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不负君情》 第一章 “姑娘,姑娘,”紫鹃轻声唤道,“墨磨好了。” “紫鹃,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是谁家在办喜事吗?”黛玉侧过头来,轻声问道。 “哪有什么声音?兴许是是外面传进来的,”紫鹃轻声劝道“姑娘别管这些了,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您,把佛经供在佛前为老太太祈福,佛祖知道姑娘的孝心,定会保佑老太太早日好起来。” 黛玉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凝神抄写佛经。 紫鹃轻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愧疚,安静地候在一旁。二爷与宝姑娘今天成亲,太太承诺,只要今天拦着不让姑娘去上房,二爷成亲后就为自己开脸。姑娘,希望你不要怪我,老太太眼看着就不中用了,二太太已经为二爷娶了宝姑娘,紫鹃别无选择,只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了。 黛玉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轻唤道,“紫鹃,把这些经书送到栊翠庵,请妙玉供奉在佛前,希望外祖母能早日好起来。” “是,佛祖听到姑娘的祈祷,一定会保佑姑娘早日如愿的。”紫鹃应了一声,收好经书往栊翠庵行去。 看着紫鹃出门,黛玉对着窗外出了一会神,已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给窗外的竹子渡上了一层金光,分外好看。自从外祖母病重,二舅母先是打发宝玉回金陵祭祖,而后又以为老太太祈福为由,让她一直呆在潇湘馆抄写经书,连日常的请安也免了。掐指算来,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未去给外祖母请安了。没有了宝玉的惦记,潇湘馆也像被人遗忘了,已经很久没人来了。轻叹一声,黛玉带着春纤往荣禧堂而去。她近日心中不安的很,想去看看老太太。 路过沁芳桥,看着不远的,黛玉觉得心头的不安更厉害了。也不知宝玉现在到了哪里,他从小到大,何曾出过远门,也不知一路上可还顺利。又想起袭人、麝月也跟着去了,有那两个妥帖人在,想来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着不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喜乐声,黛玉加快了脚步。 与往日的热闹繁华相比,今日的园子是一片诡异的宁静,依旧是花团锦簇,却少了一种生命力,有一种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哀伤。且一路行来,连一个小丫头都不见,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洒扫婆子。 转过回廊,恰迎面与几人撞上。 宝玉大婚,与其交好的北静王亲自上门贺喜。因其不喜人多喧嚣,又言说大观园景色别致,传闻乃京城一绝。贾琏闻弦歌而知雅意,思及姑娘们都在新房,也不怕冲撞了,当即带着一行人往大观园而来。 水溶抬眼望去,只见一佳人逆光而来,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别有风采,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恍若神仙妃子,又似随时会随风而去。 贾琏暗道不好,忙上前一步,对着黛玉道:“林妹妹,这是北静王爷,前来游园,无意冲撞妹妹,还望妹妹见谅。” 黛玉见避让不了,淡淡地扫了一眼被称作北静王的男子,这就是宝玉无比推崇的人,确实是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白衣胜仙,而最让人震惊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平静淡然,深邃的似一汪湖水,似乎能看透一切,让人不敢直视。见对方看过来,黛玉赶紧低头行礼,“见过王爷。” 水溶只听得一口吴侬软语在耳边响起,恰似这夏日里的那一缕清风,抚平了自己浮躁的心。又听得贾琏称她林妹妹,转瞬间已明了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林如海的女儿,也许这是一个新的突破点。只是不知在这个阖府欢庆的日子,她一人出现在此所为何事。 “林姑娘免礼。”水溶心绪复杂地扫了一眼林黛玉,眼底的那一抹惊艳已被完美隐藏,声音平淡无奇,一如往常。 “姑娘,姑娘……”紫鹃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怎么从园子里出来了。” 送完经书回到潇湘馆就听雪雁说姑娘往荣禧堂而来,她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姑娘出园子前赶上了。 听到紫鹃的声音,贾琏才想起宝玉成亲,阖府上下是瞒着潇湘馆与老太太的。宝玉什么性子他很清楚,心知黛玉这一去,必然会引起一番事故。也顾不得北静王在场,连忙对着黛玉道“林妹妹是去看老太太吧?我刚从上房过来,太医说老太太需要静养,林妹妹还是先随紫鹃回去吧,改日再去不迟。” “多谢琏二哥告知,小女告退。”有外男在此,黛玉不好细问,只好伏了伏身,随紫鹃离去。 “宝玉今日成亲,林姑娘难道不前去贺喜?”北静王的突然开口,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贾琏紫鹃连忙看向黛玉。 宝玉今日成亲,这几个字似一声惊雷,敲在黛玉不安的心上。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转过身来,盯着贾琏,见其回避了自己的目光,眼前一黑,软了下去。 “姑娘”紫鹃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黛玉,心中把北静王骂了个遍,自己好不容易瞒住消息,哪来的人坏了自己的事。眼看姑娘就要随自己回潇湘馆了,现在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只要今天一过,宝玉跟宝姑娘行了礼,纵使老太太醒了也无能为力。之后自己再慢慢透露消息,姑娘纵使心中难受,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 北静王上前一步,接住黛玉,对着贾琏道,“拿本王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见两个小丫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直接抱着黛玉往前走去。在那件东西到手之前,她可不能死。 “还不前面带路。”春纤不过是个小丫头,平时很少出门,见北静王抱着姑娘,早就吓楞了。待听得这带着怒意的声音,忙回过神来,在前引路。 听到对方自称本王,琏二爷又毕恭毕敬地离去,紫鹃把到嘴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压了回去。瞒着姑娘二爷的亲事已经是对不起姑娘了,但如果姑娘能嫁给王爷,自己也就不用那么愧疚。而且,看他刚刚的态度,姑娘嫁过去,想来也是不会受苦的。 且说荣禧堂,步入大厅的宝玉,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披红挂彩,满目鲜红,他只觉得这红色刺目的很。听得耳边的贺喜声与欢笑声,宝玉心情复杂地与宝钗三叩首。 他从金陵祭祖回来,太太就告知他,为了给老祖宗冲喜,大姐姐已经给他和宝姐姐赐婚了。他万般哀求,甚至装疯卖傻,却终究无力改变这个结果。他想去求老太太,恰好遇见老爷,刚刚说出不愿意娶宝姐姐就被打断,最终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之后就被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里,直到今天早上,太太才派人将他接回府里。 他不想娶宝姐姐,他想娶林妹妹。可他根本无力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过一次远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他明白,失去老祖宗庇护的他根本一无是处,而他跟林妹妹终究是有缘无分。 听着那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宝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宝玉喜欢林妹妹,然世道使然,宝玉都反抗不了,她又能奈之如何?何况,她是愿意嫁给宝玉的。宝玉知根知底不说,姨妈也很喜欢她,老太太又卧病在床,而她还年轻,这个贾府,终究会是她的天下。 对于黛玉,她是有些愧疚。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宝二奶奶是她目前的最好选择。小选无望,成为宝二奶奶也不算辱没她的青云之志。 只要顺利拜堂成亲,她相信,宝玉便不会闹起来,毕竟在他从金陵回来之后,就已经知道了这门婚事,她想,宝玉潜意识里应当是默认了这门婚事的。 进入洞房之后,见只有二姐姐、三妹妹与四妹妹,宝玉有一些恍惚。他想起今天似乎一直没有看到潇湘馆的人,他想问林妹妹怎么样了,怎么不见林妹妹,他想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伤心,却终究问不出口。 “请二爷挑开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请二爷挑开盖头,从此称心如意。”见宝玉没有反应,喜娘又念了一遍。 袭人见宝玉在发呆,连忙拽了拽宝玉的袖子,“二爷,二爷,该揭盖头了”。 宝玉回过神来,按部就班地揭盖头、饮合卺酒。 见一切顺利,袭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有前车之鉴,她很担心若是宝玉在洞房里闹起来该如何,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想来二爷虽喜欢林姑娘,却也不会为了她反抗老爷太太,何况宝姑娘一点也不比林姑娘差,也许二爷心里也是欢喜的。 宝钗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做好一个新嫁娘的本分。从明天起,她就是贾薛氏,宝二奶奶了。作为宝姑娘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而林妹妹会是宝玉的白月光、心头痣,却始终不会是名正言顺的宝二奶奶。 可当新房安静下来,看着候在一旁的袭人、麝月,她却有些恍惚。她担心宝玉拒绝拜堂,可当一切顺利时,她又很迷茫。今天宝玉不愿意为了林妹妹反抗,那么,未来他又是否会为了她而反抗?林妹妹是他心中特别的存在,他都可以放弃,那么她呢?第一次,她对自己的选择有些不确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且说潇湘馆里,水溶坐在上首,压下心头的思绪,静静地等待着太医的诊断结果。 贾琏几次想要开口请王爷去园子里其他地方逛逛,被那双深邃的眼睛一扫,又呐呐不敢言。尽管朝野上下都知道北静王风度翩翩,君子如玉,且荣国府与北王府一直交好,然被那双眸子一扫,贾琏仍觉得后背发凉,出了一身冷汗。 吱呀一声,里间的门开了,打破了满室尴尬的宁静,紫鹃送了太医出来。 “王太医,林姑娘病情如何。”不等贾琏开口,水溶率先问道。 王太医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回道:“回王爷,林姑娘没有大碍,待老臣开了方子,慢慢调养几日就好了。” 见水溶面有疑色,不由得又补了一句,“从脉象来看,林姑娘是先天体虚,加上平时思虑过重引起的睡眠不好,又受了刺激,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晕倒,并无大碍。” 水溶点了点头。 “有劳太医了,表妹的病还请多多费心。”贾琏见状,忙客气地对王太医道致谢,又示意紫鹃奉上红封。 王太医连道不敢,开好药方,又对着北静王恭敬道“下官告辞。” 贾琏自去送人不提。 雪雁见琏二爷离去,紫鹃也离开去熬药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水溶跟自己。想起贾家的风言风语,为了姑娘的闺誉,有心想请其离开,却又清楚自己人微言轻,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水溶坐在上首,将雪雁的神色看的清楚。他知道今日的行为不合礼数,然事急从权,他等待了那么久,终于有了机会窥探真相,如何肯轻易放弃。林如海去世后,他派了几批人去找那本账册,均一无所获。他推断那本账册已被忠顺王府拿到,按之后的情况来看,当初的推断显然是错的。只是当时他也查过贾琏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并没有那本账册。近几年,圣上多次派人查探也都一无所获。 当年她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一直以为账簿不是被林如海交给了贾家就是已经被忠顺王府得到,从不曾想过会在她身上。现在想来,那林海就她一个独生女儿,贾家再亲近,终究是外人,如此重要的东西,必然是交给自己的女儿更安心。看来,那本账册十有八九就在林黛玉手上。 “林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眠不好的?”水溶压下心头的思绪,状似无意的问道。 “回王爷,老爷去世后,姑娘就一直睡眠不好。”雪雁见问,压下思绪,毕恭毕敬地答道。 北静王点了点头,看来他的推断是对的。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保管着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难免会夜不能寐。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看来他需要夜探一下这潇湘馆。 “今日之事多谢王爷援手,酒宴已经开始,还请移步。”贾琏送走太医,又立即前往潇湘馆请北静王归席。 “不过是举手之劳,无足挂齿。”水溶摆了摆手,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该去见见宝玉了。 不提喜宴上的推杯换盏,且说水溶回到王府,直接去了外书房,“去将袁先生请来。” “见过王爷。”袁牧听说王爷找,忙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来。到了书房,见水溶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他有些好奇王爷在贾家究竟遇见了什么。 老王爷去世,王爷少年袭爵,一直都很稳重,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大将之风,今天这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一想到查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即将水落石出,水溶就有些激动。当年父王远赴江南治水,却因河堤突然决口而殒命,他因此破格按郡王位袭爵。他一直怀疑当年堤岸决口另有隐情,多年查访,总算是查到了些眉目,然随着林如海的殒命,关键证据不翼而飞,也让他多年布置功亏一篑。 想起今天那个让人惊艳的女子,水溶直接开口问道,“先生以为,本王求娶林如海的女儿这个提议如何?” 袁牧心底一惊,王爷之前不是决定求娶定安侯府的姑娘吗,何以去了一趟荣国府就改变了决定?他可不相信王爷是因为那什么才子佳人的童话,难道他漏掉了什么?等等,林如海…… “先生以为,忠顺王府真的拿到账册了吗?”水溶不等袁牧回答,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袁牧摇了摇头,他不认为忠顺王府拿到了账册。然当初派了几批人都没找到,贾家也派人查探过,依然无所获。没在贾家,又没在忠顺王府,账簿又能在谁手中,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王爷说要求娶林如海的女儿,难道是?袁牧震惊地问道,“难道那本账簿在她女儿手中?王爷可确定了,当年他女儿不过十一二岁,林如海怎么敢放心地交给她?”不怪他不信,谁能想到,那本他们找了几年都无所踪的账簿竟然会在一个小姑娘手中。 “八九不离十了。先生去与水安商量一下聘礼的事情,明天我会像皇上请旨赐婚。”水溶见袁牧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没有细说,直接吩咐道。 他确信林如海把账簿交给了她,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能写出这样诗句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只困于闺阁之间的弱女子。 水溶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夜探潇湘馆。“疾风,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随我去荣国府一趟。” 且说潇湘馆中,黛玉悠悠醒来。 黛玉睁开眼,看着轻纱帐顶,脑子还有一些发懵,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宝玉成亲了,“紫鹃……” “姑娘,你终于醒了,”紫鹃正趴在床前,听得黛玉的声音,忙擦了擦眼睛,扶着黛玉靠在床上,又端起炉上的药碗,“刚刚吓死奴婢了,快把这药喝了。” 黛玉摇了摇头,看着紫鹃,轻声道“紫鹃,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奴婢哪有什么事情敢瞒着姑娘,姑娘快把药喝了,好好歇着,明天还要为老太太抄写经书呢。”紫鹃避开黛玉的视线,舀了一勺药送至黛玉嘴边,轻声劝道道。 黛玉垂下眼眸,避开紫鹃,吩咐道“把药放这吧,去叫雪雁进来。” “姑娘,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紫鹃放下药碗,直接跪在床前,哭诉道“老太太生病不久,二太太就去姨太太家里下了聘,宝二爷从金陵回来后,就商量下了婚期。奴婢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消息。姑娘,我真的不是成心瞒着姑娘,我担心姑娘承受不住,所以才没说的。姑娘,你要……” “你是说宝玉早就从金陵回来了,也知道二舅妈定下了宝姐姐。”黛玉打断紫鹃的哭诉,急切地开口。 见紫鹃点头,黛玉压下喉咙处的腥甜,原来他知道要娶宝姐姐。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怕自己闹起来扰了他的金玉良缘吗?她要去看看,没有她的婚礼究竟是怎样的。端起案上的药一饮而尽,“你先起来吧,二哥哥成亲,我也该去喝杯喜酒。” 紫鹃见天色已不早,料想婚礼已经接近尾声,又见黛玉面色坚定,不敢再劝,只默默地伺候黛玉梳洗更衣。 待到紫鹃跟黛玉到达上房时,酒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宝玉正在给府内的内眷敬酒,远远地见黛玉扶着紫鹃而来,一时楞在了原地。 王夫人顺着宝玉的视线看去,只见黛玉一身素衣,正穿过回廊而来,当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瞪了一眼紫鹃,忙对着王熙凤使眼色,。 王熙凤暗暗叫苦,眼看着今天都要结束了,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好了。怎料到林妹妹怎么这个时辰竟然过来了,紫鹃也不说劝劝。 见黛玉已经进了上房,连忙笑着迎上去“林妹妹身子可好了,刚刚还听你琏二哥哥说请了太医,怎么不在潇湘馆歇着。夜里天凉,要是受了凉,老祖宗岂不。紫鹃也是,明知道你家姑娘身子不好,也不知劝着点,还跟着胡闹。” “劳琏二嫂子费心了,不关紫鹃的事,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黛玉接过小丫头手中的盒子,递给宝玉道,“听说二哥哥与宝姐姐今天成亲,我也来沾沾喜气。紫鹃一直忙,也没告诉我,这个摆件二哥哥留着赏人吧。” 宝玉听着黛玉一口一个二哥哥,愣愣地看着她,“林妹妹,我……” 凤姐见宝玉看着黛玉发愣,王夫人铁青着脸,忙接过盒子,打开塞到宝玉手里,“林妹妹的可都是好东西,宝玉快来看看。”又忙着吩咐小丫头添碗筷,“宝玉这是高兴傻了,妹妹也别站着了,快坐下来沾沾喜气。” 宝玉看着手中的盒子,是一把雨伞式样的摆件,又想起之前的那一盏琉璃灯,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黛玉径直端起桌上的酒杯,举到大笑的宝玉面前,“今天是二哥哥的好日子,在此祝二哥哥与宝姐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宝玉看着面前的酒杯,突然像黛玉伸出手去。 黛玉避开宝玉的手,笑着道“妹妹来晚了,先干为净。” 宝玉默默收回手,他分明看见了黛玉眼里的泪光,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表姑娘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喝多了酒,这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回潇湘馆歇着吧。”王夫人见宝玉举着酒杯愣愣地看着黛玉,冷声吩咐道“你妹妹特意来贺喜,可不要辜负了她的美意,宝玉也回去陪新娘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黛玉回到潇湘馆,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果然是她想太多,奢望太多,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见到宝玉之前,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她想问他是不是忘了之前的总总,是不是真的从金陵回来很久了,是不是真的早就知道要娶宝姐姐。可当看到他一身红衣,言笑晏晏的时候,她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姑娘……”紫鹃焦急地唤道,看姑娘给二爷敬酒,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谁知道一出上房,黛玉就一个劲地往潇湘馆走,她都赶不上。 雪雁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黛玉脚步虚浮,浑身无力地靠在紫鹃身上,忙迎了上来,合力将她扶到屋内。 “姑娘,你身子不好,快躺下歇歇吧。二爷也有他的苦衷,我听鸳鸯姐姐说,二爷也不愿意娶宝姑娘,为这件事老爷还打过他。”紫鹃扶着黛玉在床上躺好,轻声劝道,“而且还有老太太呢,等老太太醒来,肯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紫鹃,你先下去吧,”黛玉打断紫鹃的话,苦衷,谁又没有苦衷呢。爹爹当年不也有苦衷,谁又体谅过他?何况事已至此,就算外祖母醒了,又能怎么样? 紫鹃退出房来,见雪雁蹲在门口,推了推她,“姑娘正在里面伤心呢,你不说想想法子劝劝姑娘,在这里哭什么?”紫鹃雪雁。 雪雁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紫鹃姐姐,你说,如果老爷还在,姑娘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老爷?”紫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傻丫头,姑爷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你还想这些做什么?”紫鹃摇了摇头,“况且就算姑爷在又怎么样,太太不喜欢姑娘,还是不会让二爷娶了姑娘的。” 听到那声姑爷,雪雁低下了头,是了,对于贾家来说,姑娘跟她都不过是外人。听着屋子里黛玉压抑的哭声,雪雁很着急,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这样哭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雪雁,你觉得北静王爷怎么样?” 雪雁诧异地抬头,姑娘现在这么伤心,紫鹃姐姐不说去劝劝,怎么跟她说起了王爷? 紫鹃见雪雁一脸茫然,解释道“现在二爷娶了宝姑娘,就算老太太醒来,姑娘也不可能嫁给二爷了。”见雪雁点了点头,接着道,“可姑娘也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潇湘馆吧,今天姑娘晕倒了,王爷很是紧张,还叫琏二爷请了太医。就连二爷也称他是贤王,如果姑娘能嫁给他,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雪雁这才想起紫鹃说的北静王爷是谁,她不觉得宝玉配得上自家姑娘,可这是姑娘自己的事情。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突兀的叹息打断了雪雁的思绪,抬起头来,又听得扑棱棱拍翅膀的声音,向檐下望去,果然是黛玉往日养的那只鹦鹉。 紫鹃担心黛玉听见愈加伤心,忙取了下来,放到了自己屋内。 屋子里黛玉慢慢平静下来,听得屋外的动静,苦笑起来,是啊,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又想起那年宝玉劝自己的话,恍若昨日,却不堪回首。强自坐起身来,对着外面吩咐道“笼火盆子来。” 雪雁有些好奇大夏天的姑娘要火盆做什么,然她向来是姑娘说什么做什么,虽有疑问,仍应了一声自去取火盆不提。 紫鹃回来见雪雁大夏天取了火盆来,以为黛玉冷,忙跟着雪雁进屋,“姑娘躺下,多盖件被子吧,夏天本就燥热,这炭气恐耽不住。”黛玉摇了摇头,强撑着要下床而来。 紫鹃唬了一跳,忙上前扶着,劝道“姑娘要取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你身子不好,还是躺着吧。”说着,又取了软枕放在身后。 黛玉也不强求,靠在床上,叫过雪雁道:“将我的诗本子取来。”雪雁料是要前日所理的诗稿,因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翻了翻,放在一旁,又吩咐紫鹃“将帕子取来。”紫鹃料是要前日新绣的手帕,忙开箱拿了来。黛玉瞧了,撂在一边,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过来,是要那两块题诗的旧帕,只得重又取来。 黛玉接到手里,也不瞧,只示意雪雁把火盆移到床前。 紫鹃复又劝道“姑娘歇着罢,何苦又劳神,这些死物等好了再瞧罢。” 黛玉也不说话,只将手中的帕子瞅著那火点点头儿,往上一撂,紫鹃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黛玉又将手边的诗稿扔在了火上。紫鹃已知她是恨宝玉,也不敢动手取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诗稿、手绢化为灰烬。 黛玉看着火光一点点吞没那诗稿,垂下眼眸,“把灯灭了,都下去歇着吧,不用守夜,我一个人躺着就是。” 紫鹃想要劝说一番,见黛玉已经合衣躺下,只好灭了灯,捧着火盆退下。 撇开潇湘馆这一番动静不提,却说那宝玉回到新房。宝钗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见宝玉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一身酒气地回来,忙示意莺儿结果盒子,亲自上前准备伺候着宝玉梳洗。 宝玉避了过去,亲自把盒子放在桌上。见宝玉如此宝贝那个盒子,宝钗楞了一下,向跟着宝玉的袭人看去。 袭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在回房的路上,她几次想接过盒子,宝玉都避了开去,一路亲自捧着回来。宝钗摆了摆手,示意莺儿等退下。待得房里的人都出去后,宝钗挽好衣服,上前伺候宝玉梳洗。 宝玉看着低头为自己宽衣的宝钗,一双手莹润如玉,一时想起那年自己还曾遗憾那双膀子没有长在林妹妹身上,哪曾想到今日,如果没有宝姐姐的金玉良缘,说不定他就可以跟林妹妹在一起了,又想起刚刚黛玉那一滴未滴下来的泪,有些烦躁地推开了宝钗。 宝钗一个不妨,被推了个趔趄。她猜到宝玉是见到了林妹妹,盒子里的东西应该也是黛玉送的,只是事已至此,宝玉这般又是在做给谁看? 见宝玉自己胡乱地擦着脸,宝钗压下心头的思绪,上前一步,递上自己的手帕。自己已经嫁给他了,不管过去如何,从现在起,他们将荣辱与共。所以,她必须让努力宝玉接受自己。想到这里,宝钗轻叹道“也不知道颦儿的身子好些了没,你去金陵之后,她就一直呆在潇湘馆里,我也不方便去瞧他。听说北静王刚刚遇见她,还请了太医,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宝玉闻得叹息声,转过头来,见宝钗一脸忧虑,思及自己刚刚还那样想。忙开口劝道“宝姐姐快别担心了,林妹妹身子一直都不好,那里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刚刚还看见她了……”接过手帕,见宝钗一身红衣,在灯光下别有一番风情。宝钗的装扮一直都很简单,服饰也都是很素净的颜色,宝玉还是第一见她盛装打扮,穿这么艳丽的颜色,有些失神,愣在了原地。 宝钗见宝玉愣愣地看着自己,眼里的惊艳挡都挡不住,有些骄傲,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都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是闺阁中的姑娘,被宝玉如此火热的眼神看着,害羞地低下了头,恰好露出一段洁白的脖子,引人遐思。 宝玉早已经人事,如此良辰美景,哪还能忍住,上前抱起宝钗放到床上,自是一番浓情蜜意不提。 云收雨住,看着旁边宝钗娇羞的容颜,宝玉默默在心里筹划着,等老祖宗清醒了,他就去好好求求老祖宗,让林妹妹也嫁给他,到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还跟以前一样,吟诗作赋,林妹妹一定会很开心的。想到此处,宝玉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且说北静王府,水溶虽然决定在第二天向皇上请旨赐婚,可还是决定亲自去潇湘馆探个清楚。遂带着无踪,踏着夜色,往荣国府而来。 水溶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对着无踪点了点头,轻轻撬开窗子跳了进去。与一般闺阁女子的房间不同,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整个屋子里满是墨香。屋子里有些暗,窗下案上设着笔砚,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水溶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架旁,仔细地翻找了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书架上大部分都是诗词曲赋,都是些姑娘家爱看的书册,并没有什么账册。 床帐里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水溶忙往多宝阁旁避去。岂料动作太大,将书架上的一本诗经碰了下来。 黛玉本就没有睡熟,听到动静,忙唤道“紫鹃……”想起今天没让她守夜,轻叹一声,正准备起来,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又躺了回去。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水溶捡起地上的书,准备放到架上,地上的一页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名单,借着光粗略一看,水溶有些震惊。那是一份盐商的名单,确切地说是一份私盐名单,甚至比他手中的还要全。这种东西,绝不可能是黛玉这种闺阁女子会有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林如海死之前把查到的东西全部交给了她女儿。 “王爷,东西找到了吗?”出了荣国府,无踪见水溶神色凝重,忙开口问道。 水溶没有回答,事关重大,他必须与皇上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刚刚挺机灵的啊,什么时候学会猫叫了?” “还不是最近王妃生了病,养的猫也到处跑,中午扰了我睡觉。刚刚听到动静,为了给王爷解围,一下就学了出来。” 水溶听到他提到王妃,眼神暗了暗。无踪自觉失言,暗骂自己一声,只默默地跟在水溶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御书房内,皇帝司徒铭看着水溶呈上的名单,一脸紧张地道“润之说的可是真的,这真是江南所有贩卖私盐的盐商名单?” 水溶点了点头,恭敬地道“回皇上,根据我们目前的线索来看,名单上的人确实都是江南贩卖私盐的盐商。我向父王身边的老人求证过,当年父王也派人查过,只可惜布置不当,以至于打草惊蛇,功亏一篑,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查到他们与忠顺王爷往来证据。” 提到这个,水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了过去。昨天他把这份名单拿给袁先生看,才得知当年父王远赴江南,名义上是为了治水,实际上却是查证忠顺王贩卖私盐的证据。令他想不通的是,那林如海既然已得到证据,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却选择将证据交给她女儿,而不是上呈皇上。 听水溶说是当年水轩派人查探的人,司徒铭沉下了脸色。水轩是他伴读,他未登基之前,两人情同手足。当年受他所托,带病远赴江南查案,不料竟殒命江南,甚至连尸骨都未找到。为此他一直觉得愧对北王府,愧对水溶,所以最后才力排众议允他仍袭郡王爵。那忠顺仗着父皇的疼宠,处处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他登基之后,鼓动一些世家老臣在朝堂上与他作对,还把手插到了盐政上。这一次,他定然要让他付出代价。 司徒铭握紧双拳,一拳拍在桌子上。 水溶连忙跪下,“皇上息怒,请保重龙体。” “你起来吧,这些国之蛀虫,一日不除,朕一日难安。”司徒铭抬了抬手,“润之这次可是又立了大功,想来你父王若是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为君分忧乃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微臣不敢居功,也当不得皇上的赏。”水溶跪着没动,抬眼见皇上已平复下了怒气。低声道“只是臣有一件私事,还想求得皇上的恩准。 司徒铭见此,上前亲自扶起水溶。不说他与水轩的情分,就是水溶本人也是他的股肱之臣。对于忠心于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让他吃亏。 “说来朕听听,什么私事还需要你如此正式地求得朕的同意?” “臣想请皇上为臣赐婚。”水溶微微低下头,轻声道。 司徒铭听得水溶为自己请旨赐婚,笑着道。“朕还当什么事,你想娶侧妃,朕直接给你赐婚就是。听皇后说,那定安侯府的小女儿扬言非你不嫁,朕看来倒是不错。” “回禀皇上,那定安侯府的事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臣并无此意。臣想求娶的是荣国府贾家的姑娘,宫中贤德妃娘娘的表妹。” 听说是荣国府贾家,司徒铭皱了皱眉头。荣国府贾家原是前太子义忠亲王的下属,义忠王出事后,投诚过来,甚至送了唯一的嫡女进宫。不过他可是知道的,这贾家跟甄家也一直是眉来眼去的,这甄家可是那忠顺王的外家。 “臣求娶的不是贾家自己的姑娘,是史老太君的外孙女儿,前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微臣仰慕林姑娘久矣,还望皇上成全。”水溶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说你要娶那林如海的女儿?” “还请皇上恩准。”水溶磕了一个头,坚定地道。 “你先下去吧,容朕想想。”司徒铭见水溶一脸坚定,摆了摆手。 水溶张了张口,终究是行礼退下。出了御书房,松了一口气,看来可以回府准备聘礼的事了。 若非不是太子的避而不见,若非是遇见那个让人惊艳的女子,他是愿意求娶那柳姑娘的,然今时不同往日。尽管都是利益婚姻,他也要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 水溶离开后,司徒铭拍了拍手,一黑衣暗卫出现在御书房内。不等对方行礼,司徒铭直接开口问道,“太子最近有什么动静?” “回禀皇上,太子殿下与往常一样,除了去御花园散步,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东宫,并无异动。”莫离跪在地上,恭敬地答到。 “他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 “除东宫属臣外,太子殿下最近只见了国舅爷。此外,前两天殿下生病,北静王求见,太子避而未见。” 司徒铭点了点头,看来水溶铁了心要求娶那林如海的女儿,还有这个逆子的原因在里面。 罢了,他难得求自己一次,就如了他的意吧,至于太子,司徒铭眼神冷了下来。 “来人,传朕口谕,太子身体有恙,允其在东宫静养,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且说荣国府里,荣禧堂中,此时正是兵荒马乱之时。 今日是宝钗正式成为宝二奶奶的第一天,一大早,她就与宝玉到了荣禧堂,准备给贾政等人敬茶。 王夫人看着宝玉携着宝钗而来,侧眼看了一眼旁边的黛玉,脸上堆满了笑容。果然是金玉良缘,钗儿端庄大方,跟宝玉站在一起,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贾政见宝钗始终落后于宝玉一步,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黛玉见两人携手而来,迎着朝阳,一身红衣光彩夺目。忙低下头假装喝茶。惜春看了看宝钗,又看看了黛玉,没有说话,只自顾自地喝茶。 宝钗进来时就已看清了各人脸上的神色,见贾政点头,松了口气。姨妈一直都很喜欢她,她并不担心,但姨夫向来都是唯老太太的命是从,她并没有把握能得到他的认同。 袭人备好茶水,满面春风地拖着茶盘,红色绸布上整齐地放着茶盏,地上摆着锦团。 宝钗上前一步,与宝玉跪在一起。 周瑞家的见两人跪好,连忙笑着道“请新人给老爷太太敬茶,日后和和美美。” 袭人将茶盘端过去,宝钗接过来,将茶杯举起,恭敬地道:“请老爷、太太喝茶。” 贾政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宝玉,训道“既然成了亲,就要好好地过日子,要是再让我听到……” 王夫人见此,忙打断道“宝玉,既然成了亲,就要好好跟你宝姐姐过日子,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说完,又接过玉钏手上的锦盒递给宝钗道“钗儿,以后咋们就是一家人了,宝玉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这是见面礼,快好好收着。” 宝钗接过来,乖巧地道“谢谢姨妈。” “二嫂子都敬了媳妇茶了,怎么还叫姨妈,该改口了。”探春捂着嘴,笑着调侃道。 宝钗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老爷,太太,老太太醒了。”琥珀闯了进来,喘着粗气道。 听到这个消息,王夫人一把把宝钗拉起来,“钗儿呀,你可真是我们贾家的福星啊,你瞧瞧,你一嫁进来,老太太的病就好了。” 宝玉也忙道“老爷、太太,我们快去看老太太吧。” 贾政点了点头,“老太太向来最疼的就是你了,成了亲,也该带着你媳妇去给老太太看看。”老太太醒了,没人比他更高兴。他知道,如果不是老太太,他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住在荣禧堂里,大哥一直都看他不顺眼,等老太太一去,他必然会被扫地出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后院贾母的住处行去。 黛玉扶着雪雁,跟在最后面,穿过长长的弄堂,看着院子里的雕梁画栋,穿山游廊,有一种格格不入地感觉。这个地方她住了很多年,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陌生。 贾母靠在床上,看着满屋子的子子孙孙,心绪复杂。听到迎丫头的消息,她跟贾赦争吵了几句,一时急怒攻心,没想到就躺了这么久,看来是真的老了。可如果她走了,宝玉可怎么办? 见宝玉一身红衣站在宝钗旁,而宝钗已梳起头发,作妇人打扮,她有些奇怪,“宝丫头何时许的人家,许给谁家了,这么快就成亲,也太委屈了。” “老太太,钗儿呀是许给了宝玉,昨天才刚刚成的亲呢。”王夫人上前一步,笑着道。 王熙凤也在一旁凑趣道,“宝兄弟昨天拜堂成亲,老太太您今天就醒了,看来宝二奶奶真是咋们贾家的福星呢。” “你说什么,宝玉跟宝丫头成亲了?”贾母指着王夫人,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外祖母,您别生气,身子要紧。二舅母也是为了给老太太冲喜才匆忙给二哥哥娶亲的,只要外祖母你醒了,想来二嫂子跟二哥哥都不会觉得委屈的。”黛玉见贾母气得说不出话来,忙上前一边帮老太太顺着气,一边轻声劝道。 “老祖宗,只要你好了,宝玉不觉得委屈。”宝玉连忙上前,跪在床前。 “孙媳也不觉得委屈,还请老祖宗保重身体,不要生气了。”宝钗也连忙跪在了宝玉旁边。 贾母见宝玉、宝钗跪在面前,耳中听着他们说不委屈。一把搂住黛玉,哭着道,“玉儿,我对不起你啊,他们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娘,还不如死了算了,我苦命的玉儿。” 黛玉扶着贾母,轻轻拭掉眼泪,劝解道“外祖母说什么呢,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二哥哥成亲是好事,玉儿也为他高兴呢,老祖宗快别伤心了,这是喜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荣国府后院,贾母在众人的劝说下已平静了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之上自是相安无事。宝钗伺候着王夫人用过饭后,又忙着净手伺候贾母休息。贾母挥了挥手,拉着宝玉、黛玉,“两个玉儿留着陪我说说话,其他人都下去吧。” 醒来就听到宝玉成亲的消息,不问清楚,她如何能好好休息。 周瑞慌慌张张地走闯了进来,见到他家媳妇,连忙拉住她,让她速去回禀,前院来了圣旨,正等着表姑娘前去接旨。这个时候,府内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聚集在老太太院子里,他遍寻不到人,又担心小丫头误事,只好自己闯了进来。 周瑞家的急忙走了进去,回禀说前院来了圣旨,请林姑娘前去接旨。一屋子人都愣住了,贾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想着现在元春正得宠,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只是皇上怎么突然给玉儿下旨,因问道:“来人怎么说的,玉儿一姑娘家,如何会有给她的旨意?” “回老太太,我家那口子只说是宫里来了圣旨,正在前院等着表姑娘领旨呢。”周瑞家的忙笑着道。不曾想这表姑娘还有这等福气,竟然让皇上亲自下旨,听说来的还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呢,以后可要好好对她才行。 贾母听了这话,放开黛玉,拉过黛玉的手,嘱咐道“既然如此,玉儿快随着你舅舅他们去前院领旨吧,总不能让人久等。你也不要害怕,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会而只谨慎行事就是。” 黛玉抿着嘴跟在两个舅舅身后,心绪复杂。她一个闺阁女儿,皇上挑这个时候下旨给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年父亲曾告诉她,在她出嫁之前,手上的东西一定不能交出去,等她出嫁后,如果北王府的人找上门来,就把手中东西交出去,也能护她周全。 可她悄悄看过那些账册,知道交出去的后果。她并不如父亲那么乐观,出嫁女不为娘家的罪责承担责任,北王府或许会放过她。可父亲呢,她该如何保住父亲的死后清名?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应该会直接将证据上呈皇上吧。如果那样,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以身殉职? 高无德正在荣禧堂中喝茶,看着从回廊走来的一群人,前面是贾府的两位老爷,跟在其后的应该就是今日的正主儿林姑娘。远远望去,衣袂飘飘,的确是个绝色佳人。 想他入宫多年,后宫之中,佳丽三千,环肥燕瘦,可谓是阅尽美色,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然这林姑娘却别有风情,清冷冷如姣花照水,顾盼之间撩人心神,而那一低头的温柔,更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怪不那北静王拒了定安侯府那名满京城的柳姑娘,一心求娶。 “劳公公久等,还请公公恕罪。”贾赦忙上前见礼,这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不过是靠着祖宗余荫,手无实权,哪敢托大。 高无德避开了贾赦的礼,他不过一介内侍,再得皇上看中,干得也是那伺候人的活。贾赦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可不敢托大受他的礼。 他虽负皇命而来,却不好久呆,皇上疑心甚重,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最忌与官员交往,若是呆久了只怕会落人把柄。遂一甩拂尘,起身肃立,敛容恭敬道:“小顺子,请皇上旨意。” 贾赦等人忙焚香设案,依品级面北跪好,因说圣旨是给黛玉的,遂跪在家政旁边,其右后方是雪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先巡盐御史林海之女林氏黛玉,蕙质兰心、贤淑恭瑾,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北静王水溶年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氏黛玉待字闺中,与北静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北静王为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高无德合上圣旨,平端于胸前,却不见黛玉起身来接,放眼一瞧,黛玉正跪在一边,一动不动,忙提醒道“林姑娘,还请接旨谢恩。” 黛玉跪在地上,听着圣旨将她许于北静王为侧妃,楞在了原地。果然当年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吗,她该怎么办,真的要听父亲的话将账册交出去吗? 一时之间,偌大的荣禧堂里寂静无声,都望着黛玉。 雪雁听得圣旨将黛玉许给北静王,很是高兴,昨天紫鹃姐姐说姑娘说不定要嫁给王爷她还不信,没想到今天姑娘就被赐婚了。她对黛玉嫁给谁并不关心,姑娘以后就是王妃了,看贾家那些人还如何嚼舌头。见黛玉没有上前领旨,担心她触怒皇上,忙偷偷扯了一下黛玉的袖子。 黛玉回过神来,压下心头地思绪,平静地领旨谢恩,只一张脸已没了血色。 贾母房内,宝玉正求着其做主,让他搬回里(贾母病种时王夫人就做主让宝玉搬出了大观园,成亲也是另外收拾的屋子)。不回大观园,他就见不到林妹妹了。昨天林妹妹肯定生气了,他如果不好好哄哄,妹妹肯定不会理他了。等林妹妹消了气,他就好好求求老祖宗,老祖宗那疼他,一定会让他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你回住着,那你媳妇住哪里?”贾母不喜欢宝钗,也知两个玉儿的情意,私心里,她也是愿意两个玉儿好的。但此时此刻,木已成舟,他们贾家万万做不出休妻的事来。 “宝姐姐跟以前一样,住在蘅芜苑呀。老祖宗,你就让我搬回园子里嘛,现在的院子我一点都不喜欢。”宝玉摇着贾母的手臂,撒着娇。 “胡说,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哪能还跟以前一样,老祖宗还等着报重孙子呢,你可不能使性子。你什么时候想去园子里顽直接去就是了,谁还敢拦着你不成,住不住在里面都没差。”贾母拍拍宝玉的头,嗔道:“好了,快起来,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去瞧瞧皇上给你妹妹下什么旨意了。” 宝玉刚刚离开,王夫人就忙忙地掀开了帘子,“老太太,大喜啊,皇上给大姑娘赐婚了。”按理宝玉现在已经娶了钗儿,她实在犯不着再跟一个小辈计较。可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宝丫头,要是再让宝玉娶了黛玉可怎么办。现在好了,圣旨赐婚,老太太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抗旨不尊,这可是要杀头的。 其实这倒是王夫人想多了,贾母是不喜欢宝钗,可现在两人已经拜了堂,她能怎么办?为了贾府的前程,为了宝玉,她也只能接受宝钗这个孙媳妇。 “你说什么,皇上给玉儿赐婚了?”贾母指着王夫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玉儿哪里碍着你眼了,你要这样对她。你要是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说着就唤鸳鸯去收拾东西回金陵。 她昏迷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先是宝玉成了亲,现在玉儿也被指婚了。玉儿一养在深闺的姑娘,皇上如何会知晓?定是这毒妇捣的鬼。 王夫人连忙跪在床前,天地良心,这件事真不是她的手笔。她确实是想着尽快把黛玉嫁出去,可她最近忙着宝玉的亲事,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动手。“老太太,皇上把大姑娘赐给了北静王作侧妃,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皇上居然把玉儿赐给了北静王水溶,贾母很是震惊。王夫人不清楚,她可是知道的,这北静王水溶是京城少有的英年才俊,这门亲事,可真的算是高攀了,难道是宫里元丫头的主意?想到这里,贾母也就平息下了怒气。玉儿配给水溶,对于府上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你也起来吧,当家太太,动不动就下跪,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老太太教训的是。”王夫人低眉顺眼地站了起来。 “圣旨指婚,这可是天大的荣耀,玉儿的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你下去找凤丫头拟定一个嫁妆单子出来。”贾母揉了揉额头,刚醒来就遇见这么多事,她有些头疼。唉,儿女都是债啊。 宝玉从上房出来,恰好遇见捧着圣旨回潇湘馆的黛玉。 “林妹妹,”宝玉远远地见着黛玉,忙迎了上去“皇上给了妹妹什么旨意?” 黛玉愣愣地看着宝玉,她曾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他,也把他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可到最后,他娶了别人,而她也将嫁与他人。 宝玉见黛玉也不说话,只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哀伤,忙道,“林妹妹你怎么了,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拉黛玉。 “我没事,二哥哥怎么过来了,外祖母歇下了吗?”黛玉回过神来,避开了宝玉的手。 宝玉听着那声二哥哥,只觉得心痛的厉害。“林妹妹,咋们一起去求老祖宗吧,她那么疼我,一定会让我们长久在一起的。” 黛玉忙斥道,“你胡说什么呢,谁要跟你长久在一起。” 雪雁见宝玉越说越不像样,忙上前一步:“宝二爷说什么呢,我家姑娘已经被皇上钦赐给了北静王爷为妃,宝二爷想要长长久久,可是找错人了。” 宝玉听着雪雁说黛玉被圣旨赐给了水溶,先是怔楞不语,接着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地往旁边倒去。 雪雁不妨他有如此大的反应,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招呼着小丫头将人扶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又让人去请宝钗袭人。 黛玉收回上前的脚步,看着这一番兵荒马乱,垂下眼眸,终究没有说什么,现在名分已定,还能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宝钗带着莺儿过来时,黛玉已经回了潇湘馆,陪着宝玉的正是袭人。见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宝钗眼里闪过一抹怒意,不过很快就被她掩了下去。 “二爷怎么了,”宝钗调整好情绪,快步上前“小丫头说二爷吐血了,可吓坏我了。” 宝玉听见宝钗的声音,忙转过头来,也不回话,直接开口问道“宝姐姐,雪雁说林妹妹要嫁给北静王了,这是不是真的?” 宝钗点了点头。之前她一度觉得林黛玉是可怜的,只要姨妈不喜欢她,她就必然成不了宝二奶奶。可现在,她很是嫉妒黛玉的好命。她费尽心机得来的宝二奶奶,跟她北府侧妃一比较,就像是一个笑话。虽说那北静王已有了正妃,可宝玉又能好到哪里去,就算成了亲,心中也还是念念不忘着他林妹妹。 “宝姐姐,林妹妹生我的气了,你快去劝劝她,妹妹最听你的话了。”宝玉见宝钗点头,忙拉着她道。袭人说林妹妹要做王妃了,必然看不上这府里,所以才不理他。他才不相信,林妹妹一冰清玉洁的女孩儿,怎么会这么势利。 宝钗听得宝玉叫自己去劝黛玉,心中苦涩难言。却不好放任不管,只好强撑着笑脸,劝说道:“颦儿能嫁给王爷,那是她的福气。圣旨指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誉呢。二爷快随我回去换换衣裳,咋们一道去给林妹妹贺喜。”宝钗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扶宝玉起来。 宝玉一把甩开宝钗的手:“宝姐姐怎么也成了那势利的鱼眼珠子,那北静王府再好,如何比得上自己家里。”说完就转身往贾母上房而去,袭人忙忙地跟上。 宝钗看着两人地背影,咬碎了一口银牙。还是新婚第一天,宝玉竟然就当着奴才给她没脸。 “姑娘,我们去看老太太吗?”莺儿看着宝钗一脸的阴狠,忙怯怯地唤道。 “不了,我们去看看…太太。”既然成了亲,就不能再叫姨妈了“以后不要叫我姑娘,要叫二奶奶。”宝钗说完,又转头吩咐了一句。 “是,奴婢记住了,也会嘱咐好文杏她们的,”莺儿忙忙地答应着。 宝钗点了点头。 黛玉回到潇湘馆不久,鸳鸯就带着人给她送去了一套红宝石头面,还说老太太累了,叫她明天再去请安。她知道,必然是宝玉去了老太太屋里。只是她现在心很乱,不去请安更好。 夜凉如水,整个潇湘馆中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黛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披着衣服坐了起来。紫鹃听到动静,披衣进来,剪掉烛芯,见没什么吩咐,也就自行退下。从扬州回来后,黛玉经常晚上睡不着,开始她很是担心,也经常陪着她熬夜。后来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黛玉披着衣服,坐在桌前,看着案上那明黄的圣旨,不过寥寥几句话,却决定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她记得母亲去世后,她去父亲书房找他,见过这样的圣旨,后来她就被送到了京城外祖母家。父亲病重,她重回扬州,又见到过圣旨,却是申斥父亲渎职,第二天父亲就交给她几本账册。现在想来,她的一生,每一次变化似乎都跟圣旨有关。而这一次,这个圣旨更是直接决定了她的整个未来。 她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跟宝玉说的,下午再见到他时,他与姐妹们一道来祝贺她,神色如常。 府中的人,上至老太太,下至扫地婆子,都觉得她能嫁给北静王爷,是天大的福气,实际上,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父亲去世之前,除了让她好好活着,说的最多的就是他愧对北静王,她猜父亲说的应该是老王爷,只是不知当今北静王是否是知道这段旧事。想到父亲,黛玉又不禁泪流满面。 不管水溶知不知道真相,现在的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潇湘馆中,除了黛玉,还有一个人也是辗转难眠。初闻黛玉被赐婚给北静王,紫鹃很是高兴。冷静下来,却觉得很是烦恼。她虽跟雪雁说姑娘嫁给北静王是好事,可事实上,谁知道那北静王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她从小跟宝玉一起长大,早已情根深种。姑娘是圣旨赐婚,别无选择,她不过一丫头,伺候谁不是伺候?况且太太也说了,等宝玉成亲后就给她开脸。只是她要怎么跟姑娘说,她想留在府里。 因着这一道赐婚圣旨,贾府内是人心浮动,北静王府又何尝不是如此。 高无庸前来传旨之时,北静王妃吴婉正在北静太妃屋里陪着她说话,听得这个消息的,她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忍着没让自己在太妃面前失态。 回到清风堂,听得冬梅说赐的是荣国府贾家的外孙女儿时,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定安侯府就好。她可是知道的,那定安侯府的姑娘可是扬言非他不嫁的。 提起荣国府,吴婉有些不屑,现在的荣国府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子,早已没了当年一门两国公的风光。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就算是生旨赐婚又如何,进了北王府,还不是她手心里的蚂蚁。 就算如此,听得水溶歇在了书房,清风堂里还是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新婚初始,两人就一直是相敬如宾,尽管立场不同,水溶还是给了她王妃应有的尊重,却也仅仅只有尊重,可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凉风习习,水溶一身白衣,坐在屋顶上,自斟自酌。父王去世后,他经常一个人在房顶喝酒。记忆中,小时候,父王常常抱着他上屋顶看星星;长大后,父子两人也常常在屋顶喝酒。再后来,就是他一个人的自斟自酌。 他原以为,不过是又一场利益婚姻,虽然是他自己求得的,他为的不过是拿到那些账册,以慰父王的在天之灵。可无可否认的是,当他领旨谢恩时,心内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袁牧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当年之事,他知道的并不多。查了这么多年,各种线索都断了。最后的线索就只有林海手中的账册了,却保存在她女儿手中。他仔细想过,却不得不承认,娶了她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只有成了北静王府的人,与北静王府荣辱与共,才能保证那林姑娘会将账册交出来。 按理说那林海与老王爷是朋友,当年既然已经得到了证据,就应该交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在最后关头却选择了隐瞒? 皇上为北静王赐婚的事,柳嫣然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小翠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练字。她并不喜欢练字,她喜欢的是随着哥哥们一起习武。可是水溶喜欢,她强迫自己去学琴棋书画,努力变成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她用尽全力去变成水溶喜欢的样子,却终究一场空。 小时候的柳嫣然一点也不讨人喜欢,脾气不好,还有暴力倾向,别的小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五岁那年,她随着祖母去姨奶奶家做客,跟另一个小姑娘吵架,她揍了她,被那个小姑娘的哥哥失手推到了水里。水溶恰好从花园路过,跳下水将她救了起来。那个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哥哥长的真好看。 后来,她就总是缠着祖母去北静王府做客。而她也总是跟在水溶身后,看着他念书,看着他写字,看着她画画。他喜欢做什么,回府后她就去学什么,她跟着他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名满京城,却还是没有引来他的驻足。 柳夫人静静地站在屋外,止住了下人的通报。听着屋子里柳嫣然的哭声,她很是心疼。可她知道,必须要嫣然自己想清楚,哭出来也许就好了。她知道嫣然的心思,可他们这种人家,婚事哪能自己做主? 忠顺王司徒钊听皇上把那林海的女儿赐给了水溶,忙叫来了自己的谋士杜安。 “王爷不必担心,林海那女儿当年不过十一二岁,还一直呆在京中,如何会知道那些事。况贾府带回来的东西我们也都查过,并没有那些账册。水溶估计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从他女儿入手。”杜安对于这道赐婚圣旨很是不屑,就算娶了林如海女儿又如何?王爷对这北静王水溶评价很高,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他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帝对于他爹的那点点愧疚之情罢了。 听了杜安的话,司徒钊放下心来,不得不说,自从那水溶在朝堂上大放光彩,他还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那林海当年选择了合作,扣下了证据,事后又如何还会留着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那些东西呈上去,他是免不了被罢职抄家,难道那林如海就能落着好? 而今的皇帝看着英明神武,骨子里不过是一个自私冷血的阴险小人罢了。当年为着这事,皇帝可是连他情同手足的兄弟都牺牲了,又如何会对其他人手下留情。想通了这一点,忠顺王也就放下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北静王府与荣国府将要联姻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了京城,两家都是勋贵,又是世交,荣国府贾家一时风头无二。 贾母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宝玉未来是有大造化的人,在他的婚事上,她虽然觉得愧对玉儿,却也别无选择。 原本打算等她身体好了就给玉儿相看着,却不想皇上竟然给玉儿指了婚,果然两个玉儿都是有福气的。那北静王妃她见过,相貌平平,中规中矩的,以玉儿的品貌,想要得宠还不是小时一桩。就算是以侧妃之礼嫁过去,只要得宠,王妃又能奈之如何?何况玉儿还是圣旨钦赐的侧妃,不过名头上没有王妃好听罢了。 因着突然的赐婚圣旨,贾府主子间的心思各不相同,艳羡之人有之,讨好之人有之,不屑之人亦有之。 因着黛玉要嫁入王府,宝钗新晋为宝二奶奶的事,完全被压下了风头。暗地里,宝钗对此恨的牙痒痒。人前却依然是那副端庄可人的模样,不仅第一时间去了潇湘馆祝贺,还时常去潇湘馆坐坐,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王熙凤派人送了上好的燕窝过来,探春也是每天按时去潇湘馆报道。甚至邢夫人、李纨都派了身边的人前去贺喜。 奴才没有主子的心思,贾家的奴才向来又惯会捧高踩低,一时之间,风向就全变了,那林姑娘可是要成为王妃的人。 对于贾府的纷纷扰扰,潇湘馆的人并没有理会,除了多了些人烟气,还是一如既往。雪雁性子活泼,兴致勃勃地把奴才间的种种讲给黛玉听,对方也不过一笑置之,还告诫她不许学那些人嚼舌头。 趋利避害不过是人之本能,父亲去世时,她就知道了。 黛玉对此不在乎,王夫人却很是生气。只是她现在根本腾不出手去处理这些奴才,贾母让她把黛玉的嫁妆单子列出来,她上哪找东西去。 虽说当年从林家带回来的东西确实不少,可这些年家中大事小事不断,那银子早就花的差不多了。至于那些进了她的私库的东西,她如何舍得,那可都是要留给宝玉的。 最终,王夫人比照着迎春出嫁时的嫁妆,草拟了一份送去给贾母过目。 看到手中那薄薄的嫁妆单子,上头那少的可怜的嫁妆直接让贾母扔了茶杯,“鸳鸯,去给我请二老爷过来。” 王夫人听得要去叫老爷,一下子扑到贾母身前,哭诉道:“老太太,真不是我存心怠慢外甥女儿,实在是府中只能拿出这些东西了啊。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这两年庄子上收益不好,娘娘省亲盖园子花了一大笔,宝玉成亲又花去一大笔,账上是真的没钱了啊。” 王夫人一边说,一边偷瞧老太太的脸色,见提到娘娘宝玉,贾母缓了神色,松了口气,老太太再疼她,还能越过宝玉去? “况且,外甥女儿要嫁的是王府,王府里要什么没有,哪里还指望着这个嫁妆过日子。”要她说,能不出嫁妆是最好的。不过一侧妃,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女儿还是贵妃呢,当年进宫不也什么都没带? 贾母不是不知道府里这两年的情况,知道公账上余钱确实不多。只是这样一份嫁妆,晒妆那日,还不得让人说贾家欺负一个孤女,要是因此得罪了北王府,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可是听说了,宝玉成亲那天,北静王见到了玉儿,还请了太医为其诊脉。事后她静下心来琢磨,娘娘可是姓贾,这等好事,哪有不想着自家姑娘的。那林如海死了多年,当年也未见多加恩赏。由此看来,这赐婚圣旨必是那水溶自己求得的。 想那北静王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玉儿又只有贾家一门亲戚,与北王府交好,未来的利益可不是银子就能换回来的。这个蠢货,鼠目寸光,差点坏了大事。 “你不要拿娘娘与宝玉说事儿,那林家几代主母的嫁妆你也花了不曾?”贾母厉声道。她也没打算用公账的钱来给玉儿置办嫁妆,林家祖产虽然被花的差不多了,但林家几代祖母的嫁妆也是不菲,到时候她再添点东西进去,也能十里红妆。 王夫人见贾母问到林府主母的嫁妆,有些心虚地回道:“东西我送给宫中的娘娘了。”林家主母的嫁妆可都是好东西,一部分被她挑出来送到了元春手中,大头则进了她的私库。 贾母风风雨雨几十年,不过一眼就明白了王夫人心中的弯弯绕绕。贾家在朝堂上没什么势力,老二又不能袭爵,娘娘身份上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是以宫女的身份进宫。能从宫女,一步步爬到贵妃的位置,除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原因,可不得靠钱来砸。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应该给玉儿一笔丰厚的嫁妆,借此交好北王府。 娘娘在宫中之所以处处被那吴贵妃压一头,除了无子,最大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朝堂上没人。虽然舅舅王子腾有些实权,偏人不在京中。那吴贵妃娘家的哥哥可是刑部尚书,侄女还是北静王妃。 那北静王妃也是个不得宠的,结婚多年也没有喜讯传来。只要玉儿生下北府的世子,在朝堂上,娘娘就能依仗北王了。若因着嫁妆,玉儿到了王府不得宠,甚至为此得罪了王府,可不是因小失大? 王夫人对于贾母的心思很是不屑,那林黛玉不过区区王府侧妃,娘娘可是贵妃,如何会依仗她?只是她也不是真的无知,嫁妆虽说代表着女孩儿在娘家的受宠程度,可某种程度上,嫁妆的多寡,也代表着娘家对于婚事的态度。要是因着嫁妆之事开罪了王府,可不得影响宝玉今后的仕途? 最终,王夫人将林家主母嫁妆中的古玩字画拿了出来,毕竟不是真金白银,没那么心疼。至于田产铺子,当年陪嫁给贾敏的就不少,再给她女儿也正好。 贾母想着,加上北府的聘礼与各家夫人的添妆,她再悄悄给玉儿一笔压箱底的银子,也能让玉儿风光大嫁,也就点头同意了。至于盖园子花掉的林家祖产,王夫人手中的其他东西,贾母也就当做不知道了,毕竟玉儿的嫁妆不能超过王妃的规格。 不说贾府的纷纷扰扰,今日朝堂之上,也是风起云涌,暗潮流动。 那东疆一直安安静静的,就算茜香国一直都不安分,近年来也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的。不想今年,竟然举全国之力,沉兵边疆。一个月前,更是借着顺风顺水之力,率先出兵,结束了两军半个多月的对峙局面。消息传到京中之时,司徒铭当即下旨要东疆军全力迎战,不得有损□□国威。一时之间,景色秀丽的东疆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东疆唯一的防线靠海而建的城墙,除此之外,再无屏障,一旦茜香国突破防线,除了短兵相接,再难阻挡敌人的攻势。 东疆军虽然人多势众,然近年来安与享乐,哪里是那茜香国的对手?东疆附近都是岛国,物质匮乏,迫于□□之威,向来都很安分。就算是茜香国,只要东疆大军一出,也都老老实实地退回边境。当时沉兵边疆,东疆军也没放在心上。 却不想此次茜香国来势汹汹,东疆军连连战败,不到一个月,竟有突破防线,大军压境之势。 消息传入京师,朝野上下一片哗然,震惊不已。那茜香国不过弹丸之地,东疆军数倍于敌军,竟然节节败退。 朝堂之上,文武大臣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龙座之上威严的帝王,无人敢言。 司徒铭看着下面装鹌鹑的大臣,压下心头的怒气,半晌方道:“众位爱卿有何看法?” 刑部尚书吴安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道:“臣请议和。”之后便是大段的理由,司徒铭听着他侃侃而谈,眼神越来越冷。 水溶看着他,表情晦涩难明。那是他的岳父,却时常唯忠顺马首是瞻。 “臣不同意吴尚书之言,我军兵强马壮,那茜香国不过是胜在准备充足,又深谙水上用兵之道。一旦到了陆地上,短兵相接,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待得吴安讲完,神武将军冯唐上前一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文死谏,武死战,哪有刚刚开战就求和的道理。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为着是战是和,吵的是不可开交。 司徒铭被吵的头疼,咳嗽一声,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溶卿以为如何。”司徒铭看着长身玉立的水溶,开口问道。 “臣不赞成议和。想我堂堂□□上国,兵强马壮,竟然向一个弹丸小国求和,岂不辱没□□国威。秦皇扫六合,虎势何雄哉?皇上英明神武,天子之威岂容如此践踏。”清越的声音掷地有声,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 朝中新贵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同时出列,朗声道:“臣附议。” 不管什么朝代,男子骨子里的热血都是渴望着上阵杀敌,精忠报国的。勋贵之家可能已经安于享乐,不思进取了,这些朝中新贵想法可不一样。 都说乱世出英雄,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太子司徒珏听着一声声的臣附议,一脸阴狠。这水溶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都快超过他这个太子了。虽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水溶对他一直淡淡的。近来更是跟司徒珺交好,父皇又倚重他,他不得不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皇上虽然决定迎战,可派何人前往也是一道难题。靖安朝先祖戎马一生,一统中原,建国后,国内更是四海升平,周边小国纷纷来朝,以至于近年来,朝中重文轻武,这有能力的武将还真不好找。 忠顺亲王站在前列,突然出列,奏请道“臣以为,威震将军陈瑞文适合前往东疆,主持大局。”既然皇帝决定要战,那他也只好改变策略。如果能趁此机会插手东疆军务,也算是意外之喜。 司徒铭冷笑了下,看来四王八公中的齐国公也是忠顺的人。 只是这奔赴东疆的人选确实不好定,他有心想要派朝中新贵前去。然东疆军镇守东疆多年,军中关系错综复杂,且多为朝中士族子弟,若是贸然派新贵前往,必然难以服众。军情紧急,若是因着自己的私心贻误了战机,岂不是愧对天下苍生。若是要派忠顺的人前去,他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那忠顺亲王早些年四处征战,在军中本来就素有威望,若是东疆军也到了他手里,岂不是如虎添翼? 司徒铭扫了一眼群臣,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臣以为,陈将军并不适合前往东疆。那茜香国此次来势汹汹,又深谙水战的用兵之道,陈将军并无水战经验,恐难以胜任。臣以为,南安王霍烨能当此重任,南安王府世代守护东疆,水战经验丰富,南安王本人也是熟读兵书,派其前往,定能解东疆之威危,扬我□□国威。”水溶出列奏请道。 霍烨与水轩私交甚好,他刚刚袭爵之时,承蒙南安王多方照顾,也知他一心渴望上阵杀敌,自己又不能领兵,何不成人之美? 南安王听得水溶举荐自己远赴东疆,忙出列道:“臣愿立下军令状,不破茜香不复回,还请皇上恩准。”他向来崇拜英雄,也一心渴望着建功立业,只是皇帝向来不愿重用他们这些勋贵之家,他也只好在京安安分分地做个闲王。 司徒铭眼神在水溶与霍烨身上转了几转,眼下霍烨确实是最好的人选,既是勋贵,又一直都安安分分的,与那忠顺也很少来往。 定下心来,司徒铭当朝圣旨钦封霍烨为东征大将军,全权接手东疆事务,即可启程前往东疆,抵御茜香,以扬□□国威。 水溶下朝回到王府,就有府中长史道,宝二爷来了。 听得宝玉来了,水溶加快脚步,还未换下朝服,就直接去了花厅。 宝玉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呆在花厅里,老祖宗说,林妹妹是圣旨赐婚,断无更改的可能,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罪过。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只要王爷退了亲,林妹妹就不算抗旨,也可以留在府中,长久跟他在一起。 听得脚步声,宝玉回头,见水溶一身朝服,英姿挺拔,气宇轩昂,忙低头请安“见过王爷。” 水溶亲手扶起宝玉,随意坐在上首,笑着道“宝玉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可是好久不见你登门了。上次你成亲,本王临时有事,也没好好喝你的喜酒,今天你既然来了,可得好好喝上一场。” 话未说完,就见宝玉突然跪下,一脸郑重地道,“王爷,宝玉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还请王爷成全。” 水溶见此,也收了脸上的玩笑之色,安慰道“宝玉,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你我之间,何须用求。但凡本王能办到的,必然如你所愿。” 他跟宝玉相识已久,还是第一次见宝玉如此郑重地跪下求他。 “王爷,表妹身子弱,自小与我一块长大,又与我情投意合,王爷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定能寻到合心意的人……” “够了,”听到那句情投意合,水溶将手上的茶杯往案上一拍,打断宝玉,站起身来,怒道“宝玉,林姑娘已是圣上钦赐的北府侧妃,还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若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败坏王妃名声,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宝玉震惊地看着水溶,这是水溶第一次对他发火。听得水溶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他死死地盯着水溶,道“宝玉一直以为王爷与他人不同,皇室王族,唯一佩服的就是王爷。却不想原来是我识人不清,王爷也不过一俗人。紫鹃说我成亲那天王爷逛园子见到了林妹妹,还请了太医,王爷这样夺人所爱,岂是君子所为?” 听得宝玉指责自己见色起意,还夺人所爱,水溶终是没忍住,将案上的茶杯拂到地上,狠狠地道“本王如何行事,想来还轮到宝二爷来指教。本王体力不支,就不留宝二爷了。水安,送宝二爷回去。” 言罢,水溶就离开了花厅,往书房而去。他告诉自己,他娶她是为了她手上的账册,是为了早日查得真相,以慰父王在天之灵。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见色起意了。只要知道账册在谁手中,要获得的方式有很多,如果不是那让人惊艳的初见,他怎么也不会想起去求娶她。 袁牧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水溶一脸挫败地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退了下去。听说王爷在朝堂上举荐南安王霍烨前去东疆平乱,他才匆匆来了书房。朝野上下都知道北静王爷简在帝心,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皇上对着北府的猜疑从来都没有停过。 老王爷之死一直是王爷心中的一根刺,自从老王爷去世后,王爷一改之前高调张扬的作风,行事越来越低调内敛。这些年来,皇上处处加恩北府,不过是因着老王爷去世,王爷借口守孝交了兵权。再加上其后种种,勾起了皇上对老王爷的愧疚之情,所以才格外看重王爷。 王爷他其实也是想上阵杀敌的吧。 大军出征那天,水溶随着皇上为霍烨送行。目之所及旌旗飘摇,耳边是声震九霄的战鼓之声,看着霍烨一身戎装,立在马上,水溶有些羡慕,热血男儿谁不渴望血染疆场,开疆扩土。 霍烨对上水溶的视线,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当年提点水溶,不过是为着与水轩的那点交情。哪知水溶投桃报李,竟然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男人之间的感激,向来不需要宣之于口。水溶微微颔首,默默祝愿其能马到功成。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每年这个时候黛玉都要偷偷祭奠一番父母。紫鹃等人知道她的习惯,潇湘馆里早已悄悄备好相关物品。 黛玉祭拜父母向来是不要人陪同的,初时紫鹃不放心,还悄悄跟着,时间久了,也就随她去了。 明月当空,园子里的一切都笼着一层朦胧的轻纱,黛玉借着月光,提着早已备好的篮子,沿着杨柳岸,一路往栊翠庵而来。到了栊翠庵前,刚要抬手敲门,又想起赐婚后妙玉的那句贺卿得高迁,终是罢了手,叹了口气,复又提着篮子到了湖边。 将祭品一一摆好后,黛玉跪在地上默默祈祷,愿父母在听之灵能保佑她得偿所愿,护住林家的百年声誉。祭拜完毕后,黛玉又拿起篮子里的两盏河灯,点上蜡烛,放到了湖中。 京城中并没有放河灯的习俗,雪雁跟她琢磨了很久,也不过勉强做成了两盏。 看着两盏灯往湖心飘去,微弱的火光与月光交相辉印,最终一点点变暗,黛玉双手合十,默默祷告,愿父母早登极乐。 水溶远远地看着黛玉临水而立,月光照在她身上,印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似那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祭拜完父王之后,水溶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得偿所愿,心情很是激动,脸上也有了笑容。最近水溶一直宿在书房,北静王妃听得身边的丫头说王爷今日精神不多,忙忙地带着人往书房而来。 吴婉过来时,水溶正在房顶上喝酒,见到王妃,不可避免地就想起了即将要娶的侧妃。想到宝玉说两人情投意合,水溶很是烦躁,鬼使神差就来了潇湘馆。一路默默跟在黛玉身后,看着她分花拂柳,看着她在栊翠庵前的踟蹰不前。 待得两盏河灯消失在湖里,黛玉抬眼看来下周围,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到了凹晶馆。 凉风拂过,黛玉紧了紧披风走到旁边的亭子里,靠着栏杆坐下。在这清幽的夏夜里,耳边只有那忽远忽近的蛙鸣声。 一时想起当年与湘云在这联诗,那句冷月葬花魂就像是她人生的真实写照。湘云定亲后,也很久没来了,听说那卫公子这次随着南安王去了战场,等这次回来,应该就要成亲了。 又想起这些年在贾府度过的岁月,有欢喜也有伤悲,既有贾母的慈爱,宝玉的互为知己,也有二舅妈的不喜,探春的敌意。 想起宝玉,黛玉不由得悲从中来,年少时的陪伴,后来的心意相通,就像一场梦。从此以后,他们真的是散了,或许此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抱着膝盖,哭出声来。这些天,为着不让外祖母担心,她一直强颜欢笑着。 水溶听着那压抑的低泣声,只觉得心被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她果真跟宝玉情投意合,因着不愿嫁自己,所以才躲在这里哭?本想一走了之,又想起她身子弱,虽说是夏夜,到底是在水边,要是受了凉就不好了。 叹息一声,水溶上前一步,唤道:“林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却说水溶突然出声,黛玉被吓了一跳。 园子里除了宝玉都是女眷,成亲之后宝玉也搬了出去,这大晚上的园子里如何会有男人的声音,难道是什么人闯了进来?想到这里,黛玉抬起头来,双手扶着栏杆,也不回头,只是警惕地看着周围,看看能不能遇见巡夜的婆子。 只是为着祭奠父母,黛玉本就挑了偏僻人少的地方,又恰逢中元节,巡夜的婆子也不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水溶见黛玉停止了哭声,却不回头,也不起身离开。也就上前几步,到了亭子里。 黛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围又寻不到人,一时悲从心来,松开双手,往湖里跳去。 水溶眼疾手快,忙一把将人拉住。 黛玉受到水溶的拉扯,身子不受控制的往水溶怀里倒去,生生的撞了个正着。水溶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铺面而来,黛玉一个小姑娘,何尝与男子这般亲近过,与宝玉相知多年,他偶尔的言语无状都会生气。当即一把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往咽喉刺去。 水溶正沉浸在温香暖玉入怀的惊喜之中,眼前银光一闪,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伸手去挡。 黛玉虽是姑娘,但一心求死,力道自然不小,水溶闷哼一声,放开黛玉,退了一步,解释道:“林姑娘,我是水溶,北静王爷水溶。” 听得对方称自己是北静王爷,黛玉转过身来,月光下,水溶一生白衣,那双眼睛,一如初见,如果不是那手臂上的那摊暗色,当真是恍若谪仙。 水溶看着黛玉转过身来,精致的眉眼上还带着泪珠,恍若梨花带雨。心下一紧,他想要为她拂去泪珠,却并不敢伸手。顿了顿,开口问道:“林姑娘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虽是夏天,到底夜里天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黛玉摇了摇头,“并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先父,”水溶的话让黛玉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只是虽说两人已经赐婚,但到底未成亲,男女有别,又是深更半夜,毕竟不合礼数。又见水溶一手捂着伤口,想了想,道“王爷身上有伤,还是赶紧回去找人处理伤口吧,若是耽搁了就不好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 见黛玉没有回话,水溶脸色暗了暗,道:“这点小伤,并无大碍,你不必放在心上,夜里天凉,你快回去吧。”说完,竟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黛玉有心想直接离开,只是这人毕竟是因自己而伤的,想了想,也止住了脚步,只默默站在一旁。 水溶见黛玉不曾离开,勾了勾嘴角,看来她并不讨厌自己。鼻尖是若有若无的荷香,耳边的蛙鸣声也成了动听的乐章,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不管是见色起意还是别有所求,总之,他喜欢上了眼前的姑娘。转过头,看着几步之遥的黛玉,水溶心道,不管之前你是否真的与宝玉情投意合,在未来,你的心中只能有我。 想到这里,水溶站起身来,圣旨已经指婚,他得回去跟母妃商量下,请母妃与贾家早日定下婚期。 黛玉心中其实很是焦急,她已经出来很久了,若再不回去,紫鹃雪雁怕是要寻来了。可是叫她扔下水溶,她又不忍心。一阵凉风吹过,黛玉紧了紧披风,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林姑娘快些回去吧,本王也先回去了。”说着就率先往亭外走去。 潇湘馆中,紫鹃、雪雁正急的团团转,姑娘往年祭拜老爷夫人,一般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今天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影,早知道就应该悄悄跟在后面。有心想出去找,又怕惊动了园子里的人,到时候又是一场是非。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廊下的鹦鹉欢快的声音传来,“姑娘回来了,紫鹃,掀帘子。” 紫鹃雪雁忙迎了出去。 雪雁更是一把拉住黛玉的手,“姑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担心死我们了。”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没事,不过月下精致优美,一时贪欢走远了。” 紫鹃心细,一眼就看出黛玉眼睛红红的,必然是哭过。只是黛玉不说,她也不点破,就装作不知道,伺候着黛玉梳洗。 梳头时,紫鹃见黛玉头上少了枚银簪,发髻也有些乱,忙问道,“姑娘,你头上的簪子怎么少了一根,可是掉在了路上。” 黛玉有些走神,她想不清楚水溶为什么会出现在园子里,如果是为了账本而来,那也应该是在潇湘馆,如何会跑到凹晶馆那里? “估计是放河灯的时候掉水里了,”听得紫鹃发问,黛玉回过神来。 “无踪,取金疮药来。”一回到王府,水溶就唤来了贴身侍卫。 那丫头看着弱,力气倒还不小,伤口还挺深,看来得好好养一阵子了。 无踪听得水溶要金疮药,吓了一跳,“王爷,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不妨事,你小声点,别大惊小怪的,要是让母妃知道了,我要你好看。” 无踪取来金疮药,正要给水溶上药,却被水溶挥手打发出去了。 他眼尖,看到了水溶臂上的伤口,伤口虽然挺深,不过不像是刀剑所伤,倒像是发簪之类的。王爷不过是去了趟荣国府,怎么就这样了? 难道是王爷调戏荣国府的姑娘不成,反而被刺伤了?这被刺伤了还要瞒着人,也对,这种事情传出去太丢人了。只是王爷回来之时心情很是不错,被刺了还这么高兴?无踪开始了脑补…… 当天晚上,水溶照样是宿在了书房。 第二天下朝回府,给太妃请安之后,水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递上了钦天监挑选的最近的两个吉日,委婉地向太妃表示应该派人去荣国府商议婚期了。 北静太妃赵氏当即派了身边的嬷嬷前往荣国府商量小定之事。王妃吴氏出生名门,端庄大方,她很是喜欢,奈何成亲以来,王儿待她一直很平淡。出了王爷孝期之后,更是连王妃的屋子都很少去。现在王儿想要成婚了,这可是好事。 北静王妃吴婉听着水溶隐晦地表示要早点成亲的意思,袖子下的手握的紧紧的。见太妃兴冲冲地派人前往荣国府,眼神更是冷了几分。果然,太妃心中始终是王爷重要。不过一侧妃,也值得王爷亲自过问?就算是皇上赐婚又如何,见了她,还不是一样需要请安行礼。 贾母看着北静王府送来的两个吉日,一个是八月二十,一个是九月初六。按道理来说,这两个日子都有些紧,只是她也理解,北静王府一脉单传,水溶年已弱冠,膝下仍无一儿半女,太妃难免着急。 贾母最终将小定之日定在了九月初六。现在已经到了七月中旬,八月又有中秋节礼要准备,况且玉儿还要准备小定的回礼,定在八月,时间有些太赶。定在九月,还有月余时间,玉儿准备起来也不用那么赶。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又恰逢皇上寿辰,虽然因着东疆战事,大家都没什么兴致,文武百官也还是得打起精神进宫朝贺。 好在刚刚开始,就有南安王的战报传来。在霍烨的带领之下,茜香国的已经被逼回海上,又开始了两军对峙。 皇上司徒铭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将南安王女儿霍香由晨阳县君升为晨阳郡主。 听得南安王已成功抵御了茜香国的进攻,文武百官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感叹这消息来得太及时。毕竟今天可是皇上的寿辰,皇上不开心,他们这些臣子也别想好过。 众位大臣纷纷出列,盛赞皇上英明神武,文功武治,抚远华夏。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上一片歌舞升平,在美酒佳肴的陪伴下,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当然,忠顺王司徒钊对此很是不屑,不过是成功守住了边境,有什么可骄傲的。那茜香国是个岛国,国土周边暗礁密布,向来是易守难攻。霍烨可是说了,不破茜香不复回,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消息传到内眷一席时,太后也很是高兴。 南安太妃、南安王妃忙带着霍香出列谢恩,那霍香今年十三岁,府上正在为她相看人家,只是这些年南安王府渐渐败落,南安王府就这么一个女儿,很是疼爱,如何肯在她的亲事上将就,一时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这个时候被封为郡主,对着议亲可是大有好处,可供选择的范围也大得多了。为此,南安王妃对着北静王妃更是热络了几分,当初可是北静王爷举荐的王爷。 吴贵妃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切,满面笑容。扫了眼对面的元春,看着元春脸上那掩盖不住的笑容,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过一个宫女,也配贤德二字。不过是个侧妃,有什么可高兴的,自己的侄女可是堂堂正正的北静王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自从北静太妃派着嬷嬷过府定下小定之日后,老太太就找了黛玉过去,嘱咐她近日专心准备回礼。按着规矩,小定之时,女方要有给男方的衣裳鞋袜以作回礼。 黛玉出身姑苏,虽然她对女红并不上心,一手苏绣也很是精致漂亮。 只是她醉心诗词,对于女工一事向来怠懒动手。此次因着贾母的特意嘱咐,且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少,因此,这大半个月来,黛玉几乎是一心扑在针线上,连潇湘馆都很少出。 探春站在潇湘馆门口,看着黛玉坐在竹林里,凝神绣着手上的医务。阳光透过竹叶,在她周围洒下点点金光。 对于黛玉,她其实是有些嫉妒的。她还记得黛玉刚来时,身边就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小丫头,年纪比她还大,可看着弱不禁风的,那时她还有些同情她。笑笑年纪,就要远离家乡,孤身一人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从她来了以后,老太太疼她,二哥哥处处想着她,就连琏二嫂子,对她都与别人不一样。虽然太太不喜欢她,可在这府里,除了宝玉,谁能比得上她?后来,又来了宝姐姐,她也就慢慢与黛玉疏远了。说实话,她对于宝玉娶了宝钗是乐见其成的。 就算老太太疼她又如何,婚姻毕竟是父母之命,成不了宝二奶奶,她一个孤女,想要嫁个好人家,也是痴心妄想。 却不想,她竟然成了皇上钦赐的北静侧妃,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 紫鹃沏茶出来,见探春站在院子门口,也不进来,只盯着黛玉看,忙迎上去,道:“三姑娘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也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这些小蹄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黛玉听得响动,抬起头来,见探春过来,也放下手中的衣服,迎了过来。 自从赐婚之后,探春每天都要来潇湘馆,她知道她的意思,可她现在自身难保,如何能应承她什么?去了那北静王府要如何,她自己也很是忐忑。 中秋佳节之后不久,就是九月初六,荣国府上下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着迎接宾客。 早起请安之后,贾母留下黛玉,祖孙俩一起用了早饭。小定之后,黛玉就在贾家呆不了多久,贾母还是有些不舍。拉着黛玉的手,叹道:“不成想,玉儿也是大姑娘了。当年刚刚来京城时,那么小一团,跟你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时间过得可真快,玉儿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外祖母也老了。”人老了,就会恋旧,贾母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 黛玉听得贾母提起母亲,一时也红了眼眶。如果娘亲还在,今天会是什么样的,她是不是还是会被这样草率地订下婚事? 可她想象不出来,贾敏死的时候,她年纪还小。记忆中娘亲的模样有些模糊,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 只是记忆中的娘亲并不爱笑,娘亲似乎一直都不快乐。弟弟去世后,娘亲笑的更少了,还常常卧病在床。她还记得娘亲去世时,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可她并没觉得娘亲对不起她,弟弟去世她也很伤心,只要娘亲好起来就好,她并不怪娘亲的。 正在祖孙俩伤心时,鸳鸯进来回道:“老太太,二奶奶说王府的人过来了,北静太妃、北静王妃都来了,让林姑娘准备一下。” 黛玉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贾母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在这等着就是。”北静太妃、北静王妃都来了,这可是给足了面子,贾母也甚是高兴。 不一会儿,就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隐约能看到裙裾飘摇,贾母也带着黛玉到了会客厅。厅里的女眷们眼前一亮,这林姑娘可真是好颜色。 冲着北静王水溶在朝堂上的地位,贾家今日来的人并不少。一时间被这么多人盯着,黛玉有些脸红,忙低下了头,安静地扶着贾母。 北静太妃赵氏见黛玉一身浅红色衣裳,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很是飘逸脱俗。只是这身子,未免太单薄了些,怕不是个好生养的。微微皱了皱眉头,罢了,回府好生调养着也就是了,实在不行,再给溶儿娶个就是。 北静王妃见到黛玉也很是吃了一惊,她是见过黛玉的,不曾想短短几年,竟然已是如此窈窕生姿,怪不得王爷从荣国府回去之后就找了皇上赐婚。抬眼见太妃皱着眉头,勾了勾嘴角,看来母妃并不喜欢这林侧妃。 贾母见北静王妃皱了眉头,心里咯噔一下,玉儿看着确实是太瘦了些,看来得趁着成亲之前给她好好补补,要是因着这个得了太妃的厌弃就不好了。 北静太妃虽然有些不满意黛玉,到底没有表现出来,叫人端上了四只锦盒,里面装着的乃是小定礼上必备的几样——戒指、手镯、项圈、头面等。 北静太妃亲自将一支凤钗插在黛玉头上,这礼便成了,赖大家的也捧上了黛玉的四件回礼。北静太妃初略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手艺倒是不错。 至此,水木姻缘算是正式定下来了。 贾母见北静太妃对着回礼还算满意,也是松了一口气。 围观之人不过是感慨一句林家姑娘有福气,唯有宝钗心中很是难受,你林黛玉都要嫁入王府了,还去招惹宝玉做什么? 宝玉从北静王府回来就不高兴,第二天去了潇湘馆后,回去就对着她发了好一通脾气。这几天对她更是冷淡的很,身边只留了袭人贴身伺候。 从北静王府回来的第二天,宝玉去了潇湘馆,黛玉并没有见他,潇湘馆的婆子又不敢拦她,最后黛玉只让紫鹃出来告诉他说,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愿二哥哥与宝姐姐好生过日子,山盟已逝,愿此生不复相见。 宝玉听到后,心里难受的紧,离了潇湘馆,回去后就对着宝钗发了一通火。这两天在袭人的劝解安慰下,已然好了很多,只是对着宝钗,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却不想叫宝钗误会,以为是黛玉的授意。 黛玉小定后不久,就是重阳节。 重阳节向来都有登高赏秋,赏菊佩茱萸的风俗习惯。内府女眷,登高赏秋是不可行的,不过这赏菊吃螃蟹倒是应景。 贾府里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就备好了螃蟹,至于赏菊,大观园中处处是风景,自然方便的紧。 黛玉身子弱,受不得寒凉之物,不过稍微用了点儿蟹黄,饮了杯雄黄酒尽尽意思,也就净了手,在一旁发着呆。 她又想起了之前,湘云请大家赏花吃蟹,大家嬉笑着,饮酒作诗,很是快活。 而今,二姐姐出了门子,不可随意回娘家,宝姐姐忙着熟悉府中事务,三妹妹忙着为未来寻找出路,湘云忙着备嫁,听说那卫公子去了战场,等他回来,两人就要成亲了。至于她自己,因着那道圣旨,未来满是不确定性,也没有什么赏花之心,这真正赏花的人不过是珠大嫂子与四妹妹罢了。 等她离开了,这个园子是不是会更加冷清?想到未来,黛玉又想起了北静王府,她向来敏感多思,小定那天,她虽低着头,却还是清楚地感受道了北静太妃对她的不喜。若是因着当年之事,那她该怎么办,她要不要遵父亲的遗命,将东西交给北静王府? 不提贾府的心思各异,朝堂之上也很是不平静。 原来,那南安王霍烨虽然熟读兵书,毕竟实战经验不足,他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最近又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不免有些冒进,甚至忘了穷寇莫追之言。 带着人一路追着茜香国军队到了茜香边境,甚至不理副将的劝说,一意孤行,导致孤军深入。 茜香国周边水流环境复杂,暗礁密布,一时之间局势大转,茜香国借着地利,将南安王霍烨活捉了去。 茜香国不过是个岛国,国力并不支持长期战争,此次与靖安朝开战,也不过是由于国内矛盾突出,借以转移民众视线罢了。因此,抓住南安王后,茜香国就派使臣带着国书赴靖安朝议和,称其愿意归附靖安朝,但是要求朝廷派一位公主和亲,以修两国之好。 消息传到京师,正是重阳节这天。 文武百官听说茜香国愿意归附,很是高兴。至于求娶公主,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两国交好,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为此,历史上被嫁往外邦的公主可不少。 户部尚书陈诚当即出列道:“古人言,以和为贵。现那茜香国既然主动求和,皇上就应该顺势而为,以彰显我国的大国风范。” 司徒铭自己也不想再打下去,南安王还在对方手中,他虽然不喜欢勋贵,但此时出手,难免会落得刻薄寡恩之名。只是宫中现在的适婚公主只有他的小女儿司徒玫,那茜香国民风剽悍,他如何舍得把女儿嫁过去。区区一个弹丸小国,竟然也想着求娶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对于下位者来说,时刻关注着上位者的情绪是升职保职的基本要领。而朝堂之上,向来不缺乏把察言观色本领练到了极致的人。 礼部尚书孙杨见皇上面上隐隐有怒色,当即出列奏请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茜香国求娶公主之事与理不合。想那茜香国先主动出兵侵犯我朝边境,此举是为不义,战败之后又妄图求娶公主来换取和平,此举是为不仁。公主身份贵重,对于这等不仁不义之国,如何能亲自下嫁?” 孙杨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司徒铭若有所思,面色有所缓解,继续补充道:“只是茜香国既然有心求和,我朝也不能失了大国风范。老臣以为,宗室贵女足以匹配茜香国王室,皇上应当择宗室贵女册封,只要那茜香国拿出诚意,则可以以公主身份下嫁茜香国。” 水溶站在前列,把宗室贵族中的待嫁之女身份过了一遍,暗道只怕此事并没那么容易,远嫁茜香国,除了一个王妃身份,并不能为家族带来助力。由此看来,那南安王府的小郡主怕是要被舍了去。 果然,忠顺亲王率先跳了出来。“皇上,臣以为,这和亲人选应当出自南安王府之人。为人臣者,为君分忧是其天职,为人子女者,为父尽孝乃是其天职,若是由南安王府的姑娘前往和亲,传扬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他女儿可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宗室贵女,之前不是没想过嫁到茜香去,至少是个王妃,还能为自己的大业助一臂之力。可是现在,那茜香国不过区区一个战败国,此次战役又是元气大伤,就算是嫁过去成了王妃也并没什么用。还想求娶公主,真是癞□□想吃天鹅肉。那南安王府几次拒绝了他递过去的橄榄枝,身处乱世,还想着明哲保身,真是可笑。 皇室宗亲闻言也纷纷出列附议,谁家没有待嫁的女儿、孙女儿的,皇上舍不得他自己的女儿远嫁,难道自家的女孩儿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合该被送到那等蛮荒之地?留在京师,联姻朝中新贵,还能为家族尽一份力。和亲远嫁,除了一份嫁妆,有什么,真有什么事,不也是难以救急? 这事儿既然是南安王招惹来的,他家的女儿自当为父尽孝,自请和亲以换取父亲的平安。 司徒铭也不愿意让司徒钊的女儿嫁往茜香国,忠顺王现在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再有了外力的援助,可不是要更进一步了。南安王回京后,自己就收回南安王府的兵权,这样看来,由南安王府出和亲之人,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消息传到南安王府时,南安王妃当即就晕了过去。霍香惊呆了,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被晋为郡主,现在却又要被送往茜香和亲。 南安世子霍晟得知消息时,正在松园练剑,听说父王被擒,母妃晕倒,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妹妹霍香正趴在桌子上哭。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们是亲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不错。若不是南安王府近些年远离了朝廷,朝中无人,妹妹何须受这种委屈。 霍晟走上前去,拍了拍霍香的肩,安慰道:“傻丫头,快别哭了,有哥哥在,不会让你去和亲的。再说了,皇上毕竟还没有下圣旨,一切都还有转机,快去房里洗把脸,母妃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霍香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哥哥,听了他的话,终是点了点头,带着丫头下去整理仪容。她知道哥哥是在安慰她,她也真的不想去和亲,可她更是知道,皇上金口一开,如果她不去,南安王府必难逃责罚,况且父王还在茜香。如果不是为了府里,父王年近半百,何必还一身戎装地前往疆场。 听到太医说母妃并无大碍,不过是一时急怒攻心,只需静养就好。霍晟松了一口气,嘱咐丫头好好照顾王妃,就离开了。 北静王水溶正在书房与袁牧议事,听得南安王府世子求见,有些惊喜,忙叫人将人请了进来。 “见过王爷。”虽说水溶跟霍晟差不多大小,两家也是世交,但水溶是正经的王爷,霍晟不过是个世子,理当见礼。 “明安不必多礼,咋们小时候一块长大,何必如此见外。”水溶亲自上前,扶起了霍晟,“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从我袭爵以来,你可是很少登门。” 霍晟也不推脱,站起身来,开门见山地道:“我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还望王爷告知详情。”说完对着水溶拱了拱手。 “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水溶叹了口气,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吗。 “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和亲之事,我想知道皇上对于茜香国究竟是个什么看法,这和亲之事可还有什么转机?”霍晟垂下眼眸,假装没有看到水溶暗淡下去的神色,北静王叔去世后,溶王兄就一天天变得陌生了,看着对谁都彬彬有礼,温和有礼,为了目的甚至是不择手段,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他有些看不懂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是否是真的了解他。 “和亲之事已成定局,皇上虽然并不重视,但金口玉言,岂有随意更改之理。明安如果担心妹妹,可以去求求南安太妃,皇上可是说了,这和亲之人由南安王府出。”他能提点他的也只有这么多,至于能不能参透其中的深意,就看他的造化了。 从北静王府出来,霍晟骑在马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九月的阳光依然有些刺眼。空气中隐隐约约有桂花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此时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水溶刚刚突然暗淡下去的神色。他虽然假装没有看见,却在那一刻觉得溶王兄很是孤独。 北静王叔去世后,溶王兄就成了现在这温润如玉的样子,却始终是笑不达眼底。他喜欢以前的水溶,肆意张扬,满是生命力。他恍惚记得,北静王叔去世后,父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喝了很多酒。从第二天起,就安安静静地做他的闲王。难道当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霍晟回到南安王府,就去找了南安太妃,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当天下午,京城大部分人家就收到了南安王府的请帖,邀其两天后的九月十二到南安王府赏花。 联想起最近朝堂上的种种,大家都知道,这场赏花宴,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荣国府贾家自然也收到了帖子。贾母本想带着黛玉一起去,只是黛玉推辞了。小定后,北府就派人过府定下了婚期,正是来年三月。算算时间,并不充裕,她现在要忙着准备嫁衣,且又是待嫁之身,实在不好去别家做客。贾母想想也就罢了,倒是她疏忽了,玉儿已是待嫁之身,如何能去他家做客。 黛玉不去,惜春也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辞了,她现在一心扑在佛经上,对于赏花赴宴之事,并无到少兴趣。 经此一打扰,贾母也没了兴致。 九月十二这天,天气晴好,用过早膳,凤姐、宝钗带着探春去了南安王府。 前去赴宴的人并不少,除了一些勋贵世交家的姑娘,最多的就是一些身世不显的姑娘。 年轻姑娘的赏花,必然少不了才艺比拼。 受家中父兄长辈的嘱托,大部分姑娘表现的都很是平庸,一时之间贾家三姑娘贾探春,出尽风头。 南安太妃与南安王妃远远地看着,见探春容颜姣好,才情也不错,点了点头。虽说有些过于张扬,不过,这贾家三姑娘虽然出身国公府中,但自身出身不高,还有庶母、庶弟压着,也好拿捏。婆媳两个都很满意,当即遣了人去告诉凤姐,说南安王妃很是喜欢探春,想要认其为义女。 凤姐听闻此事很是高兴,只是这种事情她也做不得主,当即表示,需要回府请示了贾母才能回话。探春自己也很是兴奋,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她的出身,一旦被王妃认为义女,她也就可以摆脱她庶出的身份了。 荣国府中并没有人能上朝,贾赦不过是个闲职,贾政品级也够不上,因此,对于南安王府要送人前往茜香国和亲之事并不了解。 只怕就算是知道要和亲,贾府之人也会觉得这是好事。 因着这件事,凤姐、宝钗带着探春早早家去了。为免节外生枝,南安王妃派了身边的叶嬷嬷一同前往。 贾母听说此事也很是高兴,南安王府近年来虽然有些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探春能与王府交好,对她自己,对贾家都是有好处的,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当天晚上,贾母就将此事告知了贾政,贾政并没觉得有何不妥,王夫人虽然有些不愿意,却也不敢反驳老太太、老爷的决定。至于探春的生母赵姨娘,等她知道此事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第三天,九月十四,南安王府正式摆酒席,探春正式成为了南安王妃的义女。 潇湘馆的黛玉听说此事后,有些疑惑,那南安王妃以前也见过三妹妹,如果是真的喜欢,当初怎么没有认,况且这礼也行的太急迫了一些。古代的义女是很正式的关系,是要上官府登记造册的。 思及近来南安王爷在东疆领兵,难道是边疆出了什么事?她有心想告诉探春自己的猜测,只是见认亲后的探春很是开心,也就住了口。只能安慰自己,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说不定是自己多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南安王府宴客确认探春这个义女身份的第二天,南安太妃、南安王妃就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 南安王府两代都只有霍香这么一个女孩儿,南安太妃也确实心疼孙女,但霍烨毕竟是他儿子,她养老送终可不能靠着孙女,孰轻孰重她自有分寸。听得朝堂的消息后,她已经做好了送霍香前往茜香国的准备。 霍晟提议请王妃出面,认一义女代为和亲时,她并不同意。南安王府不过一没落的异性王府,出身高的人家并不买账,出身小门小户的又恐其不懂规矩连累王府。为了南安王府,牺牲掉霍香也是无奈的选择,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惹了皇上的厌弃。 然而,听闻皇上并不看好与茜香国的和亲时,她有些犹豫,最终请来了叶氏商议。对于南安王妃叶氏来说,现在有希望能让女儿免去和亲,必然要试一试的了。 南安王府大宴宾客,认了一义女之事,皇上司徒铭当天就得到了消息,凝神细细一想,也就默认了此事。 如果能借着这件事,让南安王府交出兵权,彻底退出朝堂也不错。况且,荣国府贾家不过一墙头草,又手无实权,就算出了一个王妃,对于朝堂大局也并无影响。 南安太妃求见太后时,太上皇司徒睿也在,两人分别于太后太上皇行礼请安后。太后赐了座,问起进宫的事情。太后一妇道人家,听得南安王府认了个义女,想为其请封时,皱了皱眉,皇室宗亲,郡王级别的人可不不少,这风气一开可是不好,再说了,这郡主岂是说封就能封的。 太上皇毕竟当过皇帝,闻得此事,当即想到了茜香国的战事之上。关于和亲之事,皇帝在他面前透露过。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怀念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对于勋贵之家虽说谈不上有求必应,但向来也很是看顾。赶在太后之前开口道:“这事儿与皇上商议了再说。” 第二日,就有圣旨传往荣国府、南安王府。通篇意思不过就一句话,封探春为晋阳郡主,移居南安王府。 听闻自己被封为郡主,探春很是兴奋。贾府上下也俱是喜气洋洋,没想到探春一个义女,宫中还亲自下旨封了郡主,看来南安王妃是真的喜欢她。 领旨谢恩后,贾琏恭送走了传旨太监。 那太监在太后宫中并不是特别受宠,贾家宫中有贤德妃,还是未来北王侧妃的娘家,现在又出了个郡主,也不敢托大。接了红包,道了恭喜,连茶也未喝就离开了。 探春领旨谢恩后,直接去了潇湘馆,黛玉闻得消息,总觉得心内隐隐有些不安,见探春兴高采烈的样子,也很是替她高兴。虽然她俩的关系一直淡淡的,并不是很亲密,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如今三妹妹能摆脱自己庶出的身份,得封郡主,也不负她的才情。 雪雁对于探春很是不屑,以前天天在姑娘面前说姐妹情深,不过是刚封了郡主,瞧瞧了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黛玉对于探春的所作所为,并不放在心上。探春嫉妒她得老太太的宠,指婚之后又有些羡慕她,可她何尝不羡慕嫉妒探春父母双全。 当天下午,探春就被南安王妃派人接到了王府去。探春走时,赵姨娘大闹了一通,当着王府下人的面,探春并未如何,却也始终未曾下轿。最后赵姨娘被老太太派人训斥了一番,也就安静了下来。 黛玉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暗暗叹了口气,三妹妹的执念太深了。赵姨娘毕竟是她亲身娘亲,现在她又去了王府,也许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临走之前,竟然不愿见赵姨娘一面。 探春离开后,大观园越发地安静了下来。惜春时常在栊翠庵带着,宝姐姐也甚少进园子里来,秋风拂过,整个园子一片萧瑟。 黛玉一个人出来门,她需要好好静一静,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冢附近,层层落叶的覆盖之下,已然看不清本来的面目。黛玉默默坐在水边,对于落花来说,是不是化作春泥才是它的愿望? 圣旨指婚之后,黛玉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潇湘馆里,除此之外就是去上房陪伴贾母。对于探春临行前的趾高气昂之事,她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曾为此伤心。让她伤心难过的是紫鹃,这个从她离开扬州后,差不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小定之后,雪雁陪着她去给外祖母请安,路上悄悄告诉她,说紫鹃姐姐想留在贾家,不愿意陪嫁去北静王府。她并不愿意相信,为此还骂了雪雁。紫鹃最近确实是有些恍恍惚惚的,那不过是因着最近事情太多,累着了罢了。 却不料,三妹妹被南安王妃设宴认为义女的当天晚上,紫鹃就去求了她。她看着紫鹃跪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她父母兄弟都在贾家,不愿意去北静王府。 小定之后,外祖母常常教她婚后的事情,她去北静王府肯定要带着几房陪嫁,带着紫鹃一家人过去并不是难事。她告诉紫鹃可以带着她家人一起走,却不想紫鹃还是不愿意,说她从小在府中长大,只想一辈子呆在贾府里,不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请姑娘成全。 黛玉自己当年也是孤身一人前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她能够理解紫鹃的想法,况且那北静王府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也不能保证。可理解归理解,她却忍不住伤心难过。 住在贾府的这些年,她处处倚重紫鹃,心底一直把紫鹃当做自己的姐妹,甚至连她从扬州家里带来的雪雁都退了一射之地,却不想,在这最后关头,紫鹃竟然选择了背弃她。她知道她并没有立场去指责紫鹃,她只是紫鹃名义上的主子,可这么多年以来,朝夕相处的情分难道是假的吗。 这些天,她静下心来细细琢磨,联想起宝玉成亲时的事,紫鹃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对陌生环境的排斥,才铁了心要留在府里吧。罢了,主仆一场,她就如了她的愿吧。 婚期已定,黛玉知道,自己能留在贾府的时间并不多。二姐姐成亲之后,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一入侯门深似海,她不过一侧妃,怕是更加没什么机会回贾府了。因着这,小定之后,每天的晨昏定省黛玉都没有落下。贾母虽然有些心疼,却也知道,黛玉去了王府之后,这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玉儿性子倔,难免吃亏,提前练习着也是好事。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秋风渐起,树上的绿叶一天天变黄,最后不甘不愿地从枝头飘下,零落成泥。茜香国的使臣,伴着瑟瑟秋风,也到了京城。 上国书称臣,求娶公主,以修两国之邦交。因着提前得知了消息,茜香国使臣的到来,并未在朝堂之上引起风波,一切平稳过渡着。 当天宫中摆宴为着茜香接风洗尘,推杯换盏之间,一派其乐融融,歌舞升平中,茜香使臣献上了礼物,为了表达求和的诚意,茜香国的礼物很是丰富,南海夜明珠、红珊瑚、各色宝石以及海产。 茜香国拿出了诚意,靖安王朝自然要要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在使臣表示,天气转凉,运河冰封之后,不利于出行,希望皇上能早日下嫁公主之时,司徒铭爽快地答应了。 圣旨传到南安王府,听闻皇上封她为晋阳公主,前往茜香和亲时,探春懵了。这些天,南安王府的太妃、王妃对她都很好,连着小郡主霍香也是姐姐姐姐的叫的欢快。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改变,以后再寻得一门好亲事,妥妥的人生赢家。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无功不受禄,这世上哪有掉馅饼的事。领旨后,探春带着侍书直接回了宛园。进屋后,打发走侍书后,探春关着门大哭了一场。然而,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既然远嫁之事无可更改,她要努力争取获得最大的利益。 探春擦干眼泪,唤来侍书梳洗后,一如既往地前往萱草堂给南安太妃、王妃请安。 对于探春,南安王妃有些愧疚,探春来了王府以后,每天的晨昏定省不曾落下,对于她跟太妃也是孝顺有加,只是事关女儿终身幸福,她也只能给探春多点嫁妆作补偿。 探春对于南安王妃的愧疚视而不见,仍旧笑意盈盈地上前请安行礼。 十月初,宫中就派了人接了探春进宫。和亲之人,自然是由宫中出嫁。 因着黛玉被指婚北静王府,探春被封公主和亲之事,之前门可罗雀的凤藻宫一时门庭若市。深宫之中,向来都是捧高踩低,一时之间,贤德妃元春的风头无人能及。 探春进宫后,直接被带到了仁寿宫,拜见了上皇太后,见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进退有度,两人点了点头,简单问了几句,让人带去了漪兰殿。 刚刚安顿下来,就有小宫女前来回报,贤德妃娘娘身边的抱琴姑姑求见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听闻贤德妃娘娘身边的抱琴求见,探春先是愣了一下,才对着小宫女点头示意将人请进来。 抱琴进得殿里,对着探春行礼请安后,送上了元春的贺礼,是一整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 听着抱琴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娘娘进宫后,久不见家里人,甚是想念。听闻三姑娘得封公主,特派自己前来贺喜,顺便请三姑娘前往凤藻宫坐坐,以解其思家之苦。 探春只觉得好笑,大姐姐向来不喜欢她,何以会特意邀她去见上一面?这个抱琴,口口声声仍称自己为三姑娘,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 进宫的第二天,一大早,探春就带着人去了仁寿宫给太后请安。 漪兰殿离仁寿宫并不远,穿过御花园就是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尽管已是深秋,御花园中仍然是花团锦簇,偌大的皇宫中,远望着人来人往,却听不得半点喧嚣,偶尔遇见的宫女太监,也都是安静的行礼请安。 探春到达仁寿宫时,太后刚刚梳洗完毕。人老了,总是醒得早,听得小太监说晋阳公主前来给太后请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容嬷嬷,这小九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她何时有的封号?” 容嬷嬷一边扶着太后起身,一边解释道,“回太后娘娘,这晋阳公主是皇上新封的南安王府的义女,并不是九公主,娘娘您昨天还见过呢。” 太后想起探春,点了点后,“请她进来吧,这么早来请安,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太后看着探春不卑不亢地行礼请安,并没有因为要去和亲而心生不满,一套动作也是行云流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倒是不错。 探春并未与太后说上几句话,就有内侍报说各宫娘娘前来请安,探春忙扶着太后到了外间。 当今皇后早逝,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就是周贵妃、吴贵妃与贤德妃三人。其中周贵妃资历最老,乃是潜邸的老人,育有一子司徒珺,宫务也由周贵妃总理。吴贵妃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嫁给了镇国公之孙牛继宗,儿子司徒玮已出宫建府,协助周贵妃处理宫务。至于贤德妃元春,乃是这宫里的一个传奇,由一个宫女一步封妃,在无子的情况下,仍然身居高位,皇上虽说不曾专宠于她,赏赐却并不少。 见太后被一年轻姑娘扶着出来,吴贵妃先是变了脸色。元春抬眼望去,有些眼熟,抱琴在一旁悄声回道是三姑娘,元春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后自然是看到了下面妃嫔间的小动作,只她年纪大了,只要不闹出大事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得妃嫔向太后行礼问安之后,太后指着探春道:“这是皇上新封的晋阳公主,今天你们先认认人,以后不要闹了笑话。” 探春听闻,忙上前见过各宫娘娘。她是公主,并不需要对着妃嫔行大礼,除了三宫主位,其他人也都是侧身只受了她的半礼。 出了仁寿宫,元春忙叫住探春,“三妹妹,现在时间还早,随我去凤藻宫坐坐吧。”昨天探春婉拒了抱琴,她很是不满,刚刚见太后对她很好,只好亲自出面留人。 吴贵妃听闻,嗤笑出声:“晋阳是皇上钦封的公主,贤德妃可是名义上的庶母,如何还能按照娘家的称呼来叫三妹妹,这可不是乱了辈分。还是说,贤德妃你不满皇上的决议?”说到最后一句,吴姗特意提高了声音,果然,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贾元春最近不要太风光,先是表妹被指婚北静王,婉儿可跟她说了,水溶还亲自催着太妃去下定,一看就不是个善茬。现在不过一个庶出的妹妹,竟然也被封了公主,还得了太后的喜欢。 “是臣妾逾矩了,多谢姐姐的提醒。上次省亲,都还是些小姑娘,这一转眼,竟然都有人家了。听说北静王妃又进宫见姐姐了,以后表妹进了王府,还请北静王妃多多照顾才是。”元春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北静王妃并不得宠,北静王爷亲自求皇上赐侧妃的事情,在深宫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吴姗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朝堂之上有人吗,黛玉嫁过去,少了北静王府的助力,看她还如何嚣张。元春伸手抚了抚小腹,这个月的小日子一直没来,她估计是有孕了,如果能一举得男,她一定要将吴姗踩在脚下。 “好了,都少说两句。”周贵妃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忙开口道,“贤德妃带着晋阳下去吧,吴贵妃也先回去吧。”太后刚刚还敲打了一番,这才出门就闹起来,必然会怪她管理后宫不力。 吴贵妃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探春低头站在一旁,默默勾了勾嘴角,看来大姐姐在宫中也并不是那么如鱼得水;看吴贵妃的性子,就知道那北静王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按林姐姐的性子,去了王府会如何还真不好说。仔细想想,自己去和亲,除了远离故土,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探春随着元春回到凤藻宫之后,陪着元春回忆了一些并没有什么营养价值的往事,也就带着人回了漪兰殿。 小时候,她跟元春一起养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然而两个人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她记不清楚小时候的事情,却记得,那个时候,府中人人见了元春都要唤一声大姑娘,而她却似乎是一个小透明。所有的好东西,也都是元春选了之后才能轮到她。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讨厌自己的庶出身份,讨厌姨娘是她的母亲。她渴望像元春那样,获得最好的资源,成为整个荣国府,乃至整个贾家的期待。 元春进宫之后,她使劲法子讨老太太、太太的欢心,慢慢开始崭露头角,甚至成了人人敬畏的荣国府三姑娘。然而,看到元春,她依然还是会自卑。记忆中的大姐姐,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已经模糊的背影,而是当年省亲时她远远望去的高贵模样。 黛玉进府之后,她并不喜欢她,她跟元春一样,因着身份的原因,老太太疼着她,就连二哥哥也处处想着她,这总是让她想起小时候,想起跟在元春身后的那段透明时光。 时光就这么一天天流逝,探春依然每天一大早就前往仁寿宫给太后请安,有时候也留下来陪着太后说话。 司徒铭见过探春后,很是满意。和亲的公主代表的可是一国的形象,若是过于柔弱,到了茜香,不仅不能担起两国和平共处的重任,还将影响两国的邦交。 探春这样的就刚刚好,聪明,自身能力也很突出,到了茜香,能尽快站稳脚跟;然而,受出身限制,在家又并不特别得宠,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只能依仗着朝廷。 几天后,十月初六,皇上宴请群臣茜香国使臣,为其践行。 茜香国使臣已经决定在十月初十归国,探春到时会一同前往,当然,朝廷也派了人沿途护送,顺便交接东疆军务,带南安王爷回京。 探春第一次出席宫廷宴会,还是有些紧张。这些天,她经常陪着太后说话,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太后对她很好,也很是喜欢她,现在也依然叫她陪在身边。 宴席之上,探春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九公主,比她小两岁,面色苍白,看着弱不禁风的。只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所谓的面色苍白,不过是擦多了香粉的缘故。至于弱不禁风,想来是饿的吧。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到了茜香国,她所能依仗的只有朝廷,若是离京之前,能让茜香国使臣见到她在宫中受宠,各种事情也将会好办的多。 茜香国使臣见到探春之后也很满意,她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探春的身份,毕竟南安王府认亲之事并未瞒着人。然而,比起那个瘦弱的正牌公主,刚刚经历了战火洗礼的茜香,显然更需要一位大气有手段的王妃。 况且,既然是冒牌公主,将来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想来靖安朝也不会为了一个大臣的女儿而大动干戈。靖安朝愿意演戏,作出一副不舍之态,他们也愿意陪着,当即又在聘礼上加了一百颗南珠,五十株珊瑚。 十月初七,皇上体谅探春将要离京远嫁,特许其出宫见见家人。 探春先是去了南安王府,见过太妃王妃,说了几句宫中的事,就带着人去了荣国府。太后允许她在家住一晚上,明天才进宫。 荣国府大开大门,阖府上下有爵者,按品装扮了,一起迎了探春进去。王夫人虽然不屑,但想着探春从宫中出嫁,不用动及府中分毫,也压下了心中的不耐,安分地随着贾母迎接探春。 进府之后,到了贾母房中,探春又行了家礼,拜别了父母、老太太的养育之恩。因见赵姨娘站在一旁,想着从此以后,再无见面的可能,到底行了礼,唤了一声姨娘。 赵姨娘当即哭了出来,探春忍着不耐,出声安慰了几句,就唤来小丫头带着赵姨娘下去梳洗。 宝钗默默看着探春,压下了心底的不甘。一步错,步步错。 探春封了公主,是未来的王妃,黛玉也将嫁入王府为妃,湘云的未婚夫去了战场,回京之后必然也要加官进爵,就连二木头迎春,也嫁给了兵部指挥使,大小是个诰命。反观自己,宝玉现在仍然白身一个,一如既往地讨厌科举为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黛玉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初闻探春被封为公主,将要和亲茜香国的时候,她有些担心,三妹妹向来心高气傲,就这样替人去和亲,按她的性子,定然会是受不了。 可是,就在刚刚,见到探春从轿子中下来,春风满面,她就知道,自己错了,探春脸上那张扬的笑容,显示出她心情极好,显然,她很喜欢现在的新身份,也并不觉得远嫁和亲有什么不好。以前就听她说,但凡是个男人,可走得出去,她必然早走了,去立出一番事业来,现在能够脱离这府中,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算是如愿以偿? 姐妹之间相互见礼之后,探春坐在贾母旁边,神采飞扬地说着宫中的富丽堂皇,雄伟大气。王夫人问了几句元春的事情,听得一切都好,也就放下心来。 不多时,有丫头前来,问晚膳摆在何处。 “就摆在院子里吧,三丫头明天就进宫了,今天大家都陪着一起吧,也不用立什么规矩了,都坐下吧。”王夫人、邢夫人放下手中的羹匙汤碗,坐了下来。 “多谢老祖宗体恤,我也是跟着沾光了,还能陪着公主吃饭。” 一句话说得满室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猴儿,快坐下吧,再闹下去,当心探丫头叫人赶了你出去。”贾母指着凤姐,笑着道。 “三妹妹才舍不得赶我出去呢。”凤姐一边说着,一边在下首坐下。 宝钗看着贾母与王熙凤其乐融融的样子,眼神暗了暗,这么久了,贾母待她还是不冷不热的。不管她怎么努力,老太太待她始终不如待凤姐那般亲近自然。 王夫人见宝钗低着头不说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宝钗扶着王夫人坐下后,也陪坐在了一旁。 用过晚膳,探春陪着贾母说了会儿话,贾母推说累了,让姐妹几人自去说话。 行到曲径通幽处,探春突然回头,挑了挑眉,笑着道:“林姐姐,你猜,我在宫中的时候见到谁了,跟你也有关系呢。” 黛玉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探春,摇了摇头。 “我见到北静王妃了,听大姐姐说她是吴贵妃娘娘的娘家侄女。不过,我看北静王妃的性子比她姑姑好太多了,林姐姐你以后嫁去了北静王府,可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 见黛玉白了脸色,紧紧抓着旁边的雪雁,探春上前一步,关切地道“林姐姐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雪雁,快扶着你家姑娘回潇湘馆歇着去。” 黛玉强撑着笑脸,努力不让自己失态:“谢三妹妹的好意,明天妹妹就要进宫了,也早些歇着吧。”说完,就扶着雪雁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潇湘馆而去。 探春看着黛玉脚步匆匆的背影,吐了一口气,她就是看不惯黛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刚刚在老太太屋子里,大家都围着她问皇宫的事情,只有黛玉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的热闹。 宝钗勾了勾唇,是了,侧妃,说到底,还不是妾?颦儿往日里再如何骄傲,到最后,还不是需要每天给主母请安,伺候主母的衣食起居? 黛玉回到潇湘馆,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坐在窗前,默默垂泪。 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她也想着一了百了。可是她不能,母亲临终前,嘱托她要好好活着,父亲当年也是为了她才自愿赴死的,她答应过父亲,要好好活着,她不能食言。 小定之后,她带着雪雁将藏书整理了一下。发现她夹在书中的名单不在了,她仔细想过,紫鹃向来不会乱动她的书册,雪雁就更不会了,潇湘馆也不曾丢其他什么,不是盗窃,由此观之,只能是被有心人拿去了。 她想起宝玉成亲那天晚上,她听到有异响,后来又听到猫叫,当时未曾想到,潇湘馆中,哪里来的猫? 惜春性子冷淡,宝钗从不肯多言一句,李纨也是一路沉默,探春也没了兴致,一行人就此散开。 刚刚回到秋爽斋,就听得小丫头说赵姨娘来了。探春皱了皱眉头,到底将人请了进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不过是赵姨娘说些家长里短之事,探春听着并不答话。 当赵姨娘将话题转到贾环身上时,探春提起了精神,待听得赵姨娘希望探春借着公主的身份,为贾环安排一个未来时,探春变了脸色,直接叫来侍书将人送了出去。 侍书拿银子打发了赵姨娘回来,就看到探春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姑娘,可要歇着了?” 探春抬起头来,见是侍书,点了点头。 侍书分明看见探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不过探春不说,她从不敢多问,只伺候着探春卸下钗环歇下不提。 十月初十,探春一身红装,从宫中出发,随着茜香国使臣归国。 探春作为和亲公主,嫁妆自然是比照公主的旧例,由内务府跟礼部共同整理,然南安王府觉得愧对于她,很是添了些好东西,加上宫中各位娘娘的添妆,十里红妆是绰绰有余了。 因着探春是南安王府的义女,荣国府中又无合适的人选。因此,南安王府世子霍晟以娘家兄长的身份,送探春前往茜香,当然,他更主要的目的则是迎他父王霍烨回国。 朝廷之中,派了北静王水溶为茜香国使臣践行,至于沿途的安全问题,则交给了定安侯府的柳浩。送嫁之后,柳浩则要留在东疆,交接相关军务,负责东疆守卫,直到朝廷找到合适的接任人选。 荣国府中,王熙凤带着宝钗、黛玉、湘云和惜春,在码头为探春践行。姑娘家身娇体贵,不能抛头露面,所谓的践行,也不过是在码头旁的望江楼中包了一个雅间,目送着探春启程罢了。 虽然探春回贾府时,两人闹了不愉快,想着两人也许此生再不复相见,黛玉还是跟着凤姐一起来了。透过窗户,黛玉看到探春一身红衣,在一片靛蓝色的朝服之中,格外的刺目与显眼。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君王纵使轻颜色,予□□何畀画工?”黛玉轻轻吟道,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大多数人的终身遭际都令人可欣、可羡、可悲、可叹。 “林姐姐,你说什么呢。”湘云耳尖,忙凑了过来。 “没什么,云儿快坐下歇歇吧,这一上午的,可都没见你消停过,也不知道那卫公子能不能受得了你,”黛玉一边捂着嘴笑道,一边走到桌前坐下。 湘云听了,立时上去要挠黛玉的痒。 宝钗见状,忙拉住湘云,“云儿快别闹了,林妹妹跟你开玩笑呢,凤姐姐让人去找三妹妹了,等下说不定就要见我们呢。”黛玉指婚北静王府之后,宝钗再也没有叫过她颦儿,都是随着宝玉叫林妹妹,也不知算不算是夫唱妇随。 湘云听闻,果真在桌前坐了下来,她还是二哥哥成亲那天见过三姐姐。 探春并不是真正的皇室公主,然而,除了侍书,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宫中所出,这既是对她的看重,也是对她的不信任。 听侍书说凤姐姐带着人在旁边的望江楼上,她抬头看了一眼,窗户上果真影影约约有几个人影。 想了想,对着侍书吩咐道“你去问问北静王爷,就说以前贾府的姐妹们前来送行,问他可不可以见见。”探春已经登船,并不能随意走动,虽说上次闹的不欢而散,此时此刻,在满是陌生人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能认认真真地跟她们告别。 之前就算是知道要去和亲,她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当上了船之后,看着周围陌生的摆设,陌生的人,听着那陌生的口音,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以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才开始担心自己将要如何在茜香国生存下去。 听闻荣国府的姑娘在旁边的望江楼上为探春践行,水溶下意识地往楼上看去。 湘云拉着黛玉,正透过窗户往外看,恰好看到水溶看过来,忙推了推黛玉“林姐姐,那就是北静王吗?长得真好看,比二哥哥还好看。” 黛玉涨红了脸,没有理湘云,刚刚水溶看过来时,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飞快地收回了目光,红了脸。 湘云见黛玉红了脸,越发地来了兴趣,拉着黛玉问个不停。 很快,就有人来传话说晋阳公主请大家上船一见。黛玉得以脱身,忙叫过雪雁,带好面纱后,随着来人往船上走去。 待得几人以国礼见过探春后,探春率先红了眼眶。 想到从此以后,将要天各一方,就连宝钗也有些不舍,湘云更是抱着探春哭个不停。两人年龄相当,较之她人更要好一些,湘云性子活泼,小时候,来荣国府玩,除了宝玉,基本上都是跟探春一起。 探春擦了擦眼泪,笑着道,“云妹妹快别伤心了,等你成了亲,也可以来茜香游玩啊。” 待得两人情绪平静下来,黛玉才将雪雁捧着的一个盒子递给探春。 探春打开一看,是一盒子书,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盒子旧书,她不解地看着黛玉,哪有人送人一盒子旧书。 “这是我整理的父亲的藏书中关于茜香国的部分,三妹妹带在路上,闲时翻翻权当解闷吧。”黛玉笑着解释道,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她还是希望探春能过得好。 探春伸出手去,拉着黛玉,哭着道“林姐姐……” 黛玉为她擦了擦眼泪,劝说道“三妹妹刚刚还劝云妹妹,自己怎么又哭起来了,再哭下去,妆都要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探春的远嫁和亲,并未在京城中引起多少风浪,除了少部分息息相关的人,大部分的人不过是看场热闹。日子总要过下去,喧嚣之后一切又会归于宁静。 荣国府贾家也一如往常,湘云回了史家,黛玉继续呆在潇湘馆中绣嫁衣,惜春继续一心向佛,仿佛探春的离去并未曾改变什么。 十月底,南安王霍烨就回到了京师,因着皇上未曾定罪于他,还派了南府世子赴东疆接其回国,霍烨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虽不如离京时的意气风发,却也是一派淡定从容。朝堂之上,关于南安王爷的功过问题一直争论不休,水溶冷眼旁观着这些纷纷扰扰,并不参言。南安王府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罢了。 退朝之后,南安王霍烨并没有即刻出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司徒铭看着霍烨呈上的虎符,压下心中的狂喜,到底是同意了霍烨的提议。 第二天早朝,霍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年事已高,恐有负皇恩之由,交出了南安王府世世代代的兵权,并将南安王府的爵位传给世子。司徒铭挽留不得,准了霍烨的提议,当朝封霍晟为一等侯。南安王爷兵败茜香的问题,就此揭过。 自此,南安王府退出了朝堂,开国之初的四王八公,也不复存在。 十二月初八,腊八节,因着最近朝堂之上事事顺心,司徒铭决定广宴群臣,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诰命,妃嫔的娘家人当天都可以进宫赴宴。 腊八节当天,一大早,荣国府就热热闹闹地开始准备着,宁国府尤氏、胡氏也早早过了荣国府来。 用过午膳后,贾母等人换好朝服,一道进了宫。皇上开恩,妃嫔的娘家人可以提早两个时辰入宫。掐指算来,他们还是八月中秋时见过娘娘,已经三个多月了。 想着上次送给娘娘的东西,王夫人有些迫不及待。贾母也希望能早点见到元春,一行人急急地往宫中赶去。 探春被封为公主和亲之时,贾母很是高兴,朝堂之上有了南安、北静两府的支持,贾家定然能够再上一层楼。却不料南安王爷一回京就交了南安王府世代的兵权,还将爵位传给了世子,南安王府也就此退出了朝堂,成了京城中众多没有实权的侯府之一。 送走贾母之后,黛玉带着雪雁回了潇湘馆。 姑苏的腊八节与京城的并不一样,她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节日就是腊八。 每到腊八节,她就扮成小男孩,跟着父亲去寒山寺领粥。父亲说,释迦牟尼就是吃了腊八粥才得以成道的。那个时候,只要喝上一碗甜甜的腊八粥,她就能开心好久。 后来搬到扬州后,父亲公务越来越繁忙,也就很少再带着她出去,偶尔母亲去庙里还愿,倒是会带着她,却终究少了那份意趣。 母亲去世,来了京城,她再也没有喝过甜的腊八粥,也不再期待腊八节。 想起父亲母亲,黛玉叹了口气,自从知道名单被人拿走之后,她一直在等着那人的再次出现。她猜测是北静王府的人,甚至她仔细想过,只要对方能保证不将父亲牵扯到其中,她愿意将东西交出去。这样既能完成父亲的嘱托,她可以借此回姑苏。 三妹妹走时,抱着她说,事在人为,她相信即使是到了茜香,她也能过的很好,希望自己也能过的很好。回府后,她仔细想过,如果回到姑苏,她能做什么? 身为女孩儿,她并不能进林家宗祠祭奠先祖。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在林家祖坟周围买一个庄子,可以为父母扫墓,还能随时拜祭。 “雪雁,如果回了江南,你想做些什么呢?”黛玉看着窗外,声音有些缥缈。 “回到江南?”雪雁抬起头来,仔细想了想,摇着头道“我不知道,小时候居无定所,总是担心饿肚子,后来又一直呆在府中,除了天气,江南与京城有什么不同,雪雁并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突然想起回江南了?”说着,雪雁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黛玉。 “没什么,”黛玉摇了摇头。偌大的荣国府中,应该没人会跟她一样,想念那个小桥流水的江南吧? “林妹妹。” 听得声音,黛玉收回思绪,看向了门口。宝钗一身红衣,扶着莺儿,遥遥而来。成亲之后的宝钗,一改往日素净的打扮,开始偏爱红色。 “见过宝二奶奶,”雪雁收好绣品,上前见礼。 宝钗忙伸手扶起雪雁,“雪雁丫头这是做什么,哪用得着这么多礼,我来看看林妹妹,你忙你的吧。” “林妹妹最近怎么也不出来走走,除了老太太屋子里,都不见你出来过,天天呆在潇湘馆中,对身子也不好。”宝钗走到窗前,拉着黛玉的手,劝说道。 “二嫂子今天怎么有空进园子里来?”黛玉没有回答,出声问道。宝玉搬出了大观园,宝钗自然也没在大观园中住着,除了圣旨指婚时前来贺喜,这么久以来,都不见她踏入潇湘馆半步。 “今日府中没什么事,三妹妹出了门子,老太太又进了宫,我来陪林妹妹说说话。”她今日前来确实是没什么事,两人没有了利益纠葛,她很愿意与黛玉友好相处。 皇宫之中,元春着实给了贾府众人一个很大的惊喜。 元春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太医说胎像不太稳,再加上担心公布后有人乘机动手脚,元春并不准备此时告知皇上,她准备等胎像稳了再告诉皇上。她已经算好了,除夕时就三个月了,胎像也应该稳了。况且,除夕正是辞旧迎新之时,公布这一消息,最是锦上添花之喜。 听闻这一消息,就连向来看不惯二房的邢夫人也很是开心,这可是龙子。王夫人更是开心,甚至暗暗盘算着回府后给宝钗也配上一份,这样她也能早日抱上孙子。当然,贾兰作为遗腹子,在她眼中,并不算她正经的孙子。 御花园中,太后已经到来,只皇上太上皇未到,宗室女眷、朝廷命妇接耐心等候着。 还未开宴,众人也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荣国府最近风头正劲,贾母周围围着不少的人,王夫人则是时时关注着元春的情形。皇城之中,冤魂并不少,她可得提醒元春好好注意着。 等到皇上、太上皇到来,众人纷纷大礼参拜,按品级一一坐好。皇上给太后请安毕,吩咐开宴后,就去了旁边的颐园殿。文武百官可还等在那里。 至此,腊八晚宴正式开始。 荣国府中除了贾母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其他人品级并不高,位置并不靠前。 众人先是敬了太后,而后开始开怀畅饮。 赴宴之前,元春问过太医,太医特意嘱咐她,由于胎像不稳,切记一定不能沾酒,刚刚众人为太后敬酒,她也不过是举杯意思意思。 吴贵妃今天一直都在关注着元春的动向,见她确实是常常小心护着肚子,甚至滴酒未沾,联想到小春子递的消息,越发肯定元春有了身孕。甚至她已经猜到了,元春想要在除夕时公布这一消息。玮儿说了,除夕时要送皇上一份大礼,可不能被她抢了风头。 见到吴贵妃端着酒杯过来,元春当即打起了精神。两人向来不合,她可不相信吴贵妃是来讲和示好的。 “元春妹妹,之前是我不好,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值此这良辰美景之际,特向你赔罪,姐姐先干为敬。”说着,吴贵妃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元春恨恨地盯着吴贵妃,太后就在上首,吴贵妃的声音并不小,若是她拒了这杯酒,必然引起太后的不满,若是喝了,腹中胎儿恐保不住。虽然现在并不是好时机,但二者相害取其轻。 “姐姐哪里的话,以前是元春不好,还请姐姐原谅妹妹的年轻不知事。”说完,元春就端起酒杯往唇边送去。 吴贵妃气得暗暗咬牙,该死的贾元春,竟然说她老。这皇宫之中,要想平安产子,可不是那么简单。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跟她斗。 “娘娘,”抱琴一声惊呼,忙和旁边的小宫女一起扶住了元春。 “快去请太医,”周贵妃率先反应过来,一边安排人去请太医,一边派人将元春送到附近的屋子里躺着。 贾母听见抱琴的呼声,很是吃了一惊,忙看过去,抱琴与一个小宫女正死死扶着元春,看样子是晕过去了。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元春胎像不稳她是知道的,这要是腹里的龙子有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御花园中都安静了下来。 很快太医诊脉出来,听得是有了身孕加上有些劳累所致,太后念了声佛,立即派人将消息给皇帝送去。 司徒铭听闻,也很是高兴,当即大肆封赏了凤藻宫,就连贾政、贾赦也跟着受了赏。小九都十多岁了,宫中已经多年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了,这可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听闻贤德妃娘娘有了身孕,众人不管是否真的欢喜,都起身齐齐恭贺皇上。司徒铭龙颜大悦,太上皇的面色也很是不错,贾代善的两个儿子不着调,这孙女看起来倒是不错,也算是后继有人。 不同于皇上的欢欣喜悦,皇子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太子司徒珏当即变了脸色,后宫前朝向来不分家,皇后早逝,对于后宫的消息他向来比别人晚一步知道。之前他选择了与元春合作,现在元春自己有了身孕,一旦她生下儿子,两人的合作将就此终结。再去培养一个无子的高位妃嫔,谈何容易。 况且,最近父皇对江南动作频频,忠顺王的势力大受影响,就连老大也比以前安分多了。没了忠顺王府的支持,老大那个蠢货,想要争那个位置,可不是痴人说梦。他已经安排好人,在明天的朝会上弹劾忠顺王叔,借此讨父皇开心,顺便断了老大的手臂,却不料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贾元春有孕,没了父皇的支持,再想要对付忠顺王府,他完全没有胜算。 司徒玮与忠顺王隐晦的交流了一下眼神,放下心来,看来甄家成功了。最近皇上一直关注着江南的动向,几个主要盐商接连被查,忠顺王府损失不小。只有皇上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才好重整旗鼓,只要未动及根本,再扶植几个盐商,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贤德妃的这一胎,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况且,还有忠顺王叔这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父皇正值壮年,这个将要出生的孩子会给未来带来多大变数,真是不好说,他可不愿意将来有个闹心的小弟。 忠顺王看到贾赦、贾政对着皇上感恩戴德的样子,不屑地摇了摇头,这就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节奏。 从皇宫出来,王夫人一路眉开眼笑地回了府,在皇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她虽然高兴,也不能表现的太过,这会儿回了自己府中,她可不想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贾母也很是高兴,原本还为着探春的事有些忐忑,现在元春有了身孕,贾府的前程问题也就不用愁了。想起皇上赏给老大老二的东西,贾母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荣国府中,没有进宫的人也聚在一起用了晚膳。因着想起了父母,黛玉的兴致并不高,却也没有表现出来。贾母等人回府之时,众人正聚在李纨的稻香村中聊天消食。 听闻元春有孕,王熙凤一边扶着贾母,一边笑道:“老太太可真是福星,宫里的娘娘、林妹妹、三妹妹可都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现在都有了大造化,快让我也沾沾老太太的福气。” “可不是嘛,宫中女史那么多,就娘娘得宠封妃,可不是老太太教养的好?”邢夫人也在一旁附和道。 贾母向来不喜欢小户人家出身的邢夫人,不过这话可不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王夫人听闻,垂下眼,掩盖了眼中的愤恨之色,娘娘今日的造化那可都是自己的功劳,怎么一到这些人嘴里,就成了老太太教养有功。再说了,娘娘能够得宠封妃,可离不开银子的上下打点,老太太可没出一分钱。 贾母年纪大了,又忙忙碌碌地劳累了一天,尽管心中高兴,面上仍然有些疲色。凤姐忙唤了鸳鸯进来伺候着,众人也就告退,各自回去歇着。 宝钗扶着王夫人王荣禧堂走去,刚刚她已经注意到了,太太神色不好。 回到荣禧堂,王夫人就对着小丫头发了一通火,宝钗有些心惊,印象中的姨妈一直面容和蔼,慈眉善目的,不曾料到还有这么阴狠的时候。 王夫人发了火,打发走了丫头,回头见宝钗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姨妈不是说你,这个时候叫你过来,是有样东西给你。”说着,王夫人就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药房,交给了宝钗“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子秘方,你回去配一份悄悄喝着,我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宝钗涨红了一张脸,低着头,压下心中复杂的思绪,没有说话。她当然希望能尽快怀孕生子,只有她生下宝玉的儿子,才能转变老太太的看法,在这府中更好地立足。可是这生孩子的事情,靠她一个人如何能完成。宝玉最近一直宿在书房,还只让袭人近身伺候,她能怎么办? 七月中旬,皇上派了钦差刘放前往江南巡查盐务。这一举动开始时并未引起甄家的重视,盐铁之事事关国计民生,每年都会有例行巡查,今年只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些日子。然而,随着与甄家交好的几个盐商都相继落马,甄家这才有些慌乱。 很快,甄家得到消息,北静王手中有一份名单,江南盐商怕是保不住了。为此,甄家直接放弃了所有盐商,转而按着忠顺王的意思,从后宫入手。 很快,甄家就暗中送了一批东西进荣国府。 虽然甄家的人说的是将东西寄存于贾府,以备不时之需。不过王夫人可不认为甄家会有什么不时之需,她虽然不懂什么朝堂大事,却也知道甄家在江南那可是土皇帝。 这送上门的财物,哪有往外推之礼,也就作主将东西收进了自己的私库之中。为此,王夫人不仅补上了归还林家主母嫁妆的缺口,还额外增加了这一份生子秘方,这宫廷秘方向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听闻甄贵太妃就是用了这个方子后,才顺利生下了忠顺亲王时,王夫人当即将秘方送到了元春手中。 北静王府,吴婉听闻水溶说要歇在书房,请王妃自便时,想了想,还是带着冬梅去了书房。 今天下午,在姑姑的毓秀宫,她见到了母亲,看样子,上次的消息还是有效的,母亲的气色比之前要好得多。晚宴之前,姑姑单独留下了她,希望她能劝王爷与诚亲王合作,还说这是父亲的意思。 话中的威胁之意,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如果这次她再不能说服王爷,必然会成为吴家的弃子。成亲之初,王爷虽说待她虽说并不特别宠爱,却也给了她王妃应有的尊重,她的一颗心也早早陷落。为此,她甚至违背了出嫁之前与父亲的约定。她并非不懂得朝廷之事,她并不想让王爷为难。 母亲的娘家是义忠王的部下,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落,嫁到吴家这么多年,所出者也仅有她一个女儿。未出阁之前,她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最后能顺利嫁到王府,除了与父亲的交易,更多的却是因为小舅舅。 当年的事情,母亲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告知于她。母亲的娘家张家,曾经是武将世家,小舅舅张超的武艺更是出神入化,甚至曾救过北静老王爷的性命。义忠亲王事败之后,张家作为替罪羊,一败涂地。小舅舅当年与母亲关系最好,临死前求了老王爷,希望其能照拂母亲。否则,等待母亲的下场,除了被休就是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当时新皇即位,吴家可正是水涨船高之时。 她知道母亲告知于她往事,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好好生活。可是,她并不能放下母亲不管。 母亲曾说,当一个人的长久付出一直得不到回应时,要么偏执要么妥协。后来,当水溶仍然只能给她尊重而不是宠爱时,她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向父亲低头。出嫁的女儿,所能依仗的,除了夫君的宠爱,也只有娘家了。 这些年来,她在北王府步步为营,甚至悄悄将王府的消息送出去,为的不过是希望父亲能够善待母亲,自己能够在王府顺利立足罢了。 水溶听闻王妃来了书房时,并没有太过讶异,他甚至知道王妃所为何事而来。 在王妃委婉地表达了希望自己与大皇子合作的意思时,水溶甚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吴婉,一直看到她低下头去。 北静王妃只听得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王妃真的是如自己所说,事事为北府着想,处处为本王考虑、王妃将王府的消息送给你姑姑时,可曾想过本王的立场?王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果真能做到问心无愧?” 吴婉震惊地抬起头来,他竟然知道了。虽然水溶的声音平静无波,面色也很是平静,吴婉却清楚地听出了他的质问之意。 “王妃回去吧,除夕快到了,府中事务繁多,王妃身子不好,最近就安心呆在清风堂中处理内务吧。至于母妃的请安,”水溶顿了顿,“也一并免了吧,我自会向母妃赔罪的。”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一直到回了清风堂,吴婉还是有些愣愣地,这么多年都没有问题,王爷是如何知道的,她这是被变向禁足了? 水溶出了书房,直接去了演武场。江南盐商的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结果,不说忠顺王府,就连甄家都顺利脱身。他一直怀疑是身边人泄露了消息,却不料查到最后,竟然是王妃。 他知道吴婉在吴家并不受宠,也理解她的无奈,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的人生又是一帆风顺的,谁又能因着自己的不痛快就陷他人于不利之中?况且,他自认为北静王府并不曾错待于她,他也给了她作为王妃应有的一切,却不想她竟然与诚亲王府暗通消息,使得之前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无影、无踪远远地跟着,并没有上前。在他们眼中,王爷对王妃不可谓不好。北静王府这么多年,可就只有王妃这一个正经主子,就算于吴尚书政见不合,王爷也并未怪罪于王妃。却不想,王妃竟然一直与诚亲王暗通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北静王府·春晖堂 “王爷昨天可是歇在了王妃的院子里?” “回太妃,并没有,王爷昨日里仍是歇在书房的。” 赵氏有些困惑地回头,往日里王妃都是在她刚刚起身时就过来请安了,今天她都梳洗完毕了,也还没见人影。见张嬷嬷环顾了一下周围,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 待得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张嬷嬷上前扶着赵氏,压低声音道,“王妃好像是被王爷禁足了。” “禁足,可知道是因着什么事?”赵氏愣了一下,昨天从宫里回来,两人都是好好的,究竟是为着何事,溶儿竟然将王妃禁足。 张嬷嬷摇了摇头,回道,“刚刚王爷身边的小顺子来过,说王妃身子不好,王爷让她在清风堂静养,派他来向太妃请罪。不过,我问过小丫头,昨日晚间,府上并没有请太医。” 早朝过后,水溶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去了御书房向皇上请罪。 “你说什么,甄家提前得到了消息?”司徒铭死死地盯着水溶,因着茜香国的叛乱,江南盐商的问题被他暂时压下去了。之前传来的消息表明,一切都很是顺利,叶楠甚至已经准备带人回京了,不曾料到对方竟然早已脱身。 盐商不过是些棋子,他要的是借着盐商之事,让甄家彻底失去对江南经济的控制。如果只是单纯几个不法商人,如何值得让他大动干戈。 “是,臣驭下不严,导致名单泄露,甄家早已得到了消息,毁了证据,所以叶大人此行才会如此顺利。臣此次前来,就是向皇上请罪。”水溶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道。 司徒铭一掌拍在御案上,为着能彻底断了忠顺的经济来源,他准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是白忙活了一场。 只要甄家不倒,再扶植几个盐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江南的经济仍然会被忠顺王控制着。 水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高无庸缩在角落里,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溶卿起来吧,”司徒铭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气,缓了缓神色,道,“朕就觉得奇怪,甄家在江南经营多年,如何会这样束手就擒,此行太过于顺利了。原来对方竟然早已得了消息,从中脱身。那江南的盐商,竟然也心甘情愿地赴死,为他卖命。看来朕的好弟弟,还真是得民心啊。” 水溶心中也很是不甘,这么久的准备布置,算是前功尽弃了。 一时之间,御书房中针落有声。 半晌,司徒铭叹息一声,道:“传消息给叶楠,那些盐商,就地处决,不用带回京城了。”说完,摆了摆手,示意水溶退下。 水溶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水溶现在在兵部任职,茜香国的战事刚刚平息,后续事宜很是繁多,一直到日落西上,才回了王府。 刚刚换下朝服,水安就上前回道:“王爷,太妃请你前往春晖堂一道用膳。” 水溶点了点头,母妃很少跟他一起用膳,看来是因为王妃的事了。提起王妃,水溶有些烦躁,如果是其他人,泄露了如此机密的消息,他自然有方法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可是对于吴婉,他下不去手。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他对她无情,可也做不到下手要她的命。 “给王爷请安,”小丫头一边给水溶行礼,一边挑开了帘子,“太妃说王爷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水溶恭恭敬敬地给赵氏行了礼,才开口劝道:“儿子最近公务繁忙,母妃不用特意等着我一起用膳。” “溶儿可知我为何要等你用膳?” 水溶摇了摇头,他明白母妃的意思,但他现在并不想谈论王妃的事情,只好假装听不懂。 赵氏见水溶不接话,叹息着道:“唉,母妃年纪大了,一个用膳,看着冷冷清清地没有胃口。往日里好歹还有王妃陪着我这老太婆,现在王妃也被你禁足了,母妃也只好等你回来一道了。” 北静太妃顿了顿,开口劝道:“你们成亲多年,她一直帮你管着这偌大的王府,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妃要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说一说也就是了,如何需要禁足。况且,腊月里府中事务繁多,难不成还要母妃亲自动手处理?” “母妃想多了,府中的事务仍然是王妃在处理,哪里需要劳动母妃。”府中的内务,明面上仍然是交由吴婉在处理,暗地里,他已经吩咐过了水安。况且,腊月里,主要的不过是各家的迎来送往,并不需要王妃亲自出面。 北静太妃见水溶闭口不提让王妃出来的话,也住了口,没有再劝。水溶的性子她知道,虽然孝敬她,却并不会顺着她。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王爷、太妃,晚膳摆好了。”赵嬷嬷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宁静,水溶亲自扶着太妃过去。 晚膳过后,水溶借口有公务要处理,直接去了书房。 北静王妃被禁足的消息,虽然并没有外传,想要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吴贵妃听闻后,当即摔了杯子,真是废物,连送个消息出来都能被发现。当年要不是受张家连累,她现在说不定都成了皇后,如何还需要这样处心积虑地拉拢一个异姓王府。 不过,那水溶也真是太过狂妄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夫人张氏就带着人去了北静王府。 门口的小厮听闻是王妃的母亲,忙进去传话。 张氏一路被带到了清风堂,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当即忍不住哭了起来。昨天她去书房给老爷送夜宵,才知道这么些年来,女儿处处受他们胁迫,偷偷送王府的消息出去,这次东窗事发,被王爷禁了足。 吴婉看着母亲,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冬梅见状,忙带着伺候的人下去。 吴婉低着头,安静地听着母亲跟自己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早已经出嫁了,就不再是吴家的人,现在要万事以王府为重,处处以王爷为先,要好好跟王爷过日子。还跟她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吴家再如何,总不会要她的命。说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好好的,看到她过得好她就很知足了。 吴婉低着头,没有说话。 张氏劝完女儿,就带着人回了吴府,并没有留下用午膳。 张氏离开后,吴婉坐在窗前,愣愣地看着外面,母亲说,这次是她错了,叫她去给王爷认个错,王爷待她一直都很好,肯定会原谅她的。可她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昨天,王爷上朝之后,无影找过她,说了那份名单的重要性。她就已经明白,王爷之所以还留着她,不过是因为那一点点的善心罢了。 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以为有了王爷的尊重就够了,后来又想要王爷的宠爱。求而不得的自己,因着自己的贪念,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次日,吴尚书家的人再次到了北静王府,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吴婉当场晕了过去。 水溶得到消息后,安排好衙门里的事情,也回了府中。 听到水安说王妃晕过去了,叹息一声,去了清风堂。 水溶到时,吴婉已经醒了。报丧的人说,母亲时得了疾病。她却知道,母亲必然是不想连累自己,自己结束了生命。 听得小丫头的通传声,吴婉抬起头来,看向门口,水溶一身朝服,正掀开帘子进来。 水溶带着王妃到达吴尚书家时,吴安正指挥着人搭建灵堂,吴安听下人说北静王爷带着王妃到了时,来不及换衣服,忙带着儿子吴绮迎了出来。进府后,吴婉直接去了后院,水溶则由吴绮陪着去了上房说话。 吴婉到了后院,见到张氏的遗体,脚下就是一个踉跄。旁边的冬梅眼疾手快,忙伸手扶着她。 屋子里的人见是北静王妃,忙跪下请安。吴婉随意地摆了摆手,跪在床前,泣不成声。 “王妃,夫人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请王妃节哀,保重身体。” 吴婉回头,见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赵嬷嬷。 “这是夫人昨天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王妃。”赵嬷嬷说着,从衣服里取出一封信。 回到王府,吴婉看着“好好活着”几个字,忍不住失声痛哭,冬梅在一旁劝道:“王妃,夫人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哭过一会儿之后,吴婉吩咐冬梅道:“去看看王爷在哪里,将王爷请过来,我有事求王爷。”顿了顿,又道:“如果王爷不来……算了,你直接去吧,如果王爷不来,就算了吧。” 冬梅应下,退了出去。 吴婉默默坐在房中,母亲要自己好好活着,可她已经做不到了,她不可能好好活着了。 水溶听闻冬梅说王妃有事相求时,想了想,还是去了清风堂。 见到水溶,吴婉直接跪在了地上。 水溶伸手想要将人扶起来,“王妃还请节哀,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 吴婉避开水溶的手,轻声道:“王爷,无影已经跟我说了,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愧对王爷,愧对北静王府。”说完对着水溶磕了一个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水溶见吴婉跪在自己面前,说她愧对王府,愧对自己时,心绪很是复杂,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王妃特意请本王过来,不会只是为了道歉吧。” 吴婉抬起头来,迎着水溶的视线,面色平静地看着水溶,一字一句地道:“我想请王爷给我一份休书。” 水溶愣愣地看着吴婉,不曾想到她会自请下堂,良久,才叹息一声,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道我是不会写休书的。吴夫人的事情还请你节哀,日后,只要你好好呆在清风堂中,北静王府的王妃一直都会是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吴婉看着水溶的背影,忍不住泪流满面。 母亲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甚至为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当她知道那份名单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就知道,王爷与她,再不可能回到成婚时相敬如宾的样子了。 老王爷的离世对王爷的影响有多大,她一直都很清楚。继续留在北静王府,也不过是顶着王妃的头衔,在清风堂中默默等死罢了。水溶可以放过她,她却不能放过自己。 是不是人都是这样,只有等到失去之后才会知道珍惜,才会觉得当时的难能可贵。现在她已经明白,王爷当年能给予她信任,给她王妃能拥有的一切,已经很是难得,是让人羡慕的。是她太贪心,想要更多。 小时候,母亲常说,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莫过于能得到丈夫的看重,她现在已经懂了这句话。 可是她明白的太迟了,与其在清风堂里坐着等死,还不如自行离去,从此青灯古佛,为之前的事情赎罪。 朝堂之上,新一轮的夺嫡之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吴婉之前的所作所为,很容易就引起皇上的猜疑,将王府陷入险境。作为异姓王府,对于自己的处境,他看的很清楚。当今皇上疑心甚重,为人又心狠手辣,明面上对自己多有恩赏,暗中却也时刻防备着,一旦北府卷入了夺嫡之争中,所带来的必将是倾覆之祸。这也是他第一时间去跟皇上请罪的原因。 当然,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王妃“病逝”,只是他下不去手。说到底,吴婉不过是颗棋子,受制于人罢了。现在,吴婉已经成了一颗废棋,再追究下去也不过是徒劳。况且,明面上的棋子,总比暗中的棋子好控制得多。 无影听了水溶对王妃的处理方式后,对着水溶真心实意地磕了头。他是张超的儿子,张家获罪后,他被人救了下来,一直托庇在北静王府,后来改变身份,成了水溶的贴身护卫之一。 而今,姑姑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也就只有这个表妹了。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后,王爷还能留她一命,也算是莫大的恩典。 得到张氏去世的消息,北静太妃派了身边的张嬷嬷去清风堂,让她节哀顺变,保重自己的身体。 想到吴婉,赵氏叹了一口气。她派人打听了,还是不知道腊八节那天两人在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吴婉自己也不愿意说,溶儿更是不愿谈论此事,她就是想劝都无从开口。现在,王妃娘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溶儿都没有解除王妃的禁足,真实让人担心啊。 因着是腊月里,正月里忌讳颇多,停灵七日后,张氏的棺木就被送往了城外的家庙。 吴家现在正是风光之时,吴安位居一品,乃是刑部尚书,女婿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小姑子又是贵妃。连太后都赐了不少东西下来,文武百官亲自前往吊唁的人更是不少,几家王府也都派了人前往,忠顺王府的二公子司徒瑜甚至亲自登门。 水溶看到司徒瑜之时,眼神暗了暗,面色不变,互相见礼后就去了灵堂。北静王府与忠顺王府历来不合,两人并没有什么话可说。 吴家是诚亲王的外家,司徒玮早已入朝,正是需要避嫌之时,这个时候,忠顺王府还大张旗鼓地派了人前来,水溶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吴婉看着隆重的丧礼,只觉得讽刺。 母亲身前并未因吴家获得半分好处,死后的繁荣热闹又是做给谁看?内院女眷中向来不乏心细之人,当即发现了北静王妃的不喜之情。 赵氏的葬礼结束之后,京城就隐约有风声传出,言北静王妃与娘家关系不好,再想着这几年两府关系并不亲密,一时之间,各种风言风语都有。 荣国府中,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原本因着没了人气,有些冷清的大观园,也有了节日的气氛。 因着元春怀有身孕一事,今年各府送往荣国府的年礼都比往年厚重了几分。 王夫人最近很是高兴,原因无他,贾母对着宝钗的态度好了,甚至将凤姐手中的管家权分了一半给宝钗,现在的荣国府,基本上已经是贾家二房的天下了。只要娘娘产下龙子,她就是皇子的外祖母,宝玉也就成了正经的国舅爷,到时候娘娘求一求皇上,荣国府的爵位说不定就能落在宝玉身上了。 贾母并非是不喜欢宝钗,不过是觉得她商女的身份配不上宝玉罢了,只是现在两人已经成了亲,这段时间她冷眼旁观着,除了身份,宝钗也勉强能配上宝玉。 理论上来说,宝玉是可以休了宝钗再娶,但是实际上,并不可行。玉儿跟湘云都已经有了人家,亲戚家的姑娘也并没有年龄合适的。外聘的话,继室的身份必然比宝钗更低,士农工商,宝玉很难再娶到一个官家姑娘了。 荣国府中的喧嚣热闹与黛玉并没有多大关系,潇湘馆中,黛玉正努力地抄写着经书。 雪雁送了杯热茶进来,轻声劝道:“姑娘,快歇一歇吧,再抄下去,脖子该疼了。” 黛玉抬头看了看时辰,点了点头,放下笔,净了手,坐到一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 雪雁见状,忙上前将书桌上黛玉抄写的经书整理好,交给春纤放到专门的盒子里去。等到下次去庙里,这些都是要供在佛前的。 紫鹃早已作出选择,要继续留在贾家,黛玉问过春纤的意思后,将她提到了大丫头的位置上,主要负责潇湘馆中物品的收纳整理以及日常的传话。而雪雁则全面接替了紫鹃的各项工作,主要负责近身伺候以及各种贵重物品以及潇湘馆账册的保管。 紫鹃现在,除了偶尔陪着黛玉说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去找荣国府中的姐妹们说话。黛玉想明白紫鹃的心思后,暗自叹息了几次,到底压下了心思,不再过问。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紫鹃已经做出了决定,她并不能强求一定要她陪着自己。黛玉已经想好了,离开荣国府之前,她会将紫鹃送回老太太的院子里,至于缘由,不过是说自己不能时时陪在身边,紫鹃与自己情同姐妹,留下她替自己照顾外祖母,她也能安心。至于未来紫鹃能否得偿所愿,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离开扬州进京到了荣国府之后,黛玉一直就更加倚重紫鹃,但雪雁毕竟是她从扬州带来的,也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对于她的习惯也很熟悉,对于相关事情上手的也很快,两人并没有多少的不习惯。 贾母从宫中领宴回来的第二天,黛玉趁着请安时,求了她,说想要去城外庙里为父母上几支香。 贾母还没有等黛玉讲话说完,就直接开口拒绝了。腊月里,正是府中内务繁忙之时,凤姐贾琏最近都忙得脱不开身,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能送黛玉去寺里,如果让黛玉自己前往,她定然是放心不下的。况且,黛玉向来身子弱,受不得凉,往日里一到秋冬就咳个不停,今年虽然好些,可现在正值隆冬腊月,外面又是天寒地冻的,她如何能放下心来让玉儿去庙里。 因着此事,黛玉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今年是她作为女儿家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明年,她的姓氏前就要冠上他姓了,而她也就再也不能名正言顺的祭奠父母了。 贾母见黛玉神色不好,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黛玉的心思。想着以后逢年过节,女儿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贾母也有些伤感。所有的子女之中,她最疼的就是敏儿了,现在坟前竟然连个正经的扫墓之人都没有。 两人之间很是沉默,半晌,贾母才看着黛玉,轻声道:“现在天气不好,等明年二月,开了春,外祖母再带着你去庙里。”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不知不觉,玉儿也长这么大了,都要出嫁了。如果你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你定了亲,也会为你高兴的。” 得到贾母的允诺之后,黛玉每天除了请安,就一直呆在潇湘馆中抄写经书。短短几天,她已经抄了十来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因着元春有孕一事,荣国府在城外设立了粥棚,为元春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因此,腊月里,府中一直是忙忙碌碌的。 在荣宁两府中忙着准备年末的祭祖活动时,黛玉忙着抄写经书,也没了以往的感怀伤逝。当心有所寄时,时间总是会过的格外的快。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俗语说,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一大早,荣两府的主子们就准备完毕,在宁国府贾珍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去了贾家祠堂,祭祀先祖。 贾珍虽然辈分不如贾政、贾赦高,但作为现任族长,祭祖仪式仍然由他主持。贾家的男丁们在贾珍的带领下,进了祠堂,为贾家先祖上香。 贾母带着女眷,跪在祠堂外,祈求贾家先祖的庇佑,保佑元春顺利产下龙子,保佑贾家能够继续传承下去。 其后,宝钗被叫进了祠堂,跪在宝玉身旁,恭恭敬敬地祭拜了祖先。贾珍提笔将她的名字写在了宝玉旁边,当然族谱之上出现的并不是薛宝钗几个字,而是“贾薛氏”。至此,宝钗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贾家媳妇。 宝钗默默跪在一旁,从今天起,她将彻底地成为贾府的一员,日后的岁月,与贾家、与宝玉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黛玉虽然是荣国公的外孙女儿,身上也流着贾家的血,但毕竟是姓林,作为一外姓之人,她并没有资格参加这一庄重严肃的祭祖仪式。因此,每年的这一天,她都只能呆在潇湘馆中,默默缅怀林氏先祖。 以往的这一天,宝钗都会来潇湘馆陪着黛玉一起。今年,宝钗作为贾家新妇,必然是要参与到祭祖活动中去的,衬着别处的喧嚣,潇湘馆也就越发地冷清落寞了。 潇湘馆中的奴仆大都是贾家的家生子,黛玉每年都会将大部分人放回去与亲人团聚,今年也不例外。除了几个守门的婆子,潇湘馆中剩下的也就只有雪雁、春纤了。两人都是孤儿,并没有亲人在京城,况两人进府的都比较晚,比不得家生子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因此,每年过年,两人都是呆在潇湘馆中陪着黛玉一起。 昨日晚间,下了一场大雪,白雪覆盖在翠竹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甚是好看。 晨起梳妆毕,黛玉先是抄了一份经书,然后就一直坐在窗口,安静地看着院子里的翠竹发呆。离开扬州之后,对于新年,她就没有了任何期待。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虽然她喜散不喜聚,可她并不喜欢一个人独自呆在潇湘馆中,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别人的欢欣鼓舞,越发地衬托出她的落落寡欢,满世界的喧嚣,也更加烘托出她一个人的落寞。 雪雁一手掀开帘子,一手举着手中的梅花,冲着黛玉,兴冲冲地道:“姑娘,这是我刚折的梅花,你看好不好看。” 黛玉回过神来,向着门口望去,红色的花朵鲜艳夺目,向一团团火苗,张扬又热烈,花瓣上还带着点点残雪,满是生命力。 黛玉站起身来,一边吩咐春纤去取花瓶来,一边上前接过来细细嗅着花香。因着黛玉身子弱又惧寒,一到冬天,潇湘馆的门窗向来都是紧紧关着的。再加上黛玉又不喜熏香,因此屋子里满是炭火的味道。 闻着清幽的梅香,黛玉随口问雪雁,“你从哪折来的?” “我从拢翠庵里折的,那里的花都开了,可好看了,姑娘,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要过去看看吗?”雪雁将梅花给了黛玉后,并没有上前,现在她身上满是寒气,要是过到黛玉身上就不好了。 听闻是拢翠庵折的,黛玉愣了一下。是了,开得这么好的红梅,想来也只有拢翠庵才有。 雪雁没听到黛玉的回答,抬头见黛玉面色有些暗淡,暗骂自己一声糊涂。自从圣旨指婚后,那妙玉对着姑娘一直阴阳怪气的,上次甚至将姑娘挡在了外面。正想着如何岔开话题,听得春纤道,“姑娘,这个花瓶放在书架上吗?” “不用,放书桌上就是了。”黛玉压下心中的思绪,上前摆弄着花瓶。 妙玉的心思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些,她不想评论什么,也不想跟她解释什么。她从不曾负过宝玉,这些日子以来,她甚至也不再怨恨了。以前她一直以为,宝玉就是她的全部。可当宝玉离她远去之后,她才发现,尽管伤心难过,却也并没有到要寻死觅活的活不下去的地步,身子甚至比往日里还要好些。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因着父亲的嘱托才苦苦支撑下来的,可她到底是熬过来了。 现在想来,往日里那般折腾,不过是为了证明他心中有自己,而她又确信宝玉会来哄她,所以有恃无恐罢了。当她一无所依,只能自己成长时,她也并没有为此一蹶不振。 不管是有缘无分还是造化弄人,她都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她不想再计较了。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叫宝姐姐二嫂子了。等到父亲的事情了结后,她会想办法回到姑苏,去陪着父亲母亲,了此残生。想来,此生两人再不会遇见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荣国府的人必然是要进宫赴宴的。 “娘娘,喝点水吧。”抱琴扶起元春,将水杯递了过去。 元春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加上自己本身年龄较大,又是因药物强行有孕,因此,一直怀胎不稳,这两天更是吃什么吐什么。 “什么时辰了,祖母她们什么时候进宫?”元春靠在床上,借着抱琴的手喝了水,轻轻问道。 当年她不过是个女史,在后宫之中并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封妃之后,凤藻宫的奴才也都是由内务府统一配的,这些年,宫务又一直掌握在周贵妃、吴贵妃手中,她手中并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吴贵妃对她的敌意,她很清楚,在这个特殊时期,除了自小贴身伺候的抱琴,她并不敢相信凤藻宫中的人。 贾母带着王夫人进了凤藻宫,看着元春苍白的面色,贾母很是担心。虽说元春年龄有些大,又是头胎,反应大些是正常的,可这憔悴的也太厉害了。 “给娘娘请安。”不等贾母等人跪下去,抱琴已将人扶了起来。 “祖母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奉上茶盏之后,抱琴就带着人退下了。 “我看娘娘气色不大好,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害喜害的厉害?”待屋子里没了外人,贾母开口问道。 元春点了点头,开口道:“这几天我一直是吃什么吐什么,祖母可有什么法子,再这样下去,恐怕正月里都需要卧床静养。” 怀孕的事情,抱琴也不懂,这几天,她吐的厉害,人也虚脱的很。太医说她胎像不稳,需要卧床休息,可她根本做不到。 今天是除夕,正月里的宫宴也很多,她如果不出席,必然会被说是恃宠而骄。她有自知之明,当今皇上并不是一个多情的人,就算她肚子里还有他的老来子,可一旦的了皇上的厌弃,也并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个紫禁城中,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 贾母拍了拍元春的手,安慰道:“娘娘别担心,你母亲怀宝玉的时候也是害喜害的厉害,娘娘害喜的厉害,一定是个小皇子。如果孕吐的厉害,让抱琴弄些酸梅吃吃就好了。” 王夫人忙点了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娘娘这一胎一定是个小皇子。” 元春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母亲怀宝玉时,她年纪还小,现在想来,那时母亲也确实是吃什么吐什么。 张氏去世,北静王妃需要守孝,水溶作为女婿,也需要守制三个月。因此,除夕宫宴,北静王府就只有太妃赵氏出席。 张氏去世,刑部尚书吴安需要守制一年,吴贵妃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张氏的死因,她很清楚,并不是什么重病而亡,而是自杀。她不喜欢这个嫂子,只是这个时候去世,实在是太不利了。 远远地看了一眼北静太妃,吴贵妃垂下眼帘,掩下了眼中的厉色。既然北静王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只能大义灭亲了。听哥哥说张氏是去王府见了侄女后才自杀的,吴婉这颗废棋,也该发挥她最后的作用了。 吴安丁忧,对于太子司徒珏来说,可是个好消息。不仅仅是因为吴安是刑部尚书,更是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北静王府与吴家的关系并不好。仅凭一个工部,司徒玮想要跟他争,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司徒玮远远地看着谈笑风生的太子,垂下眼,掩住了眼中的狠辣之色。夺嫡之争已经开始,舅舅吴安丁忧一年,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个好消息。户部尚书是父皇的人,兵部掌握在水溶手中,吏部、礼部一直掌握在太子手中,现在六部之中,仅仅只有工部在他手中,要夺得大位来说,实在是没有多上胜算。 一想到水溶,司徒玮更是怒从心来。 按理来说,北静王妃是他正经的表妹,水溶也应该是他司徒玮一派的人了。可事实上,水溶不仅拒了他递过去的橄榄枝,朝堂之上,更是处处与舅舅吴安针锋相对。 太子已经手握吏部,如果兵部也握在了太子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元春坚持参加除夕晚宴,除了担心被说是恃宠而骄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吴贵妃的嚣张气焰。往日里,她就算得宠,也并不能与吴贵妃争风,现在吴家退出了朝堂,自己又有了身孕,可谓是天赐良机。 元春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多提拔一些贾家族人才是。之前她虽然与太子暗中合作,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可得好好谋划一番。 司徒铭最近心情很好,朝堂之上,虽然江南一事失手了,可东疆的兵权已经全部到手了,太上皇也开始放权,离完全掌握朝纲又进了一步。后宫之中,贤德妃又有了身孕,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事能比让自己的女人怀孕更能证明自己年富力强。 司徒铭见元春抚着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地道“爱妃可是有什么不适?” 元春有些受宠若惊,忙扬起笑脸,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事,不过是最近害喜害的厉害。”说着,又端起旁边的茶杯,接着道,“臣妾以茶代酒,恭祝皇上千秋永盛,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徒铭笑的更是开怀:“爱妃的吉言朕记下了。”说完,转身吩咐高无庸道,“将茜香国新进的那盆珊瑚盆景送去凤藻宫中。” 元春压下心中的喜悦之情,跪下柔柔地道:“谢皇上恩典。” 吴贵妃看着元春那柔弱的样子,将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不过是有了身孕而已,瞧瞧那娇气样,就像谁没有怀过似的。 贾母坐在下首,远远地关注着元春的动向,现在的元春,可关系着贾氏一族的命运,不能有一点损伤。见皇上赏赐了元春,放下心来,看来贾家的辉煌时代,指日可待。 除夕历朝历代都是举国同庆的大型节日,本朝也不例外。没有了吴贵妃的刻意找茬,贤德妃可是在除夕晚宴上出尽了风头。 皇上的态度,向来影响着文武百官的态度,除夕宫宴之后,对于荣国府贾家,也就需要重新考量了。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况且,现在贤德妃还怀着皇上的老来子。因此,几天之后贾家请吃年酒,可谓是宾朋满座,门庭若市。 北静太妃从皇宫之中出来,一直在思量关于北静王妃的问题。赵氏出身于大家族中,并不像普通的后院女子那般,单纯地困于后宅阴私斗争之中,对于朝事她也不是一窍不通。 北静王妃吴氏温婉大方,又曾给水轩守过孝,她一直都很是喜欢。因着张氏的事情,她原本还打算水溶三月里娶侧妃时不大办,现在看来,并不可行。不说两府是世交,冲着贤德妃,也要大办才行。 皇上的态度,她看的分明。三月里,溶儿已经出了孝,就算大办,想来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张氏去世之后,水溶借着守孝之由,推了所有的宴会,甚至一直宿在书房,没有踏入后院一步。外人都言说北静王爷孝顺,吴婉却知道,水溶不过是做给皇上看了,再有,水溶是不愿意见到她。 再有两三个月侧妃就要进府了,听说贤德妃现在在宫中很是受宠,等那林侧妃进府之后,这个王府,将更加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吧?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处处张灯结彩。与前朝不同,为了让文武百官能够与家人团聚,上元节这天,宫中的宴请的大都是宗室,且最迟会在酉时末结束。 张氏的重孝期已过,北静王妃的几位主子,都是需要去宫中领宴的。 吴婉坐在马车之中,心头有些七上八下的,她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不安,苦笑一声,现在的她除了北静王妃的头衔,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 吴贵妃远远看着元春身边的挽冬,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一想到趁此机会,不仅可以除掉元春腹中的胎儿,还能打压下北静王府的势头,她就有些压不住嘴角。 元春带着挽冬,穿过太液池,往御花园而去。 私心里,她并不愿意带着挽冬,除了从家里带来的抱琴,她并不相信凤藻宫中的人。只是除夕过后,抱琴不慎感染风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为着腹中胎儿着想,怕过了病气,她不敢再让抱琴贴身伺候,这才提了挽冬贴身伺候。 御花园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时时皆盛景。为了烘托气氛,内务府又特意准备了一班小戏,还在园中到处摆上了元宵花灯,很是热闹。 因着都是宗室,男席、女席之间隔的并不远,女眷这边,自然是以太后为首,其次则是周贵妃、吴贵妃、贤德妃等各宫妃嫔,再就是皇子妃与王府女眷了。 男子那边,皇上、上皇未到,上首两位空着,再往下依次坐着皇上的兄弟儿子,其后是各王府宗亲。 为了不让众人枯等,太后命先开戏,等皇上、上皇到了再开宴。众人都高高兴兴地吃茶点,猜谜语,听戏文。一时之间,御花园中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吴贵妃无心戏文茶点,一直暗中注意着元春的动向。 元春坐在吴贵妃对面,对于这些热闹,也是有心无力。 挽冬端着茶盏,装作不小心,将茶洒在了元春的裙子上。 “奴婢该死,求娘娘责罚。” 元春皱了皱眉,见皇上还没来,太后还在上首坐着,压下心中的怒气,道:“你先起来,趁着皇上还没来,随我去后面换衣服。” “是。”挽冬连忙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扶着元春离席。 吴贵妃见状,忙对着身边的翠竹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北静王妃,就说我有事找她,带她去后面等着。” 翠竹先是对着北静太妃行礼请安,又向北静王妃转达了吴贵妃的意思。 北静太妃听说是吴贵妃找,想着张氏刚刚去世,吴婉又是她的侄女儿,点了点头。 吴婉听说是姑姑吴贵妃找她,本能地有些排斥,向来吴贵妃找她都没有什么好事。只是太妃已经点头,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翠竹去了后面。母亲已经去世,吴贵妃手中没有了砝码,她也想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找她能有什么事。 吴婉跟在翠竹后面,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致,一边开口问道:“翠竹姑姑可知,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吴贵妃从来都是在永宁宫见她,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请她出来谈话,她有些不安。况且,她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也不见吴贵妃出来。 元春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远远地看着北静王妃带着人,跟着吴贵妃身边的翠竹款款而来。 “见过贤德妃娘娘。”吴婉见元春在此,心头越发的不安,忙低头见礼。 “吴王妃不用多礼。”元春侧过身子,受了半礼。 说完对着吴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而后继续往前走去。她跟吴贵妃向来不睦,吴婉既是北静王妃,又是吴贵妃的亲侄女,新指婚的侧妃又是自己的表妹,两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着实是没什么可说的。 吴婉侧身站在一旁,让元春先走,却不料,擦肩而过之时,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元春歪了过去。 元春并没有注意吴婉的动静,等反应过来时,吴婉已经歪在了她身上。 挽冬忙伸手去扶元春,翠竹也伸手去拉吴婉,然而惯性使然,最后四人倒在了一起,虽然有挽冬垫在下面,元春还是摔了个结实。 吴贵妃带着人过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尖叫了一声,连忙吩咐身边的奴才去传太医。 元春当场就晕了过去,挽冬下意识地往元春的腹部看去,随后惊慌地道:“血。” 元春衣服的下摆已经满是血渍,北静王妃愣愣地看着汩汩鲜血从贤德妃的下·体流出来,心中荒凉一片。皇上对于贤德妃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视,她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当没了利用价值之后,姑姑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贤德妃从身边经过时,她清楚地感觉到翠竹推了她一把,可她并没有证据,就算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说她信口雌黄。吴贵妃是她的亲姑姑,外人怎么也不会相信吴贵妃会去陷害自己的亲侄女,毕竟她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 太后听闻贤德妃出事,当即离了宴席,赶去了凤藻宫。 除了北静王府之外,其余赴宴之人相继早早地回了府。 皇上司徒铭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凤藻宫,一进殿,就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地贤德妃怎么不大好了?”对于元春腹中的胎儿,他是怀着很大的期待的,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他眼皮子低下动手。 众人见皇上过来了,忙跪下行礼。 周贵妃执掌宫务,听得皇上问起,忙回道:“是吴妃妹妹率先发现的,具体情形还不清楚。” 吴贵妃正要上前回话,便听闻内间传来元春痛苦的闷哼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凤藻宫今日注定不得安宁,司徒铭坐在外间,看着太医进进出出,一盆盆的血水不断地往外送,心也不住地往下沉。 “娘娘……”抱琴含着眼泪,看着面色惨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元春,语音都有些不成调。她不明白,不过是去参加个宴会,如何就成了这个样子。 “启禀皇上,微臣无能,未能~未能保住娘娘腹中的胎儿。”王太医从内间出来,跪在司徒铭面前,小心翼翼地请罪。皇上对贤德妃腹中胎儿的重视那是有目共睹,现在贤德妃滑了胎,皇上盛怒之下,恐怕会让自己陪葬。 屋子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今日本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结果贤德妃出了事,还牵扯到了宫外的北静王妃。 听闻太医说胎儿没保住,大部分人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暗喜,只面上不露声色。元春本就是由宫女封妃,一步登天很是遭人恨,偏偏有了身孕后,还有些得意忘形。皇城之中,想要对她出手的人并不少,只是她位分较高,除了偶尔给太后请安,甚少出凤藻宫,一直没人得手。 北静王妃跪在下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心底泛出冰冷的寒意。她虽然自己没有过身孕,但看刚刚的情形,也知道元春腹中的胎儿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看到吴贵妃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现在,皇上处在盛怒之中,她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她,恐怕北静王府也会受牵连。 太后听闻此消息,眼前一晃,身边的桂嬷嬷忙扶住了她。静默了半晌,太后方看向吴贵妃,道:“哀家听闻,是你率先发现贤德妃摔倒地上的?” 吴贵妃忙慌慌张张地跪下,道,“臣妾,臣妾见到北静王妃,想到娘家嫂子,才请翠竹请了王妃去后院叙叙话。谁知,谁知臣妾刚到,就~就看到四人倒在了一起。” 太后神色微变,看向皇上,道:“皇帝,你看当如何?” 司徒铭拧着眉,北静王妃跟元春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也没有动手的动机,倒是吴贵妃与元春向来不睦。只是两人是姑侄,为了避嫌,就算是动手,也不应该用自己人才是,难道是两人被人算计了? “母后稍安勿躁,此事朕必然将彻查。” 事关北静王妃,那就不仅仅是后宫争宠的问题了,关乎朝事,太后见皇上不愿多说,忙借口身子不舒服,带着其余人等出了凤藻宫。 皇上要严查此事,吴贵妃并不意外。从表面上来看,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永宁宫不利,只是她入宫多年,知道当今甚是多疑,越是这样明显,皇上越会认为她是遭人算计了,她也越好脱身。这件事查到最后,就算不会不了了之,也不会牵扯到她身上。 “启禀皇上,北静太妃求见。” 因着贤德妃突发事故,晚宴自然是取消了。赵氏听闻此事与王妃有关,甚是焦急。家丑不可外扬,不管府中溶儿与王妃是个什么情形,在外面,北静王妃始终代表着北王府。 司徒铭扫了一眼跪着的北静王妃,揉了揉额头,对着高无庸道:“请太妃进来。” 北静王妃听闻太妃求见,下意识往门口看去,见太妃赵氏面色沉静,微微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她苦笑着低下头。她究竟还在盼望着什么呢?吴家放弃了她,姑姑甚至要置她与死地,王爷也早已厌了她,太妃现在来,怕也是为了撇清关系的吧。 赵氏对着皇上行礼后,跪在了王妃旁边。在皇上降旨定罪之前,她只能与吴氏同进退。虽然在到凤藻宫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放弃吴氏打算。 老王爷的前车之鉴还在,如果皇上误以为北王府牵扯进后宫争端,那水溶危矣。亲疏有别,她虽然喜欢吴婉的端庄大气,但她不过是自己的媳妇,她绝不可能为着她,让自己的儿子身陷险境。 司徒铭命人赐了坐,不再开口。今日之事,巧合太多,在内务府出结果之前,他不相信任何人。 一时之间,除了内间隐隐的低泣声,再无其他声音。 很快,翠竹、挽冬与其他小丫头的供词均呈了上来,皆一口咬定是北静王妃突然扑向了贤德妃,自己出手不及,才导致四人摔在了一起。 司徒铭握紧双手,静静地听着,这些人的供词,分明是串通好的。只是不等他发怒,又有人来报说翠竹与挽冬咬舌自尽了。 司徒铭看向吴贵妃,翠竹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她也有动手的动机,难道说此事真是吴贵妃做的?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北静王妃是吴贵妃的亲侄女,她这样做,不仅会得罪北静王府,也没有半点好处。 赵氏听闻,忙跪下道:“皇上,王妃与贤德妃娘娘无冤无仇,如何会出手伤人,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北静王府清白。” 吴贵妃也跪下求情,道:“太妃说的是,皇上,臣妾这侄女向来心善,与贤德妃娘娘并无任何交情,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吴婉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太妃要的是北静王府的清白,姑姑要的是她动手的动机。 皇城之中,想要对付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动机。况且,她也并非是毫无动机可言。贤德妃的表妹将要嫁入王府,王爷甚是重视,贤德妃又因怀孕很是受宠,她不过是善妒,所以对贤德妃出手罢了。 司徒铭摆了摆手,对着北静太妃道:“太妃请起,此事朕自会严查,给北静王府一个交代。” 说完,又对着高无庸吩咐道:“将北静王妃送去宗人府,严加看管。” 吴贵妃听闻要送北静王妃去宗人府,心中暗喜,面上不露声色。 吴婉淡淡地笑了笑,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事已至此,她也别无所愿了。只愿皇上看在北静王府忠心耿耿的份上,不牵连他人。 “启禀皇上,臣妇有负皇恩,还请皇上责罚。贤德妃的表妹即将进府,臣妾见王爷很是重视,被嫉妒之心冲昏了头脑,伤了龙子。臣妾自知犯了死罪,还请皇上成全。” 不等皇上回答,又对着北静太妃磕了头,道:“儿媳不孝,辜负了母妃的教诲,还请母妃原谅。” 说完竟一头往殿内的柱子上撞去,幸亏有奴才反应及时,将人拦了下来。 司徒铭看着这一场闹剧,深吸一口气,对着高无庸摆了摆手,殿内的奴才极有颜色地将人带了下去。 北静王妃的突然求死,让赵氏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徒铭扫了一眼吴贵妃,不容置疑地道:“吴贵妃禁足永宁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皇上~”吴贵妃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辩解,见司徒铭冷着一张脸,压下了快要出口的话,道“臣妾遵旨。” 水溶将太妃送到春晖堂安顿好后,拎着酒壶坐在了书房的屋顶上。太妃已经将凤藻宫的情形告诉他了,这件事,应该是冲着北静王府来的。成亲多年,王妃的为人他是知道的,不曾料到她竟然将所有的过错抗在自己身上,在皇上面前说自己善妒。 早朝之上,司徒铭看着水溶,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对着高无庸使了个眼色,高无庸受意,上前一步,出声询问众朝臣是否有事,无事退朝。 新年之初,朝中并无大事,加上贤德妃滑胎的消息已经传出,朝臣并非是那不懂眼色之人,并无异议,早朝顺利结束。 “王妃已经认罪,溶卿可有什么说的?”司徒铭将吴婉的供词递给水溶,靠在椅背上,观察着水溶的反应。 贤德妃的事情,北静王府究竟参与没有,又参与了多少,他现在并不能下定论。水溶虽然看似与皇子之间并无交情,但吴氏与老大是表兄妹,他不得不防。涉事的主要奴才已经自尽,王妃又一口咬定是她善妒,事情至此,竟是断了线索。昨日审问了一整夜,也是毫无进展。 “听闻爱卿对侧妃的事情很是上心,可是真的?” 水溶接过来,匆匆看完,跪在了地上,道:“启禀皇上,王妃心性纯良,臣并不相信她会故意推倒贤德妃,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皇上彻查。”顿了顿,又道:“侧妃之事,王妃所言不虚。臣曾无意间见过林姑娘一面,钦慕已久……” 司徒铭见水溶满是震惊,又听闻他说钦慕于那林姑娘,点了点头。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女人出于嫉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北静王府后院安宁,水溶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 “吴氏善妒,不仁不慈,又心狠手来,难以再胜任北静王妃的身份,朕会重新赐你一个王妃的。” 水溶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休了吴婉,对着皇上磕了头,道:“启禀皇上,臣不想休妻。臣治家不严,让王妃冒犯了贤德妃娘娘,臣愿意接受惩罚,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吴婉已经与吴家闹崩,现在又卷入了宫廷争斗之中,若再被休弃回家,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爱卿不要说了,朕意已决。看在北静王府的份上,朕会免了她的死罪。”司徒铭摆了摆手,他是对元春腹中的孩子很是重视,但也不可能为了那未曾谋面的胚胎而大动干戈。 “传朕旨意,北静王妃嫉妒成性,不忠不义,将其从玉蝶除名,送往郊外散花寺出家,为朝廷祈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水溶从御书房出来后,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宗人府。 吴婉从宗人府中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她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明亮的世界。她以为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条,不曾柳暗花明。在看到水溶的那一瞬间,她内心是隐隐有些欣喜的。待看到水溶平静的面色时,没有开口,只默默跟着他出了宫。 吴氏毕竟是北静王府的人,皇上下旨休弃,到底不合规矩。最终不过是北静太妃出以不孝善妒之名休了吴氏,皇室只是罚了水溶禁足两个月,罚俸半年。 京城的正月里,天空阴沉沉的,寒风依旧凛冽着。与城里的喧嚣热闹不同,京郊有一种肃穆的荒凉,直刺人心。 张家当年被满门抄斩,甚至连个收殓之人也没有,最后还是老北静王爷看在与张超的交情上,派人将人收葬在了京郊,只是并没有立碑,远远望着,不过是个小土丘。 无影将父亲墓上杂草一一拔去,然后跪了下去,父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姑姑,现在,姑姑已经去世,唯一的女儿也即将成为弃妇,青灯古佛。 北静王妃被休弃的消息,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已经是人尽皆知,闹的满城风雨。古时除了听听小曲,喝喝小酒,并没有太多的娱乐方式。 北静王府向来皇宠优渥,京城之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贸然出了休妻一事,又是在吴家刚刚退出朝堂之际,难免有刻薄寡恩之嫌。 消息灵通的府上,联想到元宵节宫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私下里感慨一句圣上对于北府真的是信任有加。虽然皇上下了封口令,但也并不是毫无消息传出来。况且,如果没事,元宵节的晚宴也不会临时取消。 要说贤德妃滑胎一事与北静王妃无关,可信度并不高。那北静王妃多年无所出,也不见那王爷、太妃有什么不满,在这特殊时期,没什么大事,那太妃如何会休了王妃。 吴婉看着简陋的院子,抬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裹紧了身上的素衣,从此以后,世间将只有无忧师太了。 接到休书后,她并没有回吴家,那是她想要逃离的地方,她不想回去。天下之大,除了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似乎并没有她的栖身之地。 临行之前,她特意去问了王爷,问他曾经是否有喜欢过自己。王爷只是说,当年他只想着早日查明真相,为老王爷报仇。 是了,成亲不久,老王爷就去世了,王爷哪有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至于后来,孝期一过,王爷更是忙于国事了。想必这也是她多年无所出,太妃仍然待她很好的主要原因。 爱情需要时间,婚姻更是需要经营,她们最终,只能是渐行渐远。 吴婉离开北静王府的时候,凤藻宫中的夏守忠也到了荣国府。 元宵节刚过,荣国府处处都是节日的余温,年酒已过,正月里又不能动针线,这几天府中也并无大事,女眷都陪着贾母一道说话解闷。 贾母也很是高兴,只留了鸳鸯在身边伺候着。黛玉陪坐在贾母的右手边,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有些意兴阑珊。她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只是想着将来离了京城,再也不会遇见,也就打起精神默默陪在一旁。 最近她总是想起幼时的往事,想起父亲母亲,想起姑苏。现在想想,她这一生,其实就是个悲剧。等了了父亲的遗愿,她也就该离开了,离开这个让她喜让她忧的京城。 王夫人近来走路都是带着风的,看黛玉这个并没有什么威胁的外甥女,也顺眼了很多。元春有了身孕,宝玉不在执着于他的林妹妹,宝钗慢慢接手管家之事,荣国府已经握在手了,人生似乎一切都很完美。 乍然听闻元春滑了胎,王夫人眼前一黑,宝钗忙伸手扶住了她,“老太太,娘娘~” 贾母听闻这个消息也很是吃惊,用指甲在掌心狠狠掐了两下,到底是从风风雨雨中一步步走过来的,很快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失态。 “鸳鸯,去前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在宫里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滑了胎呢。” 荣禧堂中,贾琏硬着头皮上前,陪笑着道:“劳夏总管亲来,娘娘可有带什么话?”说着将手中的荷包不动声色地递了过去。后宫之事,哪有那么好打听的,只是贾母的吩咐,他也不敢不听。 夏守忠随手捏了捏,薄薄的一张纸,看来是银票。面上的笑容浓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娘娘是参加宫宴后出的事,听说碰到了北静王妃。”贤德妃滑胎的事情,皇上下了封口令,伺候的奴才也全都被杖毙了,他也不敢透露太多。 贾琏震惊地抬起头来。 夏守忠没有再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就站起身来告辞,宫人出宫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不敢误了回宫的时辰。 贾琏将人送出大厅后,忙去了上房。 贾母听闻后也很是不解,这两家马上就要联姻了,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娘娘有孕对北府可没什么威胁,北静王妃为什么会动手害娘娘。 王夫人一听跟北静王府有关,狠狠地瞪了一眼黛玉,然后哭着跪在地上,:“老太太,你可要为娘娘做主啊。” “你闭嘴,娘娘的事自有皇上做主。”贾母斥了一声,又对着王熙凤道:“凤丫头,派人去将二老爷请回来。” 李纨见贾母去请老爷,忙带着小辈之人退了出去。 凤藻宫中,元春睁开眼睛,看着熟悉地帐顶,知道自己是躺在凤藻宫的床上。腹部隐隐的刺痛感提醒着她,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她那不曾蒙面的孩子,已经离开了自己。元春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抱琴闻得动静,忙拂开床幔,将人扶住,“娘娘,您终于醒了,您都昏迷了一天多了,吓死奴婢了。”说完又倒了一杯温水喂到元春嘴边。 她是元春的贴身丫头,元春的处境与她的处境是息息相关的,而且,她的父母兄弟也都还在贾家当差。可以说,整个皇宫之中,最希望元春好的就是抱琴了。 元春一把挥开抱琴的手,她要去找吴氏那个贱人。 抱琴见元春情绪有些崩溃,忙将人死死拉住,劝道:“娘娘,您刚刚小产,太医说了,要卧床静养,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 声音,也忙赶了进来,合力将元春扶到了床上。 元春慢慢平静下来,任由抱琴伺候着在床上躺好。 抱琴见元春情绪安静了下来,正准备放下床幔退出去时,听元春问道,“皇上可有来过凤藻宫?” 抱琴忙点了点头,回道:“回娘娘,昨天,娘娘被送回来不久,皇上就过来了。” 元春点了点头,不再开口,挥手示意抱琴退下。 虽说她跟北静王妃没有什么交情,两人也不存在什么利益纠葛,但她跟吴淑芳那个贱人可是向来不睦,这次的事情,必然是她捣的鬼,这口气她一定不会就此忍下去。 贾政也是到了衙门,才知道元春滑胎,北静王妃被休,北静王爷被禁足的消息,跟上司说了一声,忙忙地往府中赶去。 工部郎中蒋泽看着贾政远去的背影,暗暗地哼了一声。要不是仗着荣国府的名头,谁给他的胆子,动不动就请假,当衙门是他自己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王夫人听闻北静王妃被休,越发地认定了是北静王府害了她家娘娘。 贾母本就心绪不宁,见王夫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更是心烦,让人退了下去。 “弟妹可要进宫去瞧瞧娘娘?这女人啦,月子里要是受了委屈,可要遭一辈子的罪。”邢夫人向来看不惯王夫人趾高气昂的作风,最近宝钗也开始管家,大房的日子很是难过。现在看王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嘴角的微笑是压都压不下去。 “大嫂又没有生养过孩子,如何知道这些讲究。”王夫人也不是善茬,最近在荣国府又是说一不二的,如何能容忍邢夫人骑到自己头上去,当即不咸不淡地反击了回去。 邢夫人哼了一声,到底没有说话,带着人走了。 第二天,贾政接到旨意,由任职多年的从五品员外郎升到了五品郎中,虽然只是进了一级,但手中所握的权力可大了不少。尤其是他已经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多年,这次能升职,就更是可喜可贺了。 深宫之中,贾母带着王夫人,也顺利见到了贤德妃元春。 回府的马车上,王夫人不停地抹着眼泪,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娘娘就憔悴了好多。一想到自己那未曾蒙面的外孙,心中更是窝火。对北静王府,她没有法子,但对潇湘馆,那就是她说了算。 贾府的奴才,向来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北静王府又刚刚传出刻薄寡恩的名声,太太不喜欢林姑娘,老太太也默认了,潇湘馆自然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贾政升官的喜讯,冲淡了元春滑胎所带来的哀伤氛围。元春从小养在贾母的园子里,遭此横祸,贾母自然也是心疼自家孙女的,但与荣国府的荣耀相比,元春的委屈也就不那么突出了。毕竟初闻元春有孕,欣喜的也不过是能让贾家重振雄风,而现在,二老爷升了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府中的是是非非,她并非全不知情,只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她也有自己的无奈。作为荣国府的实际掌权人,她的每一个决定,向来都不是单纯的以自己的喜好为主,她所要考虑的,更多的是如何让贾家发扬光大。 王夫人虽然欣喜于老爷的升职,但元春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母女连心,相较于府中其他人,对于元春更有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里面。一想到凤藻宫中元春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想到那没有血色的脸,王夫人就止不住地心疼,对着潇湘馆也就更加地不满。 除夕时,宁国府贾珍将惜春接了过去,惜春是他的亲妹妹,平时还可以借老太太之名,住在荣国府中。大过年的,倘若还住在叔伯家里,传扬出去,就有些不大像话了。 迎春出嫁,宝玉、宝钗婚后也搬了出去,探春又赴了茜香,惜春这一走,偌大的大观园中,剩下的就只有黛玉、妙玉,以及带着贾兰的李纨了。 妙玉基本上是不出拢翠庵的,李纨也只在稻香村中安心教导贾兰,期盼他将来能檀宫折桂。放眼望去,偌大的大观园已满是萧条之色,远没了当初的繁华与喧嚣。 黛玉扶着雪雁,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正月已经落下帷幕,二月里她要去寺里祈福,掐指算来,能留在大观园中的日子着实不多了。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紫菱洲。紫菱洲临水而建,白墙青瓦,有些像姑苏一带的建筑,小巧别致。 北国的冬天,万分漫长,春天还没有到来,万物都还在沉睡之中。岸上的蓼花苇叶早已败落,池内的枯枝败叶也不曾清理干净,寒风拂过,飒飒作响,如泣如诉。放眼望去,往日里清幽雅致,冬可赏雪,夏可赏荷的紫菱洲,如今满是寥落。 触景生情,一时又想起宝玉作的那首诗,“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当时二姐姐虽已搬出大观园,但尚未过门成亲,姐妹们还都为她高兴,祝福她能得有情人,从此夫唱妇随。初闻宝玉发此悲音,自己还曾笑话他。思及迎春当下的境遇,宝玉当时到底是一语成谶了。是不是成亲之后,真如宝玉所说,都会由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 她与迎春并不是特别亲厚,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年菊花宴,二姐姐独自一人,坐在花阴下,用针虔诚地穿茉莉花。 又思及自己,未来更是祸福难料。原本她有心交出账簿,了了父亲的遗愿,自己也可以南下归扬,了此余生。却不料突然传来了北静王妃被休弃的消息,她开始有些不确定,北静王府是否真如父亲所说,不会为难她,况且,她要的并不仅仅是不为难。事关林家百年声誉,她并不敢去赌那缥缈的希望。 抬手推开院门,早已是人去楼空,轩窗寂寞,草木飘摇,唯一的亮色,就是院墙上那迎风招展的迎春花,给这个沉闷的小院带来一抹生机。 迎春离开后,紫菱洲就空了下来,除了几个负责洒扫的婆子,并无她人。况久不见人来,打扫的婆子也并不那么尽心,空气中甚至隐隐有些霉味。黛玉蹙了蹙眉,到底没有说什么。二姐姐是大观园的过客,而她自己,与大观园,与荣国府,乃至与京城,又何尝不是一个过客。 从紫菱洲出来,也没了心情继续闲逛,黛玉坐在临水的亭子上,看着水中的倒影,默默想着心事。 “姑娘,水边湿气重,我们回去吧,等以后天气转暖,再来这里坐吧?”雪雁见黛玉坐在池子边上发呆,担心她身子弱着了凉,忙上前轻声劝解道。她并不属于那种口齿伶俐之人,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不多说一句,不多行一步,唯命是从吧。是以,只能干巴巴的劝解几句。 黛玉回过身来,见雪雁一脸焦急,起身扶着雪雁往潇湘馆行去。王嬷嬷年老,早已归家,她从扬州带来的,也就只有雪雁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也是黛玉的生日。 进入二月里,黛玉就惦记着去庙里的事情,对于自己的生日也并不太在意。反倒是贾母,想着这是黛玉在府上的最后一个生日,早在年前,就嘱咐了凤姐,要好好的热闹热闹。 凤姐暗暗叫苦,姑妈不喜林妹妹,大张旗鼓地给林妹妹过生日,必然会得罪她,可她要是不能如了老太太的意,这管家理事之权,只怕要被宝钗夺了去。对于这位新上位的宝二奶奶,她还是有些忌惮的,当时在府上做客时,就已经是人人称赞了。 此外,就算是要办,到底办到何种程度,也很难把控。迎春、探春是庶女,生日从来没有大办过,现在想来,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宝钗及笄时大办过。可林妹妹去年已经及笄,这个生日宴,真是很难处理。 最后还是贾琏提醒了她,既然是老太太要办,一切都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来就好,事后就算是二太太怪罪,也有得推脱。 今年荣国府事务繁多,贾母想了想,最终不过是决定几个主子聚在一起吃顿饭罢了。因着人太少,凤姐派人给湘云送了消息,迎春也在当天回了贾府。 对于黛玉来说,生日最大的惊喜大概就是湘云跟迎春了。 卫若兰已经回京,湘云已经定下了日子,四月十六出嫁,最近一直在家中备嫁,黛玉也很久未曾见过她。至于迎春,更是有大半年未见了。 正月初二,原本是迎春回娘家的日子,只是孙家派人来说迎春除夕守夜受了凉,卧病在床,故并不曾回来。原本她还想着,以后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两人了。 宴后,湘云、迎春跟着黛玉去了潇湘馆。 迎春如往常一样,温柔可亲,并不多言,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湘云兴致勃勃地说着趣事。听到湘云说定亲时偷偷透过帘子见了那卫若兰,黛玉勾了勾嘴角,她其实很羡慕湘云,一样的父母双亡,她却活得那般恣意洒脱,反观自己,似乎永远也学不会,做不到,只愿云儿能一直如此。 湘云并不是能闲下来的性子,不一会儿,就嚷嚷着要去逛园子。黛玉素来喜静不喜动,又因着上次的触景生情,并不想去,恰好宝钗过潇湘馆来找几人说话,湘云就由着宝钗这个主人陪着去游园了。 湘云出去后,两人枯坐无趣,黛玉唤来雪雁,摆好棋盘,与迎春下棋。 黛玉虽说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但棋艺并不高超,反倒是迎春,素来擅棋。只是,迎春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连几步都走错了地方。 “二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了想,黛玉还是问了出来。迎春性子柔弱,与贾赦、邢夫人都并不亲厚,想来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也无可诉说。 “并没有什么,不过是想起三妹妹了。”迎春放下一枚黑子,摇了摇头,轻声道。 黛玉愣了愣,闺中姐妹几人,三妹妹性子最是刚毅果断,只是她现在远嫁他乡,举目无亲,想来日子也并不好过。 因着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沉默,撤了棋盘,默默坐着喝茶。 生日的第二天,晨起给贾母请按时,黛玉提及,想要去庙里给父母上上香。 贾母见黛玉跪在自己面前,压下了到口的那句不行,对于黛玉,她是愧疚的,不仅仅因为宝玉的婚事,也因为那份嫁妆。况且,黛玉从未求过她什么,想了想,吩咐凤姐,说第二天要带着黛玉去家庙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黛玉就收拾妥当,带着腊月里抄写的经书,去了贾母的院子里。 鸳鸯从内间迎了出来,对着黛玉行了礼,然后道:“林姑娘,老太太昨日夜里受了凉,有些闹肚子,怕是不能出门了。” 黛玉听闻贾母病了,忙掀了帘子进去,见贾母半靠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蜡黄。 黛玉跪坐在床前,轻唤道:“外祖母。” 贾母抬眼见黛玉眼睛红红的,拍了拍黛玉的手,安慰道:“外祖母没事,地上凉,你身子又弱,快起来,别受了凉气。” 鸳鸯忙将人扶了起来,黛玉又亲手端着茶杯喂贾母喝了水。 “玉儿,外祖母今天怕是不能陪你去庙里了。” 黛玉为贾母掖了掖被角,“外祖母不用担心,琏二嫂子已经安排好了,况家庙离着府上并不远,玉儿自己去就是了。” “傻话,你一个女孩子,外祖母如何能放心的下。”贾母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黛玉没有说话,她很清楚,如果今天不去,怕是日后都没有机会了。 贾母见黛玉不说话,只倔强地看着自己,叹息一声,到底同意了,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敏儿,当年她也是这样一脸倔强地看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惜春听闻黛玉要去家庙里上香,求了贾母,想要跟着一同前往。 贾母生病,凤姐自然是不能陪同前往了,虽然去的是家庙,也提前打好了招呼,但毕竟黛玉一个闺阁姑娘,又从未独自一人出过门,很是让人放心不下,听闻惜春想要一同前往,贾母想想也就同意了,又叫来贾琏,仔细嘱咐了他将两人好好过去。 不过是两个小辈出门,又逢府中事务杂乱之际,自然也就没了上次去清虚观打醮时的富贵与排场,与往日的人声鼎沸相比,这次才出行要安静低调得多。 黛玉和惜春同坐了一辆马车,雪雁抱着抄好的经书,与惜春的丫头彩屏和几个嬷嬷坐在后面的车上。 马车刚刚起步,旺儿跑了出来,拦下马车,对着贾琏道:“二爷,奶奶有要事找您,让奴才送林姑娘去庙里。” 贾琏听闻凤姐找她有要事,吩咐了旺儿几句,要他将人好好送到,又隔着帘子嘱咐了黛玉惜春几句,才带着人进了荣国府。 黛玉坐在马车上,低声应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水月庵离城内并不是很远,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出了城,郊外的路并不平坦,惜春靠在软垫上有些昏昏欲睡。 早春二月,天还有些寒冷,又是郊外,料想路上应该没什么行人,黛玉悄悄揭开车帘向外望去。 前两天下过一场雨,郊外的空气很是清新,远远望去,山峦之上有着似有似无的一抹新绿,朦朦胧胧,却又满是欣欣然的生机。正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黛玉不禁又想起江南来,姑苏的早春是个什么样子,她的印象早已模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色,她只能想象。 再转过一个弯,就是山路了,想来山上就是水月庵了,黛玉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林姐姐,要到了吗?”惜春揉着惺忪的眼睛,轻声问道。 黛玉点点头,正要回答,马车却是突然剧烈地晃了起来,不由得大惊,忙一手拉住惜春,一手紧紧抓住马车窗栏,饶是如此,头仍然重重地在车壁上撞了一下。 “林姑娘,你们没事吧?”旺儿也是惊魂未定,待得马车停稳,忙忙地开口问道。二爷可是叮嘱过,要将两位姑娘好好送达,这要是在自己手里出了事,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惜春受了惊,黛玉自己手心也满是汗水,仍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回道:“没事,刚刚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 旺儿一边跳下车,一边骂骂咧咧地道,“不知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突然拐了过来,奴才一时没有注意,惊扰了姑娘。” 雪雁与彩屏,并着几个嬷嬷,见前面停了下来,也忙忙地下车,从后面赶了过来。 “姑娘,你可有伤着?”因着有外人在此,雪雁并没有掀开帘子,不过是隔着车帘问道。 “雪雁,我没事。”耳边听着旺儿与那人争论不休,想了想,又道:“告诉旺儿,不用为难那人,让他走吧,我们也抓紧时间行路。”这个时间点,又是在山路上,想来也是贫苦人家。 对着旺儿喋喋不休的指责,司徒瑾皱了皱眉。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不眠不休地赶了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看着是有些狼狈。突然拐过来的马车,也是吓了他一跳,虽然紧紧勒住马缰,匆匆停下来,还是让马车受了惊,现在马蹄离那马车也不过一步之遥。 清风见主子皱眉,刚要上前理论,就见一小姑娘走了过来,对着那车夫道:“姑娘说不必为难他们,赶路要紧。” 旺儿不甘心地瞪了两人一眼,骂了一声晦气,自回去驾车。 刚刚起步,就听得“咯吱”一声,“姑娘,马车坏了,还请姑娘们先行下车,奴才才好动手修理。” 雪雁、彩屏上前将黛玉、惜春扶了下来,黛玉身子弱,一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雪雁忙扶着她往后面的马车走去,姑娘身子弱,再立在寒风中,必然受不住。 司徒瑾常年习武,刚刚自然听到了黛玉吩咐雪雁说不必为难于他,倒是跟那荣国府的奴才作风不像。此时见那小姑娘扶着一女子下车,不免抬眼望去。虽然带着面纱,看不清形容,只见一袭青色衣裙,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那份轻灵飘逸,仿佛使这暗沉的天气都活泛了起来,微风拂过,竟有些飘然欲飞之感。 他行走江湖多年,遇见的都是些江湖女子,往日里见过的大家闺秀,也多是端庄有余,灵动不足,此时见了黛玉,不免有些愣愣地。 “你们没事吧,我家主子让我过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清风上前一步,对着旺儿道。 旺儿抬眼扫了一眼,并没有搭理他。 黛玉先是将惜春扶上了马车,而后才自己扶着雪雁的手上了车。雪雁等人的马车,东西较多,并不如前面的马车舒服,黛玉搂着惜春,闭着眼睛,软软地靠在马车壁上。算下来,她来往京城两次,也算是出过远门了,可之前出门,身边都有长辈陪着护着,第一次自己出门,恰又遇上这种事,还带着惜春受了惊,她还是有些后怕。 贾家的奴才也不是无用的,很快就修好了马车,惜春心有余悸,不敢下车,黛玉也就陪着她,将雪雁、彩屏让去了前面的车上。 到了水月庵,黛玉见惜春还有些腿软脚软,让雪雁跟随行的嬷嬷说一声,要在庵内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府去。 旺儿想了想,自派人回去送信不提,他自己带着几个男仆,住在了附近的铁槛寺内。 且说司徒瑾目送着黛玉等人离开后,也带着人回了王府。 他是忠顺王府的长子,本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奈何他母妃并不受宠,又是侧妃,还有个差不多大的弟弟,再加上他常年不在京城,这世子之位也就一直悬而未决。 回府之后,先是去给忠顺王爷请了安,然后才去了后院给自己的母妃请安。忠顺王妃早已过世,近年来,忠顺王又好男色,沉迷于养戏子之中,也就没有新立王妃。 从母妃钱氏的院子里出来后,司徒瑾唤来了清风,请他去打听打听,今天遇见的是荣国府中的哪位姑娘。他就不在京城,并不清楚,贾家现在就一个四姑娘惜春还待字闺中。 很快,清风就回来了,听闻是荣国府的外甥女儿林姑娘时,司徒瑾很是有些兴奋,不过清风的下一句话若一盆凉水,浇灭了他的热情。正是应了那句话,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主子,听闻那林姑娘已经由皇上作主,许给了北静王为妃,”顿了顿,又补充道“元宵节过后,北静王妃被休弃了,水溶也被禁足在家,属下并未打听到缘由。” 司徒瑾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示意清风退下,只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而今已是罗敷有夫。 因着是为父母上香,黛玉并没有戴多少首饰,到了庙里之后,黛玉先是换上素服,将为父母抄写的经书供在了佛前,而后,又恭敬地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细细祈祷:“信女林氏黛玉,在此诚心求佛主保佑,愿先父先母能早登极乐,不再受尘世之苦。”祈祷完毕,又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 等到住持净虚师太到时,又请了林海和贾敏的灵位,设立于大殿案上。 黛玉先是给两人上了香,而后跪在父母的灵前,默默垂泪,对于未来,她其实是恐惧又迷茫的。原本以为,等两人长大了,她就能嫁给宝玉,恰好他又交好北静王,到时候将账册交出去,也算是了了父亲临终的心愿。可世事难料,金玉缘成,宝玉娶了宝姐姐,而她也阴差阳错地被赐给北静王爷为侧妃。等她下定决心赌一把时,又传出来北静王府刻薄寡恩之名,她想要回姑苏去,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可父亲遗愿未了,她如何能不顾一切地回江南。 惜春在禅院歇了几个时辰后,也就缓了过来,听闻黛玉在祭拜父母,也没有打扰,自去找了庵中师太讲解经书。 黛玉在林海夫妻灵前跪了两个时辰,而后擦了眼泪,出了殿,不管未来如何,她都要搏一搏。 雪雁见黛玉出来,忙迎了上去,摸了摸黛玉的手,触手冰凉,忙一边为黛玉系上披风,一边埋怨道:“姑娘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殿内清冷,姑娘身子弱,若是受了凉可如何是好。” 黛玉见雪雁一双手冻得通红,想是等了很久,眼睛有些湿润,将手上的汤婆子递了过去:“傻丫头,下次去偏殿等着就是,我哪里那么容易就冻到了。” 雪雁笑了笑,没有说话,担心姑娘从殿里出来找不到人,她一直等在院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用过斋饭之后,黛玉就带着惜春回了荣国府。 马车驶离水月庵时,黛玉揭开帘子,看了庵门一眼。一入侯门深似海,能在成亲之前为父母上一柱香,她也该知足了。 因着昨天的事,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待得一行人进城时,已经临近中午。 司徒瑾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马车驶过,压下心中的喜悦之情,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不曾想到,竟然还能再遇见她。虽然隔着车帘,并不能看到什么,他却很是知足。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江湖中行走,行事中也多少沾染了一些江湖之气。江湖中人,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两情相悦。江湖之中,逃婚的人并不是没有,只是他做不到,让她跟着自己风餐露宿,浪迹天涯。 就算是为侧妃有些委屈,但至少能保她一世安乐,衣食无忧,远胜过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看不到明天。父王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只他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儿子罢了,又能如何? “公子,别喝了,我们要跟上去吗?”清风见司徒瑾一杯接一杯,忙忙地开口。刚刚他也看见了荣国府的马车,也知道公子好像很喜欢那林姑娘,只是他有些不理解公子,就算是许了人家,还可以抢亲啊,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跟上去?”司徒瑾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酒量甚好,这点酒原本不算什么,只酒不醉人人自醉,已有些微的醉意。 与京城大部分的世家公子不同,司徒瑾常年游走于江湖中,一张脸棱角分明,配着健康的小麦色,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清风暗暗吸了口气,果然公子只要一醉,就是这么一副招人的模样。江湖中想着成为公子夫人的女子可是大有人在,公子竟然在这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受相思之苦。 “走吧,回府。”不过一瞬之间,司徒瑾就明白了清风的意思,只是他有什么资格跟上去,世间对女子苛刻,不过是徒增谈资,只要她能好好地就够了,这噬骨之痛,他一人承受就够了。 清风有些跟不上司徒瑾的节奏,只他已经习惯了司徒瑾跳脱的思维,并没有多话。 陪嫁到北静王府的人,最终也确定了下来。除了原本贾敏的陪嫁外,黛玉带走的只有雪雁、春纤、四个教养嬷嬷,以及潇湘馆中愿意去北静王府的两个小丫头,而紫鹃则如愿以偿地留在了荣国府中。贾母从没想过将紫鹃留下,紫鹃一家的奴籍她都已经备好,想要都陪嫁给黛玉,黛玉只说自己不能陪在老太太身边,希望紫鹃能代自己尽尽孝心,贾母不忍拂了外孙女儿的好意,才应了下来。 三月二十六,春风送暖,海棠争香,荣国府中处处扎着红绸,潇湘馆中更是人来人往,进出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黛玉一大早就在周嬷嬷和丫头的伺候下,早早沐浴净身,端坐在梳妆台前,面上看不出喜忧。 贾家请的为黛玉梳头的是史鼎的夫人刘氏,是一个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 刘氏站在黛玉身后,看着铜镜里那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很是有些惊艳。虽说两家有亲戚关系,但黛玉她见的却并不多,贾家的姑娘本来就甚少出门,黛玉又一直守孝,往日里也不够偶尔一瞥罢了。况黛玉甚少这样隆重地打扮,往日里见她,只是觉得长得好,今日这一打扮,倒真的是让人移不开眼。 刘氏接过吴嬷嬷手中的梳子,一边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头,荣华富贵享到头,二梳梳到头,夫妻恩爱共白头,三梳梳到头,儿孙满堂竖高楼;再梳梳到头,四季平安永无愁,二梳梳到头,子孙代代封王侯,三梳梳到头,财源广进遍九州。”一边沿着发顶,将头发梳的顺顺的。 凤姐走上前去,以长嫂的身份,替黛玉簪上一朵榴花,取的是石榴多子之意,是对黛玉早生贵子的美好祝愿。 “林妹妹这一打扮,可成了天上的仙女儿了,可算是便宜北静王了。”王熙凤与黛玉的关系不错,笑着开口打趣道。黛玉低着头,并没有吭声,也没有多少新嫁娘的欣喜与娇羞。 贾母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黛玉,恍惚看到当年贾敏出嫁时的模样,勾起往事,忍不住落下泪来。“转眼之间,玉儿也长这么大了,你母亲看到你出嫁,也该安心了。日后去了王府,要与王爷好好过日子,不可以再像往日这般任性了。” 黛玉也有些伤感,见贾母落泪,听着老太太的殷殷教导,也忍不住泪落如珠。 “林妹妹快别哭了,等下妆花了就不好了。”凤姐忙忙地开口,又对着贾母道:“这大喜的日子,老太太怎么哭上了,老太太快别伤心了,您呀,只要安心等着抱曾外孙就是了。” 听到那句曾外孙,贾母止住了眼泪,敏儿当年就是多年无子,玉儿身子比她还弱,这子嗣问题也是她心头的一道坎。 黛玉也慢慢止了泪,脸上多了些伤感之情,又是子嗣问题,如果她是男孩子,现在的林家,应该会是另外一种情形吧? 待得老太太离去,潇湘馆恢复了平静,黛玉身着嫁衣,坐在床上,手里握着一个苹果和一柄如意,按照规矩,自穿好嫁衣那一刻起,她就不能随意走动了。 等到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的吹吹打打之声时,黛玉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从此之后,她的名字前,也将冠上他姓了,再也没有林姑娘了。 宝玉站在荣国府门前,看着花轿渐行渐远,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转身去了大观园。他今天本来应当在前面待客,只他心头不痛快,也就没有出现在宴席之上。 到了往日里黛玉葬花的小山坡下,宝玉闭上眼睛,迎风而立,林妹妹与他,真的是此生不复相见了。宝钗站在不远处,并没有上前,只默默地看着,看着自己的丈夫与过去告别。 宝玉待她不可谓不好,只是或许是因着太过熟悉,倒不像是新婚的那种蜜里调油,而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是与园子里的其他姐妹相比,她也算是过得好的了。 黛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轿子里,目之所及,只有盖头下的一小方天地。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那阵阵丝竹之声,感受着轿子的一步步远离荣宁街,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苹果与玉如意,紧张地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司徒瑾带着清风,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看着马上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水溶和他身后那平稳前行的轿子。罗敷已有夫,即使使君未有妇,一样的是情深缘浅。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慢慢停了下来,黛玉紧了紧手中的东西,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人声鼎沸,却并没有听到什么。 很快,就有喜娘掀开轿帘,将黛玉扶了出来,另一人拿走了黛玉握了一路的苹果和如意,递给黛玉一个玉瓶。 黛玉抱着玉瓶,手里握着突然塞来的红绸,苍白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很是有些不知所措。听着耳边的喧嚣声,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却依旧紧张地有些手脚发软。 “姑娘不用担心,我们扶着你走。”旁边的喜娘轻声道。 待听得那句“礼成,送入洞房”,黛玉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有些撑不下去了。 水溶微微扬起唇角,一路拉着黛玉到了新房。 “王爷,请用喜称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刚刚坐定,就有喜娘迎了上来。只见一个红绸缠着的秤杆伸到盖头之下,慢慢地挑起了盖头。 随着红盖头的掀开,整个新房鸦雀无声,水溶也有些发愣,盛装之下的黛玉,像是画中人,多看一眼,仿佛就是亵渎了她去。 黛玉本是低着头,半天没听见声响,不免抬起头来,不料一抬头,就望见了一双眸子,一如初见,深邃地仿佛一汪湖水。见到眸子中自己的影子,黛玉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微微露出一点粉颈。 水溶回过神来,侧身坐在了黛玉左手边。 一旁的喜娘忙端上酒杯,水溶和黛玉各执一卺,两手一绕,各自将酒送进口中。 水溶看着近在咫尺,脸色通红的黛玉,恍若梦中,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他娶她,从来都不是为了那林如海的什么账册,只是因为他喜欢她,喜欢林黛玉这个人。 接下来便是洞房前的最后一道程序,喜娘夹起一个饺子,送到黛玉嘴边,见屋子里的人都看着自己,黛玉有些发懵。只她一直未曾用餐,早已饥肠辘辘,便用帕子挡了挡,轻轻咬了一口。 “生不生?” “生的,”黛玉一边回道,一边点头,刚刚吃到嘴里,她就发觉了,这饺子是生的,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喜娘在一旁喜上眉梢地道,“恭喜王爷,将来必定子孙满堂。” 黛玉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说实话,新婚的礼仪,她并不是很清楚。按理来说,出嫁的礼仪是娘亲在婚前告知的,只贾敏早逝,贾母以为王夫人会说,王夫人则根本没想到这回事,几个教养嬷嬷又以为贾母会说,黛玉自己也不好意思去询问,是以对于新婚的习俗,除了书上看到的,她还是有些懵懵懂懂。 水溶看着黛玉困惑地样子,微微皱了皱眉,荣国府难道没人告诉她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润之,还不出来喝酒,不会是舍不得了吧?”屋外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脉脉温情。 水溶挑了挑眉,侧过身子,凑到黛玉耳边,轻声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淡淡的呼吸声拂过耳畔,黛玉脸色爆红,不敢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新房之内,喜娘已经退下,只有春纤雪雁陪在一旁,黛玉动了动脖子,抬眸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比之潇湘馆,屋子要更加大气得多,门口挂着水晶帘子,很是漂亮。屋子里到处都贴着大红的描金双喜字,看着分外喜庆。这就是她未来要住着的地方了,是她的家了。 “姑娘,外间有燕窝粥,可要先用一些?”雪雁一边给黛玉揉着脖子,一边轻声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她现在并没有心情吃东西。雪雁想要开口劝说,却听得门帘一阵响动。 进来的是一个丫鬟,簪金戴银,黛玉垂了眼眸,看样子应当是贴身伺候水溶的,不知比之袭人如何。 那丫鬟先是侧身给黛玉请安“见过侧王妃,”不等黛玉开口,直接将手中端着的茶杯递给了雪雁。 然后从橱柜里取出靠枕放在床上,再开口道,“王爷吩咐厨房备了麦芽茶,有消食之效,还请侧王妃用些。还有,王爷嘱咐奴婢帮侧王妃换了常服,稍是休息。” 雪雁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拿了红包递过去,“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当妹妹一声姐姐,我叫锦绣。” 待得锦绣离开之后,黛玉捧着麦芽茶,坐在床上,由着雪雁几人将凤冠取下,而后净面换衣。 雪雁知黛玉向来多思,见她一直没说话,料她怕是为着锦绣那一口一个的侧王妃难过,只她并不好开口劝导,只好对着春纤使眼色。 春纤无法,只好上前一步,“王爷怕是要天黑了才会回来,姑娘累了一天,要不先靠着床头歇会儿?等王爷回来了,奴婢再叫您。“ 黛玉点了点头,闭上眼靠在床头小憩。其实,她并没有因着锦绣的侧王妃之言而难过,她不过是王府的一个过客,有什么可难过的?书中都说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她除了觉得累,并没有觉得成亲有何可喜之处。 且说北静王水溶,随着冯紫英等人到了前院,却看到了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忠顺王府的大公子,司徒瑾。 不提忠顺王府与北静王府的关系,就是司徒瑾本身,出现在此,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司徒瑾常年游离在京城之外,去年的除夕宫宴也没有出席,两人又并无私交,却亲自来贺自己新婚,让人不得不多想。 水溶一到大厅,司徒瑾就注意到了,说实话,他与水溶并不熟悉,水溶是王爷,他不过一江湖浪子,两人此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听说,朝野上下都赞他一声贤王,是京城有名的少年英杰。 想到那人嫁的就是眼前这人,司徒瑾心微微疼了一下,面色却不动声色。见水溶停在了门口,提着酒壶,端着酒杯上前,道:“听闻北王今日新婚,在下不请自来,讨杯喜酒,恭贺北王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水溶含笑道:“谢过司徒公子。”说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围观的众人齐声叫好。 司徒瑾并不常露面,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多,众人只当他是水溶的朋友。只少部分的人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这北静王府是与忠顺王府和解了?看来朝堂上的风向又要变了。 虽然喝的是兑了水的酒,但架不住人多,一轮一轮地喝下来,水溶眸中还是染上了醉意,脚步也有些虚浮。 司徒瑾由清风扶着,从北府离开,他酒量甚好,被晚风一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抬眼望了一眼北府的后院,垂了眼,上马直接往城外奔去。 从大厅里出来,经风一吹,水溶脑中也清明不少,司徒瑾的行为着实让人费解,他刚刚留心观察过,不像是单纯前来贺喜的,但也并不见他与人攀谈,只自己提着酒壶,一杯接一杯。 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挥挥手让跟着的人退下,自己慢悠悠地往幽兰院走去。 抬手止住门口下人的通传,水溶直接进了新房。 “见过王爷。”雪雁见到水溶时吓了一跳,黛玉睡着之后,她跟春纤就退到了外间,候着水溶,不料水溶竟然悄无声息地进了新房。 水溶一见雪雁的样子,就猜到黛玉怕是睡着了,勾了勾嘴角,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 雪雁担心黛玉,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行礼后,拉着春纤退了出去。 水溶再次踏入新房时,除了偶尔烛花爆开的轻响声,就只有黛玉清浅的呼吸声。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浮动,抬眼望去,黛玉已换下嫁衣,身着对襟大袖衫,靠在床头,合眼睡着了。凤冠已经褪下,发鬓间只有简单的几根钗环,小巧的流苏随着她的呼吸声轻轻晃动着,美好的如一幅画,让他不忍心去惊扰。 顿了一下,水溶还是走了过去,看着黛玉微微蹙着的眉头,心下一紧,难道嫁给自己她并不高兴?刚要伸手去抚平那皱着的眉头,黛玉睁开了眼睛。 黛玉本就睡眠极浅,门帘的响动,让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来,睁眼就对上了水溶那双勾人的眸子,黛玉有些心慌,忙坐直了身子,别开了视线,“王……王爷。” 水溶轻笑一声,收回手,温柔地开口问道:“吵醒你了,可是累了?” 黛玉红着脸,没有说话。 水溶见她害羞的样子,扬起唇角,握住她的手,将人带到了桌前坐下,“听说你刚刚没用什么东西,可是不合胃口?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将就着用些。明天就吩咐厨房,按你口味做些你喜欢吃的。” 黛玉随着水溶坐在桌前,有些不安,又有些尴尬。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与陌生男子近距离的单独相处。 她一直呆在贾家内院之中,除了宝玉,几乎没有见过外男。可就算是亲如宝玉,也没有两人单独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她并不知道要如何跟自己新上任的夫君相处。 水溶见她拘谨的模样,轻叹一声,道:“你先用点东西,这一身的酒气,甚是恼人,我去后面洗洗。”又扬声叫了雪雁等人进来伺候。 水溶离开后,黛玉随便用了点,也就叫人撤了下去,因是晚上,黛玉脾胃又弱,恐吃多了积食,反而不好,雪雁也就没有再劝。 等到水溶回来时,黛玉已经换好中衣,满头青丝只由一根玉簪定住,在烛光的映照下,恍若神妃仙子,美的不真实。 黛玉坐在床上,察觉到水溶的目光,紧紧捏着绣帕,大气儿也不敢出。她少时陪着宝玉看过西厢,对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水溶目光中那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让她觉得不安。 “啪~”烛花炸开的声音,惊醒了水溶,如此良辰美景,他竟然只顾着盯着人看,可不是傻子。回过神来,水溶大踏步地向床前走去。 随着水溶一步步走进,黛玉的心也越跳越快,都有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水溶坐到黛玉身旁,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声唤道:“黛儿。” 黛玉有些没反应过来水溶是在叫自己,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在京都,大家向来都是叫她玉儿,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黛儿。 黛玉低着头,只轻声应道:“嗯。” “黛儿。”水溶又叫。 黛玉仍然低声应道:“嗯?”只语气中带了一丝困惑。 “黛儿。”水溶继续叫。 黛玉有些好奇,偷偷抬眼看向水溶,见水溶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又忙忙地低下了头。 水溶伸手抬起黛玉的下巴,迫使黛玉看着自己,轻笑道:“咋们已经成亲了,黛儿难道准备一直低着头,都不看看为夫长得可还入娘子的眼?” 黛玉听着那声娘子,不免想到了锦绣那挂在嘴边的侧王妃,只觉得有些讽刺,侧头避开了水溶的目光。 “我以后都唤你为黛儿可好?”水溶看着黛玉,一本正经地问道,黛玉刚刚的反应他很是高兴。不管是这个名字,还是这个人,都将是他所独有的,只属于他一人。 黛玉点了点头,“王爷唤我什么都好。” “我都唤娘子为黛儿了,娘子还唤我为王爷,可不太公平。”水溶见黛玉神色黯淡,故意调笑道。 “王爷要我怎么称呼?”黛玉有些困惑,娘亲唤爹爹为老爷,舅母也是称呼舅舅为老爷,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黛儿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溶,也可以叫我的字——润之。”水溶注视着黛玉,认真地道。 黛玉听闻,只是低了头,并没有答话,她是要离开京城的,并不想与水溶过分亲近。 因着黛玉的沉默,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水溶也没有强求,看了看时辰,一把抱起黛玉,笑着道“夜已深,娘子,我们安歇吧。” 被水溶突然抱起,黛玉吓了一跳,僵着身子躺到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虽然室内红烛高燃,烛火未灭,然隔着帷幔,她看的并不清晰,只有耳畔那湿热的呼吸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红绡帐内,水溶弯着唇角,看着近在咫尺的黛玉,心头甚是满足。一手搂在黛玉腰间,隔着中衣上下轻抚,指腹下滑腻的触感让他的眸色暗了暗,呼出的气息也似那一团团灼热的火苗,空气中都带着情思。 黛玉抓着被子,僵着身子,往床里缩了缩,想要躲开那让她心慌意乱的手。 水溶也不点破,只随着黛玉往前倾了倾。 水溶的步步紧逼,让黛玉无路可退,一声“王爷”还未出口,唇上就传来一片温热,黛玉睁着眼睛,看着咫尺之间的水溶,惊呼声被吞没在唇齿之间,带着淡淡的酒香,让人微微有些醉意。 一吻终了,水溶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道:“傻丫头,怎么不知道换气。” 黛玉这会儿已有些迷糊,听得水溶的声音,回过神来,忙挣开水溶的怀抱,慌慌张张地退到了床尾,紧紧抱着被子,微微有些颤抖。 良辰美景岂可虚设,水溶坐起身子,长臂一伸,将人捞了回来,将头靠在黛玉肩上,温柔地道:“黛儿,我们已经成亲了,咋们是夫妻,夫妻敦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不用害怕,交给我就是了。”呼吸声拂过黛玉的耳畔,在层层床幔之下,很是有些暧昧。 黛玉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水溶,却被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觉得身后的身体热得吓人。 “王爷,你~你放开我吧。”黛玉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泣音,对于夫妻敦伦一事,她有些模糊的了解。虽然眼下她并无法子,但未来她是要回江南的,并不会永远留在王府,留在京城,对于水溶,她是排斥又抗拒的。 水溶没有答话,侧头再次吻上那柔软的唇,不似之前的温柔,带着微微的恼意。 黛玉挣脱不开,对着口中的不速之客,狠狠地咬了下去,一直到口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水溶闷哼一声,口中不停,一手搂着黛玉,一手探索着去解衣带。 暮春时节,空气中还隐隐带着凉意。 水溶捂着肩,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映着床上红艳艳的百子千孙被,气氛很是怪异。 黛玉握着发簪,衣衫散乱,脸上泪痕未干,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紧靠床壁,很是有些狼狈。 水溶握了握手,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曼延,有几分怒气,又有几分无奈。水溶轻叹一声,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起身下床,褪下衣服,看了眼左肩上的创口,暗暗吸了一口气。这小妮子,力气还挺大的,也真舍得下手。 黛玉系好衣服,把脸埋在膝头,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婴儿的样子,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中的枯叶,柔弱无依,惹人怜惜。 听到开门的声音,黛玉轻轻挑开帘子,见屋内没人。想了想,从床上下来,趿着拖鞋,从衣橱中找来衣服穿好,坐在桌前,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王爷,有事吩咐?”无踪看着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水溶,奇怪地问道。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王爷不在新房中陪着新娘子,跑这里来做什么? “金疮药拿来。” 王爷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吧,还是说禁欲太久?这新婚第一天,大喜的日子,就让新娘挂了彩。刚要打趣两句,就发现水溶仅着中衣,肩上还有一片刺目的血渍。 “王爷,你受伤了?”无踪惊呼一声,这林姑娘看着柔柔弱弱,风吹就要倒的样子,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强,王爷这都是第二次受伤了吧? “闭嘴。”水溶伸出手,瞪了一眼无踪。 无踪摸出身上的金疮药,递给水溶,试探地道:“可要帮王爷处理伤口?” 水溶没搭理他,见是皇上新赐的上等上药,扔了回去,“把平时用的给我。” 等水溶拿着药回了新房,无踪看着手上的药瓶,还有些发懵,王爷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这放着上等品不用,非要用次品。 锦绣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看向水溶的目光,含着绵绵情义,有些痴缠。听得无踪的声音,她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对着新进门的侧王妃也有些不满。 黛玉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有些心绪不宁。水溶会不会杀了她?她不惧生死,只是遗憾完成不了父亲的遗愿,纵是死了,也无颜见父亲。 水溶看着穿戴整齐的黛玉,转身关好房门,抬手褪去了身上的中衣。 黛玉听到响动,回过头来,恰好看到水溶赤着上身,忙红着脸收回了视线。 水溶见他害羞,勾了勾唇角,知道害羞,就是不排斥他。一辈子那么长,他有的是时间让两人慢慢熟悉,只是害怕如宝玉所说,两人情投意合,那他这个半路而来的程咬金,又将如何安放那颗被吹动的心? 抬腿走到黛玉对面坐下,将手中的药瓶“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屋内只有喜烛在尽情燃烧,已是深夜,有些昏暗。水溶身形高大,遮住烛光,投下了大片的阴影。看着桌上的药瓶,黛玉不解地抬起头来。 “怎么,伤了本王,还不给本王上药?”水溶靠在椅背上,微微勾着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黛玉。 “好。”黛玉一边点头,一边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水溶见黛玉点头答应,倒有些回不过神来,见黛玉起身往门口走去,忙将人拉了回来,笑话,要是让奴才知道自己洞房花烛夜受了伤,这脸可丢大发了。 黛玉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被水溶突然一拽,重心不稳,当下往水溶怀中摔去,恰好压到伤口,水溶哼了一声,却没有放手,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不要太好,那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 灯光下,美人肤如凝脂,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洒下点点阴影,可能是哭过,眼睛红红的,此刻又受了惊,湿漉漉地看着他,让水溶的心又躁动起来。看着眼前的红唇,仿若清晨的玫瑰花,引人采撷。想到刚刚的销魂滋味,水溶低下头,凑了过去。 黛玉见水溶凑了过来,手脚并用地推开了水溶,退到一旁,抱着双臂,眼中满是戒备之色。 见黛玉眼中满是戒备,还隐隐带着些不安,水溶挫败地坐了回去,压下心头的种种遐思,“你过来吧,我不碰你。”见黛玉站着没动,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见黛玉神色间有些松动,又加了一把火,捂着伤口,装作痛苦的样子,“洞房花烛夜,我这个样子,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会是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道吧?” 黛玉并非那不懂世俗的人,出嫁从夫,水溶对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过分苛责,而她的行为,当是会被口诛笔伐的。 因着前事,虽然水溶表示愿意既往不咎,黛玉还是有些不安,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挪了过来,扶着水溶去榻上躺好。黛玉一直低着头,自然没注意到水溶嘴角的微笑。 不过是小伤,虽然伤口较深,看着有些狰狞,不过并未伤到要处,他如此折腾,不过是算准黛玉心软罢了。他虽然有的是时间等着她爱上自己,也相信自己终究能抱得美人归,可这么好的契机,若是错过了,可就太不明智了。说起来,这都是她第二次刺伤他了。 黛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水溶赤·裸上身这一事实,专心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将药粉撒在上面。见水溶懒洋洋地靠在榻上,黛玉咬咬牙,“还请王爷坐直身子,这样我没法下手。” 水溶坐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一双玉手上下翻飞,仔细地将纱布缠好,又轻轻系了结。 “以后每天就都由你来给本王换药。” 听着头上传来的声音,黛玉头也不抬地回道:“我手艺不好,王爷身边奴婢成群,还是另请高明吧。”今天是别无选择,至于往后,哪有什么往后。 “最近朝堂之上弹劾荣国府的折子可不少,你在荣国府住了那么多年,宝玉的玉可真的是个宝物,要是丢了,会怎么样。”水溶没有坚持,说起说起来另一件事,末了还似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 在这静谧的深夜里,那一声叹息,重重地敲在黛玉心上,荣国府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少,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你要对荣国府做什么,亏得宝玉还把你当知己,你竟然……”话未说完,黛玉就掩了口。 水溶听闻那一声宝玉,当即变了脸:“宝玉?你已嫁进王府,已为人妇,这外男的名字还是少挂在嘴边的好。”叫正经的夫君还一口一个王爷,一个外人,倒是叫的亲热。 黛玉冷了神色,直直地看向水溶,对上水溶那有些薄怒的眼神,直接转身,从床上抱了被子。 水溶话一出口,就知道说的有些重,只他向来高傲惯了,即使内心有些后悔,也不会低头服软。见黛玉从床上抱了被子,才有些心慌,忙伸手将人拉住。 黛玉甩了一下没甩开,也不说话,任由水溶拉着,只默默掉着眼泪。 泪珠砸在手上,灼伤了水溶的心,想要将人抱住,又生生地忍住了。暗骂自己,枉你长了她那么几岁,竟然还跟她一小姑娘见识。 “好了,本王错了,贤德妃还在,荣国府并不会有事,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刚刚我是开玩笑的。娘子大人有大量,原谅为夫吧?”一边说,一边伸手擦去黛玉腮边的泪水,“你身子弱,又认床,还是去床上躺着吧,要是因着这事儿病了,为夫可不得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黛玉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水溶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她择席的毛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贴身伺候的丫头,老太太都是不知情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虽然算不上是初见,却并没有深入接触过,水溶是从何处得知她这一毛病的? 水溶一边接过被子,一边将人带到床上坐好,轻笑道:“我听雪雁说的。好了,夜已深了,快躺下歇着吧。”雪雁来王府铺房时,他恰好遇见,心血来潮,就问了几句。 黛玉闻言又僵了身子,水溶挑了挑眉,直接将人抱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见黛玉僵着身子坐在一边,磨磨蹭蹭地不肯歇息躺下,水溶叹息一声,“你放心吧,本王有伤在身,做不了什么的。”不过是小伤,他真要做什么,也无甚影响,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黛玉的心罢了。 暮春时节,空气中还隐隐有些寒意,她身子弱,明日里还要给母妃敬茶,若是新婚第一天就病了,母妃必然会有意见的。 水溶未着寝衣,衬着满目的红色,肩上的白纱有些刺目。黛玉红着脸坐在一边,闻言挪到了床里,见水溶闭了眼,才慢慢地在合衣躺好,只心内到底有些不安,紧紧地裹着被子,像个蚕蛹。 等到耳边传来黛玉平稳的呼吸声,水溶睁开眼,看着一臂之遥,裹的像粽子的人,有些哭笑不得。世间应该没有比他更悲催的新郎了吧?新婚之夜挂了彩不说,新娘子还防着她,只能远远看着,摸不得碰不得,这可是自己明媒正娶进门的老婆!想到这里,水溶挪了过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看着怀中的精致面庞,水溶微微笑着,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上去,不过是饮鸩止渴。看着黛玉恬淡柔和的睡颜,水溶努力压下自己心头的火气,又轻轻地躺了回去,暗暗叹息一声,要是将人弄醒,怕是连躺在一起的福利都没有了。 清晨,黛玉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帐子上绣的那一对对鸳鸯,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醒了,可要再歇会儿?”水溶看着怀中的小人那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偷了个香。 他可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抱着自己的老婆,还是自己心悦之人,却要装作柳下惠,不敢越雷池半步,逼不得已,他还去后面的耳房里冲了几个凉水澡。 水溶暗道,现在不说,等到以后,冲着他新婚之夜忍得这么痛苦,也要好好收回利息。 黛玉反应过来,忙红着脸从水溶怀里退了出来,话也说的结结巴巴地,“王爷,该~该起了,还要去~去给太妃敬茶。” 水溶只含笑看着她,见黛玉有些急了,才取过中衣穿好,他身上有伤,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让人看见得好。 黛玉也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挑开床幔,刚要叫人,就被水溶一把拉了回去。 “把衣服脱下来。”水溶指了指黛玉身上的外套。 黛玉闻言,红着脸躺回被子里,脱下外套。 待黛玉收拾妥当了,水溶才扬声唤道:“来人。” 锦绣捧着水盆,推开房门,垂眸请安后,就上前伺候着水溶更衣。 雪雁春纤也忙上前为黛玉梳洗打扮,这是成亲的第一天,要去给太妃敬茶,妆容也需要慎重对待。 一路上,府中众人都说着吉祥话,水溶高兴地赏了众人一月月钱。黛玉默默跟在水溶后面,用余光打量着王府的景色,暗中与荣国府大观园作对比。 春晖堂中,北静太妃坐在上首,见黛玉落后半步,跟在自家儿子后面,可见是个知进退的,当下心里又满意了几分。她之前见过黛玉,只觉得这姑娘,美则美矣,然身子太弱,恐有碍子嗣,并不是特别喜欢。只是后面圣旨赐婚,儿子喜欢,又出了王妃的事情,在嬷嬷的劝导下,也慢慢转了心思。 姑娘家家,未出阁之前,身子弱点儿也是有的,况江南女子,本就较北方的姑娘柔弱,只要好好调养调养也就是了。她现在上了年纪,盼着的不过是儿孙幸福,只盼着黛玉能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 黛玉低眉顺眼地跟在水溶身后,贾母生日时,她曾见过太妃,知道上首那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是自己的正经婆婆了,至于旁边那位,应该就是老王爷的侧妃姜氏了。只是不经意间看到太妃旁边的老嬷嬷,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昨日里两人并未圆房,清早起床后,因着害羞,也并未注意到其他问题。等到嬷嬷过来,她才想起那白色喜帕的问题。若非上天眷顾,她刺伤水溶,恰好滴了血在上面,哪会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怕是这茶也是不用敬的。 北静王妃被休,王府里,需要敬茶的也就这两位了。 北静太妃并没有摆恶婆婆的款,对着黛玉敬上的茶,笑着喝了,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放在托盘里,又嘱咐了几句要早日为北静王府开枝散叶等等,黛玉红着脸应了,奉上了亲手做的鞋袜和一个抹额。 至于姜侧妃,老王爷去世后,她无子女傍身,差不多也就成了王府的透明人,况她又不是正经婆婆,也没有为难黛玉,喝了茶,送上礼物后也就带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姜侧妃离去后,太妃就摆了饭。 不过是象征性地布了一筷子菜,太妃就让黛玉坐下。往日里在荣国府中,黛玉是见过王夫人在贾母跟前立规矩的,推迟着不敢应。赵氏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你只要早些为府上开枝散叶就是了,这布菜的事,有丫头呢。” 水溶闻言,将人拉到位置上坐好,“母妃让你坐就坐吧,王府里没有荣国府那么多的规矩。”又抬头对着太妃笑道:“母妃您也太心急了些,我才刚成亲呢,你放心吧,总会让你抱上孙子的。” 北静王府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虽然太妃称自己年纪大了,让黛玉不用每日里前去请安,只水溶新婚,皇上放了他的假,一直呆在府里。为了避免两人独处,黛玉每天仍是早早去春晖堂请安,用过早膳后,在太妃的催促下,才随着水溶回幽兰院。 因着此事,最近两天,水溶都是陪着太妃一道用的饭,有儿子陪着用饭,孙子又有了眉目,赵氏心情甚好,对黛玉也更加喜爱了几分。 到了回门这一日,一大早黛玉就起了床,催促着雪雁为其梳妆,水溶穿着中衣,侧躺在床上,支撑着脑袋,注视着黛玉。 黛玉被他看的脸红,忍不住回头催促道:“王爷快些更衣吧,只瞧着我作甚。” “黛儿好看,自然要多瞧瞧,叫声夫君听听,我就更衣。”水溶挑了挑眉,不为所动。每次见黛玉红脸低头的害羞模样,他嘴角的弧度就压也压不住,时不时地,就要出言逗她几句。 黛玉恨恨地瞪了水溶一眼,转过头来,闭着眼,默念着眼不见为净。 成亲以来,北静王府上下待她都极好,水溶待她就不用说了,雪雁私下里还对她说,往日里只知道宝二爷最是温柔,待姑娘好得没话说,见了王爷才知道,真的是人外有人,她也暗暗将两人对比过,却并没有得出答案。 水溶并不像宝玉,处处顺着她,只要她一哭,就哄着她。对于某些事情,水溶固执的要命,还有些霸道。黛玉向来是三顿中只吃一顿的,成亲后,陪着太妃用膳,也用的很少。每次回了幽兰院,水溶必然会让小厨房做些燕窝粥,亲眼看着她再用一遍。初时她并不愿意,水溶也不说话,只自己喝了对着她吻了下去,后来她也就妥协了。 雪雁忍着笑,为黛玉挽好发,插上簪子。对于水溶时不时逗弄自家姑娘的行为,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锦绣闻言,垂了眸,拿着衣服上前想要为水溶更衣。对于水黛二人并未圆房的事情,她是知情的,原本以为第二天见不到落红,必然会引起太妃的不喜,却不料,太妃对这林侧妃越来越好。至于王爷,那就不用说了,怕是这林侧妃说要天上的月亮,也是会想法子弄下来送到她面前的。 她是水溶的奶姐,两人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颗痴心,早已落在了水溶身上,奈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原本她按着规矩称呼黛玉为林侧妃,因着黛玉不喜,王爷不仅罚了她两月的月钱,还下令所有的奴才往后都直接称林妃。一想到这个,她就恨得要命。月钱事小,重要的是她一直是王爷面前的第一人,这侧妃一进府,王爷就罚了她,往后如何在府中立足。 “衣服放下,你先下去吧。”水溶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锦绣退下。 “王爷,早上天凉,您先穿上衣服吧。”锦绣上前一步,劝道。 “下去。”水溶冷了声音。 锦荷叹息一声,王爷明摆着是要林妃亲自伺候,锦绣的一腔痴情怕是只能付诸东流了。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的姐妹,忙上前拉过锦绣,行了礼,退了出去。 黛玉梳妆完毕,看着床上的水溶舒展着四肢,没有任何要起身的迹象,只好认命地拿了衣服,亲自上前伺候着他更衣。 等到两人梳洗完毕,已经是日头高照,相携给太妃请安后,就往荣国府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黛玉扶着雪雁的手上了马车,刚刚坐定,水溶就掀开帘子坐了进来。雪雁无视黛玉的眼神,退了下去,王爷对姑娘好,她是喜闻乐见的,几天的接触,他也知道,王爷与姑娘在一起时,是不喜欢她们这些丫头在场的。 水溶并不喜欢乘坐马车,论快捷,不如骑马,论舒适度,不如坐轿,只是眼看着他的婚假就要结束了,再不努把力,佳人难求啊,他这也算得上是舍命陪佳人了。 在黛玉身边坐下,水溶将人揽在了怀里“你靠着我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黛玉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两人朝夕相处,在一张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对于水溶,也不如初见时的排斥。当然,主要是反抗也无效,水溶面皮太厚,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早上起得有些早,黛玉有些昏昏欲睡,水溶稍稍换了个姿势,让她靠的舒服些。这两天两人同进同出,相比初见时,要亲密的多,当然,一旦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黛玉还是会向刺猬一样,将自己用利刺裹好。虽然离他的幸福生活还有些遥远,不过他现在已经登堂入室了,想来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水溶虽有爵位在身,毕竟是晚辈,又是以姻亲的身份第一次登门拜访,荣国府中,也就贾琏等在了大门处。 水溶环视了一圈周围,不见宝玉的身影,开口问道:“宝玉呢?”虽说两人因着黛玉一事有了隔阂,毕竟相交一场,也勉强算是朋友。当然,私心里,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担心宝玉去了内院。 “宝玉前两天受了凉,吹不得风,在里面候着,还请王爷勿怪。”贾琏低垂着头,他虽然于文治武功上毫无建树,在待人接物上,还是很有天分的。北静王爷与宝玉交好,在荣国府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水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随着贾琏去了荣禧堂。 且说黛玉,一路到了贾母上房。 看着屋子里珠翠环绕的模样,竟有些近乡情怯。不止是荣国府的女眷,宁国府的尤氏、胡氏,甚至借居在此的薛姨妈也在。 互相见礼后,贾母拉着黛玉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也不错,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一睡觉就梦见敏儿,想着女儿当年的远嫁,也就更加担忧黛玉。现在见黛玉气色不错,才勉强放下心来。 “老祖宗快看看,林妹妹可有少了一根头发。我看林妹妹气色比以前还好,果然是王府的水土更养人。”凤姐笑着上前打趣道,又假意拍了拍自己,“瞧我这张嘴,现在可是要叫王妃了。” “琏二嫂子还是叫我林妹妹吧。”黛玉轻启朱唇,看着凤姐,微笑着道。对于侧妃一事,她是很介意的,对于林妃那一不伦不类的称呼,她也并不喜欢,私下里吩咐雪雁几人仍然是叫姑娘。 “还是林妹妹心疼我。”凤姐也不推迟,笑着应下。 宝钗看着贾母身边,依旧风采照人的黛玉,垂眸掩下了眼中的嫉妒之情。原本以为,成为宝二奶奶就是极致,现在看来,自己千辛万苦获得的,就像是一个笑话。之前还可以安慰自己,颦儿不过是一侧妃,去了王府就要立规矩,哪里比得上自己。 哪知道王妃突然被休,现在的北静王府,也就她一个正经主子。想起那场前两天那场让人津津乐道的盛大婚礼,宝钗紧了紧手,除了名头差点,她也不比王妃差什么。反观自己,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不说,宝玉又毫无担当,她的抱负,她的梦想,遥不可及。之前还想着成亲之后宝玉就会懂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要自己一开口劝他读书,晚上他就由袭人陪着,歇在书房。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贾母借口累了,让人退了出去,只留了黛玉。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贾母才拉住黛玉,开口问道,“王爷待你可好,太妃对你可好,王府里可还习惯?”虽然黛玉看着气色不错,只不亲自问问,她还是放心不小。 “王爷待我很好,太妃待我也很好。”黛玉扶着贾母坐下,她说的都是实话,府上的人待她确实是不错的。 贾母靠在软塌上,轻声叹道:“这女人啊,也就闺阁中的时候比较轻松,往后相夫教子,哪一件事都需要费心力的。在自己家里,纵然有个一两分过错,家里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去了别人府里,就是一群人等着挑你的毛病。你以前身子弱,请安一事也没人强求,现在成了亲,要自己保重身子,不能讳疾忌医。这婆婆啊,都喜欢健健康康的儿媳妇,口头上说着不要你请安,你要是没去,心里也是会有隔阂的。” “北静太妃我以前见过,为人很是和善,你也不要担心。女人这一辈子,靠得住的,还是只有孩子,你母亲当年就是吃了无子的亏,才早早去了。玉儿,你现在刚成亲,趁着王爷待你好,要抓紧时间生下孩子,只有有了孩子,你才能真正在王府立足。”见黛玉有些紧张,又拍了拍黛玉的手,安慰。 听闻贾母提起母亲,黛玉也有些伤感,又听老太太说到自己身上,红着脸点了点头。 相比于内院的其乐融融,外院的气氛就有些怪异。 贾赦就是一老纨绔,并没有多少话说,贾政则有些迂腐,只把水溶当王爷,敬重居多,宝玉则一直默不做声,安静地当着陪客,唯一正常的大概就是贾琏了,见有些冷场,忙提议去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我熟悉,我带王爷去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宝玉突然开口。 “你想跟本王说什么?”默然无语地行了一段路,水溶顿住脚步,回身问道。 “王爷知道那是什么吗?”宝玉没有回答,反而指着几步远的一处小土丘轻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带着浓浓的怀念之情。 水溶看了两眼,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林妹妹葬花的地方。”不等水溶回答,宝玉又自顾自地开口。 水溶挑了挑眉,这是要跟他炫耀他与黛儿往日里如何亲密无间?他觉得有些可笑,现在在这里感怀伤逝,早干什么去了?不过被一个男人当面诉说与自己妻子的往事,还是让人有些火大。 宝玉回头,见水溶脸色有些不好,也住了口。宝姐姐说他总是让身边的人陷入困境,看来她是对的。 “林妹妹,你不在,这园子里可都冷清了好多,不过潇湘馆一直都有专人打扫着。”宝钗等人,陪着黛玉,一路往潇湘馆而来。 路过往日里葬花的地方,黛玉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宝玉远远地看着黛玉,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成了亲就会变成鱼眼珠子。 水溶背对着黛玉,见宝玉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身后,转身就看到了黛玉,一声玫红色的春装,让人赏心悦目,满园的□□,也不及她一毫。 “黛儿,你怎么过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水溶大踏步上前,揽在了黛玉腰上,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见过王爷。”听着几人的请安声,黛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了第一次见面,她似乎从未跟水溶行过礼。 “二哥哥。”黛玉微微笑着,轻声唤道。 宝玉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原本他有很多话要对林妹妹说,等真的遇见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园子里林妹妹也很熟悉,有你陪着王爷就是了,我跟你宝姐姐还有事,先回去了。”宝玉深深地看来一眼黛玉,而后带着宝钗落荒而逃,凤姐也带着惜春退了下去。 “宝玉说,黛儿往日里喜欢葬花,可是真的?” “不过闺阁中打发时间的游戏罢了,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听到葬花,想到两人同看西厢的往事,黛玉有些心慌,忙开口解释道。 “王府里也有花园,黛儿要是喜欢,让人弄一个就是了。”他不曾参与她的过往,但她的未来,必须由他作陪。宝玉能陪着她做的,他也可以,宝玉不能陪着她做的,他也可以,只要她喜欢。 北静王府·春晖堂 “你说的可是真的?林侧妃与王爷不曾圆房,还伤了王爷。”北静太妃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的锦绣,冷声问道。之前不曾留意,现在想来,黛玉眉形未散,面上也有些稚气未脱,确实是像未曾圆房的样子。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太妃明鉴。”锦绣跪在地上,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王爷特别孝顺,只要太妃开口,必然会纳了她的,何况,长者赐,不可辞。这也是她愿意冒着风险,前来高密的主要原因。她比王爷还要大两个月,现在王爷一心扑在侧妃身上,再不放手一搏,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赵氏能在老王爷去后,将得宠的姜侧妃逼成透明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对于锦绣的心思,她很清楚。水溶是她的儿子,什么性子她也清楚,孝顺却不会愚孝,又很有主见。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个丫头,都不能留下了。 “奴婢未告诉他人,应该只有王爷身边的无踪知道,也是他给王爷的药。”锦绣连忙回道。 “好了,你先回去,这件事,要是有第三人知道,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锦绣忙保证不会告诉他人,而后行礼退下。她有些害怕太妃,老王爷去世后,她曾见过姜侧妃被罚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潇湘馆院门紧闭,几杆翠竹探出墙外,在瑟瑟的春风中,很是萧条。黛玉推开院门,一切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檐下鹦鹉依旧扑棱着翅膀,叫着掀帘子。 “不进去看看?”水溶见黛玉愣愣地看着檐下的鹦鹉,轻轻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往事不堪回首,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她还依稀记得,初进园子时,她说要住在这里,宝玉当时拍手赞道,说合了他的主意,两人又离的近,又都清幽。 从潇湘馆出来,黛玉有些走神,陪着水溶在园子里走走停停,转了大半天才回到了上房。 黛玉坐在贾母身旁,看着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并没有什么胃口。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算起来,她在姑苏呆的时日远没有在京城呆的长,都是一些模糊的记忆,却让她一直念念不忘。 水溶坐在外间,由贾赦等人作陪,中间只隔着屏风。看着桌上的菜品,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黛儿口味偏淡,怕是又用不了多少。看众人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就不奇怪黛儿为何身子那般瘦弱了。 午膳后,贾母才正式见到自己外孙女婿——水溶。 按规矩,水溶应该进府时就给长辈请安,只见过两位舅老爷后,宝玉就带他去了大观园。 贾母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甚是欣慰,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玉儿,现在两人都已成家,就算是现在去见国公爷,也了无遗憾了。 水溶对着贾母行了大礼,贾母是长辈,又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当得起他的礼。 “鸳鸯,快扶王爷起来。”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贾母看水溶,也是越看越爱。她虽然偏宠宝玉,也不得不承认,水溶比之宝玉,还要略胜一筹,不说通身的气度,只看面目,也让人不得不赞一声水家好儿郎,端得是偏偏佳公子。 寒暄了一会儿,贾母就支开了黛玉。 “玉儿父母去的早,往日里在府中被老身宠坏了,她有什么不是,王爷只管说就是了。她从小在老身身边长大,我也知道,最是个好性子的,她年纪小,要是使性子,还请王爷多多担待。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希望王爷能好好待她。”贾母很满意水溶,紫鹃也私下里找过雪雁,知道玉儿在王府过的不错,只是男人的爱情,并不可靠。玉儿的性子她很清楚,若是惹恼了水溶,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水溶笑着答道:“老太太放心吧,能娶到黛儿是小王的福气,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 暮春时节,院子里草木已复苏,角落里一株桃花开的正好,黛玉站在树下,透过层层花朵看向远方,此时的阳光,并不刺眼,照在身上,暖洋洋地,让人陶醉,欲罢不能。 “林妹妹。”宝玉看着不远处桃树下的黛玉,恍若桃花仙子,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黛玉回头,看着转角处的宝玉,没有出声,如果没有看错,宝玉刚刚眼角的是泪吧? 眼睛有些酸涩,却并没有落泪,似乎宝玉成亲后,她就很少哭了。 “林妹妹最近过得好吗,王爷对妹妹好吗?”宝玉轻声问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成了这样? 黛玉点了点头,“怎么不见宝二嫂子?” 因着新婚一月内不空房,午膳后,陪着众人说了会儿话,两人就离开了荣国府,回了北静王府。 黛玉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临行前,贾母又细细地嘱咐了她一通,劝她要收敛自己的性子,与王爷好好相处,要孝顺太妃,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虽然两府地理位置隔的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非是娘家有大事,否则若无娘家人接,出嫁的女儿是不能随意离开夫家的。而她连正经的娘家都没有,这偌大的荣国府中,又会有谁会想着去王府接她? 回到王府后,两人给太妃请了安,陪着用了晚膳,才一道回了幽兰院。 赵氏听了锦绣的话,原本想留下水溶问问情况,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溶儿对侧妃的宝贝样,要是锦绣说的是假的,怕是会伤了母子情分。当然,这件事也不能就此揭过,她自有办法得知真相。 沐浴后,黛玉靠在软塌上,拿着一卷诗经出神,雪雁拿着帕子为她擦着头发。 水溶推开房门,对着雪雁摆了摆手,接过毛巾,轻轻擦拭着,擦着擦着,手就到了不该到的地方。 新婚的寝衣,领口开得有些低,水溶从后面抱着黛玉,看着那若隐若现的肌肤,呼吸渐深,侧过头,吻了上去。 唇上突然的温热,惊了黛玉一跳,惊呼声还未出口,水溶的舌已探进了口中,浓浓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一吻毕,黛玉已迷迷糊糊地软在水溶怀里,手中的诗经也早已落地。 水溶一把抱起黛玉,轻轻地将人放在床上,欺身而上。 肌肤上些微的凉意,惊醒了黛玉,她一把推开水溶,退到角落里,双手环在胸前,紧紧攥着衣襟。 水溶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就此罢休。倾身上前,与之前不同,这个吻有些霸道,带着情·欲,不容人挣脱,一双手也在黛玉身上上下游走。 “黛儿,我爱你。”水溶一边为黛玉宽衣解带,一边说着绵绵情话。 口中有咸咸的味道,水溶停下动作,看着身下的黛玉,闭着眼,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压下心头的躁动之情,深吸了几口气,翻身躺在了旁边。 连着被子,将人揽在怀里,“咋们是夫妻,有些亲密行为是正常的,你不要害怕。刚刚我是情不自禁,别哭了,我保证,以后没你的允许,再不动手动脚的。” “真的。”黛玉睁开眼,看着水溶,这几天,两人一直躺一个床上睡觉,除了会抱着她,水溶并没有其他过分的行为,她愿意相信他。 水溶点了点头,“我去洗个澡,你先把衣服穿好,别受了凉。” 从耳房出来,水溶打了一个寒噤,躁动的心也总算是平静下来,看着床上呼吸清浅的小人。暗道,他好像被这人吃的死死的了,不管是暴力反抗,还是像今天这样,默默垂泪,他都下不了手。他不过是要与自己的老婆行周公之礼,如何就这么难呢? 轻轻躺在床上,将人抱在怀里,手揽在腰间,并不敢移动,要是惹了火,受苦的还是自己,这个时节,要是再洗个冷水澡,明天的早朝,怕是去不了了。 等到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黛玉睁开眼,看着水溶。贾母的话,她并非没有听进去。水溶对她的好,她也知道,可是这一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宝玉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最后尚且另娶了他人,水溶这个半路而来的夫君,又会长情多久?如果结局注定是一场悲剧,那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吵醒你了,你躺下再歇会儿?母妃没这么早起身,请安晚点也没关系。”水溶低头吻了吻黛玉的额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晨光中,万物刚刚苏醒,水溶的声音很是慵懒,带着淡淡的鼻音,一声一声,仿佛敲在心上。黛玉看着水溶光滑的胸膛,听着耳边磁性的声音,红着脸侧过头去,掩下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水溶走后不久,黛玉就带着雪雁去了春晖堂。 昨日从荣国府回来,她就发现了,太妃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有往日里的慈爱,而满是探究。 听到小丫头说林妃过来请安,正在给赵氏梳头的杜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太妃不用担心,一切都已准备好。 黛玉先是给太妃请了安,然后如往日里一般伺候着太妃用膳,食不言寝不语,水溶又不在,太妃的胃口也不如往日,不免有些无趣。 “奴婢该死,还请林妃恕罪。”黛玉正在走神,右手臂上就传来些微的刺痛。 “杜嬷嬷,快带侧妃去后面处理一下,”太妃对着身边的杜嬷嬷吩咐道,又回头安慰黛玉:“快跟着嬷嬷去清理一下,你放心,府中有上好的伤药,不会留下痕迹的。” “母妃别担心,我衣服穿的厚,没事的。” 杜嬷嬷领着黛玉到了里间,先是拂去袖上的残羹,又伺候着黛玉换了衣服。在拂去残羹的时候,看到了黛玉右臂内侧三寸处的守宫砂。 赵氏见杜嬷嬷点头,当即变了脸,杜嬷嬷忙着人撤了膳食,退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跪下。” 黛玉跪在地上,还是有些发愣,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有跟溶儿圆房?” 黛玉点了点头,太妃对她很好,她并不想说谎。 赵氏见黛玉不反驳,更是生气,将手边的茶盏仍了过去,茶水溅了黛玉一身。 “溶儿身上的伤是不是你造成的?” 黛玉低着头,没有说话,想来太妃是已经知道了真相了,再说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你~你,”赵氏气得发抖,黛玉的沉默,在她眼中,就是默认。 “你给我跪到祠堂外面去。” 黛玉行了礼,退了出去。她突然有些好奇,水溶会怎么做,如果是宝玉,应该会劝她等到太太消气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早朝之上,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老生常谈,水溶站在兵部尚书后面,听着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微微垂着头,有些心神不宁。 从金銮殿出来,水溶深吸了一口气,朝堂上的氛围越来越凝重了,夺嫡之争也初见雏形了。 刚刚走出不远,身后就传来小太监的急呼声:“北静王爷请留步,皇上请您去御书房觐见。” 水溶顿住脚步,随着小太监去了御书房。 司徒铭看着水溶,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帝王之路,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朋友,也被他亲手推向了绝境,尸骨无存。而他自己,还不到知天命之年,一颗心早已垂垂老矣。 “林氏是姑苏人氏吧?” “是,侧妃祖籍在姑苏。”水溶毕恭毕敬地答道,有些猜不透皇上为何突然问起他的家事。 “你父王去了也快六年了。”司徒铭叹息一声,声音中满是怀念之情。 水溶跪在下首,没有出声,皇上特意把他留下,不可能只是跟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朕准备让你在两个月后,陪着林氏去一趟江南,当然,主要目的是收集证据,这么多年,也该给你父王一个交代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兵部之事,就交给珺儿负责吧。” “是。”水溶恭敬地应下。 “跪安吧。” “对了,这段时间,会有御史弹劾你,你不用担心,不过是权宜之计。”快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司徒铭的声音。 从御书房出来,水溶看着阴沉沉地天空,微微眯了眯眼,快要变天了。 水忠焦急地在宫门口走来走去,无踪被他转的心烦,忍不住开口道“这侧妃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对前王妃,可从没这么上心过。” 水忠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锦荷传消息说,林妃不知为何事惹恼了太妃,正被罚跪,让他赶紧请王爷回去。想那侧妃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这要出了事,王爷还不活剐了他。 见到水溶从宫门出来,水忠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王爷,林妃出事了。”,宫门口人虽不多,却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说什么?”水溶心下一痛,身子晃了两下。 无踪狠狠地瞪了一眼水忠,伸手扶住水溶。 定了定神,推开无踪,水溶一把扯过马缰,翻身而上,往王府而去。 小祠堂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很是安静,黛玉静静地跪在院子里,默默想着心事。她是可以跟太妃解释的,她也相信水溶会陪着她撒谎,只是她不愿意,不仅仅是因为太妃对她好,主要是因为她想确认,水溶是否值得信任,或者说,试探下水溶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她并不是傻子,水溶的心意也不是不懂,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余生的唯一心愿,不过是希望能亲手为父母坟上添一抔土。 几天相处下来,她觉得水溶并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如果水溶值得信任,她会尊从父亲的遗愿,交出账册,如果不值得,那就当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林府的那场大火灰飞烟灭了。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雨,一滴一滴,带着彻骨的寒意。 杜嬷嬷拿着伞,看着雨中挺着身子的黛玉,想了想,还是退回了屋檐下。她其实挺喜欢这个新侧妃的,模样好,性子也很好,对太妃也很孝顺。只是作为赵氏身边的老人,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上前,黛玉只会被罚的更重。 幽兰院中,雪雁跟春纤两人,急得团团转,这两天,她们一直忙着熟悉幽兰院的事情,对王府还不太熟悉,早上,黛玉去给太妃请安时,只带了锦荷。 “姑娘早上走穿的并不厚实,这下起雨来,万一冻到了可怎么办啊。”春纤自言自语地道,见锦绣从屋子里出来,忙迎了上去,“锦绣姐姐,你说太妃会把姑娘带去哪里啊?” 锦绣挑了挑眉,不屑地看了眼春纤,微微扬着头,“我不过是个奴才,哪里知道太妃的事情,估计是侧妃做错了什么事,被太妃处罚呢。” “见过王爷。”锦荷率先发现了院子门口的水溶,忙跪下请安道。 水溶冷冷地看了一眼锦绣,“你们主子呢?” 锦绣跪在地上,紧张地有些发抖,水溶刚刚的那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伪装。 “回王爷,主子早上去给太妃请安后,一直未曾回来。”雪雁见问忙忙地开口答道,因着忧心,声音中带着些微的颤音。 “主子去了祠堂。”锦荷低着头,不等水溶发问,忙开口答道。 “王爷,还在下雨,您带上伞吧。”锦绣见水溶转身进了雨中,忙忙地出声唤道。 锦荷看了一眼锦绣,没有做声,水溶人物俊美,又年少有为,要说不曾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当初王爷不喜吴王妃,尚且不曾纳了她们,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与其寄希望于那缥缈的未来,还不如趁着情分还在,求一个好前程。 她母亲已经跟太妃求了恩典,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出嫁了。 水溶一进祠堂,就看到了跪在雨中的黛玉,心狠狠地揪了起来,“黛儿。” 黛玉本就身子弱,又跪了这么久,不过是不肯认输,强撑着罢了,听见水溶的声音,回头对着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水溶紧紧地抱着黛玉,看着那苍白的没有脸色,脸色寒了几分,直接将人抱起,往幽兰院而去。 “王爷,太妃……” “让开。”水溶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杜嬷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来人,去请太医。”水溶将黛玉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好,才冷冷地开口。现在的天气并不是太冷,只黛玉本就体弱,又在雨里跪了那么久,握着那冰冷的手,水溶心中是止不住的担心与心疼,还隐隐带着一些自责。 雪雁抱着衣服,有些为难地看着水溶。 “王爷,天气凉,您先换下湿衣服吧,主子这里,有我和雪雁呢。”锦荷上前一步,轻声劝道。 水溶去了隔间,匆匆换下衣服,又回到了床前。 黛玉已经换下了干爽的衣服,只人还未醒。水溶坐在床前,握着黛玉的手,只觉得那温度一直冷到了心里。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头来报说王太医来了。 水溶忙放下床幔,雪雁搭了块帕子在黛玉手腕上。 “免了,快诊脉,”不等王太医下拜,水溶直接开口道。 王太医快速上前,伸手扣住黛玉的脉搏,凝神细细诊了一会儿,才对着水溶恭敬地道:“回王爷,侧妃本就身子弱,现又受了凉,需要好生调养一番,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 “你只说你能不能治。”水溶寒着脸,冷冷地开口。 王太医忙点了点头,“下官这就去开方子。” 从房里出来,王太医背心还有些发凉,他敢肯定,他刚刚要是摇头,北王怕是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朝堂上下都说这北王温润如玉,看来传言不可信。 水溶俯下身,为黛玉掖好被子,又吩咐人好生照看着,就离开了。 太妃的性子他了解,对黛玉也很是不错,昨天都还是好好的,必然是有人说了什么,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重罚黛玉。 “太妃,王爷非要进来,奴婢没拦住。” 赵氏挥了挥手,示意人都退下。北静王府的丫头都是人精,知道两人有事要说,忙静静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母子两人。 听闻黛玉晕倒的消息,赵氏也有些担心,正准备打发杜嬷嬷去看看,水溶掀帘子进来的。待看到水溶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也就歇了心思,只剩下了不满。作为婆婆,难道还没资格教训自己的儿媳妇? “怎么,溶儿是为你那侧妃兴师问罪来了?” 水溶摇了摇头,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开口反问道:“母妃难不成是希望本王再休一次妻?” 赵氏一惊,年初的那场休妻风波,对于北静王府,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影响。 “你知道,母妃不是这个意思。”口气中,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怒气。 “那母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侧妃犯了什么错,母妃要如此重罚?” 见水溶问起,赵氏也有了底气,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也并不想因着此事伤了母子情分,毕竟她的余生,全部系在水溶身上。 “你跟那侧妃是不是没有圆房?母妃自问,北静王府对她并无半点怠慢之处,她既然嫁入王府,为何不愿与你圆房?” 水溶心下一惊,暗道太妃如何知道这事的,心思一转,已有了主意,笑着开口道:“母妃怎知侧妃不愿意,不过是她身子不便罢了。” “你莫要为她开脱,果真身子不便,直说就是了,为何还要刺伤你?” “儿子并未为她开脱,是我自己咬破的手指,不过是为了少些麻烦。”见赵氏又担心,摊开手,笑着道:“母妃放心吧,不过一点小伤,早就没事了。” “这事知道的人极少,母妃是如何知道的?这种挑拨离间的人,王府可养不起。”顿了顿,水溶开口问道,他可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种人。 “是锦绣,”赵氏原本就没打算留着锦绣,见水溶给了台阶,也顺势而为,叹息道“倒是苦了林丫头,都怪母妃识人不清,误信他人之言,太医怎么说的?” “没什么大事,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母妃先歇着吧,儿子回去看看。”说完,水溶就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太妃也太狠心了,姑娘本来身子就不好……”春纤红着眼睛,看着床上面色潮红的黛玉,轻声感叹道。 “春纤”雪雁轻斥一声,透过雨幕,看着跪在院门口的锦绣,默默地换下黛玉额头的帕子。 从扬州到京城,是她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看着她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变成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表姑娘。 之前看王爷、太妃都对姑娘很好,还以为到了王府,姑娘就能过上好日子。原来,不过是从一个园子到了另一个园子罢了。宝二爷身边有袭人,王爷身边也有“袭人”,二太太不喜欢姑娘,明里暗里地挑刺,太妃也并不见得待见姑娘。 雨越下越大,冷风呼啸着穿堂而过,从太妃房里出来,心下烦郁,劈手夺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快步往幽兰院而去。 看到跪在雨中狼狈的锦绣,暗暗叹了一口气,直接越过她往屋里去。锦绣的念想,他并非全不知情,念着往日的情分,虽曾出言提点过几次,却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以至于酿下今日之果。 “王爷,我错了,求王爷开恩,不要赶我出去。”锦绣一见到水溶,就扑了上去,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 “锦荷,带她下去。”水溶微微拧起眉,对着屋檐下的锦荷吩咐了一句。 “王爷。”锦绣不死心地唤了一声,看在她母亲的份上,水溶只是让人送她去城外的别院备嫁。她知道,一旦去了城外,除了嫁给庄头,她别无选择。她必须要赌一把,赌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你娘回去,要么去城外的别院。” 水溶清冷的声音,透过雨声传到锦绣耳中,比浇在身上的冷雨更让人难受。 “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要你管。”锦绣挥开锦荷的手,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厢房行去。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黛玉,水溶皱着眉头,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样了?” “回王爷,已经喂过药了,只是姑娘一直未醒,还时冷时热的。”雪雁紧咬着唇,声音中带着些微的泣音。 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在床头坐下,握着她冰凉的手,看着她青丝散乱,沉沉睡着,苍白的脸上竟隐隐约约透出几分灰败来。 黛玉睡的并不踏实,水溶伸手轻轻抚平黛玉紧蹙的眉头,听着廊下的落雨声,看着黛玉出神。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任是铁石心肠,见到这么一个人,也化了。初见时,她逆光而来,仿若九天玄女,不食人间烟火,只可远观。再见时,她梨花带雨,让人止不住地心疼。原来,他早已心随情动,在不知不觉间,他就情根深种。 “王爷,午膳摆在何处?” “撤下去吧。” 锦荷本想劝两句,念及锦绣之事,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去,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 锦荷刚走,雪雁就端了药进来,不等他行礼,已被水溶止住。 “我来吧。” 水溶扶起黛玉,令她靠在自己肩上,舀了一勺药送至唇边,奈何黛玉病重,都顺腮流了出来。 雪雁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忙道:“王爷,让奴婢来吧。” 水溶避开她的手,没有说话,只又舀了一勺喂给黛玉。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次,虽然洒了许多,到底还是喂进去一些。 “爹爹,玉儿错了。”黛玉跪在床前,神色哀切,满脸是泪。 “玉儿,”床上的人,已知天命,满头银丝,面色蜡黄,看得出,已是弥留之际。 林海靠在枕上,废力地伸出手,揉了揉黛玉的头,轻声道:“为父这一生,为人子,未曾做到光宗耀祖,为人夫,未曾做到从一而终,为人臣,未曾做到一心为民,为人友,未曾做到一诺千金,为人父,未曾陪你长大。” 林海缠绵病榻久矣,说这么多,已是受不住地喘息起来。 黛玉忙伸手替他顺着气,“爹爹,我以后都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了。” “傻孩子,为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记住为父的嘱托,好好活着,将来若有机会,就将账册交给北静王爷。你娘等了我那么多年,不能再让她等下去了。” 伸手抚平黛玉的乱发,水溶躺黛玉身旁,轻吻着她额头,温柔怜惜。两人呼吸交错,恼人的幽香传来,缠绵悱恻,情不自禁的吻上去,像是落水的旅人,抓住那唯一的稻草,又像是缠绵入骨的蛊毒,让人放不下,离不了。 黛玉似有所察觉,蜷在他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喃喃地唤道:“爹爹……” 水溶一惊,松开双臂,除了风雨之声,万籁俱寂中,还有黛玉那清浅紊乱的呼吸声,引人遐思。 黛玉站在床头,身后是林海的棺木,远处天边残阳如血,照在大地之上,印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变幻出一种奇异的色彩。 眼前模糊一片,泪水流个不停,眼前全是那漫天的火光。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家了。 “爹爹,不要~”听着黛玉痛苦的梦呓声,看着她脸上滚滚而下的泪水,水溶紧紧搂着她,摩挲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地道:“黛儿,别怕,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黛儿,你怀念父亲,是不是因为宝玉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忘记?不管如何,这一生,我必要伴你左右,不叫他人伤你分毫。 黛玉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耳边只有雨滴落地的滴答声,是一片让人安心的宁静。稍稍一侧身,就看到水溶躺在身旁,睡得正熟。 黛玉愣愣地看着他,有些茫然失措。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后来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才慢慢静下心来。原来是他么。 水溶睁开眼,就见黛玉愣愣地看着他,忙坐起身来,轻声问道“可要喝水?” 黛玉摇了摇头,透过层层帷幔,借着浮光,已能看清,早已日头高升。“王爷怎的没去上朝?”她其实想问的是,王爷怎地不怕过了病气。 在扬州的时候,母亲病时,父亲也只是遣人问问,然后歇在别处;在园子里的时候,她生病,也都是她独自一人,陪着檐下鹦鹉度过漫漫长日。 “我辞了朝,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母妃的话别放在心上,一切有我,”顿了顿,又轻声道:“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回扬州。” “真的?”黛玉惊喜地抬起头。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水溶将她搂在怀里,蹭了蹭,轻声道:“我何曾骗过你,皇上已经答应了,让我陪你回乡祭祖。这一次,为夫可是沾了你的光。” 作为异性王,若无旨意,终其一生,都不能离开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当今虽然比不上秦皇汉武,也算不上什么旷世明君,却也当得起一句勤政爱民。 民以食为天,农耕社会,讲究的是春耕秋收,春天是否风调雨顺,在一定程度上将会影响到秋天的收成。况且,暮春时节,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而今年更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年。科举作为一种考试选拔官员的制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结果,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国家的未来走向。 因而,早朝之上,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大事件,围绕着春耕、殿试,也是小事一大堆。 在工部侍郎谈到南方局部旱灾,需要兴修水利之时,朝堂之上吵作一团。司徒铭揉了揉额角,习惯性地道:“北王爷怎么看?”。 吵吵嚷嚷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启禀皇上,北静王今日未曾上朝。”吏部侍郎上前一步,战战兢兢地跪下道。 “北王告假了?” “回吏部并未收到王爷告假的折子。” “好,可真是好,传朕旨意,北王无故缺席早朝,罚俸一年,禁足一月。” 司徒钊站在下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皇上的这场气,来的着实有些突然。按着水溶的盛宠来看,怎么看都有些像是故意为之。况且,水溶袭爵以来,一直小心谨慎,无故缺席早朝的事情,并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回到王府,司徒钊立刻派了人去查,得知水溶是因为新娶的侧妃,才误了早朝,更是止不住地高兴。 没想到,林海的女儿魅力这么大,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上层社会之中,那定安侯府姑娘对水溶情有独钟的事,向来不是什么秘密。之前还曾一度传出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没想到,水溶最后娶了个孤女,结合之前的消息,看来这水溶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不知道,如果他得知水轩的死也有林海的推波助澜后,又将作何选择。 “父王,甄家来信了。” 看着手上的书信,司徒铭更是兴奋,准备了这么多年,胜利已是触手可及。 不管司徒铭为何发作水溶,在朝堂上,北静王失势已成定局,对于忠顺王府来说,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父王,可是江南那边有什么好消息?”司徒瑜见司徒钊兴致颇高,试探地问道。 司徒钊点了点头,“甄家传来了好消息。” “恭喜父王,贺喜父王。”司徒瑜闻言,心下一动,也是喜上眉梢。 司徒瑾常年行走于江湖之中,这偌大的王府以及可能的光辉未来,那都是他的。现在父王对于这些消息不再避讳与他,是不是说他作为接班人,已经得到了认可?司徒瑜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很快又被他掩饰了下去。 忠顺王府之事暂且不提,且说北静王府。 在整个北府之中,漪兰院的建筑面积并不算大,不过胜在精致,在整个北府之中,漪兰院的建筑面积并不算大,不过胜在精致,里面厅堂暖阁一应俱全,格局精巧,院子四周种着各色兰花,角落里种着芭蕉,院子中间是一座假山,山下是个小型水池,造型别致,旁边种着几棵桃树,推开窗就能看到。 这个时节,原本正是桃花怒放之时,然而,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一夜风雨过后,只余下遍地落红。 黛玉披着衣服,站在窗前,看着满地的落花,默默出神。 花褪残红,桃花落了还有青桃,如果她离开了,在这个世间,会留下什么? 当年的事情,父亲虽然并未告诉她,她也能猜到大概,父亲受人所托,却因她而不能终人之事,只好以死谢罪。 父亲去世之后,她其实满心怨恨,怨恨父亲,为了不相干的人,抛下自己一人独活于世,孤苦无依。甚至还拿着自己的身子赌气,现在想想,真是不孝的很。父亲那样的人,如果心怀愧疚,又怎么会苟且偷生? 当年从江南归来,她心中满是怨气,怨父亲,怨北静王,恰好宝玉拿了鹡鸰香串送她,说是北静王送的,她掷而不取,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进了北王府。 水溶对她的好,她并非一无所觉,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且不说这里面有多少真心,就算是真的一心为她,她也回应不了。 向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宝玉当年,也曾心心念念都是她,忧她之所忧,喜她之所喜,可到最后,宝玉还是弃她而去,何况水溶。 刚刚从春晖堂请安出来,就有长史上前回了早朝的事情。水溶点了点头,挥手让人退下。 虽说皇上这次的发作有些突然,但本朝规定,除了例行休沐,官员无故不得缺席早朝。他故意晚了半个时辰才将告假的折子递上去,吏部没有收到他的折子,皇上再行申斥,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 写好请罪的折子,水溶揉了揉额头,往漪兰院而来。 一到院子里,就看到雪雁守在门口,水溶快步上前,轻声道,“黛儿睡了吗,里面是谁在伺候?” “见过王爷,”雪雁一边行礼一边回道“姑娘起来了,不让奴婢们伺候。” 水溶皱了皱眉,摆了摆手,“你先下去。”顿了顿,又道:“本王不想再听到姑娘这个称呼。” 雪雁楞了一下,应了声“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黛玉畏寒,屋子里还用着炭,一推开门,就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水溶一眼就看到黛玉披着衣服,握着笔,纸上墨迹未干。水溶不敢惊动她,解下披风,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正是那首桃花行,看到那句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水溶沉下脸,一把打横抱起黛玉。 黛玉不妨,吓了一跳,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王爷怎么回来了,没有公务吗?”黛玉回过神来,并不挣扎,顺从地在床上躺好,轻声问道。 “我告了假,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陪着你。”水溶给她盖好被子,自己脱了鞋,也躺了上去。 听水溶说在家陪她,黛玉楞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头流过。家,对她来说,那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 小时候,她知道,只要父亲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在京城的那几年,虽然远离姑苏,她却相信她终究会回去的。等到父亲去世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她的家了,茫茫天地间,独留她一人流浪。 “你说,你又不去考状元,这么用功做什么?”将人抱在怀里,水溶轻笑道,“等我们有了孩子,可要让他跟他母亲好好学学,病中都不忘手不释卷。” 听到孩子,黛玉闭上眼,假装没有听到,几天相处下来,水溶的性子她多少知道一些,看似很好说话,实则很是霸道。 见黛玉红着脸没有说话,水溶轻笑一声,也闭上了眼。他相信,终究会有一天,黛玉心心念念的都将只有他一人,在她需要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也将是他这个夫君,而不是她父亲,更不会是她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宝玉成亲之前,为了避嫌,王夫人做主,挪出了大观园,在荣国府另挑了一座大跨院,当然,比琏二爷的院子要大得多,却仍远远比不上的富丽堂皇。黛玉成亲离了大观园后,王夫人立时让宝玉夫妇搬回了园子里。 一夜风雨过后,大观园一扫之前的颓丧之气,红樱桃,绿芭蕉,处处闻啼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宝玉独自一人,迎着轻风,踩着露水,在园中闲庭阔步。不知不觉中,竟又来到了黛玉昔日葬花的地方。 蹲在溪旁,看着顺流而下的落花,怔怔出神。 他还记得,去年的此时,也是一个雨后的清晨,他陪着林妹妹,将落花一点点拾起,装进花囊,掩埋在花冢之中。而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独留桃花顺水流。花冢之上,也早已杂草丛生。 都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那么,林妹妹与他,到底哪一个是落花,哪一个是流水呢? 成亲之后,他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妹妹受过那么多委屈。他的自以为是,他的博爱,他的自私,原来伤她那么深。 以前在园子里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娶了林妹妹,纳了宝姐姐,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希望水溶放弃。娇妻美妾,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过错。可当林妹妹已一种决绝的姿态离开他的生命时,他才发现,就算是左拥右抱,前呼后拥,也依然抵不过那人回眸一笑。 “二爷,二爷……”袭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宝玉回过神来,成亲之后,大家都叫他二爷,就连宝姐姐也是。 他却总是想起林妹妹娇嗔地唤他宝玉,一嬉笑一怒骂,随着时间的流逝,竟然越发地清晰了。以至于睁眼闭眼间,都是那人的影子,呼吸间,也满是那人的味道。 可惜,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人,能将他的名字唤的那般好听了,而那人也再不会唤他为宝玉。 良辰美景奈何天,当初他戏言自己是那多愁多病身,林妹妹是那那倾国倾城貌,张生最终负了莺莺,而他,也终究负了林妹妹。 而如今,他怕她忘记自己,却更怕她记得自己,展不开眉头,捱不完更漏。 “二爷,二奶奶正到处找你呢,昨日夜间下了雨,早上露水又重,要是受凉了就不好了,快回去吧。”袭人见宝玉蹲在溪边,看着落花默默出神,忙上前催促着宝玉回去。 “宝姐姐比林妹妹对你好吗?”宝玉避开袭人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袭人,轻声问道。 袭人愣愣地看着宝玉,没有说话。二奶奶比林姑娘对她好吗?她不知道。 “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家去吧。”他曾经确实是想着要她陪着自己一辈子,可现在,他做不到,一看到袭人,他就会想起林妹妹因她受的那些委屈。他甚至会想,如果不是袭人,他是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敢思念,不敢想念,甚至不能问一问她过得好不好。他已经很久没去北静王府了吧? 袭人一惊,忙跪在地上,抓住宝玉的袍子,哭着道:“二爷,我不出去,那年二爷不让我家去,我就下定决心一辈子跟着二爷,求二爷不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二爷罚我就是了,只求二爷不要赶我走。” “走吧。”宝玉将袍子从袭人手中抽出,轻叹一声,也不等袭人回答,转身离去。 “二爷~”袭人看着宝玉的背影,又唤了一声,她不明白,明明娶的是贤惠的宝姑娘,太太也送了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甘心,可最近宝玉性情大变,对她也不再温柔小意,她不敢使性子,更不敢驳了他的意思。 袭人从前得宠之时,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而大观园内,从来不乏落井下石的人,不多时,宝玉遣了袭人家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宝钗听闻此事,放下手中的账本,勾起唇角,吩咐莹儿给了袭人一副头面,算是对她这几年兢兢业业伺候宝玉的“肯定”。 成亲之后,对于宝玉的事情,袭人一如既往地处处插手,处处显示着她“第一人”的身份。姨妈甚至还向她透露出,近来事多,等闲下来就摆宴为她过了明路。作为端庄大气的宝二奶奶,又是新妇,她只能默默忍受,处处依仗袭人,甚至还要附和王夫人的提议,尽快为她明了身份。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黛玉出嫁之后,她开始时不时地在宝玉跟前怀念过去的日子,不动声色地透露出,颦儿在园子里过得并不好。而姨妈之所以处处看颦儿不顺眼,袭人功不可没。几次之后,宝玉慢慢转了性子,对着身边的丫头,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却也不再处处小意,时时留情。 至于黛玉?就算她是宝玉心头的红玫瑰、白月光,那又如何?使君有妇,罗敷有夫,陪在他身边的是她这个眼前人,而她的德容言功,从来不比任何人差。她一直觉得,黛玉不过是比她早一步遇见宝玉罢了,她晚了一步,以至于后来处处比不过她。可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宝玉心心念念的都只有她一人。 因着无故缺席早朝之事,水溶归朝之时,已经不再是那个简在帝心的北静王爷,北静王府也沦为了京城中众多没有实权,空有爵位的王府之一。 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轻轻从指间流淌而过,京城之中,竟然隐隐约约有了传言。听说北王爷对新娶的侧妃情有独钟,甚至为了她清空后院,独宠一人,而北静王某次酒醉之后笑言此生得一人足矣,宁负天下不负卿,更是做实了此前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黛玉作为侧妃,又是新妇,她自己又并不在意管家权一事,因此,北王府的内务并未移交给她,而她手中得用的人也不过是雪雁、春纤罢了。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身处王府内院,在有心人的放纵之下,对着京城沸沸扬扬的流言一无所知。 成亲之后,她的生活与闺中无异,太妃迫于儿子的压力,对于黛玉虽然不满,明面上却也还过得去。她每天的生活,除了请安,仍旧是游园作画,弹琴写诗,只是陪在身边的人不再是宝玉,而是水溶。 虽然依旧没有多少归属感,比之大观园的风霜刀剑严相逼,却也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再有袭人的如影随形,也不会有宝姐姐的口蜜腹剑,而她也不用为了一人衣带渐宽人憔悴。 端午节前夕,北静太妃进佛堂斋戒,命人送了对牌给黛玉。 黛玉看着对牌楞了楞,听闻是先北静王的忌辰,想了想,命人将自己闲来抄写的佛经送去了佛堂。如果她没有猜错,先北静王就是父亲念念不忘的那个未能一诺千金的友人吧? 在荣国府的时候,黛玉虽未管家,却时常帮着凤姐抄写账册,耳濡目染多时,因此,倒也不至于忙乱。况王府之事,向来有定例可循,至于王府的下人奴仆,见黛玉得宠,也并不敢生事。 黛玉虽无心揽权,但性子要强,不愿被人轻视,自然也不会刻意藏拙。王府在她的管理之下,也算是仅仅有条,并没有初次接手的捉襟见肘。待得北静太妃从佛堂出来,也忍不住心下暗赞,之前倒是小看她了,她也可以放心将王府之事交给她了。 端午节与万寿节临近,圣上体恤众人,节日当天,宫中并不设宴,只休沐一日。官方也不举办庆祝活动,至于民间自发组织的赛龙舟、跳钟馗活动,也并不禁止。 自从上次梦见父亲之后,黛玉就在考虑要不要将账册交给水溶,她很清楚后果,所以一直犹疑不决。 端午节当天,听闻水溶将自己一人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终于下定决心,将账册送了过去。也算是完成父亲的遗愿,想来父亲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主子,小豆子说王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春纤打着灯笼,一进院子,就看见黛玉披着衣服立在门口,忙快步跑了过来。 黛玉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外间留一盏灯,都下去歇着吧,不用守夜。”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黛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枕头,有些难受,这是水溶第一次夜不归寝吧?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在意,却总是忍不住去倾听是否有脚步声靠近。想到今天水溶的模样,更是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惊喜?愤怒?还是什么? 水溶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账册,心绪复杂。 不可否认的是,一开始的一往情深,甚至于后来的请旨求娶,都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而目的,都是为了这些账册。见到黛玉的第一面,他就计划好了如何通过她拿到账册,而他所需付出的不过是王府的一座院子罢了。可他不曾算到他真的动了心,不过数面之缘,他就动了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黛儿不过是一深闺弱女,如何能得到这般机密的东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东西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由此看来,父王当年确实是有所获,只是不想那林海竟然背叛了父王,以至于父王憾然离世,甚至于尸骨无存。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已经隐瞒了那么多年,现在又拿出来做什么。为林海赎罪?他更加不愿意去想,黛玉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父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番外 一见黛玉误终身 一个人要有多努力,要花费多少时光,历经多少次午夜梦回的痛彻心扉,经历多少次辗转难眠的痛不欲生,才能忘记另一个人,将她从自己的心上彻底剜去,从此不再为她喜、为她悲。 司徒瑾不知道。 他只知道,穷尽一生,甚至是远走他乡,隔着千山万水,他也不曾忘记过那个人。他越是拼了命地想要忘记,却越是铭记于心。 那个人从来不曾参与过他的人生,却始终牵动着他的心。她的一颦一笑,都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忘之不掉。那刻骨相思,一点点侵入,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他,让他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么,那个人就是他唯一的劫,像梦魇一般无处不在。 司徒瑾站在山巅之上,听着山崖下的波涛阵阵,极目远眺。目之所及,茫茫一片,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只有偶尔掠过的一两只海鸟。寒风呼啸而过,天昏沉沉地,一如初遇的那一天。 有时候,他在想,他的这一生,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在那个人心中,会不会有一点点他的位置?又会不会知道,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人,默默爱着她,想着她,念着她,拼尽全力也只为她能幸福。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入了相思门,方知相思苦。 不过是惊鸿一瞥,却惊艳了他的整个生命,成了他人生旅途中最美的风景,以至于从此万劫不复,荒废了整个人生,也不曾迷途知返。可如果不是那一场遇见,他又该拿什么来熬过这看不见尽头的漫漫人生? 他已经记不清了,有多少次,孑然一身,迎风而立,遥望海那边那恍若隔世的爱恋,也许,连爱恋都算不上,这一切,不过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他一人的单相思;又有多少次,静坐窗前,月下独酌,饮下一杯杯苦酒,感叹上天不公,相思却不相知。可哪怕是午夜梦回,形单影只,默默坐到天明,独自咀嚼那刻骨相思之际,他都不曾后悔过遇见那人。即使到最后,武功尽失,狼狈退场,只能旁观别人给她幸福,他也只想一错再错。 刚刚来到这座海岛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时光能重来一次,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他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介意与天下为敌,甚至不介意遗臭万年。 可是他又如何能让那个人被千夫所指,背负万千骂名,成为那所谓的红颜祸水;又如何舍得她放弃当下的生活,陪着他颠沛流离,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流浪,朝不保夕。 他平生所求,不过是希望她一世无忧,百年安生不离笑。 林苏站在梅花树下,远远地看着司徒瑾独自伤怀,叹息一声,抖了抖手上的披风,缓缓上前。 “义父,江南来信了。”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之所以姓林,是因为义父姓林,山庄中那漫山的梅花,也是因为义父对梅花情有独钟。 直到几年前,他随着义父去了海那边的江南,他才知道,原来,义父不姓林,而他之所以名苏,也不是为了纪念义父的家乡。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义父为了思念一个人,一个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 “小苏,义父又去舍生崖了吗?”萧承见林苏从院子里出来,忙拉着他悄声问道。 林苏看了萧承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师兄,你怪林姑娘吗?” “你说什么?”萧承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林姑娘,义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怪她吗。”林苏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闷闷地说道。 “小苏,你要记得,人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她爱自己,只求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她。” 萧承轻叹一声,“义父与林姑娘,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恨不相逢未嫁时吧。” 林苏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萧承。爱情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直教人生死相许?他不懂,也不愿意懂。 萧承摸了摸林苏的头,摇了摇头,心中叹道,真的还是个小孩子呢,什么都不懂。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不懂那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执著,更理解不了蓦然回首时,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喜。可是义父,却是真的入了相思门,知道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如今,义父的身子越来差,甚至到了药不离口的地步,却还是风雨无阻地去舍生上崖。就算是天各一方,在义父心中,林姑娘也是最特别的存在吧。 司徒瑾看着手中那薄薄纸笺上的几个字,跌坐在椅子上,带落了桌上的一盆兰草,他早已没有了任何奢望,只愿那人快乐,不伤悲。可上天竟如此残忍,连他这小小的心愿也不愿达成。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过人,再加上两人一直关注着司徒瑾的动向,听到声音,忙跑了进去。 只见司徒瑾捏着一张纸,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脚边散落着那盆向来不假手与他人的兰草。 萧承忙快步上前,扶着司徒瑾躺到了床上。匆忙间,只看到,拆开的信纸上,写着“林姑娘病重”几个字。 当年的那一场变故,司徒瑾元气大伤,险些丢了性命,后来虽然侥幸救了回来,到底伤了身,加之海岛的环境并不优渥,司徒瑾的身体是越来越差。 一灯如豆,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味,司徒瑾缓缓睁开眼睛,看一一眼四周,承儿趴在桌上,小苏趴在床前,睡得深沉。司徒瑾吃力地抬了抬手,想要摸摸林苏的头,试了几次,终是徒劳。 “义父,你醒了。”林苏惊喜的道,忙扶着他坐起,萧承倒了水过来,慢慢喂给司徒瑾。 “义父,你觉得好些了吗?” 司徒瑾点了点头,轻声道:“小苏,承儿,这么些年,苦了你们了。这一次,我恐怕是撑不过去了。等我死后,你们把我的骨灰带回去,洒在……” 顿了顿,“洒在西湖吧。承儿,你是兄长,小苏义父就托付给你了。小苏,你要好好听你师兄的话,不可淘气,切记不可荒废了武功。” “义父,我不回去,你会好起来的。”萧承泣不成声。 “义父。”林苏也大哭起来。 “傻孩子。”司徒瑾默默萧承的头,“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你父亲了。你娘的事不怪他,替我给你父亲问好。” 说完,司徒瑾就微笑着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林姑娘,第一次见你,雨过天晴,空气中还带着蒙蒙水汽,在那个有些荒凉的城郊之外,我狼狈登场。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前途不知的赶路人。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你恍若一缕清风,吹散了我旅途的疲惫,恍若一股清泉,从此在我心里连绵不绝。 最后,我目送你离开,目送着你穿上嫁衣,嫁给他人,你嫁衣如火,从此烙印在我心上,如同朱砂。 第二次见面,细雨连绵,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你有些狼狈。那个时候,我们都不过是深宫之中的一个过客。你不知道,当时的我,默默观望着你的落寞,想着要不要放肆一回,带你走。 可到最后,我依旧只能目送你离开,看着你与水溶十指相扣,你眼中开出倾世桃花,而我只能将你刻在心上。 第三次见面,是在有些荒凉的古道上,枯藤、老树、昏鸦,缺的是小桥流水人家。 那,应该算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吧?那个时候,我们都不过是茫茫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路人。你不知道,当时的我,多么希望,受伤的那个人是我。你也不知道,后来我有多么庆幸,庆幸时间还来得及,庆幸自己救下了你。我总是在想,后来,你是否会想起我,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只是水溶的救命恩人?应该是吧,我从来不曾告诉你,我爱你。 最后,我远走他乡,来了这座孤岛。离开的时候,阴雨连绵,就如我们初见的时候。我将要落寞退场,然而我知道,你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玉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这一次,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想借一眼回眸,再去见你一面,只愿来生,我可以早点遇见你,不让那句我爱你流失在风里。 玉儿,如果我在奈何桥上等你,你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夜里子时刚过,司徒瑾就停止了呼吸。 七天过后,处理了山庄相关事宜,按着司徒瑾最后的心愿,萧承、林苏带着骨灰去了江南,将他永远地留在了西湖,留在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姑娘,喜欢的地方。 “师兄,你说,师父会遇见林姑娘吗?” “见,或者不见,我只希望义父幸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端午节过后,水溶再没有踏入后院一步。 最开始的时候,黛玉心底还存着隐隐约约的期待,而时间终究将一切回归于平静,水溶对她的好不过是错觉。 等到北静太妃从佛堂出来,黛玉将手中的“权力”交了出去。她向来不是爱权之人,再加上身份所限,她并没有在这个名义上的家里指手画脚的欲望。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她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如在园子里的时候,只是再没有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她也不用再为了那人伤心落泪。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大地之上,透过树枝,在水面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黛玉靠在栏杆上,有一把没一把地往池子里投着鱼食。 她其实并不在意下人的慢待,见风使舵不过是人之常情。早在父亲去世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向来都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何况这些习惯了察言观色的奴才,更是早早地将踩低捧高刻到了骨子里。 她只是觉得很讽刺,这么久的相处,不过是一场游戏。如果说,连对一个人的好都可以是一种手段,之前的总总都是假象,那么,在这这偌大的王府中,她又可以相信些什么呢?一入侯门深似海,她算不算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 她不想以恶意去揣测水溶的用心,在这围城之中,水溶是她仅有的温暖。可静下心来,慢慢回想,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竟然豁然开朗了。而此前的种种,都在嘲笑着她的天真与无知。 宝玉成亲的时候,他那么肯定地叫自己林姑娘,还有后来,潇湘馆中那失窃的名单,以及再后来的不期而遇。他费尽心思地对她好,一步一步,步步为营,不过是等着她自投罗网,双手奉上他想要的东西。她之于他,也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 她想去问他,他说过的要带她回扬州的话还算不算数。可经过宝玉之后,她再没有勇气去一探究竟。她人生中所有的勇气,仿佛都用在了和宝玉那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上。她盛装出席宝玉的婚礼,不过是为着两人曾经的心意相通,不论后来怎样了,宝玉曾经对她的好,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想赌一次,宝玉愿不愿意为了她,努力抗争一次,一次就好。后来的结局,显而易见,宝玉还是那个宝玉,她也不过是茫茫红尘中的一个罢了。 说她软弱也好,懦弱也罢,她早已没了勇气去撞南墙。 她不禁又想起幼年时那化她出家的和尚的话,“既舍不得她,但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如果当年,父亲舍了她,她随着那和尚出了家,父亲是不是会活着,林家,又会不会是另一种境况? 那和尚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罪孽深重,只能常伴青灯古佛? 北静太妃扶着杜嬷嬷的手,远远地看到亭子里的黛玉,转头问道,“王爷还是一直歇在外院吗?” 杜嬷嬷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听小豆子说,端午节那天,侧妃去书房找过王爷,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从那之后,王爷就没再踏入后院一步。” 赵氏叹息一声,道“扶我去那边坐坐。” 老实说,黛玉长的漂亮,不恋权,性子也不错,并不令人讨厌。可只一条,黛玉的身子太过单薄,不像是个好生养的,这足以抵消她所有的优点,也让她喜欢不上来。对于男人来说,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在长辈眼中,这些却并不讨喜。 对于老人来说,挑选媳妇儿,并不在意她有多漂亮,只要身体好,能生儿子就行。这一条,尤其适用于当下的北静王府。水溶的同龄人,早就是儿女成群了。反观水溶,膝下仍然荒凉的很,不说儿子,连个丫头片子都没有,她都快记不清楚北王府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早些年,水溶不喜欢王妃吴氏,她虽然是长辈,可夫妻房里的事,她也不好插手,也不能强压着他去吴氏屋里,他们这种人家,也不好让庶子生在前头,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这林氏是溶儿自己选的,又是溶儿后院目前唯一的女人,再这样下去,他的孙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主子,太妃过来了。”雪雁见北静太妃扶着杜嬷嬷过来,忙轻声提醒着出神的黛玉。 “见过太妃。”黛玉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问安,而后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赵氏在石凳上坐下,又对着杜嬷嬷使了使眼色。 杜嬷嬷忙带着人下去,雪雁瞧了瞧太妃,见黛玉默不作声,有些担心,这明显是来者不善,可她一个奴才,主子说话,哪里容得着她插言,也只能忐忑不安地随着杜嬷嬷退下。 “你跟溶儿可是闹矛盾了?” 黛玉一愣,没有出声,虽然已猜到太妃是为了王爷而来,却不妨她会问的这般直接。 当然,赵氏也没有指望她回答,她是不太喜欢黛玉,可儿大不由娘。这段时间,她冷眼旁观着,就算两人闹了矛盾,溶儿对这个侧妃,也还是在意的很。原来,他可没有每天都陪着她用膳,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现在看来,这林氏心里也是有溶儿的,那溶儿为何还要宿在外院? 见黛玉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赵氏压下心中的困惑,稍微放缓了语气。 “溶儿是王爷,每□□堂上的事情就够他忙乱的了,我们女人家,在外不能为他们排忧解难,至少也要让他们能无后顾之忧。他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来跟我说,我自会教训他。”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这男人与女人的相处,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到也不难,重要的是女人要学会放低姿态。溶儿是男人,男人都是爱面子的,你作为他的女人,要学会顺着他,哪能能随便使性子。这次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今天溶儿回来,你去跟她认个错,也就算过去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是。”黛玉低着头,轻声应道。 不问究竟,上来给她定了罪,要她去跟水溶陪个不是,果然如此。 可她跟水溶之间,哪里是简简单单的矛盾二字就可说得清,陪个不是就能解决的? 告别太妃,黛玉带着雪雁回了漪兰苑。 雪雁默默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眼看黛玉就要到了院子门口,忍不住轻声问道:“主子,现在可要去厨房?” 黛玉摇了摇头,太妃要她去跟水溶“认错”,她知道太妃是为了她好,可要她放下尊严,迎合水溶,去求那一个缥缈的未来,她办不到。如果愿意,当年在园子里,她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可是,太妃说了……”雪雁不禁想起杜嬷嬷的话来:“我知道你心疼侧妃娘娘,可你也不想想,这毕竟是王府,侧妃要是真的被王爷厌弃了,难道有什么好处?” 她并不觉得她家主子做错什么了,可她虽然没念过书,也知道出嫁从夫,老爷、夫人去了多年,荣国府又是那般模样,姑娘连个正经的娘家都没有,如果再被王爷厌弃,以后可如何在王府里立足。 见雪雁着急,顿了顿,黛玉又道,“让锦荷去吧。” 雪雁还想再劝说几句,见黛玉不想多说,压下到口的话,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水溶颓丧地靠在椅子上。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为人子,他不能让父王在天之灵难以安歇,原本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在黛儿亲手将账册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做不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可他也忽视不了自己的内心的情意,对她下手,只能将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闻不问。 这么多天,他努力压下自己的绮丽心思,一心想着为父报仇,默默承担那相思之苦。他以为自己有很大的苦衷,不过是迫不得已,现实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坚持,不过是一场笑话,越接近真相越觉得他可笑。 林海是棋子,父王又何尝不是棋子,那执棋之人,高高在上,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父王慷慨赴死,北王府还对他感恩戴德,当今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现在,他也身在棋局之中,早已辜负了父王以身破局的期待。一步错,步步错,他不是执棋之人,作为棋子,只能努力不成为弃子。 “王爷,锦荷求见。” “进来。”水溶压下心头的思绪,端坐在书桌前。 “见过王爷,这是主子下午特意去厨房熬的汤,给王爷补补身子。” 见水溶没有做声,锦荷将托盘中的汤盅放在书桌上,悄悄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的汤盅,水溶松了一口气,他了解黛玉,端午节之后,两人已是形同陌路,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也化为泡影。 然而,汤一入口,水溶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母妃想抱孙子的愿望,着实迫切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