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它总是装死》 正文 1.第1章 姐妹 春天的阳光从雕花木窗里透进来,在屋子中央的屏风下形成一条长长的黑影,一个十来岁丫鬟打扮的女孩拿了个矮凳坐在后面,手里手中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眼神放空,显然是在发呆。 直到后面传来的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几点了?” 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瞥了眼八宝格上的铜制刻漏,才道:“姑娘已经辰时了,”话音未落便见不远处的床帏中探出一只白玉似的胳膊,她立刻凑了过去 ,“可还是要粉色的衣裙?” 床上的顾诗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抬眼打量自己丫鬟,半响却奇怪的问:“梨怎么是你,桃呢?”桃是从小跟随她的贴身丫鬟,鲜少有不在的情况。 “桃桃姐姐,她昨日里受了风寒,怕给姑娘过了病气,不好来伺候了,才遣了我来。” 梨根本不敢直视顾诗的眼,只垂头一动不动的盯自己脚尖。 顾诗好一阵才回想起,这几月梨是桃一直带着的小丫鬟,似乎是才分来她院里的,因由顾府管事从外面买来,性子上有些胆怯,似乎一直想法子避着她 ,看着面生而已。说起来她穿过来也好几年,但是一直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虽算是吃穿不愁,只古代物资本就不丰裕,她又得了个不受宠的庶女的身份,有幸得了桃无微不至的照顾才略微适应了些 。 她想着又叹了口气,穿越难道都是单程票吗,那自己可是冤了,不过是在自家床上睡了一觉,莫名其妙的就过来了。 “姑娘”梨在旁边欲言又止。 “算了,”顾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一穿来桃就在身边,这时人突然不在,也觉着有些不习惯,“你去叫大夫给桃瞧瞧。” “是,”梨立时高兴的应了,快手快脚的把一件粉色坠珠的裙子递到顾诗眼前 ,连声音好似都大了些,“今天可还穿这件?” “嗯”顾诗看着那裙子眼神微暗,“毕竟跟人约好的。”梨得了准信便服侍着她把衣服穿好,找了件同是粉色的褂子套上,还拣出几支簪子钗环之类的物件,让顾诗挑了一支粉色头花带上。 等顾诗站在一人高的梳妆镜前,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粉嫩嫩的,仿佛缩小了好几岁,她对自己露出个笑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梨嘱咐道:“你拿着我名刺去外面叫大夫,尽量别让大管家知道,万一大姐姐把桃挪出去就不好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府上现是大姑娘顾芜管家,她这个便宜妹妹身边的丫鬟在大姐那边,定是连根草也不如,送出去自生自灭不问缘由。 顾诗身边真正算得贴身的就是桃,以及她带出来的梨,现下她病了,梨还不能随便离开,只得将此事托付给了一个相熟的粗使丫鬟,还塞了个厚厚的荷包。 安排完这些杂事,顾诗就急着往祖母那边赶,夫人老爷都常年不在,具体去了哪她也不太清楚,大约是外任吧,府上长辈就只得不便移动的祖母,按规矩她与其他姐妹每日都得去请安,然后在祖母那边一并吃个早饭的,算是代父尽孝了。 因为桃的事略微耽搁了,等顾诗到祖母院里,已经快过了巳时,守门的嬷嬷一见她就催促:“三姑娘可来迟了,快快进去吧。”顾诗一听也有点急,自己竟是最后一个,怕是会被人说嘴,只对那嬷嬷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步履匆匆自己掀了珠帘进去了。 里面果然满满当当一屋子人,显得有些拥挤,顾诗每次进去都是庆幸现在不是夏日,不然可有点难熬,她目光一扫发现屋子里围了半圈的木椅明显缺了个人,才松了口气,一屋子姐妹,除却顾松,俱穿了一身粉色的钗环裙袄 ,粗略一看倒也很像样子。 本来这请安专用的花厅,祖母开始也想换个更大些的,毕竟她的院子里住得最多的就是下人,那些大的敞亮屋子多得是。但是掌家的大姑娘不知出于什么意图,确是拒绝了这个提议,祖母也为支持她的权威默认了,其他姐妹便是怎么背后念叨都没用了。 这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因为屋子小,姑娘们的椅子都挨得极近,丫鬟们更是都一溜儿站在墙角,跟面壁似的。梨第一次跟着顾诗过来,见状连忙跟其他丫鬟站在一起,那动作快得,众姑娘都忍不住侧目了一下。 见祖母和顾芜还没来,嫡次的顾松先说话了:“你这丫头新来的吗,瞧这矫健劲儿,管事的眼光真不错。”室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梨羞得耳根都红了 。 “我那边就俩丫鬟,今天给姐妹们换换眼,”顾诗倒也不恼,只摊摊手,“总看一个人,忍不住腻味。” “我们诗儿品味是极高的,”庶次的顾深也插了嘴,“之前那桃的确是颜色不太够。” 这明显是鸡蛋里挑骨头的玩笑话,顾诗听着也笑了道:“都是大姐姐心疼我,才得了现在这个新的丫鬟,以前哪有得挑?” 姐妹又说笑了一阵,祖母和顾芜仍是没来,她们几个也不以为意,请安时祖母或是顾芜没来是常见的事,不过今天两个都没来倒是略少见些,年纪最小的就忍不住了。 “ 这几日厨房愈发过分了,后面两顿都给我送来什么烂菜臭肉,以前在旧宅也没过这样的清苦日子,”顾韵连连抱怨,“我本来思量着在早上跟大姐姐略提一提,谁知连人影都见不着” 屋里众人都沉默了,顾诗一听见“旧宅”这个关键词,就立时开始观察身边的姐妹,“旧宅”似乎是这府上的男孩住的地方,但就她打探来看府上的女孩们除了两个嫡出的大约都在那待过一段时间。 特别是,她们的生母姨娘应该都住在那里,她刚穿来时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姨娘竟然没有跟她们住在一起,或者说她们这一群女孩,似乎被以“姑娘需要教养”的名义接到了这边,感觉上“旧宅”是个挺神秘的地方,不过她不是原主,没那么在意罢了。 “我好想回去啊”顾韵还在碎碎念着,府上的庶出姑娘们,可能是因为离开旧宅太久了,对那边的记忆都逐渐模糊,大部分人都是迷茫中带着惦念的状态。顾诗并没有原主的记忆,先前还庆幸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父母在身边,不用去考虑什么失忆之类的做法,但一谈到这事就两眼一抹黑了。 “旧宅”的话题一开启,屋子里的话题顿时变了。 “不知晓姨娘在那边可好,且弟弟不知考上秀才没?”顾深一脸担忧的道,但顾诗总觉得她脸上有一股炫耀的气息,她弟弟跟她年纪相差约莫就一两岁,据说是远近有名的神童,在她被送到府上前,就已经是个小童生了,在姐妹之间常拿此事做脸面,一有机会就必提的。 顾诗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弟弟这东西,在府上属于自己的院子里,几乎没有原主过去留下的任何痕迹 ,对这事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做没听见的。 却是顾松有些不满:“啰嗦什么,要我也有个兄弟”听着这话,顾诗也不由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子茶,这府上好像没有嫡出的兄弟,来来去去的就两位嫡姐,难道都是出去住了? 她也不敢多想,正想再给自己倒一杯冷茶,梨到底是从外面买进来来的,人勤快规矩学得勉勉强强,却少了几分眼色,比不得桃那般贴心,大清早起来连杯热茶也没有,到这边来只觉喉咙冒火。 大概是姑娘们议论的响声大起来了,不久,从右边的小门处就走出一个穿一身朴素黑裙外套黑色罩衫的老妇人,屋里顿时充溢着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香气,话音嘎然而止。 这人是祖母身边侍候的顾嬷嬷,她面孔轮廓鲜明c五官周正,能看出年轻时也是极为漂亮的,既是心腹老人还被赐了主家的姓氏,在家中是极有体面的,请安时反而见她最多,顾诗也习惯了,瞧着她板着脸道:“今日老夫人身上不适,大姑娘不在府上,就不留姑娘们在此用饭了,我们这边已经吩咐了大厨房,各位就自己回返吧。” 一边说一边极自然的活动了自己的胳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一听这话,顾诗也不想久留了,祖母待她们一向敷衍,每日里请安也不过例行公事,说不定连祖母住的主屋也进不去,真正能够承欢膝下不过是顾芜以及顾松。且这个嬷嬷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2章 姐妹(二) 道理虽这样,庶出里现下排长的顾深——听闻她比顾松还大上几月,还是对那顾嬷嬷问了两句:“不知祖母病情如何,可需人侍疾?” “昨晚夜露深重,老夫人略贪凉,才染上了风寒,”顾嬷嬷走近了她几步,“今晨里去叫了太医,已经不碍事了。” 顾深实际上跟祖母也没啥感情,嬷嬷讲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只觉那股浓烈的气味把整个人都熏晕了,只为着修养才没有伸手把鼻子捂住。心里拼命抱怨着府上没规矩,一个服侍长辈的老仆,竟然在自己身上抹了这么多香膏,祖母也不怕自己也给熏着了。 香膏这玩意只在南疆有产,当今可是珍贵东西,价值连城,她屋子压根没有这东西的影子,就算在“旧宅”姨娘身边也只有宝贝似的一盒,每次外出才从盒子里用指甲挖出不比绿豆大的一点,抹在自己手腕上,那香气可以一天不散的,这嬷嬷用的可真是糟蹋东西,顾深无不嫉妒的想,她这日子过得还不如祖母身边的嬷嬷。 “深姑娘今年该有十四了吧。”顾嬷嬷陡然提到,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特殊的意味。 “还有几天就该有十五了,”顾深一脸茫然,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还打算着办个花会之类,邀请姐妹们好好乐一乐,“怎么了” 嬷嬷的脸突然凑近:“没注意,深姑娘都长那么大了,这脸胳膊身段都极好的,大姑娘掌家真是颇有手段。”顾诗一旁听着有些蒙,提到顾芜是做什么。 "深姑娘岁数也差不多了,身体要好好调养,”嬷嬷拍了拍手,后面一个高大的丫头走了上来,她手中捧着一只巴掌大的玉瓷瓶,“近几日就在自己院里好生修养,敏姑娘的先例你也是知道的。”顾深顿时哑了声,从顾诗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重重的点头应了。 “顾嬷嬷,”顾松突然高声插嘴问道,“我姐她怎么又出去了,又是谁来请她,她从不带我?” “大姑娘事务繁忙,哪里能与二姑娘你相比”那顾嬷嬷露出一个与面对顾深时完全不同的无奈的表情,“夫人一直不在,大姑娘才不得不如此,自然不方便带二姑娘出行。” “算了,我不跟你谈,”顾松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她又转身对顾诗几个道,“我自己找祖母去,你们自己回去吧。”说着便自顾自的从刚才顾嬷嬷出来的小门钻进去了,屋里面面相觑,顾嬷嬷复杂的叹了口气,又指挥着花厅原本的丫鬟把杯盘碗盏并桌椅板凳都收了,这明显是赶人。 等大家都准备离开的时候,顾诗才看见了顾深的正脸,这才几分钟的功夫,她就一头冷汗,整个人都精气神都消失了,怎么被吓成了这样? “三姐姐,”幺妹顾韵大概是看不惯顾诗过于无知的眼神,“你忘记大姐姐的事了吗?” “大姐姐?”顾诗还是不太懂,她脑中的大姐姐只有顾芜。 “不是那个大姐姐是先前出嫁的那个。”从顾韵颠三倒四的讲述中,顾诗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顾芜并不是家中姑娘最长的一个,本来还有个真正的庶长女,似乎叫“顾敏”,比她们要大六岁,所以前些年就出嫁了 。太久远发生的事,事发那时顾诗还没有穿越过来,府上似乎故意避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顾敏的母亲似乎是所有姨娘中出生最好的,家道中落才沦落为妾侍,按外面的说法可是正经的贵妾,识文断字c温柔体贴颇得她们父亲喜欢,又只得她一个孩子。那庶出的大姑娘刚到年岁,就早早被府上打包外嫁,据说还是老祖母给寻的良人,出嫁时得了她生母全部的私房,那嫁妆可是不少。虽算是远嫁,但嫁的一个正四品前途远大的将军,应该算是非常好了,作为庶女可算是数一数二了。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诗韵有些得意幸灾乐祸的念出这个词,“前几年那将军被调去了南疆”接下来的事,就连顾诗这个穿越人士都知道,两年前她们所在的国家在南疆吃了个大败仗,数十万军士战死沙场,领军的将领要么投降,要么跟随下属们到地下去了,边境的城市几乎被肆虐一空,直到现在在边境,两国也是对立极度紧张的局面。虽不知道姐夫当时选择了什么,但她们的长姐毫无疑问的变成了失踪人口,已经许久没有消息。 庶长姐的地位的确是不同,自从她出事,她姨娘在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就吊死在自己的梳妆阁里,而父亲也从偶尔能看见人影,变成了几乎不回家,顾韵自然是深有不满,且她的不满之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 “那个顾嬷嬷从前一定是祖母的陪嫁丫鬟,做过通房的吧,”她的口气带有深深的恶意,“现在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年纪一大把还跟着祖母跑前跑后。” 顾诗听着不由离远了些,不明白十岁不到的顾韵,性子为何这么令人难堪,难道这就是熊孩子的体现,顾深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她把一直紧握的瓷瓶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出言打断道:“年纪轻轻的说得什么话,也不害臊,好歹是伺候祖母的有功之人,给几分体面是应当的。” 她又迟疑了半响,终还是开口道:“我也要出嫁了,估计以后你们都很难见我了都小心一些,我总觉得这府里头不对劲,我们就像是个外人一样,”敏锐的顾深隐隐感觉到,她们遇到的似乎不是庶女待遇低之类的问题,而是未知的深渊,然而她束手无策,“你们试试能不能联系到‘旧宅’,父亲到底去哪里了?”姐妹们最小的也快满十岁,有可能来不及了。 众姐妹一听就无奈了,就连顾韵都跟着低下了头做沮丧状,除了顾诗是完全不知晓“旧宅”的事情,其他人其实也相差不多。 她们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中不可自拔,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悄悄的奔向老夫人所在的院落。 另一边,顾松也闯进了自己祖母住的正屋,她走过屋中央的灵狐望月屏风,果然瞧见自己“大病初愈”的祖母,正精神奕奕的坐在榻上,捧着一本古书,专心致志的看着。 “祖母,怎么又装病?”顾松用撒娇又略带埋怨的口气道,“难道你不想见孙女吗?” 老夫人顾氏一听见自己心爱小孙女的声音,立刻放下古书看过来:“你祖母哪时候没想着你,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她一抬手便搂了顾松入怀,还顺道从自己腕子上拔下一只通透翠绿的玉镯。 “那你怎么不让大姐姐带我出去玩!”顾松靠在祖母怀中,毫不客气的由着祖母把东西套到自己手上,她当然知道这里都是有来历的好东西,姐姐那里已经得到了全部的优势,那自己也得多要点资源才行,即使是通过这种方式。 顾氏解释道:“你姐姐那是顶家立户出去干活的,你出去干什么?” “什么干活,”顾松摇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有被蒙蔽,“我都亲耳听到的,这次是薛四姑娘约她出去,那会有什么事,她就是嫌我麻烦才不带我的。” 薛四姑娘是顾芜的闺蜜,两人经常来往,通常顾府是不准许外人进入的,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得先打了招呼,被府里掌家人人允了,才得以踏入大门。但薛四姑娘得了顾芜给的许诺,甚至曾经在顾府暂住过好几日。 如此待遇,在顾府世交中都极是少见,本来家里头来个客人也没什么。但是顾松也不是没玩得好的手帕交的,过年节的想要邀请小伙伴来家里玩几天,当时祖母顾氏可是想都没想,果断拒绝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此等差别对待,更让顾松对长姐心生不满。且她心里也明白,在家里她与长姐是截然不同的,虽然长姐就比她早出生几分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 3 章 姐妹(三) “这,”顾氏哑然,小孙女长大了也不好糊弄,但是她虽为两人的祖母,但嫡长女的交际,也是说不上话的,只得换了个角度去说服顾松,“你还记得罗溪吗,这几周他似乎跟随父亲上京了。” “真的,”顾松顿时瞪大了眼,喜笑颜开道,“那可好了,一定要把他接来我们家住。” “什么接不接的,”顾氏没好声的打断她,“那可是好人家的孩子,也要讲究外面的规矩,最多把人请来做客,住就别想了,这样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与你姐姐的情况可不一样,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也成啊,”顾松的心情完全没受到影响,先前她也只是一时兴起,府上的规矩她也最懂,“能来就是极好了,我已经好几年没见着他了,不知道可还能像从前那样,现在也快十六了吧。” 顾氏笑着点点头:“你们也能趁这次机会,好好培养培养感情”盯着小孙女欢喜的面孔,笑容却逐渐从她脸上消失了。大概是报应吧,她们家外嫁的姑娘,极少有得善终的,祖宗规矩不可乱,希望松姐儿就是那极少数之一。 时间就在顾松的心心念念中过了好几日,但是她期盼的未婚夫罗溪没有来,大姑娘顾芜也没有回来,但是每月里祭祖的日子已经靠近了,因为掌家人不在,顾府中明显的忙乱起来。 顾府的家庙位于府邸的最中央,被所有院落包围,这布置格局与其他大户人家明显不同,家庙里人来人往,一堆一堆的仆妇拿着洒扫工具进出,甚至不完全是仆妇,还有几个打扮有些寒酸亲戚模样的人围在这里找茬子。 这些人确实是亲戚,具体的身份顾诗也不太懂,只知道她们在府上就是跟着丫鬟仆妇们在家庙做做杂事。顾府祭祖相当频繁,不算年节,几乎每月都会举行一次,她们应该是专来帮忙的。 不过这次她们大概也看出平日主事的顾芜不在,才有闲言碎语,过去可都是一声不吭的,不跟任何人交流,简直比真正的丫鬟还老实。 顾诗带着丫鬟从这边经过的时候,正巧听见她们谈话。 “话说这次是怎么回事啊,嫡系的人呢,”一身水蓝套裙的女人向身边人说到,“就只见个上届的老人,年纪那么大,怎么能做主祭呢?”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圆脸姑娘附和她,“难道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次府都没有的支系,好歹也是一个祖宗的,顾芜她年纪小也就罢了,那是不懂事,没想到夫人连个主祭都不愿与我们。” “据说夫人近几年好像是去了南疆,估计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一个殷红丝绸长袍的姑娘笃定的道。 “南疆?”众人惊诧,连顾诗在远处都竖起了耳朵。这还是第一次听闻,她那嫡母确切的消息,她记得庶长姐似乎就是嫁去南疆的,南疆那边是真正的蛮荒之地c瘴气密布,远不能与京城相比,夫人过去干甚? “难道是去找食材去了?” “说不好,但是夫人膝下子嗣并不短缺啊,无论是芜姐儿还是松姐儿,看上去都是人中龙凤,极是聪明机灵的。” “是啊,先前我还羡慕她呢,这效率可是了得,不过三年就得了两个女孩,丈夫那边也厉害除了两个儿子外,其他都是女孩,这助力可是不少,捞一捞总有用得上的不像我家的,给他纳了那么多婢妾,却连跟草也生不出来。” “莫不是都资质不佳,这外表上可看不出来啊。” 资质是什么意思 ,顾诗总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秘密的事情。余光中忽然发现,家庙四周竟有几个看不清面孔,穿麻布短衫膀大腰圆的婆子,向她们围了过去,那是顾氏祖母身边的人。顿时感觉此地不可久留,她便果断捂住梨的嘴撤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时倒有点庆幸梨是从外面买来的了,若是桃那样的家生子,真不一定能保密。 即使走得远了,还隐约能听见她们的议论。 “你说的什么话,前几月咱们也见着芜姐儿主祭,做得也像模像样,”有人反驳道,“想来在过些年,就能真正当家了,多个人也能震慑下外头,最近可愈发肆无忌惮了。” “是啊,”立时有人附和,“你们别再传这些无根之言,这顾府上到处都是眼睛,万一被老夫人知晓就不好了。” “‘眼睛’不是只有当家人才能用吗,夫人又不在,你们别太夸大了,耸人听闻” “姑娘刚才那是”梨大喘了口气,才想问,“大姑娘好像真的没回来啊。”她的关注点显然与顾诗不太一样。 “我哪里知道?你可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不然我俩都吃不了兜着走。”顾诗把自己摊在榻上,嘱咐道。梨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世家秘辛,连忙应了。 一听见资质这个东西,顾诗忍不住就脑洞大开,是什么东西需要资质?难道是修仙什么,那她莫非也有机会,只是原先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古代世界,画风突然改变,那危险程度也呈倍数上涨。 那自己不一定扛得住,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咸鱼一条,还是有机会再说吧,这府上的状况诡异得很。自从那天后,每次去请安前,总有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告诉她:“老夫人身体不适,让告诉姑娘不必去了,就在各人院子里用早饭。” 一开始她就奇怪,不是说祖母那边已经大好了吗,怎么还不让她们去探望。现在可算懂了,大姑娘顾芜一直离家未归,祖母也就不想见她们了,这待遇难以想象是祖母给的,而不是姐妹们口中的嫡母。是的,她穿越至今,既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父亲姨娘,也没见过名义上的嫡母。感觉不太对,但是祖母还在府上,也说不出什么缘由。 就在顾诗心乱如麻之际,她的院子里却来了娇客。 “哈哈,三妹妹,”听这声音顾诗也是惊呆了,“可怪我打扰你,我可是带着事来的,”那人自己推门进来,正是顾松且还不止她一人,她刚进屋子便转头对后面道,“顾深你还愣着干什么,连妹妹屋子都没进过。”她重重的啧了两声,这府上的嫡庶是分开排行的,似乎因为她们俩对外都称二姑娘的缘由,顾松对顾深格外‘照顾’。 果然见顾深拖着裙摆进来,后面有丫鬟体贴的帮她们关上了门,这下屋里除了姐妹三人,就只剩下梨一个丫鬟了。难道是不要丫鬟在侧,顾诗心里估量着,但是屋里头三个姑娘,不能没人伺候的。 人都进了门,顾诗也不得不把她们都迎进来,一边招呼姐妹坐下,一边细细嘱咐梨:“桃不在你带个丫鬟去把茶泡上,要大管家拿来的那个茶,应该做过的吧。” 梨连连点头,赶紧悄悄退出去了,就算不长眼的人也能看出,嫡二姑娘对她相当排斥。且这屋里本就不甚宽敞,在里面的炉子泡茶会更显逼仄,所以为了体面,若是来了客,都会在外面的耳房把茶泡好了端上来,顾诗用的理由还算正当。 耳房离正屋也近,却不在正屋之内,姐妹们有什么需求,叫一声就能听到,也顾及到顾松想要避开丫鬟的心思。 顾松瞧着屋内除了姐妹再无别人,面上也带了些笑,开口道:“最近咱们府上可是有大好事了!”顾诗心里咯噔一下,府上这一潭死水的境况,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好事,正待张口询问。 但顾松也不等人便自顾自的继续道:“由于大姐姐迟迟不归,本月祭祀推迟,府上便决定先举行花会,姐妹们也可以一块放松放松。” 花会?好像是古代很常见的活动,顾诗思量着,不由把目光投向顾深,这种关乎自身的事情,一般顾深都会抢先开口,询问此事缘由。但这次却是失望了,旁边顾深低头把玩着自己指甲 ,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 4 章 姐妹(四) “这个花会,不知二姐姐有何打算?”顾诗只好自己开口,一个花会总不能就府上几位姑娘一起玩玩,那多没意思。但府上没有男丁,总弥漫着一种闭门远离世俗的气息,她早就察觉,顾府跟外面大抵是没什么交际的。她们这些庶女就不提了,但顾松这个嫡幼女都日日在府里与姐妹们耀武扬威,也没听说过在外面与手帕交做客之类的。 “这不必你操心,”顾松一扬首,“邀请花会的名单早就准备好了,因大姐姐不在这次花会全权由我主持,听说你字写得不错,所以请柬就由你来写了,对了,这是我私章。”她解下腰间一个荷包,将其扔在了顾诗的木案上。 顾松拜访目的终于脱口而出,她自认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整个人又放松下来。这时,才忽然察觉到自己口中干渴不已,立时对外面叫道:“茶水呢,叫人端进来。”她还记得,之前顾诗让自己丫鬟去泡茶了。 听到顾松发话,耳房那边一阵慌乱的杯盏响动,这边房门却应声而开。一队锦衣华服的丫鬟从外面进来,都是顾松的人,她们进入耳房处准备,梨很快被挤在后面,完全看不见人影。 每个姑娘面前都呈上了一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茶水 ,一些细小的茶梗微微起伏。顾深一动不动,顾诗也毫不在意,端起杯子一口饮干。倒是顾松盯着杯子皱了半天眉头:“三妹妹,你连几个套杯都没有吗?”三个姑娘竟上了三个不同的杯子,平日自用还罢了,用来待客可是颇不体面。 “我这里人少,本就没多少东西,”顾诗听着她计较这个,心里也有些无奈,“去岁本有一套几只圆底荷叶纹的瓷杯,却被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摔碎了,只能将就着用了。”她屋里丫鬟不多,偶尔也会让粗使丫鬟们进来帮忙,那些人只有把子傻力气,一向笨手笨脚的。 听了这话顾松才不再纠缠,略抿一口,却对顾深道:“你也是,留在跟着三妹妹一起做请柬吧,你前些日言语不慎,开罪了祖母,本要禁足一月的,为着花会之事,我才提前把你弄出来做个帮手。” 顾诗也是这才知晓,顾深被罚之事,只是现下不好追问。 顾松起身欲走,忽而又转头对两人道:“这次府上会来不少外人,你们也仔细盯着些,别弄出事来。 ”顾诗年纪尚小不会待客,这话显然是对顾深说的。 那顾深虽对顾松年纪明明不如自己,却仗着嫡女的身份肆意干扰她的生活不太甘愿,却也不敢抗命。只每日辰时便赶到顾诗的院落,害得顾诗不得不每日提前一炷香下榻,好在现下不需要去祖母出请安,否则怕得更早。 “深姐姐为何每日都来得这样早?”顾诗不满的抱怨,为了区别府中两个排行第二的姐姐,她跟着其他人一般只称顾松为‘二姐姐’,而唤顾深为‘深姐姐’。 “可是嫌弃我扰人清梦了,”顾深却笑了,她显然是故意的,“早上时光那般宝贵,你可不能因为不必给祖母请安,就把它睡过去了。” “你用了朝食没?”顾诗任由梨给自己套着衣服,问道。 “当然用了,我也不打扰你,先去厢房那边了,你待会自己过来。”她说着便带了自己丫鬟往厢房去了,顾诗把顾松送来的一摞空白请柬,笔墨之类的杂物,连同名单一起让人搬进厢房的。 等顾诗慢悠悠地吃完简单的早饭,再晃到厢房的时候,顾深已经写完了好大一叠请柬了,注意到她来了,还议论着:“这名单怎么回事啊,杨二姑娘和杨三姑娘不都是一家子人吗,怎么还要分别写请柬,这不合礼数后面的宋大姑娘和宋二姑娘也是。” “之前三姐姐好像说过,似乎是因为花会不打算邀请太多人,所以在请柬上,就打算一人一份以示郑重了。”顾诗也漫不经心的答道。 “还有这说法也是新奇了” 顾诗本以为在花会之前,大概是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了,毕竟府上连雷打不动的祭祀都推迟了,先前在家庙附近闲话的几个旁支亲戚似乎也已被遣返,自己就帮着随便做点杂事,等着花会就行。 事实证明,所谓意外比她猜想的还要多,在顾芜离去之后,各种牛蛇鬼神一一冒头,即使顾诗身居内宅之中,也感到了其余波。 也是大清早的,皇宫竟然来人了,为了迎接皇上来使,顾府打开了紧闭多年的正门,还把所有姑娘都叫去做背景板,就连被分配了活计的顾诗顾深也不例外。 由于去得晚,位置就比较靠后,顾诗也没有硬挤上去,只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将罗知府之子罗溪赐婚予顾氏女松”尖细的音色无疑代表皇帝身边的内官。 突然其来的旨意令人摸不着头脑,顾诗默默思量着,知府之子与顾氏女的搭配表面上是没啥问题,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c郎才女貌的,但总感觉跟皇上赐婚的旨意有种奇异的相斥感。 果然,整个院子里一片沉寂,完全没有一般赐婚圣旨颁布后喜气洋洋的氛围,从因年纪大而被免礼的老夫人,到底下持扇侍立的小丫鬟,全都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个内官,她们的脸颊在背光处显得格外惨白。 卓太监被看得毛骨悚然,总感觉现在自己身边围着一堆假人,忽然他想起了京城里从前朝流传下来的传说,浑身鸡皮疙瘩接二连三的冒出来,站在正午炽热的阳光下,却完全没感到一丝半毫的温度。 放眼望去,这顾府全是女子似乎又与那传说对上了,卓太监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是卓总管吧,”顾氏道,“ 可要在我们府上,一并用了朝食?” “多谢老夫人好意,杂家还需尽快向圣上复命。”卓太监本就不敢在这地方多待,更别提用餐了。他好像明白为何宫中老人,都不愿意跑顾府传旨的原因,只令身后的随从把赏赐的宝物都放下,就急急慌慌的撤走了。 他人走了,这事却不算完。 顾氏老夫人一进正院,就令人把门关上,问顾松:“这是怎么回事,你订婚的事怎会令皇帝知道?” 她们家任何消息都是严禁外传的,更别提嫡次女择夫订婚这样的要事。 “我我也不知道,”顾松脸色也有些难看,“罗溪之事应只有我母亲,还有他父母知道才是。”她也是出身顾府,自然明白自身因为婚约的原因,与罗溪联系过于紧密,万一有心人拿这事做妖,那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且按理来说,自己母亲失踪多年,罗溪父母在之前订婚时就已经立下了誓言,均不可能把此事透露出去。 “这次皇帝圣旨一下,多半整个京城人都知道罗溪是你未婚夫了,”顾氏老夫人叹了口气,脸上也带上了些不舍,“还是把婚约退了吧,我顾氏女不能立于危墙之下,你毕竟不是你姐姐。” 顾松一听‘姐姐’二字,脑中仿若闪过一道霹雳:“还有我姐姐,对啊,她也知道我的婚约之事。” “趁着此事还未完全定下来”顾氏老夫人似没听到她话,只继续自己的提议。 “不,不,”顾松态度异常坚定的打断她,“我不退婚,还就要定了罗郎了。” “那”顾氏老夫人仔细打量自己孙女的眼,确定自己不能扭转她的意图,便果断放弃了,“那你的婚期恐怕要提前了。” 顾松这才破涕为笑。 而另一边的顾诗也不了解顾松的情况,但是她作为“姑娘”的一员,却从赏赐中分得了宝物,那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镇纸,其上还有麦穗随风摇摆的图案,大概是做“五谷丰登”的寓意,顾诗一见就爱不释手。 旁边的顾深大概是看不过她的热情,故意插话道;“你可见了之前祖母脸色没,不知那罗溪是何方神圣,竟让皇上为他做媒。” “这你应该去问顾松,”顾诗把白玉镇纸小心的放入一个匣子里,又让梨把东西都收起来,“罗溪这名字,好像见过的吧。”她说着开始翻找木案上胡乱摆放的一叠请柬。 “瞧,就是这个吧,”顾诗把找出来的请柬递给了顾深,“先前我已经让人把请柬都封装起来了,不过单看扉页也足够了。” 那请柬扉页上果然手书了“罗溪亲启”四字,那字迹飘逸豪放,明显不是出自顾诗她俩的手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 5 章 姐妹(五) “原来是这个名字,”顾深一见便回想起来,毕竟自带顾松亲笔署名的请柬并不多,总共也就四五份左右,“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也的确是挺重要的,未婚夫啊” 她突然沉默下来,想想自己比顾松还要大些,人家婚事已经尘埃落定,自己这边却连相看人家的风声都没。顾嬷嬷的态度又是那样凶恶,祖母那边估计也靠不上,“虽然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但妹妹嫁在姐姐前面,让别人怎么看我。” “别这样,”顾诗也不太会安慰人,只是瞧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不得不略说两句,“说不得父亲就快回来了。”她思索着,虽然对所谓的父亲半点印象没有,但做父亲的总不会不管亲生女儿吧。 “父亲,”顾深猛地抬起头,仿佛被点醒,“我要去给父亲写信。”她径自冲出房门,转瞬间就不见踪影,她的丫鬟还端着盘点心,见状只能把东西递给梨,追着她姑娘去了。顾诗阻拦不及,只能眼见着她俩离去。 “姑娘,这可怎么办?”梨惊慌失措道,“府上不是不准许对外通信的吗?” 顾诗却是不以为然,顾府人那么多,顾深虽说是庶出,却也算名正言顺的姑娘,要递封信出去,应该问题不大吧,她们这边做父亲的真的是缺席太久了,说不得真能抽空回来一趟,总不能比现在更差了。 大概也看出顾诗的意思,梨犹豫了片刻道:“姑娘,桃姐姐回来了,可要唤她过来伺候。” “桃身子已经大好了吗?”顾诗立时把顾深之事抛到脑后,“那快让她过来吧。” 梨脆脆的应了,突而略加大了声:“桃姐姐快进来吧,姑娘同意了。” 原来桃早就在房外候着,只不过瞧着先前还有其他姑娘在,不好直接进来罢了。 今日的桃衣着打扮与过去并无异处,就是身形消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肉都凹陷进去,还在瞧着精神尚佳,她走上前行礼:“桃见过姑娘。” “屋里就我们几个,不必多礼,”顾诗抬手指着旁边一个绣墩道,“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能太过劳累,先坐下吧。” “多谢姑娘体恤,奴婢无用,前几日竟染上了风寒,”桃语气沉闷 ,“幸得姑娘恩德才没被挪出去,否则怕是我那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了。” 桃的家境,顾诗也有所耳闻,毕竟作为顾府寥寥无几的家生子,竟然被分到庶出的姑娘这边,也是由于她父母双亡,在府上人脉凋零的缘故。且她父母还给留了一屋子年幼的弟妹,都还不到能进府当差的年纪,于是一家子生计竟落在她稚嫩的肩头。 “这几日你不在,我这边总是不方便。”顾诗不禁叹气道。 一听顾诗这话,桃立时责怪的看了梨一眼,嘴里却为她解释:“梨总是笨手笨脚的,当不起甚大用,她毕竟是从外面买来,干活没那么讲究,自然比不得我们从小学着伺候人的,我会抽空多教教她。” “无事,”顾诗无所谓的摆摆手,本来她就不是多习惯被人侍候的,“你不在这几日,府上正好发生了些杂事,只梨一个支应不上罢了。” 桃若有所思道:“自二姑娘那边落定,府上就不太对劲了,姑娘最好别太掺和这些事,以免卷进去不好脱身。”桃出身家生子,打探消息时比较灵便,一直是顾诗院里的耳目。 “这我是了解的,”顾诗说着便叹了口气,她转移了话题,“人家同胞姐妹的纷争,我们外人插嘴也是徒增尴尬府上预备的花会听说了吧。” “是的,”桃应道,“花会之事早已经传开了,只是因为大姑娘不在,许多老人欺二姑娘年幼不愿出力,老夫人似乎很生气。” “祖母有生气吗?”顾诗托腮疑惑的道,但思虑来自身根本不知祖母的近况,虽然知道祖母心里只有芜松姐妹俩,但是完全把庶系隔绝在外,这也是有点过分了,她都有些怀疑老夫人是不是亲祖母了。 “姑娘慎言,”桃忙打断她话,“老夫人一向脾气不好,只得大姑娘c二姑娘的生母得了她几分喜爱,姑娘想要讨得欢心,现下这般可不行。”在她看来,虽顾府的老夫人一向对庶孙女们冷淡,但顾诗她们几个对祖母态度也是爱搭不搭的,除了例行的请安,几乎不踏足老夫人的院落。这人的感情也是处出来的,对老夫人那边,与顾诗几个对比,顾芜和顾松就显得殷勤很多。 “你这口气像个经年的老嬷嬷一样,”顾诗瞧着精神头足,忍不住开起玩笑来,“今年贵庚?” 桃脸面顿时羞得通红:“姑娘说得什么话?” “我跟祖母”顾诗见桃不好糊弄,便只得略提了几句,脸色逐渐颓丧下来。她穿越过来这几年,对掌握自己命运的祖母,也不是没有费心讨好过,但是什么结果也没有,她所做的努力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波澜不兴。 开始她还惊慌失措的以为,自己无意中开罪了祖母,但之后,她询问了顾深她们才得知,在大庭广众之下,祖母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据说顾芜c顾松都是与祖母独处时才略显亲密,然而,她们这些庶女根本没有与祖母独处的机会,站在门外就被丫鬟嬷嬷拦住了。 这显然是祖母的意思,自从发现这点,顾诗她们就鲜少踏足正院了。 听完顾诗的话,桃一瞬间的表情有点淡漠,虽然很快变成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但是一直盯着她的顾诗还是发现了端倪,默默在心上记了一笔。 桃是“顾府的家生子”,顾诗突然很想知道顾府与“旧宅”的关系,毕竟按照顾深所言,她们这些庶出的姑娘,应该都是从“旧宅”送过来的。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进入四月,天气渐热,京城中人陆续换上了单薄的衣裳,顾府也到了花会的日子。 顾府花会本应随京城的规矩,称“安阳”的,但是顾松说此时正值胜春,若不能领略春意实属可惜,所有取名叫“品春”。因顾松是近来京都风云人物,顾府有简在帝心,这新名儿便被默认了。 顾诗对所谓“春意美景”,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对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吟诗作赋行酒令,更是倍感乏味。更主要原因是,她虽名为“诗”,实际上不论是原主,还是她对诗词均是一窍不通。倒是顾松虽陪着客人,整个人却心不在焉的,目光在人群中飘忽不定。 “根本是附庸风雅,”顾韵忿忿道,“那几首歪诗,我也是能做的。”许久没见这么多人,本朝也什么男女大防的讲究,顾韵向来爱出风头,且自认读过几本书,却被人赶出来了。 “你啊,”一旁用玫瑰糕的顾深不由笑了,“看看自个儿比别人低了三尺有余,怎会让你混进去。”顾诗也跟着笑,在她那个时代,似顾韵这般岁数,怕还是在家备受宠爱的孩子。 正在顾韵抱怨之时,却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跑过来报:“席面已经备好了。” 顾松顿时当先撑手站起来道:“既然那边已经妥当了,我们也快过去吧,免得夫人们久等。”众人纷纷应了,熙熙攘攘的往正堂去。 堂堂果然已经摆上了好几张圆桌,菜肴都上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有长辈的缘故,众人都收敛了很多,各自找地方坐了,顾诗她们也找了个离老夫人最远,靠门的位置。大概是花会来客不多的关系,顾松竟没让人准备坐签。 “这就是我家的二孙女了,”只见顾府老夫人拉了顾松给旁边一个衣着华贵c面色和蔼的老夫人介绍,又对顾松,“来给你三姨奶奶问个好。” 顾松垂目,倒是一副羞涩姑娘的模样:“三姨奶奶好。” “多年不见,连松儿都那么大了,”三姨奶奶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一只琉璃簪子递给顾松,簪体晶莹剔透中央却有一丝至深的碧色,看着极为美丽,“这个就给我们二丫头做见面礼。” “这珍贵的东西,”顾松伸手要接,却被老夫人拦住了,“二丫头怎么消受得起,三姐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必了,这是我早准备好的,”三姨奶奶摇头道,“松儿怎么也是我嫡脉的人,用这点东西还是绰绰有余。” “希望吧,”老夫人略带犹豫的看了顾松一眼,却没再阻止。经过这事,顾松心里也明白过来,这根簪子多半是三姨奶奶给大姐准备的,只是现下人不在才给她,手里更是把簪子攥得紧了。 那三姨奶奶环视正堂,见到顾诗几人却顿了一下,招手叫自己丫鬟拿了几个蓝色底纹荷包过来道:“你们也是顾府的姑娘吧,我也不好厚此薄彼。”那丫鬟便把荷包给了她们,顾诗一捏自己那个,心里沉吟了一下,好像是一个分量十足的银裸子。 接下来堂屋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一个圆脸鹅黄垂绦坎肩的姑娘突然问道:“顾松,你们府上院子也不少,怎么连个牌匾也没有,光秃秃的,也太难看了。”她似乎是当朝一个将军的女儿。 “这”顾松哑然,她们府上这么多院子向来都是没有名字的,只知是惯例,要问具体缘由,她其实也不太清楚。且她这嫡次的排行与顾府到底没太大关系,等及笄之后,总归要搬出去的,平日里就糊弄着过了,从未深究。 倒是老夫人开口替她解释:“万物之灵都是自‘名’而生,都会受到‘名’的约束,所以我们才不给院子取名的,不过是几十年的暂住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如此麻烦,且我们府上有名字的东西多得去了,不缺这几个。” 堂屋中气氛一滞,过了盏茶时间才缓和过来。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一个头戴嵌珠金钗的夫人勉强笑道。 “这种说法甚少听闻。”又有一人附和。 “是啊,是啊。”世人都讲究衣食住行,特别大户人家对自家院落起名,是相当普遍的事情。似顾松那般,只是因为顾府先入为主的印象,以及鲜少串门子才未察觉罢了。 “大家都不必在意,”老夫人见状也习以为常,打着圆场道,“这只是我们顾府传下来的祖宗规矩,做后人的也不好更改”一说祖宗规矩,所有人顿时都一副了然的模样,不再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 6 章 姐妹(六) 整个宴席顾诗就全把自己当成了隐形人,吃着自己跟前的两道菜,似只顾把肚子填饱一般。如此明显的拒绝意味,屋里头都是人精,本想与她搭话的人都默默自己离开,连顾深都看不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吃不好,”她悄声道,“咱们平日也很少交际,找着机会跟她们混熟了,之后递个帖子什么的,也好找个办法溜出府去。” 顾诗总觉得她想得太简单了,心底也不太信任自己的交际能力:“都是陌生人还是算了。” “你瞧顾韵都去了,“只见顾韵虽被那些人排斥,但此时又不放弃的挤上去,“父母都不在多认识个人总是好的,见人机会难得,怎么也得混个脸熟,日后若出了门子,人家都不知道你是顾府的姑娘。” 顾诗没再说话,只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拒绝,她也算自暴自弃了,两眼注视着一身华服的顾松神色自若与另外一位贵女嬉笑交谈,很少瞧见她二姐这样正经的打扮。 “滋滋”突然听见微小的杂音,顾诗还以为是幻觉,她忍不住左右张望。 顾深见她仍一副混不吝的神情,也急了:“你独自坐在这里吹冷风,还不如回自己院子歇息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诗觉眼前一亮:“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顾深傻了,她只是说了嘴气话,“大伙都在,连客人都还没走呢。”她们好歹也算东道主,怎么好提前退场。 “不会有人发现的,”顾诗肯定的道,“即使发现了也没什么。”不顾顾深的挽留,她就带着丫鬟回去了,倒不知错过了一场好戏。 等到夜色渐晚,杯盘狼藉,客人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 “沈夫人,”顾松直接询问自己未来的婆母,“不知这次花会沈郎为何未到?” 沈夫人有些尴尬:“我家溪儿被他座师留下了,大概要迟几日才能上京,赶不上这次花会。”顾松不甘心,她辛辛苦苦举办这次花会就是为了在婚礼之前见到沈溪,谁知来的人虽多,却没见到正主。 “松儿,”老夫人大概也是瞧着不好,自家二孙女还要跟沈夫人共处很久,可不能现在就把关系搞僵了,“圣旨都下了,尘埃落定,何必急于一时,好事多磨嘛。” 这哪是好事多磨,顾松自己是十分害怕此事出变数的,大概是同胞姐妹的关系,她与姐姐拥有共同的爱好,本来应该说得上话关系亲近的,但由于两人老是同时看上一件东西,矛盾冲突至深,到现在已是两看相厌了。 最主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抢过自己姐姐,本来瞧着这次顾芜不在,请未婚夫来是十拿九稳了,还可以随意找个借口让未婚夫在府里多住几天,但结果出人意料。 “不行,”顾松拧着眉头道,“等沈郎上京,必须得住在我家来。” 老夫人注视着自己未来的亲家,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威胁的色彩,沈夫人忙道:“那是自然,未婚夫妻是要多多相处的,等我家溪儿上京,立时就把人送到顾府。” 这做法,以及沈夫人的反应,把旁边的顾深看得一愣一愣的,说好的男女大防呢? 却道顾诗经历一天的喧闹,总算回到自己院落,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由着桃帮着自己换衣洗漱,折腾好一阵躺到床上,把人都打发走后,才发现自己睡意已经没了。 正想起来拿本书看看打发时间,却听见耳朵“滴”的一声电子音,眼泪差点掉下来。 “数据修复完毕,编号3888系统为您服务。”这是迟来金手指吗?顾诗精神一震。 “数据检测中,已成功将宿主送至新手”3888系统突然卡住了,“滴,数据错误数据错误世界坐标定位中”顾诗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显说的是自己穿越的事,难道出了什么事故? “当前世界未有记录,时间线监测中,大荒末年” “大荒末年,”顾诗一惊,“什么大荒末年?” “检测到宿主询问,”系统顿了一下,“按数据库资料划分,世界时间线长度有元圣c大荒c通玄c法末c诸凡 ,时间线宽度为初年c元年c末年。传送错误,当前时间线难度严重超出宿主能力范围。” “那那该怎么办?”一听它这么说,顾诗心里也慌起来,“而且什么传送,我原来活得好好的,突然把我弄到这样的地方,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3888系统直接调出一段影像,似乎是在医院里,顾诗定睛一看,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不正是她原来的身体吗? “2023年4月28日,地球8978号位面江璐突发心脏病猝死家中,”系统冷冰冰的声音,“我们按照位面章程,绝不会挑选生灵进入轮回。”顾诗有些恍然,她原来叫江璐吗,都已经忘记了,倒没有再怀疑系统的话。 “新人保护条例已经激活,二次传送申请中,申请成功,在两日后进行传送。” “还要传送吗?”顾诗倒不觉得顾府有多好,只是对自己又将到一个陌生地方的不安。 “在传说伊始,宿主已被选中加入轮回殿,现下正对事故后果进行紧急补救。”系统的回答倒是简洁。 顾诗沉默了一阵却问:“我能够放弃传送机会吗?”大约是因失去过去大部分记忆的缘故,她却对顾府产生一种奇异的留念之情,若无必要不太想折腾了。虽然‘大荒末年’有些耸人听闻,但她在顾府待这么久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轮回点能够宿主穿梭多个世界,获得世界传承及火种,通过系统可换得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顾诗立刻抓住关键问,“那我想要回原来的世界也行吗?” “只要宿主拥有世界坐标就可以随意来往。”得到这个回答,顾诗顿时对轮回充满了期盼。 大概是得到系统太过激动的原因,次日顾诗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桃和梨住的角房都还没有动静。 “你那里有没有什么,现在能用的金手指?”顾诗问系统。 “血统c技能c装备等除世界获得外,只能在轮回殿堂处兑换。”系统仍是官方的回答,“本系统没有存留。” “轮回殿堂?” “因此次传送错误,宿主滞留时间过长,系统二次传送时,目的地为轮回殿堂。” “那到也成,反正没有多久了。”顾诗一边跟系统唠叨着,一边给自己披上了衣服,推开门,往西厢房去了,那边是给她两个丫鬟住的。说实话,在顾府里生活,她主要还是依赖着桃,若没有这个丫鬟,恐怕寸步难行。 她“吱呀”一声推开厢房的门,却惊讶的发现,两张靠墙的小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被子胡乱团在床上,像是刚刚还有人睡过一样。虽然离得那么近,但顾诗从前也几乎没有进过丫鬟们住的地方。 “她们起得真早啊。”看看天色,恐怕才寅时,没想人就不在屋里了。 顾诗径自走进屋子,却没注意系统突然噤声了:“看不出桃平日也把自己拾辍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屋子也这么乱。”她四处看着,角房里空间不大,物件也不多,总共就两张床,被褥胡乱裹卷着,底下一张黑漆木几,两个衣柜,除此之外连个板凳都找不出。 突然她余光中瞥见一张床的被褥里,似乎夹着一抹白色,那是什么?顾诗一伸手就把它拉了出去,瞧见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万万没想到,指缝间夹着的竟是一个约莫食指长的剪纸小人。 纸人没有五官,纸质薄如蝉翼颜色偏黄,似乎有些年头,但触感颇为柔滑,脖颈处还用红笔勾勒出一条细线。“这是什么?” 顾诗正思忖着,这纸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古时候传说,似乎有诅咒的意思吧,她胡思乱想。 为防这东西落个把柄,顾诗顺手就把东西揣进自己袖袋里,还是找个机会烧掉吧。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带来的,还好发现得早,她得多加小心。 “姑娘,”门外突然响起惊诧的声音,顾诗扭头发现是梨,她手里拎着个带盖的木桶,桶沿还飘出几缕烟雾,应该是刚刚打水回来,“您今日这么早便起来了!”她所居的这个偏僻小院子,既没有水井也没有小厨房,每日早上都必须从其他地方提水。 “可能是没睡好吧,”顾诗说着边打了个呵欠,昨晚她几乎与系统彻夜长谈,等回过神已经听见鸡鸣,草草睡了两个时辰爬起来,却不知为何现在完全没有瞌睡,“话说,桃去哪了?” 梨茫然的摇头:“我之前离开时,桃姐姐还在床上呢。” “也罢了,”顾诗转身走出厢房,虽然贴身丫鬟名义都是属于她的财产,但是总觉不太好,“既然热水都打来了,就赶紧洗漱吧。” 最后等到逐渐熟手的梨,帮着顾诗洗漱完毕,穿着一新后,桃仍旧不见人影,顾诗抿了一口茶水,心情也不太好。 花会虽过了,但是府上一应作息却没有回到从前,起码祖母那边就似忘了她们一样,完全没有提及让她们请安一事。倒是由于顾松的一通布置,令顾深在院落混得熟了,大概也有后宅寂寞的关系,她竟逐渐成了顾诗这边的常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 7 章 姐妹(七) 因没有杂事,又要想法子打发时日,顾深就自带了只针线篓子过来,正巧梨在堂屋洒扫,顾诗直接把她拉进自己闺房,嘴上只道:“我这里也没啥东西,你随便坐。” 她亲自拿了缠枝壶倒了两杯茶水,又转头吩咐梨先把自己花样子拿来,虽然穿来好几年,但无论是原身还是她自己,都没有点亮针线的技能,但是描描花样子,努力不把自己画技丢了还是能成的。 “三妹妹你这里”顾深环视了空荡荡的屋子一眼,却没有说摆设的事,“人手也太过紧缺了吧,先前怎么不与大姐姐提一提。”虽然祖母待她们冷漠,但是之前顾芜在的时候,对她们却几乎有求必应。 “我平日两个贴身丫鬟呢,也尽够用,只是今日不巧只得一个侍候罢了,”顾深把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随便的坐到榻上,“你凑合凑合,或者把你自己丫鬟叫进来也行。”顾深的丫鬟还在屋外守着呢,只没被允许不敢进来,可怜兮兮的守在廊下。 “算了,你丫鬟也真是体弱多病,个个都小姐身子的,”顾深没动茶杯,只把自己绣了一半的荷包拿了出来,“这是你的地方,就不打你脸了,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侍候,偶尔自己动手也好。” 这时梨也把顾诗的整整一叠花样子拿来了,顾诗翻看了半天,才从里面找出张描了一半的,其实她现在都没什么心思慢腾腾的做这个了,满脑子都是系统说的“轮回殿”和“大荒末年”,她现在身处的世界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被困在顾府玩宅斗最没意思不过。 “话说,”顾深道,“你真的不学学女工吗,不亲自做有这么多花样子又有什么用,我们做姑娘的也不能随意让自己花样子流出去。”最主要是,也没什么能够流传出去的地方,勉强算是自娱自乐。 顾诗也有些犹豫,说起来对绣花这个事,她其实还是挺向往,但真正做起来就像缺了根弦老是出错,但瞧着自己辛辛苦苦描的这么多花样子,的确是有些可惜了。 “那也成吧。”她松口了。 一听她同意,顾深便兴奋的把自己穿好的针递给了她:“没想到我还能跟自己姐妹一起做针线。” “你以前”顾诗斜了她一眼,“没跟敏姐姐一起做过针线吗?”顾深与顾敏也不过相差四岁,又都是庶出,按理说两个在府上应该关系挺好吧。 “她?”顾深口气有些奇怪,眉毛上挑,“她根本瞧不起我,以前就常说我是丫鬟生的,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原先大户人家的姑娘,最后还不是委身做了父亲的妾侍。” 顾深压着气对顾诗道:“顾敏那人,心气高着呢,日日就念念诗词背背书,哪里看得上女工这活计。”顾诗也不清楚,庶长姐此人,只听说她现下是失踪了,谁知她似乎在家时,脾气就不太好。 “顾敏在家时,我们母亲也还在呢,她自认得父亲喜爱,常常不经得同意就自己回旧宅去了,当时顾府也人口不多,祖母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所以,顾诗暗想,祖母发现之后就把人远嫁了吧,只是她从未见过顾敏,对她的受宠也没什么实感。 却是另一件事,顾诗很想知道:“不知深姐姐可知道母亲?”顾府的现任女主人,她也同样是毫无印象,总觉得嫡母失踪一事,比顾敏更加重要。 “母亲,”顾深垂下头,戳了自己荷包几下,“我也不太清楚啊,她一向不管府里事务,过去是扔给祖母,现下给了大姐姐,只知道她神神秘秘的,总有些奇怪的人来找她,原先就常常不在府上,不过几年不见人影还是最近才有的。” 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现在顾府是不是内里已经空了?顾诗思索着,没注意手里的动作,突然针一歪,就感觉掌心一阵剧痛,血流如注,竟然不像小伤,心里也慌起来。 “三妹妹怎么这般不小心?”顾深拿着梨找来的干净细布,给顾诗包扎,她神色出奇的温和,“这几日小心点不要碰水,还好我们家不愁吃穿还有仆婢服侍,若是在外面,你这样还要干活,那就吃大苦头了。” “好,多谢姐姐。”顾诗心里一震触动。 “没事,你这是小伤,”顾深把自己纤细的手指举起来,顾诗突然注意到,她的指尖上竟然有些明显的薄茧,这可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手,“我以前练女工时,像这种情况可是家常便饭,过些日子就好了。” 由于手上受伤,原本两人计划的针线也暂时中止,顾深准备离开,顾诗便送她到院外,等她人影完全消失,顾诗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她步履匆匆进入自己闺房,然后在梨看过来之前,就把房门重重的带上了,梨被她惊了一跳,过了半晌又默默回堂屋去了。 “你刚刚动了吧。”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顾诗突然道。她见许久没有动静,也不耐烦等了,直接从自己袖袋里,把那个剪纸小人掏了出来,搁到梨花木几上。只见剪纸小人雪白的裙子处,竟被染上了一团鲜红的色泽,与脖子上那根红线倒是相映成趣。 原来先前顾诗受伤的时候,少量鲜血顺着胳膊流入袖袋,纸人不由动弹了两下想要躲避,就立时被贴身携带的顾诗发现了,只是当时顾深也在屋里不好发作罢了。 纸人大概也没有想到,顾诗对它如此诡异的形态居然丝毫不惧,甚至算是饶有兴趣,瞧着实在糊弄不过去,才晃晃悠悠飘到地上,化作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身姿优美,穿了一身浅绿百褶罗裙,别有一种轻盈之感,头上用红丝带缠着个双环髻,虽她脸颊明显圆润了些,但顾诗一眼就认出来,这身熟悉的装束,的确是桃没错。 顾诗往下一瞧,桃裙衫上绣有一朵异常硕大而殷红的山茶花,下意识问:“这是我的血吗?”之前桃衣裙从没有如此鲜艳的图案,桃不敢看她,只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屋里一阵尴尬,主仆沉默良久,顾诗本有无数事情想要询问她,但大概是被纸化人的情形镇住了,话到临头却开不了口。 “奴婢一时不察,污了姑娘眼睛。”过了一会儿,却是桃主动开口了。 “不是如此,”顾诗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个问题,她突然想起祖母的话,“听说你的名字一直都是桃吗?” 桃头愈发低垂:“是的,这是主人给我的名字。” “现在既然我是你的新主人,”顾诗突然伸手挑起她下颚,逼迫桃对视自己的眼睛,“那我是不是可以给你改一个名字呢?” 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但是她却已经不能拒绝:“任凭姑娘做主。” “嗯”顾诗思考了半刻,实际上实在等待系统的回应,若没有系统,她也不会如此直接的揭露,像桃这样,一看就不是人的东西的真面目,但是系统迟迟没有回应,她只能硬着头皮先上,“就叫,就叫从霜吧。” “是。”从霜低声应道。 令从霜认了名字之后,顾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把从霜打发出去,仿佛还听见了守着门外的梨惊诧的叫声:“桃姐,你怎么会在屋里?” “先前我去姑娘屋里收拾东西了,”她远远道,“而且现在我叫从霜了。”这是真心认了名字了? 此时,顾诗正在自己屋里逼问系统:“桃,哦不,从霜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大荒年间特有的巫偶,已成功认主,宿主不必担心。”3888系统声音倒是很淡定,顾诗被它感染了,心底放松了些许。 要说担心,她已经担心过了,现在想起了更是后怕,顾府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她身边随意一个贴身丫鬟竟然连人都不是了,那不是在梨来之前 顾诗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虽然作为姑娘,但她可不是顾松顾芜。在梨来之前,也只得从霜一个贴身丫鬟陪伴,平日都颇为倚重。府里的粗使丫鬟虽说也能叫来帮忙,但她们都是各院共用的,晚上都统一住在大厨房外面的一排厢房里。她的院落就只有贴身丫鬟住着,那么说,她自穿来这里,竟一个人在陌生地方独自度过无数夜晚。 “在未知世界中,系统无法给宿主提供太多帮助,”3888系统道,“但是经由认主的巫偶,宿主可以自行佩戴。” 这话的意思是,顾诗一愣她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将要进入轮回殿之事,于是连忙追问:“你是说,我可以携带巫偶进入其他世界吗?” “是的。”系统答。 “那可划算了,”顾诗顿时笑了,“值得我冒这风险。” “当前世界坐标已记录,二次传送准备完毕,随时可进行传送,”3888系统,“是否立即传送?” “你说,我二次传送目的地是轮回殿?”顾诗再次确认了一下。 “本系统只能够将宿主送至轮回殿,宿主可以通过轮回殿选择下一个世界。”顾诗这下明白了,原来3888系统的传送是单向的。 “传送。”顾诗咬咬牙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 8 章 厌胜之祸 顾诗感觉自己被系统欺骗了,眼前哪有半点殿堂的影子,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荒凉,近处略微起伏土地的弧度,倒是有些沙丘的模样,看不太分明。 漆黑的天幕下,只有几座环形的白塔高高耸立,许多星星点点的圆球缀在塔沿微微闪耀,塔下穿梭的人影不多,各个都是行色匆匆,顾诗一睁开眼就看见这样的景象。 她试探着跨出一步,轮回殿的地面似乎是由整块不反光的黑色岩石铺成,与远处的黑色天幕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这里是轮回殿吗?”顾诗不太肯定问。 “二次传送点为轮回殿外围,所以宿主才能看到基石,”3888系统道,“正常传送目的地为白塔内部,请宿主尽快赶到白塔之下,轮回殿外围并不能维持稳定状态。” 它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巧妙的转移了话题,顾诗听到提醒,也不得不重视,便立时拔腿往最近的白塔走去。根据系统所述,她有的是时间来探索这个所谓的轮回殿,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轮回殿外围没有道路,好在地面跟眼睛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顾诗开始还比较防范台阶c障碍之类的。后来也逐渐发现,这就是一块向上宽广的缓冲地,她通过脚下柔软的布鞋能够感觉到,岩石上连凹陷都很少,但应该没有经过专门的打磨。 一路追随着白塔的光芒,走得几乎都是直线,到达了塔下,她几乎毫不犹豫就跨步进入大理石雕拱门内。只觉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约三米的环形厅堂,装饰简洁,只有天花板上雕刻着一幅潦草的壁画。 顾诗盯了好一阵才勉强辨认出,似乎是好几对圆环组成的图案,正要仔细看两眼,却听见身后有人抱怨:“你怎的这么晚才到,若是在任务里头黄花菜都凉了。” 她一转头却发现背后一座影壁微微泛光,两个人影随着声音从里面浮现出来,却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女子。她们都穿了一身绛色罗裙酥肩半露,髻上一左一右各带了一支鎏金蝴蝶展翅步摇,似乎故意做一副宫妃打扮,看样子应该是双胞胎。 “我还是不习惯那个什么任务,每次都行色匆匆,”那女子向自己姐妹抱怨,“等我们下次进去可怎么办,系统也不知是怎么个考虑。”两人相携往里面走来,一抬头就看见顾诗。 她们倒不怎么奇怪,只环视内厅,又见顾诗一动不动,一个首先清脆的开口道:“你在这挡着路干什么呢,又没人怎不赶紧去挑任务,?” 另一个姑娘也接着:“难道是新人?”她的想法倒靠谱些,顾诗瞧着她们俩还算和气便点头默认了。 “不容易,”声音清脆的姑娘道,“现下轮回殿明明已经爆满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拿了‘邀请帖’的‘客人’?” ‘邀请帖’是什么,顾诗也有点蒙,经系统解释才明白过来。所谓‘邀请帖’是轮回殿的一种高级道具,功能也很简单,能够将任务世界中的生物带入轮回殿,据说有价无市,只在一些支线任务中才能够得到。而任务世界中的生物即使进入轮回殿,作为来客也并不占据轮回殿的名额,所以才有这一问。 “你这话真无礼,”另一个姑娘捏着拳头,充满娇嗔意味的往她肩膀上锤了一下,“哪有‘客人’会到我们这个白塔的,那些能够拿出‘邀请帖’的,哪个不是有自己居所的大人物,早带到里面去了。”顾诗听着半懂不懂的,也不好插话。 “以后都是做旅者的,说不得还能在哪个世界遇见,”她对顾诗道,“你这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错过了引导者,怕是不太方便,这厅里就是接任务的地方,你自己选个合眼缘的,若无居所,轮回殿可不能久留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就拉着自己不太情愿的姐妹出去了,顾诗猜测多半是去了另一个白塔吧,瞧着两人不像是有居所的模样,名字也不留,看来是不会来往了,皆为萍水相逢之人,顾诗也没多在意。 “因新手世界传送错误,宿主在第一世界耽搁太长时间,”3888系统大概也是瞧着不好,“错过了引导者,但不必担心,本系统同样能承担引导任务。” “那就开始吧,”顾诗直截了当道,自己这系统似乎不太靠谱,“怎样把任务调出来?”这厅内空空荡荡,一个类似载体的东西都没有,刚刚那姑娘说得没错,缺少引导者一个人琢磨,确实得浪费许多时间。 “宿主请走到屋顶那壁画下面,”系统道,“默想自己的姓名。” “姓名?”顾诗忍不住在嘴里念叨了一下,她是穿越来的,真正的名字应该是从前那个,似乎是叫江璐。 “真名验证错误,”系统似乎有些尴尬,“宿主在未记录世界离魂已久,真名已自动更新,验证机会还有两次,请宿主谨慎对待。” 不是江璐的话,那名字会是什么,顾诗也不知道,她略略思索了一阵,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未穿越前的记忆都模糊得差不多了,跟那投胎转世喝过孟婆汤的也相差不离。 对上个世界的印象就是钢铁森林c高楼大厦,还有香甜的褐色茶水。虽偶尔也会惦记着,但其实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个精光,已经被遗忘的名字,顾诗犹豫了半响。 “那就是顾诗。”失去记忆的她,已经带着顾诗的名字,在那个未知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把自己完全带入了,若是真名刷新,那多半是这个了。 果然,“真名验证成功,旅者登入完成,总系统为你服务。”虽然响起的仍然是一般无二死板的电子音,但是顾诗却立时反应过来,这定然不是3888系统。 “请旅者确认。”顾诗面前瞬间拉下一道淡蓝的光幕,光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旅者’这称呼,之前她就听那两姑娘提过来,想来就是称呼之类的。顾诗一目十行大略浏览了下,瞧着都是些杂条款项,主要都是说在轮回殿的注意事项,跟3888系统介绍的差别不大。 她没忘记先前两姑娘的提醒,便一手把光幕拉至最底端,直接点击了‘确认’二字。 “已监测到旅者具备世界信息,是否绑定道标世界?” ”什么是道标世界?”顾诗试探着问。 “道标世界,即旅者初始世界,完成该世界主线任务后,旅者能够获得初始世界全部权限。每次任务结束之后,旅者可自行选择返回道标世界修整,道标世界其他功能由旅者自行摸索。”总系统回答相当简洁。 这似乎是作为旅者必要的东西,说到初始世界,顾诗隐约想起了未穿越前见到的灯红酒绿,作为临时的修整之地还真不错。 “绑定道标世界。”思量过后,顾诗肯定答。 “正在搜索世界坐标,正在验证世界信息,世界冗余度监测中”总系统道,“验证失败,该世界冗余度过高,未有记录,绑定道标失败,请另选择道标世界。” 听着总系统的声音,顾诗也懵了一下,感觉与自己想的不同。 “宿主不具备绑定道标世界资格,”3888系统终于插进话来,“请求调出新手任务录。”自己背着的锅,死了也要扛着。 总系统似乎沉默了一会儿,道:“请求成功,新手任务录已调出。”然后它就没再说话了,怎么也要给自己人一点面子。 顾诗盯着光幕上突然跳出来的表格,问3888系统:“这些都可以选吗?” “下列任务符合宿主实际能力,请宿主尽快选择任务,离开轮回殿。”3888系统强调道。 话都说到此处,顾诗一时也没法追问,所有人都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她只得往表格上看去。其实总的也不过三排孤零零的字“狐女寻亲”,“厌胜之祸”,“癞头娃娃”,后面各缀上几个数字编号,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具体信息在任务世界中才能接收,”3888系统大概也感受到顾诗的想法,主动安慰道,“总系统能提供的就是主支线事件的名称,新手录任务时间线一般极短,宿主不必畏惧。”这大概就是所谓‘引导’的职责了。 从这三个词上也的确看不出好坏,顾诗便破罐子破摔了:“那就第二个‘厌胜之祸’吧。”她正待3888系统回答,就见自己身周如水墨画渲染开一般,眼前一昏,回过神来却发现一片碧瓦朱檐,层楼叠榭,雕梁画栋的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口中虽问,顾诗心里也隐隐明白过来。 “‘厌胜之祸’世界传送成功,宿主临时身份载入中,载入完毕,”3888系统道,“本世界时间线为诸凡元年,主线任务生成中——销毁传国玺,任务失败锁死轮回殿路径。” 这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的确是旅者没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 9 章 厌胜之祸(二) 顾诗尚且记得,她身边的3888系统掌握的是穿越单程票,只能从任务世界回到轮回殿,若是轮回殿路径锁死,不就代表她不得不滞留此世界吗?顾诗心里一凛,她直觉恐怕比之前穿越失误还糟糕。 说起传国玺,她却又拧紧了眉头,这主线竟只是个物件,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一阵穿堂冷风刮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垂头一看,身上穿了一件淡绿的宫装,指腹之上尽是薄茧,这不是她的身子。 在顾府虽说不上锦衣玉食,如何受人追捧,但也是呼奴唤婢,不缺吃穿,过得那是五指不沾吹水的小姐日子,手中除了秉笔之处,哪会有茧子这种东西。现在她的手却是不同,隐约还能瞧见冬日里,因没有好生将养,冻疮愈合后的痕迹。 “琴儿,你在何处?”外面突然传来呼唤声,顾诗本没多在意,却听见声音越来越近,竟向着她这边过来了。 来人身着石青宫装,鹅蛋脸容貌姣好,面上似乎扑了一层薄粉,虽做普通宫女打扮,但发髻上却有一枚花瓣状晶莹剔透的玉钿,极是惹人注目。 她手中提了一只木蓝,篮子里放满了东西,还罩了层蓝布,看着沉甸甸的,本是慢慢走的,见到顾诗倒是加快了脚步,还道:“你怎么又躲懒了,小心被冉妈妈瞧见,仔细你的皮。” 这仿佛是认识的人,顾诗犹豫了一下,道:“你是” “我是竹桑啊,”那宫女不甚耐烦道,“都入宫共事好几月了,你怎还是记不得我名字,大家都念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才这般容忍,你可要多用点儿心。”刚入宫的新人,系统安排的身份真是天衣无缝了,顾诗暂时松了口气,总比从前好得多。 “太子渊那边根本离不开人,东宫今日还有重要的客人,我们快点回去吧,”竹桑一扬头,催促道。顾诗瞧着系统短时间内,多半是没主意,便决定先与竹桑去看看。而且太子和传国玺,怎么看都有些联系,说不得去了东宫还有些机会。 两人结伴相行,一路宫苑虽多,但却没有多少人烟,此道似乎比较偏僻,又行了一段路,竹桑又忍不住叨:“你本是那般好运的,一入宫就被选入东宫,若是被针线局c浣衣局之类的提走,那可有得受。咱们东宫要炭有炭,要冰有冰,甚至小厨房都一直留着火,太子渊好脾气,现在又无妃妾好好当差就得了,其他时候当自己眼瞎。” “是,”顾诗低声应了,“多亏姐姐照顾,篮子沉重,不若我来帮姐姐提吧。”说着就做势要拿篮子,竹桑却把篮子往旁边一挪,一脸惊慌。 “不,不必了,”她把篮子换了只手,离顾诗更远些,“这还是我来吧,冉妈妈之前叮嘱了,不能经他人手的。”没料竹桑如此惊乍,顾诗也不好强求,主动提出这话,也是瞧她身材纤瘦,一手提着这么个大篮子,走路几乎一步一晃,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实在可怜。 这个小插曲,使得两人间的气氛尴尬起来,再无人说话,顾诗也有些后悔了,如此好的机会,因为她一时失言,竟没能获得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下次恐怕不大容易了。 顾诗跟着竹桑走过一条回廊,来到大路上,来往的人终于多起来,大都是一身制式宫装的宫女太监们,大概是在殿外的缘故,还有人说说笑笑,路过不少人都与竹桑打了招呼,顾诗也发觉,她似乎是东宫一个挺有体面的大宫女。 竹桑一手挽木蓝,一手提裙角跨过高高的门槛,顺便转头问那守门的宫女:“太子渊可在里面?” 那宫女点点头:“在的,太子渊邀了褚国师议事,冉妈妈叫了好些小太监侍奉。”因为有褚国师,就不好让宫女们服侍了,毕竟宫女们地位虽低,名义上也是皇帝的女人。 “你知道”竹桑听见褚国师,神色间也有些为难,“冉妈妈在哪吗?” “冉妈妈在东配殿歇着呢。”宫女答。 竹桑立时笑道:“那我去寻冉妈妈了,你带琴儿先去后头排屋,现下褚国师在,也不能抛头露面的,这姑娘日日疯疯癫癫的,若不是被我瞧见又不知到哪里去,我记得你是与她睡一屋的吧,闲时看着她些,莫让她被人提溜出去了。” 宫女明显也是认识顾诗这身子的,她听着竹桑话不由笑起来:“我们哪里有什么抛头露面的讲究?”又信誓旦旦保证道:“竹桑姐姐去忙你的吧,我好歹也算是老人,琴儿就交给我,正巧我也要休沐了。” 于是,顾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竹桑远去,那守门的宫女果然如她所说,很快就把自己腰牌递给了另一人,又到不远处角屋拿了自己包袱,才来招呼:“琴儿愣着干甚,虽你新来,还没安排固定的差事,但是矗在这里,可不是招冉妈妈的眼吗” 老是听见‘冉妈妈’的名号,顾诗估摸着,此人约莫就是东宫的主管嬷嬷,多半还是太子渊乳母一类的人,那宫女却又强调道:“你才到东宫,还很多事情都不知晓,我是东宫侍候太子笔墨了,现下不过顶别人的班才在这里。” “虽然我瞧着,你日后多半不会被分到书房,”她领着顾诗往院里面走,边道,“我叫书杏,看在竹桑姐的面子上先给你找个活计,现下皇后那边整日盯着东宫说要裁人,闲着可不妥。” 绕过东宫正殿及东西配殿,书杏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间满是箱笼的空屋,她把自己包袱扔给了顾诗,又翻箱倒柜起来,嘴里解释道:“这里是从前的书房,但自太子渊理事后,就搬到正殿方便召见外臣,这儿就堆放些纸张杂物。” 顾诗却惦记着她之前的那句,应了一声却问:“皇后与太子渊关系不好吗?” “你说的什么话?”书杏惊诧的看了她一眼,“当今皇后乃是继后,又育有广川王广川王不过比太子渊小了三岁罢,如今既有封地又有爵位,人却滞留京师。皇后气焰便愈发嚣张,她却不能直接插手朝政,便只能在内宫与我们添堵了。” 这话听着不妙啊,顾诗心里咯噔一下,她还记得传送之前,在轮回殿瞧见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厌胜之祸’,这就是根源了吧。 “现下太子渊没有妃妾,虽我们做奴婢的头上少了几个主子,”书杏说着也叹了口气,“但在内宫之中到底说不上话,只仗着先皇后留下的人手勉强支撑罢了。好在今年大选也快了,即使没得太子妃,皇上也应当会挑几个良媛c承徽来,到时东宫也能正经拿过自个儿的宫务,现下被冉妈妈连竹桑姐管着,老是被挑茬子。” 继皇后也是太子渊名正言顺的母亲,且眼下东宫没得正经女主人,她要插手极为容易,似书杏这般的宫女,心里也矛盾得很,毕竟谁希望自己头上冒出几座大山呢。 “若是先皇后多活几日就好了,”书杏忍不住遗憾的道,“好歹让竹桑姐姐过了明路,现下主不主仆不仆的,日后还得被皇上赐的正经妃妾打压,太难熬了。”太子渊为表明自己立身正,不近女色,一般是不会主动递折子请封妃妾的,于是,竹桑就这么尴尬待着,也是难过。 “竹桑姐已经被太子渊收用了吗?”顾诗紧接着问,东宫没有女主人,若书杏所述为真,那竹桑就是离太子渊最近的女人了。 “那是自然,”书杏肯定道,“东宫内的老人谁不知道,竹桑姐可是先皇后赐太子渊的通房,与太子渊一起长大的,服侍了他许久,不然怎会与冉妈妈一起管事呢。” “原来是这样。”顾诗喃喃道,若竹桑是通房这种身份,那倒是不奇怪了,听说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成人之后,都会专人来教导通晓人事,竹桑就是做这事的吧,只可惜先皇后死得太早,她才没得着落。 “别再说竹桑姐姐了,总归不关我们事,”书杏不知从哪个角落拖出一只灰不溜秋的长条形木匣,匣子上布满了灰尘,她在匣子盖上重重的拍打了两下,被扬尘一冲忍不住咳了几声,“你的活找到了打扫这屋子的粗使宫人也太不上心了,这物件多久没擦过了。” 书杏摩挲这匣子边缘,只听‘咔嚓’一声,便把盖子打开了,借着光顾诗看清楚了,里面竟是好几捆排在一起的各色彩线c锦缎绢布。书杏又伸手把它们团团拨到一边,在匣子底摸索片刻,从下面抽出一叠绘着花样的白纸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 10 章 厌胜之祸(三) “之前竹桑姐姐就令我弄些结子给太子渊备着,只我一直没空,现下就把这活给你,”书杏把花样子递给顾诗,顾诗垂目一瞧都是些像如意结c团锦结之类的普通式样,“上面的你随便做几个就成,珠子我待会拿给你,务必精细些,毕竟是太子渊日常戴的,可不能丢了体面。” “还有,”书杏把表面的第一张抽掉,顾诗才注意到下面白纸上绘的竟不是花样子了,“下面的图案,全都仔细剪出来,剪子匣子底下也有,这活是国师吩咐的,大家都一直做着,你一起做几个也不显眼。”那纸上密密麻麻的,用简笔画了无数牛羊马兽的图案,各种姿态的马更是尤其多,且画工极好栩栩如生,仿佛要飞出来一般。 顾诗把剩下一叠白纸翻了一遍,果然全是这种图案,便问:“这是拿来干嘛的?”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我哪知道,都是国师要的,”书杏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的道,“大概是用来祭祀吧,他这人神秘得很,所幸这些纸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随意了,你剪坏也没啥大不了。你今日就把这匣子拿走吧,先做着,若有人问就说是帮我的忙。” “是。”顾诗应了,又把那叠纸塞了回去,把匣子合上,双臂一用力,竟然没有抬起来,她一呆,这匣子也不大,先前瞧着书杏可是轻轻巧巧的就把匣子拿下来的,怎么到自己手上却这般沉重。 “怎么了?”顾诗迎着书杏催促的目光,竟觉心里一凛。 大概一时被惊着了,顾诗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喘了一口气,才艰难的把匣子抱了起来,只走了一段路就觉得腰胳膊在颤抖,好在后厢近在眼前。 “你快回屋歇息去吧,”书杏指着一间屋道,“那活计就是结子略急一点,国师那个你慢慢做着就行。”顾诗赶忙快步走进屋内,把匣子放到了唯一的木案上,正要让胳膊活动两下,耳朵隐约听见木案发出“吱嘎”一声,可是实木的矮桌,这玩意儿真是分量十足。 “书杏姐可要到我屋里歇会?”顾诗瞧着书杏没走,就试探着客套两句。 “不了,”书杏却道,“我待会还得去找冉妈妈一趟,只是想问,你发髻上卷着什么东西呢,瞧着又不像绢花发簪。” 顾诗下意识往自己头上摸去,这身子好像也梳着双丫髻,顶上轻飘飘的多半也没带钗环,她心里正狐疑着,这书杏突然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却突然感受一个纸一样轻薄的触感,瞬间有一种血脉相连错觉。 等着书杏离去,顾诗才把屋门关上,她迫不及待的跑到屋中唯一的铜镜前,铜镜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却也聊胜于无,她两三下把自己头发打散,果然见一个熟悉的白色纸人晃晃悠悠的落到地面上。 虽然是相当诡异的场景,但顾诗却松了口气:“是从霜吗?”纸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又随风而长,逐渐变成了一个玲珑有致的身影,果然是她。 “从霜见过姑娘。”从霜好似没有瞧见这陌生的屋子一般,只一心一意盯着顾诗认真的道。 没想从霜竟然能与她进入‘厌胜之术’世界,顾诗不由感到惊喜,虽然桃并不是人,但是跟随她多年的大丫鬟,下意识还是觉得值得信任的,特别是在这陌生地界。 “宿主已激活‘巫偶从霜’,”3888系统突然出声,“由于时间线限制,巫偶不得现于人前。” “什么意思?”由于系统老是端着一股文绉绉的语气,顾诗也不太明白。 “按轮回殿划分,诸凡年间万法式微,所有秘法法具大部分都已销毁,远离世人的目光,似巫偶法具这等更是早已被时间埋葬,在此世界的一般人眼中是不存在的事物。”系统解释道。 “所以是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看见桃吗?”顾诗问。 “是的,”系统答,“若是本世界人看见‘从霜’,会引发异动,后果自负劝宿主不要尝试此点。” “我知晓了。”只是有些时候顾及不到也是没办法的,顾诗让从霜重新给自己把双丫髻梳起来,毕竟她在这里身份就是普通宫女。别说与通房竹桑,就连管书房的书杏都是远远不如,且等出去了,披头散发让他人看见了总不好。她没有忘记,皇宫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其实大都是针对宫女来制定的,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为好。 这屋里就只有一张大通铺,说起来这宫女待遇还不如原先顾府的丫鬟,据顾诗所知,顾府厨房里头那些粗使的丫鬟,都是三四人一间各有床铺柜子,若是稍有体面的丫鬟还配有梳妆台,虽然质量一般,好歹是个意思。 顾诗往椅子上一坐,正要把匣子拉过来研究研究,却听见自己肚子鸣叫,立时感觉饥饿难耐。她穿来这世界应该没超过两个时辰,顿时有些怀疑这身子原先是多久没吃东西,或者,她目光往匣子上一飘,是先前消耗太大了?这木匣子重得跟铁的一样,搬动这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力气活。 “从霜,你找找这屋里可有什么吃的?”顾诗捂着肚子吩咐道。桃环视了屋子一眼,径自走到一排柜子跟前,鼻子微动,直接就拉开了上方第三个柜门,从里面取了半个干冷的白膜,表皮微黄,不知被人藏了多久。 “这是谁的柜子?”顾诗瞧着也有些尴尬,这样的食物总觉心里有道坎过不去,怕是难以下咽,于是改口道,“还是算了,你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那柜子里除了被桃掀开的裹着白膜的布包,以及几件普通的宫装外,还有一支半掩着的绢花,以及些铜铸的项圈耳环之类的物什。从顾诗的角度正好能瞧见绢花镶嵌着东珠的轮廓,前者一看就是贵重物什,后者用料不值钱,但胜在做工精致,瞧着是极有意趣的。 从霜的身影将将消失,又过来一个未留头的小宫女,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怀中饱了个精致小巧的木匣,一进屋就嚷嚷:“这是书杏姐姐吩咐送来的珠子,就用它们打络子了,不要俭省,太子渊不喜欢朴素的东西,”顾诗想要留她在屋里歇歇,却被拒绝了,“不必麻烦姐姐了,我这边还有差事等着,三姐儿离不得人,就先走啦。” 她风风火火的走了,顾诗两眼茫然,只把她带的东西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琉璃珠,这下也没法了。 顾诗挑出之前的花样看了好一阵,才拣出几根彩线,又从匣子底找出珠针,绕了好半天,终究还是不得其精窍。书杏给她的这活计,对一个寻常古代女子,应该都是很轻易的,的确是在照顾新人。只是顾诗从前在顾府上一应衣裳首饰,要么出自桃之手,要么就是外面铺子送来的成品,从没干过这琐碎活,现下就几乎摸不着头脑了。 只过了半刻,顾诗就心生不耐,还是等从霜回来时,扔给她做吧,免得做岔了糟蹋了好材料。便决定先剪了国师要的兽图,她随意抽出了一张,剪子活动半晌,就把一只吃草羊完整的裁下来了。 “这个倒是好弄。”顾诗心里一喜,总算有自己能做的活计,她剪子不停,不一会儿就剪出□□只各式牛羊骏马。 又过了一阵,从霜端着一只托盘进来了:“姑娘,膳食放在何处?”顾诗正饿得心慌,把‘牛羊骏马’们往匣子里一塞,就让她把饭菜放到屋里唯一的案几上。一碟子清炒白菜,一碟子腌胡瓜,还有一小盅香菇炖鸡汤,一荤两素,说实话对于宫女来说,这菜色也算不错了。 特别是尴尬的时段里,顾诗心里明白,在当下都是一日两餐为主,不足以糕点果品填补,瞧着外面位置偏西的太阳,这身子应该是错过了午饭,也确是令人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 11 章 厌胜之祸(四) 从霜给顾诗盛了一小碗米饭,又忙着在炉子上烧热茶,顾诗日常瞧着似乎巫偶与常人一般需五谷杂粮的,便让她也来吃,却被婉拒了。她完全闲不下来,虽然这宫中下人的排房也没什么贵重物器需要擦拭,但还是把屋里里外外都拾辍了干净,身手异常利落,总给顾诗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等顾诗就着几根胡瓜吃下了半碗米,从霜已经把她先前扔到一边的线团理好,弄出二三个络子了。顾诗瞧着她没花多少时日,但样子也不差,就余了最后一道串珠的工序,便让多做几个这样的半成品出来备着。 入夜,这屋里的其他宫女大部分都已经回来了,顾诗只一边把纸人状的从霜照原样裹进发髻,一边竖着耳朵听她人闲话。 “伺候三姐儿的着朱还没有回来吗?”一个青衣宫女问。 “今日还没见她人呢,”另一人答,“不过听说三姐儿那边似乎是召了太医,着朱今夜多半要留在那边应景了。” “三姐儿又病了?”那青衣宫女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没多少起伏,习以为常的道,“着朱年纪那么轻,身上也没甚品级职衔怎么也不得让她守夜吧。” “谁知道呢,说不得还会被牵连,三姐儿可是现下太子渊的独女,据说之前连国师都请过去了,只是因国事无法脱身,却也令竹桑姐姐看着了。” “听说为太子渊的请求,国师现在还住在东宫呢。”一个瘦长脸宫女突然道。 顾诗发现,她这一开口,屋里顿时沉寂下来,过了好一阵,青衣宫女才训斥道:“国师应是住在东宫正殿的客房,那边自有太监伺候,你这蹄子难道还想过去不成,还要不要脸了?” 她却也没生气,继续道,“我伺候太子渊的时候,也撞见过他确是与以前很不同了,你们都是我屋里的,若是有谁因为国师而惹出祸事来,我可是不会手软的。” 青衣宫女在东宫似乎是掌奖惩的,平日除对太子渊c三姐儿带个笑脸外,其他时候都是惯于指使人的,所有人都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特别是你,琴儿,”她忽而转头对顾诗道,“我朝国师一心侍奉宗庙,都是发誓过终生不婚的,算是半个出家人我也是瞧在竹桑姐的面上才与你说两句,不要太过探究褚国师的私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这是主线任务给予的提示吗?顾诗心里猜测道,没想琴儿一个刚入宫的宫女,竟然对地位显赫的国师心怀爱慕之情,且众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所谓国师在“厌胜之祸”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到最后,不仅着朱,就连书杏也没有回到屋里,顾诗从青衣宫女愈发严肃的脸色中,隐隐看出些不妙来。 顾诗从宫女细细碎碎的闲话中也大概知晓,本来这屋子好几人都是东宫里头正经的女官,就连最小的着朱,在外面也是颇有脸面的,只因着太子渊尚未大婚,内宫院落大都闭锁,才不得不挤在这几间厢房里,暂时凑合着。 一股子不安的气氛充斥着屋内,宫女们吹熄蜡烛上床之后叽叽喳喳声扔络绎不绝,青衣宫女埋着头也不知道在干嘛,顾诗折腾好一阵仍觉无甚睡意,她侧身躺在床上,正巧能够看到窗外的景象。 漆黑的草丛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只往外看,竟完全不见半点光亮,屋内烛火不停摇晃,隐约衬出几分森然之气来。宫女们起居的厢房在东宫正殿的后面,因不属于某个苑的,所以四周并无高墙环绕。这东宫,真是出乎意料的死寂。 顾诗将将发现这个事实,就见那主事的青衣宫女捧起了屋里唯一的烛台,道:“想来这么晚也不会有人回来了,今夜大家便早些睡吧,平日里都辛苦。” 她一边说着,一边珍惜的吹灭了蜡烛,还用一旁的圆筒型白瓷盖帽把残余的柱身罩了进去。这下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顾诗也无法,听着其他人轻微的呼吸声,只得强迫自己尽快睡着。 在她意识朦胧之时,似乎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接着又闻“啪”的一声,难道是被人摔到了地上?顾诗下意识猜测道,她想要起身探探情况,却发现睡意扑面而来,很快就睡死过去。 第二日,顾诗刚刚手忙脚乱洗漱完毕,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便倚门往外看,只见一队黄衣外褂的太监侍卫打扮之人,从正殿的回廊那边进来,一路的宫女们跪了一地。这阵仗真是了不得,顾诗下意识想要避回屋内,却先被身后人推了一把。 “赶快跟上,那些人都是皇上随身的侍从,多半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扭头一看是昨晚的青衣宫女。 众人跟着那群太监,一路往内宫深处走,果然宫女们所说,这里大部分院落都一副荒草萋萋c青苔遍地的模样,明显是没人住的。行了好一阵,又拐了道弯进了一座略规整些的挂“辉月”匾的院落。 这辉月苑是两进的,在东宫算不上多大,但里面东西却不缺,什么假山盆景,奇花异草样样俱全,甚至因引了一条蜿蜒的小河从院中淌过,而专门造了个精致小巧的石桥。 这边服侍的宫女明显比厢房那边的年纪大些,均穿了身与外面人不同的一式的橙色宫装,各自端着器皿来来往往,见到太监们才惶然跪下。 耳旁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三姐儿住的地方吗?” 领头的太监径自走到正屋前,此时却见有人推门出来了。 “齐公公你怎么来了,”正屋里一个头戴金钗玉钿,穿石青刻丝褂子的宫女儿从里面迎上。她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太监空空如也的袖子,心里一定,笑道,“也不提前让人通传一声。”正是竹桑,她向前两步,微微一侧身便挡住了齐太监向内探视的目光。 那太监瞧见她如花似玉的脸,面色也不由缓和了些许,道:“原来是竹桑姑娘,这次我过来可是圣上的旨意,不知太子渊可在里面?” “昨日三姐儿病重,”竹桑说着便是眼角含泪,举起手帕就要擦拭,可谓情深意切,“太子渊怜惜不已,便不顾贵体亲自守候床前,将将睡下不过一柱香时间,不知公公能否体谅” 齐公公见状,不由眉头一拧,却也不好太过为难她,最后只道:“罢了罢了,圣上也是慈父心肠,才有这道口谕同意太子渊先前请旨册封潞安翁主之事。” 前面两人都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在场又无需避讳之人,嗓门自然不算小,起码靠近“辉夜苑”大门的顾诗几人听得一清二楚。被册封的翁主应该就是“三姐儿”了,怎么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顾诗有些奇怪,这苑里的人显然不那么认为。 一片冷寂之后,竹桑尴尬的笑两声:“公公这是玩笑话吗,”她神色掩不住的难看,“现下这时候,圣上突然发下这道口谕,莫不是有” 她话音未落,齐公公却迅速开口打断。 “竹桑姑娘慎言,”齐公公严肃道,“先前太子渊请旨被奸人所藏,并未被圣上过目,这几日才被找出,就立时打发了我过来补上了姑娘莫要给自己弄出个‘挑拨圣上父子之情’的罪名。” 竹桑被他这大帽子扣得抬不起头来,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原来如此,大清早的也劳烦公公跑这么远。” “不劳烦,不劳烦,”那齐公公最多也就不惑之年,却毫不客气的道,“我这老腿若不多加走动,怕都是要朽坏喽,潞安翁主玉册朝服等一应物事,内务府那边还在准备,等造好了立时就给东宫送来。” 竹桑瞧着他这作态,也气不打一出来,只是一时耐他不得,命人取了几个厚实荷包出来塞与他,才把人送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 12 章 厌胜之祸(五) 那边竹桑正与齐公公纠缠,这边顾诗却发现,她那个最喜在关键时刻少言寡语的系统出声了:“滴,监测到支线任务,‘拯救潞安翁主’,与主线任务贴合度百分之六十,任务失败无惩罚,宿主是否接受?” “支线任务有何用?”顾诗并不是三姐儿身边的宫女,想入辉月院得另寻机会。如若任务失败无惩罚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除稀有道具之外,完成支线任务,能够大大推进主线任务进度,建议宿主多加注意。”3888系统答。 支线任务能够节省时间,顾诗意识到这点,立时应下来:“接受。”做宫女的日子虽没有多久,但她心里也腻味得很,只想赶紧把事件解决掉。 虽然从系统那边接受了支线任务,顾诗却也不能直接凑过去,她身份是既定的,盲目冲上去,只会被误认为是钉子之类的。 瞧着“辉月苑”忙碌的仆婢们,很容易就能发现,潞安翁主实际上是相当受宠的,在后宫妃嫔定是个再显眼不过的靶子,且年纪幼小c体弱多病也很适合下手,“一不留神”就能让她夭折了。 虽面上看不出,辉月苑其实是东宫最戒备森严的地方,若是普通的旅者要完成这个支线恐怕有些麻烦,说不得要花费好些时日,但顾诗还有其他的办法。 齐公公离去之后,东宫又恢复了平静,其他宫女们都各自领腰牌当差去了,只剩顾诗一个闲人,正欲独自回去下榻的排房处,竹桑却从后面叫住她:“听说书杏她把国师的活计托给你了?”顾诗连忙垂头应了。 “我已经与人打过招呼了,近几日先不给你派多余的差事,一心一意多剪些出来”竹桑思虑了片刻又道,“这些物事要得急,你一人怕也弄不过来,等下响你屋里人回来,让她们都一块做吧,这活计虽是惯例,但我们东宫却停了太久,几年过去灰都堆了老高。你们量力而行,尽量多备些,事有轻重缓急,太子渊的络子就先别管了。” “是。” 辉月苑外来的宫女很快走了个七七八八,竹桑便转身回了正屋,顺手把门闩带上。屋里飘荡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且门窗紧闭不得挥散,竹桑神色自如轻巧的迈过屋中央的屏风,对坐在床前的人行了礼。 那人身穿金色滚边的黑缎锦袍,鬓发散乱,随意半靠在床前,整个人却流露出一种自内而外的尊贵气来,他探手给床上那人压了压被子,一边悄声对竹桑道:“又是齐公公?” 竹桑默默点头,她知道在此处太子渊并不希望听到她的声音,毕竟三姐儿病痛缠身,夜里折腾到很晚才歇息,现下正是熟睡时候。 “三姐儿这样可不行,”太子渊目光在床上游移不定,“你通知国师让他提前准备仪式吧,所有阻碍我都会尽力为他一一扫清,就算是那件东西,告诉他我同意了。” “殿下,”竹桑提醒道,“齐公公那边传了圣上口谕,册了三姐儿潞安翁主。” “区区一个翁主又算是什么,”太子渊爱惜的握住自己女儿手,“我就这一个独女,父皇突然来了旨意,怕还不是冲喜的意思。”竹桑一惊,‘冲喜’这个词在宫中可是禁忌,但是说出这个词的是太子渊,她只好装作是自个儿犯了聋症。 “务必务必要撑到那个时候,”太子渊兀自强调道,好似在安慰自己,“若我日后登基,三姐儿就是堂堂正正的公主,这都是应该的不过三姐儿突然重病,确是不对,国师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得去查查。” 竹桑听得扑通一声跪下,前额触地哀声请求道:“还望殿下慎言。” 太子渊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他从床前站起,带着竹桑挪到屋子另一边,进了临近厢房,寻了个圆椅坐下,才对竹桑道:“再过几月宫中就会进行大选,东宫多半是会进几个人的,你也算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趁此机会,便决定与你一个‘良娣’位分。” “承蒙殿下厚爱。”竹桑几欲喜极而泣,在本朝‘良娣’可是太子妃c嫔以下最大者,能够独立抚育自己的子女,对她这般宫女出身无依无靠之人,无疑是多年苦劳所能获得的最高奖赏了。 “我记得你本姓似乎是余,”太子渊道,他面上带笑轻言细语,整个人都像在泛光一样,竹桑盯着他一刻也不肯错开,“余良娣,这名号却是不错听说你从前也是出身官宦人家,与我这几年却是委屈了。” “怎么会呢?”竹桑摇摇头,她竟认真道,“殿下还是叫我竹桑,这是您给予我的名字,原来的姓氏早已忘却了且我家从前确是荒唐,该有如此下场,殿下待奴婢恩重如山,哪有委屈之说。” “罢了,”太子渊叹声道,“余家覆亡之时,你尚且是垂髫童子,多半是无甚记忆了”正屋里突而响起稚嫩的哭泣声,他话戛然而止,立时向那边奔去,果是一位好父亲的模样。 竹桑默默注视她的背影,忍不住揉搓着衣角,太子渊生性不好女色,即使是忠心耿耿,服侍好几年的她,也从未与太子渊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 一想到太子渊承诺的‘良娣’的位分,心中便生出些窃喜来,不禁期待起自己未来的孩儿,如果能与三姐儿一样能够得父亲宠爱就好了,而且,最好能是个男孩,她得寸进尺的想到。 另一边的顾诗已经回到了排屋中,她一脚踏进门槛,手就已经把发髻中的巫偶拽了出来,不待纸人轻飘飘落地幻化人形,她便急匆匆的吩咐道:“ 从霜你能进辉月苑瞧瞧吗?”纸人姿态一滞,过了一阵才微微点头。 “你便仔细瞧瞧,那三姐儿便是潞安翁主现下状况如何?”顾诗思索道,她接到的支线任务也没什么提示,只能自己寻找突破口了,眼下最关键的就是任务核心‘潞安翁主’到底出了何事? 一开始她从其他人口中,只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夭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样的情况,那翁主若不是有个好出身,怕是连现在这个岁数都活不到。 “是。”纸人无口,但它的声音却直接出现在顾诗的脑海中。它应声后,便要从排屋唯一一扇雕花木窗的缝隙中出去,顾诗却突然改了主意。 “算了,”她有些犹豫,“现下青天白日的,齐公公刚去辉月苑走了一圈,现下怕是仆婢云集,人有些太多了,恐不便隐藏行迹,你等入夜了再去罢。” 纸人并无二言,在此世界巫偶从霜似乎并没有灵智,只有服从主人命令的本能,算个纯粹些工具,好在过去的技艺并未遗忘,并不太影响使用。 心意已定,顾诗便让从霜化出人形,与它一同剪了一整个白日的牛羊马兽。木匣子中的图案几乎见底,她瞧着似乎不用再麻烦同居的宫女们了。 离皇宫不过一里之处,所谓一砖头砸下五个侯爷,两个亲王,尽皆是皇亲贵戚c高官显宦的居所。各个府邸无不是富丽堂皇c气势恢宏,许多都是从前朝遗留下来。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甚至比当今皇宫还多出一份玲珑小巧的别致来。此处正是京都最为繁华的内城,硬绸小轿在街巷处来来往往,倒是一副喧闹景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 13 章 厌胜之祸(六) 但有一处屋舍却是不同,它坐落于一座亲王府与国公府之间,分到的地方也差不多大,却不能算是宅邸,只能算一座单独的别院。 若从正门入,只见了里面两个七八进的院落,均是差不多的样式,只一个挂牌匾叫“崇明”,另一个叫“始元”,分别代表了本朝入土的两个皇帝,各自供奉着他们以及各自妃嫔的灵位。 略靠后的地方,已经隔出了一块空地,勉强搭起个体积不小得屋架子,不时有些穿短打的人扛着木料瓦片从左侧角门进进出出,距离完全建成还需花费些时日。但器皿却连最稀罕九足玉鼎都已经暂时放入了“崇明苑”的库房中,只等着到时候拿出来取用了。 此处正是皇家宗庙,自先帝登基以来,便由褚国师镇守,至今已有六十余年。而褚国师此人,似乎并不是出身京都本地,除偶尔有皇帝太子召见,也有六十余年没有离开过此地。 始元苑中,一个穿杏色道袍做童子打扮的少年人,抱着两支红蜡烛,蹦蹦跳跳地穿过两扇门,熟门熟路进入一个侧厅。 这厅里只供了一个牌位,瞧着应是某个无名的妃妾,似这般身份之人,即使得享皇室香火,也只得三足铜鼎并一个半旧的香案敷衍着,如无后人怕是几年也不见这厅敞开一次。 现在半旧的香案却被人擦拭得干干净净,在正中郑重其事的摆上了一排上好锦缎包裹的蒲团,这些杂物还是童子亲自采买的:“师傅,梵山庙那边已经把香送来了。” 被他称作师傅的人,正是褚国师,他一动不动跪坐在蒲团上,整个人都是一片雪白,雪色道袍c微微卷曲的银白发丝,连勾挂住玉佩的绳结都是白色的。 那童子也见怪不怪,他略略整理了一下衣着,到了铜鼎前,先向牌位处行了道礼,口道:“打扰了。”接着就把连根红烛往鼎内一按,这铜鼎之内因日日祭拜,早已经攒下一层厚厚的香灰,使蜡烛轻而易举就竖起。 那童子又在厅里张望片刻,在旁边案几上寻到一根火寸条,忙活了半天把蜡烛点上,他才退到一只蒲团上坐下,想要学着褚国师那般闭目冥想,却耐不住性子,过不了一会儿,便盯着蜡烛跳跃的火光,不由自主的发起呆来。 “开阳,进入此殿怎能如此无礼。”褚国师突然呵斥道。 开阳身体一震,口中连忙应道;“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跟随褚国师虽不算久,但在宗庙里也住了好几年,大致情况都已经摸清了。 包括最中央的厅里供奉着皇帝本人的排位,它周围的厅厢都是皇帝的几任妻子,再往外就是各个生育过的主位妃嫔,那些牌位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为何,他都心里有数。 但是褚国师常待的第三门侧厅却太靠外了,开阳心里估量着,怕是人还活着的时候,连个主位都没混上,就是个守活寡的倒霉蛋而已,只他师傅却颇为重视,与它日日祭拜,甚至比中间正厅的先帝牌位还多得些香火。 皇家宗庙一般是不自造蜡烛的,通常是从外面的寺庙进行采买,这铜山庙因会在蜡烛中,酌量添加些使人神清气爽的药材,一向被开阳亲睐,褚国师对此也没说过什么,只是今日却不同。熟悉的香气溢满侧厅之后,他却皱起了眉。 “这蜡烛气味怎么回事?”语气间带着不满。 “不知道”开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我们一直用这样的蜡烛啊。” 褚国师从蒲团上起身,走到铜鼎处打量两眼,眉头却皱得更深了,这蜡烛顶端一直燃烧着,火苗的影子照映在墙壁上,就像妖魔狂舞,柱身和底部却没有瞧见一滴烛泪。 “难道”开阳见这状况也吃了一惊,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堆口口相传,却只有愚夫愚妇才会相信的传说。 “这是看我老了,”褚国师冷哼一声,接着他话道,“什么小伎俩也敢闹到我面前。”开阳垂头一言不发。 “罢了,此事也不怨你,”褚国师伸手抓住这两根红烛,向上一提,开阳仿佛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身体不由一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烛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这阵仗颇大,“没想到现在这个年头,还有人会这样的技法,也算是天资聪颖。” 他一扬手就红烛掷到地上,只听啪嗒一声,便从中断为两截,露出一小撮黑丝来,开阳探头来看,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每根黑丝如毫毛般,还带了一种奇异的弧度,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这是什么?”开阳问道。 “此物名曰‘鬼须’”褚国师蓦然转过头,注视自己徒弟,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记载在《奇物谱》上,我记得从前让你背过。” 开阳一阵哑然,他知道褚国师虽平日里怎么管事,但实际却相当在乎他学业的,在他小时便日日教导他读书识字,却是比对真正的私塾蒙童还仔细些,后来年岁大点了,各种奇门技法就一一提上日程。 他原先也是相当激动的,只是后来却发现,所学几乎都是唬人技俩,褚国师用的诡秘莫测,在他手中却根本没有效用。到最后,唯一能派上用场的竟只是口舌之计,日子久了开阳虽面上不显,心里却逐渐不屑一顾起来。 至今日,更是完全不信那奇门鬼怪之事,虽知褚国师把他当关门弟子c衣钵传人,只是如今万法不显,人心易变,难以挽回。说起这《奇物谱》在他练字时,整本反复抄写不下百遍,内容不算太多,只是心不在此,免不了一脸茫然。 “罢了,”褚国师再叹一口气,“先帝去后,我这老头子本也应陪着他走的,只是想着本门传承无着,才强行留了下来,看来是上天不应许了,”他弯腰捡起那撮黑须,手指捻了捻,忍不住见猎心喜,“这鬼须质地竟是相当不错的,若无干扰,应当能独自存在三年之久,不知是谁人炼制,简直是巧夺天工了。” 说着便忘却了所有,自顾自开始研究起来,这是宗庙里的常态了。 鬼须安安静静的躺在褚国师手心里,就像普通的头发一样,完全看不出先前企图搅风搅雨的模样,开阳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想要像过去一般偷偷溜走。 一旁褚国师观赏了掌中鬼须许久,却突然不满的道:“开阳,你怎么不过来,这鬼须可是颇为少见,日后可没那么多机会了?” “师傅,这鬼须再好也是阴邪之物,”开阳到底有十多年的底子,又常在铜山寺往来,随口便道,“还是不要太过沉迷,怕是不利于累积元气。” 褚国师不由拧起眉头,盯了他良久,最后却无奈的摇摇头,一边把那撮鬼须放入自己袖袋,一边道:“都是你我无缘,明明是良材美质,最后成了这个样子,也是我的过错。” 开阳也没有料到,褚国师居然直接把自己赶了出去,一点情面也不留,他盯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仍旧波澜不平,嘴上却啐了一口:“鬼须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肯定又是哪个歹人下了迷药了,褚国师也是昏了头。” 他想着愈发觉得就是这样了,不由撇撇嘴,褚国师明明自个儿就是骗人的行家,却被人蒙蔽了。一抬眼就看见始元苑华丽的吊顶,心中又生出一股子感叹来。 皇家可都是有专门的陵寝的,却在皇宫这般重要的地方外面不远,设了这么个不吉利的祖庙,连各个皇帝的牌位都搬了过来,祖庙最里面他是不能随意进的,只偶尔瞧见过那景象,简直就像砧板上的鱼,褚国师现下真是远不如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 14 章 厌胜之祸(七) 夜晚的辉月苑比起白日里要安静许多,大约是为着主人患病的关系。仆婢们应该也是轮班,瞧着数目比之前少了许多,个个都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在院子里走过,她们发髻上橙色的绢花微微摇晃,仿佛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扩散开来。 纸扎的小人躲在阴影中,迅速从茂密草丛穿梭而过,那动静与微风拂过几乎没什么两样。 顾诗人在宫女们待的厢房之中,她的“念头”却附在巫偶身上与它一起行动。这感觉相当奇妙,像是整个人浸泡在水中却又身轻如燕,一草一木,甚至路过宫女们的袖口,私下里用银丝勾勒出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一个穿月白裙衫的姑娘从苑里小厨房处,拎着个食盒急匆匆的行出,顾诗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两三步跨过石桥,似有人在追赶一般,她到了正屋前,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凑到一旁的侧厢门缝处,往里面窥探了两眼,才松了口气。 顾诗这才发现,这深夜的辉月苑里,最亮堂的竟然是这个侧厢。她虽然来这没几天,却也了解到此地惯用蜡烛照明,众多蜡烛大部分都是用兽类油脂制作的,兽类油脂使其烛极亮,且能够持续燃烧很长一段时间。 采用此等秘法制烛,通常效率极低,每年皇室获得的供奉最多也不过几十上百箱,所以即便是东宫,能够彻夜用烛的地方也不多,有谁这时候还守在此处? 桃纸人模样瞧着是用了一种不明材质的白纸,一直在黑暗中尚且还好,若是稍有些光亮便会异常显眼,顾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让巫偶凑过去。 这时那穿月白宫装的姑娘也在光亮下露出脸来,从顾诗的角度正好瞧见,竟然是一个熟人。 瞧着太子渊待在侧厢,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他心腹太监也踩着高靴在旁边立着,着朱松了好大一口气,没在正屋就好。 她是三姐儿也就是现下潞安翁主的贴身宫女,对自己主人受宠爱情况是相当了解的。外面人云亦云,其实不怎么靠谱,这三姐儿虽是独女,但母亲似乎出身被人忌讳,又到底是个女孩,太子渊从前也只是常常口上挂念,连辉月苑来的也不算太多。 话说三姐儿突然得了个拗口的“潞安”封号,却又没得个正经的封地,只是叫着好听,其实不过是个唬人的虚封,太子渊自然明白这一点,便没急着让周围人改口,似着朱这般贴身侍候的宫人,就仍是“三姐儿”,“三姐儿”的糊弄着。 这与顾诗不同,顾诗是只认可系统给出的名号,在她思虑来,支线任务的称呼想来是有缘由的。既然太子渊的女儿在此世界事件中留下的名字是“潞安翁主”,那么“三姐儿”这个称呼,于她毫无意义。 现下三姐儿突然重病,太子渊竟有在辉月苑常住的意图,令她们这些“老人”忐忑莫名。即使她们并没有亏待三姐儿,着朱自认为也算得上用心,然而“侍候不力”的罪名确是悬在她们头上的利剑,只望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由于太子渊就在里面,着朱的脚步愈发轻了,她从另一个远些的门进了正屋,甚至没注意一只白色的纸人,就附在她的裙衫下偷渡成功。 正屋里只有一只烛台,那光被屏风一挡,就显得有些昏暗,着朱早已经习惯了,她平日也没少为三姐儿守夜。现下这时辰,三姐儿早睡熟了,只是今日必须把人叫起来,这汤药还没用呢。 着朱环视屋子,空荡荡完全不见人影,她就忍不住抱怨:“那些个丫头都跑哪去了,太子渊都在呢,还明目张胆的躲懒,竟让三姐儿提早睡了。” 这睡熟了硬把人叫起来,与一直都醒着可不同,着朱也拿那些宫女们没办法,那些人在宫里待的年岁比她还长,常有倚老卖老的,早已经成了“老油条”。 这下显然是瞧着病重的主人不好伺候,先行多出去了。只是她们那些职司的好躲,她这个贴身可躲不出去,着朱想着更觉自己不妥。 床上的人整个头脸都蒙在被子里,着朱轻轻的叫道:“三姐儿,三姐儿,可感觉好些了?”瞧着许久没动静,才伸手略推了两把。 “嗯?”被子里的人发出了鼻音,“干嘛?” 三姐儿醒是醒了却完全没动弹的意思,着朱有些心焦,在正屋里待久了,以现下太子渊对三姐儿的重视程度,她害怕耽搁久了与人撞上,只得轻言细语道:“三姐儿先起来把药喝了吧,已经到时候了。” “不,”三姐儿这时完全清醒了,却断然拒绝道,“你告诉太医我不要汤药,那玩意儿根本难以下咽,全部制成药丸子再给我。” 着朱瞧着她这反应,先是感到欣慰,能够嫌弃汤药味道,想来是身上没什么大碍了,再是有些为难。虽她虽医药方面不太了解,却也知道汤药跟药丸子的分别看似简单,却经由好几个太医看过才决定下来,定是有什么缘由的,怎么能随意混用呢? 她一抬头,令巫偶附在着朱衣上的顾诗,倒是瞧见了系统口中“潞安翁主”的面孔,也不过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头发稀疏枯黄,身子瘦小得连胳膊肘都能看到。 大概是因在床上的缘故,头上胡乱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不戴半点珠色,更是显得整个人愈发弱不经风,说实在话,与她贵重的身份不太相符。 顾诗不是没见过那些出身显贵,却不幸落草时天生带了弱症的姑娘们的,总觉得她们与这潞安翁主有些根本上的不同。 这个世界第一个支线任务的主角,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了,顾诗悄悄从着朱衣上脱离,又趁着她全副精力都落在潞安翁主身上时,使纸状的巫偶不着痕迹的滑入枕头底下。 原先瞧着巫偶桃神出鬼没实在诡异,现下变成第一视角,顾诗却是迅速习惯过来,甚至于巫偶的联系更深入了几分,使用起它的能力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三姐儿,那汤剂之事怎能随意更改”着朱明白她在说气话,并不是那讳疾忌医之人,瞧着既醒了,便先把她从床上扶坐起来,口中道,“这回的汤剂是竹桑姐姐亲自守着那些丫头熬的,我们虽不好改变计量,却询问了冬太医,为您专门备了特制的饴糖,定不会太过苦口。” 冬太医是太医院里有名的擅长小儿病症,技艺精湛,本来是那般极火热的人物。却因着当今皇帝子女都年纪渐长,均陆续各自建府或出嫁。 孩子是生了几窝,皇孙辈却一时轮不到他操心,而后宫中近年来又不见子息,只有东宫这边名正言顺,才常常来“辉月苑”这边叨扰,几乎三天两头都会过来住几晚,三姐儿都是看熟了的。 说起这汤剂是冬太医经手过的,三姐儿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冬太医平日里对她十分关照,她不想与人难做,便道:“瞧你哭丧着脸的样子,真是难看。”说着便一手抢过着朱捧着的药碗,另一手捏紧鼻子,便给自己灌下去了。 着朱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盯着她,关切的问:“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三姐儿把空的药碗往旁边案几上一搁,没好气的道,“冬太医一定另给我加了不少黄连吧,喝了这么多年,我都尝得出来了。” “冬太医自有考虑的”着朱瞧过三姐儿的药方,的的确确是有黄连,“但用得也不算太多,还添了其他东西冲淡苦味,且良药苦口” “你们都为冬太医说话,罢罢罢,这么碗汤剂我忍忍也就算了,”三姐儿撇撇嘴道,“那饴糖呢,还不赶快给我拿来?”着朱听闻,连忙从自己袖袋取了个荷包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15章 厌胜之祸(八) 那两人歪缠之际,顾诗也没闲着,为那个支线任务一句模模糊糊的“拯救潞安翁主”提示,她必须得排去一些疑问,最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潞安翁主身子到底如何。若真是患上某种不可治愈的疾病,那她也毫无办法,巫偶救不了死人。 检查的结果令顾诗很欣慰,潞安翁主这身子虽确实算不上太艰险,就还有些经年的旧症没有痊愈,甚至在潞安翁主的脚踝处,她还发现了一处很久之前的扭伤,因料理不得法,至今可能走路都会有些感觉。但这些都是潞安翁主年老时才会爆发的隐患——如果她能够活到那时候的话,于现在其实没什么妨碍。唯一会有影响的就是染上了一点风寒,症状不算严重,那冬太医似乎也已经开具了对症的汤剂,倒不必顾诗多事。 潞安翁主除了有些风寒,以及先天的体弱,其他都没什么问题,顾诗一时有些茫然,这些状况瞧着不像是能达到威胁到人性命的程度,那潞安翁主到底是会遇到什么危机呢? 此时,三姐儿已经吃下了两颗饴糖,着朱给她拿来清水漱了口,时辰已晚,服侍着她躺下了,又给她压了压被角,正要最后叮嘱几句,突然从余光中发现了一丝白色,下意识嘴里就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三姐儿莫名其妙与她对视了一眼,向她视线焦点看去:“哪里有,你看错了吧。” 为安她心,还伸手进枕头下摸了两把。 “可能是我今日太累了吧。”着朱眼神有些恍惚,刚才那丝白色果然已经不见了,难道真是看错了? “今日咱们辉月苑里杂事多,先是父亲过来,又是皇爷的旨意,好在我是托病,不用跪来跪去的,也算是躲懒了,”三姐儿叹了口气,又安慰道,“昨晚也是你为我守夜的吧,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为此,着朱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只得暂且退下。 在她离开之前,突然环视屋内,问道:“三姐儿,今日守夜的人呢?”三姐儿到底是太子渊的女儿,就算是从前未得封的时候,也是有一两个宫女在屋里打地铺守夜,预备着夜里随时侍候的。着朱年虽不大,在辉月苑却是老资格,所有混到三姐儿跟前的宫女,她都是认识的,今日却一人也不见,这可是失职了。 三姐儿连忙摆手:“不关她们事,今日辉月苑里人事繁杂,忙乱得很,既要应付父亲那边,又得面对我这个病人便先让她们回去了。” “三姐儿,”这下着朱也无奈了,“你怎的老是体谅她们,弄得我想整治一番都不好动手”她迟疑了半响,道,“既然三姐儿您已经开了口,今日便算了,等下次定得好好收拾一番才行,不然待到嬷嬷回来了,大家都一起吃罪。” 一提起嬷嬷,潞安翁主不由为难道:“也是这么回事,等辉月苑里忙完了再说吧。”她说着还打了个呵欠,着朱瞧着也不好再谈下去,心中暗叹时间不好,只得打了个揖告辞了。 排房中的顾诗不由里松了口气,她刚刚差点以为,巫偶已经被发现了,但着朱约莫是太过疲惫没多大在意,才逃过一劫,这么早就触碰巫偶在此世界的限制,直觉上不太合适。 不知过了多久,等屋主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轻缓起来,应当是睡熟了,顾诗这才让巫偶从枕头下钻出,正兀自思索着,这潞安翁主的身子算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若是在贫寒之家是最折腾人的情况,但她投的胎却极好,倒没有这个顾虑。 既然不是因为重病,那还有什么东西,会威胁到潞安翁主的性命呢?巫偶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没什么其他的发现,连旁边侧厢的烛光都熄灭了,想要先回去了,却听见“哗啦”一声轻响,正屋一侧通往另一间角屋的珠帘被人掀开了,没想这个时辰还有人过来,顾诗连忙令巫偶窜到了屋顶黑漆漆的房梁之上。 那角屋平日里是没人住的,毕竟离主屋太近,但屋里摆设格局又相当精致,不好直接分给一般的宫女们使用,只今夜潞安翁主才令两个守夜的宫女暂住了进去,宫规大过天,就算是她也只能给这样擦边的“体谅”。她的“体谅”显然给有心人留下了便利,一个身材矮小c梳着双丫髻的宫女鬼鬼祟祟地从角屋中溜了出来,驾轻就熟的走到正屋唯一的盆栽跟前。 那个盆栽里是一丛茂盛的君子兰,不过在这时节还没有开花,只能看到些绿色的枝叶。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加上底下的掐丝珐琅彩花盆,却是整个辉月苑里数得上的贵重物件,向来被一屋子宫女宝贝着,那浇水捉虫剪叶的繁琐事竟没有一日忘记过。 盯着君子兰舒展的叶脉,那人发了会呆,才从身上什么地方掏出个巴掌大的铲子来,慢慢开始动作起来,不久她就在盆里挖出个不大不小的泥坑来,隐约还能瞧见君子兰暴露的根须,宫女又取出个东西埋了进去。 虽然知道那是远在辉月苑中发生的事,但是顾诗不由屏息,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是投毒可能性未免太多了。 那宫女显然也不敢在屋里久待,在右边一墙之隔的地方,太子渊本人还在呢。这里不是他日常起居之处,多半是和衣而眠,一旦有什么动静,只用半刻就能过来,到时候要糊弄过去就难了。她利落的消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又悄悄回角房去了,正屋仍旧一片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默默等了接近一个时辰,才让巫偶飘下了房梁,直直的落到那盆栽的泥土中。 “怎么没有?”厢房中的顾诗突然瞪大了眼睛,竟不慎脱口而出。 “大半夜的为何大声喧哗?”睡在她身边的青衣宫女被惊醒,流露出一脸不满来,屋里的本就轻微的呼噜声,突然间少了一半。 “抱抱歉,扰到大家了。”顾诗有些尴尬,连忙拉了被子躺下,这大通铺的真是不方便,她心里一边思索着,又把念头投入辉月苑那边。 巫偶的视线并不会受到夜晚的干扰,它甚至能够轻松的透过黝黑的泥土,直接窥见彩釉的花盆底,但是无论顾诗如何寻找,先前那宫女放入其中的物品,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这边花盆里东西消失无踪,顾诗却突而感觉到,巫偶传递出一股异样灼热的气息,向后一看,整个人都不太好,刚刚那宫女进去的角房,竟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把门前悬挂的整幅竹帘都烧着了。 巫偶虽闻不见气味,但是顾诗瞧那翻滚的烟雾就明白,正屋里现下一定是万分刺鼻,她正想着这般气势,离这般近的潞安翁主也该醒了,自己也得先躲躲,余光一瞥却发现床上人纹丝不动,莫不是那要命的支线任务出了? 火势越来越大,最前面的火舌已经舔上了正屋边上花开锦绣的屏风,但屋里仍然只有火焰“噼哩叭啦”的声音,潞安翁主像睡死了一样,甚至连隔壁的太子渊也没有动静,这状况不对劲,这样下去怕是所有人都得葬身火场了。 顾诗也急了,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终于盯上了木架上一个半人高的白色细颈子花瓶,伸出手用力推了一把,巫偶的纸手瞧着薄如蝉翼,实际上却力道不小,那花瓶在半空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的摔落到地上变成了碎片。 “乒”的一声,在深夜传得相当之远,虽然主屋左右仍没有动静,但是辉月苑已经被吵醒了,顾诗很快就听见了她想要的惊叫:“啊,不好了,主屋里起火了!” “快去打水!快去打水!” “不好,三姐儿还在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 16 章 厌胜之祸(九) “听说昨个儿晚上辉月苑那边起火了,烧死了好几个宫女“ “到底怎么回事啊,无端端的突然烧起来了?” “好像是角房里头火炉子没看好,人都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大半夜的宫女也不能在角房留宿,她们难道没守在三姐儿跟前吗?” “谁知道呢,三姐儿一向待□□贴,这次却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听说今早宫门刚开,太子渊就令人快马加鞭去请了太医。” “三姐儿一向体弱,大病初愈又经了这遭,可怎么得了,”顾诗竟然瞧见一个嬷嬷开始抹起了眼泪,十分入戏歇歇底地咒骂道,“那几个宫女做出这等祸事,竟是一死了之了,下辈子定是托生牛马的命。”她听着心情也不太好,昨夜忙碌一场,应当是救了潞安翁主性命的,但支线任务却没有反应难道是危机还没有过去,这可麻烦了,3888系统也不给什么提示,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后便见青衣安慰那嬷嬷:“好歹三姐儿是没什么大事的,不然那些个贱婢即便死了也抵不过罪去,嬷嬷气伤了身子不值当,三姐儿那边还需要您照顾呢。” “三姐儿也是吃我奶长大的,我看她与亲生的一般,若不是先前我得病不得不回去休养,怎会让三姐儿遭如此劫数。”原来是潞安翁主的奶娘,顾诗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湘妃的团花宫裙,颈戴绛紫汗巾,手中不住揉搓着一张品红手帕。 “奶嬷嬷还是先去辉月苑吧,”青衣道,“太子渊先前便叫着呢,竹桑姐也让人传了话来,苑里现下乱得很,您去压压令她们行事有个章法。” “竹桑”那奶嬷嬷一听这名字,顿时笑了起来,“若竹桑在倒是不用急了,她可是先皇后教导过的老人,我这边是信得过的。“ “嬷嬷说的什么话,”青衣闻言嗔怪道,“竹桑姐自晓得您回来就在催了,您是自小看着三姐儿长大的,早习惯了您侍候,在三姐儿面前,谁能越得过您。”奶嬷嬷听了更是得意,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青衣的意见,便挺胸阔步往辉月苑去了。她可是奶了太子渊唯一子嗣的人,日后太子渊登基,三姐儿怎么也该是个公主,等跟随公主大婚离宫,她就是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了。 大约是有奶嬷嬷去辉月苑主事的关系,不久竹桑就领着人回来了,还把顾诗叫到跟前问:“现下辉月苑死了好几个人,你可愿过去填这个缺?” 顾诗心里一动,支线还没有完全,她必须另寻路子,莫不是机会来了,立时答道:“愿听翁主差遣。” “既然愿做辉月苑的人,便不用称翁主了,就叫三姐儿吧,”竹桑眉开眼笑道,“现下姐儿那边空了好几个贴身人的位置,你若去了,便先行踏实干着,我会找机会给你补了实差”她顿了一下又道,“听闻你已经把国师给的活计弄得差不多了,便由青鸾把匣子送到太子渊处吧。” 青鸾就是青衣宫女,她三两步走到竹桑跟前,行了个礼问:“是,只是那匣子我之前瞧了”顾诗蓦地转过头看她,这是挑茬子吗,“里面的图案都是五年前的,国师还要吗?” “应当是要吧,”竹桑不确定的答道,“他先前与我说的,这些剪纸都是一般材质,就算旧些,实际上也没甚区别。”要不然,她也不会突然想到,把这麻烦活计甩给顾诗。 “既然是国师的命令”青鸾终于闭上了嘴,似乎被说服了。 竹桑又对顾诗道:“琴儿,你之前也瞧见三姐儿那奶嬷嬷吧,她是经年的老宫女了,极少见的出宫嫁了人还回来的,脾气上有些刁钻,但人还是好的,既去了辉月苑,千万千万莫与她对着干,”她说着摘了一个自己的荷包递来,“还有这里头是一些子香丸,是嬷嬷之前要的,我走时忘了给她,你一并带去吧。” “辉月苑那边位置空出几个,正巧你没差事,便先与人过去吧,你的箱笼被卷儿之类的,我会令粗使宫女们送去。” 这算是安排得贴心细致,顾诗心里也不由对其多了分好感,难怪竹桑在东宫名声极好,明明是太子渊房里人,却拉得下架子轻言细语与普通宫女们打交道,毫无疑问是个厉害人物,说不得日后还有些前途。 “是。”顾诗连忙把荷包接过,小心的放入自己袖袋之中。 到了辉月苑才发现,来补空缺的竟有十多人,齐整整的站了一排,顾诗瞧着有些奇怪,昨夜自己反应还算及时,就连同屋的三姐儿也没有出事。先前她估摸着,最多就死了那两个睡在角房里守夜的宫女。只有两个差事,怎么也不该这么多人过来? 趁着还没人过来,争差事的宫女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你是大厨房的吧,我好像见过你那个徐掌事的侄女吧。” “那是自然,东宫里就连正殿人过来叫膳也得经我这一手。” “哟,你原来那可是肥差啊,怎地还非要到辉月苑来。” “唉,谁让我在大厨房不过干了几年,竟生生长了十几斤,年下便已经十七了,我大姑实在看不惯,硬把我打发来这辉月苑”说话者是一个圆脸略带双下巴的穿嫩黄宫装的宫女,那一脸炫耀之色掩也掩不住。 当朝宫女年芳十九之后,若身无品级职司,便许回家婚嫁,她这岁数的确是不小,也难怪她大姑心急,必须得提先准备着了,顾诗瞧着这姑娘圆滚滚的腰,头顶也不过到略高者肩头,不由默默想到。 这是突然有人插进话来:“我管你们都是谁的亲眷,反正若是进了我辉月苑的门,便是我辉月苑的人了。”顾诗抬头一看,正是先前那个奶嬷嬷。 不过转眼工夫,她换了身黛色的宫装,腰间已经挂上了象征辉月苑的配饰,头上梳着一板一眼的平髻,昂头踱步过来,嘴里还念道:“想必你们都知道,在东宫,我们辉月苑也算数得着的高枝,安安心心做事,没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那几个宫女似见了猫的耗子一般,瞬息就没有声响,只听奶嬷嬷的独角戏:“我本家姓黄,你们叫黄嬷嬷就成,我也不稀罕那些虚礼,只希望你们当差后,都给我提起心,做事务必警醒些。咱们辉月苑的三姐儿年纪太小,若她人有个闪失我们这一屋子奴才,都得陪葬的。” 她瞧着小宫女被吓得瑟瑟发抖,才又满意笑道:“也不用太紧张反倒出错,辉月苑有不少姐姐的,遇事多逮着问问,”她又掐指一算,“你们也是有福气的,不知道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能与三姐儿一个岁数,日后若能伴着三姐儿出嫁,有的是好处。” 有好几人都被她描绘的美好蓝图吸引了。 本朝人一向早婚,而宫女出宫岁数虽不大,却也有些尴尬。即使她们大都有一笔还算丰厚的嫁妆,但家境稍好的男子要么是早与门当户对的人家订婚,甚至孩子都满地跑了,要么是身有隐疾c名声极差,自然都不是什么良配。 然而她们若选择家境稍差的人家,在宫里只端盘递茶c最多擦擦物件的宫女们,天长日久下,早已经干不了什么重活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们哪里能适应过来?所以大部分人,最后都成了继室,或是某个乡绅的妾,这已经算结果好的了,若是家里再在不要脸些,重新把人提脚卖了也是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 17 章 厌胜之祸(十) 但这都是无权无势普通宫女的遭遇,若像黄嬷嬷所述,能够以公主的贴身宫女身份出宫,那是体面十足,甚至更进一步,能混个女官之类的职司,在京里寻个官宦人家运气好做个正妻是绰绰有余的。宫女大都出身平民,幼时因家里窘迫才不得不进入宫中,若能够嫁入官家,就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 道理虽这样,但是辉月苑里总共空出两个差事,按虚位算最多也只需要五个人,过来的人起码得剪掉一半,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黄嬷嬷一眯眼,抬手就去掉好几个自带了绢花钗环,或者衣着细节处不太齐整,她围了几人转了一圈,又眼尖踢出一个胳膊上带疤痕的,以及一个悄抹了口脂的。 一下就只剩下六七人,那个带疤的还不服,开口道:“这是我前些天在针线房干活时伤到的,已经找药房买了药,定不会留疤的,求嬷嬷留下我吧。”似她这般都是在宫中当差才落下的疤痕,事出有因,通常是会被体谅的,毕竟真正由于不慎,在外面伤到的人,根本连宫门都进不来。 “辉月苑的人都是三姐儿的脸面,且这次挑的还是近人,可容不得缺漏,”黄嬷嬷头也不抬道,“姑娘家手一向娇贵,你还是好好把手养养,日后好生跟针线房的练练女工,磨磨性子。” 她还想解释什么,黄嬷嬷却一挥手,对身边人道:“除却我挑的几个,其他的都送回原处吧。” 黄嬷嬷似乎是个大忙人,挑了她们几个人后,就入了正屋不知忙什么去了,等了许久也没有出来的意思。顾诗几个在院里站得腿都僵了,终于有一个穿蓝色宫装的宫女过来,招呼道:“你们几个去那边侧厢里,你两个去小厨房帮忙,你去前厅”六七个人立时被拆成三四伙,得了命令,顿时做鸟兽散,顾诗与之前那矮胖的宫女被分到一起,只得一同往小厨房方向去。 大约是辉月苑只有三姐儿一个主人的缘故,小厨房里人不多,厨房掌事把两人各自分配到不同掌勺娘子手下帮忙,但因人生地不熟,两人都只得了择菜的活:“现下厨房其实也不缺人,只瞧着黄嬷嬷的面上才收了你们,先干些杂事吧。” 那身材矮胖的宫女似乎闷闷不乐,私下里还抱怨道:“我家从祖父开始就是宫里的厨子,自小便学着烹汤制糕,谁知到了宫里这几年,却连灶台都没摸到。” 顾诗随意安慰了她几句,才知这姑娘是真正的家学渊源,祖父c父亲,甚至姐姐就是那个徐掌事,都是做厨子的,她们家在宫里的膳房可谓鼎鼎有名。 “罢了罢了,”那宫女又对顾诗道,“我瞧着你好似是生面孔,大致也不知这些,日后都是做姐妹的,我叫徐风。” 一听就知这是她本名,顾诗犹豫了片刻,她并不知晓原身本名:“我是琴儿。” 徐风眉头一挑,态度却冷淡了些:“这是哪个贵人给你的名吧,倒也成。” 就在顾诗忙于适应新环境的时候,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中,太医们跪了一圈,殿内一片鸦雀无声,侍奉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盯着自己脚尖,动也不敢动弹一下,生怕皇上迁怒了自己。 “你们谁能与朕解释一下,不是说母后贵体安康吗?”当今圣上高居主位之上,逼视着底下一群太医们。 终于排位最高的太医院院使不得不站出身来,他上前两步立时跪下:“臣等无能,不能救皇太后性命”除此之外,却没更多的解释了,但皇帝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皇太后不仅是他生母,而且在他年少即位时给予了颇多助力,母子间感情是极好的。 “一群庸碌之人,来人,”皇帝一挥手,“把他们给我拖下去” “陛下且慢,”一位拖着九色凤尾裙的的绝代佳人,从回廊处走进正殿,衣裙摇摆处隐隐荡开一阵诱人的幽香,正是小了皇帝本人二十来岁的继皇后,“莫要为这些人污了陛下多年积累的名声。” 虽然心情极差,但是瞧见自己心爱的妻子,皇帝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脸上仍没好气的道:“也罢,既母后还活着,便准他们戴罪立功,”他又死死盯着那些太医,“这次可不准开那些无甚功效的温补方子。”皇太后的病情便是因为这些庸医尽开具不对症的药方,才越拖越严重的。 “是。”下面的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这次竟然就这么简单被放过了,但为了自个儿身家性命,趁着皇帝没有后悔,都赶紧找了理由退下。皇帝现下简直不可理喻,皇太后本就算高寿了,早年就卧病在床,靠着太医院的药方子才又拖了好几年,现下就算突然驾崩,也是正常的喜丧,民间比她短寿的多得去了。 继皇后盯着最后一个太医走出正殿,才亲密的凑到皇帝身边:“陛下,臣妾听闻上古之时,巫医不分家,凡是有病之人皆是请了二者方才得以痊愈,现下皇太后重病,太医院对此却没有对症之法,不如请那上好的巫者来与皇太后瞧瞧?” 这说法皇帝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当世巫者越来越少,才一时没有想到罢了,一听此议,立时激动得一拍案桌:“正当如此。” 然后却又发愁起来:“只是本朝巫者有技法者不多,大都是招摇撞骗之辈,难道请国师出山?”只是本朝国师地位崇高,一向称与祖灵神祗往来,只保江山社稷,一般除了大年祭祀,就算是皇帝召见,他也是能够拒绝的,皇太后这个名号,真不一定能让国师亲自出手。 继皇后连忙道:“这巫者之事,臣妾倒是略知一二,”她做出一副回忆的姿态,“臣妾幼时与母亲居住在睦洲别野时,不幸生了一场大病,气息奄奄,当地却只有些医术平平的赤脚大夫,束手无策之际,恰逢一巫者救了臣妾性命。” “只是听闻巫者皆是游历四方,现下不知过了多少年,哪里还能寻到那巫者踪迹,”皇帝却摇摇头,不太报希望,“多半是无用之功。” “怎么会是无用之功呢,”继皇后反驳道,“去岁臣妾之父回乡时,就瞧见过那巫者在街边就地摆摊算卦,好似还购置了宅院,睦洲风水古来就极佳,她多半准备在此定居了。” 皇帝眼睛一亮:“那倒还可,只是,”他忽的想到什么,犹豫了下道,“国师还在朝,若是皇宫请了其他的巫者,怕惹了他忌讳。” “但是为了母后病情,我们不能因噎废食,”继皇后竟自请缨道,“不如陛下便让我娘家来办此事可好,臣妾父亲兄弟均是出身睦洲,不瞒陛下我家在睦洲尚有几分名望,定能把巫者请来。” “那便成,此事便由你家全权负责,若是不能,可唯你是问?”皇帝果断道,国师的态度自然没有他老娘的安危重要,若能委婉些自然更好,他自认为这样也算给国师留了几分面子。 继皇后笑着应下了:“虽臣妾见那巫者时年纪尚小,但也隐约记得她性情极好的,陛下便安心等着。”她心里估摸着,自己父兄现下应当要到睦洲了吧,那个老骗子还能派上些用场也是好事。 本来朝廷就事务繁忙,现下皇太后病情更是雪上加霜,皇帝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眉脚,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皇太后突发重病,太子他可有过来?” 继皇后闻言面上一愣,内心却盘算开了,这几日她为了扮演孝媳,一直长时守在慈宁宫侍疾,自然知晓这皇太后真正卧床不起其实没两天,先前病情也不算太重,太子每日来是来了,却与平日请安无甚差别,只是对侍候的宫人多了几句话罢了,她张口便道:“太子殿下并未前来侍疾,听说最近东宫事务令他焦头烂额了。” “是吗?”皇帝脸色似乎阴沉了一些,他不想再提太子渊之事,只道,“也罢,那就让太子渊忙着吧。”继皇后瞧着他嘴角微翘,若是她主动提前太子倒不好,眼下结果正是完美。 在宫中生活多年,她早已学会了说谎话的最高境地,九分真一分假,保证让人查不出错来,幼时大病是真的,巫者也是真的,甚至她屡经波折最终被人救了性命也是真的,但能不能治好皇太后就不一定了,她只是向皇帝提了个建议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 18 章 厌胜之祸 (十一) 宫中皇后亲下口谕,又由当朝国舅爷督办此事,地方官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路放行,若按古律,似巫者这般来历不明之人,明面上是被禁止入京的。最后不过一月,皇后的兄长便快马加鞭,押送着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进入皇宫角门。 直到那位身穿祭服c神神叨叨看不清面孔的女人走进坤乾宫,被继皇后召见,又赏赐了东西出来后,东宫那边才得到消息。 “怎么回事?”为了安抚年幼的女儿,太子渊这几日都在辉月苑办公,连常用物事都挪了过来,竹桑挽着袖子给他倒上一杯浓茶。 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下,道:“那个女人是继皇后邀请来与皇太后治病的巫者,据说其手段神鬼莫测,能活死人肉白骨,从前在睦洲隐居,似乎当地是万家生祠,颇得百姓敬仰。” 太子渊听得拧起了眉头,继皇后百般计策请人为皇太后治病,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有一点:“什么时候,巫者能够治病了?”在他印象中真正的巫者就是国师那样,擅于祭祀,通常习惯于与亡者打交道,身负不少奇异的技法,但是于活人怕是没什么助益。 “据说上古时候是巫医不分家”小太监逐渐闭上了嘴,他并没有读过书,对这些典故一样的东西是两眼一抹黑,从别人嘴里听来,只能记个一星半点,说到一半通常肚子里就没货了。 但是这些信息,也足够太子渊产生一些猜测,他不由感叹:“皇太后万金之躯,继皇后真是胆大妄为。”他不是一心扑在生母病情之上的皇帝,从旁观者的角度,立时就看出继皇后这个理由的漏洞来。虽然上古的确是流传着‘巫医不分家’的说法,但现下可不是上古了,巫医所长早各有偏重,又经由历代人研究归总,若真论医术,太医院的人怕得甩巫者好几条街。 “话说”太子渊忽然抬起了头,“有新的巫者从睦洲过来,国师知晓此事吗?” 小太监摇摇头:“继皇后似乎就此事对当事的宫人下了封口令,皇宫外面应当是不知道的。” “这下可麻烦了。”太子渊心里一凉,他与国师交往有些时日了,对巫者群体大致也有些了解,大约是平日鲜少遇见同类的缘故,两位巫者相见时总会过分激动,一言不合就开始斗法。虽然现在巫者已经不比上古时候呼风唤雨c无所不能,但各种技法也更加凌厉锋锐c难以觉察,皇宫乃是一国重地,万一被殃及池鱼,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可要通知国师?”一直在旁边立着侍候的竹桑试探着问。朝廷人都知道,他们东宫是亲近国师一脉的,突然出现新巫者踏入皇宫,他们理应给国师报个信才是。 太子渊拧起眉头思索片刻:“你让杨立成去祖庙里传个话吧,既都是巫者,此事便让国师解决。”杨立成是他身边太监总管的本名,向来备受重用,令他走一趟也表现出东宫的诚意,想来应该够了,毕竟那个新巫者是继皇后带来的,明眼人都知晓与他东宫并无关系。 “是。”竹桑低声应了,自她得了太子渊的许诺之后,就被准予旁听这些真正的东宫要事了,她心里不由一阵激动,过了好一阵才强压下去。 “想来新巫者在京城也并无居所,不知她在何处落脚?”竹桑问。 “多半是在楚国公府吧,”继皇后本姓为楚,楚国公府就是她的娘家,“反正皇宫是不可能留宿的。” “皇太后那边我问过太医院的人,”太子渊提点道,“若无意外,近几年应该没太大问题,就是需要平日更加仔细看顾,你日后得了封便与慈宁宫那边走勤些,无事便去凑个人气,总不会出错。” 这是真的把竹桑看做自己妃妾了,竹桑连忙俯身称谢,东宫妃妾行走后宫,不论位分都是太子渊的脸面,是万万容不得一丝疏忽的。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奴婢谢殿下教导。” “现下为何还自称奴婢,故作姿态,”太子渊突然笑道,“我听外面不是都开始叫你夫人了吗?”本朝规矩,除太子妃c太子嫔称‘娘娘’外,其余东宫妃妾局高位者,可称‘夫人’,竹桑将要得封的‘良娣’也勉强够上了高位的尾巴。 虽然知道他在说笑,但竹桑却不敢冒这个风险,她谨慎道:“只是我屋子侍候的几个小丫头沉不住气随便叫叫罢了,在东宫其他地方可没这个说法的,殿下这般说法,奴婢是不认的。” 太子渊哈哈笑了两声:“你还是那个性子,”他神色突又一变,“三姐儿那边也要劳你多费神,大概在太子妃来之前,你都得看顾着,可不要再出现前几日的疏漏。”竹桑心里似蜜一般甜美,虽然她做太子渊房里人已经好几年,却从未真正插手过辉月苑之事,照顾太子渊亲女虽辛苦又容易吃罪却也算得上‘代行妻职’了吧,与之前她掌管东宫杂事完全不同,只希望太子妃能晚些嫁进来。 因为真正的巫者传承早已没落,在民间打着巫者旗号的,十个里有九个都是骗子,剩下一个还是半桶水叮当响的货色,实际上没多少本事。整个东宫其实对新巫者并不太在意,仅仅是以为继皇后不知从哪里拉来讨皇帝欢心的玩意,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东宫犹豫如何处置新巫者之时,京郊的一处荒僻小客栈却来了一定深蓝的轿子,顿时吸引了无数闲人围观。那轿子不大,却是上好的晋州蓝绸所制,从外面瞧着极是光鲜亮丽c引人注目,且除了四个抬轿的脚夫,还跟了四个做随从打扮的人。 这派头若在城里并不显眼,随便一个稍有品级的小官,都会给自己整这么一队人做体面,但是对这个主要接待外地客商c寒门士子的小客栈而言,那真是顶顶的奢侈气派。 那蓝色小轿刚刚落地,便见随从里领头的先一步从栈门进来,走到客栈柜台前:“掌柜的,开一间上房,两间中房,备好热水c饭菜,待会直接送房间去,”他从随身包袱里摸出两个银锭子,扔到柜台上,“多的不必找了,让小二利落点就成。”掌柜的是经年的老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官窑所出,连忙热情的应了,只把银锭子收好,随意出手就是此等物事之人,无不出自非富即贵之家。 他交代好了,转头就瞧见一姑娘已经从轿子上下来,一袭翠烟曳地裙,肤如凝脂,眉眼间极是秀丽,她手中还小心翼翼的搀着一个全身罩在黑斗篷中的人,看不见面孔,只有斗篷外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其他的几个随从紧围在他们身边,想要挡住周围人愈发肆无忌惮的目光,但小客栈中闲汉太多,他们成效不大。 “陇烟姑娘,你怎么先下来了?”领头的随从口中有些责备之意,之前说好的是让他寻客栈订房的,难道是对他放心不下?一个随侍的未婚女子又不是丫鬟婢女之类的,竟然亲自下来盯着,真是乡下人完全不顾体面。 “我们一路张扬的过来,抬着个轿子晃晃悠悠,从内城跑到外城,又从外城跑到京郊,这耽误的工夫,”陇烟貌似平淡的反驳道,“不如之前就在楚国公府住着呢,好歹少了几分折腾。”这话□□味十足。 “在京城里,我们楚国公府敌手众多,”那随从不得不解释,“难免有从你们这边下手的,万一出了事都担待不起。”他也是有苦说不出,本就是听命令行事的,楚国公府的家生奴才们一听这差事就躲了七八丈远,要不也不会落到他头上,都是难对付的主儿。且先前不就是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愿住在楚国公府吗,现在突然在他面前变卦,简直让人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 19 章 厌胜之祸 (十二) 陇烟还想说什么,身边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女声:“近月来一路奔波,老身年纪也大了,这身子骨实在吃不消,还是需尽早上去歇着,老这位壮士回楚国公府告一声。” “也罢,”随从瞧着老太太开口,言语不由软和了许多,“就先凑合这个小客栈,只是望这位刘巫祝”他话音未落,就见那老太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身不敢妄称巫祝,实是所学不多,且我家已远离巫事多年,若被旧人听闻,恐会遭人笑话,”她道,“还请壮士不要多言,就叫我凡俗间的名号吧。”凡俗的名号就没什么特别的。 “那还请刘老夫人多加小心,”那随从也没有坚持,便道,“我主家人家,令我告诉您,既然您不愿意进驻楚国公府,我们也不好强求。只是明日皇宫会再次召见夫人您,都由我带人接送。近些时日若是国师派人来,最好不要搭理。” “多谢贵主人提醒,那我们就先上去了,”那斗篷微微一动,“我这侄女在家被宠坏了,说话不大中听,还望阁下不要在意。” “无妨无妨”那随从连忙道,他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真正算起来家中的大闺女不过比这陇烟姑娘小上几岁,哪会与她计较。 等两个女人及几个随从都上了楼去,大厅里一阵轰然。这小客栈本就鱼龙混杂,各色各行人俱全,难免有人怀着些歪心思。 “那姑娘长得真是”说话人也不知怎样用言语来形容。 “大概大户人家的姐儿,与刚刚那个也相差不远了。” “你们想太多,随从那么多,怎么凑得上去?” “你忘了?”有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插嘴道,“这个客栈是私家改的,不像京里大客栈那般,上房旁边就是中房c下房,我们客栈里头,上房c中房不在一层的吧。”大厅内气氛一滞,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可好办多了。”顿时有人摩拳擦掌起来。 望着几个仗着着胆子大,光明正大上去踩点的人,那书生不由啧啧出声:“既然不是巫者先让我瞧瞧你有什么本事吧,要跟国师唱对台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东宫辉月苑之中,顾诗却是终于获得了接近太子渊的机会,完全是一次意外。 小厨房虽说只是为辉月苑众人烧饭的,内部却也有个三六九等,除开太子渊自带大厨外,这给三姐儿烧饭,与给一群宫女太监们烧饭可是完全不同。与她一起被分来小厨房的那个徐风,似乎相当自信于自己的厨艺,屡次在掌勺娘子面前表现,整日的泡在灶台上,顾诗根本插不上手。 大概是看她比较闲吧,又不擅长烹饪,小厨房主管就给她派了送饭的活计,单只负责给宫女的,从辉月苑看门的老妈子,到正殿书案前有品级的女官,基本都由她来送,人数不多却分散。 顾诗第一次感觉这辉月苑实在不小,她腿肚子都在发抖,这来来去去手上东西也沉,还好宫女的饭盒里没什么汤水,不然早洒出来了。 她拎着踏入正殿旁边一个独立的抱厦,这抱厦里就是东宫不多的几位女官之一。由于太子渊过来照顾三姐儿,她们也不得不一起跟过来,这女官说着好听,也就是高级些的宫女。 “顾诗,”她从书简里抬起头,首先招呼道,“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竹萱姐,今日后门那边关了,少了个需要送饭的人,可不就来得早了吗?”顾诗笑着应道。 这竹萱跟竹桑似乎是一批的宫女,一同被先皇后赐到东宫,与早混成太子渊房里人的竹桑不同,她一直是个女官,按宫中规矩也很难分到小宫女侍候,又一直没有看上眼的人,所以才轮到顾诗给她送饭。且她性子极是随和,顾诗没几日就与她混了个脸熟,没人时也能搭上几句话。 “今日有什么菜色呢?”竹萱好奇的问。 “就是平日常见的,我另外给你加了份桂花糕。”顾诗把饭盒递给她。 “小厨房的菜单就是这样,百年不变一次,”竹萱忍不住哀嚎一声,神色间颇为生动,“话说,这时节也有桂花吗?”她没忘记辉月苑里似乎就有好几株桂花树的,这几日也常从那边过,似乎只瞧见了绿油油的叶子,连个花苞都没有。 “似乎是去年攒下的花瓣,日头里晒干了,”顾诗答道,“搁在地窖存着的,主管宝贝着呢,好像是说三姐儿最近食欲不振才拿出来的,我拿了块小的与竹萱姐尝尝味。” 那饭盒子一掀开,第一层就是桂花糕,竹萱一瞧,果然是只有一块,不由笑道:“你这鬼丫头,”她也不用玉箸,直接两指捻起唯一的桂花糕放进嘴里,一股清甜顿时在口腔里扩散开来,“这是谁的手艺,还真不错。” 顾诗摇摇头,多半是小厨房哪位掌勺娘子做的吧,她也没多注意。且这宫里头真正有手艺或者秘方的人,做活时都是刻意避着人的,要去探究也没那么容易,她只是把现成的吃食直接装进饭盒带来了。 “算了,就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个”竹萱喃喃道,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有其他人推门进来。 “大中午的,怎么把关上了?”顾诗心里一惊,竟是个男声。 这边竹萱已经跪下了还拉了她一把:“见过殿下。”顾诗连忙垂着头,跪在她后面。 “跟我还这般客气?”这抱厦里也没有什么屏风之类的器物,太子渊第一眼就看见了这边的情形,“怎么还有其他人在?” “这是小厨房的琴儿,”竹萱连忙答道,“平日都是她与我送饭的。” 太子渊嗯了一声,在饭点还愿意在外跑的人也不多,一错眼没在意:“都起来吧。” “不知殿下所来何事?”竹萱小心翼翼的问。 “你把上月里国师送来材料的目录找出来与我瞧瞧,”太子渊直截了当的道,“好像辉月苑里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竹萱闻言,忙转身拉开书案下的暗格,从里面取了本暗黄的小册子出来,太子渊伸手接过翻开,屋里顿时只剩下翻页的声音。顾诗靠在墙角,假装自己是一朵壁花,恨不得把自己镶在屏风里,真是尴尬了,这两人竟完全没有避着她的意思。 “这个,这个和那个,”太子渊指着册子对竹萱道,“你让宫人仔细做出来,都是今年国师要的新种耗材,可不能让他们敷衍了事。” “殿下放心,东宫现下闲置宫人众多,给他们些活计也好,”竹萱毫不犹豫的答道,“我定会让人仔细看着,且他们都是做惯的。” 宫里头这么多宫人,需要伺候的龙子龙孙却没那么多个,大部分都是处于吃闲饭的状态。在先帝时,皇太后就曾下懿旨,令宫女们为边疆将士们缝制冬衣棉鞋,因是善政所以颇得人心,逐渐演变为宫中常例,现在给国师做活,性质也相差不大。 “交代给你,我是放心的,”太子渊点点头,他目光一移却是发现了案上的饭盒,“竹萱你现在才用饭吗,可是辛苦了。” “能为殿下办事,都是奴婢的福气,哪里称得上辛苦”竹萱摇头道,太子渊便又宽慰了她几句,就借事忙离开了。 这就是顾诗第一次与太子渊碰面,说实话,印象不怎么好。 “我瞧你的差事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做什么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竹萱用完自己的饭食,瞧着顾诗收拾碗碟的时候,突然关切的询问,“莫不是得罪了小厨房的管事?” “我方才来辉月苑不久,哪来得及得罪人,”顾诗无奈道,“实在是性子与她们合不大来。”这辉月苑的宫女们,比排房那边的还要冷漠些,且还多了个竞争的关系,本就是人防人的,她不留神间,就已经被孤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 20 章 厌胜之祸(十三) “那既然如此,”竹萱垂头不好意思的道,“我瞧着咱俩还算说得上话,要不你到我这里来,算是做个伴儿,如何?” 她竟然给出了邀请,顾诗思量了片刻,却同意下来。 暮色渐深,因三姐儿身体虚弱的原因,现下每晚都睡得极早,辉月苑随之陷入了沉寂,与之相反的是,此时京郊的小客栈却热闹起来,上演了一场偷梁换柱的好戏。 三楼的天字二号房,刘老夫人和她的侄女就住在里面。这客栈的上房算不上多好,桌椅板凳也只是普通的松木,家什等大件摆设都寥寥无几,胜在常有人打扫,还比较干净。陇烟忙着收拾屋子,主要是把两个家用陶瓷茶杯之类的小物件摆放在桌上,还有床单被褥都换成自己家带的,她们不用客栈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陇烟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她不由哀叹:“底下小二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贪了我饭钱?” 刘老夫人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听了她话,只开口道:“你拿那个绿色的包袱里面,有离家时准备的面饼,若实在觉得饿,就先取了吃吧,出门在外的自然不方便。” 陇烟撇撇嘴,却不太情愿,两人的行李都是她收拾的,哪个包袱有面饼她当然知道,只是能吃上热饭热菜,谁还想吃干粮。虽然那面饼是用家里过年节时候才见的白面摊的,但是先前坐在马车里,从睦洲到京城,白天黑夜的赶路,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她早吃腻了。 “还是不了,”她道,“我下去催催吧,先前可是交了定钱的。”陇烟说着便披上外袍,准备起身出门。 “下雨了”刘老夫人却突然道。陇烟闻言一愣,立时听见外面‘滴答’声连绵不绝,这不仅是下雨,而且下得不小,明明之前还能瞧见明亮的月光。 雨声逐渐变大,她们房门却被敲响了:“请问有人在吗?”是个粗哑的男声,听起来不太像是年轻的客栈小二的嗓音。 陇烟拧起眉头,挪到房门处:“谁啊?” “先前与姑娘一见如故,茶饭不思,特上门来望能一亲芳泽。” 真是万万没想到,陇烟愕然,竟然有登徒子找上门来,她可不是独自一人,这是无视了她姑姑吧。她不由羞红了脸,没有回应,只用背抵着门,京都的人怎么如此荒唐?刘老夫人仍旧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过了一阵,那人似乎瞧着陇烟不会开门,便放弃了。听着房门外恢复平静,陇烟才松了口气,但她心还没完全放下,却又有人敲门,仍旧是陌生的男声,这次陇烟也不答了,只保持沉默,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陇烟的拒绝,很快就走远了。就这样,不过半个时辰,竟来了四五个人。 这下,就算是再蠢也发现不对了,那些人突然一窝蜂的凑到上房,陇烟感觉有些不好,她想起了那随从的提醒,下意识把自己包里的妆奁拿了出来,与一般女人的胭脂水粉不同,她的妆奁里面,是排列得齐整的指甲盖大小鼓鼓囊囊的纸包粉末。 这房门是木质的,不过从里面插上个细瘦的门闩,若是有人要闯门,可是再容易不过。她瞧着刘老夫人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小心的把一只纸包取出来,两眼盯着房门一动不动,但外面动静却停下来了,令她一口气卡在胸腔差点下不来。 客栈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乱,没想到皇城脚下竟是这个样子,走廊上似乎没人了,只是陇烟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在房门后守了许久,她与姑姑都是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虽然也有些技艺傍身,却也防不过那些两面三刀的歹人。 果然,不过一柱香时间,房门又被敲响了,陇烟已经有些烦不胜烦,道:“若是无事就不要再敲门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暗暗捏紧了手心的纸包,感受着纸包光滑的触感才心安了些。 外面的人似乎一愣,过了片刻才答:“难道不是客人您要的饭菜吗?” 说出这话的,陇烟眼前一亮,客栈的饭菜终于送来了,却先从门下缝隙中观察,见是双黑底皂靴,才连忙唤道:“是我们要的,是我们要的,”这皂靴是跑堂的杂役常用的,她也没多想,立时拔出门闩,一把拉开房门,嘴里还抱怨,“你们客栈动作也太慢了吧。”因为这小客栈看着就偏僻,她也没有要什么山珍海味,就点了几道家常菜,谁知却用了这么长时间。 “实在抱歉”随着房门大开,陇烟却皱起了眉头。映入眼帘并不是一身利落短打的店铺小二,而是一个做书生打扮的,也不像是来客栈帮忙的人。他穿了一身湖蓝的丝绸长衫,粗看破破烂烂的。但略一打量就发现,那衣裳质地都是极好的,就是糟蹋了些,瞧着似是泥水你滚过一般,且其腰带处还挂了一枚双鱼和田白玉佩,那成色瞧着似乎比睦洲县令家夫人戴的还要好。 门一敞,那书生打扮的人便用胳膊肘抵住了房门,陇烟也拿他无法,只能没话找话:“你们客栈里头的闲人也太多了,一到晚上尽是来到处敲门的”只是她瞧着书生端着漆盘上,还有自己要的几道小菜,忍不住道,“这饭菜我先拿进去了,你待会再上来收碗碟吧。” 那书生仍没有动,死死矗立在门口,眼珠子倒是转了一圈,好像在打量整个屋子,他手一松,漆盘连带上面的瓷碗碟c陶盅落地地上摔成好几瓣,汤汤水水留了一地,突然呵呵的笑起来,整个人都在不自然的抖动:“你们就是从睦洲来的巫者吗?” 此话一出,陇烟惊得两手无措,巫者这个名号她并没听说过,她手一晃,那书生立时伸手用力拉住她腕子:“小姑娘家,手上拿的什么危险东西,这样的物事怎能在外随意使用?”陇烟感觉手上一阵剧痛,眼泪快掉下来了,却本能把拳头攥得更紧。 倒是刘老夫人开了口为她解围:“这位阁下,我们的确是睦洲来的,却并非巫者,不然早去祖庙拜访了。”她瞧着书生年轻的面孔,心里不太确定,听闻京都唯一的巫者‘国师’,似乎已经年逾百岁,这人难道修成了返老还童之术? “不是巫者?”那书生瞧着面上有些为难,“那你怎会知道祖祠之事?”当今祖祠是皇室私用,对一般百姓而言,就是无关紧要的禁地一样的存在,大家都不会关注已死之人,即使他们从前身居至高之位。 但对于巫者来说,祖祠却是不同的,只因祖祠中有国师的存在,按规矩,京城是国师的主场,他在五十多年前就开始留守此地,所有巫者来到京城都得先到祖祠见礼拜会,以表自身没有恶意,以免遭遇不必要的冲突。 “我师承睦姬,但是资质低下未能学会巫法只能以药学混口饭吃。”刘老夫人面对陌生巫者,也是相当谨慎。 “睦姬?”书生思索着,“好像听过这个人。”睦姬此人,以女子之身成为巫者,听闻收录了许多女弟子,尤擅于炼制巫药,其实药学也算是巫法的一个分支。 刘老夫人闻言,便道:”家师睦姬,不比国师大人巫法高深,只是在睦洲偏远之地有些名气。” “没想到你竟然是睦姬的弟子?”书生前面还在感慨,而后却话锋一转,“只是你以巫技谋生,却应了皇后旨意,在此时私入京城,却是不该” “那那该怎么办?”刘老夫人也有些茫然,她其实就是个乡下老妇人,虽曾经在巫者门下修习,但因未入门的缘故,并不清楚巫者之间的规矩。 “也罢,”那书生走到老夫人近前,“看你们都是巫传嫡脉的份上,就留你们一条性命,只需要借你面孔名号一用。”这话并不是请求,他说着也不多解释,直接一掐指,那刘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变成了一个指节大小做工粗糙的石头人,陇烟在旁边都看傻了,整个人瑟缩在墙角,她是第一次见识巫者的诡异行径。 “哦对了,”他终于想起了陇烟,“还有你这个傻丫头。”手指一动,便把两个石头人都塞进了包袱的最下面,用衣服牢牢盖住。 “他人都道我性子温和,你们遇见我可是运气”书生嘴里还喃喃道,“便暂时忍忍,先待在包袱里吧,” 他却忽然抬起自己手臂一看,“差不多到极限了。”只见他前臂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竟裂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深可见骨,却没有血液流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 21 章厌胜之祸(十四) 次日,楚国公府随从们带着轿子到达客栈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就见这边已围了一大群闲汉,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领头的灰衣随从两眼一扫,竟瞧见京兆府的衙役在,这可是稀罕。 他一愣,想起客栈楼上的姑侄二人,心里不由提了起来,虽然她们两面上瞧不出什么,但听闻巫者都是心思晦测之人,莫不是惹出什么事来了? 灰衣随从掏出楚国公府腰牌,走到衙役跟前:“请问这位差人,此地可是发生了何事?”一边还塞了一锭碎银过去。 那衙役亲身挡着一群闲人,摩肩擦踵的各个人身上的气味扑鼻而来,本就十分烦躁了,瞧着楚国公府腰牌,嘴角才极勉强的带出个笑来,又接过那锭碎银,捏了捏,约莫值得他半月月钱,神色间才随和起来:“里面那家客栈,今早上被发现死了个书生好像是从三楼一头栽下来,一地的血,那个惨啊,我就先避出来了。” “是三楼?”好像那姑侄俩也住三楼,那随从心头更是一凛,难道巫者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是啊,本来那客栈也不高,”大概是看在一锭碎银的面子上,衙役多说了两句,“若不是书生掉下来时头先着地,说不得还能保住性命。” 随从还想过去看看,衙役却阻拦道:“你们都是伺候贵主的体面人,里面死了个人,实在是太肮脏了,万一进去沾染了不吉之气”随从被他说服了,他是做人仆佣的,若真的惹上污秽,怎还好在留在主人身边——那一家子不就喝西北风去了吗? 只是那姑侄之事,却也容不得轻忽,他决定让衙役去帮帮忙:“楚国公府有两位贵客暂居与此客栈中,我们现下不好进去,不知这位差人能不能帮我们叫一声?”一咬牙便又掏出了几锭银子。 衙役瞧着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己今日竟是要发财了,立时抢过银子,生怕那随从反悔:“交给我就好,你们就在这等着吧。”他跟身边同僚耳语了几句,便转向客栈的方向行去。 他还没走几步路,却听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女声:“前面可是楚国公府之人?”抬头就瞧见一个裹黑羽斗篷的老妇人从客栈那边,颤颤巍巍的行过来,衙役心里一阵失望,不用他去叫人了——但是银子他不会还的。 灰衣随从下意识迎上去:“是的”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他目光环视了一下‘刘老夫人’周围,“不知陇烟姑娘呢?”那个略带点娇气,老是与他们找茬子的姑娘竟然不见,她不是一直与刘老夫人形影不离的吗? “不好让她小姑娘家的同我在外奔波,抛头露面,”老夫人答,“昨晚我把她送到京城的亲戚家寄住了。”这个理由,端的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寄住也好,”那灰衣随从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刘老夫人家竟然有在京城的亲戚,“老夫人为何不也去亲戚家?”不愿去楚国公府也就罢了,毕竟高门宅邸外人待着确是不自在,但是亲戚就不同了,刘老夫人年纪如此大,亲戚那边就算是关系不太亲近,看在半个长辈的份上,也会仔细看顾。 “我去干什么,打秋风么?”‘刘老夫人’没好气的道。 灰衣随从摸不清她们家族的情况,一时也只得生硬的转移话题:“现下时候不早了,内宫门已开,大朝会都到一半了,我们得赶紧进宫,还请老夫人上轿,皇后娘娘已经等待多时。”老夫人没拒绝,顺从的上了楚国公府的轿子。 而另一边,祖庙也得到了太子渊遣人捎来的消息,国师仍在闭关,杨立成带着太子渊命令而来,却只见到了开阳。 “家师现下不见外客,杨公公若无要事就请回吧。”开阳对外面态度还是相当正经。 杨立成长吸了一口气,国师态度向来傲慢,这种待遇实在他预料之中,作为东宫太监总管,他已经许久没被人慢待过了,只想扭头走人,但是一想起太子渊便默默忍了,为了缩短憋闷的时间,他决定直入正题:“宫中皇太后病重,继皇后邀请了睦洲巫者为皇太后诊治昨日睦洲巫者已经抵达了京城。” “这不可能,”开阳拍案而起,“若真是睦洲巫者,怎会不来祖祠报备?”他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国师传承,自然心里也不太信那巫者诡秘之事,但是多年跟在国师身边做侍童,耳濡目染之下,对巫者那些繁规旧俗却是了若指掌。 一个外地的巫者到达京城之后,竟不主动到祖祠处拜访,不论缘由,这是藐视国师威信的行为。祖庙不知道则罢,如果知道了,就是明明白白的挑衅了。 “当今继皇后势大,又关系到皇太后性命,”杨立成貌似无奈的摇头道,“宫中自然是顾不得其他了。” 开阳咀嚼着他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全国上下均知,当朝国师是先帝慧眼识珠册封的,在朝廷地位超然。但是先帝早已作古,当今圣上大权独揽,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国师却仍占据着祖庙要位,无疑是有心人眼中明晃晃的靶子。 “国师之位事关社稷,你不必多想,”杨立成又换了个口气道,“只是因继皇后的缘故,皇上已答应今日午后,在乾坤宫接见那位睦洲巫者,不知国师具体有何打算?”他等于说了一堆废话。 “此事不需杨总管你操劳,”开阳终于忍不住送客了,“我会直接转告国师。” “如此,”杨立成满意的点头,“想必国师定能妥善的处理此事。”说完他也不愿多待,脚下带风的离开了祖祠——这边本就是个晦气的地方,若不是太子渊亲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琴儿,谁是琴儿?”膀大腰圆的小厨房管事,站在门口叉腰一脸凶悍的叫道。整个屋里,从掌勺娘子到外面来帮忙烧火的粗使宫女,个个都战战兢兢起来,紧闭着嘴都不说话。 这个管事是外面来的,听说与皇帝身边某个半大不小的女官有点亲戚关系,虽然自身不通厨艺,但仍然占着厨房这个油水十足的地方,是个典型的空降,在一众宫女中威信并不高,就靠着吆五喝六的给自个儿撑点脸面。宫里的都是人尖子,心思透亮,自然都明白这情况,遇事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惹麻烦,且说不得还能浑水摸鱼一通。 但是总有冒脑袋的愣头青,就在顾诗埋头在人群中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她身后推了一把,还朗声道:“不是正叫你吗,莫让管事久等。”扭头一看,竟是徐风。 顾诗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到管事面前,顶着她愤怒的目光,心里已经估摸到缘故,多半是竹萱那边已经递消息过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你就是琴儿?”管事问。 “是的。” “这人往高处走,我也不好留你,”管事抬声道,“只是我们小厨房的也会给太子渊c三姐儿烧饭,而竹萱你自己愿意也罢了。” “竹萱,有这个人吗?”后面似乎有哪位掌勺娘子轻声问身边的同伴。 “不知道,”同伴答,“没有听说过这名号,但消息都过来了,想来也差不离,都是宫里的,谁知道有多少差事呢。”宫里的人事有名的繁杂,无关之人根本理不清头绪。 “似乎是有吧,这名字是与竹桑姐一个资历的,”有人接道,“咱们院里的确是很少听说。” “不是说年前,竹萱还在东宫领过宴吗?” “你记错了,领宴的是竹桑啊。” “哎呀,她们名字太像我都记混了。” “哪有像不像的,不都是先皇后赐的名吗?” 众人都向顾诗投来或同情,或窃喜,或疑惑的目光,顾诗只道:“我在厨艺之上一窍不通,”余光瞥见几个掌勺娘子摇头感叹的动作,她们对新人都是真心教导的,这琴儿平日在厨房干活其实都还算勤快利落,但是一到灶上,那手就抖得跟筛糠似的,锅也端不稳,火苗不知不觉就烧上去了,好几次差点没把厨房点着,也确实不是这份料子,“大约是不太适合小厨房的差事,还请掌事准许我离去。” 掌事的神色十分精彩,这理由听着是无懈可击,结果却对着她脸打。只是她的小厨房是隶属辉月苑,而竹萱则是太子渊的亲信,大概只有竹桑能压她一头,这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极不情愿,最后也只说了几句酸话,就放人了。 瞧着顾诗的背影,她左看右看仍觉似乎忘记了什么,此时徐风突然提道:“琴儿不是从正殿排房那边过来的吗?” 管事只觉眼前一亮,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是的,她不是竹桑姐的人吗,怎地现在却跑到竹萱那边去了。”竹桑和竹萱,一字之差,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这事可怎么是好”徐风状似为难。 “琴儿这事可办得不地道,”管事冷笑了两声,“此等大事,我们不好也打搅竹桑姐,但略提一提还是相当必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 22 章 厌胜之祸(十五) 那边,顾诗已经到了竹萱起居的抱厦,那人似乎仍在看着一本薄薄的账册,偶尔还拿笔勾勾画画,她仗着自己眼清目明,远远瞥了一眼,这好像就是上次那一册,封面的字一模一样。 竹萱也注意到顾诗的视线,也不避着,反而光明正大的把账册摊开放到书案上:“你对这些也有兴趣,真是少见?”却激起了好为人师的性子,她以为顾诗与大多数宫女一般不识字,还拿了根炭条才纸上画了个圈,问,“你可知这个字是甚?” 那是个繁体的‘一’,虽然顾诗自己动笔写可能会缺胳膊少腿,但是认出字来还是没问题的,但是面对竹萱自然不能这么说。宫女们大都出自贫寒之家,填饱肚子都不容易,更别提学字了,男丁也不一定有这个待遇。那私塾最简易的束脩,也当得起她们几月的饭钱,且还要加上年节的谢师礼,所以宫女们大都是目不识丁,偶尔一个能写出自己名字都算是拔尖的。 “这个”顾诗做出一副迟疑的模样。 “其实与这个没什么分别,”竹萱瞧着顾诗不像是完全没底子的,便又在那张草纸上写了个俗体的‘一’,“这个可能在民间用得多些,你应该认识吧。” “这个我认识。”顾诗连忙回道。 竹萱似乎满意的瞥了她一眼道:“只是我们记账都得用繁体,等你多习几个常用字,就能来帮我的忙了,”说罢,她又强调道,“还是得多练练,咱们东宫也不缺那笔墨纸砚,从今日起,你便开始吧。”没想竟然能够挖出一个可塑之才,识字的宫女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她还不错。 顾诗难以想象自己竟然这般幸运,本要直接大方谢过,突然想到一般的平民出身的小宫女是不会如此的,她立马摆出诚惶诚恐的神色:“我哪里有习字的福分,竹萱姐还是让我给你端茶递水吧。”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竹萱不甚在意的一摆手,“哪需你日日跑前跑后,没得折了寿的,且我这屋里头,托了太子渊的恩令,也常常有粗使宫女来使唤你原本应该也是读书人家的闺女吧,有这机会你就好好学吧。” 她话说得这般重,顾诗便顺着道:“那要麻烦竹萱姐了。” “我这里也没有正经的字帖,”竹萱在屋里唯一的书柜中翻找着,终于从角落取出一本线装的书册,“这是前些年的账册,你就拿这个练习吧,反正每年都差不多,里面的文字应该尽够用了,你先自己看着,不懂的来问我。”她说完便回首,又把自己埋在了一堆书简中,竹萱的工作量日常是相当大了,再耽搁下去,夜里就得点灯干活了。 “是。”顾诗双手接过,这线装的账册因保存不太到位,被竹萱取出的时候,都有些散架的迹象。她小心的把扉页揭开,略略翻看了几页,却忍不住吃惊起来。 她本以为竹萱到底是内宫女官,所书写的账册应当是东宫内部银钱收支,比如宫女嬷嬷们每月的胭脂水粉c衣裳用度,或者一些粥米药材的花用,事实却恰恰相反,账册上数字出乎意料的大,且并没有似有的账上那般,给一个鸡蛋算五两银子,一斗刀豆给算十多两的那种故意夸大的迹象。 入账的都是些过于郑重的事项,条目倒不算太多,从东宫在外购入店铺c农庄,到为祭祀准备的耗材c以及给皇帝c皇太后寿辰准备的昂贵贺礼。甚至顾诗还在最后找到几个带官衔的名字,后面均跟了一笔巨大的数字,这是账中仅有的收入,但足以冲销前面的支出,还略有盈余。大概是朝中官员对太子渊的贿赂吧,顾诗不由感叹道,真是大手笔。 唯一数额较小的,顾诗从头到尾翻了好半天,终于在中间找到了几条,像是初春之时东宫对外施粥的记录,以及东宫在外的庄子送进宫来的自产稻米野物,它们正巧夹在温泉庄和某官员送来的几十万两巨款中间,相当不起眼,她第一次瞧时,就不经意间略过了。 全都是对外的账目,顾诗有些奇怪像这种重要的项目,不应该由太子渊的幕僚,或者太子府的官员负责吧,没料此等重任竟然落到竹萱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官身上,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竹萱显然也明白自己手中账册的性质,解释道:“蒙太子渊信任才得以记录东宫外账,琴儿此事机密,你嘴巴严些,千万不得对外说,”她突然又笑起来,“外面人不知道,我们这活不起眼,但与太子渊实是再亲近不过,心里明白就可。” “我定会好生为太子渊办事的。”顾诗现下也明白过来,这竹萱与宫中其他伺候人的女官不同,不是他的妃妾或预备妃妾,她是真正为太子渊效力的人,陡然发觉,自己若要完成主线任务,说不得可以从竹萱这个太子渊近人身上找找线索。 “你还是先把字给学了,好好练练,再提办事吧,”竹萱提醒道,“我这活计虽然不要求字迹多么行云流水c飘逸舒朗,但是讲究个端正工整,更不能缺横少捺的,只要落到纸上就万万不能犯错,不然要出个事来,那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顾诗脆声应了,又哗哗的翻看账册。 倒是竹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吩咐道:“你既分到了我这边,今后就住这抱厦里头,只是我这屋也没什么正经的床位,怕是得与我一起打地铺了。”顾诗随口就赢了,就她想来自己连大通铺都睡了,打个地铺也算不了什么。后来才明白,这辉月苑虽大面上被修缮过,但重点都是三姐儿的主屋及周边有体面的嬷嬷们所居的侧厢,若是落到每一间屋子上,虽不会有不蔽风雨的忧虑,但因为人气稀少的关系,像虫蚁蛇鼠是相当常见。 ‘刘老夫人’的轿子摇摇晃晃的从宫门进来,一路直达皇太后慈宁宫中,楚国公府的随从们早就退下了,抬轿的换成了一群墨绿衣裳的太监,走过两条巷道,又来了一队——约莫四五个,花样年华的宫女随轿。等到慈宁宫,宫女们挤挤攘攘的把‘刘老夫人’扶下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宫门前候着了。 而她身后就是一身云烟色长纱裙,堕马髻上歪歪斜斜插了纯金蝴蝶展翅步摇,鬓旁还垂着支蓝宝流苏的竹桑,对竹桑本人而言,第一次以太子渊妃嫔身份出行,如此打扮已经极其克制了,若不是皇太后重病,她定会盛装,乘琉璃翠凤肩舆过来。 “刘巫祝远道而来可是辛苦,”继皇后领先迎上去,做戏得做全套,本朝人对巫的尊称便是巫祝,整个皇宫人都看着,表面上她必须严守古训,“只因皇太后娘娘重病,不好大开宴席,还望刘巫祝体谅。” 随轿的宫女似乎听见那老夫人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才接道:“宴席就不必了,都是方外之人,一切依古礼便好,倒是皇太后重病,我等还是赶快进去为她诊治才好,这病症可拖延不得。” 继皇后闻言眉头一拧,这是上了饭桌想摔盘子了?她千里迢迢请来的人,心里是了解这人底细的,这刘老夫人在当地自称巫者,其实只是拿着秘药肆意妄为,这凡是药的,都有对症之说,她怎么能如此肯定。 只是做戏都讲究全套工夫,连‘巫者’都开口了,她这个继皇后也不能拦着,不然就是对皇太后不孝了,她立时笑道:“皇太后身边人早已经候着了,那就请刘巫祝进去吧。” 慈宁宫正殿中,果然是早已经备好了,因听说继皇后是请来的巫医,管事嬷嬷还让人弄了许多传闻大多数巫者比较喜好的特制丝绦,一条一条的垂挂在房梁上,这个在古时候似乎是有祈福的作用。天下所有有人居住的屋子都会悬挂这东西,就算是再穷的人家,也会弄一个破布条来意思一下。 但是这规矩,早在先帝时就已经被废除了,从宫中起再没有宫阙悬挂此物,过了几年,民间开始效仿,逐渐就见不到丝绦之物了。慈宁宫嬷嬷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这老物件,就拿来废物利用了,多半是想着,说不定能从刘巫祝那里讨个好,也使她对皇太后尽心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 23 章 厌胜之祸(十六) 继皇后今日一大早就去慈宁宫宫门处,候着‘刘老夫人’的到来,现下一踏入大殿,瞧见这阵势顿时觉得不好,这是骑虎难下了。要违背先帝的规矩,必得让皇帝准许才行,此事定是得了皇帝首肯皇帝竟如此在乎此事,说不得待会朝会刚下,就过来了。现下只能祈祷,‘刘老夫人’的秘药真能派上些许用场,不然丢人现眼还是小的,她说不得还得背一个欺君的罪名。 皇太后的寝殿内新挂了一层层纱幔,每层纱幔都有几位宫女垂首立在两侧,‘刘老夫人’被领到角落的紫檀镶理石的高背椅上坐下,这位置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连皇后都被领到别处。旁边一个宫女给倒上毛尖,一杯茶工夫,便见一个嬷嬷小心翼翼的过来,神情异常郑重,走进了才发现,她指尖竟绕着一圈半透明的丝线,那丝线的源头被纱幔完全遮掩,这是让她悬丝诊脉了,忍不住心里冷笑一声,皇室一向是这副得行。 ‘刘老夫人’提着丝线,闭着眼似乎是在细细感受,实则脑中一片空白,上古时候巫医分家可不是假话的,巫这边除了些秘药,再没有其他的关于悬壶济世方面的传承,在这上面,他可能还不如真正的刘老夫人。 但是他有其他的法子,‘悬丝诊脉’之后,他把丝递给身边的宫女,然后找她们要了一只空瓷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随身的荷包中,摸出一只滚圆的香珠来,密闭的寝殿顿时被一股奇妙的香气侵占,就像大海中翻涌不息的波涛,仿佛侧耳还能听见海浪喧嚣的声音,令人不由沉迷其中。 “这是深海千年巨蚌的贝肉,经巫法精炼而成,每日以些许碎末泡水,与皇太后饮用,应当能够暂时控制住她的病情,”他用玉佩刮擦着香珠表面,使其掉下些雪白的碎屑,兀自说道,“只是皇太后病根已定” 离他最近的嬷嬷闻言突然惊醒过来,对香珠效用却是心服口服,只追问道:“还请巫祝彻底拔出皇太后病根。”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个威严的声音道:“朕命你尽心为皇太后诊治我皇宫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刘老夫人’嘴角一翘,正主可是来了,便道:“如陛下所述,听闻当朝国玺是开国时采用巫者献上的和田玉髓制成,古玉养人,以玉髓为最,用同法刮出碎末,定能让皇太后远离病痛。”这话其实与糊弄人差不离,但是皇帝一时间却深信不疑。 只是要国玺却没那么容易,继皇后也跟着皇帝过来,一听‘刘老夫人’这话,就知道自己定是惹上麻烦了,真正的刘老夫人一向是连医带骗的,似她这般的都是人精,从不会说这种断自己后路的话。 她连忙开口制止,想要防止事态更加严重:“但是皇上现今国玺并不在宫中啊。” 殿中顿时沉默了,连‘刘老夫人’有些吃惊,国玺可是凡俗皇权的象征,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被人弄走。但国玺的确是先帝时,就被赐给国师暂管,其实是被国师以研究的名义借去了,然后他研究了几十年,到先帝薨逝,也一直没送回来。所有皇帝虽知道有这么个重要东西被押在国师那,但是并没任何实感,自然不能与抚养自己长大路为皇帝遮风挡雨的皇太后相比。 “我们早该要回来了,”皇帝喃喃,又思索了片刻,以命令的口气道,“刘巫祝封‘护国法师’,赐宝册c官印,先留住慈宁宫,到皇太后完全康复为止。”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刘老夫人’也没有反抗,一口应下来,但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指尖微微一弹,一根几不可见的黑色细丝飘到继皇后一头乌黑发亮的发髻中,瞬间彻底不见踪影。 虽在慈宁宫一时信口开河,把国玺之事应下来了,但是皇帝很快又为难起来:“这事该如何与国师交涉呢?”国师名义上是他的臣子,实际上却是独立于朝廷之外,虽然他也能够强行下旨,命令国师把国玺交出来。但这样做,一是会得罪道行高深的巫者,二是若是皇帝真的下达这个圣旨,怕是这个旨意没出宫门,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室的国玺不在宫中,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继皇后与他同床共枕多年,自然明白他的忧虑,便插嘴道:“听闻太子渊与国师关系极好,私下里常有联系,不若令太子渊去讨要国玺,说话方便些,也能保住皇上的体面。” 该建议正是一针见血,皇帝立时赞道:“还是皇后聪敏,此事就交由太子渊来办。”就算没有君臣之名,做儿子的为老子办事,也是天经地义的。 最后,讨要国玺这一烫手的差事就落到了东宫头上,得知此事,太子渊一向沉稳的人,也不由发怒起来,由于他很早就与国师熟识,对国玺一事到了解得多些。 “无知妇人,国玺之事乃皇祖父对国师的许诺,在当年赐给国师之时,便已不属于皇室,”太子渊发愁道,连案上的书简被推到地上也没有发现,“不然像国玺这样的东西,早被朝堂宰辅重臣要回来了。”这皇家私事有国事与家事之分,似选后纳妃之类就是家事,只要不过分滋扰百姓,朝廷众臣是不会搭理的,但是国玺看着不起眼,却是巫者献上,关系重大。当年若无朝廷众人附议,就算先帝一意孤行,也是送不出去的。 “殿下息怒。”竹萱神色宁静,莲步轻移挪到太子渊左前,给他倒上一杯新进的西湖龙井,对太子渊所述之事却不多言,只对顾诗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掉落的书简收起来。 顾诗瞧着太子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连忙把书简捡起,摞放在一旁的书架上,若不是太子渊突然过来,这些东西先前就被送走了,哪里还有这些麻烦。而且太子渊的贴身太监就守在抱厦之外,像防贼一样盯着屋里,令顾诗感觉一阵不自在。 竹萱对太子渊过来诉苦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知道太子渊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奴婢的提议,只需要干自己的事就好。作为宫中有正经品级的女官,竹萱虽不用亲手做那伺候人的事,但也不能直接把太子渊晾在一边,她拉了拉书案侧边一条细绳,不一会儿便有一群粗使宫女蜂拥过来。 这些人鲜少有这么利落的时候,给太子渊宽衣打扇,这抱厦里因为常年门窗紧闭,比外面略热一些,但现下这时节实际影响不大,只是太子渊被麻烦事纠缠,心急之下才留下几滴汗来,它们一出现就被人珍惜的抹去。顾诗瞧着,只远远绕过她们,凑到竹萱跟前。 竹萱对她笑了两下,压低声道:“这样便可,太子渊平日这样发起呆来,起码得几个时辰。”顾诗默默点头,只坐在她身旁,帮着做些写写画画的轻活。 只是这次太子渊却很快发话了,他把这群碍事的粗使宫女赶了出去,对竹萱道:“父皇之命不得不从,且又关系皇祖母病情,只是国师那边”他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亲自去见!” “什么,”竹萱也吃了一惊,本朝已非刚开国一切从简的时候,宫中太子出行,说不得仪仗都能摆满整条街,真正是劳民伤财之事,在顾诗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抹着眼泪跪下,“殿下万万不可啊。”女官对太子有劝谏的职责。 太子渊瞧着也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下,才解释道:“我就轻车简从出去一趟,国玺事关重大,奴才怎能面见国师,必得我亲去与国师商议。” “只是轻车简从,殿下身边的人会不会太少了些,若遇到事情可怎么是好?”竹萱担忧的道。皇室占据世俗间最高的位置,即使是在京城,太子渊这个准继承人也不能算是安全无虞的。 她也是熟读史书之人,前朝一个皇帝就是因为出宫之后被死士刺杀,回宫时已经药石无医,壮年崩逝,不得不让幼主登基,权臣当道,令国家风雨飘摇c民不聊生,最后亡了社稷。 “无妨,”太子渊保证道,“祖祠就在内城,我不会踏出内城的,只是国玺若拿回来之后,大概要先交给你保管一阵。” “这是为何?”竹萱问,若国玺真的能够为皇太后解除病痛,皇帝定会马上将其拆解,在她看来这是东宫表现孝顺的绝好机会,且本朝国玺——真的是离开皇宫太久了,即使是宫中人对此也失去了敬重。 太子渊神色不由阴沉下来,狠狠的道:“此事虽全权由我来办,但却是继皇后先提出的,我可不能让她动动嘴就摘了桃子。”他这一去,得罪国师几乎是铁板钉钉了,更不能失去父皇本就不多的宠爱,继皇后尽会使这种恶心招数。 内城砖铺的巷道之上,洒着一层薄薄的黄沙,传说是开国建造祖祠时被某个巫者点拨而来的规矩,具体缘由已经被京城人遗忘了,现下只供跑马之人使用。 因太子渊决定‘白鱼龙服’,特意扮成京城里常见的纨绔子弟,那轿子也不能做了,就让随从拉了匹爱马过来,这马平日就只在御花园c以及皇庄里跑过,突然要出门不禁有些激动,一刻不停的喷着响鼻。他亲手给那匹枣红色骏马喂了块豆饼,才翻身爬上马背,动作有些生疏,一抖缰绳,口中还喝道:“走。”随从们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不一会儿祖祠的大门就被叩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 24 章厌胜之祸(十七) 在皇室祖祠中,开阳也算是半个主人,虽然心里不太甘愿,他还是按惯例拿了茶水点心招待这些不速之客。口中只道:“我师傅一向不注重口舌之欲,这边也没甚么稀罕东西,就只有些粗糙东西伺候。” “无妨,”太子渊用惯了好东西,一闻这茶香就辨别出来,这应该是去年的陈茶,他也不动那杯子,只追问国师的意向,“不知国师现下可方便?” “应当是方便的。”开阳应道,第一次见太子渊他其实也有些紧张,但祖祠或者说国师地位特殊,作为唯一的名义上的弟子,如何也不能堕了他脸面。 但太子渊出宫来到祖祠,此事太过重大,即使国师也得来的看一眼。开阳心里估摸着,师傅现下应该快到了,国师虽位高,但并无实权,平日里与太子渊还算能说上几句话。 半个时辰过去,只能听见风吹过枝头的声音,廊道一片寂静,国师并没有过来,虽然太子渊等人并没有说什么,但开阳却有些尴尬,他告了众人一声,便向里面的院子里去。 太子渊顿感有些不妙,难道国师不愿意交还国玺?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太子渊也坐不住了,要知道他出来的不算太早,本打算着见过国师就立刻回宫的,但现在已经快到午膳时间,若到那时他还在外头,继皇后就能知晓他私自离宫之事,到时可有得纠缠。 “殿下,”一个随从大概瞧出了他的意图,便开口试探道,“不如我们去找国师吧。” 太子渊有些犹豫,在祖祠里乱闯恐怕不成,这边供奉的牌位都是他祖辈,但是父皇的命令也是不得不从,脑子里两个念头争斗不息,他作为皇位继承人每年都会来祖祠一次,对这边的情况还算了解,缓缓站起身来,牌位毕竟是死人,对他来说还是父皇那边更紧迫些。 此时,偏厅门却被人推开了,开阳抱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正要开口却瞧见屋内众人似乎有意离去,便问:“你们这是?” “没事。”太子渊连忙带头坐下,正准备硬闯却被人打断,这股子硬气顿时不见踪影,“请小师傅继续。” “国师还在闭关,”开阳把包袱递给太子渊道,“但他让我转告你,这个就是你要的东西,可以自行带走。“ “真的,”太子渊神色一喜,“我等皆是身不由己,还要多谢国师体谅。” 开阳却摇摇头:“不是体谅,国师说,他与你们的约定已经作废了。”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渊一脸茫然,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他带人从祖祠策马飞奔而出,然而速度真正提上来了,才发现自己骑术很一般,不过稍快了一些,一个不留神就差点摔下马去了。这样不行,他拉了马头停下来,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立时吩咐身边随从:“你先回东宫,探探辉月苑的三姐儿状况如何。” 要谈国师与东宫的关系,三姐儿那边是如何也绕不开的。 此时辉月苑里也一阵人仰马翻,三姐儿本大病初愈,但瞧着精神头还好,太医刚给她看过,就叫嚷着自个儿饥肠辘辘,黄嬷嬷拿她没法,就让着朱端了盘绿豆糕来,这种糕点小厨房一边备的不多,将将够垫个肚子,待三姐儿把糕点用完之后,又要在屋里眯一会儿,等太子渊回来一块用午膳,谁知,这一睡却出问题了。 约莫半炷香时间,一直在旁边守着的着朱忽然发现,三姐儿的脖子上竟生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向衣领下延伸而去,那颜色异常鲜艳,就像是滴血一般,她也不敢出声把三姐儿叫起来,只悄悄溜出去把黄嬷嬷叫了进来。 黄嬷嬷进来一瞧也吓了一跳:“这是何时生的?” “不知,”着朱摇摇头,“但先前都没有的。” 她抱着侥幸,小心的拉开三姐儿的衣领,只觉里面通红一片,竟连半点完好的皮肤都没有,顿时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下意识把手放到三姐儿前额上,跟在三姐儿身边,见的太医多了,她也懂了些医理。这时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热,没发热就不是自然的病兆了。 “莫非是糕点有问题?”着朱逐渐拧起了眉头,三姐儿闺房里物件都被嬷嬷宫女筛过好几次,断不会有漏网之鱼,屋里茶水也都是奶嬷嬷或者她亲手炮制,一屋子人盯着,唯一可疑的,就是三姐儿睡前用过的糕点了。 耳边听到黄嬷嬷对外面宫女们下令:“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去请太医啊。” 本就有太医住在辉月苑,这么大的动静倒不用叫,那太医自己就提着沉重的药箱过来了,立时就有宫女上前帮他把药箱拎着,太医与三姐儿把脉,沉默了好一阵,却道:“她是患了焗症,你们还是跟太子渊报一声,准备后事吧。” 屋里一片死寂,黄嬷嬷颤抖着声问:“真的是焗症吗?” “我看诊三十年,鲜少误诊过,”胡子一大把的太医没好气道,“应当是焗症无误。”他虽是太医院的医馆,看诊最后诊出个绝症,对声誉也有很大损害,多半日后升衔无望了。 他瞧着屋里人仍旧不太甘愿便道:“焗症向来是急症,等明日若她还没有生出靛痕,你们就到太医院来找我。”他交代完,拗不过黄嬷嬷请求,随便开了点麻疹的外敷药,要借口离开却被黄嬷嬷借口拦住了。 她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硬是把太医暂时软禁在就近的厢房中,只道:“三姐儿病情沉重,还要劳您多加照顾,不要急着离开辉月苑为好。”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那太医一时也没办法,只得先认了,在心中宽慰自个,一个翁主生死并不会连累他们这些医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焗症传说是由巫者的秘术发展而来,一朝一夕就能夺人性命,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巫者自行废止了,变成了一等一的冷门。早先还以为失传了,要不是他曾经看过典籍,还真不太确定,都是世人所避讳的东西。太子渊这个位置,谁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巫者的手段本就防不胜防,他一介普通御医,哪里敢淌这滩浑水。 三姐儿病情汹汹,甚至不过半个时辰,就出现了那太医所述的靛痕,还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而且在靛痕四周的皮肤很快呈现出一种灰黑的色泽,看起来格外可怖,一些宫女都吓得不敢进屋了,只着朱壮着胆子拿了只银勺,给三姐儿喂了半杯水。 “日久见人心啊日久见人心啊”黄嬷嬷读书也不多,就着这词反复叨叨,她守在西厢房炉子前押着宫女们熬药,“你们这些小蹄子,平日见三姐儿好时,都争着抢着到她身边伺候,遇见事情却又远远的,哪有这么好的事?” 话虽这么说,东宫还是要名声的,有那忠仆愿意与主人共死自然是佳话,但是也不能强求。宫女们都是良家子,与外面奴籍的丫鬟侍婢不同,即使是皇子皇孙c金枝玉叶,面上也是不能草菅人命的,不然言官弹劾的奏章第二日就会堆满案头,皇帝脸上也不好看。 现下熬药的都是些年纪轻的生面孔,日常里连屋都进不去的,只做些洒扫庭院的杂事,鲜少做这些细致活,特别是熬药讲究又多,个个在黄嬷嬷眼中都笨手笨脚的看不顺眼,一瞧见着朱出来就问:“着朱屋里怎么只得一个伺候,梦语呢?”梦语也是三姐儿的贴身大宫女,年纪略大些,管着三姐儿妆匣钗环之类的杂物,身份与着朱大略相当。 “听说是她之前过来时,正巧瞧见三姐儿清醒了会儿,嚷着要用蒸蛋,她便自去小厨房拿了,”着朱便向这边过来,“我已经伺候三姐儿服过药了,人瞧着还是不太好,待会看看若吐了再喂吧。”她说着把手中端着的碗碟给了旁边的小宫女清洗,整个人摊到了西厢房唯二的藤椅上。 “她胡扯的什么话,”黄嬷嬷拧起眉头,“今日哪里见她来过,定又是在后头躲懒呢,若三姐儿有个万一,难道她就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 “不提她,”着朱叹了口气,“听说她近日与乾清宫的卓倩处的极好,说不得预备走了才这般,近几日她都不怎么当值,多半是早打算好了。”卓倩是乾清宫司寝的女官,算是皇帝最低等的妃妾,但她待的位置好,日日在皇帝身边做事,不少人眼馋的。卓倩在皇帝身边伺候,见多识广,也不知梦语用了什么代价让卓倩拉拔一把。 真按皇宫的规矩,若是主人重病去了,贴身宫人背了个“伺候不力”的罪名,是泰半要殉葬的。若有背景还好,说不得可以找找空子饶你一命,若是没有,那只能在乱葬岗添一条冤死鬼了,着朱想起屋里三姐儿不过两个时辰,就变得坑坑洼洼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应该不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 25 章 厌胜之祸(十八) 又过了一阵,却来了个陌生的宫女,黄嬷嬷上下打量好几眼,月白宫装c鹅黄短衫,确定不是辉月苑中人。那宫女她倒是没什么畏惧的,张嘴就底气十足道:“冉妈妈遣我来问,三姐儿可有好些?” 黄嬷嬷一听,胸中就不由生了一股闷气,三姐儿可是太子渊唯一的子嗣,她突发急症,冉妈妈竟然不亲自来探望,可真是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东宫老太君了,可惜太子渊生母死得早。她自恃与冉妈妈资历相当,在东宫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本不搭理小宫女的询问。 最后还是着朱打了圆场:“三姐儿就用了些常见的糕点大家都在吃的,太医说,把内毒发出来就好。”那小宫女这才装腔作势的点头,又问了些病况细节,便回去复命了。 “都是来气我,”黄嬷嬷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使唤旁边一个粗使宫女,“你腿脚利落些,去宫门处瞧瞧太子渊回来没?” 她正吩咐着,却见一个穿黛色披肩下着丹色宫裙的女子带了个小宫女从厢房的回廊前绕过来,下意识一愣,在宫里头能穿披肩的人,除了娘娘们就只有宫里的女官了,可东宫的女官一只手都数得清,她对这张脸却没什么印象。 “嬷嬷,”旁边一个小宫女出声提醒她,“那好像是太子渊身边的竹萱。”黄嬷嬷恍然,她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她日常在内宅打混,全副心思都放在三姐儿身上,与此人并没打过交道。传说她似乎是先皇后赐下专门照应太子渊外事的,当时太子渊虽已经有了太子府,但年纪尚幼,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使用幕僚,有些不那么紧要的事便用伶俐的女官处理。 因竹萱先前不在东宫服侍,所有关于她的消息无不是半真半假,但是太子渊对她的重视,毫无疑问是真的。据闻在外头比竹桑那个房里伺候的更风光,从前都是挂着个女官的名住在宫外,日子那才潇洒,只是近来太子渊在皇帝那逐渐失了宠,在外面的产业放弃了不少,她没那么多差事,便请了太子渊回宫了。只是她在宫外多年,也没甚人脉积累,虽带了些钱财傍身,但是东宫中还是许多人都不晓得——大概也有竹桑的意思,黄嬷嬷猜测道。 太子渊的女官虽然品级不高,若要较真无论如何也比不了奶嬷嬷的品级,但是黄嬷嬷是伺候三姐儿的,算是下一辈身边人,见着她们不自觉都要矮一头,她一巴掌拍到旁边另一个宫女背上:“你快去把茶端上来。” “我等也不是甚金贵人,”竹萱倒是笑道,“不必麻烦这些小丫头了,却是三姐儿那边得注意些。” “那是自然。”黄嬷嬷点头,一副受教的语气道。 “三姐儿今日这是怎么了,”竹萱问,“不是早上才叫了太医吗,怎地病情突然沉重?” 黄嬷嬷也不好与她说真话,毕竟三姐儿所患病症实在惹人忌讳,即使是受宠爱的皇孙,若是被人揭出去,怕也得挪出宫养病,一挪出宫医药人手啥都缺,似三姐儿这般怕得性命不保,只避重就轻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三姐儿屋里的几个丫头,都年纪轻轻见得少,现下三姐儿还用着药,竟私自给加了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冲着了,太医院的人还在琢磨。” 竹萱左右环视一番,却突然问:“怎么没见到竹桑?”那竹桑为讨好太子渊,拉近两人的关系,一向是十分紧着三姐儿的,现下三姐儿突发重病,竟然不见踪影,着实令人吃惊。 “您不知晓吗,”黄嬷嬷道,“竹桑已经被太子渊过了明路,就差个玉碟了,之前皇太后重病,她便去了慈宁宫侍候,代行太子妃妾孝行。”有了皇太后的名义,竹桑毫不犹豫就把三姐儿抛下了。 “她不是宫女出身吗,怎么能到皇太后身边去,”竹萱忍不住咬咬唇,免不了带出些不甘,“此事太子渊同意了?”当今皇太后出身权贵,顺风顺水一路做到太后,自来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宫女的,因她的喜好,皇帝主位妃嫔大都出自官宦人家,听闻在十多年前,若不是体面乡绅出身的妃嫔,侍寝后是免不得一碗避子汤的。 “应当是默许的吧,”黄嬷嬷道,“皇太后近些年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不然继皇后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且东宫无人在慈宁宫处尽孝的确是不妥当,两者相害取其轻好在她走时把库房的钥匙暂给了我,不然辉月苑也没多少贵重药材可用。” 竹萱沉默了,顾诗站在她身后,对竹桑之事丝毫不改兴趣,只余光瞥向三姐儿闺房的方向,她发髻上那一缕白色已经不见踪影,从霜自门缝里溜了进去。 顾诗心里不住的下沉,她的支线任务自那次戛然而止的火灾之后,就再无半点消息,她还以为是潞安翁主身子逐渐好起来了,但事实显然不那么乐观。 刚刚瞧着潞安翁主可怖的面孔,顾诗就被吓了一跳,她除了胸口还有些微微的起伏,就像一具尸体,皮肤几乎都变成了青黑,这人真的还算活着吗? 一个粗使宫女端了热水,哆哆嗦嗦的给她擦脸c梳头,其他人都不在,可想如若不是她躲不出去,多半早跑远了。 顾诗眉头一皱,令从霜贴到潞安翁主后颈处,这里既是命门重地,又不大容易被人瞧见,刚要仔细感应一番,瞧瞧到底是何种病症,许久不见的系统却突然诈尸:“支线任务:拯救潞安翁主已失败。” “怎么”顾诗一惊,正要询问,却听外面有人高声道。 “太子渊有令,”是一个略带尖细的陌生太监声音,“三姐儿身犯秽疾,为防其漫延宫掖,立即封锁辉月苑。”然后就是一阵嘈杂。 “封锁辉月苑,这怎么可能?”耳边是黄嬷嬷不可置信的声音,顾诗不得不先把精力从巫偶身上拔出。 她正好瞧见竹萱拿出一只眼熟的荷包,好像与竹桑是一个式样,与那太监询问:“辉月苑现下人事繁杂,一时半会哪里封锁得了,竹桑姐也不在,更是缺了个主事的人。” “太子渊的意愿,杂家怎么知晓,”那太监道,“不过希望姑娘帮把手,这辉月苑人的确是多,万万看住了,在太子渊回来之前,不得闹出事来!” “但是”竹萱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虽是女官,但也许久不管事了,您还是多与黄嬷嬷交代几句。” “她?”那太监却不屑一顾,但看在荷包的份上还是多说两句,“还是算了,你不用管辉月苑原先的人,就把太子渊从前殿带来的人收拢就成。” “原来如此,”竹萱明白过来,太子渊这是放弃三姐儿了,“我了解了。” 虽然太子渊本人并未归来,但辉月苑还是被封闭起来,所有的宫女太监——除了现在三姐儿跟前服侍的,都被叫到了中庭,然后按宫中的规矩,轮流列队去厢房处药浴,完毕后用艾草擦身,这个过程来了正屋不过两刻钟的竹萱和顾诗也不能避免。 “都是以防万一,”竹萱担忧顾诗忌讳,还解释道,“虽是前朝宫中流传下来的规矩,但却相当有用。”药浴都是一人一只木桶,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只是顾诗的随身衣物都被捡去除秽了,没有从霜在,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顾诗被竹萱叫去时,就不算是辉月苑中人了,药浴后就与竹萱回抱厦,却见好几个粗使的宫女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从案上的每一册竹简c笔墨纸砚,到常用的软塌凉席,全都被打包收拾起来放到外面,这是准备立刻离开辉月苑吗? 竹萱见此情景也不由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进屋去看着那些宫女了,这些粗使中根本不会有认字的人,她们搬动这些精贵的文书,出个死力气还行,稍有损伤就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 26 章 厌胜之祸(十九) 而另一边,快马加鞭赶到东宫的太子渊却发现,自己派来报信的随从,竟然被一队侍卫拦住了,杨立成正要上前质问,太子渊立时拉住了他。这些人身穿带深黄滚边的墨色锦衣,头戴玉冠,腰缠双鱼衔珠络垂下御赐的尚方宝剑,他们都是皇帝直属的内宫卫队。 “诸位为何在此拦路?”太子渊直截了当的问。 “我等奉圣上旨意,封锁宫中秽疾源头,”领头的侍卫一脸冷漠,“还请太子渊莫要与我为难。” 没料到宫中反应那么快,太子渊自然猜到秽疾大约就是国师动的手脚了,但是所谓的秽疾源头是东宫啊,他难以想象,父皇竟然会下达如此荒唐的旨意,这般状况,若是他未去探访国师宅邸,不也会被关在里面吗? 东宫此时大门紧闭,但是侧门还半敞着,瞧着还算平静,太子渊估摸着里面人怕还不知道此事,偶尔有宫女或太监出来都会被他们扣住,太子渊看得异常焦心,他的大部分根基都在东宫,与之相比三姐儿身上的秽疾都是次要的。 这样总不是办法,他准备舔着脸去找皇帝求情,封锁东宫兹事体大,但是把三姐儿挪出去却是完全可行,女儿日后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基业来得可十分不易。 但是他必须先见到三姐儿才行,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就见一个五彩琉璃翠凤辇从巷道过来,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宫女侍从,虽然仪仗不全,但太子渊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继皇后的步辇。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见继皇后拖着烟罗牡丹凤尾裙,扶着心腹大宫女的手从步辇上娉婷袅袅下来,明明没有风,后面却有个嬷嬷拿出件明黄羽纱外衫给她罩上,这做派令太子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继皇后也不急着过来与他说话,只转头对辇上道:“地方到了,还请巫祝做法。”巫祝?太子渊心里一惊,在京城除了国师,谁还有资格能称巫祝。 太子渊这才注意到,那步辇上竟不止继皇后一人,那个穿祭服的老夫人拒绝了宫女的搀扶,径自从上面跳下,那动作如孩童一般灵敏,她盯了东宫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又旁若无人的来到继皇后面前:“此地已秽气弥漫,不出半日,当中人必定暴死无疑。” 这个话继皇后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只是为皇太后治病才邀请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巫者”,与东宫并无半点干系,自然没有为东宫支付代价的意愿,只是她再蠢也发现了,自个儿印象中的假货变成了真货,此事非同小可。即使是东宫惹上了麻烦,她心里也是畏惧多于窃喜,有时候深宫妇人,对巫者之类的事情要更忌讳些。 但是秽疾是由于惹怒国师而来,继皇后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退缩之意愈发浓厚,只是她已经骑虎难下了,便对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木槿立时上前一步,躬身对老妇人道:“还请巫祝施法。” 旁边太子渊却不管她们,趁着巫祝吸引了目光,只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一队人便向侧门过去,与外地来的巫者相比,三姐儿的事情更加重要,若是三姐儿出了问题,国师那边是真的不好说了。 因时间紧迫,太子渊也不令众人弃马,直接风驰电掣向内行去,他观察着一路景象心情愈发不好,这东宫虽说是地广人稀,但都是相对其他内宫而言的,女官掌事执宫不严,常常有休沐的宫女太监们在巷道回廊来来往往,现下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快到辉月苑的时候,才终于瞧见一串宫女抬着箱笼,从狭窄巷道路过,领头的人颇为眼熟,他下意识在她们跟前勒紧了缰绳:“你们这是拿着什么东西?”竟是管书房事务的书杏。 那书杏也不惧,只低头道:“国师令我等回收祭材,还望太子渊体谅。” “祭材?”太子渊拧起眉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平日都是交给竹萱处理的,“竹萱呢?” “你说的竹桑姐吗?”书杏却面带笑意道,“竹桑姐去服侍皇太后了,都是太子渊你给的要事。” “不,”太子渊一字一顿的问,“我问的是竹萱?”竹萱竹桑,虽名字相似,但他还是分得清的。 “竹萱?”书杏一脸疑惑,“太子渊您记错了吧,东宫哪有这个人?” 太子渊心里愈发沉重,书杏是国师的人,他很早就知道,所以才会把她放在书房就近看管,从前巫者的赫赫威名还未被人完全忘却,但是竹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竹’字开头的宫女,都是生母赐给他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真正的近人,没想到身份上却突然出了问题。 母亲当年瞧着他到了岁数,却因一些其他缘由,一时间不好为他物色正妻人选,只得按捺住焦心,按规矩赐给他的两个人,名为宫女,但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那意图是人尽皆知的。 当年太子渊不由思索着,那两个人都颇得他信任,一个为劳心劳力为他办事多年,一个即将成为他的妃妾。他心里突然一惊,不对劲,国内好几个地方似乎接连出现大灾,导致流民无数,各级官员紧衣缩食以表心意,连父皇都取消了那次的大选,即使是急着要孙子,母亲怎么还可能直接派给他两个宫女,先皇后最是聪明不过。 宫女的确是给了的,但只有一个,那么太子渊一回神却看见书杏漆黑的眸子,她道:“还请太子渊把国玺交出来吧,那早已经是国师的东西了。” 另一边,盯着宫女们收拾完屋子的顾诗,终于心满意足的走出来,不用自己干活都是千好万好的,她左右环视却没发现竹萱的踪影,刚才明明人还在的,便问旁边帮忙的粗使宫女:“可看见了竹萱姐?”那人不答话,只知道摇头。 顾诗正要追问,却闻见一股子浓郁的焦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因着竹萱不在,顾诗暂时也不知道需要做什么,只念着发髻里还有从霜做底牌,纵着一时好奇,便向着那气味的源头寻去。 源头处竟是她们刚刚离开的辉月苑,因三姐儿突发重症而慌乱不安的宫女内侍们都怪异的不见踪影,只有一股子焦味愈来愈浓,隐约还夹杂着一股子腥气,显然是发生大事了,顾诗都来到此处也不好转身回返。 顾诗从常出入的角门进入辉月苑,小心的避开几个倒塌的石雕,这玩意笨重至极,也不知是哪位狠人能把它们推到在地。离辉月苑的东厢房更近的地方,终于瞧见一个穿淡绿宫装的人影毫无体面的蹲在地上,身旁还胡乱摆放着好几只冒烟的铜盆。 走近一看,它们就是宫女们平日用来洗漱的物什,不过现下被人放了一堆烧剩的纸灰,铜盆中的火焰渐渐熄灭,那蹲下的人却仍不放弃,只一心一意的护着微弱了火星子,还小心的添了好些柴火,顾诗过来的时候,她正犹豫着,又往里面扔进了一只黄色的纸偶。 那纸偶用黑墨勾勒的轮廓,与顾诗曾经瞧过的“牛马”的牲畜剪纸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只在于是否为人形。顾诗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那人很快抬起头向这边看过来,她瞧着也很是吃惊:“没想到,这时候过来的竟然是琴儿你,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顾诗凝视着她的面孔,非常熟悉的——正是竹萱的脸,除了唇上多了点口脂:“竹萱姐怎么到这边来?”她心里不由提了起来,这个人不对劲。 “我可不是自愿的,”那人忽的笑道,她若无其事的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撬了撬火堆,“不过是给人收拾残局罢了,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都得回归远处,”她的目光仿佛透过顾诗的身体投向远方。 “不对,”顾诗拧起眉头,“你不是竹萱”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竹萱了,”她转过头来,“似我们这般都是没有名字的,但是蒙受太子渊恩德,赐名竹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 27 章 姐妹(八) “但是,但是”顾诗结结巴巴道,竹桑竹桑明明是两个人,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年资经历都截然不同。 “只是外在躯壳罢了,就像你们人身上的衣裳,换一件并无什么妨碍,”竹桑好声好气的解释道,“竹萱你没有忘记她,我也很吃惊。”她说着就站起身来,盆内的纸屑已经燃尽了,顾诗忍不住后退一步,袖中从霜已经悄然落到地面上,半隐半现的置于草丛之中,或许普通人不会在意,但是对竹桑来说却如夜中的星火一般显眼。 “三姐儿呢?”顾诗问,不是竹萱就好,她心里暗想。 “三姐儿?”竹桑却道,“东宫可没有什么三姐儿,本就是国师给先皇后的安慰,太子渊他命中无子结果却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收回也罢,”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倒是她身边的着朱有几分气性,明明都是纸偶,却连自家主人都不记得了,古法太多细节不详,到底是靠不住的。” “着朱难道已经”顾诗与着朱不熟,但是她也见过着朱,与竹桑口中的纸偶不同,她印象中的着朱就是一个略带固执的小姑娘,对三姐儿真正是忠心耿耿。 “谁让她非要与人同生共死呢,”竹桑翻了个白眼,“这盆里也不多她一个。”顾诗盯着铜盆里暗红的灰烬,心里一阵发寒,着朱表面上可是与活人一般无二。 大概是一直盯着盆里的关系,顾诗突然注意到,铜盆的灰烬中竟混杂着灰褐色的类似珠子一样的东西,火焰纷纷绕过它兀自燃烧,竹桑似乎并没发现这一点。 “哎,”竹桑却望着远处眼睛一亮,“我的人回来了,可是等了许久。” 顾诗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排头的是书杏,她后面跟着青衣等几人,竟全是前殿排屋的熟面孔,总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书杏把手中一只墨色荷叶纹荷包递给竹桑,竹桑也没避着人的意思,直接当着顾诗面拆开,从里面摸出一只椭圆的玉质印章来,也不知具体是何种仔玉,印章上半截还雕刻出一个不知名兽类捕食的姿态,那兽类玉石的眼珠似乎还在轱辘的转动,透出一股狡诈灵动的气息。 “这是”顾诗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竹桑冷笑一声:“不过都是伪造的假货罢了,也就是俗世中人才会追着捧着,被毫无作用的死物蒙骗。”她竟毫不留意的随手把印章往铜盆里一扔,就听嗞啦一声响,顾诗再探头望去,就只见一堆白色齑粉。 顾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系统出声了:“滴——检测到本世界主线任务已完成,火种收集中——收集完毕,宿主是否返回轮回殿?” 这样就算完了,顾诗心里一阵愕然,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倒是3888系统好不容易说话,她正要追问几句,却感觉四周一阵灼热,立时环视一周却惊呆了,这辉月苑的一草一木,竟随着铜盆内火焰冒出的滚滚热流逐渐扭曲融化,连书杏等人也是如此,很快就泯灭在火焰之中。 “看你好像是哪位巫脉的传人吧,本朝的巫者都彻底堕落了,”竹桑摇摇头,“还请你带走我的姐妹们,失去了东宫的差事,国师大概也不需要我们了。” “那你”顾诗听着她这意思感觉有些不好。 竹桑竟然露出个极灿烂的笑容来:“我要去陪我的夫君了,我可是他唯一的女人,在下面若没有我,可如何是好,”她说着便向着辉月苑外飘去,“我也不欠国师什么了” “是否退出‘厌胜之祸’世界?”3888系统又重复询问。 顾诗寻遍了辉月苑的每个角落,终于确认这辉夜苑中,的的确确是没有人了,就在她与竹萱离开收拾东西的一个时辰,除了烧成灰烬的青衣等人,其他人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一般。她放弃了,只把铜盆里的珠子们从灰烬中扒了出来,收进自己的袖袋里,事毕后才终于下定了主意。 “退出。” “请宿主选择传送目的地,”系统道,“轮回殿或道标世界。” 一提道标世界,顾诗便感觉一阵鸡皮疙瘩,隐约看见顾老夫人老树皮一样的面孔,但是一想到轮回殿,那个没什么人烟c荒凉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她只是奇怪的问:“你可以传说到道标世界?”顾诗先前还以为,这个废物系统只能把人传送到轮回殿。 “宿主道标世界为未记录世界,具有极大的开发价值,本系统已在轮回殿载入详细坐标,”系统解释道,“该世界能够提供更多火种,希望宿主慎重考虑。” “罢罢罢,”顾诗咬咬牙,“就回道标世界吧,早晚得把问题解决了。”什么轮回殿都是假的,她还是应传送道标世界,寻找穿越前世界的线索,早些返回故乡才好,像‘厌胜之祸’这种世界,就像单独截存的时间片段,总给她一种异样的苍白,绝不能久留。 罗府面积半大不小,位于京城一个偏僻的角落,据说之前在外面是有体面的大宅,但现在只能勉强屈居于略显阴森的巷道末端,左邻右舍大都是起早贪黑维持生计的平头百姓,就像深陷其黑不见底的泥潭,睁大眼也看不见半丝光亮。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大清早的天还没亮,隔壁贩朝食的邻居还在屋里熬煮豆浆的时候,宅子里就开始喧闹起来。在这巷子里十分少见的奴仆们进进出出开始洒扫屋子,都说是家里男主人即将归来。 “快快快,把这些垃圾都清出去,”罗夫人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待会我溪儿回来了,一定带了不少书,都得放这屋子里才像话。”罗府虽不算小,但是体面且能够见客屋子却不多,但是书房却是最重要的一个。 他们家的书房是院落主屋改的,为了这个能做脸面的书房,罗夫人自个儿的屋子都在右边的厢房里,但是罗溪外出游学,许久没有归家,而罗老爷成天在外头打混,也不怎么用这屋子,没有外客,书房就被暂时挪作他用,现下正主要回来了,自然要收拾干净。 最好能够不留一点痕迹,罗夫人心想,以自己家那孩子的脾气,知道书房这样的地方曾经被挪用,怕是再也不愿使。自己家虽称宅做府的,祖上也做过正经的高官,但现下却很难弄出第二个书房了。 “姨母,就是这些书吧,”一个头戴素白绢花c做姑娘打扮的少女,领了两个丫鬟抬了箱笼进了书房,“全都是库房里拿的,瞧着都有好些年头了,我已经让人擦了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 28 章 姐妹(九) 罗夫人闻言不禁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你贴心,我们家是书香门第,虽这些书看着不起眼,却都是祖上传下的珍本孤本,若不是在外不方便,怕是我家老爷都宁愿随身带着,”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令身边丫鬟把箱笼打开,眼一刻也不移盯着她们把书整整齐齐的排在书架上,“都小心些。”当朝书籍贵如黄金,这些东西都是府中财产的大头,容不得半分闪失。 “广竹,这些日子可是麻烦你了。”罗夫人笑道,这少女名为安广竹,是她亲妹妹的遗腹女,因怜她爹续娶继室,恐继室残害原配嫡女,罗夫人才把人接到自己家代为照顾,算是寄居罗府的表姑娘。 “你我二人相依为命,那些男人人个个眼高于顶,都奔着前程去了,却把我们这些弱女子先行遣来京城”罗夫人不由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自己丈夫儿子,“你是个好的,若不是我的溪儿早与顾府有了婚约,定会把他放心交给你,你们自小在一起长大倒是可惜了。” “姨母不必如此,”广竹道,神色间颇为镇定,“我娘家那边指望不上,也算是半个孤女了,表哥若是要在官场更进一步,定要娶个身世高贵娘家顶用的正妻来,将就我倒是耽搁了。” “也罢也罢,”罗夫人听了此话,却是对广竹更疼爱几分,“你呀日后我定会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她心里估摸着,虽然广竹算是溪儿的妹妹,但是最好能在罗溪娶妇之前出门子。 毕竟家里有些事,罗夫人还是不好令她知道的,比如罗家与顾府的交易就是其中之一,说穿了谁也不好听。 “虽没能生在罗府,但自我记事以来便养在姨母膝下”广竹目视罗夫人,眼眸里隐隐有泪光闪动,“难道不算是罗府的女儿吗?” “当然是了,”罗夫人连忙道,“除了我的广竹,谁还能称作罗府的女儿了?”这话说得毫不虚心,她膝下只有罗溪一子,并无亲生女儿,罗府中倒是有其他几个年岁不一庶出的姑娘,但是生母皆地位卑微,通常毫无存在感,罗夫人自来是当她们不存在的。 广竹这才破涕为笑,又与罗夫人说笑几句,带了几个丫鬟借口离开了,罗溪人快到罗府,紧要的书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但是他常用的卧房还尚未打理。好在外面夜色刚过,罗溪即使回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去卧房歇息,她倒是还有不少时间。 这时天色微亮,罗府所在的巷道尚还人影稀疏之时,已经有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就见一辆小马车飞奔而来,晃悠悠的停到罗府门前。 罗府的门房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相貌看着不咋样,甚至腿也有些瘸了,却已经为罗府奉献了四十多年,一看那马车中人瞬间就认出来了:“是少爷,少爷回来了。” 这下也不用老头多话,一个机灵的小厮立时拔腿向院子里冲去,嘴里还大声叫嚷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以他的分贝,再加上人口相传,没过半刻整个罗府连带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罗夫人很快就领着自个侄女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捧着琉璃杯盏的丫鬟,正巧瞧见罗溪拒绝了家奴的搀扶,径自从高高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在外面书院清净日子过得久了,真不太适应家里人事繁杂的模样。 “我的儿,”罗夫人连忙凑上去,伸手便要用自己随身的绣帕擦拭儿子身上并不太明显的汗珠,心疼的道,“离家这么久,看着都瘦了。” 罗溪却并不大领情:“娘你说的什么话,我不是过年也与你们聚在一起的吗,分隔不过几月,”对常年出行在外的人来说,几月工夫实在不算长,不过是到另一个州府之上,他也自认是见多识广的人,“若是那些被派到南疆,或是东宁为官的,恐怕大半年都得耗在路上。” “他们哪能与你比,那些个去了南疆的官儿谁能活着回来,”罗夫人说着就要掉眼泪,许久不见的心肝宝贝居然与自己抬杠,“若不是你不愿带一两个小厮丫鬟去书院里伺候,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忧。” 她对自己儿子也略有些了解,书读得还算勉勉强强,虽有座师循循教导,加上自己还算勤勉自持,考上一个进士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想入榜上前几名,得到被皇帝召见的机会,除非塞回娘胎重造,否则绝无可能。 罗溪虽在文章方面天赋一般,但却养成了真正的书生性子,有种莫名的清高,对实务实在所知不多。 当世皇室每三年就要举行一次科举,每次都会有一百多人金榜题名,看着人数是不多,但是朝廷能提供的官位更是有限的。除了因名列前茅被皇帝关注的几个状元c榜眼c探花,其他人也不过领着微薄的俸禄,在京城空耗时光罢了。 不然罗夫人这位从前的大家闺秀,也不会病急乱投医,选择了顾府这条歪路子。 而且罗溪出生时家族就败落了,却是家里唯一子嗣,从小仍旧有几个奶娘丫鬟伺候,算是娇养着的,除了笔墨纸砚,应当是没摸过其他的东西。这般状况,竟被他父亲送往另一个州府的书院独自求学,罗夫人面上没透出来,实际上是焦在心里。 “娘,您不知晓,”罗溪眉头一皱,念到是自己生母才压下心中烦躁,“书院里虽没有直说不许携带奴仆,但是我同窗中出身显贵也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不带奴仆进书院的,我也不能破例且过俩月还得回去。” 他也不是那种才华横溢,能够使他人另眼相看的天才,自然得避免鸡立鹤群,却把自己弄成靶子的尴尬局面,那才是得不偿失。 “我现在也说不得你了,”罗夫人叹了口气,“算了,你一路奔波,即使是回家暂住也好,还需多到顾府走动,毕竟今后总要 ”她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却见自己儿子那狭小的马车上,竟又跳下了一个身披月白长衫的姑娘,顿时一腔话语都被堵住了。 那姑娘下半身拖着条银纹流彩的撒花曳地裙,头上横了支嵌孔雀石的青玉竹节簪,发髻两旁还各垂了条天蓝的流苏,这副打扮算是有些过于华丽了,但是配上她那张勉强算得清秀可人的面孔,和时时刻刻都略显庄严的神情,竟然不能称是喧宾夺主。 这像是正经养大的姑娘,气质风度甚至比自己侄女还强些,罗夫人心里估摸着,但是又有哪家姑娘会毫不避讳,跟一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马车,且还有另一个问题——她的罗溪,可是有婚约的。 罗溪若单凭自己,可能在官场上一辈子也得不到皇帝多少青眼,但是多年前的一次口头婚约,却能引发宫中赐婚,罗府也不得不谨慎相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 29 章 姐妹(十) 一旁的广竹因着身份不好与那姑娘说话,毕竟她与罗溪也并没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只是心里拧着根弦过意不去,顶着自己姨母的目光,厚脸皮对罗溪搭话道:“表哥可是许久不见了,不知这位妹妹是” 她话音未落,却见那姑娘抬眼道:“你天庭左角缺损,唇色灰暗,注定无兄弟姊妹,我可担不起你妹妹的称呼。” 广竹一愣,下意识以绣帕捂住唇间,突然反应过来,她先前突闻表哥归来的消息,心境激动之下一气便从屋里奔了出来,竟是连口脂都忘了让丫鬟涂上。女为悦已者容,她居然在表哥面前失仪了,整个人都不由惊慌失措起来,她隐约听见那姑娘发出一声嗤笑,仿佛是幻觉。 “见过大哥——”广竹正要强行收敛心神,却听见耳边一阵熟悉又稚嫩的嗓音。 几个姑娘带着丫鬟匆匆忙忙赶来,都是一式水绿的莲纹袄裙,头上绾着一模一样的双丫髻,正是罗府中存在感稀薄的庶出姑娘们,罗夫人一见她们,就忍不住一阵牙痒,她甚至顾不得自己儿子,把身后的大丫鬟找了过来:“她们怎么到前院来了?”按罗府的规矩,为族中姑娘们名节着想,未出阁的庶女们除了必要的走动外,都只能待在后院,一般是不让跨出二门一步,更别提现下人已经到大门跟前了。 那大丫头也一脸茫然,只道:“是大少爷叫的啊,夫人您不知道吗?” 罗夫人眼前一黑,没想到亲儿子竟然拆自己台。 罗溪的想法与罗夫人截然不同,在他看来,即使广竹自己母亲是亲侄女,也是个外人,但是庶出的妹妹就不同了,不能与自己争夺家产,最多不过一副嫁妆就出阁,但血脉亲情难以割断,日后嫁出去了也能扯上些联系,且他这不是没有同胞所出的姐妹吗? 看着自己家人除父亲之外都到了,罗溪便拉着身边姑娘的手,对妹妹们介绍道:“这是顾芜,我的未婚妻,”还转头对罗夫人道,“母亲先前是见过面的吧。” 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罗夫人一下噎住了:“未婚妻?”这顾芜的名字好生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但罗溪未婚妻是谁她还是知道的,“你的未婚妻不知顾松吗?”顾松二字一出口,罗夫人立时想起了顾芜是何人。 顾芜不是顾府大姑娘吗,似乎是比她看中的顾松大上两岁,听闻近来离开京城,外出办事去了,怎会出现在她们罗府上。罗夫人虽然对顾府的底细不太清楚,但是都决定要结为亲家,她也曾费神打听过不少风言风语。 各色消息完全判断不出真假,只知道顾家看着不起眼,似乎也没什么实权,但在朝廷地位却有些超然,充满着神秘色彩,继承问题上也与其他人家不同,每代的顾府都会有嫡长c嫡次两个姑娘,家中财产分成两份,嫡长招婿继承爵位和官职,嫡次带着另一半财产外嫁,别府另居,反正娶了嫡次女是不会亏的。所以她当时草草看过顾松此人后,就与顾老夫人一拍即合,应下了那个玩笑般的婚约。 那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当时顾老夫人也没准备什么信物契书,只对她笑着道:“我家情况有些特殊,姑娘们都是被宠坏了的,还望亲家多多担待。”当时顾老夫人看起来脾气极好,相当和蔼,与现下咄咄逼人的态度相比,简直就像两个人一般。 她也没多想,这顾府姑娘的教养风度,在京城都是赫赫有名,就算嫁给皇帝都是能做正妻的,通常只往豪门贵族府邸联姻,那般人才家世,怎么也不能落到自己家,当时只当玩笑,随口便应下了,但顾老夫人却当了真,时常遣人过问罗溪的状况,事无巨细,早令罗夫人颇为不满,不敢得罪顾府才未明言。 且大概是姑娘年纪渐长的缘故,顾老夫人也急了,瞧着罗溪现下勉强也算有点才能,就想早点促成好事,罗夫人心里估量着,只是她儿子是娶妇又不是倒插门,虽然婚事的里子改变不了,但过于急切的贴上去,也实在太没有体面。 顾芜嘴角微微翘起,却像带了一只完美的面具一般:“当年婚约只是提的顾府姑娘,哪里说到顾松了?” “只是”罗夫人一阵哑然,话虽这样说,但当时顾老夫人的意思明明是为嫡次女提的婚事,这传家的嫡出长女条件虽好,但招婿可与正经嫁娶有本质的不同,她们家罗溪可是家中独子,关系香火传承的大事。 “我跟顾松又有什么不同呢?”顾芜也明白罗夫人的顾虑,甚至给出了承诺,“且日后罗郎与我一起诞下孩儿,若是男子便贯上罗姓,承你罗家香火,若是女郎便作为我顾府姑娘,一举两得,有何不妥?” “这”罗夫人下意识想要避开与顾芜的对峙,却无意间瞥见自己儿子看向顾芜的目光竟是出乎意料的专注,这眼神异常熟悉,自己新婚之时,丈夫似乎就是这样的目光。 如果此事也是罗溪的意图,她心下立时便同意了一半,“只是我们在顾府那边也不好交代。”特别是顾老夫人,罗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非必要,她其实是不想与那个亲家有太多交往的。 “罗夫人不必担心,”顾芜也发现了罗溪担忧的视线,她伸手极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旁若无人的把广竹挤到了一边,“顾府那边由我来解决,只要你们这边同意就好我家祖母绝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且她可是拥有正当理由。 “三妹妹,你在吗?”正午刚过,顾深就顶着炎炎暑气过来,丫鬟在旁边撑着张素色竹伞,为她挡去过于炽热的日光。顾诗本就没几个伺候的人,现下也都躲在屋子里歇凉,院子里只有一堆被晒得焦黄的花草林木。 因她嗓门极大,又没有故意遮掩,午睡的顾诗很快就被吵醒了,艰难的从竹榻上爬起来,忍不住啧了一声,对旁边道:“从霜去备些茶水糕点,好歹都是做客的。” 屋子仍然一片寂静,但她知道从霜已经从一条隐蔽的帘缝处离开了,梨一直都在厢房处待命,瞧见多半也会帮忙。 这下顾诗身边就完全没人了,还好之前只是午间小憩,头发并没有打散,想着都是极熟悉的姐妹,她将就着一件家常的绯色齐腰襦裙,提他着一双木屐就出去见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