《红楼梦中梦》 正文 1.王熙凤新嫁荣国府 王熙凤十五岁这年嫁了。 由父母做主,以金陵王家嫡女的身份嫁给荣国府嫡长孙琏二爷,居掌家正房,尊琏二奶奶。 红彤彤的新房,明晃晃的灯烛。琏二奶奶坐在椅子上,手支着下巴,发呆。 一身红艳的凤冠霞帔,盖头早自个儿揭开了。柳叶吊梢眉,三角丹凤眼,面若芙蓉,艳若桃李,真真一位神妃仙子!因为支手而露出的一截雪白藕臂上戴着一只三指宽的金玉手镯,镯子上玉石呈七彩,光华璀璨。 来得真是时候呀。瞟一眼镶金嵌玉的新房,琏二奶奶漫不经心地想。还真真是进荣国府呢,新嫁!还有什么比新嫁更好的进荣国府的方法了呢?权利?管家奶奶权力还小了?金陵十二钗?现自身和未出世的巧姐,可不就摊上两个了么?看了看现在就奖励下来的拯救金陵十二钗之一王熙凤而得到的点数,琏二奶奶叹气,还真是什么事都叫人算计了去! 伸手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饮着。不多时,便唤了自己的陪嫁丫头:平c安c喜c悦。守在门外的丫头听得唤忙进门来,见到自家姑娘竟揭了盖头自个儿饮酒,都唬得不行,抢上来要给他盖上。 “别慌!”琏二奶奶轻喝一声,竟如神谕仙令,吓得四个丫头定在原处不敢动弹。 “平儿去把贺喜的礼单拟出来;安儿拿嫁妆单子来;喜儿去问二爷的体己;悦儿把房里所有珍玩古董都列出单子,估个价!”一连串吩咐下来,丫头们又惊又怕,一个个面色惨白地定在原地。 琏二奶奶眉一挑,眼一瞪:“还不快去!”顿时丫头们奔逃而出,也不管新婚洞房夜查账本合不合礼了,只想着办好琏二奶奶的吩咐了。两个教养嬷嬷更是缩在角落里,呐呐不敢言。真真是个厉害角色!琏二爷原房里的丫头都心有戚戚。 王家什么的,以后不用想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且,现如今王家嫡长一脉混的也不如意。倒是那个叫王子腾的叔叔可以联络联络。 一会儿,安儿先回来,搜齐了所有嫁妆单子恭恭敬敬送上来。六十四抬的嫁妆,十万银子,两个庄子。嗯,勉强可以。嫁妆折合了有一万两,庄子只有两千两,合起来就是十一万两千两! 琏二奶奶挥退了安儿,又看平儿送上来的贺礼单子,四王八公八侯金陵四大家族的贺礼都不错,留着,以后有的是机会送回去。喜儿还没有回来,倒是悦儿清点好了屋子里的珍玩古董,看看单子,嗯,有六万的样子。唔,贾家现在果然还很有钱么? 隔了一会儿喜儿回来说,琏二爷的体己银子大概有五万的样子。也就是说,现在不管家,合着琏二爷的体己,琏二奶奶现在能用的银子就用二十二万两银子了么?嗯,虽然少了点,但好歹还是能用,琏二奶奶如是想。 夜深,前院喜宴渐歇,琏二爷回了新房。琏二奶奶在丈夫进门的前一刻一手扫过桌面,桌子上的纸张单子顿时都被收进了手腕上的空间手镯里,一手拉下盖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端庄稳重的模样。 琏二爷眨了眨眼,盯着椅子上端庄安静的新娘,怀疑自己刚刚看到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幻觉。 “熙凤”喝得有点高的二爷抛开幻觉揭开新娘的盖头,顿时被新娘神妃仙子的美貌惊呆在原地,“熙凤”琏二爷张着嘴,一脸不敢置信的惊喜模样。 “二爷”琏二奶奶贤淑地笑了笑,大方地看着丈夫。见丈夫久不回神,低头暗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合欢酒(加料型),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新郎,道:“二爷,我们应该喝酒” 此时琏二爷才从新娘的美貌中回过神来,接过酒杯,心中高兴地无以复加。如此美丽贤淑的熙凤是自己的妻子,琏二爷激动地与新娘交错手臂喝了酒,只觉得柔柔烛光中的妻子美丽得让人心醉。 次日,琏二爷c琏二奶奶先是拜了公婆,又向贾母王夫人处请安,回到正院琏二奶奶就开始翻从王夫人那里领来的近五年来贾府的账本。贾母和王夫人都希望琏二奶奶管家。 贾母是看在贾琏是荣国府嫡孙,虽然贾赦因续娶的邢夫人一直无所出而搬到前面东院旧院去了,但到底是娶嫡孙媳妇,理应在正房管事。而王夫人也确实不是管家的料。而王夫人除了是自己不擅长外,更是因为琏二奶奶是她的内侄女,让琏二奶奶管家她也放心。于是琏二奶奶快速翻账本,并决定看完后去王夫人处实习,尽快接手管家。 现如今还是荣国府繁盛的时候,不算各位主母的陪嫁庄子,荣国府祖上留下来的五百亩的大庄子就有四个,百亩的小庄子十个。内库珍宝银子计百万之巨。不过公侯世家是不流行自己的庄子产粮食的,顶多送点时鲜瓜果罢了,多是租出去了,春秋两季收租子。而内库公中的银子说是有百万之巨,只是这几代人下来,贾家净是纨绔不肖子,谁知道现在还有多少。 琏二奶奶看账本就看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侍奉公婆,孝敬贾母一点都没有落下。对家里的三个姐妹也很是照料,还常给宫里的元春捎东西,对贾母捧在手心里的宝玉更是关爱有加。阖府上下对琏二奶奶赞不绝口,只是琏二爷在背后有限泛酸。他如花似玉的媳妇忙着管家去了,新婚燕尔居然让他受了冷落。 琏二奶奶瞅着他那泛酸样,抿嘴一笑,拉了他一起来理家,把家里的账本都倒给他,说外面的事还要靠二爷撑着,那两个陪嫁过来一直荒着的小庄子也该置办起来,媳妇有些东西想要,需得用庄子,这事儿就拜托二爷了,二爷办好了便是疼媳妇!琏二爷被媳妇秋波盈盈地看着,立刻就飘飘然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媳妇办那两个庄子。反正荒着也是荒着,又是小庄子,不碍事的。 琏二奶奶早有准备,几个兑换来的制作胭脂水粉的方子,从种植鲜花c采摘,到熬制的全过程,并庄子上花农和工人的契约都准备好了。琏二爷看着那几张胭脂单子,再看看自家媳妇水嫩光滑的脸,贼贼地笑了。 胭脂庄子的事还没有弄完,琏二奶奶就传出有喜了。一家子高兴地满面红光,贾母一叠声地吩咐不要劳累了,邢夫人高兴地跑前跑后,王夫人也说管家的说可以慢慢来。每日的吃食补品流水一样往琏二奶奶屋里送。 琏二爷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飞快地办好了庄子,每天围着媳妇转。不过,想要一起睡确是不行了,琏二奶奶安排了原来的两个通房丫头红颜和碧落陪二爷,说,若是有福的生下孩子就开脸做姨娘。贾母王夫人听说,甚是高兴。 第二年乞巧节的时候,琏二奶奶生下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但琏二爷依旧很高兴,给女儿定了名叫巧儿,阖家欢腾。此后,琏二奶奶就正式管家了。 家里的几位姑娘都只有几岁,宝二爷也小,环三爷更小,并先珠大爷的儿子兰儿也才刚学会说话。有了巧儿后,琏二奶奶对姑娘们的事情更上心了。虽然还小,但奶嬷嬷,教引嬷嬷,两个贴身大丫头,四个小丫头,硬是给她们配齐了。都是家生子,好容貌又老实忠心的,宝玉是四个大丫头,又八个小丫头,贾母很是高兴。 荣国府每年贾赦c贾政c贾琏的双倍官俸和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诰命夫人的俸禄加起来将近两千多两银子,庄子上春秋两季的租子也有一万两,另外再加一些铺子的进项,有多有少,大体不过五千两,都是算在官中的,合算一年,便是一万七千两入账。 只奈何家中极度奢华,挥霍无度。便是琏二奶奶持家有道,也经不住他们挥霍。不过贾母正是享福的时候,大老爷c二老爷自己花钱没有数偏还孝顺,贾母要什么给什么。好在琏二奶奶的胭脂庄子供货上来,府里脂粉的采买就停了,倒是给府里省下一笔。 原是两个庄子的,又都在一处,就让琏二奶奶买断了周围了地,两个庄子连成一个,就是一个三百亩地的半大庄子。庄子里每季花开都有制胭脂膏子,府里根本用不完。便选了最好的送府里,次等的办了个铺子,取名“红楼”,庄子里多出来的脂粉都在那里高价出售。琏二奶奶手里有的是妆粉研制方子,什么样的化妆品都做得出来。一时间,京里贾府的“红楼”铺子成了贵妇们必去的地方,里面的化妆品备受推崇。 琏二奶奶把这事给贾母说了,贾母很是夸奖了她一番。又是赏赐。邢夫人c王夫人并主子姑娘们用的都是琏二奶奶供的顶级货,那是外面没有的,千金难求。听说外面吵得厉害的一百两一套的妆粉竟的府里用来赏大丫头的次等货,看琏二奶奶的眼光像是在看神仙。 有了胭脂庄子的事,琏二奶奶要在里面弄裁衣庄子c钗环庄子就顺利了很多。当然,这些都是安排在琏二奶奶的陪嫁庄子里的,由琏二奶奶自己出钱,一个弄好了再弄另一个,只是账上每年划给买办置办这些东西的钱就都划给琏二奶奶了。琏二爷自成婚后就不管钱了。 现家里上一辈的并贾母都在享福,有什么事吩咐二奶奶一声就是了,没有她办不好的。现一辈的珠大嫂子,三个姑娘,宝二爷,环三爷,下一辈的兰小子,都是极佩服和喜欢琏二奶奶的。府上的管事仆妇也都敬佩她,办事没有敷衍的。 府里最大的一块装饰供应都叫琏二奶奶自己供应了,接下来便是吃食这一块,公侯世家大都是不屑自己出产粮食的,但种一些精细米粮确是可以的,还有便是一些稀有蔬菜c瓜果。琏二奶奶又把注意打到这上面了。 先前两年置办几样庄子,用的是琏二奶奶自己的陪嫁庄子。那陪嫁庄子不起眼,多是荒地,种花种树也是好的。但要种植精细粮食就必须是土地肥沃的大庄子。琏二奶奶跟琏二爷商量了一下,得拿一个荣国府的大庄子出来。佃户什么的都好解决,租给他们地种和雇他们帮忙种地差别都不大,雇佣他们工钱还更多。只是,动大庄子不像那些无用的小庄子,那是祖宗的地,必须得到长辈的同意。 琏二爷知道自己媳妇的个管家的能人,这两年办的事大家都称赞。琏二爷自己就在外面为媳妇那些事奔波,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这两年他冷眼看着,觉得媳妇在急一些事。现在荣国府很是繁盛,这繁盛还多是媳妇的功劳,只是不知道媳妇在急什么,她在竭尽全力地赚钱,用任何可以用的办法赚钱。但让琏二爷想不通的是,荣国府这么有钱,她还在急什么? 身为荣国府嫡孙,为府里积累财富自然是乐意的事。他和媳妇夫妻情深,有疑问就问了。琏二奶奶从厚厚的账本里抬起头来,望着面露疑惑的琏二爷,想了想,盖上账本,端茶喝了一口,才说:“二爷这两年帮着媳妇理家自然是知道府里的情况的。先前娶我进门时,这府里就不大好过了。不然二太太怎么会让我一个新媳妇管家。二爷办了几个庄子,开了个铺子,自家供给和铺子的帮补,府里才好些。只是这样府里的供应依旧很紧。官中的账二爷也是知道的。前些年,哪一年不是亏空地厉害,今年用了明年的,也是常有的。这么多年下来,就是仗着祖宗几分薄面,皇家也怕是不高兴的。” 顿了顿,看琏二爷没有露出什么意料外的神色,才继续说:“二爷是嫡孙,将来要继承荣国府的。人说,富贵不过三代。从祖宗那里算下来,祖宗一代,太老爷一代,老爷一代,到二爷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二爷是不喜读书的,便是捐了个同知也是空职。二爷想将来靠什么支撑荣国府,我们不赚钱,难不成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将来皇家一个不高兴,那该怎么办?媳妇是个俗人,相夫教子什么的做不好,只会钻在钱眼子里,媳妇能赚钱,还不了官中这么多年的账,便是补贴补贴府里也是孝敬。” 这一番话说出来,琏二爷才知道媳妇是想保住荣国府的根本。亏空的事,真的是件要命的事,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这样想一想,琏二爷也就明白了自家媳妇的苦心,对自家媳妇更加疼爱了。 动用府里的庄子的事,琏二爷去求了老祖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老祖宗说的,老祖宗不但同意了,还说:“那些庄子本就是你的,要用就放心用。也是你们有心,来问我。凤丫头也是好的,她做了什么,我都看着呢。难为她了。你且去吧,祖宗的产业都交给你了,好好用。不要辜负了祖宗就好。” 然后,祖产庄子的事就顺利开始了,还是琏二爷在外面忙,他交际好,办事也牢靠,琏二奶奶很放心。除了一个种植精粮的大庄子外,还有一个种植珍贵药材的大庄子。这两项都费钱,得慢慢来。 第三年,琏二奶奶又遇喜了。这事儿让琏二奶奶很是惊讶。若说生巧姐是命中注定,那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红楼梦里的琏二奶奶可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啊!不等她惊讶,得到消息的琏二爷抛下庄子飞奔了回来,抱着媳妇转了三圈,笑声传的老远。贾母邢夫人等都送来贺礼,荣国府又是一片欢腾。 抿了抿嘴,琏二奶奶没管那么多,还是把药材庄子弄好再说。想到不久就要进京的林妹妹,养身治病的药丸差不多也该准备了。另贾母那里也该多准备些常用药。不说林妹妹的弱症,宝钗的热病,宁府那边秦可卿的身子也不好,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琏二爷拧不过琏二奶奶,天天往庄子上去,一些精贵药材的培育种植都是要人看着的。另一套琏二奶奶兑换来的制药仪器,硬是把平时要一碗一碗喝掉的药水变成了小小的一个药丸。 “红楼”铺子里日进斗金,赚来的钱除了府里用度便通通用在制药上了。老年人的补药,孕妇的营养剂,小孩的钙片,不到半年时间就源源不断地往荣国府去了。同样多余的拿到“红楼”去,抢药丸的人比抢妆粉的人还要多。其实要是救命药的话,琏二奶奶直接兑换的效果会比庄子里弄出来的好,但是,兑换材料的装备比兑换药品要划算多了,而且可持续发展,还能赚钱。 精粮庄子产的珍珠米上了贾母饭桌的时候,琏二奶奶生产了。这一次,琏二奶奶生下的是个哥儿,粉嘟嘟白胖胖的,煞是可爱,琏二爷取名叫芷儿。贾母高兴得把自己的体己庄子都赏给了琏二奶奶。现在贾府里是个人都知道,琏二奶奶最喜欢c最想要的就是庄子了,琏二奶奶能够用那些庄子干一番大事业。贾母趁着琏二奶奶生下曾孙当儿,就顺势把庄子赏给她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她,说不准还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大老爷邢夫人c二老爷王夫人c各位姑娘少爷并宁府的珍大爷尤氏c贾蓉秦氏都送上贺礼。不同于上次生巧儿,这次琏二奶奶生的是荣国府下一代的嫡长子,贾家的人都要表示一下的。更何况还是为贾家运筹谋划无人不赞颂的琏二奶奶。所以,芷哥儿满月的时候荣国府上上下下都热闹了一日,吃的c玩的c赏人的。阖府玩闹了一日,主子奴才都加了一月月钱,阖府欢腾。 如此这般欢声笑语地,贾府的主子们悠闲地过着富贵生活,琏二奶奶依旧运筹着,琏二爷依旧奔波着。最早二十二万两的本钱,经过琏二奶奶四年的发展,到扬州传信来说林府姑奶奶病重的时候,本钱不动,贾府竟然四年没有再亏过官中的银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林黛玉别父进京都 扬州来信,说姑奶奶贾敏怕是不好了。 贾母闻信便哭了一回,喊着苦命的儿,众人好不容易才劝好了。琏二奶奶想着剧情怕是要开始了,便说:“老祖宗,还是打发人去扬州看看吧。光是信里说的,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派人去了,或者有什么事,我们也好知道。” 此时王夫人依旧跟姑奶奶不对眼,但她不管家了,打发人的事也插不上手。还是琏二爷打发自己的管事林之孝并几个小厮往扬州去看看。琏二奶奶包了好些救命药丸让林之孝一同带去。 然后不久林之孝就传回信,说姑奶奶没了。贾母得知又是大哭了一场。哭过就说要把姑奶奶的女儿——才六岁的黛玉接进京来。琏二奶奶便推荐琏二爷,说:“常年都是他在外面跑,便是跑一趟扬州也没什么。而且府里跟林府也有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姑奶奶仙逝,我们总得派人去凭吊。顺便的,就把林妹妹接回来了,岂不便宜。” “好,这样好!”贾母拉着琏二奶奶的手仔细嘱咐着要把她的外孙女照顾好,路上小心之类的。琏二奶奶辞了贾母,就出去安排了。 琏二爷这几年在外面跑惯了,听说贾母让他去扬州凭吊接人也没什么。让丫头们收拾行囊,他自己坐在炕上喝茶,听媳妇说话:“扬州那么远,便是坐船去也要十天半个月,姑奶奶的丧礼也要花好几十日,林姑娘再收拾了东西,一同坐船回来,怕又是个把月。这样一来,就有两三个月时间啊。二爷去的时候,把朱颜c碧落带上吧,也好有人服侍。顺便扬州的特产也带一些回来,放到庄子里去。只是听说江南女子都是极美的,二爷若看上谁了,就写信回来,我好安排;若不是想娶进门做姨娘的,就不要去招惹了,平白害了人家。” 喝茶的琏二爷猛地被呛了,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丫头们抢上来拍背顺气,一团忙乱。琏二奶奶冷眼看着,只是不理。琏二爷挥退了丫头们,很是尴尬。若说这贾府里的男人有什么好货,自是没有人相信的。琏二爷跟宁府里或者大老爷比起来是要好很多,但他同样花钱大手脚,还好色。花钱是因为他在外面办事应酬,花钱是必要的。好色的男人的本性,若说他在外面找青楼妓院的女子,琏二奶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但琏二爷最近似乎玩腻了青楼女子,想去找青白人家的女子尝尝鲜,这就是琏二奶奶不能容忍的了。 前段时间便出了琏二爷看上一家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儿,多次去找的事。琏二奶奶从旁敲击,说二爷若是在外面遇到喜欢的女子可以接回来,琏二爷当时就表示了绝对没有什么人要接回来的。然后琏二奶奶就知道了琏二爷只是想玩玩而已,便问了自己两个陪嫁丫头的意思,说把喜儿c悦儿指给琏二爷做房里人,这才减了琏二爷的心思。今儿琏二爷要远行,琏二奶奶怕他又生出那些心思才这么明明白白地跟二爷说了,琏二爷尴尬地表示不会去招惹清白人家的女儿,琏二奶奶才放过。 说实在的,家里有了琏二奶奶这样一位美丽又厉害的媳妇,琏二爷是很爱她的,也很敬重她。她是挖空了心思,从早忙到晚地伺候着府里的主子,琏二爷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她。所以每次琏二奶奶提起纳妾的事,他都拒绝。他好色,在外面玩女人,琏二奶奶知道,也不拘着他,尽着让他玩。只是娶回来就不一样了。在琏二爷看来,琏二奶奶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是他敬着爱着的女人。再没有呐哪个女人可以让他同对待媳妇一样抬回来。那些女人连站在媳妇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没有人比得过她! 琏二爷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两个丫头,几个小厮,众接待仆妇,租了艘船,带着家里各位主子的凭吊礼,匆匆下扬州去了。 却说扬州林府,林如海得了贾母的信,决定把女儿送到贾府去。黛玉不肯离家,林如海只得说:“汝父年已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扶持。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减我内顾之忧,如何不去?”黛玉只得点头。 琏二爷到了林府先的拜见了姑爷,道明来意,凭吊了姑奶奶,才去见要接回家的妹妹。那林妹妹仙人之貌,琏二爷见了称赞不已。说林妹妹把家里的几姐妹都比了下去。林如海自是知道近几年贾府的事,知道贾府里有个美貌又厉害的管家奶奶,把府里几个姐妹照顾得极好,无人不称赞。有这么个管家奶奶,送了黛玉去,林如海也放心。 贾夫人的葬礼很快结束了,林黛玉收拾了惯用的东西,带了奶嬷嬷并一个丫头随了琏二哥哥带来的一众仆妇登船。琏二爷自己一条船。倒是黛玉的西席贾雨村顺了琏二爷的船同路进京,补京中的缺。 两条船晃晃悠悠地上了京。 不日便到了京都,黛玉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府打发轿子并拉行李车辆伺候。这黛玉常常听母亲说,她外祖母家与别人家不同。她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的仆妇,吃穿用度确是不凡,何况今至其家,都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 上了轿,进了城,从纱窗中瞧了瞧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又行了半日,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想道:“这是外祖的长房了。” 又往西不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大门早早地打开了。进了正门,轿子抬着走了半箭之远,过了仪门,便歇了轿,后面的婆子也都下来了,另换了四个眉目秀洁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抬着轿子向西去,众婆子步下跟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那小斯俱肃然退出,众婆子上前打起轿帘,扶黛玉下了轿。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同样服饰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 黛玉方进房,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知是外祖母了,正欲下拜,早被外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也哭个不休。众人慢慢解劝,那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 贾母方一一指与黛玉道:“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贾母又叫:“请姑娘们。今日远客来了,可以不必上学去。”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妈并六个丫鬟,拥着三位姑娘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束。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归了坐位。 丫鬟送上茶来。不过叙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女孩儿,所疼的独有你母亲。今一旦先我而亡,不得见面,怎不伤心!”说着携了黛玉的手又哭起来。众人都忙相劝慰,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黛玉年纪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为何不治好了?” 黛玉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如今了,经过多少名医,总未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那和尚又疯疯癫癫说了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道:“这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凤丫头多配一料就是了。”环视一圈,“是了,怎不见凤丫头?” 一语未完,只听后院中有笑语声,说:“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黛玉正思忖着是谁这般放诞,就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丽人从后房进来。这个人打扮与姑娘们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 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众姊妹都忙告诉黛玉道:“这是琏二嫂子。”黛玉虽不曾识面,听见她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学名叫做王熙凤,最是会管家的,荣国府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琏二奶奶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一回,暗叹果然不愧是天上的绛珠仙草,十二钗之首。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顺应剧情地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儿!我今日才算看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是天上的仙女似的,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只可怜我这妹妹这么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呢!”说着便用帕拭泪。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别再提了。” 琏二奶奶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该打,该打!”又忙拉着黛玉的手问道:“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别想家,要什么吃的c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也只管告诉我。”黛玉一一答应。说话时已摆了果茶上来,琏二奶奶亲自布让。 那王夫人不喜黛玉病弱之态,便问琏二奶奶道:“你妹妹今来,怎的迟了?” 听到这里,琏二奶奶知道,肉戏来了。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琏二奶奶状似苦恼地说:“先前二爷来信说明了妹妹的情景,我也给她准备好了一应屋子用度丫头婆子什么的。只是谁知道二爷到家了才来说林姑爷还托他带了一笔银子,有二十万两,是想让我们多加照顾妹妹的意思。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林妹妹来了府里,自是有我照顾的,哪能再让林姑爷出钱的道理,要是传出去,荣国府还有什么脸面呐。”又求贾母,“老祖宗,你说这笔银子该怎么办呐?” 贾母笑眯眯地看着琏二奶奶,说:“难为你为你妹妹想着。林姑爷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反正她们姐妹都是你在照顾,比我这个老太婆还上心。” “老祖宗,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是个俗人,照顾姐妹们就只会给她们送东西,而且都是庄子里产的,又不花钱。府里众姐妹们就没有花过钱的,每月的月利银子都堆在箱子里发霉呢,也不见她们用。老祖宗你说,林姑爷给这二十万两,该是要用到哪辈子才用得完呐!”说完众人都哄然大笑。 贾母笑出了眼泪,道:“瞧瞧你这张嘴!怎能让人不爱呢!不过你要是愁怎么才能在你林妹妹身上花完这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教你,给你妹妹存着,等你妹妹大了自有用处!” 琏二奶奶笑道:“我知道了!这就是在给妹妹攒嫁妆了!不过既然的嫁妆,又怎么好让我存着呢。还是老祖宗帮妹妹存着吧,到时候你想怎么嫁就怎么嫁,要是不想嫁出去啊,咱们自个儿留着也成!” 贾母笑骂道:“瞧瞧这凤丫头!你妹妹才来就打起她的注意了!什么人都叫你算计去了!”一把把黛玉抱在怀里,作势要赶人,“快走快走!别来觑我的玉儿!我的玉儿是谁也不给的!” 琏二奶奶撇嘴,“那就是想自己留着啰。还说我呢。想我妹妹天上的人,老祖宗还不是想把这神仙似地妹妹留在家里,哼,走就走,家里有了神仙似地妹妹,老祖宗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粗俗不堪的了。”说着就真的往外走了。 众人又是捂嘴大笑。贾母笑道:“快走吧,饭时记得我的汤就是了。” 琏二奶奶听了一喜,回身璨笑着答应一声,有行了一礼,方才洋洋得意地出去了 黛玉在贾母怀里听了一回,先还有些恼,后又被逗笑了。等笑过了才回味这位琏二奶奶真真是个妙人。贾母握着黛玉的手,嘱咐道:“刚刚那个,是你凤姐姐,最是关心姑娘们的。你有什么事都只管找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也给你弄了来。你凤姐姐给你安排的,你也只管享受就是了,你不享受啊,她还急呢。” 王夫人在旁边看着,手里帕子捏皱了。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黛玉去见两个舅舅去。维时贾赦之妻邢氏忙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儿过去,到底便宜些。”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那邢夫人答应了,遂带着黛玉和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 垂花门前早有众小厮抬过两个小轿来,邢夫人与黛玉一人一个坐上,众老婆们放下门帘,方命小厮们抬起。出了西仪门往东,至东仪门前方下了车。邢夫人挽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处是荣府中东院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c厢房c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那边的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好。 及进入正室,早有许多艳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令人到外书房中请贾赦。一时回来说:“老爷说:‘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必伤怀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是和家里一样的。姐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作伴,也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别外道了才是。’”黛玉忙站起身来,一一答应了。 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去迟了不恭,异日再领:望舅母容谅。”邢夫人道:“这也罢了。”遂命两个嬷嬷用方才坐来的车送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再说王夫人那边,因为不喜黛玉,那二十万两又进了贾母口袋,旁人没有捞到半分,很是不爽。便把黛玉搁在“荣喜堂”里坐冷板凳,过了半日才让人领来房里说话。 黛玉进来,见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花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三让她上炕,她方挨王夫人坐下。 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姐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偶一玩笑,却都有个尽让的。我就只一件不放心: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庙里还愿去,尚未回来,晚上你看见就知道了。你以后总不用理会他,你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素闻母亲说过,有个内侄乃衔玉而生,顽劣异常,不喜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所说,便知是这位表兄,一面陪笑道:“舅母所说,可是衔玉而生的?在家时记得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叫宝玉,性虽憨顽,说待姊妹们却是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和姊妹们一处,弟兄们是另院别房,岂有沾惹之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和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和姐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姐妹们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若一日姐妹们和他多说了一句话,他心上一喜,便生出许多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理会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没日,疯疯傻傻,只休信他。”黛玉心中不郁,但还是一一的都答应着。 忽见一个丫鬟来说:“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了黛玉出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琏二奶奶的院子,王夫人指给黛玉认了,进入贾母的后院。 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许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杯,琏二奶奶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旁四张空椅。 琏二奶奶忙拉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和嫂子们是不在这里吃饭的。你是客,原该这么坐。”黛玉方告了坐,就坐了。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坐方上来,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 旁边丫鬟执着拂尘c漱盂c巾帕,李纨c琏二奶奶立于案边布让;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饭毕,各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家教女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规矩,不似家中,也只得随和些,接了茶。又有人捧过漱盂来,黛玉也漱了口,又盥手毕。 然后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说话儿。”王夫人遂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儿,方去了。李纨也自去了。琏二奶奶却留下说话。 贾母道:“这是你凤姐姐弄出来的养身茶,饭后喝也是好的。府里菜品油腻,有这个茶也好洗洗肠胃。” 琏二奶奶道:“可不是么。饭后若喝其他的茶,最是伤脾胃,王太医都是这么说的。”又对黛玉道,“妹妹平常吃的药都将方子给我吧,我给你弄成甜丸子。保管你以后再不怕吃药。” 惜春笑道:“林姐姐快跟二嫂子说了吧。她弄的药丸子真的是甜的!” 探春道:“可不是。那年宝玉病了,不肯吃药,怎么劝也不吃,只说汤药苦。二嫂子听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将宝玉那副药拿到药材庄子里去,硬是将那汤药滤过渣c蒸成膏c团成丸子,还在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冰糖,哄地宝玉吃了下去,病才好了。以后府里有谁病了怕苦的,二嫂子都不让人熬药了,直接送甜丸子去就是了。又有不是一样病的,二嫂子便把所有常见病的药材直接做成丸子,什么病吃什么药,便不是病了,吃着玩的养身补品丸子也是尽有的。” 迎春道:“二嫂子那个庄子也是神奇,各色药丸直接送到府里,近几年来,府里再没有熬过药的,有人病了直接找二嫂子要丸子就是了。也是那些药丸好,府里再没有病去的人。之前说姑妈病了,二嫂子就让林之孝带了好些丸子去,怎的不见效?” 说起母亲,黛玉又是垂泪,“那日外祖母打发人来时,母亲已经,二嫂子给的药丸父亲也听了林之孝的说法,给母亲吃了。拖了一段时日,终是去了。” 众人便住嘴不提。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什么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道:“宝玉来了。”黛玉收拾了心情,往外看去。 及至进来一看,却是位小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喜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 琏二奶奶笑道:“与我同去罢。”便辞了贾母,拉着宝玉一同出来。 宝玉一出来就急急问道:“二嫂子,刚刚我看到那个”琏二奶奶捂了他的嘴,走远了才说:“是你林妹妹。” 宝玉喜道:“果然是她!只是刚刚没怎么看清。” “你要怎么看清!”琏二奶奶啐道:“那是神仙似的妹妹,你小子给我伶俐点,不要冒犯了。人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也大了,要知礼,别像以前一样没规没矩的。她是天上下来的仙女,你是娘胎里的通灵宝玉,你一定要敬着她。要是真的冒犯了她,她当你是不知礼的浑虫,远了你,可别来找我哭!” 宝玉嘻嘻笑道:“不会不会。”便去王夫人处了。 琏二奶奶回去吃了饭,打发了几个来回事的婆子,安排了黛玉带来的奶嬷嬷和小丫头,想了想,又叫平儿给王夫人送了两万两银票去,说是孝敬,具体是何孝敬却不用说。只说表小姐初到,不清楚府里的事,少不得要王夫人多担待。 待到贾母上房时,就听到房里一阵惊呼。进门一看。嗬,好家伙,果然摔玉了!房里抢着找玉的丫鬟婆子见到琏二奶奶进来都是一僵,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蹲也不是站也不是,满头冷汗地看着琏二奶奶拉下来的脸。完了!此时丫鬟婆子心中只有这一个念想了。 那边着急劝解的三姐妹也同时噤声,陪到黛玉身边,看向宝玉的目光充满戏谑与同情。老祖宗也在炕上靠了,不再说话。痴狂中的宝玉惊觉闹哄哄的房里突然没了声音,回过神来,就见琏二奶奶寒着一张脸盯着他。 悚然一惊。宝玉慌乱地看着琏二奶奶,不知所措。 “我聪明孝顺的宝兄弟啊,”琏二奶奶寒着脸在心里龇牙,我为了你这事可是事先给了你母亲两万两来打预防针呢!黛玉惊讶地看见宝玉抖了一下,而三春姐妹并贾母都没有人说话。在看琏二奶奶,果然威严,难怪能够镇得住荣国府的一干奴才。 琏二奶奶没理黛玉的眼光,她盯着脸色苍白的宝玉,问道:“你在做什么?” 宝玉又抖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宝玉说了这句后,琏二奶奶就不再理他,吩咐人把摔的玉捡回来,仔细检查了,发现没有损坏,才问宝玉的丫头袭人:“他上次抄的多少遍?” 袭人答:“一千二百八十遍。” 琏二奶奶点头,转向宝玉,“知道怎么做吗?” 宝玉瞅着琏二奶奶手里的玉,缩地像根腌黄瓜,“是。二千五百六十遍‘悔过书’,写完之前,只能吃素。”琏二奶奶满意地看着宝玉一脸悔恨,对屋子里还不敢动的丫头婆子说:“陪着他吃素吧,到他写完为止。” 一干丫头婆子才敢跪下来应是。好在琏二奶奶没有重罚,只是吃素而已,没关系没关系。奴才们心理建设完毕又各做各的事了,只剩宝玉呆在原地肠子都悔青了。 惜春笑道:“早知如此,何苦还要摔你那命根子。” 琏二奶奶冷笑:“他不长记性,总要想办法让他长记性不是。”这一摔就给我摔进去两万两呢!说着把玉递给贾母查看。贾母看完,点点头,“你要打骂人容易,这命根子摔坏了可怎么办?你妹妹今才来,你就发疯,你让她以后怎么自处?” “可不是。”琏二奶奶道:“林妹妹是我们打定主意要留在府里的仙女,你不说好好待你妹妹,还发疯。莫不是你平日里对待姐妹们都是假的。仔细林妹妹真的不理你了,看你哪里哭去!” 宝玉慌地忙向黛玉道歉,嘱咐她一定不要往心里去,他再也不发疯了。 黛玉不解,因问何为“悔过书”?探春笑道:“什么悔过书?宝哥哥打小就不注意他那块玉,磕了碰了好几回。老祖宗和二太太都急地不行。后来还是琏二奶奶姐想的法子。他要是发疯摔玉,琏二奶奶姐就有好东西给我们吃,独不给他,让他吃素。他想悔改了,就抄他第一次写下的再也不摔玉的‘悔过书’。这次十遍,再犯就翻倍二十遍,再再犯就再翻倍四十遍。林姐姐你瞧瞧,这都翻到多少了啊,二千五百六十遍了。他要是再不长记性,琏二奶奶姐就该出狠招了!” 迎春道:“可不是么。什么事不能商量,摔那命根子又是何苦来。每次罚抄都后悔,可自己又偏记不住。为这事,家里没少废心思。” 琏二奶奶挥挥手,“说那些做什么,不抄完就没的吃,我是不会心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还要老祖宗跟这受惊吓,活该受罪的。”又向贾母道:“老祖宗,林妹妹的屋子用度都安排好了,奶嬷嬷是她自带来的,教引嬷嬷和洒扫烧水丫头都备齐了的。只是林妹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来,贴身丫头的话还差一个。老祖宗是最会□□丫头的了,您有好的就赏妹妹一个吧。” 贾母笑道:“就你会算计。先前才算计了你妹妹,这会儿又来算计我的丫头。”唤了一个叫鹦哥的丫头出来,指给黛玉,“她最是妥当了。玉儿给她另取了名儿就用吧。你凤姐姐怕你有一点不舒适的,巴巴跑来问我要好的。” 说罢便辞了贾母,琏二奶奶亲自带着黛玉并三春姐妹去安置,到了三春的住处,东厢就是黛玉的屋子了。琏二奶奶讲解了屋子并院子的布置,又见黛玉安置了,讲了些劝慰的话,方才离去。 黛玉累了一日,卸了妆倒进柔软的床铺,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就沉沉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迎探惜演说荣国府 第二日,黛玉在一阵花香中醒来。淡色的芽黄纱幔,竹叶青的顶账,金丝银绣,窗外透进的光线打在上面,美好就像梦境。黛玉呆呆地看着顶账梦幻的光线,直到紫鹃轻声地唤“姑娘。”才略清醒过来。 贾母给的丫鬟叫了紫鹃,见姑娘回了神,便笑道:“姑娘,今日老祖宗免了姑娘请安,说姑娘舟车劳顿,今日好好休息。现天已见亮,姑娘既醒了就起吧。” 黛玉见紫鹃雪雁都守在床头,地上跪了几个捧水捧盒的小丫头,垂眉敛目,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屋外院子里鸟雀的叫声。自己这便是在外祖母家了。黛玉这样想着,默默起身,让紫鹃雪雁服侍自己穿衣洗脸。 两个小丫头抬来一抬十二套衣服,紫鹃道:“姑娘,这是府里姑娘们每季的份例,因姑娘才来,还没得姑娘的尺寸,琏二奶奶捡看着合适的送了来。琏二奶奶说,姑娘喜欢就穿,不喜欢就放着好了。量了尺寸,最多两天庄子里就得了,劳姑娘等等。” 又指着妆卤台上整齐打开的妆粉盒子并钗环抽屉说:“那也是琏二奶奶匆忙准备的,因为不知道姑娘喜欢那些,所以都送了些来。姑娘且看看,喜欢的以后就接着送,不喜欢的以后就不送了。姑娘想要打赏下人也莫要拿衣裳钗环来赏,府里姑娘们的东西都是有标记并记录了的,琏二奶奶说,主子的东西永远都是主子的。姑娘若是想赏人,每月除了月例银子外,主子们都是另有专门赏人的银钱。所以姑娘的东西只管自己享受好了。” 黛玉看过去。只见用精美乌木匣子装好的各色脂粉竟摆满了一桌子,颜色鲜艳,质地细腻,香气弥漫,闻着竟是四季花香。而旁边的精致钗环更是满满一柜子!金钗银环,珍珠宝石,晃得人眼花缭乱。黛玉呆了一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琏二嫂子彩绣辉煌神采飞扬的样子。回过神来,自己在带孝怎么能用这些东西呢?去看那几套银质头面,只是银钗和链子,并珍珠和黑曜石。极简单的装饰,却是分外精致,高雅大气,黛玉很是喜欢。 选了几样首饰,又在那十二套衣服中选出最素净的一套。紫鹃就开始动手给黛玉洗脸梳头。黛玉拿着选出来的脂粉盒子,看着镜中忙而不乱的紫鹃和身后恭恭敬敬的小丫头们,心想,外祖母家果然是公侯世家,家里的规矩用度都是一流,自己在这里应该更加小心才是。 用最上等的脂粉化了淡淡的妆,衣饰钗粉都收拾了,紫鹃把黛玉请到外间饭桌上,黛玉看到四周花瓶里插的绽放的白玫瑰,才注意到自己屋子里插在全是白玫瑰,从里屋到外间,书房,都是。而且这些花都是新鲜才开的,花香弥漫。 紫鹃摆好了饭,见黛玉看着花发呆,便是:“姑娘,那是庄子里花圃里种的。因冬天花少,琏二奶奶弄了个暖棚,种着几种好养活的花,暖棚里比春天还暖,里面的花也常常忘了季节开了花。暖棚里的花匠们每天天不见亮就摘下要开的花苞,送到府里,拿花肥水养着,天亮了花也就开了。府里主子们都有,姑娘们都很喜欢呢。”黛玉看着盛放的花朵只觉得神奇,都冬天了还有玫瑰花,还是白色的,大朵大朵地绽放。 吃过具有荣国府特色的早饭,黛玉往贾母处请安。正巧三春姐妹都在。众姐妹忙问黛玉休息得可好,黛玉一一答了,贾母笑道:“你才来,是有些不习惯。那凤丫头为着姐妹们一点不舒爽一点想念就硬是弄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京里人都说荣国府与别处不同,这不同之处都是叫凤丫头弄出来的。你也别在意那些,慢慢就习惯了。若真是不习惯就告诉凤丫头,她有办法!” 黛玉见到贾母房里都插着盛开的红玫瑰花,想到自己屋子里的白玫瑰花,说:“我在家时是知道玫瑰花有不同颜色,但却不知竟然还有冬天里开花的玫瑰。早上起来时一片香气,真是神奇。” 贾母笑道:“这个你还是问迎丫头吧?”迎春因说:“早年冬天时候,院子里梅花没开,想出去赏花却是无花可赏。本是一句玩笑话,说若是冬天也有花赏该多好。谁知二嫂子就记住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第二年就真的在大冬天的给我们姐妹几个送来了鲜花,先只是几朵的,后来几年就多了,连颜色都有了不同。我们去谢她,她说都是那个胭脂庄子里的花,有本事的花匠也好找,划小小的一块地给那花匠带弄,总能弄出来的。真是难为她什么事都为我们想着。” 探春问道:“今早林姐姐可喝了那杯果汁□□?”黛玉点头,探春道:“早先我们都不喜欢喝□□,味儿腥。二嫂子的巧儿离了奶嬷嬷后也不喝□□,二嫂子愁得。她自个儿在小厨房里弄了半个月,去了腥味又在□□里加了新鲜果汁,酸酸甜甜的,巧儿才肯喝。后来她把法子教给了厨娘,府里就都有福了。” 贾母道:“当了娘的人,为了孩子,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人说‘为女弱,为母强’就是这个道理。” 惜春道:“今早听说二太太叫了二嫂子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贾母道:“我也乏了,你们去看吧。”众人便辞了贾母,往王夫人处来。 正值王夫人与琏二奶奶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又有王夫人的兄嫂处遣来的两个媳妇儿来说话。王夫人见了黛玉还是不喜欢,但也没有露在表面。琏二奶奶的两万两银子是起了作用的。王夫人也就没有理会黛玉,自和兄嫂的婆子问话。琏二奶奶见状就带着姐妹们辞了出来。 琏二奶奶道:“二太太那里怕是要忙了,你们姐妹几个去珠大嫂子那里玩吧,也看看兰哥儿,小小年纪就开始读书,怪辛苦的。我去大太太那里看看,顺便也把巧儿芷哥儿带去,大太太昨还念好久没看到孙子了,我就给她抱去。”又道:“林妹妹就让她们带你玩吧,你们千金小姐的,玩的东西都高雅得很,我又玩不来,只是有不顺心的就打发人来找我,这几天宝玉忙着吃素,不会来捣乱的,你们就放心玩吧。”便去了。 探春笑道:“你瞧,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顾这个顾那个的,也亏得有她把关,府里这几年方才好些。要还是二太太管家啊,不知是什么样儿呢!” 迎春推了探春一把,道:“长辈的事,你有什么好说的?凭什么,有二嫂子顶着呢!”说着便到了一处亭子,打发人去珠大嫂子那里问问,姐妹几个就进去坐了,自有丫鬟婆子早摆好茶水果品,静退了出去远远的在廊上候着,只留几个大丫头在身边。 探春道:“就是因为有二嫂子呀,你且看着吧,二嫂子是府里的嫡孙媳妇,她自是要为府里着想的,跟那些只顾着娘家的人不同。早些年的情况迎姐姐是知道的,若不是二嫂子嫁进来了,我们还过着连如今奴婢都不如的日子哩!” 说道这里,姐妹几个都是沉默。惜春道:“这我倒是知道,如今咱们府里的丫头婆子,衣饰头面妆粉在外面的卖价都有三十多两了,尤其是赏给大丫头的妆粉,没有一百两是买不到的。以前咱们要用点好的脂粉还得自己出钱外面买去,果然是连奴婢都不如呢!” 黛玉看着三春说这些只把嘴闭地紧紧的,说府里长辈的不是,她可是不敢的。而且她初来咋到的,就听见这些不该听的东西,很是着急。 迎春见她不自在,笑道:“没关系的,我们姐妹几个说说话,没有哪个奴才会没规矩地到处嚼舌根的。再说这些事,府里的奴才都是知道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别怕。而且身边跟的都是贴身大丫头,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二嫂子也不会送到我们身边来。” 如此,黛玉才细想,这府里姐妹们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是那个看似招摇粗鄙实则富有心计,将荣国府的权力牢牢抓在手里的琏二奶奶造就的。如此黛玉也不得不说一声,实在很了不起。 探春道:“说这些就是让林姐姐有个底,什么时候二嫂子没有照顾到,你也不至吃了亏。昨儿个宝玉因为林姐姐摔了玉,现在还在罚抄书,二太太却是一声不吭,可见是二嫂子送了孝敬去的。不然,昨屋里的那些个奴才就不是只吃素了,少不得要脱层皮的!” 黛玉犹豫道:“可是我父亲给的”探春摆手道:“那是你的嫁妆,且存在老祖宗哪里的,谁也动不了你的。二嫂子送的孝敬自然是二嫂子自己的,她管着那些大小庄子并红楼铺子,有的是钱。也不是因为你,二嫂子是经常往老祖宗c大太太c二太太那里送孝敬,说是她陪嫁庄子里的收益。大家都有钱拿,自然不会有人跟她过不去跟她找事,是不是?” 迎春笑道:“探丫头最爱往二嫂子那里跑,想是去学管家了。” 探春道:“二嫂子也就是有空才给我讲讲庄子并铺子的事,管家也就是让我在旁边看着。二嫂子私下里说,看得懂就都学着,看不懂以后再问。只是大户人家从来没有让未出阁的姑娘管家的道理,她也不便明着教我什么。我也就是借着看巧儿的档学学罢了。” 惜春笑道:“探姐姐将来出阁了也要像二嫂子一样?” 探春也笑:“若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黛玉想,这荣国府里果然是与别家不同的,姐妹们都是端庄大气,有公侯小姐的气量,一点没有别家小姐扭捏羞怯的小家子气。黛玉道:“我母亲在时便说外祖母家的琏二嫂子是惯会管家的,只是我还小,母亲也不便多说什么,到是父亲为我请了西席,教我读书,却从不说要母亲教我管家的话。想来是想我长大些再教吧。”又想到逝去的母亲,不禁黯然神伤。 迎春道:“不妨事的,这些事二嫂子自会安排的,你只要放宽心地玩就是了。她给的东西你也尽受着,断不会委屈你的。” 探春突然笑道:“你们道为什么琏二奶奶姐给我们制的东西都有标记?” 惜春想了想说:“那是咱们自己的钗环庄子出的,别的地方是没有的,自然要标记了。” 探春摇头。迎春道:“府里有些奴才手脚不干净,主子东西多,叫他们拿了东西出去卖了也不清楚。有标记自然方便二嫂子查呀,京城里所有的当铺二嫂子都有打招呼,前几年不久有金钗珍珠玉佩什么的从当铺里送回府里来,哪个主子的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偷了东西的不都自己自首,叫撵出去了么?” 探春想起来也是笑,但还是摇头。黛玉见姐妹们都看着她,想是叫自己说。也不扭捏,想了想,说:“二嫂子为姐妹们制的首饰想是独此一份的,自是千金难求,做了标记也好叫姐妹们把这些独此一份的珍贵首饰好好留着,做个念想吧。” 探春道:“差不多了。二嫂子说,我们做姑娘的,不管家,不管钱,最多就是管管自己的月例钱和身边的丫头。但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没出阁之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出了阁就是伺候公婆掌家管钱的媳妇了。做人媳妇到处都要用钱,二嫂子说出阁时家里给的嫁妆是钱,自个儿存的体己也是钱。而做姑娘的又能有多少体己呢?所以啊,她就只管给我们送金贵的标记了的头面首饰,从小到大这样一路存下来,到出阁的时候,说不好就是第二份嫁妆了!”众人听着这话虽是不妥,却也大笑。 迎春道:“她还真是处心积虑了呢,这会儿就开始准备了。” 探春道:“二嫂子是因为她做姑娘的时候,想有的时候但偏偏没有,嫁过来了就想我们姐妹都有!”又是一阵笑。过了一晌,打发去问的丫头回来了,迎春道:“去大嫂子那里看看吧。兰哥儿在读书,也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于是又到李纨房中来。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祭酒。因女子以纺绩女红为要,因为李氏取名为李纨,字宫裁。所以这李纨虽青春丧偶,且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不问不闻,惟知侍亲养子,闲时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 李纨见三姐妹并黛玉到来,忙叫人添座上茶,又叫了兰哥儿出来,见过几个姑姑。姐妹几个问了兰哥儿情况又逗弄了他一番放才放他去了。迎春道:“大嫂子别太严了,兰哥儿还小,读书的事急不来的。” 李纨道:“我何曾不知道,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盼着兰哥儿出息,别的也不求了。好在他还读地进,不懂的找宝二叔问问也就好了。” 探春道:“大嫂子快别说宝哥哥了。昨儿因为林姐姐没有玉就发狂摔了通灵宝玉,现还被二嫂子罚抄书呢。他是最不喜读书的,大嫂子找他还不如待兰哥儿大点儿了,请个西席,或是送家学里去。” 李纨皱了皱眉,强笑道:“单请个西席怕是不好,而家学里”惜春打断她道:“那有什么,宝哥哥不就在家学里读书么?家学哪里有不好,就找二嫂子啊,她有办法的!凭是什么事,她总能弄好的。” 李纨摇摇头,半晌才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操劳,我帮不上忙,也不能总是给她添麻烦。”且家学是族中大事,跟管家派事不同,不是妇道人家能够插手的。李纨自贾珠死后就不再理会府里的事了,王夫人认为是她克死了贾珠,很不待见她,连带的,对兰哥儿也不好。府里上上下下对他们母子也是极尽冷漠。因有琏二奶奶这个最恨不敬主子的奴才的管家奶奶在,众人都不敢怠慢他们,但却是极力避开,或是视而不见。李纨也是安静,带着兰哥儿住在小院子里,除了伺候婆婆,并不常出去。 探春道:“家学的事儿二嫂子总是要整治的,芷哥儿大了,总要读书识字的。家学不好,凤姐姐也不会放心的。”迎春也劝道:“且等等吧,现兰哥儿还小,过几年总会好的。” 李纨叹气,笑道:“还要你们来劝我,真是让人笑话了。”见黛玉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忙笑道:“林妹妹笑话了。这些个事她们姐妹几个平日里没个分寸,说说也就罢了,你别跟她们学,自管玩自己的就是。”又叫素云把昨日没做完的绣布拿出来,道:“冬时送来的一季冬衣里有些新花样子,看着好看,就想自己绣出来看看。庄子里各地的绣娘都有,集几家之长绣出来的花样总是新鲜,看着就爱人。林妹妹家时,见的大都是苏绣吧?” 黛玉道:“是。维扬一带大多是苏绣,来京见的绣样都是没见过的。” 李纨笑道:“你二嫂子弄的裁衣庄子,请的是各地的名绣,苏绣,湘绣,蜀绣都是有的。她见哪个好看就给我们送哪个,后来绣样都混了,送来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一个花样里有好几种绣法,哪里损点破点,补都没法补。伺候的缝补丫头拿着衣服都不敢下手。去找她,她说‘我只叫她们怎么好看怎么绣,哪里知道要怎么绣?要是真补不好就算了,我叫她们再做一件好了’,看看这说法,真是把府里的缝补丫头气哭好几个!” 黛玉道:“难怪我道府里的衣饰绣样都与别处不同,竟是这样。” 李纨道:“说女子‘言容德功’,府里的姑娘都是好的,针凿有人教,凤丫头把衣饰的事管了,姑娘们就再没有自个儿做过什么针线活儿了,只是平时闲来无事做几个荷包绣帕什么的好玩。老祖宗也不愿她们丢开手了,叫她们来我这里练练手。妹妹平日跟她们一道上学读书,觉得无聊了,就来我这里玩玩,总不会叫你无聊的。”黛玉称是。 那边惜春也看了李纨手下巨大的绣布,道“大嫂子,你这是绣的上回你那件青色大开襟上的海棠吧?”不待李纨回答又说,“上回我见时就觉得新鲜,那种画法并不常见,远远看着就像真的一样。颜色也真实,一枝一叶徐徐如真。大嫂子把它琢磨出来了,我也好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纨道:“可不是,这颜色一层层的,烦杂却有恰到好处。最妙的是花上的光照着的地方和枝叶间的阴影,这样一对比,花就变成真的了。各色绣线怕是用得不少。” 探春道:“二嫂子给大嫂子置办的绣线都是用箱子抬的,要什么颜色的没有?大嫂子的绣技是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的,什么样的花样绣不出来?惜妹妹等着大嫂子绣出来了,好学学怎么在她的画上也用上这别致的方法。” 惜春道:“再好的绣技总要先画上去再绣吧,这都是通的。”姐妹们闻言一阵欢笑。 黛玉客居荣国府,又有几个姑嫂相伴,除了偶尔思念老父外,其余都无虑,如此便也平平顺顺地过了四个年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薛宝钗阖府进京都 黛玉与宝玉两个果然是应了那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的仙缘。宝玉每天巴巴地往黛玉那里跑,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往黛玉那里送。两人性情相投,亲密友爱。宝玉同姐妹几个一起读书写字,吟诗下棋,自是无比快活。黛玉有哪里不舒适的,宝玉就遣了丫头茜雪来说与琏二奶奶。贾母见两个玉儿如此和睦也是高兴。她惯是疼爱黛玉,吃穿用度都与宝玉一样,又兼黛玉体弱,更是疼爱有加。 琏二奶奶药材庄子里给黛玉配了培元固体的药丸,加上兑换来的绝对能治好黛玉弱症的药丸,自黛玉进府的时候就开始吃,又每天叫厨房给黛玉煨一盅名贵的血燕,两样和着吃,几年下来,黛玉开春犯咳c入冬风寒c气短c失眠的病症到是好了很多。贾母见了把人揉在怀里,直唤祖宗保佑。 每到府里换季的时候,都会有一阵忙碌。每个主子的一抬十二套衣服,夫人姑娘们的妆粉首饰,换季的菜品,玩物,下人的服色,屋子的装点,院子的检修,林林种种的,很是忙碌。刚开始黛玉还有点不适应,后来才渐渐好了。其实忙的都是奴才,主子们只要在旁边提点要求建议什么的就完了。 倒是黛玉的书房每次遇到换季都很忙乱,那里的书太多了!黛玉来荣国府后去找琏二奶奶帮忙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买书。知道迎春的棋谱,探春的字帖,惜春的画稿都是琏二奶奶弄来的,黛玉也找她买书。说是买书,其实是不要钱的。琏二爷天天在外面跑,买书不过一句话的事。京城的书店都叫琏二爷跑过了。一有什么新书,黛玉马上就有了,就像一有名画字帖棋谱三春姐妹马上就会有一样。 黛玉酷爱读书作诗,她的书放了满满一个书房,比宝玉的还多。每次整理起来都是最麻烦的。最后琏二奶奶一咬牙,请木匠师父按自己给的图稿做几个现代图书馆规格的书架。姐妹几个帮忙把那些书分类整理再放进书架后,才好些。黛玉看书找书都方便了,换季时仆人装捡也轻松许多。 黛玉在荣国府已然习惯了与姐妹们读书写字,身边有个宝玉打转的生活。那些穿着不同服色不同等级的奴才每日在做什么事,她并不过问。身边有紫鹃雪雁和王嬷嬷照顾,她的生活像是在家时一样无忧无虑自在快活。 那一日,王家突然来信说了金陵薛家的事,原来金陵城中居住的薛家姨母之子——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舅舅王子腾得了信,遣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王夫人得知,就忧心那个犯了事的侄儿薛藩。 琏二奶奶道:“姨妈家的事儿,太太不用忧心,自有叔叔操心。再怎么说那也是王家的侄儿,太太且看他们怎么撕掳吧,金陵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家只有一个后人,动他就是动薛家,官绅断没有碰到金陵四家的道理。”王夫人觉得琏二奶奶说地有理,便放宽了心,弃了要老爷帮忙的想法,只等着事情的后续。 琏二奶奶回来就让琏二爷不要妄动,只注意着金陵薛家的动静,别插手。琏二爷不解,道:“为何只注意着?便是要帮忙,请老爷一封信就好了,光看着做什么?” 琏二奶奶道:“二爷是荣国府嫡孙也没有随便伤人性命的道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那薛藩杀了人,二爷真以为老爷一封信就能了事?这事儿薛家没有请帮忙,咱们就不要插手。人命官司能不背就不背,平白无故地往自己身上揽人命官司,那不是义气,是愚蠢!” 琏二爷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这事我们不管?” 琏二奶奶道:“二太太都不管我们管什么?放心吧,这事自是有人管的。二太太还想着接薛家母子来府里呢,等这事一完,薛家就进京,那时我们再说话,管吃管住有什么,我们不差那几个钱,管人命官司才是给自己招祸呢!我们小心翼翼地筹划这几年不就是要把荣国府扶起来么?那人命官司是能管的么?” 琏二爷笑道:“熙凤说的是。这薛家虽说是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来也没人敢为难他们的。”说罢就叫人抱了芷哥儿来,开心地逗儿子了。 琏二奶奶叫安儿来问了几个姑娘的情况,见没什么事,就叫平儿拿账本来。庄子c铺子c府里的账本都堆出来,琏二奶奶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是花在这上面的。薛藩杀人官司的事便不提了。只王夫人一直在忧心薛家母子的事。 薛藩的事虽然一直吊着,但终没有个确切结果,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都这么久了该结束了。原告的冯家告薛家告了一年多,最后告到应天府。恰巧那应天府新上任的知府是那日同黛玉琏二爷一起进京的贾雨村。那贾雨村因为贾政的推荐才上的任,遇到这件事,知道那人犯薛藩是贾府的外甥,便想法子结了此案,写信与贾政王子腾道“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 王夫人得此信后方才放了心。 另薛家本也是书香继世之家,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薛藩本是奢侈无能,继承不了家业不说,还极尽败家之能事。这次出事后,才听了母亲的劝,尽快进京。 琏二奶奶得到薛家进京了的消息,趁着他们进京的时间早早地安排了一些事,后又听说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京查边。这下,薛家母子不得不往贾家来了。 家中姐妹自是听说了薛家进京的事,都在讨论那个进京备选的薛宝钗。近因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那薛宝钗便是备选来的。而贾家三春因为有元春早已入宫为女史,黛玉又因为是孤女,所以都不用备选。 琏二奶奶算着时间,早早把梨香院收拾出来,门房小厮洒扫丫头准备好了,就等着人来。平儿见了甚是奇怪,道:“奶奶,薛家是阖家进京,又不像林姑娘是来府客居。你收拾院子布置人手怕是用不到呢。” 琏二奶奶冷笑道:“你懂什么。薛家孤儿寡母的来,二太太不留么。而且薛姑娘待选,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进宫。若是进不了宫,薛家还不巴着荣国府么。”又道:“那个薛大爷,都是东府那边那些人的性子,不把他隔得远远的,带坏了家里几个小的怎么办?府里几个哥儿,咱们花了多大的心思才稍微教好的,叫他一来就带坏,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平儿想到琏二奶奶平日悉心教导宝玉环儿并兰哥儿芷哥儿可是下了大力气的,才教得宝玉不发疯c环儿不嫉妒c兰哥儿不木讷,芷哥儿不捣乱。要是真让人带成东府那边那些人的样子,不说琏二奶奶,阖府的夫人奶奶们都要哭死。这样一想着,平儿也着急了:“那奶奶还是别让薛大爷进来了。” 琏二奶奶道:“这是我说不让就不让的?老爷夫人要留我有什么办法。只是你平日里机灵些,看着点,他在的时候别让几个小的出去。”平儿点头称是。 几日后,门房来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阖家进京在门外下车了!”王夫人忙带人接到了厅上,将薛姨妈等接进去了。姐妹们见了面都是悲喜交集,三春并黛玉见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都很喜欢。叙了一番,又引着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 琏二奶奶陪伺前后,又安排治了席接风。薛藩去见老爷了,她们姐妹几个在一处说话,知道薛家是要留下的,琏二奶奶便道:“薛妹妹来了也和姐妹几个玩吧,吃穿用度都不用管,自有我安排,短了什么跟我说。”一会儿有人来传老爷的话,说“姨太太已有了年纪,外甥年幼,不知庶务,在外住着恐又要生事:咱们东南角上梨香院,那一所房十来间空白闲着,琏儿媳妇早就让人收拾好了,请姨太太哥儿姐儿住了甚好。”王夫人听了高兴,她喜欢宝钗不待见黛玉,当然希望薛家留下来。贾母也派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凤丫头自会安排好的。” 薛姨妈本就欲留下,她就怕在外面住,藩儿又生事,遂忙应了。但又与王夫人说:“一应日费供应,一概都免,方是处常之法。”琏二奶奶听了,道:“姨妈在说什么话。一应事项侄女早就安排好了,只等你们住进来。姨妈可不要推辞了,府里老爷夫人c哥儿姐儿的日常用度都是侄女办的,怎么好让姨妈再自己办置呢。既然来了就只管住下,一切有侄女呢。”王夫人也道:“府里一直都是她在办置,你且放心吧。” 薛姨妈是想在荣国府住下,但是可不是这样白吃白住地寄人篱下。薛家又不是那等投奔亲戚的落破户。于是从收敛的百万家财中分出二十万来,与王夫人道:“那就我们出钱,侄女帮我们办置吧,照着府里的规矩来就好。”这下,王夫人琏二奶奶并三春黛玉都齐齐地看了薛姨妈一眼,宝钗虽不说话,但也看出事情不对劲。 事实上,薛姨妈只是不知道府里不止是琏二奶奶管家,她还管钱,管库房。王夫人老早就不管事了,现在不管是官中的俸禄还是府里庄子的收益,都是琏二奶奶在管。所以,薛姨妈把钱给王夫人而不是琏二奶奶,根本就不是让琏二奶奶办置,而是像黛玉进京一样,还是客居让贾家照顾的意思。不止如此,黛玉的二十万最后是给了贾母,贾母宠她;而薛姨妈一家的二十万给了王夫人,贾母就不一定待见了。想到这些,王夫人脸上就崩不住了。 安静了一下,琏二奶奶看着脸色不郁的王夫人并不明所以的薛姨妈,笑了笑道:“那太太就帮姨妈收着吧。你要不收,姨妈怕是不会安心的。”王夫人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琏二奶奶道:“那我带姨妈薛妹妹去安置,太太放心吧。”王夫人点头回去了。琏二奶奶命人撤了席,送走三春和黛玉,才带着薛姨妈和宝钗往梨香院来。路上对不解的薛姨妈道:“姨妈怕是不知道,侄女说一切都有侄女办置,是因为府里主子们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庄子里出的,所以是不花钱的。姨妈硬要自己出钱,侄女拿着也是不知道怎么花呢。所以让太太帮你收着,安安姨妈的心也是好的。”委婉地告诉了她钱给错了人所以才是现在这样一个结果,琏二奶奶道:“姨妈放心吧。府里都是规矩的,没有嚼主子舌的说法,安心住下来。等薛妹妹有了结果再做打算吧。” 薛姨妈这才知道自己办错了事,当下脸色也有些难看。以前也听说过荣国府有庄子铺子自己供应用度,但也不怎么可信,哪有公侯府上不采买的。现在看来,府上金玉锦绣c荣华富贵,竟然真的是自己办的!这琏二奶奶好生厉害!旁边宝钗看琏二奶奶的眼神也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到了梨香院,薛姨妈见屋里装饰摆设富贵不凡,丫鬟婆子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院子里。琏二奶奶道:“姨妈,府里姑娘们都是一个奶嬷嬷,四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大丫头,我看薛妹妹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就再给她配了一个,姨妈放心吧,是个好的。薛大哥哥的小厮也是。姨妈只看顾着他点,别在外面生事,老爷是最不喜的。”薛姨妈点头答应,琏二奶奶又对宝钗说:“薛妹妹,在府里就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放宽心跟姐妹们玩吧。缺什么叫人跟我说就好了。姑娘们都是和气的,也在一起读书。薛妹妹以后跟她们在一块玩就知道了。” 宝钗没有说什么,只是落落大方地跟琏二奶奶道了谢。琏二奶奶微笑,“我们薛妹妹果然最是端庄贤淑了,难怪大家都喜欢。” 回到自己院子,琏二奶奶才送了口气。这薛宝钗果然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子,品格端庄,容貌美丽,天资聪慧,学识渊博,能够跟天上下来的绛珠仙草一较高下,必不是凡品。只是,想想红楼梦最后那个让人心酸的结局,这样美好的女子不应该是那样年轻守寡孤苦终老。她值得更好的。所以,琏二奶奶眯眼,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在她穿过来的那一刻就变成了未知,那十二个女子,也绝对不会再薄命! 唤喜儿抱来芷哥儿,小孩子已经能到处捣乱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长得十分讨喜,贾母也喜欢,就是爱捣乱,二爷c老爷都震不住,只有琏二奶奶震得住他,比家里的“混世魔王”还混世魔王。 “母亲,抱!”小包子举着手,要娘抱。琏二奶奶弯腰抱起来,亲了一口。喜儿也是琏二爷的房里人,她和悦儿在自己有孩子之前都是在带巧儿和芷哥儿。因为是琏二奶奶的陪嫁丫头,忠心自然是没话说的。 一会儿平儿回来,说:“姨太太那里已经好了,薛大爷也回去了。姨太太说不好劳烦奶奶,薛大爷的事就由她自己来管。” 琏二奶奶冷笑:“如此最好。让各处的管事丫头看好自己主子,薛大爷不是府里管的,该避嫌的都避了,该防的都防了。不要失了礼数。”平儿脆生生地应了,转身出门去通告各处大丫头。 如此,薛家母女就在梨香院住了,宝钗的吃穿用度皆与府里姐妹一样。 这梨香院有一门通街,另一角门,通了夹道子,出了夹道子就是王夫人的院子了。薛姨妈便常常往王夫人这里来,而宝钗与黛玉c迎春等姐妹一处,渐渐熟悉了荣国府的规矩和一些人事关系,私底下知道了那个神仙似的表小姐林黛玉是贾母和琏二奶奶都看好的孙媳妇,捧在手心里疼的。她冷眼看着并不说什么,每日与她们一起或看书下棋,或做针凿,倒也相安。 倒是薛藩本是不想住在荣国府,怕姨夫管教不自在。住下不到一月,熟识了贾家子侄,都是些纨绔子弟,莫不喜欢与他来往的。贾政又不大管族中人,有失照料。薛藩与那些纨绔一起,今日观花,明日喝酒,甚至聚赌□□,无所不至,比当日更坏了十倍不止。渐渐也就打消了要移居的念头。 而林黛玉自在荣府,一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把那迎春c探春c惜春三个孙女儿倒且靠后了;就是宝玉黛玉二人的亲密友爱,也较别人不同,什么事情都在一块儿,真是言和意顺,似漆如胶。 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那宝钗又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深得下人之心。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宝钗却是浑然不觉。 那宝玉也在孩提之间,况他天性所致,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兄弟皆如一体,并无亲疏远近之别,且与黛玉同处贾母后房的东西厢,故略比别的姊妹熟惯些,既熟惯便更觉亲密,既亲密便不免有些不虞之隙c求全之毁。 这日不知为何,二人言语有些不和起来,黛玉又在房中独自垂泪。恰巧琏二奶奶带巧儿过来看她,一见她在哭就问:“宝玉又惹你了?”黛玉忙擦了眼泪让紫鹃看茶,自己抱着巧儿默默不语。 琏二奶奶笑道:“可是为了薛妹妹的事?”黛玉稍稍有些窘迫。自她来荣国府,琏二奶奶有多照顾她,她是知道的。王夫人不喜她,琏二奶奶就想方设法地帮她,虽然表面看起来,她对所有姐妹都一样好,但黛玉还是感觉地到琏二奶奶特别关照她。她有时候觉得,琏二奶奶是知道她的想法的,是比宝玉还要爱护她的人。所以,对琏二奶奶,她是无比坦诚的。见琏二奶奶问,自己小性儿,却也不好意思跟她说。 琏二奶奶道:“你与宝玉在一处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么,他就是个巴不得姐姐妹妹都围着他的人。薛妹妹端庄美貌,豁达大方,宝玉自然是喜欢她的。但那也是与你不同的。”我可是给他洗过脑的,绛珠仙草和通灵宝玉是一对,他也喜欢绛珠仙草,待你比待别人好多了。 黛玉因着刚进府时贾母和琏二奶奶的话,并宝玉平日里待她的不同,也稍稍意动,只是羞怯不敢言。她自是希望宝玉待她好的,如今见了宝钗,有了一个可以跟她比较的优秀的姐妹,她才会慌神。听了琏二奶奶的劝,方觉得好了。 却说那宝玉自悔语言莽撞,跑来找黛玉道歉,看见琏二奶奶在,就僵在门边了。 琏二奶奶从黛玉怀里拉过巧儿,笑道:“宝二爷来看林妹妹呐。真巧,我也是呢。刚见林妹妹在哭,不知是谁欺负她了,宝二爷平日最护着林妹妹了,你可要把那个欺负林妹妹的人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啊。” 宝玉站在门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满脸苦笑地看着捂嘴笑的黛玉和状似气恼的琏二奶奶。这府里,能把黛玉惹哭的,也就是他了。琏二奶奶这样说,真是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先跟黛玉道了谦,又向琏二奶奶保证再不犯了。宝玉逗了逗巧儿,道:“二嫂子也常去宝姐姐那里,我见宝姐姐那里却是要比其他姐妹处简陋得多了,鸢儿都没有跟二嫂子说么?”鸢儿是琏二奶奶给宝钗的大丫头。 琏二奶奶道:“怎么不说?她那屋子就是让我给她弄成那样的。薛妹妹是极端庄稳重识大体的,只是她家是皇商,银钱上是家业,节俭惯了。我给她准备的姐妹们一样的屋子,她也觉得太华贵了,叫我收了。她自小帮姨妈管理家业,知道世道艰难,小小年纪就要为家里打算,偏她哥哥还是那样的人,可见是个可怜的。现在进京待选还是那样节俭,看着都让人不忍心。” 宝玉道:“原来如此。可是府里都是这样华贵,她那样怎么行?” 琏二奶奶道:“慢慢来吧。而且她还在备选,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宫了。都是苦命的人,进了宫就和大姑娘一样是伺候贵人的奴才了。” 宝玉听了有些呆呆的。问:“大姐姐是进宫伺候人的,宝姐姐也要去?” 琏二奶奶道:“可不是么。她若不进宫,薛家可就算完了。薛老爷是早死了的,薛大爷又是个不事仕途经济只会败家的纨绔,这么几年来薛家都被他败得差不多了。现在有我们老爷管着,可仍是不事生产,薛家的铺子都是薛妹妹在帮她母亲管理。薛妹妹知道薛家现在的状况,她也没办法,不得不进宫求富贵。” 宝玉平日里就是最疼姐妹的,听了差点急哭了:“怎么会这样?宝姐姐是因为这样才备选的么?” 琏二奶奶叹气道:“那还能怎样?那样冰雪娴静的女孩子,为了保住家业,不得不进宫求富贵,那还不是因为家中男人没出息。但凡她哥哥懂事些,读得书,考得功名,最不济做得来经济,薛妹妹也不会现在这个样子!” 宝玉呆呆地,“是因为薛大哥么?没读书,没考功名,不会仕途经济,所以害宝姐姐这样?”琏二奶奶心里送口气,你总算找到重点了。要把你这块顽石往仕途上引,就得有活生生的例子啊!因道:“你看薛妹妹才多大?就比你大两岁而已!她哥哥这样不事仕途经济只会败家,不用几年,薛家就被败光了!到那时,薛妹妹该怎么办?还不是出去给人做奴才!所以,怎样都是奴才,还不用进宫做最高级的奴才。你以为她想小小年纪就为家操劳啊?那还不是被逼得!” 宝玉完全呆住了。他以前从不想这些,就是有人提他也是不愿听的。现在有个宝姐姐的事在面前,他也不得不面对这些,不是不觉就痴了。 琏二奶奶赶紧把巧儿抱过来说:“单不说别的,要是我们府里没有老爷,没有我打理那些庄子铺子,就我们府里的用度,不出几年,剩下的几个姐妹也要出去做伺候人的奴才了!早些年我没进门的时候,元春不就进宫去了么?我进门后,把我的嫁妆c二爷的体己通通拿去办庄子敛财赚钱,我就是被人说粗俗势利c心狠手辣我也要赚回钱来支撑这个家,不让几个姐妹受苦,给她们最好的!府里有老爷在仕途,有我做经济,这才稍稍好些。可还是有贾家子侄在外面花天酒地为非作歹,我才进门几年啊,头发都要熬白了!宝玉你是最疼姐妹的,又是男人,可别学那些只管自己享受不管姐妹死活的混账。大老爷不管事,二老爷不理家,二爷没读书没官职,家里就你一个可靠的了,你要是再不懂事,姐妹可怎么活?” 宝玉被琏二奶奶说得没了主心骨,焦急地看黛玉,黛玉是从不跟他说这些仕途经济的。但黛玉似乎也被琏二奶奶的说法吓到了,呆呆的不知所措。琏二奶奶暗笑,就算你们是神仙眷侣,现在也得给你们提个醒。不食人间烟火是美好,但要是贾府没了,神仙也就做不成了。 黛玉以前也没有深入地想过贾府的问题,她和宝玉一见如故c两小无猜。现在见宝姐姐来了大家都夸她原是心中不忿的,却不想宝姐姐身上还有那样不幸的事。又想到自己幼年丧母,客居荣国府,众姐妹对自己关怀备至,也没有想过那样没影的事。如今宝姐姐跟自己一样客居荣国府,确是提醒了她一些事。 琏二奶奶见两个人都开始若有所思,暗自点了点头。道:“原也只是说说的事,宝玉知道就好。对你宝姐姐好点儿,薛家的事咱们帮不上忙,也只能好好待她,多关心关心她。但凡她还在府里就绝不能亏待了她的。” 宝玉坚定地点头表示要好好对待宝姐姐,黛玉也一脸赞同。这两个人现在就已经统一战线了。反正琏二奶奶经常给他们洗脑,他们是一对,这是早已深入人心的认知。现在来个身世可怜的宝姐姐,照顾照顾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他们本来也是很喜欢宝姐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出荣府初游红梅海 因东边宁府花园里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具,请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等赏花。 帖子递过来的时候,一向威严稳重的琏二奶奶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水洒了琏二爷一身。平儿安儿忙拿娟子来擦,琏二奶奶挥退她们,把玩着手上的七□□玉手镯,若有所思。 接下来就是所谓“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了吧。琏二奶奶冷笑。宝玉才多大啊,就算这几年吃得好长得好,也才十岁多点儿吧?他发育好了么?就开始教他房事了,将来怎么了得? 扫一眼莫名其妙盯着她的琏二爷,琏二奶奶笑道:“只是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前儿巧儿就说后面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她巴巴的摘了许多来,要我教她怎么把梅花做成梅花胭脂。我想她才多大啊,就想做这些。我哄她说做梅花胭脂要最摘最美的梅花做的才香,等她找到最美的梅花了,再做。你看她这几天往院子里跑得勤,显是还在想那事!” 琏二爷大笑,“巧儿这还不是学你。那些精贵的脂粉都都是你弄出来的,外面有多少人想学着做,都没有咱们庄子里出的好!”又道:“巧儿这不是女承母业么,想把你那一身本事都学去。” 琏二奶奶道:“她想学什么我会不教?只是她还太小,制胭脂又是精细活儿,怕她弄不好反而不高兴。我还想她再大些就去跟大嫂子学针凿,跟姑娘们认字读书,我自个儿不会,总有会的人。” 然后这事叫姑娘们并宝玉知道了,宝玉急急地跑来,说也想看咱们府里姑娘用的脂粉到底是怎么制出来的。琏二奶奶道:“姑娘们用的哪是随随便便就制出来的东西。没个十天半月的哪里做得好。要是那么容易,庄子里的匠人也不用花那么大的心思去培养了。” 宝玉道:“那嫂子带我们去庄子里看看在怎么弄的吧?早就想去看看了,可一直没机会,姐妹们也想去呢。” 琏二奶奶当然知道府里的人都对拒绝外人进入的胭脂庄子好奇,宝玉更是垂涎已久就是不敢说而已,现在有这个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而琏二奶奶要的就是他不肯放弃。因道:“姑娘们还好说,你一个男人去干什么?早年吃丫头嘴上的胭脂被罚得不够么?现在还想着,小心老爷知道了叫你好看。” 宝玉哪肯放弃,软磨硬泡地撒娇。最后琏二奶奶道:“若要看怎么做梅花胭脂,现正是花开的时节。正好明儿东府珍大嫂子要请老祖宗并太太她们赏花吃酒,我们便趁着她们吃酒出去一趟,好叫姐妹们也散散心。” 宝玉急匆匆地跑去央求老祖宗去了,琏二奶奶挥手让平儿也去说一下,毕竟带姑娘们出门不是小事,有很多事要安排的。姐妹们听说了琏二奶奶同意也去央求老祖宗。贾母哪里经得起她们求,想明日赏花吃酒也不是什么事,她们姐妹想出去庄子上玩自己的也没什么,就同意了。 三春黛玉宝钗早就对那个庄子神往已久了。 那种桑养蚕取丝织布的裁衣庄子,和打造钗环首饰并精贵摆设的钗环庄子,都不如脂粉庄子让姑娘们向往。庄子里出的脂粉有多好,姑娘们用的有多高级,她们是亲身体会的。红楼里一百两一套的脂粉c贾府只供应自己偶尔会送给品级诰命们的千金难求的化妆品,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真的很让人好奇啊。 次日宝玉和姑娘们早早地准备好了,辞了贾母就往琏二奶奶这里来,见琏二奶奶在哄芷哥儿。原来芷哥儿听说了他们要去庄子里,也嚷着要去。琏二奶奶道:“那些都是女人的东西你去干什么?你没看你父亲都没去么?”芷哥儿还是不依,说宝二叔都要去。宝玉劝他说等他大些了再去,并许诺回来把看到的都告诉他。芷哥儿才好了。 众人坐了车,出城往城外庄子去。要说,这还是她们姐妹几个第一次单独出门玩耍呢。宝玉一路上极兴奋,跟姐妹们说个不停,到了地方发现那么大的庄子,几乎方圆几百亩地,都叫编成花木墙的大海棠包围了。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树,一片树海。马车顺着道直接进去了,在车上看,这里面春夏秋冬的花木都是分开的,三个方向的地方都是枯的,或是深青色没有花朵的,只有一方的满眼红艳。马车便直往那里奔去。 几乎是树海中央几亩地,一处巨大的作坊,一侧是工匠花农的住处,一侧是巨大的扁盒子似的不见一点风的封闭暖棚。下车后姐妹们一阵惊叹。探春道:“早就想来看看了,却不知竟是这般宏伟!”那个胭脂作坊有五层,又高又大,且造型奇特。 早有作坊的管事在门前迎接。琏二奶奶带她们进去,上下几层都转了圈儿,看了看巨大的蒸馏锅,在冒烟的烧瓶,各种颜色各种香味的香水,又出来。琏二奶奶道:“怎样?想来看的,可看懂了?”又问巧儿:“你知道是怎么做的了么?” 巧儿苦恼地说:“我只看到那些梅花都被倒进一个大铁桶里碾碎了,还有倒进大锅里煮的,嗯,变成一些奇奇怪怪的水,后面那些东西一个都看不懂,加进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后面几个姐妹更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她们平日里见的花都是美丽地绽放,或者凄美地凋谢,哪里见过把那么美丽的花摘下来倒进大锅里煮这种事,乍然见到不免有些冲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琏二奶奶笑道:“这胭脂就是这么制的,唇红,指甲油也差不了多少。只是这里的胭脂从采摘时间c选料c熬煮都有非常精细的要求。分量的精确和新鲜度是特别要求的。还有那些护肤水,雪花膏,都是精益求精。加入的配料也是最合适的,做出来的东西能起到最好的效果。若同外面那些粗手粗脚弄出来的一样,红楼里的东西那里卖地到那样的天价。” 宝玉道:“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称量器具,匠人多加了一滴都要吸出来,可见精细到什么程度了。平日里我们自己弄,哪里会在乎多一滴还是少一滴。而且小小一盒胭脂就有三十多道工序,只有这里才会这么耐烦了。” 琏二奶奶又带着姐妹们坐车往梅花林里去,道:“做出来的胭脂那么好,还是因为原料好的缘故。你看我们院子里开的花都是好看的,那也只是开一开就算了,谢了也没人管。这里的花开来不是让人看的,所以与家里的梅花不一样。品种c生长过程c开花时节都是不同的。你们看一看就知道了。” 姐妹们进到林子,漫天花海中,被一片艳红淹没了。苍青色的天空,枯萎的土地,碎石小道,黑色虬干,怒放的鲜红花朵。宝玉看花海中姐妹们的笑容,只觉得心都涨满了。 林中有个大亭子,早有人收拾了出来,摆上水果点心茶水。琏二奶奶带了姐妹们进去。亭子修得高,站在亭子上层,正可以居高临下看见漫山遍野的梅花。众人一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惜春才扶着栏杆赞叹,“这样茂盛密集没有修剪的梅花我还是第一次见,看着就觉得震撼。” 迎春道:“跟家里那寥寥几枝比起来,只觉得磅礴。”探春推了推身边宝玉,笑道:“二哥哥可是最喜欢红色的了,如今觉得如何?”宝玉只觉被漫天花海迷了眼,他从未见过这样广阔的景象,怒放的红色。心里砰砰地跳,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黛玉和宝钗扶着栏杆痴痴地望着,她们也是没有见过这样可以用壮丽来形容的梅花,这一刻心中再也没有其他所想,只有这一片寒冬的辉煌! 看了一会儿,琏二奶奶叫她们喝杯热茶暖胃。虽然大家都穿的防寒的衣服,但是有热茶不喝岂不可惜。丫头们伺候了,琏二奶奶才说:“虽然比不得那些专门用来观赏的花好看,但胜在这些花开得正是时候,而且够多,开得盛。这一片梅花是昨天才开始开的,今天正盛,过了明天就都谢了。咱们今日看一回,这片梅花错过了采摘时间,明天采的,就只能做成次等品了。” 宝钗诧异道:“还有这个说法,这样我们岂不是耽误了它们?”姑娘们闻言都是惊讶。琏二奶奶笑道:“这花本不是用来赏的,今日姑娘们赏了,就不枉它们开一遭。且明日还能采,也算不得耽误的。” 宝玉道:“历来梅花的花期都很长的,为何这里的梅花只开三日?” 琏二奶奶笑道:“说了这里的梅花是用来制胭脂的,采下来的要最有精华的。那些开得长的,一个花期的生命天天开,每天就只有一点。而这些只开三天的,第一天新开,第二天最盛,第三天枯萎。我们做胭脂,就采第二日最精华的。” 惜春感叹道:“怨不得我们用的脂粉那样珍贵了,整个庄子的花都把精华开给我们了,要再不好,如何对得起它们?” 宝钗道:“要培养出这样只开三日的梅花怕是花了很大功夫吧?”她自进入荣国府,琏二奶奶负责她的用度后,才知道传言中贾府小姐的生活到底金贵到了何种程度。她不像黛玉不问经济,也不像三春理所当然,她知道她们一日的用度已经快赶上皇宫里的公主了,而且,公主也没有她们自在!因此,她很明白琏二奶奶在这背后花了多大的心思,付出了多少代价。 琏二奶奶道:“那还是这里的花农厉害,夏天的花都能在冬天开,这只开三日的梅花算得了什么。”她当然不会说‘直接像主神兑换就是了’这样的话,功劳当然要推给负责这些的人了。 黛玉道:“能种出违反季节开放的花,确实厉害。”琏二奶奶道:“可不是,冬天里就梅花多,几里地的梅花,花期都不同。作坊里每日采摘梅花的人一日去一个地方,梅花不想错过采摘,都要排着队开!”众人闻言都是一笑。 差不多到了摆饭时间,琏二奶奶带她们出去,一个个都是舍不得,想就在摆在林子里。琏二奶奶笑骂道:“大冷天的,出来玩就很不错了,还想在外面摆饭,吃了冷风,回去生病了,看你们以后还出不出得来!”姑娘们闻言只得依依不舍地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多看几眼,毕竟这样震撼人心的红梅花海是很少见到的啊。惜春更是试图把花海留在脑子里,回去就画下来。 中饭摆在匠人花农住宅大院的正院。姑嫂叔侄丢开规矩,好好地乐了一回。琏二奶奶问了问作坊的事,下午就去了那个暖棚。果然是暖棚呢,里面温度奇高,空气湿润,各种各样不同季节的花欣欣向荣地生长,若不是刚从外面进来,三春c黛玉c宝玉c宝钗还真的以为现在是生机勃勃的春夏呢! 琏二奶奶掐了一朵豆蔻花插在巧儿头上,惜春也掐了把郁金香捧着,迎春摘了朵粉色的莲花,探春找了把十八色的茶花,宝钗转了转,要了几枝淡黄的芙蓉,黛玉看上了才开的白玉兰,宝玉四处转,见姐妹们都有了,甚是着急,又不知道该要什么,黛玉笑了笑,指向一角,那里一株牡丹刚好开了。 琏二奶奶又分别摘了一把红牡丹把金线菊把白莲花把黄玫瑰,让丫头们拿好,回去给老祖宗c邢夫人c王夫人和守家的李纨。众人热热闹闹地坐车回到家,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回来了。姐妹们捧着花围在贾母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庄子里的景色,琏二奶奶把带回来的花分了,贾母笑道:“真真是一群猴儿,玩得疯了!快去梳洗罢,该摆饭啦!” 兴奋的几个才被丫头拉回去梳洗。过一刻过来用饭。琏二奶奶在贾母身边布菜,看宝玉笑容满面地吃饭,微微一笑。我都把你拉出宁荣两府了,你还能去找秦可卿不曾?太虚幻境,金陵十二钗什么的,都是浮云! 这一次剧情大挑战,赢的果然是琏二奶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一日,琏二奶奶又往官中放了一笔银子,填补官中历年的亏空。自从琏二奶奶管家后,官中的俸禄银子这一项就再没动过,被她封了不说,还打点了户部,暗中问得来荣国府历年亏空的账本。当时看到那个账本的时候,琏二奶奶的脸冷得犹如三九寒天。 大老爷贾赦是不理事的,袭了那样的官,每日却只知花天酒地妖姬美婢地过,东院儿里养了无数姬妾,他那几百两的俸禄根本就不过他挥霍,剩下的开销全算官中的。自琏二奶奶接管了官中的账后,那开销自然全在琏二奶奶那里了。要不是府里开销大都由自己庄子包揽了,琏二奶奶怕是要请琏二爷去劝了! 二老爷贾政又是个迂腐古板一身清名的人,他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官位不高,不像大老爷那样胡来。但他请无数的清客,养无数门人,喜欢风花雪月的雅事。要说这个雅事,是最花钱的。他的开销基本同大老爷一样大,也是从官中的账上取。但他好歹比大老爷好些,毕竟隔了一层,琏二爷去跟他说他要找的某样珍品暂时还没有找到,他也不会发作。 然后就是琏二爷了。他的开销不像大老爷二老爷一样从官中走,那是琏二奶奶自己出钱立的一项专款,他出去跑路办事时用。琏二奶奶在这方面是很大方的。硬要说府里往外支银子最多的,只怕还是数琏二爷了。琏二奶奶待下极严,容不得一点不郁的事。她一手掌管荣国府后,府里奴才下人才没有像宁府那边那么猖獗。别说犯事了,就是有一点儿对主子不敬的,都叫打发了出去。因此府里奴才们都是极怕她的,很少敢怠惰犯事。 这日,琏二奶奶收了账本,去贾母那里伺候,回来就听平儿打发来的小丫头说来了一个姥姥,说是二太太c二奶奶家的亲戚。琏二奶奶听了想了想,猜是刘姥姥来了,打发人去问了二太太,就会自己屋子来。 果然就是刘姥姥带着小孙子板儿在东厢等着。琏二奶奶先摆了饭,让刘姥姥他们吃饭,又问过巧儿和芷哥儿。等刘姥姥那里吃完了,再传见。也不知周瑞家的跟老人家说了什么,刘姥姥看琏二奶奶的眼神像是在看天上的神仙。 琏二奶奶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若是不常来,也有忘了的。姥姥也别往心里去。姥姥大老远的带着孩子来一趟也是不易。姥姥想是也知道了,今儿个府里是我在管家,姥姥若有什么难处跟我说就好了。大家都是亲戚,难的时候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那刘姥姥先前在周瑞家的那里听说了许多琏二奶奶掌家治理下人的厉害事,原还以为这琏二奶奶该是官老爷一般威严的人,如今见她竟这般和气,很是惊喜。忙到:“奶奶千万别这么说,原是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也是因为家道艰难,才少不得来求奶奶” 正巧安儿打起帘子进来,见屋子的状况愣了一下,她不知琏二奶奶屋里在待客,一时撞进来了,见众人都看着她,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开口。 琏二奶奶见了摆手对刘姥姥道:“姥姥快别这么说。家里是什么情况,什么难处,你直接说好了。只要是能帮忙的,我定然会帮。我这里也忙,怕是没法亲自招待你了。” 刘姥姥知是这位万能的管家奶奶怕是又要忙了,就说:“我们乡下人,都是种地的,靠天吃饭。天时一有个不顺收成就不好。这连着几年,乡下收成都不好。如今没了活路,才来求奶奶的。” 琏二奶奶想了想说:“姥姥既说家里是种地的,那我给姥姥推荐个活儿。早年我生芷哥儿的时候,老太太把她的体己庄子赏给了我,我拿着却也没怎么用,其中一个还算肥厚的庄子,都叫租了出去别人种去。姥姥家里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安排你们家进去管事种地去,也算是个活计。你们自个儿想种多少都看你们,头三年不用交租子。只是一定帮我把那个庄子看着。姥姥看如何?” 刘姥姥本是来打秋风的意思,没想到琏二奶奶竟给她荐了活,找了地,还三年不用交租子,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话。琏二奶奶见她这样,笑道:“姥姥也说家里是靠天吃饭的,在我那个小庄子上管事却是不靠天吃饭。我给姥姥推荐个活计,姥姥以后就靠我们庄子吃饭,就算天时不好,没收成,姥姥家里帮我管事的工钱还是有的。这样,以后姥姥家就不怕没活路了。” 刘姥姥这才缓过来,高兴地只管给琏二奶奶磕头,琏二奶奶忙让丫头们拉了,刘姥姥道:“原只是求奶奶帮我们过过难关的,这可好,一家人的生计都叫奶奶包了,谢谢奶奶了,我给您庙里供香,奶奶长命百岁!” 琏二奶奶阻了刘姥姥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叫安儿备了份二十两银子的表礼,道:“既如此,姥姥就回去收拾家什,我叫个小子陪您一道,收拾完了就送到庄子去。我这里忙,现在也不是空闲时候,我就不留姥姥了。在庄子上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那大管家林之孝说。若是闲时想来看看我们也叫人捎个信,我好安排时间。” 周瑞家的见状就拉了还在千恩万谢的刘姥姥出去。刘姥姥喜得满脸笑开了花,出来时惊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打头的一个锦衣玉服的年轻公子哥,后面的丫头婆子也是绫罗满身穿戴不凡,满院子的人都静悄悄的,刘姥姥出来也都垂眉敛目,只有那个年轻公子哥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刘姥姥被那一眼吓地一哆嗦,周瑞家的赶紧拉了她快步走了。待出了院门周瑞家的才一个大喘气,拍胸道:“哎呦我的天啦!吓死人啰!”刘姥姥也才缓过来,忙到:“刚才那个”周瑞家的忙打了她的嘴:“快别说了!刚才那个是东府里的嫡孙蓉哥儿,想是找琏二奶奶有事的。我们竟叫他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哎呦喂!这事弄得。”又看了刘姥姥一眼,道:“快走吧,没地又冲撞了哪位主子!真是!”带出二门,叫等在那里的小厮带走。 刘姥姥往荣国府里转了一圈,出来身上有了二十两银子的表礼,又叫琏二奶奶安排了活计,心里很是感谢。想着回去就先给琏二奶奶供柱香才好。 琏二奶奶这边才撤了茶,问安儿:“什么事?”安儿忙道:“是东府的蓉小大爷来了,说是有事求奶奶。”琏二奶奶道:“让他进来。”一时外面蓉哥儿就进来,问了安,说:“我父亲打发来求婶子,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玻璃炕屏,明儿请个要紧的客,略摆一摆就送来。” 琏二奶奶停了一下,知道这是回不来的东西了,转头吩咐平儿翻出一本账本记下,才对蓉哥儿说:“不是我说,蓉哥儿,你父亲在我这里借了多少东西了,都说马上就送回来,可你看平儿那儿的账本,这都那么厚一本了,也没见还什么回来。你父亲那边行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真不还了,我就不造这账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当是我送的。” 蓉哥儿忙道:“婶子开恩!” 虽说外面红楼铺子里的东西也是金贵的,只是要花钱,而且也没有荣府这般自己用的好。现在谁人不知,红楼里的金贵东西都是荣国府自己用不完才拿出来的。而且,宁府那边可没有一个敛钱厉害的管家奶奶,几年下来,人说“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指的都是西边荣国府,都快没经人记得宁国府了!难道宁府还真的要靠荣府过活么?这像什么样子! 琏二奶奶道:“说什么开恩不开恩的。你那边的情况我会不知道?你媳妇也是怪可怜见的。东西就算送的了,你把这账册拿回去,以后要什么东西,叫你媳妇跟我说。就说我赏她的!”蓉哥儿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又有丫鬟婆子来回事,琏二奶奶只是看着殷红的手指甲出神。平儿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催,只陪着站着。今天这出刘姥姥初入荣国府,后面就该是周瑞家的帮薛姨妈送宫花了。琏二奶奶想着,都让她们母女和府里其他人一样府里供她们开销了,该不会还有那样不知所谓的事吧。为了保险起见,琏二奶奶对平儿说:“去把钗环庄子新出的水晶垂泪钗拿出来,按钗上的记号,给各位姑娘送去。就说才送来的,戴个新鲜。”停了一下,说:“先去宝姑娘那里。看看她最近在干什么,都不见她出来玩。”平儿虽然不解,但还是拿了东西出去了。 这周瑞家的先是去回王夫人,发现王夫人去了薛姨妈那里才过去的,她往王夫人处去了一趟,平儿拿了东西直接就往梨香院去了,自然就在她前面先到宝姑娘那里。 平儿进了门,发现王夫人也在,问了安,道明来意。薛姨妈在府里住了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庄子上一旦送了好东西来,琏二奶奶就要往姑娘处送的。她也知道府里有在各位姑娘的东西上刻标记的习惯,哪个是哪个的,从不会乱。宝钗住在府里得了多少好东西,她都是知道的。遂从那一盒子的水晶垂泪钗里拿出宝钗的,看了看,果然是晶莹剔透,光华璀璨。她那里得了一些宫花,本想送给各位姑娘的,可看平儿手里的水晶钗,想想还是算了。那些宫花跟府里的东西比起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平儿就问宝姑娘怎么没见,薛姨妈说在里间,她前几日病了,还没好全,这几日就没有出去找姐妹玩。平儿就进了里间去,见宝钗坐在炕里边,伏在几上,和丫头莺儿c鸢儿正在描花样子。见她进来,就搁了笔,道:“平姑娘坐。” 平儿笑着问了好,把钗子送了。莺儿鸢儿喜得给宝钗插头上。 平儿道:“听说姑娘近日身子不好,可有好好吃药?”鸢儿闻言笑道:“怎么没有?我看着姑娘吃的呢。就是姑娘原先的冷香丸都是吃了的。”宝钗也笑道:“难为你们奶奶什么事都要照顾到。吃个药还要细问。” 平儿道:“奶奶是见姑娘好几天都没有去找姐妹们玩才问的。”又道:“宝姑娘描花样子找珠大奶奶才好,她那里花样子可多了。前儿我就见了她绣的山水彩屏在院子里晒。绣得可好看了!” 宝钗一下想起了什么,丢开花样子,对平儿笑道:“上回咱们去庄子上看梅花,四妹妹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硬要把那片花海画出来。后来好不容易画出来了。大嫂子去求来画样子。四妹妹说大嫂子又没见过,怎么绣得出那感觉。大嫂子让她别管,只叫绣出来了再来看!我想着,这阵子大嫂子足不出户,该是在绣那些梅花吧!”惹得同去了的平儿和莺儿一阵娇笑。 忽听外面一声“平姑娘跑得比我快呢!”就见帘子被掀开,王夫人薛姨妈和周瑞家的进了来。平儿忙起身行礼。 薛姨妈笑道:“听你们在里面笑得高兴,就进来瞧瞧。”平儿道:“我听刚才有人说我呢。”周瑞家的笑道:“我刚刚也是打琏二奶奶那里过来的,去了太太院子一趟,再来就叫姑娘赶在前面了!” 平儿笑道:“我是拿了东西就过来的,周姐姐怎么比。”又拿了盒子,道:“我还要去其他姑娘那里呢,怎么就在这里玩起来。”就跟王夫人薛姨妈宝姑娘告辞,出了梨香院,往三春和黛玉的住处来。 还没到地方就看见惜春在院子里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两个一处玩耍。见平儿来,忙问有什么事。琏二奶奶时常给姑娘们送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平儿把事情说了,惜春拿了自己的,命丫鬟收了,说迎春和探春在屋子里下棋。今日水月庵的师傅来领月例的供香银子这事儿平儿是知道的,所以也没管那个小姑子,去给迎春探春送钗。 再到黛玉屋里,果见宝玉也在。平儿进来,说:“林姑娘,我们奶奶让我送钗子来。”宝玉听到,便说:“是什么钗?我看看。”平儿把钗拿出来,说:“是水晶垂泪钗,庄子里新做的。才送来,奶奶就叫我给姑娘们送来。”宝玉拿在手里细看,道:“果然好看,也配林妹妹。”递给黛玉,黛玉也喜欢,便拉平儿坐下喝茶。平儿见钗也送完了,也就坐下歇歇。 宝玉道:“平姐姐去过宝姐姐那里了?”平儿道:“刚过来的。她这几日身上不爽,在跟丫头们瞄花样子呢。”宝玉闻言便叫丫头茜雪去看看。平儿坐了一阵,说了几句话,也就回去了。 那边琏二奶奶听平儿说了送钗的事,点点头,知道这一档子莫名其妙的事,算是揭过去了。王夫人不待见黛玉是不待见,但只要宝玉是好的,她也就眼不见心不烦,没的会弄出原著里欺负黛玉的悬案来。在府里黛玉和王夫人的关系,还没有到那样糟糕的程度,府里的太太姑娘都是琏二奶奶供养的,琏二奶奶一向一碗水端平,王夫人与黛玉基本上是没有发生矛盾的机会。 琏二奶奶把金陵甄家送年礼的回礼单子,并拟好的临安伯老太太生日,贾母的c邢夫人的c王夫人的贺礼单子,一并让她们看了。贾母看了点头,说:“甄家的人有好久都没进京来看看了。”琏二奶奶道:“这不还是每年都往京里送年礼么。逢年过节的都记着呢。” 贾母闭眼想了想说:“把你早些年送来的七彩琉璃八面花屏添上吧,我又用不上,放着发霉了!”琏二奶奶闻言挑了下眉,巧笑道:“这是老祖宗自己出呢,孙媳妇帮您备的不好么?” 贾母笑骂道:“好个要强的凤丫头!这个家全搁你肩上了,上上下下都叫你伺候好了,现在各人的礼单你还要全揽了!你送那么多东西来,若是不找机会送出去,哪里用得完啊!” 琏二奶奶道:“那不是送给老祖宗的体己么。要存着啊。等到哪个孙子孙女大婚的时候才好赏人啊。” 贾母笑出了眼泪,又笑骂了一回,琏二奶奶才帮她把那个不知道放在哪个旮旯里的屏风找出来,叫人装好,一并给甄家送去。 回自己院子,琏二奶奶才有空来想想明天宁府的请帖。因着上回销账本的事,尤氏想找个机会谢她,这她是知道的。过去也没什么,只是,原著宝玉会跟去,还会见到秦可卿的弟弟秦钟。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要不要他去,这是一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贾宝玉宁府会秦钟 结果次日琏二奶奶梳洗了,准备了几样小礼物,先去王夫人处交待了一日的安排,让她帮忙看着,再去辞贾母。正巧宝玉在贾母身旁嬉笑,听了,也嚷着要去。琏二奶奶道:“莫不是今日姐妹们又都不理你了,竟要跟了我去!” 宝玉笑道:“上次老祖宗她们去宁府喝酒,我们去了庄子里。这次我可要补上呢。” 琏二奶奶见他执意要去,也不怎么阻拦。反正十二钗里又没有秦钟,他要见就见好了!贾母也道:“快让他去吧,他姐妹几个今日都不大理会他,你带了他去,免得他来缠我!”琏二奶奶答应着,对宝玉道:“还不快去换件衣服!” 等宝玉换了衣裳,姐弟两个坐了车。 一时进入宁府,早有贾珍之妻尤氏与贾蓉媳妇秦氏,婆媳两个带着多少侍妾丫鬟等接出仪门。宁国府不比荣国府有个厉害的管家奶奶把关,贾珍贾蓉都是声色犬马的主,每日生活极度奢靡,宁国府内囊早已尽了。如今这般婆媳相迎,还是琏二奶奶销了宁国府的那本“暗账”的缘故。 那尤氏一见琏二奶奶,便先笑起来,一手拉了宝玉,同入上房里坐下。琏二奶奶在客首,秦氏献了茶。琏二奶奶知道她们的用意,也就随了她们,便说:“你们请我来作什么?拿什么孝敬我?有东西就献上来罢,我还有事呢!” 尤氏未及答应,几个作陪的媳妇们先笑道:“二奶奶今日不来就罢,既来了,就依不得你老人家了。” 正说着,只见贾蓉进来请安。因平日里宁府问琏二奶奶借东西都是贾蓉去的,在琏二奶奶院子里,贾蓉也算是脸熟了。因给尤氏c琏二奶奶c宝玉都请了安。宝玉道:“大哥哥今儿不在家么?” 今日尤氏宴请琏二奶奶,哪敢留贾珍在府里乱来。尤氏忙道:“今儿出城请老爷的安去了。”想宝玉小孩子家闷了,又道:“可是你怪闷的,坐在这里作什么?何不出去逛逛呢?” 秦氏笑道:“今日可巧:我有个兄弟也同宝二叔一般大,也在念书了,今日他在这里书房里坐着呢,为什么不瞧瞧去?” 宝玉便去要见,尤氏忙吩咐人小心伺候着跟了去。琏二奶奶见秦氏提到了秦钟,便也想见见那个大名鼎鼎的“情种”,便道:“既这么着,为什么不请进来我也见见呢?” 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胡打海摔的惯了的。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没见过你这样泼辣货。还叫人家笑话死呢!” 琏二奶奶抹了抹腕子上的金玉七彩镯子,笑道:“我不笑话他就罢了,他敢笑话我?”贾蓉道:“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 琏二奶奶佯啐道:“说的什么话!他是哪吒我也要见见。我这正有好东西赏呢!再不带来,打你顿好嘴巴子。”贾蓉笑道:“带来,带来,我们带了来就是了。” 说着出去一会儿,果然带了个后生来:比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更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些女儿之态,腼腆含糊的向琏二奶奶请安问好。 琏二奶奶眯眼好好瞧了瞧,眼珠子溜了几圈,没发现女扮男装的痕迹,想这就是天生的男生女相了!放后世就是一活脱脱诱受啊!跟宝玉一比,贾宝玉平时那么受的人都变得攻起来了啊!琏二奶奶心情莫名地转喜,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 便又探身一把攥了这孩子的手,叫他身旁坐下,慢慢问他年纪读书等事,知他学名叫秦钟。琏二奶奶叫平儿把带来的几个小玩意儿拿上来,另又加了一封一百二十两的表礼。秦氏谢过了,一时安排吃饭。饭毕,尤氏c琏二奶奶c秦氏等人抹骨牌。宝玉c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儿。 那宝玉本就是个颜控,见不得漂亮人物的。自一见秦钟,心中便如有所失,痴了半日。秦钟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也是有心结交。宝玉便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便依实而答。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话,越觉亲密起来了。 一时捧上茶果吃茶,宝玉便说:“我们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去,省了闹的你们不安。”于是二人进里间来吃茶。 秦氏一面张罗琏二奶奶吃果酒,一面忙进来嘱咐宝玉道:“宝二叔,侄儿年轻,倘或说话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别理他。他虽腼腆,却脾气拐孤,不大随和儿。”宝玉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氏又嘱咐了秦钟一回,方去陪琏二奶奶去了。 琏二奶奶见宝玉一门心思全在秦钟身上了,也不管他了,只与秦氏说话。宁府的事情琏二奶奶当然是知道的,但她到底是荣府的媳妇,在宁府就说不上什么话。见秦氏如今气色还好,嘱咐她好生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秦氏感激琏二奶奶平日里多有关照,难事都有帮衬。如今宁府是秦氏在管家,两府的事皆是两人商讨着来,情意自是与别人不同。况琏二奶奶庄子里出的脂粉衣裳钗环,那边姑娘们得了,总是要送一份儿这边来的。但凡有好吃的,也是要送过来尝鲜的。这份儿情又是不同。今日专程请了琏二奶奶过府,感激的意思都在里面了。 那宝玉与秦钟两个进了里间说话,宝玉问了秦钟学业,得知秦钟业师已辞了馆,目下不过是在家温习旧课,便动了心思,想叫秦钟同他一起去家学念书。那秦钟也看宝玉人品,宝玉一提,他便也同意,两人一拍即合,遂商议起一起读书的事。只秦钟恐去贾家家学不便,宝玉忙道:“放心,放心!咱们告诉了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今日你就回家禀明令尊,我回去禀明了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 二人计议已定,那天气已是掌灯时分。琏二奶奶见他们出来,情形甚是亲密,想来已经说了去家学念书的事了。当下只是暗自冷笑,并不说什么。宝玉c秦钟出来又看他们玩了一回牌。算帐时,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这便是荣府希望琏二奶奶多来的意思,琏二奶奶笑应了,言定后日吃这东道。 吃了晚饭,因天黑了,尤氏说:“派两个小子送了秦哥儿家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尤氏问:“派谁送去?”媳妇们回说:“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 琏二奶奶听了眉头一跳。 尤氏秦氏都道:“偏又派他作什么?哪个小子派不得?偏又惹他!”琏二奶奶看了看尤氏并秦氏,道:“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这又是怎么样了?” 尤氏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了,才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没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好酒,喝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以后不用派他差使,只当他是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 琏二奶奶心下转了几圈,道:“我倒是听老爷二爷说过这焦大,但并未见过。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说到底是你们没主意,既是于老祖宗有功的,何不打发他到庄子上去好好供着就完了!” 尤氏听琏二奶奶说庄子,也是无奈。贾家自宁容两府建立以来,祖产就分了的。现在宁国府的五百亩的大庄子只有三个了,小庄子更是早卖了,也没有铺子!尤氏秦氏这样的媳妇娘家不好,没有陪嫁庄子。如今宁国府的花销,全靠那三个大庄子的租子和官中的俸禄!宁府里男人都是只会享受的,女人也没有琏二奶奶能干,如今宁府就只望着租子过日子,哪敢放了焦大去庄子里生事。 琏二奶奶见尤氏面有难色,也就不再多说,因问:“我们的车可齐备了?”众媳妇们说:“伺候齐了。”琏二奶奶也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 尤氏等送至大厅前,见灯火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好差使派了别人,这样黑更半夜送人就派我,没良心的忘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腿,比你的头还高些。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把子的杂种们!” 正骂得兴头上,贾蓉送琏二奶奶的车出来。众人喝他不住,贾蓉忍不住便骂了几句,叫人:“捆起来!等明日酒醒了,再问他还寻死不寻死!” 那焦大那里有贾蓉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c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作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再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琏二奶奶听那焦大叫得越发不堪了,在车上和贾蓉说:“还不早些打发了庄子上去!留在家里,岂不是害?亲友知道,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规矩都没有?”贾蓉答应了“是”。 琏二奶奶忙让人驾车走了。还远远地听着焦大叫喊,也不理。宝玉在车上听见,刚想问,就见琏二奶奶瞪他,便忙闭了嘴。琏二奶奶因问道:“今日可玩得好?”宝玉忙说了请秦钟同他一道去家学念书的事。 琏二奶奶冷笑道:“平日里你就最不喜读书的,今日这般请了去可是为了那秦兄弟呢!二老爷为你请了西席也不见你用功,还不如兰哥儿认真!”宝玉忙道:“好嫂子!平日里我一个人读着有什么意思,有秦钟陪着我,我保证好好学!” 琏二奶奶想到若是秦钟陪着宝玉去了学里,家学的事她就有机会插手了,便道:“好兄弟,这才是呢。等回去咱们回了老太太,打发人到家学里去说明了,请了秦钟学里念书去要紧。”说着自回荣府而来。 宝玉和琏二奶奶回家,见过众人,宝玉便回明贾母要约秦钟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发愤;又着实称赞秦钟人品行事,最是可人怜爱的。琏二奶奶又在一旁帮着说:“改日秦钟还来拜见老祖宗呢。”说的贾母喜欢起来。 琏二奶奶又趁势请贾母一同过去看戏。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辞了贾母,琏二奶奶去珠大嫂子院子里看兰哥儿。正巧李纨在一边绣梅花,正是从惜春那里描来的。琏二奶奶笑道:“你嫌家学里不干净,如今好了,宝玉和蓉儿媳妇的弟弟秦钟要一起去学里。那门子事,总有提上来的时候!” 李纨闻言抬起头,问道:“宝兄弟要去学里?” 琏二奶奶一边拣了李纨的绣品来看,一边道:“可不是,今日在蓉儿媳妇那里见到一个比他还好的,就约了一起去学里作伴。家学里是个什么情况,老祖宗能不过问么?” 那边贾兰听着李纨和婶子的话,转过头边听边写字。李纨埋头理弄着绣布上怒放的鲜红梅花,许久才道:“兰儿跟着宝兄弟读书也好。” 琏二奶奶看了看她,最后道:“兰儿也该请个西席了,总不能这么混着。还有太太那里环儿也该读书了。且放心吧,这事等不了多久的。”又看了那梅花一眼,便回去了。 后日,尤氏来请,贾母遂带了王夫人c黛玉c宝玉等过去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王夫人本好清净,见贾母回来,也就回来了。适逢庄子里送了这一月的孝敬来,琏二奶奶想了想如今的形势,只怕外面就要变天了,于是在给宫里元春的那一份儿里又加了许多钗环衣裳玉器珍玩等物,叫人送进了宫去。 宝玉c黛玉同贾母一道回来,黛玉回了屋子,宝玉因想起前几日薛宝钗的病,便趁此机会去梨香院看看。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进薛姨妈屋里来,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宝玉忙请了安,薛姨妈一把拉住,抱入怀中笑说:“这么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沏滚滚的茶来。 宝玉因问:“大哥哥没在家么?”薛姨妈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天天逛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呢?” 宝玉又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她。她在里间不是,你去瞧。她那里比这里暖和,你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来和你说话儿。” 宝玉听了,忙下炕来到了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宝玉掀帘一步进去,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和两个小丫头作针线。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髻儿,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葱黄绫子棉裙:一色儿半新的,都是府里姑娘们的份例衣饰。看去不见奢华,惟觉雅淡。罕言寡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宝玉一面看,一面问:“姐姐可大愈了?” 宝钗抬头看见宝玉进来,连忙起身含笑答道:“已经大好了,多谢惦记着。”说着,让他在炕沿上坐下,即令莺儿:“倒茶来。”命鸢儿收捡了针凿之物。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又问别的姐妹们好。一面看宝玉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 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块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过,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来取。宝玉便从项上摘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托在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玉上亦有字。 宝钗细看,口里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 莺儿也嘻嘻的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宝玉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字?我也赏鉴赏鉴。” 宝钗道:“你别听她的话,没有什么字。”宝玉央及道:“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 宝钗被他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錾上了,所以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儿上将那珠宝晶莹c黄金灿烂的璎珞摘出来。宝玉忙托着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字,两面八个字,共成两句吉谶。正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和我的是一对儿。” 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等她说完,便嗔着:“不去倒茶!”一面又问宝玉从那里来。宝玉正待答,就听外面说“林姑娘来了!” 宝玉回头去看,就见黛玉摇摇摆摆地进来了,见到宝玉,便笑道:“这是想到一处了!”宝玉等忙起身让座,宝钗道:“这是为怎么说?” 黛玉道:“宝姐姐先前身子不好都没来找我们玩,这会子正有空,就想来看看宝姐姐。明明是一道回来的,偏偏他跑得快,竟比我早了这么多。” 宝玉因见她外面罩着的大红羽缎对襟褂子,便道:“外面下雪了么?”底下婆子们道:“已下了半日了!”宝玉便要她们去取他的斗篷,黛玉奇道:“莫不是我来了你就要走了。” 宝玉道:“我何时说要走了,只是叫他们取了来备着罢了。” 薛姨妈已备了几样细巧茶食,留他们喝茶吃果子。宝玉兴头起了,夸前日里东府珍大嫂子的好鹅掌。薛姨妈忙叫人把自己糟了的取来。宝玉又说“就酒好!”薛姨妈又上了酒。几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酒。见天日不早了,方才告辞。 回到贾母处,倒是正赶上琏二奶奶从东府回来,又是说笑了一番方罢。琏二奶奶见他两个不像有隙,也就没怎么在意。 次日一早,就有人来回:“小蓉大爷带了秦钟来拜。” 宝玉出去接了,领来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喜欢,便留茶留饭,又叫人带去见王夫人等。 众人因爱秦氏,见了秦钟是这样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给了一个荷包和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一时冷热不便,只管住在我们这里。只和你宝二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家禀知他父亲。 琏二奶奶给秦钟安排了屋子并一应伺候的小厮,秦钟陪宝玉去家学念书的事才算是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庆寿辰秦可卿生病 宝玉急于要和秦钟相遇,遂则了后日一定上学。早上起来,就被袭人唠叨了半日,穿戴齐备后,又去见贾母。贾母又嘱咐了一阵。然后又去见王夫人,又出去见贾政。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还去辞了林妹妹,才带了一大推小厮出门。 这义学也离家不远,原系当日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师者,即入此中读书。凡族中为官者皆有帮助银两,以为学中膏火之费;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师。如今秦宝二人来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见过,读起书来。 此后宝玉秦钟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兼贾母爱惜,也常留下秦钟一住天,和自己重孙一般看待。琏二奶奶见秦钟家中不甚宽裕,又助许些衣服等物。不上一两月工夫,秦钟在荣府里便惯熟了。 宝玉终是个不能安分守理的人,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发了癖性,又向秦钟悄说:“咱们两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敢,宝玉不从,只叫他“兄弟”,叫他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这学中虽都是本族子弟与些亲戚家的子侄,俗语说的好:“一龙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c下流人物在内。自秦宝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因他二人又这般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嫌疑之念,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 又有薛藩在这里借着读书的名头结交契弟,学里几乎是一片乌烟瘴气。果然不出几月,学里就闹起事来了!宝玉c秦钟竟在家学里打起架来了! 贾母贾政先都被瞒着,还不知晓家学里的事,那秦氏得知后,却是结结实实地大病了一场。她这一病,可让宁府里慌了手脚。 琏二奶奶匆匆过来看过,问过大夫的如何说,又自己仔细确认了一遍,之后脸色五颜六色地变幻了一通。这秦氏,得的怕不是病吧?她眼神古怪,看得秦氏很不自在,因问:“到底如何?婶娘可看出来了?” 琏二奶奶定了定神,说:“无非是心思过滤,郁结于心罢了。我劝你还是少想些有的没的,安心养病是好。”便又送了许多说是治病的药丸子,嘱咐她一定要吃。 那秦氏吃了药丸,虽松快了些,但到底不好。贾珍尤氏又是大夫一群一群地请,吃了药也不见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把尤氏急得不行,贾珍去请了冯紫英介绍来的据说很高明的大夫,大夫开了药,秦氏吃了也不知到底如何。 琏二奶奶时刻注意着东府那边的动静。原她也没想过事情会是那样,若说秦氏真是病,琏二奶奶自己的奖励点数还没有用完,兑换救命药只是一句话的问题,但偏偏事情不是那样,秦可卿要逃过这一劫,就非死不可。 琏二奶奶只得一面哀叹,一面给秦氏送去兑换来的效用奇特的药丸,只盼她有听话全部吃下去。秦氏,秦可卿,金陵十二钗之一。这怕是真的要“魂归离恨天”了。 前次见焦大的事,琏二奶奶就已察觉事情开始变了。那焦大与贾家,是最初建业的功臣,现如今贾家几代人下来,谁还看得见他最初那点功劳。虽说大家表面上还敬着他,但他若要不知好歹,要打发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情形与贾家跟皇家是何其相似啊!贾家若是不知好歹,皇家要发作贾家,也是一句话的事!而那秦氏是什么身份呐,废太子遗女!如今废太子一脉被连根拔起了,贾家要表态,秦可卿就绝对没有活路了!她自己想是也知道的!所以竟这般放弃了! 琏二奶奶叹息一声,为这般世事无常。不过,琏二奶奶来这里的目的可不就是拯救十二钗的么。秦可卿是生是死,都得问问琏二奶奶如何说! 是日正是贾敬的寿辰,荣国府这边阖府都往宁国府那边去了。贾珍尤氏二人接待,各人都问了安,贾珍带着大爷们去了外面,只留了邢夫人c王夫人c琏二奶奶在内院由尤氏招待。 王夫人先说:“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琏二奶奶闻言低头赶着茶末儿,却凝神听着。 尤氏道:“她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c太太玩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日以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了,又懒怠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 邢夫人接着说道:“不要是喜罢?”琏二奶奶心头一跳,尤氏道:“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幼时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是一个大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晕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大效。” 琏二奶奶这才道:“我说她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日子,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 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她的。她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还恋恋的舍不得去。” 琏二奶奶听了,眼圈儿红了一会子,盯着手中茶水,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点年纪,倘或因这病上有个长短,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趣儿呢!” 正说着,贾蓉进来,给邢夫人c王夫人c琏二奶奶都请了安,方回尤氏道:“方才我给太爷送吃食去,并说我父亲在家伺候老爷们,款待一家子爷们,遵太爷话,并不敢来。太爷听了很喜欢,说:‘这才是。’叫告诉父亲母亲,好生伺候太爷太太们。我这会子还得快出去打发太爷们并合家爷们吃饭。” 琏二奶奶想着还是要去确定一下秦氏的情况,往叫住贾蓉:“蓉哥儿,你且站着。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贾蓉皱皱眉儿说道:“不好呢。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于是贾蓉出去了。 这里尤氏便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吃饭,还是在园子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园子里预备着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这里很好。”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摆饭来。一时便是吃饭。 饭后,正漱口洗手。贾蓉又进来向尤氏回话,各家老爷们并各位叔叔哥哥们都吃了饭了,有去了的,有去听戏的。南安郡王c东平郡王c西宁郡王c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c忠靖侯史府等八家的寿礼和回帖等事。尤氏便请女人们进园子。 琏二奶奶道:“我先瞧瞧蓉哥媳妇去。” 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倒怕她嫌我们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她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罢。” 宝玉也要跟着琏二奶奶去瞧秦氏。琏二奶奶道:“去什么去,我们婶侄媳妇两个说话,你去干什么?莫不是忘了蓉儿媳妇是怎么病的了?好好的,叫了人家兄弟陪你去学里念书,不说发奋攻书,竟带着人跟人打架!如今你还要跟去,莫不是嫌她病得还不够重呢!” 宝玉听说,只得闷闷地跟了王夫人去会芳园,琏二奶奶也不让贾蓉带,自己去了秦氏那里。 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内,秦氏见了要站起来。琏二奶奶说:“快别起来,看头晕。”又紧行了两步,拉住了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样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 秦氏拉着琏二奶奶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你侄儿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从无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心一分也没有。公婆面前未得孝顺一天;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年去。” 琏二奶奶听了,心中十分难过,向秦氏道:“你别胡思乱想,岂不是自己添病了么?”又劝解了一番,又低低说许多衷肠话儿。 琏二奶奶知秦氏是存了死志的,也不好把自己的计划说与她知晓。尤氏打发人来两三遍,琏二奶奶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合该你这病要好了,所以前日遇着这个好大夫,再也是不怕的了。” 秦氏笑道:“任凭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了命’。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的。” 琏二奶奶仍是劝说道:“你只管这么想,这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好。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我就过园子里去了。” 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过来瞧瞧我呢,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儿。” 琏二奶奶听了,不觉的眼圈儿又红了,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我送你的药一定要吃,不管见不见效,只当安我的心!” 于是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才走几步路,琏二奶奶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住了脚步,又返回去了!隔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尤氏又要打发人来了,才慢慢出去。将转过了一重山坡儿,见两三个婆子急急忙忙的走来,见琏二奶奶,笑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不来,急的了不得,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 琏二奶奶说:“你们奶奶就是这样急脚鬼似的。”琏二奶奶知道自己躲过了那个贪慕自己美色的贾瑞,心中送了一口气,慢慢地走着,问:“戏文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唱了□□出了。” 说话之间,已到天香楼后门,见宝玉和一群丫头小子们那里玩呢。琏二奶奶说:“宝兄弟,虽说老太太不让你往学里去了,你好歹也安生些,别忒淘气了。”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 琏二奶奶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尤氏笑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她同住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钟。”于是琏二奶奶至邢夫人王夫人前告坐,几人一起吃酒看戏。 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才叫预备车,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人媳妇们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在车旁侍立,都等候着。见了邢王二夫人,说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 王夫人道:“罢了,我们今儿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也要歇歇。”于是都上车去了。宝玉骑了马,随了王夫人去了。 此后琏二奶奶不时亲自来看秦氏。秦氏的病也就一直这么拖着。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歹些。贾珍c尤氏c贾蓉甚是焦心。 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c王夫人c琏二奶奶更是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没见添病,也没见大好。”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节气,不添病就有指望了。” 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有个长短,岂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酸,向琏二奶奶说道:“你们娘儿们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再看看她去。你细细的瞧瞧她的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那孩子素日爱吃什么,你也常叫人送些给他。” 琏二奶奶一一答应了。到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里,看见秦氏光景,虽未添什么病,但神色已恍惚了。知道这便是时限了,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又嘱咐她不要停了药丸子。 秦氏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又没怎么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c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的似的。” 琏二奶奶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去回老太太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c太太的安罢。” 琏二奶奶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琏二奶奶低了半日头,说道:“这个就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给她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尤氏也暗暗的叫人预备了,也不再说什么。 于是琏二奶奶起身回到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媳妇请老太□□,给老太太磕头,说她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她再略好些,还给老太太磕头请安来呢。”但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安慰人的。 贾母也知道秦氏的情形,沉默了半日,向琏二奶奶说:“你换换衣裳歇歇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谁知这年冬底,秦氏的病不见好,南边林如海又身染重疾,写书来特接黛玉回去。这噩耗一个一个地来,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琏二奶奶也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的起身。 黛玉听了这个消息,当场就落下泪来,姐妹几个急忙快慰了一番。黛玉红着眼睛收拾了自己平日穿的用的,准备回去。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阻。于是贾母定要琏二爷送她去,仍叫带回来。 琏二奶奶回屋对琏二爷道:“姑爷的病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这次去怕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二爷将这些救命的丸子带上,能救一时是一时。家里什么情形二爷是知道的,蓉儿媳妇那里也怕是要不好了。二爷既去了南边,就好好待在那里,照顾照顾林姑爷也是好的。若是林姑爷有个万一,林妹妹还要靠你。” 琏二爷自是知道这些的,抚慰了琏二奶奶一番才罢。一应土仪盘费,准备妥当后,择了日期,琏二爷同着黛玉辞别了众人,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琏二奶奶望着他们远去的船只,祈祷林妹妹能够平安渡过这次劫难。回头琏二奶奶往秦氏那里跑得更勤了。 一日,秦氏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见到琏二奶奶在一旁,心中一酸。想了想平日里琏二奶奶多有疼她,如今将去,免不得想要把一些话说与她。秦氏道:“婶娘疼我!如今我也拖不了多久了,只有一个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娘,别人未必中用。” 琏二奶奶听了,知道她是要临终劝诫了,因问道:“有何心愿?只管托我就是了。” 秦氏道:“婶娘,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想来你也知道那两句俗语。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 琏二奶奶听了此话,心胸酸涩,忍泪问道:“这话虑的极是,我素日想着如何保住这一世安康,却也是无法。” 秦氏道:“‘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以常远保全。即如今日诸事俱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无患了。” 琏二奶奶便问道:“什么事?” 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c房舍c地亩,以备祭祀c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c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也没有典卖诸弊。便是有罪,己物可以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想来我去后,家中又会有一件非常的喜事,真是烈火烹油c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若不早为后虑,只恐后悔无益了!” 琏二奶奶见她眼里的光彩都消下去了,忙说:“我知道了,你且放心罢。”秦氏笑了笑,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便咽气了。琏二奶奶听了愣了一下,才俯身大哭!差人去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伤心流泪。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c爱老慈幼之恩,莫不悲号痛哭。 宝玉因近日林黛玉回去,剩得自己落单,也不和人玩耍,索然无味。如今听见说秦氏死了,心中难受得紧。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阻,只得由他罢了。 贾母见他要去,便说:“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等明早再去不迟罢。”宝玉那里肯依。贾母也知秦氏的病皆由宝玉带了秦钟在学里打架之事而起,如今人去了,也不好拦宝玉,便命人备车多派跟从人役,拥护前来。 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大开,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气疼的旧症,睡在床上。然后又出来见贾珍。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 众人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丧事这才操办起来。 又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零八众僧人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死鬼魂;另设一坛于天香楼,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c五十位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贾珍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意。硬是要了一副极奢华的棺木来给秦氏。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声如玉石。贾政劝他不要太奢,他却是不听的。 又有秦氏的丫鬟叫瑞珠的殉葬了,另一丫鬟叫宝珠的冲做了义女,为秦氏扶灵。又与贾蓉一千五百两银子捐个前程,正是五品龙禁尉。前来悼慰的人极多,亲朋你来我去,也不能计数。只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团簇簇官去官来。 贾珍令贾蓉换了吉服,领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诰授贾门秦氏宜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截。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牌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道:“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简直繁华至极。 琏二奶奶冷眼看着贾珍大肆操办秦氏的葬礼,知道的是他死了媳妇,不知道还以为他死了亲娘呢!就这般恣意下去,贾家不遭皇帝记恨才怪!虽说秦氏已死,给了皇家投名状了,但贾珍这样大肆操办,皇家看着能不碍眼么?可琏二奶奶终是一介女流,又是荣府媳妇,在这种男人做主的大事上,终是说不上话。 这贾珍虽然心意满足,但里面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宝玉听了,便荐了琏二奶奶:“让凤姐姐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保妥当。” 正巧琏二奶奶今日在陪邢夫人c王夫人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贾珍进来托付了,琏二奶奶看了看尤氏c邢夫人c王夫人的脸色,大方地接了手。琏二奶奶管家办事的本事,那是有口皆碑的! 贾珍见琏二奶奶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大妹妹行礼,等完了事,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琏二奶奶连忙还礼不迭。 贾珍便命人取了宁国府的对牌来,命宝玉送与琏二奶奶,说道:“妹妹爱怎么就怎么样办,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要好看为上;二则也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 琏二奶奶等是就是他这句话呢!当下也不客气,接了对牌。心下冷笑:当我不知道你这边是个什么情形?说什么“别存心替你省钱”,你若是有钱,还用得着隔三差五地打发了蓉哥儿往我那里打秋风去?今次叫我插了手,不把这里老库里的东西搬了干净,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贾珍不知琏二奶奶心中所想,又问:“妹妹还是住在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发辛苦了。我这里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 琏二奶奶笑说:“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 一时邢夫人c王夫人回去了,琏二奶奶想了想宁府的现状,定下计策。又有荣府那边给宝玉在仪门外的的西院修外书房。琏二奶奶看环哥儿c兰哥儿都到了读书的时候,连着芷哥儿等两年也是要读书的,便在西院修了一个大的书房,以后他们叔侄兄弟读书,就在一处。这两府一起办事,才好浑水摸鱼呢! 宁国府总管赖升闻知里面委请了琏二奶奶,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她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小心伺候才好。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息,别把老脸面扔了。荣府琏二奶奶的威名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都给仔细着!”众人都道:“说的是。” 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头也得她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 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呈文经文榜纸,票上开着数目。众人连忙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旺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琏二奶奶即命平儿钉造册簿,即时传了赖升媳妇,要家口花名册查看,又限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府听差。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赖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 家里两个小的有喜儿c悦儿带着还算安好,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也怜她劳累,免了每日定省。只是巧儿已长了六岁,又是头脑灵慧之人,平日里跟在琏二奶奶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许多事。如今见母亲要打理两府,自以为是个学习的好机会,便无论如何都要跟在母亲身边。琏二奶奶无法,只得带着她。 至次日卯正二刻,那宁国府中老婆媳妇都已到齐。只见琏二奶奶和赖升媳妇分派众人执事,不敢擅入,只在窗外打听。 琏二奶奶打起精神,对赖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诸事由得你们。再别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么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一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清白处治。”说罢,便吩咐平儿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叫进来看视。 一时看完,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内单管亲友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也不管别的事。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c添油c挂幔c守灵c供饭c供茶c随起举哀,也不管别的事。这四个人专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要少了一件,四人分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分赔。这八个人单管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c蜡烛c纸札,我一总支了来,交给你们八个人,然后按我的数儿往各处分派。这二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这下剩的按房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玩起,至于痰盒掸子等物,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问这看守的赔补。赖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打架拌嘴的,立刻拿了来回我。你要徇情,叫我查出来,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如今都有了定规,以后那一行乱了,只和那一行算帐。素日跟我的人,随身俱有钟表,不论大小事,都有一定的时刻。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只在午初二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还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罢,事完了你们大爷自然赏你们。” 说毕,又吩咐按数发茶叶c油烛c鸡毛掸子c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c椅搭c坐褥c毡席c痰盒c脚踏之类。一面交发,一面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物件,开的十分清楚。众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做,剩下苦差没个招揽,各房中也不能趁乱迷失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不比先前紊乱无头绪:一切偷安窃取等弊,一概都蠲了。 琏二奶奶这般不畏勤劳,带了女儿,天天按时刻过来,点卯理事,独在抱厦内起坐,不与众妯娌合群,便有女眷来往也不迎送,而宁府里的内情倒是让琏二奶奶摸清不少。借着这个机会,琏二奶奶暗中把宁府里与那边大老爷贾赦往来的暗账都勾了,那些宁府白送给贾赦的姬妾们的卖身契都也叫琏二奶奶拿了钱来补上,把这两人之间的关联都抹干净了,若是皇家要发作,也只宁府这边顶着,不关荣府什么事!至于宁府办丧的钱如何来?老库里的珍奇重宝都搬出去典当了,再不然,还可以卖掉宁府一个大庄子不是?反正贾珍也说要好看为上,琏二奶奶就怎么风光怎么来! 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延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又是道士,又是神僧,又是尼僧,十分热闹。琏二奶奶知道今日的客不少,寅正便起来梳洗。卯正二刻过去宁府,来旺媳妇率领众人伺候已久。 琏二奶奶出至厅前哭了灵,便又回抱厦来,按名查点。各项人数,俱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友上的一人未到,即令传来。那人惶恐,琏二奶奶冷笑道:“原来是你误了!你比他们有体面,所以不听我的话!” 那人回道:“奴才天天都来的早,只有今儿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初次。” 正说着,只见荣国府中的王兴媳妇来了,往里探头儿。琏二奶奶且不发放这人,却问:“王兴媳妇来作什么?” 王兴家的近前来说了是令牌取钱,琏二奶奶让平儿核对了数目,记了账,才打发出去。刚要说话,又有荣国府的四个执事进来,都是支取东西领牌来的。琏二奶奶一一看过,指出两项记错了的,打发了回去从新算清楚。一时又有张材家的进来回:“外书房竣工,需支取买纸料糊裱的银钱。”琏二奶奶只叫她回去把数目拟出来,算好要多少,再来支取。 张材家的去了,琏二奶奶才说道:“明儿他也来迟了,后儿我也来迟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别人了,不如开发了好。”登时放下脸来,叫:“带出去打他二十板子!” 众人见琏二奶奶动怒,不敢怠慢,拉出去照数打了,进来回覆。 琏二奶奶又掷下宁府对牌:“说与赖升,革他一个月的钱粮。”吩咐:“散了罢。”众人方各自办事去了。只巧儿在一旁笑道:“我看这府里比我们那里确实不像话,主家要办正经事,居然还有顶着当头躲懒的,这等子奴才哪家敢用?母亲合该打发了出去才好呢!” 琏二奶奶笑道:“这里可不比我们那里,是打是罚都好,撵人出去便过了,我们不过是过来帮衬一阵的,哪里有随便打发人家奴才的道理。”巧儿想了想,倒也笑了。 彼时荣宁两处领牌交牌人往来不绝,琏二奶奶又一一开发了。于是宁府中人才知琏二奶奶利害,自此俱各兢兢业业,不敢偷安。 秦氏停灵是在铁槛寺,出殡之日渐进,琏二奶奶越发忙碌。今又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邢王二夫人又去吊祭送殡;西安郡妃华诞,送寿礼;又有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一面写家信并带往之物;又兼迎春染疾,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的启帖,讲论症源,斟酌药案。各事冗杂,亦难尽述。琏二奶奶硬是靠着兑换的提神剂,撑了过来,把一切筹划的十分整齐,于是合族中上下无不称叹。 这日伴宿之夕,亲朋满座,尤氏犹卧于内室,一切张罗款待,都是琏二奶奶一人并巧儿周全承应。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也有言语钝拙的,也有举止轻浮的,也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的,也有惧贵怯官的,越显得琏二奶奶母女洒爽风流,典则俊雅。 那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百般热闹自不用说。至天明吉时,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秦氏的小丫鬟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摔丧驾灵,十分哀苦。那时官客送殡,四王八公皆派了子侄来,阵势十分奢华。各色官轿绵延了三四里。 琏二奶奶见送殡队伍出了府,眉眼皆是笑意。宁国府这一次办丧事,可叫琏二奶奶把内囊完全掏空了!花费也全在丧礼上,特别的秦氏的守墓院子,端的是奢侈华美。这一回事过,只看宁府如何崩散罢!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路遇北静王仪驾亲至。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报与贾珍,贾珍急命前面执事扎住,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上来,以国礼相见。北静王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自大。 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 北静王笑道:“世交至谊,何出此言。”遂回头令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复亲身来谢。 北静王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哪一位是衔玉而诞者?久欲一见为快,今日一定在此,何不请来?” 贾政忙退下来,命宝玉更衣,领他前来谒见。 那宝玉素闻北静王的贤德,且才貌俱全,风流跌宕,不为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不克如愿。今见反来叫他,自是喜欢。一面走,一面瞥见那北静王坐在轿内,好个仪表。 北静王见了宝玉,果然是个如宝似玉的风流人物。因又问了几句,看了宝玉的玉,将手上的茯苓香念珠送与他。又说了几句话,北静王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借假死插手族中事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 琏二奶奶打发了巧儿在家,带了芷哥儿坐了车,一路到了铁槛寺。只见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中僧众摆列路旁。少时到了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理寝室为伴。 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坐住的,也有告辞的,一一谢了乏;从公c侯c伯c子c男,一起一起的散,至未末方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琏二奶奶接待,先从诰命散起,也到未正上下方散完了。只有几个近亲本族,等做过三日道场方去的。 那时邢王二夫人知琏二奶奶必不能回家,便要带了芷哥儿和宝玉同进城去。芷哥儿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宝玉就更是不想回去。琏二奶奶道:“你道这外面好玩么,天寒地冻的,没好吃的,没好玩的,哪里比得府里高床软枕?”又对芷哥儿道:“头次带你出来你就不听话,以后你再想出来怕是难了。”芷哥儿和宝玉才被劝回去了。 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的,现今还有香火地亩,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灵。其中阴阳两宅俱是预备妥贴的,好为送灵人口寄居。不想如今后人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有那家道艰难的,便住在这里了,有那有钱有势尚排场的,只说这里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庄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也有在铁槛寺的,也有别寻下处的。 琏二奶奶遣人去和馒头庵的姑子静虚说了,腾出几间房来预备。——原来这馒头庵和水月寺一势,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当下和尚工课已完,奠过晚茶,贾珍便命贾蓉请琏二奶奶歇息。琏二奶奶见还有几个妯娌们陪着女亲,特意留了几个心腹在宝珠那里守着,自己便辞了众人,带着一众仆妇往馒头庵来。 一时到了庵中,静虚带领智善c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琏二奶奶等至净室更衣净手毕,因见智能儿越发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的水灵了,想到秦钟后来就是因为跟智能儿偷情被他父亲发现,挨了打才病死的。今日秦钟确是跟宝玉一道回去了的。因说道:“你们师徒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往我们那里去?” 静虚道:“可是这几日因胡老爷府里产了公子,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这里,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血盆经》,忙的就没得来请奶奶的安。” 琏二奶奶也便回至净室歇息。此时众婆子媳妇见无事,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小丫头,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有一事,要到府里求老爷,先请奶奶的示下。” 琏二奶奶一直瞅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老尼这般说,便问道:“什么事?” 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善才庵里出家的时候儿,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的女孩儿小名金哥,哪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少爷。那李少爷一眼看见金哥就爱上了,立刻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公子的聘定。张家欲待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了。谁知李少爷一定要娶,张家正在没法,两处为难;不料守备家听见此信,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吵闹,说:‘一个女孩儿你许几家子人家儿?’偏不许退定礼,就打起官司来。女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找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和府上相好,怎么求太太和老爷说说,写一封书子,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他不依。要是肯行,张家那怕倾家孝顺,也是情愿的。” 说起来就是李家要逼备守家退婚好强取张家女儿。这馒头庵尼姑弄事,琏二奶奶素来是知晓的,如今见她求到自己面前来了,便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我们老爷怕也不大理会这般事。” 静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这么说,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求了府里。如今不管,张家不说没工夫c不希图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 琏二奶奶听了这激将法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静虚一眼。这事儿若是托到以前二太太那里,怕是争着一口气,也要给她了了的。如今琏二奶奶却不似二太太那般讲究佛理,这等子强取婚女乱人姻缘的事,却是不屑做的。只这老尼姑既敢找上来,就得给她点子教训才行,好叫她知道荣国府里是容不得那边作孽事的!因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五千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老尼听说,不疑有他,喜之不胜,忙说:“有!有!这个不难。” 琏二奶奶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我也不缺这点银子。这五千两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们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儿,我一个钱也不要。” 老尼忙答应道:“既如此,奶奶明天就开恩罢了。” 琏二奶奶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自己豆蔻的指甲,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的了我?我既应了你,自然给你了结啊。” 老尼道:“这点子事要在别人,自然忙的不知怎么样;要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办的。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奶奶这样才情,什么事办不来。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贵体些才是。”一路奉承,说得琏二奶奶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次日,琏二奶奶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并嘱咐他,一定要严惩乱人姻缘的李家,让李家出了钱还不得好!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琏二爷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 琏二奶奶又等了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她三日后往府里去讨信。到了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因贾家送殡的人昨日就都回去了,连贾珍都回去了,琏二奶奶今日来便没有他人。 一时琏二奶奶命人关了大门,堂中只留宝珠。外面的仆从也派得远远的。确保周围都没人了,琏二奶奶上前来,查看了下被钉死的棺材,思索了一下,便见戴着金玉七彩镯子的纤手一挥,手中忽地出现一把撬钉子的榔头。 宝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反应,便见一向端正的琏二奶奶徒手将秦氏的棺材给硬生生撬开了!宝珠吓得要大叫,琏二奶奶回头呵斥道:“闭嘴!快扶了你奶奶起来!” 只见琏二奶奶撬开了棺材,又拿出一瓶药水给棺材里的秦氏灌进嘴里,回头对宝珠道:“你奶奶这是假死,如今活过来了。我花了大代价才让她从那府里脱了身,你以后只管好好照顾你奶奶,以后活命的一应钱财都在原你守墓的园子里!”那宝珠也不知是信了还是吓着了,呆呆地过来扶了秦氏。 秦氏之前一直在吃琏二奶奶给的药丸子,为着这一趟假死,跟活活死过一次一样。身体极度虚弱,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的。被琏二奶奶和宝珠两人扶着,好一阵子才回转过来。仍是茫然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在哪里?” 宝珠见自己奶奶居然又活了过来,愣了几愣,回转过来,当下抱着秦氏嚎啕大哭起来,道:“奶奶,你可醒过来了!你吓死我了!瑞珠她c她已经下去陪您了!”秦氏见宝珠哭,才慢慢清醒过来,惊愕地看着琏二奶奶道:“婶娘!我竟又活过来了!” 琏二奶奶先是抱了她一回,稳了自己一直砰砰跳的心,才放开她,道:“你又活过来了。只是那秦氏却是已死了,如今你只是个外面捡回来不明来路的妇人,是我发了善心,暂留在给秦氏守墓的园子里住。你放心吧,里面的一切我都打点好了。” 秦氏听得愣住,好半晌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方哭道:“婶娘,侄儿媳妇不知该如何谢你!原以为死定了的,如今这般便是重活一次了!如此大恩,叫侄儿媳妇做牛做马报答你!” 琏二奶奶扶了她道:“快别说傻话!你如今的双身子,可要小心!” 秦氏再次愣住。宝珠也傻傻地看着琏二奶奶。 琏二奶奶笑道:“原就是你害喜的,只是叫我做了手脚,让胎儿暂时休眠了。再加上你的病,他们也没怀疑。如今硬是让我压了他五六个月都没显出来,也是他争气。别担心,你吃了我留给你的药,孩子就会继续长的。往后你们母子好好过日子,再不管那府里了!” 秦氏闻言捂了肚子,恸哭起来。 琏二奶奶好生安慰了劫后余生的主仆,又在棺材里装进与秦氏等重的金银,才盖了棺,钉死。又与秦氏化妆易容,与宝珠一起扶了秦氏去那个僻静的园子。 这守墓园子是琏二奶奶掏空了宁府造的,外面看起来不显,一溜儿高墙,只一道门,门上一个牌匾,写着“静心园”。进去了里面却别有洞天。琼楼玉宇,雕栏玉砌,乔山恬水,艺术奇葩,端的是比宁国府还要奢华。秦氏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流泪。 进了正屋,琏二奶奶把一应事物都安排了。这园子里每月自有人送了米粮衣物过来,只叫宝珠去门口取。也别开门,直接从那个暗阁取就好。等孩子生出来了,再安排她们出去。又看了库房里一早准备好的各色用具并婴孩用品,教了宝珠如何用,才对秦氏道:“你也别再哭了,为着孩子着想,好好过吧。你先前与我说的事我都记着的。且放心吧。我每月会打发人来看看的,你有什么事,直接带封信就好!” 秦氏道:“婶子如此用心,侄儿媳妇无以为报。只盼婶子不嫌弃侄儿媳妇粗鄙,让侄儿媳妇为婶子佛前祈福吧。” 琏二奶奶道:“你若要报我,就好生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活着。”又对宝珠道:“你好生照顾你家奶奶吧,到时候了我会找接生婆来的。不必惊慌。” 琏二奶奶别了秦氏主仆,出得铁槛寺来。坐车进城,到家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到自己房中,仔细查看了拯救金陵十二钗之一秦可卿得到的奖励点数,暗自送了一口气,心想:手头松泛了,就可以筹备以后的事了。倒是一夜无话。第二日便开始查看府里历年的账本,将几年来府里人的花销再细细琢磨了遍。 先前就说过,荣国府原来的进项是府里各老爷的官职俸禄诰命俸禄,和祖产庄子收上来的租子,以及一些大小铺子的进项。俸禄也只是大老爷袭的一品将军c二老爷额外恩赐的五品员外郎和琏二爷捐六品同知,并贾母的一品诰命c邢夫人的一品诰命c王夫人的五品诰命和琏二奶奶的六品敕命,统共的俸禄也就两千两银子。偌大的荣国府,还是靠的庄子的进项来开销。 琏二奶奶管家后,用自己的陪嫁庄子并扩买的地办了脂粉庄子,又开了红楼铺子,不仅包管了府里脂粉钗环c衣物珍玩,还进了很多银两。后来拿府里的两个祖产的庄子置办了精米和药材,这一项是供府里日食用度的,多余拿出去卖了,又是一笔银子。 等琏二奶奶手里有钱了后,官中的俸禄就被分到得俸禄的个人手上了。再把精米药材庄子的进项全部拿去补官中历年的亏空,连着四王八公金陵四大家来往的明账暗账也都是这里的钱去填。 除去被琏二奶奶包管了的衣食玩物,和礼尚往来的账面,荣国府要花钱的地方也就是月例银子c年节祭祀c生日的宴席以及大老爷二老爷额外的花销了。这些是用的祖产庄子的一万两进项,因着开销少了,每年用下来倒还觉得富足! 至于脂粉庄子和红楼,那是琏二奶奶的私产。没人知道这么多年琏二奶奶到底赚了多少,你只看她时不时的就给邢夫人王夫人送孝敬就大概知道了! 另,府里原来的那些铺面的。因着无人经营,进项一直都少,到后面基本没什么进项了,只不亏钱就算好的。后来琏二奶奶把那些铺面给了邢夫人,让她打发时间。对此,邢夫人甚是高兴,她因是大老爷续娶的,又一直无所出,在府里一直不得意,如今得了事做,如何不高兴。 那王夫人对此也无不满,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小铺子,她也不看在眼里。毕竟琏二奶奶送的孝敬可比那起子不赚钱的铺面好太多了。 因着秦氏的事,琏二奶奶查账,倒是多往贾氏一族看。原在国公子那一代,贾家是有六房的,现还活着的就有贾代修c贾代儒。分家之后,另外四家也是有房产土地的,也是居住在宁荣街,如今都依附宁荣二府过活。 秦氏咽气前说的那番话让琏二奶奶得了契机。祖茔的事,家学的事。这两项是原是男人的事,女人是插不得嘴的。但如今有了秦氏的由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次日琏二奶奶去贾母处请安,见宝玉歪在一旁的榻上,便问道:“你今日又是如何?外面大书房已为你办妥,怎么不见你去念书?”宝玉道:“鲸卿病了,我一个人无趣得很!” 原来宝玉见收拾了外书房,约定了和秦钟念夜书。偏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回来时便咳嗽伤风,饮食懒进,大有不胜之态,只在家中调养,不能上学。宝玉便扫了兴,然亦无法,只得候他病痊再议。 琏二奶奶听得愣了一下,也不愿管他们那档子事,吩咐人送了一应药丸子去,就打发宝玉去看他姐妹。 因把秦氏的话说给了贾母听,并泣道:“我那侄儿媳妇可怜见的,没福!年纪轻轻的就去了。临走前还牵挂着族中事,非要我答应了她才肯咽气!老祖宗,好歹看在走了的侄儿媳妇上,跟老爷他们说说吧。这也是保全家族的好事,不要让侄儿媳妇走得不安心啊!” 贾母听了也是感慨,想秦氏的温柔伶俐,又想到祖茔家学的事,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又不忧心此事。只那几个不孝子都不管事!祖茔家学又是东府里族长管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过问。只如今也不得不拼了老脸去问问了!” 琏二奶奶磕头道:“老祖宗万慈!” 如今贾家的族长,正是宁府贾敬。那个炼丹修仙的老爷已不过问“红尘俗事”了。贾母到底是长辈,派人去说,贾敬只回道:“同族中长幼说了便罢!”去与贾珍说,因是秦氏遗愿,贾珍很认真地料理。贾母又与贾赦c贾政告诫了一番。 不日,贾家族中长幼皆聚到宁府,商议了此时。在祖茔附近置办田庄c房舍c地亩,因皆是宁容二府出钱,其他人无甚说处。又将家学牵至此。祖茔祭祀和家学费用便都由这些祭祀产业出。日后各房轮流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c祭祀供给之事。以后便是贾家出个什么事,这等祭祀产业也是不相干的。 事情商议了下来,就交由贾珍来办。又因琏二奶奶协理宁国府的事,现在京城谁人不知荣国府琏二奶奶能耐。如今秦氏事了,琏二奶奶正要交还宁府对牌。贾珍私下又思索了一番,决定还是再劳累琏二奶奶一阵,此事交由她来办好了! 如此,便更趁了琏二奶奶的意了! 却说京城至长安县不过百里之遥,两日工夫,便可来回。琏二奶奶托了事去,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悬贾府之情,这些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琏二奶奶得了旺儿带回来的回书,知道俱已妥协。 那李家出了五千两银子,原本胸有成竹地等着娶张家女儿,谁知节度使竟判了自己强抢婚女目无王法,一时懵了。那守备家见此,忙通知张家,两家儿女赶紧成了亲,倒是成了一桩好姻缘。而李家出的五千两银子,竟成了李家给两家成亲的贺礼!而那静虚也畏与琏二奶奶威严,不常到府里来了! 琏二奶奶见此时办妥,则专心置办祖茔家学的事。铁槛寺附近的土地叫琏二奶奶买断了,建起了田庄,修了诸多房舍。更在一处风景秀丽处盖了家学。先生教书的大广厦就有三个,先生暂住的房舍c学生暂住的房舍都是一应妥当的。那等家中不便的子弟,就可住到学里来。那里吃住都是管的。 而趁着修见家学,琏二奶奶把贾母早年赏的一个小庄子围了,在里面修了一座院子并许多房屋,安设一干生活物什,并买了几户老实农家在庄子里面耕作。只等秦氏那里生了孩子就送过去,从此再无人知晓她们。 琏二奶奶忙着这些事,一时宝玉c宝钗c迎春c探春c惜春来琏二奶奶这里说话。琏二奶奶一看来人,就笑道:“瞧我忙的,都没去看看妹妹们,倒叫你们过来看我了!” 宝玉道:“嫂子一向是忙的,就我们清闲,哪里还敢让嫂子来看。” 琏二奶奶让他们坐了,命人上了茶,才说:“也就是宁府那边的事,撕掳完了也就是了。你们想玩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差人告诉我。前日庄子里成了一批织锦,甚是好看,妹妹们先看看。册子里有姐妹们穿的衣服样子,选自己喜欢的,我叫她们裁了出来。” 姐妹几个都拿了册子看,选了自己喜欢的样式。 一时有人来回:“苏州去的昭儿来了。”琏二奶奶急命叫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琏二奶奶便问:“回来做什么?” 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的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回来。二爷打发奴才来报个信儿请安,讨老太太的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裳带几件去。” 琏二奶奶暗自思索一阵,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 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出。 姐妹闻得林如海去世,都是伤心。琏二奶奶向宝玉道:“你林妹妹可是要在咱们家住长了。” 宝玉哀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她不知哭的怎么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琏二奶奶送了他们姐妹几个出去,又叫进昭儿来,细问一路平安。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又添了许多林妹妹的东西,想他们是要等林姑爷守灵完了才会回来的,一并包裹交给昭儿。又细细儿的吩咐昭儿:“在外好生小心些服侍,别惹你二爷生气。时常劝他少喝酒,别勾引他认得不干不净的女人,——我知道了,回来打折了你的腿!”昭儿笑着答应出去。 因家学里往日的歪风邪气,琏二奶奶可不敢让他们继续败坏下去。当下精挑细选了三个贾家德高望重又有才华的儒士来做先生,那等借进学之名游鸡斗狗之辈都叫警告了一番:学里每年年末测试,最后三名都叫赶了出去!也不怕他们在懈怠! 如此一番安排好了,琏二奶奶回了贾珍,交还了对牌。便是宁国府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封贾妃贾府修别院 却说琏二奶奶交了宁府的事,又往宫里元春那里送了东西,都是庄子里出的顶好的物什,这回也没有先让姑娘们先挑,也没有孝敬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而是都给了元春。另外还有许多红楼里千金难买的珍贵药丸一同送了进去,只说是孝敬皇上的。 其实琏二奶奶是非常希望现在的皇帝长寿的。每次立新皇,总是有人倒霉地被新皇拿来开刀。以贾家现在大半秦氏丧事的情况,如果一旦立了新皇,必死无疑哟!所以无论如何,现在的皇帝都要长命百岁才好。 那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荣国府里少不得大办了一场。忽有门吏报道:“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吓的贾赦贾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香案,启中门跪接。 早见都太监夏秉忠乘马而至,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那夏太监也不曾负诏捧敕,直至正厅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奉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吃茶,便乘马去了。 贾政等也猜不出是何来头,只得即忙更衣入朝。贾母等合家人心俱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探信。琏二奶奶一边安慰着惊慌的众人,一边心中肯定:这便是元春封妃的事了。秦氏既已死,皇帝看了贾家态度,免不得要安抚一下贾家,元春封妃便是对贾家的安抚! 果然两个时辰后,便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的命:就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呢。” 贾母唤进赖大来细问端底,赖大禀道:“奴才们只在外朝房伺候着,里头的信息一概不知。后来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急速请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听了方放下心来,一时皆喜见于面。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率领邢王二夫人并尤氏五品以上诰命,一共四乘大轿,鱼贯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蔷贾蓉,奉侍贾母前往。 因元春封妃,贾母等谢恩回来各家亲友皆来庆贺,四王八公送来贺礼,就着贾政的寿宴又连着热闹了三日。 琏二奶奶一边安排席面,一边回礼,还要暗中注意贾家子侄中能做事的不能做事的,细细地划分开来。每日回了院子,则清点库房银两珍玩,并自己几年暗中筹办积累的大件物什,为即将修建的省亲别院做准备。 因着巧儿立志要跟她母亲学管家,她又与探春一向最好,琏二奶奶忙碌的时候,她就拉着探春在旁边看,或是在琏二奶奶想事情的时候提上一两句,琏二奶奶采纳了,她便高兴。 探春道:“这么小就开始学你母亲管家的手段了,大了可如何得了?” 琏二奶奶笑道:“早我也这么说,只她不听,一定要跟着我。宁府那会儿,她就天天跟着,我也甩不开她。她若是下了心,我也就不拦了,女孩儿,学着些也是好的。”又对探春道:“我只说你们才应该多来我这里看看,你自不必说,是要来的。就是迎丫头和惜丫头两个,一个心不在这个上面,一个还只想着玩,我有心要跟她们说说,她们也推说还小,以后再说。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看着不声不响,里子却是比谁都明白的。嫂子也不用操心她,她就是想多清静几年呢!” 琏二奶奶也无奈,道:“看她罢!我先把这上头的事忙过了再说。”又转向巧儿,“你既看了那么久,可知道如何管钱派事了?我要忙你大姑姑省亲的事,只怕一时间管不过来,我也不要你如何帮忙,只这府里的月钱和每月庄子里送来给你姑姑们的脂粉衣裳,还有米粮庄子每日送进厨房的食材,这些都是有定例的,只需有人把个关。这些事你若是领了去,办好了,我就说你是个厉害的。” 巧儿年纪虽小,却也一心跟着琏二奶奶学了那些手段,正想练练手呢。今日听母亲这么说,忙喜道:“母亲说话算话。你自去忙大姑姑省亲的事,这边的事只管交给我,保证乱不了!” 琏二奶奶又哪里真能让她一个六岁女孩儿管事呢,因对探春道:“你也是从小跟着我的,且帮我看着她,待我忙过了这一阵子,自有重谢。” 探春道:“往日里我来看着些,倒也没什么,如今真叫我接手这个,怕是不好呢。” 琏二奶奶道:“哪里是叫你接手了?你只每日来我这里,帮巧儿看着点儿,你们两个在我这里理弄这些事,外面人又不知晓的,怕什么?我不过是另有事要操办,便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只说忙不过来让你帮两日,她也不会为难的。”又叫了安儿跟在她两个身边,遇事提点一二,便真是放开了手去。 琏二奶奶则用心忙碌着后面的修别院之事,她必须赶在正式修建之前安排好一应准备事宜。而那王夫人自得了元春的好消息,便隔三差五地进宫看望元春,与元春说话,回来又常叫了薛姨妈两个一起说话,也不太管她们姐妹的事,探春天天往琏二奶奶院子里去,她也没甚在意。 且说如今林如海已葬入祖茔了,诸事停妥。琏二爷这番进京,若按站走时本该出月到家,因听见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便赶在了月末就回来了。并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了。” 宝玉先时因秦钟病得起不来而闷闷不乐,今日听了这消息,也高兴起来。 第二日,宝玉并姐妹们便在厅上等着。琏二奶奶也带了巧儿过来,见宝玉喜得在厅中来回转,便道:“你再转她也不能马上回来,何苦晃花了我的眼!” 宝玉道:“林姑父去世,林妹妹还不知哭成何样。且她又家去了那么就久,虽有信来,却也不知她现今如何。怎不让人急?”姐妹几个只管笑他,他也不在意。 琏二奶奶看了安静待在一旁的宝钗,道:“如今你林妹妹回来,便是再也不走了的。你还怕什么呢。要我说,你且把你那些怪癖痴病改了才好,以后才好过日子!” 好容易盼到午时,就听人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 一时黛玉进来,见众姐妹都在,又发现彼此都变了一番模样,不免悲喜交集,当下又大哭一场。姐妹们也是感怀落泪,陪她哭一场才好好抚慰一番。宝玉也哭过,细看黛玉,她越发出落的超逸了。 因黛玉带了许多书籍来,琏二奶奶早给她打扫了卧室,又安排了存放书籍的新书架子。她的屋子一直都是留了人天天打扫的,放了香花日日熏着,她回来了也不会忙乱。她又将些带回来的纸笔等物分送与了宝钗c迎春c宝玉等。 且说琏二爷自回家先是去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琏二奶奶事繁,无片刻闲空,见琏二爷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别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今置办了小宴,为国舅老爷接风,不知可赐光谬领否?” 琏二爷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安儿与众丫鬟参见毕,端上茶来。 琏二爷遂问别后家中诸事,又谢琏二奶奶的辛苦。琏二奶奶道:“我哪里管的上这些事来!不过是蓉儿媳妇去了,珍大嫂子又犯了旧疾,东府无人主事才叫我去帮手的!二爷是知道我的,最是见不得那些偷歼躲懒,背着主子偷盗碎嘴的,去了也严惩了一番,倒是得罪了不少人呢!怕是珍大哥哥这会子也在抱怨呢!二爷明儿见了他,好歹赔释赔释,就说我年轻,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了她呢。” 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琏二奶奶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香菱妹子来问我要东西,我已经给了,打发她回去了。” 琏二爷笑道:“正是呢。我才见姨妈去,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刚走了个对脸儿,长得好齐整模样儿。我想咱们家没这个人哪,说话时问姨妈,才知道是打官司的那小丫头子,叫什么香菱的,竟给薛大傻子作了屋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 琏二奶奶顿了一顿,才道:“哎!二爷又何苦说她!那薛藩为着她身上还带着人命官司呢,就是为了这个,给薛藩做屋里人也是该的。那薛大爷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这一年来的时候,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姑妈打了多少饥荒。姑妈看着香菱的模样儿好还是小事,因她做人行事,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儿的主子姑娘还跟不上她,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给他做了屋里人。” 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里等着二爷呢。”琏二爷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这里琏二奶奶因问平儿:“方才姑妈有什么事,巴巴儿的打发香菱来?” 平儿道:“哎!作孽的事!那边薛大爷做事混账得很!奶奶不是新修了家学,并规定年底测试最后三名的就撵了出去么?那薛大爷知道后在往日的学里合着一干混人闹了一闹,竟是被人打伤了,才抬回来。姨太太看了哭得什么似的,赶忙打发了香菱来讨药。见二爷在,就没进来。我看她眼睛红得,就包了跌打损伤的内服外用的药给她,她道了谢就回去了!” 琏二奶奶听了道:“我说呢,姑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剌巴儿的打发个屋里人来。原来是薛大傻子闹的!” 说着琏二爷已进来了,琏二奶奶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琏二奶奶虽善饮,却不敢任兴,只与琏二爷说话:“二爷陪了林妹妹南去,如今林家又是个什么情形?” 琏二爷喝了酒方道:“还能是什么情形。林姑爷去之前就打点好了林府的一切,我们去后,他吃了带去的救命丸子,好歹拖了一段日子,到底还是去了。林家又无后,田亩铺面都变卖了的,折成银票,当着林妹妹的面托了我,要我带给你。他另修书一封,给老祖宗的,我先前请安时已给了老祖宗了。那林姑爷怕是把林妹妹托付给我们家了。银票给你,也是让你置办的意思。” 琏二奶奶沉吟了半日,方问:“是多少?” 琏二爷道:“一百六十万!”并把装着银票的紫檀盒子推给琏二奶奶。 琏二奶奶盯着那个盒子,想了想林家三代列侯,有这个家财也不为过。又细想了一遍自己整理出来的荣国府内库封存的银两和暗中准备的修园子的东西。虽然还是紧巴巴的,但好歹能保住这笔钱! 因道:“二爷,如今元妹妹封妃,家里要盖省亲别院,那是一个大开销。不瞒二爷,府里的情况这些年才好些,要盖省亲别院,即使有皇家拨钱下来,府里账上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得开了内库拿钱。老爷他们怕是还要在族中集资,只二爷好歹节俭些,我周转周转也就好了!” 琏二爷一向不管账,如今账上具体有多少他也不甚清楚,但他也知道盖省亲别院跟供应府里用度是两回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琏二奶奶说账上吃紧,要开内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道:“那有什么,若是府里的不够,老爷他们要集资,你只管拿了我的体己去。合两府里凑一凑便有了。” 琏二奶奶道:“二爷是不知道宁府那边的情况才这样说话!蓉儿媳妇去时办的那场丧,都是叫典当了老库里的东西才办下来的,如今哪里还拿得出钱来!老爷他们划地方修别院,将宁府那边也划了一大块,珍大哥哥既划了地方,怕的不会再出钱了。” 正说着,见琏二爷的乳母赵嬷嬷走来。琏二爷琏二奶奶忙让吃酒,叫她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设下一几,摆一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琏二爷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她,放在几上自吃。 琏二奶奶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没的倒硌了她的牙。”因问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了端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 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呢!”又道:“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奶奶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如今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求个正经。”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妈妈,你的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这又算得了什么呢!现放着奶哥哥哪一个不比人强?你只管交给我罢了!” 赵嬷嬷念佛道:“奶奶说的是,我便把他们交给奶奶了!我也乐了,再喝一钟好酒。从此我们奶奶做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当下琏二爷又与赵嬷嬷说了会子话,说到省亲之事又吹嘘了一番。琏二奶奶只在一旁听着,没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又有什么好能耐的。不过那么多年辛苦累积起来的财富一朝尽去,琏二奶奶心里还是很不自在。 修建省亲别院乃家中大事,须得长辈筹划。贾家划的地方,从东边一带,接着东府里花园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就此盖造省亲别院。贾赦c贾政c贾珍c贾琏合同老管事的家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们,审察了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将参度打发给琏二奶奶这位能人让她置办。 琏二奶奶因着把府里杂事都托给了巧儿,虽不放心,但有好在探春和安儿帮衬,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接了老爷他们打发来的单子,细看了规模用度,暗自打算了一番,见差人找工匠运货品。 皇家拨下来的钱,荣国府内库封存的银两,再加上贾家各位老爷太太们集的资和琏二奶奶暗中备至的东西,要修出那个园子来,也不是太难了。心中有了数,琏二奶奶请来各行匠役,看了日子,就动土。所需的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也搬运移送不歇。 匠役拆宁府会芳园的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已尽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条小巷界断不通,然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联络。会芳园本是从北墙角下引了来的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树木石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便,凑成一处,省许多财力,大概算计起来,所添有限。全亏一个胡老名公号山子野,一一筹画起造。贾赦c贾政c贾珍c贾琏自筹划好了便丢开手去,全是琏二奶奶管着一干下人修建。 一日,琏二奶奶刚吃过饭,就听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琏二奶奶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说什么话?” 贾蓉道:“我父亲打发了我来问问婶娘可有要帮忙的地方,若有,就吩咐我和蔷哥儿去办罢了。” 琏二奶奶听了,原来是讨差事来的,因道:“既如此,那么下姑苏请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就交由你们哥儿俩去办吧。另再带了赵嬷嬷的两个儿子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的同去。你们也不用从京里带银子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你们带去,先支三万两,剩二万存着,等置办彩灯花烛并各色帘帐的使用。” 贾蓉c贾蔷欢喜地应了。一时又有无数贾家子侄来讨差事,琏二奶奶按着往日观察的结果,一些能办事的应了好差事,一些不能办事的只有闲职,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自是畅快;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快乐。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了,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影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做什么?” 茗烟道:“秦大爷不中用了!”宝玉听了,吓了一跳,忙问到底是如何情形。茗烟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 宝玉听毕,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忙出来更衣。到外边,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 来至秦家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吓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娘c嫂子并几个姐妹,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的哭起来。 李贵忙劝道:“不可,秦哥儿是弱症,怕炕上硌的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泛些。哥儿这一哭,倒添了他的病了。” 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展转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哥!宝玉来了。”连叫了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叫道:“宝玉来了。” 但秦钟终是没能醒过来看宝玉一眼,宝玉来看过后,就去了。宝玉痛哭不止,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归时还带馀哀。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祭。七日后便送殡掩埋了。只有宝玉日日感悼,思念不已。 一直忙了好几个月,园子里景色建筑终于建成。贾政带了一众清客入园去题匾额对联,恰巧遇到宝玉悼念秦钟,在那里闲逛,于是叫了宝玉一并去,说要考校考校他。宝玉无法,只得跟去。 园中山石草木皆不是凡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宝玉陪着他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逛下来,题了许多诗句,有用了的,也有没用的,他每说一处贾珍必是要贬低他一番的。逛了大半天回来,只觉心力憔悴。 一时贾政打发了宝玉回去,宝玉喜得什么似的,忙退了出去,去回贾母。那时贾母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知道不曾难为他,心中自是喜欢。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身上的佩物一件不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必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都多少回了,你也随了他们。那个主子爷像你这般让小厮解自己东西的?” 黛玉听说,走过来一瞧,果然一件没有,因向宝玉道:“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毕,生气回房,将前日宝玉嘱咐她没做完的香袋儿,拿起剪子来就铰。 宝玉见她生气,便忙赶过来,早已剪破了。宝玉曾见过这香袋,虽未完工,却十分精巧,无故剪了,只觉可惜。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衣襟上将所系荷包解下来了,递与黛玉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我何从把你的东西给人来着?” 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自悔莽撞剪了香袋,低着头一言不发。 宝玉道:“这可怎么好?这么精巧的香袋,可比二嫂子送的还要好了!你如今剪了,可要从新做一个给我好!”黛玉早有悔意,听他如此说,决心做一个更好的与他。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众人回说:“在林姑娘房里。”贾母听说道:“好,好!让他姐妹们一处玩玩儿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松泛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众人答应着。 宝玉与黛玉出了房,便往琏二奶奶那里去。探春跟着巧儿帮着琏二奶奶管了一些琐碎事,终是叫王夫人她们知道了,王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琏二奶奶还是自己收回了事。这时王夫人薛姨妈和宝钗都在那里,商议一些事。 原来贾蓉c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c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请了薛姨妈另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了家中旧曾学过歌唱的众女人们,着她们带领管理。其日月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帐目,就令贾蔷总理。 又有人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二个小尼姑c小道姑,都到了。连新做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又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姑娘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十八岁,取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典也极熟,模样又极好。因听说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她师父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遗言说她:‘不宜回乡,在此静候,自有结果。’所以未曾扶灵回去。” 琏二奶奶心中一颤,知道是金陵十二钗之一的妙玉来了。王夫人却道:“这样我们何不接了她来?” 那人回道:“若请她,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与琏二奶奶对视一眼,道:“她既是官宦家的小姐,自然要性傲些。就下个请帖请她何妨。” 那人答应着出去,叫书启相公写个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琏二奶奶这里日日忙乱,到十一月也就全备了:监办的都交清帐目;各处古董文玩,俱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自仙鹤c鹿c兔以及鸡c鹅等,亦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三十出杂戏来;一班小尼姑c道姑也都学会念佛诵经。 除开官中划下来的银钱,有早就备好的物什,加之族中的集资,如此下来,倒是把琏二奶奶这么多年辛苦累积的储蓄花了个干净。好在没有出去借贷,也没有动到林妹妹的银票。只如今府里账上内库都是空荡荡一片了。 贾政请了贾母到园中查看。景色c建筑c摆设都看了一遍,末了,贾母道:“倒是没有什么了,只是怕花费了凤丫头不少。这里摆设珍玩多是她庄子里送来的。不逾制,却也华贵。”贾政道:“甚是。” 直到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些微不合之处,贾政才敢题本。本上之日,奉旨:“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 贾府奉了此旨,便悉心等待上元节。 此时琏二奶奶倒是得了闲了,带着巧儿去看她们姐妹。正巧姐妹几个都在李纨那里玩。一时琏二奶奶去了,都是惊喜:“可叫你们得了闲了!如今才来!” 巧儿挨着行了礼,李纨把她揉在怀里,笑道:“我的儿!看你伶俐地,跟你那能耐的母亲一般了!这么大的家,你一个小孩子也敢管,好在没有出什么差错,不然连着你母亲都要吃一顿排头!” 巧儿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琏二奶奶坐了,见黛玉在做一个小物什,奇道:“我是知道你的,这会子是在做什么?” 黛玉抿嘴到:“我不比嫂子事情多,每日都是闲的。见她们几个都在赶功课,便也做起来玩罢。”探春听了,眨眼,笑道:“可不是,上次做了一个,也不知哪里去了!” 姐妹几个都是笑,黛玉不依,仍下手里的活计要打探春,探春忙跑了。两个一跑一追的,笑得李纨直不起腰。 琏二奶奶看了始终安静的宝钗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色。原宝钗入选是留了牌子的,只如今元春封妃后,王夫人等就不大希望她入宫去跟元春争宠了。王夫人与薛姨妈商议了,有要留下宝钗的意思。而薛家是商家,入了宫也没有根基,还不若留在国公府里来得好! 宝钗不进宫自是好的,只是如此一来,宝钗留在府里,王夫人有意要她做儿媳妇,原本感情极好的宝玉和黛玉就要被分开,黛玉和宝钗算是就正式交恶了,这是琏二奶奶万分不愿的事。 因林如海死了,黛玉成了孤女,但林如海死前跟贾母通了气的,林家的家财黛玉的嫁妆都还在琏二奶奶手上,黛玉与宝玉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不与别人相同,加之琏二奶奶常年暗示,他们彼此也是认定了的。如今要插一个宝钗进来,叫他们如何不难受! 琏二奶奶看了宝钗在做的帕子,一支兰花,两只蝴蝶,绣得精巧可爱,栩栩如生。琏二奶奶道:“薛妹妹这绣功好,跟活的似地。”宝钗笑道:“哪里比得大嫂子来。” 李纨道:“她说的很是,你也不必过谦,你的手艺还有谁不知道,上回绣的大花样连老祖宗都夸呢!”宝钗笑而不语,李纨又道:“她们姐妹来我这里不过玩耍罢了,做得了什么呢。到底薛妹妹比她们好,肯在针凿上下苦功!” 琏二奶奶四周看了看,看见墙边大绣架上一幅完成的红梅花海,边上裹着,还没有展尽的,展尽了怕是比墙面还高还大。笑道:“可叫你绣出来了!我还说要好几年呢。这么大,亏得你一针一针地绣呢!” 李纨道:“早绣出来了,先你还在协理东府的时候就成了,只是你一直没来看罢了!”琏二奶奶赶紧道:“是我的错!大奶奶可别恼我,你看我一得空不就来了么?” 惜春在旁边笑道:“那年我们出去庄子里看梅花,回来我就画出来了,不过一月罢了。如今大嫂子要绣出来,却是一年呢!我画的那红梅花海,早不知放那个旮旯里去了!可见大嫂子做事是拖沓的!” 迎春闻言,抬头看着窗边摆放的郁金香出神。李纨道:“如何是我拖沓,这绣品不比画画,哪里急得来。”琏二奶奶叫了那边两个,“府里如今的情形,你们也好歹做点东西出来,你们大姐姐回来问,你们要是拿不出来,看你们如何说呢!”黛玉探春才回来继续做。 琏二奶奶又问李纨:“怎么不见兰儿?”李纨道:“外边书房里读书呢。你将家学牵到祖茔去了,少不得老爷只得给请了西席在家里,兰儿跟着宝玉c环儿一起读书,倒也还好。说起这事,还要多谢你,不然——” 琏二奶奶不等她说完,便插道:“兰儿到了读书的年纪自然是要请西席的,先前有你教着,如今请了西席,不要阻了他,他是个能读书的,将来要考状元的!”李纨叹道:“借你吉言吧。” 过了年,转眼就元宵在迩。 自正月初八,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仪注。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马司打扫街道,撵逐闲人。一时间繁忙起来。又监督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此时园内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悄无一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 去问了消息,太监道:“只怕戌初才起身呢。” 琏二奶奶听了道:“既这样,老太太和太太且请回房,等到了时候再来也还不迟。”于是贾母等自便去了。园中俱赖琏二奶奶照料。执事人等,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一面传人挑进蜡烛,各处点起灯来。 终见仪驾来了,贾赦领合族子弟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 便见太监骑了马过了十来对,一对对凤幡龙旌,雉羽宫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c绣帕c漱盂c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跪下。 早有太监过来,扶起贾母等来,将那銮舆抬入大门往东一所院落门前,有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入门,太监散去,只有昭容c彩嫔等引着元春下舆。只见苑内各色花灯彩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灯匾,写着“体仁沐德”四个字。 元春入室更衣,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却说贾妃在轿内看了此园内外光景,因点头叹道:“太奢华过费了。” 又登舟游园,只见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万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又有各种盆景,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说了。 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贾妃看了四字,知是宝玉所提,笑道:“‘花溆’二字便好,何必‘蓼汀’?” 又上了内岸进入行宫,只见庭燎绕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贾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随侍太监跪启道:“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贾妃点头。礼仪太监请升座受礼,两阶乐起。二太监引赦c政等于月台下排班上殿,昭容传谕曰:“免。”乃退。又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亦退。 茶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室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之。贾妃垂泪,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挽贾母,一手挽王夫人,三人满心皆有许多话,但说不出,只是呜咽对泣而已。邢夫人c李纨c王熙凤c迎春c探春c惜春等,俱在旁垂泪无言。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这时不说不笑,反倒哭个不了,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一时见过了黛玉和薛家母女,又见男丁。元妃又向其父说道:“田舍之家,米盐布帛,得遂天伦之乐;今虽富贵,骨肉分离,终无意趣。”贾政亦含泪。 贾妃亦嘱以“国事宜勤,暇时保养,切勿记念”。贾政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可寓目者,请即赐名为幸。”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道:“果进益了。”又见宝玉,国礼毕,命他近前,携手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尤氏c王熙凤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 元妃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之中,诸般罗列,进园先从“有凤来仪”c“红香绿玉”c“杏帘在望”c“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眺览徘徊。一处处铺陈华丽,一桩桩点缀新奇。元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了,此皆过分。” 既而来至正殿,降谕免礼归坐,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c李纨c王熙凤等捧羹把盏。 元妃乃命笔砚伺候,亲拂罗笺,择其喜者赐名。因题其园之总名曰“大观园”,正殿匾额云“顾恩思义”,对联云:“天地启宏慈,赤子苍生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又改题:“有凤来仪”赐名“潇湘馆”。“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赐名“怡红院”。“蘅芷清芬”赐名“蘅芜院”。“杏帘在望”赐名“浣葛山庄”。正楼曰 “大观楼”。东面飞楼曰“缀锦楼”。西面叙楼曰“含芳阁”。更有“蓼风轩”c “藕香榭”c“紫菱洲”c“荇叶渚”等名。匾额有“梨花春雨”c“桐剪秋风”c “荻芦夜雪”等名。又命旧有匾联不可摘去。于是先题一绝句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又命李纨c迎春c探春c惜春c黛玉c宝钗各命一题,独宝玉四题。一时得了,贾妃挨次看姊妹们的题咏,写道是: 旷性怡情(匾额)  迎 春 园成景物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文采风流(匾额)  探春 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文章造化(匾额)  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万象争辉(匾额)  李纨 名园筑就势巍巍,奉命多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尽,果然万物有光辉。 凝晖钟瑞(匾额)  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瞻仰处,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匾额)  林黛玉 宸游增悦豫,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气象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元妃看毕,称赏不已,又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所及。”那黛玉撑不住一日劳苦,如今已精神不济,不过勉强做了一首应题罢了。时宝玉尚未做完,才做了“潇湘馆”与“蘅芜院”两首,正做“怡红院”一首,起稿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 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推他道:“贵人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才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又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她分驰了?况且蕉叶之典故颇多,再想一个改了罢。” 宝玉见宝钗如此说,便拭汗说道:“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 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宝钗悄悄的咂嘴点头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朝韩翊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干’都忘了么?” 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意,笑道:“该死,该死!眼前现成的句子竟想不到。姐姐真是‘一字师’了!从此只叫你师傅,再不叫姐姐了。” 宝钗也悄悄的笑道:“还不快做上去,只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呢。”一面说笑,因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 宝玉续成了此首,共有三首。而黛玉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宝玉宝钗,心上很是不快。因见宝玉构思太苦,走至案旁,知宝玉只少“杏帘在望”一首,因叫他抄录前三首,却自己吟成一律,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向宝玉跟前。 宝玉打开一看,觉比自己做的三首高得十倍,遂忙恭楷誊完呈上。元妃看道是: 有凤来仪  宝玉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防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分碎影,好梦正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静苑,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冷翠湿衣裳。 谁咏池塘曲?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清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元妃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四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 又命探春将方才十数首诗另以锦笺誊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贾政又进《归省颂》。元妃又命以琼酪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 一时又听戏。点的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做尽悲欢的情状。 刚演完了,贾妃赏了一个叫龄官的小戏子,便罢了。然后撤筵,将未到之处复又游玩。忽见山环佛寺,忙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又额外加恩与一班幽尼女道。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按例行赏。”乃呈上略节。元妃从头看了无话,即命照此而行。太监下来,一一发放。 原来贾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杖一根,枷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馀”银锞十锭。邢夫人等二分,只减了如意c拐c珠四样。贾敬c贾赦c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盏各二只,表礼按前。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和贾兰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尤氏c李纨c王熙凤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另有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五百串,是赏与贾母王夫人及各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贾珍c贾琏c贾环c贾蓉等皆是表礼一端,金银锞一对。其余彩缎百匹,白银千两,御酒数瓶,是赐东西两府及园中管理工程c陈设c答应及司戏c掌灯诸人的。外又有清钱三百串,是赐厨役c优伶c百戏c杂行人等的。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元妃不由的满眼又滴下泪来,却又勉强笑着,拉了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再四叮咛:“不须记挂,好生保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尽容易的,何必过悲?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糜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 元妃虽不忍别,奈皇家规矩违错不得的,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众人好容易将贾母劝住,及王夫人搀扶出园去了。 这一日才算罢。 荣宁二府中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只琏二奶奶强撑着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贤袭人俏语半含酸 元春省亲多有提及家中太奢,正巧账面上内库里都没钱了。琏二奶奶趁机跟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说:“娘娘省亲已将府里多年储蓄用尽了,怕是要节俭几年才能回转过来!”贾母道:“很是。” 但府里都知道大老爷贾赦c二老爷贾政平日里最是乱花钱的,如今内库空荡了,公中账上也没钱了,邢夫人王夫人就不得不拿出自己的体己来供应两位老爷巨大的额为的花销了。 琏二奶奶同样跟姑娘们并宝玉说了,让她们好生管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不要再奢靡浪费,如今府里没有多余的钱来管她们弄坏东西了。若是再有弄坏贵重物品的,只怕要自己陪呢!还有府里那些不省事的,犯了事就叫撵出去,府里正好没钱养多余的人! 一时府里人人自危,那几个仗着老脸泼皮的,真真叫琏二奶奶撵了出去的!要说府里哪里能如此山穷水尽呢,不过是琏二奶奶趁机做法罢了。王夫人所出的元春封了妃,王夫人也就算得是皇帝是丈母娘了!平日里小心谨慎在贾母面前伏低做小的王夫人现在也挺得起腰杆,敢大声说话了!但琏二奶奶还是得让府里一竿子奴才知道谁才是管家奶奶不是! 王夫人素日是不喜黛玉的,府里一直看宝玉黛玉是一对,之前碍于贾母身份,王夫人就是不喜也不会说什么,如今身份不同了,她就敢把心思外露,日日找来薛姨妈说话,把宝钗夸地天上地下的,又说宝钗身上那个金锁正好要配玉什么的,说得薛姨妈也定了心思要说合宝玉和宝钗两个。 此时城外传来秦可卿待产的消息,琏二奶奶悄悄安排了接生婆过去,又安排了一应产妇助产的吃食,务必要秦可卿安全生产。她那孩子本就叫琏二奶奶喂药耽搁了的,如今终于胎足了,估摸着二月里就要出生!另外面准备的小庄子也安排人收拾好了,只等秦氏那里母子平安了就送过去。 又有园子里栊翠庵里住了妙玉,琏二奶奶知她也是金陵十二钗之一,但却是不知该如何待她。若是贾家的女孩儿,照姑娘们的例子就好;若是贾家的媳妇儿,又有李纨秦可卿的例子。偏她什么也不是,只是贾家请来的念经的姑子,这就非常不好办了。但也不能不照应着,只每次给姑娘们添东西的时候,也给她送去一些用得上的玩意儿就是了。 一日宝玉去黛玉房中玩耍,见黛玉歪在榻上假寐,便也要上去。黛玉拗不过他,让他歪了。宝玉与黛玉面对面地歪着,说笑话给黛玉听,引她笑。一时宝钗过来,见他们在说笑,道:“谁说故典呢?我也听听。” 黛玉忙让坐,笑道:“你瞧瞧,还有谁?他饶骂了,还说是故典。” 宝钗笑道:“哦!是宝兄弟哟!怪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本来多么!就只是可惜一件,该用故典的时候儿他就偏忘了。有今儿记得的,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呀,眼面前儿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了不得,他只是出汗。这会子偏又有了记性了!” 黛玉听她提她在省亲晚上作诗时帮宝玉改了字的事,心中就不悦,只说:“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一般也遇见对子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的。” 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吵嚷起来。大家侧耳听了一听,放知是李嬷嬷在与袭人叫唤,都过去看。 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杖,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儿!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厮样儿的躺在炕上,见了我也不理一理儿。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只听你的话。你不过是几两银子买了来的小丫头子罢咧,这屋里你就作起耗来了!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人不哄!” 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因她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辩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后来听见他说“哄宝玉”,又说“配小子”,由不得又羞又委屈,禁不住哭起来了。 宝玉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怎样,但他平日极倚重袭人的,少不得替她分辩了几句。哪知李嬷嬷听了,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哪里还认得我了呢?我都知道她那些事!我只和你到老太太c太太跟前去讲讲: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扔在一边儿,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哭。 彼时黛玉宝钗等也过来劝道:“妈妈,你老人家担待他们些就完了。”李嬷嬷见她二人来了,便诉委屈,将之前她吃了一碗茶,就发作将看茶的茜雪撵了出去,和昨日吃一个酥酪便被讥言冷语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了。 可巧琏二奶奶正在上房回了事,带着平儿c安儿出来,就听见后面一片声嚷,便知是李嬷嬷老病发了,又在闹事。正值琏二奶奶掌家叫了各主子管好自己屋里人的,如今这一老一少的就在院子里吵嚷了起来,怕是觉得在府里待够了,要出去呢!当下琏二奶奶就走进去,道:“前儿我正送走了几个年纪大的老妈妈家去呢,今儿这这又是哪位想走的?都说与我罢,我好安排!” 那李嬷嬷听了琏二奶奶声音,吓出一身冷汗,想起前几日琏二奶奶打发人出去的事来,便也不敢再说。琏二奶奶却已看到她,说:“嬷嬷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这当着府里清静姑娘们说这些混话是个什么事?哪个狐媚子的哄了宝玉,你只回老太太c二太太那里去就好了,你在这里闹什么呢?年纪大了想出府也不用不着这么着!” 李嬷嬷听说,便也横了心,把骂袭人的话又说了一遍,哭道:“二奶奶你也评评这个礼,宝玉屋里可不是那小娼妇作耗的?没脸没皮的,大白天的躺宝玉床上,还跟我要强,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人!” 琏二奶奶只轻轻地看了脸色惨白的袭人一眼,道:“那是老太太赏给宝玉的,我也动不得。嬷嬷你要实在气不过,就去回老太太,看看老太太如何说?老太太那里大丫头还有好几个,或是打发了出去,或是再就送个好的来,都是老祖宗理论。这事我也管不到。”又道,“你到底是宝玉的奶嬷嬷,又跟她们置气什么!这样闹一场又有什么意思?如今宝玉大了,你也别福没享一天就叫撵了出去,有什么脸面?” 李嬷嬷听了又是哀又是气,索性道:“我也不要这老命了,索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了没脸,强似受那些娼妇的气!” 琏二奶奶听了,却是一笑,对旁边气白了脸的宝玉道:“平日里我就跟你说不要太纵着你屋里那几个,如今如何了?闹出这等子事来,叫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两个都要撵出去。”又看了眼脸色已经泛青的袭人,道:“凭是哪个主子打发来的,好好守着府里的规矩才是正理。若是守规矩的,哪里来的今天这事?” 后面宝钗黛玉见琏二奶奶这般,都上来劝道:“嫂子开恩!李嬷嬷和袭人都是宝玉身边亲近的人,叫撵了出去,要他如何做?” 琏二奶奶笑道:“我也不过这么一说,哪里就真能撵了老太太的人。不过是叫她们记着自己的身份罢了。如今府上艰难,正好打发一些只领钱不干活儿还尽惹事的东西出去。也不用担心府里没人,庄子里好的多地是,要多少都有!” 黛玉宝钗听了都不说话,只宝玉巴巴地瞅着琏二奶奶,道:“真是她病了才躺的,嫂子放过这一回罢,就当疼我!” 琏二奶奶啐道:“我疼你呢!我有那么多小姑子疼不够,哪里有空闲来疼你!”又道:“你只把自己屋里清理干净了,老太太c二太太问起来,我也好回话。”又对李嬷嬷道:“嬷嬷自己也警醒点儿,为着多打点事儿就闹了没脸,怎么说你也宝玉的奶嬷嬷,你闹成这样他脸上也无光!”说着,就让平儿安儿带着李嬷嬷出去了。 宝玉也不好再说,只得叹道:“这又不知是哪里的帐,只拣软的欺负!又不知是那个姑娘得罪了,上在她帐上了。”一句未完,同样是老太太赏的晴雯在旁冷笑道:“谁又没疯了,得罪她做什么?既得罪了她,就有本事承任,犯不着带累别人!” 袭人听得一面哭,一面拉着宝玉道:“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奶奶,你这会子又为我得罪这些人,这还不够我受的,还只是拉扯人!你去回了老太太,打发我出去才是清静!” 宝玉见她这般病势,又添了这些烦恼,连忙忍气吞声,安慰她仍旧睡下出汗,才去上屋里跟着贾母吃饭。 这袭人的心思宝玉房里的几个丫头都是知道的,只心高气傲的晴雯看不过,平日也不言语,只冷眼看着。如今袭人叫琏二奶奶说了一通,晴雯只道老天开了眼,真真好果报。 次日清晨,袭人已是夜间出了汗,觉得轻松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宝玉才放了心,因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 彼时,贾环也正好去那边玩。说起贾环,在这荣国府里地位甚是尴尬。他是庶出,小宝玉三岁,养在王夫人那里的。偏生王夫人又不喜他,只觉他不如宝玉万一,他生母赵姨娘又勾得老爷贾政一月有二十日宿在她那里,王夫人怎能不气,便事事苛责于他。如今到了启蒙的年纪,也没有让他到外书房去念书,只教得他几个字,倒是整日的叫他抄佛经!贾环小小年纪被王夫人如此对待,性格也孤僻暴躁起来。 如今正月里好不容易被放出来,遇见宝钗c鸢儿c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玩。宝钗素日看他也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玩,让他上来,坐在一处玩。 谁知玩着玩着,贾环和莺儿两个为着那几个注钱竟急了。宝钗便瞅了莺儿一眼,说道:“越大越没规矩!环哥儿得空来玩,好好伺候才是!” 莺儿满心委屈,见姑娘说,不敢出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做爷的,也跟我们急,连我也瞧不起!前儿和宝二爷玩,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喝住了。 贾环听了登时红了眼,道:“我拿什么比宝玉?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亲生的!”说着便哭。宝钗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话,人家笑话。”又骂莺儿。 正值宝玉走来,见了这般景况,问:“是怎么了?”贾环不敢做声。宝钗素知他家规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宝钗生怕宝玉教训他,倒没意思,便连忙替贾环掩饰。 宝玉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到别处玩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譬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舍了这件取那件,难道你守着这件东西哭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要取乐儿,倒招的自己烦恼。还不快去呢!” 贾环听了,只得回赵姨娘屋里来。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是哪里垫了踹窝来了?”贾环便说:“同宝姐姐玩来着。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了我来了。” 赵姨娘闻言便骂:“谁叫你上高台盘了?下做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这没意思?” 可巧琏二奶奶今日才安顿好了李嬷嬷的事,从窗外过,就听得赵姨娘骂贾环。合着这是嬷嬷不骂姨娘骂呢! 琏二奶奶又极讨厌赵姨娘这般为人,好好的孩子都叫她骂窝囊了!便隔着窗户说道:“大正月里,怎么了?兄弟们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样话做什么?凭他怎么着,还有老爷太太管他呢,就大口家骂他?他现是主子,有不好的,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 贾环素日得琏二奶奶照顾,听见叫他,便赶忙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出声。 琏二奶奶先问了什么事,贾环说了,琏二奶奶也恨他不争气,便道:“你也是个没性气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玩,你爱和哪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哪个玩。你总不听我的话,倒叫这些人教的你歪心邪意c狐媚魇道的,连着跟了丫头赌钱都要急,没的降了身份!”因问贾环:“你输了多少钱?” 贾环见问,只得诺诺的说道:“输了一二百钱。”琏二奶奶知道他平时的银钱都是王夫人管的,便让平儿取了几吊钱给他。道:“拿着好生玩。输了只管来找我!你是府里正经主子,别和那般小丫头见识!”贾环便出去了。 琏二奶奶看他一小孩子也是可怜,府里的小爷们,连比他小的兰哥儿都请了西席在外书房念书,独他没有。兰哥儿还好说,到底是王夫人亲孙子,王夫人虽不待见,但也没苛责。独贾环在她那里受累,琏二奶奶也插不了手,只能干看着。 回了院子还没歇一阵子,贾母打发去接史湘云的人回来了。琏二奶奶又只得来上房。那史湘云可是金陵十二钗之一呢,不得不小心对待。 琏二奶奶原把十二钗分了三等的,林黛玉c薛宝钗两人自是第一等;贾元春c贾探春c史湘云c妙玉c贾迎春c贾惜春是二等;王熙凤c贾巧儿c李纨c秦可卿是三等。 秦可卿蒙混出去,算是事了。妙玉也住进了大观园里栊翠庵里。如今史湘云也来了,便是金陵十二钗齐全了! 琏二奶奶到上房来,就见史湘云正在贾母面前撒娇呢。黛玉c迎春c探春c惜春也都过来了。贾母也是高兴,见了琏二奶奶便道:“好歹你也歇一阵,大正月里,哪里有什么事忙?你湘云妹妹来了,你且陪她玩罢。” 琏二奶奶笑道:“不过是前阵子的事,这也完了。大妹妹来,我当然是要陪的,我这俗人也沾沾大妹妹灵气,说不得也就如大妹妹一般水葱样儿的美人了!到时候看老祖宗如何说我泥猴儿!”贾母大笑。 史湘云扑过来,挽了琏二奶奶手膀子,道“二嫂子庄子里可又出了好玩的东西不曾?”琏二奶奶挑眉看她,笑道:“你要什么?” 史湘云道:“年节前的册子里我曾见了一套杯子,我见着就喜欢,只不知你给了谁?我还念着想看看呢!” 琏二奶奶想那套杯子是送到栊翠庵妙玉那里去了,因笑道:“只怕你是见不到了。早送园子里诵经的姑子那里了。你要什么,我再给你!” 史湘云也不计较,只想了想,道:“那这月底的册子可要让我先挑!”琏二奶奶笑道:“你先挑!好的都让你先挑还不成?就在这里住着,再过几天,这月的册子也该送来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宝玉宝钗进来。史湘云大说大笑的,见了他两个,忙站起来问好。黛玉见他们两个一起进来,因问宝玉:“打那里来?” 原宝玉在宝钗那里骂走了贾环,就在那里说了会子话,听得史湘云来,两人便一起过来的,因说:“打宝姐姐那里来。” 黛玉听了冷笑道:“我说呢!亏了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 宝玉道:“不过偶然到她那里,就说这些闲话。”黛玉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说着也不理其他人,便赌气回房去了。 宝玉忙跟了来,问道:“好好儿的又生气了!就是我说错了,你到底也还坐坐儿,合别人说笑一会子啊?” 他两个就这般牵扯起来了。宝玉正说着好话,就见宝钗走来,说:“史大妹妹等你呢。”说着,便拉宝玉走了。 黛玉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自王夫人有撮合宝玉宝钗之意后,黛玉心中就悲痛难忍。她进荣国府来,便一直被暗示和宝玉是一对。贾母也是这个意思,琏二奶奶也是这个意思。林父临终前托付她时,也是这个意思。如今王夫人把薛宝钗留下来了,竟是要拆散他们的意思!这叫黛玉如何不伤心! 没两盏茶时,宝玉却来了。黛玉见了,越发悲苦,抽抽搭搭的哭个不住。宝玉见了这样,知难挽回,打叠起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 不料自己没张口,只听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死活凭我去罢了!横竖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会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哄着你。你又来作什么呢?” 宝玉听了,忙上前悄悄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隔疏,后不僭先’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姐妹,宝姐姐是两姨姐妹,论亲戚也比你远。第二件,咱们两个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我待你如何你还能不知?她是才来的,岂有个为她远你的呢?” 黛玉啐道:“我难道叫你远她?我成了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 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你难道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不成?” 黛玉听了,低头不语,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你,你再不知道你怄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冷些,怎么你倒脱了青肷披风呢?”如此便是回转了。宝玉笑道:“何尝没穿?见你一恼,我一暴燥,就脱了。”黛玉叹道:“回来伤了风,又该讹着吵吃的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湘云走来,笑道:“爱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玩,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上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么爱三’了。”宝玉笑道:“你学惯了,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 湘云上下看了看黛玉和宝玉,偏头道:“她再不放人一点儿,专会挑人。就算你比世人好,也不犯见一个打趣一个。我指出个人来,你敢挑她,我就服你。”黛玉便问:“是谁?” 湘云原是贾母看中的,如今见黛玉和宝玉的情形,便暗自退了。只如今又来了个端庄贤惠的宝姐姐,湘云眯眼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个好的。” 黛玉听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可那里敢挑她呢?” 宝玉不等说完,忙用话分开。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儿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呀‘厄’的去!阿弥陀佛,那时才现在我眼里呢!” 说的宝玉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黛玉听了追着要打。湘云笑着跑出来,怕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绊倒了!哪里就赶上了?”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道:“饶她这一遭儿罢。”黛玉拉着手说道:“我要饶了云儿,再不活着。” 三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那天已掌灯时分,王夫人c李纨c琏二奶奶c迎探惜姊妹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次日一早宝玉就来找她们。黛玉先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裳。宝玉才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翠缕进来伏侍梳洗。她们两个梳洗好了,宝玉也央着就在这里梳洗。 因袭人一早就让王夫人叫去了,王夫人问了她一些宝玉近日的情况,又问了她家里情况,袭人一一答了,王夫人夸了她一回,赏了她一大盒府里主子专门赏丫头的妆粉,又嘱咐她好生伺候宝玉,才放她走。 袭人一路想着王夫人的用意,回来不见了宝玉,想他一大早的就跑出去,就出去寻。到了黛玉那里,见宝玉跟黛玉湘云说笑呢,知他已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屋里来,因问:“宝兄弟那里去了?” 袭人冷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宝玉是去黛玉那里了。袭人低头看着桌上那盒子妆粉,叹道:“姐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儿,也没个一大早就过去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细看了看袭人,心中活络。便在炕上坐了,慢慢地与她说话。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就告辞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袭人见了他就又勾起气来,宝玉问一声也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吗?我不知道你们的原故。” 宝玉听了这话,见她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想是还在为前几日琏二奶奶敲打她的事怄气,便笑道:“前儿还没气够呢,怎么又动了气了呢?” 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呢?我不过是老太太随便打发来的一个小丫头罢了。只是你从今别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服侍你,再不必来支使我。我仍旧还服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不知袭人这般是为何,禁不住赶来央告。那袭人只管合着眼不理。宝玉没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就明白了。” 宝玉只觉她们莫名其妙,便出去看书。拿了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那个大两岁清秀些的,宝玉问他道:“你不是叫什么‘香’吗?” 那丫头答道:“叫蕙香。”宝玉又了问了她家里几个,谁给改的名儿,蕙香一一回答,说原叫芸香的,后来袭人给她改了蕙香。宝玉道:“明日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儿?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的!”一面说,一面叫她倒了茶来。只这一日,宝玉也不出房,自己闷闷的,不过拿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 谁知这四儿是个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她,她就变尽方法儿笼络宝玉。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馀,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嘻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 待要找了她们去,又怕她们得了意,以后越来劝了;若拿出作主子的光景镇唬她们,似乎又太无情了。说不得横着心:“只当她们死了,横竖自家也要过的。”如此一想,却倒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因命四儿剪烛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看毕,掷书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然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 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之度外,便推她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谁料被袭人将手推开了。宝玉无法,只得拉她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 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着。你睡醒了,快过那边梳洗去。再迟了,就赶不上了。” 宝玉道:“我过哪里去?” 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么?你爱过哪里去就过哪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人撂开手,省的鸡生鹅斗,叫别人笑话。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什么‘四儿’‘五儿’服侍你。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 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 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 宝玉笑笑只做不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制灯谜薛宝钗庆生 话说巧儿那日病了,琏二奶奶亲自照料,又是吃药又是喂水的,她弟弟芷哥儿也在旁边看着,平日里玩疯了的人,如今也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琏二爷进来看了,道:“可是好了?”把芷哥儿抱起来。 琏二奶奶见巧儿睡了,才挥手让人都出去。到了里屋,才说:“昨儿晚上吹了风,发热,已经吃过药了,看模样也好了。”琏二爷坐下,接了平儿递上来的茶,道:“大晚上的不在屋子里待着,还跑出去吹风。病了还不是连累你!” 琏二奶奶让平儿带了芷哥儿出去,对琏二爷说:“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 琏二爷奇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有主意了!”琏二奶奶见他模样,撇开头,又转回来,道:“大生日是有一定的则例。如今她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才想和你商量。” 琏二爷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竟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做的,如今也照样给薛妹妹做就是了。” 琏二奶奶听了不由冷笑道:“我难道这个也不知道!我也这么想来着。但昨日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算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的年分儿了。老太太说要替她做生日,自然和往年给林妹妹做的不同了。” 琏二爷道:“这么着,就比林妹妹的多增些。” 琏二奶奶道:“我也这么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儿。你也知道,薛妹妹是她们姐妹几个里最大的,过了她,就该是迎丫头了!迎丫头怎么着也是大房的姑娘,是你亲妹妹,你不关照着谁关照呢!这会子给薛妹妹办了,到迎丫头的时候我也这么办才好!” 琏二爷笑道:“罢!罢!你的心思都放到她们姐妹身上了,迎丫头你也照顾得好,你是她亲嫂子,你要给她大办,谁还能说你不成?”又道:“不过老祖宗亲自说的,你也上心些。二太太那里也看着呢。 琏二奶奶听了,低头看着桌面儿,半日才说:“二太太能不看着么?平日她就是极喜欢薛妹妹的,如今更是想留在身边做媳妇儿了。”又抬头看琏二爷,说:“只是林妹妹那里,还是你带回来的。林姑爷给了老祖宗信,林妹妹的身家还在我这里,老祖宗也是那个意思。林妹妹在我们家,哪个不夸的,她与宝玉一起,谁不说是一对璧人呢!原说等他们都长大一些了就办的。可倒好,二太太看上了薛妹妹,老祖宗看着娘娘的份上,也没有明说林妹妹的事,二太太要给宝玉定薛妹妹我们也是无法。” 琏二爷也沉吟道:“林妹妹的事,原只老祖宗和我们知道。老祖宗不说,我们倒也不好说了。要不你什么时候去问问,林妹妹自小咱们家长大的,只别叫她吃亏了!”琏二奶奶想着老祖宗这次巴巴的要给宝钗庆生,怕是有什么玄机,便点头应了。 回头又去看了巧儿一回,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女孩儿,说病就病了。琏二奶奶想着她年前帮着理事的时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再看现在苍白了一张小脸儿在床上躺着,只觉心中悲痛。这是她生的女儿呀,她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而不是最后被“狠舅歼兄”所害嫁做了村妇!便是为着巧儿,琏二奶奶也是定了心,要狠下心来整治这如狼似虎的一家人的! 且说湘云住了几日,拿着琏二奶奶送来是册子,选了好几样喜欢的小玩意儿,便要回去,贾母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件针线活计取来,再加上一些往日收起来的珍玩,为宝钗生辰之仪。 也不知贾母如何想的,自己拿了二十两出来,交与琏二奶奶备酒戏。琏二奶奶看着这二十两银子,故意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么着,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席呢?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费几两老库里的体己。这早晚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够什么的呢!意思还不是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累我呢。老祖宗看看,家里这几个,谁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东西只留给他!我们虽不配使,也别太苦了我们。这个是够酒的还是够戏的呢?”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贾母听了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了,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就和我强的!”琏二奶奶在“婆婆”这个词上转了一圈儿,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贾母笑了一会。贾母十分喜悦。 到晚上,众人都在贾母前,定省之馀,大家娘儿们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之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物,便总依贾母素喜者说了一遍。贾母十分高兴。 次日,琏二奶奶就开始筹办起来。因着是个例的缘故,往后要依着办的,琏二奶奶酌情添减了一番,才满意了。至二十一日,贾母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昆弋两腔俱有。就在贾母上房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c史湘云c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 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黛玉,便到她房中来寻,只见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听哪一出?我好点。” 黛玉因见大家抬举宝钗,宝玉又这般口气,很是不郁,冷笑道:“你既这么说,你就特叫一班戏,拣我爱的唱给我听,这会子犯不上借着光儿问我。” 宝玉听出原委,当下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叫一班子,也叫他们借着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她起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面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贾母自是喜欢。又让薛姨妈,薛姨妈见宝钗点了,不肯再点。贾母便特命琏二奶奶点。 琏二奶奶虽有邢王二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不敢违拗,且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先点了一出,却是《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 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却不敢先点,让身为长辈的王夫人等先点。 贾母道:“今儿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她们。我巴巴儿的唱戏摆酒,为她们呢?她们白听戏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戏呢!”说着,大家都笑。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c史湘云c迎c探c惜c李纨等俱各点了,按出扮演。 倒是琏二奶奶见贾母有意膈应王夫人她们的话,看出贾母的用意来。特特地拿了二十两银子来为宝钗办生日,话里话外她们是客,算是表了亲疏了呀。又暗里高抬了黛玉,为着黛玉跟王夫人呛声儿。确定了贾母的心意,琏二奶奶心下自是高兴。 贾母因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戏一完,便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的。因问她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了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她两个,又另赏钱。 琏二奶奶看了她两个,只见那小旦长得挺熟悉的,猛地想起原著里的一桩公案来。扫视了一周,发现其他人都有发现,只是没说出来。谁知此时王夫人却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可有看出来?” 这话一出来,席面上就安静了。琏二奶奶动作也顿住,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宝钗心内当然知道,却点头不说;宝玉更不敢说。只大了巴哈的湘云不知王夫人用意接口道:“我知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 宝玉听了,急得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众人听了这话儿,看黛玉面上忍住了,贾母却冷了脸,都陪笑起来,一时散了。 琏二奶奶慢条斯理地吩咐人收拾了席面,打发了戏子,自己回了院子,在炕上坐了,摩挲着手腕上的七□□玉手镯,不吃茶不说话,屋子里站了一圈儿丫头,却没一个敢出声儿。琏二奶奶想了半日,兀自冷笑道:“既如此,就看看是谁的手段高吧!”因对平儿道:“箱子里随便找一样东西送林姑娘那里去,劝劝她。就说今日是我考虑不周,叫她别恼了,我给她赔罪了。”平儿找了东西出去,琏二奶奶自己也带人去了湘云那里。 且说湘云回去了便命翠缕把衣包收拾了。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时候包也不迟。”湘云气道:“明早就走,还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脸子!” 宝玉听了这话,忙近前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她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出来了,她岂不恼呢?我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了我,岂不辜负了我?要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人,与我何干呢?” 湘云本就因宝玉只爱了黛玉心中不忿,又因被王夫人利用了气愤不已,于是一门心气都发在了宝玉身上,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别人拿她取笑儿都使得,我说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她说话:她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么。” 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化成灰,教万人拿脚踹!” 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着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歪话!你要说,你说给那些小性儿c行动爱恼人c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进贾母里间屋里,气忿忿的躺着去了。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找黛玉。谁知才进门,便被黛玉推出来了,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何故,在窗外只是低声叫好妹妹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不语。 紫鹃却知端底,当此时料不能劝。 那宝玉只呆呆的站着。黛玉只当他回去了,却开了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不好再闭门,宝玉因跟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屈。好好的就恼,到底为什么起呢?” 黛玉先前被王夫人气了个仰倒,却发作不得,一直憋到了屋里。路上又听到宝玉和湘云的话,更是气。当下冷笑道:“问我呢!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原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给众人取笑儿!” 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也并没有笑你,为什么恼我呢?” 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 宝玉听说,无可分辩。 黛玉又道:“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玩,她就自轻自贱了?她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她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她自惹轻贱?你是这个主意不是?你却也是好心,只是那一个不领你的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c行动肯恼人’。你又怕她得罪了我,——我恼她与你何干,她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 宝玉听了,方知才和湘云私谈,她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怕她二人恼了,故在中间调停,不料自己反落了两处的数落,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内“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等句,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如今不过这几个人,尚不能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何为?”想到其间,也不分辩,自己转身回房。 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的,一言也不发,不禁自己越添了气,便说:“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了,也别说话!” 那宝玉不理,竟回来,躺在床上,只是闷闷的。袭人虽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又琏二奶奶吩咐了好生劝着,只得以别事来解说,因笑道:“今儿听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 宝玉当下冷笑道:“她还不还,与我什么相干?”袭人见这话不似往日,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好好儿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姐儿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样儿了?” 宝玉冷笑道:“她们娘儿们姐儿们喜欢不喜欢,也与我无干。”袭人笑道:“大家随和儿,你也随点和儿不好?” 宝玉道:“什么‘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只是赤条条无牵挂的!”说到这句,委屈得不行,不觉泪下。袭人见这景况,不敢再说。 宝玉细想这一句意味,不禁大哭起来。翻身站起来,至案边,提笔立占一偈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写毕,自己虽解悟,又恐人看了不解,因又填一只《寄生草》,写在偈后。又念了一遍,自觉心中无有挂碍,便上床睡了。 那黛玉见宝玉果断而去,正伤心着,就见平儿找来,带了一尊西湖望月的精致竹雕来,温言软语赔罪道:“我们奶奶让我来替她赔不是来了!史大姑娘到底是客,我们奶奶少不得要亲自去一趟的。姑娘是咱们家自己人,就让我来了!”又道:“安排一台小戏,原是为着玩笑一日的,谁知惹出这些事来,是我们奶奶的不是!还请姑娘看在我们奶奶即刻就罚了那小戏子的份上,千万饶恕则个!” 黛玉素日是知道琏二奶奶的,当然不会怪罪她。不说琏二奶奶素日待黛玉如何,就说今天这事,哪里能怪罪到安排宴席的琏二奶奶身上!她为着热闹安排了唱戏,难道还要一个个查看戏子的长相不成?只王夫人是长辈,也没真说出什么话来,只提了个头,却也少不得要小辈的琏二奶奶来担着罢了! 平儿这一通赔罪,倒是让黛玉心气平复下来了。又想到自来了府里这么多年都是贾母慈爱c琏二奶奶悉心照顾,不曾让自己受一点委屈。又想琏二奶奶为着这一回事儿,又是安排平儿带了礼物来自己这里,又是亲自去湘云那里的。原就不是她的错,她们姐妹几个赌气还还累她来回劝,很是不该。 黛玉因道:“凤姐姐如何我自是知道的,你也别这么说。倒是叫她少操些心,不过是我们说笑的,哪里能真放心上呢。你且回去吧,或是去看看云儿那里。” 平儿看黛玉是真回转了,便依言去湘云那里了。 黛玉见平儿走了,细想一回,心中到底放不下宝玉,假以寻袭人为由,去看动静。袭人见了黛玉忙行了礼,小声回道:“已经睡了。” 黛玉听了,就欲回去,袭人笑道:“姑娘请站着,有一个字帖儿,瞧瞧写的是什么话。”便将宝玉方才所写的拿给黛玉看。 黛玉看了,知是宝玉为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又可笑又可叹。便向袭人道:“作的是个玩意儿,无甚关系的。”说毕,便拿了回房去。 那边琏二奶奶好容易劝得湘云消了气,正说笑着,见平儿来,便道:“可是好了?”平儿道:“林姑娘本就明事理的人,如何能真恼。不过是在气头上,一会子就好了。”琏二奶奶笑着回头对湘云说:“可是?我说她哪里能真恼你呢。都一个屋子里睡的姐妹,哪里计较得来!” 便又去宝钗那里看了看。那宝钗知今日之事皆由为她庆生而起,心中很是惭愧。见了琏二奶奶便道:“林妹妹和云妹妹可是好了?若是她俩生分了,倒是我的罪孽。” 琏二奶奶道:“哪里来的话,她们好着呢!你也别往心里去了,都是姐妹!” 次日,宝钗湘云都去看黛玉。黛玉见她们模样,心中明了。便拿了宝玉昨日所作的词出来,和宝钗湘云同看。 宝钗念其词曰: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竟是有看破红尘之意!宝钗湘云吓了一跳。又看那偈语,宝钗沉吟了片刻,因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为着给我庆生,闹出这么些事来,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给丫头们,叫快烧了。 黛玉也笑道:“不该撕了,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三人说着,过来见了宝玉。与宝玉谈了一回禅,叫宝玉心服口服地收了心,四人仍复如旧。 这边时刻关注他们的琏二奶奶松了一口气,心里记恨王夫人,黛玉有哪点不好要这般作践她!亏得他们几人和好了,不然可不叫王夫人得逞!又想,王夫人这般怕是打定了注意要宝钗了,若要“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成就姻缘,怕是要下狠手才行了! 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来,命他们大家去猜,猜后每人也作一个送进去。一群人去了贾母上房,各自猜了迷,又自己做了一个,叫小太监送回宫去。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道:“前日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 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迎春贾环二人未得。迎春自以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贾环也觉得没趣。 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自己一发喜乐,便命琏二奶奶速搬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堂屋,命她姐妹们各自暗暗的做了,写出来粘在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政朝罢,见贾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于是琏二奶奶又置了席面。上面贾母c贾政c宝玉一席;王夫人c宝钗c黛玉c湘云又一席;迎春c探春c惜春三人又一席,俱在下面。地下老婆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已经做了一番安排的琏二奶奶意味深长地看那席面。 这荣国府里的形势可不就如这席面么?除开大房里贾赦c邢夫人c贾琏和自己,如今的二房,就是这个形势呢!贾母是长辈,贾政是老爷,宝玉是儿子,都是府里顶梁的一桌;王夫人带着三个备选媳妇一桌;主子姑娘一桌;媳妇一桌。当然,琏二奶奶可不是他们二房的,她只是管家而已。 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儿?” 琏二奶奶冷笑,可不止是兰哥儿,原贾环在的也早借故支走了呢。地下女人们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叫他去,他不肯来。”琏二奶奶笑道:“原我还想再置一席给环兄弟和兰哥儿的,只他们没来,也不好置。” 贾政忙遣人将贾环c贾兰唤来,贾母命贾兰在身边坐了,抓果子给他吃,贾环则让琏二奶奶叫进去问话,大家说笑取笑。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唯唯而已。馀者,湘云虽系闺阁弱质,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封口禁语;黛玉本性娇懒,不肯多话;宝钗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 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他去好让他姐妹兄弟们取乐,因陪笑说了几句,方去了。 贾母见贾政去了,便道:“你们乐一乐罢。”一语未了,只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个做地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儿一般。 黛玉便道:“还像方才大家坐着,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儿?” 琏二奶奶自里间屋里带着贾环出来,插口说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合你寸步儿不离才好。刚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着叫你作诗谜儿?这会子不怕你不出汗呢。”说的宝玉急了,扯着琏二奶奶厮缠了一会。 贾母又和李宫裁并众姐妹等说笑了一会子,也觉有些困倦,听了听,已交四鼓了。因命将食物撤去,赏给众人,遂起身道:“我们歇着罢。明日还是节呢,该当早些起来。明日晚上再玩罢。”于是众人方慢慢的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众姐妹入住大观园 那元妃自幸大观园回宫去后,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人抄录妥协,自己编次优劣,编次《大观园题咏》。忽然想起那园中的景致,自从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叫人进去,岂不辜负此园?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姐妹们,何不命她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 又想宝玉自幼在姐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又怕冷落了他,恐贾母c王夫人心上不喜,须得也命他进去居住方妥。命太监夏忠到荣府下一道谕:“命家中姐妹等在园中居住,不可封锢;命宝玉也随进去读书。” 此谕下时,正直琏二奶奶在安排园中玉皇庙的十二个小道士和达摩庵的十二个小沙弥。原也没有想留下的,如今娘娘谕旨下来,哪里还能留,直接打发到京里各庙里去了。同时又将这月给元春的册子并女儿家喜欢的珍玩礼品一并让夏太监带了回去。走时又有王夫人带给元春的私物,说:“病了,身子不好,这月就不进宫探望了。” 琏二奶奶想着王夫人这一病,怕是没什么心思在宝玉身边人身上才对,若她还要蹦跶,怕是就要再狠狠地病一次才行。如今府上里里外外都叫琏二奶奶掌控着,要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病上一场,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任何痕迹。 贾政接了谕命便回明贾母。贾母道:“很是。”于是园子的事情又交给琏二奶奶去安排了。琏二奶奶便遣人进去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都是以往庄子里出的新奇织物,没用到也没拿到红楼里去买反而自己存下来的,到如今也是一大批了,正好这时用。虽然琏二奶奶知道她们哪个会住哪里,但还是要等她们姐妹选了地方,才好安置各人的物什。不过看门的婆子c各处打扫的丫头却是早配齐了的。 贾妃命众姐妹并宝玉搬进园子里住的事,别人听了还犹自可,惟宝玉喜之不胜。正和贾母盘算要这个要那个,忽见丫鬟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呆了半晌,登时扫了兴,脸上转了色,便拉着贾母扭的扭股儿糖似的,死也不敢去。 贾母只得安慰他道:“好宝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况你做了这篇好文章,想必娘娘叫你进园去住,他吩咐你几句话,不过是怕你在里头淘气。他说什么,你只好生答应着就是了。还有你们太太,病了一阵子,今日说是好了些了,你也代我看看她。”宝玉听了,只得过去。 可巧贾政正在王夫人房中,金钏儿c玉钏儿c彩云c彩凤c绣鸾c绣凤等众丫鬟都廊檐下站着呢,一见宝玉来,都抿着嘴儿笑他。金钏儿一把拉着宝玉,悄悄的说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香甜甜的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彩云一把推开金钏儿,笑道:“人家心里发虚,你还怄他!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另几个丫鬟也是笑意盈盈的,宝玉只得挨门进去。 原来贾政和王夫人都在里间呢。赵姨娘打起帘子来,宝玉挨身而入,只见贾政和王夫人对坐在炕上说话儿,地下一溜椅子,迎春c探春c惜春c贾环四人都坐在那里。一见他进来,探春c惜春和贾环都站起来。 宝玉先向贾政行了礼,又问王夫人病情如何。贾政见宝玉站在跟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又看看贾环人物畏缩,举止粗糙,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病在床上,瘦了一大圈儿,只盼着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的胡须将已苍白:因此上把平日嫌恶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分。 半晌说道:“娘娘吩咐说:你日日在外游嬉,渐次疏懒了工课,如今叫禁管你和姐妹们在园里读书。你可好生用心学习,再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细着!”宝玉连连答应了几个“是”。 王夫人躺在床上,伸手要拉宝玉,宝玉忙上前让让她拉了手,王夫人拉他在身边坐下,他姐弟三人依旧坐下。王夫人摸索着宝玉的脖项说了些子话,无非是进了园子要好好读书c不要淘气一类的话。眼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从赵姨娘身上滑过,又道:“我这一病,少不得就看顾不到你那里了。凤丫头给我送药丸子来时我问她给你送的丸药子,可都吃完了没有?” 宝玉答应道:“还有一丸。” 王夫人道:“虽说你们年轻,不像我这般上了年纪,一个风寒都能要了命去。但也要吃着丸子,预防着才好。明儿再去取十丸来,天天临睡时候,叫袭人服侍你吃了再睡。” 那袭人本就是贾母赐给宝玉的,地位在宝玉的四个大丫头之上,是宝玉房中第一得意人。伺候宝玉没有不尽心的,王夫人早就很看好她。况王夫人病了这一阵子,宝玉的情况都是袭人打发人来说的。今日王夫人趁着贾政在这里,就当着他的面提了袭人,多是有抬举她的意思。 但凡大家氏族的公子少爷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都是有提拔做姨娘的,贾政的赵姨娘就是如此。且袭人也不是家生子,如果不做了通房丫头,到了年纪就是要放出去的。袭人伺候宝玉用心,对宝玉也有意,最重要的是,袭人不是那么想黛玉做宝二奶奶,这一点,王夫人很是满意。为着把宝玉的心从黛玉那里分出来,王夫人便走了这一步。 宝玉回道:“自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临睡打发我吃的。”贾政听了,果然问道:“谁叫‘袭人’?” 王夫人见贾政过问,心下高兴,面上却淡淡道:“是个丫头。”贾政道:“丫头不拘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起这样刁钻名字?”王夫人见贾政不喜欢了,便替宝玉掩饰道:“是老太太起的。” 贾政道:“老太太如何晓得这样的话?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丫头姓‘花’,便随意起的。” 王夫人知贾政最见不得宝玉如此,忙向宝玉说道:“你回去改了罢。老爷也不用为这小事生气。” 贾政低头想了半晌,因道:“其实也无妨碍,不用改。只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诗上做工夫。”说毕,断喝了一声:“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 王夫人见贾政情景,知道他算是不反对抬举袭人了,也忙对宝玉道:“去罢,去罢。怕老太太等吃饭呢。你替我回了她,就说我已好了许多了,不必忧心。” 宝玉答应了,慢慢的退出去,向金钏儿笑着伸伸舌头,带着两个老嬷嬷,一溜烟去了。刚至穿堂门前,只见袭人倚门而立,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道:“叫你做什么?” 宝玉本就不知道王夫人与袭人的心思,见了袭人问也不隐瞒,告诉她道:“没有什么,不过怕我进园淘气,吩咐吩咐。”一面说,一面回至贾母跟前回明原委。袭人得了他这样的话,也不知王夫人那里结果如何,呆望着他去,半日,才跟了上去。 一时到了贾母屋里,只见黛玉正在那里陪着贾母说话,迎春c探春c惜春c宝钗都在,姐妹几个在讨论要住哪一处好。李纨因是遗孀,贾母也命她搬进去,让她看顾着几个姐妹的意思。宝玉便问黛玉:“你住在那一处好?” 黛玉正盘算这事,忽见宝玉一问,便笑道:“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 宝玉听了,拍手笑道:“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要叫你那里住。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二人正计议着,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是:“二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哥儿姐儿们就搬进去罢。这几日便遣人进去分派收拾。” 她们姐妹几个也都选好了喜欢的地方。宝钗选了蘅芜院,黛玉选了潇湘馆,迎春选了缀锦楼,探春选了秋掩书斋,惜春选了蓼风轩,李纨选了稻香村,宝玉选了怡红院。 那大观园原是把荣国府后院几乎全占了的,还带着宁国府一小半后院。一道高墙围起来,只最西边和最后面还有一溜子下去的下人房,以及那个薛姨妈搬开后用来安置小戏子的梨香院。 而琏二奶奶的院子却是在整个荣国府的正中央,嫡孙媳妇管家奶奶正该待的位置。因此,琏二奶奶的院子是挨着后面大观园的! 琏二奶奶院子东边是李纨和贾兰住的院子,再东边角落是薛姨妈现在住的院子。前面就是内院的贾政的荣禧堂了!荣禧堂西边是贾母上房,东边是王夫人院子和姨娘的院子,以及贾政的内书房。而长兄贾赦的院子却是出了内仪门外东边那巨大的院子了! 现她们姐妹搬进大观园,黛玉住的潇湘馆正好在进门西边,宝玉住是怡红院在进门东边,两个离琏二奶奶都近!她们姐妹几个的住处也是一溜子在西边,黛玉往后是迎春的缀锦楼c探春的秋爽斋c惜春的蓼风轩c李纨的稻香村,最后面才是宝钗的蘅芜院。而宝玉在的东边除了怡红院外,无非是没有人在的达摩庵c玉皇庙之类的地方。 琏二奶奶差人搬她们姐妹的东西,除了后来的宝钗简略了一些,其他每一个的体己玩物c珍奇异宝c钗环衣物都搬了好多天才搬完!尤其是黛玉那个小书房里几大书架的书,很是搬了两天才算完,叫姐妹们都笑她将来要去考女状元!而一些早年的不玩了的东西就叫装了箱子,锁了,一并抬到姑娘们后房的屋子里去! 这么一次大搬,府里众人才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了解到荣国府的姑娘到底有多金贵!身家有多丰厚!贯会赚钱的琏二奶奶有多宠她们!那日进斗金的红楼铺子c脂粉钗环庄子,果然是为了供应她们才办的! 热热闹闹了好几日,姑娘们的东西搬完了,又是根据她们的住处配置的家什c帘幔纱帐之类,无一物不是精品。直到都弄好了,姑娘们才带着自己的丫头嬷嬷住进去。而每一处都有新添的人手,各人职责划分细致,园子被分化管理地极好,姑娘们住进去后,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且说那王夫人很是病了一阵子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病好后也整日待在她院子里,也不出去走动,就怕吹了风又头痛。琏二奶奶趁这一阵清静,专门找了一日空闲留了琏二爷在家说话。 琏二爷这几年是在外面跑惯了的,便是没事,也习惯了每日出门。今日叫琏二奶奶留了他,很是奇怪。琏二奶奶笑了笑,叫平儿拿了自己收集的几本资料出来,夫妻两个在炕上坐了,琏二奶奶道:“二爷在外面辛苦却是从不管账的。我知二爷不爱管这些,但如今有件事却是要请二爷拿注意。” 便将一本记载药材庄子出产的账本递给他,道:“如今咱们府里有宫里娘娘拂照,自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我想着,我们受了拂照了,也是该为娘娘做些事才好。这药材庄子里出产的药材种类齐全,药效也是顶好。前次便有太医院监管药材的刘大人去了我们铺子里,说是我们那里的药材极好,想从我们那里收一批药材去,又说若是院正大人也说好的话,就长期从我们这里买了。”琏二奶奶说道这里,笑了一下,才道:“只是二爷也知道,我们的庄子里出产的药材都是自己做了药丸子用了的,从来没有拿着单单的药材往外买过,我以前也是没有想过要买的。” 琏二爷听了,想了想,道:“既是太医院找了来,你就卖给他们好了。那个药材庄子里每年出那么多药材多是用不完的,烂掉也是可惜。我早年看着那庄子就只觉得费事,只是府里各人用药,办那么大个庄子,也是可惜了。” 琏二奶奶道:“如何说是可惜呢!二爷看我们府里这么多年,除了蓉儿媳妇,还有哪个因为生病而不好过的?尤其是家里小的几个,长这么大可有得过什么大病不曾?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如今依然健朗着,是谁的功劳呢!就是府里哪一个病了,可不都是我送药去治好的,可有花费府里一分钱的?” 琏二爷苦笑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如今只说太医院找来买药材的事。要我说,你那个药材庄子里出产的药材就应该卖出去,你只制出府里要用的,铺子里保证一些也就好了。太医院那是皇上的地方,卖给皇上那是荣耀。” 琏二奶奶停了一下,说:“原我也这么想的。二爷既这么说,那这件事还要劳二爷去办才好。我们那个庄子里的药材,凭太医院要什么,都给他们,要多少也看他们的量。另外,二爷把庄子里那套炼药的设备也再打造一套,敬献给皇上和娘娘吧。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想那个东西,如今咱们给了皇上和娘娘,他们也就没的想了。” 琏二爷道:“我知道了,今日就出去找了刘大人商议。”琏二奶奶想了想,又说:“若他还想去咱们庄子里看看,你也带了他去罢。那个庄子,往后都做药材生意了。”便把另外几本账册也推给他,道:“这是药材庄子种植的药材的种类和生长情况,哪些能采的哪些不能采的,上面都有记录,二爷拿去给刘大人好好看看罢。” 琏二爷拿了账册,便带着小厮出门往太医院去了。那刘大人见贾琏找来,得知来意后,欢喜地拿了药材名录去报院正大人,得了院正大人回复:先去那个庄子看看,但凡有的,太医院都是要的。于是刘大人便先跟了贾琏出城去了庄子上看药材。傍晚回来时,院正已经叫人清点出来太医院目前还差了的药材,同时将贾琏敬献了一套炼药的设备的事禀报了皇上。 要说太医院注意到贾家的炼药设备,并不是一开始红楼铺子里千金难买的药丸,而是有一次贤德妃病了太医去看病,贤德妃却没有用太医开的药,而是吃的琏二奶奶送去的药丸子,太医注意到那药丸奇特,竟能将相反药性的药材熬制成中和了药性更能治病的药丸子,因此非常惊讶,就向贤德妃问了,贤德妃说:“不过是娘家里管家嫂子为着哄小孩子吃药而鼓捣的法子罢了,府里人都被她娇惯了,嫌喝药苦,都只肯吃这甜丸子。后来府里就都只吃这种丸子,再没见过谁熬药的了。” 那太医回去就与同院的太医说了此事,药材或是药丸什么的都不在意,只那能将不同药效的药材中和熬制的炼药方法很是难得。院正也很在意。后来才有了监管药材的刘大人找到红楼铺子里去打听情况的事。 不出几日,药材庄子的事就办妥了。刘大人去了庄子里一趟,见到里面拿玻璃箱子培养从天南地北收集来的天才地宝后,当下就表示里面是珍惜药材全部都太医院要了。而那套设备却是花了些日子重新打造,反正当初琏二奶奶就是兑换的图纸,铁匠师傅们总是能打造出来的。 等那套炼药的设备送进太医院,贾琏却被皇上提成了五品的同知。虽然也是闲职,但官阶高了许多。琏二奶奶喜出往外,虽然不明白这里的官职为什么这么廉价,但这终归是个好预兆。 大老爷贾赦喜气洋洋地带了贾琏进宫谢恩。回来后,琏二爷见过了众人回来,对琏二奶奶道:“你可是早就想到这一步了才叫我去的?”琏二奶奶迎了他进去,对他道了喜,才道:“我哪里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是向皇上示好,哪想皇上这般回馈我们?”琏二爷道:“皇上点了我专门管那药材庄子的事,还封了你五品的诰命,便是得了那个庄子好了。”琏二奶奶道:“许是娘娘求的恩典也说不一定。” 两人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最后丢开手不管了。只说贾家亲族世交闻得贾琏升了品级都来贺喜,琏二奶奶少不得操办了一场宴席来谢过。东边大院子里贾赦趁着喜气,又给他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提了位子。邢夫人气得无法,也只得不管他。他那里姬妾美婢数不甚数,如今又添两个,每天更是荒淫度日。 琏二奶奶冷眼看着那边胡闹,一面给那两个丫头加了月钱,一面在送到贾赦那里的吃食里加了点东西。只等着看结果。果不出几日,大老爷贾赦便病了。邢夫人赶紧请了太医,太医来看过,只说是虚弱,开了温养的汤药,另叫禁一月房事。邢夫人听了,脸色发黑,也不管贾赦如何了,当即就把那两个新提上来的送出去了!只对外说是伤了风! 且说那宝玉自进了大观园,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 这日早饭后,宝玉携了茗烟偷偷带给他的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那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细看。正看得入神,只见一阵风过,树上桃花吹下一大蓬来,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花片。 宝玉要抖将不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儿,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儿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花瓣。宝玉正踟蹰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宝玉一回头,却是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身边竟无一人跟着!宝玉看她如此模样,知她是自己跑出来的,便笑道:“来的正好,你把这些花瓣儿都扫起来,撂在那水里去罢。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了。” 黛玉摇头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儿什么没有?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儿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它扫了,装在这绢袋里,埋在那里;日久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黛玉道:“什么书?”宝玉见问,慌的藏了,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瞧,好多着呢!” 宝玉无法,只得拿了出来,又央着黛玉一起看。黛玉看了,也同宝玉一般入了神。宝玉就坐在她旁边与她一起看,看完,又说笑了几句,才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儿埋了罢。”二人便收拾落花,去了最东北角山坡葬花。 正才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哪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了!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去了,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罢。”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不提。 到了贾赦院里,只见前来请安看望的人极多,琏二奶奶脚不沾地地在她婆婆邢夫人那里照顾呢。正出来,便见琏二爷带着宝玉c贾芸一起进贾赦房里去,便道:“芸儿母亲好?” 贾芸忙向琏二奶奶一礼,回道:“多谢婶子记挂!母亲也是病了在床上躺着,不若定是要亲自来的。” 琏二奶奶知他是贾家难得老实些的,上次修别院时也多给他派了差事,如今见了他少不得多问几句罢了。又对宝玉道:“你又跑哪里看书去了?这会子才过来,怕是叫袭人好找呢!” 宝玉忙陪笑,说:“因着看书,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琏二奶奶也不管他,只对贾琏道:“二爷怎么也这会子才来?老爷已经见过好几批来请安的了。虽说只是伤了风,到底二爷该早来身边伺候着,你这会子进去,少不得要捶你一顿呢!” 贾琏忙道:“原早过来了的,路上耽搁了。”琏二奶奶道:“快去罢!” 贾琏便带着宝玉贾芸进去给贾赦请安了。一时出来,宝玉就去了邢夫人上房,琏二奶奶已在那里了。邢夫人拉他上炕坐了,又问了话,又命人倒茶。正吃茶,只见贾琮进来问宝玉好。一时贾环贾兰也进来请安。 琏二奶奶笑道:“你们几个随我来,我给你们备着的好吃食!”说着就带他们去了外面屋子。那里有他们兄弟叔侄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宝玉道:“可是姐姐们来过了?” 琏二奶奶道:“她们如何能像了你!知道自己是姓贾,大老爷病了早早就过来请安了,如今已经回去了,你才来!我说你一进了园子果然就什么都忘了吧,你说不是。这会子你可说你是与不是?”宝玉讨饶道:“好嫂子,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跑那么远的。” 琏二奶奶睨了他一眼。他要去看那些偷偷带进来的“不好”的书,当然要找个好藏人的地方看了!虽说琏二奶奶不会觉得那些书不好,但是若让二老爷王夫人知道了,还不揭他一层皮呢!因道:“你跑不跑远与我何干?只别让二老爷知道了,小心他折了你的腿!”宝玉忙保证不会。 那贾芸原是来向琏二奶奶再讨个差事的,见他们夫妻都在忙碌,不敢打扰,决定次日再来,于是请了安便回去了。次日来,却见琏二爷早出门了。他一个外男没人带着,却是不好往内院琏二奶奶院子里去,只得回来。因昨日见了宝玉,想着宝玉也可跟琏二奶奶说上话,便去托宝玉。故此吃了饭,又进来,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散斋书房里来。 贾芸见那儿只守着一个小厮茗烟,别的主子爷都不在。便问:“宝二爷下来了没有?”焙茗道:“今日总没下来。环三爷c兰哥儿也没来呢。二爷说什么,我替你探探去。”说着,便出去了。 贾芸便在书房里等着,恰巧遇到一个跑来这边找东西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十五六岁,生的倒甚齐整,两只眼儿水水灵灵的,见了贾芸,抽身要躲,恰值焙茗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呢!” 贾芸见了焙茗,也就赶出来,问:“怎么样?”焙茗道:“等了半日,也没个人过。这就是宝二爷屋里的。”因说道:“好姑娘,你带个信儿,就说廊上二爷来了。” 那丫头听见,方知是本家的爷们,便不似从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听那贾芸说道:“什么‘廊上’‘廊下’的,你只说芸儿就是了。” 半晌,那丫头似笑不笑的说道:“依我说,二爷且请回去,明日再来。今儿晚上得空儿,我替回罢。”焙茗道:“这是怎么说?”那丫头道:“他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晚饭要早吃的,晚上又不下来外书房里读书,难道只是叫二爷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正经。就便回来有人带信儿,也不过嘴里答应着罢咧。” 贾芸听这丫头的话简便俏丽,待要问她的名字,因是宝玉屋里的,又不便问,只得说道:“这话倒是。我明日再来。”说着,便往外去了。焙茗道:“我倒茶去。二爷喝了茶再去。”贾芸一面走,一面回头说:“不用,我还有事呢。”口里说话,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里呢。 至次日,贾芸来至大门前,可巧遇见琏二奶奶带了巧儿往那边去请安,才上了车,见贾芸过来,便命人叫住,隔着窗子道:“芸儿,这是有何事?” 贾芸忙上前道:“请婶娘安!巧在这里遇到婶娘,不然我还要去托了宝二叔呢。今日芸儿进来,是想找婶娘讨个差事的。” 琏二奶奶想,原修园子时,贾芸是在园子里帮衬的,如今园子的事了了,他确是没了事做了,便道:“你是个肯上进的,你来跟我讨差事,我原也该合了你的上进心。只是你到底是个爷,园子的事了一了,就没了敢用你的地方。更不能把你派到那城外庄子里去风吹日晒,倒叫我不知该如何了。不若你找一个你想的,告诉我,我看了合适就用你。你看呢?” 贾芸喜不自禁,因想了一会,道:“婶娘也不必怕我不肯接那贱活儿,辱了身份,我是如何身份我还能不知!京城谁人不知婶娘能耐,到婶娘手下做事,端的是荣耀呢!我母亲也谢婶娘看顾我让我有个活计养家。只求婶娘有差事只管派了我!” 琏二奶奶见他确实是肯做事的,便道:“先前芹哥儿找我们二爷也是这个意思。你既说你肯接贱活儿,那我告诉你:大太太打发时间的几个铺子越发亏钱了,大太太转手给了我去,我却也没甚功夫理弄。如今让你与芹儿去打理,如何?” 这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贾芸如何不高兴。忙道:“多谢婶娘!多谢婶娘!婶娘只管交给侄儿去,侄儿定把铺子打理好!” 琏二奶奶仍笑道:“这话儿先不说。眼前就有一件事!我打量着姑娘们住进了院子,她们素日就爱那些花花草草的。我庄子里各色奇花异草都有,就想给她们搬园子里种着,让她们过过眼瘾,省的她们隔三差五地缠我,想往庄子里去!如今这事交给你来办,你看如何?” 贾芸道:“婶娘只管交给我!” 琏二奶奶笑道:“你先去庄子里看看花木,开个单子,到午错时来我这里领了银子,后日就去我的庄子里搬花木进园子!”说罢,吩咐赶车,一路往贾赦邢夫人处去了。 贾芸喜不自禁,马上出去城外庄子逛了一圈,晌午才回来,急急进来,见还有时间,就去绮散斋打听宝玉,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 贾芸便翻起琏二奶奶命人拿来的铺子账本和庄子里花木单子,一直坐到晌午。打听琏二奶奶回来,去写个领票来领对牌,至院外,命人通报了,便有人走出来要了领票,进去批了银数c年月,一并连对牌交给贾芸。贾芸接来看那批上批着二百两银子,心中喜悦,翻身走到银库上领了银子,回家告诉了他母亲,自是母子俱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且说宝玉去了北静王府,晚上,从北静王府里回来,见过贾母c王夫人等回至园内怡红院。换了衣服,正要洗澡,袭人就被宝钗打发来的鸢儿烦了去打结子去了,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王夫人给的檀云又因她母亲病了,接出去了;麝月现在家中病着,晴雯去照顾她;还有几个做粗活听使唤的丫头,料是叫不着她们,都出去寻伙觅伴的去了。不想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宝玉在屋内。 偏偏宝玉要喝茶,一连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婆子走进来。宝玉见了,连忙摇手说:“罢罢,不用了。”老婆子们只他脾性,只得退出。 宝玉见没丫头们,只得自己下来,拿了碗,向茶壶去倒茶。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二爷看烫了手,等我倒罢。”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接了碗去。 宝玉倒唬了一跳,问:“你在哪里来着?忽然来了,唬了我一跳!” 那丫头一面递茶,一面笑着回道:“我在后院里。才从里间后门进来,难道二爷就没听见脚步响么?” 宝玉一面吃茶,一面仔细打量那丫头: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挽着髻儿,容长脸面,细挑身材,却十分俏丽甜净。宝玉便笑问道:“你也是我屋里的人么?” 那丫头笑应道:“是。” 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怎么不认得?” 那丫头听说,便冷笑一声道:“爷不认得的也多呢,岂止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水拿东西,眼面前儿的一件也做不着,哪里认得呢?” 宝玉道:“你为什么不做眼面前儿的呢?” 那丫头只瞅着宝玉一脸真不明白的模样,叹了口气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句话回二爷:昨日有个什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焙茗回他;今日来了,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笑着进来,两个人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 那丫头便忙迎出去接。 秋纹碧痕,一个抱怨“你湿了我的衣裳”,一个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个人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小红。二人便都诧异,将水放下,忙进来看时,并没别人,只有宝玉,便心中俱不自在。只得且预备下洗澡之物。 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关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找到小红,问她:“方才在屋里做什么?” 小红见她二人气势汹汹而来,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心中冷笑,道:“我何曾在屋里呢?因为我的绢子找不着,往后头找去,不想二爷要茶喝,叫姐姐们,竟是一个儿也没有,总不能让二爷自个儿倒吧,我就赶着进去倒了碗茶,姐姐们就来了。” 秋纹兜脸啐了一口道:“没脸面的下作东西!正经叫你催水去,你说有事,倒叫我们去,你可抢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吗?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么?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 碧痕道:“明儿我说给她们,凡要茶要水拿东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她去就完了。” 秋纹道:“这么说,还不如我们散了,单让她在这屋里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闹着,只见有个老嬷嬷进来传琏二奶奶的话说:“明日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叫你们严紧些,衣裳裙子别混晒混晾的。那土山上都拦着围幕,可别混跑。” 秋纹便问:“明日不知是谁带进匠人来监工?”那老婆子道:“什么后廊上的芸哥儿。”秋纹碧痕俱不知道,只管混问别的话,那小红却心内明白,知是昨日外书房所见的那人了。 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玉黛玉的名,便改唤她做“小红”,原来是府中世仆,他父亲是琏二爷身边的大管事,现正帮琏二奶奶管着那个大米粮庄子。这小红年方十四,进府当差,把她派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后来贾妃命姊妹及宝玉等进大观园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点了。 这小红虽然是个不谙事体的丫头。因她原有几分容貌,心内免不了想向上攀高,每每想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俐爪的,哪里让她插的下手去?那点子心思早没了! 不想今日赶上一这一遭,就遭了秋纹等人一场恶话,正气得厉害,忽然听见老嬷嬷说起贾芸来,不觉想起那日在宝玉外书房见到的人,便闷闷的回房,睡在床上,暗暗思量,翻来覆去,自觉没情没趣的。 不想夜里又梦到贾芸,醒来后就一直翻来覆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有几个丫头来会她去打扫屋子地面,舀洗脸水。小红也没甚心情梳妆,向镜中胡乱挽了一挽头发,洗了洗手脸,便来打扫房屋。 谁知宝玉昨儿见了她,也就留心,想着指名唤她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多心,二则又不知她是怎么个情性,因而纳闷。早晨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时下了纸窗,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几个丫头在那里打扫院子,都擦胭抹粉c插花带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 宝玉便拖着鞋,走出房门,只装做看花,东瞧西望。一抬头,只见西南角上游廊下栏杆旁有一个人倚在那里,却为一株海棠花所遮,看不真切。近前一步仔细看时,正是昨儿那个丫头,在那里出神。此时宝玉要迎上去,又不好意思。正想着,忽见碧痕来请洗脸,只得进去了。 却说小红正自出神,忽见袭人招手叫她,小红马上回神,知道昨日那一宗巧儿,袭人要来敲打她了。虽然心中很是不忿,但也只得走上前来。 袭人上下看了看小红,见她素面朝天的,也不像要往宝玉面前凑的样子,便放了一半的心,因笑道:“咱们的喷壶坏了,你到林姑娘那边借用一用。” 小红便走向潇湘馆去,到了翠烟桥,抬头一望,只见山坡高处都拦着帷幕,方想起今日有匠役在此种树。只见远远的一簇人在那里掘土,贾芸正坐在山子石上监工。小红待要过去又不敢过去,只得悄悄寻了远路绕道去潇湘馆取了喷壶回来,但也觉无精打彩,自向房内躺着。众人只说她是身子不快,也不理论。 一日,正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c王夫人并薛姨妈和府里姑娘们。贾母因着王夫人暗地里的小动作,对王夫人很不满,王家打发人来请,她只说不去。王夫人见贾母不去,也不便去了。到底贾母是她婆婆,同是被请,婆婆不去,就算那是她娘家,做媳妇的王夫人也是不敢自己去的! 倒是薛姨妈同着琏二奶奶并贾家三个姊妹c宝钗c宝玉,一齐都去了。薛姨妈和琏二奶奶都是王家的女儿,薛姨妈因着是客居,而琏二奶奶的婆婆是邢夫人,与王家无关的,王家也没有请她,如此,琏二奶奶也还便宜。宝钗跟着薛姨妈,迎春c探春c惜春是被请了的,宝玉是自己闹着要去的。因此,贾母那一句不去,就恰到好处地单单留下了王夫人一个人! 王子腾夫人问了王夫人如何不来,琏二奶奶先说道:“我们太太上回风寒了又一回,才好了,老太太因说:‘好容易才好了,又出去吹一回风,回来不是又要躺个十天半月的呢!’便留了太太,没让来。”王子腾夫人知是如此,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招呼了迎春c探春c惜春c宝钗玩耍,安排戏文。 至晚上一群人回来,王夫人早早穿戴齐了,裹得密不透风地过去薛姨妈院里寻问,见贾环下了学,命他去抄《金刚经咒》唪诵。那贾环还是贾政一次偶然见他年岁相当了,命着与贾兰一起去外书房念书的,如今也念了几本了,王夫人却还是待之如初。因着王夫人命,贾环虽心中不忿,却也只得来到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了蜡烛,拿腔做势的抄写。 但终是压不下心头邪火,一时又叫彩凤倒钟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剪蜡花,又说金钏挡了灯亮儿。众丫鬟们素日见王夫人待他,也都厌恶他,只说自己又不是他的丫头,便都不答理。只有彩霞因是他的丫头,又跟在身边伺候,倒了茶给他,因向他悄悄的道:“你安分些罢,何苦讨人厌。” 贾环把眼一瞅道:“我也知道,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了,不理我,我也看出来了。”彩霞气得咬牙,向他头上戳了一指头,道:“没良心的,我是你的丫鬟,如何和宝玉好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 两人正说着,只见琏二奶奶跟着王夫人都过来了。王夫人回来就脱完了那一身挡风的行头,一长一短问琏二奶奶今日是哪几位堂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琏二奶奶看她情形,虽然还是难掩傲气,但到底收敛了很多,刚在薛姨妈那里,也不是一幅要结了亲家的样子了,想是她也明白贾母到底是她婆婆,贾母若是真动了怒她也讨不了好。 不多时,宝玉也来了,见了王夫人,也规规矩矩说了几句话,便命人除去了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就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扳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说短的。 王夫人道:“我的儿,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的。你还只是揉搓,一会子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躺一会子去呢。”说着,便叫人拿枕头。 宝玉因就在王夫人身后倒下,见彩霞在一旁,就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只向着贾环。宝玉便拉她的手,说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一面说,一面拉她的手。 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就嚷了!”二人正闹着,贾环听见了,素日原嫉恨宝玉,今见他又招惹自己丫鬟彩霞,心上越发按不下这口气。因一沉思,计上心来,故作失手,将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烛,向宝玉脸上一推。 只听宝玉“嗳哟”的一声,满屋里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绰灯移过来一照,只见宝玉满脸是油。王夫人又气又急,忙命人替宝玉擦洗,一面骂贾环。 琏二奶奶也是吓了一跳,三步两步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扫视一圈,见彩霞脸都吓白了站在一边,贾环却是掩不住愤恨,又看见那蜡烛,想起原著贾环泼宝玉的事,悔恨自己因为王夫人问东问西而忘了这一遭,厉声骂道:“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三爷写字怎么也没个人看着,一屋子死人啊!两个爷在这里呢,竟只有一个丫头伺候着,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只顾着偷歼躲懒,这会子烛台倒了烫了二爷,要是有个好歹,我叫你们有好果子吃!连着你们家里几代人的脸面都别想要了!” 又对贾环道:“你写字看不清,要蜡烛,不会叫丫头来拿啊!横竖你是府里正经主子,就是太太的丫头,叫她们拿一下她们还能不拿的?你自己又何时端过这烛台子,这下了倒了,可烫着你哥哥,看你悔不悔!” 原王夫人见宝玉烫了就认为贾环故意的,大骂贾环。这会儿听琏二奶奶说,也觉是那么回事,便骂屋里的丫头。骂彩霞不顾着自己主子倒来招宝玉,又骂墙角那几个偷歼躲懒,害宝玉烫伤,明日就打发了撵出去! 琏二奶奶给宝玉收拾了干净,只见宝玉左边脸上起了一溜燎泡,幸而没伤眼睛。王夫人看了,又心疼,又怕贾母问时难以回答,急的又把屋子里几个丫头骂一顿;又安慰了宝玉,一面取了“败毒散”来敷上。 宝玉说:“有些疼,还不妨事。彩霞也是我叫了来,才没看顾着环儿,怪不得她。明日老太太问,只说我自己烫的就是了。” 琏二奶奶道:“就说自己烫的,老太太也要骂你不小心,横竖有一场气生。”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琏二奶奶给了吓呆的彩霞和贾环一个告诫是眼神,也走了。 袭人等见了宝玉的伤,都慌的了不得。怡红院都闹腾起来。黛玉的潇湘馆离得近,听见声响,便让人过来问,知道烫了,便亲自赶过来。只瞧见宝玉自己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药。 黛玉只当十分烫的利害,忙近前瞧瞧,宝玉却把脸遮了,摇手叫她出去:知她素性好洁,故不肯叫她瞧。黛玉也就罢了,但问他:“疼的怎样?”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黛玉坐了一会回去了。 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自己承认自己烫的,贾母免不得又把跟从的人骂了一顿,罚了三个月的银钱。王夫人因为昨晚去薛姨妈那里又吹了风,风寒入体,今日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贾母又打发人去探望。 过了一日,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到府里来,见了宝玉,唬了一大跳,问其缘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面装模作样,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几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咒诵了一回,说道:“包管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老祖宗,老菩萨,哪里知道那佛经上说的利害!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就有多少促狭鬼跟着他,得空儿就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琏二奶奶在旁听她说完,立时接道,“这话我们如何不知,所以才让道婆在观里给您干儿子点灯供奉么!今日这一回怕是又招着什么了,少不得要多供奉些,求菩萨保佑呢。另外还有我们二太太,自娘娘省亲过后,身子就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病。好不容易好了一阵子,昨儿宝玉被烫,她就又躺着了。道婆且再拿二百两银子去,给他们母子两个点个好的罢。” 马道婆听说,立刻眉开眼笑道:“这是自然!琏二奶奶心善,菩萨如何不保佑!这事交给我,包管宝玉没事!二太太也没事!”贾母听了自是高兴。琏二奶奶忙让人去取钱来,马道婆得了二百两银子,喜笑颜开地告辞离开了。 琏二奶奶送了心满意足的马道婆离去,这才送了一口气。贾环的事让她惊觉自己身上还有一次危机。原著马道婆伙同赵姨娘扎小人害宝玉和凤姐。如今琏二奶奶在这里,决计不会让她们得逞! 那马道婆为何要害宝玉和凤姐,还不是为赵姨娘的钱财。琏二奶奶便允了她钱财,她还能如何?那赵姨娘为何要害宝玉和凤姐?因为府里的人都喜欢宝玉,看轻贾环;害凤姐则是因着不敢对王夫人下手,只能希望借此除去王夫人的臂膀。但如今琏二奶奶待贾环极好,虽好不过宝玉,但也差不远了。虽不喜欢赵姨娘却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姨娘该有是份例,从来都是只多不少的。琏二奶奶严重怀疑赵姨娘不会对自己下手,但这种事也是尝试不得的,只能釜底抽薪,断了她们两个的来往,叫她们合计不到一块儿去! 却说黛玉因宝玉烫了脸不出门,倒常在一处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又和紫鹃作了一会针线,总闷闷不舒,便出来看庭前才迸出的新笋。不觉出了院门,来到园中,四望无人,惟见花光鸟语,信步便往怡红院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游廊上看画眉洗澡呢。 听见房内笑声,原来是李纨c琏二奶奶c宝钗都在这里。一见她进来,都笑道:“看宝兄弟这等子事,害多少人挂心,这不又来了两个?” 黛玉见了她们也是高兴,笑道:“今日齐全,谁下帖子请的?” 琏二奶奶道:“还能是谁下的帖?当然是我们调戏人家丫头遭了灾了风流公子!”说着,看宝玉道:“平日里老太太c太太宠着,哪个的丫鬟都敢去招惹。我说你也不听,如今可算是应在身上,!还连着太太也跟着生了一场病!不是我说,你再这么着,以后可不就只烫脸这般了!”又对黛玉道:“我前日打发人送了两瓶茶叶给姑娘,可还好么?” 黛玉看了看窘迫的宝玉,笑道:“我正忘了,多谢想着。”宝玉见黛玉没再提烫脸的事,立马来了劲,道:“我尝了不好!”又看黛玉,“也不知别人说怎么样。”宝钗笑笑,道:“口头也还好。” 琏二奶奶道:“那是太医院院正大人送给你们琏二哥哥的,说是暹罗国进贡的。他拿了回来,说送给你们尝尝味儿,喜欢的话,往后叫我也给你们送这个。只我这般俗人,尝了不觉怎么好,还不及我们常喝的呢。” 黛玉道:“我吃着却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的。”宝玉忙说:“你说好,把我的都拿了吃去罢。你平日喝茶就是淡味的,想来你喝了也说好的。” 琏二奶奶睨了宝玉一眼:“我那里还多着呢,还能少了你们茶喝不成。这般急吼吼地借花献佛呢!”说得宝玉又的一窘。 黛玉娇笑道:“我叫丫头取去。”琏二奶奶道:“不用,我打发人送来。反正我明日还有一事求你,一同叫人送来罢。”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她一点子茶叶,就使唤起人来了。” 琏二奶奶见她说笑,眉一挑,笑道:“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众人都大笑起来。黛玉涨红了脸,回过头去,一声儿不言语。 宝钗却笑道:“二嫂子的诙谐真是好的。”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的讨人厌罢了!”说着又啐了一口。 琏二奶奶笑道:“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还亏负你么?”指着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配不上?门第儿配不上?根基儿家私儿配不上?那一点儿玷辱你?” 黛玉起身便走。 宝钗叫道:“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呢!走了倒没意思。二嫂子说笑来着!”说着,站起来拉住。 才到房门,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都来瞧宝玉。宝玉和众人都起身让坐,琏二奶奶细看了看赵姨娘神色,也没看出什么来。想来没有了马道婆做法,赵姨娘也做不了什么的。 宝钗正欲说话,只见王夫人房里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看太太了,请奶奶姑娘们过去呢。”李纨连忙同着琏二奶奶走了,赵周两人也都出去了。宝玉道:“我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说:“林妹妹,你略站站,我和你说话。” 琏二奶奶听了,回头向黛玉笑道:“我说呢,你又恼我,这会子有人叫你说话呢,你还走了不成。回去罢。”便把黛玉往后一推,和李纨笑着去了。 这里宝玉拉了黛玉的手,只是笑,又不说话。黛玉不觉又红了脸,挣着要走。宝玉道:“好妹妹!你且理我一理罢!” 黛玉道:“理什么!给你说笑么!你就合着凤姐姐取笑我!” 宝玉忙道:“哪里取笑你了!我的心可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就连如来佛祖都知道的!”黛玉要啐他,见宝钗笑而不言,忙扭了头,宝玉也道:“宝姐姐笑什么?” 宝钗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度化众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都叫他速好;又要管人家的婚姻,叫他成就。你说可忙不忙?可好笑不好笑?” 一时宝玉不待说话,黛玉先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着凤姐姐学的贫嘴贱舌的。”一面说,一面掀帘子出去了。 且说那日王子腾夫人听闻王夫人又病了,便打发了人来问,家人回说一直不见好,少不得就亲自过来了一趟。拜见过了贾母,到王夫人房里来,只见王夫人裹了狐裘睡在床上,屋子里烧着火炉子,窗户都关死了的,一丝风儿都透不进来。王夫人见了娘家嫂子来看自己,忙挣扎着要起来,王子腾夫人赶前一步止了她,道:“快躺着罢。我看看就走的,别再动腾了。” 见王夫人躺好了,又说:“也不知你是怎么的,这几月里,十日有九日是病的,才多久不见你,就瘦成这个样子了。”王夫人红了眼眶,含泪道:“是我没福,娘娘的好事过了才没多久,就这个样子了。凤丫头那里送来的药丸子吃了也不见效,另请了太医来看,开的汤药吃了仍是这样。如今只这么拖着罢,看是哪一日拘了我的命去!” 王子腾夫人忙道:“不过是风寒罢了,哪里就要了命去。”正说着就见李纨和琏二奶奶掀开一丝儿帘缝儿钻进来,各请了安,琏二奶奶先道:“舅妈看太太如今模样已是好的了,没说发热头昏什么的,就这般养着,不添病的话,十来天也就好了。” 王子腾夫人皱眉,问道:“每次都是这般熬着?”琏二奶奶道:“说来这事儿也奇,往年府里人风寒也从没见过这样吃了药也不见好的。若说是那药丸子不治病,别的人吃了却也有效,只太太吃了就跟没吃一样。每次吹了风受了凉,都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叫太医来看了几次,说是太太上了年纪,身子虚弱,受不得风。这不,太太一病,窗子门就都叫人关严实了,就怕病里再招了风。姑娘们要来请安的,也都一概免了,这进进出出的,更是招风!” 一时薛姨妈也过来,相互见过。又略说了几句,王子腾夫人便告辞回去了。王夫人见她走了,便打发了李纨和琏二奶奶出去,只留了薛姨妈说话。 却说那小红偶然见了进来种花的贾芸手里拿着快娟子,倒像是自己从前掉的,想要问他,又不好问。想要放下,又放不下。正是犹豫不决c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 小红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佳蕙,因答说:“在家里呢,你进来罢。” 佳蕙听了跑进来,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可巧琏二奶奶给林姑娘送月钱来,那些专门用来打赏的银甸儿都分给她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个给我。你替我收着。”便把手绢子打开,把钱拿出来交给小红。小红就替她收起。 佳蕙道:“你这两日心里到底觉着怎么样?依我说,你竟家去住两日,请一个大夫来瞧瞧,吃两剂药,就好了。” 小红道:“哪里的话?好好儿的,家去做什么?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事!” 佳蕙点头,想了一会道:“可也怨不得你。这个地方,本也难站。一屋子,你争我夺的。你看前一次你近了宝玉跟前倒了碗茶,现还把你压在这里,不让你出去,怕宝玉见了上了心!” 小红道:“也犯不着气她们。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 这两句话不觉感动了佳蕙心肠,由不得眼圈儿红了,又不好意思无端的哭,只得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是。昨儿宝玉还说:明儿怎么收拾房子,怎么做衣裳。倒像有几百年熬煎似的。” 小红听了,冷笑两声,方要说话,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并两张纸,说道:“这两个花样子叫你描出来呢。”说着,向小红撂下,回转身就跑了。 小红向外问道:“到底是谁的?也等不的说完就跑。‘谁蒸下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是绮大姐姐的。”抬起脚来,咕咚咕咚又跑了。 小红便赌气把那样子撂在一边,向抽屉内找笔。找了半天,都是秃的,因说道:“前儿一枝新笔放在那里了?怎么想不起来?”一面说,一面出神,想了一回,方笑道:“是了,前儿晚上莺儿拿了去了。”因向佳蕙道:“你替我取了来。” 佳蕙道:“花大姐姐还等着我替她拿箱子,你自己取去罢。”小红道:“她等着你,你还坐着闲磕牙儿?我不叫你取去,她也不‘等’你了。坏透了的小蹄子!”说着自己便出房来。 出了怡红院,一径往宝钗院内来,刚至沁芳亭畔,只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来。小红立住,说了几句话,听得是宝玉叫贾芸进来说话,李嬷嬷是去通知人的。 小红听说,便站着出神,且不去取笔。不多时,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见小红站在那里,便问道:“红姐姐,你在这里作什么呢?”小红抬头见是小丫头子坠儿,小红道:“哪里去?”坠儿道:“叫我带进芸二爷来。”说着,一径跑了。 小红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就见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小红一溜;那小红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好相对。小红不觉把脸一红,一扭身往蘅芜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王熙凤理事再发威 却说贾芸随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见了宝玉,叔侄两个说了会子话,宝玉交待了常来玩,便又放了贾芸出去,仍命小丫头子坠儿送出去了。 贾芸出了怡红院,见四顾无人,便慢慢的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问了她许多话,又问出了小红。知道小红在找的那块娟子就是自己日前拾得的那块,心中略动,就将自己的汗巾子谎说是小红的,让坠儿替他还了。 贾芸做好了园子里种植花木的事,去回了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给了他一个布庄个粮铺c两个当铺个小茶寮的账本,说:“我看你行事也是好的。今日就把这些铺子交给你管。你叫了芹儿,并菖儿c菱儿c萍儿一起做,随你怎么安排,我只有一句话嘱咐你:这些个铺子,若是赚了钱,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再多也是你们兄弟几个自个儿分,就当是你们的工钱和分红;若是亏了钱,我也不叫你们填。那些铺子什么都是齐的,也不用再添置什么,我只开头期一千两银子给你们做本,亏完了,我就不再管你们,只当没有那些铺子好了。你可记着我的话了?” 贾芸连连点头道:“记着呢!婶娘!还要多谢婶娘栽培!” 琏二奶奶挥手道:“什么栽培?你赚了银子了再说!”便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去了。回头见一个小丫头拿了一封信进来,琏二奶奶看着那封信,眼瞳都缩了一下! 城外静心园里,秦可卿要生了! 慌慌忙忙把一早准备好的接生婆送了过去,只说是在外面捡到的一个遗孀,见她大着肚子,就把她送僻静的院子里住着,如今就要生了!好歹是母子两条命,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其他人见是这样,也没甚说处。 琏二奶奶这一日都待在院子里,等着静心园那里的回信,比她自己生孩子还要紧张。秦可卿那一胎打一开始就惊险万分,秦可卿生了病,又吃了琏二奶奶兑换来的药,强制性休眠。虽说主神出品,效果是绝对的,保证了胎儿绝对不会有问题。但是,那种事,没有见孩子平安生下来,还是会担心的啊! 正万分焦急地等着,突然有人进来说:“二门上藩大爷让送来的孝敬,说是他后儿五月初三的生日,几个熟识的人弄了些罕见的东西孝敬他的,他自己吃怕没福,所以送进来,给老太太c太太她们。” 琏二奶奶正心焦呢,听到薛大傻子又在卖弄他那点子家什,当下怒气一冲,厉声喝道:“什么东西吃了还怕没福,非要送了老太太她们才行?” 那人回道:“说是海碗那么粗扁担子这么长粉脆的鲜藕,一人合抱那么大的西瓜,还有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罗猪和鱼。” 琏二奶奶冷笑道:“我是没见过呢!平日赏地下婆子小子们吃的都比那些子东西要小呢,这才没福的呐!你送到后面廊上去,问问他们用来打发下人的有没有人要!” 那人见琏二奶奶如此,也不敢答话,转身就是走。琏二奶奶又叫道:“回来!”那人又只得回来。琏二奶奶想了想道:“你去叫了林之孝家的进来,就说我有事吩咐。”那人出去了,一会儿,林之孝家的进来了,问:“奶奶有何吩咐?” 琏二奶奶道:“叫你男人去东头米粮庄子,把棚子里长好了的瓜果时蔬之类的摘些回来,要那等新奇罕见的,池子里个头足了的鱼c笼子里珍奇的野味都带些回来,叫他只管拿最好的,四月二十八的芒种节,府里要用!” 想了想,又道:“先带一些回来给老太太c太太她们尝鲜,再给薛大爷那里送一份儿去,就说是我说的,薛大爷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正好庄子里有,得巧芒种节要用收了一大推回来,用不完,放着也是坏了,他又爱置酒清客的,就请他帮着用了也不浪费!”林之孝家的应了,见琏二奶奶没有其他吩咐了,才出去。 傍晚林之孝回来了,东西往各处送了,琏二奶奶也不管是不是得罪了薛姨妈,陪着贾母说笑了一回就回了院子,坐在灯前等着消息。 琏二爷见她恍恍惚惚的,伸了臂膀把她勾进自己怀里,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听说你今儿狠狠地给了那薛大傻子一个没脸,是谁招你了呢?给爷说说,爷给你出气呢!” 琏二奶奶没好气道:“是我要给他没脸呐?你看看他拿了个什么歪瓜裂枣来,来还满府里传的,跟没见过似地!他以为平日里他母亲妹妹吃的都是什么呀,拿了那等看不上眼不要了的东西来跟我现!我要是没见过就算了,偏那东西还是我的庄子里出的!二爷你说气人不气人呐?” 琏二爷也是一通笑,道:“他原没见过世面的,你与他计较什么?” 琏二奶奶道:“若只是他也就罢了。二爷你不知道,前二太太病了,娘娘打发人来问,二太太就让人带了什么话回去,那薛家姑妈就高兴得什么似地,看林妹妹那眼神也清冷得很。今儿又赶着拿了东西来现,你说,这是怎么着了呢?我看着就气人。偏今儿又遇到我让人救了的遗孀生产,我等了一天消息也没个回信,我正急得不行呢,他就赶上来了,我还能给他好脸子呢!” 琏二爷道:“你说那什么遗孀的,是怎么回事?” 琏二奶奶正了正神色,才说:“前儿不是让芸儿把脂粉庄子里那个大棚子里养的花木搬到园子里去种么?那会儿我出去看了看,路边见着的,一个大肚子躺在那里,看气色很不好。我看着她可怜,就让人送铁槛寺给蓉儿媳妇守墓的园子里去了,好歹是条命,就当是积德好了。今儿人来回,说是要生了。我派了接生婆去,都一天了,还没个消息!” 琏二爷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捡的大肚子,看把你急的。她要生了,是她福气,要是没生下来,或死了,也是她的命,你在这里急又有什么用?”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人回:“二奶奶,母子平安了!”琏二奶奶欢喜不已,忙问:“是男是女?”来人回:“是个哥儿,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人!”琏二奶奶打赏了,自个儿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琏二爷见她欢喜地满面红光的样子,调笑道:“你既那么喜欢,何不再给我生几个?不问是男是女,都是好的。” 琏二奶奶顿时脸拉下来,啐他:“没个正形的!乱说什么!就那两个我还嫌闹呢。成天的调皮捣蛋,我见天地教着,才好了一点,偏你要惯着!话我搁下了,我就带那两个了,你想要孩子,找红颜碧落生去!或者喜儿悦儿也是好的,那年就让你给她们开脸,你又偏不,你叫我如何?” 琏二爷尴尬地看了眼墙边伺候的喜儿悦儿,忙哄道:“我乱说的,乱说的,你别急上了!不过是见你高兴才说说的么,好歹你也要知道我的心!” 琏二奶奶道:“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不过二爷今儿既说了这话,我也说不得把话说明白了。二爷在外面跑的,也该知道,外面是如何说我的。不说掌了府里大权搬弄是非,让正经爷们干看着。就说这屋里一个伺候的都没有,不顾二爷颜面一味妒忌奢靡。二爷回来不说,我又如何能不知?但凡名门士族,哪个屋子是一个伺候的都没有的,大老爷那里不说,就是二老爷那里,也是有两房姨娘的。若说二爷不好女色,我也就不说了,可二爷是如何的,我会不知?我只劝二爷,若真是看上的,就带回来,你有多少我都养得起!” 琏二爷这会真急了,道:“你这是如何说的。外面怎么说是外面的,他们哪里知道你,不过是看你能耐心里穷酸罢了。往日里你也不理会这些的,今儿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琏二奶奶道:“自是有意思的。二爷如今升了官,身份自是不同了,若是还没几房姬妾,别人也笑话。你且把那两个叫到东厢去,我过会子把后面那一排屋子修缮了,说不得就有十来间,把你外面相好的都接进来住了,你只看我如何待她们罢!” 琏二爷扭头道:“不接!谁要接她们!” 琏二奶奶道:“二爷这话不对。若是那楼子里的,不接也就罢了,可是那些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既跟了二爷,如何能不接?” 琏二爷哽住了。忙拿了茶水,假装喝茶。 琏二奶奶却不放过:“我早些时候就跟二爷说过了,若是不想接回来的,就不要去招惹人家清白人家的姑娘。既招惹了,少不得就要接回来的。前不久我恍恍惚惚听说二爷跟外面哪一家的姑娘情投意合呢,我说事成了就接回来,说不准是个能生养的!” 琏二爷呛了。平儿安儿抢上来拍背顺气的,琏二奶奶却在一旁不慌不忙地笑道:“正好二爷也嫌家里的不能生养,不若接了回来,让她给二爷多生几个,只要不是让我养,十个八个都是好的,多子多福嘛!” 墙边伺候的丫鬟媳妇都垂头忍笑,琏二爷尴尬不已,告饶道:“姑奶奶,你且饶了我罢!不过是玩笑一句,何来惹了你这么多。我再不说了可好?” 琏二奶奶笑道:“二爷说的什么话,这哪里能是玩笑呢!后面那一排屋子我是真要修缮的,红颜和碧落两个就住那里了,明儿你让喜儿c悦儿都开了脸,也住进去。我还是那样的话,哪个有了身子,我就提了上来,做姨娘。二爷你就辛苦辛苦,说不准哪天就有好消息了!” 墙边那几个都烧红了脸,平儿忍着臊,道:“奶奶,你快别说这些了!”琏二奶奶对平儿道:“你知道什么呀,今儿日子好,趁着外面生了儿子的喜气,把事情提了,往后呀,要好消息就容易多了。你看咱们屋子里,可是有好几年没有好消息了,说不准今儿提了,明儿就有消息了!” 琏二爷道:“你快别说了,她们还要嫁人的。” 琏二奶奶眼睛往屋子里溜一圈,平安喜悦四个大丫头都是臊红了脸墙边站着,琏二奶奶说:“二爷也不用这么说,我原就是这个意思,这四个丫头都是能给二爷的,端的是好性情,好容貌。二爷说句实话,她们天天在屋里转着,你就没有心痒过呢。也不用看我,我这四个丫头都是顶好的,一把手,给了二爷还是便宜二爷的。二爷还在那里推阻,就太没意思了。再一说,二爷在外面相好的,我也没看过,不知道什么性情,也不知晓比了我的丫头如何?若是还不如她们的,我接了进来也就没意思了。” 琏二爷眯眼看了琏二奶奶,又看了那四个,道:“你还真打定注意要给她们开脸了。”又看了一会儿,说:“原我是敬你,才不动你的丫头的,你把喜儿c悦儿给了我,我也没怎么动她们。倒不想你这般说话。也不用说接了外面的进来这样的话,就你这几个丫头,比她们好了不知多少。这样也好,给她们开了脸,外面也不能再说你什么。” 琏二奶奶道:“我是为这个呢!二爷也说的,我哪里能理会那些说嘴的事。不过是今儿想明白了,自己的好丫头,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留着。那外面的就是二爷说是个好的,我也觉着没有自己的丫头好呢!你看她们素日帮着我打理这一大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了咱们国舅老爷做妾,说句实话,也不算亏待了!” 琏二爷笑道:“你倒会为你的丫头打算!”琏二奶奶道:“我的丫头我不打算,谁打算?”转头对平安喜悦道:“今儿话我可都给二爷说明白了。以后你们谁能提上来都各凭本事。只一项:这屋子里原是如何的,以后也如何。当差的都给我把稳了,若是因为拈酸吃醋而坏了我的规矩,那就是二爷要留我也把你们卖了,你们素日是知道我的。”平安喜悦赶紧跪下磕头。 琏二奶奶又转头对琏二爷道:“二爷也别以为我就为着我的丫头,后院的屋子一共十来间,我都空着,她们全住进去也就六个,还有七八个呢!二爷若在外面招惹了人,我也不管二爷如何说,非接进来不可的!” 琏二爷告饶:“我真没有呢,那些人乱说的你也信。外面再好哪里有屋里的好,你说是不是?你也别说那些了,我记着呢,不会去招惹的!” 不出几日,琏二奶奶果真修缮好了自己后院的一排十二间屋子,让红颜c碧落c平儿c安儿c喜儿c悦儿都住进去,月钱也给她们多加了两吊钱。 邢夫人到贾母那里定省时,贾母笑说:“也不知那凤丫头近日又发什么疯,那院子里闹得,一会子就把她那四个好丫头都开脸给了琏儿,倒是便宜琏儿了。” 邢夫人笑道:“老祖宗素日是知道他们两个的,你敬着我,我敬着你。凤丫头要把自己丫头给琏儿,琏儿不肯要。琏儿在外面遇着多少也不愿纳妾,凤丫头还要想方设法地劝。今儿好了,凤丫头那四个都收了,这就没的再闹了。” 贾母笑道:“他两个也不知是怎么磨成那样的,说来也是奇,琏儿肯收了凤丫头的人,想是叫凤丫头抓着什么了!”邢夫人道:“还能是什么,不过是琏儿又在外面招惹清白人家姑娘叫凤丫头知道了,硬说要把人接回来,琏儿无法才收了那四个丫头的。” 正说着,就见琏二奶奶与薛姨妈一道进来了。依次请了安,琏二奶奶笑道:“明儿就是四月二十六了,园子里姑娘们要祭践花神,咱们也跟着乐一日,庄子里出是瓜果老祖宗c太太c姑妈尝了可好?若是好,明儿就用;若是不好,我再去找好的来!” 贾母笑道:“我尝了倒好,你那庄子里出的,哪一样不好?”邢夫人也说好,只薛姨妈不说好坏。 琏二奶奶道:“这事若不是那日薛大哥哥提醒了我,我也混忘了!”看向薛姨妈道:“我说平日里薛大哥哥在外面,不说好好进学,尽认识一些混人。姨妈你是不知道,我手里有一个专种植精米的庄子,里面种的都是各色珍品米粮,另瓜果时蔬,异兽野味什么的,种类繁多,什么样的都有。本是只图自己府里享受的,可庄子里出产了,府里用不完的,我也不愿浪费了,就一并送红楼铺子里去了。那些瓜果时蔬本就是府里挑剩下的,那些没见过的,也有买去炫耀的,可偏有些人不长眼,买了来往府里送,说得天花乱坠的。我原也打发了几次了,没想又有人往薛大哥哥那里送去了。薛大哥哥不知我手上的事,一时叫他们蒙混了过去也不知道,那天就特派人把东西送了过来。薛大哥哥也是好心,可这又叫个什么事!我巴巴的打发人往庄子里去,摘了好的给他送过去,只盼他别叫那些混人蒙骗了才好。” 薛姨妈听了,这才松了脸色,道:“他在外面,我也劝说不听,还好你是晓事的,见他受了蒙骗赶紧跟他说了,不然谁知道他要被那些人骗了什么去?”琏二奶奶道:“姨妈也该好生管管他,莫叫他再被人骗了。”此事才算揭过了。 这日,宝玉吃过早饭后就意思懒懒的,觉着无趣,便出门去潇湘馆看黛玉。恰逢黛玉忘情,在屋子里念了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宝玉便又犯起痴病来,拿了“那些书”上的话来说,把黛玉气哭了,说要告了舅舅去!正闹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裳去罢,老爷叫你呢。” 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焦雷一般,也顾不得别的,疾忙回来穿衣服。急匆匆出了园,才知是薛藩借贾政之名约他出去喝酒呢!宝玉见已经出来了,便也就跟他去了。 晚上回至园中,袭人正惦记他去见贾政,不知是祸是福,只见宝玉醉醺醺回来,因问其原故,宝玉一一向他说了。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也到底打发个人来给个信儿!” 正说着,只见宝钗走进来,笑道:“今儿你可是先尝了好东西了!”宝玉笑道:“大哥哥唤我去,我怎好不去。不过先尝一尝,横竖明天二嫂子就给你们摆上了,也不用看我了。” 宝钗摇头笑道:“昨儿哥哥倒特特的请我吃,我不吃,我叫他留着送给别人罢。我就在园子里,还怕没的吃不成。”说着,丫鬟倒了茶来,只吃茶说些闲话儿罢了。 却说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了,一日不回来,心中也替他忧虑。至晚饭后,闻得宝玉来了,心里要找他问问是怎么样了,一步步行来。见宝钗进宝玉的园内去了,自己也随后走了来。 刚到了沁芳桥,只见各色水禽尽都在池中浴水,也认不出名色来,但见一个个文彩耀灼的,好看异常,因而站住,看了一回。再往怡红院来,门已关了,黛玉即便叩门。 谁知晴雯和碧痕二人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偷着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性情,她们彼此玩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见是她的声音,只当别的丫头们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门么?”晴雯偏偏还没听见,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进人来呢!” 黛玉听了这话,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高声问她,逗起气来,自己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若是认真怄气,也觉没趣。”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了。真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 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黛玉心中越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必竟是宝玉恼我告他看歪书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 越想越觉伤感,便也不顾苍苔露冷,□□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 黛玉正自悲泣,忽听院门响处,只见宝钗出来了,宝玉袭人一群人都送出来。待要上去问着宝玉,又恐当着众人问羞了宝玉不便,因而闪过一旁,让宝钗去了,宝玉等进去关了门,方转过来,尚望着门洒了几点泪。自觉无味,转身回来,无精打彩的卸了残妆。 紫鹃雪雁素日知道黛玉的情性,知她常常无事闷坐的,见她回来了郁郁寡欢地坐着,也没怎么理论,由她闷坐,只管外间自便去了。那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 次日便是芒种节,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头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摇,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的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琏二奶奶带了巧儿进园子,把众姐妹都叫道一处玩。宝钗c迎春c探春c惜春c香菱与众丫鬟们,都在园里玩耍,独不见黛玉,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难道还睡觉不成?” 宝钗道:“你们等着,等我去闹了她来。”琏二奶奶道:“你且坐着罢,今日专给你们姑娘们玩的,吃什么,玩什么,我都备好了,只等你们去吃去玩,这会子你还要往哪里去?林丫头那里有我去叫她来!”宝钗才笑坐了,与众姐妹一处玩笑。 琏二奶奶便撂下众人,一直往潇湘馆来。正走着,只见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来了,上来问了好,说了一回闲话儿,才走开。正巧见宝玉往潇湘馆去了,琏二奶奶便站住,细想了一回,原著今日黛玉要去葬花的,想是昨日受了委屈,这会子宝玉去了,让他们和解和解也好。 回身看向别处,见水边亭子里香菱c绣橘c司棋c侍书和宝玉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在那里玩。琏二奶奶眼睛一眯,想起一些事来,便对那两个小丫头中窈窕的一个招手。小丫头近前来,堆着笑问:“奶奶使唤做什么事?” 琏二奶奶打量了一回,见她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便猜她就是贾芸看上的那个小红,因笑道:“我的丫头们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 小红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要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任凭奶奶责罚就是了。”琏二奶奶故意笑道:“你是那位姑娘屋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小红道:“我是宝二爷屋里的。”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哎哟!你原来是宝玉屋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上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二十两,这个月裁衣庄子里绣匠们的月钱。等张材家的来,当面秤给她瞧了,再给她拿去。还有一件事:里头床头儿上有个小荷包儿,拿了来。”小红听说,答应着,撤身去了。 琏二奶奶看她去了,便也不去潇湘馆了,径直往稻香村找李纨去了。李纨正把自个儿做的好些娟纱假花挂枝头上,琏二奶奶去时,树上已挂了一半了。李纨见了她也是笑:“你如何不去陪她们姐妹玩,巴巴的卷了庄子里的好东西置了席面,这会子却不去吃,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琏二奶奶拿了石桌上堆成一堆的绢花,一面跟李纨一起往枝头上挂,一面说:“那有什么,还不是府里平日吃的,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得了我不要的,以为是好东西,拿来跟我现!我就叫她们知道,我是拿了什么养她们的!” 李纨笑道:“你却是越来越小孩脾气了,跟那些人置什么气呢!”琏二奶奶道:“你还不知道我,我何曾置过谁的气呢!不过是他瞎了眼睛,撞到我身上来了!原薛家那么大的家业,你看看现在,还剩什么?不说好生进学,只会跟了外面一帮混人喝酒闹事!这会儿还敢到我面前来现,我不教训了他就是看了姨妈和薛妹妹的脸子!你瞧瞧薛家如今在外面的铺子,可是薛妹妹在帮姨妈看呢?” 正说着,就听外面丫头说话声。原来是小红回来不见琏二奶奶,找到这里来了,在外面与几个丫头说话呢!琏二奶奶示意李纨别出声,两人悄悄听了她们说什么。 只听晴雯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弄,就在外头逛!” 小红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儿,过一日浇一回。我喂雀儿的时候儿,你还睡觉呢。” 碧痕道:“茶炉子呢?” 小红道:“今儿不该我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 绮霞道:“你听听她的嘴!你们别说了,让她逛罢。” 小红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逛。二奶奶才使唤我说话取东西去。”说着,将荷包举给她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走开。 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就不服我们说了。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没有,就把她兴头的这个样儿。这一遭半遭儿的也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好的呢!”一面说着去了。 这里小红听了,不由气怔,却也只得忍气来找琏二奶奶。到了李氏院子,果见琏二奶奶和李氏都坐在院子里看丫头们挂绢花说话儿呢。 小红上来回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她就把银子收起来了;才张材家的来取,当面秤了给她拿了去了。”说着,将荷包递上去。又道:“平姐姐叫我来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 琏二奶奶笑道:“她怎么按着我的主意打发去了呢?” 小红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我们二爷没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奶奶寻几丸延年神验万金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了去。’” 小红还未说完,李氏笑道:“哎哟!这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 琏二奶奶笑道:“怨不得你不懂,这是四五门子的话呢。”说着,又向小红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不像她们扭扭捏捏蚊子似的。嫂子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这几个丫头老婆之外,我就怕和别人说话:她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嚼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我们平儿先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她: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算美人儿了?说了几遭儿才好些儿了。” 李纨笑道:“都像你泼辣货才好。” 琏二奶奶道:“这个丫头就好。刚才这两遭说话虽不多,口角儿就很剪断。”说着,又向小红笑道:“明儿你服侍我罢,我把你要了我院子里去。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因又问小红爹妈。 小红答了是林之孝的女儿。 琏二奶奶听了,十分诧异,竟不想她是那林之孝的女儿,因说道:“哦,是他的丫头啊。”又笑道:“林子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儿:一个‘天聋’,一个‘地哑’。哪里承望养出这么个伶俐丫头来!你十几了?” 小红道:“十七岁了。”又问名字。小红道:“原叫‘红玉’,因为重了宝二爷,如今只叫小红了。” 琏二奶奶听说,将眉一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跟得了‘玉’的便宜似的,你也‘玉’我也‘玉’。”又说:“小红就小红吧,不管叫什么,我只讨了来。” 李纨笑道:“你既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 琏二奶奶也笑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和宝玉说,叫他再要人,叫这丫头跟我去。可不知本人愿意不愿意?” 小红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儿,也得见识见识。” 琏二奶奶听了,暗自决定要好好栽培这个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且说黛玉因夜间失寝,次日起来迟了,闻得众姐妹都在园中做饯花会,恐人笑她痴懒,连忙梳洗了出来。刚到了院中,只见宝玉进门,来了便笑道:“好妹妹,你昨儿告了我了没有?叫我悬了一夜的心。” 黛玉顿了一下,只当没看见他,回头叫紫鹃:“把屋子收拾了,下一扇纱屉子,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一面说,一面又往外走。 宝玉见她这样,还认作是昨日晌午他乱说话的事,哪知晚间还有一件把黛玉关在门外不让她进门的公案?还打恭作揖的。黛玉却正眼儿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门,一直找别的姐妹去了。宝玉心中纳闷,却也不知为何,只得随后跟了来。 宝钗探春正在那边看鹤舞,见黛玉来了,三个一同站着说话儿。又见宝玉来了,探春便笑道:“宝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没见你了。” 宝玉笑道:“妹妹身上好?我前儿还在二嫂子跟前问你呢。” 探春看了看宝钗和黛玉,笑了一下,道:“宝哥哥,你往这里来,我和你说话。”宝玉听说,便跟了她,离了钗玉两个,到了一棵石榴树下。探春因说道:“这几月,我留着的一些用不上的碎银子。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候,或是好字画,好轻巧玩意儿,替我带些来。” 宝玉道:“我这么逛去,城里城外大廊大庙的逛,也没见个新奇精致东西,总不过是那些金c玉c铜c磁器,没处撂的古董儿,再么就是绸缎c吃食c衣服了。这些东西,你们都是足的,二嫂子给你们送的,你们都用不完呐。” 探春道:“谁要那些作什么!像你上回买的那柳枝儿编的小篮子儿,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子儿,就好了,我喜欢的了不的。谁知她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儿似的抢了去了。凤姐姐给我们的不是金就是银,咋一见那些竹的泥的,哪有不喜欢的?” 宝玉笑道:“原来要这个。这倒可怜了二嫂子巴巴地给你们送了东西来,你们还都瞧不上!我去给她说了,叫她往后都给你们竹的泥的好了!那些东西不花钱,她随便往给哪个的东西上扳一个角儿下来,就能给你们拉两车来。” 探春道:“可别去说,不过是我玩个新鲜,你说了她准真的拉两车来!好哥哥,你去看了好玩的,就给我带进来吧。” 宝玉道:“这有什么,丢一串儿钱给门外小厮,要什么都有了。” 探春道:“小厮们知道什么?你拣那有意思儿又不俗气的东西,你多替我带几件来,我还像上回的鞋做一双你穿,比那双还加工夫的,如何呢?” 宝玉笑道:“你提起鞋来,我想起故事来了:一回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做的?’我哪里敢提三妹妹,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的生日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了。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做这样的东西。’我回来告诉了袭人,袭人说:‘这还罢了,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亲兄弟,鞋塌拉袜塌拉的没人看见,且做这些东西去巴结谁呢!’” 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你说,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做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你且问问凤姐姐去,环儿那里可有亏待。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闲着没事跟着大嫂子学着作了一双半双,也就是练个手的,到叫她拿了去说嘴!难道我还真能天天给府里兄弟们做鞋穿呢!可见是她瞎气。” 宝玉听了,点头笑道:“她不知道,心里自然又有个想头了。” 探春听说,一发动了气,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她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下贱的见识。我也看明白了!她只管这么想,我也不问。我只管我是养在老太太那里的,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姐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又道:“论理我不该说她,但她忒昏愦得不像了!还有笑话儿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买那些玩的东西,过了两天,她见了我,就说是怎么没钱,怎么难过。我信她呢,凤姐姐那里难道会短了她的,我自是不理的。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她就抱怨起我来,说我怎么着也跟着二嫂子管了一回家的,定是攒了不少钱,又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都不知该说她什么了!” 正说着,只见宝钗那边笑道:“说完了?来罢。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撂下别人,且说体己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说着,探春宝玉二人方停了话头,笑着过去了。 宝玉回头找黛玉,却不见了她,便知是她躲了别处去了。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她的气息一息再去也罢了。”因低头看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想黛玉平时都是要把这些花儿收了去葬的,今日因为跟自己置气,反而不理这些花儿了,因叹道:“这是她心里生了气,也不收拾这花儿来了。等我送了去,明儿再问着她。” 说着,只见宝钗约着他们往后头去。宝玉道:“我就来。”等她二人去远,把那满地的花儿兜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和黛玉葬桃花的去处。 将已到了花冢,犹未转过山坡,只听那边有呜咽之声,一面数落着,哭的好不伤心。宝玉心下想道:“这不知是那屋里的丫头,受了委屈,跑到这个地方来哭?”一面想,一面煞住脚步,便听道: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着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抨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正是一面低吟,一面哽咽。却是林黛玉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只见他为着跟宝钗说笑,却把她关在门外;又想王夫人薛姨妈等明里暗里盘算的事,心中悲伤难抑,只觉前路难料。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正在一腔无明未曾发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掩埋,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 不想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先不过点头感叹;后又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只觉心中剧痛,不紧恸倒山坡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 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有无可寻觅之时,怎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c香菱c袭人等,亦可以到无可寻觅之时矣。而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呢?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将来斯处c斯园c斯花c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因此一而二二而□□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如何解释这段悲伤! 那黛玉正自伤感,忽听山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的不成?”抬头一看,见是宝玉,黛玉便啐道:“呸!我打量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长叹一声,自己抽身便走。 这里宝玉悲恸了一回,见黛玉去了,便知黛玉看见他躲开了,自己也觉无味。也想不去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或者她在气什么了。抖抖土起来,下山寻归旧路,往怡红院来。可巧又看见黛玉在前头走,这会连忙赶了上去,赌气说道:“你且站着。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以后撩开手。” 黛玉回头见是宝玉,待要不理他,听他说只说一句话,便道:“请说。” 宝玉却又笑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呢?” 黛玉听说,冷眼看他一眼,回头就走。 宝玉在身后面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黛玉听见这话,由不得站住,回头道:“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 宝玉道:“哎!当初姑娘来了,哪不是我陪着玩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收拾的干干净净收着,等着姑娘来。一个桌子上吃饭,一快儿长大。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替丫头们都想到了。我是一颗心都放在姑娘心上,凭谁来都没有姑娘好。” 说到这里,不禁委屈道:“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里,三日不理c四日不见的,倒把外四路儿的什么‘宝姐姐’‘凤姐姐’的放在心坎儿上。我又没个亲兄弟c亲妹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我隔母的?我也和你是独出,只怕你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一番心,有冤无处诉!”说着,越发的委屈,不觉哭起来。 黛玉耳内听了这话,细想了往日情景,又见如今的这光景,两下一比较,心内不觉灰了大半,也不觉滴下泪来,低头不语。 宝玉见这般形象,遂又说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任凭我怎么不好,万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错处。就有一二分错处,你或是教导我,戒我下次,或骂我几句,打我几下,我都不灰心。谁知你总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儿,少魂失魄,不知怎么样才好。就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说明了原故,我才得托生呢!” 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想到昨晚的事,压下的气又上来了,便说道:“你既这么说,那我问你,你昨儿被舅舅叫出去是何事?宝姐姐晚上去你那里说话,你欢欢喜喜地接进来送出去的,为什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呢!” 宝玉诧异道:“这话从那里说起?你什么时候来?我又如何不叫丫头给你开门了?我要是这么着,立刻就死了!” 黛玉啐道:“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什么誓呢!” 宝玉解释道:“实在没有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 黛玉转又细想了一想,半晌,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知道自己是白气了一场,心下也略松快了,笑道:“是了:必是丫头们懒怠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 宝玉立即道:“想必是这个原故。你也别气,我的心如何你还能不知。你且等我回去问了是谁,教训教训她们就知道了。” 黛玉道:“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论理我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可就大了。”说着抿着嘴儿笑。 宝玉听了,又是咬牙,又是笑。少男少女的心事,才算是说开了。 二人正说话,见丫头来请吃饭,遂都往前头来了。琏二奶奶摆的席面,贾母走不动,不来,琏二奶奶给她置了一席搬到她那里。邢夫人那里也是一席,王夫人病且稍好了一些,但也不敢出来吹风,琏二奶奶也置了一席在那里。宝玉因要去看王夫人,姐妹几个就都过去那里吃饭。那王夫人见了黛玉,因问道:“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开的药可好些?” 黛玉诧异地看王夫人一眼,慢声道:“也不怎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原来的药呢。”宝玉听了现卖起来:“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所以才禁不住风寒;不过这么几年吃的凤姐姐药材庄子里出的丸子,倒还好了许多呢!倒是太太这一向身子一直不好,要小心吃药才是。且安下心,凤姐姐那个庄子里总能制出好药丸子来的,林妹妹都治好了,太太也一定能治好的。” 琏二奶奶这时正好进来,听宝玉在那里胡诌,道:“我倒不知宝兄弟是这么想的呢!你平时读的都岐黄书么,这些事情上比谁都懂。”宝玉道:“我是不懂,凤姐姐庄子里必是有懂的。你给太太做几盒丸子来,也不是难事么。” 琏二奶奶道:“不懂就不要瞎说!那庄子如今已卖给太医院了,你就不要想能从太医院那里乱要东西!那里可不比咱们自己家里什么事都依你。再有,太太的病,自有太医调理,你乱嚷什么,横竖还有我呢!你若真有孝心,不如多读几本书,老爷看了高兴,太太也高兴。这会子老爷没管你,你就闲闹腾!” 王夫人见琏二奶奶转到宝玉读书上了,因说:“凤丫头说得是,你在园子里老爷管不到你,你就荒废了。仔细明儿老爷抽你背书。”宝玉道:“我读着呢。” 琏二奶奶看桌子都摆上了,就请了王夫人入席,王夫人入了席,再是李纨c琏二奶奶,姐妹几个并宝玉才入席。 一时,贾母打发人来,却是接宝玉黛玉去那边吃饭。黛玉自是要去的。宝玉也想去,只碍着王夫人正拉着他问话,也不敢跟着走,只拿眼看着她,说:“回了老太太,就说我在这边吃呢!”黛玉见他不走,拂袖自己去了。 宝钗道:“你且一起去罢,仔细林妹妹不高兴。 宝玉只道:“理她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宝玉在这边吃了饭,跟王夫人说了一席话,又陪着姐妹们玩着,但到底想着黛玉,玩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今日怎么这般没趣,陪我们玩一日就这般委屈你?” 宝钗笑道:“你叫他快瞧黛玉妹妹去罢。叫他在这里胡闹什么呢?” 琏二奶奶冷眼看着王夫人强留着宝玉让黛玉一个人去,想着她又该病一场了。因道:“我且带了他出去,你们姐妹继续玩罢。”便带了宝玉一路往贾母处来。路上对宝玉道:“我给你说个事,我今儿在园子里看中了你院子里的一个丫头,叫做小红的,我要了来使唤,明儿再替你补一个,可使得么?” 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嫂子喜欢谁,只管叫了来,何必问我?”琏二奶奶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她去了。” 说着,便至贾母这边。只见都已吃完了饭了。贾母因问宝玉道:“跟着你娘吃了什么好的了?”宝玉笑道:“也没什么,不都是凤姐姐置的席么,我倒多吃了一碗饭。”因问:“林姑娘在哪里?”贾母道:“里头屋里呢。” 宝玉进来,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剪子裁什么呢。宝玉走进来,笑道:“哦!这是做什么呢?才吃了饭,这么控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 黛玉并不理,只管裁她的。有一个丫头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熨罢。”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宝玉听了,自是纳闷。 只见宝钗c探春等也都过来了,和贾母说了一回话,宝钗也进来问:“妹妹做什么呢?”因见林黛玉裁剪,笑道:“越发能干了,连裁铰都会了。” 黛玉听了,面色一凝,什么连裁铰都会了,这点子事我还不会么?但仍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 宝钗笑道:“我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你走了,宝兄弟就不自在了。我说何苦耐着性子在那里干坐,不如过来了,他这才巴巴过来的。”黛玉扭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宝玉这才听出来黛玉说的这句是自己刚在王夫人那里说黛玉的原话,这会子倒叫黛玉拿来说自己了。宝玉便忙向宝钗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没人,你抹骨牌去罢。”宝钗听说,看了看他们两,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么?”说着便走了。 黛玉看宝钗出去了,仍是不理宝玉,道:“你倒是去罢,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说着又裁。宝玉见她不理,只得还陪笑说道:“你也去逛逛,再裁不迟。”黛玉总不理。 宝玉便问丫头们:“这是谁叫他裁的?”黛玉见问丫头们,便说道:“凭他谁叫我裁,也不管二爷的事。” 宝玉方欲说话,只见有人进来,回说“外头有人请呢”。宝玉听了,忙撤身出来。黛玉向外头说道:“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宝玉来到外面,只见焙茗说:“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便带了几个小厮出门了。 琏二奶奶则回了自己院子,细想了一下今日王夫人作为,必是在娘娘那里得了准信了。原本娘娘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模糊的,如今不知如何突然明朗起来,又想到原著娘娘赐下宝钗和宝玉相同的红麝串的事,琏二奶奶咬唇,只觉得危机扑面而来呀。 便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立即就写了一封信,放在每次往宫里送东西的盒子里,再放一尊羊脂玉的送子观音像,一瓶主神那里兑换来的调理身体的药丸,功效当然是方便女人怀上孩子的。这三样一齐往宫里送去了,琏二奶奶心里才松了一点。 琏二奶奶想过了,要救下十二钗,一个大前提就是要保住贾家。自她嫁进荣国府细算的话,也差不多有十年了!自己赚的钱已经填补了荣国府往上三代积累的亏空大半了,虽还剩下一些,但也不多了。去年修园子就用的府里账上的钱,紧了一段时间,后面铺子里送了钱来,也就好了。 如今巧儿都长大了,芷哥儿也开始说读书的话了,当初接黛玉进京的时候,府里最大的一个也才六岁,而如今宝玉黛玉十二三了,宝钗更是过了十五岁生日了!这么一瞧着,便觉得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要保住贾家,除了填补荣国府历年亏空外,还要娘娘那里站得稳。而元春想要站稳,有个孩子护身是最保险的了。正值元春封妃不久,皇帝对她还算宠爱,趁这个机会怀上个孩子才是好的。为此,琏二奶奶拿了主神那里兑换来的好东西送进去,只盼着娘娘能有好消息。 琏二奶奶信里说了宝钗的事。当然她没有直接说不要宝钗,而是说宝钗什么都好,只是出生差了些。虽说是金陵四大家,但宝玉堂堂国舅爷取一个商人女子到底有损颜面。而黛玉本就是府里亲亲的表小姐,又是列侯林家后人,贾母也是从小就看好黛玉的。又说了宝玉与黛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比别人都深厚。反正就是宝玉和黛玉是一对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琏二奶奶分析的道理元春听了进去,还是送去调理身子的药丸元春受用。晚间宫里就派人出来了。 原来元春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贾珍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另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不过没有特别照顾的,黛玉的和宝钗的都是一样的手珠。 琏二奶奶念了一声佛,夏太监走的时候还封了一百两银子的封儿给他。回了院子就在四王八公八侯的名册里找适合宝钗的青年男子,让宝钗那么耽搁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既然王夫人不让她进宫,自己又不让她嫁宝玉,少不得要找一个好的给她,毕竟她可是个能够跟林黛玉匹敌的人物啊。 哪知府里随后又传出“金”啊“玉”的了,琏二奶奶瞅着她们还不死心哩,硬是要把事说成了才甘心!便责罚了几个拿了姑娘说嘴的下人,才叫他们收敛了些。 次日往贾母那里去请安,宝玉只见黛玉顶头来了,便赶上去笑道:“我得的东西可是和你的一样呢!” 黛玉昨日所恼宝玉的心事,早又丢开,只顾今日早上所听的事了,因说道:“我没这么大福气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啊‘玉’的,我们不过是个草木人儿罢了!” 宝玉听她好好的却提了“金玉”二字来,不觉心里疑猜,便说道:“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黛玉听他这话,便知他心里动了疑了,忙又笑道:“好没意思,白白的起什么誓呢?谁管你什么金什么玉的!” 宝玉道:“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c老爷c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有第五个人,我也起个誓。” 黛玉道:“你也不用起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宝玉道:“那是你多心,我再不是这么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端阳节打醮各谋亲 贵妃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去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 琏二奶奶拿着银子,揣摩她的用意。这打平安醮,不过是借着拜佛祖的名头自己听戏玩乐罢了,一面是求个平安,一面也是凑个热闹。可若要叫上家里一干爷们,就不是这个花销了。看戏是花不了多少银子,京里最好的戏班子,让唱三天,也是要不了一百两,可是另有叫贾珍领着众位爷跪香拜佛,他们那一群人要去,就是另一个花销了。 而且,让贾珍带着,就是说,从贾珍这一辈的,都要去,也就是贾珍c贾琏c贾宝玉c贾环和下一辈的贾蓉c贾兰c贾芷等,另还有贾家其他房的玉字辈和草字辈的人。另一边,女眷也要去的。这样一来,一百二十两银子,就只是个吉祥数! 而元春特意叫了全家跟她同辈以及小辈的人去跪香拜佛因着琏二奶奶最近才送了东西进攻取,所以她就忍不住往那一方面想。元春这样做,莫不是叫我们去给她拜送子观音的?只是她求子不好宣扬,所以才借了打平安醮的名? 这样一想的话,琏二奶奶就回转了。若是元春真是怀上龙种的话,那么贾家也算是保住了一半了吧?就目前贾家的现状来说,宁国府那边早就摇摇欲坠了,琏二奶奶一直看着,只等他们到了紧要时候,就给他们致命一击的。而荣府这边,大老爷贾赦已经被琏二奶奶放弃了,只是等着迎春定了人,大老爷就可以领饭盒了,反正留着他也只能给荣国府惹祸。 再有就是王夫人了。二老爷是没什么乱来的,自太子一脉除去之后,他也安生了,不会再给荣国府惹来祸事,但王夫人就是个祸害。因着王夫人为难黛玉的事,琏二奶奶已经让她病过几次了,药丸子也吃了不少,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她吃了那么多让琏二奶奶加了料的,总有爆发的时候。 去了这三个,荣国府也算是平静了。再要是元春怀了龙种,那么荣国府基本上就无忧了!这么想着,元春能不能有孩子,这对贾家来说就十分重要了。于是,琏二奶奶用心策划起五月初一到初三的平安醮来。 正在院子里分派着事物,就见迎春探春两个进来了。琏二奶奶笑道:“怎么是你们两个过来的?” 探春笑着进来,往屋里一瞧,道:“怎么不见巧儿?” 琏二奶奶让她们两个坐了,又命上茶,才道:“今儿去她弟弟念书那里了。你素日是知道她的,她自帮我看管过一阵子账后,就知道要认得字才能记账。我便让她跟着园子里姑娘们学认字,她说没趣,想看看正经教书先生是怎么教的。自芷哥儿去了兰哥儿那里念书,她就隔三差五地往那里跑。说她呢,她就说是去看弟弟的,回来了芷哥儿的作业她还要自己做一遍。我说‘你既想正经念书,我给你再请一个?’她又不愿,只跟着芷哥儿去。芷哥儿作业没有她的好,叫先生罚了,她就在旁边羞他,恨得她弟弟无法。” 迎春笑道:“巧儿素日就是聪明伶俐的,她们兄弟姐妹三个在一处读书也是好的,嫂子让她去就是了。” 琏二奶奶道:“我何曾不让她去呢!你只看她跟她弟弟炫耀,今儿跟这个姑姑学的书,明儿跟那个姑姑学的画,倒要把所有姑姑会的都学了去,好叫别人知道她也是个才女呢!”探春大笑,道:“巧儿可是把园子里的人都拜了师的!”迎春听了也是笑。 一时又有人进来,问:“清虚观老神仙回说:奶奶安排要打平安醮,观里自是安排得下来;只是若再要大布施的话,还要请奶奶另外安排人手,观里的人手恐怕不够。” 琏二奶奶扭头对她道:“不用他的人,我自是有人用的,只是借个地方。你跟他说布施的事他不用管,只管打醮唱戏就好。”那人去了,探春道:“怎么还要大布施?” 琏二奶奶笑道:“这事年年都有的,只是这会儿趁着要去打醮,就一起办了。米粮庄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那么大的庄子,只供应府里用度,哪里用得完,平日里的吃食c瓜果c珍禽c异兽,根本就用不了那么多是地,剩下的田地还不都种植的一般人家都有的白米,只都是上等就是了。庄子里三个大粮仓,装的都是那些米粮。一年装一个仓,多余的都拿铺子里去了。只米粮也是放不久的,三年时间也够长了,粮仓三年一开,把老米搬了出来,放当年的新米,三个粮仓轮流着来的。那些老米搬出来,一些卖了,一些布施了。今年是赶着这次打醮,在新米入仓前就把老米搬出来了,不过是想借着打醮积些德,好求愿罢了。” 琏二奶奶贯常跟她们姐妹说这些事的,探春也喜欢听她说这些,便道:“那粮仓不过是存着米粮防着灾年罢了,今年是丰年,早搬出来也没什么。只这次又是打醮又是布施的,嫂子的愿怕是有些大呀。” 琏二奶奶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再进来,才说:“是大呢,你看我后面院子里供着那几个就知道了。” 迎春探春都不说话了。 琏二奶奶笑道:“论理,我也不该跟你们说这些,只你们也算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悄悄地跟你们说些什么,你们也只听着就好了。前儿你们二哥哥戏说让我再给他生几个,他只当戏语说过就忘的,可我却不能忘了。你们素日看我管教那两个,天魔星似地,我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如今还叫我生,我是断不会再找罪受的了。可恨他还死也不纳妾,只着折磨我。今儿我可后院排出来了,你们哥哥想要孩子,我就叫她们生去!孩子只在我这里挂个名,还是让她们自个儿养,她们生多少我都欢喜!趁着这次去打醮,我带了她们去拜送子观音,只盼全部都有好消息才好!” 迎春探春不说话,但眼神多有不解。 琏二奶奶道:“都说孩子要自己生才好,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我如今有儿又有女,也不差什么。生孩子那种事,稍不注意注意就是一尸两命的事儿,风险太大了。没生的,当然要自己生了,可生过了,就不必再去冒险了。再说,你们也都大了,我嫁进来的时候,才十五岁,你们还是在地上乱跑的年纪。如今眼看着你们再过两年就到出阁年纪了,叫我如何不操心。四丫头不肯理会这些事,她小,我也不勉强她,只你们就不要再说不该听的事了。” 迎春探春听了都是无言,半晌,探春道:“嫂子说什么,我们从来都是听的。” 琏二奶奶道:“你们当然要听,不然我起早贪晚劳心劳力这么些年又是为的什么?”看了迎春,又道:“前儿宝钗过了十五了,后面就是迎丫头了。薛妹妹c林妹妹我们暂且不管,只你们三姐妹,是一定要找个好归处的。我也敞开了说吧。你们三个的事,老太太c大太太c二太太当然是要管的,只你们也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庶出,怕是没有嫡出的待遇。不过如今我们荣国府说要嫁女,赶着来求的,莫不是四王八公的才俊!我给你们累积了这么多年的身家,不说老太太c太太她们准备的,你们自个儿的都能嫁个风风光光!” 迎春不自在地扭了下,才说:“嫂子待我的心,我也是铭记于心的。老爷c太太把我的事交给嫂子管,便是知道嫂子是疼爱我的,断不会误了我。我什么事只凭嫂子安排罢。” 琏二奶奶道:“我最最听不得你这句话了,凭我安排?我若是给你安排了一个只会吃酒赌钱宠妾灭妻的,你也凭我么?” 迎春白了一下脸,又道:“嫂子断不会那样的。” 琏二奶奶没好气道:“你倒放心我!”又道:“我看了看京里四王八公并八侯家里的年轻公子,倒是有看到合适的,只不过还要多看几次。你是我们这房的,我是你亲亲的长嫂,给你看人,别的也说不了我什么。顺带的,我就把探丫头c惜丫头c连着巧儿的都一并看了,都说日久见人心,我就这么一路看着,还怕选不出好的来!” 探春“噗嗤”一声笑,道:“嫂子这也太操心了,巧儿这才多大呀,这会子就开始选人了!”琏二奶奶笑骂道:“那还不是接着她的名儿给你们选呐!你是二老爷房里出的,惜丫头是东府那边的,我要插手你们的事,也只能这么着了!” 一时听外面又有人进来回话,才住了嘴。小红掀了帘子进来,道:“奶奶,清虚观那边的事妥当了。”琏二奶奶对她笑道:“你去叫了你妈妈进来。”小红应声出去了,一会儿她妈妈进来。琏二奶奶道:“去叫你男人安排庄子里开仓的事。今年的老米不卖了,都拿去布施,在清虚观布施三天。” 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传话。琏二奶奶回头,看她两个都盯着屋子里某一样物什看,便道:“你们且安排安排,我去请了老祖宗,到时候一起去。你们有哪些丫头想去的也一并带了去,大家热闹热闹。” 一时琏二奶奶到贾母上房来,宝玉c黛玉c宝钗都在,便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约着贾母c宝钗c宝玉c黛玉一同看戏去。 宝钗笑道:“罢,罢,怪热的,什么没看过的戏!我不去。” 琏二奶奶道:“他们那里凉快,两边又有楼。咱们要去,我已经先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上打扫了,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若不去,我自家也是去的。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出去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贾母听说,就笑道:“既这么着,我和你去。” 琏二奶奶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那自然好,我还在那里安排了三天的布施,老祖宗要说不去,我还不知道怎么好呢!” 贾母道:“我还不知道你。不过这回布施了就不用献供了,布施出去倒比献供还要有诚意,”又看了琏二奶奶一眼,“你发的愿也容易如愿。”琏二奶奶笑道:“是老祖宗洪福!”又打发人去问了王夫人,王夫人因要预备着元春有人出来,所以不去,薛姨妈也不去,倒是叫了宝钗去。 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因是贵妃做好事,贾母亲去拈香,况是端阳佳节,因此凡动用的物件,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 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纨c王熙凤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c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c探春c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 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c鹦鹉c琥珀c珍珠;黛玉的丫头紫鹃c雪雁;宝钗的丫头莺儿c鸢儿;迎春的丫头司棋c绣橘;探春的丫头侍书c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c彩屏;李纨的丫头素云c碧月;琏二奶奶的丫头平儿c安儿c喜儿c悦儿c还有红颜c碧落c和小红,并王夫人的两个丫头金钏c玉钏,也跟了琏二奶奶来;巧儿并她的丫头桃红c梨雪,另在一辆车上。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并跟着出门的媳妇子们,黑压压的站了一街的车。 那街上的人见是贾府去烧香,都站在两边观看。那些小门小户的妇女,也都开了门在门口站着,七言八语,指手画脚,就像看那过会的一般。只见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一位青年公子骑着银鞍白马,彩辔朱缨,在那八人轿前领着那些车轿人马,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却是鸦雀无闻,只有车轮马蹄之声。 不多时,已到了清虚观门口。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宝玉下了马,去请贾母。 贾母被请到里面正楼,贾珍带着一干贾氏族人在外楼,里面一拜佛,山外面布施的棚子就开始分发米粮了!前来领米粮的莫不是些穷苦人家的人,只要来排了队的,说一句吉祥话,就都是有份儿的。 贾母在正楼里坐了,正与尤氏说话,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道:“张神仙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请他来。”贾珍忙去搀过来。 那张道士正是清虚观的主持,进来了先呵呵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康宁,众位奶奶姑娘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 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的万福,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了,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贾母说道:“他好呢。”一面回头叫宝玉。 宝玉才从外边进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也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福了。”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儿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 张道士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做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酸酸的。 贾母听了,也由不得有些戚惨,说道:“正是呢。我养了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还像他爷爷。” 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儿的不用说了,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c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罢?”说毕,又呵呵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儿,看见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长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提亲了。要论这小姐的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示下,才敢提去呢。” 琏二奶奶听了眼角一跳,眼光迅速从后面几个人身上滑过,看姑娘们都是娴静端庄模样,宝钗也好,黛玉也好,都像没听到一样。又看了看迎春c探春c惜春c巧儿,转而瞄向贾母。 只听贾母停了一下,才道:“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如今也讯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配的上,就来告诉我。就是那家子穷,也不过帮他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模样儿性格儿难得好的。” 说毕,琏二奶奶就接道:“张爷爷,你也别只顾着宝玉一个人,难道我们府里只有他才到了年纪不成?宝玉是不该早娶的,可还有好几位千金呐!你今儿既给宝玉看了,少不得要给我们的千金看的。要是看不好,我可是不依的。” 张道士听了立即苦丧道:“哎哟喂!我招到老虎了!叫我乱说嘴,合该受这个业报!不过是看着配得过宝玉才说的,谁知倒给自己添了一身的苦差!我的姑奶奶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养的那几位千金有多金贵!素日也不是没有人家询问的,京里仰慕贵府里千金的人可以从荣国府排到城门口了!可是要说配得上千金的,这就不好说了呀!你站大门上往外问一句‘哪一个配得上荣国府的千金?’外面就是站满了人,也没有敢站出来应的呀!” 琏二奶奶道:“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把姑娘们养得太金贵了!要是我那几个小姑子嫁不出去了,可不就是我的罪孽了么!” 说着满堂都大笑起来,边上坐着的那一排被羞红了脸的千金们也忍不住低头笑出来。贾母笑着点头,“是该给她们看看了,预备着也好,过几年就到年纪了。”又对琏二奶奶道:“她们姐妹平日都是你在照顾的,如今也帮她们把把关罢。”那边贾珍也是这个意思,把惜春摊琏二奶奶身上,他也落得轻松。琏二奶奶便高兴地答应了。 张道士又笑道:“难得老祖宗带着哥儿都来了,今儿赶福,是想把哥儿的那块玉请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和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贾母道:“既这么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呢,带着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就是了。” 张道士道:“老太太不知道,看着小道是八十岁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还硬朗;二则外头的人多气味难闻,况且大暑热的天,哥儿也受不惯的。”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放在盘内。那张道士兢兢业业的用蟒袱子垫着,捧出去了,贾珍跟着一道出去。 一会回来,张道士捧着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稀罕,都没什么敬贺的,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虽不稀罕,哥儿只留着玩耍赏人罢。” 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琮,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嵌c玉琢金镂,共有十件。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哪里来的?何必这样?这断不能收。” 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意,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要不留下,倒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 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下了。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贾母笑道:“这话说的也是。” 张道士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稀罕,也到底是几件器皿。若给了穷人,一则与他们也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何况外面不是正在布施了么?”宝玉听说,便收了。张道士方才退出。 贾母和众人在正面楼上归坐。琏二奶奶带了平安喜悦c红颜碧落上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一时,外面开始唱戏。 宝玉在楼上,坐在贾母傍边,因叫个小丫头子捧着方才那一盘子东西,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弄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看。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起来,笑道:“这件东西,好像是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一个的。” 宝钗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 贾母恍然道:“原来是云儿有这个。” 宝玉道:“她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 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她都记得。” 黛玉突然冷笑道:“她在别的上头心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她才是留心呢。”宝玉一个玉,她一个金锁,连着湘云都有一个金麒麟! 宝钗听说,回头装没听见。 宝玉听见史湘云有这件东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忽又想到怕人看见他听是史湘云有了,他就留着这件,因此手里揣着,却拿眼睛瞟人。 只见众人倒都不理论,惟有黛玉瞅着他点头儿,似有赞叹之意。宝玉心里不觉没意思起来,又掏出来,瞅着黛玉讪笑道:“这个东西有趣儿,我替你拿着,到家里穿上个穗子你带,好不好?” 黛玉将头一扭道:“我不稀罕。” 宝玉笑道:“你既不稀罕,我可就拿着了。”说着,又揣起来。 一时又有听了贾府在庙里打醮的,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后悔起来,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没的惊动人。”因此虽看了一天戏,至下午便回来了。 琏二奶奶倒是带了人扎扎实实地在那里跪了三天送子观音,她们六个的心思是各求各的,琏二奶奶是给元春求的。贾母往后两天都没有去了,宝玉c黛玉也没去。两个因为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又闹了别扭,后来不知怎么,又是哭又是闹的,琏二奶奶忙带了人回来。 贾母急的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哪一世里造下的孽障?偏偏儿的遇见了这么两个不懂事的小冤家儿,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真的是俗语儿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了。几时我闭了眼,断了这口气,任凭你们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 琏二奶奶劝了一回,索性道:“他们两个就是那样的!还不都为着一件事!要我说,老祖宗早些给他们定下了就完了!反正这么多年我也是这么养的!” 贾母听了却是沉吟了一会儿,道:“如今我也不说别的,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打定主意看好黛玉的?” 琏二奶奶闻言,正了神色道:“老祖宗也看看,林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她原就是二爷接回来府里的,后来林姑爷去了,也是二爷去打理扶灵的。林妹妹那么大的身家托到我手上,我如何能不为她打算?他们两个自幼一起长大的,是个什么情景老祖宗如何不知道?说句该死的话,二太太看好薛妹妹,无非是以后分家了好有个能干的媳妇把持家务。这当然是好的,只林妹妹又哪里会差了?何况宝玉的一颗心都在林妹妹身上,如今为着点没影的事就闹腾起来了,若是二太太真选了薛妹妹给宝玉,我怕是要出事的!” 贾母听说,闷声想了很久,才道:“凭他是谁,自是没有你能耐的。”又道:“两个玉儿是我的心头肉,我也是希望他们好的。只是娘娘那里” 琏二奶奶见有戏,忙说:“不怕告诉老祖宗,你看我带了我那屋子里的人去拜求子观音,其实是借着她们的名儿给娘娘拜的!” 贾母这才真的惊诧,坐起身来,道:“你说是娘娘” 琏二奶奶道:“先前老祖宗也知道我那屋子的事,二爷想再要孩子,我安排了她们几个开脸做侍妾,又叫药材庄子里制了求子的药丸,不仅她们几个吃着,还叫送宫里娘娘那里了。借着打醮布施再去求一求,说不准就有好消息了!” 贾母听了,片刻后笑道:“若是有消息了,事情就可以定了。” 琏二奶奶笑道:“是这么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王熙凤看账治婢子 话说林黛玉自与宝玉口角后也觉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闷闷如有所失。紫鹃也看出□□,便劝道:“论前儿的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宝玉的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 黛玉欲答话,只听院外叫门。紫鹃听了听,笑道:“这是宝玉的声音,想必是来赔不是来了。”黛玉听了,说:“不许开门!” 紫鹃道:“姑娘这就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宝玉。一面让他进来,一面笑着说道:“我只当宝二爷再不上我们的门了,谁知道这会子又来了。” 宝玉笑道:“你们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就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妹妹可好?”紫鹃道:“只是心里气还不大好。”宝玉笑道:“我知道了,有什么气呢。”一面说着,一面进来。 只见黛玉又在床上哭,黛玉本不曾哭,听见宝玉来,由不得伤心,止不住滚下泪来。宝玉笑着走近床来道:“妹妹身上可还好?”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 宝玉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你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见,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要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候儿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你怎么样,千万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几十声。 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听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咱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别人原亲近,因又掌不住,便哭道:“你也不用来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权当我去了。” 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里去呢?”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去。”黛玉道:“我死了呢?”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 黛玉一闻此言,登时把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们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做和尚去呢?等我把这个话告诉别人评评理。” 宝玉自知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涨,低了头不敢作声。幸而屋里没人。 黛玉两眼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气的“嗳”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见宝玉别的脸上紫涨,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上戳了一下子,“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个——”刚说了三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绢子来擦眼泪。 宝玉心里原有无限的心事,又兼说错了话,正自后悔;又见黛玉戳他一下子,要说也说不出来,自叹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觉掉下泪来。要用绢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带来,便用衫袖去擦。 黛玉虽然哭着,却一眼看见他穿着簇新藕合纱衫,竟去拭泪,便一面自己拭泪,一面回身将枕上搭的一方绡帕拿起来向宝玉怀里一摔,一语不发,仍掩面而泣。 宝玉见他摔了帕子来,忙接住拭了泪,又挨近前些,伸手拉了她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脏都揉碎了,你还只是哭。走罢,我和你到老太太那里去罢。” 黛玉将手一摔道:“谁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还这么涎皮赖脸的,连个理也不知道。”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外面一串大笑道:“哎哟!真是笑死我了!再没见过这般好笑的人了!” 宝黛两个不防,都唬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琏二奶奶一面笑着,一面进来,道:“老太太在那里抱怨天,抱怨地,只叫我来瞧瞧你们好了没有,我说:‘不用瞧,过不了三天,他们自己就好了。’老太太骂我,说我懒;我来了,果然应了我的话了。——也没见你们两个!有些什么可拌的,三日好了,两日恼了,越大越成了孩子了。有这会子拉着手哭的,昨儿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似的呢?还不跟着我到老太太跟前,叫老人家也放点儿心呢。” 说着,拉了黛玉就走,宝玉忙在后头跟着。出了园门,到了贾母跟前,琏二奶奶笑道:“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和。赶我到那里说和,谁知两个人在一块儿对赔不是呢,倒像‘黄鹰抓住鹞子的脚’——两个人都‘扣了环’了!哪里还要人去说呢?”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众人又说笑了一回,见他们两个都好了,才散了。 一日,琏二奶奶在正堂里看红楼铺子里送来的上一月的账本,平儿c小红在旁边伺候,林之孝又送了这月米粮庄子里珍禽河鲜一类的出产进项。琏二奶奶看了看,从旁边抽出一张单子,递给他,道:“后几日是齐国公府陈老爷的生辰,他们管家亲自送过来的,你看看,东西能不能送上。” 林之孝拿来看了,道:“别的都还好,只是一百条珍珠鱼若是送去了,下月铺子里怕就没有了。”琏二奶奶道:“不用管铺子,你只收拾好就送过去,另外再加一头红猪,就说全都是我们二爷送的。” 林之孝出去了,又有张材家的进来,说:“东府里珍老爷要置酒请客,问奶奶寻些东西置席面,说银子过两天就送来。”琏二奶奶听了,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道:“什么时候请客?”张材家的道:“明日。”琏二奶奶道:“你去回他说下午东西就送过去了。”张材家的忙去回了。 这里琏二奶奶吩咐了平儿直接从府里大厨房那里拿东西,加了十坛子贾珍喜欢的好酒,齐全了,再一起送东府那边去。那酒是琏二奶奶加了东西的,借着贾珍时不时往这般打秋风的机会,通通都送了那边去。自秦氏生产过后去了琏二奶奶准备的隐秘的小庄子,琏二奶奶就开始像宁国府下手了。 那酒里的东西,同王夫人的药丸子一样,平时发觉不了异样,只日积夜累下来,掏空了人的身子,拖也拖死了。琏二奶奶打发了平儿去,仍是继续看账。 红楼里的进项,如今还是脂粉c钗环c衣服c珍玩和药丸占主要。米粮庄子的东西,只有到时节了才有,而且东西也少,大多供应在自己府里,或者,送别人府里做席面了。 而那个药材庄子,最初就是看林妹妹的弱症上,才想要有个自己的药材庄子,专门做药丸,定要把她的病治好了。如今她虽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但身子骨到底结实了,不再是动不动就生病。 如今那么大的药材庄子,因为出产的药材都卖与了太医院,琏二奶奶在制药的时候就多花了点儿心思。但凡是送去红楼铺子里的药丸,都仔细包装过了一次,倒叫那里的药丸子生意没有受到影响。 因着药丸子不仅省事,而且种类多,各色药丸是什么成分c什么效用c要怎么吃c吃多久才有效果c或服药期间要忌什么吃食,这些都是在药单子上白纸黑字些明白了的,什么病吃什么药,再错不了。所以药丸子的生意才一直很火爆。 再有王公贵族之间或孝心或攀比,都爱来铺子里买养身驻颜类的药丸回去给长辈。而那等东西,却是极贵的。加之琏二奶奶拿到药丸是先送给老太太c邢夫人c王夫人等,她们都有了才把多余的拿去铺子里,所以一月能送到铺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少,这样物以稀为贵,价格就更高了! 另一样,脂粉c钗环c衣服c珍玩却是保证了供应的,要多少都有。只每个月庄子送东西出来之前,都是把所有东西画下来,制成小册子,送府里先让里面的太太姑娘们先挑,挑剩下的,再有琏二奶奶拣几样做送人的礼物,才会把剩下的送红楼铺子里去。就是因为如此,荣国府姑娘的名声地位,才会高到别人想来说亲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配得上的地步。 不过自清虚观打醮后,借着各种名堂来问的倒是多了起来。有问迎春的,有问探春的,也有问岁数还有些小的惜春的,甚至有问宝钗的,但就是没敢问黛玉的!大家都知道,那是老太太留给宝玉的! 翻完了账本,又让平儿拿府里的账本,春天收的租子倒是解了账面上的急,不过若要好转,还是要再等一年,所以大老爷c二老爷额外的花销,还是邢夫人c王夫人拿她们的体己供应的。怎么说琏二奶奶也孝敬了她们十来年,每一个的体己都是几十万的数了,现在让她们帮把手,她们还能说不帮的么? 正看着,就听外面吵嚷着,又有人在哭,一路往琏二奶奶院子来了。小红跑出去看,一会儿进来说:“奶奶,是二太太的丫头叫撵了出去,现带了来做记录。” 琏二奶奶奇道:“这是怎么说?”小红道:“周姐姐说是歪魔邪道的在二太太屋里勾引宝玉,二太太气狠了,叫撵了出去的。”琏二奶奶沉吟了半日,道:“带进来吧。” 小红复又出去,一会儿,周瑞家的带了两个婆子进来,押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头,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子。琏二奶奶看了,果然是金钏儿!这金钏儿c玉钏儿c彩云c彩凤c绣鸾c绣凤,都是王夫人身边伺候的,如今都大了,有了心思了。 琏二奶奶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先问周瑞家的:“这是怎么的?太太用着不合适,要换一个么?”周瑞家的笑道:“请奶奶安!太太说这丫头看着周正,里子污浊着。不说好生伺候主子,只一味儿想着攀高枝儿,太太便叫领了奶奶这里来,叫撵出去。”金钏儿听了,哭得更厉害了。 琏二奶奶推开案上堆着的账本,看着地下的金钏儿,想了想,对平儿道:“去把府里的大丫头都叫来,就说我有话要说。”平儿看了眼琏二奶奶冰冷的眼神,再看看地下跪着的金钏儿,转身去了。 一时园子里众人听说琏二奶奶传唤所有的大丫头,又听说了金钏儿的事,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姑娘们担心自己丫头,想跟去,叫平儿劝住了:“姑娘们快别去!我们奶奶这回是真的气上来了,不认人的。本分的自然没事,不本分的就是姑娘说,也是不认的!”姑娘们无法,只得在自己住处等着。 一时间,宝玉那里的袭人c麝月c秋纹c碧痕c绮霞c檀云c晴雯;黛玉那里的紫鹃c雪雁;宝钗那里的莺儿c鸢儿;迎春那里的司棋c绣橘;探春那里的侍书c翠墨;惜春那里的入画c彩屏;李纨那里的素云c碧月,都出来了。 又有贾环那里的彩岚c彩霞;贾兰那里的怜风c怜雨;贾芷那里的梅微c梅逝;巧儿那里的桃红c梨雪也来了。 众人战战兢兢地在院子里站着,金钏儿跪在中间空出来的地上,脸色惨白,几乎昏死过去。琏二奶奶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金钏儿的摇摇欲坠也无动于衷。又一会儿,老太太那里的鸳鸯c鹦鹉c琥珀c珍珠;大太太那里的春兰c夏竹c秋菊c冬梅;二太太那里的玉钏儿c彩云c彩凤c绣鸾c绣凤也悄无声息地来了,安静地往院子里站了。琏二奶奶院子里伺候的平儿c安儿c喜儿c悦儿c红颜c碧落c小红早在屋外廊前站了一排。 琏二奶奶这才站起来,慢慢走出正堂,在廊檐下站住,挨着院子里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直到全部都看完了,才慢慢儿说:“你们这一批人儿进府来伺候也有些时候了,没怎么注意着就都大了。这一两年事情多,我到是忘了。府上的庄子里好的家生子要进府来,我还没怎么□□,本想着你们还能再伺候些日子,给我拖点时间,却不想,有人这么等不及。” 冷冷看了摇摇晃晃的金钏儿一眼,接着道:“原是我耽误了你们,是我的不是。你们中有年纪到了要出去的,现在就告诉我,我一一打发了,省的过了这会儿又忘了。”下面一群人埋着头,泥塑的一般,动也不敢动,黑压压的,鸦雀无声。 琏二奶奶又道:“既没有要出去的,那就继续做好你们的本职。尽心尽力地伺候好你们的主子,到你们出去的时候,我自是有赏的。又或者有要将来跟了姑娘们出阁的,这会子也知会我,我好给你们把位子留着。在太太爷们身边伺候的,爷若要留下,我自然也会加月钱的。如若不是”琏二奶奶说着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那就给我老实本分地干好你们该干的!你们进府来伺候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这两年我事情忙,没怎么管你们,就一个个忘了自己是谁了!竟然还敢在主子面前放肆,你们是不是忘了早些年我是怎么处理那些不敬主子没有尊卑的贱婢的了,要我再给你们长长记性吗?啊?!”琏二奶奶这一怒,只教日月失辉,鬼神皆退! 被琏二奶奶瞪着眼这么一怒喝,下面马上就是撑不住的哭泣起来,就是没有哭的,也白了脸,红了眼。琏二奶奶却不管,说:“今儿一个忘了形的,犯到二太太身上去了。二太太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人都叫撵了出去,可见猖狂到什么地步了!我说了若是想出去就直接告诉我,没的这么找晦气的!这一个,送府里庄子里配小子了!若再叫我知道有不安分挑事的,打一顿卖出去!” 金钏儿听到这里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琏二奶奶只看了一眼,便对院门口等着的林之孝家的c张材家的c周瑞家的道:“送出去,别在这里碍眼!没的带坏了里面的人!” 媳妇婆子一群人进来,把昏死的金钏儿抬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婆子们抬金钏儿时衣服摩挲的声音。等人抬走了,琏二奶奶才问了一声旁边的平儿:“刚才那个叫什么?哪一家的?” 平儿稳住了自己的声调,才说:“叫金钏儿,是门下白家的。”琏二奶奶像是才知道是她一样,扬了一下眉毛,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把府里下人名册和庄子里下人名册拿来。”又对院子里一干吓得不敢出声的大丫鬟们摆手道:“记着我说的话,都回去罢。” 直到琏二奶奶进了正堂,平安喜悦c红颜碧落都跟了进去,院子里站着的人才稳了稳发颤的腿,一个个脸色发白,浑身冷汗,飞快地离开了。 琏二奶奶这一次发威,很是叫府里尤其是园子里怡红院的那一群人安分了下来。没过几日,就有人来回,说金钏儿送去庄子里就病了,一直昏着。琏二奶奶打发了药丸子去。 一日晚上琏二奶奶与巧儿芷哥儿玩笑,差不多就要安置了,有丫头慌慌张张地进来,在窗外哭道:“二奶奶,二奶奶,袭人姐姐吐血了!宝二爷叫我来找奶奶要些救命药回去!” 正巧琏二爷在屋里,听了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吐血了?”琏二奶奶一面让安儿拿药,一面让喜儿c悦儿把巧儿芷哥儿带去安置,叫平儿把人带进来,见人是宝玉院子里的坠儿,问:“是如何情况,你好好说。” 坠儿便说是宝玉下午回来发气踹错了人踹到袭人身上,当时还不觉什么,谁知晚上就叫疼,还吐血了。宝玉便急急忙忙差了人来问琏二奶奶要救命药的。琏二奶奶听了,道:“不过是埃了一脚,把瘀血吐出来了,不是什么大事。你把药丸子带回去,叫袭人吃了就好了。”坠儿接了药,急急忙忙去了。 这边琏二爷问道:“那个袭人是宝兄弟房里的?”琏二奶奶道:“二太太是这个意思,不过没有明说,我也不好说什么,只给她涨了一吊月钱。”琏二爷道:“怪道呢,这么晚了还打发人来。” 次日袭人吃了药,自是在里面床上休息。而宝玉心中也闷闷不乐,在房中打转,长吁短叹。偏偏晴雯上来换衣裳,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掉在地下,将骨子跌折。宝玉因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业,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 谁知晴雯因前几日琏二奶奶教训的事,气不过别人干的那起子没脸的事,害她们都被警告了一番,当下就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算不的什么大事。先时候儿什么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何苦来呢!嫌我们就打发了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宝玉听了这些话,气的浑身乱战。因说道:“你不用忙,将来横竖有散的日子!”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儿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 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呀,省了我们惹的生气。自古以来,就只是你一个人会服侍,我们原不会服侍。因为你服侍的好,为什么昨儿才挨窝心脚啊!我们不会服侍的,明日还不知犯什么罪呢?” 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儿,原是我们的不是。” 晴雯听她说“我们”两字,自然是她和宝玉了,不觉更气,心火上去就下不来了,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去。不是我说,正经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袭人羞得脸紫涨起来,想想原是自己把话说错了。宝玉一面说道:“你们气不忿,我明日偏抬举她。” 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道:“他一个糊涂人,你和她分证什么?况且你素日又是有担待的,比这大的过去了多少,今日是怎么了?” 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哪里配和我说话!我不过奴才罢咧!” 袭人听说,道:“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心里恼我,你只和我说,不犯着当着二爷吵;要是恼二爷,不该这么吵的万人知道。我才也不过为了事,出来劝开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寻上我的晦气。又不像是恼我,又不像是恼二爷,夹枪带棒,终久是个什么主意?我就不说,让你说去。”说着便往外走。 宝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发你出去,可好不好?” 晴雯听了这话,不觉越伤起心来,含泪说道:“我为什么出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去,到了琏二奶奶那里,也是要说清楚的。我既没有偷歼躲懒,也没有变着法子讨好你,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你也别想不明不白地打发了我,你打量着我不知道金钏儿是为什么才被撵出去的呢!” 宝玉听说,脸色涨紫起来。金钏儿被撵出去,可不就是因为没规矩地引诱宝玉被王夫人当场抓住了么。正闹着,就有人来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 晚间回来,见晴雯在园中枕榻上躺着乘凉。便过去答话。晴雯经过一天冷静,也知道是自己造次了,便顺着跟宝玉说话。宝玉见她软和下来,因说道:“好好着不好么,做什么闹将起来,大家没意思。” 晴雯道:“我不过是一时气不过罢了。我也想通了,我不过就是个府里几两银子卖来的下人,说什么做什么哪样不是看主人家的脸色!往后我再不说什么了,只看她们那等会说会做的有什么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齐国府说定湘云事 这日,齐国府的大管家再次来请琏二爷c琏二奶奶并哥儿姐儿过去吃酒看戏。 因着大老爷贾赦早应了镇国府那边,二老爷贾政偶感风寒正吃药呢,所以齐国府陈老爷的寿宴,荣国府是早回了说不去的。这第二次管家亲自来请,还只请琏二爷一家,便是谢琏二奶奶帮衬的意思。 一般王公贵族府里年节生辰的要大办宴席,席面上珍禽异兽实在找不齐的情况下,就打发管家去委托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看在各府脸面上一般都是会办妥的,有庄子里确实拿不出来某一件的时候,也是说明了情况,用另一样换上。送去的时候也不声张,只说是琏二爷贺喜,送的。如此,既给别人留了脸面,又讨了情面,皆大欢喜。这样的情况,得了帮衬的,自然要再次派管家去请琏二爷一家来吃酒,才算是道谢。 这种在请了荣国府后又再请琏二爷一家的情况,在京中是常有的。这日天气还好,府里事物也早早处理了,琏二爷c琏二奶奶带着巧儿c芷哥儿坐了马车,一路往齐国府去了。 一时到了齐国府,齐国公之孙三品镇威将军陈瑞文之子陈也俊在大门口迎接。琏二爷跟他去了正堂,琏二奶奶带着两个小的则被请去了后院陈瑞文之妻陆氏的院子。 那里早坐了许多诰命夫人们,琏二奶奶去了带着巧儿芷哥儿先是给陆氏问安,再依着品级依次给那些夫人们请安,然后再坐了受那些小辈媳妇们的礼。一时请安毕,陆氏道:“难为你肯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还带了姐儿哥儿来,我们领你的情,今日你就好生受用一日罢!” 琏二奶奶笑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们老爷太太来不了,已是失礼了,陈老爷再请,我们如何还能不来?我们老太太也说,便是他们不去,叫了二爷送礼来也是好的。” 陆氏笑道:“你能来就好。”因又说,“前儿你让人送来的锦织,我看了就喜欢得很。那颜色纷繁得,跟晕染的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织出来的?” 另外几位得了锦织的夫人也表示新奇,其他没得的,只眼巴巴地望着。琏二奶奶摆手道:“罢哟,那些东西我怎么知道呢!那种精细活儿不是我这种粗人看得懂的。我只管她们织了出来,我看着好看,就拿来送人了。哪里还管她们怎么织出来的!” 引了满屋的笑声,琏二奶奶又说:“不过我猜着就是乱七八糟一堆彩线混一块儿织出来的,还能有什么别的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正笑着,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杨氏进来了,笑道:“我在外面老远就听到一屋子的笑声,便知道是凤丫头来了!”陆氏连忙让了坐,又命上茶,杨氏也依次请安,才坐下,琏二奶奶也请了她安,道:“大妹妹还好?” 杨氏笑道:“有你这么个厉害人看顾,她如何能不好?不过是昨儿下午吹了点风,吃了药就好了。但她还是怕没好全,不敢带了病气过来。” 一时,琏二爷差人来叫芷哥儿去堂上见人。琏二奶奶嘱咐两句,让婆子送了出去。陆氏道:“也请了姐儿去后面姑娘们那里玩罢。”巧儿便跟着婆子丫鬟们去了里面。 陆氏复又笑道:“湘云原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今儿没来,怕是在后悔呢!” 琏二奶奶见留下的都是些夫人太太,家中也有适婚子侄的,便明白了陆氏的用意,也没多在意,就顺着陆氏意思,笑道:“她是喜欢热闹的,什么时候见她为着这点子莫须有的事就不敢来了?我上次跟姨太太说:‘我家那几位姑娘都开始看人了,史大妹妹也也别漏了。’看看,才说多久呢,她就都不敢出门了!” 杨氏笑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你们家那几位姑娘要挑人,惹得外面多少人家日思夜念的,也不知道你看过多少人家了,还有好的给我们湘云留着没有?” 琏二奶奶笑道:“姨太太说笑呢!你问问这里坐着的夫人太太们,我看过了没看?这京里好人家有多少?哪里是能看完的,不过是看缘分罢了。我们老太太也说了,不凭是什么家世,只要人品相貌好的,都说给她。我哪里敢自己看呢!” 陆氏道:“你们老太太是疼孙女,要给她们找个东床快婿!你这个当嫂子的,却也不比老太太落下多少。这京里想要说亲的人家都是知道的,想去老太太那里说,必是要过你这一关的!”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夫人既这么说,想是看上我家哪位姑娘了?不是我说,我们府里的几个姑娘,一个个都似天上下来的,那样的人才没人比得过。夫人可是看上哪一个了?怪不得我才进来的时候就见今儿陈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呢,原来是知道有好事!” 陆氏佯啐道:“什么好事呢!你家那些天仙一样的姑娘,我们哪里攀得上?不说别的,你只看今儿来了这里的,哪一个不是睁大眼睛看着你的,只等着你看上了哪一家的,透一个话,人家就要上门去求了!我们家也俊是自知比不上另几家里才高八斗的佳公子的,不信你去问问大门上傻站着的小子,看他敢不敢想?” 琏二奶奶眯眼,既不是自己家的姑娘,那陆氏这么说又看了看一旁的杨氏,陆氏也有在提湘云,若是又想了想手下人查来的陈也俊的性子底细,原也是个难得的温厚之人,配了湘云也不亏待,总比原著里那个成亲没多久就死了卫若兰要好。若是陆氏有那个意思的话,自己就要好好加把手了。 于是,琏二奶奶笑道:“我是知道了!”转头对杨氏道:“好姨太太,你还说要我给湘云留着呢,你看看,这不就有一个顶好的!齐国府陈大爷,可不亏待大妹妹!” 杨氏听说,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便也有些心动。齐国府陈家,这是大门户,虽说陈也俊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但若是湘云说到这里,也是天大的福气。便去看陆氏,见陆氏也正好转头看她,眼里也是笑意,当下就知道了陆氏也有这个意思了。又想湘云虽是自己侄女,但自己没有女儿,一向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的。湘云能嫁个好人家,她也高兴。于是便说:“我们湘云那个叽叽喳喳的性子,怕是太太会不喜呢!” 琏二奶奶忙笑道:“什么不喜呢。姨太太也太谦虚了,湘云如何的人才脾性,谁又不知呢,陆夫人要是不喜她,就不会那么念着了!连人家没有来心里在后悔都知道!” 陆氏听说,也对杨氏笑道:“我们也俊就喜欢洒脱的性子,太太看我们也俊可是配得上湘云?”杨氏也笑道:“太太哪里话,原是我们高攀了!” 两人又说了些湘云和陈也俊生辰之类的事,于是这门亲便是谈妥了。跟原著里史湘云嫁的丈夫相比,这里的史湘云是高嫁太多了!齐国府里如今陈也俊是独子,又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之类的,湘云嫁进去只要侍奉公婆,别的事一概没有! 其他夫人们看陆氏和杨氏结了亲,都来了勇气一般,只见理国府夫人戴氏先笑道:“这可是成了好事了!我们家如靖c如微跟也俊差不多大的年纪,却还只能等着!” 治国府夫人刘氏也笑道:“可不是么,我们老爷也老问我有消息了没有呢!他不好去跟贾老爷说,只叫我去问。我能说什么,我只说人家老太太还在一个一个看呢,说不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琏二奶奶赶忙笑道:“夫人们看得上,原是她们的福气。我们老太太也看着呢。只是她们年岁又还差了一点儿,若是现在说定了,怕也要等两年才能出阁。老太太也是怕各家才俊们等不得,所以才迟迟没做决定的。” 理国府夫人戴氏听了,笑道:“这有什么?定了亲也没有说马上就要嫁的,不过是定下了安个心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们府里的姑娘一日不定下,我们就念得慌。定下了大家才好安心。也叫没得的,趁早收了心不是。” 琏二奶奶道:“夫人说得很是。只我们家姑娘就那几个,能早定下的,也就是我们二爷的亲妹妹,三姑娘都还小些,我们二太太怕是不愿她定得太早的。” 治国府夫人刘氏忙道:“不碍的。我们府里的小子都是等得的!” 琏二奶奶看这两位一幅要关上门来谈的架势,知道她们是下了心的。理国府c治国府c镇国府c齐国府这几家,琏二奶奶都是查了的,好的不好的,都心里有数,修国府家里没有年岁适合的子孙,缮国府一脉单传的儿子还在吃奶呢!八公里可选的人家,除开湘云定了的齐国府,只有理国府c治国府c镇国府三家。 琏二奶奶看她们又都是真心来求的,想到原著里迎春嫁了个中山狼被虐待死的,探春为了荣国府而远嫁海外,惜春出家做了姑子。跟那些凄惨的结局相比,嫁到这些知根知底的国公府里,不知好了多少!再者,现在迎探惜的身价不一样了,即便的庶出,也没人敢不长眼地呛声儿。 琏二奶奶想到这些,便对戴氏c刘氏道:“这事我回去再问问,请了老太太c老爷c太太拿主意。”戴氏c刘氏听了,都笑道:“很是。” 晚上回了府,巧儿芷哥儿都各自去睡了,琏二爷也喝了一日的酒,平儿端了醒酒汤来给他喝。琏二奶奶看他喝完了,神色逐渐清醒了些,才说:“今儿理国府夫人和治国府夫人又问了我了,叫我们早点定下的意思,二爷看呢?” 琏二爷甩了下昏沉沉的脑袋,道:“你看如何?”琏二奶奶道:“理国府里柳大爷c柳二爷都还好,柳大爷年岁比迎春要大两岁,如今都十六了。柳二爷倒是跟迎春同年,都十四。二爷看着是哪个好,我明儿就跟太太说去。” 琏二爷摇头晃脑了半日,道:“自然是长兄好了。”琏二奶奶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迎春是庶出,但到底是荣国府长房唯一的姑娘,嫁理国府长子,也是当得起。琏二奶奶又道:“今儿在齐国府,倒是把史大妹妹的事情定下了。” 琏二爷问:“就是陈也俊?”琏二奶奶笑道:“还能是谁?他们太太喜欢湘云,我看着陈大爷也好,姨太太也是喜欢的,就定了。” 琏二爷沉默了一下,方才说:“看着这些姑娘们都该许人了,我们巧儿也大了。过得可真快。”琏二奶奶笑了笑,说:“就是治国府那里,三兄弟,也不知道是哪个求哪个,我也不好说。”琏二爷笑道:“管他哪个求哪个,先把迎春的事说定了再说别的。” 次日,琏二奶奶先是去邢夫人那里说了此时,再跟邢夫人一道去贾母那里细说。贾母考虑了半日,道:“那就先定下罢,理国府也是好的。”便又叫来她们姐妹几个,只摩挲着迎春,叹气:“果然长大了,都该说人家了。”迎春听了脸涨得通红。贾母又道:“趁着那边还没有明定,快去把云丫头接过来,许了人家以后就不得常出来了。” 琏二奶奶笑道:“老祖宗这是做什么哟,只是定了亲,又不是马上就出门,哪里急这一会子。”挥手安排了人去接,又道:“老太太也快给人家一个回信儿罢,叫人家等得肝肠寸断的。” 贾母笑骂道:“就你是个没脸没皮的猴儿!整日里东蹿西跳的,恬着脸四处看人,可叫你找到好人家给你妹妹了!”琏二奶奶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啊,只要能给她们找到好的,我就是一个一个拉到面前来看,也是不怕的!” 下午时候,琏二奶奶得了贾母准信儿,就派人去了理国府,只说“我们老太太c太太c二奶奶问夫人安。”又送了一柄玉质并蒂莲。晚间人回来,都说理国府夫人高兴地什么似地。又说理国府的柳大爷人品是如何的好,相貌的如何的端正,老太太是如何的有眼光。 至次日午间,王夫人c宝钗c黛玉众姐妹正在贾母房中坐着,便有人来回道:“史大姑娘来了。” 一时,果见史湘云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宝钗黛玉等忙迎至阶下相见。姊妹几个经月不见,一旦相逢自然是亲密的,一时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便是说些彼此最近的趣事取笑。 说到湘云小时候调皮的事,宝钗笑问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那么淘气不淘气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那些谎话。” 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去相看,都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么着?”湘云羞红了脸,头埋在贾母怀里死活不出来。贾母因向湘云道:“喝了茶,歇歇儿,瞧瞧你嫂子们去罢。园里也凉快,和你姐姐们去逛逛。” 湘云答应了,便起身去瞧珠大奶奶c琏二奶奶等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先到了琏二奶奶那里。琏二奶奶见了湘云,拉着手嘘寒问暖一阵,才带进里屋坐了,上了茶果,琏二奶奶叹道:“姑娘大了,到了许亲的时候了,可别在跟以前一样疯。好生做做功课,收收心,齐国府的陈大爷是个良配。” 湘云先是红了一下脸,才说:“凤姐姐可是看过的,你说好,我也”琏二奶奶笑道:“自然是好的,不然我就给你挡了。齐国府夫人也是好性情,她喜欢你爽利。你嫁过去,是福气。”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张礼单,道:“我是知道你婶娘的,虽说不是马上就出门,但嫁妆却一定是要你自己亲手绣出来的。这是我给你备齐的绣嫁衣要用的布料针线,都是顶好的。你拿着这个,去你大嫂子那里求求经,保管她教你更好的绣技。” 湘云先是不自在,后来却是红了眼睛,道:“我自小没了父母,全是仰仗叔叔婶娘过活,本是个落魄孤苦的命,不想能得府里老太太c太太疼爱,嫂子们爱惜,处处关照。如今还为湘云操心终身大事,湘云不知如何才能报得如此恩情!”眼泪早流了满脸。 琏二奶奶叹道:“你们几个姐妹里,我就爱你利爽。你能得个好结果,我也高兴。湘云是个好姑娘,可别哭。到了你大嫂子那里,要被笑话的。”说着便一齐进了园子,去见李纨。李纨见了湘云也是一通劝诫,又说了既要在府里多住几日,就多去她那里。针线上的事她能帮衬。湘云待了一阵,便说还要出去见见姐妹。琏二奶奶道:“你自己去玩吧,我就在这里。有事也只差人来这里就好。” 一时湘云去了,琏二奶奶和李纨坐在里屋说话。李纨道:“湘云如今也有好结果了,园子里几个姑娘的事,还怕要多合计合计。”琏二奶奶道:“迎丫头的事也要定下来了,我只恨她那个木头性子,理国府那样的人家,我真怕她应付不了。” 李纨笑道:“她又不是你,整个一泼辣货。要说这四王八公府里,也就出了你一个奇人,比男人还能耐。”琏二奶奶摇头,道:“我也没指望她们像我一样。我只想她们都有好结果。毕竟是从小养大的,省不下心。你看探丫头的事,就没那么容易了。还有惜丫头,珍大哥哥虽说交给我,我也不能不看他们脸色的。” 李纨也沉默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坐着。一时平儿找来,说:“大老爷那里又抬了两位姨娘进来,大太太昏倒了!”琏二奶奶脸一沉,看了李纨一眼,无奈道:“我先回去了,你多照看着她们姐妹一些吧,我有时间再来看你。”说着便带了平儿回去。 琏二奶奶带人去了邢夫人那边,去时邢夫人已经醒过来了,见琏二奶奶进来,也只是流泪。对于贾赦,琏二奶奶身为儿媳是不能说什么的,邢夫人被贾赦气昏过去,琏二奶奶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而已。邢夫人哭了一阵,好了一些,才对琏二奶奶道:“我管不了了,你去叫琏儿来,我跟他说说话,他老子谁也说不听了!” 琏二奶奶回了院子,派人去找二爷。人还没找回来,就有贾赦身边伺候的人送了贾赦要是药丸单子。琏二奶奶看了看单子,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大补助兴之类的东西。琏二奶奶冷着脸,挥手让那人回去,说就派人去取,得了就送过去。 那人走了。琏二奶奶回了屋子,安儿捧上热茶,琏二奶奶接了,却没有喝,只盯着茶水发呆。想到什么,就见她眼神一历,猛地摔了杯子!雪白碎片绽开一地,琏二奶奶的手也叫茶水烫红了。屋里伺候的媳妇丫鬟吓了一跳,却不知琏二奶奶为何发怒,只齐齐跪了一地。 琏二奶奶没有看她们,径直进了里屋,一时出来,拿了个药丸盒子,递给安儿,道:“大老爷要的药丸,叫个小子送去。”又对平儿道:“去请二姑娘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迎春就过来了。屋子里早收拾干净了,下人都遣了出去,只剩一个小红在当差。迎春道:“嫂子找我?” 琏二奶奶让她对面坐了,小红端上茶来,琏二奶奶又让小红把府里近三年的账本搬出来,才说:“如今你大了,该好好学学管家了。理国府那边都要请媒人上门了,你也别再推脱。你嫁了过去,也是要管家的。现在跟着我好好学,将来才好帮衬夫家。” 迎春看了看桌子上堆着是好几叠账本,又见琏二奶奶今日脸色不好,便点头应了,琏二奶奶脸色才好看了些。 迎春看了一个下午的账本,只觉得头昏脑涨,司棋要给她捏捏,她转头见琏二奶奶聚精会神地算着另一本账,生怕惊动了她,只强忍着。一时琏二奶奶盘算清楚,就见迎春坐在那里脖子都僵了。 因笑道:“你也是个傻的,累了不会休息啊。这里账册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的。你看了就在心里留个底,好明白府里是如何的花销,有不明白的只管问我。往后你只下午出来我这里看账就好了,下午还算清闲,回事的人也少。” 迎春只点头。司棋赶紧上来,给她主子捏肩膀。一时人来报,二爷回来了。琏二奶奶便对迎春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再来。”迎春便带了司棋出去,正见琏二爷进门来。忙请了安问了好才离去。 琏二爷进来往炕上一坐,丫鬟们都上前伺候,待他换了衣服,吃了热茶,琏二奶奶才问:“太太那里还好?”琏二爷低头看着茶盏,不说话。 琏二奶奶叹道:“别的不说,但好歹你也要劝劝老爷保重身体。今日才抬了人回来,老爷就打发人来问大补的药丸。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那么折腾。” 琏二爷气道:“我也不管他了,原就不是我该管的事儿!他那院子里住着十几个,都是没名没姓的。我只当是看不见,随他怎么折腾!”说着便爬床上,自个儿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理国府上门求迎春 这日一早,理国府请的媒人就上门了。贾母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跟媒人问了许多柳家大爷的事。知道那柳如靖如今十六岁,已经考上了举人,明年下场,说不得就是进士了。理国府柳老爷也是个读书人,夫人戴氏知书达礼相夫教子,在贵妇圈子里也很有名望。柳老爷还有个小儿子柳如微,也在读书,明年过了十五怕也是要下场的。 贾母看满意了,才点头让媒人去看迎春。又让人请了贾赦进来,说了迎春的事。贾赦心还在新纳的两个新姨娘身上,那有闲情管这事,见贾母都定下来了,也就点了头,只说让琏儿媳妇多照看些,就出去了。 迎春上午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怕姐妹说笑她,下午就出了园子来找琏二奶奶学管家。湘云不满她一个人在李纨那里做针线,一定要迎春去陪她,合着几个姐妹,来琏二奶奶这里闹她。 迎春脸皮薄,那里经得住她们这样闹。琏二奶奶在一边看她们姐妹嬉闹欢笑,想以后要在一起这样闹怕的没什么机会了,便说:“难得咱们这儿两位姑娘都遇好事,胭脂庄子里鸢尾花c樱花c石榴花都开得好,平日里你们就念得很,如今去老太太那里求了恩典,看她放不放你们出去吧。” 姐妹们听说,都喜得什么似地,一大群往贾母上房去了。尤其是湘云,早年她们去的时候,她没赶上,如今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到了贾母那里,一众姐妹把琏二奶奶的提议说了,然后撒娇。贾母道:“不是才去过清虚观么,怎么又想往外跑了?” 黛玉道:“清虚观里打樵哪里有二嫂子的庄子自在,里面的花木都是放着长的,自是与园子里雕饰过的不同。我们统共就早年去过一次,看了一会那里的红梅,这么多年都还念着呢!”宝钗也道:“难得二嫂子肯打开庄子让我们去,机会难得,不去就太浪费了。” 惜春道:“我一直都想去的。里面的花木是别处没有的浩瀚,那年我画的《红梅花海》老祖宗也看过,不也赞它们大气恢宏么?”探春道:“二嫂子安排的事不会有差错的,而且,湘云也都没有去过。二嫂子说她要备嫁妆,以后都出不了门,才趁这个机会带她去看看的。” 湘云滚在贾母怀里,扭股糖似地,道:“是呀,是呀,老祖宗,我还一次都没去过。您就行行好,让我去吧。大嫂子那里绣的一幅巨绣,听说就是二嫂子庄子里的梅花,我看了可是羡慕了好久呢!” 贾母被她们缠地无法,只得说:“好歹等你们嫂子安排好了再去,都是大姑娘了,还想着往外跑。叫外面人看见了,谁还敢娶你们。”得了贾母恩典,姐妹几个欢笑着去琏二奶奶那里报喜,湘云和惜春两个跑在最前面。刚进了琏二奶奶院子,湘云就喊道:“嫂子!老太太准了!” 只听屋里琏二爷的声音道:“什么准了?准什么了?”湘云僵了一下,众姐妹捂嘴低笑。这才整理的仪容,规规矩矩地进门,请了琏二爷安,湘云道:“是老祖宗准了嫂子带我们去她的庄子里玩。” 琏二爷看向琏二奶奶,“你们又要出去啊?还带了湘云去?”琏二奶奶道:“你看湘云和迎丫头都定了人家了,以后想这般出去玩就不行了,如今趁着大家都在,便出去玩一日。省得她将来嫁了都不安心。” 琏二爷看向一排规规矩矩站着的姑娘,想了想,道:“你安排吧,定了日子,我送你们去。”湘云高兴地道谢。琏二爷看她们姑嫂要说话,便出门去了。琏二奶奶看琏二爷走了,才回头对湘云道:“可是如了你的意了,叫你哥哥送了你们去。”湘云道:“那还不是嫂子疼我们。”姐妹们都是笑。 琏二奶奶又道:“还有一句要嘱咐的:去庄子里可不比全家出去打樵,你们只带一个贴身丫头跟着就好了,人多了可不好。要用的东西也尽量清减些,我们一早去了,晚上就回来的。” 次日琏二奶奶正安排着去庄子的事,就见宝玉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环哥儿c兰哥儿c芷哥儿。宝玉一进来就道:“好嫂子,你也带了我们一起去吧。” 琏二奶奶看了看他们的仗势,道:“我们姑嫂几个出去庄子里玩一日,你们一群爷们跟去干什么?你自己想去就罢了,还叫了环儿c兰哥儿他们来,你以为他们同你一般厌恶读书只知玩乐么?”宝玉笑道:“兄弟姐妹都去才好玩啊。” 琏二奶奶却不看他,问兰哥儿:“你母亲可同意带你去?”贾兰笑道:“母亲往日里都是叫我出去散散心的,宝叔叔说婶娘的庄子里好,我便也想跟着宝叔叔去看看。” 贾芷上前拉住琏二奶奶袖子,一个劲儿地摇,委屈道:“这回我是一定要去的,别想只带了姐姐去。”琏二奶奶一听这个就头疼,挥手道:“去求老太太去,她同意了,你们就跟了二爷一起去。” 最后到安排好的日子,琏二爷带着宝玉c贾环c贾兰c贾芷,琏二奶奶带着黛玉c宝钗c湘云c迎春c探春c惜春c巧儿,连着李纨,浩浩荡荡地坐了车,出了城,去郊外胭脂庄子里。 现在正值盛夏,到了庄子,琏二爷一路有庄头带着去了石榴花林子。琏二奶奶和李纨一路,则有管事媳妇带着去了鸢尾花田。 那里山后是一片平坦的花田,鸢尾花开得正好。紫兰色一片,无边无际。姑娘们乍然见了,呆了一刻。湘云不可思议道:“好宽广的花田!竟然全是长的鸢尾花!这样一片花儿,怕是连到天边了!再没见过这么多的花!” 琏二奶奶道:“因着这里地好,就多种了一些,这时节也适合种这个。若是秋冬两季,怕是只有棚子里才有那么一点儿供应府里。这里花好,还能多开几日的,你们去玩罢,玩过了就会有人来收割的。” 湘云诧异道:“收割?这是如何说?又不是庄稼,如何收割?”琏二奶奶笑着,正要说,探春先笑道:“若不为着收割,二嫂子如何要种这么广一片地?在这个庄子里,花儿都是要收割的!” 迎春推了探春一下,对呆呆的湘云笑道:“她唬你呢!你只休信她。二嫂子带你来玩的,你想如何玩都随你,就是跑进去踩一脚泥,她也不说你的。”湘云听了,又看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花田,便动了心。又看琏二奶奶,琏二奶奶只是笑。 湘云便放了心,也不怕脏鞋,真跑了进去。十几岁的姑娘,平日里便是大大咧咧,也没有这般恣意的。一跑进去,就野了性子,又是笑又是叫的。琏二奶奶对迎春道:“难为你也肯劝她去疯。既你劝了她,你也去陪她玩罢,这不在府里,便是放你们出来自在的。以后嫁了人,想再这么疯,怕是不能的了。” 湘云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这时正在花丛里朝她们挥手呢。探春拉了迎春道:“二姐姐我们也去玩,别叫湘云一个人得意了!”又伸手拉了旁边的黛玉:“林姐姐也一起去。”便拉着两人下了花田,惜春赶紧跟在后面,几个人一齐往湘云那里跑。 琏二奶奶对宝钗道:“你也去玩罢。帮我看着巧儿些,她人小,栽一下就埋在花丛里找不到了。”宝钗笑道:“二嫂子说的什么呢,巧儿才不会栽倒的。”说着便看巧儿,巧儿果然嘟了嘴,道:“我哪里就栽倒了?就是栽倒了也是看得见的。”便扭头拉了宝钗一起下了花田。琏二奶奶又吩咐后面一群丫头跟上去,看着她们主子姑娘。 那一群女孩子们跑进了花田,都去找自己姑娘,哪知湘云大喊道:“可不要她们捉到了,捉到了的就自己上去那个亭子里,没的玩拉!”姑娘们才下来,哪个想上去?于是,丫头和姑娘们就在里面追追逃逃的玩起来。 琏二奶奶和李纨去了花田里的亭子,看她们在一片鲜花中笑得比花儿还要娇艳。李纨难得地露出舒心的笑颜,说:“难怪她们都想出来,比起园子里的珠花玉树,这里的花田才叫鲜活呢。这样几十亩花田一片,看着只觉壮观。看一眼,心都宽松了。” 琏二奶奶道:“我是想带她们出来的,只可惜多有不便。你看她们如今都关园子里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就更不方便了。今儿还是趁着湘云和迎春的好事才得了机会出来,既出来了就叫她们好好玩一回,回去了才安心。” 李纨笑道:“哪里能安心?来过了这里,怕是以后都想这要来这里了。你只看着吧,以后有的她们缠你。” 她们姐妹在花田里玩了半日,慢慢都叫她们丫头抓回来了。湘云趴在铺了锦绣的石桌上,拿帕子擦汗,一面擦一面笑:“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花田,什么都没有,只有花。这回见过了,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探春坐在她旁边,喝了口茶,道:“这只是一种鸢尾花,后面还有呢。二嫂子说中午去荷塘那边吃饭的。”宝钗也拿了娟子擦汗,笑道:“在喝荷塘那边吃饭,倒也凉快。” 迎春去把还待在花田里的黛玉拉了回来,笑道:“快回来乘凉,别晒了。你要是爱极了,掐一把回去。”黛玉便真的掐了一把,让紫鹃捧着。 琏二奶奶回头看了一眼惜春,她自被丫头捉回来就一直靠在栏杆旁看着花田。琏二奶奶笑道:“你可把它们都记下来了?回去你就有的画了。我们还要去荷塘那边,那里的荷花开地好,吃了饭再去石榴花林子。你若是一个人记不下来,叫她们帮你记着。”惜春道:“谁说我记不住的?我自己记着呢。你看我回去,保管画出来!” 众人歇了一阵,管事媳妇来说荷塘那边准备好了。琏二奶奶见她们都歇息好了,便和李纨带了人过去。那荷塘是在一个山坳里,进了山坳,就见四面小山包围着一片大水塘,山里有溪流进来,又从山坳出口汇成小河沟流到外面花田去。 琏二奶奶带了人走过一条石板铺成的小道,进了一座大水榭,饭就摆在那里的,坐在水榭里吃饭,一面吃,一面还可以看外面十里荷塘,端的是好意境。水里荷花是粉红的,比平常的要大朵些,映着一片碧绿的荷叶,分外妖娆。饭菜都是庄子里准备的,没有府里的好,都是一些清淡的菜,但姐妹们都吃得很尽兴。 吃过了饭,才歇了一阵,湘云就又不安分了,凑到琏二奶奶身边,说:“好嫂子,我过来时就见那便码头上还靠着船呢,我们去坐船罢。”李纨道:“你也安生些,那水里不比你在花田里乱跑,掉水里可怎么好?” 湘云忙说:“大嫂子没看见呢,那是大船,怎么就掉水里了呢。好嫂子,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这里玩一日的,你就让我好好玩吧。那么大的荷塘,你就让我在这里看,我能看到什么呀。”说着又拉迎春,眼巴巴地看着她道:“二姐姐也想去看呢,对吧,对吧?” 宝钗“噗嗤”一声笑出来,黛玉拿帕子捂了嘴,扭头向一边,肩膀一抖一抖的。探春过去拉了琏二奶奶的手,笑道:“好嫂子,你这里若是有船,就让她去了吧。你再不让她去,她就该再往地上滚两圈儿撒娇了!” 李纨和琏二奶奶也笑出来,湘云红了一张脸,对探春啐道:“我哪里就往地上滚两圈儿了!尽胡说!”琏二奶奶笑过了,才说:“索性这里也没人管着,我便叫她们开了采莲的大船出来。恰好这里的荷花也采得,便叫你们去过过瘾。”说着就吩咐了管事媳妇去开船。 一时船开出来了,六个力气大的婆子划船,管事媳妇带了四个人在船上,船头摆着几个大箩筐。琏二奶奶让她们姐妹几个都上去了,自己跟李纨在船尾。一时船开了,破开水面,往那莲花深处去。 在一处荷花开地正盛的地方停了,就见管事媳妇带来的那四个人下了四条小船。船上一个箩筐,箩筐里垫了一层绸子。划到荷花堆里,只拉住那些开地特别艳丽的荷花,摘了花瓣,留下莲蓬,放开。摘来的花瓣就小心整齐地放箩筐里。 湘云在船上看了,只觉奇怪,问身边的探春道:“她们这是在做什么?”探春笑道:“收割呀,我不是说了这些花都是要收割的么?”迎春笑道:“这些花瓣想是要送到作坊里去的,用来制胭脂。” 宝钗道:“早就跟你说过的,我们用的脂粉都是这庄子里鲜花制的,你也不仔细想过。你的妆粉盒子里可有一种‘莲红’的脂粉?想是就是这些荷花制出来的了。”湘云想了想,才恍然,道:“原着探丫头说的收割就是这个意思了。”又道:“那我们用的脂粉里每一种颜色都是不同花色的花制成的?”宝钗想了想,道:“应该是罢。” 湘云回头,见黛玉和巧儿两个扶在栏杆边,紫鹃伸手去摘离船很尽的一朵荷花。湘云见了,也要去摘,她的丫头翠缕见了,只拉住她不要她去,说让她去给她摘,宝钗也说让翠缕去,湘云才罢了,只眼巴巴地看着翠缕伸手出去摘那朵娇艳艳的荷花。 一时其他丫头见了,也去给自己姑娘摘,管事媳妇只劝道:“快别摘,仔细跌下去。”琏二奶奶和李纨也前面来了,也说:“你们想要好的,只叫她们回来时给你们带几朵就是了,当心掉了下去,可是捞不上来的。”丫头们也唬住了,不敢再去摘。 小船回来了,摘了满满四箩筐花瓣,花瓣上放着许多完好的带柄的荷花,姑娘们每人拿了一支,叫丫头也拿一支,还有剩,便也给李纨和琏二奶奶一人一支,李纨道:“只当我是你们呢,还爱这些东西。” 又在荷塘里看了半日荷花,就见岸上有人在喊,船靠进了一些,才知是琏二爷那边叫人来催了,琏二奶奶忙叫船靠岸了,姑娘们整理了自己衣着,带着荷花上了岸,湘云硬是掐了好几朵荷花才肯跟着走。 一时从山坳里出来,便见路前停着车。琏二奶奶道:“你们二哥哥那一处离这儿还有些远,我们坐了车过去,倒也便宜。”于是姑娘们上了车,几辆车依着石板路走了好一阵,才到了石榴花林子。 姑娘们下来,见琏二爷带着兄弟子侄们在林子外等着,相互见过了,琏二奶奶对宝玉道:“你哥哥带你看了什么?”宝玉撇嘴,说:“只去了那个棚子。” 贾兰道:“路过了一片郁金香花田,玫瑰花园也看了一眼。这里的花木都长得很茂盛,没修剪过,虽然不雅,但胜在热闹。” 又问了贾芷有没有调皮,环儿玩得好不好,琏二爷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道:“也玩了一日了,这便准备回去吧。老太太还念着呢。” 众人又在石榴花林子里转了一圈儿,才意犹未尽地坐车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宝玉挨打元春有喜 这一日,天还未亮,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都才起床,面前伺候的是红颜和安儿。安儿出去端水,一时只听哐当一声水盆打翻的声音,安儿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跑进来,对琏二奶奶道:“奶奶!才悦儿端水进来,我去接,谁知她竟在墙边吐了,水盆子也打翻了!” 琏二爷一边穿衣服,一边奇道:“莫不是吃坏了肚子?”琏二奶奶挑了下眉,道:“饭都还没有吃呢,哪里就吃坏了肚子?”对安儿道:“淋湿了没?快让她回屋子休息,换了衣裳,叫人去请大夫来看,怕是好消息!” 琏二爷也才反应过来,迟疑道:“难道是喜?”琏二奶奶急忙穿好了衣服,就往外走,一面道:“是不是喜,大夫来看过就知道了。”说完就出去了。琏二爷愣了一会儿,也忙跟出去。 琏二奶奶去了悦儿的屋子,好生安抚了她一番。琏二爷也跟进去,却只是看着两个女人说话,他在一边呆站着。一时间院子里众人都紧张地等着大夫。大夫是早饭过后才来的。仔细把了脉,说:“恭喜琏二爷c琏二奶奶,是喜脉,才一个多月。”琏二爷登时就喜了。 琏二奶奶想着她们六个都是一起开脸放后面院子里的,就连忙让大夫再去看看另外几个。平儿c安儿c喜儿c红颜c碧落都挨个儿把脉。居然真的又把出了红颜,也是一个月的样子! 琏二爷喜不自禁,赏了大夫银子。琏二奶奶让平儿去取了保胎的药丸来,两个人的。并取消了两人的差事,不要她们轮班伺候了,只要好好养胎,平安生下孩子就好。 荣国府里知道了琏二爷屋里两个人同时有喜,都欢喜不已。琏二奶奶去定省的时候,邢夫人笑着拉着她的手,把她好好地夸了一番。贾母也是高兴,问了许多养胎的事。 琏二奶奶笑道:“一早说好的,谁给二爷生下孩子就升做姨娘。如今我也什么事都不让她们做,只叫她们养胎就好。等孩子生下来,就升位子。”贾母笑道:“好!好!这样才好!”正说着,突听小丫头跑进来说:“二老爷在打宝玉呢!” 唬得众人都慌了,贾母忙叫人进来,急问:“到底是如何说?怎么好好的就打我的宝玉呢?”那小丫头道:“说是宝二爷藏了忠顺王爷的一个戏子,忠顺王府派人来拿。老爷听说,又惊又气,索了宝二爷出去,宝二爷只说不知,谁知叫老爷看见宝二爷身上系着那戏子的汗巾子,老爷气很了,就把宝二爷打了一顿!” 贾母一听,顿时气的发抖,扶了人就往外去,邢夫人c琏二奶奶忙跟上。到了宝玉挨打的书房,只见王夫人正抱着被打得人事不知的宝玉大哭,李纨也在一旁落泪,迎探惜三个都站在一边劝着。 贾母一看宝玉情形,声音都抖了,只说:“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干净了!”又摇头喘气地进去了。贾政见贾母来,又痛又急,忙上前躬身陪笑说道:“大暑热的天,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何必自己走来,只叫儿子进去吩咐便了。” 贾母听了,便止步喘息,一面厉声道:“你原来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儿子管他,也为的是光宗耀祖。老太太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 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儿就禁的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日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说着也不觉泪往下流。贾政又陪笑道:“老太太也不必伤感,都是儿子一时性急,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 贾母便冷笑两声道:“你也不必和我赌气,你的儿子,自然你要打就打。想来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早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便令人:“去看轿!我和你太太c宝玉儿立刻回南京去!” 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儿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为官作宦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你如今倒是不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贾政听说,忙叩头说道:“母亲如此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 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不许你打!”一面说,一面只命:“快打点行李车辆轿马回去!”贾政直挺挺跪着,叩头谢罪。贾母一面进来看宝玉。只见今日这顿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琏二奶奶等解劝了一会,方渐渐的止住。 琏二奶奶忙让人来抬了宝玉回怡红院去。贾母王夫人跟着去看了,又看着上了药,才放了心。贾母又骂了贾政一顿,哭了一回,方才回去。哪知王夫人因着这一回哭,又犯了病气,回去就倒了,琏二奶奶忙差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又给宫里娘娘报信,说了宝玉挨打这件事,王夫人病倒的事,又说了自己院子里的人吃了同样的药丸子已经有两个有了身孕,问娘娘那里情况。 琏二奶奶带太医看过王夫人,看了药,才回了自己院子,叫小红搬账本出来,来回事的媳妇婆子早等在院子里。她现在有很多事要做,也管不到别人老子打儿子的事!那宝玉也是不省事的,秦钟没了又招个蒋玉菡,不打一顿,他就不知道王法。 没等几日,就见夏太监骑了马飞奔荣国府而来,报喜道:“元贵妃娘娘有喜了!”贾家人听了,先是一呆,然后欢天喜地!王夫人本是要进宫去看元春的,只她还病着,去不了。贾母便说:“让凤丫头去吧。她正在给她院子里两个保胎呢,这上面是知道的。” 琏二奶奶便按品级上了妆,坐了骄子,由琏二爷送进去了。到了凤璪宫,就见元妃早挥退了婢女,独自歪在贵妃塌上,见琏二奶奶来了,忙握住手,止了她的国礼,含泪道:“好嫂子,你的大恩我断不会忘的!” 琏二奶奶依旧行了礼,才同样眼眶泛红道:“娘娘说的什么话,哪里有什么大恩,是娘娘命中有福。如今娘娘大喜,只盼娘娘好生保养,生下小皇子才好。”说着就从送来的礼物盘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道:“这是保胎的灵药,天下怕是都只有这一颗。娘娘吃下它,便是这宫里,也能保小皇子一命的。” 元妃听了,眼泪就流下来,又忙拿绣帕擦了,道:“嫂子大恩大德。若是孩子真的生下来了,我”琏二奶奶忙道:“自是能生下来的,娘娘只管放宽心。我送来的另外保胎的药丸子每日都要吃,也别叫其他人沾了碰了,你自己保管着就好。太太病好了,就会进来看你的。” 元妃擦了泪,半日才说:“宝玉的事,便依了嫂子。只如今太太还病着,我也不敢现在说了,劳嫂子再等等罢。”琏二奶奶听了,也是沉默,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太太为什么不喜黛玉,只宝玉就只认了黛玉,我们也是无法。薛妹妹那样的人才,原就该有个好结果的。” 两人都沉默着,便有人来请,说宫门下匙的时限要到了。琏二奶奶只得请辞,退出去了。回家见过了贾母王夫人,说了娘娘那里的情况,安慰说娘娘这胎虽然才一月,但是太医都说胎象好,能保住的。贾母王夫人听了,方放了心。 且说怡红院那边问跌打药的跑得勤,黛玉去看了,宝钗也去看。琏二奶奶只让人送了药丸子就算了,她这里事情多,忙不过来。她院子里有两个双身子要照顾不说,邢夫人自上回昏倒了后,就一直说头疼,精神不济,她也要派人看着。 过了几日,理国府送了定亲的彩礼过来,邢夫人拿了迎春绣的一个荷包让人带回去,算是正式定了亲。迎春虽不是邢夫人亲生的,但邢夫人待她一向都是好的,送走了理国府的人就一直拉着迎春的手,红着眼睛看她。迎春也低头,默默擦泪。母女两个默默坐了一日,天擦黑才罢。 贾母见娘娘那里安稳,迎春的事也定下了,便放了心,忽又想起宝玉来。叫他那狠心的老子打去了半条命,虽说一日不断地吃药,下人也天天来回,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要亲自去看一回。琏二奶奶听说,忙准备了上好的汤药茶点先让人送怡红院去,自己再亲自扶了贾母过去。 进了怡红院,只见丫鬟婆子一堆人都围在屋子里。鸳鸯喊了一声,“老太太来了!”众人回头见琏二奶奶扶了贾母进来,忙都退了出去,剩下屋里伺候的丫鬟给贾母抬座,上茶。琏二奶奶扶贾母坐了,自己只挨在宝玉床边坐了,看宝玉挣着要起来行礼,笑道:“这便是好了,都能下床了?” 贾母问袭人:“宝玉的伤可是好了。”袭人道:“都结了疤了,过几日便能下床了。”贾母道:“他老子是个狠心的,看看打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些天都还不能下床。”说着就要摸泪,琏二奶奶忙劝道:“老祖宗快别这么说,凭二老爷如何,还不都是为了宝玉好么?这天底下的父母,有哪一个不是为这孩子好的?” 宝玉也挣扎着道:“老祖宗快别哭,哭坏了身子,倒是我的罪过了。”琏二奶奶道:“你倒也知道是你的罪过,如今太太还在床上躺着呢!贵妃娘娘让你进园子里住,就是要你好好念书的,你说你念了几本书了,四处招惹丫鬟不说,还跑到外面去惹事。二老爷没压着你,就越发地猖狂了。如今这一顿好打,可是叫你长记性的!” 贾母道:“你在园子里念书就好好念书,非要出去惹些事来,你老子素日不喜你顽皮的,没见着你便是你的松快,你倒好,自己往他那里撞,看看如今是如何模样了。打成这样,叫一大家子人忧心!” 正说着,就听外面薛姨妈和宝钗的声音。母女两个进来,相互见过了,薛姨妈看宝玉还躺着,便问:“可好些?”宝玉答了“好些。”薛姨妈又道:“想什么,只管告诉我。” 琏二奶奶闻言,先看了贾母一眼,又低头端了茶水来抿。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跟人说的,让姨妈惦记,我当不起。”琏二奶奶听了,放了茶碗,笑道:“这府里你要吃什么,还有人拦你不成?就你屋子里这些丫头,我可有亏待过?姨妈是疼你,要给你好东西,你受着就是了,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 宝玉笑道:“如此说,凤姐姐你再让人做一回那小荷叶小莲蓬儿的汤给我罢。”琏二奶奶疑惑道:“什么荷叶莲蓬的?你说的什么时候吃的呀?”宝玉道:“就是上回我们去庄子里吃的,清淡宜人,还带着荷香的。” 琏二奶奶想起来了,是庄子里人做的,拿了荷塘里新鲜荷叶莲蓬煮的汤,最是清淡了。便笑道:“你就是好东西吃腻了,巴巴的想着那些清汤寡水!府里多大的席面,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也不见你这般记着!” 宝玉笑道:“那凤姐姐可给我做?”琏二奶奶道:“你要东西,我什么时候不给你过。不说你要吃荷叶莲蓬,你要吃树皮草根我也叫人给你挖了来!”说着众人都是大笑。 薛姨妈笑道:“听听!这凤丫头就是这张嘴巧,叫人又爱又恨的!老祖宗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孙媳妇,府里姑娘们可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的!” 琏二奶奶笑道:“姨妈可是说偏了。凭我如何,终不过粗人一个。姨妈看园子里几个姐妹,哪一个不是吟诗作画才貌双全的,我哪里比得。要说起姐妹,薛妹妹才里面最好的一个呢,我去宫里见娘娘一次,娘娘也夸呢!” 贾母也道:“凤丫头说得很是。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里四个女孩儿算起,都不如宝丫头。”薛姨妈听了,忙笑道:“这话老太太才是说偏了。” 琏二奶奶笑道:“姨妈你是不出门子的,所以不知道,你看每次我一出去,爱薛妹妹人才的,都求到我这里来了。若是求我们家姑娘的,我还应承几句。求薛妹妹的,我就不好说话了——姨妈都没有说,我哪里敢说?只得推脱了。只姨妈又不出门,我就怕那些人乱七八糟地说到薛大哥哥那里去,薛大哥哥不知别人原委,被蒙骗了就不好了。” 薛姨妈脸色马上就变了,一直默不吭声的宝钗也白了脸。贾母确是没看见一般,问:“别人来求你,你可有看好的?”琏二奶奶笑道:“怎么没有呢?定成侯谢家,锦乡伯韩家,东门沈家,就连西宁郡王府上的老太妃都问过!瞧瞧这些人家,哪一个不是好的,可是能亏待薛妹妹的?”薛姨妈不说话,沉默了半日,带着宝钗告辞出去了。 贾母才对琏二奶奶道:“宝丫头是个好的,咱们家不能亏待了。”琏二奶奶看了宝玉一眼,笑道:“老祖宗说得是。薛妹妹那样的人品,当然是要找好的。比她小的迎丫头都定了,也不能一直让她没个着落呀。” 贾母又看了看宝玉,细细摩挲着宝玉的头发,叹道:“我只求两个玉儿都好好的,别的也操不了心了。”琏二奶奶笑道:“老祖宗只看薛妹妹有着落了,你的两个玉儿就都好了!” 这日,巧儿又跟了她弟弟芷哥儿去贾兰那里念书,琏二奶奶才送出了门,就有人来孝敬东西c请安的。琏二奶奶等人走了,才问平儿,“这几个家里的女孩儿可都是二太太屋里的?” 平儿冷笑道:“如何不是!金钏儿走了后,二太太屋里只有五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份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只几百钱。必定他们要弄这一两银子的窝儿呢。”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原府里太太身前是只有四个大的伺候的,二太太那里也是贵妃娘娘省亲时候添成六个的,为的是给娘娘长脸。今儿去了一个,还多着一个呢,他们也往这里想!”又道:“不过我倒是听说太太时常派了玉钏儿去看宝玉的,这里面的名堂,他们可是不知的。” 一时有人进来报,大老爷问二奶奶还有没有补身的丸子,就是上回那种。琏二奶奶当即冷了脸,直接从戴镯子的衣袖里摸出一个盒子来,给了那人,道:“回去你与大老爷说:这药丸虽然进补,但到底是药,不可多吃。上回那盒就够他一月的了,多吃了可是要亏了身子的。” 那人拿了盒子出去了,琏二奶奶便闷坐了半日,小红笑嘻嘻地进来,道:“管着小铺子的芸二爷来了!”就见贾芸进来,问了安,道:“侄儿带了这月几个铺子的账册来,还请婶娘过目。婶娘看了要是没差错,侄儿就把银子送公中了。” 琏二奶奶随便翻了翻,便丢开手,道:“你是个老实肯干的,那几个铺子给你管,我也放心。只你要管着你那几个兄弟,别给我在外面弄鬼,叫我知道了,仔细我拔了他们的皮!”贾芸忙道:“侄儿省的。” 琏二奶奶挥手道:“你去吧,我这里也忙呢。”便叫小红送人出去。又坐了一会儿,对平儿道:“你去把这月庄子送来的换季的衣裳都给姑娘们送去吧,再看看林姑娘,也不见她来我们这里玩了。” 平儿答应着去了。半日回来,道:“姑娘们都说谢,林姑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就没有出门。”琏二奶奶点了头,又盯着手上七□□玉镯发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做了,大老爷贾赦吃了那么些直接兑换来的药丸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效果的了。 午间时候,薛姨妈c宝钗等正在王夫人屋里,大家吃西瓜。琏二奶奶去看,见王夫人气色都好了很多,得便就回了王夫人道:“自玉钏儿姐姐送走了,太太跟前就少了一个人,太太看准了哪个丫头,就吩咐了,下月好发月钱。” 王夫人听了,想了一想,道:“依我说,倒是不必了,我这里五个够使了。”琏二奶奶笑道:“论理,太太说的也是。只是原是旧例,太太提一个也是该的。况且太太屋里大丫鬟六两银子是一并发的,少了一个也是不便。” 王夫人听了,又想了想,道:“也罢,这个份例只管关了,不用补人,多出来的一两就给她妹妹玉钏儿吧。她姐姐服侍了我一场,没个好结果,剩下她妹妹跟着我,吃个双份儿也不为过。” 琏二奶奶心想,金钏儿又没有死,要心疼她何不送大庄子里去给她自己?借着这个名儿抬举她妹妹,还不如当初就抬举了她,何必要闹大,让送了出去?却也回头对玉钏儿笑道:“可是让你得了好。”玉钏儿过来磕头。 突然又听王夫人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c周姨娘的月例的多少?”琏二奶奶暗自挑眉,这是如何说的?竟问起她管家管钱的事来!转眼看薛姨妈她们在一旁不吭声,想是跟王夫人说了什么。琏二奶奶也不惧,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另外两串钱。” 果然,王夫人听了,就道:“每月可有按数给她们?”琏二奶奶奇道:“怎么不按数给呢?我掌家这么多年来,何时出过月钱出错的事?”王夫人道:“我道也是。不过前儿恍惚听见人抱怨,说短了一串钱,可是有什么缘故?” 琏二奶奶心下冷笑,道:“太太你可能不知道,姨娘们的丫头的月例,是直接发到姨娘手里,姨娘自己给她们的。且姨娘的丫头份例是减半的,每人各五百钱。按例是两个丫头,所以就是一吊钱。姨娘每月给了丫头一吊钱,还会剩一吊的。这事以前就是如此,也没见谁为这事吵嚷的,如今竟叫太太听见,可是奇了!” 王夫人听说,停了半晌,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琏二奶奶见她转了口风,也就不再理论,回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王夫人笑道:“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老太太房里的人。” 琏二奶奶道:“袭人这事说来也是麻烦的。原她是老太太给宝玉使的,她的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那里的份例上领。如今袭人是宝玉的人了,太太早就让我给她加一吊钱。我就把她算在宝兄弟的八个大丫头里面,按那里的例,月钱一吊。她每月领两份儿月钱,便也结了。” 王夫人想了半日,向琏二奶奶道:“明儿挑一个丫头送给老太太使唤,补袭人,把袭人那一份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去。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袭人这一份儿,都从我的份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琏二奶奶笑道:“听太太的。” 薛姨妈也道:“早就该这么着。那孩子模样儿不用说,只是她那行事的大方,见人说话儿的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倒实在难得。”王夫人含泪说道:“你们哪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还强十倍呢!宝玉果然有造化,能够得她长长远远的服侍一辈子,也就罢了。” 琏二奶奶听着她们两个说,牙都疼了。道:“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在他屋里不是更好。”王夫人却又道:“这不好:一则年轻;二则老爷也不许;三则宝玉见袭人是他的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她劝,如今做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浑着,等再过两三年再说。” 琏二奶奶心说:你便是浑着,那宝玉该怎样的还是怎样。袭人的事拨到王夫人这里了,琏二奶奶也就不管了。出得门来,就见几个执事的媳妇子正等着她回事呢。琏二奶奶也不说什么,带了人回自己院子。 下午打发了所有事,就有人来说史家打发人来接湘云回去。琏二奶奶忙让安儿进园子去请。一时众姐妹拥着穿戴整齐的湘云出来,宝玉已下了床,也巴巴地跟在后面。琏二奶奶笑道:“这又是怎么了,一个个眼泪汪汪的,可是谁又受了委屈,只管告诉了我,我给你们出气呢!” 湘云道:“好嫂子,我如今回去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你好歹多在老太太那里提着,好等老太太打发人来接我。” 琏二奶奶笑道:“你说的什么话呢!我给你的东西你可有带着了?你回去了,把那些东西做出来,就说是想园子里姐妹了,你婶娘看你跟大嫂子学了一手好绣技,也是要让你来的。”湘云当下苦了脸,道:“我可是想来玩的,不是为着针线来的。”琏二奶奶笑道:“总是个托儿呀!”说着众人便送了湘云出仪门,看着车走远了,才回去。 晚间二老爷贾政下朝回来,说皇上皇恩,点了他学差之职,择了八月二十日起身。一家人又是欢喜又是忧的。琏二奶奶算了算日子,安排好二老爷出行的一应物什随侍下人,只等他走了才好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大观园诗成海棠社 因着一早就商定好了若是贵妃娘娘有孕了,就定下宝玉和黛玉的事。如今贵妃娘娘果然大喜,贾母便同贵妃娘娘通了气,说要定下两个玉儿的亲事。但又因着宝玉和黛玉年纪还小,王夫人那里也不好直说,贵妃娘娘只赏赐了他两人一模一样的玉如意,这样,宝玉和黛玉的事虽没有明说,但到底是默认下来了。 王夫人为这事很是不悦,但也因贵妃娘娘赏赐,不好说什么。薛姨妈仍是犹豫不决,但到底安生了不少,连着宝钗待人的气度都豁达了许多。因着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心思,她夹在宝玉和黛玉中间的日子,其实非常难过的。如今事情明朗了,她倒也算是松快了。 待八月二十日,贾政拜别了宗祠里供奉的祖先,又别了贾母等,交待了宝玉一番,带着一众仆从去了任上。琏二奶奶查检了二老爷的物什c书房,都叫封上了。平日里不用的东西,也一并封了。 王夫人仍是不甘心宝玉的亲事,见琏二奶奶忙碌,想了想,说:“你把我墙角上那几个箱子打开,里面都是往年一些不穿了的衣裳,叫人把上面的标记去了,赏给那些子丫头婆子罢。留着不穿,放着也是浪费了。” 琏二奶奶听说,道:“太太想赏丫头们衣裳也好。”叫人去把王夫人说的箱子抬了出来,几个婆子抬了箱子出来,琏二奶奶拿了王夫人的钥匙,一一打开,道:“太太看看哪些不要了的,我都拿出来。” 王夫人也起来,看了看,道:“这些都是我年轻时候的衣裳,我哪里还能穿,都拿出来吧。”琏二奶奶拿出来,仔细看了看,道:“倒是。多是太太往年的,也没什么标记,只叫屋里针线上人动动手也就是了。有几件是我庄子里出的,改起来也麻烦,不若再在上面绣点东西,遮盖了就好了。” 王夫人也点头,“也是。”便叫了两个针线上的婆子进来,把衣裳给她们,叫把衣裳上面的标记该了。琏二奶奶吩咐丫头把衣裳都拿出来分了类别,见她们都弄好了,道:“太太是想赏给哪些人,就叫了来吧。趁着人多,也好收拾。” 王夫人把她屋里的几个大丫头都赏了,连着赵姨娘周姨娘都有份。然后又专门把宝玉那里袭人叫了来,赏了她好几件贵重的,又是嘱咐又是夸奖的。王夫人才道:“这箱子里衣裳还多,怕一时也赏不完。” 琏二奶奶面上不露,心下冷笑,道:“那就留着罢,太太什么时候想赏了,再赏。”王夫人点头,琏二奶奶叫人把箱子关了,抬回去。又装捡了一些王夫人平时不用的东西,跟贾政的东西一起封起来。 回去贾母那边回了话,贾母想了想,道:“她那里腾屋子,把不用的东西赏了人也好。你也去看看我库房里的衣裳,能赏的,都赏了人吧。娘娘现在有了身子,就当是给她积福。” 琏二奶奶心想那袭人本就是贾母赏的丫头,王夫人要抬举,贾母自然不会阻止的。只王夫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弄了这一出,贾母面上不说,心下怕也是不悦的,这才跟着把全府都赏了,也不叫袭人多风光了。因道:“老祖宗既有这个想法,那我就去开老祖宗的库房。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要赏也是个大数。”贾母道:“不过是些不穿的衣裳,能有什么。只要娘娘那里好,便是福气了。” 琏二奶奶便带人去开了贾母的库房,清点出来许多东西,能赏下人的都搬出来,忙碌了几日,贾母上房伺候的都得了赏,然后是各处的大丫头,厨房里的厨娘,管事媳妇们,一连着几日,府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 且说黛玉因着身上疏懒,整日里闷在屋里,也不出去找姐妹们玩耍,只每天在案边写字。那案上摆着一盆棚子里养的兰花,便是□□月的气候,也能开上半个月才会谢。倒是外面院子里种满了碗口大的秋菊,白的c黄的,开得茂密。 正看着花朵儿怔怔出神,就听外面廊上挂着的鹦哥儿叫着“宝玉来了!宝玉来了!”一时宝玉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妹妹可是好了,许久不见你出来,想得紧了。”黛玉脸一红,啐他道:“你那里新嫂子还顾不过来,想我做什么!这会子跑过来了,可是要人家巴巴跑来寻的!” 宝玉道:“哪里来的新嫂子?你也浑说罢。袭人是如何的,你还不知道。”黛玉冷笑道:“我就是知道,才管她叫嫂子!你院子里的丫头,没一个比得过她贤惠,外祖母喜欢,舅妈也喜欢,全家人都喜欢,又是夸又是赏的。今儿做了嫂子,明儿说不得还有什么造化呢!” 宝玉见她说得不像,忙抓了黛玉的手,急道:“你这是何苦来!不过是从小伺候来的,你又何必往心里去。她再如何贤惠,又哪里比得你。只你这话也别叫人听见了,叫老太太c太太那里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桩公案!” 两人正纷争着,就见琏二奶奶带了平儿c小红进来。黛玉忙让了坐,又让紫鹃上茶,琏二奶奶笑道:“听得妹妹几日不曾出门,少不得要来看看。身上哪里不好,可不要瞒着。” 黛玉道:“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不想出门罢了。劳嫂子惦记。” 琏二奶奶道:“如今我事情又多,二老爷走了,二太太病着,前面一直在忙着帮老太太c太太腾屋子赏衣裳。那边大太太又一直精神不好,我院子里还有两个有身子的要照顾,迎丫头也跟着我学管家。事情一忙起来,倒是没什么时间来看你们姐妹了。你便是不想出门,去看看惜丫头那里画的画也是好的,探丫头这几日也在往惜丫头那里去呢。” 黛玉笑道:“惜丫头是疯魔了,整日里就想着她那些画了,比墙还大的纸,铺都铺不开了,她一画起来就停不了手,别人说什么也不知道。我上回去看过,画的《十里荷塘》,这几日怕是也画好了。” 琏二奶奶道:“她喜欢那些,就由着她罢。”正说着,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两幅花笺,相互行了礼,拿花笺给宝玉和黛玉看。宝玉和黛玉接过,看了,都笑道:“三妹妹高雅,竟想到了起个诗社。” 琏二奶奶道:“既如此,你们且去探丫头那里商议吧,若是见了我们巧儿,也带着她。”宝玉道:“二嫂子也一并去罢。”琏二奶奶笑道:“你在说笑话哟。你们那起子饱读诗书的文人学士弄的诗词,我何时看懂过?你们弄了诗社也好打发时间,省得整日闷着,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备置的,也只管打发人来问我。”便带了平儿c小红出去了。 宝玉与黛玉两个送了她出去,也往探春那里去了。一时到了秋爽斋,见迎春c惜春c宝钗c李纨都在那里了。众人见过了,都笑着商议诗社的事,又相互起别号,笑语不断。 琏二奶奶回了院子,平儿就来回说:“锦乡伯夫人下了帖子请奶奶和姨太太过府吃酒。”琏二奶奶闻言,顿了一下,低头思索一阵,问:“帖子呢?”平儿拿了来。琏二奶奶拿这帖子发呆,半晌,却问平儿:“庄子里今日可有送什么花盆进来?” 平儿莫名看了琏二奶奶一眼,不解她为何说到花盆上来了,仍道:“各色鲜花每日都是有送的,花盆倒是前次送过一回兰花。奶奶想要什么?”琏二奶奶想了想,道:“叫他们送几盆白海棠进来,园子里每位两盆。她们这会子在弄诗社,怕是要这些的。”平儿答应着出去了,琏二奶奶自己拿了帖子去贾母那里商议。 不过半日,白海棠就送府里来了。探春那边正商议着让李纨做诗长c迎春惜春两人限韵监场。见有人搬了花盆进来,都出去看。只见巧儿带着她的丫头小桃红进来,后面人搬着两盆罕见的白海棠,李纨笑道:“看看,才说要起诗社,东西就送来了。今日我们就咏它了!”拉了巧儿的手,搂在怀里摩挲一番,笑道:“快跟了我,看你姑姑们作诗。” 一时众人便以白海棠为题,限了韵,各自做了一首,李纨一一看过: 咏白海棠(蕉下客)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咏白海棠(蘅芜君)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咏白海棠(怡红公子)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咏白海棠(潇湘妃子)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看了,都评论一番,李纨道:“从以后,我定于每月初二c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也不管。只是到了初二c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 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忒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诗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 说毕,大家又商议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一时宝玉回了怡红院,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屋里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便把她刚才发宋妈妈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她!我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她去。这诗社里要少了她,还有个什么意思!” 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她比不得你们自在,如今定了人家的,家里横竖有她的事做。告诉她,她要来又由不得她,要不来她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她不受用。” 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她去。”转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恰巧琏二奶奶在贾母那里说话,见宝玉要接湘云,便道:“上回过来才跟大奶奶学了一手新绣技,也不知她回去绣得如何。” 贾母如何不知他们心思,想她们姐妹起了诗社,独湘云不在,也是不好。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去。”琏二奶奶笑道:“我就说老祖宗是想着她的。只湘云来了,怕是要热闹一场的。可巧庄子里螃蟹个儿足了,明儿湘云来了,便叫厨房做了新鲜大螃蟹给她们姐妹送去。让她们热闹热闹。” 宝玉听了,忙道:“这样好。嫂子不若明儿在园子里摆了酒,请老太太c太太们也去热闹热闹。前儿,老太太c太太赏丫头们衣裳,只有她们热闹没我们热闹的,如今我们也要热闹热闹。” 琏二奶奶想了想,道:“太太病也好了,也该出去园子里散散心,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好。”贾母道:“那你去安排,也请了姨太太过去。”琏二奶奶心想锦乡伯夫人的帖子只好推了,因笑道:“自是要请她的。”说罢便带了宝玉一同出去。 次日一早,贾母就打发人去接湘云,直到午后,湘云才来了,宝玉方放了心。见面时,就把始末原由告诉她,又要与她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她看,先说给她韵脚;她后来的,先罚她和了诗。要好,就请入社;要不好,还要罚她一个东道儿再说。” 湘云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她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她呢!”遂忙告诉她诗韵。 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都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 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哪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的。”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 白海棠和韵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欲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其 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向嫦娥诉,无那虚廊月色昏。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做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湘云道:“明日二嫂子要请我们赏桂花吃螃蟹,就着这个道儿,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都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诗与她评论了一回。 晚间湘云就想好了明日的题,因她们都做了海棠诗,她便要做菊花诗。又想道: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虽有这么做的,还不很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也倒新鲜大方。 次日湘云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至午,果然贾母带了王夫人,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哪一处好?”琏二奶奶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不敞亮吗看看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很好。”说着,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 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也是跨水接峰,后面又有曲折桥。众人上了竹桥,琏二奶奶忙上来搀着贾母,口里说道:“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这竹子桥规矩是硌吱硌吱的。”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具各色盏碟。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边另有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贾母忙笑问:“这茶想的很好,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 说了几句,众人一齐进了亭子。献过茶,琏二奶奶忙安放杯箸。上面一桌,贾母c薛姨妈c宝钗c黛玉c宝玉;东边一桌,湘云c王夫人c迎c探c惜;西边靠门一小桌,只巧儿一个人在那里,李纨和凤姐虚设坐位,二人皆不坐,李纨在王夫人那桌伺候,琏二奶奶在贾母那桌伺候。贾母见巧儿一个人,便叫了巧儿在她身边坐,巧儿乖乖巧巧得过去坐了。 琏二奶奶吩咐道:“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一面又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琏二奶奶便奉与贾母。又说:“把酒烫得滚热的拿来。”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着洗手。 湘云陪着吃了一个,便下座来帮忙,琏二奶奶正洗手,见她来,说:“你张罗不惯,你吃你的去,这儿有我呢,等散了我再吃。”湘云不肯,说:“本是我的东道,让嫂子代劳了,这会子还要嫂子操劳。”琏二奶奶笑道:“不过是看你们兴致好,老祖宗也散散心罢了。你去吃你的。” 又命人在那边廊上摆了两席,让鸳鸯c琥珀c彩霞c平儿等几个大丫头去坐。鸳鸯因向琏二奶奶笑道:“二奶奶在这里伺候,我可吃去了。”琏二奶奶道:“你们只管去,都交给我就是了。”说着,湘云仍入了席。 琏二奶奶仍旧下来张罗。一时出至廊上,鸳鸯等正吃得高兴,见她来了,鸳鸯等站起来道:“奶奶又出来做什么?让我们也受用一会子!”琏二奶奶笑道:“鸳鸯丫头越发坏了!我替你当差,倒不领情,还抱怨我,还不快斟一钟酒来我喝呢。”鸳鸯笑着,忙斟了一杯酒,送至琏二奶奶唇边,琏二奶奶就这她的手喝了。 鸳鸯道:“我说都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喜气,府里又是赏衣裳又是吃酒的。老太太c太太把箱子底的衣裳都找出来了,二奶奶又请酒吃螃蟹,我们可是得了便宜了!”琏二奶奶笑道:“老太太疼你,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你的。前儿找出来的衣裳,我可是看见了的,好的都是你的。” 平儿在一旁笑道:“奶奶只知道老太太那里,却不知道二太太那里。针线上人改好的衣裳送进来的,不止二太太的丫头,连着宝二爷的丫头c老太太的丫头都是有份儿的!你问问鸳鸯,她得了多少?”说着把拨好的蟹肉沾了酱醋送到琏二奶奶嘴边。 琏二奶奶就着她的手吃了,眯了眯眼,笑道:“那是鸳鸯的福分,要是娘娘那里生下皇子,怕是还有好的呢!”说着在吃了一杯酒,又往贾母那里伺候去了。 螃蟹性凉,这边黛玉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夹子肉就下来了。贾母一时也不吃了。大家都洗了手。也有看花的,也有弄水看鱼的,游玩了一回。王夫人因问贾母:“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屋里去歇歇罢。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 贾母听了,笑道:“正是呢。我怕你们高兴,我走了,又怕扫了你们的兴;既这么说,咱们就都去罢。”琏二奶奶忙吩咐人搀扶着,王夫人和薛姨妈也都跟着一同出去,她们身边的丫头也依依不舍得跟去了。 琏二奶奶收拾了席面,另给她们姐妹摆了几桌,道:“我们走了,你们要如何玩都随你们。只别太疯,云妹妹照看着。平儿我也带走了,巧儿在这里,还要什么就跟她说好了。迎丫头也不用出来了,今天陪她们玩一日罢。”说着就带了人出了园子,回自己院子理事。 宝玉道:“她们既走了,我们也不用再摆,咱们且做诗。把那大团圆桌子放在当中,酒菜都放着。也不必拘定坐位,有爱吃的去吃,大家散坐,岂不便宜?”宝钗道:“这话极是。”湘云道:“虽这么说,还有别人。”因又命另摆一桌,拣了热螃蟹来,请袭人c紫鹃c司棋c侍书c入画c莺儿c翠墨等一处共坐。山坡桂树底下铺下两条花毯,命支应的婆子并小丫头等也都坐了,只管随意吃喝,等使唤再来。 湘云便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只怕做不出来。”湘云又把不限韵的缘故说了一番,宝玉道:“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诗社里几个看了题,勾了能作的,各自酝酿。没有顿饭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李纨等从头看道: 忆菊  蘅芜君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 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 访菊  怡红公子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种菊  怡红公子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处处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和井径绝尘埃。 对菊  枕霞旧友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孤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供菊  枕霞旧友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坐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咏菊  潇湘妃子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画 菊  蘅芜君 诗馀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问菊  潇湘妃子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 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簪 菊  蕉下客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菊影  枕霞旧友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踏碎处,凭谁醉眼认朦胧。 菊梦  潇湘妃子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残菊  蕉下客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馀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切,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分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李纨笑道:“等我从公评来。通篇看来,各人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了,只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然后《簪菊》c《对菊》c《供菊》c《画菊》c《忆菊》次之。” 宝玉听说,喜的拍手叫道:“极是!极公!”黛玉道:“我那个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李纨道:“巧的却好,不露堆砌生硬。”姐妹几个相互称赞了几句,又评了一回,复又要了热螃蟹来,就在大圆桌上吃了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刘姥姥再进荣国府 却说琏二奶奶这边刚回了院子,就有人来回,说是小庄子里的刘姥姥来给府里太太姑奶奶们请安。琏二奶奶打发了大老爷那边的人,忙叫人请进来。 一时刘姥姥带着板儿进来了,还是周瑞家的带着进来的。周瑞家的还未说话,刘姥姥先按着板儿磕了个头道:“给姑奶奶请安!姑奶奶万福!”琏二奶奶忙让人拦了,道:“姥姥且起来,倒叫我折寿了!” 刘姥姥才直了腰,拉着板儿起来,笑得满脸红光,道:“家里都问奶奶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c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今年又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c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吃个野菜儿,也算我们的穷心。” 琏二奶奶先让人给刘姥姥安了个绣墩儿,才笑道:“多谢姥姥费心。姥姥来得也正是时候,刚园子里还在吃螃蟹呢,姥姥既来了,也尝尝鲜罢。”吩咐小红去捡了十个大的螃蟹过来,笑道:“看姥姥如今倒是健朗了些,家里都好吧?” 刘姥姥说了家里情况,又谢了琏二奶奶一回,说:“奶奶只管放心,庄子里一切都好,今年又是丰年,好收成。”琏二奶奶道:“收成如何我倒也不在意,只姥姥家帮我看着就是了,二爷去管了皇家要用的药材大庄子,就不大管小庄子的事了,姥姥那里有林之孝管着就好。” 刘姥姥正要接话,就见小红回来,拎了个大食盒,又有人安了小几,小红把食盒放小几上,打开,盘子里大大的螃蟹端出来。小红又回琏二奶奶道:“老太太叫奶奶呢。”琏二奶奶听了,对刘姥姥笑道:“姥姥且先尝尝,我先过去看看。”说着出来,往贾母那里去了。 一时琏二奶奶到了贾母上房,见尤氏也在,忙问了好。贾母道:“你珍大哥哥这几日身子不好,请了太医,开了药方,却是古怪,你看看,可配得出来?”琏二奶奶心里一跳,接过尤氏递来的药方,细看一遍,道:“这是何人开的方子,这般古怪?” 原来贾珍近日犯了胸闷心悸的病症,开始时不明显,后来几日严重了些,请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说是忧思过滤,郁结于心,天知道他天天请客吃酒哪里来的忧思过滤。吃了几日的药也不见效,如今越发严重了。尤氏急得不行,只得再请太医,太医也说这病来得奇,便开了这个药方,叫吃了看效果。 尤氏道:“肖太医开的方子,我看了也是奇,却也不知见效不见效?”琏二奶奶拿着药方看了良久,才道:“要说配的话,倒是配得出来,只是不知是否有效。我看这个药方也没什么底。” 尤氏闻言,垂泪道:“好歹也配出来,有效没效吃了就知道。你大哥哥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问他呢,只说是心口疼,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琏二奶奶看她拿帕子拭泪,也不言语。当初决定向宁国府下手的时候就决定了要硬起心肠的,如今赶在他把宁国府耗光之前了结了他,也是好事。 贾母见尤氏哭,也湿了眼睛。又想起那年秦氏的死,叹道:“东府里这几年总没个好的,孙媳妇才没了多久,珍哥儿又病了。”对尤氏道:“你且好生照顾着那边,差什么药就过来说,定要治好了他。”又对琏二奶奶道:“叫琏儿多照应些,太医院那里也多孝敬,可别在这喜事当头的出什么差错!” 尤氏谢了贾母,告辞回去。琏二奶奶把药方给了平儿,叫她打发人送药材庄子里去,不出几个时辰就会有回信的。琏二奶奶见贾母颜色不似先前欢快,便凑趣儿说了几个笑话儿,贾母才好了些。一时见周瑞家的进来,琏二奶奶便问:“怎么了?” 周瑞家的小声道:“刘姥姥要家去呢,怕晚了赶不出城去。”琏二奶奶道:“大老远的,难为她拉了些东西来,晚了就住一夜,明日再去。”贾母听见了,问:“刘姥姥是谁?”琏二奶奶笑道:“是我们家以前认的一个亲戚,那年来过一回,我安排到老祖宗赏我的小庄子里种地去了。今年丰年,她拉了一车枣儿c倭瓜并些野菜进来,说是给府里换换口味。” 贾母停了一会儿,道:“我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我见见。”周瑞家的听了,看琏二奶奶也点头,忙出去请人。周瑞家的还没有回来,倒是园子里姐妹都出来贾母这里承奉。琏二奶奶见湘云红着一张脸,道:“可是喝多了?先去喝醒酒汤。”宝钗笑道:“喝过才过来的。”湘云直接往琏二奶奶身上倒,笑道:“二嫂子疼我呢。” 一时刘姥姥进来,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c花枝招展的,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独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个丫鬟在那里捶腿,琏二奶奶站着正说笑。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拜了几拜,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也忙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起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硬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个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我们要也这么着,那些庄家活也没人做了。”贾母道:“眼睛牙齿还好?”刘老老道:“还都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话,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玩笑会子就完了。” 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不能。”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老废物罢咧!”说的大家都笑了。 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丫头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我叫她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结的平常瓜儿菜儿吃,那大庄子里出的的精细东西不像你们地里的好吃。”刘老老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倒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 贾母又道:“今日既认着了亲,别空空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也算是看亲戚一趟。” 琏二奶奶见贾母喜欢,也笑道:“我们老太太既留姥姥,姥姥就多住两天,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给我们老太太听听也是好的。”贾母笑道:“老亲家给我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吧。”说着,又命人去先抓果子给板儿吃。板儿见人多了,又不敢吃。贾母又命拿些钱给他,叫小么儿们带他外头玩去。 刘姥姥吃了茶,便把些乡村中所见所闻的事情说给贾母听,贾母越发得了趣味。正说着,琏二奶奶便命人请刘姥姥吃晚饭,贾母又将自己的菜拣了几样,命人送过去给刘姥姥吃。 琏二奶奶知道合了贾母的心,吃了饭便又打发过来。鸳鸯忙命老婆子带了刘姥姥去洗了澡,自己去挑了两件随常的衣裳叫给刘姥姥换上。那刘姥姥那里见过这般行事?忙换了衣裳出来,坐在贾母榻前,又搜寻些话出来说。 彼时宝玉姐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何曾听见过这些话,自觉比那些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件贾母高兴,第二件这些哥儿姐儿都爱听,便没话也编出些话来讲。 一时散了,探春因问宝玉:“昨日按说是史大妹妹的席,咱们回去商议着邀一社,又还了席,也请老太太赏菊何如?”宝玉笑道:“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妹妹的席,叫咱们做陪呢。等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不迟。”探春道:“越往前越冷了,老太太未必高兴。”宝玉道:“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咱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不好吗?咱们雪下吟诗,也更有趣了。” 琏二奶奶这边收拾了园子里一应物什,也正吃饭,庄子里配好的药丸子就送来了。琏二奶奶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没说话,就见琏二爷进来。琏二奶奶起身,问:“二爷可吃过了?”琏二爷往炕上坐了,接过平儿递的茶了,喝一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吃饭。我在太医院那边吃过了才回来的。” 琏二奶奶复坐下,吃了饭,漱了口,洗了手,才慢慢说:“今日珍大哥哥那里又请了太医,开了方子,叫我配药。我看着那方子也不怎么好,药丸子配出来了还没送过去。二爷看看这丸子可是吃得?” 琏二爷只看了一眼,就丢开手道:“他那是荒唐来的,我在太医院呆着的,难道还不知道?肖太医开的方子算是好的,你送去吧。”又道:“今儿园子里可还算热闹?老太太c太太玩得好?”琏二奶奶道:“都好。小庄子里刘姥姥进来,送了些乡下的野菜来,老太太很喜欢,留了她多住几日。” 琏二爷便不再说那些,只问:“芷哥儿呢?”琏二奶奶吩咐平儿把药丸子送东府去,才道:“外面书房回来,就回屋里了。说是今日先生给他破了题,新鲜劲头上,作文章呢。二爷且别去扰他。”琏二爷又问:“巧儿呢?”琏二奶奶看了他一眼,道:“跟着她姑姑们园子里玩了一日,早睡下了。”琏二爷便不说话了,琏二奶奶见她今日行事不同往日,便问:“可是有什么事?”琏二爷看了看她,还是摇头:“无事。” 次日,贾母正和王夫人众姐妹商议要给史湘云还席。宝玉提议:既没有外客,吃的东西也别定了样数,谁素日爱吃的,拣样儿做几样。也不必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各人爱吃的东西一两样,再一个十锦攒心盒子c自斟壶,岂不别致?贾母听了,说:“很是。”即命人传与厨房:“明日就拣我们爱吃的东西做了,按着人数,再装了盒子来,早饭也摆在园里吃。” 厨房盘算了府里太太姑娘们爱吃的东西,交了单子给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直接把单子给林之孝,叫大庄子里备齐,明日一早送府里来。琏二爷看了那单子,说:“大老爷那里如何?”琏二奶奶道:“那边也是这么备的,大太太身上不好,说不过来,我叫人把东西送过去的。”琏二爷想了想,说:“我过去看看。”说着就往东院里去了。 琏二奶奶也不问,忙着差人进园子安排明日的席面。想贾母明日要带着刘姥姥游园子,便又叫人四处查检,看是否又需要修检的地方。因着府里贯是三月一检修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匆匆看了一遍出来,琏二爷已经从东院回来了,正坐堂上喝茶呢。一见琏二奶奶回来,就说:“江南甄家与府上还有来往吧?”琏二奶奶脚步一顿,诧异道:“甄家?”又举步进来,在琏二爷对面炕上坐下,“二爷怎么说到甄家了?”琏二爷道:“你只说甄家跟府上可还有来往?” 琏二奶奶看了琏二爷一阵,才慢慢的说:“那要看二爷说的是哪种来往了。若是年节生日送礼什么的,倒是一直都有,只两家隔太远,没有人亲自来往罢了。二爷这么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琏二爷叹道:“前几日有甄家的门人带了一封信给我,倒是没说什么事,只是问好。多有提及大老爷,像是要亲自来拜访似的。我今儿去问了老爷,他说跟甄家关系也不怎么亲密,没什么来往。甄家巴巴的送了信给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老爷说怕是有事要托付。” 琏二奶奶想甄家如今还辉煌着呢,怎么突然巴巴的送了莫名其妙的信来。想了一会儿,道:“要说府里跟甄家的关系,也就是世交。不过因着隔得远,都没怎么走动了。往年还有些旧账的,我也早清理了。硬要说的话,那关系就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二爷也不用烦心甄家的举动,什么事都不关我们的事。” 琏二爷想了想,道:“也是。他们怕也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来问了后路的。”琏二奶奶却想起另一事来,“锦乡伯夫人送帖子来请我和姨太太,老太太让我推了,说再看看。我看了他们家二公子,觉着也好。西宁郡王老太妃想纳了薛妹妹给她小儿子做妾,姨太太不愿意。我的意思呢,还是东门沈家,也是皇商出身,沈家的大爷只是腿脚不好,别的也都好。二爷觉得呢?” 琏二爷挥手道:“这事儿你问姨太太去,我不管的。只明年迎春过了十五就出阁,你好生照料这才是。柳家可是大张旗鼓的筹备着呢!”琏二奶奶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裁衣庄子里一直再筹备绣品,总能叫她风风光光出门的。”琏二爷听了,才笑了一声,不再提了。 次日清早起来,可喜这日天气清朗。贾母一早带了一群人进来了,李纨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兴,倒进来了;我只当还没梳头呢,才掐了菊花要送去。”一面说,一面碧月早已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里面养着各色折枝菊花。 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在鬓上,因回头看见了刘姥姥,忙笑道:“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琏二奶奶便拉过刘姥姥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把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 贾母和众人笑的了不得。刘姥姥也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她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老妖精了。”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索性作个老风流!” 琏二奶奶问了贾母意思,早饭摆在探春的秋爽斋。贾母带了人坐船过去,各自随便坐下。先有丫鬟挨人递了茶。大家吃毕,才上饭食。琏二奶奶在贾母跟前伺候,请了刘姥姥在贾母跟前的小楠木桌子边。席间有刘姥姥不惯习俗出尽洋相,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时吃毕,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闲话,这里收拾残桌,又放了一桌。刘姥姥看着李纨与琏二奶奶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琏二奶奶笑道:“姥姥且去老太太那里说话吧,我们一会子吃完就过去。”刘姥姥便去了。 一时吃过饭,琏二奶奶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她娘儿们正说笑。贾母隔着纱窗后往院内看了一回,因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只是细些。”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琏二奶奶笑回道:“街上的哪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来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 贾母便笑道:“既她们演,何不叫她们进来演习,她们也逛一逛,咱们也乐了,不好吗?”琏二奶奶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赶着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我们先去坐会子船,回来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众人都说好。 一齐出来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贾母,一齐上船。坐了一会子船,又去宝钗的蘅芜院逛。坐了一回,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 文官等上来请过安,请了曲目,自去备曲。大家依次坐定,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个令,才有意思。”于是众人便一起行令吃酒。刘姥姥哪里是对手,一会儿就叫灌了不少酒进去。 只见一个婆子走来,请问贾母说:“姑娘们都到了藕香榭,请示下:就演罢,还是再等一会儿呢?”贾母忙笑道:“可是倒忘了,就叫她们演罢。”那婆子答应去了。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 众人听曲吃酒,自是一番自在。须臾乐止,薛姨妈笑道:“大家的酒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于是大家出席,都随着贾母游玩。一时只见丫头们来请用点心,众人略用了点儿。 贾母等吃过了茶,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相迎进去。众人至院中,见花木繁盛,贾母笑道:“到底是她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修理,比别处越发好看。”一面说,一面便往东禅堂来。 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 贾母在这里吃茶,妙玉独带了黛玉宝钗去耳房喝茶,宝玉见了也跟过去。贾母吃过了茶出来便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 贾母因觉身上乏倦,便命王夫人和迎春姐妹陪着薛姨妈去吃酒,自己便往稻香村来歇息。王夫人遣散了文官等人,自己就在贾母坐的榻上歪着,命丫头放了帘子,歪着睡着了。 宝玉湘云等看着丫头们将攒盒搁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热闹。一时又见鸳鸯来了,带着刘姥姥逛,众人也都跟着取笑。 一时贾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摆晚饭。贾母因觉懒懒的,也没吃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回至房中歇息,命琏二奶奶等去吃饭。她姐妹方复进园来吃饭。 琏二奶奶伺候了贾母回来,还没进院门,就见一排媳妇婆子抬着礼担子进去。诧异间,抓了一个媳妇子,问道:“这是什么礼?谁送来的?”那媳妇子见是琏二奶奶,脸上堆笑道:“是江南甄家送的礼,下月初二不是奶奶生辰么,甄家特地送来贺喜的。” 琏二奶奶皱了皱眉,进院子去。只见平儿站在门廊下,指挥他们放东西,见了琏二奶奶回来,脸上颜色不好,忙说:“这是才二爷让搬进来的。”琏二奶奶点了下头,平儿掀了帘子,琏二奶奶进去,安儿端茶递水地伺候。一时晚饭送过来了,琏二奶奶问:“二爷呢?” 平儿道:“甄家的管家送来的礼,二爷还在外面应付呢。”琏二奶奶想了想,说:“等二爷回来再一起吃吧。”又道:“安儿去看看巧儿芷哥儿,若是还没吃就叫过来。”安儿出去了,半晌回来,说:“都吃过了,姐儿正和哥儿做文章玩呢,喜儿再那边看着。”琏二奶奶便不再说。 须臾琏二爷回来,见琏二奶奶正等着,笑道:“你今儿在里面伺候了一日,怎么还不受用受用,还在这等着。”在琏二奶奶对面坐了,见桌上摆了两个人的饭,拎了酒壶,自己斟了一杯,又给琏二奶奶斟了一杯,笑道:“才说甄家怎么巴巴地送信来,这不,事儿明了,人家给你祝寿来的!” 琏二奶奶看琏二爷自在喝酒,想了想,道:“往年也没见他们这般行事的,大老远地送这么些东西来给我祝寿。若说是老太太c太太也还好,给我的话,就过了些。怕是真的有事要求呢。” 琏二爷却不在意,“他们能有什么事?咱们家在南边也没什么产业,他们能看上什么?你也别想那么多,他们送了礼来,你只受着就是了,横竖老太太c太太她们都疼你,说不得借着甄家的面子给你办一场呢!” 琏二奶奶想了想自己是生辰,说:“今儿老太太在园子里逛了一日,怕是乏了,回去也没有吃饭,二爷明儿还是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给老太太看看吧,年岁大了,要警醒些才是。”琏二爷听了,忙点头。 一时吃过了饭,琏二奶奶因着还有事要处理,赶了琏二爷去后面红颜碧落她们的屋子去,说:“好歹人家给二爷怀着孩子,二爷要多去看看。”琏二爷便去了后面院子。琏二奶奶才对小红说:“这一季的租子你老子可收上来了?” 小红道:“怕是还要几天。这几日米粮庄子里也在收粮食,他脱不开身,各大庄子的庄头们也有没收齐全的,因着今年丰年,租子要多些,所以才多耽搁了几天。” 平儿吩咐人收拾了饭桌,进来听小红在说收租子的事,便笑道:“今年可不是好年头。五月份儿就叫人开了粮仓布施,这季收上来了,粮仓装满不说,多出来的,怕是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呢!林管家正为这事儿犯愁呢,送铺子里去的珍禽野味说是买不完的,却不知该怎么消呢!” 琏二奶奶对小红笑道:“你叫他不用愁,庄子里收上来的东西,装粮仓剩下的,先往四王八公那里送一回,按着年礼的份子送,若还剩着,就送太医院去,总有送完的时候。” 小红笑道:“这不是正赶上奶奶生辰么,这山珍海味消不完,老太太c太太们定要叫奶奶大办的!”平儿也笑道:“甄家的贺礼都送来了,不大办是不成的!”琏二奶奶啐道:“还没影儿的事,你们就先闹开了,叫老太太知道,还不拧你们的嘴!”平儿和小红笑嘻嘻地告饶。 正闹着,就见刘姥姥带着板儿,过来琏二奶奶这边告辞。平儿忙给刘姥姥端了绣墩儿来,小红笑嘻嘻地掀帘子出去了。刘姥姥道:“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然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c没吃过的c没听见的都经验过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没别的报答,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 琏二奶奶笑道:“姥姥快别这么说,难得外面老太太高兴,拉着你游园子,往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两处坐坐就来了。今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都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半个。姥姥既要回去,我也不多留,只闲时了就进来看看,老太太必是喜欢的。”说着又对平儿吩咐道:“明儿咱们有事,恐怕不得闲儿,你这会子闲着,把送姥姥的东西打点了,她明儿一早就好走的便宜了。” 刘姥姥道:“不敢多破费了。已经遭扰了几天,又拿着走,越发心里不安了。”说着只见平儿走来说:“姥姥过这边瞧瞧。”刘姥姥忙跟了平儿到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的拿给她瞧着,说了是哪些东西,哪些人送的,又把自己不穿了的好衣裳送了她几件。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又是千恩万谢的。 平儿道:“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当了,就放在这里,明儿一早打发小厮们雇辆车装上,不用你费一点心儿。”刘姥姥越发感激不尽,过来又千恩万谢的辞了琏二奶奶,过贾母这边睡了一夜。 次早梳洗了,就要告辞。见琏二爷请了太医来给老太太看诊,等太医诊过,说只是偶感风寒罢了,琏二爷才送了太医出去。刘姥姥见无事了,方上来和贾母告辞。贾母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发刘姥姥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刘姥姥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 到了下房,鸳鸯又给了刘姥姥一个包袱,说是老太太给的衣裳。又有一个小丫头拿着个成窑钟子来,递给刘姥姥,说:“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刘姥姥道:“这是哪里说起?我哪一世修来的,今儿这样!”说着便接过来。 鸳鸯命了一个老婆子,吩咐她:“二门上叫两个小厮来,帮着姥姥拿了东西送去。”婆子答应了。又和刘姥姥到了琏二奶奶那边,一并拿了东西,在角门上命小厮们搬出去,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不在话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逢生辰迎春初问事 却说贾母那日在大观园不过着了些风寒,原没有大病,不过是劳乏了,兼着了些凉,温存了一日,又吃了一两剂药,发散了发散,至晚也就好了。见贾母好了,琏二奶奶又要忙庄子里秋收租子的事,便只叫了巧儿去贾母面前尽孝,拉了迎春出来帮衬。 迎春只见琏二奶奶把胭脂庄子c裁衣庄子c钗环庄子的账本都堆到自己面前,问道:“嫂子这是为何?” 琏二奶奶道:“这里换季要给老太太c太太和你们送东西,虽然是惯例,但也烦琐。如今我正好有其他事要忙,你接了这件事去,也算历练历练。这庄子是我自己的,东西也是我送的,老太太c太太她们绝不会多说什么,你只管理事就好。今日大太太那边说又头疼了,她也不要你去,只我过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看着。”说完便匆匆忙忙走了。 琏二奶奶因留了安儿在迎春身边,自己往东院去了。迎春知道邢夫人头疼是例症了,既得了吩咐也就不跟过去,只待在琏二奶奶院子西边的小隔间里看账理事,丫头司棋出去端茶去了,身边有安儿伺候着。 因迎春也是看了不少官中的账本,自是知道府里的花销。一看庄子里的各项出产,又对比府里的账本,指着一处花销问安儿:“庄子里送来的衣裳脂粉这一项可是有从官中划账过去的?” 安儿回道:“自然是划了的。早年就定了例的,春天收来的租子里划来的三百两银子,包管府里全年。”迎春皱眉看着账面,那三百两银子若按红楼铺子里的价钱来,只够一个人一个月的脂粉吧。又翻了翻,道:“那庄子里工匠绣娘们的工钱是哪里出的?”安儿道:“是奶奶的钱。庄子里出的东西,在铺子里卖了,收益是很好的。官中划的三百两不过是做做样子的。” 见迎春依旧皱着眉头,安儿笑道:“姑娘也不必烦恼,这事儿历来就是如此。”看了看外面没人,安儿悄悄道:“告诉姑娘一件事吧,奶奶平日不叫我们说的,不过姑娘既管了那庄子的事,少不得要知道的:那庄子原是我们奶奶的陪嫁庄子,连着里面的裁衣庄子和钗环庄子都是我们奶奶的私产。那里除了供应姑娘们在府里的用度,还给姑娘们制嫁妆的!” 迎春睁大了眼,也看了一眼外面,见没有外人,才红着脸,说:“这是何时的事?”安儿笑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府里三位姑娘,连这林姑娘c薛姑娘c史大姑娘都有份儿。自史大姑娘和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庄子里的绣娘就都在为你们做活儿了。史大姑娘的嫁衣是要自己做的,二姑娘你就不必了。不过今儿奶奶叫姑娘管这庄子的事,也有让姑娘照看自己嫁妆的意思。” 迎春道:“这些事怎么好让我来管。”安儿笑道:“姑娘就看管一阵子,我们奶奶要忙秋收的事。另外老太太她们也有要给我们奶奶大办生辰的意思,她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没空了呢。” 迎春见安儿笑得狡猾,便道:“嫂子自是大忙人的,你们也不多帮衬些她?”安儿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呢,我们如何不帮衬呢!在我们这屋子里,红颜碧落专管二爷琐碎事;喜儿悦儿专管院子里一干事;我专管园子里姑娘们的事,平儿专管府里各房用度琐碎的事,后来的小红多是帮衬外面庄子铺子供应的事。姑娘说说看,我们如何没有帮衬呢。” 迎春笑道:“如此,嫂子才把你借给我使唤?”安儿笑道:“如何不是呢。姑娘但凡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是了。这等子惯例的事了,容易得很。”迎春便又看账本,说:“那我问你,这上面记的栊翠庵的供应是怎么回事?既不像姑娘们的份例,又不像下人的份例,一时有一时没有的,可是怎么回事?” 安儿这回犯难了,嘟了嘴,道:“我们奶奶倒是每次都有想到她,说她是给贵妃娘娘念经的,要以礼相待。给姑娘们的东西,合她身份的就送去。有时送去的东西她不喜欢,也有退回来了的。奶奶只叫我们由着她。” 迎春笑道:“她就是那个性子。二嫂子既说要以礼相待了,我也就照着来罢。”安儿便拿了这月庄子里送来的册子,在案上一一展开,指着这一份儿道:“这是给姑娘们挑首饰的册子。”指着那一份儿道:“这是换季的衣裳,按例是一抬十二套,都是做好了的,到月初就可以送进来了。”又翻开一份儿大单子,道:“这是太太姑娘们要的脂粉,还没有送到庄子里去,不过这是便宜事,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有的,倒也不急。” 迎春见她说地头头是道的,拿了单子来,细看,奇道:“老太太那里要的脂粉为何”安儿伸头去看,转眼笑道:“那几样是老太太赏给她的大丫头的脂粉,次等的,也没什么。”这会儿司棋才端了茶水进来,见她们凑在一处,也去看。安儿对她道:“不过是去端茶水,怎么现在才进来,你没找到地方呀。” 司棋递了茶水给自己姑娘,才笑道:“你们不知道,我才在外面看见什么了?”安儿笑道:“你看见了什么说不得的?说来我听听?”司棋看迎春一眼,笑了笑,道:“外面管小铺子的芸二爷进来交月末的账本,可巧二奶奶不在,小红接待的他。我正出去倒茶,就见他们一个廊上一个廊下地说话,隔着一道回廊,说话又小声,哼哼唧唧的,这边说了一句,那边半天才连蒙带猜地回一句,鸡同鸭讲的,我在旁边听着都替他们急!”说完就笑起来。 安儿道:“你也别笑他们。那芸二爷一个外男,我们奶奶不在,他自是不敢进来的。不过小红都接待他好几回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利索。”迎春笑了笑,不说话,又低头看案上的账册。 一时小红过来这边,司棋只看着她笑,小红脸上挂不住,就要去捂她是脸。安儿先拉了她,笑道:“可是芸二爷送这月的账册进来?”小红才道:“这个月末,红楼里的账本大前天就送来了,芸二爷那里也就跟着送来了。只奶奶不在,我就接了过来,放奶奶屋里了。” 安儿推她到边上椅子里坐了,问:“今日你怎么没跟了奶奶过东院去?”小红道:“姐姐又不是不知,我老子那里租子还没收上来,我哪里敢乱跑,别银子送来了却找不到人就不好了。也亏得今日是平姐姐跟奶奶去的,不然芸二爷来了还没人接账呢。” 司棋过来在小红旁边坐下,拉了她的手,笑问:“好妹妹,我听着府里说要给二奶奶大办生辰的,可是确定了?”小红笑道:“那还用说,你没见前儿那十几抬贺礼送进来么?江南甄家大老远地送来的。那样的体面,如何能不办的?”司棋喜道:“若是真办,那该多风光!”安儿笑道:“我们奶奶自嫁进来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大办过,如今还说不清楚呢。” 正说着,就听外面婆子来问:“二姑娘的饭摆在哪里?”众人才惊觉已到午时,迎春看了看案上的账册,道:“就在这里吧。”婆子得了信退了出去。小红站起来,笑嘻嘻地看了眼迎春案上的账册,道:“二姑娘今儿在外面吃饭,绣橘姐姐可是要来找的。” 司棋道:“我们出来时就跟她说了的,再不然打发个小丫头进去跟她说一声就好了。”小红歪头想了想,笑道:“那司棋姐姐今儿就跟着我们吃?”司棋佯啐道:“你现在是二奶奶身边的大红人,芸二爷都是你接待,可是风光的,难得一顿饭还请不起呢!” 小红听她说,知是在拿她跟芸二爷隔着回廊说话的事取笑,脸色一红,道:“既这样,那我请了司棋姐姐,司棋姐姐可要赏脸呀。”司棋挥手道:“有什么好的,只管端了来!”小红瞪她一眼,匆匆出去了。 迎春见她们两个斗笑,对司棋笑道:“你就去招她,一会儿端了昨天的剩饭来,看你如何吃。”司棋闻言一僵,眼巴巴地看向安儿,安儿“噗嗤”笑道:“你且放心吧,她是找不来剩饭的。”说着就去收拾窗边的小桌子,好摆饭。 等了半日小红才回来,领着一溜子送饭的厨房婆子,眉开眼笑地进了门,指挥婆子摆饭。迎春c司棋c安儿见她神色大异,也不开口,只等婆子们都走了,司棋才道:“你这是怎么的?才一会儿就满面红光的,走路都在飘了。” 小红自己先笑了一阵,背靠了桌沿,歪头笑道:“我就说我们奶奶的生辰是要大办的,才可是得了准信儿了!”司棋安儿听了都是一喜,先请了迎春上桌去吃饭,两人拉了小红坐到丫头吃饭的小几边。安儿看了几上的食盒子,先笑道:“我就说你怎么老半天才回来,原来跑园子里逛去了。” 司棋看了几上的三个食盒,其中一个正是她自己的,便道:“我还想红姑娘要去找剩饭来喂我,原来是去拿了我自己的过来。”小红一扬眉就要说话,安儿推了司棋一把,“快别再逗她,说我们奶奶要大办生日的事呢!”迎春在上桌边坐了,也问小红:“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红回道:“才我去园子里绣橘姐姐那里拿了司棋姐姐的饭过来,路上遇到大奶奶身边的素云姐姐,她跟我说的。”司棋忙问:“她是如何说的?”小红道:“是老太太起的头,因我们奶奶又不是整生日,不好办,就想自个儿出头份儿,让大家凑份子给我们奶奶办。往常咱们府里太太姑娘们生日办酒,都是我们奶奶掏的钱来办的,老太太的意思不过是大家一份心意,还我们奶奶的情。” 司棋道:“便是凑份子,府里办酒的东西也大都是庄子里出的,花不了什么钱,这样凑了来,又做什么?”小红笑道:“那不过是个由子。我们奶奶若真是要办生日,外面那些四王八公府里的夫人太太们肯定都是要来贺喜的。咱们府里除了老太太,谁还能有这个能耐?老太太这样凑了份子,太太们脸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司棋听了,便不出声了。安儿扯了一下小红的衣袖,小红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忙埋了头。一时安静地吃了饭,司棋服侍迎春进里间午觉,出来时见小红坐在门边的绣墩儿上,司棋过去,小红忙让出绣墩儿自己在门槛上坐了,司棋就坐了小红让的绣墩儿。司棋才小声对她说:“你说话好歹也小心些,叫那些黑心窝子的听了去,太太面前告你一状,二奶奶也保不得你。” 小红抓了司棋衣袖,一个劲儿地摇,求道:“好姐姐,我知错了!再不说嘴了!”司棋叫她摇地骨头都散了,忙止了她,说:“你在二奶奶身边当差,好歹多留个心眼儿,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不要什么都说。你难道不知你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热呢!”安儿进来,先对司棋道:“她就是新得了消息就管不住嘴。”从大茶盘里抓了两个果子,塞给小红:“快堵了你那嘴去!” 小红拿了果子,也不吃,只笑道:“我也是看司棋姐姐和安姐姐才忘了形的,别人我再不说。”安儿赶她道:“还不快回那边去,一会儿有人来回事了又找不到人。”小红揣了果子,才笑嘻嘻地走了。 安儿又进去整理迎春丢下的账册,司棋跟着帮忙。安儿看她有心要理弄这些账册,便说:“二奶奶安排姑娘来管庄子的事,也望你学着些,等跟了姑娘出阁,也好帮衬。”司棋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我们姑娘是什么脾性二奶奶也是知道,我只求姑娘上心些就高兴了。”安儿也是知道迎春脾性的,见司棋这般说,只笑而不语。 却说琏二奶奶一早过东院那边去了,邢夫人犯了头疼,吃过了药正躺着休息,大老爷出了门,院子里还算清净。琏二奶奶进了邢夫人屋子,早有人搬了椅子安置到邢夫人床前,邢夫人受了琏二奶奶礼,忙让她坐了,拉了她的手,道:“你来看看也就有心了。” 琏二奶奶笑道:“迎丫头本也要来的,我拦了她,叫她正经管管事。”邢夫人听了,也道:“亏得有你这个嫂子在,迎丫头才能松快。也该叫她管管事了,能学你十分之一的能耐就够她一辈子了。”琏二奶奶心道:我是因为有主神撑腰才能这么能耐的,迎春再厉害也是学不来的。笑说:“迎丫头的性子,也没指望她跟我一样摸爬滚打。只是叫她能理事,守得住身家就好了,我给她备的嫁妆,够她一辈子花销的。” 邢夫人听说,停了半日,才道:“虽说老爷把迎丫头的事交给你来办了,但我们也不能不表示。”叫了丫头秋菊进来吩咐:“去把柜子里第三个楠木匣子拿来。”又转头对琏二奶奶道:“自你掌家这么些年来,单你孝敬给我的东西就已经没数了。迎丫头那里也得了你许多好东西的,我也不拿那些给她。” 一时秋菊捧出那个楠木匣子,邢夫人接了,打开来,是整整齐齐一叠银票。邢夫人道:“这是你往常单独背后孝敬给我的银票,我瞒了老爷,他并不知晓我还有这笔钱。若是叫他知晓了,怕是还要抬几房姬妾进来。如今你拿了这个去,加在迎丫头的嫁妆里,算是我们的心意了。” 琏二奶奶听了,也只沉默。大老爷贾赦荒淫,东院里早就姬妾成群,他仍不知足,琏二奶奶供应的药丸子他也一直在吃,表面上看着无事,其实人已经亏虚了,只不像宁国府那边贾珍一样病发卧床罢了。细看了看匣子里的银票,琏二奶奶问:“太太这里放了多少?” 邢夫人道:“只二十万罢了,别的我也拿不出来。”琏二奶奶想,她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嫁妆才十万呢,迎春有二十万,也合她名门贵女的身份。便也不再说,只细问邢夫人身边人伺候得如何,可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邢夫人说没什么,躺一阵子就好。 突见外面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说:“老太太请大太太c二奶奶过去说话。”琏二奶奶皱眉,对身边平儿道:“去问问什么事,大太太正头疼着呢,若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过去了。”平儿答应着出去细问了那小丫头一番,须臾回来,笑说:“贺奶奶喜!老太太叫咱们府里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凑份子,要给奶奶大办生日呢!这会儿请太太跟奶奶过去商议!” 琏二奶奶跟邢夫人对视一眼,邢夫人先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过去吧。”琏二奶奶道:“不是什么大事,太太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了,我替太太回了就好。”邢夫人道:“难得老太太抬爱你,要给你办生日,我若是不去,成什么样子?” 琏二奶奶笑道:“太太说什么话呢。府里谁的生日不都是我操办的,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便是老太太想玩些新鲜的,叫大家凑份子,太太拿几两月前银子出来就是了,何必要跑一趟。我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必不会怪罪的。”说罢便吩咐秋菊好生照料邢夫人,带了平儿往贾母上房去。 一时到了贾母上房,见王夫人c薛姨妈c宝玉c黛玉c宝钗c湘云c探春都在了,连着赵姨娘c周姨娘c贾环c贾芷都在。琏二奶奶先跟贾母告了罪,贾母也不怪邢夫人,道:“我们商议好了再告诉她好了。”便又跟王夫人等说凑份子的事。王夫人道:“既然老太太有兴致,我们凑了份子倒不叫她忙碌,只我们来给她操办,叫她受用一日。” 贾母听了,高兴道:“这样好,素日都是她伺候我们,如今也叫她受用受用!”转而又道:“只这样一来,怕不好请客。”琏二奶奶忙道:“那就不请!不是什么事,老太太抬爱我就生受了,不用再请客!”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是点头,其实她们也不想办得太大张旗鼓,自己乐一日就很好了。 于是又商议凑份子的事,贾母先说:“我出二十两。”在荣国府里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的月例就是二十两,李纨因为丧偶,也是二十两。王夫人见贾母出了全部月例,也不敢多出贾母去,只说:“我出十六两。”薛姨妈也跟着出十六两。李纨又要低一级,笑道:“我出十二两。” 接下来才是兄弟姐妹们出。宝玉c贾环和姑娘们都出八两,贾兰c巧儿c贾芷小一辈的只出二两就行了。另外有府里世代伺候的高等的嬷嬷管事等也要出钱的,琏二奶奶拦了,道:“还没到要你们也出钱的地步。”周瑞家的故意偏头对其他几个媳妇子道:“老太太c太太们的疼爱二奶奶接了,我们的孝心二奶奶就不接。”琏二奶奶笑骂道:“你们要表孝心还没机会呢!明儿我办起来的时候你们给我惊醒些就在里面了!” 贾母道:“说了让你受用的,哪里又要你操办?这事儿交给宫裁和探丫头来办,虽然只我们自家人,但你们姑嫂也要给她办好了才算。”李纨探春两人接了事,商量着要拿这一百多两银子去请戏班子,湘云笑道:“那后面院子里不就有小戏子,何必再去请?” 琏二奶奶道:“出去请也好,咱们自己的戏班子都听腻了。”说完就见小丫头带来了邢夫人的份子,贾母笑道:“倒是她动作快。”琏二奶奶也不管这个,只说:“既交给了大奶奶和三妹妹,我就真不管了,你们要什么,只问林之孝要就是了。”又见人来问摆饭,贾母道:“你们都回自己地方吃吧,留凤丫头在这里跟我说说话就好 。”众人闻言都起身告辞,只琏二奶奶留下伺候贾母吃饭。 下午间,府里众人凑份子给琏二奶奶办生日的事就传开了,琏二奶奶在贾母那里伺候了回来,回了自己院子,又去看了迎春,见她筹划得像模像样了,才放心回屋子,打发前来回事的婆子下人。 因脂粉庄子的事交给了迎春,生日又有李纨和探春操办,琏二奶奶突然就清闲下来。药材庄子送了药丸子来,琏二奶奶亲自看过,才送宁国府去。尤氏一直在伺候贾珍吃药,见贾珍一直不见好,还昏迷了,又请了太医来看,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叫继续吃药。尤氏来这边找琏二奶奶几次,要什么琏二奶奶就给什么,只盼贾珍早点好起来。 琏二奶奶跟琏二爷说了生日不请客自家吃一日酒就好,琏二爷不太高兴,他原本就是想大宴宾客的。琏二奶奶只道:“那边珍大哥哥正病着,我们怎么好这个时候大办?”琏二爷也就不言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荣国府阖府庆生辰 到八月三十一日,各大庄子的秋收租子都收上来了,琏二奶奶发了府里一月的月钱,贾赦c贾琏c宝玉c贾环c贾兰他们一干爷们的衣裳鞋袜,还有下人们的米粮,细算了一下这一季的收成,发现竟多了两千多两。琏二奶奶也没动这些钱,都送内库里了,又因着后两日的生日是凑份子办的,所以这时候官中一月的账本就可以封了。 李纨和探春因接手了给琏二奶奶办生日的事,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是不请外客了,但贾家所有的亲族却是都要来的。她两个计划了人数,发现自家人都要摆上二十几桌,要用的桌椅c碗碟c杯盏,席面的珍禽异兽,酒窖里搬出来的美酒,还有各处装点的金银玉器c香草鲜花,真是数不胜数。 初一日李纨就开了园子里的阁楼,搬出要用的桌子,成套的碗碟c杯盏都抬出来,她这里人来人往地搬东西,也管不到湘云跑出来玩。湘云见李纨忙地昏头转向,也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帮忙,一会儿说“这个琉璃碗数不对”,一会儿说“那个大青花瓶儿可以拿出来摆”,跑前跑后地指手画脚,倒让李纨更头昏了。 李纨无法,只得打发她去宝钗和黛玉那里玩,湘云见她忙得不像,也就去找宝钗。宝钗也正闲着,便约着一起去黛玉那里。谁知黛玉不在屋里,问雪雁,说是宝玉那里去了。湘云便要去,宝钗拉了她,说:“还不如我们去二嫂子那里看看呢,她这两日正好清闲。”两人便又出来,往琏二奶奶院子来。 琏二奶奶那里却也不怎么清闲。湘云和宝钗进去,只见迎春和探春两个都在琏二奶奶平时理事的正厅里,各安置了张几案,伏案翻账,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账,又有丫鬟婆子们跑前跑后地回事,领牌子。只琏二奶奶坐在正上方,手里端着茶水,笑眯眯地抿着,平儿在她身边伺候,巧儿带着她的丫头小桃红也在一边看热闹,母女两个偶尔说点闲话,神态悠然地很。 湘云奇道:“你们这是怎么的?一处忙一处闲的?”平儿见她们进来,忙让人安放了椅子,上了茶。宝钗看了一圈儿,就在探春旁边坐了,道:“我说是二嫂子监督着她们两姐妹理事呢。”湘云在迎春那里看了看,又去探春那里看了看,最后也在探春身边坐了,跟宝钗一左一右把探春夹在中间,笑道:“大嫂子撵我出来玩,你们可不能再撵我。” 探春先交待了一个婆子宴席所需的菜蔬的具体数目,打发去精米庄子里取,又听了一个媳妇子回说酒坛子都搬齐全了,在账上记下了,才对湘云说:“大嫂子那里东西都搬完了?”湘云笑看了她一阵,才笑道:“还乱着呢!那些东西听说是娘娘省亲时候用过,后来就一直收起来没怎么用,现在去搬,怕是麻烦呢!”又扭头对上面稳稳当当喝茶的琏二奶奶笑道:“二嫂子当真是说不管就不管了?你看你一撒手,就乱成什么样子了?” 琏二奶奶慢悠悠地笑道:“那是老太太吩咐,要我受用的。今儿叫她们伺候我一回,好叫她们知道我平时是怎么伺候她们的。”说着就见小红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笑道:“齐国府送来贺寿的帖子。”双手递上来。琏二奶奶接了,看了眼,往旁边桌子上一放,湘云才发现那里已经堆了许多帖子了。琏二奶奶笑道:“如今还是便宜的了,没有外客。若是有外客,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那边迎春分派了给各位姑娘送脂粉钗环的事,听琏二奶奶这么说,笑道:“难得嫂子生日肯大办一次,便是大宴宾客也无不可。”又有人进来回换季的衣裳送进来了,迎春只得每一个人的衣裳都记下,说:“你们的衣裳送来了,就在这里看么?”湘云道:“我们都在这里就在这里看吧。”于是衣裳都被抬进来,摆在厅上,湘云上前一件一件拿来细看。 琏二奶奶对宝钗道:“林妹妹这么没跟你们一起?”宝钗道:“宝兄弟那里呢,她的怕是要送进去了。”琏二奶奶听了,又笑问:“惜丫头呢?”宝钗道:“上次老太太游园子的时候说她画画好,让她把园子画下来,她这几天都在琢磨那事儿呢。”湘云听了,也回头笑道:“要说画画,这里没人比得她。上回我们去胭脂庄子看花回来,她就画了好几幅鸢尾花,还有荷塘,我们都去看过了。” 探春迎春都没说什么,就打发人把自己那十二套衣裳送园子里去了,宝钗也过去看了看衣裳,同样打发小丫头送进园子去,迎春便在账册上勾了她们的。只湘云还在那里一件一件地慢慢看。迎春便让人先把黛玉c惜春的衣裳送进去,另外还又贾母的,邢夫人c王夫人的,一并送到她们住处。 迎春笑湘云道:“果然是跟大嫂子学过的,一针一线也能品出不同的韵味来。”湘云道:“你不是我,衣服不用自己做,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功夫。”迎春道:“我如何会不知?你手里的衣裳是什么丝线织出来的,怎么裁剪的,什么线绣的,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也不用那样细看,能送到这里来的自然是顶级的。” 探春理弄完了厨房的一应食材,丢开账本,也跑去看衣裳,拿着衣裳在湘云身上比划了几下,笑道:“这一季是衣裳,云姐姐选的都是些看着喜气的,穿在身上的话,肯定更喜气了!”湘云红了脸,还未说话,琏二奶奶先笑道:“有喜事当然就喜气,云妹妹正是有喜事的时候,衣裳自然就要喜气了。” 湘云丢了衣裳,转身就去抓琏二奶奶,要捂她的嘴。琏二奶奶道:“不过是说说,你又何苦来。”还要说,又有婆子进来,说:“林管家传话来问:棚子里郁金香怕不够数,问奶奶姑娘能不能用黄玫瑰代替?”探春怔了一下,才道:“不够是话就郁金香和黄玫瑰各半吧。” 巧儿此时却突然道:“探姑姑何苦一定要用那些颜色,就是平日的白玫瑰c红玫瑰c蓝玫瑰,只要搭配一下,也很好看。这会子把郁金香用完了,后面怕是好久都不得了。”探春想了想,道:“却是如此。”便对那婆子说:“只叫林管家把各色鲜花都插瓶了再送来就好了,不用只看着那一种。”那婆子去了,探春又匆匆去把账本上的事项该了。 宝钗对巧儿笑道:“郁金香颜色富丽,你探姑姑才这般要紧,各色鲜花搭配着插瓶,却也是花团锦簇。明日大花厅里摆了这些花,那才好看。”迎春笑道:“好看是好看,只这一项可是算在我这里的。米粮野味都是庄子里出,酒水也是酒窖里现成的,玉器鲜花都是我这里出,那大家凑的份子可是用在哪里的?” 众人听了都是笑,探春道:“明日请的一天的戏,还有零嘴果品糕点一类的,可不就是用的那些钱。”琏二奶奶才笑道:“所以说,我们府里要办什么事都是方便得很的,一应章程都有,学起来简单,上手也快。”湘云笑嘻嘻地收了衣裳,叫了几个丫头送到她跟着李纨住的稻香村,道:“有二搜子在,什么事不快?” 一时送衣服的丫鬟们回来回了话,各处都满意,迎春执笔记下了所有事项,因脂粉钗环一类的早就送去了,所以迎春这里的事,竟也算完了。迎春笑道:“亏得胭脂庄子事少,我这也算忙完了,明日可正好松快松快。”几个人便都看探春,探春道:“我也不过是明日一日罢了。”说罢就坐回去,等派事的婆子们回来。 到了九月初二琏二奶奶生辰这日,那摆酒的大花厅里已办得十分热闹,金银玉器,鲜花香草,端的是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姑娘们都穿的新衣裳出来,聚在一起说笑。琏二爷在外面安排贾家的一干亲戚,李纨探春在里面照看一应姐妹。琏二奶奶去外面一一见了前来祝寿的亲戚,受了他们的礼。 外边请了京里有名的戏班子,里面也有耍百戏并说书的女先儿。一时开戏,众人入席,她们姐妹都一处坐着,同众人看戏说笑。琏二奶奶叫贺寿的亲戚太太们拉着灌了好几钟酒才得以脱身。 且说贾母心想今日不比往日,定要教琏二奶奶痛乐一日。本自己懒怠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将自己两桌席面,赏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着差的妇人等,命她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 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几席是她们姐妹们坐。贾母不时吩咐李纨等:“让凤丫头坐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她一年到头辛苦。”李纨答应了,又笑回道:“她说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喝。” 贾母听了,笑道:“你不会,等我亲自让她去。”琏二奶奶忙也进来笑说:“老祖宗别信她们的话。我喝了好几钟了。”贾母笑着,命李纨等:“拉她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她。她再不吃,我当真的就亲自去了。” 李纨听说,忙笑着又拉她出来坐下,命人拿了台盏斟了酒,笑道:“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c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酒。你在我手里喝一口罢。”琏二奶奶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 接着众姐妹也来,迎春赶在最前头,亲自斟了酒,递到琏二奶奶嘴边,笑道:“早想这么着谢嫂子一回了,今儿嫂子可要受着。”琏二奶奶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就摆手道:“你的意我心领了就是了,她们后面还排着呢,可不要灌醉了我。”探春道:“好容易有个敬你的机会,我们都来敬你。本就是要你痛乐的,这般推脱是为何?” 琏二奶奶说不过她,心想自己已经吃过兑换来的解酒药,应该撑得过才对,便喝干了迎春的,又喝探春敬上来的。宝钗黛玉湘云等见琏二奶奶肯饮,都笑着上来敬酒,琏二奶奶撑着一口气,喝过了她们每一个人敬的酒,她们才作罢。 正说歇一歇,宝玉也过来敬酒了,他后面还跟着贾环c贾兰c贾芷。琏二奶奶道:“听说你一早出门了,害得老太太好找。”宝玉忙陪笑道:“是去了北静王那里一趟。”琏二奶奶见他颜色,也不想管他那些糊涂事,喝了他敬的酒了事。 贾环c贾兰跟着后面敬上来,琏二奶奶心知自己推脱不过,少不得一一都喝了。贾芷难得没有调皮,恭恭敬敬地敬酒,琏二奶奶满心复杂地喝了。后面巧儿斟了满满的一杯,笑眯眯地送上来,琏二奶奶瞪着她,巧儿巧笑道:“女儿敬母亲大人酒,祝母亲大人福寿永昌!”琏二奶奶不动声色地红了红眼眶,就着她的手喝干了。 赖嬷嬷见贾母尚且这等高兴,也少不得来凑趣儿,领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琏二奶奶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鸳鸯等也都来敬,琏二奶奶真不能了,忙央告道:“快饶了我罢!喝不得了!” 鸳鸯笑道:“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做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说着真个回去了。琏二奶奶忙忙拉住,笑道:“好鸳鸯,我喝就是了。”说着拿过酒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干,鸳鸯方笑了散去。然后又入席,吃酒看戏,直至掌灯后才散。 却说琏二奶奶在宴席上被灌了好些酒,回去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第二日起来只觉头痛难当,当即就向主神兑换了药水,喝下后才好些,却也一日都无甚精神。李纨和探春两个还要忙着收拾物什,收收捡捡了一天才妥帖。 次日一早,平儿伺候了琏二奶奶起来,穿戴整齐后,琏二奶奶仍不想动,懒懒地吃过早饭,就歪在外边的炕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平儿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出去,自己过去,给琏二奶奶揉太阳穴。 平儿正揉着,忽见众姐妹进来,琏二奶奶忙起来让了坐,平儿斟上茶来。琏二奶奶笑道:“今儿来的这些人,倒像下帖子请了来的。”探春先笑道:“我们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琏二奶奶笑道:“你们两个昨儿还没忙够呢,又有什么事这么要紧?” 探春笑道:“我们起的诗社,原定例是每月初二c十六开社的。恰巧昨儿嫂子生日,都庆生去了。这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例了。我想必得你去做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再有四妹妹为画园子,用的东西多有与平时的纸笔颜色不同的,正好来问嫂子要呢!” 琏二奶奶笑道:“我又不会做什么‘湿’咧‘干’的,叫我去也是无用。”探春笑道:“你不会做,也不用你做;你只监察着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罚他就是了。”琏二奶奶笑道:“你们也别来缠我,虽说胭脂庄子给了迎丫头看管,可这么大的荣国府还要我撑着呢。我哪有那个功夫跟你们一道玩乐。不过你们要开社,要东西来找我要就是了,哪里用的着叫我去做什么‘监社御史’?” 李纨笑道:“就是知道你辛苦才找你的,不过是每月初二c十六一聚,也耽搁不了什么,大家一起玩乐罢了。且要东西都是找的你,开社了却没有你,这也不好。”琏二奶奶想了想,道:“既这么着,下次你们开社之前先通知我一声,我也去看看你们玩的什么高雅东西好了。”众人听说,都笑起来。 琏二奶奶又道:“惜丫头要的东西可写好单子了。”惜春忙拿了一张单子出来。琏二奶奶接了,细看一遍,道:“备齐这些东西怕是要一日,我明儿打发人给惜丫头送去。”李纨点头笑道:“这难为你。那么着,咱们家去罢。到十六开社了,我们再来请。”说着便带了她姐妹们就走。 琏二奶奶道:“这些事再没别人,都是宝玉生出来的。”李纨听了,忙回身笑道:“正为宝玉来,倒忘了他!头一社就是他误了。我们脸软,你说该怎么罚他?”琏二奶奶想了想,说道:“没别的法子,只叫他把你们各人屋子里的地罚他扫一遍就完了。”众人都笑道:“这话不差。” 却说黛玉回了潇湘馆,见天变阴,叫紫鹃收拾了外面的东西,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在屋子里呆坐了一日,总觉无趣,看着秋雨一阵一阵,天黑时候更显忧愁,黛玉便铺纸写诗。本是无趣忧愁之作,却也得了首好事。吟罢搁笔,方欲安寝时,忽听丫鬟报说:“宝二爷来了。” 一语未尽,只见宝玉头上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道:“哪里来的这么个渔翁?”宝玉忙问:“今儿好?一日吃了多少饭?”一面说,一面摘了笠,脱了蓑。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着灯儿,向黛玉脸上照了一照,觑着瞧了一瞧,笑道:“今儿气色倒好。” 黛玉看他脱了蓑衣,里面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上露出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耷拉着蝴蝶落花鞋。黛玉问道:“上头怕雨,底下这鞋袜子是不怕的?也倒干净些呀。” 宝玉笑道:“我这一套是全的。一双棠木屐,才穿了来,脱在廊檐下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寻常市卖的,十分细致轻巧,因说道:“是什么草编的?怪道穿上不像那刺猬似的。” 宝玉道:“这三样都是北静王送的。他闲常下雨时,在家里也是这样。你喜欢这个,我也弄一套来送你。别的都罢了,惟有这斗笠有趣:上头这顶儿是活的,冬天下雪戴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去,拿下顶子来,只剩了这个圈子,下雪时男女都带得。我送你一顶,冬天下雪戴。” 黛玉笑道:“我不要它。戴上那个,成了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那渔婆儿了。”及说了出来,方想起来这话恰与方才说宝玉的话相连了,后悔不迭,羞的脸飞红,伏在桌上,也不看他。 宝玉却不留心,因见案上有诗,遂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不觉叫好。黛玉听了,忙起来夺在手内,灯上烧了。宝玉笑道:“我已记熟了。”黛玉道:“我要歇了,你请去罢,明日再来。” 宝玉听了,回手向怀内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忙又揣了,说道:“原该歇了,又搅的你劳了半日神。”说着,披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进来,问道:“你想什么吃?你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告诉二嫂子,岂不比老婆子们说的明白?” 黛玉笑道:“等我夜里想着了,明日一早告诉你。你听雨越发紧了,快去罢。可有人跟没有?”两个婆子答应:“有,在外面拿着伞点着灯笼呢。”黛玉笑道:“这个天点灯笼?”宝玉道:“不相干,是羊角的,不怕雨。” 黛玉听说,回手向书架上把个玻璃绣球灯拿下来,命点一枝小蜡儿来,递与宝玉道:“这个又比那个亮,正是雨里点的。”宝玉道:“我也有这么一个,怕她们失脚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没点来。” 黛玉道:“跌了灯值钱呢,是跌了人值钱?你又穿不惯木屐子。那灯笼叫她们前头点着,这个又轻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自己手里拿着这个,岂不好?明儿再送来。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么忽然又变出这‘剖腹藏珠’的脾气来!” 宝玉听了,随过来接了。前头两个婆子打着伞,拿着羊角灯,后头还有两个小丫鬟打着伞。宝玉便将这个灯递给一个小丫头捧着,宝玉扶着她的肩,一径去了。紫鹃移灯下帘,伏侍黛玉睡下,黛玉听着窗外竹梢蕉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直到四更方渐渐的睡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尴尬人偏遇尴尬事 自琏二奶奶把胭脂庄子的事交给迎春打理后,倒是多了许些闲余。后面小院子里两个有身子的都已经显怀了,琏二奶奶必须小心照顾着,都给她们配了两个小丫头小心伺候。因大药材庄子交给了琏二爷打理,琏二奶奶只管大精米庄子和红楼铺子,日子过得倒也自在许多。 一日琏二奶奶得了闲,进园子去李纨处说话,李纨恰好才送了贾兰出去外面大书房读书,两人在园子大门处碰了面。贾兰先向琏二奶奶行了礼,辞了李纨就要出去,琏二奶奶喊住他,问了一句:“兰哥儿且等等,我问你,你弟弟芷哥儿这一向在大书房里可有调皮?” 贾兰笑道:“婶婶说的哪里话,芷儿已经读了大半年书了,怎么还会调皮?前面先生还夸他有进步呢。”琏二奶奶道:“你可给我说实话,他是个什么性子我清楚着呢!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不敢的,我一时没看着,天都能捅个窟窿出来!前儿我模糊听说他又跟先生吵了?” 贾兰道:“没有的事。不过是跟先生辩了几句,那也是先生让辩的,先生还说他才思敏捷呢。”琏二奶奶听了,道:“既这样,那兰哥儿平日里多帮我看着他点,别的都不说什么,只别叫他逆了先生!”贾兰忙点头答应。琏二奶奶笑着挥手道:“快去吧,我知道你是个读书厉害的,可别因为我而误了你读书。”贾兰又跟李纨辞了一次,才带着小书童匆匆去了。 李纨站在台阶上,一路望着贾兰转过墙角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琏二奶奶拉了她的手,笑着拉她进园子,笑道:“眼看着兰哥儿就要出息了,大奶奶只管等着兰哥儿给你挣个诰命回来!”李纨被琏二奶奶拉着,笑着摇头道:“他还早呢,这才开始破题,也不知道以后个是什么光景。” 琏二奶奶拉着人,穿花过柳,不一会儿就到了稻香村,见里面丫头婆子们各忙各的,见了李纨和琏二奶奶进来,都行礼问好。琏二奶奶进了屋子,问:“怎不见云儿?莫不是还没起床?”李纨早命丫头上茶,素云端了茶来,李纨和琏二奶奶在炕上坐了,喝了滚热的茶水,李纨才道:“一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怕是找薛妹妹去了。”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把人安排在大嫂子这里不就是让大嫂子看着些的么?她婶娘要求的那么多绣品,她不忙着在明年四月份儿之前赶出来,难道是要大嫂子帮她做不成?”李纨笑道:“谁知她是怎么想的,她那些活计,平日里倒有赶制,只一天到头静不下来,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我看她箱子里有成品垫底,也就随她了。” 琏二奶奶听李纨说湘云有垫箱子底的成品,也就罢了。转眼扫视了一圈儿屋子里的装饰摆设,道:“她们姐妹几个也就是你在园子里照顾着,若都有了好结果,自是忘不了你的功劳。”不等李纨说话,又道:“我记得前几月我都有往你这里送陶瓷玉器,我过生辰时的摆设也都分送进园子里了,怎不见你摆出来呢?” 李纨听了,沉默一阵,才说:“那些东西都甚是贵重,丫头们粗手粗脚的,打坏了倒不好。况且我这里东西都是足了的,也用不到那么多,都叫素云放箱子里了。”琏二奶奶摇头道:“我送了东西来就是让你用的,你不用反而放箱子里,我不是白送了么?” 李纨苦笑道:“我知道你很照顾我们母子,只是我们也不能一直让你照顾呀。老爷c太太那里我是不指望了的,就你每月给我送来的东西,我都仔细存着,如今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将来兰哥儿大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如今我们承你照顾,吃穿不愁,别的也不奢求,只盼兰哥儿出息罢了。” 琏二奶奶笑道:“兰哥儿必是要出息的。大嫂子听我一句,平日里也别拘着他念书,他在大书房天天念书,嫂子再拘他就不好了。这两年只叫他把书念扎实些,等二老爷回来了,请他找来近年几次科考的试题,再仔细做出来,差不多就到了下场的年纪了。我瞧着兰哥儿下了场,必是要中的。” 李纨也叫琏二奶奶说笑了,道:“听你说地这么像,好像你是考官一般,兰哥儿去了就让他中。只不论以后如何,都借你吉言罢。”琏二奶奶道:“不怕跟你说,咱们家里几个读书的,我就看兰哥儿出息。你说那宝兄弟是个天上下来的,北静王都看上了的,只他不肯再科考上下功夫,恨地老爷太太无法。环哥儿也跟着念书,不过资质却差了些,既没有宝兄弟才华,也不如兰哥儿勤奋,将来能不能中也是两说。不过我看他倒是对营生方面兴趣得紧,将来说不定要接我们二爷的班,学着二爷天天在外面跑呢。” 李纨笑道:“若是那样也还好,我是个从来不出门的,却也知道这京中官宦世家没有不知道贾府琏二爷的,只道他福气,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夫妻同心,男主外女主内,把荣国府打理地井井有条,蒸蒸日上。连带的荣国府里的主子们都有了福,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每日享福!” 琏二奶奶闻言,脸色一红。虽说府里人都有这样说的,但也只是私下里羡慕琏二爷福气能娶到琏二奶奶这样厉害的媳妇,从来没有直接说到琏二奶奶面前去的,尤其是平日里谨言慎行的李纨,琏二奶奶瞪她一眼,道:“你也别这么说,虽然你不曾正式管过家,我却是知道你的。你只等兰哥儿出息了,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两人笑说了半日的话,喝茶吃点心,絮絮叨叨讲些琐事,时间过得也快。到了午时,丫鬟来请,琏二奶奶才和李纨一起出去,到贾母上房来伺候。过来的时候,只见她们姐妹几个都在了,宝玉也在,倒是邢夫人c王夫人都没来。琏二奶奶问了伺候的丫鬟,丫鬟回说前几日阴雨,王夫人受了寒,身子一直不舒服,今儿看着更重了,所以没来。而邢夫人也是头疼的顽疾不见好。 贾母见琏二奶奶和李纨过来,打发了李纨回去自己吃饭,只留了琏二奶奶在身边伺候。一时饭毕,琏二奶奶陪她们姐妹说笑几句,回去就打发了人去给王夫人请太医,太医来看诊过,开了药方,琏二奶奶也不拿药丸子来了,直接叫王夫人屋里的丫头煎药,喝上几天总会好的。 才送走了太医,邢夫人那边丫鬟就过来请。琏二奶奶少不得跑一趟,去了邢夫人房里,只见邢夫人躺在床上,眼角红痕,怕是哭过。琏二奶奶上前一步握住邢夫人的手,劝道:“太太这又是怎么的?好好的,怎么又躺下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太太好歹放宽心,心一宽,病自然就好了。” 邢夫人被琏二奶奶一劝,眼泪又下来了,琏二奶奶忙拿娟子给她擦。邢夫人擦干了眼泪,道:“你也别说要放宽心这样的话了,我是知道了,我这头疼的病怕是好不了了。你们老爷今儿过来我屋里,言说要我去跟老太太讨她的大丫头鸳鸯。不说他那屋里放了多少人了,只说那鸳鸯是什么人,老太太放得?我也不想管这样的事了,如今叫了你来,你代我去跟老太太说吧,老太太或是给他,或是骂他,你都替我应着,我自会谢你的。”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琏二奶奶尴尬得给邢夫人擦着眼泪,她没想到贾赦求鸳鸯的事会变成邢夫人让她去老太太哪里给贾赦求,话说哪有儿媳去给公公求小妾的道理啊!琏二奶奶傻眼地看着邢夫人,半天回不了话。邢夫人自然是知道这事不合礼,只她确实不愿去做那样的事,只得说:“你也不用推脱,只当是帮我带个话,话带到了就好,至于有什么结果,也无意了。” 琏二奶奶只得闷闷地回来,兀自做在炕沿上,思索着这事情该如何了结。因此时是下午,迎春在西边小隔间里看账本,理弄庄子里她的嫁妆,今日恰巧探春也出来看她,姐妹两个正说笑呢。琏二奶奶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有过去,只在自己屋里坐了,隔着窗户,听着那边时不时穿来的笑声。 这一坐便是天黑,琏二奶奶到底没想出来该如何处理鸳鸯。荣国府里大丫头这一类人,琏二奶奶是真的没怎么放在眼里的。琏二奶奶在这里操劳了十多年,为的是金陵十二钗。除去十二钗,剩下的挡路的和不挡路的两类了。挡路的犹如宁国府贾珍c荣国府贾赦c王夫人这样的,都是需要消灭的,而不挡路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琏二奶奶当然知道贾赦是求不到鸳鸯的,她倒是不在意贾赦会如何,她只是在想鸳鸯这个人要怎么处理。那鸳鸯是贾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人,人长得好,心又细,没有那些歪斜心思,是个好的。如今伺候贾母,哪一日贾母西去了,倒是不好处理她了。 天黑下来,迎春探春过来告了辞都回园子去了,琏二奶奶去贾母哪里伺候,看鸳鸯前后服侍贾母,到底没有跟贾母说,晚饭后回了园子,琏二爷已经回来,正跟平儿说话。琏二奶奶就将邢夫人所托之事告诉琏二爷,琏二爷听了当即拉下脸来,却也不敢说他父亲的不是,只道:“此事怕是不成的。” 琏二奶奶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太太吩咐了我,我不好推脱。要说我去老太太那里求鸳鸯,也该是给你求,给老爷求就太不像话了。”平儿笑道:“奶奶去给二爷求,保管一求便得!”琏二爷笑着不说话,琏二奶奶看他一眼,笑道:“若是二爷想要,我自然就去求。只是太太吩咐了我,我去求了,没求给老爷,倒是求给了二爷,叫老爷知道了,怕是有二爷一顿好打。” 琏二爷听了,抖出一层鸡皮疙瘩,道:“那你还是别去求了。”琏二奶奶笑道:“二爷屋里伺候的人从来都不少,便是有两个大着肚子不方便,还有四个轮流着呢。只是二爷若是看上了,我也能给二爷求回来,只看二爷敢不敢要了。”琏二爷摇头摆手,绝不敢跟他老子抢人。 次日琏二奶奶去贾母那里定省,王夫人c邢夫人还是打发人来告假,她们姐妹几个出来一阵,又都回了园子,宝玉去了大书房,一时屋子里只剩了琏二奶奶,琏二奶奶才挥退了几个小丫头,只留了鸳鸯在贾母身边,道:“老太太,昨儿太太病发,我过去看了。太太托付我帮她带一句话给您。” 贾母见琏二奶奶打发走了多余的人,神色又不似往日,便道:“她让你带了什么话?你说吧。”琏二奶奶看了旁边鸳鸯一眼,说:“大老爷想问老太太讨鸳鸯过去做妾。”话毕,就见鸳鸯白了脸,贾母也冷了眼。琏二奶奶忙道:“太太说只叫我帮她带话,给不给都是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紧抿着嘴,沉默了半晌,琏二奶奶和鸳鸯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因着屋里里没别人,这一沉默,倒是渗得人心慌。又半晌,贾母转脸看鸳鸯,问道:“鸳鸯可愿大老爷那里去?这几年没留意着,你都要到年纪了。”鸳鸯立马跪下,道:“我不去!我只服侍老太太,哪儿也不去!” 贾母道:“我知道你的心,只你也到了年纪,再留就耽搁了。”又道:“你既不想去大老爷那里,可是想去哪里?你说与我知道,或是琏儿c宝玉,或是聘出去,我给你做主。”鸳鸯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只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只伺候老太太,求老太太别让我去!” 琏二奶奶这才插话道:“既然鸳鸯不想去,老太太就自己留着。鸳鸯是个伶俐的,多有她在老太太身边,我一时又照顾不到,或是忘了什么的,都有她偷偷提醒我。别的不说,只我这里,她就帮了大忙。我也不想来跟老太太说的,只太太托付了我,我也无法。太太就为这事儿,翻了病,还躺着起不来呢!” 贾母道:“行了,我知道了。她就是不敢来找我说这个事才让你来的。你也不用这般维护,她是如何的,我都知道,这事儿我不会怪她的。”又对鸳鸯道:“你既不想去,那就留着多伺候我几年。只你到底要寻个出路,不论如何,我都给你做主,绝不会亏待了你才是。” 鸳鸯原就是个心气儿高的,见贾母逼问,只得回道:“我如今只愿服侍老太太,哪一日老太太用不上我了,我再出府去。凭是什么家世,便是嫁个山野农夫,做一对平头夫妻也是好的。”贾母听了,点头道:“你是个有志气的。你想往外聘,我自然会给你找个老实可靠的。”便对琏二奶奶说:“你去回了你老爷太太: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去就是,要这个丫头,不能!留下她服侍我几年,就和他日夜服侍我尽了孝的一样了。” 琏二奶奶出了屋子,才送了一口气,还好老太太没有怪罪,要不然就尴尬死了。不过鸳鸯是想聘出去,倒也好,虽然留在府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到底人家有志气,不肯低头做妾。她既要挣一口气,那就让她挣,反正琏二奶奶能够保证大老爷那里绝对摸不到她! 次日琏二奶奶去了东院,把贾母的话说给了邢夫人,邢夫人又将话说给了贾赦,贾赦得知老太太要留着鸳鸯也是无法,又听老太太说鸳鸯就当是代替贾赦服侍尽孝一样,很是愧疚,自此便告了病,不敢见贾母,只是各处遣人购求寻觅,费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命唤嫣红的女孩子收在屋里。 琏二奶奶听着东院那边的消息,也不说什么。那五百两银子是从官中的账上领的,因为老太太发了话,琏二奶奶不得不给。只是开了这个口,往后大老爷花钱,就又是往官中报账了。去年修园子花光了荣国府账上所以的积蓄,开年后,大老爷c二老爷的私人花销就都归邢夫人c王夫人管了,这才十月份儿不到,秋季的租子才收上不久,大老爷的花销就又回来了。这样下去,堂堂荣国府的官账会一直赤字下去的啊!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手上的账本赤字,以至于明年迎春出阁账上吃紧,琏二奶奶决定,还是让大老爷“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好了。虽然谁都知道二小姐迎春出阁琏二奶奶是绝对不会让喜筵难看的,但是,到底是荣国府大房唯一的女儿,迎春的喜筵不可能就让琏二奶奶一个人出钱办了的。所以,大老爷那边新姨娘才抬进来没几天,大老爷就因为“荒淫无度”而病倒了。 琏二爷急急忙忙请了太医来,太医开了药方子,说大老爷往日里太不节制,早亏了身子,如今一日爆发,怕是要好生休养两个月才能回复,且,至少要禁一月的房事。贾赦虽然不愿,但奈何伤了身子,只得听太医的好好休养。贾母那里知道了贾赦病的来由,狠狠得骂了他一回,又吩咐邢夫人好生照顾,要什么吃的,用的,都一个劲儿地往那边送。到底是母子,平日里再不争气,病了还是会心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呆霸王挨打走他乡 大老爷贾赦抱病在床了,宁国府那边贾珍也不好过。他自犯了心悸虚弱之症后,就一直很难过。太医开给他的方子,吃着还是有效,只是效果很小,且一旦停了药,病就会加重,真真叫他痛苦不已。 宁国府里往日请客吃酒的热闹日子没有了,那些依仗宁国府过活的贾氏子弟们没有了贾珍的挥霍,日子就艰难了。贾珍刚病的时候,还天天进去探望,谁知贾珍却是一病不起,日子久了,去了人也就少了,贾珍又一直没有个痊愈的征兆,那些没有营生的子侄们,都开始打别的注意了。 要说这宁荣二府里,最是奢靡的就数贾珍了,贾珍过后算贾赦。如今他二人都抱病在床,没人开销,那些子侄们就把注意打到了寄住在荣国府的薛家大爷薛蟠身上。那薛蟠在宁荣街也算是一绝,早时还在贾家老家学里念书,琏二奶奶把家学迁到祖荫那里去了之后,他就没怎么去了。他本就是打着读书的名头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家学迁了后,他便是自在人了,整日里斗鸡走狗,寻花问柳,贾政又去了任上,如今也没人管得了他,越发地气焰嚣张,结实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整日请客吃酒,不把银子当钱使。 那贾珍卧床后,往日里奉承贾珍的一干人等都寻到了薛蟠那里,薛蟠也是蠢笨的,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地团团转,又有人在一旁奉承着,越发让他混呼呼地,只管大把大把地撒钱。那些奉承他的,管是什么话最后都能说成是好话,赞薛蟠高才的,赞薛家富贵的,赞薛家小姐貌美的,赞薛姨妈慈爱的,说得天花乱坠,薛蟠听得也是红光满面。 一日薛蟠又请了人吃酒,因他也是寄住荣国府,所以席面摆在了薛姨妈客居的院子里,一群人围了两大桌,正喝得热闹,就见一个小子进来回薛蟠:“琏二奶奶那里的丫头来问:姨太太可在家?”薛蟠停了酒,问:“是哪一个来问的?”小子回道:“是安姑娘。”薛蟠又问:“可有说是什么事?”小子回道:“说是有贵客进来,想见见姨太太。”薛蟠听了,笑了笑,才说:“你告诉她,姨太太一早进园子看她女儿去了,叫她往园子里寻去。”小子答应着出去回话了。 这里众人见薛蟠笑得自得,都问他可是有好事,薛蟠坐下,自斟自饮了一钟酒,才笑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求我妹妹的,借着给府里老太太c太太们请安的机会,问问我妈罢了!”众人听了都贺喜道:“令妹才名远扬,来求的人家怕是早已踏破门槛了!”其中一人笑问道:“只不知是什么人家好福气得了令妹?”薛蟠见问,遥招手叫了刚才那个小子来问:“可知道今日来府里做客的是哪家?”那小子点头,道:“是东门沈家的太太带了几个丫鬟来。” 薛蟠听了,细想:那东门沈家算是京城最大的皇商了,沈老爷c沈大爷都是经商的好手,只沈大爷腿脚不好,早到了成亲的年纪却还没有娶妻。如今他们家来求,以宝钗的人才,倒也担得起,只是不知宝钗是否愿意。薛蟠还未想出个全法来,众人早已道起喜来,都说金陵薛家与东门沈家果然是门当户对,沈大爷与薛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得薛蟠也得意起来,被人拉了灌酒。 却说安儿进了园子去寻薛姨妈,果然见薛姨妈在宝钗那里,母女两个说话。安儿请了薛姨妈出去,说贵客有请,薛姨妈跟着安儿去了荣禧堂,因王夫人病着不能吹风,所以是琏二奶奶在那里待客。琏二奶奶见了薛姨妈来,起身笑道:“姨妈可算来了,都一个府里的,请了半天都还不见人来,可叫我跟沈夫人好等。” 薛姨妈进来,相互见过了,各自归坐,才笑道:“我今儿看日子好,就进园子里看宝丫头去了,安姑娘怕是往那边院子里多跑了一趟呢!”沈夫人笑道:“今日确是难得的好天气,可不,我就带了人串门子来了。”说完细看薛姨妈,又笑道:“既是看姑娘去了,怎么不见那薛姑娘?”薛姨妈脸上也端着笑,道:“因她这几日身上不好,我今儿得了空才进去的。我见她还没好全,就没让她跟着出来,沈太太见谅!” 琏二奶奶见薛姨妈神色不动,也没漏什么口风,便转向沈夫人,笑道:“薛妹妹身上不好,太太今儿个是看不到了呢。可惜了太太带了那么多好东西来,竟没人来领!”沈夫人被这样一说,也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这府里姑娘们是被你养刁了的,看不上我们平常百姓家里的东西,我还怕姑娘们不要呢。”说着,就让身边丫鬟捧出一个锦盒,接过,打开道:“这是那些走船的孝敬我们老爷的一个玩意儿,我们府里又没有丫头,没人玩这个。今儿正好我过来,就顺便带过来,送给姑娘们玩个新鲜。” 那锦盒四四方方,其貌不扬,打开了里面竟是个花团锦簇c美轮美奂的八音盒!琏二奶奶一惊,瞪大的眼睛看着八音盒,大脑飞快地转动,分析八音盒是怎么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沈夫人说走船的孝敬的,那么,算是遥远国度的舶来品么?不是说“闭关锁国”的么?怎么还是有船跑到远洋去了啊! 八音盒叮呤有声,琏二奶奶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眼带得意的沈夫人一眼,又看看完全被八音盒的音乐吸引了心神的薛姨妈,心道:这沈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宝钗做自己儿媳妇了。嘴上一句不说,礼物倒是先送了。琏二奶奶敢保证,沈夫人这个八音盒送出去,薛姨妈绝对拒绝不了。而薛姨妈一旦接了东西,那事情就有盼头了! 果然,薛姨妈还没有回神,就听沈夫人笑道:“先前请薛太太来,还想着能见一见薛姑娘呢,这玩意儿正好可以做见面礼。不巧薛姑娘身子不好,没见着。不过,带都带来了,还请薛太太替薛姑娘收下,下次我来,劳烦薛太太可要记得带了薛姑娘出来,让我看看京中盛名的‘衡芜君’是何等人才!”脸上笑着,八音盒就递给了薛姨妈。 薛姨妈甚是惊喜,但也有些犹豫。琏二奶奶看她犹豫不决,忙道:“既是沈夫人送了,姨妈且替薛妹妹收着吧。这东西可是精细,平常是见不到的,说不得天下都只有这么一个,姨妈可不要辜负了沈夫人的好意。”又对沈夫人道:“太太可是大方,这么精贵的东西送给薛妹妹,是薛妹妹的福气,得了沈夫人青眼。我想给她们姐妹弄几个,怕是不得呢!” 沈夫人也笑道:“本就是送给薛姑娘的,倒不能叫我又带回去呀。”薛姨妈听沈夫人如此说,才接了八音盒,笑道:“沈太太有心了。回头我就给宝丫头送进去。”沈夫人的笑容这才真实了些,便丢开话头,说些别的。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闲话,不过是些才买办置家长里短罢了。见天色不早了,沈夫人才起身告辞。琏二奶奶留她吃了饭再去,被她推脱了。 薛姨妈拿着八音盒进了园子找宝钗去,琏二奶奶也不想知道她们说什么,总不过是那么些事。不过,琏二奶奶是真心想宝钗嫁到沈家去的。宝玉这里的没她的份儿了,宫里娘娘那里稳当了的事,王夫人说也不成。除了沾亲带故的荣国府,宝钗还真不好嫁。以皇商的身份来说,沈家是最好的了。琏二奶奶定下了主意,当天晚上,府上就有沈夫人相中了宝钗来看人的传言,还有那个精贵的八音盒为证! 府里传了几天,宝钗不敢随便出门,连湘云跑去闹她,都叫赶了出来。湘云念着那个神奇的八音盒,一定要去看,天天过去缠。最后急了说:“我们原是亲亲的姐妹,你还怕我笑话你呢。我定人家的时候,你也没少笑我呀。不过是看看么,我连嫁衣都让你看了,你还不许我看个小玩意儿么!”宝钗无法,只得让她去看。湘云一看到就喜欢上了,反反复复玩了半天,爱不释手的。若不是沈家专门送给宝钗的,她估计就要跟宝钗要了! 没过几日,薛蟠出去喝酒,晚上却是叫人抬了回来!在园子里陪宝钗的薛姨妈得了信,惊得不行,匆匆就往回赶。宝钗扶了她妈妈,一并出了园子去薛蟠住处。到了薛蟠屋子,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的眼睛肿了,问起原故,知道是薛蟠不正经哄骗柳湘莲,倒叫柳湘莲骗出去狠揍了一顿。又忙来瞧薛蟠,脸上身上虽见伤痕,并未伤筋动骨。 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湘莲。宝钗知道自己哥哥行事,又不愿事情闹大,忙劝了下来,悄悄命香菱去琏二奶奶那里寻跌打药来擦。那香菱因为哭红了眼睛,去琏二奶奶院子里的时候也没敢去找琏二奶奶,只悄悄找了平儿,问她要了几瓶好药就回去了。 正值琏二奶奶在屋里算账,见平儿进来,因问:“怎么了?是谁来了?”平儿道:“是薛大爷那里的香菱,过来寻跌打药的。眼睛哭红了,就没敢进来见奶奶。”琏二奶奶闻言,放下手里毛笔,挑眉问道:“那薛大傻子又挨打了?”每次香菱巴巴地过来寻药,都是那薛大傻子挨了打。 平儿道:“薛大爷被一个叫柳湘莲的打了,捆在西门桥边的树丛里,还是小蓉大爷派人去找的。这回怕是打得有些重,姨太太和宝姑娘都去看了,估摸着要躺好几天呢。”琏二奶奶嗤笑道:“他就是要有人打,才能长记性!在咱们这儿混久了,以为他就是天王老子,什么人都敢沾。不给他些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平儿噗嗤一声笑道:“这回可真是满脸桃花开呢!”主仆两个笑闹了一回,也没在意,又继续算账记账。 琏二奶奶知道薛蟠被柳湘莲打了,接下来就会跟着他家管事出去贩货,躲避个一年半载再回来。这边宝钗的事情刚刚有个起头,琏二奶奶可不想他就这么走了,俗话说“长兄如父”呢!不过,事情到底如何,还是要先问问宝钗的意思。薛姨妈陪了她那么些日子,想来也是想清楚了才是。 到底是薛蟠躲丑的心情急迫些,才能下地,薛蟠就跟薛姨妈说了想出去学习买卖的事。薛姨妈听了,虽是喜欢,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想叫他去。薛蟠赌气道:“过两日,我不告诉家里,私自打点了走,明年发了财回来,才知道我呢!” 薛姨妈听他如此说,因和宝钗商议。宝钗是赞成薛蟠出去学习买卖的,便跟薛姨妈细说了薛蟠出去历练的好处,最好是从此改了他那些坏毛病,心思都花到正经家业上来。只薛蟠那样的性子,是好是坏也说不准。不过是:一半尽人事,一半听天命罢了。 那边商议好了,马上就打点起来,阖府都知道了薛蟠要出去学习买卖的事。琏二奶奶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在自己屋子里原地绕了几个圈子,到底是忍了下来。没关系,走就走了,他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而且,宝钗的事,没他也是能说下来的! 琏二爷倒是对薛蟠的事不以为意,因说:“他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不过是出去躲丑罢了,骡子不知,算盘不识,一斗米一尺布多少钱都不知道,还真指望他能成什么事不曾?”琏二奶奶捧着滚滚的茶水,坐在炕上看账本,听琏二爷这样说,笑道:“那也说不准。或者他突然开窍了呢,以前挨打也没见他要出门做生意的。这次可不好说。” 琏二爷“哼哼”笑起来:“他道那柳湘莲是什么人呢,戏子伶人么?人家世家子弟,专爱舞刀弄剑的,他挨得起人家几下?这回要不是蓉儿见他没人了打发人出去找,谁知道他还要遭什么罪呢!”又“哼哼”笑了一阵,说:“你看他这回出去吧,我也不咒他,他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就算长进了!” 琏二奶奶见他说得不像,忙道:“也不至于你说的那样,能够想着出去做事,就是长进。薛姨妈跟薛妹妹都盼着他呢。”琏二爷想了想薛姨妈和宝钗,便住嘴不说。琏二奶奶也不再说话,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道:“二爷,后面屋子里那两个,身子已经稳住了,也该出去走走了,老关在屋子里也不好。”皱了皱眉,又道:“现在也不忙,等薛大傻子走了再说。” 琏二爷闻言呛了一口茶,突然捂着胸口惊天动地得咳嗽起来。喜儿忙抢上来一面顺背,一面拿绢子给他擦脸。琏二奶奶不做声,等喜儿把琏二爷收拾妥当了,才道:“二爷也不是小孩子了,喝水的时候小心些。就是芷哥儿也没你这么大意的。”自个儿悠哉地喝了一口,又说:“二爷这是怎么呛了的?” 琏二爷一脸郁闷地看着琏二奶奶,想了想,没接她的话,只道:“红颜和悦儿有你照顾我自是放心的,出去走走也好,只别走太远了,叫她们的小丫鬟跟着,另外再加个照顾过人的老嬷嬷,也就好了。” 琏二奶奶一一听了,末了问:“既然加了老嬷嬷,那小孩子的奶嬷嬷也差不多可以找了吧?这里要两个,早点备着,免得到时候抓瞎。”琏二爷想了想,点头,说可以多找几个,到时候好挑选。夫妻两个来了兴致,就着大肚子c奶嬷嬷等问题聊到半夜,值夜的安儿催了两遍,才歇下。 次日,薛蟠进来跟贾赦c贾母c王夫人等道别。贾赦因抱病在床,也没什么精神,只勉强吩咐了几句就让他走了。贾母是听说了薛蟠被打的事,薛蟠去辞的时候,她好生劝解了他一番,细细嘱咐了半天,只叫他一定要学好。倒是王夫人也缠绵病榻,薛蟠去了也没有力气说什么,只说路上小心之类的,就罢了。 从里面出来,薛蟠就往琏二爷那里去了。要说跑生意,荣国府里还是要数琏二爷。早些年琏二奶奶的脂粉庄子,荣国府公家的大庄子,红楼铺子,连着现在卖给太医院了的药材庄子都是他再外面跑。薛蟠没做过生意,临行前去求求经也是好的。琏二爷也没跟他说什么,只说:“你瞅着你要买的货物拿回来能卖多少,买的时候给一半的价钱就行了,多给就是亏。”这句话简单深刻,薛蟠记下了。 到出行那日,薛姨妈千言万语嘱托张德辉照管。通主仆一共六人,雇了三辆大车,薛蟠自骑一匹家内养的铁青大走骡,外备一匹坐马。薛姨妈和宝钗等直跟着薛蟠出了仪门,母女两个四只眼看他去了方回来。 薛蟠走后,就剩下了香菱。薛姨妈本想让香菱跟她住,宝钗知道香菱心里是极羡慕她们姐妹住在园子里,因道:“还是叫香菱跟我住园子里吧。我那里地方空得很,多个人也热闹些。哥哥既出门做生意了,也叫她松泛松泛吧。园子里姑娘们都是喜欢她的,她去了自然有热闹。”于是打发了人去跟琏二奶奶说一声,琏二奶奶那里应了话,当晚香菱就带着铺盖妆卤进了园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香菱学诗四美进府 自香菱进了大观园,到各房姑娘那里一一拜访,见了姑娘们吟诗作画舞文弄墨的闲散富贵日子,她那科热爱诗文的心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她求宝钗教她,奈何宝钗自己事情就多,忙着打理薛蟠走后留下来的家业,实在没时间教她,就打发她去黛玉那里,说:“林妹妹是诗社里的魁首,你去找她,求一求,她必是要教你的。” 香菱便去了潇湘馆,此时黛玉也正闲着无事,叫紫鹃雪雁她们把书房里的书翻出去晒,满院子书页,一片书香。见香菱进园来住,自是喜欢。香菱因笑道:“我这一进来了,也得空儿,好歹教给我做诗,就是我的造化了。” 黛玉知香菱是个极聪明伶俐的人,心里又爱诗文,往日在薛姨妈那里,也没什么机会拿书看字,如今进了园子来,也有空闲,况自己也闲散,教她一教也无妨,便笑道:“既要学做诗,你就拜我为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的起你。” 香菱笑道:“果然这样,我就拜你为师,你可不许腻烦的。”紫鹃在一旁笑道:“亏你敢上这个巧宗儿!要依我说,这院子里晒的,又是诗又是书,你只把这一院子的书都读一遍,不用姑娘教你,你自己也能吟了!” 黛玉也是笑,给香菱讲了些诗文的格式韵律,词句意境等,又道:“你也别不信紫鹃,她说的确是个道理。你现拿了王摩诘的诗回去,把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做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c应c刘c谢c阮c庾c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这样一个极聪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紫鹃听了,笑道:“如何?我可有说错?你只看我们姑娘满腹才华,不知道她有看多少诗书。”指了指院子,“就这些书,还没有搬出那大书房三分之一呢,你跟我去大书房看了,你才知道厉害!”说着就拉了香菱往大书房去了。 说去黛玉的书房,也是大观园里的一绝。原先住在贾母外面的时候,黛玉虽然爱书,倒也碍着地方小,没敢多买。搬进大观园后,潇湘馆后面一处三间大屋,全都给黛玉做了书房。那里面除了黛玉早年的书,还有琏二奶奶新制的,以及黛玉回南边时带回来的林家的诗书,那些东西都安放在大书房,堆放了满满三大屋子。后面琏二爷再买进来的书,也都有一份儿是送黛玉大书房的。 香菱跟着紫鹃进了大书房,便见正堂上摆着个大书案,书案上摆着花瓶,花瓶里粉色的小莲花开的正鲜艳。后面的箱子放着笔墨纸砚等物,都是上等的。小香炉是熄的,没有燃香。西面的绿烟帐下放了一张美人榻,榻上还留着一本没有看完的书。 紫鹃拉了香菱往右边去,一面带她在一排排书架子里穿梭,一面道:“姑娘说的那几个人的书是惯常读的,倒也好找。就是后面她说的几个一时怕是找不齐。你先拿了王c杜c李的诗去读,晚上我收了书,找齐了,就给你送去。” 香菱道:“我只知林姑娘书多,却不知有这么多。我们姑娘那里可没有这么多书。”紫鹃找齐了三人的书,听了,问道:“说起你们姑娘,她也是个厉害的。你怎么没跟她学,反而跑我们这里来学?” 香菱闻言一怔,脸上光彩都淡了。只道:“我们大爷去做生意了,丢下这一大家子的事儿,没人照管。太太年岁大了,顾不过来,都是姑娘在管事。原先还跟东门沈家,如今也没时间了。” 紫鹃听了确是笑道:“你们姑娘的事,我看必是成的。”又看了看外面,见外面没人,便小声道:“这里只我们两个人,我便跟你说说,你也别往心里去。先前史大姑娘和二姑娘定亲的时候,就有求你们姑娘的。只那时候你们太太跟二太太已经有了心思,便一直拖着。后来贵妃娘娘有孕,趁着喜气暗里定下了我们姑娘跟宝二爷的事,二太太见事不成了,才放开。说句要不得的话,你们姑娘的什么样的人才,府里都是知道的。只是这荣国府里有了一个‘琏二奶奶’,便不需要再有一个‘宝二奶奶’了!你们姑娘那样的人才,合该是当家主母的料子,只是出身上差些。那些什么公啊侯的还有君王,求你们姑娘绝对不是求去当正妻的,只有沈家才是!而且沈家那样的皇商,正是适合你们姑娘的,你们太太想也是知道这个,才收了沈家的礼的。所以说啊,你们姑娘是事跑不了的了!” 香菱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忧心宝钗的婚事。笑道:“早先我看我们姑娘跟宝二爷也不像你们姑娘跟宝二爷一样,只是太太和二太太有心,她也不好说什么。况贵妃娘娘那里说来那个东门沈家,是京城首富,也不委屈我们姑娘。” 紫鹃道:“那是首富沈家,如何能委屈?你们姑娘嫁过去了,就是当家主母,到时候,说不得比琏二奶奶还风光呢!”香菱笑道:“我们姑娘必是能像琏二奶奶那般风光的。沈夫人送给我们姑娘的八音盒,那可是天上难有地上难寻的宝贝。要说东西倒是其次,难得的是那颗真心!还是人家夫人亲自送来的。你说说,这是多大的福气!” 紫鹃笑着把一抱诗集放香菱怀里,笑道:“我们两个说说也就罢了,你可别拿出去说了,小心琏二奶奶治你乱嚼舌头,到时候你们姑娘也救不了你!”香菱也笑了笑,道:“哪里就出去嚼舌根了?出了门,我再不说的。”便抱了诗集,出去辞黛玉。 黛玉见了她抱的书,道:“这些书你大可慢慢看,别急进,看完了再来问我。”香菱脸上答应着,心里却急不可耐了,辞了黛玉,就匆匆回至蘅芜院中,诸事不管,坐在廊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 香菱果然一学起诗来就入了魔,隔天就又跑潇湘馆去问诗,黛玉见她真心都在诗上了,少不得一一答了。一来二往的,大观园里众人都知道了香菱在跟黛玉学诗,也有去闹一闹的,说下次诗社邀社定要请了香菱去。 巧儿听说了香菱在跟黛玉学诗,还专门跑去看了,回来后就独坐在炕上,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样子。恰巧她弟弟芷哥儿下学回来,见了她,就笑:“怎么样?薛大傻子那个小妾,听说做出时来了?” 巧儿瞪他一眼,见他往炕上另一边坐了,也不回他的屋子,明显是想听自己说香菱的事,便道:“那年薛家进府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薛蟠就是因为那个香菱而犯了人命官司的。这两年不声不响的,也没看出什么来。倒是这会子薛蟠走了,那个香菱才显了出来。我今儿去看了她跟林姑姑学诗,倒是有几分样子。” 芷哥儿本就是个霸王性子,货真价实的混世魔王,自小又有个厉害的姐姐在上面处处压他一头,叫他浑身不自在。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启蒙的,偏他姐姐就要比他厉害,时不时去外书房逛一趟,每次做点文章硬是能把他比下去,每次都气得他哇哇大叫。这会儿拿着香菱的事,他就要叫他姐姐不自在一回。 因道:“那书上怎么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看她还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就引得那薛大傻子为了她犯了人命官司,若是叫她学成了个才女,那还了得了?还写诗呢,又不靠状元,写了来做什么?叫宝二叔传出去给那些不知根底飞外男看么?德行!要我说,这女人呀,就该乖乖的呆在家里,会女红就行了,学什么诗嘛,这东晃西跑的,想什么样子!” 他也是故意要引他姐姐生气才这样说的,谁知巧儿眉毛一挑,问道:“什么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倒是不知道了。你莫不是忘了你长这么大是什么人把你养大的了?母亲要是无才,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芷哥儿一哽,道:“我又不是说的母亲。”巧儿道:“那你是说谁呢,园子里的姑姑们?”芷哥儿被堵得更郁闷了,赌气便不说。巧儿笑道:“咱们园子里的那些姑姑,一个一个都是天上的仙葩,那才气是挡也挡不住的。你莫要因为自己比不上就乱说。不信哪天进去找一个姑姑来讨教讨教,到时候叫你心服口服。” 芷哥儿道:“我没事找她们讨教什么?跟宝二叔一样么?你就看他那个样子,一辈子的纨绔,改不了了。他这辈子就守着林姑姑过算了,谁还会稀罕他呢。那些还在巴结他的,都是瞎了眼的,看不清前路的!” 巧儿呵斥一声:“芷儿!住口!”芷哥儿看他姐姐柳眉倒竖c怒目而视,知她是动了真怒了,便住了嘴。巧儿怒道:“谁教你说这些的?宝二叔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就是他有不是,还有老祖宗c老爷c太太他们管教,你多什么嘴?以后断不可再说这样的混账话,听到没?!” 芷哥儿也自知失言,便垂首不敢言。巧儿看他脸上一片自悔,才道:“以后说话小心些,别在这样胡言乱语了。你不喜欢宝二叔混迹内帏,远了他就是,平日里跟着兰大哥c环三叔就好了,兰大哥不是说想快些下考场么,你跟着也多学着些,将来对你也好。” 说道这个,芷哥儿恢复了他华美邪肆的风韵,笑道:“兰大哥么,他自然是想早些下场的,不过他才破题多久呀,就是急着去赶明年的大比,我看也没什么好结果。不过去看看也不错。” 巧儿道:“兰大哥去的话,环三叔应该也会去,独你不去么?”芷哥儿笑道:“我为什么要去呀,我才多大呢,兰大哥和环三叔那样的十一二岁,别人勉强能接受,八岁大的就有些乱来了吧。”巧儿想想觉得也是,便道:“那你再等三年也差不多就可以去了。若是兰大哥和环三叔都没有考中,回来陪你三年再去也没什么。” 芷哥儿想了想,说:“要说这个科举,我还真没什么心思。你看一旦你功名在身了,就不能经商了,我原还想建立一个商业帝国的。母亲也答应了会帮我。”巧儿头一次听到他竟有这样的想法,被唬了一跳,见芷哥儿神色不似作伪,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叫父亲知道了还不打折了你的腿!” 芷哥儿却不似巧儿那般慌张,慢悠悠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形,那个精米珍禽的大庄子,虽然是公家的,但是我们母亲管着的,还有红楼铺子,更是母亲私产,一点都没跟府里男人沾上关系。可以说,这么大的一个荣国府,就是靠着母亲一个人养的。若我也去考了功名,便不能帮她分担了,以后我也得靠她养。姐姐的女儿家,理当如此,但我却不想呢。你看如今虽然是母亲管家,但到底是二房局正,母亲挣的钱要养那么多人。那些姑姑就不说了,可你看看那个理当撑起门户的人呢,他享受的理所当然!我母亲千辛万苦,为什么要去养那样的纨绔啊!”他声音越来越大,还是巧儿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才没叫外面院子里的人听见。 巧儿对这样的芷哥儿无言以对。才那么点点大,问题想得老远,偏还是个暴躁脾气,若不是巧儿拉住了他,再说下去定是要炸的。巧儿见外面的人没有发觉的样子,才送开手,叹道:“你说这些又是何苦!母亲肯那么做,自是有她的道理。你也别抱怨,等这两年姑姑们都出阁了,便没事了。” 芷哥儿偏坐在一边,给自己顺了顺气,觉得舒畅了,才抬头,正要说话,突然有人进来,说:“小小姐c小少爷,荣禧堂那边来了客,二奶奶唤你们过去。”巧儿问:“是什么客要我们去?”那人回道:“大太太的嫂子带了女儿来;大奶奶的寡婶带了两个女儿来;薛大爷的从弟薛科带了胞妹来。都在堂上。园子里姑娘们都已经去了。” 巧儿秀眉一皱,心道:这是如何说的?竟然一次来了这许多亲戚姑娘?芷哥儿眼珠儿一转,也不等巧儿细想,便道:“你去回母亲,就说姐姐马上就去,我还有文章没写,就不去了。”那人看了看芷哥儿,芷哥儿眼一瞪,那人就拔腿跑了。巧儿也不管芷哥儿吓唬下人,只道:“依你说,这是怎么的?” 芷哥儿慢吞吞道:“还能这么样?不就是巴结来了吗?那些穷亲戚都赶在入冬时节打秋风来了!”巧儿想了想,道:“怕不止。林姑姑和薛姑姑的事,一直都牵牵绊绊的,还没做个定论,这会子又生出这么多事来,怕是不妥。” 芷哥儿不耐烦地挥手,道:“你怎么也这样呀!那宝二叔定了林姑姑了,薛姑姑什么事儿了,你们烦不烦呀!那边还等着呢,快去快去!”巧儿没好气道:“我也不想呀,可谁叫母亲关心呢,我只是顺便的。”说着就整了整衣饰,往荣禧堂去了。 那边琏二奶奶正忙上忙下的接待。因他们几家都是路上撞在一起的,来之前又没有先通个信,所以匆忙之间,接待起来竟有几分忙乱。原本以琏二奶奶能耐,是断不会出现这样的事的。只是之前她刚好在处理那两个大肚子的事,门房来报后,先安置了孕妇来出来接待的,所以,琏二奶奶才刚把人领进荣禧堂,后面院子里的姑娘们就都出来了。 大家见礼叙过,因王夫人还躺在病床上,琏二奶奶便领人去拜见贾母。贾母欢喜非常,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收了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 琏二奶奶没有一刻空闲,招呼客人c安排宴席,还叫了大管家去大庄子里取时鲜水果c珍禽异兽,毕竟人家是第一次来,脸面很重要。又想起原著里他们一群人在雪亭子里烤鹿肉吃,皱了皱眉,还是加了烤肉这一项。 安排好了厨房,还有一点空闲休息。琏二奶奶看李纨跟她婶母姐妹叙离别之情,神色不再似以往那边僵朽,眼中也有了一些光亮,暗自点头。又看宝钗拉着宝琴说话,两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不愧绝色。宝琴早已许了人家了,宝钗也就快了。琏二奶奶心想。 一时厨房那边传话来说准备好了,席面就摆在贾母上房,是待贵客的规格,贾母因十分喜欢宝琴,见了席面上隆重的菜肴,更是高兴。邢夫人和薛姨妈各居贾母左右,琏二奶奶一人伺候贾母,李纨因自己也有客,贾母免了她伺候。巧儿乖巧地跟在琏二奶奶身边伺候,贾母把她拉到怀里,一个劲儿的揉搓,喊着“心肝儿”。巧儿便就在贾母身边安了个绣墩儿。 一顿饭吃下来,琏二奶奶又累又饿,但还是先安排了客人的居所。宝琴跟着宝钗住蘅芜苑;李纨的婶母跟两个女儿李纹c李绮跟李纨住稻香村;邢夫人的嫂子跟邢夫人去,女儿邢岫烟就跟迎春去。安排完人,跟贾母告了辞,才回自己院子。 琏二奶奶的饭菜送上来,拿着筷子,琏二奶奶先问了一声右面两个孕妇可有吃饭,这才自己吃了。巧儿一直在旁边看着,想到芷哥儿说的话,也觉得母亲这样鞠躬尽瘁很不值。琏二奶奶是何等人物,巧儿那小眼神一有不对劲儿,她马上就发觉了。因道:“怎么了?” 巧儿摇头,又皱眉。琏二奶奶道:“你今儿到底怎么了?先前见到你的时候就觉着不对劲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或者,谁跟你说了什么?” 琏二奶奶逼问,巧儿自是无话不说的。只她也确实不好说,只道:“只是觉得母亲这样太劳累,都没能帮上母亲忙。”想了想,又加了句:“觉得母亲这样不值。” 琏二奶奶听了却是笑了。没有值不值的说法,现在看着不值,但不是说以后也不值。而且,琏二奶奶已经尝到了甜头,明年,将是大丰收的一年。只要到了明年,任务就会减轻很多了。 琏二奶奶笑着对巧儿说:“今年这样也是别无它法,待明年大概就会好了。今儿又来了几个姑姑,巧儿要好生招待她们。后面诗社邀社的事,巧儿替我去吧。要什么东西找我取就是了,不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芦雪庭白雪映红梅 史湘云原本就还没回史家,这里就接到忠靖侯史鼎又迁委了外省大员的消息,不日要带家眷去上任。贾母自是舍不得她,况她是又定了齐国府的,外迁倒是不方便了,琏二奶奶去与史鼎夫人杨氏商议了,把湘云留在荣国府,嫁妆荣国府自是会给她出一份儿的。 湘云虽是先定了齐国府陈也俊,但婚期是定在明年八月份儿,不比迎春,二月份儿生日一过就出阁。史鼎夫人来来回回往荣国府送湘云的东西,湘云原本自己的c琏二奶奶送的c史鼎夫人杨氏置办的,十几车东西送进了大观园里。琏二奶奶冷眼看着,这是打算把湘云彻底托付给荣国府了。 湘云见了那些东西就开始哭,史鼎夫人走时来看她,两人关在屋子里哭诉了半日,史鼎夫人又托付贾母,跟琏二奶奶讲清楚了湘云的嫁妆数目,才满眼泪水地跟着史鼎去了外省。 湘云本就是跟着李纨住在稻香村的,史鼎夫人送的东西来,也一并送到稻香村了。那里地方大,除了李纨母子和湘云,李纨的婶娘和妹妹们住进去也绰绰有余。琏二奶奶带人去把湘云的东西封存好了,劝慰了一番,看见李纨的两个妹妹,想到这回进府的四个女孩儿都是投亲,虽然不是金陵十二钗,但到底也不能让她们穿得太过寒酸了。 留着李纨照看湘云,琏二奶奶带着平儿安儿去了迎春那里,既然胭脂庄子交给了迎春打理,给姑娘们置办衣物脂粉的事,自然要去找迎春了。琏二奶奶去的时候迎春正好在筹划此事,见了琏二奶奶就道:“怕是要给新来的姐妹们置办几身冬衣才好。” 司棋给琏二奶奶设了座,琏二奶奶不坐,只随意坐在迎春旁边,看她手下那些册子,见那册子本是迎春嫁妆里的衣服,忙阻了,道:“不过是几身冬衣,哪里用得着你动自己的嫁妆了。拿上月的册子,就你们姐妹挑剩下的里面选几身,一抬八套,每人四抬,现成的,绣上她们的标识,送过来就是了。” 迎春见衣服虽是选剩下的,但每人有四抬,也算补偿了。就认真选了八套衣服出来,做上记号。又在后面每人加了一套脂粉,三份钗环才算完。琏二奶奶道:“她们这四个进来,老祖宗喜欢得很,长留也不算什么。你给她们按着姑娘们的例置办也就好了。我叫你打理庄子,本就是让你筹办嫁妆的,你倒好,先把自己是嫁妆动了,要是明年二月份儿,你拿不出东西来,我倒要看你怎么办?” 迎春低头听了,也不言语。比起湘云要自己一针一线地绣,迎春靠着庄子筹办,本就便宜了太多。琏二奶奶训她,她也是认错的。琏二奶奶看她悔过,叹了口气,转又说道:“这里已经腊月了,我要去忙年例的事,宫里娘娘的份例也有我来办,你只管着姑娘们的是就好了。记着,到了二月份东西就要齐全,其余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琏二奶奶回了院子,换身衣服,出去坐了车,往邢夫人那里去。贾赦病了一月有余,如今好些了,邢夫人才吩咐琏二奶奶过去说话。那邢夫人因有嫂子来看,心情自是极好,见了琏二奶奶就笑问:“你从那边过来,可有看见你岫烟妹妹?” 琏二奶奶先给邢夫人嫂子见了礼,才说:“倒是从迎丫头那里过来的,只没看见岫烟,我还道她是过来这边了呢!”邢夫人嫂子道:“怕是在路上迷了也未可知。”琏二奶奶忙命人去找,道:“找到了就请过来,说我找她说话呢。” 有丫头去了,半晌带着邢岫烟回来,邢岫烟进了屋子,邢夫人先道:“可是没找到路?叫我们好等。看外面冷的,快来暖暖身子。”忙把自己的手炉子给了邢岫烟,邢岫烟也不推辞,大方接了,笑道:“可不是在路上迷了,不过是这个方向,只我怎么转也转不出来,倒是那个小丫头来找到我,不然还怕要转一日呢。” 琏二奶奶忙拉了她的手到炕上坐下,入手只觉冰凌一般,捧着手炉子也冷得不行。便道:“你要过来,只打发个小丫头带路就是了,何苦自己乱跑,看这手冷的。”就退就腕上一只羊脂暖玉镯子给邢岫烟带上,邢岫烟见那手镯十分贵重,挣着不要,琏二奶奶按了她的手,道:“这镯子是暖玉,本就是用来暖手的,你只管戴着,若是不能暖手,我也不要它了。” 邢夫人也道:“她给你的你接着就是了。你这个嫂子天生的爱姑娘,平日里她有什么好的,都是要给姑娘们的。她这才只给你个镯子你就推辞,后面她再给你什么金银珠宝,你怕要逃出去才行呢。” 邢岫烟见邢夫人这么说,也就接了,谢过了琏二奶奶,邢夫人又道:“今日这等天气,你过来怎不多穿些?瞧你这单薄的,看着就心疼。”琏二奶奶笑道:“太太快别心疼了,我过来之前就跟迎丫头说好了的,最多今晚上,岫烟妹妹的冬衣就得了。”邢夫人问:“可是庄子里给四位姑娘制的?”琏二奶奶道:“是。”邢夫人笑道:“这样也好。让你岫烟妹妹多住些日子才好。” 几人就在屋子里说了半日闲话,一时巧儿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婶娘姑姑她们果然又邀社呢,母亲还是你去吧。”琏二奶奶听了,却半晌不言语。邢夫人拉了巧儿在怀里揉搓,只拿眼睛看着琏二奶奶,笑道:“她们三番两次地请你,你便是不会作诗也去凑个热闹,况且这回又加了几个姑娘,你去招呼着也好啊。”说着就问巧儿:“你婶娘她们可有邀你岫烟姑姑她们几个?”巧儿笑道:“正是邀了她们呢。”正说着,就见外面丫头来找邢岫烟,说的就是那明日诗社开社作诗,请邢岫烟一并去的事。 邢岫烟也拿眼睛瞟琏二奶奶,琏二奶奶半晌道:“我瞧着这天气,明儿怕是要下雪的。这大雪天里的,不在屋子里待着,非要出去挨冻,也就是她们一群雅人才会干的事,我是万万不会的。不过是要开社,要我给她们备纸笔酒食罢了。”转向巧儿道:“她们要什么你给她们就是了,做什么还要来找我?” 巧儿嬉笑道:“她们是诚心请你去的,难得这么多人开一社,母亲也去凑个热闹嘛。婶娘还命令了我一定要请动母亲明日过去的,母亲就算是疼我!”琏二奶奶笑骂道:“她命令你请我,你就来请我;我命令你代我去,你怎么不去?”又问:“你惜姑姑去不去?”巧儿道:“这个还不清楚。惜姑姑的园子还没画完,说不准她去不去。” 琏二奶奶想了想,道:“你去请你惜姑姑,她明日去了,我便也去;她若是不去,你们也别怪我。没道理你们自己人都不齐,还一定非要我这个外行去的道理是不是?”巧儿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这就去请,定能把她请去的。”说着就辞了众人,跑出去了。 琏二奶奶见巧儿走了,打发个丫头去李纨那里,只说:“明日在哪里作诗,你们商议好了,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今儿就不过去了。”回头对邢岫烟道:“她们那几个作诗厉害的,你明日去了不必守拙,只管跟她们斗一斗,她们必是喜欢的。”邢岫烟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再晚一会儿,巧儿已经回来了,一进来就拍着身上的白雪,道:“这会子就下雪了,明日定是好天气。惜姑姑答应明日要去了,母亲明日也去罢。”又有李纨那里的丫头来会说诗社定在芦雪庭。 琏二奶奶走至门帘处,掀了一丝缝儿看外面,果见外面飞起了鹅毛大雪,回来对巧儿道:“你父亲这会子还没回来,怕是要打发人去接了。”因跟邢夫人她们告辞,说:“这雪说不得要下一夜,岫烟妹妹且跟我坐车过去,倒也便宜。”邢岫烟便跟了琏二奶奶一道坐车回了园子。 待到天刚擦黑,庄子里送的冬衣和脂粉钗环便送到园子里去了,李纹c李绮c宝琴c邢岫烟每人四抬冬衣,都是庄子里私制的衣服,红楼铺子里的上品货色。还有那些全套的脂粉,金钗银环,珍珠耳环,宝石项链,都是四人没有见过的珍品,只叫她们一阵惊艳欣喜。 到了次日清早,地上白雪已下了一尺来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琏二奶奶看着这样的天气,心想,这却也是个办烧烤的好日子!她原想着宝玉湘云要烤鹿肉吃,何不给她们准备个正宗的?就将那雪地里烤肉所用的炉子火炭铁丝蒙,肉串儿调料早早准备好了。昨儿个一番推脱,不过是想确保所有人都会去,如若人不全,那办起来总少一份儿意思不是? 芦雪庭早早的就叫人打扫干净了,陇了地炕,烧着炭,烧烤架子一一摆开,新鲜肉串儿调料都放在大桌子上。满满的一屋子,都叫她做了烧烤地方来用了,那各处花瓶里偏还摆着凌寒盛开的红梅花。琏二奶奶心想,你们就在这里联诗吧,这种地方你们要是联得出来,我就说你们是厉害的。 那宝玉一早就披了个蓑衣跑芦雪庭来,一见芦雪庭里琏二奶奶的架势,骇地目瞪口呆。琏二奶奶回头见他张大嘴巴跟个河蚌一样,捂嘴笑道:“还说要吓你们一吓的,谁知竟叫你撞破了!快快过来。”说着就拉了宝玉进去,指着满屋子烧烤架子和肉串儿,说:“往年不得闲,今儿我交你们个好吃又好玩的。” 宝玉开始确实惊吓,细看过后,也来了兴趣,巴巴的四下看过了,也知道了烧烤的美妙之处,便有些迫不及待了。琏二奶奶道:“我知道你急。不过这会儿老祖宗那里怕是要传饭了,我们且过去。等你姐妹们都吃过早饭了再一起过来,到时候你要怎么玩都随你。”宝玉听了,虽然心痒,却也只得先去贾母那边。 贾母那里众姐妹来齐,宝玉只嚷饿了,连连催饭。琏二奶奶差人摆好了饭,伺候贾母入座。贾母瞧着宝玉跟湘云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就说:“你们今日又有什么大事,吃饭也不安生?”琏二奶奶道:“他们今日要作诗呢。”宝玉听了却是大笑,道:“是作诗,我们今儿就是去作诗呢!”宝钗黛玉见他忍笑,心知并非如此,但也不多说。只李纨略带笑意地看了琏二奶奶一眼,同样也不揭穿。 待到饭毕,众姐妹都往芦雪庭去,宝玉带着湘云跑得最快,李纨却走在最后,慢悠悠地看着前面一溜儿猩猩毡观音围的绝色美人,对身边素云笑道:“今年是个好年头。瞧着那一溜儿美人,端的是富贵康泰。怪道老祖宗会那般喜欢。” 琏二奶奶正安排了各姑娘身边的丫头去烤肉去,又吩咐了平儿诸多事,才赶上来,就听见李纨之语,因笑道:“老祖宗喜欢,你就不喜欢?你看看那一溜儿水葱般的丫头,端的好相貌,好才情。今年又撞到我手里头了,我再不放过的。”李纨见了她来,正要问她,便道:“你今天又做了什么,挑唆了宝玉又不得安生?” 琏二奶奶还未说,跟在后头的安儿先说道:“我们奶奶才没有挑唆宝玉,她不过是给姑娘们备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谁知今儿宝玉去得早,叫他撞破了,这会子才那般猴急的。”李纨听了,诧异挑眉,问道:“是什么的东西,叫他饭也不好好吃了?”琏二奶奶只抿嘴笑,却不回答。 一时众人都到了芦雪庭,只见堂外白雪堆了一尺来厚,堂里门窗都掩着,只在侧面开着一扇,却似有轻烟往外冒。一时众人都惊怔,李纨向琏二奶奶道:“这便是你准备的东西?”琏二奶奶不言,只带了安儿跟随后来的平儿上前推门。门一打开,堂上诸物齐齐亮相。 李纨先是惊了一跳,后看见宝玉湘云和几个丫头在里面跑前跑后翻肉串涂调料忙得不亦乐乎,哭笑不得道:“这是做孽哟!早饭不好好吃,都惦记这里的了。果然是凤丫头出的主意,不然哪里能有这么齐全!”琏二奶奶站在门口,捧手呵了口气,对李纨笑道:“屋子里烧着地炕呢!还不快把人带进来,仔细别冻着老祖宗的宝贝了!” 众姐妹先是见了堂上诸多烧烤之物,正无措,又听李纨和琏二奶奶之语,知是琏二奶奶特意准备,心中明白,又见宝玉跟湘云两人烤得快活,香气都往外冒了,再见李纨请,众人便都进了堂里。平儿守在最后,人都进了才关门。 宝钗笑道:“怪道呢,我说宝兄弟为何跑地那么快,原来这里有好东西等着他。”黛玉笑道:“他最是爱这等子松快事,二嫂子给他备齐了,他哪里能不跑快些的?”探春道:“我们邀着作诗的,二嫂子偏给准备了烧烤之物,一屋子烟熏火绕的,可见她是故意的。” 琏二奶奶却不管,只叫平儿快去烤好吃的,自己在小桌子边温酒,见她们姐妹们远远站着,笑道:“你们也不用躲那么远,等我们烤好了,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别来抢我们的就阿弥陀佛了!”湘云听了,也笑道:“二嫂子备的东西,从来没有不好的。她们这会子嫌烟火气,等我们吃的时候,才叫她们现在我们眼里呢!” 宝玉拿着小油刷,往肉串上刷得极顺溜,一面刷,一面回头对黛玉笑道:“好妹妹,你快过来,这是好东西,我保管你也吃了说好!”见肉串熟了,挑选几样黛玉喜欢的,放白玉盘子里,放小桌子上,拉了黛玉去坐,又问琏二奶奶要热酒。琏二奶奶递了一壶去,平儿已经端了一盘子回来了。琏二奶奶道:“你怎么这么快?”平儿笑道:“他们糊涂!非要自己烤。我直接拿丫头们烤好的过来。” 湘云听了不得了,也要丫头烤好的,自己手上的也不放下,道:“我原以为平儿是个好的,哪想也不老实,竟拿别人烤好的应付。好嫂子,别给她吃,叫她自己烤!”琏二奶奶听了,偏拿一串喂平儿嘴里,笑道:“我们平儿这叫聪慧,哪里像你这样,忙了半天一串都没吃到。” 李纨见她们兄妹姐弟烤地热闹,少不得也带了剩下的上去玩,一时间大屋子里笑声不断。你烤了这个,我烤了那个的,或是你抢了我的,我拿了你的,总有议论。还是琏二奶奶发话:“我说你们都是傻的,带了丫头不用,偏要自己凑上去,何苦呢!咱们只坐在这里喝酒吃烤肉,自有丫头们忙的。” 宝钗先带了宝琴过去坐,李纨也带了李纹c李绮坐一张小桌子,迎春c邢岫烟c惜春坐一张小桌子,湘云去了宝玉黛c玉那一桌,探春却是去的琏二奶奶那一桌。临窗四张小桌子,窗边放着盛放的红梅,窗外飘着如絮的白雪,姐妹众人喝酒吃肉,闲话玩笑,端的是快活自在。 琏二奶奶吃了一阵,见她们姐妹都是熟稔亲密,心中高兴。又见烤架那边丫头们烤好了几大盘子,因着这边没吃完,所以搁一边的,琏二奶奶叫了平儿回来吃,道:“我才说了主子是傻的,这会儿连丫头都傻了。烤那么多堆着做什么?放着不吃可不就凉了么?还不快过来帮你们主子吃,吃完了再去烤。” 众丫头听了,也都收拾了去主子姑娘身边吃东西,只宝钗身边的丫头鸢儿不肯停手,回道:“二奶奶这回弄的这个烧烤,可是新鲜好玩的。烤出来的东西好吃不说,烤起来也是好玩得很,想怎么吃就怎么烤,再没比这个更自在的了。”宝钗笑道:“好玩你也先吃了再去玩。”鸢儿道:“我不爱吃姑娘那个味儿的,我爱吃甜的,正烤着呢。”说着,烤了甜的来吃。 待到吃完,洗了一回手,琏二奶奶笑道:“酒足饭饱了,姑娘们爱做什么诗酒快做。我比不得你们清闲,这出来半日了,可要回去了。”说着就起身,探查忙拉了琏二奶奶手,道:“二嫂子休要跑了!你弄了这般烤肉来败了我们诗兴,诗还没做就说要走,哪有那么容易。” 探春一说,众人也都回过味来,纷纷要琏二奶奶做了诗才能走。李纨道:“看在你这般辛劳的份上,我们也不为难你。我们今日联诗,五言排律,限‘二萧’韵。你只给她们起一句,起了你就走,如何?” 这道是便宜了。琏二奶奶笑着起了一句“一夜北风紧,”,道:“你这般放过我,我自要谢你的。后头有了好玩的,我先找你去。”便带着平儿安儿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道:“还有一事,老太太先前说的,离年又近了,正月里还该做些灯谜儿大家玩笑。”众人听了,都笑道:“可是呢,倒忘了。如今赶着做几个好的,预备着正月里玩。”琏二奶奶这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母病重袭人出荣府 那日琏二奶奶在芦雪庭招待了一回烤肉,叫众人回味不尽,私下里宝玉又烤了几回,只一直没有在芦雪庭时那个气氛,烤的肉吃起来也不若那般香了,渐渐的,也就淡了。 且说琏二奶奶那里,因尤氏又打发人来配药,看那药单,贾珍挨到严冬病得更严重了。依着以往的例,药单送太医院里给贾琏,贾琏先拿给太医们看看,无碍了,再拿到药庄子里配药,熬制成药丸子。制成了药丸子就直接送宁国府去,也不用给荣国府这边过目了。 贾珍的病,琏二奶奶是没有想过他还能治好的,所以这一冬,怕是有他受的了。倒是荣国府这边贾赦大老爷修养了一个月后,身体精神都好了许多,又渐渐开始请客吃酒了。因着荣国府这边就贾赦一个在外面说话的,贾赦一概的奢华铺张,琏二奶奶也一味忍让了。 若要说荣国府这边有谁不好,那就只有王夫人了。王夫人身上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病,她只是虚弱,吹不得风,受不得冻,整日关在屋子里,一出去就被吹得一身病,回来要躺好几天。如今正是寒冬,更是出不得门,宝玉他们也只能每日去她那里请安罢了。 这一日,宝玉同他姐妹几个过去王夫人那里请安,见琏二奶奶先到了,都问好。琏二奶奶只嘱咐他们大雪天的主意保暖,说了些雪大路滑之类的话,就要告辞先走。宝玉知她事忙,只今日有一事,要趁着她在一并说了才好,于是拦了琏二奶奶,道:“嫂子且等一等,我有事要说。” 琏二奶奶停步,心想今日又有什么事要帮衬?王夫人也诧异宝玉有何事要说。宝玉却是摸了摸鼻子,对王夫人道:“才我过来的时候,袭人她哥哥进来,说袭人她母亲病重了,想接她出去走走。我想她母亲定是想她得紧,便想叫她回去看看。”王夫人听了,笑道:“我道是什么事。她母亲病重了,想女儿是自然的,你放袭人回去看看也是应当。”便叫了琏二奶奶,让她酌量办理。 琏二奶奶笑道:“我当是多大点事呢,巴巴的叫我等在这里。她哥哥既然来接了,你只叫她去就是。”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就在这里陪太太,我自去安排,定会送她出去的。”说着就掀帘子出去。 回自屋内,先打发人去告诉袭人,叫袭人收拾了过来这边。因袭人算是宝玉的房里人了,所以出门的事也不能随便了。因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们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分头派四个有年纪的跟车。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 周瑞家的出去叫人备车了,琏二奶奶细想了一回木石姻缘,也拿不准这袭人留是不留。大户人家的公子,有几个放里人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个袭人,不怎么安生呢,而且,袭人一直是向着王夫人和宝钗的。如今宝黛之事虽然明朗了,但有那么一个人辖制着宝玉的日常生活,总是危险的。琏二奶奶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袭人既然出去了,还是不要再回来的好。 半日,袭人穿戴了过来琏二奶奶这里,身后两个丫头和周瑞家的拿着手炉和衣包,凤姐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也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袄,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 琏二奶奶心知那三件都是王夫人赏给她的,也不多说,只叫平儿取了一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来,给了袭人。袭人知道那是琏二奶奶平日穿的,不敢要,琏二奶奶笑道:“虽说是你母亲想你要接你回去的,但你好歹还是我们府里的人,回娘家一次怎么也得顾着府里的脸面不是?你穿了这个去,就当是全了府里的脸面罢了。”袭人这才接了。 琏二奶奶想了想,又嘱咐袭人道:“你妈要好了就罢,要不中用了,只得住下,打发人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他们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又细细吩咐了周瑞家的,叫她们记着府里的规矩,去了那里,要叫他们的人回避,要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之类的。总之是既给袭人张了脸面,又强调了不可染病的意思。周瑞家的一一记下,才带了袭人坐车往花家去。 一时周瑞家的果然带信回来说,袭人母亲已经停床,袭人晚上不能回来了。琏二奶奶便打发人去怡红院取了袭人的铺盖妆奁给袭人送去,又唤了两个嬷嬷来问袭人出去了,宝玉屋里何人上夜?嬷嬷们回道:“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 琏二奶奶听了,细想那晴雯和麝月,知道袭人去了,宝玉屋里怕是晴雯做大,但起码晴雯不会在宝玉婚姻上做手脚,便点头道:“她们两个也是好的。你们带话给晴雯,叫她伺候好宝玉,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老嬷嬷们答应了,自回园去。 至次日,琏二奶奶伺候贾琏出门,贾琏抱怨这等天气太医院还有活计,要等着最后一批药材收入了太医院他才能得闲。对于太医院的事,琏二奶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他多注意一下贵妃的医案,仔细着贵妃身体和肚子,今年送往宫里的年例大约还要几天才能备好,劳贵妃再等等。 琏二奶奶收拾好自己,正准备去王夫人那里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带给贵妃的,还没出门,就遇见怡红院的小丫头来问药丸子。琏二奶奶在走廊上站着,手里拿着手炉子,慢慢摸索,那小丫头见琏二奶奶不说话,也不敢乱说话,只得缩着肩膀低头等着。 半晌,琏二奶奶问道:“宝玉院子里,是哪个病了?”她知道绝对不会是宝玉病了,否则绝对不会只打发个小丫头来问药丸子这么低调。这般悄悄地打发人来,必是哪个丫头病了宝玉不好声张罢了。 那小丫头见琏二奶奶发问,忙回道:“是昨儿上夜的晴雯姐姐。”琏二奶奶又停了半日,才道:“昨儿才叫她好生伺候宝玉,今儿就弄出事来。还好是她自己病了,若要是宝玉,太太不揭了她的皮才怪。”便吩咐安儿回屋去拿一盒治风寒的药丸子来,给了那个小丫头,道:“你回去告诉晴雯,病了就好生歇着,不用上夜了,别把病气过给宝玉了。”说完,就往王夫人那儿去了。 王夫人自从入冬以来,便不怎么出屋子了,连着宫里娘娘那里,都是琏二奶奶去的。琏二奶奶来问她贵妃年例的事,王夫人道:“按着去年的再添三成,另外我这里给她的东西,连着你们的,都一并送去吧。老太太的就免了,你也不要去问她,就当没这回事,我们自己孝敬了就好。” 因着去年开始,娘娘封妃后的年例都是从官中的帐上出了,今年娘娘怀了龙种,再添三成也不为过。琏二奶奶点头记下后,又吩咐人抬走王夫人私下准备的东西,道:“太太身子一直不大好,老爷也来信问了许多次。原我也不该这么说的,只太太是身子确实是娘娘封妃后才开始不好的,太太或是打发二爷或是宝玉去庙里问问,总要有个法子才是呀。” 王夫人如何不知道她的身体是从何时开始坏的,只她一直不信自己没那个福气,宝玉早说要去庙里求个秘法回来,只她拦着不让去,说怕坏了娘娘气运。如今拖到了年底,虽说身子是好了,但却不能出门,这跟没好又有什么区别?她早就关厌烦了,想要出去,就差一个机会,如今琏二奶奶再次提起去庙里求法,她也就顺势答应了。用琏二奶奶的话说,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不过年吧? 琏二奶奶见她意动,更劝道:“太太好歹为宝玉想想,老爷本就不在家,太太又一直病着,叫他心里如何难过?便是每天来太太这里请安,见太太这样,他在园子里读书也不安心的。太太就让他去庙里求一求,结果如何都不说,只为着让他安心也是好的。” 王夫人听了这话,当下落下泪来,泣道:“我可怜的儿,他老子就是个狠心的,逼着他念书,若他哥哥还在,万不会叫他受这个苦,偏他哥哥去了,叫他在老子面前一日不自在。好容易他姐姐出息了,偏我又这般病着,叫我的宝玉日夜揪心。我只恨这身子不争气,要他小小年纪这般煎熬!” 琏二奶奶只当没听见她这话,继续劝道:“太太快别这么说。宝玉是个极孝顺的,他为着太太的身子焦心,那也是他孝顺。太太也别再拦着他了,娘娘自是有福的,断不会因着太太的身子影响了什么,太太还是先把身子治好才是正理。娘娘在宫里虽然不说,但谁知道她心里是如何难受的呢!说到底,娘娘也是太太身上的一块肉,哪里能不心疼亲娘的?” 这般好说歹说了半日,王夫人终于答应让宝玉为她去庙里求法了。王夫人本是信佛的,自是相信只要宝玉去求了,定会有治好自己的法子的。贾母和宝玉知道王夫人终于松了口,很是送了一口气,贾母道:“你这般犟着,娘娘那里如何会好过,正经去庙里求个法子治好了身子,娘娘也好心安。”便一叠声儿地唤宝玉来,吩咐他明日带上人,诚心诚意的去庙里求法,定要求个好歹回来。 宝玉回了自己院子,就要焚香沐浴,麝月跟碧痕两个忙里忙外,又是倒水,又是焚香,衣衫香膏地收拾,却不见晴雯。宝玉不由询问,知是从琏二奶奶那里得了药丸子,回下房里捂汗去了,也就罢了,只吩咐一声:“才起的风寒,捂出汗来就算半好了。再吃了药,躺一日,必是好的。今儿不用她上夜,让她在下房好生养着,明儿我去庙里求法,顺便给她带一个平安符回来。” 次日一早,宝玉带了小厮出门,直往庙里去了。晴雯因昨日就发了汗,今日吃过早饭,也就上来宝玉房里了。麝月见晴雯穿了一身青灰盘金绣袄儿,脸色水润,眼中有神,全不似前日泗涕横流的模样,因笑道:“才说要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符,出门你就好了。可平白浪费了人家一番痴心。” 晴雯却是不愿与她这般玩笑的,进了里屋,把没做完的绣活儿拿出来,坐在炕沿上,一针一线地绣起来。麝月见她不肯多说,自觉无趣,也翻出月前从宝钗那里描回来的花样子,细细的描摹起来。一时有潇湘馆的小丫头春纤来找袭人,麝月就回说:“袭人母亲病重,已经叫她哥哥接回家两日了,你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 春纤道:“也不是什么事,就是上回宝玉往我们那里送的好几盘暖棚里新出的果品。如今果子吃完了,叫了袭人去认盘子的。你们哪个知道盘子数目的,跟我去一趟也好。”麝月想了想,回头问晴雯:“我记得那是你装的盘子,可还记得盘子数目?” 晴雯听了,放下手里活计,笑道:“不过是几个盘子,有什么要紧,值得你巴巴地跑一趟。”说着就站起来,道:“我且跟你去。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去的话,可不仅是上回的,连着往日东送一盘西送一盘的,我也要都拿回来的。不然等着你花大姐姐想起来,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去了。”春纤笑道:“叫我今日撞到你了!毫毛都要计较的!”晴雯也笑,说:“谁让你今日过来的?撞上了也算你自己的。”说着,便跟春纤去潇湘馆了。 因着宝玉往黛玉那里送的东西太多,晴雯过去了跟紫鹃两个细细清理,怡红院的盘子,小篮子,灯盏,手炉子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不胜数。待到晴雯把东西清理完了,已经到午饭时候了。春纤见东西实在太多,就叫了大门外两个老嬷嬷来帮忙拿东西,晴雯自己一个篮子装了白玉果盘c水晶瓮之类的精贵易碎的物什,一路往怡红院这边来。 进了院门,就见麝月碧痕两个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待着,饭也不吃,跑到外面门槛上干坐着,见了晴雯回来,忙上前帮忙提东西。晴雯见她们两个脸上不好看,也不多说,清点了东西,送两个老嬷嬷走了,才关了门,问道:“我不过出去半日,你们又是怎么的?” 麝月正要答,就听秋纹在外面喊:“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你们都不吃饭了么?还不快来接着,叫我伺候你们呢!”碧痕忙去开了门,见秋纹拎着两个食盒子,知道她把四个人的都拎回来了,忙接了一个在手上,待秋纹进了门,又将门关上了。秋纹要问,碧痕先道:“关着暖和。”秋纹想想,便不再言。 进了里屋,四个人的饭菜摆在小桌子上,四人对坐着缩在炕上,一面吃,晴雯一面道:“说吧,今儿我去潇湘馆后,你们遇着什么事了?”麝月闻言,看了碧痕一眼,见碧痕已经红了眼睛,低头哀道:“袭人病了,怕是不能进来了。”晴雯先听了,只道是病,蒙一日汗也就好了,后才明白过来,惊得脸色大变,道:“你说她病得不能进来了?” 秋纹也唬得不行,只嚷着快讲明白了。麝月却已经泪不能言,还是碧痕擦了泪,说道:“袭人前儿出去看她母亲,我们都是知道的。这原本是好事,谁知今日周瑞家的回来,说袭人染上她母亲的病了。那老婆子来我们这里拿袭人的东西,我们都道不信。后来那老婆子说,昨夜袭人都还在为她母亲守灵,夜里吹了寒风,受了冻,今日早上就起不来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不仅是风寒,还染了她母亲那个病,不好治。琏二奶奶知道了,就叫她暂时别回来了,等哪一日病好了,再进来。” 晴雯惊道:“就是夜里受了寒,吃药蒙一日汗也就好了,如何就严重到这般地步了?”麝月哭道:“如何不是呢。可周瑞家的说她的病不一样,来得疾,才一夜就已经昏迷不醒了。琏二奶奶打发了人来拿袭人要用的东西,也带了药丸子去,只叫我们等消息。或是哪一日好了,再进来。” 晴雯听了,只觉心内空空,半晌不能言语,饭也吃不下了,脸上尽的泪,只道:“宝玉回来知道了,不知要如何伤心?”秋纹也泣道:“正是这个话。袭人病成那样,宝玉知道了,怕是要闹着出去看的。”碧痕道:“老太太那里才打发宝玉去庙里给太太求法,他高高兴兴去的,就盼着太太身子好起来。回来叫他知道袭人病得回不来了,岂不是更累他伤心?琏二奶奶吩咐了我们:先瞒着宝玉,袭人的病也不是不能好的,若好了,再接进来,只当她在为她母亲守灵;若是真不好了,也等太太身子好了再说。” 晴雯听了,知道别无他法,也只能点头,心中却是如坠了万金般沉重。她前一日风寒,睡了一日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而袭人同样是受了寒,现在却人事不知,这般差别,如何不叫她感叹“天道无常,人各有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寻替身袭人身先死 却说晚间宝玉从庙里回来,先去贾母那里问省,贾母不等他拜完,就直拉到怀里问道:“你去求的哪位神仙?可有结果了?”宝玉道:“这事说来也奇。我本是要去求庙里供奉的王神仙的,在路上却遇到一个跛足道人,他言说我们家里的人都是‘救得了病救不了命’,若要救命,须得以命抵命。我只道他落魄游道胡言乱语罢了。后来我去庙里求了王神仙,王神仙虽不似那跛足道人一般乱说,却也说是天意如此,改不了了。我再三恳求,他才使了一个法子,说给府里贵人都买一个替身,有替身替了命去,兴许也就好了。” 替身一事,在富贵人家本是常事,身体不好的公子小姐们大都是有替身的,宝玉因想制买替身一事并不难办。谁知贾母听了,却半晌不言语。她本不似邢夫人c王夫人那般目光短浅,听到宝玉说“救得了病救不了命”,便想起去岁仙去了的秦可卿,那时秦可卿也嘱咐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c“登高比跌重”之语,又细想今日富贵荣华,便觉得是那么回事。于是道:“替身的事不比寻常,须得小心谨慎。须知不止是你太太,连着大老爷c大太太,宁府那边珍儿都是这一年添的病。此事非同寻常,我要好好合计合计。” 晚间贾母思来想去,竟一夜不曾安眠,早上起来便觉头重脚轻,唬得琏二奶奶忙叫了琏二爷去太医院请太医回来诊治。太医言说贾母年纪大了,禁不得过重的思虑,连药都没开,只说继续吃着荣国府自己供应的天颜养身丸就好。 贾母这一病,倒是吓到了贾赦c邢夫人c王夫人等,邢夫人过来贾母这般请安的时候,贾母便将宝玉求法之事跟邢夫人说了。邢夫人深以为然,道:“儿媳觉着也是。自从娘娘封妃后,咱们府里虽然荣耀更甚了,但也大病小病不断。不说是我,身子本就不好,病了也不怪,只老爷身体那么好的,也逃不过,遭了一回罪。更不用说弟妹和东府那边珍哥儿,叫人看着就揪心。若宝玉真求得了解脱之法,老祖宗何不救我们于水火?” 贾母道:“你不知道我的顾虑,替身不值什么,但我就怕若真有什么应在替身身上了,往后可怎么好。”想了想,又道:“替身的事,本就看缘法。明日叫琏儿来,择了全家人的生辰,做个表记,替身再慢慢找。卖身契价钱写高些,总能找到的。”邢夫人听了点头,辞了贾母,便往琏二奶奶那里去。 琏二奶奶得知邢夫人来意,先是陪着哀伤一阵,才道:“二爷最多明天送完了今冬最后一批药材,就得空了。要给府里人找替身也不麻烦,不说别处,就我们府里,丫头婆子百来人,小厮管事好几十,总能找出几个生辰对应的替身来。” 邢夫人喜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府里自己的人,总比外面找来的省心,况他们本就是家生子,或是买断了的,理论起来也是我们占理。”邢夫人便将此事交予琏二奶奶办理,琏二奶奶自是十分乐意接手。 却说琏二爷才从太医院里脱了身,回来就遇到贾母吩咐的事,不说休息几日,就连看看后院里怀孕的小妾的机会都逼没了,少不得就在琏二奶奶平日理事的堂上坐了,翻着帖子上生辰也免不了带着些火气,正恼火着,就有婆子来找琏二奶奶回话。琏二爷索性笔一摔,道:“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那么多事?” 那婆子本是来找琏二奶奶回复袭人的事,谁知遇到琏二爷坐在琏二奶奶堂上,又听琏二爷怒喝,当下唬得跪在地上,道:“不知琏二爷在这里,老奴无状了,还请琏二爷恕罪。”又趴在地上磕头不止。琏二爷正要说话,就见琏二奶奶带了平儿过来,见地上磕头的婆子,问:“这是谁得罪二爷了?” 那老婆子见琏二奶奶来,先转身对琏二奶奶求饶一番,才说:“是周瑞家的打发我来回话的。”琏二奶奶听是周瑞家的打发来的,忙问:“她是怎么说的?”那婆子道:“周瑞家的说,花大姑娘终是没能熬过去,午时的时候,就去了。周瑞家的没敢现在回来,还在花家等奶奶的吩咐呢。” 原来那袭人自回去见了她母亲,便一直觉得身上不自在。她哥哥嫂子见她一身金钗玉环绫罗绸缎地回来,知道她是宝二爷房里人,对她自是多了几分恭敬,带她去见花母,那花母见她如今体面,放了心,也就咽气了。她便留在了花家,给她母亲戴孝守灵。哪知身上越发不自在,守了两夜,便再也挺不住,病倒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袭人这一病来势汹汹,周瑞家的见了,可了不得,赶忙去请了大夫回来诊治,原不过以为是风寒,再多就是心思哀痛罢了,哪里知道竟然是染上花母的病了!花母原就是得的痨症,袭人这回染上,大夫也知是难治好的,便也没有多用心思。 周瑞家的打发人去回琏二奶奶,倒是带了需些药丸子出来,只袭人吃了多不见效。因府里有王夫人的例,袭人知道若是府里药材庄子出的药丸子都治不好,那便是真是治不好了,见自己吃了不见效,袭人不觉心灰了一半。又勉强拖了两日,越发昏昏沉沉,不知人事,心中纵有不甘,终还是去了。 琏二奶奶听了婆子论述,还不待说话,倒是琏二爷诧异道:“哪个是花大姑娘?”琏二奶奶道:“就是宝玉屋里的袭人。”琏二爷眉毛一挑,指着荣国府记录下人出生生辰的册子道:“这事怪道。我才在说找到一个跟太太生辰一样的,这就没了。便是不愿给太太做替身,也没有这么个推脱法的呀。” 琏二奶奶过来看了看名册,果见袭人生辰的月c日c时辰都与王夫人的相同,心想难怪她们两个这般抱成一团,原来是一丘之貉。又细想了想,道:“这事儿我怕是要去跟老太太c太太她们商量一下,不说替身的事,就袭人是宝玉屋里的,我也要跟太太打个招呼。”说着,就要去贾母那里。 琏二爷对这事也好奇,先问道:“这袭人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琏二奶奶也不说话,倒是平儿把袭人母亲病重她哥哥来接她出去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本是出去送她母亲的,谁知竟叫她母亲一并带走了。”琏二奶奶急着去贾母那里,便打发了那个等话的婆子,道:“大冷天的,你先回下房歇着,喝几杯热酒暖暖身子。等我问过了老太太c太太,再叫你传话。” 琏二奶奶来至贾母上房,见宝玉和他姐妹众人都在贾母身边说笑,邢夫人和薛姨妈陪着贾母说话,连着往日从不肯出门的王夫人都在,一屋子人朱缠翠绕c语笑宴宴,琏二奶奶脸上挂了笑,走进去道:“今儿是谁下的帖子呢,竟这般齐全。到底谁这么大面子,把我请了百十来遍都请不动的二太太都请出来了?快告诉我,是谁的好本事?” 众人听了都笑说:“凭二奶奶再厉害,府里总有比得过二奶奶的人来。”贾母招手笑道:“你姨太太想借我们园子摆两桌酒,请我赏雪。她怕她一个人请不动我,就拉了你二太太来给她撑着呢。”琏二奶奶过去,让贾母握了自己手,笑对薛姨妈说:“原来的姨妈下是帖子。这才下的几次雪,姨妈就想着请赏雪了,往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姨妈可是要次次请呢!” 薛姨妈笑道:“不过是这两天我去看你二太太,见她身子越发好了,想来宝玉去庙里求法见了效,就想请了老太太c大太太和她并一干小的去赏雪吃酒,让她也热闹一日。”琏二奶奶听了,顿时脸上笑意也消了,只问王夫人:“太太真觉着身子好些了?”王夫人见琏二奶奶脸色不似,也不知是何缘故,但还是说:“自宝玉去了趟庙里,我这身子就有了起色,也不似往日那边无力怕冷,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今儿出来一趟,也并不觉难受。” 琏二奶奶似无意嘴漏般说了一句:“莫不是真叫她替了去?”声音极小,隐约也没叫人听见。再看王夫人气色果然不同往日,笑道:“这本是太太大福,若早一日叫宝玉去了庙里,怕是要早一日好呢!” 谁知贾母c王夫人等今日耳力惊人,确是听见了琏二奶奶漏语,心里猜度着,脸上却也不露,贾母道:“你二太太好了,你也不用见天的伺候了,倒是便宜了你。”又对王夫人c薛姨妈道:“只是你才好了,就不要出去吹风。等再过些日子好全了,姨太太再请也不迟。”王夫人c薛姨妈都点头称是。 琏二奶奶转眼看了一圈儿坐在下面的姑娘们,想着大冷天的每日这么跑出来也是辛苦,便对贾母道:“老祖宗既心疼二太太吹了风受了冻,好歹也心疼心疼园子里的姑娘们呀。这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 王夫人听了笑道:“这倒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气,压上些东西也不好。”琏二奶奶道:“如何不是呢。这等严寒天气,就怕哪一个禁不住受了寒。”说着指了宝玉道:“就是宝玉屋里的两个。晴雯倒还好,一有不对就来我这里问药丸子,吃了药睡一日,也就没事人一样了。出了府的那个就没这等运气了。” 宝玉原见王夫人好了,心里高兴着,这一听袭人的消息,立马急道:“袭人出去如何了?她受寒生病了?”园子里姑娘们原有与袭人交好的,便是后来的几个,也知袭人是宝玉屋里第一得力的,一时都盯着琏二奶奶,要听她说袭人在外面如何。 琏二奶奶悔不该在宝玉面前漏话,见宝玉追问,也只得叹道:“要说开始还是宝玉来找我,说袭人母亲病重要接她回去的,哪知她一回去就出了事呢。若是一直待在园子里,怕也不用”转而又对贾母道:“老祖宗吩咐二爷给府里各人置办替身的事,二爷先拿的我们府里的下人来找,倒是找着几个,不过是小辈的。老祖宗c大太太c二太太的,怕是要花点心思到外面去请,兴许要等些日子。” 贾母见琏二奶奶把袭人的事连着替身一事一起说,心中就猜着了几分,见琏二奶奶面有难色,便握了她的手,摩挲了一阵,道:“你叫琏儿也不用急,慢慢来,若是得了缘法,总会有的。”又看宝玉急得不行的样子,道:“袭人在宝玉身边是个得力的,如今出去了,或是好,或是不好,你也给他个准话儿,你今儿便是不说,他也是要出去问的。” 琏二奶奶只得强笑道:“也是袭人她哥哥没给我说清楚,要是知道袭人她母亲是得了痨症死的,我怎么着也不会让她出去的。想来袭人也不清楚她母亲的病,受了风寒又没注意,这才染上了。周瑞家的给我带信,我也不敢跟太太说,只叫她请大夫,又带了药丸子出去,我想她那么年轻,兴许能治好也说不一定,便吩咐宝玉身边的人先不要跟宝玉说。哪知拖了好几日,还是没有治好,今儿午时的时候,袭人就去了。” 宝玉听到袭人去了,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懵了一下,眼中呆滞,张着嘴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怔怔地站着。姑娘们听了,也心内难过。黛玉拉了拉宝玉,道:“好歹是你身边人,伺候着你长大的。如今去了,你怎也不说句话?”宝玉呆呆地看着黛玉,眼中含泪,道:“如今要我说什么?她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几日不见就跟我生死两别了!那日她哥哥来接她,我若不让她去,兴许也就没这回事了!” 贾母心疼地把宝玉搂在怀里,知道他心里难过,想袭人多年伺候宝玉用心,便对琏二奶奶道:“袭人那孩子是个好的,如今去了,我们也不能忘了她伺候宝玉一场。”命鸳鸯称了二十两银子来,交与琏二奶奶道:“按着府里的惯例,你打发袭人哥哥烧埋银子时,把这些银子添上,算是我谢她的!” 王夫人把今日前因后果细想了一遍,贾母心里想的事,她多少也有数了。又想到琏二奶奶那句“莫不是叫她替了去”?心里越发肯定了。要不然为什么袭人一去,她是身子就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呢?且宝玉求法回来也说过“以命抵命”的话,所以说,袭人这般急匆匆地去了,多是替她抵了命了。 因对贾母道:“袭人那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最是温厚愚忠的。如今就这般去了,倒叫我心里难受。先前我还想过等宝玉再大些了,就给她过了明路,放到宝玉房里的。谁知她竟是没有那个命,年纪轻轻的就先去了,倒叫宝玉身边失了这么个能伺候的。老太太既要谢她伺候宝玉一场,我自然也是要谢的。”便叫彩云也称了十八两银子来。邢夫人薛姨妈平日也是喜爱袭人的,少不得也添了些银子。 宝钗c湘云等跟袭人交好的,也有意要添银子,琏二奶奶阻了,道:“你们就不必了。老太太c太太她们赏了也就罢了,你们若是有心,把你们不穿的衣裳找几件送来,我打发人一并送过去,定叫她风风光光的,也就全了你们的心了。” 迎春道:“不若再给她多发一份儿年例,大丫头的衣裳壮粉首饰都赏一套,也就算我们的了。”探春道:“这法子好。”便带着人回去园子里找平日里不穿的衣裳,半日回来,黛玉c宝钗并三春的都是没穿过的新衣裳,鸳鸯c紫鹃c平儿之流也都是拿的好颜色的衣裳。 邢岫烟等一干与袭人不熟的,见袭人去了有这么多主子姑娘们送衣裳,心下感叹不已。对宝琴道:“这便可见是富贵人家的行事了,便是一个丫头去了,主子太太们都是记着的,又是银子又是衣裳地送,可见是公侯府上的规矩,一个下人也不叫委屈了去。” 宝琴道:“她们府里比别的人家都要多爱姑娘一些,你只看那琏二奶奶行事就知道了。听说那闻名京城的红楼铺子里买的脂粉衣裳,都是这府里太太姑娘们挑剩下的。姑娘就如此金贵,身边的丫头自然也不能低了去。”说着就见琏二奶奶带着平儿统计了银子衣裳首饰,一一记在单子上,叫了门外管事的,拿马车送到花家去。 琏二奶奶还多劝了宝玉一句:“知道你跟袭人主仆情深,只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莫要因为袭人去了就荒废了身子,这叫袭人知道如何能安心。我看你屋里现在那几个也是好的,她们都是袭人的好姐妹,你若是想着袭人,就对她们都好点,就当是对袭人好了。” 宝玉听琏二奶奶这般说,心里好受了些,想晴雯麝月她们着几日瞒着他袭人的病,也是惶惶不安,心里想定往后就跟她们相依为命了,自然要对她们好些。然后又想到黛玉,便拿眼去看,正见黛玉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阵,像是确认了心意一般,黛玉先转开脸,宝玉微微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为冲喜宝玉早定亲 袭人之死虽然让宝玉等伤心了一阵,但她到底只是个丫头,加之贾母害怕宝玉因袭人之事伤心,便吩咐了不许众人再在宝玉面前提及袭人。袭人烧埋后众人果真不再提及她,渐渐地也就忘了她。 只因李纨亦因时气感冒,早早的打发丫头素云来琏二奶奶处问药,李婶之弟见年关已近,进来接了李婶娘和李纹c李绮家去住几天。李纨有意要留,无奈自己都还下不得床,只得装布包衣,找了几件往年存下来的金银玉器,让李婶娘一并带走了,只留湘云在稻香村照料。 邢夫人不知如何竟也害起了火眼,迎春c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琏二奶奶让琏二爷请了太医来看诊,开了药方,制了药丸子,吃了几日,倒也见效。王夫人终是体弱,出来一趟回去便又躺床上了,宝玉c探春c贾环等每日去看,气色终不如意。倒是薛姨妈保养得当,不曾染病。 当下已是腊月,贾母见家中众人皆有病痛,又把贾琏叫进来询问了好几遍。贾琏也是心中有苦无处诉,见贾母逼问,无奈道:“老太太只道我办事不利,却不知这事情的难处。我早日已将宝兄弟c环兄弟和众姑娘们,并兰哥儿c巧儿c芷哥儿几个小辈的替身安排到铁槛庙念经祈福去了。老太太原就是有的,倒不用费神。大嫂子的昨儿也已经得了,只差送过去。只是大太太c二太太的还没得。另外东府那边珍大哥哥c嫂子和蓉哥儿的,却是不好找。珍大嫂子为着这事儿哭了好几回,我才打发人去说:若两府里都找不到,大不了出去买,总不叫他们过不得年的。” 贾母听了,知道事情难为,也不再逼迫,只道:“原是他们没福,你尽力了也就是了。年关将近,你也帮着你媳妇儿点,这么大个家都是她在操持,往年还有你二太太和那边尤氏帮衬,今年就指望她一个人,又要兼顾两府,哪里看顾地过来。”贾琏忙道:“是。”贾母才让他出去了。 因今年贾珍病在床上,动弹不得,年关上开祠祭祖之事,就托给了贾赦。贾赦领了这个事,却也无心打理,转手就交给了贾琏。琏二爷与琏二奶奶两个一个忙着开祠祭祖,一个忙着置办年事,竟是日日不得闲,幸而邢夫人不出几日火眼渐好,迎春回来帮衬着琏二奶奶管理家中琐事,这一腊月,倒还不算忙乱。 宁国府那边贾珍因有尤氏照料,贾蓉倒能分出闲暇来跟着琏二爷料理宗祠之事。宗祠的供器c祭品等物有他置办,礼部每年春祭的恩赏也是他去领的。又因琏二奶奶历年填补荣国府在户部的亏空,前一年才算清帐,今年是春祭恩赏,皇上天恩,特意多赏了一份儿,以表嘉奖。 贾蓉领了双份儿的恩赏回来,也不敢暗吃,如实说与的琏二爷,琏二爷笑道:“这事儿你婶娘自嫁进来那时就开始在暗中填补了,亏得这么多年也真叫她补上了。前年娘娘封妃那会儿,把她存的银子全部倒出去修园子了,叫她心疼了一年,这会儿皇上给个双份儿的恩赏,便知皇上一直是看着咱们家的,好的不好的,皇上都知道。” 年关更近,万夫人身子却越发不见好,宝玉探春皆心急如焚,日日啼哭。贾母见王夫人越发消瘦,眼神似蒙上了一层灰,又气又急,哭道:“我早说写信叫政儿回来,或是有什么法子,或是看看你也好。琏儿那里本给你找到一个替身,却先你而去了,如今你这个模样,倒叫我如何是好?” 琏二奶奶正得空在王夫人处侍药,见贾母啼哭,也泣道:“老祖宗快别这么说。前儿二老爷不是带了信回来么?说最多明年四五月份儿就该回来了。二太太洪福齐天,今儿这个坎儿,叫什么喜事冲一冲,说不得就好了的。老祖宗也快别伤心了,当心惊了风,倒叫二太太不安了!” 贾母道:“你二太太这身子自亏下去,就没见好转过,前儿还算有了点儿起色,转眼就又弱下去了。太医天天请,药丸子汤药见天地吃,就没见好过。如今这般病痛,倒不是在折磨她,而是在折磨我!” 宝玉c探春听了都是劝,王夫人也哭道:“老太太这般说,真是叫我无地自处了!”又道:“三十儿朝贺和初一娘娘千秋,我怕是不得去的了,老太太去了,代我看看娘娘身子安好,便是我再不能好了,我也心甘!” 宝玉听了,目中含泪,劝道:“太太说的什么话?娘娘若是知道太太心里这般想法,还不叫她寝食难安。太太便是为着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也该多保重身子才是。” 琏二奶奶也道:“太太且放宽心。咱们没了法子,娘娘总还是有的。宫里极品的药材不要钱似的王府里送,不就是那个意思?娘娘还等着您进宫去看您的外孙子呢,太太可不要自己先灰了心!”这般慢慢劝解下来,王夫人稍稍松了心弦,便不再过问府中诸事,连宝玉每日去请安也叫“不要过了病气”给打发出去,只一心养病罢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各色供器年货都已齐备,宁荣两府中都换了新的门神c联对c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宁国府从大门c仪门c大厅c暖阁c内厅c内三门c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贾氏子孙各拜宁荣二公画像,出又来拜贾母,此皆由荣府琏二爷理事照料。 至次日,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坐八人大轿,带领众人进宫朝贺行礼。皇后娘娘赐了宴,因元春有孕在身,宴上却不得见。皇后娘娘与几位老太妃c老封君闲话,说到荣国府,少不得要夸琏二奶奶几句,贾母邢夫人等听了自然喜欢,拉了琏二奶奶磕头谢恩不止。 荣国府琏二奶奶京中盛名,就是宫中妃嫔也多有耳闻。自元春封妃以来,琏二奶奶的胭脂庄子里送进来的各色化妆品,便成了宫中一奇。因妃嫔们都爱庄子里新鲜脂粉,又及此乃琏二奶奶私产,倒不好纳入皇商采买之列,后宫妃嫔若要,还是需去红楼私买。 皇后知琏二奶奶如今位封五品诰命,又有意与后宫交好,便将自出私银求购庄上脂粉之事,暗地里说与琏二奶奶知晓。琏二奶奶却并未满口答应,只道:“皇后娘娘赏脸,看得上那等妆粉,臣妇自愿上供皇室,以添后宫颜色。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再说私够之事,倒叫臣妇无颜于地了!” 皇后娘娘道:“若是皇商自是好说,只你私产,却不好强占了。”琏二奶奶笑道:“不过是几盒胭脂,皇后娘娘看得上,是臣妇福气。臣妇一介俗人,弄出来的脂粉能为娘娘效力,已是万幸。还望皇后娘娘莫要推迟!” 皇后见琏二奶奶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笑道:“你既有此心,便随了你的意吧。早闻太医院贾大人也是不问恩泽只知为皇上办事的,如今看来,你们夫妻两个确是国之良才。”琏二奶奶笑道:“娘娘缪赞了。” 适才领宴毕回来,先到宁府暖阁下轿,有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候,引贾赦c贾琏c贾蓉入宗祠叩拜祖宗。贾母c邢夫人c琏二奶奶等只在侧面暖阁里点香,受小辈跪拜,天已墨黑才回。 琏二爷与琏二奶奶两个伺候了贾母回上房,又送邢夫人回东院,好容易回到自己院子,平儿c安儿端了热茶热水来,叫暖身子,洗脸。琏二爷拿热帕子敷脸,叫滚热的帕子烫了一回才松泛开来,道:“今儿头一年祭祖,可叫我知道厉害了。亏得今年还是宁府那边的祭祀,我只代劳就险些吃不消。到明年轮到我们,还不要了我半条命去!” 他自絮絮叨叨说些话,洗完了脸又坐在床沿上洗脚,安儿给地上放了火炉子,替他脱了外衣,平儿捧一盏热茶来,给他暖暖胃。琏二爷抬头看了看端坐在炕头上的琏二奶奶笑问道:“我听说你今儿在宫里很是得了皇后娘娘青眼?又是夸赞,又是私底下说话的,琏二奶奶今日荣耀非常了!” 琏二奶奶回道:“不过是皇后娘娘看后宫妃嫔们也喜欢我那个胭脂庄子里出的货,想跟我私购。我又哪里真敢要钱,答应了她往后庄子里出产,没有也给宫里孝敬一份儿罢了。” 要说这等小事,琏二奶奶自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只皇后开口了,她也不好不当回事。而且若她走了皇后的门路,元春那里怕有间隙。因道:“明日是贵妃娘娘千秋,我还要去贵妃娘娘那里看看,顺便说说二太太的病,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琏二爷道:“贵妃娘娘那里,你只替她保住龙种,她便要谢你了。二太太的事,若老太太也想冲喜,你便把宝兄弟和林妹妹的事提了。好不好,总要有个结果。薛姨妈那里沈夫人又来看望过几次,瞧着二太太心也不再这上面了,赶紧把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琏二奶奶回头看了琏二爷一眼,笑道:“二爷平日看着不声不响,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倒是清楚得很。”琏二爷道:“我倒是不想清楚,只你一直念着,我还能清闲?再者老太太那里原就跟林姑父有约的,若不是二太太硬拖着,怕是早就办了吧。” 琏二奶奶笑而不言,只侧头去看平儿,平儿笑道:“二爷说的如何不是个理。奶奶那颗心啊,不说我们,就连二爷都能看出来,还瞒地过谁去?”说得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都笑得不行。琏二奶奶笑问道:“给贵妃娘娘的年礼可检查过了?明日就要送进宫去的,可不要出了差错!” 平儿道:“检查了,这两日见天地查,若还有错,那便是天意如此了!”琏二奶奶听了,赶忙道:“住嘴!叫你检查你就仔细检查罢了,说什么‘天意如此’的话,叫外面人听了,怎么想我们呢?!”平儿自知失言,便垂头不语。 琏二爷道:“我们关着门说话,谁还来听啊?你就安心吧。”又问平儿:“二太太准备的东西如何?”平儿道:“跟府里的年礼放一起的,断不会忘了。”琏二奶奶道:“消毒水可有洒过?”平儿点头:“我偷偷叫人洒了,没叫二太太知道。”琏二爷听了点头,王夫人病成那样,送给贵妃的东西还是消一下毒更好。见夜确已深,便也叫琏二奶奶安置睡下了。平儿自在外间上夜不提。 至次日五鼓,贾母等人早早起了,按品上妆,天不见亮,就摆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皇后知贾母等人都欲见元春,便早早地打发了她们去凤藻宫。时元春肚子已有六月,走路都需人扶,贾母等人见了赶忙行礼跪拜,上前搀扶。元春见贾母来自是欢喜,却不见王夫人,又心有哀思。 贾母邢夫人等少不得劝慰一番,元春赐了座,贾母c邢夫人各坐,琏二奶奶侍立一旁,元春道:“近来家中多事,二嫂子管家理事,多有操劳,看着竟是瘦了一圈儿!”琏二奶奶笑道:“是娘娘你怀着龙种,进补得胖了些,看着我自然就觉得瘦。”元春笑着低头摸了摸肚子,道:“二嫂子家里就有两个,自然懂得许多。”琏二奶奶听了,脸上颜色不显,贾母笑道:“她后面院子里住着的两个,肚子也如娘娘这般大了。只我看着,怕是比娘娘要早生。” 元春柔弱地笑了笑,道:“我本就在她们之后才显怀的,自是要晚些。”便搁开这里,只说了些保胎安胎的闲话,就见元春身边的司琴整理好了荣国府今年的年礼单子,送进来给元春过目。元春拿着略瞟了眼,就放下,道:“往年二嫂子往宫里送东西都只是府里姑娘们的份例,今年却多了许多。” 琏二奶奶道:“娘娘有所不知。去年的年礼也是按这个来的,今年再多加了三成罢了。另外的就是二太太给娘娘的,还有我们几个孝敬的。本也不是很多,只是数目看着大罢了,讨个吉利的意思。” 元春由此又想起卧床的王夫人来,忍不住泣道:“可怜太太这一年多灾多难的,每月探视都来不得,如今我的生辰也竟来不了了,不知要如何才算好!”两旁宫婢见她啼哭,慌忙上前劝阻。贾母与琏二奶奶对视一眼,道:“先前宝玉去庙里给你太太求法,求来替身一法,琏儿本给你太太找到一个,却不想先一步去了。如今看她模样,还是先给冲一冲喜,过了今年这个坎儿,明年就好了。” 元春听贾母如此说,也知只能如何,便问:“老太太要如何冲喜?”贾母道:“你太太如今除了你,最挂念的就是宝玉了。如今宝玉也大了,也该给他定门亲事。你太太就盼着他长大,若你亲自给宝玉定了亲事,添了喜气,你太太见你关怀幼弟,心中宽慰,她自然也能熬过这一劫。” 因早时琏二奶奶就跟元春说过宝玉跟黛玉之事,如今贾母一提,元春心中就明白。她也知宝玉跟黛玉两个两小无猜c青梅竹马,感情自比别人深厚,黛玉在府里又无论才貌都是顶尖的,配给宝玉自是一对璧人。只王夫人往常都看好宝钗,不喜黛玉。只如今这般情形,却也由不得王夫人喜好,只要她熬过这一劫罢了。 因道:“宝玉之事,我本一直挂心。只碍于他还年幼,不好多说。老太太今日提出,又是为母冲喜,我自是极力赞成的。等我修书一封,老太太带回去,便将宝玉之事定下来罢。这本是祈天求福,成不成都看天意,老太太也莫要太在意了。”于是修书一封,裱于黄锻,是以贵妃手谕。 琏二奶奶一直以来最大的心事就是宝黛的木石姻缘,如今一朝得成,叫她舒了好大一口气。回去之时一直心不在焉,只盼早点看看奖励点数有无变化。只元春怀孕c迎春定亲c湘云定亲时都没有变化过,想来要彻底完成任务,还是要确保十二钗都幸福嫁人了才行。 贾母领了贵妃手谕回来,着全家跪接,言:令愚弟宝玉择日与林氏表妹黛玉定亲,以为病母冲喜。 宝玉本一直忧心王夫人病情,这几日只晚间歇息之前才能去潇湘馆见一见黛玉,正怕怠慢了她,惹她忧思。不料乍然接了这一道定亲的旨意,只觉往日压在他头顶的阴云都在一瞬间散开了!到处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他回头去看黛玉,只见黛玉脸上红霞飞透c避退不已,一时想要过去,却又碍于众人齐来贺喜,脱不得身。待他听完贾母警训之语时,黛玉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一时急急地出去找,却见琏二奶奶靠在廊上朱漆梁柱上,朝着他笑道:“这会子才出来,人早跑没了!”宝玉赶忙上前笑道:“二嫂子怎么在外面?才我在老祖宗身边确是没看见你呢。”琏二奶奶道:“我跟着老太太一起回来的,你的事早已知晓了,倒也不必进去了。” 说着就见探春和宝钗c宝琴一道出来,探春和宝琴尤可,只宝钗脸上颜色不好。琏二奶奶扬声道:“可是赶来贺喜的?人在这儿呢!”三人听见声音转头看来,果见宝玉跟琏二奶奶站在廊下,探春上前,先笑道:“二嫂子这是给我们拦着人呢!只是为何只有这一个?那一个呢?” 琏二奶奶笑道:“我能拦着一个已是不错了,至于那一个,怕是要你们自己去找了。”说着看宝玉,道:“你想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成了,回去把你压箱子底下霉烂了的银子找出来,不置几桌酒给我们吃,我们都是不认的。” 宝玉笑道:“二嫂子还差我这点子钱?平日里最财大气粗的一个可就是你了,这会子做这小气模样,也不怕我们笑话。”理了理袖口,就要往潇湘馆那边去,慢声道:“不过二嫂子为我们操劳多年,如今事情成了,少不得要请了二嫂子,当面道谢的。”说着竟是远去了。 琏二奶奶笑道:“还是你说的,我还差你拿那几个钱?不过是看你眼巴巴地望了那么多年,老祖宗疼你,贵妃娘娘多怜爱罢了,还真以为我能帮上什么忙不成?”回头对宝钗c探春道:“他盼来盼去终于盼到这一朝了,回头置酒的时候,可不要跟他客气!” 探春自小跟宝玉c黛玉一处长大,自然知道宝玉黛玉两个的心思,见琏二奶奶这般玩笑,也笑道:“也不止是他,我们也都是盼了好多年的。”琏二奶奶笑着看了沉默不语的宝钗一眼,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沈阅归小定薛宝钗 元春下旨命宝玉跟黛玉定亲本是为了给王夫人冲喜,哪知旨意一下来,本就躺在床上的王夫人听了当即就昏了过去。这回哪里还敢摆酒,宝玉c探春等都守在王夫人床前,心急如焚。还是贾母命了老嬷嬷死死掐住王夫人人中,半日王夫人转醒,已知宝玉之事可不违了,丧气之下,倒也慢慢放开心事,挥退了宝玉,静心休养。 琏二奶奶知她心有不甘,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每日请太医照料着。加之年节,过府拜年请吃酒的亲友众多,外面纵是有贾赦c贾琏顶着,里面只一个琏二奶奶却也是吃不消得很。贾母又一概不理来贺亲友,只和薛姨妈c李婶娘二人说话随便,或和迎春c邢岫烟等姐妹赶围棋摸牌作戏。 外间之事琏二奶奶不必操劳,但年节上天天请人吃年酒,厅上院内的制戏酒,招呼连理诰命们也需得花心思。这般就日日陪酒请客,或是被人请出去吃酒,竟是十几日不得闲。大观园内众姐妹日常都交到了迎春身上。好在李纨感冒早好了,有她看管着园子,园中丫头婆子不得偷懒,倒也相安无事。 一日早起雪晴,迎春跟邢岫烟吃过了早饭,就往稻香村去。自贾母言寒冬路滑,不必每日出来问省,只叫李氏带着她们吃饭后,园子里姑娘们就不大冒雪出门了,李纨见早起雪厚深寒,连着早饭都只叫厨子送姑娘们房里,各自吃了早饭再出来。迎春跟邢岫烟两个伺候邢夫人病愈后回来,一早吃了饭,便结伴披了大红色猩猩毡,一路说笑着过去。 到了李纨处,见众姐妹都在,只宝钗一人不见,迎春道:“宝姐姐今日怎的没来?”说着便看宝琴,宝琴抿嘴笑,不待答话,却是香菱在一旁接口道:“东门沈夫人今儿一早就来府里了,非要请了姑娘出去见一面。我们太太实在推脱不过,就叫姑娘出去了。”迎春起初没看见香菱在何处,听到声音才眨眼看去,只见香菱正蹲在梨花木大橱下边,手伸在里面,像是在摸什么东西,不由奇道:“你掉了什么宝贝在里面?” 香菱闻言脸红,旁边探春笑道:“她能有什么宝贝?还不是薛大哥哥出门前送她的一串儿珍珠。她嫌那线子不好,想换一根,哪知道手抖,全散地上了。先前就找了一遍,数了数,还差一颗,她还在摸呢。”说得众人都笑倒在炕上。 湘云坐在炕桌旁,桌上全是她的针线活计,正翻检着衣饰床帐等物,闻言笑得丢了手里鸳鸯枕头,道:“过年过节的,谁还盯着你那一颗珠子不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异宝。还是听我的,差一颗就差一颗,年前才挪动过了的,又不好再搬。还是等开春了换季时再搬动,到时候再给你掏出来,何必急于一时。” 香菱还埋着头,一面摸索,一面道:“我看它滚进去的,准能找到。”宝琴见了,也劝道:“实在找不到就算了罢。”哪知香菱神色突然一喜,收手回来,手里果然捏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探春道:“了不得!这可叫你找全了!”香菱笑道:“我要用心找,自是能找出来的。”便统了帕子里所有珍珠,坐到宝琴身边来,拿一早准备好的彩线,一颗颗地穿起来。 迎春跟邢岫烟在李纨身旁坐了,拿起湘云堆在炕桌上的大红床帐,细看了看帐上的金鸾玉凤,又检查珠花线头,看到一朵还未绣完的琼花,对湘云道:“你的嫁妆绣品已得了大半了,二嫂子那里还给你多备了一份儿。这正月大头的,本就忌针线,你这会子弄这些做什么?” 湘云听了不以为意,道:“我也没弄针线,只是这几日实在闲得无事可做,才把这些大小找出来,整理整理,好了的就装起来,不好的,放在外面,过了十五,我再细做。”李纨在一旁道:“去年你刚赶制这些时就日日想着偷懒,今年八月就要出阁了,再懒下去,可就嫁不了人了!”湘云笑道:“怕什么?二嫂子定是给我准备了一套的,便是我赶不出来,也不至于叫我嫁不了人。”转头对迎春道:“你说是不是?” 迎春笑道:“我倒不知你竟是这般想的,二嫂子庄子里自是要什么都有的,只是咱们家姑娘眼见都开始定亲了,除了你我,林妹妹也定下来了,宝姐姐那里也是也是铁板钉钉的事。”眼睛又往探春那里转了一圈,“二嫂子每日在外面应酬,那些诰命贵妇们满口称赞咱们府里的姑娘才华横溢c美貌无双,求的可不就是咱们府里三小姐c四小姐?我看着今年,老祖宗都是要把人定下来的。” 李纨听了,半晌道:“迎丫头说的很是。我虽不曾出去待客,却也知道今年趁着年节来询问的亲友几乎踏破了门槛儿。薛妹妹的事也拖了一阵子了,沈夫人今日这般请她出去,怕是要定下来了。”湘云闻言笑着转头问香菱,道:“你们太太叫宝姐姐出去的时候,可有漏什么话?”香菱抬头笑道:“能漏什么话?不过是叫出去让沈夫人看看,不出意外,便是成了的。” 正说着,突听外面说话声,众人屏声细听,确是宝玉与黛玉两个在外面。屋里众姐妹住了口,只听李纨笑道:“我还说今儿是请不来的了,不想却是赏了面子。还不快些进来暖着,着了凉可有你们受的。”话音刚落,果见宝玉掀了帘子进来,黛玉紧随其后进来,两人都脱了身上猩猩毡,捧了手炉子在手里,李纨道:“宝兄弟出去请人,怎么请了这么久才来?打小一起长大的,莫不是定了亲了反而生疏了?” 宝玉黛玉闻言都是脸红,还是宝玉道:“我先前去找林妹妹,路上正遇着宝姐姐出去,就多问了几句。又在林妹妹那里歇了一阵子,才过来。”湘云听了,忙道:“宝姐姐可有说什么?”李纨笑瞪了湘云一眼,宝玉笑道:“姨太太叫得急,宝姐姐带着莺儿c鸢儿匆匆忙忙出去,看见了也说不上几句话,宝姐姐只叫我别在雪地上站着,就出去了。” 众人听了,也就罢了。独探春见黛玉自进来就独坐一旁,也不言语,瞧她脸上没了往日忧愁,眉目开阔了不少,颜色也愈加娇艳,正是一朵儿盛开了的鲜花。便过去拉了她的手,笑道:“原记得林姐姐来府时,二嫂子与老太太戏言就说要留在自家府里的。老太太c太太们都是欢喜,如今却是成真了!” 黛玉突听得探春提及往日进府时光景,便是恍惚一阵,想她自幼丧母被外祖母接来荣国府寄居,便与她们姐妹几个相互作伴,嬉笑玩闹,后来荣国府更盛,荣耀无限,但最初那般逍遥自在日子,却像是隔了许久不曾有了。后来她又丧父,成了孤女,在这荣国府里虽然无人怠慢,但无奈内心悲苦,终不得意。如今与宝玉之事说定,才觉云开日出c苦尽甘来。 探春见她模样,便知她忆起往昔,笑道:“贵妃娘娘亲自给宝哥哥林姐姐定亲,老祖宗已经请人看黄历,寻日子,老爷那里也寄了信去,半月不到边有回信,说不得林姐姐还会是几个备嫁姐妹里最先出阁的呢!”黛玉禁不住红了脸,要撕她的嘴,探春见她恼了,忙笑着跑开,躲李纨身后去了。宝玉见黛玉红透了一张脸,却也只是笑。 李纨见她们姐妹笑闹,便道:“管是什么日子,最后还是忙在凤丫头身上,谁叫她当初把林妹妹的事全揽了去,嫁妆家财都在她手上,我们倒不用费事了,只等她弄好了,请我们去观礼!”说得黛玉脸更红了。 她们姐妹自在园中玩笑,贾母上房处却也是一片花团锦簇。沈夫人今日趁着琏二奶奶请吃年酒,带了聘礼上门来,当着荣国府一干亲友的面,诚诚恳恳地跟薛姨妈求亲,要聘薛姨妈的宝贝女儿薛宝钗给自己做儿媳。薛姨妈本见宝玉跟黛玉已经定了亲,彻底死了那条心,又见沈夫人诚心诚意给足了面子来聘,便就应了她,叫了宝钗出来,让沈夫人看看。 沈夫人对于聘娶宝钗一直是势在必得之心。她是个极有胆量和见识的女人,又嫁在皇商之家,本事自是能拿得出手。自荣国府琏二奶奶掌家,置办了那等庄子c铺子之事,沈夫人就知道那琏二奶奶不可小觑。虽说官宦之家不得经商,但红楼铺子里那些天价的化妆品,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要呢?这么几年经营下来,荣国府是何等的荣华富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荣国府是公侯之家,沈家只是皇商,碰不上边,沈夫人也没办法。但后来荣国府住进了一位同样皇商出身的姑娘,沈夫人就知道机会来了。那些公侯出身的千金小姐沈家聘不上,那个皇商出身的小姐,沈家却是有资格的,不仅有资格,他们还门当户对! 因此自荣国府老封君贾母开口给孩子们看亲后,京中各家都巴望着贾家的三位小姐,林家表小姐是原定给他们宝二爷的不提,只史湘云c薛宝钗两位是姻亲,倒要容易得多。沈夫人暗地里看过薛家姑娘替她太太管理铺子的事,知道那是个有大造化的人,心中自有一方天地,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她定能取得不下于荣国府琏二奶奶的成就。 沈夫人看中宝钗,为了能成功聘到她,私下里也安排了不少事,有些起了作用,有些没有,不过就目前看,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那个锦乡伯家就被沈家不动声色地挤掉了。那薛姑娘已经知道沈家的沈大爷是家中独子,除了腿脚不好之外,哪里都不比人差,经商更是一把好手,得了沈老爷真传,山东c河南c江南一带的生意,几乎没人敢小看。 沈大爷全名沈阅归,年岁二十却还未娶妻,一是高门小姐看他腿疾都不肯嫁,二是沈家自己也看不起门第太低的人家,这几年沈夫人一直在给自己物色双方都满意的亲家,正巧,没落了的金陵四大家里唯一是皇商薛家出了一个才貌双全c名满京城的薛宝钗,沈夫人私下里一提,沈阅归也仔细打听过了,知道是个有实才的,便也应了。 趁着这日荣国府请吃酒,沈夫人终于如愿以偿了。那薛宝钗一出来,就抢走了所有人的眼珠子,只见她落落大方给众人见礼,浑身上下丝毫不显扭捏之态,尽是端庄大气,眉眼之间温润和气,面带福相。沈夫人见了就说好,直夸薛姨妈会养女儿,又把手上玉镯子取了硬给薛宝钗戴上,拉着宝钗的手一刻也不肯放。 贾母见沈夫人这般喜欢宝钗,心中更是欢喜,对沈夫人道:“还是太太你有眼光,一来就挑准了这个最好的。宝丫头在我们家,最得人心。你看她平日不声不响的,心中却自有一番沟壑,一日出了阁,必不比我们凤丫头差。偏她饱读诗书,又不似凤丫头泼辣。太太聘了回去,才知道她的好呢!” 宝钗听了,只红着脸,埋头不语,沈夫人却笑得好不得意,道:“老太太说的在理。我就是看薛大姑娘是个难得的好丫头,才这般腆着老脸亲自来求!我们阅归年岁也早到了,就等着娶一个当家主母回去镇着后宅,才好出去大展身手一番呢!”又对薛姨妈道:“好亲家,既然府里正是宝二公子和表小姐定亲的好日子,我也把十八抬的小定聘礼带来了,不如我们就沾着喜气,一起把事情办了,讨个吉利!” 薛姨妈闻言看了宝钗一眼,见宝钗垂着头脸带红晕,不肯言语,又见厅上众多贾家亲友们都热切地看着,觉得脸上大有光彩,当下便想应了,却又想起宝钗哥哥还未回来,因道:“说来我们宝钗年岁也到了。只是她上面还有个哥哥,还没娶亲,若是在她哥哥之前出门了,怕是不好。不若还是如二小姐c林大姑娘一般,先定下,等她哥哥回来,再做打算。” 沈夫人面带失望,但也知薛姨妈所言不虚,薛宝钗的哥哥薛蟠确实还没有娶亲,薛姨妈略推迟一些,也是常理。因道:“亲家所言甚是。那我们两家就先定下小定,只亲家还请看着我们阅归年岁不小了的份上,不要叫我们久等才好。”薛姨妈道:“她哥哥一回来,或是先自己成亲,或是送她出阁,总不叫亲家久等的。”两家这才说定了婚事,只等薛蟠回来,就拿出一个章程。 琏二奶奶自贾母c薛姨妈c沈夫人说起宝钗亲事起,就随便推了个由子,出去外面陪人吃酒了。那治国府马夫人一直拉着她,知道里面沈夫人在说薛宝钗之事,便也说起自家的儿子来。琏二奶奶早就知晓治国府三个儿子都爱荣国府小姐,迎春定给理国府后就只剩下探春和惜春,三个儿子求两个小姐,自是不够的,治国府才这般着急。 本来琏二奶奶也没想过治国府里的少爷会那般想法,后来知道了也是好笑。要说这京中才俊爱慕贾府小姐的,自然不在少数,只那治国府三兄弟是个异数。最开始三兄弟是打定主意要包揽了贾府三位小姐的,可惜后来理国府站了先机,早定下了二小姐迎春,只剩下三小姐和四小姐。 三兄弟为此很是生气,跑去找了理国府陈也俊的麻烦,叫他们父亲治国府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德知道了,叫人逮了他们,押在祠堂里打了一顿才放出来。并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若是看上人家小姐,就拿出真本事来,老子给你们聘去。平白无故背后打人闷棍算什么本事?叫人家小姐知道了,哪个还敢嫁你们?” 这事儿在京里也算是个大新闻了,治国府三兄弟也是光棍儿,放了狠话,必要把荣国府剩下的两位小姐娶一个回去,否则就都不娶妻了!这话自然又叫他们老子捶了他们一顿,不过他们也是狠了心的,去年就跑龙城卫里操练去了,今岁圣上看他们年幼奋进,老大已经进了龙城卫正编,做了个参领了。 琏二奶奶因一心关注着里面薛宝钗的事,马夫人说了些什么话也没留神细听,远远看见沈夫人c薛姨妈都露出笑脸,贾母也欣慰点头,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才回头对马夫人道:“我自然知道贵府上三位公子都是上进的,只夫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如今只三小姐和四小姐还没有定人了。三小姐开了年十四岁,四小姐小一岁,只十三岁。贵府上三位公子又年岁相同,夫人只看要给哪位公子聘?” 这事儿敞开了来说却也是麻烦,治国府里那三个年岁相同,若是只给其中一个聘,那剩下的两个不满意,若要全聘了,贾府的小姐又不够,这般拉拉扯扯的闹到今日,也不得个两全之法。马夫人自知其中艰难,却也不愿就这般放手,尤其是见到沈夫人已经聘到了薛宝钗的时候。 正是不得法的时候,偏里面贾母唤琏二奶奶,琏二奶奶少不得匆匆告了罪,进去贾母那里听吩咐。贾母道:“今日你薛大妹妹定下人家成了好事,你不来贺喜,却是躲到哪里去了?”琏二奶奶忙笑道:“老祖宗说的什么话?薛大妹妹的好事我怎么会不贺喜?不过外头一群没结成亲的都拉着我,叫我一刻都脱不得身,若不是老祖宗叫我,我还来不得呢!”说得众人都是笑。 贾母早就看到外面治国府马夫人拉着琏二奶奶说话,琏二奶奶推脱不得了,她才故意唤她进来的。见马夫人仍是眼巴巴地望着,心下好笑,因对琏二奶奶道:“人家拉着你结亲,你有女儿不赶快应了,还这般推脱做什么?”琏二奶奶一脸被冤枉了的样子,拿袖子摸了摸眼,道:“人家哪里是求我女儿的?分明是来求老祖宗孙女儿的!老祖宗赶快把你那两个还没定人的都定出去吧,她们都定了人家了才有我的女儿的份儿!” 贾母闻言笑出了眼泪,鸳鸯拿了丝帕给她擦脸,贾母笑骂道:“哪里来的破落户儿,怕自己女儿嫁不掉,竟想着赶紧嫁掉小姑子的?!”又笑了一回,道:“那依你说,我还有两个心肝儿孙女儿赖在家里,你心里只怕想着早日把她们都聘出去吧?”琏二奶奶笑道:“老祖宗的孙女儿,外面人人抢着要,哪里轮得到我来往外聘?不过是这年节上薛妹妹和林妹妹同时都定下来了,那些还没得的,心里自然就急!老祖宗救苦救难,快救救她们吧!”说得众人再次大笑。 贾母笑过后,也有细想琏二奶奶的话,脸上却不露神色,只一心享福。琏二奶奶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不再提及,只捡别的话来说。直到贾母面露疲倦,诰命们才纷纷告辞,琏二奶奶一一把人送出去,各自安排好了,才返回贾母处。却见贾母歪在榻上,鸳鸯在下面捶腿,贾母道:“三丫头和四丫头的事都不急,只你薛大妹妹要先嫁出去,沈家那边也等不了多久的。再叫琏儿给薛蟠去封信,叫他早点回来,送他妹妹出阁。” 琏二奶奶一一应了,末了,说:“宝玉跟林妹妹的事怕还是要老爷回来安排,二月份迎春就要先出阁,庄子里才备齐了她的嫁妆,赶着用。林妹妹的嫁妆我再准备,总不叫她吃亏的。”贾母道:“还是先把迎春的事办了,她出了门,你再带三丫头。我知道三丫头是个要强的,你好生教导她,也不枉你们姑嫂情分一场。”琏二奶奶点头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宁国府续娶邢岫烟 琏二爷与琏二奶奶一连忙了七八天,年酒才算请完,不待歇一口气,早又元宵将近。宁国府那边因为贾珍重病,来往看望的宾客都是琏二爷款待,倒是没有再请客吃酒,贾蓉每日在荣府这边点卯帮衬之后,还要回去侍奉贾珍,尤氏片刻不离地守在贾珍床前,大好年节,却每日以泪洗面。 却说宁国府的大老爷贾敬在道观里,知道儿子贾珍身患重病辗转床榻,却也不闻不问。有道士言说:“既已药石无用,何不赐令郎几粒仙丹,或许可救?”贾敬道:“他不闻道,仙丹于他无用。”贾蓉出来跪求过几次,贾敬闭而不见,连祭祖之事,也是自己在道观默默念经祭拜了事,没有踏进宁国府一步。 贾蓉自贾珍病重后接手宁国府之事,就一直靠着贾琏夫妻的帮衬才勉强过了这个年。先前说过,宁国府的内囊是早在秦可卿殁时就叫琏二奶奶掏空了的,贾珍拿着一个空空的老库,没有银子周转,那时就转手卖掉了一个祖产的大庄子,得了几万两银子自在。后来又因为贵妃省亲修园子捐了大半,这一年只出不进花销下来,到他病时,却也不剩多少了。 贾蓉为了给贾珍请医治病,悄悄卖掉了宁国府制在京郊的几处房产,得以周转,只贾珍之病实在难治,吃药花了无数银子,却并不见好转。如今年节一过,贾蓉手上银子花完,实在无法了,不得不跟贾琏开口,求他们夫妻助力。 琏二爷虽然是个不管账的,但宁国府那样的花销他也不是看不见,贾珍病了在药材庄子里配药,琏二奶奶就从来没有收过他的钱,还要什么给什么,什么样的珍贵药材,只要是能治病的,眼也不眨就送宁国府去了,伺候得比太医院还好。琏二奶奶说:“制那个庄子原本就是为府里人备药的,珍大哥哥是自家人,哪里说的那些见外话!”尤氏贾蓉都心内感动。 贾蓉知道琏二奶奶能耐,求琏二爷帮忙,贾琏回去就跟琏二奶奶说了此事。琏二奶奶道:“蓉哥儿只说要帮忙,却不说到底如何帮忙,叫我怎么应呢?他是要钱还是要药,总要有句话,我才给他弄得来!只是二爷也知道珍大哥哥的情形,这医了大半年了也没个好转,倒是叫我怎么做呢?”琏二爷道:“不若你哪日得了空,过去那边问问嫂子,蓉儿一个顶着,也怪可怜的。” 琏二奶奶心下细算了一下荣国府近来之事,道:“我看如今这情景,两边都是用人之际,嫂子那边只她一个人管着内事,又要照顾珍大哥哥自然忙不过来,蓉哥儿自秦氏死后又一直没有续娶,嫂子手下没人,自然难熬。我看不如叫嫂子再给蓉哥儿续娶一个,一来嫂子手下有人帮衬,二来也算是给珍大哥哥冲喜。” 琏二奶奶越想越觉得事情可行,兀自在屋子里转圈儿,道:“老太太吩咐二爷给府里各人寻替身的事,现下可不就只有二太太没得么?娘娘下旨给宝玉指了婚,这喜一冲,她也就真的好转了,这几日下来,我看着是越发精神了。珍大哥哥那边不若也照此法,给蓉哥儿续娶一个,喜气一冲,说不得他也好了呢?” 琏二爷笑着摇头道:“你这几日是被府里定亲的喜事给冲昏脑袋了,什么事都往那里想。”琏二奶奶扬声唤了平儿c安儿进来,平儿道:“奶奶这又是做什么?好容易得了闲,又巴巴的唤了我们,叫我们不得受用。”琏二爷笑指琏二奶奶道:“你们奶奶疯魔了,又想着给人做媒了!” 安儿跟在平儿身后进来,听了琏二爷的话,问道:“是三姑娘和四姑娘的事定了么?”琏二爷顿了一下,笑着还未说话,琏二奶奶抢道:“不是她们。探春和惜春老太太是硬要留几年的,现在管不到。”平儿道:“那是谁的事?”琏二奶奶笑道:“我是想说宁府那边小蓉大爷至今还没有续娶,给他再说一个,办一场热闹的,冲一冲喜才好!” 平儿听了,跟安儿两个对笑。平儿笑道:“奶奶果真疯魔了,满脑子都是冲喜的事。初一宝二爷跟林姑娘的事才定下,二老爷那里的信都还没回来,薛大姑娘又定出去了,这急急忙忙的年节上就定了两个了,奶奶这还不知足,还想着呢!” 琏二奶奶道:“光是定亲哪里有成亲来得喜气?咱们府里就该办一场喜事来冲一冲。你们难道不知咱们府上入秋以来就诸事不顺的,老太太福缘深厚,自然无事,但大老爷c大太太c二太太,哪一个没病上一场?就是二老爷在学政上,来信没提过,但谁知道他有没有担心老太太就报喜不报忧呢?咱们府里这般不顺,总要冲一冲才能算的,不然我都不安心。” 琏二奶奶这般说,琏二爷深想一番,竟觉得果真如此。自去岁入秋以来,两府之事却是不顺,能说话做主的人各都病上了一场,宝玉去庙里求法,也只求来个“救得了病救不了命”的箴言,姑娘小子们有琏二奶奶精心照顾,又兼身子底子好的,倒还无事,上了年纪的,却是一个都没躲过!琏二爷这般想着,不觉周身阴寒,浑身冷汗。 因对琏二奶奶道:“这事可大可小,你也不要拿到老太太面前浑说,仔细惊吓了老太太。若要府里办喜事冲喜,宝玉跟黛玉的事也拖不了多久,二老爷一回来,准就办了。只是宁府那边,怕是等不得那么久了,珍大哥哥病得不清不楚,蓉哥儿完全没有了法子。你就去找嫂子,私下跟她说这事儿,她必是要应的。就让宁府那边先办上一场,冲一冲喜。” 琏二奶奶见琏二爷脸色不比寻常,暗想他是真是信了那些鬼神之说,下了心要给府里办喜事冲喜了。只是十二钗之事本就是琏二奶奶任务,能尽快促成,她也自是高兴的。因道:“大嫂子那边我就去说,咱们府里的还要二爷多挂心。这冲喜的事总是越快越好的,拖久了说不得还有什么坏事呢。”便起身进里屋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坐车往宁国府去。 谁知还未出门,就见迎春跟邢岫烟两个结伴带着丫头过来琏二奶奶这里说话。琏二奶奶在门前站住,笑道:“你们怎么出来我这里了?”安儿瞅了个空,转身回去告知里面琏二爷。琏二爷听了,道:“罢,让你们奶奶歇一日,明日再过去也无事。我去大老爷那边看看。”便转了一道小门,错开迎春c邢岫烟进来的门,往东院去了。 迎春和邢岫烟两个本就是看琏二奶奶难得闲暇,才过来找她说话的,见了琏二奶奶穿了衣服站住门前,以为她是要出门,都道:“腊月里就开始忙了,没有一日见你得闲的,如今年酒都请完了,还有什么事要在亲自跑的?”琏二奶奶见安儿回来,笑道:“还不是想着许久不曾进园子去看你们了,正准备进去,谁知你们两个却出来了?”说着就拉了她们两个进去说话。 迎春在琏二奶奶这里是贯熟了的,平儿c安儿更是交清深厚,当下也不客气,拉了邢岫烟就在炕上坐了,道:“二嫂子是大忙人,今日好容易得了闲,我手上有事要跟二嫂子交待,却也不想二嫂子再跑,就自己出来找你了。” 便叫司棋递上一摞做好的清单账册,道:“我知二嫂子真心疼我,平日多有管教照料,备嫁之事都一力包揽了,迎春自知无以为报,只请二嫂子受我一拜罢!”说着就跪下真是拜了一拜,叫琏二奶奶吓了一跳,忙拉了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跑出来拜我?” 迎春拜过之后,也不多言,起了身依在琏二奶奶一旁坐下,笑道:“二嫂子为我们姐妹付出良多,我们深感五内。平日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让嫂子少操一份儿心罢了。今日出来,是庄子里筹备的各色嫁妆都已经齐全,全部装箱子备好了。迎春一身的终身大事,拖得嫂子包揽,今日也特来谢过。” 琏二奶奶眨了眨眼,接过司棋递过来的册子,细细翻看,半日看完,才道:“我知你从来就不爱做这些的,如今这份儿嫁妆要你理弄出来,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一旦嫁了出去,我就不方便再插手你的事了,所以许多东西,能给你的我都加在这份儿嫁妆里,叫你一并带出去,一身富足。” 说着又起身进里屋,从箱子里翻出一堆地契c卖身契c房契c银票之类的,整整齐齐地拿出来,交到迎春手上,道:“你现在屋子里那些旧年的东西,都装好一并带走;我给你准备的两个百亩的陪嫁庄子,现在就可以把陪嫁的人安排进去;另外还有老太太c大太太给你添妆的银子,老太太十万,大太太二十万,这些是私下里的添妆,不在嫁妆单子上,你自己好生保管。” 迎春看着手里一推东西,只觉得心口滚烫,眼圈儿一热,就要滚下泪来。琏二奶奶揽着她肩膀,笑道:“傻姑娘,就要嫁人了,应该高兴才是。你是咱们府上自娘娘之后怎么几年来第一个出嫁的姑娘,一定要风风光光红红火火的才好。你三妹妹c四妹妹都看着你的,你要给她们做个榜样。”说得自己倒先流了一脸泪水,忙拿娟子擦了。 邢岫烟c平儿c安儿c司棋等见她们姑嫂两个哽咽难言,一时也都沉默,还是平儿先说道:“二姑娘嫁妆备齐,就等着二月份儿出阁了。司棋她们倒是松快了,只我们还不得闲,宝二爷和林姑娘的婚事,怕也是就近,须得另行忙乱。另外薛大姑娘那里原也是有一份儿的。凑在一起,倒叫我们不知先忙谁的好?” 司棋笑道:“我们姑娘就是知道府里往后要大忙,才这般急急地把她的事先做完了,二奶奶庄子里的绣娘们去年就开始赶工,一直没有停过。先有我们姑娘的一套嫁妆流程,后面的做起来也就快了,便是宝二爷和林姑娘跟着我们姑娘后面成亲,庄子里嫁妆也是凑得齐的。”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也不是那么急的。就我们自己府上办,倒比聘出去要便宜许多。”说着就把地契之事细细说与迎春知晓,或是租出去每年春秋两季收租子,或是自己做了良田,请工帮忙,多少都是自己的。陪嫁下人则可安排在庄子里,留几个伶俐的在身边就好了。 姑嫂两个絮絮叨叨说了半日话,都是教迎春管家理事的,司棋被拉出来好生告诫了一番,要她好好帮衬她姑娘。到邢岫烟的小丫头来找人时,琏二奶奶才只放了迎春回去,留了邢岫烟,道:“迎丫头回去做事吧,邢大妹妹跟我一起过去太太那边,正好我也好几日没过去看看太太她们了。”迎春便自己带了司棋回园子去。 一路往邢夫人院子这边来了,琏二奶奶一直看着邢岫烟若有所思。之前还在跟琏二爷商量让贾蓉续娶一个媳妇儿,却混忘了要到哪里去娶。虽然外面想嫁进荣国府来的姑娘多得数不清,但不知底细的,不说琏二奶奶,尤氏那里也不会轻易答应。今日琏二奶奶看邢岫烟陪着迎春出来拜谢交事,又说了一日话,只觉得邢岫烟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琏二奶奶虽然心中有了主意,但事情还没有说,面上便也不露,跟邢岫烟一起过去看过邢夫人和刑婶娘,碰见巧儿也在那里逗邢夫人笑,便跟着玩笑,直到贾母上房传饭了才回去。 次日,琏二奶奶准备了一份儿表礼,只带了平儿,坐车过去宁国府那边看望尤氏。尤氏出来接了人,带着琏二奶奶去了内院。琏二奶奶一路见着宁国府里萧索凄凉,也不禁心生悲凉。见尤氏屋里伺候的人也没有几个,都是往日几个老人,琏二奶奶道:“何苦就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要什么灵芝人参c天材地宝,庄子里有的我都给你弄了来,怎么就到了如今模样了?” 尤氏打发走了几个媳妇子,只留了琏二奶奶在,才忍不住泪流满面,道:“如今那边也是你一个人撑着,我没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本就是不孝了,哪里还敢把你也拉了出来,叫她没人服侍?”又道:“太医开的方子,庄子里配的药丸子,什么样的药材没有,只是吃不好,叫我如何是好呢?你珍大哥哥冬月里就是那般模样了,我都不敢去跟老太太说,就怕她伤心!” 琏二奶奶温言安慰了她一会儿,问:“那蓉哥儿过去找二爷,说要我们帮忙,是怎么回事?”尤氏道:“我知道祖产的事从来就瞒不过你。去年府上艰难,周转不开的时候,你珍大哥哥就卖了一个大庄子,才过了难关。后来他又病倒,请医吃药,全部花进去了。前一阵子蓉哥儿接过府库,里面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他只得把原先的一些没用处的房产转让了出去,凑合着过了年。如今这年一过完,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得已,才去找你的。” 琏二奶奶听了,沉默半日,心想这宁国府怕是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要说以现在宁国府剩下的两个五百亩的大庄子和朝廷的俸禄,只贾珍c贾蓉两父子要过日子,那是绝对富足的了。只是这贾府历来的奢靡,他们花钱贯是大手脚,又没个正经进项,不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现在贾珍病重,吃药吃进去的银子足够他再奢侈几年的了,宁国府内囊拮据,也不是骗人的话。 不过琏二奶奶今日过来,却不是为宁国府送钱来的,而是为着贾蓉续娶的事。因把昨日跟琏二爷商议的话都说给尤氏听,又说现在贾珍病着也是毫无办法,还不如冲喜试试,或是这喜一冲就好了也不一定。尤氏听了便觉心动,贾蓉续娶一个没什么,只要贾珍能够好起来,那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尤氏便道:“蓉哥儿续娶的事一直没办,一来是府里上下事多,先媳妇去了他心里难受,一直没提,二来就是我想给他再说一个,一时也找不到合他心意的,此事便一直耽搁着,今儿你来说了,若是有好的姑娘,凭是什么身家,只要入了他的眼,我就给他聘回来。” 琏二奶奶便说了邢岫烟,道:“原我也没想着的,还是二爷提醒了我。说要给珍大哥哥冲喜,自然就要快,早办早好,那里等得你出去一个一个地找?那刑大妹妹跟她母亲过来投了我们太太,也住了些日子了,什么模样什么人品,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老太太c太太们谁不喜欢?二爷说我一天到晚只想着把园子里几个姑娘聘出去,放着刑大妹妹在面前却看不见,可见是没眼力的。如今急着给蓉哥儿续娶一个,哪里还能找到比刑大妹妹更合适的?” 尤氏听了也细想了想邢岫烟,她原也没怎么见过面,只在三十儿守岁c初一祭祖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那时候那么多姑娘站在一起,她也没注意哪个是哪个,现在回想,也是个端正大方的模样,不特别出众,也不会差了谁去,是个老实守拙的。映像好了很多,尤氏说话也畅快了,道:“刑大姑娘确是个难得老实的,聘给蓉哥儿正好。” 琏二奶奶喜道:“嫂子既也如此说,那就快过去刑婶娘那里提亲,这事儿是早办早好,若是珍大哥哥病好了,才是大喜!”尤氏叫琏二奶奶说得心热,也想着贾珍能够找点儿好,便叫来管事媳妇去找贾蓉。一时贾蓉进来,琏二奶奶也不避退,尤氏跟他说了续娶邢岫烟给他老子冲喜的事。好在贾蓉之前就从琏二爷那里得了消息,也知道邢岫烟是琏二爷那房的亲戚,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尤氏见贾蓉也看得上邢岫烟,心里最后一点儿顾忌都烟消云散,当下准备了聘礼,前去邢夫人院子找刑婶娘提亲。邢夫人c刑婶娘得知尤氏来意都是惊讶,又听尤氏说了许多亲上做亲的话,邢婶娘心中不喜贾蓉娶邢岫烟只为冲喜,但宁国府高门大户,邢岫烟能嫁进去也是福分,因此也不愿阻了女儿前程,便应了这门亲事。 说来这荣国府里连着应了三门亲事,还是邢岫烟这一个干净利落。尤氏跟刑婶娘说好,便去告知贾母。贾母闻言拿眼狠看了站在一边不肯言语的琏二奶奶一眼,却也没有反对,还说:“岫烟是个能干的,你聘了回去,是你赚到了。”尤氏听了自是高兴,便要拉琏二奶奶过去帮忙。贾母道:“你要娶儿媳妇拉她去做什么,还不如留她在这边给岫烟操办,到时候才不至于两边忙乱。”尤氏想着有理,就自己回去宁国府筹办婚事了。 待尤氏走了,贾母才对琏二奶奶道:“我才说了把三丫头c四丫头的事放一放,你又跑到那边府里说亲去了,非得要嫁几个出去你才安生呢。”琏二奶奶夺了鸳鸯的美人锤,挨着贾母坐下,仔细给她捶腿,道:“实不瞒老祖宗,我是一直心里不安稳,才总想找些事来做的。珍大哥哥那里,过了这个年也不知道能拖多久,蓉哥儿过来找二爷帮忙,我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见宝玉跟黛玉定亲冲喜二太太似乎好些了,才想着也给珍大哥哥冲冲喜,说不准会有用。” 贾母闻言叹息一声,道:“管不管用还要看天意,或是这个劫难来了,逃也逃不过去。”琏二奶奶强笑道:“老祖宗说的哪里话,二爷已经给府里各人都置办了替身送到庙里念经去了,二太太也渐渐好了,珍大哥哥那里也必是能好的。”贾母听了,皱了下眉,却不再说话,屋子里只剩下琏二奶奶捶腿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岫烟出嫁熙凤定谋 因着是为了给贾珍冲喜,贾蓉和邢岫烟成亲的日子定地很近,就在正月十二日,这门亲结得急,尤氏那边阖府忙乱,娶亲的队伍和喜宴都是现准备,管家赖升指挥着下人进进出出,忙得晕头转向。贾蓉除了总理宁府库银之外,大多时间却是守在贾珍床前。 话说自那日尤氏过荣国府去给贾蓉求亲下聘之后,贾珍的病便有了明显的气色,不像之前那般虚弱心悸得昏昏沉沉,连续几日吃药,竟有了好转,气色都大好。喜得尤氏连忙换人去请太医,太医来切过脉,果然是转安了。荣国府这边得了消息都涕泪欢喜,贾母对于冲喜之事更加深信不疑,连连叫人写信唤贾政速回,又嘱咐尤氏要把婚礼办热闹些,越是热闹,喜气越大,珍哥儿病救好得越快,尤氏深以为然,狠心跟琏二奶奶这边借了五千两银子过去,都加在贾蓉和邢岫烟的婚礼喜宴上。 邢岫烟被骤然得知自己被母亲刑婶娘许给了宁国府小蓉大爷,很是惊怔了半日。她素日知道大观园里众姐妹们的爱慕者众多,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有定了的,也有没定的,但无一例外所许的人家都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她自跟着母亲投亲到荣国府,住进大观园,只几月的见识就足足比以往几年还多。贾府的千金小姐们过的荣华富贵的日子,堪比天上神仙。她看在眼里自是羡慕,却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居然能够嫁进贾府来! 那日母亲跟她说已经将她许给了宁国府的贾蓉,她先是惊讶,后才是欢喜。惊的是贾家这样的高门贵府居然会娶她这样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进门,即使是续弦冲喜,她的身份也是差很多的。喜的是要嫁的人是贾蓉,宁国府的独子嫡孙,跟在琏二爷身边学本事,琏二爷手下二把手。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的贾府,当家管事的就是琏二爷一房。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在京中盛名,贾府子侄里跟着他们手下做事的,分外要高人一等。琏二奶奶管理内事,贾芸是她手下二把手,管理外面铺子等产业,在府里人面前很有脸面。而琏二爷身边手下跟着的,就是贾蓉了。那些官场来往,亲族联络,在外人面前露脸的事,琏二爷带着贾蓉,别人见了自然也多给贾蓉脸面的。何况贾蓉是宁国府嫡孙,跟琏二爷一样的身份,只是矮了一辈而已,京中各府都是要敬着贾家宁荣二府的。邢岫烟出身小门小户,却也同她姑妈邢夫人一般嫁进了贾家做了正房奶奶,这又如何不让她欢喜? 至十二日一早,邢岫烟就被丫鬟嬷嬷们拉起来梳妆打扮,嫁衣凤冠等物是琏二奶奶叫庄子里绣娘们敢工做的,虽然因为时间急迫所以做工怠慢了些,但好在宝石珍珠等物都不缺,多加缀一些倒也补得上。 邢岫烟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任由嬷嬷们在她脸上涂抹,琏二奶奶过来看了一阵,觉得还行,又出去查看邢岫烟的嫁妆。刑婶娘嫁女,嫁妆只够嫁普通人家的份儿,那点子东西看着都寒碜,哪里配得上宁国府的小蓉大爷?还是邢夫人见了可怜,拿了不少她的私房给邢岫烟充数,另外琏二奶奶再补些,怎么说也是从荣国府出去的,凑齐了四十八抬的份子,才算勉强能抬出门。 邢岫烟这边才准备好,还在跟迎春等人话别,贾蓉的八抬大轿已经过来接人了,喜娘拍门拍得喜气洋洋,鞭炮声声震耳,喜乐吹得阖府都听见了,刑婶娘拉着邢岫烟又是喜又是泪的,邢夫人劝道:“不过就是在东府,挨着的一家人,来往都方便得很,你要想她,唤一声就来的,还哪里来的眼泪?”刑婶娘道:“不过是高兴成这样了。”便擦了眼泪,送了邢岫烟出门。 贾蓉一身新郎服,胸前戴着红绣球,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接了邢岫烟上轿,浩浩荡荡地回宁国府来,正厅里,贾珍被搀扶着跟尤氏坐在堂上,新郎官新娘子进来拜了堂,贾珍才被扶着送了回去。邢岫烟也送进新房,贾蓉被拉出来敬酒,好在琏二爷给他挡了不少,倒是没叫他喝醉。 宁国府小蓉大爷续娶邢岫烟办的喜宴排场大得很,京中所有亲友都请了,喜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宁国府人生鼎沸,灯火通明,娶亲的红纱映着烛火,到处一片朱红,亲来友往,言笑晏晏,喜气冲天。 次日,贾蓉邢岫烟夫妻拜了贾珍尤氏,又同尤氏一起过荣府这边来拜贾母。贾母上房里正坐着邢夫人c薛姨妈c李纨c琏二奶奶和众姐妹们,见了尤氏带邢岫烟进来都笑着让坐。尤氏先给贾母请安问好,又问候了邢夫人c薛姨妈并李纨和琏二奶奶,才让邢岫烟给贾母磕头。 因贾母素爱秦氏而秦氏早亡之故,贾母对邢岫烟便不如秦氏,有些淡淡的。邢岫烟深知其故,便也不怨,规规矩矩地拜了贾母,叫了“老祖宗”,又拜过其他长辈,接了赏,本本分分地站在下面。贾母见她不忿不怨安分守己,心下点了点头,转而对尤氏道:“如今你娶了儿媳妇儿,有她帮衬你,你也轻松一些。” 尤氏听了自然高兴,自定下邢岫烟以来,贾珍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尤氏认定了邢岫烟是个福星,会给宁国府带来福运,便决定了等邢岫烟三日回门之后就接手管家,只希望她能像琏二奶奶一样,给宁国府挣一个荣华富贵来。因道:“我就说凤丫头推荐的人不会有错的,老太太可看见了,她昨儿才进的门,今早上她公公就清醒了不少,还吃了半碗饭进去,脸上颜色也好看了,我就想着干脆让她跟凤丫头一样把管家的事也揽过去,有凤丫头提点着,必是能好的。” 琏二奶奶正和迎春私下里说话,听了尤氏之语,当下挑眉笑道:“你们听听她打的什么注意?我们太太水葱儿似的侄女,平白低了一辈给她做媳妇儿,她还不满足,还想着怎么榨干人家一身的水去,真真是个‘恶婆婆’!”听得众人捂嘴大笑,邢岫烟站在地上,又羞又窘,脸烧得飞红。 尤氏笑骂道:“哪里来的泼辣猴儿?尽说些听不得的歪话!你要是舍不得你水葱儿似的妹妹,当初就别说给你侄儿,如今人在我手上了,你又不自在。”拉了邢岫烟的手,对琏二奶奶道:“我也不计较你那些小心眼子,话我放这儿了:回门后我就叫她管家。你要是心疼她,就把你那些能耐有段都教给她,叫她镇得住后宅,理得清账房。你要是不心疼她,也没关系,横竖有老太太c太太们看着,你侄儿媳妇总有人疼的!” 琏二奶奶听了气道:“人家才过门的新媳妇儿,新婚燕尔,叫你拉了去管家,蓉哥儿不怨你才怪!”众人听了都是笑,唯独邢夫人脸上一本正经,道:“可不就是呢。当年凤丫头进门的时候,弟妹就急急忙忙地把管家之事交给了她,害的她手忙脚乱地接手理事,冷落了我们琏儿,琏儿那时可不是醋得老远都能闻到酸味儿么!”说得众人再次捧腹,尤氏拍手不已。 琏二奶奶扑到贾母怀里,佯装恨恨道:“老祖宗,我才说我刑妹妹得了个‘恶婆婆’,却没想到我的婆婆也是,我们婶侄媳妇两个好命苦,老祖宗快救救我们吧。”贾母笑得直拉了黛玉的手,揉在怀里,对赖在身上琏二奶奶道:“谁叫你一张嘴巴尽不说好话,叫你婆婆也看不过去了。正经的把你侄儿媳妇带着,多教教她管家理事,教好了,你婆婆和你珍大嫂子请酒谢你!”尤氏也笑道:“如今就叫你侄儿媳妇敬你拜师酒,拜你为师,你若是把你侄儿媳妇带出师了,我自有好东西谢你!” 琏二奶奶听了,心下急转一番,知道尤氏c邢夫人都希望邢岫烟跟着正经学管家,贾母也是这个意思,便不好拒绝。当下缓了脸色,慢条斯理地坐直,扬脸笑道:“拜师哪里只有拜师酒这么简单,拜师礼呢?少了我可不收这个徒弟的。” 尤氏见琏二奶奶接下了这事儿,喜得急命人拿酒上来,邢岫烟亲自斟了一杯,恭敬地敬给琏二奶奶,琏二奶奶接了,尤氏道:“拜师礼我自会给你准备,晚上就送过来,只你一定要好生教导你侄儿媳妇儿,我们那边就指望他们夫妻两个能在你和琏二爷身边学点本事了。” 琏二奶奶干了邢岫烟敬的酒,拉了邢岫烟在身边坐下,对尤氏道:“这徒弟我收下了自然就会倾囊相授的,当初说蓉哥儿续娶的时候,我之所以跟你提她,也是我爱她本分老实却又坦荡大方,是个能挑事的。我带着教导一回,以后两府有事多商讨一些,凭是什么事,都平顺了。”尤氏听了,握了琏二奶奶的手,道:“正是这个话。” 贾母见她们婶侄之间亲密融洽,又看邢夫人c薛姨妈等言笑晏晏,心想元宵近在眼前,不如摆个家宴,合家热闹一回。便对琏二奶奶道:“他们那边才办了喜酒,喜气得很,不如我们这边也热闹一回。十五晚上元宵灯节,既不动官中的钱,也不用你贴上,我自出钱,你给我安排几席酒,再定一班小戏,就在后面大花厅上,请了两边的亲戚来吃酒。” 琏二奶奶笑道:“这事儿早准备着的,老祖宗要自己出钱,我倒是省下了。”贾母当下就请了薛姨妈,又吩咐李纨请了李婶娘和李纹c李绮来家住一阵子,李纨高兴地答应下来。琏二奶奶事情多,请辞出去理事,贾母吩咐几句别太操劳就放她走了,尤氏见了也带着邢岫烟请辞,贾母也不挽留,派人送她们回去。 尤氏心想着要邢岫烟跟琏二奶奶学管家,当天晚上就备了一份厚礼给琏二奶奶送过去。琏二爷见了甚是好笑,琏二奶奶却不理,只叫平儿收起来,问琏二爷:“蓉哥儿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琏二爷道:“若要说,珍大哥哥病了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我了。太医院那里开的药方和药材庄子里配药,他跟着我配药也方便不是。” 琏二奶奶想了想,又问:“那二爷觉得蓉哥儿如何?”琏二爷笑道:“你怎么这么问?平日里你不也是挺关照他的么?”琏二奶奶道:“二爷只说他能成才不?能撑得起宁国府不叫皇帝家端了去?”琏二爷这才紧了脸色,又见琏二奶奶神色认真,便问:“今儿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琏二奶奶道:“珍大嫂子想让岫烟妹妹管家,让她拜了我为师,跟我学点本事回去。我看老太太也是那个意思,就答应了。我想着,若是二爷也觉得蓉哥儿是个能挑大梁的,我就教岫烟妹妹几手本事,帮衬着他们夫妻把宁国府也推上去。” 琏二爷听了,沉思了半日,道:“我看蓉哥儿到还好,比珍大哥哥醒事,心里也有股劲头要做大事的,你若决意帮他,倒也的好事。只是宁国府历年亏空严重不说,家产都要叫珍大哥哥耗尽了,你要拉扯他们,怕是不容易。” 琏二奶奶也知道这些情况,便也沉默不语。早些时候,琏二奶奶就是打算牺牲宁国府的,那边亏空严重,贾珍又是个只会花钱坏事的主儿,于贾家而言,无异于蛀虫,琏二奶奶想除去了他,没了给贾家惹事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过现在,邢岫烟嫁了过去,贾蓉也有了上进之心,倒是叫琏二奶奶有些犹豫了。 邢岫烟的婚事是琏二奶奶一手促成的,为了转移黛玉和宝钗分别定亲的注意力,还嫁得非常匆忙。黛玉跟宝玉定亲,虽然是贵妃娘娘的旨意,但王夫人必然是不高兴的,再加上宝钗定给了沈家,王夫人失了这个得意的儿媳妇人选,更是要大怒的,琏二奶奶这里促成了贾蓉和邢岫烟的婚事,还有冲喜的意思,王夫人心里有气,这时候也不好发作了。 为着这些事,琏二奶奶可以说是牺牲了邢岫烟,但今日尤氏一番拜师酒,倒叫琏二奶奶不好不帮忙了。只贾珍着实不能再留着,还有贾家那一竿子亲戚,都姑息不得。琏二奶奶对琏二爷道:“别的都不说,只是蓉哥儿夫妻两个,我却是要管的。你侄儿天天跟着你,你也不好不管他吧?” 琏二爷眯眼想了想,说:“你想怎么做?”琏二奶奶道:“我能如何?不过是把我会的都教给岫烟妹妹,蓉哥儿若是愿意,就出去外面办事,你提点他些,夫妻两个同心齐力,总能有所作为的。” 琏二爷笑道:“你是想叫他也把庄子拿来用?”琏二奶奶顿了顿,宁国府的祖产庄子已经只有两个了,再用就要完了。琏二爷道:“你那些法子是赚钱,但我们是公侯人家,不能经商,庄子办来自己用倒没什么,用来经商就不行了。蓉哥儿好歹也是五品的龙禁卫,你的法子行不通的。” 琏二奶奶低头苦想了一阵,到底不愿放弃,若说为官不得经商的话,找一个人代替就可以了呀。可宁国府的情形跟荣国府这边又不同,琏二奶奶办庄子供应自己府里,琏二爷在外面跑事,都是自己家的事,别人也没说处,那个胭脂庄子和红楼铺子更是琏二奶奶私产,人家的陪嫁,更不能说。宁国府那边,既拿不出祖产庄子来,邢岫烟又没有自己的陪嫁庄子,琏二奶奶想帮衬他们,却是分外麻烦了。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好法子,琏二奶奶丧气道:“还是二爷去问问蓉哥儿想怎么样吧,他若是有法子,也省的我瞎想。”琏二爷却是看着琏二奶奶一阵似笑非笑,道:“说你精明,这会子又糊涂了。眼下正有个合情合理办事的机会,你却看不见,也不知你这几日都在想什么,脑子糊涂了呢?” 琏二奶奶叫琏二爷说得莫名其妙,但见琏二爷眼睛闪亮地看着自己,知道他有法子,便问:“二爷想到了什么法子?说出来看看。”琏二爷少有在琏二奶奶面前表现的时候,如今难得琏二奶奶一时迷糊,得了机会,他自要得意一番,因道:“你一心想帮衬蓉哥儿夫妻,这会儿又想不出法子来,还要来问我,可见你平时的风光都是一时的,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 琏二奶奶听了无语地看了琏二爷一阵,不过琏二爷难得这样傻气,琏二奶奶就顺着他说:“二爷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关键的时候自然是要靠你才行的,我只能在家里管点小事情罢了,哪里能跟二爷在外面辛苦比?”这番说了一堆好话,才问:“那二爷可有什么法子帮帮你侄儿夫妻两个?” 琏二爷笑道:“你就忘了过年那天你进宫朝拜时皇后娘娘跟你说的事了么?”琏二奶奶听了恍然想起皇后的事来,琏二爷道:“皇后娘娘看得起你,要买你的脂粉,那是天大的荣耀,你只每月给皇后娘娘孝敬一份儿算什么呢?后宫那么多妃嫔,你只孝敬了皇后娘娘,其他的妃嫔怎么想?再说皇后娘娘得了你那些东西,总有赏人的时候,你每月孝敬的时候,至少也得送上后宫全部妃嫔的份进去,皇后娘娘拿在手上,自己用,或是赏人,都高兴,你说是不是?” 琏二奶奶听了这一番道理,看琏二爷的眼光豁然不同,到底是真宗的皇室姻亲啊,在后宫这方面想得就是深远。琏二奶奶千方百计地寻出路,琏二爷这里却是一言道出,你在自己府里瞎折腾有什么用,不若搭上了皇后这条线,有国母撑腰,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琏二奶奶暗恨自己居然忘了皇后,就女人对化妆品的爱而言,琏二奶奶要搭上皇后的线那是易如反掌,何况皇后还先开口了,琏二奶奶居然放着这么好是机会不用,真是猪脑子! 想通了这些,琏二奶奶只觉天地间都豁然开朗了,忙对琏二爷说:“二爷的法子可是从皇后娘娘哪里下手?”琏二爷笑道:“虽说你的胭脂庄子里每月出产的脂粉,府里人都用不完,还剩许多拿到铺子里去买,但那只是咱们府里人用才会如此。如果是要供应后宫,那就绝对不够了,而且要孝敬皇后娘娘的,绝对要是所有出产里最好的,这么一来,你那个庄子就太小了!不若你请示皇后娘娘,把你那个庄子加大,人手增加,做成一个大作坊,每月才好孝敬后宫妃嫔所以的份例。你这里用人,找了家里顶事的去办理皇后娘娘的事,所有人都只有眼巴巴看着羡慕的份儿,哪里还敢来说你什么呢?” 琏二爷果然不愧是给皇家办事的人啊,这里面的关节摸得那叫一个门儿清!包揽了皇家的太医院药材供应不说,还想着包揽后宫的脂粉供应,真是心大得能吞天!不过要说供应后宫的脂粉,琏二奶奶还是很心动的,毕竟红楼铺子里卖出去的化妆品有多受贵妇人们的追捧,在京中是个人都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制定了计策,有商讨了细节,均觉得此等为皇家办事的差事若成了,荣国府的荣耀定能更盛,又想那等大庄子的凑办,用人用钱怕是不少,琏二爷问琏二奶奶官中的账上还有多少银钱可供挪用,琏二奶奶遗憾地表示,除了祖产的那几个庄子的土地之外,官中账面上可用的银钱只有两万多点儿,这两万多还是修园子贵妃省亲后今年庄子里春秋两季的租子和米粮庄子在红楼铺子的收益,以及太医院拨下来的购买药材庄子里各种珍贵药材的款项加起来,除去一年用度剩下来的。换言之,荣国府现在是没有钱置办那样的庄子的,哪怕皇后那里会专门拨款用以修建庄子,但剩下的荣国府还是拿不出来! 琏二爷愁容满面,琏二奶奶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若问官中的账面自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不过,若是我们私自出钱的话,也就不是问题了。”琏二爷惊怔地看着琏二奶奶,琏二奶奶抿了抿唇,说道:“自那个胭脂庄子和红楼铺子置办起来后,那一部分的收益都是我一个人单独划开的。虽然平时多有照顾府里的用度,也有时不时孝敬老太太c太太她们,但剩下的仍是个大数,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好歹也可以再建一个荣国府了!” 琏二爷完全被琏二奶奶所说的话惊呆了!他从来就是不管钱的,虽然知道琏二奶奶很有钱,但却不知道琏二奶奶已经有钱到了这种地步!可以再建一个荣国府?那可不是修大观园那样百万就可以修成的事!“你是说就我们自己出钱,也可以置办好大庄子?”琏二爷不可思议道。 琏二奶奶命安儿拿了胭脂庄子和红楼铺子的账本出来给琏二爷过目,道:“二爷自己看看就明白了。”琏二爷拿过账本细看,果见账上每月入账不下万两,一年入私库的数目最少也有十万,这么多年下来,有个百多万两的私财也不算奇怪了。琏二爷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半晌才道:“既然如此,这事就由我们自己干,我跟蓉哥儿商量一下,让他拿一个祖产庄子出来,我们出钱修建,到时候宫里的拨款,我们三七分账。” 看着斗志昂扬满脸红光的琏二爷,琏二奶奶无语地想这就是不管钱的人的坏处了,一下子得知自己有那么多个人财产,就会无节制地亢奋。默默地等琏二爷不是那么激动了,琏二奶奶才说:“二爷想拉着蓉哥儿一起做,这是好事。只是那到底是宁国府的祖产,蓉哥儿才接手不久,要动用怕也不方便,还是跟珍大哥哥商量的好。” 琏二爷皱了皱眉,道:“他那般病着,我去找他也商量不出什么来,还不若不跟他说,让他好好养着,等我跟蓉哥儿办好了事,再跟他说也不迟。”琏二奶奶其实也不这么想贾珍知道了参合进来,于是也没怎么劝阻,只说:“那二爷先跟蓉哥儿商议吧,先看好地方,工匠也要早早请好,尤其是花农,都要有手艺的。等我把胭脂庄子里制花膏的配方设备都理一理,这正月大头里的也不必急,最好等迎春出了阁再来劳动,小胭脂庄子里撑上两月也不成问题的。” 琏二爷听了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迎丫头的事,只跟皇后娘娘请旨的事也不要耽误了,过了正月,事情就多了。”琏二奶奶点头应了,琏二爷自去找蓉哥儿商议不提。 琏二奶奶也不拖沓,当下就写了请安的帖子,详请了置办大胭脂庄子以供皇后妃嫔的事,十五这一日混在所有诰命们请安的帖子里送进宫去,到晚上贾母在大花厅摆酒家宴之前,皇后娘娘的懿旨就下来了:着令荣国府嫡孙贾琏之妻贾王氏承办中宫脂粉秘制之事。 得了这一道旨意,琏二奶奶才放下心来,才敢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置办大庄子的事,若是没得皇后这层保障,她总也是不放心的。贾家众人得知了这道旨意,具都欢喜不已,宁荣两府个子侄孙男孙媳都来跟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贺喜,贾赦那边唤了贾琏过去和众门客赏灯吃酒,顺便询问中宫承办之事,贾母这里只留了琏二奶奶应酬众人。 大花厅上摆了十来席酒,最上面两席是才接过来的李婶娘和薛姨妈,贾母却歪在东边的榻上,脚边单设的一席。旁边一席,是宝玉c黛玉c湘云c宝琴四个贾母极喜欢的奉在贾母脚下,下面方是邢夫人之位,王夫人身子欠安,不便出席,巧儿就跟在邢夫人身边伺候。再下面是宁府那边尤氏和岫烟c荣府这边李纨和琏二奶奶。宝钗c李纹c李绮c迎春c探春c惜春等姐妹都在西边。外面廊上几席,是贾蓉c贾环c贾兰c贾芷c贾芸等。 席上吃酒看戏,贾母甚是喜欢那个唱小生的孩子,又是赏钱又是赏果子,赏过之后又命宝玉去给几位婶娘太太嫂子们斟酒。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从李婶娘斟起。各人笑让过,一一都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你连姐姐妹妹的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她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上了。至黛玉前,偏她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她斟上一杯。 琏二奶奶便笑道:“要说这还没定亲的时候就是这般,如今定了越发猖狂了,瞧这个你来我往的劲儿,也不避着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成了亲了呢!”这才说完,就惹来上面贾母瞪眼,道:“你就浑说吧,有你现的时候!前儿才浑说岫烟,遭了你婆婆和珍大嫂子的报,惹出今儿皇后娘娘懿旨承办中宫的事,你不说好生反省,这会子又乱说嘴,你看我饶不饶你!”一面说,一面作势要喊人。 琏二奶奶见贾母佯怒模样,眼珠子一转,就着贾母的心意,扑到贾母身上去,装哭:“老祖宗饶我一回,再不敢了!”贾母道:“你还浑说不浑说了?”琏二奶奶可怜兮兮道:“再不浑说了。”贾母才点头,道:“说你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什么都敢说。明就是只伺候这边一府的事,叫你折腾成伺候两府,两府还不够,还要把后宫都伺候了,可见你这张嘴有多会招事儿!”琏二奶奶委屈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们不那样,哪里有我的说处?”又道:“我婆婆也不疼我,老祖宗还看着我做牛做马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叫我婆婆对我好点儿!” 贾母还未说话,邢夫人先笑道:“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细说出来,叫她们也评评理。”琏二奶奶一梗,不言语了。贾母笑道:“你还说你婆婆不疼你,知道你身上领了后宫的差事,没多的功夫顾着府里,就来找我说从你手上把迎丫头的婚事领过去,分一桩事去,也好叫你宽松一些。这事儿你看如何?” 琏二奶奶听了面上一喜,转头问端坐的邢夫人:“老祖宗说的可是真的?太太要管了二妹妹的婚事?”邢夫人道:“我给你分一桩事去,也免得你在老太太面前说我不疼你。”琏二奶奶喜道:“哎呀!太太真的揽了去,那可就是太疼我了!”说着就过去拉了迎春过来,塞在邢夫人手上,笑道:“那我就把二妹妹交到太太手上了,婚事也是早安排好的,不费事,太太只管风风光光地送二妹妹出门就是了!” 薛姨妈此时笑道:“凤丫头为着二姑娘的婚事忙乱了大半年,前儿我听说终于全部备齐了,只等着出阁。太太这会子接手过去,想来也不会太辛苦的。”迎春被邢夫人拉在手上,听得脸上羞红,却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贾母看了笑道:“迎丫头的事就让你太太操心吧,保管叫她嫁得风风光光。”又看迎春实在羞得不行,才放她回去坐了。 尤氏笑道:“我看她就在这些事情上才这么上心,难为她锦衣玉食c高床软枕地把几位姑娘养大,如今要一个个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呢!”说道此,贾母也满眼感叹,说道:“那年她才嫁进来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姑娘们也都还小得很,她从二太太手上接过管家的事,就对他们姐妹兄弟非常照顾,这么多年下来,姑娘们都长大了,迎丫头更是要嫁人了。她那般忙里忙外亲力亲为地给迎丫头备嫁妆,怕是嫁女儿的心思多些。” 琏二奶奶刚听着还很感慨,听到后面就黑线了。嫁女儿?她瞟了眼西边坐着的那一溜儿女孩子,看她们水葱儿一把,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模样,抿了抿唇,或许有那样的心思在里面也说不定。辛辛苦苦把她们养大,再嫁出去,确实与养女儿无异了,只是,琏二奶奶一开始,就是打的把她们都嫁个好人家得个好结局,然后好获得任务完成的奖励点数的主意啊! 琏二奶奶还在乱想,就听尤氏对她说:“前儿我拜师礼已经给你送过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教她?”琏二奶奶怔了一下,才拉了尤氏,低声问:“承办中宫之事,我们打算修个更大的胭脂庄子,你们府里出庄子,我们出钱,脂粉敬供上去后的中宫款项,我们三七分成,这事儿二爷可跟蓉哥儿说了?” 尤氏听了皱了皱眉,道:“说是说了,只是我不敢叫你哥哥知道,你知道我们那边的祖产庄子本就只有两个了,再叫用去一个,府里还怎么活?”琏二奶奶道:“暂时不叫珍大哥哥知道,等他病好了再跟他细说。”尤氏道:“也只能如此。”正说着,就听外面一出戏唱完了,贾母叫人打赏。 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子端了里面个人给的赏钱出去,琏二奶奶也意思意思地给了几个裸子,回头见平儿等丫头都在地上伺候,想到自己院子里还有两个大肚子,又还有上夜的人,琏二奶奶唤了人来,叫赏几样上等的果品和糕点给她们,平安喜悦c红颜碧落都有份儿! 李纨今夜不大说话,见了琏二奶奶此番,才笑道:“你倒是还记着她们,也是她们造化了。”琏二奶奶听了,微微一笑,道:“这不是过节么,大家都有东西赏,她们自然也是有的。”李纨看着琏二奶奶笑了一会儿,才说:“你倒也不必事事过问的照顾,横竖她们有自己的造化。” 琏二奶奶笑而不语,心中却在想,她们怀着孩子我当然要多留神点,要是她们生不了或是出了问题,琏二爷让我生,我可怎么是好?反正琏二奶奶老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再生孩子了,琏二爷想要,找别人生去,同样的也别是想养到她名下来! 李纨笑着想了想,说:“芷哥儿也是懂事了,你独养他一个也是宽松得很。”谁知琏二奶奶听了,却气得横眉挑目,压低声音说道:“要是芷哥儿能有兰哥儿三分懂事,我就再生几个养了去!前儿跟他老子怎么说的呢,开了年想跟兰哥儿c环哥儿同去参加院试,过了就去乡试,赶着这次大比去碰碰运气,要是中了就继续读书,要是不中,就回来帮我打理红楼铺子,顺带的要开到全国去。哎呀,我听着这话就叫气了个倒仰,偏二爷还不劝,说就算考不中回来也没他的份儿,他早选了环哥儿做这份差事了!” 李纨听了捂嘴忍笑,道:“芷哥儿是有大志向的,他就是跳脱了些,倒还是孝顺孩子,你也别太拘着他了。”琏二奶奶气道:“大奶奶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兰哥儿多懂事,你只等着他今年下场去考一回,定能是个秀才的。那芷哥儿能跟他比么?平日读书的时候,哪天不是把夫子气得吹眉瞪眼的,我为着他那性子,硬是操碎了心了!” 尤氏c邢岫烟两个原一直在旁听着,琏二奶奶说到芷哥儿在外面大书房的劣迹时候,尤氏也忍不住插嘴笑道:“芷哥儿么,就是猴了一些,他年纪还小,自是乐得顽皮的,你也别一直生气,咱们家的男孩子总是跟别家不同的,你想那宝玉兄弟不也是痴病怪癖一身么?芷哥儿这样已是好的了。” 正说着芷哥儿,哪知话主儿就进来了,拎着酒壶进来给贾母等人敬酒。贾母见了自然高兴,难得这机灵鬼似地的重孙儿肯进内帏来,忙拉了他在身边,细细摩挲一番,道:“难为你今天没跟着你老子去外面吃酒,肯待在里面陪我这个老婆子。也别拘着了,今日喝多少都尽着你高兴。”说着又转向琏二奶奶道:“你今日且让他松快松快。” 贾母既然开口了,琏二奶奶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好在内帏的酒水本就不烈,跟琏二爷拿出去到处炫耀的高纯度烈酒不同,喝多了点也不是很厉害的事,芷哥儿虽然只有八岁,但跟着他老子外边吃酒也好几回了,别的不说,酒量倒还是有的。因此琏二奶奶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里面,赶紧给老祖宗c姨太太c太太们敬了酒,就出去喝你们的去。” 芷哥儿闻言眉眼微微一挑,他本就生得很好,长相清俊,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跟他老子一样风流成性的样子,偏他又是个霸王的个性,平日里调皮捣蛋惯了,眉眼间总是带着点邪气,再这样挑眉一笑,即便只有八岁,也叫地上伺候一群小丫头子们红了脸。芷哥儿对他母亲笑道:“今晚元宵佳节,我进来配老祖宗c太太c和母亲玩一日不好么?” 琏二奶奶闻言黑了脸,道:“你又要玩什么鬼精怪,今儿这里都是你的长辈,你给我收敛点!”芷哥儿见他母亲已经对他产生条件反射了,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斟了酒,从贾母开始一一敬过去。尤氏对琏二奶奶笑道:“我就说芷哥儿是个孝顺的,不过是进来敬酒,你也太防着他了。”琏二奶奶一言不发地盯着芷哥儿,直到芷哥儿敬完酒,过来这边敬琏二奶奶,芷哥儿笑道:“元宵么,进来陪陪老祖宗呀。” 琏二奶奶干了他敬的酒,说:“你那点子心思别在我眼前卖弄,我还有了不知道你的?有什么事就直说。”芷哥儿闻言干笑一阵,道:“夜里不是要放花炮么?母亲拿给我去放吧。”他一八岁小孩儿说要去放花炮,实是危险的事,不过琏二奶奶却没说不让他放的话,只问:“你会么?” 芷哥儿立马喜形于色,说道:“会呢,会呢,不止我放,兰大哥和环三叔也放,我们三个可是研究过的。”琏二奶奶想了想,道:“你去问老祖宗,看她让不让你放。”芷哥儿得了话,去求贾母,撒娇讨好什么都来,他难得这样跟贾母撒娇一回,贾母虽然担心,但也同意了,同时还吩咐了许多下人跟着照看才放他出去。 芷哥儿跑出去准备放炮仗,半日媳妇子来回,说芷哥儿c兰哥儿c环哥儿三人在外边庭院里,烟花火炮摆了满地,这就等不及要放了。贾母挥手说:“你只叫他放罢。”媳妇子得了话又出去了。只一会儿,外面就一色色的放了起来。冲天而起的烟花在深黑的天上炸开成绚丽的花火,一大捧一大捧的,五颜六色,煞是迷人。下面花厅走廊上都挂满了明亮的纱灯,灯火通明,天上天下一映衬,更是一片锦绣辉煌。 贾母笑道:“今年的花炮花样多了许多,难怪芷哥儿一心都想着。”琏二奶奶回道:“去岁府里诸多不顺,为着冲喜来的,就多准备了一些。倒是不知芷哥儿哪里得了消息,竟叫他惦记了去。”贾母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他想玩的,你尽着他些也就罢了。”琏二奶奶听了心里一堵,面上也只得答应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金重孙贾芷称霸王 要说起芷哥儿在荣国府里,确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贾母疼他不比宝玉少,甚至更多,但他不喜欢混迹内帏,贾母没有点名要他进去说话,他多半是一刻也不会不愿待在里面的,在这一点上,他跟宝玉是两个极端。倒也不是说他厌恶女人,只是有个混迹内帏的宝玉在他前面,叫他很不喜欢,他也就远了那些太太姑姑们,只在外面专找有趣的事做。再者,他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总觉得宝玉那样对着个丫头都伏低做小很是没出息,叫他分外看不起。 京中谁人不知荣国府里琏二爷的宝贝儿子贾芷是个顶顶的霸王,从小就机灵古怪c调皮捣蛋,常常因为爬树下水c逗猫追狗之类的事闹得荣国府鸡飞蛋打c人仰马翻。磕磕碰碰的自然也不少,只是他母亲从来也不溺爱他,哪次摔了手c磕了腿,只送跌打药去,还不叫人擦,让他自个儿擦去,说:“你既不听人劝要爬那么高,就该想得到摔下来后没人会理你,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爬上去,就就本事爬下来,爬不下来摔了也是活该。” 平常人家的孩子听了这话怕是要伤心了,只芷哥儿偏不,他自己擦了药,也不喊疼,睡一晚,明儿再去爬,非要爬上去了再爬下来,想方设法都要过了这个槛儿,再去跟他母亲说。他母亲见他上得去又下得来了,就夸奖他,还赏他许多他一直想要却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说,芷哥儿能在荣国府里有恃无恐地横冲直撞,跟他的母亲琏二奶奶对待儿子的态度多少都脱不了关系的。 芷哥儿从小就好动,他长得漂亮人又聪明,爬上爬下的很可爱,贾母非常喜欢他,也宠着他,凡是他想要的,无论什么都给他,想去哪里也叫人抱着送去,无理取闹也好,无恶不作也好,贾母总是宠着的。这般嘴里含着金汤匙的小皇帝日子过了几年,差不多就养成他霸道的性子了,但俗话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没有意思,芷哥儿差不多五岁的时候,他母亲就不在纵容他了,比着府里小爷的例子,其余的一概没有。芷哥儿要闹,他母亲却说:“东西是我的,你再闹也是我的,不会变成你的。想从我这里要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你要是没本事没出息,你就一辈子这么过吧。” 这话叫芷哥儿听了进去,很是不可思议,老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这话,他自然知道他母亲断是说一不二的,说了不给,那就绝对不会给了,偏他想要的东西,又只有他母亲才有,别的人都没有,这叫他很是恼火,却也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去问了他母亲要怎么样才肯给,他母亲说:“我高兴就给。”叫他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长本事,芷哥儿仗着他头脑聪明,机灵好动,什么事都想做,杯子是怎么烧制的,椅子是怎么拼装的,丝绸是怎么织成的,但凡他见到过的东西,都要拆来看一遍,再自己动手做一个,为此,荣国府遭殃甚多,几乎被他带着的一干小厮拆了一遍,嬷嬷们要阻止,他就叫人把嬷嬷们赶到空房间里关起来,不给饭吃,府里正经主子们又都是极宠他的,温言细语地规劝,只是他哪里会听,照旧干自己的,告到他母亲那里,琏二奶奶只是微微一笑,道:“凭他做什么事,只要是学本事,我就不拦他,至于他弄坏了的东西,拿他的体积出来陪就完了。”这一回话,把损失问题解决了,管事的嬷嬷们也就不敢再拦着芷哥儿“学本事”了,毕竟被他关一天不给饭,还是很没脸的事啊。 芷哥儿心思都转到其他地方去了,自然就没在贾母身边乱滚了,贾母看不到可爱的重孙,唤人去找,人是找着了,只不回来,回说:“正在关键时候,走不开。”贾母望穿秋水,一回去找是走不开,二回去找也是走不开,次数多了,少不得要琏二奶奶去押人来,琏二奶奶得令,转手就把人拎出来了,芷哥儿知道拖不下去了,装了自个儿亲手糊的走马灯献给贾母,口若莲花地吹嘘加恭维贾母一番,贾母被恭维得很高兴,也就忘了他推三阻四的事了,直说:“小小年纪就这般聪慧,必是个有大成就的!”芷哥儿得了夸奖,自然也高兴。 但说到底只是小孩子,再聪明又能有什么作为,能糊个走马灯,编个草篮子已经是厉害的了,他天天带了小厮在府里横行霸道,四处破坏,府里下人见了他跟见了猫的耗子似地躲也躲不及,生怕被他抓着了,拉去当靶子。芷哥儿见没人理他,就去找他老子,他老子是个随性的,因他母亲对孩子甚严,没个慈母的样儿,他老子就放开了胆子疼儿子,芷哥儿去找他要什么东西做什么事,他多是随着他的。 芷哥儿说:“府里没意思得很,父亲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吧。”他老子眼一眯,唇一挑,道:“果然深得为父真传,只你妈怎么说的?”芷哥儿道:“她没话说。”其实是他没敢跟他母亲说。然后他老子就带着他出去见世面了,今天这家请喝酒,明天那家请吃饭,主人家里有小公子的,就拉出来比比,然后称赞芷哥儿一番好话,这日子过得,声色犬马啊! 贵妃封妃修园子那会儿,芷哥儿已经到了正式启蒙的年纪,琏二奶奶把家学迁到祖茔那里去了,就在外院的西院修了个大书房,叫府里的几个小爷宝玉c贾环c贾兰c贾芷都到那里去读书。芷哥儿跟着他老子在外面沾了一身的酒气,教书夫子见了就直皱眉,直说:“浊气!浊气!小小年纪竟是一身浊气!”这下把魔王得罪了,教书夫子往后的日子都在刀山火海中度过了。 虽然芷哥儿在大书房里邪里邪气惯了,没事总要找点事来撩拨撩拨老夫子,但他到底是头脑聪慧,教什么会什么,只是他心不在此,老想着去过一回的胭脂庄子里那些千奇百怪的蒸煮桶和乱七八糟的玻璃试管。那是他母亲的基业,他知道,他想进去弄懂那些东西,但他母亲多半是不愿意的,所以他也没敢提。他已经把府里丫头们用的胭脂水粉什么的都试过一遍了,再冒着成为第二个宝玉的风险下抱着一堆化妆品誓要找到真理,但他失败了,什么也没看出来,倒叫他姐姐知道了,被嘲笑了一番。他姐姐说:“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做,还不如去跟母亲实话实说,或许她高兴,让你去看看呢。” 芷哥儿倒是想去说,只他入大书房读书以来,他老子娘都是存的让他科考中举做个大官儿的心思,他平日里玩些小玩意儿,只要不耽误正业,都是让着他玩的,但他若是露了旁的心思,会是个什么样子,那就真是不好说了。但虽是如此,他还是试探了几次,他在月底红楼铺子送账本来的时候跟他母亲说,以后要把红楼铺子开遍全国,他母亲倒是没说什么,还夸了他一句有雄心。后边再说,他长大了就接手了铺子,让他母亲享清福去。他母亲还是没说什么,夸他孝顺。最后没憋住,说:“那母亲让我去庄子里看看吧。” 他母亲问:“你没事去那里干什么?”芷哥儿回道:“上回去看过一回,但没看懂。”这才叫他母亲看出了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说:“你只读你的书去,将来考个功名,出去做官儿,家里才有出路!”芷哥儿心有不甘,又去找他老子,他老子偏他母亲的,还是让他读书去,芷哥儿急了,一发狠,说:“开年我就跟兰大哥c环三叔下场去,中了就再读,不中就回来管铺子,你们再不能逼我!” 他这番放了狠话,但他到底才八岁大,哪里能真的下场去,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但心底到底不甘,跑去大书房里到处捣乱,也不好好读书,天天鼓捣些厉害玩意儿,叫人从外面买了小花炮,书房里放呢!老夫子气他不学好,要去告诉贾母,还是兰哥儿环哥儿两边拉了,一个劲儿劝说:“芷哥儿叫他老子娘教训了一回,心里有气呢,只是这里放炮仗还是好的,也没折磨人出气c放火烧书!先生好歹看他平日机灵聪慧的份上,让过他这几天就完了。” 老夫子叫兰哥儿环哥儿安抚了,芷哥儿照样每天研究炮仗,不止自己放,还拉了贾兰c贾环一起来,也好在腊月里临近下学,府里事情又多,他们在大书房里这般玩法,才没叫人捅出去。大管家林之孝置办年节用度,大车的烟花炮竹拉进府里来,正巧叫芷哥儿看见了,逼着要来玩,林之孝惹不起这小祖宗,只得回说是二奶奶要的烟火,少了一只都不行,叫她知道是芷哥儿抢了去玩,恐怕大书房里的事就瞒不住了。芷哥儿不欲他母亲知道他在大书房的劣迹,这才做罢了。但到元宵晚上,他还是去贾母面前兜了一圈儿,撒个娇,再多是炮仗,都是从他手上放上天的。 元宵那天府里接了皇后懿旨,让琏二奶奶给皇后娘娘置办大的胭脂庄子,制成的化妆品都进贡中宫。这是件大事,府里又忙乱起来,贾琏夫妻合着宁国府贾蓉夫妻都忙着这件事,对府里的事也多有疏忽,芷哥儿瞅着这个空隙,天天往他母亲面前凑,就想他母亲能够再松口,只他母亲终不如他愿,说:“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找你宝二叔,他有大半年没去大书房读书了,开春兰哥儿c环哥儿都要下场,问他去不去?”芷哥儿撇撇嘴道:“他自然是不去的。让他去读书那是要他的命,老祖宗c二太太哪里舍得他的命,就是我们都去,他也是不去的。”琏二奶奶似笑非笑道:“你也别这么说,你自去找他,看他如何说?”芷哥儿虽是心中不愿,但还是带了个丫头进园子里去。 正值宝玉怡红院里丫头们做针线,五六个丫头围坐在廊下院子里晒太阳,有说有笑的。芷哥儿进来看她们金线红绸地绣花,宝玉披着一件大氅子独坐在一株海棠树下看书,时不时得插上两句嘴,倒是安闲自在得很。芷哥儿站在院门边,看了一会儿,才笑道:“我说今年我们叔侄几个赶着春闱下场大比,宝二叔是不会去的,我母亲还说我话说得太满作不得准,叫我进来问问宝二叔,我还说悄悄地来抓宝二叔一个懒儿,却不想宝二叔真在攻书呢!这倒叫我母亲说中了,宝二叔确是要下场的。” 宝玉见芷哥儿进园子来了,忙站起来,还未说话就叫芷哥儿抢了一通白,很是尴尬。丫头们见了芷哥儿都纷纷收捡了东西避退进屋里,独留宝玉站在院子里招待他的侄儿。宝玉道:“芷哥儿难得进来,今日且在我这里玩一日,叫我招待你。”芷哥儿也不客气,当下走进去,后面他的丫头梅微半步不离地跟着他。芷哥儿笑道:“宝二叔在这园子里读书倒比我们在外面强些,别是都不说,只自在这一点,就叫我羡慕不已了。”宝玉拉拢了大氅子,引芷哥儿进屋,道:“你若想进来读书,老太太c太太们哪个不高兴?只你不愿罢了,这会子有说什么羡慕不羡慕的?” 屋里丫头们已经布置好桌椅茶几,宝玉和芷哥儿进来了,秋纹就端上茶来,梅微接了递给芷哥儿,芷哥儿看了茶碗一阵,伸手接在手上,也不喝,只暖手罢了。宝玉也端着茶碗,一面喝茶一面拿眼睛瞟着他的侄儿,他这个侄儿是荣国府里真真是混世魔王,身为小辈,却敢明目张胆地抢白他,处处让他为难,每次两个一碰面,宝玉多是要被他侄儿挖苦一遍的,芷哥儿身上一点都没府里“儿子怕老子,弟弟怕哥哥”的脾性,鄙视起人来那叫一个明目张胆,目中无人。宝玉也是叫他抢白惯了,无事的时候多是避开他的,叔侄两个交情也是不深。今日芷哥儿进来,怕也是有事要说的。 芷哥儿来回打量了一遍怡红院里让人眼晕的大红色,平日里叫宝玉宠得比小姐还要娇惯的丫头们竟是一个也不见,有个上茶的,端了茶来也是飞快地出去了,好像他的洪水猛兽叫她们避之不及。芷哥儿笑道:“贵妃娘娘亲自为宝二叔和林姑姑定了亲,今儿侄儿才来正式贺一声喜,宝二叔不会怪罪吧?”宝玉回笑道:“没有的事,哪里能怪罪。”芷哥儿道:“既这样,那我先前所说,三月春闱大比,兰大哥c环三叔都要去,我母亲让我来问问宝二叔你去不去,我想着宝二叔怕是要忙着成亲,哪有时间去大比,多是不去的,我母亲却叫我来问个准话儿,去与不去都看宝二叔自己说的才算。”说着,笑问宝玉:“那宝二叔去是不去呢?” 贾宝玉是个什么脾性的人贾府里何人不知,要他读书非得他老子逼着,平日里作些闲散诗词倒还罢了,若是叫他去读那经纶八股,准得要了他的命去。自二老爷贾政调离京师去地方做学政,宝玉就像山里走了老虎的猴子,上串下跳地称起霸王来,这大半年的时间,哪里有认认真真读过一日书的?不说他厌恶国贼禄鬼,不愿科考入官,就是现在叫他去考试,他多半也中不了的。芷哥儿拿他即将成亲的事来帮他推脱,看似照顾他脸面,实不过更加鄙夷罢了。 宝玉如何听不出来他这侄儿话里的意思,只他实在厌恶那昏暗官场污颜浊气,不愿沾染了,只肯留在这园子里一世安闲罢了。如今他又能与林妹妹共结连理,如何还会去想外面那些污浊之事,因道:“兰儿和环儿既想下场,这自是好事,只芷哥儿你还太小,就不要掺和进去了。我志不在此,就不跟他们去了。”芷哥儿听了也不意外,好似知道他会如此推脱一般,迷眼笑了笑,问:“宝二叔志不在此,那究竟志在何方?” 贾宝玉被芷哥儿问得一梗,不知如何回答,芷哥儿却已先笑了,道:“莫不是宝二叔是志在把园子里的姑姑们一个个都送出阁?若是这样,二月份的时候,迎春姑姑就要出阁了,薛姑姑也很快就要嫁去沈家做当家主母,林姑姑也要跟宝二叔成亲,湘云姑姑是八月份出嫁,宝琴姑姑早定的人家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剩下的探春姑姑和惜春姑姑,再等两年差不多也要出阁了,宝二叔把园子里姑姑们一送完,那时年岁也差不多了,无牵无挂地再去科考,想来必是会高中的。” 这般似是而非地说了一通,见宝玉怔愣无言,芷哥儿微微一笑,道:“宝二叔既是这般决定,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陪兰大哥c环三叔去考场上转一圈儿,回来再来宝二叔这里玩罢。”说着就放下手里一直没喝的茶水,带在梅微出门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贾迎春出阁二月初 芷哥儿回去回了他母亲说宝二叔是不去的,琏二奶奶听了也不多言,只叫他无事别去打扰兰哥儿c环哥儿两个攻书。芷哥儿缠着琏二奶奶想要跟兰哥儿他们一起下场,琏二奶奶只不让,说他年纪太小,去了也是给兰哥儿添麻烦。芷哥儿一赌气,跑外书房找兰哥儿去了。 却说自邢夫人接手了迎春出嫁之事,琏二奶奶着实松快了不少,中宫秘制之事也慢慢开始筹划。宁国府出的大庄子自是靠近京城的c土地最是肥沃的那个,琏二爷带着蓉哥儿去看过一回,都说那个庄子适合种植花木,比起琏二奶奶那个小的,怕是更好。琏二奶奶得知,心下满意,便开始搜寻工匠花农,置办苗木花种。因是琏二奶奶自己私办,所以银钱上,都是从琏二奶奶的私账上走,并没有花费公中一分一厘的。 那日政老爷的回信送回来了,言说他在学政上离不开,无旨不得回京,便是这一年大比,地方上乡试结束回京叙职,怕也要四五月份去了。贾母看了感叹一回,叫人回信说,宝玉跟黛玉的婚事定是要等他这个老子回来了才办的,叫他不要分心,仔细为皇上办差才好。又叫赏了送信的小子几两银子,才放他回去。 得了政老爷的信,确定了宝玉和黛玉的婚事,又派人仔细着迎春出阁的事,见府里各处都忙而不乱c井井有条的,琏二奶奶便把一颗心思都放在的新胭脂庄子上。只是如此一来,对于府里各处下人就有些疏于看管了。可巧又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实在忙乱不堪,琏二奶奶虽然把持着大方向,没叫府里沾染上外面的是非,但府里细小琐碎事宜,却再无以往的精神。 好容易出了正月,理国府柳家的大定聘礼抬进了荣国府,一时荣国府上下喜气洋洋。迎春出门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十,给迎春置办的嫁妆也从庄子里运了进来,陪嫁的珍稀玩物c衣裳首饰一类都是密密地装了特制的箱子,四四方方的大箱子,看着不大,要装的东西却不少,两个人决计抬不起,需得四个人抬。箱子表面也无甚装饰,只雕了一幅迎春花的图案,那正是贾家里迎春的专用图案。 这样的陪嫁箱子置办了六十四抬,另有装饰新房用的家具c床帐c珍玩玉器等物却是分开的,邢夫人花费了两日清点柳家送来的聘礼,把专门送给迎春的,或是迎春用得着的东西分出来,跟迎春屋子里的东西一起装箱子,这一份儿跟陪嫁的箱子不同,算是姑娘喜欢的小物件,跟着装饰新房的东西一起,送进理国府去了。只这些不算在嫁妆里,也不好张扬,跟在家具后面,密密地装了几大马车,一起进了理国府了事。 理国府那边见了这阵势,也赶紧同着荣国府来的人一起布置新房,为着照顾人家姑娘,多是按着人家姑娘的喜好来的。因着荣国府送来的东西,着实都是好家什,不仅贵重好看,且都实用,理国府夫人戴氏看着心中也喜欢。 忙乱了几日才布置完了新房,又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见都妥帖了,戴氏少不得请了荣国府过来的王嬷嬷说话,问府里各人好。那王嬷嬷正是迎春乳母,得了府里老太太c大太□□典,来给二姑娘布置新房,自是荣耀非常的,又见戴氏请,心中更是高兴。少不得一一答了话,又带府里太太奶奶们问戴氏好。 戴氏也笑道:“千盼万盼的,总算是要把你们姑娘盼进来了。嬷嬷不知道,去岁我们两家定了亲,你姑爷就开始心慌慌了,饭也吃不好,书也念不下去,叫老爷见了,很是呵斥了他几回,说:‘好不容易给你求到了,你自己却越发不像样子了,叫人家姑娘知道了,能不伤心?’这么说了,才好了些。这年也过得不如意,好容易等到了二月份,直催着我送聘礼过去。嬷嬷你跟着过来布置这几日,我还是叫人把他关在书房里的,若不是如此,保不准他就跑过来了!” 王嬷嬷听了,也是笑,道:“姑爷是年轻人,娶亲是头一次,难免心里急躁些,太太指点着也就好了。也是姑爷心里有我们姑娘,才这般急切。便是我们姑娘那里,好几个姑娘都在备嫁,也是忙乱不堪。好在琏二奶奶一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姑娘的嫁妆,如今只等着日子到了,我们太太送了姑娘出门。” 戴氏听了,笑了一回,道:“这我却是知道的。你们琏二奶奶养了好些年的姑娘,个个都是惊采绝艳c千娇百媚的。年底的时候又定了两个,现在怕是忙得很。我们这里赶紧的,把你们二姑娘娶了过来,你们也好筹备另外两个的。” 王嬷嬷这里却不好去说那两个,本就是亲戚姑娘,也不是她伺候的,不好接话,只陪着戴氏说笑一回罢了。戴氏道:“如今咱们这里也筹备好了,只等着新娘子进门了,嬷嬷回去再劳累几日,往后我自有重谢的。”王嬷嬷忙道不敢。戴氏赏了王嬷嬷并一起来的几个有脸面的嬷嬷上等的封儿,又留了她们饭,才放她们回去。王嬷嬷等人回了荣国府,去东院回了邢夫人,邢夫人又赏了她们一回,事情才算是完了。 迎春那里得了信,知道再过两日就要出门了,姐妹们一时难舍难分,都去迎春那里陪伴。迎春那里教养嬷嬷都打过招呼的,知道她们姐妹此后便不常见面了,也由着她们姐妹说话。一时李纨带了湘云,宝钗c黛玉c探春c惜春都来了,迎春见了,忙请她们坐,又命司棋倒茶。 李纨握了迎春的手,道:“快别忙了,我们知道你事情多,今儿过来只是想看看你,说说话儿,往后再要这般说话,怕是难了。”说得迎春眼中落下泪来,姐妹几个也是眼中含泪,李纨也红了眼眶,只强忍着,说:“这是你的好事,我们来贺一回喜,可不是来召你眼泪的。”就叫迎春别哭,姐妹们也都收了泪。 李纨在房中看了一回,道:“你这里的东西也是收好了的,你二嫂子给你备好的贵重东西可都要收好,出门的时候一并带在身边。你这屋子等你出门了也是要保持原样的,你回门的日子,或是平日里回来看老太太c太太时,便也是住在这里,你二嫂子准是要给你留着的。” 迎春听了,垂泪点头。李纨拉了迎春坐下,握着迎春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道:“出了门就不再是姑娘了,而是人家的媳妇儿。在家里做姑娘,自是清闲自在的,去做了人家媳妇儿可就不能这样了。那理国府柳家,自是书香门第,柳大爷也已经是举人了,下面还有个弟弟。你嫁过去了就是长嫂,要帮衬着你婆婆管理府上事物,好生伺候柳大爷,照顾叔叔。这样才不枉老爷太太养育你一回。”迎春一一记下了,李纨又说了些婆媳叔嫂的话才罢。 湘云c宝钗c黛玉三个都是备嫁的,此事也不好说什么,只探春c惜春两个拉着迎春多说了一会儿话。见迎春脸上见笑了,才拿出自己准备的几个小礼物,宝钗先笑道:“知道你就要出门,我们做了几个小物件,东西不值什么,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你好歹带着,看到东西便当是我们在陪着你,也算是我们的心意了。”说着就把一个小荷包给了迎春。 湘云c黛玉也是准备的荷包,不过是各有特色,阵脚绣法都是不同,且绣工了得,非是凡品。探春c惜春两个确是给的扇子,一把探春写的字,一把惜春画的画,虽是小物件,却都是花了大心思的。迎春见了这些东西,感念姐妹心思,原本收了的泪又下来了。李纨赶紧抱了迎春在怀里安慰一番,说:“她们有急才,东西都是赶制的。我不如她们,只把往年绣的那副《红梅花海》给你了。” 迎春听说,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大嫂子花了多少心思在那上面,那么大一副,就是老太太c太太她们都是爱得不行,我如何敢要?”李纨笑道:“说来也不过是一副刺绣罢了,我知道你必是喜欢的。若是拿来孝敬老太太c太太她们,也没有地方摆的。倒不如给了你,还能有用处。”迎春知道推辞不过,只得收了。李纨笑道:“这才是好的,如此也算是我的心思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一阵吵嚷声,迎春吩咐绣橘:“出去看看是怎么了?”绣橘忙出去看了,一时回来,说:“是宝二爷在外面,嚷着要进来看姑娘,只嬷嬷们不让,正在拦呢。”众人听了,探春先笑道:“宝哥哥怎么还是这样糊涂?二姐姐这都要出门了,他还想着往里面闯,还好有嬷嬷们拦着,不然就进来了呢。”李纨也道:“正是这个话。如今迎丫头就要出门了,还让他往屋里闯确是不好。虽然我们知道他是姐妹堆里混惯了的,不觉什么,但若叫亲家知道了,怕是要闹出事来呢!” 说着便往外走,只道:“你们且等等,我出去劝劝。”一时出去,就见宝玉正在院门外跟嬷嬷们撕扯,李纨忙喊道:“宝玉!”外面宝玉听了,略停了手,见李纨出来,眼眶都红了,道:“大嫂子带了姐妹们来看二姐姐,却不叫上我。我自己来了,这些不醒事的,却还不让我进去,非要拦着!难不成二姐姐出了门都不叫看一眼么?” 李纨知道他痴病又犯了,劝不好便是要闹起来的。只得一面带了他往外去,一面劝道:“你今儿是糊涂了,你知道你二姐姐过两日就要出门子了,哪里还敢见外男?你今儿在这里闹算什么呢?叫她嫁不安生么?平日里都说你最是照顾姐妹的,原来都是假的么?” 宝玉听了,痴痴地垂泪,想迎春就要出门子了,以后怕是再不得见了,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哭道:“就让二姐姐在园子里住着不好么?我们每日一处玩笑不好么?何苦要让二姐姐嫁出去?”李纨听了,哭笑不得,道:“这又是在说胡话了。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且你二姐姐嫁得又不远,就在理国府,哪日要回来看看我们也是便宜的。”这般说着,就把宝玉往怡红院里带了。 宝玉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那日他的小侄儿芷哥儿来冷嘲暗讽了一回,叫他实在难受。一想到如今这满园春景,再过不久就都烟消云散了,叫他这个“惜花人”如何受得了?想着迎春就要出门,便想再去看看,送点小物件当个念想,不想院门外的嬷嬷们拦着不让,他一腔酸痛当即就发作起来,吵着一定要进。如今听李纨说“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更是孤苦悲凉,连带着看这园子里玉树琼花,都是一股子心灰意冷。 李纨把宝玉带回了怡红院,叫丫头们好生伺候了,才说:“你想去看迎丫头,也不要赶在这个时候,有什么话什么东西,都让我带过去。你也不小了,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还往姐妹的屋子里跑,成个什么样子?你若是实在舍不得你二姐姐,等她嫁过去后,多提醒老太太接她回来也就是了。真为她着想,就在她出门子的时候都照顾些,欢欢喜喜地送她出门,这才是好的。你二姐姐见了,也感念你的好。” 宝玉心头痴痴的,听了这话,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李纨,道:“我本来是想自己送给二姐姐的,如今也只好劳烦大嫂子帮我送过去了。就说我贺二姐姐大喜,叫她安安心心地待嫁,我在外面定会多照看的。往后也会多提醒老太太,接了她回来住几日,也算我们姐弟一场。” 李纨见他面色悲苦,但说话还是明白的,这才笑道:“这是这个理。你如今也大了,合该多想想了。你的话我定会带给迎丫头的,你也放心些。”便又吩咐了一回丫头们好生照看,才带着盒子走了。宝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只回了里屋躺着,想着心事。 李纨带着宝玉的盒子回了迎春那里,把宝玉的话说了一回,道:“他也是想来看看迎丫头,到底是姐弟一场。”又把盒子给了迎春。迎春接过便打开,只见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座巴掌大的玉雕,正是含苞待放的迎春花。宝钗c湘云等见了,都道:“难为他这般心思,可见是真心的。” 迎春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感叹,探春道:“我看着宝哥哥怕也知道些事,否则也不会送了这个来。”此时黛玉才笑道:“他自然是心里明白的,只不过不甘心,才要来闹一闹罢了。”宝钗在一旁也笑道:“果然还是颦儿懂宝兄弟的心!”黛玉听了,脸一红,就要去撕宝钗的嘴,宝钗连忙告饶:“不过是混说一句罢了,颦儿怎么就放在心上了?我再不说你懂宝兄弟的心了!”黛玉听了,更气了,还是李纨拉住了,笑道:“不逗你了。还不快去陪迎丫头多说几句话,后面两天怕是我们也进来不了了呢。”黛玉这才罢了。姐妹几个又坐在一处捡了些好玩的话来说,直到外面丫头来请了,才散。 邢夫人那里很是忙乱了几日,到了二月初十这一日,荣国府上上下下已经焕然一新,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亲朋世家纷纷前来祝贺,宝玉跟着琏二爷在外面招呼,接物待人也看得过去了。邢夫人跟琏二奶奶两个陪在迎春身边,看着她穿上鲜红嫁衣,盖上鸳鸯交颈的盖头。邢夫人的眼泪一刻都没有停过,迎春也直拿手巾子摸眼睛,琏二奶奶拉了迎春的手,慢慢地说话。 琏二奶奶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切莫要流泪了。那边的姑爷是我查过的,保管是个好的,你嫁过去了,决计不会有委屈你的地方。所有一切太太都给你办好了,你也安心些。去了那边就好好过日子,你是个满腹才华的,姑爷读书你也能照顾得到。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叫个婆子回来带话,我们派人去接你。” 迎春知道琏二奶奶这几日都在忙皇后娘娘的事,今日是特地进来送她的,心中感动,便道:“嫂子也别太操劳了,注意身子。我出了门,以后老爷c太太就交给嫂子了。”琏二奶奶道:“你只管放心,我都省的。” 一时外面喜娘进来请新娘子了,邢夫人c迎春又是一阵眼泪。嬷嬷们扶了迎春出去,上了花轿。琏二奶奶远远地看见宝玉拉了柳大爷说话,柳大爷脸色看不出来,倒是宝玉一脸郁郁。鞭炮声冲天响起,柳大爷上了马,带着花轿走了,后面跟着新娘子的嫁妆,不多不少六十四抬,沉甸甸的,慢悠悠地跟着。 新娘子一出了门,荣国府这边的亲戚们就开始入席了,琏二爷c蓉哥儿c宝玉都在外面招呼,里面女眷们有邢夫人c琏二奶奶照看。席面摆的是流水席,拿了大庄子里的好东西来招待,但凡是跟贾家沾亲带故的都来了。贾母自是带着宝玉c黛玉c湘云c宝钗c探春c惜春c李纹c李绮c宝琴在上房吃酒,薛姨妈c李婶娘等作陪。琏二奶奶时不时进照看,鸳鸯c紫鹃等大丫头都有照顾,人人都有红包,流水席一直吃到天黑。 邢夫人身体到底不好,劳累了一天下来,到晚上送了客就撑不住了。琏二奶奶叫人送了她回去,让她好生休息,自己接了收拾的事,吩咐婆子们收拾席面,杯盏碗碟之类的都送厨房去,摆设一类,能当天收捡的就当天收捡,不能的就等明日再说。把这等纷纷杂杂的琐碎事情理弄清楚,已是深夜了。 琏二奶奶带着丫头回了自己院子,琏二爷陪着喝了一日的酒,早就醉得神志不清,喝过醒酒汤后,倒头就睡,现在也谁得天昏地暗。琏二奶奶又问过巧儿c芷哥儿等,丫鬟回说都已睡了。又问后院里两个大肚子,得知全都歇下了,才散了跟前的丫鬟,自己也歇下。等着屋子里无人了,琏二奶奶才打开手镯,查看奖励表,果然见奖励点数上涨了一个大数,十二钗的任务已然完成王熙凤c秦可卿c贾迎春三个了!好容易终于又解决一个,琏二奶奶喜笑颜开,这才安心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迎春归宁探春管家 荣国府二姑娘的婚礼排场在京中迅速传开了,不说理国府那边的热闹,就是娘家这边的流水席也是一直吃到天黑的,但凡跟贾家沾亲带故的亲友都来了,荣国府的风头一时大盛,让人羡慕不已。 过了三日,迎春带着姑爷柳如靖回门,贾家这边的女眷才能藏在贾母上房的屏风后面,趁着姑爷拜见贾母的时候,偷偷看上一眼。不得不说,柳如靖其人长相还是很过关的,虽不如贾家的公子哥们钟灵毓秀,但到底文质彬彬c温文尔雅,一身的书卷气,知书达礼,叫人看了就觉舒爽。 湘云看了姑爷人品相貌,都是为迎春高兴,拉了迎春的手,笑道:“二姐姐可算是圆满了,姑爷品貌果然了得,是个可靠的,凤嫂子当真没有骗我们!”迎春满面红霞地被姐妹们簇拥着,听了湘云的话,更是羞不敢言。琏二奶奶推了湘云一把,笑道:“你这会子知道了,我给你们找的人可有错了的。你也别打趣她,齐国府的陈少爷不比柳姑爷差多少,等你嫁过去你就知道了!” 湘云脸一红,扭头不再言语了。迎春笑了笑,放过这一遭,却拉着探春的手,细问了老太太可好,太太们可好,家里兄弟姐妹们可好,一遭问完了,才说了柳家的公公婆婆,小叔子。陈家人丁不多,又是书香门第,事少,迎春跟着婆婆戴氏打理家事,打打下手,日子却是清闲的。 琏二奶奶看着她们姐妹唧唧喳喳问来问去,说了半晌,才插嘴道:“迎丫头回来还是住你原来的地方,姑爷外面自有地方。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只问一回,今年下场大比,姑爷是怎么个看法?你小叔子可也要去?” 迎春嫁了人,倒也大气了许多,琏二奶奶问了,她回答地也有条有理的:“我们家爷是要去的,不过他原有秀才的功名,今年乡试却是不用去的,我小叔子还是白身,早准备好了今年下场,搏一个功名的。”见琏二奶奶若有所思地点头,迎春笑道:“凤嫂子问我这个,可是家里哪位兄弟侄子想要下场?” 琏二奶奶看了她一眼,笑道:“反正不会是个宝兄弟就是了。”迎春一愣,转头人堆里看了一回,奇道:“说起来,今日竟然不见宝兄弟。我出门子的时候他失魂落魄难舍难分的,这会子我回来了,竟然不见人?可真是奇了!” 探春在一旁捂嘴笑道:“二姐姐还不知道他?他呀,准是外面去缠姑爷去了。姑爷的品貌不俗,温文尔雅,二哥哥一早就跟在姑爷后头说话去了。”琏二奶奶道:“他就是那个性子,没记性。姑爷是读书人,要搏大功名的。他这会子凑上去,准触霉头。” 迎春道:“凤嫂子还没说家里的谁要下场大比呢?”琏二奶奶道:“还能是谁?你侄儿兰哥儿呗。我们家里,肯念书,用功念书的,可不就是他了。原本他年纪小,再等三年也是无碍的,只是他想着先去试试,就是落第,也当是见识了一回。环兄弟向来跟他一路的,见兰哥儿要去,他自然也跟着。这不,我们二爷为着这两位小爷的事,外面找人托关系打点,这会子还没个准信呢。” 迎春听了沉默一回,才说:“正月里就听他们这般说,我还只以为玩笑,不想他们竟真的要去。只是兰哥儿到底年岁太小,环哥儿也不大,平日里先生教些什么,也不知道吃透了没有,这般急着去赶考,何必呢?要我说,还是再等三年,等他们叔侄两个都大些,跟宝玉一起去,岂不更好?” 探春听了也说:“是呀。虽说他们科考是正事,没我们说话的地方,但兰哥儿着实太小,这般急忙忙赶着去,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听人说外边的读书人好些都是七老八十了才考上秀才的,我们这等富贵人家,还缺那些?还是再等等,不为别的,只为着兰哥儿年纪小,身子弱,也别伤了身子。” 琏二奶奶看了默不作声的李纨一眼,笑道:“你们以为我没劝呐,我劝着呢!你们问问你们大嫂子,外头那个混世魔王是不是我劝回去的,要不是我拦着,他也跟着去了!” 李纨这才抿嘴忍笑道:“要我说,你还是让他跟着去算了。这几日兰儿回来只跟我抱怨呢,说芷哥儿缠着他都没法念书了,先生破了的几个题也没做完,眼看着就三月了,他急得没法,只叫我去跟凤嫂子说,把芷哥儿挪出去几天,等乡试完了,再挪回来。” 府里姐妹们哪个不知道芷哥儿的行事,真被他缠上了,那可有苦受的。众人也都默契地不再去说科考的事,只惜春口没遮拦道:“芷哥儿都想去科考,怎没听说二哥哥?他不去么?”此一语出去,众人都没了声息。 琏二奶奶看了不明所以的惜春一眼,笑道:“兰哥儿就是去见见世面的,他才读了几年书呢,考上了是他运气,考不上也无可厚非。芷哥儿是在胡闹,你二哥哥自然不会跟着他胡闹,他还要好生念几年,到时候才好一举夺魁。”惜春听了,细想了一回,觉得是那么回事,也就罢了。 众姐妹又围着迎春说了许多话,午时陪着老太太吃了饭,下午就见宝玉怏怏地进来,垂头丧气的,也不说话,只独坐在炕头上,生闷气。湘云走过去,推了宝玉一把,笑道:“二哥哥是怎么了?你出去跟着琏二哥c姑爷吃饭,怎么一脸黑的进来,谁给你苦果子吃了?” 众姐妹都是笑,黛玉正跟宝钗说话呢,听了湘云的话,便道:“你还不知道他?准是在外面姑爷面前讨巧,结果他那等子伏低做小的手段入不了姑爷的眼,触了姑爷的霉头,被当做污浊蠢物赶回来了。”迎春浅笑着低头,宝钗握了她的手,笑道:“宝二爷若是真在外吃了姑爷的排头,且看在你二姐姐的面上,别往心上去才好。”迎春脸上更红了,众人都是大笑。 宝玉见她们姐妹在一处玩笑,似往日那般亲密无间,心里高兴,便把在外面碰的一鼻子灰给抛到九霄云外,因道:“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了,虽然我跟二姐姐的夫君志向不同,说不到一处去,不过我知道柳大爷是个温雅清流的人,我是羡慕不来的,也不敢污了他的眼,才进来的。”说是这般说,不过却再没出去过,等三日一过,柳大爷带着迎春会理国府去了,他才眼巴巴地扶着门槛望着迎春的车架远远去了。 迎春的事算是了结了,琏二奶奶眼下的时间都用在中宫秘制的事上了,邢岫烟每日帮衬着尤氏打理了宁国府的事,就坐车过来荣国府跟着琏二奶奶筹算脂粉庄子的事。因这回是为皇后娘娘办事,那十顷地的大庄子自然不能想琏二奶奶的小庄子一样随性,必须慎重筹划,保密的事也很重要。 如此这般,琏二奶奶便又有些忙不过来了。迎春出嫁了,她手上的活计,琏二奶奶就想交到探春手上。因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细想了想,道:“要说是迎丫头,倒也还好,只是探丫头,却不妥。一面是她还小,一面是她上头有嫂子的,你让她管家却不问她嫂子,倒叫她如何做?” 琏二奶奶笑道:“这还不容易。要我说,老太太呀,你就直接叫了珠大嫂子和探丫头一并来,管家的事交给她们姑嫂两个,相互帮衬着,哪有不好的?珠大嫂子虽说不曾管过家,但我却是知道她心中有沟壑的。有她带着探丫头,保管把这个家管得妥妥帖帖的。” 老太太知道琏二奶奶事多,想了想,也就派人叫了李纨和探春过来,吩咐了她们代替琏二奶奶管家。李纨多看了琏二奶奶几眼,压下眼底的热泪,忙点头答应了。探春却是很高兴,先前她有帮衬过几次,正式管家却不曾,这次如愿领事管家,叫她激动兴奋了一把。 姨太太那边写信去催薛大爷回来,宝钗有自己的绣活要做,所以在管家的事上,就没有宝钗什么事了。她正在待嫁里面,这些事情避都避不及,哪里还敢沾惹。倒是巧姐儿眼热,吵着也要跟着李纨探春学着些,琏二奶奶知道她有心于此,也宠着,叫了她同去学着些。 探春和李纨便带着巧姐儿一同理事,并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以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理,只不过略略的陈设些,便可她三人起坐。 那探春的生母赵姨娘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见探春管家理事,便寻了事来闹腾。不过是个几两银子的事,赵姨娘便想借探春的势,好生叫府里那起子踩低奉高的奴才知道她也是半个主子!只可惜探春不糊涂,恨其不争地辩了一通,赵姨娘也伤心探春不肯帮着她,舍了脸面个探春吵了一通,最后还是李纨两边劝解,好容易劝开了。 说来好笑,探春虽然管事,但管的不过是迎春原来管的那些太太姑娘们的事,小脂粉庄子每月的上供,太太姑娘们的穿戴,这些都是琏二奶奶的私产供奉,与府里公中无关,赵姨娘想借她生事,不仅生不起来,还只能惹人笑话!探春也是气得很了,口不择言说了几句,就惹得赵姨娘大闹,让她实在没脸见人,躲在屋里大哭一场。 琏二奶奶知道了,仔细问了安儿是怎么回事,又打发平儿过去劝,平儿去了一趟,回来把这事儿当笑话说了,道:“那些个管事媳妇眼看着奶奶不管家了,以为大奶奶仁厚c三姑娘脸嫩,就想做鬼,偷奸耍滑,拿了些糊涂事来糊弄大奶奶三姑娘,我过去敲打了她们一番,才算好了。” 琏二奶奶正和邢岫烟算账呢,听了这话,冷笑道:“瞧瞧那些子上不得台面的下作胚子,以为不是我管家就可以猖狂了?她们当这里还是以前的荣国府,仗着几辈子的脸面就是主子了?大嫂子不是府里正经大奶奶呢?三姑娘不是府里正经姑娘呢?敢糊弄主子?合该全家撵出去,我看把她们都撵出去了,还有什么脸面!” 邢岫烟正写着单子,也不好过问荣国府这边的家事,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婶娘还是先看看这边的单子吧,这等子器材我也没听说过,造价要多少也不清楚,婶娘既然列得出来,还是来帮我看看我算得对不对吧。”平儿也笑道:“奶奶既有正事,还是把心放在正事上吧。大奶奶三姑娘那边,自有安儿和我看着,奶奶放心好了。” 琏二奶奶瞪了平儿一眼,才拿了邢岫烟算的单子来看,略瞟了瞟,又核对了另外几张,才放下了,道:“说来这庄子也已经筹划了许久了,皇后娘娘那里的款项也下来了,琏二爷和蓉哥儿差不多也找齐工匠了,只差看个好日子,就可以动土了。这单子虽有差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了。” 便把单子分派下去了,自有管家执事去劳作,琏二奶奶净了手,接了丫头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对小红道:“今春气候不怎么好,若是租子迟了几日也没什么,你问问你老子,祖产庄子上那些租地的人家可有闹饥荒交不起租子的?若是有,让他们欠着也行,到秋天时再一并交上来就是了。” 小红道:“奶奶果真神算!去岁冬天雪大,虽说润雪兆丰年,但也把好些人家的房子压垮了,那些人家要重修房子,到今春,确实没钱交租子了。奶奶心慈,让他们拖欠一季,到了秋天丰收,定然能还上的。” 琏二奶奶笑道:“可不就是这样。今年明摆着也是丰年,今春一时交不上来,秋天也必是丰收,能还上来的。苦逼着他们这会儿也是交不出来的,还不若让他们欠一季,也是个好名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靠那点银子过日子?” 小红笑道:“奶奶是个能知暖热的,知道穷苦人家生活不容易,租子从来不增加,只收三成的租子,这在京里大户人家里,也是极为仁慈的了。有那起子狠历的地主,租子收到了七成,逼死多少人家,造了多少罪孽。现在外面的人家,谁不说我们府里的主子仁义宽厚。” 邢岫烟也收拾干净了,在一旁喝了茶,笑道:“按说我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我们那边却是不如从前了,建大庄子作坊用去一个,就只有一个庄子了。里面租种的人家倒还好,也没听说什么交不起租子的事,想来还算安稳。” 琏二奶奶嫌弃道:“不是我说你,那些庄子能有什么出息?你看看今儿皇后娘娘那里款项一下来,那是多少?那要你们收多少年的租子才有?才开始就这样,要是我们包揽了皇宫的脂粉供应,后面会有多少,保管你数都数不过来。现在拿着这些庄子租给人种,不过是祖宗留下来的,不到险要时候,谁会去动它?你看我们这边,一个精米庄子包了吃食,一个脂粉庄子包了穿戴装饰,一个药材庄子不仅保家人平安,还敬供太医院,一笔丰厚的进项。现在府里用度,还有哪里是靠着那些租种的庄子的?” 邢岫烟听得敬佩不已,也暗暗想着宁国府那边该如何,琏二奶奶笑道:“你道你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叫你过来跟着我呢?她就是打的要你学了我那些打理庄子的手段的主意。不过我既然带了你在身边,自然会教你这些。好歹你和蓉哥儿还叫我一声婶娘,我也不能看着你们落败了不是?” 邢岫烟听了,眼眶一热,到底还是忍住了,道:“我自然知道婶娘不会不管我们的,不然婶娘也不会在这时候给我们做亲了。婶娘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我们保管给婶娘办得妥妥帖帖的。” 琏二奶奶抿嘴一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心,自然不会客气。今儿这里的事都派发出去了,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伺候你婆婆吧。”邢岫烟赶忙站起来,告了辞,出去了。琏二奶奶看着她走远了,才回头问平儿:“你说大奶奶三姑娘那里是怎么会回事?” 平儿知道平日里琏二奶奶最恨那些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了,去年就狠狠地教训了一回,也打发了好些惫懒婆子出府,谁想她们这么没记性,看到琏二奶奶一时不再管家了,就得意忘形起来,琏二奶奶知道了要处置,也是她们合该。但到底还是不想这些事让琏二奶奶烦心,便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她们拿着一些小事试探大奶奶三姑娘,不是多大的事。赵姨娘倒是有闹,但到底是姨娘,也不好发落,只劝回去罢了。” 琏二奶奶听了冷笑一声,道:“我现在没工夫,自然不跟她们见识,等我事情完了,再叫她们好看!府里的主子,再不受宠c再小,那也是主子,奴才忘了主子,欺辱到主子头上来了,这像话吗?去给我把那几个媳妇婆子打二十板子,跟她们说,要是认不得这府里哪些人是主子,最好自己给我滚出府去,免得到时候被我打出去,丢了几辈子的老脸!” 平儿答应了一声,出去传话,再回来跟前伺候,琏二奶奶说:“至于赵姨娘,你亲自封二十两银子的封儿去看她,跟她说,现在正是三姑娘表现的时候,表现得好了,将来自然能有个好结果,连带着她和环哥儿都得利;表现得不好了,那未来就难说了。三姑娘是个有才干的,别叫她尽给三姑娘扯后腿!” “是,奶奶。”平儿听话去封了二十两银子,往赵姨娘屋子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甄家拜访红颜早产 处置了一干没眼见的奴才,李纨和探春管家这才顺畅了些,有不服的,挑事的,嚼舌根的,巧姐儿在旁边看着,哪个不好,直接拉出去挨板子。琏二奶奶这般给李纨和探春立威,一个月下来,府里奴才都不敢再生事,这才算安稳了。要说去岁琏二奶奶生日那会儿,李纨和探春是给办过生日的,一应事项流程也是知道的,再不行,还有旧账旧历在呢,拿不准注意的,查一下,也就知道了。 探春接手的那一块,是官中分割出去的一项大花费,衣裳c穿戴c脂粉c钗环c还有每月都有的珍玩器皿,无论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公中账上那区区三百两,只怕连一只紫晶菱花簪都不够,更何况其他。所以才说,荣国府的老太太c太太们都是琏二奶奶在孝敬,姑娘们都是琏二奶奶在娇养,就连下面的哥儿姐儿也都是琏二奶奶在照顾,整个荣国府都是琏二奶奶在养。 探春管着脂粉庄子每月的敬供,另外还有一部分湘云的嫁妆,绫罗绸缎c全副首饰c金玉宝石,湘云出嫁需要采买的东西,全都在里面筹备着了。好在这些东西都是一早就吩咐下去赶在八月前必须准备好的,所以探春也用不着管着什么,只要看着进度就好了。 别看这只是私帐,确是把持着府里的大权。吃穿用度,除了庄子自产的米粮菜蔬珍禽异兽,剩下的,全在探春手上了。剩下府里的其余开销,大老爷那边有大太太专管着,另外在厨房c药房照顾点儿,月末发一回月钱,竟没什么事儿了!李纨持着公中的账册,日子过得依然闲散。 一日正闲着,就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李纨接过来,跟探春同看了,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上用的缎c纱c绸c绫,都是少见的好东西。便命人去回了老太太。 甄家跟贾家是世交,这两年来往更多了些,去岁还专程派人来给琏二奶奶送礼祝寿,跟琏二爷书信来往也多了些。甄家这回家眷进京,琏二奶奶猜着就是遭了祸了。这会子派人来送礼请安,估摸着,就有事要托付了。只是,王夫人病着自顾不暇,想来也不会出来的,这便带了人,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琏二奶奶到了老太太那里,见着李纨和探春都在,老太太笑道:“刚才甄家派人送礼来,我就猜你会过来,这不,果然过来了。”琏二奶奶笑道:“老太太还能不知道,这甄家去岁还专门派人送了大礼来给我贺寿,今儿进京,肯定是要再打发人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我就在旁边问问他们家的情况,也算是我的心。” 正说着,果然有人来回:“甄府的四个女人来请安。”老太太听了,忙命人请进来,见那四人都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都是体面,请安问好毕,老太太忙问了甄家进京的情况,那四个女人一一答了,笑看了琏二奶奶一眼,说:“去年琏二奶奶庆生祝寿,我们太太只派人送了礼,人都没来一个,还只说怕老太太怪罪。今儿奉旨进京,忙派了我们来请安,另外说等安顿好了,我们太太定会带着姑娘过来拜访。” 老太太笑得直拍手,道:“她一个小辈儿,哪里受得起你们太太来贺寿,莫要折了她的寿了。那会子几十抬的好东西送来,谁不知道你们太太看得起她,给她长了多少颜面,现在说起来还人人羡慕呢。”琏二奶奶也笑得:“可不是,你们不知道那些礼物送进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惶恐得什么似的。我们爷跟我说了,才知道是你们太太专程让人送来的贺礼。我还说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一定要当面谢谢你们太太呢。这可巧了,你们就进京了。回去跟你们太太说,让她安顿好了,就带着你们姑娘来我们这里看看,我们这里姑娘们也多,有好玩的。” 四人都笑道:“这京城谁人不知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最是疼姑娘了,就是我们远在金陵老家的,也都听说了。我们太太正说要带着姑娘过来见识见识呢,琏二奶奶既然请了,哪有不来的道理。”众人都笑。老太太也说想看看甄家的姑娘,正好带来瞧瞧。甄家四个女人便要告辞,琏二奶奶忙让人备了礼,让她们带回去,说是送给她们姑娘的。 待人都退出去了,琏二奶奶对李纨和探春道:“这甄家要来,你们只管吩咐厨房准备几座席面就是了。别的什么事,只管拿我来搪塞。”李纨闻言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像是没听到一样。李纨道:“既然这样,那我吩咐下去就是了。”略想了想,又问:“你那里的事可还平顺?” 老太太也转头问道:“虽说这事儿是你自己出钱出力办的,没扯上府里,可到底是皇差,要谨慎些。琏儿在外奔波,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琏二奶奶忙扶了老太太说好话,道:“琏儿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了,只要是外面跑的,哪一件不是他去办的呀,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知道是皇后娘娘派的事,哪里能不尽心的,何况他还带着蓉哥儿呢,就是为着不在侄儿面前丢脸,他也得办好了呀。” 探春“噗嗤”笑了一声,李纨摇头笑道:“你就会说话。如今琏二爷带着蓉哥儿在外面跑,你带着邢岫烟在里面筹算,你们夫妻两个,都是大功臣。”琏二奶奶便自得了几句,又凑到老太太跟前说笑,午时便有人来传饭,琏二奶奶亲自伺候老太太吃了,才会自己院子。 隔了三日,甄家母女便登门拜访了。贾母叫了园子里众姐妹们出来,探春c惜春c李绮c李纹c宝琴c宝钗c黛玉c湘云全都出来了,李纨和琏二奶奶陪侍在贾母身边,宝玉坐在贾母下首,王夫人因病没有出来,薛姨妈正忙着给宝钗置办东西,也没来,只有邢夫人过来了。 甄家太太带着女儿进来,一见屋里花团锦簇的,脸上先带了笑,道:“老太太福气,膝下姑娘们也是一个赛一个,都把我们丫头比到天边去了。我本还说带了我们丫头来给老太太看看,哪知道老太太这里随便哪一个都跟仙女儿一样,倒叫我们丫头连头斗不敢抬了!” 贾母笑道:“甄家太太就是会说话,你们丫头也不会差的。来,过来给我瞧瞧,人老了,眼睛就花,都看不真切。”甄家姑娘上前两步,端端正正地站了,不羞不怯,脸上带着笑,果真是个水葱儿一般伶俐的丫头。贾母点头笑道:“姑娘叫什么名儿啊?今年几岁了?在家排第几?” 甄姑娘道:“我小名叫宁儿,今年十三岁了,在家排第三。”贾母想了想,恍然道:“原来的三姑娘啊。你们大姑娘c二姑娘都嫁了人了,家里也只有三姑娘了。”又对甄家太太道:“你们姑娘都是好的,尤其是二姑娘,更好。”甄家太太笑道:“可不是,我们姑娘写信回家,也说在京这些年,多亏了府里照应。”贾母笑道:“我们本就是世交,照应也是情分。” 琏二奶奶把甄三姑娘拉过来仔细瞧了瞧,回头对贾母笑道:“老太太,您瞧这女孩儿哪里比我们这儿的差了,果然是甄太太谦虚,怕这妹妹在我面前显了颜色,被我抢了去,所以才故意说不如我们这儿的姑娘的。” 贾母也点头笑道:“想是你那见了好姑娘就要抢回去的名声吓着人家了罢。”又对甄太太说:“你不知道我这孙媳妇,不知打哪里得来的脾性,就喜欢娇养漂亮的姑娘家,你看那云儿c宝钗c玉儿,可不都是她赶着跟人家要了回来,自个儿养着,把她们一个个养得水葱儿似的,让人看了就喜欢。”拍了拍甄太太的手,笑道:“甄太太要是信得过她,就把这宁儿也放在我们这里养,保管给你养得白白嫩嫩,让人争着抢着要。” 正说着,突然见一个丫头跑进来,慌慌张张的,琏二奶奶喝道:“跑什么呢,没看见这儿正待客呢。”那丫鬟跑到琏二奶奶跟前跪下,道:“奶奶,不好了,后院里的红颜早产了!” “什么!”琏二奶奶“霍”地站起来,一手拍在几上,道:“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丫鬟说道:“这儿刚开春,后院里红颜和悦儿冬天里都没出来过,今儿天气好,就想着出来走走,哪知道还没出院子呢,就不知哪里跑出来一只猫,吓了大家一跳,红颜不小心摔了,就” 琏二奶奶怒道:“那后院里我清理得干干净净,就是防着有什么猫啊狗啊的惊着她们,这又是哪里跑出来的猫?!”一面说,一面向贾母告退,贾母也着急,道:“你好生去看看,然后差人来给我报信。”琏二奶奶答应着,带着那丫鬟,脚下生风地出去了。 贾母这里因为这事儿也就没了说笑的兴致,姑娘们也不好多待,甄家太太看这里有事,也不好多待,便带了甄三姑娘告辞。贾母也不好留,只得让人送出门去。邢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劝了贾母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传话,说:“红颜姐姐生下来一个男婴,因为不足月,生下来没一会儿就夭折了。” 贾母一听,顿时气得手抖,直拍着桌子,喝道:“是哪里来的野猫查清楚了没有?”来人回道:“二奶奶叫查了,只是暂时还没结果。”贾母怒道:“叫她给我查清楚了!哪个吃了豹子胆的下作奴才竟敢带了野猫进来谋害长孙子嗣,活的不耐烦了!叫我知道了,叫他一家都给我那可怜的孙子陪葬!” 顺了口气,贾母又问:“另外一个呢?”那人回道:“悦儿姐姐虽然也惊着了,但太医看过了,说没有大碍,已经开了药方子,二奶奶叫让送药材庄子里去了,最晚晚上关门前就得了。”贾母点了点头,对邢夫人道:“知道你也担心,过去看看吧。”邢夫人点头,出去琏二奶奶那里了。 话说琏二奶奶回了院子,后院里正慌慌张张,丫头婆子们乱跑,琏二奶奶一声喝道:“乱跑什么!稳婆呢?太医呢?还不快给我去请!”众人得了令,才各自去请人,琏二奶奶带人进了红颜屋子,见红颜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喊痛,琏二奶奶过去床边站着,道:“忍着点,已经去叫稳婆了,就来了。把那股气留着,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理!” 红颜痛得咬牙,手里被子抓得紧紧的。琏二奶奶看她听进去了,才带人出去了,正好稳婆进来,给琏二奶奶行了个礼,匆匆进去了。琏二奶奶看了眼端盆送水的丫头们,转身去悦儿院子里去了。悦儿好些,没摔着,只是吓了一跳,肚子疼些,太医来了先过来这边给她把了脉,言道无碍,开了方子才退出去。 琏二奶奶打发人去熬药,回头问悦儿:“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看出什么来?”悦儿回想了一下,回道:“二奶奶,我看那野猫怕是自己跑来的,咱们院子向来看管得严,就是后面大观园里也没只猫狗的,这会子突然窜出来一只,想是别人家的猫跑进来,看门的一时不备,没有看到罢了。” 琏二奶奶冷笑道:“当初我就是防着这些,才叫府里把猫啊狗啊的收拾干净了,你们住的院子更是要严加防范,小心伺候。如今肚子大了,再不久就说要生了的话了,突然给我弄出事儿来,要是有个好歹,谁救得了?就是有那起子小人,知道你们是我照顾的,弄这么一下子,不仅害了二爷子嗣,还能说我照顾不周,故意使坏害了你们。你说说,这样的小人我能饶了他?!” 悦儿赔笑道:“我的好奶奶,我和红颜都是知道奶奶的,为着我们的肚子花了多少心思,每日都打发人来问,就是缺什么,我们都还没想到,您就给我们送来了。奶奶的心,那是日月可鉴的。就是有人这么说,不但不会有人信,老太太c太太知道了,还要重罚他。奶奶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把那些看门守院的婆子绑起来,看红颜那边的情况如何,再行发落吧。” 琏二奶奶看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就是个菩萨,我还没发作呢,你就开始求情了,平儿都没你这般心软。你和红颜肚子里的是我们二爷的孩子,宝贵着呢,叫人这般害了,二爷能不生气。我要是不处置,二爷那里也过不去的。” 悦儿陪着笑脸,还想说什么,就见又丫头进来,回道:“奶奶,那边红颜姐姐生下来一个哥儿,只是不足月,身子太弱,太医说怕是说不了。”琏二奶奶和悦儿都是一惊,悦儿拉了琏二奶奶的手,问那丫头:“红颜姐姐如何了?”那丫头回说:“红颜姐姐倒是没事,只是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又听太医说孩子活不了,就昏了过去了。” 琏二奶奶转头对悦儿说:“你可听见了,红颜好不容易的生养的孩子,这就说活不了了,我辛辛苦苦照顾了那么久,说没就没了,这是求得了情的?你还是好生养着吧,小心护着你这一个,千万别再出事了。”悦儿咬了咬唇,知道这事情没回转的余地了,也只有闭口不说了。 琏二奶奶带人去红颜那边,就在门前让人把孩子抱出来看看,她现在有的是奖励点数,若是能救,就救一把。婆子进去抱了,出来时脸色苍白,道:“二奶奶,孩子没气儿了。”琏二奶奶怔了一下,看了眼襁褓里死去的婴儿,半晌才挥手道:“去回老太太和太太,另外叫二门的小子去告诉二爷。” 吩咐了人照顾好红颜和悦儿,琏二奶奶立马叫人捆了看门守院的婆子,带到自己屋子,平儿c安儿c喜儿c小红都立在下方,八个婆子被捆好了跪在下方,墙边还站着一排丫头婆子。琏二奶奶问:“说吧,哪里来的野猫?” 八个婆子争相磕头,哭道:“奶奶饶命啊,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瞅着后院姨奶奶们出来活动活动的时候就窜过去了。那只野猫已经抓住了,只要拿着它出去问问,定能知道是谁家的。” 琏二奶奶道:“猫呢?”下面马上有婆子提了笼子来,笼子里一只橘黄色的猫瞪着眼睛四处转头,没一点眼色。琏二奶奶慢声道:“我先不管这猫是哪里来的,我只问你们,我让你们小心守着院子,你们怎么做的?让这要人命的脏东西进去了,还害了你们小哥儿,这下子,你们要拿什么来抵?” 婆子们哭道:“奶奶饶命啊,我们是真没看见。”琏二奶奶喝道:“给我把这几个玩忽职守害了主子的奴才拖下去,关在马圈里,等二爷回来发落。”墙边的婆子忙过来压了人下去。琏二奶奶又道:“把这只猫带出去,让外面二门上的管事带了这只猫出去,悄悄暗查一下,到底是谁家的猫,查到了来回我。”婆子应是,带了猫出去。 邢夫人进来,屋里气氛还凝结着,琏二奶奶忙让了座,平儿上茶,邢夫人坐了,看了一圈,问:“可叫人通知琏儿了?”琏二奶奶皱眉,道:“派了。只是二爷知道了,怕是要伤心。”邢夫人看了琏二奶奶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也不用担心,你是个什么样的,有谁不知道,出了这事儿,也是意外,琏儿不会怪你的,你放心就是了。” 琏二奶奶道:“我倒不是担心他怪我。但他若是怪我,我也没话说,院子里下人不好,疏漏了,害得孩子夭折,我也有过错。我担心的是那野猫是让什么有心人故意放进来的。太太你是知道我们院子的,什么猫啊狗啊的,早就清理干净了,这会子却突然跑出来一个,害了孩子夭折,您说,这可疑不可疑。若是那样的,我们就危险了。后面院子里还有一个呢,若让人惦记了,可怎么好?” 邢夫人劝道:“你呀,也别先定论了,还是等人查出来再说吧。也许那猫真是自己跑进来的也说不一定。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了。院子里另一个,你仔细安排了人好生照顾着就是了,若真还出事,那也只能是她们的命了。” 这古人是信命的,好命歹命都认的。只是琏二奶奶却是不认命的,而且这放猫出来吓着怀了孩子的人,让人掉了孩子的招数,可是宫斗宅斗文里贯用的手段了,这会子显摆摆地出现的琏二奶奶面前,由不得她不疑。 只是这府里,想要害琏二爷一房的子嗣,或是红颜c悦儿的对手仇人什么的,茫茫的,也实在不好找。琏二奶奶还想,别是那些下人奴才平日记恨她管家太严,不给人脸面,所以故意使坏,那样的话,这府里,可就有的好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贾琏审奴贾兰科考 琏二爷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回来了,蓉哥儿还跟在他后头,守门的小厮接了马鞭,琏二爷就急匆匆地进门了,平儿在门前,见琏二爷进来。忙行了礼,琏二爷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厮来说孩子掉了?” 平儿皱眉道:“二爷还是进去问奶奶吧,奶奶刚才还正为这事发火呢。已经让二门上的管事出去悄悄地查了,只是还没有结果。”琏二爷进门,见琏二奶奶坐在炕上,账单子摆了一桌子,也没心思看。琏二奶奶给琏二爷让了座,安儿上茶,琏二奶奶对坐了,说:“二爷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红颜吧,哥儿早产夭折,她伤心着呢。” 琏二爷喝了口茶,见蓉哥儿在外间伸着脖子望,喊了一声:“蓉哥儿先回去,明儿再过来。”蓉哥儿看了琏二奶奶一眼,点头应了,转身出去。琏二爷才问:“我听说你把看门守院子的婆子捆了,怎么没有打一顿,撵出去?” 琏二奶奶回道:“我倒是想撵出去,只是到底她们害的是你的儿子,我给你留着,你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琏二爷恨声道:“这也好,看我不扒了她们的皮。”琏二奶奶推了琏二爷一把,道:“快去后面看看吧,红颜醒来就一直在等你呢。”琏二爷叹口气,起身出去,往后面院子里去了。 不出两日,暗查的管事回来了,那管事姓张,是后面提拔起来的张鑫,在二门上当差,专管着那些守门的小厮。张鑫来回话,琏二爷c琏二奶奶都在厅上端坐着。张鑫道:“奴才提着那只猫出去寻了一日,就得知了那猫是后面巷子里李三家的猫。这春日里,养的猫总的乱跑,也没人会管,李三家的猫跑了,他们也没怎么理会,只当过几天就回来的。谁知道它跑到府里来了,要不是我去问他,他还不知道呢。” 琏二爷眯了眼睛,道:“你是说这猫是自己跑进来的?这外面的猫要跑进来,大门c二门c院门c后院门,它就是有灵的,能过了这么多道门,专往后院子孕妇住的地方里去?”琏二奶奶听了,嘴角轻挑,心道,这还不算糊涂。 张鑫惶恐得磕了两个头,说:“那是外面的猫,若是没人放进来,那自然是进不来的,就是爬墙进来的,还有守院子的在呢!我打听了,是二门上张嬷嬷的女婿白二放进来的,又有守院子的玩忽职守,没注意到这只猫,才让窜到姨奶奶跟前的。那白二,我已叫人捆了,跪在外头侯着呢。” 琏二爷气得手颤,喝道:“带他进来!”两个小子压了人上来,白二跪在地上,被琏二爷吃人的眼睛看得不敢抬头。琏二爷喝道:“白二!是你故意放的猫进来害你姨奶奶的,是不是?是谁指使你的?老实交代!不然看我趴了你的皮!”手上茶杯直摔在白二身边,溅起的茶水烫得白二一抖。 “二爷饶命啊,二爷!奴才也没想那只猫真是能进到二爷的院子,还进到后院姨奶奶们的住处。害了姨奶奶和小哥儿,都是奴才的不是,二爷要打要杀都行,奴才绝无一句怨言,只求二爷看在我跟我媳妇伺候了府里多年的份上,放她们一条生路吧!”白二涕泪横流地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血水流了满脸。 “既然做了这事儿,自然是饶不了你的。”琏二奶奶看了琏二爷一眼,对白二冷笑道:“你那丈母娘张嬷嬷,前儿得罪了管家的三姑娘,我叫人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我知道她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就指使你来害我报仇的是不是?”白二听了吓得一抖,更加用力地磕头:“二奶奶饶命!这只是我没把那只猫当回事才犯下大错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啊!” “你要知道,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害了我们的孩子,那准是要给那哥儿偿命的。再者,你是奴才,他是主子,他还在娘肚子里就叫你害了,你说,这要是算起来,是个什么罪?你一个人的命够抵吗?”琏二奶奶恨恨道:“你也别再护着张嬷嬷。她是府里的下人,她是生是死,也不过是主子们的一句话。你一个罪奴,你又护得了谁?你要是老实交代了,或许还有命在,你老婆孩子也无碍,要是继续包庇,你们一家子都别想再在这府里过下去!” 白二素来深知琏二奶奶性情,向来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为了保住自己老婆孩子,只好把张嬷嬷也招了:“我那丈母也是一时糊涂,前儿见二奶奶把家交给了大奶奶和三姑娘管,她便想着可以糊弄糊弄三姑娘,暗地里弄点钱补贴家用。谁知她没糊弄到三姑娘不说,还叫二奶奶打发人拉出去,在下房院子里当着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婆子媳妇的面给打了二十大板。她一把年纪了,哪受得住这个,就叫我守门时放一只猫进去,给二奶奶院子添一场乱,才好消气。” 说着又重重地磕头,哽咽道:“二奶奶,我丈母娘那是一时糊涂了,我也跟着糊涂,才放了那只猫进来,不想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二奶奶,祸是我闯下的,要打要杀,奴才都没一句怨言,只是我丈母娘年纪一大把了,您好歹再给她一个脸面,放她出府去,有我媳妇照顾着,也算是我的一片心了!” 敢算计主子,害主子性命,这样的奴才,哪里还能有脸面。不过,琏二奶奶转头看了眼琏二爷,轻声道:“二爷,您看怎么着?”琏二爷心疼那个早产死去的孩子,也恨那起子谋害主子的恶奴。但看这白二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求放过老丈母c妻儿,这般孝顺,却也不好再发作那张嬷嬷,恨恨地瞪了白二一阵,对琏二奶奶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起身就出去找蓉哥儿了。 琏二奶奶吩咐下人道:“去把大奶奶请来,就说我们院子里进猫的事审清楚了,是要困人送官还是打发出府,还得让她来看着。”下面丫头应了,去请李纨。一时李纨过来,琏二奶奶把事情跟李纨说了一遍,李纨道:“要说这事儿,理应是你们处置的。只是老太太那里也吩咐过,要不要先问问老太太?” 琏二奶奶道:“这种事拿到老太太面前去说,还不把她老人家气出病来。如今咱们只处置这一个,白二送了官,他媳妇儿子一并撵出去。张嬷嬷也随便寻个错,打一顿,撵出去。那几个守门不仔细的婆子再罚上几月月钱,就行了。也不必再惹老太太生气了。” 李纨也知贾母素来爱惜子孙,若真让她知道奴才算计谋害了主子,准要气出病来,当下也同样了琏二奶奶说的,去贾母上房小心回话去了。贾母听说是二门守门的小子不上心,叫野猫跑进去了也不知道,进到琏二奶奶后面的院子,也是意外,只喊着要把那小子狠狠打一顿,再撵出去。李纨应了,再出来跟琏二奶奶说话。琏二奶奶也不多说什么,只叫李纨直接处置了就是了。又再吩咐人更加小心地照顾悦儿才罢。 李纨处置了白二,白二媳妇和儿子撵了,张嬷嬷也寻了个错打了一顿,撵出去,那八个看门守院的婆子也罚了,又是警告了一番,让她们仔细当差,才算完了。只李纨看着下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对琏二奶奶肯定多有怨恨,免不了想着寻个空,出来琏二奶奶院子,跟她说话。 琏二奶奶向来事忙,这一日正忙里偷闲一日,李纨就带着丫鬟出来找她了。琏二奶奶歪在炕上,见了她也不理。喜儿在下方脚踏上坐着,给她捶腿。还是平儿设了座,上了茶,把院子外面的丫头婆子都打发走了。琏二奶奶才道:“你今日出来做什么?我好容易歇口气,也不放过我。” 李纨自己坐了,也不跟她计较,笑道:“就是瞅着你今日有空,我才出来的。”琏二奶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问:“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出主意的?”李纨笑问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见琏二奶奶又要瞪,她才说:“不过是看你平日忙得天昏地暗的,便想瞅个空,来看看你有没有顾着自己身子。” 琏二奶奶听了,心里受用,道:“难为你在里面管着家,还能想到我。我身子健实着呢,我又不是那等为了做事就不顾自己身子的人,我心里明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之前都没有事做,一直闲着,接手了管家可还习惯,身子可还吃得消?我这里事情多,也没进去看看你。” 李纨笑道:“能有什么可看的,虽说我和三姑娘管着家,但府里早有惯例,事情又两人分派了的,真正需要拿主意操心的事很少,能有什么吃不消的?”说着又看了看歪在炕上不肯动弹的琏二奶奶,心下叹息一声,道:“只是接手了管家,才知道你往日里的艰难,众人都只道你管家严厉c不近人情,哪里明白里面的辛苦,若不是依着你的例,我还真不好做呢。” 琏二奶奶听了,“哼”了一声,笑道:“我素是知道府里下人们心里都怨恨我的。尤其是那些在府里伺候了好几代的老嬷嬷们,总在背地里说我凶狠c不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让喜儿不用捶了,自己坐起身来,冷笑道:“以前我不动她们,她们倒还安静。自娘娘封妃后,我明里暗里打发了好些奸邪惫懒的婆子出府,她们知道我的厉害,就开始暗地里嚼舌头,只是没叫我抓住罢了。后来几次我找了机会,狠狠发作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嬷嬷,她们消停了一阵,但背地里说得越发不堪了。前儿我让你和探春接手管家,就是知道她们要闹事,也是她们聪明了一回,只是拿了小事来试探,我也不能罚狠了。这不,回头就给我放了只野猫进来,想暗地里给我惹事,结果却酿成了大祸,白二一家都被处置了,张嬷嬷也撵了出去。只是这事儿到底犯了底线了,她们也是怕了,这才真正消停下来。要是还不消停的话,我非把她们全处置了不可!” 李纨执手管家后,也知道了那些嬷嬷婆子们偷奸躲懒不说,还一味只想糊弄主子捞钱,实在可恨。若不是琏二奶奶做恶人,打了一群人给她和探春立威,她还真管不好这个家。尤其是探春那里,管的是琏二奶奶私账,油水最是丰厚。想在探春那里弄钱弄东西的人何其多,每一日都虎视眈眈的,就等着主子哪一日疏忽了,好让他她们得了利去。 知道了这些,李纨也不好狠劝,只道:“你往日里管家,确实得罪了好些人,否则也不敢害到二爷子嗣上来。要我说,你现如今不管家了,也就别再跟那些人过不去,那些惹人记恨的事也别老冲在前头,有我处置她们。你别再添仇怨,也算是给孩子们积福。” 琏二奶奶听了,冷笑半晌,最后道:“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便听你的。反正我这里事多,也管不到其他地方去,你照顾着老太太c太太她们也就是了。另外三姑娘那里你也多提点着些,她虽然是个有才的,但头一次管家,我又不在旁边照看,你就多费点心吧。”李纨这才笑道:“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就是了。” 琏二奶奶也是笑,突然想到李纨的儿子兰哥儿要参加科考的事,忙问:“兰哥儿准备得怎么样了?琏二爷说院试那里已经打点妥当了,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乡试时候不能太次了,让兰哥儿再努力努力,准就能中个秀才。” 兰哥儿是李纨唯一的依靠,对于兰哥儿科考的事,她比旁人都要关心,兰哥儿念书,还是她启的蒙。现在要去科考了,她早就里里外外准备好了:“兰哥儿在老夫子那里开篇做的几篇文章,老夫子说文章虽稚嫩些,但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去科考。他姑姑们心疼他身体,我又如何能不心疼?只是他下了心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只有给他打点好一切,盼他能中了名次,如了他的愿才好。” 说起荣国府的小主子们,真正能念进书的,有望高举做官的,也只有兰哥儿一个了。琏二奶奶更是希望他能高中,将来顺顺利利做了官,封他母亲一个诰命,便是金陵十二钗之一的李纨的结果了。琏二奶奶能做的,只是帮他打理好科考的事,将来入了官场,再多加照顾,让他官路平顺罢了。 琏二奶奶想了想,说:“既然兰哥儿的文章老夫子都说不错,那这事儿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你这几日留些神,书院里来人通知了,就让林之孝亲自送兰哥儿和环哥儿去书院,然后就在那儿等着,看兰哥儿c环哥儿有什么需要照顾的,等考完了再亲自送他们回来,别出了什么闪失。院试过后有了个童生的名儿,再去乡试,乡试若是也中了,那便是个秀才了。” 李纨脸上笑容不减,点头应下了,说:“你也别为这些事操心了,他们的事自有我看着。兰哥儿若真的中了榜,我自会好好谢你一回的。”琏二奶奶脸上也是笑,道:“你知道就好,不枉我这些年照顾你们母子一场。”李纨道:“忘了谁也忘不了你的。”说笑了一场,便有人来请李纨回事,李纨便起身告辞,琏二奶奶让平儿送了,又躺回炕上,继续叫喜儿回来捶腿。 刚入三月里,兰哥儿和环哥儿两个就收拾好东西,出门坐了车,去京里学政定下的一个大书院,统考院试。这种考试只是考校一些基本的东西,只要念过书的,基本都能过。而且琏二爷早打点过了,就是环哥儿那样没什么水平的,也保证会过,更别提本就有才学的兰哥儿了。 这一通院试刷下来一些人,兰哥儿c环哥儿进了乡试。这一轮考试比较严格,就是琏二爷上下打点了主试的官员,让他们多加照顾,但若是兰哥儿和环哥儿的文章实在不能入眼,他们也不能偏袒得太过。好在兰哥儿c环哥儿争气,兰哥儿的文章还算可读,看他小小年纪能做出那样的文章也不容易,主考官便给了个好名次。环哥儿便不行了,主考官也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了,给了个名次,不过是在倒数几名里面。 发榜那天是林之孝去看的,回来就给贾母c王夫人c李纨报喜,兰哥儿和环哥儿都中了秀才,环哥儿是在最后几名里,兰哥儿却是头榜第十五名。以他小小年纪在那许多读书人算是出挑的了。贾母高兴得直说“祖宗保佑”,叫了兰哥儿c环哥儿到面前来,摸着头夸赞。李纨更是喜极而泣,只道他们娘俩终于熬出来了! 兰哥儿既中了秀才,便想趁着势头继续念书,明年再去考举人。环哥儿名次太差,便不想接着考了。贾母也高兴兰哥儿如此上进,吩咐人小心照顾,旁人不要打扰了他攻书。又细细吩咐了李纨要多给兰哥儿补补身子,不然会试的时候熬不住。李纨听了,一一点头应下,回头就大碗大碗的补品汤药流水一样往兰哥儿屋子里送去了。 琏二奶奶得知兰哥儿果然中了秀才,便让人准备了贺礼,叫芷哥儿送去。芷哥儿虽然嘴里埋怨说“若是你让我去了,我也能中个秀才”,但还是拿着贺礼往兰哥儿那里去了一遭,回来说:“婶娘要我带话回来,说赶明儿寻个空,就出来找母亲说话。”琏二奶奶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也不用羡慕,等你大一些了,早晚有你去的时候。”芷哥儿见琏二奶奶笑得不怀好意,撇了嘴,跑外面找他老子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薛宝钗出园欲置酒 这日二老爷贾政的信回来了,贾母c王夫人c宝玉c李纨c探春c贾环c贾兰等皆聚在一处,听鸳鸯念信。信里说贾政不在这回回京述职的人里面,今年怕是回来不了了。贾母c王夫人也无法,只能感叹一阵,又吩咐送信的小子把贾政用得着的东西都带去,嘱咐下人们好生伺候。 信里又说得知了贾环c贾兰过了乡试,得了秀才的功名,便告诫了他们不可心高气满,要虚心谨慎,用心做学问,明年会试才有可能得个名次。然后又把宝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说他这个做哥哥c叔叔的,还不如弟弟c侄儿,老太太c太太都白疼他了!骂得宝玉头都不敢抬。 老太太c太太心疼宝玉,忙搂在怀里安慰,也告诫他在园子里一定要跑用功读书,下次大比,再去夺一个榜首回来。宝玉本就被环哥儿c兰哥儿比得心虚愧疚,再在环哥儿c兰哥儿面前被老太太搂住安慰,更觉颜面全无c羞愧难当,忙挣脱了,寻了个话儿,回园子里去了。 匆匆忙忙走着,也不看路,若不是前面喊了一声“宝玉”,他还真给撞上去了。他忙停了脚,抬头一看,竟是黛玉!黛玉也是看天气好,出来走走,不想在这里遇到宝玉,本没想喊他的,只是见他直冲冲地冲过来,避让不及,只得喊了。 宝玉有好几天不曾见到黛玉,一见之下,心里高兴,口中道:“林妹妹,你可出来啦。这几日你都关门闭户的,我来了也不让进,不知在做什么。今日可好,肯出来了。我见到你,心里也放心了。” 黛玉扭过身子,看着池里新荷,道:“我不过是这几日身子不爽,懒得动弹罢了,哪里关门闭户了。倒是你,这般急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宝玉一咽,看着黛玉花容月貌,竟不好意思开口,也转身对着池塘,才道:“今日我父亲的信到了,我又被他骂了一顿,老太太c太太也嘱咐我念书,我走得急,才没看见妹妹。” “舅舅的信回来了?”黛玉诧异地看了宝玉一眼,见他脸上羞愧之色难掩,心底急转了一通,才笑道:“若是舅舅的信,也难怪了。定是他写信回来问你读书的事了。你忙着就快去吧,我就在这儿走走。” 宝玉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转头去了。黛玉看着他走远了,转头对着一池新荷,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潇湘馆。紫鹃见她回来,问道:“不是才出去么?怎么这就回来了?”黛玉进来,在贵妃榻上坐了,道:“怪没意思的,就回来了。” 紫鹃放下手里活计,过来笑道:“姑娘要是觉得没意思,就去云姑娘c宝姑娘那里去坐坐,准有意思。”黛玉凝了眉,要训她,后又笑道:“你就会贫,她们定然也忙着呢。”紫鹃道:“就是她们忙着,你去看看,也说说话,姑娘都有好多天没出去见见姐妹了,想来她们也念地紧。”黛玉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第二日,黛玉又犯了困,起得晚了,才收拾好了自己,带着紫鹃先去贾母那里请安。贾母见了黛玉,忙把人搂在怀里摩挲,道:“前几日就说身上不舒服,也没出来过,如今可是好了?”黛玉回到:“已经好了”。贾母这才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道:“可都瘦了。你二嫂子事多,管家的事也交给你大嫂子和你三妹妹了,这一忙起来,就把你给忘了,赶紧叫你大嫂子给你补补。”黛玉推辞笑道:“老祖宗快别这么说。我这身子虽说已调理地大好了,但每逢春秋换季时候,总要病上一场才算完的。老祖宗也别担心,我吃着药,这不都好了吗?” 祖孙两个依在一起,又说了些体己话,宝琴从外面进来,见了黛玉也问:“林姐姐身子好了?”黛玉道:“好了,多谢你记挂。你这是打哪里来的?”宝琴笑道:“我早上出去园子里逛了一回。最近姐妹们都有事忙,都好久没一起玩过了。”黛玉道:“可不是,我昨儿出来园子里走了走,竟一个姐妹都不见,还想着今儿去她们哪里看看都在忙什么呢?”宝琴立马来了兴致:“林姐姐,外面一起去吧。”贾母笑道:“去你们大嫂子那里吧,湘云也好久没出来玩了,帮我看看去。”黛玉宝琴答应着,相携往稻香村去了。 稻香村里果然热闹,湘云屋子里绣品摆得满满的,李纹c李绮两个也在帮忙,瞧着竟有股热火朝天的架势。黛玉和宝琴两个进来,湘云搁开手里头活计,拉了她们两个到炕上坐了,命人上茶,道:“你们两个怎么一块儿来了?既来了,少不得要帮我。”黛玉看屋子里摆满了已经做好了成品,还有一些没做完的,都堆在桌子上,便笑道:“你倒会想法子,让人帮你做。大嫂子可知道?” 湘云忙捂了她的嘴,小心到窗前看了看,见外面没人,才回头道:“我就瞒着她,请了李纹c李绮帮忙的。她自从接手管家后,上午都是在外面小厅上,没事不会回来的。我趁着她管不到我这里来,才敢偷偷让人帮忙。你看这里的活计,差不多酒要做完了。我这里做完了,才好出去找你们玩啊!” 黛玉c宝琴听了都笑得不行。黛玉道:“怪不得,我就说你是最闲不住的,怎么连日里不见人影,原来是瞅着大嫂子照管不过来,在背地里弄鬼哩!不过你这会子让人帮你做了,叫大嫂子知道了可如何是好?”湘云满不在乎道:“林姐姐担心这个做什么?我东西做都做完了,难不成还能因为不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就让我重做一回不曾?所以呀,就是大嫂子知道了,也拿我没法子的。” 黛玉听了,想着也是这样,跟宝琴对视一眼,便拿起来一个,帮她做了。喜得湘云直道谢:“好姐姐c好妹妹,我可谢谢你们了。等这里做完了,我定摆酒做东,好生谢你们一回的。”宝琴道:“那可就说好了啊,到时候好好热闹一回。”湘云点头不止。这般连着几日,黛玉跟宝琴都往湘云这里来帮忙,湘云手里的活计,消得飞快,不出半月,就做完了。 这日湘云手里的绣品正说收针完工,外面丫头喊了一声:“宝姑娘来了!”吓得湘云手一抖,扎了指头。听见是宝姑娘,才松了口气,道:“还因为是大嫂子呢,吓我一跳。”正巧宝钗进来,听了就问:“什么吓你一跳了?”湘云道:“没什么。宝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宝钗看了她满屋子打开的箱子,一些都装满了,一下正在收捡,黛玉c宝琴c李纨c李绮都在,便寻了个地方,坐了,说:“我是没空的,不过今日算是正事,少部得要亲自过来一趟的。”湘云收了针,叫丫头们赶紧收拾,道:“是什么事要宝姐姐亲自来说?”宝钗笑道:“我哥哥已经回来了。我妈跟我哥商量了,说沈家那边催得急,要先送我出门子。这不,都在筹备东西,也叫我搬出园子去备嫁。我想这一园子姐妹,总要打个招呼,所以就过来了。” 湘云和黛玉对视一眼,黛玉道:“薛大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宝钗道:“昨晚上才到的家。”湘云道:“才回来怎么就那么急了?过几日再说也不迟啊?这一向,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还没聚上一聚呢,宝姐姐怎么就说要搬出去了?”宝钗笑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哪里急了?不过是来打个招呼,又没有说马上就搬出去,你着急做什么?沈家那边虽然是催,但总要给时间准备准备的吧。” 湘云这才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黛玉看了宝钗一眼,道:“那沈家,薛大哥哥去打听了没有?”湘云一听也来了精神,道:“二嫂子说沈家大爷腿脚不好,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宝钗咬了下唇,见这里也没有外人,便低声道:“这些事,早些时候二嫂子就打听清楚了,定了亲后,也拿给我看了。那沈家大爷,是小时候淘气爬树摔了左腿的,虽医治好了,但也落下了脚疾。平日里慢慢走倒还看不出来,走急了,就是瘸的。为着这个,才二十岁了也没娶亲。如今定了我,才想着让我早些进门的。” 湘云眼现忧色道:“那岂不是可惜了宝姐姐一身贤才?”黛玉却道:“你也别这么说话,若真是不好的,薛姨妈也不会给宝姐姐定这门亲了。你再听宝姐姐往下说。”宝钗道:“到底是颦儿明白些。”便又说:“那沈家大爷是十五岁开始跟着沈老爷做生意的,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很是有些见识。十八岁时就从沈老爷那里领了些生意去打理,如今他手上的生意,做遍了沿海一带,赚的银子能堆一座山。若真要算起来,也是个厉害的了。” 黛玉听了,沉默不语。湘云道:“若真是如此,也不算辱没了宝姐姐。只是那沈大爷,性情上如何?”宝钗顿了一下,才说:“因着这般年纪了还没有娶亲,屋子里便有几个伺候的。不过听说沈大爷是个一心都在事业上的,于内宅女色上并不怎么上心。”黛玉沉默了半晌,才道:“如此看来,宝姐姐嫁过去,也能得个内宅清静。” 宝钗笑道:“你也不用多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姐妹们能相识一遭已经是缘分了,总没有一辈子在一起的道理。咱们女人一生能得一良婿,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别的什么,也不敢多求。”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道:“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呢,就先走了。明儿你们有空,就来我那里坐坐。我置一桌酒菜,咱们姐妹再热闹一回。”湘云道:“明儿一定来。”宝钗笑着点点头,出门往别的地方去了。 却说薛蟠收到家里来信,说妹妹宝钗定了京城沈家大爷,要他赶快回去办理婚事。原他就知道沈家有意求取宝钗,如今得了这个信儿也不算意外,忙把几大车货物交给管事的,自己带了几个伙计,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跑了大半个月,总算回了京城。 薛蟠紧赶慢赶的,在这日天黑时分总算到了家,先去薛姨妈那里请安,再派人往荣国府里通报。薛姨妈几月不见薛蟠,一时见了薛蟠面色黝黑,满面风尘,话还未说,眼泪先下来了。薛蟠忙劝了,问道:“太太,妹妹的事如何了?” 薛蟠这人虽是糊涂混账,但到底是疼爱宝钗的,一回来就问宝钗的事。薛姨妈拭了泪,道:“正月里定下的,亲家那边大爷年岁大些,等不及了,想马上娶你妹妹进门。若不然,我还想等你先娶了,再把你妹妹嫁过去。” 薛蟠道:“我的事等等也使得,还是先把妹妹的事办了吧。他们那边府上比妹妹小的二姑娘都嫁了,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再等成什么样子。太太还是先把妹妹的事办了,我再等等也无妨。”薛蟠此人是一日也离不得风月场所的,自然不想早早地就娶一个母老虎在家管东管西,让他不得自在。 薛姨妈多少也知道些薛蟠心里的小九九,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既然薛蟠回来了,宝钗的婚事也就可以办了。想了想给宝钗备下的嫁妆,薛姨妈心里也有了些底,因说:“你既回来了,那就让你妹妹搬出园子来,要不要搬回我们的老宅子还要去问问你姑妈他们,我们在京里,就荣府一家亲戚,到时候还要仰仗老太太,你妹妹的婚事才能风光。” 薛家母子这么商量了一回,第二日薛姨妈就进园子去跟宝钗说了搬出园子去备嫁的事。宝钗言说她在园子里常年与姐妹们相伴,如今出去了,应要备一席酒席辞一辞才好。薛姨妈自是知道她们姐妹情分,就自己出资给宝钗在园子里备了一桌酒菜,也没有惊动琏二奶奶那边,自己悄悄办好了,才叫宝钗去通知园子里的姐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