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 第1章 权臣 寝居里很幽暗,偶尔有风微微扑起纱幔的下摆,渗进一小缕天光来,屋角的鎏金香炉里正升起冷淡的檀香,和屋内弥漫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 萧宇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虚脱无力,被冷汗湿透的衣衫像蝉翼紧贴身上,胸口似被火炭烙过,灼燎地痛,他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身躯犹如风中脆弱的枯叶,随时都摇摇欲坠。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阔的床榻上,四周帐幔深垂,看这古色古香的床架,莫非是……穿越了? 他抬手拨开丝帐,下一刻,他差点眼前一黑,又昏厥过去。 这、这、这是一个谋杀现场吗? 只见正对着床榻的是一扇游猎漆画屏风,大片喷溅血迹在屏风上炸开诡艳的花朵。屏风下方躺着一个人,帽冠歪倒,眼白翻起,目睁欲裂,一副死不瞑目之状。 随即他的手就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那是一把剑,白刃上血迹未干,再一看,连自己中衣、丝被上都染着飞溅的血点。 萧宇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来人,有人吗?” 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搞一具死尸在卧室里呼呼大睡,就算是穿越了,这身主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家仆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低声细气道:“主公醒了啊,小的一直守在门口,没人进来。” 萧宇招手让他近前,问:“这人是谁?” 那家仆谨慎地飞瞟他的脸色,“禀主公,此贼叫薛章,胆大妄为,竟借看病之机刺杀主公,被主公斩杀。” 他试探着问: “主公……不记得了?” 薛章……医官薛章? 他怎么会不记得了?!这就是他不久前看的一本书里的人啊! 几天前,他看了一本系统书城里新上线的《庄武史录》,据说还是根据平行世界的真实历史撰写的,也就是说,这居然还是一本严谨的(划掉)正史啊! 出于好奇,萧宇点了下载全书。 庄武帝魏瑄少年登基,在权臣萧暥的威压下,前期忍辱负重,甘当傀儡,后期黑化逆袭,一举反杀。 整本书集逆袭,黑化,复仇,虐人渣等暴爽的元素一个不少! 萧宇不得不感慨,这武帝真是活脱脱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爆红网络小说男主角。 魏瑄出生的时候,大雍帝国刚经历过术士乱政,整个国家乌烟瘴气,他十岁时发生了兰台之变,京城被北狄攻陷,苦逼的小魏瑄只能随着哥哥桓帝到处逃难,逃难途中被前来勤王的武威将军萧暥所救。 那时萧暥还只是大将军秦羽麾下的前锋,这个日后一手遮天的权臣还不到二十岁,却表现出了玩弄权柄的天赋。 他可没安什么好心,他劝秦羽迎接皇帝到大梁城登基,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 几年后,萧暥又嫌秦羽妇人之仁碍手碍脚,干脆把这老大哥弄死了事,自己大权独揽。 不得不说,萧暥这个人很有本事,在外能打,在内能治,只可惜野心太大,位极人臣还不够,整天想着篡权夺位。 他丧心病狂杀了不听话的桓帝,立了他的异母亲弟弟,只有十来岁的魏瑄即位。以为这样就可以操纵小皇帝为所欲为了。 当时看书的时候萧宇就想冲他大吼一声:醒醒吧兄弟!这位主儿将来可是暗黑系暴君啊! 但这也难怪萧暥,武帝前期怎么看都是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啊! 这魏瑄小小年纪却功于心计,沉得住气,表面上对萧暥言听计从,将所有的憎恨都埋在心底,终于在八年后一局反杀,将萧暥千刀万剐。 这可真是千刀万剐,一点没夸张,整整折磨了半年才挂啊。可见武帝恨他有多深。 也许是小时候在萧暥的阴影下憋成了精分蛇精病,武帝一朝是大雍帝国最强盛也是最黑暗的一朝。 说强盛,武帝雄才大略,一统天下,驱逐四夷。说黑暗,武帝心理阴鸷,残暴不仁,重用酷吏,不要说对别人,就是他的十几个儿子,不是怀疑图谋不轨下狱了,就是被这恐怖老爹活活吓疯。 武帝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这样,更何况对待萧暥这个仇敌?简直是恨不得剔骨食肉。 武帝到底有没有真的那么干,萧宇不知道,据说武帝的野史更加精彩纷呈(bian tai),搞得他心痒痒很想充值买书再看武帝逆天鬼蓄的野史。 但他现在没心思好奇武帝的黑历史了,因为他就是萧暥啊!他就是那个作死一手扶持暗黑系暴君上位的傻逼! 他看着卧室中央横陈的那具尸体,胸口又是一阵钝痛。 此人叫薛章,假借看病行刺萧暥,被萧暥当场杀死。 书中描述是,薛章被杀后,萧暥尤怒气未消,遂下令将其尸悬于城墙上长达三年,以儆效尤。 他当时看书时对这一段印象深刻,死了还要晾成咸鱼挂着。太不仁道了! 敢情之后武帝的酷戾都是有本可依的?这算什么,言传身教? 萧暥哀叹一声,觉得眼前发黑,无力地躺在榻上,他千不该万不该穿越成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当权臣就算了,好歹也让他遇到个汉献帝这样的软柿子啊!怎么就碰到个暗黑狷狂的皇帝啊!!! 连萧暥这么牛逼哄哄的人物最后都被灭了,他算哪根葱?跟原主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好不好!他在这个乱世上能活过三集吗? 哦,等等,差点忘了,他是个穿越者,自带开挂属性——他知道今后事件的走向。 所以说,为了自己的小命,他绝对不能让武帝即位,千万不能铸成大错啊! 他约莫算了算,他杀薛章的时候,应该是武帝的哥哥也就是桓帝时期。萧暥现在只能祈求自己还没有把桓帝得罪透了,还有机会表表忠心,争取一个君臣和睦的大好局面。 只要桓帝在位,就没有武帝什么事儿了。 对,就那么办。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生机了。 那家仆看他面色几变,“主公?这里……怎么处置?还请示下?” 这边萧暥正心烦呢,你们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啊,拉出去埋了啊,这还需要我说? 等等,好像还真是需要他说……原主可是把薛章晒成了咸鱼,还是保质期三年的…… 萧暥叹了口气,摆手道:“买副棺材,好生葬了。” 家仆愣了下,确认自己没听错,才打了个手势,进来两个人把那尸体拖了出去。 等到卧室里全部清洗干净,家仆们退了出去后。萧暥无力地靠在床头,喉咙里隐约有一股铁锈味翻涌起来。 终于,他扶着床榻,咳出了一口血。刚刚换上的新被褥又被染红了。 真糟心。他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萧暥这具身体好像还……有病! 不然他找医官做什么?看起来还病的不轻! 关于萧暥这病,书里可没有写,到底是什么病啊?能治好吗? 他满心惆怅地又咳出几口血,觉得自己真是生着林黛玉的病,操着司马昭的心。 想到这里,徒然一股疲倦涌起。只觉得秋风瑟瑟,悲从中来。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刚才那家仆又出现在门前。 又怎么啦?还能不能让人清净一会儿了? “主公,大司马来探望你了。” 谁?秦羽?他那个便宜大哥? “请他在客厅稍等。” 秦羽还没和他翻脸,说明他的判断没错,这还是在桓帝早期,所以……一切或许还有转圜。 想到这里,他陡然来了点精神,颤巍巍起身,让家仆服侍着穿衣束发。 坐在案前,烛光幽幽映照下,铜镜里粼粼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乍一看到,萧暥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 受《庄武史录》影响,他一直脑补萧暥是曹操王莽这样的奸雄形象,具体地说就是英雄眉三角眼鹰视狼顾,这形象根深蒂固,使得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这这反差太大了!没想到萧暥这个乱臣贼子长得那么好看! 只见镜中之人,鬓似乌云翻墨,眉如远黛飞烟,眼尾分明被病容烧出一抹残红,却仿如暮春凋零之花色,哀婉清艳,染尽世间风华。 更让萧暥暗暗吃惊的是,这张脸虽满面病容,却丝毫不见娇弱之态。 一点烛光恰落于眼底,映出双眸光华流转,宛如幽兰夜火,蕴秀藏媚,夭矫暗生。 萧暥左看右看,这张脸真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这恐怕是他穿越以来唯一满意的地方了。 不过再好看又如何,日后他可是要被武帝千刀万剐的啊!也不知道将来那位暗黑系庄武帝会把这张脸怎么割?从哪里下刀?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后心一寒,抓住身边的家仆道,“我发病的事,不要让大司马知道。”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穿戴整齐后,他走出卧室,外面正是午后,雪亮的阳光照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平缓的歇山式屋顶上是碧蓝的青空,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桂花清香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清爽松快过来了。 他用力掐了掐两颊,让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一点。 厅堂里站着一个身披甲胄的魁伟男子,身姿挺如松柏,剑眉星目,脸颊线条坚如刀刻,加之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看起来颇有英雄气概。 不用说,此人就是秦羽了。 秦羽这个人有义气有担当,当年在乱军之中扶立桓帝,是真心想要天下太平,却不料他这个结拜兄弟萧暥存着图谋不轨的心思,把他一起拖下了水。在后世,他这个乱臣贼子的帽子扣得有点冤。 “彦昭,你没事吧?”秦羽一个箭步上前,关切地打量他。 萧暥不动声色扫了家仆一眼:让你们不要说我发病的! 那家仆委屈地摇头,意思是他什么都没说。 见他没事,秦羽才长出一口气,“你无恙就好。出此变故,我从前线连夜赶回,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萧暥听着陡然一身鸡皮疙瘩,什么叫做差点看不到我了,一见面就咒我真的好吗。 秦羽接着道,“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但这样一来,陛下从此会视我们为仇寇,各路诸侯也会以此为把柄,把我们推入众人讨伐之地啊!” 停!打住!我做了什么?怎么就要被众人讨伐了? 就听秦羽沉重道:“你杀了郑国舅就可以收手了,何必再抓了郑皇后?” 什么? 萧暥当场石化。 秦羽又补上一刀,“你不知道郑皇后已经有身孕了吗?就算你要抓她,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可是陛下的骨血啊!” 萧暥顿时天旋地转,好在秦羽一把搀着他的胳膊。 “我没事……早上起猛了,头晕……” 萧暥真是一口陈年老血啊。他想起来了,这一段书里有写! 桓帝和郑国舅蓄谋已久,趁着秦羽攻打襄州,大部队都在前线,京城空虚之际,联合京郊灞陵大营的将军何洪突然发难,意图夺回大权。 萧暥不愧是枭雄,临时矫诏调军,快刀斩乱麻,将郑国舅一派一举歼灭,之后他又用郑国舅的私印骗得何洪的信任,巧取灞陵大营,斩何洪于营前,五千官兵尽降。 这次兵变被彻底绞杀。事后郑国舅被诛,牵连上千人。 这还不够,原主还真是个人才,本着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态度,带兵进宫把郑皇后抓了。 郑皇后当时已经怀上了龙子,哪里禁得住这种惊吓,最后就死在了狱中。 小皇子的结局书上没有写,但按照原主的狠辣作风,不会让这孩子将来为郑家报仇的,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 萧暥隐隐觉得一股血腥气又涌上喉头,被他硬是咽了下去。 亏得刚才他还在想,争取和桓帝君臣和睦的大好局面……不用这样打脸吧! 他耳边嗡嗡直响,就听秦羽说,“陛下在晗章殿召见我,你也一起来罢,这件事总要跟陛下解释的。” 萧暥欲哭无泪啊,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啊大哥,他可是刚刚害了人家老婆孩子啊,什么是不共戴天,这就是不共戴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朝天子 大梁城 萧暥坐在马车里挑起车帘,阳光在乌云后时隐时现,街上到处血迹斑驳,一场兵祸后,杀戮无数,再锋利的刀也要卷刃了,萧暥算是知道他这次发病的原因了。 按照书中的记载,接下来他还会谋害秦羽,弑杀桓帝,然后立十几岁的魏瑄即位,就是日后的黑暗系暴君武帝,他自己摄政,大权独揽。 三年后,他杀大名士谢映之,举世哗然。 五年后,他谋害江州牧魏西陵。 魏西陵不仅是皇室宗亲,还是帝国的战神,是东南防御蛮夷入侵的屏障,这叫什么?残害忠良,要遗臭万年的! 不仅如此,萧暥仗着好皮相,居然还和武帝的妃子有染! 一桩桩一件件捋下来,萧暥简直服了,这人是太彪悍太无所畏惧什么都敢做啊? 他还没来得及历数完原主的累累罪行,宫门已经到了。 萧暥抬头看了一眼绵延巍峨的宫阙,台阶两边站着荷戟执锐的金吾卫,就觉得头晕目眩。 他抚胸虚喘了口气,大病初愈只觉得身如风中之烛,心中又七上八下,冷不防脚下一空,好在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的膝盖和坚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宫里有我们的人,你放心。”秦羽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不愧是大哥啊,够靠谱,原主是脑壳被驴踢了,放着这样结实的靠山不要,自毁长城! *** *** 金銮殿上坐着一个孤独的男人,面白窄额,眉毛疏松,双目无神,一副羸弱无主之相,这个人就是桓帝了。 两年前,就在这里,十九岁的桓帝隆重地迎娶了他的皇后。 十天前,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郑皇后跪在冰冷的地上,“陛下,救救臣妾!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桓帝无语凝噎地望着殿梁,哽咽道,“萧卿,皇后久居深宫,从未过问外朝事务……” “果真?”萧暥眼稍一挑,夭矫逼人。 桓帝浑身剧震,不敢说下去了, 萧暥一偏首:“带走。” 帝后两人紧扣的手被军士生生掰开。 “陛下——” 皇后凄凉的叫声被夜风渐渐吹散。 萧暥冰刀一般的目光刮过年轻帝王苦涩的脸。转身离开。 这一出多情天子无情将军的戏幕,在萧暥死后很多年仍旧被排成话本戏文在民间流传。 此刻萧暥面对着这张苦主的脸,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为什么原主犯下的罪行,要他来面对啊! 桓帝凄苦的目光简直像在鞭挞控诉他。 好在萧暥这张脸长期以来不是面无表情的高冷,就是不可捉摸的冷笑,实在不大会摆出动摇的神情,就算他内心已溃不成军,神色依旧岿然不动。 桓帝注视了他片刻,颓然垂下眼道,“此次事变,朕有不查之误,想不到郑图竟翻起那么大的风浪。好在萧卿当机立断,阻止了京城一场浩劫。朕上次不知原委,被奸人蒙蔽,误会爱卿了,朕甚为惭愧……” 萧暥一愣,这是什么神转折? 这皇帝不但没有涕泪俱下地控诉他的罪行,倒开始自我检讨了? 就听桓帝道:“朕已经下诏告知天下郑图之罪,此次萧卿护驾有功,逐加封为……” 什么?还要加官进爵?这皇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萧暥一脸懵逼看向秦羽。 秦羽立即恭谨道,“此事萧暥处理不当,过于操切,使得京城流血,陛下受惊,陛下不处罚他已经是隆恩,加封万万不可。” 萧暥也不傻,赶紧道:“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桓帝眼中浮起一片阴云,沉默地走下鸾座。 “萧卿如此谦厚,倒是让朕惭愧。好吧,赏就不赏了。” 萧暥刚想松口气,忽然腕骨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脉门,他猝不及防,心下一空。 桓帝抚着他的手柔声道:“听说爱卿病了,朕心甚忧,身体好些了吗?” 桓帝的手指就像蛇信一般在他雪白的手腕上来回舔舐。 萧暥被摸得头皮都麻了,慢慢抽回手道:“臣已无大碍,多谢陛下挂心。” 桓帝哑声道:“那就好,国事操劳,爱卿也要善加保养身体啊。” 桓帝还想再跟他说什么,秦羽上前道:“陛下,郑皇后的身后事,陛下还未示下。” 桓帝一怔,才想起来似的,头也不回就朝鸾座走去,边吩咐道,“郑姬既然有罪,当断发覆面,葬罔山北侧。” 萧暥听得心里拔凉啊,这皇帝也太狠了吧。罔山那一带是乱葬岗啊。夫妻一场做得可够绝了。 看来这个皇帝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强啊,一方面安抚稳住他们,一方面痛斥郑国舅和皇后的罪行。深刻反省自己的不查,他这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啊! 萧暥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他不是看过书,简直要被这皇帝炉火纯青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从大殿里出来,萧暥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京城不宜久留! 这皇帝绵里藏针演技绝伦,抓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还暗中探他的脉象。 一身鸡皮疙瘩有木有啊,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角色了! 他就是个穿越小白,既没有原主杀伐决断的狠厉,也没有原主智计天纵的手腕,那种一夜间血流成河,诛千人灭九族杀人/妻儿的事,他更是做不出来。 他只想自保,不想害人。那么他在虎狼环伺的斗争中能有多少生机? 连原主那么厉害的人,最终都被干掉了,换做他能活多久? 不跑路难道还指望秦羽来保护他?开玩笑吧,自己的命运还是要自己来掌握。 打定了主意后,萧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反倒放松下来,他回头望了眼巍峨的皇阙,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 他问道,“晋王在哪里?” 秦羽一愣:“晋王?” 半天才哦了一声,“那孩子啊……” 也难怪秦羽这个反应,因为书上魏瑄的生母不详,所谓不详,就是地位比宫女还低下,所以武帝在上位前一直没多少存在感。 “彦昭为何问起他?”秦羽不解。 因为他要跑路了啊,将来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摸鱼,再来皇宫是不可能了,所以走之前无论如何也要瞻仰一下书中这位牛逼哄哄的暗黑系暴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啊! “哦,没什么,就想看看他。” 秦羽皱起眉,他很了解原主,不相信他会去看望关爱一个孩子,肯定又不怀好意,“彦昭,他只有十三岁。这次的事变跟他没什么关系。” 言外之意……放开你的魔爪吧。 “那孩子挺可怜的……” “我就是顺便看看他。不会为难他。” 很快,萧暥就知道秦羽说的挺可怜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一处荒僻的宫殿,宫墙剥落褪色,地上杂草丛生。 还没走进宫门,他就听到一道尖细的嗓音,“这时候你搞这个想害死谁!害死我们?还是害死陛下?就你有骨头,就你硬气了?” “快快,收起来!” 乖乖,一个宦官就敢这样教训小皇子?胆儿够肥啊。 萧暥转了个弯,背着手兜了进去,身后跟着一名副将和几名带甲的武士。 那老宦官一看到他,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萧……萧将军……老奴,老奴……”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暥看到老宦官身旁站着一个少年,十三四岁光景,他的面前摔着一张桑木弓,看来他刚才应该在练箭。 萧暥好奇地打量起这个将来的暗黑系暴君。 这孩子生得金质玉相,端雅周正,粉雕玉琢般的娃娃脸上,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地可以映出天光云影万千世界。 没想到武帝小时候长得那么可爱噢! 萧暥的手指在背后画了个圈,想到这可是将来的暗黑系武帝啊,才忍住了掐一把小脸蛋的冲动,悻悻收了回去。 随即他就发现气氛有点怪。要说他这个人名声是不好,也不至于这群人看到他吓得跟见鬼一样吧。 还有,这几个宦官都在自己面前排成一排做什么?阅兵啊? 只可惜别说他们是站成一排,就是堆成人墙也不顶事啊,萧暥身材颀长,他目光毫无障碍地掠过众人头顶,终于落到了几丈外的一个箭靶上。 瞥了一眼,好像……有点眼熟? 只见那靶子上钉了张纸,纸上画着一个人。 一般来说,画作箭靶的人像都是面目狰厉的壮汉邪神,可这靶子上的纸人画得姿容秀美,风仪绝佳。 萧暥目力极好,远远一瞥就知画的是谁了。 这样真的好吗? 虽说古人的线条稿一般能画得亲妈都不认识,但这纸上的人他不可能不认得,这就是他啊! 书上说武帝擅丹青,是个文艺青年,传说他的宠妃紫湄夫人香消玉殒后,武帝思念中画了一副美人图,栩栩如生,画中人竟能与武帝互诉衷肠。 没想到这位灵魂画手皇帝早年的作品居然是自己的画像啊! 受宠若惊有木有!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紧抿的唇线,还微微跳动了一下。他身后的武士们个个手按剑柄面色寒厉。 老宦官终于崩不住精神压力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咦?什么情况?吓昏了? 见领头的一倒下,后面几个小宦官哗啦一声全趴下了,磕头如捣蒜。 “萧将军,我等不知啊!将军饶命!” 只有魏瑄依旧站得笔直跟棵小树苗似的,梗着脖颈,仰头直视着他,漆黑的眼眸中射来隐晦的敌意,挺有几分宁折不弯的傲气。 小朋友,我知道你恨我,你们全家都恨我,但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罢,还好你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原主,你就完了。 他清了下嗓子,沉痛道,“郑国舅人都死了,你们把他的画像挂在这里当靶子,真的好吗?赶紧撤了。” 魏瑄睁大眼睛错愕地看向萧暥,万没想到萧暥竟是这个态度?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所有人都找了个台阶下。 一场风波化于无形。 几个宦官如获大赦,屁颠颠跑去把画像揭下来,感恩戴德地捧过头顶。 毕竟是自己的脸,总不能扔了吧…… 萧暥把画像掂在手里,觉得有点烫手,正想收起来,低眉间就见魏瑄困惑地看着自己。 他没话找话:“殿下在练箭?” 魏瑄点头。 萧暥不由瞥了眼那张画像,脸上身上完完整整,一个箭孔也没有,看来全脱靶了。 心中苦笑:真是……感谢不杀之恩…… 他俯身捡起了弓,拉了拉弦:“来,再试试。” 魏瑄不知他想干什么,接过来,搭弓,上箭,瞄准。 嗖嗖嗖,三箭全射偏了。 萧暥扶额,他上前一步,从身后稳稳抄住了魏瑄的手:“我教你。” 他随即感到那孩子浑身剧烈地一挣。 至于抗拒成这样么?萧暥表示他对虐童没兴趣啊。 萧暥的箭术在书上是有专门提及的,一是凌厉,二是精准。 他继承了这具壳子,原主的记忆忘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弯弓搭箭的手感是差不了的,再加上萧宇以往玩过射箭,还是某箭馆的会员。 在刚进这个宫院,看到地上这把桑木弓的时候,他就开始手痒了。以往用的都是复合弓,不知这古代的弓使起来是什么感觉。 魏瑄从来没跟人那么靠近过,尤其还是萧暥这令人生畏的权臣。 他极为拘谨,想退开,可一退就正好撞在萧暥身上。他慌忙瞥了萧暥一眼。 这一看,眼睛却被什么灼到了。 只见墨色云纹宽玉带束着他的腰线优美流畅,有种只手可揽在怀的错觉。 好细的腰…… 魏瑄眼皮微微一跳,赶紧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嗖地一支羽箭笔直地飞出,正中靶心。 “将军神箭!”一众宦官齐声道。 果然很准嘛!有点爽! “殿下射的,我只是借了他几分力。”萧暥道。 魏瑄偏过头看向靶心的箭,又楞楞看了看自己的手。 浮云散去,午后的阳光变得强烈起来,青年将军苍俊的脸容如山巅遥映的冰雪,一身炽烈的紫袍在风中猎猎飞扬,手挽弯弓如满月,神采璨然,不可方物。 萧暥玩了几把,一时间心情大好,俯身问,“接下来殿下想要射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在草场当中飞过。 萧暥目光一锐。嗖的一声,一箭凌空飞出,把那苍蝇钉在了靶上,依旧正中靶心! 这下众宦官都看傻了眼,半天合不拢嘴。 都知道萧暥箭术无双,没想到那么厉害! 魏瑄震愕地看向萧暥。萧暥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震惊,崇拜!五体投地! 萧暥波澜不惊地看回去,内心却爽翻了。 “好好练,你也行的!”萧暥冲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忽如春风化去冰雪。 像是看到了什么灼眼的东西,魏瑄目光明显一颤,偏开头去。 萧暥有点小失落啊,这张脸笑起来那么可怕? 算了,还是别为难孩子了。 他把弓交还给魏瑄,“殿下继续练,臣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离去。 “将军。”魏瑄忽然低声叫道。 萧暥回头:“殿下有何吩咐?” “你……”魏瑄盯着手中的弓,踟躇道:“你可以教我吗?” 萧暥一怔:什么? “今日见识将军神箭,我想跟你学。” 萧暥大感意外,这孩子不简单啊,才这么一会儿,就敢向他这个敌人,所有人都如避蛇蝎的权臣提出邀请了? 他觉得有点意思,便道:“殿下若真想学,明天来舍下找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自由 『黑黢黢的牢狱里躺着一个人。 天光照着他清惨的脸色,囚衣上大片黯淡的血迹把布料浸地发硬。 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新伤旧伤累累叠加,浑身火烧火燎地痛,血从新鲜的切口不断涌出,在地上蔓延开来。 天开始下雪,冰冷的雪落在伤口绽开的嫩肉上,刺得他钻心地痛。』 萧暥猛然惊醒,冷汗淋漓,赶紧捋起袖子一摸,皮肤光洁细致,一道刀伤也没有。 是个噩梦,他梦到了书中自己的结局。 窗外天才蒙蒙亮,他已经睡不着了,靠在榻上,如火如荼地思考着自己的跑路计划。 寂静中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接着是管家徐翁的声音:“主公,晋王来了。” 萧暥一惊,脸有点抽筋。 这个时候他最不想见的就是武帝啊!不要太惊悚噢! 随即萧暥想起来,昨天答应了那孩子教他射箭。没想到他来得那么早。 他迅速地起身,穿戴好了,走出卧室。 魏瑄一身宫中内侍打扮,看来是趁夜溜出来的。小脸上蹭着不知道在哪里钻过留下的泥灰,一双大眼睛清亮无比,像一只敏捷机警的黑猫,紧张又戒备。 萧暥一看到魏瑄,只觉得身上无处不在疼。千刀万剐啊!刚才那个梦太逼真了…… “殿下随我来罢。”他轻声道。 那声音是极淡的,在清早的寒雾里听起来空灵剔透,还带着一丝暗柔的忧倦。 魏瑄听得心头忽一酥,愣了愣,遂跟上他。 萧暥的书房前有一个院子,平时习武练剑用的,东墙边还有个箭靶。 魏瑄拉开弓,搭上箭,想到萧暥就站在身边,他不由浑身绷紧,竟有点透不过气,拉弓的手有些不稳。 见状,萧暥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如此怕臣,臣也无可奈何啊。” “我没有!”魏瑄被激得小脸腾地一红,倔强地抖着嗓子道,“我才不怕!” “那就好,放松,平视前方,用腰背发力。” 书上说魏瑄少年天才,学东西一点就通,萧暥是见识到了。 在魏瑄放松下来后,他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些技巧,那孩子立即心领神会。 约莫才一个时辰,靶心里已密密麻麻插满了箭。 朝阳初升,照着魏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殿下很聪明,只需回去勤加练习,很快就能超过臣了。”萧暥赞道。 “真的吗!”魏瑄眼睛里闪着小火花。 从来都没人这样夸赞过他。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在宫里受尽冷眼,皇兄向来只会对他冷嘲热讽。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而夸赞他的竟是这个连皇兄都畏惧的权臣。 魏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萧暥见他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莞尔道,“殿下累了吧,厨下煮了粥,我们去书房吃可好。” “唔?”魏瑄一怔,“好……” 萧暥推开书房的门。 魏瑄跟在他身后,望着那人修长的背影,他心中一阵恍惑。 这是萧暥…… 萧暥吗? 萧暥的书房有整一面墙是个巨大的书架。兵书策论经略应有尽有。 魏瑄一进去就被吸引了。 “我可以看么?”他小心翼翼试探问。 “殿下随意。”萧暥道, 然后他就在桌案前坐下。还是少年人精力充沛,这一个时辰陪练下来,他这个娇弱的身体倒是疲累了。 可有些人越是病弱,就越是好看。 偏斜的曦光映着他清透的脸颊,容色温婉如暖玉生烟,他眼色微敛,眸光流转间似有暗香浮动,哀柔清媚,风流天成。 魏瑄从没有见过他这番模样。一时怔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那人一直都是冷酷强硬,咄咄逼人。 而现在,他勉强扶病,不胜却弱的样子,让魏瑄觉得既陌生,又隐隐生出一丝怜惜。 怜惜谁?萧暥吗? 他被自己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遂专心看书。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这边萧暥一碗清粥没有喝完,魏瑄已经看完了五六本书了。 “殿下,粥凉了。”萧暥提醒道,“这些书你若喜欢,可以拿回去看。” “我都背下了。”魏瑄道, 然后他捧着本书,坐到桌案前。吃了几口,忽然抬起头,犹豫问:“萧将军,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萧暥点头,心道:原主应该都看过吧。 魏瑄眼色有点飘忽,低声问,“那你……也可以教我吗?” 萧暥看到他正捧着本兵书。头大,心道,兵法他不会,要露馅的啊。 于是推塞道:“有些东西要实战才能领悟。” 魏瑄舔了舔勺子,面露失望。 等等,孩子你别这样。这可是武帝,他惹不起啊。 于是他来个缓兵之计,“臣的意思是,殿下还小,等你长大点臣就教你。” “真的?”魏瑄眼光一霎。 “嗯。” 就在这时,管家徐翁来报:“主公,大司马来了。” 魏瑄也吃完了,乖巧道:“将军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魏瑄走后,萧暥看着他的背影,挺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将来就变成暗黑系暴君了呢。 他把那本兵书放回架子上。 然后站在刚才魏瑄站的地方,随意看了看, 《国策》《辞论》《韬略》……心道这孩子真是好学啊。这么短时间里都看过了? 等等……《御中术》 这是什么书? 他拿起来翻了翻,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是研究那个方面的…… 他太阳穴开始跳。这原主也太豪放了吧!这种带色彩的书难道不是该藏起来的吗?堂而皇之放在书架上噢? 还是说……原主把这书归于学术一类…… 虽然他知道原主这货脑回路无比清奇。但还是无法接受啊! 那他刚才答应了魏瑄什么?怎么听着不大正经啊? 不,不会的,小魏瑄那么勤奋好学,肯定不会看这本! 但万一看过了呢?武帝是过目不忘的啊! 算了算了,反正他就要跑路了。 秦羽进来的时候,萧暥正揣着本《御中术》愁眉苦脸。 秦羽见状语重心长道:“彦昭,你身子尚弱,要好生休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吧?” 唔……大哥,不是你想的这样。 萧暥赶紧把书扔进了抽屉里,转而问:“大哥来找我是何事?” 秦羽道,“再过一个月就是鹿鸣山秋狩了,你有什么想法?” 萧暥恍然,难怪小魏瑄这么勤奋地练箭,要参加秋狩了啊。 秋狩这种事,放在盛世太平的时候,是皇帝召集大臣诸侯和外国使节们,显示皇家威仪的时候。放在这个诸侯割据的乱世,那就成了各路诸侯秀肌肉的擂台了。 当然萧暥认为,这秀肌肉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是显示实力,招揽人才,吸引各路势力投奔。说白了就跟现在开创业论坛,招聘人才,寻找合作机会差不多道理。 以往的秋狩准备秦羽都是交给萧暥去办的,原主这人不仅能力极强,而且精力充沛,极有主见,做起事来不眠不休,无论巨细都亲自过问。任何跟他共事的人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比如秋狩这事儿,选拔精锐,操练军队,布防演练,甚至后勤装备粮草,原主都是事无巨细一手安排的。 萧暥算是服了,天晓得这人拖着一身病,怎么还能同时管那么多事? 他拧了拧眉心,“秋狩啊,还是和往年一样安排吧。” 秦羽面色凝重,“彦昭,我适才接到报告,北狄单于上表要参加秋狩。” 萧暥一愣,什么?北狄人?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看书的时候,他就特别烦这群蛮子,尤其这个呼邪单于,屡屡纵游骑进犯边郡,烧杀掳掠,派兵去打,他们就归顺,等军队走了,他们又来作乱,就这样反反复复,非常让人头疼。 秦羽道:“北狄人常年在马背上,精于骑射,这次呼邪单于还派了世子阿迦罗来,此人悍勇善战,是草原第一神箭手,他放话点名要挑战你,居心叵测啊。” 哦…… 什么?! 挑战他? 还要不要脸了?挑战他这病号? “彦昭,我担心你的身体…勉力迎战,怕是要吃亏……” 卧槽,何止是吃亏,简直一口老血!因为这又是一波他的黑历史啊! 阿迦罗到底有没有挑战成功已经没人知道了,因为猎场上,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冷箭精准地从他的左眼穿入,直接把他射了个脑袋开花,一了百了。 超远距离外一箭毙命,这准头,除了原主还有谁能做到? 萧暥是用实际行动向天下证明了,谁才是第一,够阴狠吧?够彪悍吧? 以为到此结束了吗?呵呵,更劲爆的还在后头。 因为原主射杀阿迦罗的原因并不是阿迦罗挑战他,而是争风吃醋!狗血吧? 晋王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嘉宁公主。这位公主虽是女儿身,其志胜男儿,喜欢舞刀弄剑。 传闻萧暥对嘉宁公主一直心存不轨。 那阿迦罗世子是蛮人,本就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在猎场上惊鸿一瞥,他爱上了公主,直接向桓帝提亲了。桓帝当然不敢答应,看向萧暥,后者只是冷笑。 结果…… 噩耗传到北狄,呼邪单于闻讯大怒,转而联合西北各部发兵中原。连破十一城,战火烧到西京。 照理说,以原主的彪悍,不至于被北狄人打得连连败退的,没错!这里还有一个更让人喷血的内情! 萧暥做了一件足够他遗臭万年的事。 他根本没有去防御北狄人,而是弃西京百姓不顾,拉了军队掉头去攻打凉州军阀曹满了! 当时萧宇看到这一段简直怀疑这人脑子有坑吧?! 曹满是防备西北蛮夷部落入侵中原的重要屏障,这会儿北狄入侵,曹满正奋力抗敌,萧暥倒好,乘机在他背后捅了一刀,干脆利落地将曹满手下八万凉州军全部歼灭了。 最后萧暥如愿以偿吞并了凉州,却使北狄人攻入西京,一把大火烧了西京城。 《庄武史录》对这一幕是大书特书,什么大火烧了三个月,死尸遍地,无数人家破人亡。 先不管何琰用了多少演义笔法夸张地一批,三个月?你咋不说烧了三年? 但是这一战役后,萧暥从此就成了人渣败类国贼,再也洗不白是没跑了! 萧暥揉着太阳穴,心里连叹了十几口气,非常认同原主确实不是个东西。 他无力地问道,“嘉宁公主也去的吧?” 那个……能不能让她别去添乱了啊…… 秦羽道:“你忘了吗,你亲口答应她的,公主此次以你麾下偏将的身份参加狩猎。” 什么?这是什么操作? 随后萧暥就想起来了,书上有写。 秋狩时,女眷需以幕篱遮盖脸容,方可观赛。所以嘉宁公主若想要参加比赛,只有女扮男装。 萧暥扶额,连这种明显违反礼制的要求都答应,原主对嘉宁公主也是宠上天了。 萧暥的心思信马由缰地绕了一圈,发现秦羽还在等他回话,便道,“既然北狄人要来,那就签下生死状,猎场上矢石无情,出了什么事,可别赖我们。” 秦羽皱眉,“彦昭,你在防什么?” 嗯,你要防的就是我,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要跑路了,这就没人去谋杀阿迦罗了。 话虽这么说,但历史这东西就像一条河流,你这头把水堵住了,它就会另外寻觅一个口子流出来,左右让你措手不及。 倘若那倒霉世子骑马摔断个脖子也赖上他们怎么办?所以,既然来,就先签下生死状。 “没什么,谨慎一点罢了。”萧暥道。 走之前,还是给他的便宜大哥买一道保险,也不枉认识一场。 秦羽走后,萧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跑跑跑,赶紧跑,再拖一拖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又有什么巨型黑锅扣下来! 但往哪里跑是一个问题。 他面前是一张九州的地图,说是九州,其实现在只剩下七州之地,沧州五十年前就落在北狄蛮子手中。西南的巴州也是长期被南番占据。 对于大雍帝国来说,这是一张蛮夷盘踞,诸侯割据的地图。 秦羽和他占据的是大梁城为中心的雍州。也是大雍帝国的核心位置。 往北走是青州和幽州,那是北宫达的地盘。北宫达狼子野心,又是他的劲敌,当然不能去。 往南走是襄州。襄州刺史朱优首鼠两端,在四方强大的诸侯威压下摇摆不定,刚刚被秦羽教训过。不用考虑了。 再往南,那就是江南了啊。 杏花烟雨温柔乡,想想就很美。 只可惜现在占据江南的那一位是萧暥的死对头——江州牧魏西陵,也就是后来被原主设计谋害的那位所向披靡的战神! 这魏西陵性格刚毅,外冷内热,嫉恶如仇,最看不惯萧暥这种乱臣贼子。如果到了魏西陵的地界上,怕是二话不说抓起来就砍了。 萧暥揉了揉眉心,他算是明白了,九州之内都不用考虑了。 而且若将来桓帝咯嘣了,死前又没有留下儿子,即位的很有可能还是武帝。武帝雄才大略一统天下,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他躲哪里都会被揪出来啊! 看看现在小魏瑄把他当箭靶的深仇大恨——等等,萧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前期怎么得罪那孩子了?这会儿武帝就是小屁孩,根本入不了原主的眼吧? 所以说,家庭教育很重要,肯定是桓帝一遍遍在那孩子面前刷自己的仇恨值。 所以九州之内不用考虑了。 要跑得远远的! 那么九州之外呢? 漠北草原不行,那是北狄人的地盘。去了那里,就是羊入虎口。 西域不去,风沙太大,他这个病弱的壳子没到目的地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看来只有去南疆了啊…… 气候温热,山间草药众多,南疆医术也是一绝,对他这娇弱壳子很友好。 就去南疆吧,天高皇帝远,就那里了! 据说南疆姑娘人美心灵手巧,安家落户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你们爱怎么勾心斗角,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老子不奉陪了! 临行前,萧暥还做了一件事,专门吩咐军中的匠作司制了一张适合少年人用的弓。 魏瑄用的弓是军中的制式,对一个孩子的臂力来说有点勉强。这也算是他这当了一个时辰的老师的临别赠礼了。 做完这些,他身穿一件带着兜帽的斗篷,跳上了出城的马车。 阳光晒在街道上,车声粼粼中,大梁的城廓在他的视野里逐渐远去。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他终于不再是萧暥了,他可以做自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贼寇 从雍州往南,途径襄州和江州,最后到达南疆。途中要经过好几处死对头的地盘。 如果不想一出雍州就被抓了,他最好还是给自己准备一张假脸。 原主这张脸风华月映,太过惹眼。这可是乱世,万一路上遇哪个不长眼的土肥圆,感受不到他俊美容颜下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把他当做女扮男装掳上山当压寨夫人了怎么办? 萧暥看着铜镜里惊尘绝羡的脸容,忽然有点同情原主。 这个乱世里,举世满朝皆虎狼,他生得这般姿容,如果不是性格彪悍心狠手辣,早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萧暥可是连原主十分之一的狠辣都没有啊。这张脸,得改改。 在这个时代有一种江湖技能叫做易妆术,有点像妹子们的魔幻化妆换脸术。 一次成妆,只要不洗脸,可以延续十多天。 十多天不洗脸是什么体验? 萧暥表示,就算妆容全脱落,脸上污垢三尺厚,自带修容效果!坚持到南疆没有问题! 他发现自己的求生欲也是非常强的噢! 萧暥找来最好的师傅给修了个容,贴了假胡子,穿了身粗布衣,为了不引人瞩目,还换了部驴车代步。 驴车虽然速度虽然慢了点,还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呗。 很快,他就发现没什么风景可看的。 雍州被萧暥和秦羽经营多年,又是天子所在,相对安定,但出了雍州之后,这乱世的气象就扑面而来了。 走了五六天,一路都下着雨。 路过的城镇满目焦土,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乌鸦在空中盘旋。路边不时有倒毙的尸体,几条饥肠辘辘的野狗夹着尾巴嗅来嗅去。 途中他还避过了几股乱兵。 他不再是萧暥了,自由倒是自由了。但身后也没有副将卫兵跟随,在这乱世中生命安全丝毫没有保障的啊! 将近傍晚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他途径一座村庄,就想去讨个留宿。 他敲了一家农舍的门,没人答应,就把门推开了一条缝,瞥了一眼就立即退了出来。 惨,实在是太惨了。 屋内桌椅橱柜都被翻得东倒西歪,满地狼籍,一家五口都已暴毙。 萧暥掩上门,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个人,差点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黑布衣的老头子,推着一辆破板车,车上躺着个小孩子,痛苦地紧皱着小脸,右腿上扎着的布带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外乡人?”老人问道。 “求个留宿,没想到这里……” “不用看了,这个村庄前夜就被贼寇洗劫了,我本是此处的里正,到村里来看看还有没有活人,正好听到枯井里有人声,就捞起了这孩子。” 萧暥看了看那孩子,伤腿软绵绵地歪在车上,应该是情急之下跳井躲藏时摔断的。 老里正推起车,“村里余下的人都在几十里外的山神庙里躲避,你跟我来吧。” 萧暥帮着老里正把那个孩子抬到了驴车上,然后赶着车朝山里走去。 驴车在雨中走了很久,天地间一片灰蒙寒雾,举目四望荒烟渺渺,野蔓蔽路。沿途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老人家,这一带的村庄都遭了贼寇么?”萧暥问道。 里正点头,“连安阳郡的大城都贼寇占了,这十里八乡的百姓不就遭了灾吗。哎!” 什么?贼寇把郡县都占了?气势够嚣张啊! “官府不管吗?” 萧暥一问出这句话就觉得很多余,这可是乱世,各州郡自顾不暇。 谁管?你管啊? 里正重重叹了口气,“朱将军吗?他刚刚吃了败仗,逃到襄远城去了。” 等等,朱将军?朱优吗? 前不久被秦羽打得屁滚尿流的朱优? 这么说朱优那货一连吃了几场败仗以后,势力一路收缩,放弃了十几座城池,撤到洛水以东,秦羽原本是要接手这几座城的,可是紧接着就传来郑国舅兵变被原主血腥镇压的消息,秦羽急忙回军,在这个空档期,这些贼寇就乘机把安阳城给占了? 这么说……又是他的锅咯? *** *** *** 山神庙里生着一堆火,殿堂不大,四面漏风,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靠着墙壁休息,男女老少脸上尽是疲色。 火堆前放着一张简陋的矮桌,上面有些瓶瓶罐罐,一个粗布衣的老者正在给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号脉。 萧暥抱着孩子走进神殿时,那个妇人失声叫了出来,“阿蒙!” 她跌跌撞撞奔过来,摸着孩子的脸,“他怎么了?” 老里正道:“腿断了,该是痛昏过去了,快,让纪夫子给看看。” 萧暥把那孩子平放在火堆边。那鹤发老人解开布条,查看孩子的腿伤。 那老者白发苍苍,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双眼深陷,布满红丝的眼睛却炯炯有神。 如果不说这是位大夫,萧暥还以为是个精神健硕的老农。乱世行医,风吹日晒,大抵是如此了。 纪夫子替那孩子处理好了伤腿,然后看向萧暥:“手给我。” 啊?萧暥指了指自己,说我吗?我没事啊。 纪夫子言简意赅,“号脉。” 萧暥没办法,撩起袖子,纪夫子伸出枯枝般的两指按上他的手腕,默不作声,片刻后问:“你这病多久了?” 萧暥一愣,厉害啊,这就知道他有病了? 可是他又不是原主,他哪知道多久了? 于是只好敷衍道:“三四年了吧。” “不止。”纪夫子收回手,“毒气侵入心肺。当年没有死,已是大幸。” 什么?毒气?他这心疾不是外伤,是……中毒? 事关小命,他赶紧问道,“请问此毒可解吗?” 纪夫子摇了摇头,“毒气当年就祛除了,但是已损伤心肺,深入血脉。为今之计,你只有好生将养,切忌劳累焦躁,如果急火攻心,劳累体虚,就会发作,危及性命。” 所以……他十几天前刚醒来时,应该就是因为急火攻心,导致心疾复发吧? 只听纪夫子道:“这病要治好,怕是不能。善加调养,许还能拖延十年。” 萧暥心下一片凉凉啊。 十年……啊?他左右都得英年早逝? 纪夫子又道,“你也不用沮丧,我医术尚浅陋,无能为力,若我的师傅在,或许有办法。” 萧暥一看他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至少七十多了,一句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健在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纪夫子道:“我师从晋阳谢映之。” 卧槽!谢映之?! 难道是……那个三年后将要被他,哦不,被原主杀掉的那个倒霉的大名士? 书上说,谢映之乃九州之内,霁月清风第一人。 其人俊雅孤逸,品性高洁,如云中白鹤,世上谪仙。 当时萧暥已大权独揽,广纳天下贤才。有人就向他推荐了晋阳名士谢映之。 萧暥早就听说这个人的名望,就派人去请他。 不料这谢大名士不仅品貌无双,这嘴也很毒。 谢映之道:不与媚臣同朝。 ……媚? 萧宇表示想拒绝你就好好拒绝啊,不要随便评价人啊喂!尤其是被你评价的人还是个心胸狭窄的权臣的话,你就很危险了! 虽然说这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能扎得原主眼睛疼。 萧暥那双眼睛长得极为好看,眼睑的线条如行云流水间一笔挥就,婉转流畅,隽妙非凡,眼梢还微微拉长撩起,尤其在病中,眼角微红,更是暗烟流媚,荡人心魄。 说是夭矫也可,说是妩媚也可。 但是对于原主这样一个性格彪悍无比的人,你说他媚,是在戳他脊梁骨好不好,他能不要你的命? 谢映之是故意想气他,让他死了招揽自己的心。 但此后谢大名士就成了萧暥眼中的一根刺了,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倒是把他拔掉了,得罪了天下名士且不说,还把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给堵死了啊! 纪夫子展开纸笔:“我这就给你修书一封,你可去晋阳找师傅。他为人温雅和煦,定会为你仔细诊治。” 萧暥心绪复杂,正不知如何作答,就听旁边传来一阵啼哭声。 一个妇人怀中的孩子忽然哭闹起来,脏兮兮的小脸涨得通红。 “别让他哭,留着点精神。”纪夫子毫不客气道。 抱着孩子的妇人不停地抚着孩子的背,“荣儿乖啊,睡吧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我要爹爹……”孩子哭得快岔气了。 “乖,睡着就能见到爹爹了,”那妇人说着,自己眼泪也不由下来了。啜泣道,“他爹拼命拖着贼寇,我们才能逃出来……” 萧暥转身出去,从驴车上取来剩下的干粮食物,塞给那妇人和孩子。 那妇人千恩万谢。孩子啃着饼就扑到了萧暥怀里。 软乎乎的小脸挨挨蹭蹭地贴着他胸口,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衣襟上了。 那妇人连连抱歉道,“这个……真是对不住啊。”你先顶替一下孩子他爹吧…… 荣儿在他怀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还伸出粉嘟嘟的小手去捧他的脸。 萧暥的皮肤质感很好,摸上去又细又滑。 所以那孩子是把他当做……大玩偶了? 萧暥赶紧偏开头,额...这张假脸可碰不起的,别碰掉一块颜料来把孩子吓傻了。 荣儿摸了个空,皱起两朵小眉毛又是泫然欲泣,萧暥赶紧僵手僵脚地去摸着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慰他。 他的手常年握剑,是杀伐决断的手,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鲜血。荣儿却抱着他修长的手指睡着了。 “这孩子喜欢你咯。”一旁的里正展眉笑道。 萧暥扶额,真看不出原主居然还很招孩子喜欢。 虽然这张脸被他用易妆术改了个七七八八,但是骨相还在。其实原主如果不是整天绷着杀人似的脸色,应该很有万人迷的潜质。 他让里正去驴车上,把余下的食物取来分给了庙里的难民,人多粮少,虽然不管饱,但至少能垫垫。 众人被困在这里两天了,饥肠辘辘,皆是千恩万谢。 萧暥叹了口气,乱世人如飘萍啊。 如果他是萧暥或许还能帮到他们,还他们一个清平世道,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决了。 瞎想什么呢?你是萧暥?你只是继承了萧暥的壳子好不好?萧暥的彪悍,萧暥的智计,萧暥的杀伐决断你有吗? 你想还他们一个清平世道,凭你?你是被武帝千刀万剐的佞臣好不好? 还是考虑点实际的吧。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萧暥问。 一直躲在这破庙里,缺衣少吃也不是办法啊。 “渡江,去江州。”里正道,“听说魏将军治下的江南,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萧暥想想,魏西陵虽然和原主不对付,但魏西陵这个人他看书的时候就非常喜欢。 这个人骁勇善战,果敢睿智,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他做事光明磊落,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乱世中十分难得,但也正是这点,他才中了奸计被原主害死。 江南的百姓敬重魏西陵,在他死后,灵柩由船运回永安城,沿江百姓都自发素衣相送,哭声千里,让人动容。 他心中正感慨着,听到纪夫子道,“你们既去江南,得早些启程,等到了深秋时节,江面风高浪急,怕不好行船了。” 里正道,“纪夫子所虑甚是,等到雨停,能够行路了,我们就启程南下。” “可是这雨都下了五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个中年人有气无力道。 “哎,这还不是萧暥造的孽啊!”一人接话道。 啥?这……下雨也能算到他头上? “就是啊,老天爷也在为郑皇后哭泣啊!” “萧暥真的杀了郑皇后?”有人问。 “可不是,丧尽天良啊!” “郑皇后死得冤啊,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哎……” “什么?他连孩子也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萧暥:…… 作为千夫所指的对象,他只有抱着娃沉默不语。 纪夫子见他不说话,问,“你也打算和他们一起去江南吗?” 萧暥摇头。 魏西陵性格刚毅,嫉恶如仇,平生最恨他这种乱臣贼子,如果到了魏西陵的地界上,怕是二话不说一刀砍了。 江南虽好,容不下他。 “我想去南疆。”他静静道。 纪夫子有点意外,“为何?” 萧暥当然不能说怕将来庄武帝继位了要抓他归案。 “九州割据争斗不休,南疆远离中原,算是个世外桃源。” 夫子叹气:“天下乱世,哪有什么桃源。我四处行医采药,刚去过南疆不久,现今南疆几个土番部落之间相攻伐,械斗不断,也是个非之地啊!” 里正好心劝萧暥,“既然如此,公子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江南吧。” 就在这时,山神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 萧暥侧耳一听,好像……是他的驴子。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纷沓的脚步声,破庙的大门呯地被撞开,湿漉漉的冷风猛灌进来,火堆跟着暗了暗,火星四下飞舞。 只见五六个穿着蓑衣的贼寇杀气腾腾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大汉满脸虬髯,眼角有道醒目的青斑,手提一把阔背大斧, “原来都躲在这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死对头来了 五六个汉子举着火把,提着刀枪,杀气腾腾地踹门而入。人群里有个男人刚想抄起家伙防御,就被那青面大汉一斧劈去了一只耳朵,顿时满面血肉模糊。 众人吓得顿时噤声,人群中传出女子的低低的惊叫和孩子的抽泣。 那青面大汉用淌血的斧头拨了拨地上还在蠕动的耳朵:“谁再敢动,下一个就劈成两半!” 萧暥抱着娃,荣儿吓得扑倒他怀里打颤,萧暥轻声安抚,“荣儿别怕,有我在。”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笃定,好像这个身体根本不懂得惊慌。 难道是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这身躯的神经系统已经麻木了?这种血溅当场杀气腾腾的场面对他来说反倒是常态?或者相比之前的京城流血夜,这种场面还太小家子气? 但他武艺再好现在也只有一个人,对方六个人,还不算破庙外面他们留下把守的人。最要命的是他的剑还在驴车里,没错,他作死嫌剑太沉,整天挂着身上不舒服,就扔在驴车上了,现在他是手无寸铁啊! 老里正上前作揖道,“几位爷,我们这些都是附近的村民,钱物早就都孝敬你们大王了,这些乡人只剩一群老弱,还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放条生路吧。” 那青面大汉用擦了擦斧头上的血,很爽快,“好,我们不要钱。” 老里正刚要千恩万谢。 “别急,这天又潮又冷的,我们日子也不好过。”青面大汉说着用斧头指了指人群里的几个女子,狞笑道,“女人跟我们走,给兄弟们暖暖被窝!” 老里正顿时大惊失色:“使不得啊!大王!” 匪徒们哪里管这些,眼睛都绿了。一把推开老里正,打着呼哨就去拖人 一时间惨叫和哭喊声响彻破庙上空。 “娘亲!”荣儿大哭起来。 纪夫子抽出针盒正要上前,被萧暥一把拽住,“夫子能帮我照看一下荣儿吗?” 此时人群里的几个男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和抢人的贼寇撕打起来。 萧暥一看要糟,对方是有家伙的,这哪是对手。 就见贼寇手中刀光一寒,一个男人的脑袋就要不保。 萧暥反应更快,一脚踹向那匪徒的后背,那匪徒一个趔趄扑倒,萧暥不等他爬起来,踩住他右手,脚尖一钩,刀就被挑飞了起来,稳稳落在手心里。 得了武器,他似乎根本不用思考该怎么打斗,都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巧妙避开了那青面大汉灌力的一击,借机抓住他的小臂一错一拧,就听到关节错位的咔咔两声,随即他把刀在那贼首脖子上一横,喝道:“统统都把刀放下!” 擒贼先擒王,原主可是身经百战的! 其余的匪徒一下子都僵住了,谁都没有料想这么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青年,居然出手那么犀利。 要说萧暥不紧张,那是假的,前世他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啊,从来没干过挟持人质这档子事情。 他心里紧张得要命,换是以往腿都抖如筛糠了,也多亏了原主的加持,这个壳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做出紧张的反应。 于是抵在那匪首脖子上的刀连颤都没颤一下。牛逼啊! 那青面汉子既然是匪首也是个狠角色,卸了胳膊喉咙上抵着刀,还不老实,声嘶力竭道:“脑袋掉了碗大个包,杀了他!用那小子的头来祭我!” 群匪见老大那么豪气,顿时士气大振纷纷抄刀就要反扑。 “都退下!”萧暥左手一用劲,干脆咔地卸了那青面大汉的下巴,痛得他嗷地惨叫了一嗓子。 此刻他眼中尽是阴鸷的寒厉。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原主附体一般,那曾经的威压和气场完完整整回来了。 他眼角一挑,清艳夭矫之色顿生:“你们这种毛贼,以前我都是直接马踏过去。” 萧暥说这话时,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场景:每匹战马的脖子上都挂着寒铁项圈,项圈上尽是密密匝匝的铁刺,战马奔驰中铁刺毫无阻挡地戳穿一个个敌人的身体,像戳穿一个个装满血的气球,顿时血浆崩裂,滚烫的血喷在他银色的面具上。 远处,残阳如血,狼烟蔽日。 原主的记忆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群匪哪里见过这种气势,顿时被慑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动作,更有几个人悄悄地后退了几步。 其中一个匪徒抖着嗓子问,“你...你到底是何人?” 萧暥道,“不管我是谁,你们放了这里的百姓,我们各走各的路。” 如果可以谈判解决纠纷,还是不要玩命嘛! 一个贼寇道:“那,那你……你先放人。” “你们先撤,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你们老大放了。” “那……我们撤了,你改主意了,不放我们老大了怎么办?” 萧暥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什么事儿啊?还成菜市场讨价还价了? 你们老大一糙汉子,我能把他怎么样?还当压寨夫人啊?这好像还是他吃亏罢? 怎么……感觉角色对调了啊?? 萧暥正在严肃地考虑怎么挟持人质谈判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在外面放风的匪徒突然跌跌撞撞地滚进来,“不好了!官兵来……” 话没说完,背后一支箭噗地穿入,将他射翻在地。 紧接着,一队劲装的甲士蜂拥而入,就把众匪团团围住。 咦?哪来的正规军? 众匪徒顿时傻眼,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地求饶。 萧暥见状赶紧把那匪首往前一耸,自己退身到了人群里。 心里寻思着,也不知这是哪路的军队啊?怎么半夜来这破庙剿匪了?可千万别碰到什么老熟人啊! 但转念一想,以原主的身份,认识的人不是诸侯就是大将,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深夜出现在这破庙吧? 破庙外火光乍起,亮如白昼。 一个魁梧的将领走了进来,此人肤色黝黑,阔面高额,浓眉大眼,身穿铁叶鱼鳞甲,腰系蟠纹狮蛮带,腰带上还悬着一把厚重的兽头环首刀,霎是威风凛凛。 他一进来就粗着嗓子道,“请问纪夫子在这里吗?” “是我。”纪夫子走出人群,经历了一场变乱,老爷子举止纹丝不乱,“请问这位将军大名?” 那将领立即恭敬道,“末将刘武,乃江州牧魏将军麾下……” 魏……魏西陵? 卧槽,死对头! 就听那刘武继续道,“我家将军赴鹿鸣山秋狩,途径安阳城,见山匪占了县城,就率军夺回,听归附的百姓说先生在这一带行医,将军担心先生安危,特地派我来护送先生去安阳。” “这里也能施医,何必去安阳!”老头很倔。 刘武尴尬了,“这……” 他看向纪夫子身后的萧暥。 萧暥心里正在发虚呢……你看我干啥?我可不认识你! 等等,难不成……刘武把他当成纪夫子的徒弟了? 算了,看在你救了我们,我就帮你一把吧。 “夫子,这一战下来,安阳城内必有士卒百姓负伤,刘将军的队伍里恐怕只有军医,未必忙得过来……” 刘武闻言赶紧附和:“对对对,这位……小先生说得极对啊!安阳城里那些伤病,哎,那个惨啊!” 纪夫子一听有人受伤,脸色骤变,立即道,“事不宜迟,这就启程吧。” 说完转身就收拾药箱。 刘武感激地朝萧暥抱了抱拳。 萧暥心道,你不用谢我。别老看着我就行,我心慌。 谁知那刘武竟是个自来熟,竟凑上套近乎了,“敢问小先生姓名。” “嗯?” 刘武两眼放光,“我刚才看你擒住了贼首要挟众匪,刹是勇敢!” 萧暥赶紧敷衍:“我只是学了点拳脚防身,谈不上勇敢,兔子急了还咬人不是嘛。” 刘武:“……” “那个……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忙哈……”萧暥说着就开溜。 没料到那个刘武对他实在热情,上前一步拦着问:“小先生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安阳城啊?” 废话,当然不能去了!你们老大,也是本人的死对头魏西陵此时正坐镇安阳城啊! 我去!我去送人头吗?! 而且萧暥确信,魏西陵肯定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因为原主少时就是在魏家长大的啊! 他现在完全想起来了,《庄武史录》写过,萧暥出生于幽帝末年,当时朝政暗弱,豪强兼并土地,百姓生活艰苦。 萧暥年幼流落街头,遇上灾荒匪患,饿到实在不行了,听说骁骑将军魏淙的部队就在附近剿匪,也不知道是怎么昏了头,不要命想去偷点吃的。结果当然被发现了,士兵们见他人长得瘦小,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倒是清秀,觉得可怜,就当养了只小野猫了,定期投喂点粮。后来这事被魏西陵的父亲魏淙知道了,想到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就收留了他,也给儿子做个伴。 至于小时候萧暥和魏西陵是怎么相处的,书上没有写,这书的主角毕竟是庄武帝魏瑄,给你这些个配角几十个字叙述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不过《庄武史录》倒是有提及萧暥十三岁起就跟着魏淙南征北战了,屡立战功。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留在江南发展,而孤身去了北方投了秦羽。 就在他离开江州后不久,魏淙就遭人暗算,死于乱军之中,他死后江州也被诸侯们瓜分蚕食了。 再后来魏西陵成为少将军替父报仇,卧薪尝胆全军缟素,终于夺回江州七十二郡。 在那最艰苦的三年里,萧暥也没有回来帮他这个曾经的兄弟一把,可谓绝情。这点也一直为人所垢弊。 甚至还有人怀疑,萧暥就是害得魏宗被暗算的罪魁。不然他怎么就恰好在魏家覆灭前出走?不过按照书中原主奇葩的人品,这也不是什么怪事。 所以回过头来说,就算萧暥有易妆术加持,可毕竟骨相还在。以魏西陵对他的熟悉程度,即使不能一眼认出,至少也会起疑心。 “小先生?”刘武还伸着脖子等他回话。 “哦,我……我出去看看我的驴车,你们先忙哈。” “那部驴车啊,”旁边一个军士接过话道,“那头驴死了。” 什么!? 这头从大梁一路跟着他到这里,任劳任怨都赛过半个好兄弟的驴子,就这样死了? “没关系,我们带着多余的马匹。”刘武立即道,看起来此人对他印象非常好。 “我……不太会骑马……”萧暥可耻地说,“所以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窝一晚,等天亮了,我再启程。” “你不是纪夫子的弟子吗?你不跟夫子一起走?”刘武奇道。 纪夫子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萧暥厚着脸皮装娇病,“我…我身体不好,连夜赶路我…吃不消……所以,你们先走,我明天再……” “很好,我刚刚缴获了几部马车。你不用赶路。”一道清冽的声音如冰霜天降,从破庙外面传来,“就请夫子和贵弟子上车吧。” “将军!”刘武闻声立刻肃然站好。 草草草!不会吧!来那么快! 只见一个青年将领信步走进门,银甲上浮着一层雨气,火光下像蒙着层氤氲寒雾。他的脸色也是冰冷的,像月光照着玄铁的剑刃,寒彻骨髓,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人冻僵。 魏西陵! 不要问萧暥为什么知道,因为作为一本严谨(划掉)的正史,《庄武史录》上简直臭不要脸地多次使用‘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轩然霞举’‘绰而不群’‘湛然若神’……等等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花痴到没边的词汇描写魏西陵的长相,看得萧暥浑身的鸡皮疙瘩乱颤,几乎是怀疑写这本书的大儒何琰就是个魏西陵的迷妹啊啊啊! 相比之下,作为书中第一反面人物的萧暥,就算你长得倾世绝羡颠倒众生,却可怜地连一个外貌描写都翻不到!直接被无视掉了! 人家何大名士根本不屑看你一眼! 萧暥不服:看我一眼就会得鸡眼吗?嗯? 结果导致他看书时一直脑补萧暥是曹操王莽司马懿的形象! 不过他也得承认,何琰确实没乱写,如果忽视那副冷到六月里掉冰渣,好像人人都欠他几百万的死要债表情的话,这魏西陵的模样真是没得挑了。 趁着魏西陵和纪夫子说话的间隙,萧暥悄悄溜到阴影里。 可是已经晚了,一道冷锐的目光牢牢锁定了他。 “夫子的这位弟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啊。” 完蛋!萧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子衿啊,跟为师一起去安阳城罢,”纪夫子不紧不慢道。 啥?我吗? 纪夫子转向魏西陵,道,“将军,这个徒弟跟我行医数载,将军也许以往见过。所以有印象。” “原来如此啊,”魏西陵剑眉一扬,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萧暥,一字一句道,“确实印象深刻。” 萧暥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赶紧低头上前搀着纪夫子的胳膊,往马车走去。 此时他的脑子里疯狂地全是跑路! 必须跑!赶紧跑!等进了安阳城,往大牢里一扔,可就跑不了了! 夜雨路黑,就等他们行军疲惫放松警惕时,找个机会跳车! 这念头还没转过,就听身后魏西陵道:“刘武,你断后,给我看紧了,如果到了安阳城,少了一个人,我就取你脑袋!”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我不吃鱼 队伍打着火把在山间行军,清一色的骑兵车马。 萧暥坐在马车里,他不是不想逃啊,但周围都是披甲执锐的军士,带队的又是魏西陵,刘武断后,这样的部署,他如果不想死,最好还是老实点。 而且……如果他跑了,魏西陵真的斩杀刘武,他这不是害人了么! 萧暥只想自救,不想害人,况且刘武这个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他不想害人性命。 他摸了摸脸,胡子还在。有易妆术加持,魏西陵顶多只能是怀疑吧。 而且从逻辑上说,萧暥本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雨夜荒郊的破庙里。 这会儿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萧暥应该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秋狩。原主这人绝对是处女座加强迫症,任何事都要甄至完美一丝不苟。 魏西陵既然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应该对原主的个性十分了解。 所以,综上所述,倘若萧暥不是突然失心疯了,绝对不会这个时候只身一人赶着驴车跑出来的!理论上说,魏西陵没道理怀疑到他。 那么,难道是魏西陵对任何容貌和萧暥相似的人有着天然的敌意? 多大仇? “你好像很怕魏将军,以往可有故旧?”黑暗中纪夫子问。 “我……” 纪夫子一摆手,“若有难言之隐就不用说了。” 萧暥问:“夫子为何要帮我?” 纪夫子道:“我观你仁义,倘若和魏将军有嫌隙,应当也是误会。” “今日多谢夫子解围。” “无妨,我知魏将军为人刚正豪爽,进了城,他不会为难你。” 萧暥心道,但愿不会啊…… 车马一夜颠簸,萧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也互斗了一夜,直到这娇病的身子终于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座巍峨的大城就在眼前。 安阳城的城廓高数丈,城墙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四角箭楼俨然。 这样一座大城,是怎么被一群山匪给攻下来的,这郡守得有多渣?果然不愧是朱优的人。 在《庄武史录》中,萧暥就觉得这位襄州牧朱优是个神一样的存在,这么弱鸡,到底是怎么在一众虎狼丛中存活下来的啊! 魏西陵带的队伍看起来人并不多,按照大雍朝规制,参与秋狩的诸侯可以带五千以内的军队,到了乱世里很多诸侯或出于安全考虑,或是为了摆威风炫耀实力,都会逾制带更多的部队,最厉害的是三年前幽州侯北宫达,带了一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赴鹿鸣山,这兵力,攻城夺地都不在话下,搞得在坐的诸侯脸色都很紧张。 萧暥很想知道这次魏西陵到底带多少人,就八卦地问了刘武。 刘武:“哦,八百人。” 什么?八百?逗我呢? 萧暥:“是不是太少了点?” 刘武很轻松:“不少,”他指了指安阳大城,“夺下它都足够了。” 萧暥知道魏西陵是战神,是超级猛人,但这也太生猛了吧! 带着八百人就敢北上了?这人对自己的武力值和军事指挥能力得有多自信!完全不把其他诸侯放在眼里啊! 但是刚强易折,太锋利的剑就容易断,难怪魏西陵最后会中了原主暗算,死于非命。 八百人,守一座大城是完全不够的。但魏西陵极善布兵,城墙上十几步一岗,城门口设有哨兵,排查进出人员,城内有小队巡逻的卫兵。 这座被贼寇摧毁的大城,就在魏西陵强力的驱动下,缓慢地运转起来了。 除了他们的车马,萧暥还看到有不少附近遭了灾的百姓扶老携幼来此寻求庇护。乱世之中,身如扁舟,只求一片安居之处。 城中的建筑一半都被捣毁了。魏西陵还要拨出一部分士兵修筑城墙工事,回流的百姓也自发帮着修缮城桓。萧暥跟着纪夫子被安顿到了馆驿。 老爷子一看街道上到处是尸体残肢,血流成河,就黑着一张脸。马不停蹄地开始救治伤员。作为他的‘弟子’,萧暥给他打下手。 伤员被安顿在郡守衙门里,这里昨天还是贼寇们的老巢。 萧暥一进去,就看到郡衙里到处都是重伤员,个个面色凄惨,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有百姓也有士兵。 纪夫子立即开始忙碌,萧暥帮着打下手,不一会儿,衣衫就被血浸透了。 整整一上午,都没机会坐下歇会儿喘口气。 纪夫子看着满屋子的伤病,叹道:“悬壶济世,不过是亡羊补牢。若能海内平靖,天下大治,才是黎民之福啊。” 萧暥心道再过十年,就会有一个传奇的君主,一统海内,扫平四夷。只可惜那又如何? 庄武帝是个暗黑系暴君啊!魏瑄为人刻薄寡恩,残酷好战,为了有钱打仗,徭役税负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罢了。 “子衿,药洒了。”纪夫子提醒道。 萧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药炉移开。 纪夫子没有责备的意思,“累了就去歇歇,别扛着。” “我没事,刚才晃了下神。” 如果不是纪夫子把他留在身边帮忙,他早就被魏西陵抓去盘问了,他现在千万不敢休息,一定要表现得忙前忙后少了他不行的样子,省得魏西陵有机会找他麻烦。 他给药罐里又添上一勺水,刚要放到炉上,就听到外面执勤的小将士叫道,“将军!” 手一抖,水又撒了一半。 萧暥想摔炉子,这还能不能让人安心煮个药了? 魏西陵背着手走进来,“今日真是辛苦夫子了。” 他说话时目光却扫向萧暥。后者赶紧转过身。一副‘我忙,别找我’的样子。 纪夫子正在给一个伤患缝针,头也不抬回答,“应该的,谈不上辛苦。将军所来何事?” 魏西陵直截了当,“哦,我来送饭。” 说着一招手,几个军士抬着一摞食盒进来了。 萧暥不争气地肚子响应了一声。 把饭食发放下去以后,魏西陵让人收拾出一方几案,道,“正好,我也还没吃。一起吃吧。” 魏西陵这个人在军中没什么架子,书中说他常与士官同食。但是他这么给脸,让萧暥很惶恐好吗?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心里七上八下,脸色几变。 “你好像很怕我,”魏西陵突然开口,“听刘武说,昨晚你孤身拿下匪首,保护百姓,很勇敢。” 萧暥赶紧道:“那是对贼寇,贼寇怎么能和将军的天威相比。” “巧言令色。”魏西陵冷哼了一声。 但看他神色,似乎还是很受用? 午饭可谓丰盛,香喷喷的粟米饭,肉糜,豆干,菱角,还有一碟鱼酱。 萧暥顿时食欲大振,这伙食待遇不错嘛! 在大雍王朝,用餐讲究食不语。几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魏西陵时不时还会瞥他一眼。 萧暥好久没有吃上顿像样的了,也不管他,爱看不看,放开大吃,全无形象。 魏西陵皱了皱眉,他这种世家子弟即使从军行伍,也是斯文惯了,再好吃的东西食不过三筷,再多吃就是失礼,而纪夫子修道,不吃荤腥。 萧暥倒是没有顾忌,胃口超好、他从来没发现肉那么好吃。 前阵子住在府里,整天病恹恹的,也没什么食欲,出来颠沛流离了几天后,别说是肉糜,给他一整头猪都能吃下去! 三下两下一碟子肉糜就见底了,萧暥正意犹未尽,就见魏西陵淡淡地扫了一眼案几,“怎么?这鱼酱和菱角不合口味?” “哦,我吃不惯鱼,怕被刺卡。”萧暥想也不想道。 魏西陵的脸顿时一沉。 怎么?不吃鱼也能得罪他? 等等,萧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襄州一带位于中原腹地,又是秋冬季节,哪来的鱼? 只有江南才出产鱼酱和菱角,这些东西必定是魏西陵随军带的,原主生于江南,自然对这些更合口味。 想到这里萧暥背后顿时冷汗涔涔啊。 魏西陵和原主从小结识,必然对原主喜欢吃什么了如指掌。 看着魏西陵漫不经心的眼神,他暗搓搓抹了把汗,辛亏他不是萧暥。对鱼酱和菱角没什么偏爱。 所以说……他这是通过考验了? 就在这时一个工官端着筹算账目进来,“将军,这是修缮城防需要的工期账本,请将军过目。” 魏西陵接过来扫了一眼,“要这么久?” “将军,这安阳城招募壮丁,安顿城防,修缮箭楼,最快也要五日。且还不算招募来的壮丁训练的时日。” 纪夫子叹道,“毁一城易,建一城难。将军如何打算?” 魏西陵想了想,道:“我们就在这里修整五日。” “五日?!”那工官吓得差点把册子掉下,“将军,会耽误秋狩的时候。萧将军那里……” “让他等。”魏西陵冷冷道。 纪夫子道:“也是,相比哗众取宠的秋狩,这安阳城的重建关系百姓生计,更为重要。” 萧暥的头有点大啊,什么意思?魏西陵是打算在这里搞土木工程,不搞好就不走了? 那他怎么办?难道要一直装纪夫子的弟子下去? 万一漏出马脚了怎么办?会不会被直接扔进地牢里十八般刑罚走一遍? 纪夫子问,“将军打算如何再造安阳城?” “安顿百姓,招募其中精壮入伍,打开武库,发放兵器,操练民兵。” 啥?这恐怕不止要三五日吧?萧暥扶额。 纪夫子也道:“操练民兵怕不是一蹴而就之事,需要时日。” 魏西陵想了想,对外面道,“刘武听令。” “是!” “你留下带领七百余人守城并操练民兵。” “啊?那将军你?” “我自带五十精锐前去鹿鸣山。”魏西陵说。 “五……五十人?我听说幽州北宫达带铁骑七千,凉州曹满带精兵五千,就连那脓包朱优都带了三千人啊,萧暥也不是良善之辈,只带五十人赴会,这……” 纪夫子也道,“将军勇武,不避危险,但将军可想过江南的百姓?一旦将军有个好歹,江州必乱!” 魏西陵很干脆,“那便不去秋狩了。” “将军,帖子已经送出去了,半途不去,怕是失信天下。”刘武左右为难。 萧暥算是听明白了,难怪魏西陵没有认出他,因为这些年萧暥主持的秋狩,他一次都没去! 所以魏西陵对萧暥容貌的印象,才停留在六七年前的少年时期! 看来,只要他咬定自己不是萧暥,魏西陵根本没办法。 想到这里,他胆子也大了,底气也足了。 “将军,我可以说一句吗?” 魏西陵看向他,算是默许。 萧暥道:“依我看,不如向临近郡县借兵。” “我并非没有想过,”魏西陵道,“但是前不久秦羽攻打此地,临近郡县都受牵连,现在都还没缓过气来,怕是无瑕他顾。” “离此处八十里就是清远县,我前日刚从那里过来,这清远县城防坚固,军容整肃,士气高昂,我打听过,那县令高严是个能人,将军可上一道表奏,清远县令高严调任安阳太郡守。” 纪夫子也道,“高县令此人,清廉刚正,颇有古贤风骨。” 萧暥接着道:“刘将军虽勇武,但毕竟不熟庶务,治理郡县,恢复生产,长远看,需要一个能干的郡守。” 纪夫子闻言频频点头。 魏西陵却皱起了眉,“高严本是樊城郡守,年前上表朝廷弹劾萧暥专权,才被贬到了清远县。现在,我若是上表推荐他到安阳当郡守,萧暥会不从中作梗吗?更何况,我和萧暥早有过节,就算他不计较高严弹劾他之事,以他的多疑,定会怀疑我和高严私下勾结,想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在安阳郡。” 纪夫子沉下脸,“将军所虑甚是。萧暥此人多疑专断,怕不会让将军如愿。”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暥道,本人保证不作妖。 就算他不在京城,他可以给秦羽去一封书信,再盖上私印,秦羽应会照办,只是有一个问题,秦羽若是回信催问他去了哪里怎么办? 算了,等秦羽的信到了邮驿,他怕是早就离开安阳了。 怎么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啊? “将军,我觉得小先生的办法可以啊。”刘武道,“事关安阳城百姓安危的事儿,如果他萧暥这都不准,正好让天下人看清楚他这小人嘴脸!” 魏西陵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守在这安阳城,直到高严前来接手。” 什么?!他还不走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魏西陵这是跟‘萧暥’耗上了——如果你不肯放高严来赴任,那么我就停在这里不走了,不参加你主持的秋狩! 魏大大,你这在怄气吗? 萧暥心中叫苦,看来接下来几天还是要时不时面对魏西陵审视怀疑的目光。 这时,一个卫兵忽然进来,报告道,“将军,贼寇来攻城了!” 魏西陵一拂衣袍,信步出门,“去看看。” 安阳城的城廓很高,城墙上西风猎猎,登高望远,只觉得人如纸鸢,天地渺茫一片。 城下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一片兵甲,洪水一般涌来。 萧暥往下瞥了一眼,次奥!这是捅了山匪窝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果然是你 一片孤城万仞山,形容安阳城的地形还真是贴切。 远望是绵延起伏的山峦,城前是一片依山辟野的开阔平原,秋日里满原遍布苍黄衰草,作为战场还真是合适——死了,就地一埋。马革裹尸都省了。 然而此时此刻,萧暥站在高高的城头俯瞰下方,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远处平原上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如乌云潮水般涌向安阳城前,这景象堪比指环王大片特效,刺激,太刺激! 而且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山匪,弓箭上弦,刀戟出鞘,云车架起,这阵仗,俨然是一支多兵种专业化的复合军队! 你特么告诉我这是山匪? 萧暥脸部肌肉抽了抽。看向魏西陵。魏大大,我们全靠你罩了啊! 天空飘着小雨,阴暗的天色下,魏西陵的战甲依旧银光烁烁,而比这更炫目的是那双森冷的眼眸里寂寂燃烧的寒焰。 等等,没看错吧?这人的神情,好像是很……兴奋? 大大你是好战份子吗? “刘武,你带七百人守住四门,如果他们用云车,就弓箭垒石伺候。” “是!” 魏西陵就像出门去打猎一样稀松寻常地吩咐道,“挑八十骑,随我出城。” 什么?停!魏大大,我没有听错吧?八十人?你是不是算数不好啊?下面可是少说也有好几千人吧! 萧暥知道魏西陵是战神,酷拽冷傲牛气冲天,书中连原主这样彪悍的人,都曾被他打得大败过,可以说魏西陵是原主唯一无法在战场上打赢的人。可是现在事关我们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啊,魏大大你要负责的啊! 连纪夫子都变了脸色,“将军,城下贼寇不下几千人,八十人出城,这无异于……”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这无异于羊入虎口,送人头啊喂! “夫子放心,这八十人,我会一个不差,都会带回来。”魏西陵很有把握。 纪夫子见他如此笃定,也不多劝,道,“好罢,那老朽去医馆了,静候佳音。”说罢便下了城楼。 萧暥没有跟下去,他实在按捺不住啊,想看看魏西陵是怎么样用这八十人打城下这几千人的。 魏西陵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这八十人的精锐小分队就被遴选出来了。 魏西陵一一检查了他们的装备,再将这八十骑分为十队,八人一组,持长戈,佩环首刀。从东门突出,并选择其中两组,绕至城后山上,先用马尾拖上树枝,扬起尘土,以为疑兵。再从山上冲下,两翼包抄。 部署完这些后,魏西陵转身就要下城。 刘武跟上前,忍不住问道,“将军只带八十人,出城之时,可需要末将在城上以箭阵掩护?” 萧暥内心哼哼:让你装,让你耍酷!果然,连你的副将心里都没底吧! 魏西陵回头看到了他一脸,颜色忽然一寒,道,“倒是确实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将军吩咐!” 魏西陵用马鞭一指萧暥,“看紧这个人,别让他耍花招。” 萧暥:我……我吗? 他指了指自己。 心中莫名一虚。 魏西陵带队出了城。 刘武果然一丝不苟执行起魏西陵的命令来了,两只眼睛简直像两只六百瓦的大灯泡啊,炯炯有神地盯着萧暥。 萧暥被他看得快趟不住了啊,浑身都不自在。只能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洗脑:就当盯着我看的是个妹子,嗯,还是个娇小圆脸软萌的可爱妹子。 “先生,”刘武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身形强势抢镜。 萧暥:…… “城头上危险,矢石交攻,我看先生还是去医馆里安全些。”刘武说着还憨厚地咧嘴一笑,“这打仗有什么好看的。” 呦呦,赶人了是吧。 萧暥鼻子里切了声。要是原主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搅出点水花,我就是个吃瓜群众,你们这样防备我,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干脆伸开双手,做了个机场安检口的标准姿势,“刘将军,我身上又没有武器,我还能做什么。”总不能从城头上跳下去吧。 反正你们将军也没禁止我呆在这里啊。他瞥了眼无话可说的刘武,荡着袖子晃到了城墙边开始观战。 魏西陵的八十精骑确实犀利无比,一出城就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切入敌军阵中,将汹涌而来的敌阵生生破开了一条血路。骑兵对步兵,完全是压倒性的碾压,这视觉效果,跟砍瓜切菜似的。但是敌军人多,前排倒下后排就举着盾牌续上。不过魏西陵的马队速度更快,还没等后面的贼兵扑上,他们已经调转马头冲击另一个方向,靠着战马的冲力,一波接一波割韭菜收人头有木有! 萧暥从城墙上看下去,视觉效果不要太震撼嗷! 魏大大,哦不,魏巨巨绝对是所向披靡! 显然这些骑兵被魏西陵训练得极好,面对几千人的战阵,左右突击,相互配合,时不时来个惊心动魄的大旋转,在战场上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然后再来个大包抄,迂回切割,敌军顿时尸横遍野溃不成军。 如果战争指挥也是种艺术的话,这魏西陵绝对是艺术大家啊!!!这仗不仅打得酣畅淋漓,而且视觉效果也是一流!简直就像一只蝴蝶般在战场上翩然翻飞,翅膀煽动之处,如海潮席卷,风扫残云!好莱坞大片也导不出这样的战争效果!! 萧暥在城头上观战,看得是忘乎所以啊!全息4D大片有木有啊!!! 魏大大,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非你莫属了嗷! 在一片黑压压的贼寇中,魏西陵的白骑银甲格外显眼,他一马当先,来回突击冲刺。生生将敌军的布阵撕开裂口。才不到一炷香,他那匹白色的战马就已经浴血成了鲜红。 “你家将军果然厉害啊!”萧暥五体投地道。 刘武附和,“先生也厉害。” 啥?什么? 刘武如实道:“将军让我专门防备你。” 萧暥:…… 刘武憨笑:“能让将军重视,先生必是了不起的人。” 萧暥没趣地撇嘴。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城下敌阵队形变化有些奇怪。 敌阵中一个头领模样的虬髯汉子拿着弓爬上了云车。云车的方向却并不是对着城楼这边。 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他上前一步,眯起眼睛看去,只见那虬髯汉子从旁人手中接过一支箭,那支箭很有些古怪,箭头是弧形的,远看像一只古怪的眼睛。而那个虬髯汉子瞄准的对象,正是万军从中的那一点锋芒的银白色,魏西陵! 糟了!萧暥背心一寒。 魏西陵也觉察到了,猛然回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奇怪的羽箭已经呼啸着离弦而出! 萧暥想都不想,挥手夺下身边战士的弓,拉弓上弦瞄准发箭,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刘武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支羽箭几乎是同时破空而去,势如疾火,将那眼睛形的怪箭当空一劈为二,竟然还余势未消,又穿透了一个贼寇的脖子。 这一刻的变化太快,刘武看得呆若木鸡。 萧暥面不改色,下一箭就直接贯穿了云车上那头领的脑袋,竟把他像个标本一样牢牢钉在车上! 贼首被杀,群匪惊惧,顿时散如黄沙。 在刘武佩服地五体投地的眼光中,萧暥才颓然垂下弓,手臂不住地抖,腿都有点软了。 刘武:“先生,你果然很厉害。” 萧暥:…… 刘武关切问:“你没事吧?脸色那么难看。” 萧暥摆摆手:“没事。” 就是有点虚…… 你第一次杀人,你手也抖…… 而且这杀伤力太大了吧……他可没那么恶趣味要玩钉标本,只是这身体一出手,就这样了。还好是远距离,不然他非得吐一地。 城下,战阵中的魏西陵静静朝城墙上望了一眼。 擒贼先擒王,贼首被杀,其余的匪徒不由胆寒,尤其是那几个头头脑脑,不知道城上会不会再有羽箭飞来,给他们来个定点清除。 这场战役不到半个时辰,众匪就土崩瓦解了,但魏西陵是什么人,哪那么容易让他们逃走。 哦,回去休养生息几日,再卷土重来? 魏西陵带领八十精骑,排成一字向城楼推进,驱赶贼寇退到城下,同时城门洞开,城里的守军冲出。前后夹击,包了饺子。众匪徒见走投无路,只得缴械投降。 战事结束。魏西陵让刘武清点缴获的军械、云车、刀枪箭只之类物品,自己直奔城楼上。见到萧暥正恍然迷茫地斜靠着城墙而立,脸色发白。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拖到宣楼内,对里面正在当值的几个人厉声道,“都出去!” 几名军官从来没有见到自家将军如此阎罗一样杀人的脸色,吓得赶紧退出。 “你们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说完他反手关上了门。 宣楼内光线昏暗,魏西陵挑亮了灯,把萧暥往椅子里狠狠一耸。 萧暥的脊背就重重撞上冷硬的铁木椅背,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愣是咬牙没吭声。 魏西陵紧接着一把扯下他的假胡子。 然后他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身体前倾压下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萧暥,一双丹凤眼冷得掉出冰渣,目光如刀。 “果然是你!萧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决定 沙场归来,魏西陵银甲染血,面若冰霜,一身煞气。 萧暥知道这回跑不了了。 刚才情急之下的那一箭已经把他曝露了。 他的箭术是天下第一啊,除了他,又有几个人能射得出这样精准的一箭? 失策,太失策了!当时就应该甩下弓立即跑路的! 见他不说话,魏西陵欺下身,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右手的食指就抚上了他的眉眼。 魏西陵常年戎马,指腹有一层薄茧,抚上他眼角细致的皮肤,浮起一种异样的酥麻感。 手指过处,妆粉簌簌脱落,清夭宛转的眼睑线条呼之欲出。 魏西陵的手像他的剑一样冷。 手指精确地顺着萧暥的眉眼,脸颊,鼻梁,嘴唇一寸寸移动,好像是在反复确认这张多年没见的脸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眉头越簇越紧,目光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萧暥趟不住了啊,干脆闭起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状。 要杀要剐随你了! 沉默中,他听到魏西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暥,这次又是耍什么花样?” 随即后劲一痛,头被迫仰起,只能硬着头皮和那冰锥刺骨的目光对视。 “你想让我说什么?” 魏西陵的凤眼危险地眯起:“你为何要救我?” 萧暥道:“救人需要理由吗?” “别人不需要,而你—— ”扬起的句尾充满轻蔑和不信任,“你不害人就已经是万幸了!” 萧暥小命都捏在他手里,只有诚恳道:“这城里几千人,只有你能保护他们。你若战死了,谁来指挥军队抵抗贼寇。” 魏西陵闻言,目光微微一顿:“萧暥,你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会演戏了?” 萧暥认真道:“不管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不会了。” 魏西陵像是听到了最什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冷冷哼了声,一撤身,两人之间的空间骤然拉开,萧暥顿时感到可以松口气了。 “怎么?杀了皇后和小皇子,你也良心不安了?等等,我差点忘了你根本没有心。” “郑皇后真不是我杀的。”萧暥恳切道,原主杀的,关他什么事啊。这锅他不背谢谢! “那你一个人到襄州做什么?” 萧暥内心: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跑路啊! “我来找纪夫子治病。” 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顺便装个病娇,他吃准了魏西陵这人欺强而不凌弱,是断然不会对有病在身的自己下手的。 果然魏西陵神色微动:“你有病?什么病?” 啥?魏西陵原来不知道啊…… “我看你是人杀得多了,心病吧。” 咳,魏大大你不要这么毒舌好不好…… 萧暥按了按心口,尽量装得弱小可怜又无助,虚声道:“被将军说中了,确实是心疾,不信,可以问纪夫子。” 魏西陵根本不吃他这套:“既然有病,为何还独自出来?连你的忠犬都没带。” 忠犬?谁呀?我还有忠犬?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暥叹道:“我杀薛章的事情天下皆知,如果纪夫子知道我是萧暥,还会给我治疗?” 提到此事,魏西陵神色才略缓和了些,问:“薛章真的行刺你?” “公孙夫人的鱼肠剑,你要不要看看?” 魏西陵摆手:“罢了。不自量力的蠢儒!” 他负手而立,背脊笔直,淡声道,“萧暥,你确实变了。” “嗯?” “你会举荐高严,让我很吃惊。” “哦,他很讨厌我。”萧暥一点也不担心原主拉仇恨的能力。 “你记得高严是怎么弹劾你的?迟早祸乱天下,为患朝廷,当尽早罢黜,或者除之。” 靠!这哥们够狠啊!难怪原主要把他发放县令。敢情这还是宽赦了啊? “只要高严能安定黎民,抵御贼寇,让民众安居乐业,对我个人如何评价,随便他吧。” 就算他天天在这安阳城骂我,反正老子也听不见。 “你倒是看得开了。”魏西陵颇有些意外。 言罢,他又拂衣坐下,静默地看着萧暥。 萧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老大你要杀要剐给个话呀? 沉默半晌,魏西陵忽然不经意提及般,问:“萧暥,当年的事,你可有悔过?” 当年?当年什么事儿啊大哥?你总得让我知道吧。 难道是和魏淙中埋伏全军覆没之事相关?还是魏西陵独自在江东辛苦打拼时,原主不闻不问没有施以援手?或者,原主还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个……说悔过是不是等于认罪了啊?认罪了是不是直接一刀啊! 萧暥脑中各种念头层出不穷,觉得嗓子有点发干,皱了皱眉。 魏西陵面色一沉:“我就知道。” 完……完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军士报道,“将军,纪夫子来找先生了。” 魏西陵眉头一簇:“知道了。” 萧暥冷汗涔涔走出宣楼,才长出一口气,心道,这倔老头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他看到纪夫子瘦长的身形站在宣楼前,风很大,他站在那里如风中苦竹。 萧暥很有点感动,刚想说些感谢的话。 纪夫子看到他时,微微一诧。 萧暥摸了摸脸,心道模样肯定变了点。 好在魏西陵只是用手指确认了一遍他的模样,并没有直接把他的脸摁水里,所以妆容大抵还在。 纪夫子倒也不问他,只简短道:“伤者太多,缺人手,你来帮忙。” 萧暥一听就不懂了。 这一战魏西陵是全胜啊,带出去的八十人都毫发无损带回来了,最多是有几个人挂了点彩。 伤员太多哈? 我知道老爷子你想找个借口给我解围,可是这借口也找的太不走心了吧? 直到到了郡府,他才发现纪夫子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屋子里到处都挨挨挤挤的伤者。那些人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一看到他,顿时满面的惶恐无措。 居然是刚才那些攻城的贼寇! 萧暥楞了一下,便知道纪夫子医者仁心,断没有看人受伤不管的道理。 萧暥好心提醒,“魏将军知道吗?” 如果你这边救了人,回头他再来一刀,这不白折腾了么? 纪夫子沉着脸没说话。 不用说了,魏西陵那个嫉恶如仇的脾气。这些人又是贼寇,怎么求情? 萧暥并不同情贼寇,但也不支持不由分说就来一刀。毕竟在这乱世里,有时候落草为寇也是为了生存。并不见得一定是大奸大恶之徒。 而且萧暥在城墙上时就发现这些贼寇和昨天晚上的截然不同,他们不像昨晚上的贼寇那样满身匪气穷凶极恶,他们配备着不错的武器,也有一定的纪律性和临战经验,纪律是军人的做派。 难道说是落草的逃兵? 萧暥蹲下身问其中一小个子:“你们是哪里的队伍?” 那小个子看起来面黄肌瘦,像是被吓坏了,眼神讷讷的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旁边一个豹头宽额的汉子。 萧暥注意到那个汉子虽然身材算不上高大,但是体格非常敦实,手指粗短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硬功夫的。 萧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那汉子很爽快,操着一副铜锣嗓子道,“我们原本是天水城张牧太守麾下的兵将。天水城最近被北狄蛮子偷袭,张太守被杀,我等被打散无处可去,就带着兄弟们南下求一条活路,原本是想去投朱优的,又听说朱优被秦将军打败了,于是干脆就加入当地的绿林周元绍一伙,落草为寇了。” “周元绍?”这个人萧暥有点印象,是襄州一带的大匪首。 “对,就是被先生你钉在云车上的那个。” 乱了乱了,周元绍原本书中是要被桓帝招安的,后来成为桓帝暗中骚扰原主的一只重要力量,一度搞得原主非常头疼。 原主对这伙人,就像牛刀砍苍蝇,打又打不着,他们又时不时出来恶心你一下,着实是非常麻烦。没料到这周元绍居然提前在这里挂了! 萧暥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王蒙。” 卧槽,王蒙!这个人他也知道啊!此人后来可是魏西陵麾下的一员猛将,难道说就是在安阳城一战中收编的? 这些细节书上都没有写,难怪他不知道。 萧暥想了想:“夫子,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如把这些人收编了,安排给高严郡守管辖,充作郡兵,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王蒙闻言,眼睛大亮,叩头道:“如能收编,某等深感先生大恩大德!” 其余众人皆纷纷率磕头拜谢。 萧暥心道,你们别先急着拜年,魏西陵这嫉恶如仇的脾气,还没个准呢,且这话必须让纪夫子去说,他去说,魏西陵又要怀疑他没安好心了。 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服魏西陵。那王蒙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双手举过头顶奉上。 咦?这什么呀?送给我的? 萧暥饶是眼神好,也看不出那黑黢黢的一小撮东西是什么?煤渣? 王蒙道,“先生神箭,令我等折服,这东西送给先生兴许还有用处。” 萧暥莫名其妙,拿起来看了看,这一看之下,惊出一口冷气啊。竟然是被他一箭劈开的那黑铁箭簇! 他当时就觉得那支箭有些古怪,现在仔细那么一看,这黑铁的箭头上还刻着一只狰狞的死鱼眼!而且那眼睛就像有知觉一般,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呢! 额……这东西好像有点瘆人啊…… “此箭名为摄魂。”王蒙道。 摄魂箭!? 等等,这东西他知道啊! 传说这种箭是苍冥魔族所制,苍冥族之所以被称为魔族,因为他们精通秘术。 虽然苍冥族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被大雍朝所灭,但他们制作的器物依旧留存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摄魂箭。 传说此箭极难制成,每一支箭头上都附着一个仇怨深重的亡灵,他们自愿死于箭下,炼成箭魂。一支追魂箭一旦射出去了,无论多远,它都会射中目标的,此为追魂摄魄。 萧暥看书时还以为这是何琰大名士道听途说杜撰的,没想到真有这玩意儿啊! 王蒙道:“这支箭虽然被先生凌空击穿,但箭上所附魂魄尤在,如果能善加修复,威力不减。” “你怎么知道箭魂还在?” “摄魂箭一旦成功取敌人性命,亡灵完成使命,就可魂归大地,因此,箭簇便会钻入土中消失不见,此箭簇凌空被先生击落,所以没有入土,才被我捡了回来,以此推断箭上魂魄犹在。” 萧暥听得瞠目结舌,苍冥族到底是个什么种族,造出来的东西如此诡异! 萧暥手指摩挲着这炭黑色的箭头,“这摄魂箭无论多远,能都命中目标么?” “是!箭上的亡魂会追踪目标不死不休。虽不能说杀敌千里之外,但只要是目力可见范围内的,都可射杀之。只要发出,必然命中人眼,穿颅而过,绝无生还!” 卧槽,这意思是只要是肉眼能看得到的,哪怕芝麻大小的目标,这摄魂箭也能精确命中眼睛,自带gps导航有木有啊! 随后,萧暥立即联想到了一件事。顿时心中猛地一悸。 据《庄武史录》上记载,阿迦罗是在猎场中被一支小箭射中眼睛而死,当时他身边的人说,只见一支箭带着鬼泣般的破风声从远方袭来,精确射中阿迦罗左眼,穿颅而过。而现场也没有留下箭头,也无从判断是哪家的冷箭。 只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能做到这样超远距离精准射杀敌人的天下只有萧暥,这就给萧暥射杀阿迦罗变成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如果说刺客用的是追魂箭呢?! 远距离命中敌人的眼睛,之后魂归大地,箭头无踪可寻。 草草草!竟然不是原主暗杀的阿迦罗!!!!他这锅也背得太冤了吧! 千万不能死读书啊!连他也被《庄武史录》的错误观点误导了,以为杀阿迦罗的就是萧暥! 萧暥的头都大了,所以说,既然凶手不是他,那么即使他不在现场,阿迦罗照样会被射杀! 按照原主的拉仇恨能力,说不定转个圈,这事儿还能赖到他身上,你不在可以啊,是你派的刺客就行了!于是,之后依旧会引出呼邪单于发兵中原的一场滔天战火! 尼玛的,怎么觉得这北狄王子跟个定时柞弹一样啊!挑战泥煤的挑战啊!劳资想不跟你比,连逃都逃不了啊! 不行,他得回去,通知秦羽立即准备防范,绝对不能让阿迦罗死在鹿鸣山!。不然这一□□杀北狄王子,引得蛮夷进犯中原的巨型黑锅早晚扣到他头上了啊! 必须时刻保护好那个阿迦罗王子!当个瓷娃娃一样捧起来! 这件事,只有他亲自去更秦羽说,换其他人去,秦羽不会相信的。 萧暥下定了决心,对纪夫子说,“夫子,我要离开一阵了。” 纪夫子正在配药,突然停下了手,微微蹙了下眉。 乱世中,相逢别离都是忽然到来,让人措手不及。 两人只相处了短短一天多时,但却共同经历了生死。 “你等一下。”纪夫子道,然后他草草提笔写了一个药方,又从随行的包袱里拿出一个药囊。 “照这个方子抓药,身体虚弱时服用几付,实在还是扛不住的话,这个丹丸可以应急,但此物含有三分毒,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 “多谢夫子。”萧暥接过来。 这是保命的嗷!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赶紧走吧。”夫子转过身,不再看他。 萧暥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后会有期。 但是他知道,乱世人如飘萍,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此生再不相见。 走出医馆的门就看到刘武匆忙背转身,作势要走。 萧暥有点想笑,几步上前问,“将军来医馆,是有哪里不适吗?” “没,没有,”刘武目光乱瞅,“我……就是……巡个逻啊,巡个逻!看看那些俘虏老实不老实。” 萧暥心想,是看我老实不老实罢。但既然魏西陵只是派刘武盯着他,可见至少不会对自己下手了。 “带我去见你们将军,我有事。” 宣楼里,魏西陵坐在几案边书写,看到他进来,目光微微一顿:“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暥道:“我要回大梁。” 魏西陵扔下笔:“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你走?” “因为我知道你和其他诸侯不一样,你心里还装着天下百姓的安危。”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说的是实话,”他恳切道,“有人要利用这次秋狩刺杀阿迦罗王子,如果王子在鹿鸣山遇害,呼邪单于就会发兵中原,到时候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立即组织起有效防御。” 魏西陵反问:“既还未动手,你又怎么知道有人要杀阿迦罗?” 萧暥心道,我就是知道啊!因为我有上帝视角啊! 可他确实拿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就凭他手中那个烂铁箭头? 不好意思,萧暥看书的时候就知道,魏西陵最讨厌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是我的预感。”萧暥只好道, 魏西陵没料到他会那么说,挑了挑眉,“萧暥你这人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怎么?你现在会算卦占卜了?” 萧暥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案上急切道:“阿迦罗被杀,北狄蛮族兵发西京,又是一场中原的战火,生灵涂炭。” “这一次,你要相信我。” “信你?”魏西陵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 放走萧暥,纵虎归山,龙入大海。这种事,将来是要后悔的。如果说是原版的萧暥,魏西陵不仅会后悔,肠子都要悔青了。 魏西陵看了看他许久,缓缓道:“好,我放你走,但有个条件。” 萧暥急忙道,“请说。” 他把手里写了一半的奏表扔给了萧暥,“你自己写吧。” 啊?啥意思? “既然你要去大梁,我就不费事了,你自己写一份委任,在途径清远县的时候交给高严,让他立即来安阳郡上任。我在这里等着他。” 萧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等等。” “让刘武带人和你一起去。”魏西陵站起身,冷着脸一字一句道:“保护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出发 刘武这个人身材魁梧,站在那里像一座小铁塔,看不出心思却细地很,保护欲爆棚。 沿途萧暥是吃够了苦头,半点自由都没有,这让他深信不疑,刘武绝对是在保护(监视)他。 目光片刻不离,油盐不进,尽忠职守,连上个茅房都能跟着,简直把他当做偷来的小媳妇了! 萧暥本打算快马加鞭回大梁,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一天狂奔上百里,只在清远县稍停了一下,把任命书扔给了高严,丢下一脸震惊(懵逼)的高县令,一溜烟跑了。 这样没命狂奔的结果就是,只用了三天就到了大梁城下。 寒雾薄暮中,城门已经关了。 大梁城门卯时开,酉初闭,闭门后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原主定的规矩,萧暥也不好破了自己立的规矩。所以他们住进了城外一家客栈。 萧暥:“刘将军?刘兄?” 刘武:“什么事?” 萧暥戳了戳他,“我到大梁了,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不行,将军的命令,我要看到你进城才走。” 萧暥朝天翻了个白眼,对伙计道,“给我来点羊肉小酒。酒要温,羊排要外焦里嫩。”然后在火盆边找了个温暖舒适的位置坐下。 刘武跟着一言不发地把钱付了。 客栈的饭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往来商贾,附近郡县的乡人,都是打算吃饱了休息一晚明早进城。 有些个卖泥人竹马的小贩儿在食客间来去穿梭,兜售一些小玩意儿。 萧暥以往出去旅游,到了一个地方就喜欢在当地特色的小饭馆里吃点特色菜,和老板娘聊聊天,再买点特产带回去送人。 当那买泥人竹马的小贩走近了,他就逮着机会跟他们闲聊起来。 这是一对姐弟,姐姐看起来十一二岁,弟弟还要小一点,腼腆拽着姐姐的衣角。 “这小竹马削得好,是你自己做的?” 小姑娘摇头,“姥姥做的。姥姥的手可巧了。” “那你们爹娘呢?” “阿爹前年打仗再也没有回来,阿娘不久前生病,也不在了。”小姑娘低声道。 萧暥见他们身世可怜,掏钱买了只竹马。 “哥哥,钱给多了。”小姑娘慌忙推拒。 “余下的钱给姥姥买点好吃的。”萧暥温和道。 小姑娘一诧,赶忙拉着弟弟就要叩谢。 萧暥忙伸手去搀,有点哭笑不得,不就是多付了点钱,不至于吧。 小姑娘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姥姥眼睛快看不见了,这钱正好能给她抓几幅药材。” 萧暥伸手擦了擦那张小花脸,温言道,“不哭了啊。”说着又塞给她一些银钱,“给姥姥找家好一点的药铺。” 他这一路的折腾,妆也掉得差不多了,顶着这幅模样,再温言软语地说话,都要柔化了。 “这小竹马做的真是好,以后我还来找你买东西。” “真的吗?”那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像只小苹果。 临走前还不忘恋恋不舍回头看向萧暥,细声细气道,“哥哥人长得好看,心肠也好,会有福报的。” “喜欢上你了啊!”刘武拖着调子看着姐弟两的背影对萧暥道。 “这孩子挺可怜的。” 刘武闷嗯了声,压低嗓音问:“你真是萧暥?” 萧暥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了,道:“那你觉得我该是怎么样的?” 刘武摇头,“想不出来。” 然后他皱起眉,按住了萧暥拿着酒杯的手:“天下只知道,你这只手杀皇后害皇子,夷郑国舅三族,大梁城流血夜,株连无数,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个模样。” 但这只手看起来太干净,明明血迹斑斑却看起来冰清玉润,尤其是刚才给小姑娘擦眼泪的样子,太扎眼。 “我的一个故人就死在京城流血夜。死在你手上。” “刘将军,”萧暥平静地说,“你要在这里跟我清算什么吗?” 然后他转头看向周围。 低调啊刘将军,低调!这里这么多人,在这里对我不利,对你也没好处哒! 四周熙熙攘攘,不知道什么时候,客栈里吃饭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萧暥这姿容模样摆在那里,如同美玉落于瓦砾之间,甚为惹眼,让人不注意到他都难,不时有人朝他看过来。 刘武松开他哼了声,“你放心,主公说过要我保你完完整整地回大梁,他的话就是天,我不会动你分毫。” 然后他扔给萧暥一件带兜帽的斗篷,目光扫视狠狠在他周围划了个圈。几尺以内没人再敢看他了。 第二天清早,刚到卯时,萧暥就等在城门外了。曦光中城门缓缓打开,几个城门吏出来洒水扫地,看着这座他离开了十多天的城市,萧暥感慨不已。 一回来,萧暥就直接去了秦羽府上。 秦羽的府门前停着车马和执戟待发的军士,秦羽一身戎装,正急匆匆往外赶,突然看到萧暥,楞了一下。 “彦昭!?” 他上前几步一个熊抱,厚实的甲胄磕地萧暥骨头痛,“你去哪里了?!” “你……你松一下……我快被你勒死了。” 秦羽这才松开他,对外面的队伍说了句,“先等着。” 然后拉着萧暥匆匆地就进了府。几个文官看到萧暥都如避蛇蝎地赶紧躲开了。 秦羽把他按在椅子里,亲自倒了茶,道,“我也知道你累,朝廷内外的事情都是你打理,内要应付孙儒那帮只会打嘴仗的文官,外要对付不听话的诸侯,这家难当,郑国舅之乱后,又有一群人跳出来明里暗里针对你,我还以为你心灰意冷,一走了之了。” 被他那么一说,萧暥也觉得自己确实挺惨的,内有一群正事不干整天打嘴仗的文官,外有虎视眈眈的各路诸侯,上有桓帝这个奥斯卡影帝背地里搞小动作想让他翻船,下有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口诛笔伐明里暗里咒骂他。 这活得还真是够累的。萧暥自己都有点同情自己。 “大哥,你这是要去鹿鸣山了?”萧暥看着一身戎装的秦羽问。 秦羽点头,“还有三天就是秋狩开猎,各路诸侯都已经到齐,今天就要随圣驾前往鹿鸣山。”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等不到你回来,我只能按照你去年的安排行事了,这么多事儿,这么繁杂,我还真是手忙脚乱啊,以往真是辛苦你了,我都想不出你是怎么做得面面俱到的。” 萧暥摆摆手,舔着脸说,“不辛苦,” 心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啊,原主怎么做到的?这货真是人类吗? 然后他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他出走了一段时间,否则让他一个新手来筹备秋狩,那不是更乱套了。连基本的开狩礼仪流程,他都要重新学好不好。真麻烦,他只继承了这个壳子,没有原主的记忆啊。 秦羽看他一身布衣,风尘仆仆,又问,“彦昭,你不是会不辞而别的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暥赶紧就坡下驴,“大哥,我这次出去就是为追查一件事情。” 然后他让秦羽屏退了左右,把那个被他草草粘合的箭头拿了出来。 秦羽接过来,皱着眉仔细看了看箭头上的眼睛图案,犹疑道:“难道是摄魂箭?” 哇!老大不愧是见多识广嘛! “大哥你也认识?” 秦羽道:“这东西出自苍冥族之手,据说此箭追魂摄魄,不死不休,但那苍冥族早已消亡近百年,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我在围攻安阳城的匪徒那里缴获的。”然后他简单地把安阳一战的局势说了一下。 “魏旷魏西陵?”秦羽脸色骤变,紧张地抓住萧暥的手臂,“他为难你了吗?” 然后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萧暥一遍,以确保还是完整的,没有少什么部件。 大哥,你的关注点…… “算没有吧,他还派人保护我。”萧暥道。 就算是……保护……吧。 秦羽不可置信,“魏旷会保护你?” “总之,一言难尽啊。”但这不是重点啊大哥! 萧暥急切道,“据我调查,这次秋狩会有刺客潜入猎场,用摄魂箭暗杀阿迦罗王子。如果王子死在鹿鸣山遇害,北狄单于岂会善罢甘休!” 秦羽闻言脸色顿时一震:“当真?” 萧暥点头:“绝无错漏。” 秦羽长吸一口冷气,眉头紧锁道:“不妙啊,如果阿迦罗在这个时候遇刺,刚好是又在郑国舅之事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怕会激起局势动荡,不好收拾。” 萧暥赶紧道:“能阻止他去鹿鸣山么?” 秦羽摇头,“阻止是来不及了,现在这个时候,阿迦罗就算还没到鹿鸣山,也已经在半道上了,如今之计,只能加强防守。我再点北军羽林卫随同去鹿鸣山,增加三倍兵力,协同护卫。” 萧暥道,“好,我回府邸准备一下。就和你们一同出发。具体防御部署,我们到了鹿鸣山再详细商讨。” “等等,彦昭,御工坊新造了一辆马车,前两天就已经送到你府邸,你身体不好,不能再路途劳累了。” 萧暥感激地点了下头,大哥还是很照顾他的。 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个清飒俊逸的青年将领快步奔上前来,一见到他双眼熠熠生辉,抑制不住激动道,“主公!你回来了!” 这谁呀? 管家徐翁上前道,“主公,你不在的几日云副将天天来这里。” 云……云越? 等等……好像有点印象,就是十几天前他入宫去见皇帝,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副将?当时萧暥心里有事儿,根本没留意他。只当是自己身后一个装逼用的挂件。 对!就是装逼道具,还是24K纯金镶钻的! 因为这云越不仅长得帅,细眉修目,挑梁薄唇,俊逸非常,而且还出身名门,天生一股世家子弟的清傲之气。 《庄武史录》里记载云越出身宛陵云氏。 这个家族就太牛逼了。 云氏家族是大雍开国功勋之后,百年间出过五任太宰首辅,七位大司马大将军,几乎是世代公卿,栋梁名士更数不过来,光宗师级别的就有五六位,所以云氏无论在朝堂还是仕林,都有极高的声望。 这云越的父亲云渊不仅在幽帝时曾出任相国,且是书法大家。一副《倾杯贴》风靡天下,引无数文人才子争相传摹。 萧暥看了那青年片刻,难道这孩子就是魏西陵口中……他的……忠犬? 居然是云家的小公子,云渊大名士的独生子! 为什么他有种负罪感啊…… 孩子你跟错人了啊,跟着他这个最后不得好死的权臣奸佞,怕是前途名誉都得毁了。 这云越进他的府邸跟到自己家似的,看起来轻车熟路,平时应该没有少往这里跑。 “主公,秋狩的事宜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云越道。 萧暥看到院子里停着马车,装着书籍和案卷的箱子,列队的士兵整装待发。一切有条不紊,好像是知道他不管消失多久,但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样。 萧暥不禁在心里感叹,原主把这些下属凋教地非常好,即使他不在,这些人都会按部就班地将一切都准备好。 “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我去收拾点随身物品……就启程吧。” “主公,随行的衣物用度末将也都准备妥当了。” 嘿,赶得上小秘书了啊。萧暥瞄了一眼车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连笔墨纸砚都备好了。 “好吧……,那我换身衣裳就出发。”萧暥道。 天晓得他一回到大梁连自家的床榻都没机会沾一下,睡个囫囵觉都不得,就要再次疲于奔命了啊! “哦,对了,云越,还有件事,”萧暥从马车里探出头。 云越策马上前,殷勤道:“主公吩咐。” 萧暥取出纪夫子开的药方,“给我去抓点药。” 云越接药单,迅速地翻看了一下,颜色微变,“主公,这方子谁给你开的?应该把此人抓起来!” 萧暥:…… 这云越也太仔细了吧!他只是悄咪咪地在纪夫子的药方中又添了一味药,居然被发现了! 尼玛,好尴尬啊! 云越指着他添的那味药,无比尽职道:“这泡竹叶药性生猛,还配那么多量,身体会吃不消的。” 萧暥嘴角抽了抽,只好揉着小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腹胀满痛,腑气不畅……” 云越闻言神色几变。 “看什么看,本将军也是常人。还不去办事!” 云越赶紧策马转身,尽心尽力地去抓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云越的报复 从京城出发到鹿鸣山大概跟从北京到承德避暑山庄差不多路程。 萧暥坐进舒适的马车里。这辆车放在古代还真是加长版劳斯莱斯啊。 车厢里宽敞舒适,地上铺着厚实的毛毯,设有几案、靠榻、坐垫,还有一方柜子,所有的公文书籍卷宗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放置好,方便查阅。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办公室。 马车一动,四角悬挂的是清神的香气随着马车的轻微晃动幽幽散开,闻着清新怡神。 “这谁准备的?”萧暥问,真是太贴心了。 车夫恭谨道,“回主公,是云副将。” 萧暥挑起帘子,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青年。 云越整装束甲,腰悬宝剑,英姿飒爽地骑着马。秋日的青空下,意气风发,器宇不凡。 看来云越不仅是副将、秘书,这颜值估计还能兼任个将军府的对外发言人。 原主能够同时处理那么多公务,看来这云越功不可没。 所谓在外能打在内能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划掉!)。 萧暥再次感叹原主真是很会凋教下属啊,连他这个菜鸟使唤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吩咐他抓的药也送来了,足斤足两,多余的话一句都没问,办事牢靠嘴巴也牢靠。 不错不错,这小伙子有前途! 只是可惜跟错了主公,原主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这位云副官估计也被株连了。 原主是被千刀万剐淩迟而死的,这位云副官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依照庄武帝后期扭曲黑暗的心理,肯定会被虐杀。 简直了,连萧暥府上养的猎犬都被乱棒活活打死了,连狗都株连,何况是人! 想到自己的将来,萧暥的心情就一点都不明媚了。 他这次回来不是来送死的,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抽出一张纸,打算写个计划。 首先,就算桓帝是奥斯卡影帝,这戏萧暥打算陪他演下去,同时要狠刷正面形象。 虽然原主已经很难洗白了,但求不要再增加黑历史,如果可能的话,就和桓帝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只要桓帝占着这个坑,就没有庄武帝的位置。那么他最后被千刀万剐的结局就不会兑现。 以桓帝的能力和势力还不足以与自己和秦羽为敌。对付桓帝,总比对付暗黑系庄武帝容易多了吧! 其次,要和小魏瑄搞好关系! 虽然他绝不会去杀桓帝这个傀儡,做自掘坟墓的事情,但这是古代啊,万一桓帝生个病挂了,桓帝又没有子嗣,那还是庄武帝继位啊! 所以,为防万一桓帝自己咯嘣了,还是要有两手准备,尽量降低魏瑄对自己的仇恨值,没事别去招惹他。这样,就算他将来继位了,也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算了,以武帝的暗黑属性,想活下来比较困难。 还是要秘密筹备退路,一旦看情形不对,随时跑路。 第三,也是他回来的另一个原因,这时代的老百姓太苦了,虽然萧暥没什么圣父白莲花情结,但他既然继承萧暥这个身体,手中有这个权力,他还是想为天下苍生做一点事。 同时也是刷一波自己的正面形象。减少点骂名,给自己的将来留点余地。 萧暥想到这里,翻开了此次秋狩的筹备文书,打算先熟悉一下业务。 一定要设法保住阿迦罗这条命,甩掉自己头上这口就要罩下来的黑锅啊! 既然周元绍会在安阳城被他射杀,也就是说他这个穿越者能够改变历史的走向。 但是如果他最后还是没有保住阿迦罗的命呢?他必须有两手准备。 萧暥揉了揉眉心,想到了一个人,凉州军阀曹满,书中形容此人一身匪气,但在西北的游牧部落中颇有威望,是帝国西北的屏障,是抵御北狄进攻的前沿。 原主是脑子进水才趁着他和北狄人打的时候背后捅了他一刀。导致最后西北十三城失守,北狄人火烧西京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先发制人。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慢了下来。 萧暥挑起车帘,发现云越不在,问车夫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道:“主公,嘉宁公主来了,好像是和云副将有什么误会。” 嘉宁公主?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嘉宁公主? 萧暥顿时好奇心大起。 他早就想看看书中那位英姿飒爽,能让阿迦罗王子远远一见就非她不娶的嘉宁公主到底是什么模样。 连原主这种杀伐铁血的枭雄,对这位公主都是百般迁就,甚至连她要求女扮男装参与狩猎这种明显违反礼制的事情都应承下来,可见萧暥对这位公主是宠上了天了。 《庄武史录》中说萧暥唯独对嘉宁公主有求必应。可见这位嘉宁公主的魅力有多大。 萧暥心中八卦之火又开始熊熊燃烧,立刻撂下卷宗跳下了车。 没走出多远,他就看到一个身穿猎装的青年将领,纤腰削肩,身段极好,看上去却完全不显得女儿态,倒是像个清俊英朗的少年将领。 再仔细一看,这位公主颜值也是相当得高啊! 眉如柳叶,眼漾秋波,唇似朱樱,素面无粉,除了皮肤没有寻常女孩儿那么白皙剔透——那也是很正常啊,公主本来就不是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 此时她腰佩长剑骑一匹白马,如凌寒傲雪的的红梅。 萧暥心中暗暗赞叹,果然啊果然!原主的眼光还是很不错嘛! 他的视线在公主身上停留了很久,才缓缓转到云越这里。 这云越细眉微扬,薄唇轻挑,虽然彬彬有礼,却莫名就带上了几分傲慢,似乎是在跟公主争执什么。 萧暥知道这云越的家势牛逼,在宛陵云氏骄养出了一身世家公子的臭脾气,除了对原主,平常看谁都是用眼角斜睨,七分礼貌中常带着三分刻薄,让人恨得牙痒又抓不到把柄。 萧暥正想过去问问这出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云越不知又说了什么,公主明显被他闷呛了一口气。俊眉一竖就拔出佩剑刺了过去。 云越抬起剑鞘轻轻一挡,竟当即就和嘉宁公主对上了招。 我靠!这都什么事啊!原主很嚣张很不把皇室放眼里他是知道的,但连属下都这样跋扈,这是要上天吗? 萧暥立即喝道,“云越,怎么如此无礼!” 云越一看到萧暥来了,当即收剑,翻身下马:“主公。” 萧暥问:“你这是做什么?竟然和公主动手?” “我先动手的!”嘉宁公主毫不示弱道,“他不让我见你!又出言不逊,我才打他!” 此时她也已经收剑入鞘,翻身下马,手扣在剑柄上,脸上余怒未消,风中猎猎英姿,像个威风凛凛的少将军。 云越别过脸,针锋相对道:“公主所言不妥,公主既是护骑校尉身份随军,自然要受末将节制,公主要见萧将军,也由末将传达,否则就是越级上报。军法不避尊卑,末将只是照章办事。” “你!”嘉宁公主被他怼地杏眼圆睁,“我报你有何用,就是你在暗中使绊子!” 什么什么? 萧暥懵了,这云越做了什么? 怎么听起来好像他在背地里动了什么手脚啊? 萧暥赶紧温言道:“公主别生气,你找我是何事啊?” “萧将军,你去看看晋王的车驾!” 啥?晋王?魏瑄? ……萧暥心头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家的车驾,当然是很气派,多了好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但是萧暥很快就发现这部车的车轱辘有问题。 要说古代的路,露面状况确实不怎么好,但是也不至于像这部车这样行进起来上下左右没有一处不在晃地,若行进得快一些,整部车简直就像过山车啊,这酸爽! 里面的人非得颠出脑震荡来不可! 萧暥记得,行进过程中云越以为了赶在日暮前到达鹿鸣山为由,向他请示提速。当时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我靠!原来如此啊! 云越挑了挑嘴角:“公主,这里道路崎岖,免不了车马颠簸。” 萧暥简直了,你特么说这叫道路崎岖?为什么他坐在车里,怎么平稳地跟陆地行船一样! 别睁着眼说瞎话好吗? “这只叫颠簸?!”嘉宁公主明显被他强词夺理气地一噎,她毕竟是少女,这一急,眼角竟有泪意:“将军府有那么欺负人的吗?” 此时魏瑄也听到了外面的争执,紧令停车,一下来就看到萧暥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旁边是被云越气得泫然欲泣的嘉宁公主。 魏瑄年纪虽小,倒是处变不惊,脸色平静道,“萧将军,阿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萧暥见他脸色苍白脚步略飘,明显是晕车症状啊! 萧暥咳了声,道:“路途颠簸,辛苦殿下了。” 魏瑄彬彬有礼道:“其实不算颠簸,真若颠簸,我骑马就行了。” 萧暥当然知道,魏瑄就算是马车里脑震荡了也不会骑马的,因为这是皇家的仪态和体面啊! 萧暥的脸有点扭曲。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天去宫里,这云越好像就是跟在他身后的,他看到了魏瑄把自己的画像当做靶子,按照云越这个刻薄鬼的性格,定是暗暗记下了,原来搁这儿报复呢! 这孩子还真是护主啊,见不得他吃一点亏。 萧暥脑袋有点大…… 刚才还在想不再增加新的仇恨值了,这算什么? 以庄武帝的聪明,他会不知道吗?云越做的任何事都是出自萧暥的指使啊! 萧暥觉得膝盖莫名有点痛啊,默不作声看了眼云越。后者见他看过来,顿时神采熠熠,脸上几乎写着主公我替你出气了奥!求主公嘉许鼓励! 我谢谢你啊,我谢谢你全家啊! 萧暥深吸一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微笑道:“不如这样,臣的车比较空阔,殿下若不嫌弃,和臣同乘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蜉蝣 和历史上雄才大略一统山河驱逐四夷的庄武帝同车是什么感觉? 萧暥表示压力山大啊! 上车后魏瑄正襟危坐,沉默地一言不发。 眼睛偶尔扫到案上的公文,也被上面朱红的批示刺到了,立即收回目光。 上次在他书房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这么紧张了? 萧暥心里苦,孩子你紧张什么呀,其实我才该紧张好不好?你现在越怕我,我将来的下场就越惨!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趁机套套近乎。 小朋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坑你,见到你绕着走,你也别恨我了,咱们和睦相处好不好?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套近乎刷好感呢? 如果现在的孩子,萧暥就可以跟他们聊聊游戏小说动漫二次元啊,再不然喜欢什么样运动啊,喜欢什么类型的妹子啊。有了共同爱好,什么话都好说了是不? 只可惜,这是古代,你跟他说这些,人家小朋友云里雾里好不好。 除了最后一个话题,在每个时代都是受欢迎的!对,就是妹子! 可是拜托啊,就算你萧暥不要老脸不顾身份,这是位王子哎,而且还只有十三岁,正是青涩懵懂,你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妹子是几个意思?你是想进献美色谄媚邀宠? 而且就算是献美邀宠也轮不到你萧暥啊! 武帝是什么人,将来后宫三千佳丽,皇后夫人昭仪婕妤容华美人,光书上有名有姓记载的就达五十多人! 武帝到了六十岁还娶了十七岁的灵容夫人,生了个儿子鸿安王。可见武帝在把妹这方面不仅天赋超群,且精力充沛,还轮得到你萧暥来插手? 等等……还真轮得到。 武帝一生之最爱的女子叫贺紫湄,也就是那位妙龄早逝的紫湄夫人,武帝为她相思入骨,在她死后几十年里,灵魂画手武帝为她画了无数画像,还让术士施法,让画中人活过来。如果活不过来,就杀术士,在杀了一批又一批术士后,终于有一次武帝醉酒后画了一张画,画中之人栩栩如生,招术士来一做法,果真和紫湄夫人在梦中相会了,武帝大喜,封那术士为大国师,赏赐不计其数。 这故事血腥又浪漫是吧?但由此可见这武帝不仅多情,还很痴情。放到现在,绝对是一大波妹子爱到心尖颤的霸道总裁范儿是不是? 可不巧的是,贺紫湄就是被权臣萧暥处决的啊!!! 记得书中所写的罪名是里通外敌。因为贺紫湄本名慕容紫湄,是个混血美女。所以萧暥就给她扣了个里通外夷狄的罪名! 真不知道这原主是哪根筋短路了,还是一向权势通天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就那么把武帝最心爱的女人杀了。 你说武帝将来收回大权后能不把你千刀万剐吗?! 萧暥心里不由叫苦,孩子你将来谈个恋爱我绝对不干涉! 他心下茫然琢磨自己任重道远的保命计划,皱着眉头,心里正在发愁地紧,忽而感觉到好像从刚才起就有一道目光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意味明显地从他微蹙的眉间移到清隽的眼,在他双眸柔韧宛转的线条上反复描摹,停留许久后,才恋恋不舍移到他温润细腻的脸颊上,最后一路沿着他侧颜流畅的线条向下滑到他色泽浅淡的唇,再比着弧度优美的下颌慢慢下移,观察细致入微,都赶上扫描仪了。 萧暥一动不动,简直被看得心惊肉跳啊,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着的蝴蝶,那只猫正歪着头好奇地观察着,犹豫着是先扯掉翅膀玩玩儿呢?还是直接扑倒摁住? 一想到这孩子将来可是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武帝啊,萧暥就觉得这目光如刀,刀刀见血。这是在琢磨该怎么解剖他这张脸吗? 当那目光一路向下移到他颈间时,萧暥实在扛不住了,轻咳一声抬起眼,他这一抬眼间就和一双专注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那是双极漂亮的眼眸,黑得摄人,无邪又剔透,带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老成,他的神情很复杂,好奇,紧张,探求,又暗藏戒备。 偷看被抓个正着,魏瑄一怔,立即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显得乖顺无比。 少年漆黑的眼中一瞬间翻卷着千万的心思,让萧暥猝不及防,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个……”萧暥觉得他必须说几句话打破一下僵局。 可他还没捞到个话题开口,就听魏瑄低声道:“多谢萧将军送的弓。” 哦,这事儿啊,他不提萧暥都快忘记了。不就是一把弓吗,他还记得,萧暥有点感动。 既然好不容易有了个话题,萧暥赶紧顺着说:“最近殿下还在练箭?” “嗯,这阵子一直在练箭。”他抬起头,眼睛里忽而亮晶晶的,“上次多谢将军指点,只是,后来将军就不在家了。” 什么?那孩子后来还去府上找过他?他已经跑路了啊! 萧暥暗中叫苦。他这算是放武帝鸽子了吗?难怪今天魏瑄见到他这么冷淡,武帝可是很记恨的啊! 想到这里,萧暥赶紧道,“我前阵子去民间查访了一趟。” 闻言魏瑄一诧,“将军……去民间了?” “是啊,臣去了趟安阳城。”萧暥说着,眨了眨眼睛,“对了,臣还给殿下带了个东西。” 然后他在柜子里一通翻找,摸出了一个小玩意儿。 这是在小客栈里在那对姐弟那里买的小竹马,他当时觉得好玩儿,就带上了车,搁着当个装饰品。 前世还是萧宇时他有一辆代步的小车,挡风玻璃前常年搁着小青蛙,堵车的时候就让那只小青蛙跳啊跳,从左边跳到右边,再从右边跳回左边,够无聊吧。 此时正好拿出来刷一波好感啊! “路上给殿下带的。” 魏瑄蓦地一怔,接过来,讷讷地拿在手里摆弄着。 见他翻来覆去都不得要领。萧暥凑过来,“来,臣教殿下玩儿。” 他以前和狐朋狗友吹牛喝酒时勾肩搭背惯了,想都没想就挨了上去。 魏瑄肩膀明显颤了下,觉得这距离好像太亲近了,浑身不自在,刚想闪开,鼻子里就钻进一缕清雅幽濡的香气,似有若无地环绕了上来。而且……好像……还是从萧暥领子里散发出来的。 那个时代士大夫讲究的都会用熏香,这他知道,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浑身一僵,心底浮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他飞快得偷瞥了萧暥一眼,一抬头又恰好撞见那温濡浅淡的唇,赶紧移开目光。 萧暥拿起那只小竹马,戳了戳当中的小机构,竹马的四蹄就咯吱咯吱动了起来。 魏瑄看得新鲜,一双明澈的眼睛鲜亮起来。 萧暥很得意,嗯,这个不算是谄媚献美了吧?哈哈哈哈哈! 哪知道魏瑄面色只是鲜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垂着头,闷闷摆弄着手中的竹马。 又不高兴了啊?不喜欢吗?萧暥暗暗叫苦,这孩子的脾气可真是阴晴不定啊。 不过想想也是,晋王再不受待见也是王子,这些民间孩子们的小玩具恐怕他看不上眼。 萧暥有点失望,哎,他真的是从外地带来的哦。至少是城门外…… 魏瑄忽而苦笑一下,抽了下鼻子,“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个。” 什么?从来没有过玩具吗?这么惨?不会吧! “殿下小时候都没有……” 他抹了把眼眶,突然道:“谢谢。” 然后他专注地摆弄着手中那只简陋的小竹马,就像端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那孩子那落寂的神色,忽然让萧暥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沧桑感,觉得眼前那个青涩未脱的孩子,突然间就变得老气横秋了。 萧暥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乱世中的人,成长得快,老去得也快。” 魏瑄这个年龄换在现代,正是青春灿烂,在操场上浑汗如雨的时候。 可生于乱世,刚懵懵懂懂开始记事,就必须面对残酷的命运,在险恶的斗争中迅速成熟迅速老去,从来没有恣意飞扬的青春。 朝为青丝暮成雪,一生犹如蜉蝣。 *** *** 傍晚车队到达了鹿鸣山。 这里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大山,霞光映照着秋日的大片红松林,山峦绵延起伏,再往北十几里地就是大雍建国以来二十八位先帝的皇陵,皇陵周围还有后妃和重臣的陪葬陵。 经历了十多年的动乱,鹿鸣山猎宫早就变成一片断壁残垣,没法住了。所以皇帝和到来的各路诸侯都在鹿鸣山的谷底里安营扎寨。 在靠近鹿鸣山的路上萧暥已经看到诸路的诸侯的护卫军队和各色旗帜。萧暥当然不识得各家的甲胄车式的差别和旌旗色彩。只看的眼花缭乱。道上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士兵,彪悍的战马奔驰而过,扬起烟尘滚滚。 到了扎营的地点,他先送走魏瑄,就和秦羽去拜见桓帝。 秋深露重,山谷间寒雾升起,桓帝的营帐中已经烧起了炭火。 隔了半月有余,再次看到桓帝,萧暥觉得他的发际线更高了,他靠着火盆,穿着厚重的裘袄,手里捏着一窜包浆黯淡的云珠,迦南香浓郁的气息散发出来。 那珠子是明华宗的僧侣送的,大雍朝立国时就将清静无为的明华宗定为国宗。历代的皇帝都迷信得很,桓帝也不例外,加上他新丧妻儿,心中孤苦,看起来哪里像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帝王,倒是像一个青灯古佛前的老僧。 秦羽先向皇帝汇报了明日秋狩开猎仪式的章程。 萧暥闻不惯那浓郁的迦南香味,悄悄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桓帝突然看向他,略是沙哑着问,“朕听说路上皇弟的车坏了,萧卿请他同乘,可有此事?” 萧暥赶紧道:“是臣准备不周,出行前没有检查好车辆。” 桓帝关切地问:“晋王没有扰到爱卿吧?” 萧暥道:“不敢,殿下谦恭有礼,怎么会打扰到臣。” 桓帝:“皇室子弟,也不是不能乘马,乱世中,不讲这些繁文缛节了,以后便宜行事即可。”然后他招了招手,宦者令曾贤就端上了一个漆盒。 “阿季这一路上叨扰萧卿,朕不能亏了爱卿,这是西南进献的蜀锦,就赐给爱卿吧。” 什么情况,只是请小晋王搭个顺风车,居然还有赏赐! 萧暥有些懵,真的,这亲善宽厚的样子,完全是一派他梦寐以求的君臣祥和的场景啊! 青灯之下,桓帝就像一个看破红尘世事的老僧,安然恬淡,什么未遂的兵变,什么杀妻之仇,都是过眼云烟。 “朕听说你前阵子身体不好,这本《清心诀》你闲暇时可以翻翻,有助于清心养神,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 萧暥赶紧接过来,“多谢陛下挂念。” 他简直有些怀疑,这桓帝是不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了?或者……就是演技太好了。 萧暥当然知道多半是后者。 和秦羽离开皇帝的大帐,四周已经生起了篝火,夜幕四沉。 大帐里,桓帝眯起眼睛,望着帐外闪烁的灯火,他发现,这一次不是错觉。萧暥变了。 在深宫里的日夜,桓帝把萧暥这个人从头到脚研究了个透,秦羽或许都感觉不到,但是敌人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 车轴损坏这种小事,以前萧暥是绝对不会过问的。让晋王同车,对于萧暥这种戒备心极重的人,这更是天方夜谭。 难道说,是郑国舅之事对他的影响太大,毕竟皇后之死使得天下对萧暥口诛笔伐,居然使得他开始收敛锋芒了?打算向皇室示好缓和关系?还是……这……又是什么新的戏码吗? 他眉头一皱,对曾贤道,“去,让人把晋王给朕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教诲 离开桓帝的大帐,萧暥就到了秦羽那里,商议接下来的部署。 怎么保住阿迦罗的命,其实萧暥心里有一个计划,只是这个计划有点……狗血。所以姑且放一边,先听听秦羽的部署。 在看书的时候,萧暥就觉得秦羽这个人靠谱,沉稳大度,有大将风范。事实证明,秦羽办事稳打稳扎,确实是极其地可靠啊。 这一次他调拨了五千羽林军,连夜彻查猎场内有无躲藏的山洞峡谷,砍伐掉了有碍视线的灌木密林,并在猎场中搭建望楼,百步一哨,相互接应,使得整个猎场都在卫兵的视野之内。有任何可疑的人员,望楼上的哨兵都可以及时将其射杀并同时升起白烟报警。 说完这些,秦羽问:“彦昭,可有哪里不妥?” 妥妥妥,反正用兵部署我也不懂。“大哥考虑地十分周到。” “其实,还有一件事。”秦羽道。 “大哥请说。” 秦羽凝视着他,面有忧色,“彦昭,你身体刚恢复,又旅途奔波,明日就不要参加狩猎了。” 萧暥苦笑:“阿迦罗是冲着挑战我来的,我不出战,他岂肯善罢甘休。” 说不定又要弄出别的幺蛾子来。 秦羽不容置喙,“不行,我不允许你出战。” 萧暥摇头,“大哥,前番大梁城之变,我对郑国舅一党出手,还牵连了皇后,京城流血夜,元气大伤。此番诸侯们来秋狩是各怀鬼胎,他们是要来亲眼看看,我们的实力经此一事还撑得住吗?尤其是皇室和我们的关系有没有破裂。” 闻言秦羽的眉头越蹙越紧。 萧暥继续道,“如果阿迦罗挑战我,我又避而不战,肯定会引起众多猜测。原本蠢蠢欲动之人,便觉得有机可乘。” “虎狼环伺啊!”秦羽重重叹了一声,“只是彦昭……太辛苦你了。” 萧暥摆摆手,端起耳杯喝了口米酒,他确实很累,从安阳到大梁又到鹿鸣山,这几天连轴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但是现在这个局势,他能歇吗? 他揉了揉眉心道,“此次魏西陵应该会帮我们,等他到了,兄长可派人跟他透个气,作为暗中接应。” “魏旷?可你和他之间……” 萧暥道:“魏西陵是顾大局的人,不会因为我和他私人恩怨,弃家国大防不顾。” 秦羽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会安排。” 萧暥站起身,“姑且如此吧,其他的,我回去再想想。” “彦昭,”秦羽叫住他。 萧暥回头,“还有事吗?” “你气色不好,早点休息。” 萧暥点点头,离开了营帐。 回到军帐里,萧暥在床榻上躺尸了一会儿,这行军的板床又硬又冷膈得他骨头疼,又揉着腰坐起来,仍旧觉得精力不济,就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锦囊,在鼻前嗅了嗅。 恬淡甜美的气息飘散开来。顿时就来了点精神。 云越正抱着一张大幅羊皮卷轴进来,看到萧暥手上的小锦囊有点眼熟,一愣之际,做贼心虚的某人已经飞快得将小香囊收进袖子里。 这个香囊是嘉宁公主和云越交手时掉落的。 萧暥以前打游戏捡装备捡惯了,手又欠得很,想都不想伸手就捡了起来,又觉得这香味好闻,就先收着了。等到以后有什么机会再还给公主。 云越只当没看到,把地图放在案上铺开,萧暥才晃悠悠踱步过来,装作没事的人似的开始琢磨地图。 这是鹿鸣山的山川地脉和布防图,他拿了一盏灯,就近仔细看来。这一看之下,就觉得不大妙啊。 纵然秦羽已经在关键地方安排了岗哨,但是鹿鸣山一代丘陵,峡谷,深涧,沟壑,地势非常复杂。有些地方根本就无法布防。 那个暗中的敌人可是用的摄魂箭,一旦盯上猎物就不死不休自带GPS导航的啊! 萧暥摸了摸下巴,看来还是不得不走这一步试试了。 他那个办法虽然狗血,但如果成功了,就能彻底解决问题。就算失败了,脸皮厚一点也能扛过去。 他问:“北狄人到了吗?” 云越:“到了。” “随我去看看。” *** *** *** 桓帝靠在软榻上,软榻中央放着一个鎏金漆案,案上的彩漆盘里乘着烤鹿肉,精致的小炉里还温着一爵酒。 曾贤正在给桓帝倒酒,不知道是不是酒温不对,桓帝神经质地连敲了几下桌案。 曾贤俯首道:“老奴伺候不周,陛下您别生气,可千万别气着了。” “就是你们一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才要气死朕。”桓帝咬牙闷声道,把手中的杯子狠狠掷了出去。 魏瑄进帐的时候,曾贤正趴在地上捡酒杯。 “曾公公。”魏瑄吧杯子替他捡起来。 “谢殿下,老奴老眼昏花咯。” “阿季啊,来。”桓帝似乎这才恍然看到他,眼里立即堆起笑意, “我们兄弟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酒菜已经凉了。 桓帝浑然不觉,给魏瑄的碟子里夹了菜,问:“这半个月来你天天都在练箭,箭术如何了?” 魏瑄道:“尚不如意,只求能有个名次。” “没出息,你是朕的弟弟,怎么能只争个名次就行了?去年你惨败给了北宫皓,今年你给朕把脸争回来!” “是。”魏瑄毕恭毕敬道。 桓帝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听说你今天和萧将军同车了啊,就没向他请教?” 魏瑄一诧,赶紧解释道,“皇兄,我的车坏了。” 桓帝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自顾自道:“他很看得起你啊。” “皇兄,不是……” “不是什么,这没什么不好的,我问你。他路上都见了什么人?” “没见什么人。” 桓帝‘哦’了声,又问,“据说萧暥事务繁忙,他的马车上公文堆积如山。真的吗?” 魏瑄点头:“是有好些各地的文书。” 桓帝一抬眉:“都写了什么?” “我没有看到,” 其实他一直低着头,在角落里画圈。 “什么都没看到?”桓帝嘴角抽搐地笑了,“我的好弟弟,你不会那么傻吧。” 他站起来,走到魏瑄对面,重重攀着他的肩说: “萧暥不是神仙,中途总是要休息,他吃饭打盹如厕的时间都没有吗?” “我……”魏瑄鼓起勇气道,“我既然坐了他的车,再偷窥他的文书,这非君子所为。” “君子?”桓帝干笑了一声,伸手拍几下他的脸颊,“阿季,你能耐啊!你是君子?我们都是小人。”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魏瑄慌忙就要叩首。 “你不要跪我,我受不起。”桓帝阴阳怪气道,一把将他揪起来,“为兄是要告诉你,让你头脑清醒一点,别让人给骗了。” “臣弟聆听皇兄教诲。”魏瑄咬着唇恭敬道。 桓帝满脸讽刺地给酒杯里倒上酒:“萧暥今天请你同车,明天就能请你同榻。” 魏瑄闻言憷然一惊,头埋地更低了。 “你还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好?你太天真了,萧暥这种人,为了权力什么不能做,以往他对朕也很恭敬啊,再加上其人风姿隽秀,朕还真以为他是个难得的贤臣,直到他杀了皇后。” “皇嫂……真……真是萧将军杀的?” “还有你未出世的小侄儿。”桓帝一字一句道。 他的声音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抬起头,似乎不想让充盈在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朕还记得萧暥带兵进宫那个晚上,朕不顾九五之尊的颜面苦苦哀求,可萧暥这个人无情无心,朕至今还记得皇后她伏在冰冷的青砖上瑟瑟发抖,披头散发,泪水流了一地。萧暥让卫兵将她拖走。几天后她就死在了狱中。” 小魏瑄垂着头,盯着自己灯下的影子,双肩承受不住地微颤。 桓帝缓缓地走过去,拍着他的手谆谆教诲:“朕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在这个乱世里,除了骨肉至亲,谁都不要相信。别人给你蜜糖是涂着毒的,将来是会要了你的命。” “臣弟,臣弟再也不会和萧将军有任何接触。” “错!我们现在势弱,不能让他察觉我们的敌意,你要学会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懂吗?” 魏瑄点头,“皇兄,我知道了。” 桓帝语重心长道:“阿季啊,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也是朕最倚重的弟弟,皇兄对你寄望很高,决不能让列祖列宗的江山,大雍朝五百年基业毁在我们手中!” 魏瑄暗暗攥紧拳头。 “好了,把饭菜吃了,不要浪费。”桓帝丢下一句,转进屏风后自去休息了。 魏瑄低头吃着残羹冷炙,只觉心乱如麻,入口的饭菜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魏瑄掏出了那只小竹马,双手紧紧地绞着。 桓帝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 “萧暥诡计多端,他邀你同车,必有所图。你不要被他所迷惑。” “在乱世中,除了骨肉至亲,谁也不能信。” 他面无表情升起了火盆,将那只小竹马扔到了盆中。 火光窜起的一刻,他突然又发疯般踹翻了火盆,扑了上去,双手扑灭了火星。捞起了那只边缘焦黑的小竹马。 他长那么大唯一的一件属于他的玩偶。 终究是舍不得。 他望着黑暗的帐顶,冰冷的长夜中,火星明灭,指尖碰到那一丁点的暖意,就再不想放开。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小孩,第一次有人给了他一块糖,糖里就算是掺着毒,糖还是甜的。 他还是会笑着吃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夜探 明月当空,秋夜露重,萧暥一掀开帐门就感到一阵寒风钻到骨头里,不由紧了紧衣衫,心道原主这身子骨还真是弱不禁风啊,换是他以前,这个季节还穿着件衬衫吃冰品好不好。 他正想吩咐云越拿来斗篷,忽然就觉得肩头一暖。一件披风罩在他身上。 “主公,夜里冷。” 这孩子真是贴心啊。 萧暥刚想夸他几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如此花哨?” 只见那藏青色的织锦上用精致的银线绣的展翅的鸾凤,旁边祥云瑞堆锦,百鸟围绕,花团锦簇。 他记得原主不是这品位啊? 云越道,“这是刚才陛下赏赐的披风。” 萧暥额头上的筋脉跳了跳,算了,反正大晚上的,就算他穿成一只孔雀也没人看得出来。 营地都建在山间平坦的谷地里,当中有一条宽阔的山涧经过,山涧很浅,淌水都能经过,皇室大臣们的营帐都在河的北面,而诸侯们的营帐都在河的南面,泾渭分明。 营地的排列位次按照头衔等级来,像北狄人这样的蛮夷,营帐就更加朝南,几乎要接近山脚了。 借着夜幕,萧暥和云越带着几个护卫,淌水过了河。 云越问:“主公,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萧暥正色:“不战而屈人之兵。” 云越:??? 河对岸的北狄人营地正在埋锅造饭,风中飘来烤羊肉的香味儿,萧暥嘴馋了一下,莫名怀念起小区楼下那个新疆大叔的烧烤摊子。地道的西北风味嗷! 刚淌过河不久,萧暥就听到北狄营地哪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吵闹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呼哨起哄,场面很是混乱。 呦,闹得挺凶嘛。吃瓜群众萧暥立即背着手凑上去。 人群中央,一个满面虬髯的北狄力士赤着膀子,袒着胸毛,手臂暴起栗子肉,和他扭打在一起的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原将士。萧暥一看就知道他不行,气势上就输了点凶悍的劲儿。 斯斯文文是打不赢架的啊兄弟! 果然没多久,那中原将士就被北狄力士敲翻在地,周围的北狄人都兴奋地嗷嗷直叫。 “他们吵什么?”萧暥问,他听不懂北狄语,随口问了句,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没料到云越尽心尽力解释道,“当中那个虬髯大汉叫做乌赫,是阿迦罗的兄长,被他打倒在地的那个人是博远刺史王岱手下的将领张陌。北狄人让牛马在这水里洗浴,牛马的臭气和粪便就飘到下游的王岱的营地里,他们正在埋锅造饭,过来理论不成就打了起来。” 萧暥颇为吃惊:“你听得懂北狄话?” “主公忘了吗,我们家以前有个北狄的马奴,教过我马术。” 萧暥心道,不是我忘了,我又不是原主,我根本不知道啊。 正说着,乌赫一把揪住张陌的衣襟把他拖起来,抄起把马粪往他嘴里灌,张陌被熏得涕泪横流,不停地干呕。 萧暥觉得有点恶心,听到身后云越手指关节咯咯一响。 “想去打架?”萧暥问。 “主公,北狄人欺人太甚。”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们一起上,不够就再招呼几个人,给我狠狠打。” “这几个人足够了!”云越道。 他知道自家主公向来彪悍,于是几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乌赫的腰上。 乌赫猝不及防一头栽在马粪里,顿时暴怒跳起来。周围的北狄人都围了上来,拍着胸脯呼号着,气氛甚为热烈。 萧暥趁机悄悄退出人群,迅速绕到营帐后。他还有正事要做。 北狄人的主营里果然静悄悄的,没有人。连营帐前的两个哨兵都跑去看热闹了。 毕竟是出来打猎,又不是在战场,警觉性都不怎么高。 萧暥拨开帐幕,一股掀天的膻腥味扑面而来,他赶紧偏开头,猛吸了一口帐外的寒气,才勉强适应了,侧身闪进了营帐。 大帐中央支着一口大锅,正煮着羊汤,地面铺着整张兽皮,四周依次有八张胡桌,胡桌上有酒壶和短刀,盘子里放着半生不熟的肉,正滋溜溜冒着血水。 最里面还有一张长榻,榻上堆着兽皮,上方还悬着一个白森森硕大的牛头骨。 萧暥脑子里蹦出几个字 ‘茹毛饮血’。 机不可失,他迅速从袖子里取出磨成粉末的泡竹叶,兑进了胡桌上的酒壶里。 这是他离开洛阳时,让云越买的泻药。原本想是夹在纪夫子的方子里糊弄过去,可是云越这孩子也太仔细了,居然还一张张翻看,搞得他很不自在。 下泻药这事儿确实够狗血的,但是管用啊,只要明天阿迦罗为首的北狄代表团集体‘水土不服’闹了肚子,退出比赛,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哈哈哈哈! 唯一需要的就是冒一点风险,不过他的运气着实不错,正好撞上乌赫和那个倒霉的张陌死磕上了。 他麻溜地在锅子里和酒壶里都下了药,还尽心尽力地晃了晃酒囊充分溶解,正想做了好事不留名功成身退。 可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眼底的火光晃了下,他好像感到有一阵风擦身而过,随即他就发现刚才榻上扔着的那堆裘皮不见了! 卧槽!莫非刚才这榻上躺着人! 这个念头还未及闪过,他的左肩就被牢牢地钳住了。 他心下一沉,回头就看到一张北狄男人的脸,那男人身材高大,小麦肤色,脸部轮廓硬朗狭长,鼻子有些鹰钩,眉峰如刀眼窝深邃,褐色的眼睛里闪着琥珀般的光芒,颇为英俊刚猛,卷曲的黑发结成一股股密密麻麻的小辫子。 那男人眯着眼,好像还醉意未消,问了句什么。 萧暥哪里听得懂啊,他只剩一个念头:跑路! 他扣住那男人的腕骨一错,利落地甩开他的手臂,刚要脱身,不料那男人身手极好,萧暥只觉得下颌一凉,一道凛冽的弧光划向他的脖颈。 弯刀!北狄人的满月弯刀! 萧暥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他迅速往后一仰,同时抽出腰间短刃,反手一刀直逼对方心口软肋。 男人没料到他下手如此狠辣,被逼急退间撞翻了身后的胡桌,酒水撒了一地。 萧暥心里卧槽了一句,老子刚下的药啊!打架能不能长点眼啊!不过,还好只翻了一壶。 那男人摔得吃痛,显然被激起了战意,双眼充斥着血丝,手臂肌肉暴起,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盯着一只皮毛漂亮的猎物。下一刀直取萧暥的腰间,刀势迅猛快如雷霆。 萧暥不是打不过啊,他是投鼠忌器,不想再碰翻自己好不容易下的药!功亏于溃! 他在闪避间被逼到角落。 那男人的刀锋紧追不舍劈来。 萧暥一个急旋错身避开,刀风堪堪扫过他的脸颊,哧地一下划破了斗篷。 刹那间,兜帽滑落了半边,长发如流云般散过清隽的眉眼,眼尾婉转飞起,一个如雾似风般的眼神含烟流媚,夭矫非凡。 那男人看得顿时一愕,就在他一失神之际,萧暥迅捷地抄起披风遮过脸容,一个急旋飞身出了营帐。 男人追出帐外,只见一轮银盆般的满月从山谷中升起,刚才那个不速之客仿佛是遁风而去,消失在一片月影之中,缈无踪迹。 他一身冷汗,好厉害的对手,酒已经全都醒了。 月光下,他按着自己还在剧烈震荡的胸膛,手背上还残留着那人青丝拂过时凉滑的触感,瞳仁里还映着那错身而过的瞬间窥见的镜花水月般的容颜,只可惜来不及看清就碎了一地,再也寻不到了。 他站在原地喘着气,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这时乌赫一脸怨怒地回来了,脸上身上都挂着彩,后面一群衣冠不整灰头土脸的北狄武士,那些人边走边嚷嚷着“雍人太无耻了!”“护短!” 他们相互招呼着进帐热酒,大口吃喝起来。 乌赫没有进去,走到那个年轻的北狄男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的好弟弟,酒醒了?” 阿迦罗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讷讷问:“你们跟谁打了?” “一群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大雍人,仗着人多势众罢了,你也不来帮我们。”乌赫开玩笑地抱怨道,“不过没事儿,明天猎场上,就会让他们见识我们北狄人的厉害。” 就在这时,帐中有人叫到:“嘿,这是什么?闻上去还挺香的啊。” “我看看,呦,是个姑娘的吧。” “啧啧,这么香,一定是个美人儿!” 阿迦罗闻言脸色骤变,甩手掀开帐帘,一把抢过来:“给我!” 那是一枚织锦绣花的香囊。垂着长长的柔软的流苏。他的手指穿过去,就好像又感那清凉柔滑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丝丝酥麻,让他心弦跟着一荡。 香囊上绣着几个中原文字。 他急切地问乌赫:“阿兄,余先生在哪,他认识这几个字吗?” 乌赫道:“好好好,这就找他来,我的好弟弟,你怎么了?丢了魂一样?” 片刻后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这个人没有眉毛和胡子,佝偻着背进了帐,“王子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玩意儿是什么?害得我弟弟失魂落魄的。” 余先生接过来翻来覆去一看,脸色微变,“回禀王子,此物是大雍朝宫中之物,上面写的是嘉瑞宁和,推测应该是嘉宁公主的香囊。” “就是那位传说中不让男儿的公主?”乌赫问。 余先生点头,“嘉宁公主少时就喜欢着男装,舞刀弄剑,功夫据说还经萧暥亲自教导过,十分了得。” “知道了,你下去吧。”乌赫一挥手。然后他看向阿迦罗,“怎么?我弟弟迷上她了?” “嘉宁……公主吗?”阿迦罗如梦初醒道。 “这简单,明天就去向皇帝提亲!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做我北狄未来的阏氏。” “不,阿兄,”阿迦罗道,“公主既是女中豪杰,我要赢得她的心还是要靠实力。” “这次的秋狩,我一定会拔得头筹!” “有志气啊!”乌赫大笑, “哈哈哈。来来,先陪哥哥喝酒。” *** *** *** 萧暥回到营帐时有点狼狈。桓帝亲赐的斗篷才上身不到一个时辰,就破了,发带也被割断了,长发如堆云翻墨,还有点散乱,加上刚做了贼还被抓到,颇有点心虚,眼神飘忽迷蒙。 云越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公这般模样啊。 他不过才离开一小阵子啊,主公这样子是遇到什么了?……怎么看都是遭到登徒子轻薄了?? 可是谁敢调戏萧暥啊,不要命了吗?! “主公,你这是……” “哦,不小心摔的。”萧暥含糊道。 如果不是怕打翻酒坛子前功尽弃他至于吗! 这种含糊其辞的态度,让云越更怀疑了,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萧暥,看得萧暥浑身不自在。 萧暥赶紧把斗篷解下来交给他,打发道,“嗯,拿去补补,毕竟是陛下御赐的……” 反正云越不是万能的么,缝缝补补这种事应该也……可以搞定? 云越接过斗篷,简直像个勤快的小媳妇,就要叠好。 这时就见萧暥忽然原地打着转,在衣裳里好一阵摸索。 “怎么了,主公?” 萧暥脱口而出:“看到我的香囊了吗?” 云越挑起半边眉,表示‘那是你的香囊吗?’ “没看到。”他说完,抱着斗篷转身就出帐了。 萧暥切了声,你小子还跟我傲娇了。 不过他着实有点沮丧啊,他还是很喜欢那个香囊的,这还没焐热呢,就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秋狩第一天 秋狩一共为期六天,第一天为田猎,中间两天为围猎,后两天是野猎,最后一天是天子授予秋狩的魁首雕弓金箭,并大宴诸侯。 田猎就是骑马射靶,是难度最低的一种。 围猎难度稍高,就是辟出一块山间平坦的林地,张网,再放入野兽,进行捕猎。这样可以控制猎场内野兽的数量和凶猛程度。 但渐渐的,那些王公诸侯们觉得围猎不过瘾,不刺激,而且有人故意放一些受伤的猛兽进去,再猎杀之,沽名钓誉。 最后人们一致认为,能在野猎上捕获猛兽才是真正的英雄。 所谓野猎就是在山林间自然围出一大片区域,山间地势复杂,猛兽出没,非常考验参与者的胆识和骑射水平。 此次为了保证阿迦罗的安全,秦羽缩小了野猎的区域范围,并且在山间建造了十几座望楼,派兵把守,遥相呼应。 萧暥是抱着一种吃瓜看热闹的心态来秋狩会场的。 一早他就接到报告,北狄王子乌赫向天子状告王岱,因为水源纠纷就在他们的食物中投毒,使北狄使团大面积闹了肚子,一泻千里不得消停。这个倒霉蛋王岱自然被扣了起来,送到了秦羽那里。 萧暥心知肚明,给办理的官吏撂下了话,这件事要查,仔细查,慢慢查。 对,重点是要慢慢查——拖着呗。 拖到秋狩结束,直接把他们打包快递回北狄! 至于王岱么,这位替他躺枪的仁兄自然要好吃好喝供着,回去还要给他颁个奖,哈哈。 同时,萧暥还没忘给北狄代表团送了点温暖。 在乌赫的强烈且无效的抗议下,他派了两千羽林军把他们全都保护(软禁)起来了。 既然北狄代表团集体食物中毒,说明暗中有敌对分子破坏民族团结的大好局面,考虑到北狄兄弟们的安全,有必要把他们的营地给封锁起来! 嗯!没毛病! 这下别说是刺客了,现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然也飞不出来。 萧暥无耻地想,阿迦罗不是要挑战他这个病号吗? 来呀,挑战他呀!啊哈哈哈哈哈! 麻溜地布置完这些,萧暥就心情舒爽地去围观秋狩了。 参赛的皇室大臣和各家诸侯子弟们都已经陆续进入猎场,有大司马秦羽在前镇着场子,也不需要他来应酬。他一个病号,心安理得地没穿猎装,而是着一身花里胡哨的锦袍,看起来像个闲散王爷——其实他对这身衣服是很有微词的。 一大早,他试了试软甲觉得这东西又冷又硬还挺沉,穿身上简直受罪,于是交待云越给他找身舒适点的衣袍,结果云越就给他拿了这个。 怎么……又是这画风?来劲了是不是? 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穿这么花俏? “换一件吧。”萧暥表示。 云越摇头,真没衣服换。 其实这怪不得云越,原主太彪悍,常年带甲,日常服装不过两三套,且都玄色无纹,这种隆重的场合穿不合时宜。 “主公,这也是陛下御赐的。” 萧暥:…… 桓帝的浮夸品味一如既往地展现在这身衣服上。 绛红色的锦袍上用暗金色丝线穿南海珍珠绣着飞鸾翔凤,紫气东来,绣工繁复,珠玉生辉,看得人眼花缭乱。这种华服一般人根本压不住,分分钟被秒成渣! 可是萧暥一穿上身,这画风瞬间就变了。 绛红色的锦袍,如同岁暮的霜叶层林尽染,映得他冰雪般的脸容如霞姿月韵,璨然若神,加之眉目乌黑,清媚宛转,更是风流天成。连那满袍夺目的金绣珠光都被比得黯淡下去了。 萧暥不得不感叹,原主这颜值真的很抗打啊! 《庄武史录》上说,萧暥从来不用桓帝御赐之物,以此佐证萧暥目无君上。从不把桓帝放在眼里。 萧暥扶额……难道不是品味差异的问题吗? 萧暥对着镜子愣了愣,深吸了口气,觉得这样出去似乎……有点……不妥。 太骚包太华丽了,太特么吸引眼球了! 果然他一出现就引起了周围一阵轻微的唏嘘之声,秦羽和桓帝齐齐看向他。 尤其是桓帝,有点不相信萧暥真把这衣裳穿上了。 他眯起眼睛欣赏了许久,尤意犹未尽,赞叹道,“朕让针工坊按照景康年间的图案复原制作的这袭鸾凤呈祥锦袍,满朝文武也只有萧爱卿才穿得出这般绝世风仪啊!” 萧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原主是抓了他老婆吧?桓帝恨他,这没毛病。 但这皇帝老是赐给他带鸾凤的衣服是几个意思啊? 正当他严肃考虑这个问题时,旁边一个黑脸胖子突然哈哈笑道:“萧将军这番装束,是不参与狩猎吗?那可是一大遗憾啊,天下英雄没机会见识萧将军的箭术和风采了!” 这人是谁啊? 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又不能直接问万能小助手云越,只能装作认识道,“雕弓金箭我已经有了,还是把机会留给在座诸位吧。” “好!看来这次老夫也有机会争一争了!” 说着那胖子整了整腰带,向桓帝行了君臣之礼,就大步如风地向猎场那处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默不作声的黑甲武士,一身煞气。 看着那胖子的背影远去,萧暥才侧头问云越:“这人是谁?” “凉州曹满,主公以前见过,忘记了吗?” 曹满?原来此人就是曹满!被原主坑死的曹满! 那么说他身后那个人应该就是有黑骛之称的崔平?难怪这煞气冲天! 那崔平以刀法诡谲著称,骑射也是一等一的,手底下有这样的角色,难怪这曹满要争一争魁首了。 萧暥穿越过去的时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至少在暗黑系暴君庄武帝一统天下之前是这样的。 萧暥以前闲得无聊,加过《庄武史录》的读者群,读者群里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就是武力值排名。这崔平绝对是排在前三位的。 萧暥数了数这次来参加秋狩的大咖们,曹满,崔平,秦羽,魏西陵,刘武,还有北宫家的名将左袭,接下来这一场角逐还是蛮有看头的嘛! 萧暥抱着等待大戏开场的心态,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这一坐下,周围就泛起一阵细微的窃窃低语。 因为他选的座位有点一言难尽! 这逐鹿台上的座位大多是王公贵族,文官大臣,以及家中女眷的雅席。 说白了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文臣和女子的专座。他萧暥也真好意思蹭过去!脸也真够大的! 但是萧暥也很无奈啊,相比下面赛场边的专业坐席——标配硬板凳,这里的座位就舒适多了,有软垫,有扶案,还有遮风蔽阳的帷障屏风。本病娇宝宝难道不应该有点特殊待遇吗?在他眼里,这本来就是老弱病残孕专座啊。没毛病! 果然他这一落座就引得周遭的小姐夫人们纷纷侧目。 其实姑娘们看他,他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可为什么她们个个脸上不是带着幕篱就是遮着面纱啊喂!能不能礼尚往来一下让他也一睹芳容是不是? 不是说秋狩也是古代女子挑选如意郎君的地方? 能不能给单身狗一个机会啊? 不然他今天特意穿一身骚包锦袍来做什么?嗯? 要知道原主虽然彪悍,但是到死都没有讨上老婆! 他跟武帝的妃子搞暧昧也好,他对公主居心叵测也罢,但是他到死都没讨上老婆是事实!真特么悲剧! 萧暥不要脸地想,就算自己没啥本事,难道就没有一个姑娘看上自己的模样了? 事实上还真没有。 他目力好,耳力也极为敏锐。很快就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 “这青年是哪家的公子?”一个软绵绵的声音问。 “真是丰神俊逸——”另一个女子道,后面还带着悠长的叹音。 萧暥听着表示很受用,正想着要不要主动点,上去搭个讪? 就听到一个中年男子低声道:“都别说了,此人是萧暥。” “啊!萧暥?” 姑娘你这‘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萧暥?就是那个杀了皇后的萧暥?” 萧暥:…… “看不出来……” “没想到这等狠辣之人,竟是如此姿容绝世啊……” 萧暥:妹妹,你用词不大妥当…… “何止是狠辣,简直丧尽天良!他连皇小皇子都没放过!” “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暥觉得坐不下去了。他不如去看看下面猎场上的比赛…… 硬板凳就硬板凳吧,总比看个比赛,还自带背景解说好。 第一天的比赛是田猎。也就是骑马射靶。 猎场相当于半个足球场大小,猎场旁边的看台其实就是在围场旁边筑了个小土坡,上面搭了一排遮风挡雨的帷帐,坐在这里可以近距离观看比赛,算是专业观众坐席。 相比刚才桓帝和王公大臣及女眷们所在的豪华舒适贵宾席包厢,硬件上虽然差了一个级别,但还是有个好处的,看得清楚啊! 坐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猛人——各路诸侯和他们的麾下将领。 萧暥很会自我宽解,既然美女看不到,就看猛男秀肌肉吧! 秦羽陪着皇帝坐在逐鹿台,所以萧暥环顾了一圈,整个看台上他能说认识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刚有过一面之缘的曹满,但是他不想过去,因为这人认识原主,他怕三言两语就露馅了。 还有一人就是魏西陵了。 虽然魏西陵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毕竟算是共过患难了吧。 他舔着脸就坐到了魏西陵身边。 看到他一身花俏的锦袍,魏西陵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好吧,其实他这张脸本来就没什么表情。 但是,魏大大,你这嫌弃地偏过脸去又是几个意思? 魏西陵言简意赅:“你怎么回事?” 萧暥耸耸肩,心安理得:“陛下赐的,当然要穿。” 这话绝对没毛病。 魏西陵皱了下眉,算是勉强认可了。又问:“北狄使团的事,是不是你搞鬼?” 萧暥回答得毫无诚意:“我不知道,大概他们自己吃错药了。” 魏西陵知道这人不会老实交代,瞥了他一眼,转头看比赛,不再睬他。 坐了一会儿,萧暥简直要被冻死了。只好没话找话道:“魏将军,你不去参加?” 魏西陵一抬眉:“田猎?” 好吧,魏大大这样的猛人,应该只对野猎感兴趣。 谁知魏西陵又冷冷甩过来一句:“你不也没参加么。” 萧暥突然有个念头,这魏西陵该不会跟阿迦罗一样,原本也是来挑战自己的? 这念头还没转过,就看到对面的曹胖子热切地看过来,还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怎么一个个都像是冲着他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煮酒论英雄 第一场是田猎。 这种程度的比赛,一般大咖是不会参加的,忒折面子了。 萧暥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一双藏媚含烟的眼睛四处乱瞟,被魏西陵逮了个正着。 他在安阳城时就觉得萧暥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你在看什么?”他问。 “哦,那个人是谁?”萧暥指着猎场中被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一个青年。 “他你都不认识?” 萧暥装模作样揉了揉太阳穴,“上次发病后,就有点恍惚。” 魏西陵放下酒杯,道:“此人是幽州牧北宫达的长子北宫皓。” 萧暥这才想起,这次秋狩北宫达以幼子生病,心情不好为由,放他鸽子不来了,派长子北宫皓代为参加。 北宫家族占据北方两大州,实力雄厚,天下人才纷纷投靠,帐下多有能人异士,想来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罢。 萧暥由衷赞叹:“原来是北宫家的人,果然器宇不凡啊。”——很有钱啊! 光他这一身甲胄的价格就可以装配一个骑兵团了吧? 魏西陵冷哼了一声:“骄横无厌,志疏内忌。” 这评价,够毒啊! 萧暥记得何琰在《庄武史录》里评北宫皓用了一长段话,什么骄奢狂妄,心胸狭隘,胸无大志等等,结果居然就这样被魏西陵随口就精简成了八个字。字字鞭辟入里。 牛逼!魏大大你不去写书真是太可惜了! 他不由又往魏西陵身边凑了凑,问:“那北宫达,算不算是英雄?” 魏西陵依旧冷哼:“英雄?北地之熊罢了。” 啥?熊吗? 不好意思,萧暥脑子里立即闪现出某熊本吉祥物摇曳生姿的画面,不自觉摸了下嘴角。 “怎么?”魏西陵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哦……没什么,这北宫达是熊,那其他人呢?” “你不知道?” “咳,我不大听传闻……”萧暥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魏西陵指着对面那个曹胖子开始说道 , “凉州曹满,军阀起家,性猛而贪,境内多流寇山匪蛮夷,是为西北之狼;雍州秦羽稳而持重,雄踞关中,乃是关中之虎……” 萧暥心里爽翻:能听魏大大独家点评天下英雄嗷!比看田猎精彩多了。 连身后的小助手云越也微微凑前倾听。 魏西陵继续道:“虞策占豫州,怨而无信,是为豫州之蛇;赵崇占巴蜀,是为西南之獐;朱优居襄州,其人优柔寡断,为襄州之鹿;我据江南,为江南之蛟。” 啧啧,这天下龙盘虎踞。 “这些称号都是谁起的?”萧暥问。 魏西陵道:“民间所传。” 萧暥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我有没有称号? “你是狐。” 狐狸啊……是夸我聪明吗? “九尾狐。” 萧暥听到身后有人冷冷接过了话,“扰乱超纲,迫害皇后,残害忠良,祸国殃民。” 祸国殃民的大帽子扣下来,砸得萧暥有点懵。 这谁呀?敢指着他鼻子骂。 回头就见一个一身灰袍的清瘦文士横眉冷眼看着他。 魏西陵道:“原来是汉川名士,何琰先生。” 靠!何琰! 《庄武史录》的作者大大出现了! 难怪他把自己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权臣奸佞啊,瞧这剔骨食肉的眼神,对自己怨念很大啊! 萧暥:何先生,我们可能有点误会……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身后的云越脸色一凛,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何琰,你一介酸儒,敢口出狂言!” 要说这么当面斥何琰,云越还真有这个底气,宛陵云氏和晋阳谢氏同为天下名士之首,云氏在朝,谢氏在野,按照影响力,这宛陵云氏还更胜一筹。 云家小公子别说是斥责你一个汉川儒生,就算是面对大名士谢映之,也算是平起平坐的! 况且当时何琰还没有写那部流传后世的《庄武史录》,他的名声并不算特别响亮,在谢映之云渊这些大家面前,只能算是个晚辈弟子。 但如果他在秋狩首日当面痛斥权臣萧暥,他的名字立即会传到在场所有诸侯的耳朵里。 如果把萧暥激怒了,扔进监狱待一阵子,啧啧,名声就会借着这东风蹭蹭蹭地往上涨,人气值爆表有木有! 于是面对云家小公子冷厉的脸色,这何琰还是一咬牙,不畏强权道:“萧暥专权跋扈,欺凌皇室,迫害忠良,引天下人共愤,早晚不得善果,我劝云副将还是尽早弃暗投明,不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这边萧暥一听,怎么这人说得有道理啊…… 原主最后却是千刀万剐不得好死,这云越跟着原主,前程尽毁,还落下个奸臣走狗之名。 云越闻言二话不说,登时就要拔剑。 萧暥赶紧按住他的手。他记得原主的一大罪名就是迫害名士啊! 名士什么人,掌握话语权的!迫害名士,这就是给自己招黑,要遗臭万年的啊喂! 算了,算了,他爱喷就喷吧,本人不跟黑子一般见识。 说着他去拉云越,“看比赛哈。” 云越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主公,他说你是……” “要说就让他说吧。” 说说又不会掉块肉,萧暥大度地摆摆手,表示爱黑不黑。 魏西陵凝眉看向萧暥。 他本来已经准备挺身而出跟萧暥死磕,保护何琰了。没想到萧暥竟是这个态度。 魏西陵懵逼,何琰更懵逼。 他原本是打算痛斥奸佞后,大不了血溅当场,以卵击石成全个好名声。结果萧暥不是石头,却是团棉花,又软又酥,骂上去连个回音都没有。 只见他一边安抚着云越,一边嘴里还喃喃着‘不就是个喷子么。别跟他计较哈。’ 喷子???何琰在风中凌乱。 魏西陵则是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 随着一阵如雷的鼓声,萧暥精神一振,嗷,选手入场了! 这一场比赛是难度最低的骑马射靶。 一般沙场来去的将领是不会参加这种在他们看来简直相当于表演性质的比赛的,所以参加田猎的都是诸侯贵族的子弟少爷兵,也就是让他们练练手。 这是一场淘汰赛,一天比赛下来,按照得分优秀者入围,可以参加下一轮的围猎。 萧暥很快就看到了小晋王魏瑄。 那孩子紧绷着一张脸,严肃地就像要上沙场决战。 魏瑄先仔细调试了弓弦,然后探手去拿箭囊,忽然感觉到观众台上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他回头一望。 萧暥赶紧热情地朝他笑了笑,小朋友我看好你噢! 见他这一身鸾凤朝阳殷红锦袍,衬得一张俊脸霞明玉映色若桃嫣,魏瑄登时怔住了,手中的箭囊啪地掉在地上。 北宫皓正好经过他身边,嘲讽道,“怎么?还没上场就吓得箭都拿不稳了?” 魏瑄才回过神来,捡起箭囊,狠狠皱了皱眉,心绪缭乱地背转身去,再也不去看萧暥,还干脆远远走了开去。 萧暥心道:怎么了啊这孩子?昨天不还好好的。好像……又仇恨上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挑衅 北狄大营。 听到外面传来的如雷鼓声,乌赫手臂青筋暴起,一拳将旁边一张胡桌砸了个稀烂。 “你们凭什么把我们扣在这里?” 负责守卫(软禁)的中郎将程牧,早年在西北待过,会说北狄话。所以萧暥把他扔了过去。 程牧道:“为诸位的安全考虑,请不要离开营帐。” 乌赫棱起眼,“要抓就去抓那个下毒的人,抓我们做什么!” 程牧:“末将只执行命令,其他一概不知。” 乌赫大怒:“我的勇士们呢?勇士们在哪里?我要见我的勇士!” 萧暥在这里玩了个花招。 他先请乌赫等人到主帐和王岱对质,乘此机会,让军医以为北狄士兵检查治疗为由,将乌赫营地里的一大半的北狄士卒都分割控制了,等到乌赫他们回到营帐,突然发现手下人都不见了。才知道大事不妙,已经成为瓮中之鳖,只能听人摆布了! 乌赫一把扯下上衣往地上一甩,露出浑厚结实的胸膛,响亮地拍了拍,对帐里余下的武士吼道,“勇士们,我们千里迢迢来鹿鸣山,不是被关在这里当囚徒的!跟我冲出去!”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旁边本来就跃跃欲试的北狄士兵蹭蹭地拔出刀来。 程牧持剑一横,一声令下,一队披坚执锐的羽林军就冲进了帐中。把乌赫等几人团团围住。 两方顿时剑拔弩张。 一直在角落里不啃声的阿迦罗走过来按下了乌赫手中的刀。 “阿兄,他们人多,不能硬拼。” 乌赫手臂青筋暴凸:“我们就任人宰割吗?” 阿迦罗转向程牧,“将军,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只求一场公正的比赛,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放我一个人出去,我只参加一场比赛,只要一场。我们回去也跟大单于好有个交代。” 程牧见这个蛮人虽然看起来粗犷威猛,五官倒不失为英俊,说话也斯文在理,态度缓和了点,插剑入鞘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要报告萧将军。” 听到萧暥,阿迦罗眼中敌意一闪,但立即很好地藏起,道:“请转达我的意思。” 程牧点头,撤军出帐。 乌赫在他身后吼道,“他萧暥有种就跟我阿弟堂堂正正比一场!当缩头乌龟算什么东西!” 程牧离开后,阿迦罗当机立断道,“阿兄,机会就这一刻。” “啥意思?”大老粗乌赫懵了。 阿迦罗快速道:“我们那么多人出不去,但我一个人就能混出去!” 乌赫眼睛陡然一睁,“你要去参加比赛?还一个人?你疯了吗?!” 阿迦罗的眼中似酝酿着一场狂澜暴雨,他坚定道,“是的。” 看到她的一刻,就已经疯了。 乌赫皱眉:“就算你出去了,萧暥也不会让你参赛,他既然把我们关在这里,怎么会让你参赛?” 阿迦罗浓眉一沉,眼神疯狂又冷静,“我不仅要参赛,我还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打败他。阿兄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好!这气势果然是草原未来的大单于!”乌赫的眼睛里精光硕硕。 这时一直在角落里的余先生走了出来,“王子有这样一战的勇气,我或许可以帮你出去。” *** *** 萧暥坐在看台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打量着北宫皓。 有钱,真有钱! 北宫皓穿着一身精悍的猎装,肩甲和护胸上都有黄金雕饰的兽面,剑柄上镶嵌着碧玉宝石,剑鞘上爬满勾连繁复的龙鱼花纹,啧啧,这品位简直比桓帝还要浮夸。 他被一群世家公子围着,犹如众星拱月一般。 萧暥深度怀疑,他这是来参赛呢?还是来走秀呢? 魏瑄站在他附近,显得孤零零的,漆黑的甲胄压在单稚的肩膀上,显得少年的身影更加清寒料峭。 他不由想起那天教魏瑄射箭,发现那孩子手心里都是磨出的老茧。 这孩子太勤奋了。天才少年都是这样炼成的吗? 想起他亲自教导过魏瑄射箭,二十多天过去,这孩子现在的箭术水平应该突飞猛进了吧? 噢噢,突然有点小期待了!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嘛! 检验他教育成果的时刻到了! 就在这时,程牧低调地走到观众席,凑到他跟前,“主公,阿迦罗要求参加一场比赛。就他一个人。想请你批准。” 萧暥差点被瓜子壳呛住。什么?!还一个人参赛?不要命啦? 萧暥搞不明白这个阿迦罗为何如此执着于参赛。 好战份子吗?嗯? 你好战也算了,死咬着我不放是怎么回事? 我抢你老婆了吗? 他想都不想:“不准。” 程牧:“但是那些北狄人刚才说……” “说什么?” 程牧当然不敢重复乌赫说他没种的话,犹豫道:“他说将军你徒有虚名,不敢和他们比试。说将军怕输给阿迦罗。” 闻言,魏西陵转脸看他,仿佛想从萧暥脸上看到一丝羞耻感 。 萧暥这边正进入嗑瓜子看比赛状态,随口道:“好好好,我怕他,我怕他全家,多派点兵过去,让他们别闹了,吃的喝的,要什么都给送去,让他好好度假。” 程牧:…… 魏西陵扭过头去,满脸的不齿为伍。 斜后方的何琰睨着萧暥,冷冷地哼了声,“萧将军如此畏战,惧怯蛮夷,不怕会成天下笑柄吗?” 萧暥头大,怎么又是这人。 心道:噢,你不怕,那你跟他去比。打嘴炮谁不会啊,等到北狄人兵发西京的时候,我让你守城门信不信? 跟你说你又不懂,于是悻悻转过身,能不能好好让人看个比赛了。 这何琰,只要能戳他一下,绝不放过啊。 被他们这一闹腾,萧暥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场内的时候,北宫皓已经一连拿下了好几靶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最内圈九环以内。而且几轮下来,没有一箭脱靶。 看不出来这北宫皓虽然是骄养的世子,倒有两下子啊。 他偏过头看向云越,云越立即凑过来低声道:“主公,北宫皓的箭术是青州第一名将左袭教的。” 萧暥吃惊地看了下云越,这孩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一抬头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不过北宫皓的老师是左袭,难怪他这表现非常抢眼了。 然后他又看向魏瑄这边。随即脸一黑。 十支箭有一半都是掉了靶的,就算射中,也是徘徊在五环以外,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你这样,老师我心里很难过啊! 看来自己虽然箭术了得,但是当起老师来还是不及格吗,可那天在院子里不是射得好好的吗? 等等,他突然有点自责了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忽然嗖的一支箭射中了靶心七环。 萧暥立即坐起身,精神一振。 咦?开始爆发了? 接着就看到另一边北宫皓把弓一扬,朝魏瑄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旁边的计数官报道:晋王,中靶,得七分。 “不用客气,哈哈哈,送你了!”北宫皓大笑。 十足的挑衅了。 这……怎么感觉其中有故事啊? 萧暥看向云越。 小助手立刻上前尽心尽力解释道,“去年秋狩,北宫皓在围猎中有做作舞弊,其他人都没发现,但是晋王看比赛看得仔细,他发现了就指了出来,北宫皓不认,说是栽赃,最后两人还起了争执。虽然结果也是不了了之,但大概北宫皓觉得折了面子。” “不了了之?嗯?”萧暥指了指自己。 他潜意识里觉得原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这货有多彪悍,绝对不是息事宁人的类型啊。 果然云越咳了声道:“主公……主公你让他们射箭……按照每人当天中靶的数目翻倍。” 萧暥嘴角抽了抽。 这原主有毒啊,比如说北宫皓作弊了,他得了一百环,晋王没作弊,他只有二十环,那么北宫皓就要翻倍再射个两百环出来,不然不能停。 如果没作弊,当然会比较容易,但如果是作弊得的成绩的话,这两百环,够呛啊!估计第二天手臂都动不了了,直接退出比赛吧! 就在这时猎场里传来一阵喧闹声。萧暥一看,是北宫皓身边的那群世家子弟。 “公子,他去年惨败给你,今年输得更惨!” “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那是,公子可是上过战场的啊!”——所谓的上过战场其实也就在北宫达打完仗后,他坐着马去战场溜了一圈。 “公子的箭术可是左将军教的。” “要说左将军这次会为公子夺魁吗?” “传说那萧暥被北狄那个阿迦罗王子吓得不敢参赛了!” “那么这一次的魁首必须是公子了!哈哈哈!”…… 魏瑄听在耳中,紧咬住下唇,拿箭的手微微颤抖。 他每一次看到北宫皓双眼角倒吊的眼睛,尖刻的下巴,他就紧张。总是觉得会输,总是不如人,总是被嘲笑。射出的每一箭都像个笑话。 他仰头望向逐鹿台上,桓帝一甩袖子离席而去。 坐在近处看台上的萧暥却看得分明。 萧暥皱起眉,他知道这种感觉。 尤其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班级里总有那么个人事事压过你一头,家境殷实,请最好的老师,考试成绩体育分数都甩你十条街,连学个游泳比你先学会,而且还喜欢在你面前嘚瑟,讽刺你,鄙视你,戳痛你是他日常的乐趣来源。他就像蒙在你眼前的阴影,退散不去。一遇到他,就让你浑身不舒服,自卑和紧张会让你原本熟悉的能做好的事情都处理地一塌糊涂。然后他再继续嘲笑你。 魏瑄抿着唇,再次搭弓上箭,脸色青得难看。 萧暥看书时就知道,武帝小时候很倔强,什么都默默忍着,人前不说,背后拼命用苦功,近乎自虐。这样成长的孩子,能不憋出毛病吗? 想到武帝后期黑化成暗黑系暴君不是没有原因的,萧暥忽然觉得要趁早干涉一下啊! 把黑化的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 就在这时,嘉宁公主急匆匆跑到了他跟前,“萧将军,快停下比赛,阿季他不对!” 萧暥心里无奈道:我也知道他不对劲啊,射得那么差。可是我总不能以这个原因中止比赛吧? 嘉宁公主急了,就去拽他的手臂。 喂喂,女孩子家的矜持点,当众拉拉扯扯算什么! 萧暥头大不已。只好站起身来,随她走到看台外边的僻静处。 嘉宁公主急得眼眶微红:“阿季的手被烧伤了。他还死硬撑着,不让人知道。” 萧暥一惊:“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啊?” 嘉宁公主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我是刚才发现的,在赛场上,我站他附近,我看到他的手心里都是烧伤的血泡!” 萧暥顿时明白魏瑄为什么射得那么差了。 如果手心里全是泡,那么掌弓拉弦,简直就是用弓弦割入伤口啊,不疼死才怪!天晓得他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猛士 萧暥想了想,对嘉宁公主道:“公主,你到看台上小坐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起身匆匆回到营帐,找来了军需官,“我要订制一件东西,立即要用。” 现代的射箭馆,拉弦的手上有个皮质的弓护手,保护手不被弓弦割伤。 这个世界没那玩意儿,萧暥迅速在纸上画了一个草图。 本想让军需官照图制作,想了想,不放心,还是跟了去,亲自指导制作。 匠作工坊很阴暗,充斥着一股铁器火油融合后的呛人气味。 萧暥一进去就感觉到一阵胸闷窒息,心口开始隐隐作痛。 卧槽!这个病娇身体不会还挑环境吧? 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军匠看他紧拧眉头,脸色发白,忙上前道:“萧将军,这工坊环境粗陋,将军还是先回去,我们肯定按照你的要求做好。” “不碍事。”萧暥按着心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壳子里待久了,染上了原主处女座强迫症的毛病。不亲眼看着工匠把这个做好,他不放心。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老师傅,我这个比较急。麻烦上点心,快些完工。” 那老军匠怕是从来没见萧暥那么柔声说话,诧异了一下,赶紧道:“马上,马上就做。” 在他的亲自指点下,不消片刻,一个弓护手就做好了。 萧暥拿起来试了试,赞不绝口。 这工艺,纯手工小牛皮,还按照萧暥的吩咐,特意在靠掌心的部分加了点料,做成柔软的绒垫,非常符合人机工学有木有啊。 片刻后萧暥就回到了猎场里,把弓护手交给嘉宁公主,嘱咐了句,“别说是我给的。” “为什么?”嘉宁公主不解。 这让萧暥怎么说?从今天一开场开始,他就察觉到魏瑄对自己的敌意了,他坐在看台上,魏瑄就半只眼睛都不给这边,如避蛇蝎。 萧暥心里叹了口气,他还以为经过这几次套近乎,魏瑄对自己不那么仇视了。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美了。 这弓护手如果是说他给的,照魏瑄这倔脾气,人家不见得领你的情! 鼓声中,第二场比试开始了。 嘉宁公主走过魏瑄身边的时候,一声不响将护手塞给他,“带上。” 魏瑄蓦地怔了怔,“阿姐,哪来的?” “捡的!”嘉宁公主说完干脆走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是忍不住抬头悄悄朝看台上的萧暥望了一眼。 魏瑄是多聪明的人,顿时蓦地一怔。 他心绪复杂地戴上护手。一扭头就看到北宫皓正朝他不怀好意地笑。 旁边立即有人起哄,“公子,他求阿姐来帮忙了,哈哈——” 魏瑄不去理睬,戴上护手后,拉弓的手已经不疼了,心中却涌起种说不清的滋味。 他再也不看北宫皓恶意的目光,搭弓上箭,稳稳瞄准靶心。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看台上的那个人此时肯定在注视着自己。他心中忽然变得平静如水,就像吃了定心丸。 记得他教自己的,右臂放平,把注意力聚焦在靶心,利用腰背的力量,心无旁骛,嗖的一声,一支箭离弦而出,稳稳钉在靶心。 报数官道:“晋王中靶心,十分!” “什么?”“瞎猫撞上死耗子吧?”“哈哈哈”旁边一片哗然。 北宫皓扬起下巴,投来看戏似的目光。 可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直到所有羽箭都密密麻麻地插在靶心里。 连魏西陵都不由激赞:“这孩子出手凌厉,那么快反败为胜,实属罕见。” 可是魏大大难得主动开口说话,居然没有得到回应。 魏西陵看向身边,才发现那个一直没话找话的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连云越也不在了。 等等,萧暥去哪儿了? ……被鄙视走了? 北宫皓一挫后牙,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咔的一声,手中箭杆都绷断了。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稳稳钉在了北宫皓的靶心上。也成了他靶子上唯一的一支正中靶心十点位的箭。 报数官喊道:“北宫世子,十分。” 魏瑄淡淡看向他,那眼神似乎在说,还你的。 北宫皓顿时气得脸色发紫。 不多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第一天的赛事结束了。 傍晚,报数官统计了一天的比分。在三十多名贵族诸侯子弟中,魏瑄在前期不利的情况下,一路逆袭赶上,摘了头天的魁首。 “阿季,我就知道你行的!”嘉宁公主兴高采烈,“走!皇兄让厨子做了你爱吃的薄皮春卷!” 魏瑄心想,他根本不爱吃春卷。 他那位皇兄,也根本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他心中泛起淡淡苦味。 当他终于抬头往看台那里望去时,那个位置却空荡荡的。萧暥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心中忽然一阵心慌。 “阿姐,你和皇兄先吃,我还有点事。”魏瑄说完,拔腿就跑了。 他一口气跑到了萧暥的营帐前,对值岗的卫兵道:“我想见萧将军。” 帐门一掀,出来的是那个刻薄鬼云越。 一见是魏瑄,云副将习惯性地细眉一挑,不咸不淡道:“殿下这个时候来,有何指教?” 而魏瑄最不想在这里看到的也是这个人,一时语塞:“我……” “哦,我忘了恭喜殿下今天夺魁,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去吧。” “我想跟萧将军说句话。”他鼓起勇气道。 云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大帐,道:“不巧,主公已经歇下了,谁都不见。” 魏瑄一愣,这么早…… “哦,对了,主公原本想让我给殿下送去这个,既然殿下来了,我就不跑了。” 魏瑄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巧的漆盒,打开后,里面是治烫伤的药膏。 他顿时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哽住了,哽得难受。低头一咬唇,转身就离开。 魏瑄独自往回走,夕阳把他的影子在营地间拖得长长。 萧暥那么早就睡了,不想见他吗?还是,身体又不好了… 云越说的没错,那人事务繁杂,自己帮不上忙,就不要去添乱了。 时辰已经不早,他抄近道穿过一片小树林,往桓帝的大帐走去。 如果不是后来比分扶摇直上,真不知道今晚桓帝又要摆什么脸色。 桓帝这个人极其在乎场面,对他的要求近乎苛刻,反复强调是他最受器重的弟弟,这些年,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皇兄满意。 魏瑄心里千头万绪,脚下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一个趔趄摔倒在泥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一双金丝翘边的靴子。 “小殿下,才运气好赢了一场,别走路就看天上了,要摔惨的!哈哈哈!” 北宫皓尖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魏瑄拍拍泥土站起来,不去看那张令人厌恶的脸,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几步,就听北宫皓在身后说道,“刚才你去找萧暥做什么?” 魏瑄脚步一滞。 那声音又飘近了一些,带着戏谑:“莫非,他帮你作弊了?” 魏瑄猛然转身:“没有!” “没有?”北宫皓上前几步,“那你怎么突然箭术超群了?” “与你无关!” 魏瑄想绕开他,但随即就被两个劲装武士拦住了去路。 魏瑄心头猛的一沉,燕庭卫! 北宫家的首府在燕城,北宫家的私卫叫燕庭卫。燕庭卫的选拔极为严格,能入选的都是技冠群雄的勇士。 而现在魏瑄的身后却一个卫士都没带! 他刚才去找萧暥故意甩开了卫士,怕他们去桓帝面前汇报。 但是其实就算他带了卫士也没用,宫廷卫士怎么能跟燕庭卫相比? 北宫皓阴险地笑道:“告诉我,今天公主在猎场上给了你什么?居然让你的箭术瞬间突飞猛进,你到底用什么东西作弊的?” “我没作弊!” “哦?你一定要让我搜出来吗?”北宫皓无趣地打了个手势。 那两个魁梧的燕庭卫立即把魏瑄的双手钳住,十三岁的少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放开我!” 魏瑄拼命挣扎。 在推搡间,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北宫皓捡了起来。 他端在手里看了看,顿时笑岔了气:“哈哈,小王子你多大了,还玩这种东西!” 那是萧暥送给他的那只小竹马,马背和四蹄上还被炭火烧得发黑。 魏瑄的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可怕:“还给我!” 他扭动身体不顾一切挣扎,但那两个燕庭卫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把他箍在原地。 见他如此动怒,北宫皓更感兴趣地玩着手中的小竹马。 “看来你还真喜欢这玩意儿啊?” 他忽然诡谲地一笑,“要不这样,明天以及后面的所有比赛,你都给我报零分,等比赛结束,我就还给你。” 魏瑄愤怒地瞪着他,漆黑的眼中燃烧着寒焰。 “怎么样?这个交易划算吧?哈哈哈哈!” 北宫皓大笑。 就在他笑得肆无忌惮时,他的眼珠忽然一鼓,嗷地了叫声,随即脸上笑扭曲成龇牙咧嘴的嚎叫。 紧接着,他身子一歪,身后似平地起狂风,倒拔杨柳般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震落林间黄叶纷纷。 若不是一个燕庭卫眼疾手快凌空截住一挡,两个人顿时摔倒在地滚成一团,这北宫皓此时怕已经筋断骨折。 “什么人!出来!”北宫皓趴在地上,哆嗦嗦手指着漆黑的丛林。 几个燕庭卫迅速靠拢,围在他身边。 北宫皓揪住燕庭卫的胸甲,他气得发抖,“树林里有人!把他给我杀了!” 几个燕庭卫遵命进入树林搜索。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树林里漆黑一片,只有靠近火光处,投下斑驳错综的树影。 忽然间,丛林像海浪一样起伏起来,一个燕庭卫刚转身看去,就被一条黑影扼住脖子不声不响倒下了,随即林间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和打斗声,火光下错综的影子混乱地晃动了一阵子,火把就彻底熄灭了。 北宫皓叫了几声那几个燕庭卫的名字,没有一个人回应。 魏瑄也看呆了,脸色煞白,刚才那个黑影究竟是人,还是一头猛兽?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咔咔两声,北宫皓身边的一个燕庭卫颓然地倒地,一点挣扎反抗的迹象也没有,脖子断了。 这下几个人都看清了,出手的是一个魁梧的人。 他脸上蒙着黑布,身上穿着羽林卫的铠甲。 但那铠甲明显是借来的,短了一大截不说,而且因为那人极为强壮,宽阔厚实的胸肌使得甲胄腋下的金属扣子都被撑开,完全扣不上,就那么耷拉挂着。 另外一个燕庭卫脸色一惨,抽刀向那人砍去。 那人只是轻微一偏身就避开了,然后抓住那燕庭卫的手腕一拧,就听到骨骼错开的声响,那人闷哼了一声,刀咣当落地。 片刻之间,北宫皓身边的六个燕庭卫已经片甲不留。 北宫皓脸白如纸,勉强还想撑起一点世家公子的颜面,只可惜声音却在发抖:“你……你是何人?” 那人不说话,走过来,伸出一只大手。 那只手指节粗犷,肤色很深,看起来是经常骑马风吹日晒磨出来的。 北宫皓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哆嗦嗦把那只小竹马放到那人手心里。 然后他屁滚尿流地跑了。 当然他跑前还说了一句后世校园恶霸的经典台词。 “你给我等着!” 那人不屑地瞥了眼北宫皓仓皇的背影,走过去,把那只小竹马还给魏瑄。 魏瑄接过来,道:“谢谢你。” 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清亮如冰,他紧接着就道:“你是北狄人。” 北狄人常年在草原游牧,都比较强壮。 而且魏瑄的鼻子很尖,那个人靠近的时候,他闻到了北狄胡人身上特有的体|味。 那人闻言,一手扯下遮面的黑布。 那是一张典型的北狄人的脸,小麦色的皮肤,轮廓刚毅勇猛,鹰钩鼻,深邃的眼窝,很年轻,堪称英俊,桀骜飞扬的眼神如同草原上的骏马一往无前。 魏瑄不动声色问:“你为何冒充羽林?” 阿迦罗没料到这个中原人的小王子如此淡定,不仅不害怕,还用一种连成人都望尘莫及的冷静语气跟他说话。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澈,非常好听,语调里又暗含着不容挑战的尊贵。 相比刚才那个脓包世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阿迦罗向魏瑄谦恭地行了个礼,然后用非常生硬的中原话说,“我想请你帮助我。” 就在几个时辰前,阿加迦罗利用余先生制造的机会,穿上羽林卫的铠甲,顺利混了出来。 但是他的北狄人长相还是很惹眼,所以他潜伏在暗处,直到夜色降临才敢出来。 阿迦罗打着手势道:“我知道这个竹马对你的意义,一定是重要的人送给你的,而我,也是为了重要的人才逃出来。” 魏瑄问:“什么人?” 阿迦罗的眼中闪着琥珀般的光芒:“我的星星和月亮。” 魏瑄微微一诧。 中原人的感情都是内敛和含蓄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这么直白地表达爱慕,心中失笑,果然是蛮夷。 魏瑄嘴角略微挽起一点弧度,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阿迦罗说:“我想参加比赛。” 魏瑄道:“你知道,萧将军有命令,不许你们北狄人离开营帐。” 阿迦罗道:“所以我才请求王子,将我安插在你的卫队里。” 魏瑄冰雪聪明,立即明白这个北狄人在盘算什么。 以他北狄人的身份已经被禁赛了,只要他这张北狄人的脸孔一出现在赛场就会被抓回营地,但是,如果成为他的卫士,穿上带着面具的甲胄,他就能混上猎场。 魏瑄想了想,还是边比划边道:“既然你不能露脸,即使你在猎场上表现再好,你喜欢的女子,也不知道你是谁。何必冒这个险?” 他不知道这个北狄人能不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阿迦罗恳求道:“只要能,能再见她一次。” 魏瑄有些不懂,费那么大劲,冒着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看一眼那个人吗? 他年纪还小,无法理解,但是那种炙热的感情却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好,我帮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秋狩第二天 秋日的早晨,原野上蒙着一层白霜,阳光照在红透了的树叶上,层林尽染。 第二天是围猎。 围猎就是在山间张网,围出一片较为平坦的山林做为赛场,赛场中放进一些山鸡野兔狐狸之类,大型的还有猞猁山猪。 和第一天的射靶不同,今天射猎的是真正的野兽,所以每一个参加比赛的选手都可以配备两名亲卫,以防万一。 当然猛人除外。 魏瑄就让阿迦罗穿上全幅铠甲,戴上盔缨遮蔽眉目。充作其中的一名亲卫上场。 萧暥是到了第二天早晨才知道魏瑄来找过他的事儿。 他昨晚确实早早就歇下了。 在匠作坊的时候,他胸口涌起的一阵钝痛不是偶然的。 他这几天疲于奔命,积累的忧倦终于压得身体扛不住了。 于是他早早回了营帐,喝了纪夫子配的药,又问了比赛的情况,在得知魏瑄夺魁后,他放下心来,就休息了。 没想到这一觉睡得那么沉。 他责问云越,“为何不唤醒我?” 云越道,“主公,这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啊。” 萧暥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懂什么,他可是将来的庄武帝啊,邪魅狂霸的暗黑系暴君!惹得起吗?! 萧暥心事重重地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去找小魏瑄,再和蔼可亲地问问他是什么事情来找自己的呀? 结果云越一句话就击碎了他的幻想,“主公,来不及了,晋王现在应该已经上场了。” 等等…… 萧暥这才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越淡淡道,“辰时。” 卧槽!已经开始比赛了啊!!! 萧暥满脸黑线:“你为何不早叫我起身!” 云越正色:“外面有大司马在,主公你的病要多休息。” 呦,教训起我了啊! “回来再找你算账!” 萧暥撂下话匆匆出门,云越立即跟了上去。 书上说云越对原主那可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啊,指东绝不敢看西。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分明是一副瞧着他好欺负的样子? 萧暥觉得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己,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件,好像使得他在云越面前的威信开始打折扣了。 所以这小子就敢自作主张了?就不拿他当领导了?嗯? 萧暥边走边寻思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猎场。此时已经是太阳初升,赛场上众人都已经各就各位了。 萧暥今天没有穿那身骚包的大红锦袍,而是挑了一件原主的衣物,加上他面色苍白,眉目间隐有倦色,在秋天苍茫的原野下,整个人看起来都凝着一股烈烈肃杀之气。 他一出现,魏瑄的目光就牢牢地粘在了他身上,萧暥赶紧讨好地点了点头。 见他似乎无恙,魏瑄感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才专心应对比赛。 萧暥今天来晚了,就想悄悄找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前后左右都没有旁人,就连离魏西陵都远远的。 他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的气色不好。 而且昨天也真是糟心,看个比赛,何琰还要在他耳边冷嘲热讽。 萧暥就是皮再厚也趟不住他不停地朝自己扣帽子砸黑锅,有的没的全扔他脸上。 而身边的魏西陵则永远是一张千里冰封的脸,寒气四溢。除了偶尔会冷冷扫他一眼表达内心的鄙视外,几乎不睬他,完全把他当空气,搞得他也挺没趣的。 萧暥算是知道了,自己的人缘真的是很差啊! 加上今天身体又不好,愈发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所以还不如一个人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看个比赛。 好在北狄人都被看管起来了,不需要操心阿迦罗那破事儿。 但是他倒是想清净,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将军,为何不让我去参赛!”嘉宁公主一身皮甲,背着雕弓站在他面前控诉。 萧暥无奈啊:“公主,今日是围猎,比较危险。” 还有一些话,萧暥没说出来:争夺猎物,肢体碰撞,这很暴力的!而且她女扮男装,大部分人不知道她是公主,你一个女孩子,万一被推搡了,被打了,摔下马了,头发散了缠住树枝了,怎么办?嗯? 换是以前的萧暥,他说一句话,谁敢说不! 可是现在,好像……他们一个个都瞧出自己好欺负了?是软柿子了?谁都可以来捏一把了? 嘉宁公主完全不给他面子:“将军既然答应我做你麾下的将领,那么就没有理由阻止我参赛,除非你给我按个罪名,军法处置关起来!” 萧暥没辙了。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厉害。 “去吧去吧。”他无奈地摆摆手。 公主兴高采烈地去猎场了。 萧暥揉了揉眉心,头好痛。 然后暗中传令下去:“告诉下面的人,待会儿比赛,任何人不许和这位宁将军争夺猎物,是我的命令。” *** *** *** 魏瑄没想到嘉宁公主也会参加围猎,吃惊不小,不由朝她低唤了一声,“阿姐?” 嘉宁公主转头,俏皮地挤挤眼睛。 旁边另一个护卫也道,“公主怎么来了?” 如果第一声阿迦罗没反应过来,那么后面的话,他蓦然听懂了。 他骤然看向嘉宁公主,目光霎时雪亮如电。 只见那名少年将领一身皮甲,纤腰削肩,容颜如骄阳下的牡丹,炽烈绚丽。 阿迦罗的心却忽然一空,或者说他的心情并没有像他预期地那样激荡起伏,涌起狂风暴雨。 甚至还不及他决定孤注一掷出逃时的激动。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终于见到了梦中的星星和月亮,不该欣喜若狂吗?! 但他只是觉得公主很美丽,像娇美的花朵。 但那个人的美貌却如破开乌云的一道绮艳的闪电,夭矫非凡! 看得他顿时魂飞魄散,又浑身酥麻! 难道说这只是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瞬间给他的错觉吗?? 这惊鸿一瞥,仅仅是因为自己醉眼看人,镜花水月一场梦?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分裂成两半,不知道是彻底失去了那个人的痛苦,还是终于见到了她的欣喜? 他怔怔地望着公主出神。心中一片惶惑空白。 嘉宁公主也发现了这个侍卫在盯着自己出神,狠狠地剜了阿迦罗一眼,驱马离去。 阿迦罗这才长出了口气,回过心神,暗暗摸向藏在身上片刻不离的香囊。 无论如何,香囊为证,那晚的那个人是嘉宁公主不会有错。 阿迦罗不是个会做梦的人。既然她闯入了他的梦,那么不管她有没有梦中的清媚夭矫,他都要将她娶回去! 进了他的梦,就是他的人! 这次他一定要一鸣惊人,一定要让嘉宁公主正眼看他。 但是作为晋王的侍卫,他的职责是保护主人的安全。理论上他没有射猎猎物的资格。 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骤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杀一头足以让他登上魁首的猛兽。之后再被萧暥抓走调查,就算要下狱还是审问,都没有关系了。 他相信,他孤注一掷的这次冒险行为,会让任何一个女子为之动容。 当然,既然他打定主意一鸣惊人,他必然要将这次出手的机会,留在后天难度最高的野猎上。 今天,他先暗暗潜伏观察周围的对手。 唯一的遗憾就是萧暥没有参赛,没有机会战胜他了。 阿迦罗想到这里,远远地朝看台的方向望去,目光立即被那一袭黑衣的肃杀人影震慑到了。 那人卓然而立,就像深秋清冷的山峰,峻秀而沉静。 他的心脏突然一阵狂跳,难道这就是大权在握指点江山的样子吗? 阿迦罗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顿时感到一股隐隐的战意在燃烧。 就算不能与萧暥在猎场上一较高下。他也会在猎场上一鸣惊人! 要让萧暥知道,只有草原的雄鹰才能翱翔在九州的上空,睥睨天下。 想到这里,他突然抑制不住地心潮起伏,刚才的一点点失意也淡去了。 他沉住气,像一只蛰伏的猎犬,机警地观察四周。 猎场内放入的猎物是从小型逐渐到大型,循序渐进的。所以越到比赛中后期,角逐就会越激烈。 比赛进行到一刻钟,北宫皓就拿下了一只狐狸。 大笑道,“正好拿回去做毛皮佩巾!” 萧暥想到自己就是被称作狐狸,嘴角抽了抽,觉得有点别扭。 赛事到了三刻钟的时候,猎场内开始放入了几只猞猁,使得整个猎场氛围热烈起来,观众席上也有不断的喝彩叫好声。 此时斩获猎物排名前五位的分别是崔平,秦羽的部将琼布,魏西陵的部将刘武,曹满也猎到了三只山鸡和五只兔子位居第四。北宫皓排在第十二位,心下忿忿不平。 其实作为公子哥儿,能和这些久经战争的将领同场角逐,已经不错了,但北宫皓凡事都要争个先惯了。 不过好在,在诸侯世子的名次榜里,北宫皓是遥遥领先的。此时他已经斩获了两只山鸡,一只狐狸,三只野兔。看来这些年他没有少跟着北宫达打猎。 另外嘉宁公主此时战绩也非常不错,斩获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正是春风得意,当然她不知道,萧暥早就放下话去了,她要瞄准的猎物,没人敢跟她抢。 只有魏瑄什么都没有猎到。 北宫皓策马经过他身边,笑道,“果然实战才见真章,田猎纸上谈兵,射得好什么用,真上了战场,敌人还站在那里等你射吗?啊哈哈哈!” 魏瑄的脸色微微泛白,眼睛有点红,咬了咬下唇。 他的眼睛是被自己揉红的。 阿迦罗一直在观察场内的情况,又在魏瑄左右,他早就敏锐地察觉了异常。 每一次魏瑄要瞄准射击,就有一块光斑出现在魏瑄的脸上,晃他的眼睛。 魏瑄时不时甩头,意图避开那耀眼的炫光,不停揉眼睛,把眼眶都揉红了。 一开始阿迦罗还以为是树叶反光,可是渐渐的,他发现不对,没那么简单。有人在搞鬼,在故意整他。 这边看台上。 魏西陵走到了萧暥身后,道,“这比赛有问题。” “你也发现了。”萧暥道。 魏西陵眯起眼看向猎场后的一片山丘,道:“山上有人在搞鬼。” 猎场本就是在山岭间围出的一片平原,四周都是山峦。此时猎场后方的密林间时不时闪现一点亮光。 每一次魏瑄要瞄准猎物的时候,那点光斑就会在他眼睛附近晃荡。由于那光斑时隐时现,若不是目力非常好,极难发现它。 “那道光是什么?”魏西陵凝眉问。 萧暥道:“镜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奸雄 “原来如此啊!我说晋王昨天夺魁,怎么今天的表现就这么强差人意,原来是有奸人暗中作祟!!”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暥脑袋有点疼。 怎么又是这何琰啊? 这人什么意思?敢情他坐哪儿,这人就跟到哪儿? 那何琰虽然不是谢映之和云渊那样海内仰慕的大名士,好歹也是个名士。 名士一说话,自然就有人附和。 旁边立即有人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简直卑鄙无耻!” 何琰催促道:“当立即派人拿下!” 魏西陵道,“来不及的。” “为何?” “此处距离那亮光藏匿之处,至少有数十丈距离,且上山抓人,动静太大,还未及我们的人靠近,他们早就跑了。” 何琰抄手道,“这如何是好?难道放任不管?” 魏西陵看向萧暥:“如果萧将军肯帮忙,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何琰抢问。 “听说大司马在山中设了不少望楼岗哨,知会岗哨里的士兵立即锁定目标,只需派两三精兵,直扑那人藏身之处,即可拿获。” 萧暥心想:这魏西陵果然军人做派,这是以小股兵力定点清除啊,精准狠! “好办法!”何琰拍手道,“那还不赶紧的,再拖半日,赛事都结束了!” “不行。”萧暥果断道。 在坐的几人全都是一诧。 魏西陵默不作声看向他。 萧暥说不行,是有他的考虑的,他已经猜到了那个搞小动作的人是谁指派的。 还能有谁?北宫皓啊。 但是如果当这那么多人的面,从山上把北宫皓的人抓下来,那你是查还是不查? 一查肯定就查出幕后主使是北宫皓来了。 北宫皓倒是不用怕,但北宫达则不能不考虑。 此人外宽内忌,好大喜功,极好面子。如果秋狩出了这样的舞弊的丑事,他会变成天下诸侯的笑柄。 他肯定会认为是你萧暥故意要拆他的台,那就糟糕了。 北宫达实力雄厚,连原主那么彪悍的人,都一度忍让他,避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暗暗积蓄实力,直到四年后才跟他决战。 纵然如此,原主都是险胜啊险胜! 所以,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绝不能在天下诸侯面前拆了北宫家的台。 不能因为射猎这种小事跟北宫达结下大梁子! “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何琰冷眼道,“山上那个奸邪小人,你不想把他抓下来吗?” 见何琰这样说,其他人立即纷纷附和。 “容忍如此无耻之行径,这比赛还有什么意思!” “不看了!都散了吧!” 其中一个三白眼,掀嘴薄唇的文士阴阳怪气道,“难不成……这人跟萧将军有什么瓜葛?” 他这一说,周围的人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纷纷把矛头指向了萧暥。 萧暥头大,心道:你谁呀你?又是看不惯我,什么黑锅都能往我头上扣的?你们个个都跟我有仇? 那人又道,“我早就听说,晋王得罪了大人物……” “一个月前,晋王画了一张画,被萧将军拿走了。” 什么什么?这小道消息流传得也太快了吧?萧暥太阳穴开始跳。 “那张画像怎么了?”立即有人问。 “画的不好看?” “将军风仪绝世,怎么会不好看,只是……”那人指了指箭靶,嘿嘿道:“挂的不是地方。” “哦——” “原来如此啊!”“难道这是挟私报复?” 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有前因后果,还逻辑清晰条理明确,萧暥脑壳疼啊!真疼!真糟心! 你们这是都捡软柿子捏是不是?换是原主早就分分钟恁死你们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分明已经把他当做暗中使坏的人。 云越气得眼里都沁出血来了。要不是萧暥一直拦着,他就是拼了和魏西陵硬磕,也要教训这帮子酸儒! 魏西陵皱眉看向萧暥,眼中有疑问。 萧暥叹气,“我不同意,是因为魏将军的方法有个问题。” 魏西陵问:“有何不妥?” “即使你逮住了林中的小人,他见势不妙,把手中的镜子朝山坳远处一抛,来个死无对证,诸位怎么办?” 一听这话,众人都面面相觑。 人家最多是爬个树,碍着你们了?凭什么抓人啊? “难道就纵容如此龌龊之事在诸君眼皮底下发生?!”何琰义愤填膺。 就在这时,猎场中形势突变,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哨声。 场中放进了一头山猪。 山猪杀伤力有限,但个头不小,又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暴躁劲儿,对于猎手来说,算是个难缠的家伙,所以重量级也很高。 射中一头山猪,可是比射中一串的狐狸兔子都管用啊。 这山猪一出现,立即引起场中激烈的争夺。 魏瑄也想争夺,他现在比分落后太多了,只有猎获这样一个大家伙,才能反败为胜。 他一夹马腹,策马上前。 追逐山猪的人很多,场内一时沙尘飞扬。 那山猪极为狡诈,专门挑捡树木纵横,枝蔓错落之处逃窜。 有两个骑兵就因为争夺猎物,纵马过快,撞在了一起。摔得头破血流。 魏瑄年纪虽小,却非常沉得住气,他像一只敏捷的黑豹,默不作声观察山猪的逃遁方向,悄悄迂回到它的侧后方去。 就在他捕捉到一个机会,搭弓射箭瞄准猎物之时,山间那道亮光又是刹地一闪,他眼前一眩,嗖的一箭飞偏,差点射中刘武的马。 刘武大着嗓门喊道,“小王爷,这可不能闹着玩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魏瑄脸色刷地白了下,赶紧拱手致歉。 “刘武这草包。”魏西陵评论道。 然后他一掀袍子站起来,“行了,我一个人去,把山上那妖人逮下来。” 他刚跨下看台,就听身后的萧暥静静道:“弓箭。” 魏西陵不禁驻足回望。 只见萧暥从云越手中接过弓,上箭,拉弦,那动作凝练,精准,堪称优雅,仿佛他手中抚着的是悠扬的琴弦。 他微偏过头,迎着清早的曦光微微眯起眼睛,眼梢清利如刃,隐隐透出一股锋芒的兵气。 箭尖指向的地方,正是远处那片莽莽苍苍的密林。 察觉到他的意图,魏西陵震惊了! 疯了吗?他这是要等待那道光再次闪现的一刻,一箭射穿那枚铜镜?! 不但是他,云越,何琰,还有在场所有人都呆滞了。 那渺小的光斑如同浩瀚夜空中的一点闪烁的星辰,游荡不定,忽明忽暗,怎么可能射中? 就在这时,魏瑄追赶着山猪来到了一片乱树从。 他显然是想再赌一把,借着这密林枝蔓来遮避灼眼的光束骚扰。 但在密林里奔驰非常考验马术,另一个亲卫已经被远远甩开,只有阿迦罗还紧紧跟随。 这时他恰好偶一回头,悚然望见看台那边,萧暥正搭弓引箭,顿时浑身剧烈一震。 他居然要出手了?! 此刻,魏瑄已策马冲入横七竖八的怪树丛里,他试图在树木的遮蔽下,冒险再一次瞄准了那头山猪。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诡异的光也突然出现,向他的眼睛快速滑来。 阿迦罗见势不妙一把抓住小魏瑄的马缰,魏瑄手一颤,箭飞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萧暥目光一锐,嗖的一声,羽箭离弦,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一头扎入了丛林里。 那点光斑瞬间炫目地一爆,就消失了,树冠凌乱地颤动了一阵,复归平静。 阿迦罗的手还攀着魏瑄的马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刚才划过长空的那一箭让他心神俱裂。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小的目标,这是人能做到的?! 其实不但是他,所有看到羽箭划过猎场上空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魏西陵还站在台阶上,保持着将下不下的姿势。 何琰没有明白过来,支支吾吾道,“这刚才……难道说……” 这……也……太彪悍了! 而另一头,萧暥把弓交给云越,道,“继续比赛。” 何琰过了好久才总算回过神来,问道,“不去抓那个人吗?” 萧暥淡然道,“跑了。” 魏西陵凝眉看向萧暥,他当然知道萧暥在想什么。 射中铜镜,放走人。 既悄无声息平了众怒,维护了比赛的公正,又保全了北宫家的颜面,顺便还狠狠警告了北宫皓! 将来北宫达若知道这事儿,怕还要记他的好,欠他的人情。 这手腕,真当得上奸雄两字! “果然是狐狸。”魏西陵冷冷道。 猎场上,报数官道:晋王射中山猪一只!头采! 北宫皓已经没工夫跟计较这些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在颤抖,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恨恨地挫牙,不是说经过郑国舅之事后,萧暥和皇室已经水火不容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看这样子,他们关系很不错啊? *** *** *** 这件事魏瑄是事后才知道的。 营帐里,阿迦罗边比划边用磕磕绊绊的中原话跟他描述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因为他一直知道那个人很强,非常强。 他有些遗憾,如果当时不是专心对付山猪,也许他就能亲眼看到这划破长空的一箭。 魏瑄坐在炭盆前,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手中摆弄着那只小竹马的机括。 教过他学业的文渊阁大学士卫宛曾经跟他说过:萧暥这个人,心中有猛虎,细嗅蔷薇。 “今天还是要谢谢你。”魏瑄忽然对阿迦罗道。 阿迦罗抬头看他,似乎在说为什么谢我。 “不是你拉住我的马缰,我就撞到树上去了。” “小王爷那么想赢?为什么?” 他看不懂,不明白这个中原人的孩子为何有那么强烈的争强之心。小小年纪,为什么这样拼命地逼自己呢? 魏瑄似乎不愿意谈这些,只是道:“从小,我的哥哥就对我要求很高。” 桓帝曾经对他说过,“如果朕是秦羽,朕希望你成为萧暥。” 天下人都知道大司马秦羽能牢牢握住中央权柄,因为他有萧暥,此人谋略,手腕,决断都是一等一的。 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萧暥。 魏瑄静静地望着炉中窜起的火苗,“接下来就是野猎了,我会把你编进我的卫队里。” “谢殿下。” 魏瑄又问,“你今天见到那个姑娘了吗?” 阿迦罗蓦地一怔,恍然如梦,道:“见到了。” 可是心里却像失去了什么,被彻底抽空了! 他甚至有点提不起精神。 他狠命告诉自己,他是草原未来的大单于,相比将来切切实实的霸业,那不过是一场痴狂的梦罢了。 而且他今天已经见识到了敌人的强大。 萧暥,这个人将会成为他征服中原之路上最大的阻力。但是对手越强大,就越能激起他的斗志。 “我父亲也对我有着很高的期待”阿迦罗静静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重逢 第五天,秋狩的重头戏野猎开始了。 野猎是团队作战,接近于军事实战,真正的牛人大咖都是冲着野猎来的。 每一位参与野猎的诸侯都会精选他们的猎队,队伍的规模视自身实力而定,十到三十人不等。 像魏西陵那样彪悍的战神,只带五个精锐骑兵就进了猎场。 当然也有带三十人的猎队浩浩荡荡耍威风的,比如北宫皓。 其他的诸侯,诸如曹满,他有强将崔平加持,猎队里一半都是游牧出身的胡人骑兵,对狩猎非常在行,所以他带的十个人顶别人二十人。 即便是实力最弱鸡,被称为乱世中神一样的存在的朱优,也会带队出战,应付一下场面。 往年的秋狩,以原主萧暥的彪悍,当然是亲自出场,大杀四方的。不过今年,带队出征的却是秦羽。萧暥只想个当围观群众。 萧暥的退出,倒使得诸侯将领们都跃跃欲试。争一争这秋狩的魁首。 魏瑄只有十三岁,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野猎。 其实原本未及弱冠的少年都是不允许参加野猎的。但是一来皇室实在无人,总不能让桓帝上猎场吧,二来,魏瑄射死山猪,说明他有这个实力参加野猎。桓帝还给他配备了最精锐的皇家羽林。 但魏瑄知道,这些人加起来,怕是都没有自己身后这个北狄卫士厉害。 比赛的规则是以团队为作战单位,按照猎物的大小,凶猛程度,数量等来排定名次。 说白了,野猎就是考验综合实力,首领和麾下士卒的配合程度,几乎可以模拟一场小型的战役。 看着各色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山谷,吃瓜群众萧暥表示:嗷,今天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看比赛了! 作为一名专业观众,他确实是有备而来的。他腰间还扣着一根细长的单筒望远镜。 没错,就是望远镜! 在来鹿鸣山的路上,萧暥就吩咐过军中的匠作坊,给他打磨两块圆形的水晶,做了个简易的单筒望远镜。 他原本打算用来观察猎场内有无可疑人员的,不过现在阿迦罗既然被控制起来了,这东西也没有多大用处,正好看比赛用,哈哈哈! 萧暥拿着这个自制望远镜登上最大的一座望楼,透过‘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到各色队伍在树丛里时隐时现。 嘉宁公主好奇地不行,“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萧暥很是显摆地把望远镜交给她。 这一看之下,嘉宁公主惊叫起来:“太神了!这宝贝是哪里来的?” 是噢,本人发明的! 萧暥恬不知耻开启卖弄模式。 嘉宁公主兴奋地面颊微微泛红,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挽着他的手臂问长问短,搞得他心猿意马起来。 萧暥心里不由一阵感慨,多好的妹子啊!怎么就是庄武帝的姐姐呢? 不敢碰啊!不敢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端起一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态,心里满怀惆怅。 他一边自己宽慰自己,就你这病娇壳子,你还想要妹子?你能太太平平在这乱世里活下来就是造化了,万一你哪天挂了,难不成让妹子给你守寡? 然后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原主病那么重,该不会那方面也不行吧? 难怪……他没讨老婆? 但这个壳子他用到现在,觉得还是蛮正常的啊。 当然他也没试过……不好说。 正当萧暥脑子里各种不大健康的念头此起彼伏的时候,嘉宁公主突然拉着他的手叫了起来:“阿季又猎获了一只獐子!” 哦?这么快?他才进去一刻钟吧。 “阿季的那个卫士好厉害,前天围场里盯着我看,我还以为是个色坯!” “哪个卫士?让我看看。”萧暥心念一动。 莫非……是那个人? 他记得前天的围猎,魏瑄不顾一切追逐山猪进入乱树林时,其他侍卫反应不及,唯有一个亲卫紧随其后,半步不落,马术了得啊。 而且那亲卫身形威猛雄壮,霎是惹眼,使得萧暥还不由多看了他一会儿,心道,这羽林中还有这样的猛士? 就在这时,程牧急急匆匆地跑上望楼,一见他就拜倒在地,脸色仓皇如蜡。 “将军,末将有罪!” “什么事,说。”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北狄王子阿迦罗走脱了!” ! 简直是晴空一个炸雷,萧暥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嗡直响。 怎么可能!? 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他怎么走脱的??难道能土行遁地不成? “阿迦罗走脱了?你确定?” 程牧硬着头皮道:“我只顾着清点人数,没料到阿迦罗和一个守军士兵换了装束,走脱了。” 萧暥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 在原来的时间线,阿迦罗至少还带着十多人的北狄骑兵进入猎场的,就这样,脑门上还中了一箭挂了! 现在说不定他丫的身边连一个卫兵都没有啊!那不是去送人头吗!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啊,拼了命也要参加秋狩!就算当了魁首又怎么样?能上天吗? 真是人若是想死,拦都拦不住。 但你倒是把自己作死了,我背黑锅是怎么回事? 萧暥只觉得一阵急火攻心,喉咙里泛起一股甜腥,被他用力咽了回去,捂着胸口虚喘了会儿,才硬撑起点精神,对云越道,“备甲,我要进猎场。” *** *** *** 清早的阳光洒进秋日的山林,林间晨雾未散。 魏瑄带着二十人的猎队穿梭在林间,寻找猎物的踪迹。他没有什么野外狩猎的经验,多亏了这个北狄亲卫。 阿加罗不愧是草原第一的神箭手,他不仅射猎百发百中,而且极其善于战略调度。如何驱赶、包抄、围捕猎物,都极为娴熟。 不到半个时辰,在阿迦罗有效的指挥调度下,他们已经猎获了一头山猪,两只獐子,五六只野兔,收获颇丰。 就在这时,近旁的密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树叶悉嗦的碎响。 阿迦罗立即地示意众人噤声,旋即搭弓引箭,嗖的一箭穿出,林间树叶纷纷落下。 进密林去查看的羽林就兴奋地回来报告:“殿下,是一头狼!” 猎物很快被拖了出来,那是头体型不大的灰狼,阿迦罗射出的那支箭正好穿颈而过,正汩汩冒着血。 魏瑄赞道,“好箭法!” 阿迦罗道,“不够好。” 心道,不如某人。 魏瑄很高兴:“你就不要回北狄了,留下教我射箭吧。” 阿迦罗半比划着道:“萧将军的箭术才是天下无敌,殿下为什么不让他教你?” 听他这么说,魏瑄脸色立即黯了下来,淡淡道:“他事务那么繁忙,怎么可能教我射箭。” 这倒是不假,阿迦罗在北狄也听说过,萧暥这个人简直是全能,政务军务庶务都是一把好手。 但看到小王爷神色忽然低落下来,阿迦罗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 他想宽慰他,磕磕绊绊道,“殿下,这也……也说不定啊,我看……萧将军对殿下很是特别的。” “特别?哪里特别?”魏瑄一抬眉,眼神清亮。 可阿迦罗实在不会多少中原话,只好反复比划道:“特别……特别的好。” 特别好? 魏瑄蓦地一怔,不自觉地摸了摸腕上的弓护手,然后又追问阿迦罗,“你为何这么说?” 阿迦罗头大如斗啊,他一个草原糙汉子,哪里懂中原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不明白这小殿下怎么突然揪着他不停地问。 而且蹙着眉头,心事重重地好像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纠结‘他对我好不好’‘为什么好’‘哪里好’…… 悍勇无双的北狄王子阿迦罗在风中凌乱。 阿迦罗词穷了,他搜肠刮肚回想他知道的所有中原人的词汇,正琢磨着怎么开口。 突然林间一阵马蹄急踏,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队精装锐甲的骑兵杀气腾腾地截住了去路,刀剑出鞘,寒光闪闪。 羽林卫! 小魏瑄脸色剧变,“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越众而出,“臣萧暥见过殿下。” 那声音犹如云端孤鸿,清越寒彻,又悦耳动听。 阿迦罗猛地扭头看过去,一双夭矫夺人的眼眸正冷冷地扫过来。 瞬间,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刺客 听到那个声音,魏瑄的心也是骤然一紧。 萧暥怎么来了?他不是不参加野猎吗? 而且这杀气腾腾地是怎么回事? 当他看到萧暥的一刻,所有念头都冻住了。 只见那人一身玄甲劲装,眼神夭矫飞扬,甲胄的革带将他的腰线勾勒到了极致,整个人锋锐若出鞘之剑。 魏瑄看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萧暥锋芒毕露的样子突然让他感到陌生。刚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也瞬间烟消云散。 萧暥策马上前,言简意赅道,“殿下,臣是来找一个人的。” 说罢,他一偏头:“拿下。” 几个羽林士兵一拥而上,将还在发懵的阿迦罗摁在地上。 阿迦罗像是被魔障给魇住了,他没抵抗。 前天还徒手将六名燕庭卫杀得片甲不留的蛮族世子,被几个羽林士兵拖下了马。 连魏瑄叫他,他都完全没有反应。 他重重摔倒在地,脸上和身上全都是泥土,铠甲歪歪扭扭地挂在胸前,在众人的摁压中艰难地抬起头来,眼睫上泥尘簌簌直掉,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萧暥。 一眨眼,仿佛又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他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那么近距离看到萧暥的眉目。 当夜的宛转清媚已荡然无存,那双眼眸却夭矫依旧,目光流转间,似有铁马冰河,破空而来! 看得他顿时觉得身上的每一寸血液都燃烧起来! 心中是狂喜,亦或是震愕。 走火入魔。 萧暥在那几乎疯狂的注视中,驱马靠近,他冷眉峻目,抿着坚冰般的薄唇,微微抬起的下颌,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剑尖移到阿迦罗的颈项间。 冰凉的剑刃抵住下颌时,阿迦罗却情不自禁回想起了那晚清凉的发丝拂过手背的触感。 他不仅不后退,反而执拗地迎那剑刃仰起头来。 丝丝凉意,浸入肌肤,竟能激起阵阵酥麻。 旁边的魏瑄不禁叫道:“萧将军,别杀他!” 只见长剑一挑,阿迦罗脖下的系带断了,头盔跟着凌空飞起。 阿迦罗有一张典型塞外胡人的脸,浓眉高鼻深目,小麦肤色,年轻英俊,桀骜飞扬。 “主公,果然是北狄人!”云越道。 这一看之下,萧暥脸上装出来的冷峻顿时绷不住了,眼睛也微微睁大。 卧槽!竟然是那个人! 那天晚上他去北狄大帐里下泻药,被这人逮个正着! 这人居然就是阿迦罗! 他这是什么运气啊!草草草!阿迦罗不会认出自己吧? 那天大帐里光线那么暗,斗篷……额……也只被割破了一丢丢。 所以,认不出我,认不出我,认不出我…… 他自己给自己洗脑。 然后心存侥幸地清了清嗓子,道:“绑了,带回去。” 几个羽林立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 见他们要捆绑自己,阿迦罗奋力挣扎起来,用断断续续的中原话叫道,“萧……萧将军,我有话,要问你!” “嘴也堵上!”萧暥果断道。 赶紧封口啊!别让他说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阿迦罗当然不肯这样束手就擒被抓回去,他眉头一簇,提膝撞翻了最近的一个羽林,随后手臂肌肉一振,就把抓着他的三四个羽林全都掀翻在地。 然后他扭头看向魏瑄,“殿下!我只想公平参加比赛!为什么要抓我!” 魏瑄暗暗攥紧了手,掐得自己伤口生疼。 换是以前,他会告诉自己萧暥太强,必须要像哥哥那样善于忍耐,韬光养晦,将来才有机会彻底打败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迎着萧暥冰霜般的脸色,带着几分倔强,硬生生道,“萧将军,他是我的卫士。也没做错什么,你为何抓他。” 萧暥反问:“此人是北狄王子阿迦罗,殿下不知道?” 魏瑄知道,也知道他萧暥向来跋扈。 他必须隐忍,可不知为什么,他此刻根本忍不了。 他的眼眶有点红,质问道:“就算他是北狄王子,请问萧将军,他犯了什么错要被抓起来。还要被封口,不给他申辩机会,你怕他说出什么吗?” 萧暥头大了,他完全没料到魏瑄会在这个时候跟他杠。 这孩子不是一向很安静很听话么。至少表面是这样的呀? 见萧暥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魏瑄心里更是堵得慌。 但其实……萧暥难道不该就是这样的吗? 杀伐决断,飞扬跋扈,冷酷无情。 可偏偏这几天,又让他看到了那人的另一面。 心中有猛虎,细嗅蔷薇…… 魏瑄眼眶发红,心里莫名的委屈,“这个北狄人,是为了他喜欢的……” 下半句话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他跟萧暥说这些做什么? 哥哥说过,萧暥这个人没有心没有情。 其实这边萧暥真是要趟不住了啊!他只是靠着原主这张冰封不动的脸在苦苦支撑啊喂! 他原本只想吓吓阿迦罗让他老实点罢了,没别的意思啊! 结果呢?卧槽,他这是要把小庄武帝逼哭的节奏吗? 萧暥叹了口气,声音也柔软了:“殿下,这件事臣回头跟你解释,你先让我把他带回去,好吗?” 看到萧暥表情有松动,阿迦罗趁机也仰起头道:“萧将军,我不明白,你为何费尽心力地要阻止我参加狩猎。” 萧暥心里真是神烦啊,干脆告诉他们算了:“因为我接到消息有人要……” ‘暗杀’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猛然瞥见近旁地上的落叶在微微耸动。 萧暥眼疾手快抽出佩剑凌空一掷,泥土中顿时飚出一股鲜红的血液。 紧接着四周的泥土纷纷暴开,数十个身穿劲装的黑衣人忽然像蝉蛹般破土而出,手执利刃向他们冲杀过来! 卧槽,改变策略了啊,不是用摄魂箭吗?! 怎么变得简单粗暴直接砍人了?还讲不讲技术含量了啊! 萧暥一边搭弓引箭,一边扭头对云越道,“保护殿下撤离!” “可主公你……” “执行命令!” 同时嗖嗖两箭破风而出,将冲上来的两个黑衣人射了个对穿。 阿迦罗也反应过来了,他飞快捡起兵器,和冲上来的黑衣人砍杀在一起。 萧暥一边应战,一边心里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啊! 让你们拖拖拉拉的,让你们一起怼我,现在来了吧? 早一点撤离,什么事儿都没了! 好在原主身经百战,不仅是射艺超群,剑术也极为凌厉。 他迅速砍杀了逼近的刺客,一抬头就发现树上竟隐蔽着一只小小的驽机,箭头正瞄准阿迦罗。 卧槽!来了!摄魂箭! 他心中猛一紧缩,什么也不管了,疾身掠起,就在箭射出的一刻,扑开了阿迦罗。自己也跟着他狠狠摔在地上。 阿迦罗正砍得兴起,忽然被来那么一下,一个踉跄栽倒,眼里全是喷薄的杀意。 “我刚才看到有支箭……” 他话没说完,就被阿迦罗一跃而起反扑在地。 萧暥后背撞上粗硬的树干,正疼地眼冒金星倒抽冷气,紧接着只觉得被人狠狠拽了一把,重心失衡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和阿迦罗翻滚下了陡坡,狠狠摔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山坳里。林间落叶腾起。 萧暥摔得浑身骨头都痛啊,喉咙里又涌起一股甜腥,可还没等他把这口血咽下去。 他就觉得身上猛地一沉,顿时被压得眼前发黑, 阿迦罗俊朗刚毅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上方。 更要命的是,今天他作死嫌铠甲重,只穿了软甲出来,此时被那蛮人厚实而有弹性的胸肌紧紧贴着,压得透不过气,肋骨都要被压断了。 简直好像压着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猛兽。 而当他看清阿迦罗的眼神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迦罗脸上杀意正浓,琥珀色的眼睛里翻腾着不明的情绪。 狂乱又冷静,如同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 萧暥简直想哭啊。 你搞错了啊,我刚才真不是想偷袭你!这些刺客也不是我派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咬了 如果单说身手,萧暥绝不会输给阿迦罗,只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喉咙里翻腾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浑身都不听使唤。 而且过近的距离也使得他根本就没有战斗的空间,完全是被阿迦罗单方用力度压制。 他试着挣动了几次,都被对方用厚实胸膛牢牢压下,手腕也被死死扣住。 萧暥绝望地发现,连原主这个万军丛中都岿然不动的躯壳,居然也紧张地微微颤抖起来。 像原主那么彪悍的人,怕是从来都没有处过这种被压制的位置吧。 阿迦罗低头凝视着他,眼瞳里渗着濒临疯狂的赤红,神色近乎狰狞,简直像要囫囵吃了他。 萧暥被看得心里发慌啊。 多大仇啊? 怎么感觉自己抢了他的老婆? “阿迦罗世子,”萧暥咽下一口血,艰难道, 既然打不过,就谈谈吧……我们能不能和平途径解决纠纷啊? “你大概误会我了……” 误会什么?刚才不就是你萧暥带着一队羽林杀气腾腾地来抓人吗? 不就是你一剑挑落他的头盔吗? 萧暥欲哭无泪啊,难得装个逼,不用那么快打脸吧! 紧接着,他觉得脸颊上一烫,粗糙陌生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只大手缓缓抚过他的眉眼。 和魏西陵冰凉修长的手指不同,阿迦罗的手粗犷,热度惊人。 他的动作也没有魏西陵那么精确冷漠,而是有带着一种萧暥完全看不懂的冲动。 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一般,手指激动地来回摩挲着他双眼宛转流畅线条。 萧暥的眼睛被摩挲得难受地微微眯起,细长斜飞的眼尾,隐隐生出一丝如烟的浅媚来。 阿迦罗的气息明显变得粗重了,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阿迦罗王子,你冷静。” 忍住啊!在这里杀我,对你没有好处哒! 阿迦罗深吸口气,真的一撤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 “是你。”他道。 萧暥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完蛋了! 阿迦罗知道那天去下药的人就是他了! 然后他做了什么? 软禁北狄使团。 今天,他又是抓人,又是刺客出现…… 萧暥心底一片惨淡。 这锅黑地真特么彻底啊! 萧暥无奈道:“这件事情,你要听我解释。” 可是还没有等他想好说辞,忽然下颌被抬起,露出脆弱的脖颈,接下来他脑子一空。 他感到一股炙热的气息,蛮人世子埋首进他的颈窝,下巴上的胡茬扎得他细致的皮肤又疼又痒,随即是牙齿切入皮肉的刺痛。 卧槽!咬、咬、咬了! 那蛮人该不会是要咬断自己颈部大动脉吧? 尼玛的,你就是要杀了我,也给个好看的死法啊! 身为乱世枭雄居然是被咬死的?这特么也太憋屈了吧? 原主虽然死得惨,但好歹到死还是一条硬汉啊! 他这算什么? 生死攸关之际,他趁着阿迦罗的注意力都在他脖颈上,膝盖一弓,拼尽了全力狠狠撞向对方软肋。 阿迦罗猝不及防,身形陡然一歪,眼中瞬间竟是一阵迷茫。 萧暥趁这个机会,手终于得空,飞快抽出腰间的短刃,迅捷地就地一滚,脱身出来。 阿迦罗身形晃了晃,蓦地看着他,嘴唇上沾着鲜血变得娇艳欲滴,让英俊的脸莫名地染上一层诡异的邪气。 他舔了舔嘴唇,盯着萧暥的眼神迷乱癫狂。 萧暥有点抽筋,这是他的血啊! 这些蛮人真的是茹毛饮血! 他抹了一把脖颈上的残血道,“我们的帐回去再算,现在不是……” 说话间他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冷风,头也不回,反手一刀,扎入了一个黑衣人的腹中。 卧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萧暥刚才被压得憋屈,现在特别想打架,连胸口也不痛了,出手稳准凌厉。 阿迦罗也回过神来,迅速砍翻了逼近的刺客。 “看到了吧!不是我派的人!”萧暥百忙中不忘解释道。 似乎发现了阿加罗在这里,黑衣刺客前赴后继地朝山坳扑来,两人眼看陷入围攻。 阿迦罗砍翻一个刺客,喘着粗气,忽然咬牙笑道,“萧暥,能和你一起死,值了。” 萧暥心里冒火,一刀劈开一个刺客。 滚滚滚!我才不陪你死! 就在这时,忽然林间传来一声清亮的马鸣。 萧暥精神一振,他的马! 随即,数十骑羽林就出现在视线里。 云越带着驰援的军队赶到了。 在大队羽林的包围下,余下的刺客很快就开始溃散。 萧暥翻身上马。正要下令收队,鼻间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 “不好,是火油!”有人喊道。 说话间,林间忽然火势窜起了丈高,烈焰把他们团团包围。 丛林中的枯叶被烧得噼啪直响,浓烟弥漫,马匹受惊,原地打转起来,呛人的烟雾让他们睁不开眼睛。 余下的几个刺客缓缓地倒退着离开。 萧暥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啊!还要不要脸了!打不过就想烧死他们啊! “马怕火,我们出不去了。”一个羽林士兵惊惶道。 云越道,“慌什么,有主公在。” 阿迦罗看向萧暥,心脏不可遏制地一颤。 才片刻,这个人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的指挥若定和不容僭越的威权。 萧暥拔出腰间的短刃,割去一段衣摆,用布料蒙住了马的眼睛。 他这匹青鬃马是安阳城时魏西陵给他的,久经战阵,非常听话。 他对周围的人道,“跟上!” 然后他找了一处火势稍低之处,一咬牙,腿一夹马腹,就策马纵出火墙。 其余的战马一看到有带头的,纷纷跟上。 回到营地,就看到秦羽焦急地从望楼上下来,抓住他就上下打量,“彦昭,你没事吧?” 萧暥扫了眼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阿迦罗,道,“这人带回来了,送回北狄大营。” 阿迦罗被羽林卫带走了,临走还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萧暥不去理会他,问,“晋王怎么样了?其他人都好吗?” 秦羽道:“晋王这会儿应该在陛下那里。望楼看到林中起火后,就已经就鸣金,诸侯们都已收兵回营。都在清点今天所获猎物。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鸣金,我就搪塞说,有人不小心引燃了枯枝,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收兵罢” 萧暥点头,秦羽这样处理非常妥帖,这件事越低调越好。 想起魏瑄,萧暥本来是想去看看他的,再好言宽慰几句,毕竟刚才在丛林里,他好像差点把那孩子吓哭了? 但是一听魏瑄在桓帝那里,赶紧作罢了。 他现在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去看桓帝那张奥斯卡影帝的脸,也没精力陪着他演戏。 于是道,“陛下那里,麻烦兄长解释一下罢。” *** *** *** 回到营帐,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就吩咐云越去烧热水。 今天被阿迦罗拽着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身上还有土星子味,非但如此,还残留着某种一言难尽的气味啊,尤其是脖颈上! 就是那种胡人身上浓郁的气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被人压在下面的狼狈处境。 必须洗干净,就算刷掉一层皮也要把那味儿彻底去掉,不然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好不好! 可惜这是古代,没有沐浴露这种高级装备,难不成他要自己动手再发明一个? “云越啊,再去弄点皂角,草木灰之类的。” “皂角?”云越一抬眉,立即勤快地道,“主公有要洗的衣服?交给我。” “哦,不是。”萧暥发现好像有点难以启齿,“那个……我待会儿沐浴用的。” 云越皱了皱眉,表示不理解。 萧暥干咳了声:“额,身上有些不大舒服,配点皂角水,洗洗干净。” 闻言云越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了一下,然后脚步飘忽地走出去了。 片刻后他把萧暥要的皂角和草木灰都拿来了。 然后站在一边,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 这孩子怎么了? 萧暥也没多想,就开始忙活起来。 踟躇了一会儿,云越忽然靠近了一点,“主公……” “嗯?”萧暥往草木灰里兑水。 云越贴近他耳边,幽幽问道:“莫非,他...进去了?” 萧暥正在考虑草木灰和皂角的配比问题,没留神,“什么?” 云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皱着眉道:“刚才在林子里,我看到主公被那蛮子压着……” 萧暥顿时被一道雷劈到了! 手一抖,草木灰洒了一桌。 真闹心!我就想干干净净洗个澡,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 怎么古人的思想都这么不健康!? 还野地里,还被一个猛汉,霸王硬上弓? 太特么重口了! 这真是云渊大名士教育出来的孩子吗?他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萧暥脸色霎时黑成锅底。 云越见他这幅表情,整个人如遭重锉,扭头就走。 “你去哪里?”萧暥问。 云越手按在剑上,头也不回闷闷道,“去杀了他。” 停停停! 我特么好不容易把人活着带回来,你去一刀结果了! 萧暥挡在他面前:“不许去。” 云越此时的眼睛都要渗出血来,看得萧暥是惊心动魄啊,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清俊的孩子露出这么狰狞的神色! 萧暥赶紧拉着他解释:“我没有事,他什么都没做。”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雪白的脖子上一点红痕,欲盖弥彰昭然若揭啊! 云越的脸比魏西陵还要冻上三分,阴森森道:“人是我杀的,不过死一个蛮子,宛陵云氏担得起!” 意思就是,连累不到你萧暥!云家会摆平这事儿! 萧暥怒了,你小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主公我这段时间确实威信有所下降,我也确实没原主那么彪悍,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上了还忍气吞声那么窝囊吧? 阿迦罗若真敢做那事,当场我就把他那玩意儿人道毁灭了信不信? “你给我回来!”萧暥呵斥道。 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急的,胸口顿时一阵钝痛,身形晃了晃,没站稳歪倒了下去。 云越这才慌了神,赶紧回身环住他。 “主公,我……” 你什么你啊,“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他今天本来就摔得浑身骨头疼,没什么力气,仅有的这一点精力也被云越气得耗去了七八分,手攀着云越肩头虚喘着气。 云越也被他这样子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揽住他的腰,伸手还要去抄他的膝弯。 等等等……不,不是这样! “你…你搀着我就行。” 这孩子最近怎么了,是被自己带歪了吗?怎么一上来就要抱。 云越搀着他到榻边,又拿来软垫让他靠着, “行了,你去准备热水罢。”萧暥摆摆手。 真糟心,他现在不想面对云越疑虑重重的眼神,就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云越哦了声,勤快地就要出去, “等……等等,……剑留下。”萧暥道, 云越乖乖取下佩剑交给他,尽心尽力去做事了。 不过云越不愧是贴心小秘书,水温适中,木桶周围还支起了帷幔,防止热气外散。 氤氲的白汽里,萧暥觉得整个人渐渐舒缓过来了。沐浴露已经没心情做了,想着随便泡泡澡算了。 云越很自然地就要上来给他宽衣。 喂喂,这又是做什么? 萧暥赶紧道:“别,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云越微微一愣,已经抬起的手停在空中,然后皱了皱眉,目光复杂地看向他脖颈上的红痕。 萧暥瞬时又被雷到了! 这……怎么搞得他好像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啊! 见云越的脸色渐渐开始发白,眼神中又浮现阴鸷。 算了,老脸不要就不要,都是男人,爱看不看的! 他心一横,展开手臂:“行了,你来吧。” 云越立即上前,悉心周到地替他拾掇起来。 看到他除了背上被撞得青青紫紫,再没有其他可疑的痕迹后,云越的脸色才松缓下来。 萧暥心里苦啊。 他才是主公对吧? 为什么他这个主公要在属下面前……自证清白? 这是什么神剧情? 但是如果他今天拒绝云越的要求的话,那么今后云越每天看他的眼神,大概就会像看着……一个受吧。 萧暥扶额。作为主公的威望呢? 如果他还存在威望的话…… 算了,事情搞清楚了就好。省得那孩子瞎想。 其实林子里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啊。 那蛮人估计是恨自己恨透了,咬一口出出气罢了。所以也没往死里咬。 可为什么他明明是救人,还这么招人恨呢?原主果然是宇宙无敌的招黑体质啊! 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萧暥浑身的筋骨终于舒缓下来。 云越站在后面,轻手轻脚地替他散开发髻,然后取来梳子,细心地梳理起他一头顺滑的长发。 真像个小媳妇,萧暥心里又开始不着调地想。 他打算在温水里眯一会儿,朦朦胧胧中就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酥麻酸爽的感觉。 云越好像开始替他按起了肩。从脖颈到双肩再到浸泡在温水中的肩胛。手指力度适中,按得他浑身骨头都松泛起来。 萧暥舒服地眯起眼睛,没想到还有这福利啊! 算了,这孩子虽然脑子里的想法奇怪了点,但毕竟多才多艺啊! 他被按得浑身舒爽了,就又开始老不正经地瞎想起来:云越为啥不是个妹子呢,不然他就娶了啊,真是贤惠!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问:云越啊,你们云家的孩子都是这风格吗?你……就没有什么姐姐妹妹? 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帐外有卫兵报告道:“主公,陛下来了。” 萧暥:…… 这皇帝是不是跟他有仇啊,可真是会挑时候!能不能让人好好泡个澡了? 等等……还确实跟他有仇的。 杀妻之仇…… 萧暥没脾气了:“请陛下帐外稍等。” 云越细眉皱了皱,立即勤快地拿来了棉巾帮他擦拭,低声说了句:“魏家的人真是事多。” 萧暥耳朵贼尖的啊,什么?魏家的人?还有哪个魏家的人?魏……西陵? 不可能,这座冰山只要确定他没死,怎么会主动来看他? 那么就只有小魏瑄了? “晋王也来过?”他立即问。 云越正专注地给他系衣带,心不在焉说:“嗯,早来过,我跟他说你睡了,让他回去。” 萧暥:…… 麻烦你找借口也走点心好不好?这个时辰?太阳都没落山,睡了?嗯?你当你主公我是猪吃了就睡啊! 萧暥穿好衣裳,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扎了根发带,就走出帐外。 只见桓帝脸色煞白地等在那里,秦羽站在他身边,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怎么回事啊? 他还没来得及问,桓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阿季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狼群 桓帝面色刷白,六神无主:“阿季从我这里离开后,就找不到人了……他、他、他去了哪里啊?” 秦羽道,“我刚才查问过围场的士兵,据士兵说,晋王半个时辰前骑了一匹枣红马进林子了。” 桓帝大惊,差点没站稳。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的手臂。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萧暥心中叫苦,这林子里的火势已经随风蔓延开去,这小魏瑄若真去了林子里,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但他去林子里做什么呢?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 “随我上大望楼。”萧暥道。 秦羽在鹿鸣山猎区建了十七座望楼。用松木搭建支架,再铺上木板。 十七座望楼,大部分都分布在山林里,只有最大的一座在营地内。也是最高的一座。 桓帝明显有点恐高,哆哆嗦嗦地由曾贤搀扶着,勉强爬上望楼。 登上了楼,萧暥立即取出了望远镜,观察山林中的情况。 当天刮的是西风,火势向东南方向蔓延过去,但是好在火油已经燃尽,而前一阵子又雨水绵绵,林间土壤潮湿,枝叶里也饱含水分,使得火烧不旺。 他用望远镜在林间搜寻了一会儿,没有看到魏瑄的身影。就问守望楼的士卒,“你们在这里值守,可见过晋王?” “晋王半个时辰前上来过,还跟钱先生起了争执。”一个士兵道。 钱先生?谁呀? “钱熹,”秦羽道。 萧暥顿时想起来了,是那个家伙啊。就是前几天观看围猎时,对自己冷嘲热讽泼脏水的那个三白眼儒生。 可那天他不是帮着魏瑄说话吗?还怀疑自己有意给魏瑄使绊子,怎么又跟他争吵起来了? “他们吵什么?” “好像是野猎晋王收获颇丰,钱先生说晋王作弊了,让他承认,晋王不肯,于是就争吵起来了,钱先生还把什么东西扔到了山坳里,晋王就急匆匆下楼了。” 桓帝大惊:“阿季总不会去丛林里捡那个东西了?他要不要命了啊!” 萧暥叹气,以魏瑄这倔脾气,很有可能。 但这孩子有没有常识?有什么宝贝能比命重要? 桓帝望着丛林那边升起的滚滚浓烟,几乎欲泣,对秦羽道:“大司马,赶紧找人啊!再晚来不及了” 秦羽皱眉:“林子太大,要先确定晋王的方位,才好找人。” “林中不是有很多望楼吗?赶紧派人去查看。” 秦羽道:“林中火起,除了营地里的大望楼,其他的望楼的士卒都撤回了。” “那就再派人去!”桓帝焦躁道,“再多派点人手,统统给我派去林间找人,找不回来阿季就杀头!” 萧暥心道:皇子的命是命,士卒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而且把人往火场里赶根本不是办法,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就算你把他们赶进火场,他们也不会去搜寻,只会找地方避火,逃遁。 桓帝无措抓住萧暥的衣袖,“萧将军,你不是很有办法吗,啊?” 萧暥扭头问士兵:“那个钱熹,将那东西往哪里扔了?” 就算大望楼再高,人的臂力也是有限的,除非那人是掷铁饼奥运冠军。 那士卒指着山间火势最旺的一处道,“那里。” 萧暥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恶意满满啊! 他立即拿出 ‘望远镜’,查看那片散发浓烟的密林。 好在前几天一直秋雨绵绵,林间的树木,地上的土壤都浸透了雨水,火油烧尽后,虽然看起来浓烟滚滚,但火势已经渐渐弱了下去。 他回头对云越道,“备马,我去把他带回来罢。” 秦羽一把拉住他:“让别人去吧。” 萧暥快速道:“林间烟雾弥漫,若非目力极好容易迷路,且地形复杂,硝烟火势未散,马术不济也容易被绊倒。” “那我” 萧暥知道秦羽想说自己去,他果断截住他的话,“大哥陪陛下坐镇中央,才能稳住大局。” 秦羽面色如铁,依旧拦着他。 萧暥道:“大哥,我带一队精兵入林搜索足够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这句话一出口,他心中咯噔一下。 次奥,不能立flag啊!一般电视剧里说这句话的人最后都要挂! 说话间,云越已经全幅披甲准备停当了,带着挑好的精兵十人来到望楼下。 兵不在多而在精。这些人都是来自原主亲自招募训练的锐士,冷静悍勇,死不旋踵,绝不会临阵脱逃。 萧暥接过刚脱下来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轻甲,觉得自己着实有点惨。真是才下战场又上火线。 云越细心地为他扣好铠甲。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看到云越脸上纹丝不动的表情,知道不必说了。这孩子是铁了心刀山火海都要跟自己去。 怎么回事,突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啊! 他这样舍己为人到底是为什么啊! *** *** *** 进入烟雾弥漫的丛林后,萧暥将这十人分为三人一组,相互接应,分散寻找,任何人找到了小皇子就立即放一个信号烟花,其余几人就可以立即靠拢。 他让云越也带队两名士兵云越搜寻另一个方向,云越非常不情愿与他分开行动, “末将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主公!” “你的职责是服从我的命令。”萧暥不容置喙。 原主的积威还是摆在那里的,云越不甘心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面如坚冰,只能服从。 萧暥独自带着两名士兵,向密林中探路而行,其实他还有个隐忧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伏击阿迦罗的那几个刺客会不会还在林间游荡。所以在战术上说,三人一组互为犄角,能有个照应。 天色已暗,林间烟雾弥漫,好在萧暥的方向感还是非常准确的,且目力惊人,约莫在林中寻找了几刻钟后,他就在一处发现了小魏瑄的枣红马,那匹马横卧在地,肠肚外露,惨不忍睹。 “什么野兽这么凶狠?”一个士兵道。 “是狼。”萧暥道。 他想起来了,《庄武史录》有记载,在阿迦罗被杀后,北狄人和羽林军起了剧烈冲突,在这次混乱中,少年武帝用剑斩杀了黑狼。 萧暥当时看书的时候想,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斩杀黑狼,吹牛吧? 可现在看起来,真不是何琰杜撰的。 而且历史转了个弯又回到了这一出吗? “小殿下该不会已经……” “不,殿下应该就在附近。”萧暥道。 武帝那么牛逼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几人都刀剑出鞘,往丛林深处探入。 果然在离开马尸几十步外,萧暥看到了那个清瘦的少年。 魏瑄站在一处余焰旁,全身紧绷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一棵烧焦的黄杨树,手中攥着一把小刀。 “殿下。”萧暥在他身后轻声呼喊。 夜风缱绻,让他的声音也透着丝丝凉意。 魏瑄双肩一颤,蓦地回头,余焰照着他苍白的脸色,惊惶的眼色中顿时涌起莫名的情绪,眼睛黑得清亮。 他缓缓向萧暥摇了摇头。 随即萧暥就看到了他的正前方的黄杨树下,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头黑狼,漆黑油亮的毛色完全融进了黄杨树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地在浓烟和夕光里踱步。 卧槽!这个世界的狼都长得像耕牛那么大吗? 可这个念头还没转过,那头黑狼已经一纵而起,带着一阵疾风凌空向他扑来,萧暥早有准备,挽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破风而出,正中狼王的一只猩红的眼睛,那野兽当空长嚎一声,跌落在地,抽搐起来。 乘着这个时机,萧暥策马上前。一把抓住魏瑄的衣衫,就将他提上马背。 “撤!”他对两名羽林道。 他话音未落,密林和浓烟中突然又窜出七八头狼,疾如闪电般向他们扑来。 萧暥反应极快,嗖嗖嗖一连几箭射出,箭无虚发,就近的几头黑狼扑扑倒地,激起林间树叶尘土飞扬。 那两个士兵也立即反应过来,齐齐射击,箭如急雨般发出。 此时,天色已暗,林中寒雾弥漫,纵然萧暥目力再好,视线也只有四五米,看不真切。 荒烟寒雾里,到处有绿幽幽的眼睛如鬼火般快速晃动。几人边战边撤,很快就散开了。 萧暥察觉不妙,这些狼很狡猾,他们是在采取分割包围的策略。先把他们分开,然后逐个吃掉。 就在这时,忽然头顶的树丛一阵簌簌摇曳,一道黑影从老树的枝丫间嗖地窜出。 卧槽!还搞偷袭! 萧暥策马纵身跃起,反手一箭就将它凌空钉在了树干上。 让你偷袭! 然后他一夹马腹,向林间疾驰而去,身后的狼群依旧紧追不舍。 林间道路崎岖颠簸,不时有被烈焰火烧断的木头当空砸下。好在萧暥的骑术绝佳,在迷雾的围困和狼群的包抄中,左右突围,只觉得耳边风声如雷。 “抓紧我。”萧暥对魏瑄道。 他这马术已经超过高阶特技表演了,他怕魏瑄被颠下去。 魏瑄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手指扣进了萧暥腰间的革带里,这才感觉到萧暥的腰是真的细,手指和革带间竟然还有空余间隙。 他的脸也紧紧贴在萧暥的背上。几乎能感觉到他策马奔驰时剧烈的心跳。 萧暥好像感到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把生死都交付给他。 对魏瑄来说,这一刻确实就是生死之托。 他一直知道这个人很强,不可战胜的强大,他一定会带自己出去。 青鬃马速度极快。 萧暥渐渐听到了隐约的流水声,心中顿时一沉。 他看过地图,记得围场内是没有水流的,难道他们已经偏离营地那么远了? 这些狼似乎是有意识地将他们驱赶到这里!?它们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萧暥突然看到眼前的烟雾一散,隐约露出对面黑黢黢的山脊来。 不好!这里有道断崖! 他急忙拉住缰绳,可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中,他抱住魏瑄纵身一跃,后背重重撞上岩石。 他不顾钻心的疼痛,护住魏瑄在树丛里就势一滚,身上的衣物被荆棘和枯枝撕开好几个口子,疼得浑身发凉。 “殿下没事吧?”他忍着喉咙里翻涌的甜腥味,问魏瑄。 魏瑄摇头,落地的一刹那,他被保护得很好,连擦伤都没有。 再看刚才的断崖,那匹青鬃马怕是已经坠下山崖了。 萧暥用火折子点亮了旁边的一堆枯枝,做了个简易的火把。柴枝很潮湿,火把烧不旺。 他沿着断崖边缘照了照,往下看去,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 这匹马是魏西陵在安阳城送给他的,没想到从安阳城一路陪伴他到这里的老伙计就这么没了,他心里不是滋味。 可是没有机会让他哀悼一下,黑暗中,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像鬼火聚集起来,迅速逼近。 魏瑄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手臂,“将军。” “别怕。”萧暥道。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啊!手中的火把越来越暗,狼群越来越近。 荒野求生里可没说怎么应付现在这处境啊!不要说他这个战五渣,就算是原主那么彪悍的人物,这种情况下也要歇菜吧! 他们被逼一点点后退。 火把已经奄奄一息,狼群近在咫尺。再点一个也来不及了,那么微弱的火光起不到任何威慑。 领头的是那只独眼的狼王,黑暗中一只独眼里闪着怨毒。 魏瑄吓得后退一步,紧紧靠在萧暥身上。 寒夜里,站在悬崖边,萧暥的声音忽然从他头顶传来,“殿下,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在雨夜破庙里劫持匪首时一样镇定自若。 沙场金戈铁马,狼烟里几进几出的人,这种场面算得了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小魏瑄没有来地心里有了底气,重重嗯了声。 黑暗中,萧暥似乎轻笑了笑,“那么臣就要带着殿下赌一把了。” 说着他忽然低下头,双臂将魏瑄拢到了自己怀里。 漆黑的寒夜里,他的声音近乎温柔,“抱紧我。” 魏瑄闻言什么都不想了,紧紧抱着他的腰,呼吸间都是那个人身上的气息。 接着,火光终于忽地一下熄灭了。 魏瑄感到脚下一轻,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整个人好像飞到了天空中,耳边呼呼的尽是山崖里湿冷的风,身躯急速地下坠。 他竟然带着自己跳崖了! 一时间魏瑄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紧紧抱住萧暥,永远都不放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屠狼 魏瑄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岩洞里,躺在火堆旁,火烧得很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烘烤得半干了。 萧暥就坐在他身边,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半湿地贴在身上,领口隐隐可见明晰清透的锁骨。他手中捏着一根枝条,正在拨旺篝火。 火光映得他的脸颊和下颌,如寒冰般微微透明,仿佛将早春的料峭里染上了夕阳的柔和,他双眸微敛,慵倦如兰,眼尾一撇暗红飞渡,如烟似媚,染尽风月无边。 魏瑄刚刚醒来,一时间看得屏住了呼吸。 忽而萌生了个念头:好像在这汹汹乱世里,只要能守住这副容颜,便是岁月安好,人间美满了。 萧暥察觉到他醒了,偏过头:“殿下,感觉可还好?” “哦,我无事。”魏瑄慌忙道。 他确实什么事也没有,从悬崖跳下来的时候,他纯粹是被吓昏的。 魏瑄有些窘迫,转而问,“将军怎么知道这悬崖下有个深潭?” “静水流深,谷中的风湿冷,水声却不大,所以我猜有深潭,于是赌一把。”萧暥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语调却非常轻松。 这个人的果决魏瑄是知道的,能快刀斩乱麻一举剿灭一场兵变的人,当然也能在狼群的围攻下孤注一掷,绝境求生。 但现在这个人稀松平常地跟他说起这些来,还是让他听得惊心动魄。 其实萧暥哪有那么神勇。 他只是在比较了一下被狼群咬死和跳崖摔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被咬死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 最近他怎么老是要被咬死? 面对被咬这种事,他的怨念有点深…… 真的很疼啊! 而且跳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留在山崖上,只有被狼群啃成渣。 “萧将军,你一点都不怕吗?”魏瑄忽然问。 “跳过一次,再跳就不怕了。” 魏瑄一愣:“以前……跳过……的啊?” 萧暥心道:哥可是玩过蹦极的! 区别在蹦极有绳子拴着,这次是真特么自由落体啊! 他都觉得自己挺牛逼。 魏瑄似乎还是在纠结‘以前跳过’是什么意思。嘟着脸,一双清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萧暥趁着这个机会,火速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颊上狠狠掐了一把,不等魏瑄反应过来,就撤回了作案的爪子。 哈哈哈,捏到了!捏到了! 果然手感超好,跟掐果冻似的又滑又弹!早就想掐了噢噢噢! 他内心笑得缭乱。 魏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明的情绪。 唔! 萧暥这才有点后怕了。 他刚才居然掐了武帝的脸!未来的暗黑系暴君啊啊啊! 他以后这千刀万剐的结局,会不会再增加几刀? ……让你手欠! 他赶紧讨好道,“殿下有什么需要的告诉臣,殿下饿了吗?臣就去找点吃的。” 魏瑄低低嗯了声:“不饿,就是有点冷。” 萧暥瞅了眼,外衫棉服还在火边烘烤还没干:“那就靠着我取暖吧。” 他这是急于弥补刚才的作死行为,根本没过脑子。 得到他的允许,魏瑄就小心翼翼地贴了过来。 萧暥长年征战,身上没有丝毫赘肉,腰线凝练优美,先前隔着甲胄只觉得他腰细,没有留意,现在靠上去,才感觉到线条流畅柔韧,竟碰到哪都觉得不合适,都紧张地不能自已。 魏瑄周身莫名起了一股热流,居然也不那么冷了。 萧暥被他弄得有点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觉得有一只劫后余生的小动物朝他怀里不停地蹭啊蹭,想退开一点,看到魏瑄那皱着眉头,冷得微微发颤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 算了,痒就痒吧。 萧暥想找个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殿下来林间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 “是什么东西?” 萧暥实在是好奇啊,能让这个孩子擅自离营,跑进林子里找的是什么宝贝。 魏瑄犹豫了下,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小竹马,四蹄和尾上都是被火熏的焦黑色。 什么?逗我呢?是他送的那只小竹马! 萧暥简直一口老血啊! 就为了这只小竹马,差点让他们送命啊喂!更不用提他还搭上了青鬃马!这都什么事儿! 孩子啊,这种小竹马你喜欢,我给你买一筐都可以,就当照顾那小姐弟生意了。 萧暥叹了口气,略沉下脸,“殿下身负国家社稷,以后不能再做这么不计后果的事了。” 魏瑄嗯了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伸出手指去碰他雪白脖颈上的一点嫣红。 萧暥刺疼地当场嘶了口凉气。 这孩子绝对跟他有仇,怎么哪里痛就戳哪里! 魏瑄:“这里,是怎么回事?” 萧暥:…… “自己不小心弄的。” 魏瑄啊了声,目光幽涩 :“自己……咬的?” 萧暥尴尬。 真特么尴尬。 他正想找说辞搪塞一下。忽然胸腹间涌起一阵血气翻腾,他的脸骤然色一惨,慌忙转过身去紧紧揪住心口。 可是来不及了,一丝细细的殷红溢出唇角,沿着清削的下颌淌下,火光下,像融化的玛瑙流过清冷的白瓷。 先前一直强压下去的伤病,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他隽秀的眉蹙紧了,极力抑制着痛楚,但温热柔滑的鲜血还是不断从口中涌出,把衣襟染得出一片怵目的鲜红,他几乎要被自己的血呛死。 萧暥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不会吧,要交代在这里了?可别吓着孩子啊! 魏瑄的脸惨白如纸,急得泪水都充盈了眼眶,他拼了命想去搀萧暥的胳膊,但又不敢碰他的身体,好像一碰,这个人就会像冰一样碎去,雪一样融化了。 “我没事,一点淤血,吐出来就好。”萧暥艰难道。 其实他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啊,让你这几天使劲作!嫌作不死是不是? 看来担心以后会被千刀万剐真是想多了,他这一副病骨能撑到那时候吗? 怕是不用等到武帝来收拾他,他早就入土为安了。 “殿下,臣……休息一下就好,”看着泫然欲泣的魏瑄,他费力地安抚道,“臣……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着身子再撑不住斜斜倒了下去。 魏瑄搀扶着他躺下,感觉到那人的身体脆弱如风中秋叶,手上都是他的血,第一次发现血竟然可以那么柔滑温热,带着甜腥。 萧暥的脸色清惨,唇边还一缕血痕,魏瑄伸手替他揩抹去。 昏迷中萧暥的睫毛微微颤了下,捉住他的手,含糊道,“殿下,别怕…有臣在…” 魏瑄喉中顿时像哽着个血块,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他知道萧暥很强,无法撼动的强悍,可是将军铁血,不过是把伤痛都默默咽下,终究刚强易折。 他默默抹了把眼眶,起身看了看,好像棉袍已经干了,就想取下来给他盖上。 就在他走出火堆几步远后,脚步忽然猛地一滞。 岩壁上映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他听到了粗重的气息声,随即是脚掌踏在沙土地上的悉索声,伴随着一股野兽身上的生腥臭气扑面而来。 是那头独眼狼王! 难道这野兽不怕火吗? 浑身漆黑的狼王体型近乎耕牛,正无声无息地走进山洞,它的嘴巴猩红,一只独眼在幽暗的山洞中闪着熠熠精光。 它的身后还跟着三头狼,蓬松着灰毛,龇着獠牙。 魏瑄顿时浑身僵硬,冷汗从额角沿着脸颊一路淌了下来。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和恐惧。 他本能地立即回头去看萧暥。 只见火光下,那人的睡颜恬淡如月映优昙,清雅娴静,风华无边。 在这汹汹乱世之中,若能守住这幅容颜,便是岁月安好,人间美满。 一念闪过。 魏瑄的嘴角忽然微微挽了起来。 然后他俯下身拾起了萧暥的剑。 狼王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但它身后的一头灰狼闻到了血液散发的甜腥,躁动地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棕色的同仁一竖,一个纵跃腾空而起,就向萧暥疾扑过去。 魏瑄稳稳地错开两步,手中寒光一闪,一剑出鞘,迎面就着那灰狼凌空扑来的角度,将剑狠狠刺入了它的咽喉,喷射出的狼血像一阵暴雨劈头盖脸浇在他身上。 魏瑄的眼里已经染满浓郁的杀气。嘴角那微妙的弧度开始扩大,挑起了一个阴戾至极的冷笑。 他下一剑直接剁下灰狼的头,提在手中,踹开灰狼沉重的身躯,向前走了几步,把血淋淋的狼头扔在了独眼狼王面前。 然后手中鲜血淋漓的剑一横,指着独眼狼王,目光阴寒彻骨:“滚。” 狼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少年的神色如同修罗地狱中的煞神。 狼王忽然低低地咆哮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山洞。 魏瑄看着它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岩洞里,这才颓然坐在地上,握剑的手剧烈地颤抖。 再回头看去,火光映照下,萧暥的脸容依旧霞明玉映,宛如画中人。 忽然间,他眼中一热,一行清泪就流了下来,冲刷过脸上斑驳的狼血。 他抹了把脸,小心翼翼俯下身,轻轻地把脸贴在那人的手背上蹭了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战神 萧暥是饿醒的。哦不,馋醒的。 他的狗鼻子闻到了肉香。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魏瑄坐在篝火前,正把切好的肉插在箭上,在小火上煨着。 他的衣衫上有喷溅的血点,再看洞壁上也有大量的血迹,整个现场堪称凶残惊悚,不远处好像还躺着一头狼。 萧暥缓缓支起身子,眯起眼睛。这……真的是只狼吧? 卧槽!难道说书上写的少年武帝屠狼的事,兜了个圈子后,真的……发生了?! 仔细看,啧啧,还真惨,连狼脑袋都砍掉了。 魏瑄见他醒来,顿时大松了口气,一脸抑制不住的欣喜,立即凑上来道:“将军,你感觉怎么样了?” “噢,我……无事。” 其实一点都不无事啊,他身上丝毫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摇摇欲坠,连此刻支着身子的手臂还在不住地颤。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借力靠在岩壁上,慢慢缓过一口气来。 魏瑄立即把一块烤好的肉递到他唇边。 萧暥鼻子吸了吸,香! 这是……给我吃的? 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吃过狼肉,看起来这肉烤得非常地到位,非常地够水准,不仅香,还滋滋冒着烟气。 萧暥接过来试着咬了一小口,眉心微微蹙了下。 魏瑄紧张道,“怎么?不好吃?” 萧暥:“唔,有点硬。” “给我。”魏瑄拿回来,在他咬过的地方啄下一小块,尝了尝,笑道,“是硬了,都怪我想得不周到。” 然后又拿起一块新烤好的肉,麻利地用小刀细细地把狼肉切成了薄片。 这场景,让萧暥着实有点懵。 这什么情况? ……武帝居然亲手为他做料理吃?那个将来的暗黑系暴君? 突然觉得受宠若惊有木有! 而且肉片切得很薄,刀功实在是很到位啊! 萧暥吃着细薄松软的狼肉片,就像嚼饼干一样毫不费劲。他心绪有点复杂,对魏瑄道:“殿下你也吃。” “嗯,我有的。”魏瑄道。 说着就拿起萧暥刚才吃剩下的那块,吃得美味无比。 萧暥:…… 其实孩子你真不必这么节约,那边还有好大只…… 他肚子吃饱后,心里就又开始老不正经起来。 真没想到这武帝小时候那么贤惠噢! 看着魏瑄认真地嘟着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忙前忙后地又是给他倒水,又是给他拽棉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简直比云越还像小媳妇。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武帝?小媳妇?你确定? 你是嫌将来千刀万剐还不够是不是? 但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将来真的会黑化成暴君吗?真的会杀他吗? 想到这里,萧暥觉得心口隐隐传来一阵钝痛。 看来回京后,还是要默默准备退路,两手都要抓,将来若遇到情况不对,好立即跑路。 上次逃跑完全是准备不足,仓促上路,结果逃到安阳城就被魏西陵逮住了,下次要提前布局。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思考着自己将来的退路时,忽然山洞外传来一声阴森的狼嚎。 萧暥立即一个激灵,不妙,那些家伙还没有走,只是一时间不敢进来罢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先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脱困出去吧。 他下坠的时候,约莫有感觉这个悬崖至少有上百米深。 而且这鹿鸣山方圆百里,沟壑峡谷纵横,密林丛生。想要靠猎场里的人找到他们,需要些时日。 所以还是要自救啊! 可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连站都站不起来,外面的狼群又徘徊不去。 而且狼这种野兽非常狡猾,这些家伙该不会正在等待时机,等他们在里面耗得筋疲力尽了,再进洞来撕扯他们? 萧暥瞥了眼地上的狼尸,应该够吃三四天了吧,洞里也有水源。 但是三四天后,他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呢?或者秦羽依旧没有找到他们呢? 不妙啊,处境实在是不妙。 就在他皱着眉思索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是树木折断的清晰声响,灌木草叶哗哗翻滚。 出了什么事? 他还没明白过来,忽然火光一暗,两道灰影倏地窜进了洞来。 那是两只灰狼,身形健硕,绿幽幽的眼睛闪烁着凶光。 魏瑄脸色骤变,立即就去摸剑,却被萧暥稳稳按住了。 “殿下,臣在。”他道。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拔出了剑。只要他一息尚存,就不会坐视一个孩子去和恶狼搏斗。 他勉力撑起身,长剑一横。 那两头狼一左一右,绕着他徘徊,一时不敢轻易进攻,三角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 正在僵持时,忽然外面又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巨响,然后是很大的撞击声,像是一棵大树呼啦地倒地,随即是凄惨无比的狼嚎此起彼伏。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急闪而过。 不对!那两头狼是逃进洞里来躲避的。 难道说外面还有什么猛兽比狼还凶残?这个世界还有更魔幻的物种? 听这动静很大啊!群狼哀嚎简直像是一个屠宰场。什么猛兽那么恐怖? 他心中发紧,看来此番要逃出生天很难了。 左右都得死吗?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头灰狼见有机可乘,忽然纵身跃起,腾空扑来。 萧暥眼疾手快,如惊雷飞电一个疾刺,就把那灰狼当空开了膛。 另一头狼见势不妙,从他身后猛扑偷袭,他正要回手一剑劈开,忽然一阵钻心的绞痛击中了他。 糟糕!萧暥一咬牙,忍住一口血,但手中的剑却软软垂落了下来。 完了!就在他脑中万念俱灰时。嗖的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那已经跃起的灰狼凌空射了个对穿。 这边萧暥的身子一歪,仓皇间持剑一支,单膝跪地,才堪堪勉强撑住没有倒下。 一口鲜血喷在了雪亮的剑刃上。 他忍着心口剧痛艰难地抬起头,晃动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银甲疾步而来,面若寒霜,兵气连云,手中长剑染血,一席披风在身后猎猎扬起,如同百战沙场归来。 魏西陵! 魏西陵的身后跟着杀红了眼的刘武和几名满身染血的亲兵。个个眼中精光熠熠,杀意喷薄。 萧暥心中巨震。 那么说难道外面的动静是……是他在帅军在绞杀狼群! 果真是战神啊,萧暥不服不行。 而且,魏大大居然连钻个山洞都能都像沙场点兵般这么帅!没天理啊! 一看到这张凛若寒霜的死要债脸,顿时觉得好安心是怎么回事? “皇叔!”魏瑄错愕道。 魏西陵向他点了点头,就去看萧暥。 言简意赅道:“能走?” 萧暥赶紧道:“我没事。” 他说着支着剑就拼命想站起来,现在这个样子太特么窝囊了。 可一番挣扎勉强扶剑而立,紧接着胸口一阵血气汹涌,顿时脸色一惨,身形晃了晃,被魏西陵一把拽住。 魏西陵一言不发,利落地一把扯下身后的披风裹在他身上。然后冷着脸俯下身,一手环腰,一手抄膝,就把他抱了起来。 萧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就离了地,腰被一只有力的手坚定地箍住。脑子里顿时轰然一响,所有的念头土崩瓦解了! 卧槽!公主抱! 魏大大,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啊…… 萧暥就是皮再厚,这会儿也趟不住啊,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你放我下来。我能走……唔。” 魏西陵根本不跟他废话,揽着他腰的手收得更紧,也更坚决。 萧暥挣了几下就没力气了,身躯飘摇如风中之叶,只能绵软无力地靠在魏西陵胸前虚喘。原本冰雪般的脸颊上也因为挣扎和羞惭染上一抹烟霞,倒是当真好看。 他是觉得自己是蔫头耷脑,威信扫地。可在别人的眼中完全是另外一番风景。 眼色低垂,眸光流转,眼尾微红如斜阳一抹余晕,凄婉神飞,更兼面色雪白发丝缭乱,犹如细雨拂过梨花,哀艳清绝,人间惊羡。 刘武呆立原地,已经合不拢嘴了,直到魏西陵冷冷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跟上。 小魏瑄默默走在后面,他心绪复杂,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簇小火焰寂寂燃烧着。 他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立即长大,变得很强,比魏西陵还要强,强大到可以在乱世中让一个人倚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探病倒V开始 回到营地后, 萧暥在帐里闭门不出整整躺了两天, 真是苦不堪言, 简直是在药罐子里泡了两天啊,嘴巴里满是清苦的草药味儿。 这两天云越不眠不休,又是煎药又是熬粥, 添衣拽被端茶倒水,连吃东西是端着碗坐在榻边一口口喂他吃。 萧暥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 在床上躺尸随他摆布, 心里暗搓搓地想, 这孩子以前对原主也是这个风? 而且这两天出奇地安静, 别说访客,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 云越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 全都得罪一遍, 秦羽来探望了几次, 都被他赶回去了。 为了让他不受打扰地安心休养,连大帐外树上的鸟窝都没有放过。 云越让人把树枝都砍了, 别说人声了, 连声鸟叫都听不到,四下里万籁俱寂。 萧暥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想, 魏大大总结真的是精辟啊。 果然是……忠犬……而且还……有点凶。 期间也只有魏西陵来看过他。 一来魏西陵是送他回营的,萧暥的病情瞒不过他,二来, 云越不敢惹……真的不敢惹…… 云家小公子敢怼天怼地, 唯一不敢惹的就是这位冰山战神。 不过这唯一的访客, 也不是来给他送温暖的,或者说都没有给他甩什么好脸色。 萧暥:魏大大,你来看我就看我,干嘛非得板着一张讨债的脸啊? 魏西陵在他床头坐下,冷着脸沉默不语。 讨债的,绝对是来讨债的!……萧暥腹诽。 尴尬。 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趟不住了,问:“那个,魏将军啊,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魏西陵依旧言简意赅:“搜山。” 简单粗暴啊! 这鹿鸣山方圆百里,那么大一片区域,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 萧暥嗓子有点干,弱弱问:“那……你带了多少人啊?” 魏西陵坦言:“五百人。” 萧暥心道:完蛋! 魏大大,这不是你行事的风啊! 你不是只带八十骑就敢出城去对敌数千山匪吗! 为什么这次你带的人比打仗还多几倍啊!! 萧暥心里一片凉凉。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他被抱回来…… 还是特么的公主抱!公主抱! 别说威望了,节操都碎一地了好不好! 难怪这两天云越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这孩子又自行脑补出多少丰富多彩的情节了…… ……孩子啊,你没事老丫丫你主公这样真的好吗? 魏西陵见他蹙着眉脸色几变,冷道:“我是为了救晋王,你不用想多了。” 萧暥心里苦:我没想多啊,我是怕云越想多了啊! 你副将是刘武这样的大老粗你当然不懂了,云越小公子的心思可是比绣花针还细啊! 刘武就算当时惊地嘴巴张大得能塞下整个馒头,事后肯定就大咧咧毫无心思,忘到九霄云外了。 可云家的傲娇小公子可完全不是这么个风啊,表面啥都不说,依旧忙前忙后无微不至,但偶尔看你的眼神真是内容丰富到简直瘆人啊,不知道要多久他才会恢复正常。 萧暥暗自叹了口气,斜靠在榻上,骨节突兀的手习惯性地按在胸口,心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不得不说,有些人是越病越好看。 魏西陵凝眉看着他,目光忽然一敛,然后抬手轻轻拈住他的下颌往里偏了偏。 细致的脖颈上一道红痕,如梅花映雪霎是妍丽。 魏西陵:“怎么回事?” 萧暥自暴自弃:这还有完没完了,为什么谁都要问一遍!!魏大大你不是个八卦的人啊! 但这回萧暥不敢再说自己弄的了。 魏西陵问:“是谁?” 萧暥道:“恨我的人多了。” 魏西陵淡道,“恨到咬你,倒也罕见。” 然后他似漫不经心地说,“那个北狄王子阿迦罗在哪里?” 萧暥怵然一惊啊。 魏大大简直目光如炬,要么不说,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 萧暥没由来地心虚:“送回北狄大营了。” 魏西陵:“这次的事情非常蹊跷,不像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你。” 萧暥暗惊:“为何?” 魏西陵道:“看结果便知。” 萧暥顿时恍然,魏西陵军人做派,没什么弯弯绕绕,单刀直入,凡事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他最惨。又是发病,又是好几次差点丧命。就算勉强保住小命,他这病弱的身体经此一劫,还能有多久可以让他折腾? 怕是连他想等小魏瑄长大,成为暗黑系武帝来找他算账,都等不到那一天吧。早就凉凉了啊。 他心中苦笑,若真是如此,将来武帝若恨他,只能学顺治扒坟鞭个尸出出气了。 沉默中,魏西陵忽然道:“秋狩之后我就回江州了。” 萧暥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个,顺口接道:“嗯,我也要回大梁了。” “那你自己小心,”魏西陵站起身来,“猎场凶险,却不及京城的万一。” 萧暥点头。 然后魏西陵扔下了一个扎得结结实实的棉纸包给他,就出去了。 什么东西? 萧暥拆开来一看,是包得严严实实的青翠鲜嫩的梅子。 江州的……青梅? 萧暥剥开一个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满嘴的药味儿也不觉得那么苦了。难道原主小时候喜欢吃这个? 到了第三天,萧暥终于颤巍巍下了床。大病初愈,先是吃了顿好的补补,攒了点力气后。萧暥表示,该秋后算账了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问罪 萧暥请喝茶? 北宫皓当时就是浑身一颤。 难不成他让钱熹去刁难魏瑄的事被查出来了? 不可能, 钱熹那兔崽子脚底抹油, 一出事就跑没影了。 而且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他只是看不惯魏瑄猎到了狼,存心想恶心他一下,把他当宝贝的小竹马扔到林子里。怎么也没想到魏瑄竟然会冲到着火的丛林里去啊。 “云副将可知道是什么事?”北宫皓试探着问前来请他的云越。 他对云越一向颇为客气, 毕竟在宛陵云氏这样底蕴深厚的名门面前,北宫氏就是个土地主。 他心底还私以为云越不值当, 就算萧暥本事再大, 他出身低微, 怎么也配不上当云小公子的主公。 云越看着北宫皓, 挑了挑眉,依旧是一副看不起人的神色, “世子去了就知道。” 然后他一手按剑, 表明了不去就动武。 北宫皓知道, 没余地了。他身边的燕庭卫都折了。余下的侍卫根本就入不了云越的眼。 再皱眉一想,反正自己和钱熹素无交往, 只是许了他个青城令的虚职, 空口无凭。 况且北宫家的权势和实力摆在那里,量他萧暥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 *** 说是品茶, 军帐里却只有一张桌子,一只冷板凳,一壶白水。萧暥果然是丝毫不懂风雅为何物的人。 也许整个大帐里唯一和风雅沾边的就是他这张极好看的脸了。 萧暥一身肃杀的黑衣, 大病之后整个人更加清瘦, 腰细得探手可握, 他的容色映着寒意,让人想到冬雪未融春寒料峭时的苍兰,眉梢眼角都透着尖锐的美,微红的眼尾邪气暗溢。一副想找人麻烦的模样。 北宫皓一只脚刚迈进帐,就被那锋锐逼人的美貌震撼到了,立即察觉不妙,想退出来,已经来不及了。身后两个披甲执锐的武士挡住了去路。 云越皮笑肉不笑地朝里面偏了下头:“世子,主公等你很久了,怎么不进去?” 帐外,魏瑄刚听说萧暥病好起身了,正匆忙赶来,远远就看到云越不怀好意地在北宫皓背后耸了一把,将他推到了帐中。 “谋害皇子是什么罪名,世子可知道?”萧暥劈头就问。 北宫皓抽了下嘴角,讪讪抵赖道:“萧将军,这我就听不懂了,晋王出事的时候,我在围场清点猎物。很多人都看到的。” 萧暥料到他不会认账,淡声道,“带上来。” 帐门掀开,一个军士将一个双手捆绑住的人推了进来。 那是个精瘦的小个子,乍一看像一只猴子。 北宫皓脸霎时就青了。 此人是东瀛人,叫做古川,修忍术手法极快,又精通江湖门道,原本北宫皓带着他是想如果比赛不顺利,老爹这里不好交差,让他用神出鬼没的手段来作弊。 古川的一只手绑着纱布。不用说就是那日拿镜子的那只手。 “此人已承认是他偷走晋王的竹马。”萧暥不动声色,把他的罪名坐实了,隐晦道:“世子帐下果真多能人异士。” 北宫皓暗暗咬紧牙,负隅顽抗:“萧将军,你是要治我的罪吗?” “是,谋害皇子,按照大雍律令,斩立决。” “我没有要谋害他!”北宫皓顿时拔高声音道。 他的情绪有点不稳,“我不过作弄他一下,我怎么会想到他那么大一个人还把一只竹马当做宝贝,我怎么会料到他会愚蠢地冲进着火的山林中去!我就是逗他玩玩,谁料他是个傻子!” “逗他?难道不是因为你输给他了,心存嫉恨。”萧暥道 “我嫉妒他?”北宫皓突然抽搐地干笑了声,阴阳怪气道:“我堂堂北宫家嫡长子,怎么会嫉妒他这种小竖子,你知道他母亲是什么货色?” 魏瑄的生母? 萧暥一愣。 在看书的时候,萧暥就觉得很奇怪,武帝的母亲来历不详。但就算是宫女,也至少写一笔啊。 “因为那女人是番妃,所以他身上流着蛮夷妖女的血。” 魏瑄在帐外顿时石化了,整个人如被冰霜。 母亲是蛮夷……妖女…… “你怎么知道?”萧暥淡淡问。 “北宫家的燕回阁什么消息不知道,这事儿,你回去翻一翻大内的宫廷秘档,也能查到。” 萧暥淡然道,“不必了,蛮夷又如何,同样为人,哪来尊卑优劣之说。” 闻言北宫皓的吊梢眼顿时瞪地像死鱼眼珠,惊愕道:“萧将军,你还真和原来大不相同了,我记得你以前极其憎恶蛮夷。” 萧暥一诧,赶紧闭嘴,还好北宫皓这个智商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魏瑄在外听着,心瞬间坠到了冰窟。 云越见他苍白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道:“殿下还是回去吧。” 魏瑄神色恍惚,转过身刚要走,就听到帐内传来萧暥清冷的声音。 “无论他母亲是何人,晋王都是大雍的皇子,在我眼中没有区别。” 魏瑄的肩膀剧烈一颤。 萧暥手按剑柄,“所以北宫世子,还是考虑一下你谋害皇子的罪吧。” 北宫皓听到要治罪他,顿时歇斯底里:“他算什么王子,用卑贱的血统来玷污大雍的皇室!萧暥,你为这么个小竖子来治罪我,这可不明智啊,我父亲绝对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锋锐的冷风刮过头顶,他只觉得脑门一凉,就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半空中一大摞头发徐徐飘落。 北宫皓这才反应过来,一摸头顶,冠帽已经不在了,头发被削去了一大片。 他顿时愕然,心胆俱裂! 以前只知道萧暥的箭术天下第一,却没料到剑法如此凌厉。 “萧暥,你……你割我头发!”北宫皓捂着头顶仓皇道。 萧暥收剑入鞘,道:“谋害皇子死罪,今日割发代首,不是我怕你父亲,而是因为你还未成人。” 北宫皓瘫坐在地上,浑身战栗,面如土色。 “你可以走了。” 北宫皓这才颤巍巍站起来,抹了一把被惊吓出的涕泪,气急败坏地冲出帐门。 云越打趣道:“世子,怎么了?被欺负了?” 北宫皓憋得满脸通红,头发少了一大截,像一只秃了毛的公鸡,非常滑稽。 魏瑄默默退到云越身后,他倒不是怕北宫皓,他是不想再给萧暥添麻烦。 这个人救他护他,还替他出头,不惜得罪北宫家。心中顿时万种滋味涌了上来。 云越见他眼眶又发红,真是没辙了,道:“殿下,回去吧,主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这边帐里,萧暥静静喝了口茶,他确实还有一件棘手的事。 其实北宫皓顶多算一个跳梁小丑,不小心闹出了大乱子,这不过是个意外,但另一件事却是蓄谋已久,刺杀阿迦罗的人到底是谁指派的? 魏西陵的判断一向准确。那么谋害阿迦罗是假,把黑锅扣到他头上,引起北狄进兵中原才是目的。 偏偏还选在这个他刚剿灭郑国舅兵变,人心不稳的时候,居心叵测啊。 而且…… 他这黑锅……好像还没有摘除吧。 虽然阿迦罗没死,可是他下药,软禁,又带兵去猎场抓人。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 一想到这里,萧暥的脑壳就有点疼。 阿迦罗这里,必须去解释一下。 但是,解释有用吗? 他的手无意识地触了下脖颈上的咬痕,疼—— 咬那么狠,恨他很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谈判 怎么和阿迦罗解释? 萧暥觉得不能空着手去, 没诚意。 想想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下药, 禁赛,软禁, 抓人…… 怎么也得带点慰问品吧? 送什么礼物是个问题。 古人一般送什么? ……美女珍宝? 美女就算了,珍宝么……萧暥手头一下子也没有。 除了桓帝御赐的那件绣着金丝嵌满珍珠宝石的大红锦袍。 ……阿迦罗应该不好这口吧? 伤脑筋,他连阿迦罗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投其所好?怎么刷好感啊?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云越掀开帐门进来, 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还蛮大件, 用锦缎严严实实包裹着。 “这啥呀?”萧暥问。 “陛下赐的宝雕弓金翎箭。” 什么?雕弓金箭! 萧暥顿时想起来了,这会儿正是秋狩的闭幕仪式,秋狩的魁首的最高荣誉就是天子御赐的雕弓金箭。 可是他连狩猎都没参加,这东西怎么跑他这里来了? 照理这次秋狩以综合实力排名, 魏西陵第一,秦羽紧随其后, 曹满第三,小魏瑄只有十三岁,居然也拿到了第六名,非常不错了。 按照惯例, 秋狩魁首将由天子钦赐雕弓金箭。 可魏西陵不仅不接受雕弓金箭,连天子的赏赐也不要, 撇下一句, 萧暥没有参赛, 胜之不武,走了。 全场哗然。 但赐出去的东西又不能收回来,桓帝就把雕弓金箭给了位列第二的秦羽。秦羽把这送给了他。 结果这东西转个圈还是到了他手里。 云越钦佩道:“魏将军是真豪杰!” 萧暥切了声,心道魏西陵这个死傲娇,连天子的面子都不给。 其实雕弓金箭原主已经很多了,往年秋狩魁首都被这货包揽了,他正想让云越收起来,忽然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 ……这阿迦罗拼死拼活要参加比赛不就是为了魁首吗?魁首不就是得到雕弓金箭吗? 他不如干脆把这雕弓金箭送给阿迦罗,这诚意够满满了吧? 于是他让云越把雕弓金箭原封不动挂起来,然后找了个差事把他支开了。 接着他对门外的亲卫道:“让程牧来一趟。” 既然要去北狄大营谈判,翻译总是要带的。但云家小公子脑子里太多非主流想法,他真有点怕了。不如带个大老粗,心里踏实。 考虑到阿迦罗对他满满的敌意,他还挑选了六名虎贲锐士跟着他。他不想再被咬了。 为防万一,他还在袖子里藏了把柳叶小刀。 *** *** 北狄大帐里,阿迦罗正和几个部落首领在喝酒。喝闷酒。 他浓眉紧锁,面色沉郁,一个首领试图劝慰他什么,他也没睬,一口干尽了杯中酒,狠狠抹了把嘴,抬头就看到了萧暥。 萧暥一身肃杀的黑衣,病容清寒,但一双眼睛却蕴秀含媚,夭矫非凡。光看一眼就让他顿时魂飞天外。 三日不见,思之如狂。 他扔下酒杯霍地站起身,几步上前。程牧立即拔出宝剑抵在他胸口。 见状帐中的北狄武士也纷纷拔刀,立即和萧暥身后的虎贲锐士对峙上了。 气氛剑拔弩张。 萧暥镇定道:“世子,我是来讲和的。” 阿迦罗双眼紧盯着他,瞳孔都竖了起来。胸口抵着程牧的剑尖步步逼近,好像那就是根竹签子。 萧暥暗中叫苦,三天不见,他原以为阿迦罗对自己有再大的怨气,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怎么好像……变本加厉了? 眼看程牧的剑就要切入阿迦罗厚实的胸膛,萧暥喝道:“程牧,你退下。” 在这里伤了阿迦罗是不明智的。 程牧正要收剑,忽然剑刃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擒住,他抽了一下,竟纹丝不动。 只见阿迦罗赤手抓白刃,锋利的剑刃切入手掌浑然不觉,顿时鲜血淋漓。 萧暥震诧,这又是什么操作?自残碰瓷吗? 帐中的北狄人一见到血,都嗷嗷叫起来。 程牧脸色有点青,忽然阿迦罗手一松,放开了他的剑,然后他弯腰从胡桌上拿起一杯酒,把血滴进了酒中。 他把杯子举到萧暥面前:“你想跟我谈?” 萧暥一诧。什么意思?让他喝? 难道这些蛮人要谈判,必须先茹毛饮血? 萧暥有点抽筋。这是人血啊…… 还是说……不喝就不能谈? 他深吸一口气,把酒杯举到唇边,屏住呼吸,一口干尽。 “将军!”程牧叫道。 阿迦罗眯起眼睛,着迷地盯着那沾了酒后温濡柔软的唇看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道:“萧将军,想说什么?” 终于,可以谈了吗…… 萧暥忍着胃部的不适,一边凉凉地想着有什么病是通过血液传播的啊?一边快速地把他准备好的一套解释说了一遍。 为什么下药,为什么软禁北狄使团,为什么去猎场抓人……核心思想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呀! 阿迦罗很耐心地听完程牧的翻译。然后他用生硬的中原话对萧暥道:“其实你不用解释,你做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 特么的既然不重要,那你还咬我? 接着阿迦罗说了句什么,他身后的北狄人一下子哗啦地收了刀。全退了出去。 咦?这什么意思?打算和解了?这么说……他的解释还是起作用了? 萧暥当然也不能示弱,将佩剑扔给程牧,让他带领所有虎贲锐士也全部退出帐外候命。 不然阿迦罗赤手空拳,他全幅武装如临大敌,这也太怂了! 萧暥走到胡桌前,打算再刷一把好感。 胡桌上搁着他此次带来的礼物。 “虽然世子没有参加秋狩,但天子并没有忘记北狄的勇士,这是天子御赐给世子的。” 当然不能说是他送的,他这个人太招黑,若说是桓帝送的,倒是显得天家威严福泽四方。 然后他轻轻一扯,抽去了外层的锦缎。 顿时,满帐华光溢彩。 火光映照下,雕弓流淌着犹如钢琴烤漆般的光泽,金箭熠熠生辉。 没有一个男人会对这种神兵锐器不动心的。 阿迦罗走过去,血迹未干的手指摩挲过雕弓上精美的纹理。然后他深深凝眉,“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不要。” 萧暥心里猛地一跌。什么?不要? 你拼死拼活要参加比赛不就是为了这雕弓金箭吗? “那世子此来中原为的是什么?” 阿迦罗凝视着他片刻,“我要带走一个人。” 萧暥心道:嘉宁公主?抱歉,不能让她嫁给你,我特么是发现了啊,你这蛮子有暴力倾向的! 萧暥正色道:“大雍的公主不和亲。” 阿迦罗走进几步,两道炙热的目光如有实质性一般,从他的眉眼、脸颊、再到鼻梁,嘴唇,一寸寸地烧过去。 最后停留在他雪白的脖颈上那点暗红,瞳孔眯了眯,“我要你。” 萧暥蓦地一怔,什么?……什么意思? 难道说还想要他的命?不都说清楚了吗?还有完没完? 但既然如此,他也不是怯懦惧战的人。 他眼梢一挑敌意暗生,似笑非笑道,“世子想要我的命,怕只能战场上来取了。” 这一笑如闪电破开乌云,尖俏锐利,邪媚顿生,阿迦罗登时看得震住了,呼吸骤然紧促。 随即萧暥只觉得迎面一股暴风压来,腰上顿时一紧,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几乎能感到对方汹涌的情绪简直要将他揉碎淹没。 阿迦罗的眼神疯狂又冷静,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做我的阏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强敌 大病初愈, 一惊之下, 萧暥差点没站稳。 阿迦罗不是比电线杆都直吗?他不是喜欢嘉宁公主吗? 一定什么地方搞错了啊! 他错愕地看向阿迦罗。一双清媚的眼睛大睁着,隽妙无比。 阿迦罗哪里见得他这幅样子, 呼吸骤沉,手一用劲就将他整个人揽到怀里来。 萧暥见势不妙,一道银光从袖中闪出,柳叶飞刀划过一个漂亮弧度抵在了阿迦罗脖颈间。 “世子,你冷静。”他提醒道。 他靠着原主的壳子面不改色, 其实心里虚得很。 这里可是北狄大营啊, 有他这样自投罗网吗? 他大病初愈浑身虚软无力, 阿迦罗如果意乱情迷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那后果…… 萧暥瑟瑟发抖啊,以阿迦罗的体, 他还有命活下来吗? 怎么办? 总不能大声喊程牧带虎贲锐士冲进来救他吧? 这场景若被他们看到,以后别说威望了, 他的美名大概都传遍中原和草原,引无数人遐想觊觎,那他还不如在这里跟阿迦罗拼个鱼死网破了。 就在他脑中万千念头闪过时,阿迦罗又抵着刀刃压下几分, 语调毫不动摇,“我说过, 死在你手里, 值得。” 然后他一手牢牢箍住了萧暥的腰, 厚实富有弹性的胸膛也紧紧贴了上来。 阿加罗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暗哑的磁性,“做我的阏氏。” 萧暥被逼呼吸不稳,急促道:“我是男子。” 世子啊!我记得书中你可不好这个的啊! 是我看了本假书吗?? 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睛像一个漩涡,英俊的脸充满着危险的野性气息,附耳深沉道:“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星星和月亮。” 萧暥顿时被一个雷劈得外焦里嫩。 那天晚上?难道是他去下药的那天? 不至于吧!他只是去下个药啊!怎么会造成这样九曲十八弯的结果啊! 随即一只有力的大手扳起他的下巴。温热粗糙的指腹摩挲过脆弱的脖颈,停顿在那深红的咬痕上。 “这个痕迹,你去不掉了。”他暗哑的声音醇厚如酒,“那天我喝了你的血,今天你也喝了我的,在北狄喝了彼此的血,我们的生命会永远羁绊在一起。” 什么? 萧暥脑子里嗡地一声。 难道说刚才那杯血酒是这个意思?类似……交杯酒?? 卧槽,被套路了! 他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我们已经完成血誓,神明见证,你是我的阏氏了。”阿迦罗凝视着那温濡柔韧的唇,眉头一沉就要亲吻下来。 萧暥敏捷偏开头,“世子,等等。” 他现在苦于这个病弱的身躯毫无反抗之力,但为了节操,只能赌一把了! 阿迦罗哪里听得进去,他目光逐渐沉迷缭乱,动作却清醒地可怕,抓住萧暥的腕骨一拧就轻松卸下刀。 随即萧暥感到视线一晃,就被压倒在胡桌上。 完蛋了! 情急之中他抵着阿迦罗厚实的胸膛,低喘着道,“世子,暗杀你的人,我知道是谁了!” 阿迦罗面色一诧,混沌的目光登时清醒了几分,“你……说什么?” 赌对了噢! 萧暥眼梢狡黠地挑了挑,紧接着问:“乌赫在哪里?” “你问他做什么?”阿迦罗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凝固了一刻。 机会稍纵即逝,萧暥刚才随他摆布,其实在暗中蓄了半天力。此时出其不意,闪电般灌力一击,阿迦罗猝不及防,肋下失守身子一偏,萧暥随即一挺腰,侧身跃起。 他退到几步之外,按着又隐隐发痛的心口道:“乌赫要暗杀你,对吗?” 阿迦罗坐在胡桌上,沉默不语。 “废长立幼,至乱之源,大单于立了你为继承者,乌赫身为长子心中不服,所以想要借着这次秋狩除掉你,对不对?” 萧暥边说边戒备地看向帐外,确保这个距离里,自己既能在情急之下喊程牧来护卫,又不至于让外面的人听到里头的谈话。 他低声问:“你把乌赫处置了?” 阿迦罗眉心一跳,深以为然地看着他,“萧暥,你真是聪明。” 仅是在帐中没见到乌赫,他就能推断出那么多内容,还是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 阿迦罗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没对乌赫怎么样,只是派他去参加你们皇帝的仪式了。他是我的哥哥,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他动手。” 萧暥道:“你想过是谁在暗中挑唆乌赫么?” 阿迦罗一抬眼,琥珀色的眼眸精光乍现。 果然,阿迦罗也在怀疑。 “乌赫是个单纯的人,他不会想要害我,他被人利用了,”他的瞳孔危险地一眯,“敢打我兄长的主意,这个人我一定会抓出来。” “我可以帮你查出这个人。”萧暥立即道。 如果魏西陵的推断没错,那么挑唆乌赫暗害阿迦罗,嫁祸给他,引发北狄进兵中原一场滔天战火,是同一个人。玩得很溜啊!手段很毒啊! “让我和乌赫谈谈。”萧暥道。 阿迦罗浓眉一扬,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什么?” 阿迦罗站起来,他身材魁伟,比萧暥还要高出些许,低眉凝视着他:“乌赫是我们北狄人,北狄人还轮不到外族人来盘问。除非……” “什么?” “你嫁给我,当我的阏氏,你就是北狄人了。” 萧暥:…… 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阿迦罗见他不回答,似有所悟,“我知道现在你还在犹豫,因为我不够强,好,你给我三年时间,我将统一草原十八部落。” “统一十八部落?”萧暥一惊 阿迦罗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太阳般的金色:“对,我会成为草原和大漠唯一的王。到时候,如果你们的皇帝想要跟我抢人,我就用草原铁骑踏破中原的河山!” 萧暥心道:不不,你想多了,桓帝他和你不一样,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好这个…… 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阿迦罗率领草原铁骑大兵压境,桓帝这怂货肯定会欢天喜地给他准备一大笔嫁妆,把他送到北狄去,内忧外患一并解决,完美! 按照他奥斯卡影帝的风,估计临行还会亲自抚着他的手涕泪如雨:爱卿啊,朕真是舍不得你,但是为了中原百姓免于战火,就委屈你舍身为国吧。 他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和亲的将军! 草草草!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想到这里,他道,“世子,这个人暗中挑唆乌赫害你,并嫁祸给我,也是我的敌人,这件事上,我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所以,你能不能合作一点啊? 阿迦罗道:“你是我的阏氏,我们的敌人永远是一致的,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查出这个人是谁。” 他走进几步,从背后揽住了萧暥双肩,低下头,坚如刀削的下颌贴着他的耳后:“我会保护你,绝不允许任何人打你的主意。” 萧暥感到后颈的皮肤被胡茬扎得又痒又麻,强悍野性的荷尔蒙气息如潮水般压倒过来,他忍住逃走的冲动,微偏了下头,镇定道:“世子若查出那个人是谁,还请立即通知我。” 阿迦罗轻笑着在他耳后啄了下,小麦的肤色如阳光般温暖,意味深长道,“如你所愿。” 就在这时,帐门忽然掀开。 萧暥大惊,立即一个回旋转身,甩开了阿迦罗的手。 程牧一脸懵逼地出现在帐中。 萧暥:“何事?” “噢,是云副将,好像有急事在到处找主公你。” 萧暥心道:这孩子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知道自己是故意支开他,所以急了。 萧暥借此机会,正好抽身,回头拱手道:“所托之事,就请世子费心了。” *** *** 回大营的路上,萧暥的脑子里都是备战!赶紧备战啊! 阿迦罗有统一十八部之志。这就太可怕了。 北狄现在十八部落四分五裂,尚能屡屡进犯边郡,甚至火烧西京。 在原著中,由于阿迦罗被暗杀,乌赫这个草包当了单于,他根本没有统一十八部落的能力,只是打劫骚扰大雍边疆罢了,最后被原主彻底收拾,赶到漠北去流浪了。 但是阿迦罗不同。 他有勇有谋,在处理乌赫这件事上,不动声色放长线钓大鱼,简直比乌赫强太多了,难怪呼邪单于要废长立幼。 阿迦罗的能力、决断、智计,远在乌赫之上,一旦十八部落统一,以草原铁骑的战力,是不是堪比横扫欧亚的蒙古骑兵? 到时候,中原如果还是诸侯割据四分五裂,那么在强大的草原铁蹄下,顿时会土崩瓦解,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他算什么?红颜祸水吗?活该舍身饲虎委曲求全去和亲? 他算是知道了,去尼玛的历史,兜了个圈子又回到老路上! 他费了那么大劲,救了阿迦罗,确实是短期内避免了一场火烧西京的危机,但却保住了一个帝国真正的强敌! 最终只是把一场滔天战祸延迟几年罢了! 阿迦罗统一十八部落需要三年,那么三年之内他得赶紧部署起来了。 随即,他想到了一个人,魏西陵! 到时候,如果草原大兵压境,能与之一战的恐怕只有这位帝国的战神! 所以要紧紧抱住战神的大腿啊! 但魏西陵久居江南,水战比陆战更为擅长,所以,在对战草原彪悍的骑兵之时,孰优孰劣还是个未知数。 必须要提前和魏大大透个气,加强合作啊。 保卫中原,就是保住自己的节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备战 “主公, 我们这就回营吗?”程牧问。 “不急,我要去魏将军营里走一趟。” 程牧挠头:“可……魏将军已经走了啊?” “什么?走了?” 萧暥心中猛一沉, 这不可能! 按照秋狩流程, 现在正是颁奖仪式结束, 天子宴请各位诸侯文武大臣的时候。他怎么能走了?! 不带这样操作的啊! 程牧道:“真的,一刻钟前,魏将军就率队就拔营启程了。” 萧暥一脸懵, 真懵了。 天子赐宴, 诸侯齐聚, 这种高规的宴会, 一般的小诸侯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这酒宴不仅是喝酒谈天看看歌舞, 欣赏美女那么简单,也是大咖间相互拉关系,谈合作, 组建同盟的好时机。 古代所谓同盟,说白了就是结亲家。 为此他还私底下狠狠羡慕了一把魏西陵。 他拜那奇葩原主所赐,名声太差, 姑娘们见他如避蛇蝎,没机会了。可魏西陵这好模样,名声又好,不知道会有多少贵族小姐倾心于他, 诸侯士族名流的帖子都会收得手软罢。 但魏西陵这是什么操作? 他……直接走人了…… 走人了! 萧暥想不通, 真想不通! 敢情他真的只是来参加比赛的?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骑兵驰过, 被萧暥一把拦下, 他二话不说抢了马,飞身跃上马背,朝山脚的方向疾驰而去。 程牧也懵了:主公这……又是什么操作? 他立即依样画葫芦夺了一匹马,对几个虎贲锐士道:“跟上!” 旁边余下的几个骑兵见状,也不等他们来抢,纷纷主动下马,慌忙让了出来。 咦?哪的兵这么怂? 程牧百忙中辨别了一下他们的军服,咳……是朱优的人。 果然是……神一样的存在。 萧暥在山脚追上了魏西陵的队伍。 他一袭黑衣肃杀,纵马就超了上去,拦在了魏西陵马前。 他身后跟着程牧和六名劲装锐士。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刘武见状就要拔刀戒备,被魏西陵一手拦下,他一挑眉:“怎么?” “我有要事相商,将军可否回营一叙。”萧暥道,他一路疾驰,微微有些气喘,“与北狄人有关。” 魏西陵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程牧和那宝雕弓,目光了然。 萧暥顿时尴尬了,这雕弓本来就是被魏西陵拒收的,转了个圈又出现在这里。 魏西陵道:“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阿迦罗不会要。” 萧暥冷汗都冒出来了。怎么跟阿迦罗说的一模一样噢! 魏大大你别这样吓人好不好! 魏西陵目光如炬,会不会从什么蛛丝马迹上看出他刚才被表白了,被求嫁了,还被……压了……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可怕的联想,道:“将军,到我帐中,我备了点薄酒,也当给将军送行了。” “不用了,那里就好。”魏西陵扬鞭一指。 山腰上有一个百年前留下的亭子,埋没在荒烟蔓草间。 魏西陵毫不在意,让士卒简单收拾了一下。 一落坐,魏西陵单刀直入问:“阿迦罗开了什么条件?” 萧暥嗓子有点干,总不能说阿迦罗想要他吧…… “他想要中原。” 如果他不嫁——他当然不嫁了!那么阿迦罗就会兵发中原,所以这么也说没毛病吧? 魏西陵凝眉,“如此,他得先统一草原十八部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萧暥心中暗叹。 他道,“阿迦罗放话在三年内统一十八部落。” 魏西陵冷冷评价:“太狂。” 萧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魏西陵当年十七岁举兵,收复江东七十二郡的时候,花了还不到三年。 那么言外之意是……阿迦罗跟他比,还差了一截咯? 萧暥陡然精神一振,那么说他不用嫁了噢! 但是还有个问题,魏西陵只是说阿迦罗三年内统一十八部太狂妄,又没说会帮你啊! 想想你以前都干过些什么缺德事,指望人家不计前嫌来帮你?不找你算账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以原主的奇葩人品,萧暥真不敢想象他以前干过什么…… 所以关键时刻,魏西陵到底会不会帮他啊? 他想探魏西陵的口风:“将军身经百战,当然无所畏惧,可我不善骑战,若草原骑兵真有一天南下中原,不得不忧啊。” 萧暥其他不敢说,但吃透了魏西陵一点,欺强而不凌弱,只要他舔着脸装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抚着胸叹了口气,睫毛倏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一双隽妙神飞的眼,把锋芒全藏了进去,加上他病未痊愈,眼底浅媚飞红,盈盈间似有波光流动,清润宛转,让人见之动容。 “这些年战事不断,中原疲惫,我又久病……” 只可惜他好不容易投入地装一次病弱,魏西陵根本没看他。他望着远处烟霭茫茫的山峦,淡淡道,“若阿迦罗真有觊觎中原之心,我不会坐视。” 闻言萧暥精神一振,有戏! 他霎地抬起眼,眼梢飞挑,夭矫非凡,顿时原形毕露。……金大腿已经抱住了噢! 魏西陵就猜到他是这样,冷道,“你不要弄错了...” “不弄错,不弄错,”萧暥抢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为我,是为中原百姓……”他说着又微微收了收眼中的狡媚。 魏西陵见他如此知趣,抬手抚了下唇角,问:“你接下来什么计划?” 萧暥道:“两件事,其一积累实力,发展生产,扩充府库,积聚财力,富国才能强兵,其二,扩军备战。” 魏西陵点头:“你要组建一支可以抗衡草原铁骑的骑兵。” 萧暥深以为然:“我回去就招募兵马。” “来不及,”魏西陵道。 “为何?” “北狄人是草原部落,天生善于骑兵作战,中原以步兵为主,你现在招募壮丁,训练马术骑射耗时不菲,且这些新兵,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临战经验都不能和草原骑兵相比。” 萧暥知道他必然已有答案。 果然,魏西陵目光微一敛:“安阳城就有一支现成的军队。” “王蒙?!” “对,那群兵匪现在由高严管束。” 萧暥知道,王蒙的军队确实是最合适的,这群人和北狄人打过仗,都是老兵油子,如果能把这群人收编成他的骑兵,战斗力绝对是杠杠的啊。 其实他早就有这念头,魏西陵不说,他不好提。 即使现在魏西陵提了,会不会也是在试探自己? 萧暥于是推说道:“这些人是老兵油子,怕不好管束。” 魏西陵道:“明年开春吧。” 萧暥一愣:“什么?” “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替你训练这支骑兵。” 萧暥浑身一震,他没听错罢?魏大大要替他练兵?亲自?? 等等,替他练兵,那魏西陵的意思莫非是…… 他脑子里转得飞快,立即又问:“将军是说,在安阳屯田驻军?” 屯田驻军比单单练兵暗搓搓进了一大步,萧暥在这里悄悄玩了个混淆概念。 安阳城位于雍州之南,无论是对付草原骑兵,还是北宫达的军队,都是战略纵深和大后方。而且这个地方东连大海,西接莽莽群山,万一将来武帝要对他动手了,这还是条退路,无论是选择出海潜逃,还是割地固守,或者藏入莽莽大山。 当然安阳城战略位置如此重要,魏西陵目光如炬,不可能看不到这一层。 魏西陵坦然道,“你大可将安阳建成军镇。如此雍州若有战事,安阳便能接应。” 萧暥心中猛地激动了一下,他这是默许了自己把爪子伸向安阳城了! 看来魏西陵并没有怀疑他借着草原铁骑这事儿,暗中向安阳城发展自己的势力。可见魏大大实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萧暥有点惭愧,他是存着自己的小算盘的。 这不仅是备战中原,还是他默默为自己将来准备的一条退路。 安阳城如果能建成一个军镇,又有一支强劲的军队掌握在他手中,那么就相当于一张重要的保命王牌啊! 而现在魏西陵不仅把这块他原本不敢轻易染指的肥地给了他,还帮他训练军队,感激涕零有木有啊! 他想说声谢谢,但看向那张冷得掉渣的脸,还是默默闭了嘴。 两人沿着荒草遮蔽的小路往山下走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山路很短,才走了一会儿,隔着几片树丛,就已经能看到刘武带着军队,整装待发了。 此去江州千里迢迢。 斜阳冉冉,林中秋色弥漫,霜林染尽。 此情此景,他心中忽有所动,边走边轻轻哼唱起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吹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他本在病中,低柔的声音带着一缕清忧,被晚风吹淡了去。 魏西陵忽而侧首静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夕光却将那冰霜料峭的脸颊染得柔和。 暮色已经四沉,萧暥站在山脚下,看那一骑绝尘而去。 他心中隐隐热血翻腾。 明年早春,安阳城,要大干一场了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晚宴 训练军队的事情可以交给魏西陵, 那么就剩下钱的问题了。 这时候萧暥才发现,他穷, 他真的穷! 中原地区征战多年, 本来也算不上多富裕, 秦羽手下的军队要养,皇室贵族大臣士大夫都要养着,开销不菲。如果将来要扩军备战, 这军费还会蹭蹭地往上涨。 除此之外还有马匹, 中原地区的马匹和草原的马匹在速度和耐力上都不能比, 所以他还要购买一大批良马。 这就更头疼了, 马在古代是战略物资, 在某些特定时期甚至是不能交易的。就算你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良马。何况他还没钱。 回营的路上,萧暥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两个字‘搞钱’。 总不能盘剥百姓罢, 所以还是要找豪门大族开刀,但是这些家族根深蒂固,真动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也不会任人宰割。 等等,眼下不是有个机会吗? 现在正是天子御赐晚宴啊? 他是不是可以去……找找投资? *** *** 山间已是晚霞满天,宴会开始了。 猎宫早年就毁于战火,而大帐里也容不下那么多人, 所以宴会就是在露天围了帐幔和屏风, 再升起火, 有点像现代的西式露天晚会。 桓帝坐在中帐, 他满面红光,与诸侯大臣们相谈甚欢。魏瑄拿了第六名,桓帝就像个孩子考了高分的家长,倍有面子。 魏瑄静静陪坐一边,一言不发,偶尔点头表示附和,其实。他根本没在听桓帝说话。 他一直在人群里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 自从狼群脱险回来以后,不知为什么,只要没看到萧暥,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他宁可在那双夭矫逼人的眼睛注视下紧张地透不过气来。 这时桓帝缓缓道:“晋王啊……” 魏瑄听出他语气不对,赶紧应声。 桓帝瞥眼:“康远候在跟你说话。” 魏瑄这才发现他面前坐着个衣着富贵的小老头,一圆张脸坑坑洼洼,下巴上几根歪扭的胡须,看起来就像用华丽的锦缎包着的一颗土豆。 那土豆侯爷应该已经说了很多话,巴巴地等着他回答。 他赶紧起身回礼。 康远候尴尬地笑了笑,识趣地告辞了。 土豆侯爷走了之后,桓帝沉下脸,“阿季,你过来一下。” 说罢他背着手绕过屏风,向树林的方向走去。 离开大营不远就是一片丛林,营地的火光照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 站在树丛的阴影间,桓帝的目光幽森森地问:“阿季啊,你是被迷了心窍吗?” 魏瑄脸色一白,知道接下肯定没什么好话。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桓帝靠近,伸出一只干枯冰凉的手搭在他后劲,瓮声道:“那天,在山洞里,萧暥发病了对吗?” 魏瑄感到他的嘴唇在自己耳边蠕动,一阵反胃,咬着牙“嗯”了声。 桓帝的手抚着他的脖颈,低哑道:“既然你手中有刀,为什么不割断他的喉咙?” 魏瑄浑身一震,“我……我没杀过人” “这不是理由!”桓帝恨恨道。 “他来救我,我反杀他,我不能恩将仇报。” 桓帝干笑一声:“果然,你是舍不得杀他罢……” 魏瑄怵染一惊,只觉得一股热浪冲上脑门,低声道:“不,不是的!” “那为什么不杀?”桓帝逼问道。 “我……我如果杀了他,那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自己也没法活着出来。” 桓帝嘲笑:“所以,你怕死?” 魏瑄咬着唇,赶紧点头。 “没出息!” 桓帝扬起了眉:“为了大雍的五百年基业,朕都可以去死!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甚至嘉宁!你连你姐姐都比不上!” 魏瑄震惊:“皇姐……也要牺牲?” 桓帝敷衍道:“对,只要能为大雍皇室带来军队和支援,就算让她嫁给蛮人都可以。” “皇姐……嫁给蛮人?”魏瑄愕然。 桓帝:“乌赫今天跟朕说,阿迦罗喜欢嘉宁,朕已经告诉她了,并晓知以大义,嘉宁答应跟阿迦罗见一面。”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丛里一阵悉索的响动。 桓帝瞥了一眼,忽然间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护驾!护驾!有野、野兽!护驾!” 魏瑄和几个御林卫同时拔出刀。 只见一从错落的灌木阴影下,一头耕牛大的黑狼无声地站在那里。 那黑毛狼王的两眼之间有一簇白毛,像结着一个印记。 它无声看了魏瑄一眼,转身走了。 *** *** 萧暥回到营帐里,云越立马迎了上来。目光将他浑身扫描了一遍,确定没有多出什么可疑痕迹。 萧暥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什么急事?” “哦,刚才接到大梁来报,上元灯会的筹办出了点问题,几家商户因争夺好位子,打了起来。” 萧暥这才想起来,再过两个月就是上元节了。 上元灯会为期三天,到时候京城有大型的花灯游街,三天里夜市通宵达旦,这里面的赚头就不用说了吧,各路商家都抢破了头。 在书中,这次争斗闹得不小,原主嫌麻烦,简单粗暴地把当年的上元灯会停了。 但他现在可不想停办啊,既然这是个赚钱的机会,他当然不放过了!他现在穷得都想去卖血了,这样好的赚钱机会是绝不放过啊。 简单说,他打算从中分一杯羹。 于是他道,“这件事先压下,等过两天我回京后再处理。” 云越应了声,然后就让人把晚餐拿进来。趁着他吃饭的时候,又尽心尽力为他揉肩捏背。 萧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好了,云越啊,你也累了,早点回帐休息罢。” 当然,心比针细的云小公子才没那么好打发,直到侍候他和衣睡下,云越才悄悄熄灯出去。 云越一走,萧暥立即从榻上起来,在黑暗中一通翻找,把桓帝赐给他那件大红锦袍找了出来。 他这是去拉投资,一身黑衣跟要催命似的,不妥。咬咬牙,把那骚包锦袍穿上了。 既然是拉投资,必然是要讨好金主的,至少要陪金主喝个酒聊个天。为了自己在下属面前岌岌可危的威望,他不想带云越。 萧暥到的时候,宴会气氛正好,空中有美酒和烤肉的味道。 他看到主座上没见到桓帝,魏瑄也不在,正纳闷着,忽然觉得背后一冷,简直像后心中了一箭。 他猛一回头,就见主座不远处,阿迦罗坐在席间,一张英俊的脸神采夺目,眼中更是精光熠熠,目光炽热地如同燎原之火。 萧暥心里猛一摔,糟糕!他这身衣服场合不对啊! 这件桓帝精心订制的绛红色鸾凤锦袍,衬得他脸容霞明玉映,色若桃嫣,璨然如神。 怎么看都像一身嫁衣啊! 萧暥被看得简直无处遁形,正好嘉宁公主带着面纱走来,他立即问,“公主,北狄人怎么来了?” 嘉宁公主挽起他的手臂,就拉着他往主座走去,“那位是阿迦罗世子,皇兄邀请他来的。说……让我见见。” 什么?萧暥听出这话中有情况啊。 他瞥了一眼阿迦罗。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兹啦拉的火苗,变得有点赤红。 不妙,他赶紧回头,就听嘉宁公主含蓄道:“兄长让我问问将军的意思。” “哦。问什么?” “我想嫁给阿迦罗。” 什么?! 萧暥斩钉截铁:“不行!” 嘉宁公主急了:“为什么!我喜欢他!” 萧暥叹气:“他很粗野。” 动不动就要压,还咬人那种。 嘉宁公主看向阿迦罗轮廓刚毅的脸:“那才是真汉子!比京中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不知道要强多少!” 萧暥心情复杂。 嘉宁公主抓着他的手,难得地柔声细语道:“将军一直对我好,我一直都将你当做兄长,你以前说过,只要我高兴的事,我都能去做,现在,我要嫁给他,我想和他在草原上纵马驰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高兴的事,你答应我好吗。” 萧暥胸中憋着一口血:小嘉宁啊,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是弯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结盟 萧暥觉得他就像古代干涉自由恋爱的恶家长。 “公主, 终身大事不能一时冲动。” 嘉宁挽着他的手臂,抬头坚定望着他,“我没冲动, 围猎那天,他冒充阿季的亲卫, 我就看到他了, 没有人比他更有英雄气概!” 什么?那个时候?妹妹你当时不是嫌他臭不要脸盯着你看吗? “后来的野猎里, 只有他猎到了狼。” 只有他?不是吧, 小魏瑄也猎到了, 只不过做成了料理被他吃到肚子里了。魏西陵就更不用说了,他那不叫打猎, 他是搞屠宰来的……这方圆百里的狼都要被他杀成濒危物种了。 嘉宁公主揽着他的手,目光楚楚道,“萧将军,我不想再回那座沉闷的都城了,我想去草原, 你成全我好不好?” 萧暥现在后悔以前没看过一篇情感鸡汤文, 这会儿他该怎么劝啊? 他试图和她讲道理,蛮人都是游牧部落,原始落后茹毛饮血,生活习惯也不好, 一年都不定洗一次澡, 满头脏辫子, 说不定还有胡臭……嘉宁你受得了吗? 他这话还没出口, 就感到侧旁有一道刺骨的目光射来。萧暥眼皮跳了跳,眼梢暗暗一挑,就见阿迦罗正沉眉看着他。 他这一身朝云霞蔚般的红袍被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尽收眼底,将那瞳孔都映成了赤红色,充满了危险意味。 这眼底的醋意都要溢出来了,萧暥嘶了口凉气,赶紧退了步。 嘉宁公主也察觉到了,矜持地松开萧暥的手,道,“皇兄说,我嫁给阿迦罗,就可以保北狄和中原几十年的太平,消弭战火,休止兵戈。” 不,阿迦罗照样会来攻打中原。 萧暥知道这事儿说不清楚,再说下去,不知道阿迦罗会脑补什么剧情。 于是他冷着脸,不容置喙:“我说过不许,就是不许。” 然后一偏头,对身后几个亲卫锐士道:“护送公主回帐。” “我不回去!”嘉宁的手按在剑上,剑微微出鞘。 萧暥头都大了,嘉宁公主以往对原主也是这样吗? 嘉宁公主眼中含着失望,倔强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到走到阿迦罗面前,大大方方地说:“世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就现在,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这剧情转换得太快,阿迦罗刚才还在脑补他们是不是在互诉衷肠,现在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狐疑地看向萧暥。 嘉宁公主以为他是忌惮萧暥的威权,便道,“萧将军同意了。” 阿迦罗于是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公主道,“遵命。”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暥招了招手,一名亲卫上前,“主公。” “去,盯着他们。” 他现在对阿迦罗一点把握都没有,这货在书中是直得天地可鉴,他还喜欢嘉宁公主。 萧暥心里很不厚道地想……阿迦罗该不会是个男女不计,通吃的主? 鉴于阿迦罗有暴力前科,为了嘉宁的安全,还是让几个虎贲锐士暗中跟着稳妥。 *** ***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萧暥差点忘了他这是来拉投资的。要不他穿成这样想招谁惹谁? 不过放眼望去,这晚宴上那么多人,谁比较有钱? 云越不在,连身边的几个锐士都被他打发去跟踪阿迦罗了,他也没人咨询。那么就简单粗暴地看衣冠罢。 看看哪个穿得跟财神爷似的,就一准他了。 萧暥的目力极好,立刻锁定了第一个目标。 这大哥……封地里有矿吧? 这哪里是一颗包在华丽锦缎里的土豆?这简直就是一锭行走的黄金啊! 萧暥眼睛一弯,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风度翩翩地踱了过去。 于是,在晋王那里讨了个没趣后,康远候受伤的心灵,在萧将军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治愈。 康远候表示,流言误人啊! 这位人人如避蛇蝎的权臣,容貌俊雅,温润如玉,说话柔和轻缓,一双眼睛更是清韵流转,不可方物。 传闻中的煞气腾腾呢?杀伐狠辣呢? 土豆侯爷看得出了神,只觉得斯人如美酒,不饮自醉,终于迷迷瞪瞪地问到了重点:“将军需要多少钱?” 萧暥也不客气,莞尔道,“侯爷能给多少?” 康远候不知道是谦虚还是逼窘,腼腆道,“我封地收入微薄,那……八百金够不够……” 萧暥心一摔,不是看起来很有钱吗?他还指望怎么也套个一千金…… 康远候弱弱补充,“我是说……每月……” What!萧暥差点蹦单词,够了够了!兄弟你太实诚了! 敢情这不是一次性投资,是个长期饭票噢! 每月八百金噢,包养整个将军府都够了! 侯爷你放心,我胃口很小的,保证不吃穷你。 就听康远候犹犹豫豫又道,“钱不多,将军别嫌弃,我封地里多有铜铁矿山,若将军需要可以派人开采……” 卧槽,真有矿! 如果可以萧暥真想握住康远候可爱的小短手一通猛摇啊! “不嫌弃,不嫌弃。”他心里乐开了花。铜铁矿,兵工厂有着落了! 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他已经拉了一笔丰厚的资金。并顺利将康远候忽悠成了他的铁粉。 此时月照中天,酒宴正酣,他一身如花似锦的衣袍,春风拂面,言笑晏晏,几轮酒下来,他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 人真是很奇怪,他以前的名声是差吧,绞灭郑国舅兵变,京城血流成河,杀伐狠辣传遍九州,但现在,这些人围着他,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暗慕,好像越是危险的人物,越是能吸引他们靠近,尤其是这几天下来,他们发现萧暥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甚至以往对他一边倒的骂声,现在明显分化成了两个阵营。 他就当做是年会应酬了,陪笑又陪酒,顺便还刷了刷平易近人的形象。 一个多时辰下来,萧暥默默心算了一下,唔,一年的军费攒够了。 钱是有了,但是马匹呢? 在中原,产好马的主要是两个地方。朔方草原和东北雪岭。 前一个是曹满的地盘,后一个是北宫达的辖区。所以曹满的凉州军和北宫达的幽州精骑都是一等一的骑兵军团。 北宫达是他的劲敌,不用考虑了,那么就剩下曹满了。 说起来这人还是原主的刀下鬼。 书中记载,原主趁北狄大举进攻中原,曹满奋力迎敌之际,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不仅将他的十万凉州铁骑全部歼灭,还把他跟他长子曹雄都杀了。可见原主对曹满的实力之忌惮。 萧暥表示,他脑子里没原主那么多天坑,与其跟曹满为敌,倒不如拉拢合作。而且,曹满所处的凉州是防御北狄入侵的重要屏障,和曹满搞好关系,比单纯地消灭他,自断臂膀,要明智很多。 只是曹满既然被魏西陵称为西北之狼,这个人不见得好打交道。 半个时辰后,萧暥隔着几案看着对面的黑脸胖子,微微晃了下神。 曹满长着一张土匪恶霸的脸,气场压人威风凛凛,这倒很符合他的身份,这凉州和蛮夷之地的交界,凉州军里一半都是蛮夷和土匪,能压住这样一只军队,这曹满没有点草莽军阀的狠劲是不行的。 曹满旁边坐着两个年轻人,年长的那个黑面短须,豹眼狮子鼻,和曹满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萧暥刚坐下来,那人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他,完全不知道收敛。 萧暥心道此人大概就是曹雄了,也就是被原主杀了的那位,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一支香。 另一个青年则有点意思,因为原主这魔头居然放了他一命。只能说明一点,这人太窝囊了,没有丝毫威胁。 这个人叫曹璋,和他那张狂的哥哥相反,曹璋面白微胖,眉目没有什么特色,下巴突出像个抽屉,有点滑稽。 这曹璋看起来忠厚老实,只敢在眉毛底下偷偷瞟着萧暥,一旦萧暥回看过去,曹璋就低下头,好一阵不敢再看他。 萧暥扫向周围,旁边还有几个曹满帐下的将领,已经喝得有些高了,正吆五喝六地划拳。黑骛崔平不在,那也正常,宝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陪酒的。 萧暥和曹满谈及结盟合作,共同抵御北狄之事后,曹满很豪爽,立即满口答应。 “承蒙萧将军看得起,与我结盟,我老曹敢不肝脑涂地吗?将军放心,西北边境有我在,那些蛮夷不敢踏入凉州半步。” 萧暥点头,套话他不想多说,他已经有点累了,也不想兜圈子,既然是盟友,他就直接提出了购买战马的需求。 “我想购买五百匹凉州马,将军给个价。” 果然这话一出,刚才还喝得东倒西歪的几个将领立即露出不善的目光。 马匹,那是战略物资啊。 萧暥知道,这事儿怕不容易。 曹满哈哈一笑,“我们已是盟友了,提钱岂不伤感情?” “父亲,这不行!”曹雄耐不住棱起眼道。 曹满横了他一道,笑容不改,眯起眼睛看向萧暥,“萧将军青年俊杰,我看着心里甚是喜欢,这区区五百匹战马,送给将军便是!” 萧暥心里咯噔一下,曹满不收钱,说明不是钱能解决的……有点棘手。 曹满接着道:“我这两个儿子都不成气候,我总是在想啊,若我老曹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今生无憾了!” 萧暥一惊,这什么意思?让他认爹? 他不等曹满说完,脱口而出道,“将军错爱,我已经有义父了。” 当年魏淙是收了原主作为养子没错吧,虽然魏淙已逝多年,但这会儿他转头又认一义父,不知道魏西陵会作何感想。 曹满被他这样一说,倒是没法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我啊,还有个女儿。” 萧暥明白了,他想要曹满的马,这老曹更狠,想收了他。 要么认他做干爹,要么娶他的女儿。 萧暥看着曹满土匪恶霸的脸,心想,这曹小姐也这风? 而且,一旦他娶了曹满的女儿,不仅在结盟中他成了曹满的女婿,多少都要受曹满的压制,而且,他的身边也有了曹满的眼线,此后这日子可不大好过啊。 这曹满果然当得起魏西陵这一句评价,“军阀起家,性猛而贪”是了。这控制欲可是很强啊! 萧暥当然不入套了,他想了想道:“山河破碎,何以为家。我曾立誓,天下平靖之日,方才成家。” 曹满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萧暥知道,看来……谈崩了…… 片刻后,曹满缓缓地给自己斟酒,凝声道,“将军这是看不上老夫啊。” 这话说得很重。他身边曹雄眼睛里已掩饰不住杀意流露。 萧暥的目光淡淡拂过他,落在了那个长着抽屉下巴的曹璋身上。 他的声音清冷剔透,“我观二公子气质温雅,才具不凡,不知有没有入朝为国家效力之志?” 曹满登时猛一怔,皱起浓眉,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从来没有入过他眼的儿子。 曹雄的眼中则渗出一丝血红的嫉恨。 彼时曹璋正在夹菜,他惊地筷子应声落地。万万没想到萧暥会点名自己,一时间他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脸顿时憋紫得像个茄子。 曹满抚须道,“璋儿何德何能,承蒙将军青睐?” 萧暥似乎早就思虑妥当,道:“朝中的职务还需要陛下批复圣裁,一时未必有余缺,所以我想委屈曹二公子先到我将军府上,任个主簿可好?” 曹满本来以为萧暥会给曹璋在朝中挂个闲职,敷衍一下自己的面子。 曹满自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已经打算当场就给他一个软钉子碰。 但万没料到萧暥居然让曹璋进他的将军府。 主簿相当于萧暥的秘书了啊,除非是极为信任之人,否则不能担任。 目前这些工作都是云越在做。他竟把曹璋放到和云越一样的位置。 萧暥这一手安排,用意不可谓不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回魂酒 萧暥这一步走得颇有深意。 曹满压着浓眉, 没吭声,心中巨震:大手笔。 他原以为萧暥撑破了天也就是给曹璋在朝廷里摆一个重臣的职位,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要把曹璋留在自己身边。 主簿职位虽低, 手头的权力和影响力可非同小可。 就算是让曹满自己提,也不好要求让曹璋做主簿, 目的性太明显了。 萧暥每天见了什么人, 做了什么事, 乃至于往来的文书, 主簿可是都了如指掌的。说是心腹都不为过。 他把曹璋摆在心腹的位置上, 这打的什么主意? 就算是诱饵,曹满这条大鱼也已经上钩了。 从一开始曹满让萧暥认义父, 娶他女儿,都是借着联盟之机,控制萧暥,再渗透进将军府,掌握萧暥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步步紧逼, 毫不手软。 萧暥是枭雄, 当然不会轻易就范,但他拒绝的同时,剑走偏锋,将曹璋留在了自己身边。 曹满恍然, 他这是摆明了态度, 你要的, 我给你, 但在结盟中,不是你说了算,我既不会低你一头,也不会随你摆布。 萧暥浅浅地啜了口酒,等他表态。目光静若止水,没有丝毫情绪。 曹满得了好处,自然要退一步,笑着谦虚道,“璋儿愚钝,承蒙将军不弃。” 旁边的曹雄接道,“就是,这怂包连剑都拿不稳!” 曹满的酒杯重重顿在了桌案上。曹雄闭了嘴。 萧暥只当没看见,淡淡道:“无妨,主簿职责在于文书,将军府又不是整天打打杀杀。” 言罢他微微一笑,目光掠向曹璋。 曹璋哪里敢看他,低头脖子快折成四十五度锐角了,他就像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媒人面前涨红了脸,只觉得那声音温润轻柔,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萧暥道,“公子不必担忧,若有不清楚之处,可以问云越。” 曹满顿时又是一愕,花了好片刻才消化了这条信息。 宛陵云氏什么家族曹满当然知道,现在他那个呆若木瓜的儿子居然能和云越共事?这样的安排看似无意,暗地里却让他总觉得夹着那么一层他可以和云渊大名士相提并论的意思。 曹满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曹璋的抽屉下巴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他喜笑颜开:“五百匹上好的凉州马这个月就送来。”然后一摆手,“来啊,抬上我藏了十年的好酒。” 片刻后,五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就抬了上来。酒坛上扎着大红缎子。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不瞒将军说,这几坛好酒我是本来想夺了魁首,庆功宴喝的,这不,还是比不过魏将军啊!” “曹将军有黑骛崔平,明年必能夺魁。” 曹满豪爽大笑,“今天有幸和萧将军结盟,魁首又算什么,来啊,开封!” 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上前,暴力拆封。 一听到上好酒,席间的将领都来了精神,眼睛都绿了。 豪饮在西北边境是风气。尤其是沙场进出的将领,没几个喝不了酒的。哪怕喝到烂醉,都得立地根个标杆似的,那才是条汉子! 一句话,在西北军中,喝不了酒简直就跟那方面不行一样,丢人!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这曹满该不会是想和自己干了这五坛酒吧? 曹满让人把酒杯换成了爵,一爵酒顶得上一海碗。然后他豪爽地一仰头倒进嘴里,一抹嘴,先干为敬。 帐下的将领见状都嗷嗷叫起来,随即看向萧暥。 箭在弦上,萧暥也不犹豫,一口干尽。 “痛快!”曹满击掌大笑。 萧暥暗暗抽了口气。 久闻凉州的酒烈,没想到那么烈。 醇香的酒液一入喉就化成一团火苗,顺着喉咙滚烫地烧到腹中,五脏六腑顿时都被点燃了。 曹满笑着招手道:“璋儿,去,还不给你主公斟酒。” 曹璋唯唯诺诺站起身,仍不敢和萧暥有视线接触,低着头专心倒酒,酒水一半洒在桌子上,一半洒在袖子上。 萧暥心道,这孩子,委实有点一言难尽啊。 他这边念头还没转过,就听一道极小的声音像一只蚊子嗡嗡在耳边绕过。 “主。。主公。。这,这酒烈。。你。。。少喝。。” 曹璋一紧张就结巴。瞄了一眼曹满,缩回自己位置上。 曹满见他停杯不饮,皮笑道:“将军既是盟友,酒都不陪老夫喝吗?” 萧暥还未及答话,旁边一个虬髯武将站起来道,“萧将军怕是不行吧!哈哈哈哈!” 座间顿时笑声嘘声响成一片。 曹满也跟着哈哈大笑。 萧暥倒是很淡定,不行?哪里不行?你敢不敢说清楚点? 看来这老曹还是不甘心,要在酒桌上压过他一头。看他的笑话,又或者想干脆灌醉他,看他出丑,果然扎手。 萧暥当然不能就这样吃了瘪,将来结盟后,这个梗都能说上好多年。‘不行’两个金光闪闪含义不明的大字,会一直挂在他脑门上。 他心念一转,忽然有个主意,“这干喝酒没什么意思,这样,我跟将军打个赌。” “喔?赌什么?” 萧暥微笑:“一坛酒,一百匹战马。” 曹满顿时像头被人卡住了脖子的肥鹅。 萧暥眯了眯眼,想让我陪酒,得给点好处吧? 这回不是我不行,是你不行了噢? 曹满略带尴尬,笑道,“萧将军可真是实利啊,不过,这一坛子酒下肚,我怕你站不起来。” 萧暥笑,“试试便知。” 其实萧暥以前的酒量不错,就算是喝白的,都面不改色。原主这个壳子就更不用说了,泰山压顶岿然不动,他赌这壳子酒量不会差。 顺便再敲诈曹满一笔。 凉州诸将大老粗居多,见他这狂话一撂下,纷纷上前挑战。萧暥来者不拒,一坛酒很快见了底。 他的脸色像薄冰般透着寒意,眼梢飞红,微微一撩夭矫顿生,“曹将军,一百匹战马。” 曹满肉疼啊,“好好,老夫决不食言。” 萧暥面不改色看向第二坛,开封,喝完。 曹满坐不住了。 七百匹战马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前锋部队都绰绰有余了! 他开始战略撤退,拢了拢大氅,“将军海量,老夫见识了。这个……夜深了,年老有点困倦……” 其实萧暥此时视物也已经影影重重,全靠着原主那壳子在强撑,于是顺水推舟,莞尔道,“七百匹马。” 曹满赶紧道,“不会少,不会少。”然后转头对曹璋道,“送萧将军回营。” 萧暥这才想起,自己身边的亲卫全派去保护嘉宁公主了。 他也不客气,信手搀着曹璋就站起来,吓得他浑身都僵硬成了一根木头。缩手又不是,也不敢碰他,只觉得萧暥的手心很烫。 所以……他是……喝醉了吧?可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醉意,一双眼睛锐利非凡,让人不敢对视。 *** *** 夜已深沉,宴会渐渐散去,到处是烧尽的篝火。一小堆一小堆散落在广袤的原野上,就像招魂的灵塔。 曹璋跟在萧暥身后,看着那人的背影。喝了两坛烈酒,晃都没晃一下,身姿笔挺,料峭如青松孤竹。 夜风中,他的声音透着清冷寒意,吐字清晰,“曹璋,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随我拔营回京。” 曹璋规规矩矩应声道,“是。” 然后他想了想,方回过味来,萧暥这是不要他跟在身后。打发他走! 他赶紧识趣地行了个礼,转身往回走。 才走出几步,他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喘声。 那声音很轻,在四下寂静的原野上却很清晰,就像清冷的瓷器砸地破碎。 他忍不住回头,看到那清峻的身影扶着一处枯树的树干,略弯下腰。 曹璋顿时慌了,“主公,不舒服吗?” 他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关切盖过了对眼前这个人的恐惧,三步并两步小跑上去,想伸手就去搀扶。 可他的手还未及碰到萧暥,月光下,一双寒意逼人的眼睛让他顿时魂飞魄散,眼梢上挑清如利刃,眼尾微红,好像在霜刃上挂一抹残血,妖异地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如玉脂般白得透明,映得眉眼极黑得不像凡人,雕琢般的五官透出阴森的俊美,又穿一身镶珠嵌宝的绛红锦袍,简直就像一个还阳的艳魂。 “走开!”萧暥低声喝道。 他其实一直强压着凶猛的酒劲,此时夜风一吹更是头痛欲裂,酒精搅动胸腹中血气翻滚,呛得他无法呼吸,意识也混沌起来。 他靠在树干上,一大口血和着酒水吐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也是真惨,病还没好,就为了钱和战马到处陪酒拉投资,喝到胃出血了吧? 他神智浑浑噩噩间,胡乱地抓住什么,好像是曹璋的手臂,又将他狠狠推开,温润的嗓音也变得低哑破碎,“离我远点!滚!” 月光被乌云遮挡,漆黑的原野上,夜风呜咽,近处的几个火堆挣扎了一下,熄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浑身发冷,眼前忽然无数的回忆片段如潮水涌来。 他闻到了酒香,遥远记忆里的酒香。还有点怀念。 一只粉嫩的小手正费劲地一点点挪动一口陶壶。但他太小了,脚下垫着一摞砖,连脚尖也踮了起来,才勉强够到放得高高的陶壶。 接着,好像是什么东西打开了。 他听到‘啊’的一声软糯的叹谓,像一只小猫在暖阳下舒服地翻身发出的娇声。 酒香不断钻进他鼻子里,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渴。 他的视线开始漂移,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发现这里是下厨,而这只偷食的小贼猫就是他自己! 居然还是在……偷料酒吃? 萧老大好歹你将来也是个枭雄,咱能讲究点吗? 其实他也挺讲究,那小家伙盘腿坐在灶台上,把酒坛子端怀里,又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小碟鱼酱,就着下酒。 原主果然好这口…… 这时厨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那孩子一看就是从小受过训练的,身姿秀挺,走路带风。 等等……这孩子好像是……魏西陵!? 灶台上偷酒的小贼猫顿时脸色一霎,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捂着肚子惆怅道,“西陵,我好像喝了毒/药。” 他抬起一张冰雕雪琢的小脸,下巴尖尖,靥上染着两朵红晕,大眼睛水汽氤氲,眼角天然上撩,说不出楚楚怜人。 魏西陵面不改色,拿下他手中的陶壶,“是酒。” “你不上课,还偷酒喝,我告诉先生去。” “西陵,我头好晕。”他说着小脑袋一耷,“我大概要死了。” 魏西陵一板一眼纠正:“你是喝醉了。” 然后搭起他的手,把他从灶台上抱了下来。 他自己不过九岁,抱着一个人有点费劲,但脚步毫不拖沓。 才走出门不远,魏西陵忽然觉得衣服上坠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圆滚滚的小粉团子。 “西陵哥哥,你今天不去上课了?”是族弟方澈。 “我送他回去休息,就去上课。” 方澈仰起天真烂漫的小脸:“西陵哥哥,这是你媳妇吗?好漂亮!” 魏西陵懵了:嗯? 随即反应过来,“不,他是父亲带回来的……” 魏西陵正试图一本正经纠正,忽然觉得胸前被轻轻挠了下,低头看去,大概是萧暥被他抱久了,怕他手酸把自己摔下去。一只手紧拽住他的衣襟,脑袋也蹭在他胸前,装醉装得投入,眯着眼睛,眼梢飞挑像只小狐狸。 “我也要,我也要!”小粉团子激动地扯着魏西陵的衣摆摇来摇去,“让舅舅也给我一个!” …… 萧暥心道,敢情你们家媳妇还是分配制? 魏西陵被拽地一脸黑线,憋出两个字,“别闹。” 再看怀里那始作俑者,眼梢斜飞,好像在偷笑。 接着画面忽然一转。漆黑的山道上,两匹马并驾疾驰。 山路急转间,魏西陵纵马超上,截住了那玄衣少年。 他一把拽住马缰,“阿暥,跟我回去!” 那玄衣少年仿佛整个人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清亮:“天下大变在即,眼下就是机会。义父太保守了,江南虽好,但中原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魏西陵似很了解他,一针见血道,“你是搅动风云,唯恐天下不乱。” “西陵,和我一起北上,大事若成,我拥你为帝。” 魏西陵没料到一起长大的兄弟脑子里竟然有这样的念头,错愕了一下,断然道,“陛下尚在,你竟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竟是个乱臣贼子! 镜头又是一转,残阳似血,城下折戟沉沙,萧暥骑马踏过满地尸骸,忽然听见一声低弱的呼唤。 那是个浑身是血的人,两条腿都断了,在垂死边缘艰难向他爬行。 当他看清了那人模样,如遭雷击,喝道,“澈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十三岁的方澈惨笑:“暥哥哥,我……要跟随你……建功立业……” 镜头又是一闪而过。这次是一处民宅的废墟里,残砖瓦砾间杂草丛生。 “将军,找到了!” 桓帝躲在马厩里,已吓得面无人色,身边不到十岁的魏瑄,倒是有点胆气。他个头还没有马背高,面对杀气腾腾的劲装骑兵,吐字清晰问,“将军是哪一路人马?” 萧暥没有下马,面如冰霜回道,“臣萧暥,为破虏将军秦羽麾下前锋。重甲在身不便行礼,请陛下及殿下回銮。” 桓帝早被攻破京城的胡人贼兵吓破了胆,慌忙道:“全听将军安排。” “军中只有战马,委屈陛下了。” 桓帝没有骑过马,曾贤当人形马凳,并由一个军士托着腰臀,才勉强趴在马背上。 魏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走到比他个头还要高的战马边。闷不啃声就要攀上着马鞍,血不断从伤口渗出。 萧暥看着他的伤腿,沉下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驱马上前,“殿下,得罪了。” 说罢一把将他提上自己的马背。 魏瑄身形单薄,微晃了晃,惊骇之余差点没坐稳。随即就被一双手臂拢住了,他感觉到身后铠甲森冷的寒意。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声音淡淡的,像是策马信步间随意地说起,“殿下,此次变乱,京城宫室尽毁,臣有意请陛下迁都大梁。” “大梁?”魏瑄一惊。 虽然他年纪小,也知道迁都是一件震荡朝野的大事,抛弃宗庙,放弃几百年的故都? 他心中一阵惶惑。想到又要颠沛流离,他迟疑了片刻,试探问,“比京城如何?” 萧暥听出了他的不安,似乎轻笑了下,嗓音就无端就带了些宠溺,就像小时候哄骗方澈的口吻,“大梁在京城南方,气候更温润,大梁的街市繁华,人也更多,每年的上元节,三天三夜灯火不熄,到处都是杂耍游艺……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带殿下去看看?” 萧暥心里叹了口气,原主这货果然是害人不浅。这张嘴可以骗得人找不着北。 把皇帝迁到大梁不过是为了剜去皇室在京城的根基,方便掌控,挟天子以令诸侯。 接着记忆里杂乱闪现无数的片段,就像电视剧的片头,切换得越来越快,让他目不暇接。 回忆像海潮卷来,他就像坠落冰冷的澡泽里越陷越深,寒意浸入骨髓,将他往这具身体的意识深处拖去。 萧暥心想,要糟! 这节奏该不会跟盗梦空间的梦中梦一样,困在原主的意识里出不来了? 泥煤的,原主你是有什么遗愿未了还是怎么回事。阴魂不散了吗? 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忽然后背靠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壁。 这原野上怎么会有墙? 这念头没转过,一只有力的手抄住他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那个人就像一团火焰,温度很高,好像还带着……怒意? 周遭的阴寒诡异顿时一扫而空,温热阳刚的气息竟让他微微发颤,随即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覆盖了他。 云……云越? 这小子磕火/药了?肝火很旺啊? 随后,他听到耳边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喝得那么醉。” 云越你反了?敢教训主公我? 他想要挣开,迷迷糊糊中忽然被人抱了起来。 “云越,你放肆!” 那低沉的声音道,“你让公主来找我的?” “唔……” “你想让我娶妻?”阿迦罗低头,坚实的下颌正抵着他流云翻墨的乌发,他舒服地蹭着那清凉的发丝,目光落在那身鸾凤朝云的大红锦袍上,道,“那正好。” 夜已深沉,宴会散尽,只留下曹璋目瞪口呆,在风中凌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战意 曾贤扶着桓帝往王帐走去,一路上桓帝阴沉着脸没说话。 在大帐里喝了一碗热汤后, 他的脸色才缓过来。手中转着念珠, 仿佛又要进入入定状态。魏瑄见状正想告退。 这时帐门掀开一条缝, 一个瘦小的人影钻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寒夜的霜气, 好像在外面呆了很久。 那人附身上前在桓帝耳边说了什么。 桓帝刚才还四大皆空淡然入定的脸色,顿时眉头一跳, 眼睛勾了起来, “真的?” “小的一直跟在暗处,亲眼所见。” 这个人叫做奉祥,专门替桓帝暗中窥探百官隐私, 找他们的把柄。 桓帝频频点头, 面露窃喜。 魏瑄从心底厌烦身为天子的哥哥搞这些龌龊的事情, 他连请安告退都省去了, 转身就走。 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桓帝低低道,“厉害啊萧暥, 对自己也是够狠了。” 他的脚步顿时钉在原地。 魏瑄回过头, 就看到桓帝得意地笑道,“看来朕还是行事太端方了,比不上萧将军兵行诡道,剑出偏锋啊。” 魏瑄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从桓帝的嘴里说出来。 他忍不住问, “兄长, 何事?” 桓帝发出一阵怪笑, 拖着声调道:“阿季啊,朕让嘉宁嫁给阿迦罗,共结盟好,将来好拉拢北狄势力作为外援……可没想到……” 意味悠长的停顿后,桓帝尖刻的嗓音里夹杂着含沙射影的恶意,“萧暥他把自己送给了阿迦罗。” ! 魏瑄顿时懵了,这话什么意思? 桓帝还意犹未尽,道,“朕不过想联姻北狄,他却抢先了朕一步,哎呀,他的病还没好吧,这也太急了点?朕又没逼他,啧啧。” 魏瑄就像十三月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脑子彻底空了,他惶惑地问奉祥,“你看到什么了?” 奉祥眼角瞟着桓帝,不敢支声。 桓帝颇为得意道:“朕来告诉你吧,也没什么大事,萧将军喝多了,回不了帐,阿迦罗世子好心把他带进自己营帐了,在这个时候……” 魏瑄脸色煞白,没等他说完,掀起帐门冲了出去。 桓帝莫名其妙:“哎?阿季?” 没告退就走,懂不懂规矩? *** *** 阿迦罗有点意外,那个人很轻,好像是夜露精魄凝成的,连呼吸也轻柔像羽毛,拂过他下颌,撩得人心头又热又痒。 阿迦罗三两步进了帐,小心地把他放在胡榻上,然后让人把火盆移开,只在榻前点了两根红烛。 烛光照着那娴静的睡颜,苍润如玉的容色掠一抹酒痕,如烟霞晕染,风神/韵致。 阿迦罗霎时看得呆住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中原的衣裳可笑,宽袍大袖,繁冗累赘,走路不小心还会踩到。 席间他见那土豆侯爷拖着拽地长袍时,就不由想那到小短腿被袍服陷住,翻滚在地,被繁复的衣裳裹成一个绣球。 这种浮华有什么意思?哪比得上草原胡服干练轻便? 可现在看着萧暥,他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有些人天生就该用最繁冗精美的华服来显衬。 他穿这身锦袍太好看了。 绛红色的锦袍上用暗金色丝线绣着鸾凤朝云,金玉生辉,珠光照眼,映着那沉静隽美的睡颜,如霞姿月韵,璨然若神。 阿迦罗看得入定,不禁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啄道,“你真是像天神一样。” 他说罢探手抚着萧暥胸前精美的鸾凤刺绣,贴着那人舒缓的呼吸,寸寸游弋下去。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那手指修长,骨感突兀。 随即他感到萧暥的心跳快了几分,按着他的手,借力支起了身子,蹙着眉,两颊的血色迅速消退。 “云越,唔……药……”一大口酒液和着血水从他喉中涌出。 醇厚的酒香和血腥气顿时在帐中弥漫开来。 阿迦罗蓦地一震,好像那一尊完美的天神顿时以最惨烈的状态四分五裂了。 萧暥靠在阿迦罗肩上,无力地垂着头,血像融化的玛瑙不断从唇边渗出。 阿迦罗的手上全是鲜血,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血是那么温热柔滑,带着有如绸缎般的质感。 鲜血不断从萧暥口中涌出,好像他那一身绛红的锦袍就是用他自己的血染出来的! 阿迦罗的头皮都炸了,他瞪起猩红的眼睛。 喝酒喝到吐血,这人是疯子吗? “来人,叫巫医来!” *** *** 魏瑄一口气跑到北狄大营,夜已经深沉,他只穿了一件薄袍,夜风刮在身上如同刀割,剔骨蚀肉地疼。 不出所料,他被巡夜的武士拦下了。 “我要见阿迦罗世子!” 北狄武士听不懂他说什么,见他年纪虽小,但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又不敢放他进去,于是面面相觑。 魏瑄焦急比划道:“你们这里有人会说中原话么?” 这回似乎有人懂了,“去,叫余先生来。” 片刻后,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一名北狄武士边走边跟他说着什么,还指了指魏瑄。 余先生只穿了一身夹衣,看来是仓促出帐来不及换。 他四五十岁,没有胡子和眉毛。魏瑄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以前的宫人?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 *** 阿迦罗从来没这样慌乱过,他抱着萧暥,只觉得他的身躯清瘦得骇人,隐隐都能触摸到匀称的骨骼。 阿迦罗不敢用力,只是小心翼翼托着那不禁一握的腰。心道:他平日里过的都是些什么鬼日子? “巫医呢?怎么还没来?” 卫兵:“夜半,或许还没起身。” 阿迦罗怒:“再不到,告诉他这辈子都不用起身了!” 这时,帐外响起一道幽暗的声音,“世子,我可以进来吗?” “余先生?”阿迦罗一诧,立刻道,“快,请进!” 余先生低头进帐,目光只短暂地在胡榻上停顿了一下,便谨慎地收了回来,问,“萧将军是醉酒了吗?” “先生来的正好,你医术高明,他吐血了,赶紧给看看。” 余先生低头道,“世子,你这样我没法瞧病。” “哦。”阿迦罗才反应过来,他轻轻把萧暥放平躺下,又给他拽好兽皮毯。 余先生在榻旁坐下,从毯子下掏出他一只手腕,搭了一会儿脉,又附耳在他胸前听了一会儿。 然后才垂着眼皮道,“萧将军或有陈年痼疾,身虚体弱,加之长期劳累,饮酒过量,发病了。我这就给他熬点调理的草药。” “好好,赶紧。” 余先生走出几步,想起魏瑄的嘱托,又回头看去,就见阿迦罗正专注地看着萧暥,看来小殿下交代的事,已经没必要再做什么了。 余先生走后,阿迦罗反复地琢磨着他说的话。 陈年痼疾,长期劳累,饮酒过量……他果然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 睡梦中,萧暥不老实地挣了一下。阿迦罗刚想给他拽好皮毯,就听他口中低声道。 “七百匹马,嗯……” “什么?”阿迦罗中原话本来就不是熟练,加上那声音很微弱,于是他侧耳贴到他唇边,“你说什么?” “唔,……战马。” 这一次阿迦罗听清楚了,顿时恍然。 他皱起浓眉,“为了几百匹战马,你就喝酒喝得吐血?” 阿迦罗眼睛简直喷出火来,扳起那张苍白失血的脸,“你是不是真疯啊!” “你不懂。”他轻轻动了动唇 那声音意外地低柔哀倦。 阿迦罗再大的火气,一下子,熄火了。 “那你告诉我。”阿迦罗沉声问。 “你说一个人,挨多少刀才会死。”他轻道。 “正中心脏,一刀就够了。” 萧暥喃喃,“我可没那么走运。” 阿迦罗一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却狠狠抽搐了一下。 片刻后,余先生端着药进来,阿迦罗轻扶起他,一勺勺喂他喝下药汁。 帐中红烛燃尽时,阿迦罗在榻边坐了一夜。 萧暥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帐内清光幽幽。 一只手正在为他拽好被他挣掉无数次的兽皮毯。 “云越,”他迷迷糊糊去推开那只手,习惯性道,“我没事。” 但那手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覆盖上来,握住他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笼在掌心里呵护着。 萧暥有点抽筋,云越你无法无天了是吧? 从昨晚到现在,你小子揩我的油都够炒一桌菜了吧! 他睁开眼睛刚想呵斥,忽然发现自己睡在胡榻上,身上盖着温暖蓬松的兽皮毯,随即他看到了阿迦罗! 顿时脑子就惊醒了! 这惊悚程度,别说是酒,蒙汙药都能吓醒! 此刻勇猛强悍的世子,正近乎温情地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 萧暥猛地低头查看,确定自己还是包装完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都要出现迫害妄想症了…… 想起了昨晚醉酒,好像还吐了阿迦罗一身。 他有点尴尬,掀开毯子坐起,“那个……” “五千匹够吗?”阿迦罗忽然出声。 “什么?” “五千匹战马,我给你。” 萧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算什么,资敌?有这样的活雷锋?等等,对待敌人不是应该像严冬一样冷酷吗? 但他还是心口不一道,“唔,够是够了” “你得告诉我一件事。”阿迦罗认真看着他,“你在怕什么?” “我会怕?”萧暥脱口而出。 阿迦罗脸色一沉,知道这人不会老实,就要站起身来。 “唔,等等……”别走,五千匹战马啊喂! “我说。”他赶紧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迷糊中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被阿迦罗听去了。 他当然不会老实交代,“那个嘛……” 他清了下嗓子,故意咬文爵字道,“虎狼环伺,如履薄冰。” 果然,中原话不及的世子没听懂。 但是好像又听出了些味道。 他道,“我保护你。” “世子,你先保住自己罢,”萧暥站起身整了整袍服,“前日若不是我带人来猎场救你,你这会儿该马革裹尸了。” 他眨眨眼睛暗示,不是我萧某人,你现在都已经挂球了,我救你一命,五千匹马也是我该得的噢! 阿迦罗显然被某人脸皮的厚度震惊到了。 萧暥弯下腰,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再说了,世子,你连乌赫都搞不定,怎么保我?” 阿迦罗手指骨节咯咯一响,“乌赫之事,我会查清。” “我等着噢。” 好么,此人刚喘过一口气,又是一副王八羔子德行,昨夜的楚楚柔弱荡然无存。 阿迦罗突然非常后悔昨晚没把这人料理了。现在好了,又让他活过来了。 还陈年痼疾哈?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病号? 萧暥眼梢飞挑,夭矫一笑,“世子,要不带我去看看马?” 片刻后,萧暥拖着大尾巴,在北狄大营里溜达,在把几匹草原良驹撸得集体暴走后,萧暥奇道,“世子啊,这马怎么跟你似的,脾气这么差?还是我的青鬃马好啊。算了,我要求也不高,就凑合吧。” 这人不仅手欠,嘴也非常欠。 视察了大营,定好了马种后,萧暥还胃口很好地和北狄勇士们一起吃了早点,并代表皇帝传达了亲切慰问。虽然礼物仓促没有带啊,席间也没有美女歌舞助兴,那个……萧将军大方地表示,就看看本人算了噢! 阿迦罗静静凝视看他,萧暥这张脸确实好看耐看,如果忽略脸皮厚度的话…… 见阿迦罗神色复杂若有所思,萧暥趁机凑过去想偷偷套乌赫几句话,这还没开口呢,就被背后一道射来的目光钉住了,后颈一凉,识相地闭了嘴。 强宾不压主,毕竟是在别人地盘上,不能太为所欲为。 朝阳初升时,草坡上一片白茫茫的霜色,萧暥大模大样走出了北狄大帐,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这次的收获。 唔,五千七百匹战马,够了够了。来年安阳城里,他的精骑可以组建起来了噢! 他心里算盘打得哗哗响,一边信步朝山坡走去。 朝阳下,他眯起眼睛,恍惚间好像在一树零落的枯槐下看到一个落寂的人影。 晨光中,那人身形单稚,衣裳都结了白白的一层霜,像个小冰人。 这孩子莫不是在这里呆了一夜?十一月的天气?穿着单衣在山间呆一宿? 这得有多疯?想冻成冰棍吗? 萧暥踱步上前,想去慰问走失儿童。 但当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后,他顿时愣住了。 “殿下?” 魏瑄早就看到了他。 他一阵风地飞奔下草坡,扑到了他怀里。 萧暥被他撞得有点站不稳,顿时更懵了,这什么情况? “将军,你没事吧?”魏瑄仔细打量摸索了他一番。 “我会有什么事,喝了顿酒,跟北狄人讨了几千战马,”萧暥刚想装大尾巴狐狸,炫耀一下他的战绩,却被那孩子抱得更紧了。 魏瑄身量未足,只到萧暥的肩膀,紧紧揽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前,就觉得那人的身躯更清瘦了。心中一股酸涩涌起。 萧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孩子情绪有点不稳啊。 他轻抚他的后背,轻声道,“殿下,谁欺负你了?” 那低柔的嗓音莫名带着几分宠溺,仿佛把人心底所有难言的酸涩和委屈都勾了起来。 “没,没有谁”魏瑄声音闷闷道,吸了吸鼻子。 等等…… 萧暥好像感觉到怀里的那孩子在微微颤抖。 哭……哭了? 他居然一句话把武帝说哭了? 就听魏瑄静静道,“将来我若有朝一日为帝,必削平乱世,一统九州,扫荡四夷,不用你再出生入死,艰难斡旋。” 萧暥听得心惊肉跳。 仿佛这孩子一夜间长大了,不动声色间说出的话语,已透出锋芒的战意,森严的杀机。 武帝终究会是武帝。 萧暥心里叹了口气:其实我啊只求你一件事,孩子你将来若真有一天登基称帝,只求放我一马赦我无罪,许我解甲归田。从此江海余生。 他心念一转,现在不如趁机再哄哄小魏瑄,讨一道免死令?君无戏言嘛。 可是当他感到怀里默不作声抽噎的孩子,想到这倔小子不知为何竟在这里等了他一夜?再多的套路也用不出来了。 算了吧,等将来回京城后,找机会再好好哄一哄小魏瑄,讨一道免死金牌也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回京 萧暥送魏瑄回营地后,就径直去了自己的军帐, 然而已经晚了。云越正有条不紊地把随行用具书籍一一收拾整理。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曹璋。 一见他进帐, 曹璋赶紧躬身九十度行礼, “主公。” 萧暥太阳穴有点跳。完了, 依曹璋的木讷,哪是云越的对手, 三套两套, 肯定什么都说了。 他又得有一阵子要面对云越内容丰富多彩的目光了。 萧暥心情惨淡,表面依旧不动声色道,“昨晚辛苦你了, 你去大司马处, 通知他禀报陛下, 准备三军开拔, 启程回京。” “是。”曹璋如获大赦地退出了帐。 他自始至终都没敢看萧暥的眼睛,昨晚怕是被吓得不轻。 等曹璋离开,云越立即走上前, 快速地打量了他一番, 并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主公昨晚醉酒了?” 这个么……萧暥尴尬。 昨晚他装作睡,打发走云越后,换了一身骚包锦袍陪酒拉投资搞得风生水起,这就算了, 特么的最后还喝醉, 还在阿迦罗的营帐里呆了一宿, 这还解释的清吗? 等等,他是主公,为什么他要解释? “云越,我跟曹将军喝了点酒,要了七百匹战马。” 云越细眉一蹙,“主公为了七百匹马,就把此人留在身边?” 萧暥道:“我自有用处。” “主公,曹璋是曹满之子,不可信。” “可用就行了。” “此人可用?”云越别过脸,如鲠在喉,“主公,我不与此等呆愚之人共事。” 萧暥就猜到他这反应,顺水推舟道,“哦,那你写个辞职报告给我咯。” “……什么报告?” *** *** *** 魏瑄并没有回营,他悄悄走出营地,环绕到昨夜跟着桓帝走过的小树丛处。那里有一棵老枫树,火红的枫叶如火焰一般,老远就能看到。 松软的泥土地上还留着那狼王的脚印,一直往森林深处去了。 他沿着走出了十几步,就看到那个没有眉毛和胡子的老宫人等在那里,这是他们昨夜约好的地点。 “余先生请起。”魏瑄伸手虚扶了一把,急切问道,“如何?” 余先生躬身,就把昨夜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听到阿迦罗确实只是守候喂药,魏瑄脸色稍缓,又焦虑问道,“先生可知他是何疾病?可否治愈?” 余先生谨慎道,“烈酒催逼,导致毒气攻心。” “他中毒了?”魏瑄紧张道。 “殿下不要紧张,是陈年的残毒,应已拔出,但损伤心肺,若劳累过度,急火攻心,或烈酒催逼,就会发病,恕老奴直言,萧将军这身子,再这样损耗下去,拖不久。” 魏瑄脸色一惨,问,“可否治愈?” 余先生摇头,“老奴医术浅陋。” 魏瑄沉下眉头,默然片刻后,他似低声自语道,“我一定会保住他的。” “殿下若无其他事,老奴先告辞了。” 魏瑄这才从思绪中抽回神来,忙道,“先生且慢。” 然后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疑问,“先生曾在宫中任事?” 闻言余先生目光一霎。 其实魏瑄昨晚见到余先生时,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但当时萧暥身陷北狄大营,他没心思询问。 此刻,魏瑄也没有直接问他是否宦者,而是很周全地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余先生低哑道,“老奴曾是太医令。” 魏瑄明白了,他或许是触犯了什么事儿,才成为宦者。但这是隐私,很可能还是痛处,就不方便问了。 他蹙眉想了想,低声道,“先生既是宫廷御医,可知道当年宫闱之事?” 余先生眼皮微微一跳,问,“不知殿下指的是何事?” “幽帝有一位番妃,先生可知道她的事情?” *** *** *** 萧暥坐在宽敞的马车上,秋狩这一遭,十天的时间里,又是敌袭,又是狼群,又是跳崖,又是陪酒,还差点‘嫁’了。真糟心。 他现在真是身心俱疲。这一趟把这娇病的壳子折腾得差不多了,再不好好休养一阵,他真得歇菜了。 之前他一直强撑着,现在略微放松下来后,这浑身的疲惫和病痛全涌了上来。心口的隐痛就好像有无数根细线穿过他的心脏,来回拉扯,让他支离破碎。 可纵然如此,他心中还是千头万绪,歇不下来。 随着车马的颠簸,他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一次虽然拉足了一年的军费,但除了像土豆侯爷那种愿意包养他,哦不,长期投资他的。其他投资都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这一年军费够了,但是明年就不好说了,长期饭票还是不能靠别人,还得自己搞钱。 安阳城临山靠海,海货和山货都可以贩卖,海运还可以和外邦做生意,只要把在海上打劫的东瀛人给收拾了,对了,魏西陵善于水战,海战不知道行不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揉了揉眉心,朦胧中,他好像闻到了风中有淡淡的花香。 是冬日里寒冽的香气。 他的意识随着那清寒的花香飘远开去。往事如烟尘缓缓覆盖上来。 难道那回魂酒的酒力……还没过? *** *** *** 湖面有风,早春的湖水还结着薄冰。 一个少年站在湖边的凉亭里,扶剑而立,一支红梅正好掠过他眉梢,映得清峻冷冽中忽而就带着一抹风雅。 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的柔软单稚,“西陵,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魏西陵转过身,就见来人一身墨绿的衣袍,手中揪着一支已经被他甩秃了的枝条,他脚步轻捷,三两下就跃下台阶。 半年没见,萧暥仔细端详了他一番,“为什么潘昱去岭南剿匪,回来晒得跟只酱鹅似的,你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你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哦,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变化,军旅风霜,将他的棱角雕琢地更冷峻清飒。 萧暥不服,这人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站在那里却似乎是帝国的战神一般。再看看自己,湖水中倒映出一张轻挑恣逸雌雄莫辨的脸。 “下次剿匪,带我也去吧!” 魏西陵道:“打仗不是打猎,你还小。” 萧暥:“我只比你小一岁!” 魏西陵淡淡掠了他一眼,然后拔剑出鞘,在柱子上轻轻一划,“等你有这么高,就准你去。” 萧暥没脾气了:嫌他矮…… 可这能怪他嘛?他小时候流落市井,朝不保夕有上顿没下顿,造成营养不良,发育长个子也比较晚。 但就算是这样,他奋起直追,身高已经超过了很多同龄人。只是不能跟魏西陵比啊! 不是每个少年都像魏西陵个子拔那么快,才十四岁,随便那么一站,便如玉山之崔巍,休说是站在同龄人中,哪怕是比他年长的少年中,也是木秀于林。搞得所有人都得抬头仰视他。 萧暥心道:好好好,你不带我玩罢了,这永安城,我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不带我就算了,我找别人去。”说着他一甩柳条,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魏西陵问。 萧暥侧过头,眼梢狡媚地飞起,“今天上元夜,你说我找谁?” 当然是去约漂亮姑娘咯! 魏西陵冷冷扫了他一眼,知道他那德行,转过身去。 萧暥也料到此人是这表情,永远都开窍不了! 萧暥其他不敢说,这永安城可是熟得很,他心里盘算着,是先去春波坊,还是先去桃花渡?若若小姐姐唱歌好听,但是清邈姐姐的手艺好,人还漂亮。 就在他盘算着先去哪儿,衣摆却被人拽住了。 “怎么?又有兴趣了?”他回头,却没见着魏西陵。 心中突然一个不妙,低下头,就发现衣摆被一只小手拽住了。 “暥哥哥你答应过,带我去看花灯。”方澈抬起粉嘟嘟的小脸看着他。 萧暥:“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方澈团起两簇小眉毛,一本正经道:“舅舅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 萧暥心道:难道是喝多了的时候说的?那就不算啦。 见他挑眉不说话,方澈急了,“你不带我,我这就告诉西陵哥哥上次你趁他不在偷偷……” “唔!”萧暥一把遮住方澈的嘴,紧张地看向亭子里的魏西陵,“行行行,我带你去。” “站住。” 萧暥脊背一僵。 完了,刚才……听到了? 魏西陵上前一步,问:“你打算带他去哪里?” 萧暥:“看花灯咯。” 魏西陵敛眉:“上次你说带澈儿去书馆,结果把他带到醉仙居去了,他才九岁。” 萧暥:“我……我一点酒都没让他沾。” 魏西陵:“对,但你自己喝醉了,澈儿差点走丢,最后被家仆找回来的。” 萧暥:…… *** *** *** 半个时辰后,永安街市。车如流水马如龙。 沿街的商铺前都种着柳树,树上张灯结彩。远远望去,如天上街市,瑶台宫阙,一片华灯的海。 江南气候温润,此时柳树已抽出了新芽。 上元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萧暥心里苦,没有漂亮的小姐姐相伴就算了,为什么他是和魏西陵这一起逛灯市,而且还带着个小的…… 这时一只小手攀住了他的手。 萧暥低头、皱眉,又怎么了? “不是有西陵哥哥搀着你么?”有他这尊守护神在,你又丢不了。 方澈稚气道:“我还要暥哥哥。” 萧暥扶额,他就知道会这样。 魏西陵这个人贵族出身,举止端方雅正,文武双全,周身挑不出缺点,完美地不真实,方澈对他既崇拜又敬畏,自然不会粘他了,甚至都不敢太亲近他。 但萧暥不一样,他本就是只胆大妄为到敢偷魏淙军粮吃的小野猫,个性又浪又乖张,邪气得很,加上他那长相,漂亮地像精致的瓷娃娃,小孩子很容易把他当做大布偶。还是活蹦乱跳的那种,多好玩? 方澈对他既好奇,又被他吸引,危险的人总是不缺乏吸引力,尤其吸引那些单纯无辜的小可爱。 方澈尽管被坑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坚定不移地跟着他。 其实萧暥也很无奈。 这方澈就像甩不掉的小尾巴,搞得他想喝酒找姑娘听曲子,整天跟捉迷藏似的,得翻墙钻巷子甩掉方澈。万一又被跟上,或者那小不点出了什么事儿,就像上次醉仙居酒楼那样,他得吓出一身冷汗。简直头大不已,还不如去打仗痛快。 萧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络绎不绝,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看到前方有一对夫妇牵着孩子逛灯会,那小孩悬着手臂荡在两人中间,又蹦又跳,跟个猴似的。 萧暥不由低头看了看乖乖地走在中间的方澈,又看了眼魏西陵。 魏西陵身材高峻,萧暥比他明显矮了一截,这点身高差距让他品出些微妙的味道。 他们两人都仪容俊秀,小方澈冰雪可爱,走在大街上本来就很招摇。 但魏西陵似乎并不受影响,萧暥是发现了,此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自带生人勿近的冷峻,就算他风仪出众,别人也不敢多觑,好像多看几眼便是轻佻冒犯。 可萧暥不一样,他那时才十三岁,日后那夭矫逼人的气质还没有成型,一双眼睛含烟流媚,四下飞瞟,本就招蜂引蝶,一遇到好看的姑娘他还不老实地眨眼睛,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收敛。 所以这大街上,走过路过,一半的人都在看他,颇为瞩目。 萧暥看了看前面那对带孩子的夫妇,又看看魏西陵和方澈,加上他比魏西陵矮了一截,这实在有点一言难尽啊。 尤其还在众人瞩目下,太别扭了。 算了,不想逛了。 萧暥:“西陵,我饿了。我们吃汤圆去可好?” 接着他眨眨眼,“带你去个好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故梦 桃花渡。 江边潮涨潮歇, 江水拍岸, 一轮明月浸在江心。江面上飘来悠扬的琵琶声。 才刚过了酉时, 岸边已经停满了宝马雕车, 粉墙黛瓦间,灯笼摇曳, 不时有名贵的香车载着盛装的丽人, 沿着青石路而去, 淡淡的脂粉气随风飘散。 这是江州最著名的风花雪月之地,能来这里听一折曲子的人皆非等闲, 达官显贵一掷千金, 才子名士流连忘返。 魏西陵冷冷评价了句, “烟花之地。”扭头就走。 喂!他不会是嫌贵罢? 萧暥追上去,“西陵, 我来这里,不用钱。” 魏西陵头也不回, 疾步而去。 “西陵!”萧暥抄上前拽住他的手臂, “连云渊大名士都来过这里,真的,不是烟花之地,实乃风雅之所。” 他眼梢微撩, “ 风雅?你懂吧?” 魏西陵沉默,他不懂。 萧暥腹诽:打仗打傻了。 “我真是带你们来吃汤圆的!” 魏西陵凝眉:怎么吃个汤圆, 他吃出风雅来了? 片刻后, 他们坐在桃花渡的兰亭雅舍里, 江风掀起纱幔扑面,袅袅的曲声从池中传来。 萧暥掀开白玉壶嗅了嗅,“桂花酒,香!” 接着爪子就被魏西陵按住了,“不饮酒。” “哦,”萧暥舔了舔嘴唇,意兴阑珊地一跃上了座旁的雕栏,荡着一条长腿坐在栏杆上,侧首俯瞰池心碧玉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 “这姐姐舞跳得好,就是旁边那个弹琴的,稍逊了点,这《广寒吟》原本哀而不伤,却被他弹出一股冷宫弃妃的哀怨来。” “你懂音律?”魏西陵道。 “那当然,”他得意地一撩额角挂下的碎发,“我没事儿就来这里听清邈姐姐弹琴。” 好嘛,原来是常客。 魏西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清邈姐姐不仅琴弹得好,人也漂亮,待会儿你见到了,保准惊为天人。” 伊清邈,十三岁登台,一曲《千秋吟》,惊艳八千客,多少人远道慕名而来,多少人为她挥金如土,十里桃花渡,色艺双绝第一人。 “菜也做得好吃。”萧暥道。 魏西陵微微侧首,“你让伊姑娘给你做菜?” 萧暥点点头,丝毫没觉得不妥,“清邈姐姐人可好了。公侯府的菜来来回回就这几道菜,我吃得都……” 他话没说完,魏西陵淡淡问,“你怎么结识她的?” “我嘛,当然是因为我英俊……” “说实话。” “哦,上个月,有恶霸欺负她,我把那人打得找不着北了。真痛快!” “既是恶霸,必有一方势力,他没报复你?” “他哪敢……”萧暥正要摆起大尾巴。 “暥哥哥打完人,报了西陵哥哥的名字。”方澈插嘴。 萧暥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澈儿!” 方澈一五一十道,“暥哥哥让他们不服就来公侯府找你,他们当然不敢。” 魏西陵挑了下眉,看向萧暥,“嗯?” 萧暥赶紧道:“西陵,你一身正气,嫉恶如仇,你的名号辟邪,各路牛鬼蛇神都怕。” 魏西陵淡淡看了看他:“既是惩恶,无妨。” 方澈最崇拜魏西陵:“那是当然了,西陵哥哥是大英雄,将来必定是会是万人敌的大将军。” 萧暥坐到桌前,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方澈看了他一眼,小脸一红,不说话了。 怎么了这孩子?这什么意思啊? 萧暥不甘心,笑眯眯凑过脸去,又问:“小澈儿,你觉得我将来能当什么?” 凭他智计天纵武艺超群,怎么也是个大官吧?说不定封侯拜将,光耀门楣…… “皇后,”方澈道。 ?! 萧暥以为自己听岔了。 方澈憋红了脸,又道,“暥哥哥是皇后。” 萧暥下巴差点磕桌子上,“什么?!” 闻言,魏西陵也错愕了一下,颇有意思地看向萧暥。 然后他竟难得好奇地问:“为何?” 见魏西陵看着自己,方澈更窘迫了,低下头嘟着小嘴:“暥哥哥,嗯,最好看了。” “澈儿,男子不能当皇后。”萧暥罕见一本正经纠正。 方澈天真地反问:“为什么?皇帝不想娶天下最漂亮的人吗?” 萧暥:…… 方澈:“西陵哥哥是天下最骁勇善战,是大将军,暥哥哥最漂亮,当然是皇后。” 萧暥快憋出内伤:“澈儿,漂亮是不能形容男子的。”他指了指自己,“我是男子。明白吗?” 方澈盯着那双恣意风流的眼睛看了一会,摇头,不懂。 萧暥头有点大,让他怎么解释? 忽而他闻到一阵浅香,幽幽淡淡随风飘来,顿时眼睛一弯,“澈儿,漂亮的人来了。” 只见一个窈窕女子,鹅蛋脸,容貌妍丽,十七八岁模样,身着粉色底提花绡褙子,配蓝色暗纹连珠团花襦裙,手中托着一只银盘,盘中是软糯的汤圆和几样色泽清雅,酥香可口的小菜。 魏西陵立即站起身,礼让道,“怎劳姑娘亲自来送。” 清邈微笑,“今晚我无事,我呀,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听曲子了。”说罢她悄悄瞥着魏西陵,后者不自在地偏开头去。 萧暥笑道:“上元夜能得姐姐相陪,我们可是走大运了。” 魏西陵微微凝眉,“恕我冒昧,姑娘琴艺双绝,上元夜就没有邀约?” 清邈温婉一笑:“你看,我不是约了你们吗?” 她笑盈盈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目光隐隐一锐:“姑娘的手怎么了?” 清邈一诧,暗惊这人眼力好生了得。下意识手一缩,却被萧暥擒住了手腕。 只见那纤纤玉指上缠着细细的棉纱,纱间隐有血迹透出,伤得怕是不轻。 “姐姐手割伤了?” “哦,练琴时不小心划开了。”清邈收回手,笑道,“好了,再不吃菜要凉了。” 点心精致,汤圆软糯,小菜鲜香可口。 萧暥吸了吸鼻子,“姐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由于童年的经历,他对食物有点执念,加上正在长个子,整天像饿死鬼一般。他三下两下把自己碗里的汤圆吃光了,又瞄了方澈碗中,心道:这小团子应该是吃不下吧?浪费粮食多不好? 他眼梢弯了弯,“澈儿…” 魏西陵见状,搁下勺子,“我吃饱了。” “给我给我,”萧暥赶紧捞过碗。 清邈失笑,“早知道你这么饿,我就多做些。” 魏西陵道:“姑娘不必麻烦,他是馋。” 言罢,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清邈柔婉一笑,心道眼前这两个少年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即使美人在旁,风月无边。魏西陵依旧面若冰霜,行止端方。但他身旁那只就完全不是这么个风了。 那小家伙才十三岁,眼带桃花,嘴里叼着汤圆,也不妨碍他眼梢飞挑地朝她递送秋波。 看得她又气又好笑,小小年纪就是个色坯,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清邈不睬他,坐到乖乖吃汤圆的小粉团子身边,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孩子是……?” “哦,我儿子。”萧暥毫不脸红道。 方澈皱起小眉毛,抗议,“不是。” 萧暥戳了戳方澈的小脸,“不是什么不是,当我儿子不好嘛?天天带你来这里看漂亮姐姐,清邈姐姐漂亮吗?” “漂亮。” “那当然,清邈姐姐可是花魁。” “但是……”小团子嘟着嘴,“暥哥哥更好看。” 清邈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小粉团子无比好奇地问,“姐姐,花魁是什么?” 唔……这个么…… 魏西陵冷道:“吃菜。” 方澈赶紧低头吃东西,不敢说话了。 简单粗暴嗷。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悄悄掀开风帘,“清邈姑娘,容姑让你过去。” “失陪了,”清邈站起来,走到门前,问,“姑姑何事?” 廊下站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妇人,娥眉粉黛间是久经世故的练达,只见她眉头微蹙,神色紧张,“刚才来了位京城来的大人物,点名要听你弹《千秋吟》。” 萧暥的耳朵贼尖,遥声道,“清邈姐姐的手受伤了,怎么弹琴?” 容姑蹙眉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大人物背景很深,别说我们桃花渡惹不起,就是江州牧魏将军在此,也要礼让三分。” 魏西陵道,“京城来的,莫非是王家的人。” 容姑是人精,一看魏西陵仪表不凡,气质清飒,知道必有来头,不便多问,于是只道,“公子明察。” 这一句话便暗暗点出了来人显赫的地位。 此时正是幽帝时期,幽帝娶王氏女为后,生皇子魏珣,也就是魏瑄的哥哥,后来的桓帝。盛京王氏为外戚,一时权倾朝野。 清邈叹了口气,“姑姑稍等,我这去梳妆。” “这位大人物精通音律,你可千万别弹岔了。”容姑嘱咐道,“这棉纱得拆掉,不然坏了指感。” “姑姑,你这要求太苛刻了,清邈姐姐伤了手,抚琴已是勉强,你还让她……” “阿暥,算了”清邈打断他。 她岂不知十指连心,拆掉棉纱,就是用琴弦切割伤口,这一曲下来,琴弦上必是血迹斑斑,还不能有任何错漏。 魏西陵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听萧暥道,“姐姐,我倒有个办法。” 见他眼梢微微撩起,魏西陵直觉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姐姐的《千秋吟》我也听过不下几十遍了,我去替姐姐。” 代替?! 此言一出,雅间里的几个人都错愕地看向他。 萧暥快速道,“那姓王的大人物也没见过清邈姐姐吧?过了今晚,他就回京城了,我顶替姐姐去,只要蒙过今晚,不就行了。” 容姑可是人精啊,她立即反应过来,细细打量这少年,丰神俊秀姿容姣好,尤其那双藏媚含烟的眼睛,目光流转间不可方物,加之他身量未足,和十七八岁的少女身高恰好差不多,若是再略施粉黛,装扮一下…… “你真的会弹《千秋吟》?”容姑问。 “闭着眼睛都能弹。” 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眼下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了。 魏西陵不置可否,“你可有把握?” 如果被王家的那位大人物发现他们合着伙蒙骗自己,结果就不好收场了。 萧暥笑眯眯道,“西陵,我们打个赌罢,如果被我蒙过去了,下次你穿襦裙给我看可好?” 魏西陵被他气得脸色一白,不睬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老王 镂花铜镜里映照出一张少年清俊的脸。 萧暥坐在镜前, 手里玩着一盒胭脂, 乌发如云披散肩头, 映衬得肤如冰玉, 眉目深秀。 他坐着也不老实,眼睛四下瞟飞。清邈不得不好几次把他的脸拨回来。 少年的皮肤如沐香凝雪, 质感极好都无需粉黛, 只是在两颊和眼尾扫了些许胭脂, 又取了丹朱在浅淡的唇间一点,恰似豆蔻含香。 妆罢, 她微微出神。 增一分太长, 减一分太短, 著粉太白,施朱太赤。脂粉修饰反倒损了那风流天成的容色。 尤其那双眼眸, 线条柔宛如行云流水,纵是丹青妙手也难描摹一二。 偏偏他自己却毫无所知, 眼梢微挑, 眼尾一抹胭色如暗香飞渡,顿生出一股袭人心魄的邪美来。 看得清邈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幸得你不是女子, 否则这江州可容不下你。” 萧暥手里玩着一只步摇,随口问:“为何?” 清邈叹道:“怕是六宫粉黛尽失色了。” 萧暥约莫听出了点什么, 撇嘴道:“皇后我当不来。” 清邈被他逗笑了:“什么皇后, 你若是女子, 要惹得天下大乱。” 说着她取来梳子给他梳头。 萧暥浑然没有心思地晃了晃手中的步摇,道:“姐姐是要给我戴这个吗?” 清邈瞥了眼那只流苏都绕成死结的步摇,心道这小家伙是属蜘蛛还是螃蟹? 她打开珠匣,挑了支镶金簪花华胜,在他鬓角比了比,心中微微一凛。 这小小年纪,分明还没有长开,只是稍施脂粉,这容颜就如明珠美玉,惊尘绝羡,任何华丽的首饰相映之下竟都黯然失色,显得多余。 最后只给他在脑后松松扎了根发带,再从鬓角挑出几缕青丝,散在脸侧耳边。 梳妆完毕,她取出一套襦裙让他去换上。 片刻后,画屏后走出一名窈窕少女,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清邈忽然觉得,让他这样出去,实在有点不妥。 恰好,魏西陵也那么想。 萧暥一走出闺阁,魏西陵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冷道:“不能去。” 这容色比刀剑更让人觉得危险。 萧暥挑眉:“那你去?” 魏西陵被他气得不吭声了,冷着脸拨下他腕上的碧玉镯,眉头微蹙。 花阁女子的衣衫都比较单薄。 此刻那白纻春衫如雪色,风动云摇间影影绰绰间可见纤修身段,领口又开得比较低,半遮半掩着清削的锁骨。 魏西陵抬手拢了拢他的衣领,顺便把那松松垮垮的腰带束紧了。 萧暥本来就腰线纤细,这一下果断被他束岔了气。 抗议道:“你想勒死我。” 接着他厚脸皮地腹诽:我现在是姑娘吧?这人怎么还这么简单粗暴?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以后肯定讨不到老婆。 魏西陵静静看了眼前来接人的绣衣卫,道:“你小心。” *** *** *** 望鹄楼在江心的岛屿上,要走过一条九曲回肠的廊桥。 江风徐徐,长廊里灯火袅袅,向江心延伸过去。 萧暥边走边观察着四周。 长廊上每隔十步就有两名执刀的绣衣卫。幽黯的江面上停着几艘船,灯全熄了,完全融入四周的黑暗里。应该是护卫的船舰。 虽是上元夜,周围却一片寂静,连一开始江上传来的悠扬的琵琶声沓无踪迹,看来这十里桃花渡,都为这位大人物的驾临清场了。 到底是什么人,还真够霸道,他要来此玩乐就得把其他人都赶走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确实忌讳暴/露行踪,搞不好会引起行刺暗杀。 等等,照这么说,倘若他被发现了是男扮女装冒名顶替,会不会被当成图谋不轨当场拿下? 萧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了廊桥尽头。 江心有三个天然的小岛,得天独厚,用九曲桥相连,如同蓬莱三山。望鹄楼就在最大的那个岛上。 只见假山树木掩映间,六层重楼灯火通明,与水中倒影交相辉映。 岛上静悄悄的,除了灯火照耀之下,其余都是一片漆黑。 他正纳闷是不是要寻个人问个路?就这样胡乱闯入望鹄楼不大好吧? 就在这时,一名高瘦的男子从重楼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男子一身锦绣衣袍,留着两撇修剪齐整的小胡子,额角眉梢尽是风霜洗练的痕迹,端的却是一副好气派。 那男人道:“清邈姑娘,主人在阁中已备好琴案,恭候姑娘。” *** *** *** 望鹄楼。 萧暥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辉煌华丽的大殿,简直以为自己到了皇宫。 偌大的殿中空荡荡的,四周是挑起的看台,台前垂下珠幔。 大殿中央有一白玉琴案,一张檀木古琴端置案上,案头紫金炉里正升起幽冷的檀香。 萧暥在琴案前坐下,六十八盏连枝灯阙映照出他的容颜,照得他精致的五官如玉雕般微微透明,连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的投影,都丝丝分毫毕现。 简直是照妖镜,完全无处遁形。 萧暥心道,如果他是只妖,这会儿都照化形了。 而与这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大殿四周的看台则笼罩在一片清幽的黑暗中。 这些大人物的爱好还真独特,喜欢在暗中窥视吗? 四周静得出奇,江水拍岸,烟波浩渺,皆声声入耳。 他收起杂七杂八的念头,才静下心来,手指拨过琴弦,一连串流水般的旋音响起, 《千秋吟》他听了无数遍,临行前还在清邈的指导下又过了一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琴声如风过松林,月下清泉,潺潺从指间流出。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匆匆进入,就是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手中一盏风灯,掀开珠帘向内走去,似是有什么事情禀报。 霎时间江风穿殿而过,吹得烛火漂浮,那珠帘忽而一阵乱舞,萧暥乘机眼梢微微一挑,借着风烛摇曳之际,不老实地瞄向了那高台之上。 到底是什么大人物?还不让人看了? 他心中贼念刚起,不慎指尖却是一滑,一个破音刺耳地响起。 糟糕! 帘后的烛光一闪,熄灭了,黑暗中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了他。 随即,高台之上响起若金石般叮的一声,似乎是示意暂停演奏,廊下立即响起轻微急促的脚步声。 完了,伊清邈是绝不会弹奏出这样明显的错漏。 露出马脚了吗?这大人物警觉性很高啊! 萧暥一咬牙,干脆借着这破音,曲调顺势一转,细雨梦回的清幽绵长,忽然间就变成了大江东去的壮阔,琴弦铮铮,如骤雨滂沱,卷起惊涛骇浪,又如踏破铁马冰河,入梦而来。 那帘幕后的人顿时被这突如其来转变的曲调怔住了。 他在黑暗中抚须沉默片刻,又重新坐下,挥手屏退了卫兵。 萧暥不敢再乱瞟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琴弦上,只觉得指尖压着千钧之力,不能停歇,琴声宛如滔天的战意汹涌而出。 一曲终了,萧暥额角已经渗出细汗,手腕微微发抖。 珠帘后一片沉静的黑暗。 直到走出望鹄楼,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算是混过去了。 如果刚才没有急中生智,临时变曲,他怕是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吧。 他看了看身后灯火半昧的大殿。 切,听完曲子连喝个彩都没有!什么人啊! 好嘛,他是当做天桥卖艺了…… 他走上九曲桥,方觉得心力疲惫,一直模仿女子矜持的姿态,他快要趟不住了。 他刚想松怠下来。却身后一道声音,“姑娘且慢。” 他悚然一惊,本能觉得不是好事。 还是刚才那个锦衣男人,这次他身后跟着几个绣衣卫,每人手中各托着一只朱漆匣子。 男人道:“打开。” 七只匣子一一打开。 顿时满目珠光宝气,璀璨耀眼,鲜红的珊瑚,雪白的象牙,碧绿的玛瑙,竟是满盘的珠宝珍奇。 “这是主人的一点心意。” 萧暥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稀世珍宝,眼睛顿时睁大了,隽妙非凡。 那锦袍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看得竟然一愣,心中一漾,被这少女的姿容震慑到了,暗道:果真世间殊色,主人眼光不凡。 萧暥脑子里正如火如荼盘算着:这收还是不收呢,好想收下怎么办啊? 就听那男人道,“主人在画舫里备了酒宴,今夜想邀请姑娘同游。” 萧暥一愣,果断不收! 他从小可是在市井混迹的,知道这东西叫做香饵。去了,准没好事。而且刚才远远地隔着珠帘都差点穿帮,如果是近距离接触,举止姿态难免要露陷。 但麻烦的是,他此刻不能说话,一开口少年的声音立刻会曝露他。 于是他干脆摇了摇头,然后拨开那男子径直往桥上走去。 不管了,先逃。 “姑娘这是何意?”那男子紧追上来。 萧暥心道,这是何意?不愿意呗?你又不瞎。 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几个魁梧的绣衣卫堵住了去路,手按剑柄,面色森然。 “姑娘请。”那男子一延手道。 这是摆明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他进退维谷,考虑要不要打架以及打架的后果时。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统领,这位姑娘今晚已有约了。” 萧暥猛地回头,就见魏西陵大步而来,穿过重重执刀佩剑的绣衣卫如入无人之境,凛若冰霜的一张脸,眼中的寒意简直能把江水冻个渊冰三尺。 那锦衣男子一怔,竟被那少年的轩然威仪震住了,一时不敢硬来,便圆滑地笑道:“这位少将军,不巧了,清邈姑娘答应了我家主人在先……” 魏西陵简短道:“人我带走,要找,就来汉北大营找。”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下揽过萧暥的腰,信步走出重围。 当场十几个绣衣卫,皆瞠目结舌,无一人敢阻拦。 回去的路上,萧暥觉得有点丢面子。 本来英雄救美的是他吧?怎么搞得最后还要魏西陵来‘救美’? “刚才若不是我冒充清邈姐姐,不方便动手,我早就揍他了。”他想扳回一点颜面。 魏西陵抱着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的小团子,瞥了他一眼,道:“想打人?” “嗯?”萧暥不知他是何意。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启程跟我去岭南。” 萧暥眼睛一亮:“你答应让我去打仗了?” 魏西陵冷冷道:“你再留在永安,迟早要出事。” *** *** *** 马车颠簸中,萧暥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搭在肩膀上。 然后他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呵斥:“谁准你进来主公的车驾,出去候着。” 他半梦半醒间,浑浑噩噩地想:云越这小暴脾气,又在教训谁了。 睁开眼,就看到云越正在为他盖披风,“主公这样睡,要着凉的。”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云越道:“曹璋收到一份京城的加急书信,要送进来,我让他在外面候着。” 萧暥心道,这曹璋是主簿,你小子让他在外面候着,自己越俎代庖,倒还理直气壮? 他问:“什么加急书信?” 云越娴熟地拆开文书递给他。 萧暥快速扫了一遍,是关于这次京城斗殴的。这事儿前几天就闹出来了,东市和西市的商户为了上元节灯会的赚头,大打出手。 他原本打算先压下,等他到了京城再处理,这上元灯会赚头丰盛,他还想掺和一脚。 不过这几天他又是拉投资,又是发病,也就忘了这事。 没料到就这么几天,这械斗还升级了。闹到了连京城的豪强大族都倦了进来,甚至几家都动用了私兵,放火烧了不少商户宅院。 看不出战斗力挺强啊! 不过这又是放火,又是私兵要闹哪样? 敢情他一离开京城,他们就无法无天了啊? 萧暥看着这一长溜的肇事名单,忽然发现其中一家豪强大族姓王,族长叫做王祥,也就是闹得最凶的那个。 他指着这个王祥,问“云越,此人是何背景?” 小秘书立即尽心尽力解释道,“王祥,生于元熙三年,从小顽劣,喜混迹江湖,颇有家财,豢养豪侠门客,家中有私兵不下几千,此人性劣,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因为他和盛京王氏到是族亲,所以京兆尹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萧暥心道,说了一大堆,就最后一句是关键。 盛京王氏的族亲?所以就算他丫养豪侠蓄私兵,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京兆府尹都不敢管。 萧暥不由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 盛京王氏当年可是权倾朝野的,那位让原主都差点栽了的‘大人物’就是王氏中重要的一员。 萧暥放下文书,问:“云越啊,你跟我说说这个老王,哦不,盛京王氏,到底什么来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肘腋之患 云越道:“盛京王氏现任的族长有两人, 王戎和王劭。” “为何是两人?”萧暥问, 族长一般不是只有一人么。 “王戎年长, 其人孔武暴虐, 在幽帝一朝曾担任大司马,掌天下兵权, 只是后来少了一只眼睛, 残废了, 于是实力也大不如前,王劭便冒出头来, 这王劭比王戎小六岁, 是其族弟, 并非嫡出,所以地位相对比较低下, 但这人心思缜密,很快就开始掌握大权, 后来王氏的决策, 都是由王戎和王劭一起决断。” 萧暥点点头,立即在心里总结出来,王戎性暴虐,掌兵权能打仗, 王劭狡诈善谋,这个组合, 倒是取长补短啊。 那么当年望鹄楼上的那个神秘的大人物是谁?王戎还是王劭? 算了, 既然不知道是哪个, 就干脆叫做老王吧,萧暥不厚道地想。 接着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当年在望鹄楼上,这老王可是见过他的模样的啊? 虽然那时候他是十三岁的少年,而且还特么的是女装——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真是给女装大佬跪了,萧大大你果然从小就特立独行,脑回路清奇。 但是话说回来,如此一来,这老王如果再遇见,到底认不认得出他来? 萧暥可是清清楚楚记得梦中,他身边那六十八盏连枝灯阙烧得红红火火啊! 把他的脸容映照得连丝丝睫毛都纤毫毕现,这简直就跟明星在聚光灯下一个原理啊,赶上照妖镜了! 更何况原主虽然年纪小,但这姿容仅仅略施脂粉,就已尝矜绝代色,老王必定印象深刻。 如果朝堂再相遇,老王就算不能肯定,怀疑定是有的。 真特么尴尬。 而且当年这老王还对他颇有意思,动用七只宝匣,邀请他画舫夜游,最后若不是魏西陵霸气抢人,撂下话,要找人,去军营。这出戏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们当年也都是年少轻狂,就这样又是男扮女装瞒天过海,又放了老王的鸽子抢了他的花魁。 但是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一出冒名顶替的戏法实在是自作聪明,其实是个馊主意。 原主以为弹奏一首曲子蒙混过关就了事了,根本没有考虑到如果有幸被‘大人物’看上了会怎么样? 画舫夜游还是文雅的,遇到个霸道不讲理的,直接纳为小妾看你怎么办? 而且以老王当时的权势通天,想查这位清邈姑娘的底细还不容易吗? 直接请容姑喝个茶,这样圆滑的妇人,估计威逼利诱一下,什么都会说出来。 所以魏西陵最后才会说‘你留在永安,要出事。’ 他把萧暥放到军营,恐怕是想保护他。 当然,自此以后,萧暥在军队混的风生水起,剿匪不过瘾,直接北上拉了部队,趁着局势有变‘建功立业’,走上乱臣贼子之路了。 所以回过头来看,当年盛京王氏权倾朝野,连魏西陵身为皇族要保护他,都得将他放在军营里。 这样不可一世的家族怎么就突然失势了? 萧暥皱了皱眉,看了云越一眼,话还没问出口,就听云越道,“因为兰台之变。” 他不由感慨,这小子还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云越道:“兰台之变,北狄为首的蛮族攻入盛京,皇城陷落,在各路勤王的诸侯里,主公到得最早,救出陛下和晋王,因为北狄人在城中烧杀掳掠,捣毁宫室,主公便建议迁都大梁。” 萧暥顿时恍然,这宫室城墙被毁只是借口,原主这一招釜底抽薪,将皇室百官都迁到了大梁,盛京王氏等于被架空了。 任凭你权倾朝野,现在这朝野都搬走了,搬到别人的地盘上了! 只听云越道:“大梁相比盛京更适合作为都城,一来,大梁在中原腹地,远离北狄草原骑兵的威胁,二来,盛京城被毁,重建时日绵长……” 萧暥心道,这都是原主的借口罢了,傻小子你真相信啊。 反正他是不信的。 原主这货男扮女装瞒天过海这种事情都能信手拈来,他嘴里会有一句实话吗? 但是平心而论,在被原主这样狠狠刷了一道后,这盛京王氏能甘心吗?能不寻思着东山再起吗? 萧暥想到了一个问题,“云越,盛京离大梁多少路程?” “六百里地。” 才三百公里啊,差不多就是上海到南京的距离。 ……这老王还真是在隔壁。 他心中莫名地就冒出了几个字,肘腋之患。 根据历史经验,老王不可怕,但是住在隔壁的老王就一定要防备! 回京之后,他要先去会一会这个老王家的人摸个底——这一次械斗火并闹得最凶的王祥。 就在他把加急文书交给云越归档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车外一个磕磕巴巴的声音道:“主……主公,急、急、急事。” 云越掀开车帘,细眉一挑:“什么事?没看到主公在休息么?” 曹璋一见云越就更结巴了:“是、是、是公、主。” 云越扫了眼,就见他身后站着个一脸惊慌的宫女,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眉头微微一皱,道:“先进来。” 曹璋愣了下就要迈步上车。 云越斥道:“没说你,她进来。” “是、是、云公子。”曹璋结结巴巴道。 云越瞥了他一眼,也懒得纠正了,他一把握住那宫女的手,将她搀上了马车。 世家子弟都是这臭脾气,这云越对曹璋凶得要命,但对弱女子,哪怕是个身份卑贱的宫女,倒还是客客气气的。 那宫女灰头土脸的,一进车就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将军饶命,奴婢死罪。” 萧暥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安抚道:“别慌,什么事坐下慢慢说,有我在。” 他的嗓音本来就温润轻柔,那宫女闻言,好像所有的担忧委屈全涌了上来,哭得更伤心了,断断续续道:“萧将军,嘉宁公主她,不见了……都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公主……” 什……什么?! 萧暥一懵,什么叫公主不见了? 他心里虽急,仍是温言道,“别紧张,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宫女啜泣道,“今早启程的时候,公主说身体不适,不舒服,就没有骑马,和晋王换了车驾。” “那车修好了?”萧暥看了云越一眼。 云越刚想回话,就听到外面忽然又传来曹璋磕磕巴巴的声音,这回急得连个主公都叫不囫囵了,“猪猪猪猪猪……” 云越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车帘,“行了,住嘴!” 接着,他就看到魏瑄正站在车外。一张小脸煞白的,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眉头深皱。 “殿下?”云越眯起一双桃花眼,嘲讽道,“怎么?又丢了什么玩具?主公这会儿没有空帮你……” 萧暥一听到武帝来了,而云越这货又开始找抽了,这小子嫌作不死吗?怕将来武帝上位了,不找你小子秋后算账么? 他立即下车扫了云越一眼,让他退下。 然后他问魏瑄道:“殿下有事?” “将军,我做了件错事。”魏瑄抬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怎么了啊?这么像投案自首啊? 萧暥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眨着水汪汪大眼睛卖萌的小可怜表情包,声音不自觉又带了几分宠溺:“殿下年纪尚小,难免有些事考虑不周,无须自责,先告诉臣是什么事?” 魏瑄道:“皇姐走了,我帮她逃走的。” 什么?! 萧暥脑子里嗡了一下,武帝帮嘉宁公主出逃,这到底是什么戏码? “皇兄想要让她嫁给国老的傻儿子,皇姐不情愿,她说她有心上人了,她要去找他。皇姐一直待我最好了,我不想看她难过,我就帮了她,掩护她逃走了。” 萧暥顿时明白了,所以魏瑄借给嘉宁公主自己的马车,恐怕还让嘉宁公主在车上换上了自己亲卫的服装,然后偷偷逃走,就跟当时让阿迦罗混进他的亲卫中一样的手法。 萧暥心累啊,这一个个都怎么都那么能搞事情呢? 糟心,真够糟心的! “萧将军,事是我做的,与他人无关,请将军责罚。”魏瑄忽闪漆黑的眼睛低声道。 萧暥明白了,他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如果忽略他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的话,这完全就是一个嘟着脸眨着水汽溟濛的大眼睛的小可怜。 萧暥觉得他都要哭出来了。 他心中一软,这孩子,现在怎么动不动见他就要哭啊?这也有惯性?他心里四六不着地想着。 “殿下先回去,这件事臣先禀报陛下。” 魏瑄一惊,抱住他的手臂道:“将军,皇兄会去抓姐姐回来吗?” 萧暥道:“殿下放心,臣自有主张,必保公主无恙。” 送走了魏瑄后,萧暥立即道:“云越,让程牧来见我!” 他现在已经管不了桓帝这货怎么又脑洞大开,要让嘉宁嫁给什么国老的傻儿子了。 他只知道,这嘉宁公主要去找心上人,还能找谁?阿迦罗啊! 她这是要是去北狄草原了! 这小嘉宁怎么就这么任性!她不知道这一出走有多危险吗?阿迦罗这个人有多危险吗?——反正他是亲身体验过了…… 姑且不考虑阿迦罗是直的还是弯的,阿迦罗这个人和原主一样,都是枭雄。这种人极有头脑,又有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点看原主就知道。 如果嘉宁真的落到阿迦罗手里,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利用公主这张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宵夜 片刻, 程牧披着一身重甲来到马车前。 萧暥道:“你遴选一些用得趁手的人, 换便装, 立即去追嘉宁公主。” 程牧顿时双眼瞪得贼大:“啥?嘉宁公主丢了?” 看到萧暥阴沉的脸色, 后半句话他硬是吞了下去。这也能丢…… 萧暥:“不管是我的亲卫锐士,还是羽林轻甲, 重甲武卒, 只要是你觉得趁手的人随便挑, 公主应该是往漠北草原方向去,沿途给我仔细搜查, 记住, 行动一定要保密, 去吧!” 程牧懵然领了命,赶紧下去了。 晚上到了驿馆, 萧暥心事重重地吃了点东西,真是千头万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加上他身体虚得很,这驿馆的伙食又实在做得太简单粗暴,味道大概就比监狱的牢饭大概要强上一点,实在难以下咽。 他勉强喝了碗粟米粥, 浑身的疲惫都席卷而来,只觉得心力交瘁, 就打算歇下, 这娇病的壳子折腾不起了。 他刚想唤云越去打点水, 就听到外面传来窃窃低语声。 搞什么名堂? 他走过去,隔着门就听到曹璋结结巴巴道:“云、云公子,这、这是文书。” 云越道:“给我就行。” “可是,这、是加、加急。” “加急你就可以进去了?”云越语气又冷又犀利,低斥道:“你给我记住了,主公的房间,你不准进去,无论什么理由。” “是、云公子”曹璋唯唯诺诺道。 “云副将”云越纠正。 “是、是、云副将。” “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行,别去烦主公,行了,你下去吧。” 然后萧暥就听到推门的声音。 好嘛,这云越看不出还挺横啊。 按理说这曹璋相当于他的秘书,文书往来递送很正常,你不让他进来算怎么回事? 你小子越俎代庖就算了,还不让我知道?嗯? 寻思间,云越已经推门进来了,“主公,京城的加急文书。” 萧暥本想说道他几句,一听是京城那堆破事儿,立即预感不妙。 怎么着?斗殴又升级了?京兆尹衙门的大牢关不下了? 他拆开文书,一扫,脸色顿时就变了。 西市和东市全都被烧了! 本来只是械斗打砸抢,结果不知道谁放了把火,火势蔓延,不但是东西两市,附近的里坊民居都被牵连。 萧暥脑仁疼啊! 这东西两市可是大梁城的核心商业区啊,这一把火给烧了精光,多少人失去生计且不说,大梁市民出门连买个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更不用说两个月后的上元灯会。他本来还指望着能赚一笔呢,现在好了,烧个一无所有! 具体损失以及伤亡情况,文书上没有写,这要到了大梁才知道。 但是透过这文书,他都能感到一片浓浓的焦土味。他揉着眉心,真是心力交瘁!这一边嘉宁公主跑了,那一头京城又拼命闹腾。 萧暥把文书交给云越收好,疲惫地问:“程牧还没有消息吗?” 云越道:“才过了半日,尚无消息,主公不要心急。” 萧暥皱眉。 什么叫才过半日? 知不知道失踪人口的找回概率是随着时间逐渐递减的? 也就是说刚失踪的几个小时内是黄金时间,争分夺秒的!超过二十四小时找不到,那么寻找到的概率就下降一半了,若超过一星期,那么基本人就是找不到了! 在刚发现嘉宁失踪的时候,人应该跑了没多久,沿途找,照理应该能立即会有线索,为何现在还没有消息? 程牧办事不力吗? 还是……嘉宁公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若干脆到了北狄,萧暥反倒放心些。这阿迦罗虽野蛮,但他毕竟不会碰公主。 今天那宫女都说了,昨晚公主回来,眼角带泪,闷闷不乐,牙都咬碎了。这明显就是表白被拒了。 这会儿他倒有点庆幸阿迦罗是弯的,就算他扣留公主作为棋子,至少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现在嘉宁还没到北狄,路上如果遇到个匪寇采花贼了怎么办? 这乱世里处处凶险,半个月前他逃到安阳城时就差点领便当了。好在他毕竟是男人,又有易妆术加持,功夫也不错,出行前还准备充分了。 这嘉宁公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久居深宫,又被原主宠坏了,任性得很,完全不知世事险恶。这一到了外面,遇到匪寇采花贼了怎么办? 萧暥越想越不安。 “云越,你也去找。” 云越正在勤快地给他铺床,忽然怔住了,“我?” 萧暥道:“程牧这个大老粗,找人怕是不行,你也会北狄话,你带一队人去找。” 云越皱眉:“可我不在,主公这里……” “不是还有曹璋吗,正好让他历练一下。” 云越瞥了一下门外,眼红得像只兔子,阴测测道:“曹璋?那个抽屉下巴?” 萧暥道:“好好说话。” 其实曹璋五官还是挺方正,就是下巴长得比较有特色。 云越这小子刻薄惯了,总是拿着人家的缺陷吊打,人家老实人招你惹你了? 今天这一路上他也看在眼里了,这云越对曹璋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各种diss,各种轻蔑。 虽然曹家二公子的身份是比不上你宛陵云氏云渊大学士的公子,曹璋也没有你敏捷能干,所以你小子这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云越见萧暥脸色沉了下来,赶紧殷勤地绕到他背后,开始乖巧地给他揉按肩颈。 萧暥这边刚想教训他,话到嘴边,……唔……舒服…… 见他微微眯起眼睛,云越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见机道:“主公忘了吗,程牧将军绰号猎犬,胆大心细,对北狄境内又熟悉,我虽然会说北狄话,不过是跟我家的马奴学的三言两语,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让程牧将军分心,以为我是主公派去监督他的,办事就放不开手脚了。”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云越看他蹙着眉头,就乖巧地开始给他揉按太阳穴,手指再顺着耳后滑到细致的后颈,力度适中地揉捏着,“嘉宁公主向来跟我不对付,如果她看到了我,更加不愿意回来了。” 最后一句说到萧暥心里了,十天前,这小子言语挑衅,就差点和嘉宁兵戈相见。 这两活宝,一个是任性刁蛮的公主,一个是云氏骄养的小公子,天生不对付。 他叹了口气,算了。 而且云越小助手一走,他也确实也不方便。 他使唤起云越来只要一个眼神,云越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可那曹璋见他怕得要命,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每次见他都低着头,跟他说话,视线都擦过他肩头躲闪过去。 萧暥搞不懂,他有这么可怕? 他觉得经过这一阵努力洗白,他的名声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为什么这曹璋见他还一副如避蛇蝎的样子? 莫名地有点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萧暥道:“好吧,先等程牧消息。” 云越大松了一口气,又听萧暥道,“五天,如果五天还没有消息,我把京里的事情解决了,亲自去找她。” “主公,我跟你一起去。” 萧暥无语:噢,这又肯去了…… 再一次佐证魏西陵说的,忠犬。 他瞥了眼云越清俊的脸,心里又开始不着调了:他这是什么品种?这么粘人?贵宾犬?哈士奇?泰迪? 云越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四六不着的,见他脸有倦容,眼神还有点飘忽,就赶紧勤快地吩咐下人打来了热水,侍候他洗漱。 萧暥实在没力气了,就随他拾掇,心道这封建社会的帝王将相都是寄生虫吗,自己全手全脚却要别人侍候…… 腐败,太腐败。 夜里,萧暥躺在床上,浑身乏力,可脑子里却依旧千头万绪停不下来,一会儿想到小嘉宁不知道现在哪里,投宿客栈会不会遇到登徒子?一会儿又想这两市的火灾,不知烧成什么样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肚子饿了…… 他看了眼窗外,已是夜色沉沉,约莫都过了戊时,总不能这个时候猫进厨房里找东西吃吧?搞不好会被当成贼的。 而且这是古代,厨房里也没有冰箱啊?灶头一熄,你上哪里觅食去? 萧暥在床上翻了个身,无比怀念小区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 孜然烤翅、脆皮炸鸡、酱烧肥牛饭,再不行,来一桶方便面也好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窗户轻轻扣响了两下。 谁半夜三更敲窗户?不像正经人啊?难道这驿站还闹鬼? 他顿时警觉起来,摸出床头的柳叶刀,利索地藏进袖子里,然后披衣下地,点了一盏灯烛,走到窗边,谨慎地推开了窗。 窗外漆黑一片,屋檐下稀稀拉拉几点寒星。 只见魏瑄像只小夜猫一样趴在窗沿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被他手中的烛火映地熠熠发亮,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倒影进眼底。 萧暥一愕:“殿下?” 魏瑄也是一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暥‘衣冠不整’的样子。 他没有束发,泼墨垂云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衫,随意在肩上搭了一件外袍,看上去是刚刚起身。 他的手中托着盏灯,烛光映着修长清劲的手指剔透如玉。他隽秀的脸容在清幽的烛火下影影绰绰,一点烛光落在眼底,恰似墨玉熔金,清宁又温柔。明明发丝微乱,眼神涣漫未醒,衬着那一身白衣,竟莫名生出矜雅庄凝来,皎洁清致,恍然若神。 魏瑄有点缓不过念来,只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挑这个时候来,实在是非常地不合时宜啊! 但他也没有办法,他怕被桓帝发现,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才敢溜出来。 “将军,我……”寒夜里,他觉得嗓子有点干。 萧暥见他一张小脸冻得发白,手里好像还拎着个藤盒子,赶紧给他开了门,又谨慎地看了看门外,轻道:“进来罢,外面冷。” 大概因为翻墙越院,魏瑄连鞋都没穿,只穿了一双白袜,应该是怕鞋子踩到屋瓦上发出声响惊动守卫。 萧暥有点哭笑不得,这是哪一出? 就听魏瑄道,“白天都是我不好,给将军惹麻烦了。” 萧暥其实有点方,所以这孩子半夜三更爬墙是……来向他道歉的? 这可是武帝啊,让武帝给他这个乱臣贼子道歉? 萧暥连忙说道没事,赶紧让他先坐下,又给他找了双鞋子。 魏瑄皱着眉道:“都怪我,是我不该帮皇姐逃走的,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不会遇到什么坏人吧?”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你不用解释,只要给他点时间,其中利害关系,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萧暥安抚道,“殿下放心,臣已经派人去找她了。” 魏瑄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萧暥最趟不住他这幅盈盈楚楚的小可怜表情。 这孩子以前倔得很,怎么抱着他哭过一回后,就像解锁了什么新功能? 一做错事就是一副我知错了外加泫然欲泣的神情。吃定他最见不得人女孩子哭了是不是? 这女孩子哭是梨花带雨,可这魏瑄一双大眼睛烟水溟濛,都不需要真哭,只要微微蹙着眉,就已经是莹莹烁烁我见犹怜。 他微微躬下身,一手搭着魏瑄的肩膀上,温言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殿下要跟我商量,好吗?” 魏瑄赶紧使劲点头,然后他转身拿起带来的那个藤盒子。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将军,这驿站的伙食太粗,一定不和口味罢,我给将军做了些点心。” 什么?武帝?三更半夜跑到厨房给他做宵夜?这什么情况? 萧暥一时有点懵。 但是当盒盖掀开的时候,萧暥什么念头都没了,香! 说是点心,其实还有几道清新的小菜,色泽鲜香,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魏瑄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上:“嗯,这驿馆材料有限。所以做得不好……” 这还叫不好……那好的得是什么样啊? 魏瑄给他乘了满满一碗菌菇骨肉汤,忐忑地问:“尝尝吗?” 萧暥吃了一口,简直是泪流满面啊,这味道不要太好噢! 自从穿越到了古代,还是个乱世,要调料没调料,做菜基本就是把食物弄熟了。 这鲜香可口的骨肉汤,对他来说,简直是遥远家乡的味道啊!!! 这魏瑄就算将来不当皇帝,做个大厨都能名满天下。 见他吃地香甜,魏瑄算是长舒一口气般,坐在桌边托着腮看他。 他的容颜温润和煦,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烛光下清韵流淌,魏瑄悄悄打量了一下,丰盈顺滑,竟垂至腰际。 不由暗暗心想,真是比女子还好看,每天梳头会花很长时间吗? 萧暥看他坐着发愣,问:“殿下不吃吗?” 魏瑄才回过神,赶紧道,“哦,吃饱了。” 其实萧暥也吃饱了,他就是馋。 照理说,晚上吃那么多,不运动得长胖,可他实在太久没吃顿好的了,心道胖就胖,正好养肥了过冬。 他风卷残云地把菜色点心都吃完了,才满足地揉着腰,唔,快直不起来了。 萧暥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殿下这做菜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难道武帝的授业老师,文渊阁大学士卫宛是入错了行的厨子? 魏瑄道:“我娘亲。” 萧暥一愣,他娘亲不是番妃吗?不是在他出生后就去世了吗? “是抚养我的娘亲李容华,她是民间选秀进的宫,做的菜特别好吃,先帝也喜欢吃。我就偷偷学了点。” 萧暥知道武帝是天才,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倒不奇怪,但是既然连幽帝也喜欢吃李容华做的菜,她就算不得宠,在宫中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为何魏瑄小时候会备受冷遇呢? “那后来呢?”他问。 魏瑄眼神一黯:“后来娘亲被人陷害,去世了。”他忽然咬了咬唇,闷声道,“我讨厌王家的人。” 什么?萧暥一愣。 难道说李容华是被王家的人害死的? 他心思转得很快,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 《庄武史录》有写。幽帝的皇后王妁,出身盛京王氏。 书上说这王皇后自视父兄撑腰,非常跋扈,嫉妒心极强,幽帝只要稍微表现出对后宫的哪个女人有好感,她就会立即指使人暗中下绊子陷害。把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 所以,魏瑄的养母李容华,十有八九就是被王皇后害死的。 这么说武帝居然跟老王家有仇? 根据武帝君王报仇十年不晚,连本带利千倍奉还的个性,能让武帝恨上,怎么着将来这待遇也得和原主差不多了? 他倒是有点同情隔壁老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暗涌 冬夜里, 月光黯淡地照着一片屋檐。魏瑄像一只敏捷的黑猫, 三两下纵跃上屋檐。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 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寒夜里, 温暖如春。 那一头,萧暥掩上门, 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经过他这一阵不遗余力刷好感, 小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武帝在史书上虽然是喜怒无常, 刻薄寡恩,但还不至于今晚给他送好吃的, 将来又要把他千刀万剐那么精分吧? 只要他将来不去做原主曾经作死的事情, ——最主要就是两件事, 杀桓帝和紫湄夫人。 桓帝是魏瑄的亲哥哥,这人再不地道也是魏瑄的亲哥哥, 而且杀桓帝那可是弑君谋逆的大罪,也只有原主那种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才做得出来。 紫湄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魏瑄最心爱的女人啊! 原主不是太肆无忌惮就是脑壳被驴踢了, 才会处决她! 萧暥表示莫说贺紫湄是夷人,就算是外星人,我也绝不干涉你们恋爱自由哈。 别说杀不得,将来若看到贺紫湄最好还是绕着走, 不但是贺紫湄,见到武帝的三千佳丽都要闪远点。 因为原主还有一桩大罪, 他特么的把武帝给绿了!绿了! 原主这货绝对是旷世奇葩, 还是三千年一遇的极品。 萧暥到现在也想不通,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以他这模样这身份,想要绝代佳人投怀送抱也不是难事吧?这货为什么还要去勾引武帝的妃子?合着他觉得偷情比较带感?比较刺激? 萧暥表示,将来他一定会洁身自好,我就是再缺妹子,小魏瑄你的三宫六院数千佳丽,我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嗯,保证不会让你头上长草。 他靠在床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想着想着,终于扛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沉沉睡去了。 *** *** *** 月光下,一道灰影闪进了桓帝的屋子。 那个人瘦小得像一条溜滑的泥鳅,正是桓帝的密探奉祥。 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在桓帝耳边说了什么。 桓帝刚才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神色,猛地眼皮一跳:“阿季?这个时候?他去萧暥房里做什么?” “小的一直在盯梢,晚上萧将军只喝了碗粥,晋王是给他送宵夜去。” 桓帝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送宵夜?” “是。”奉常低头道, 桓帝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干笑了几声,尖刻道,“看不出我们萧将军还挺矫情,这馆驿的饭菜粗硬了点,他就吃不下去了,他这样子能打仗?” 奉祥低着头,瞥了他一眼,没敢吭气。 桓帝转着手中的云珠,沉默片刻,又阴恻恻道:“好个亲弟弟。” “陛下,晋王和萧将军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坏事。”忽然,墙角里传来一道幽森的声音。 一旁的奉祥猝不及防,肩膀一抖,循声看去。 只见灯光的阴影下,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奉祥吓了一跳,刚才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存在,就好像那人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话。 那人的五官像是被磨平后,又重新蒙上一张面皮,再画上眉目口鼻,所以整张脸没有凹凸,没有轮廓,也就没有喜怒。 这个人是明华宗的修士无相。 在郑国舅兵变被剿灭,皇后死在狱中后,桓帝在衰颓不振中开始笃行明华宗。而这位无相大师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此人见解高深,又懂得卜算方术,很快得到了桓帝的信任。 “大师为何这么说?”桓帝问。 “晋王是陛下的弟弟,血浓于水,无论萧暥再怎么拉拢也改变不了这点,所以陛下非但不能因此怪罪晋王,还要好生安抚他,让他知道亲兄弟的情谊绝非任何外人可比,晋王的心还是向着陛下的。” “向着朕?”桓帝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能替朕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多了,他和萧暥走得越近,反倒是陛下的机会。” 桓帝冷笑:“阿季不会,上回他和萧暥同车,朕只是让他看看萧暥桌案上的往来文书,结果你猜他跟朕说什么,他说这非君子所为?合着他是要当君子的,所以如果是让他当朕的耳目,打探萧暥的动向根本不可能。” “谁说让晋王去当细作的,太大材小用了,”无相笑了一下,“将来陛下就知道了。” 桓帝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朕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大师。” 无相道,“陛下对我有疑虑。” “那是当然的,你说可以驱使狼群。说不定这次能在野猎里趁着混乱除掉萧暥,但结果呢?大师倒是确实召唤来了那么多狼,可是它们都不听你的,该出现的时候不见踪影,不该出现的时候,全跑出来了,差点害死阿季。” 无相沉着脸:“是我失算了。我没料到,狼王会出现在这鹿鸣山。” “狼王?”桓帝一抬眉。 “就是那晚惊了圣驾的那头黑色巨狼。” “惊驾?朕有受惊吗?”桓帝不屑地站起来,摆摆袖子轻蔑道,“只是那畜生奇怪得很,一直盯着阿季,朕忘了问是不是他把这畜生的一只眼睛弄瞎的吗?” 无相道:“陛下,就算瞎了一只眼睛,狼王依旧是狼王,不是什么畜生,一旦狼王出现,群狼就不会听我的号令。” 桓帝吃惊道:“你是说,狼群招来后不听你的话,是因为狼王也被你招来了?所以它们都听狼王的?” 无相肃然道:“我哪里召唤得动狼王啊,这狼王都消失了近百年了,居然在这里出现。我也是惊骇莫名啊!” 桓帝随便问道:“既不是你招来的?那是谁?” 无相摇头,“毫无头绪,也可能是狼王自己出来的,但如果它真是应着某人的召唤而来,此人的玄术修为,远非我辈能比了。只能是……” “是什么?” 无相脸色发青,道:“邪神。” 桓帝哈了一声,表示无稽之谈,“大师不要跟朕说这些虚的没用的,朕请大师来是为朕排忧解难。是问社稷大事,不是问鬼神之说,大师切莫要忽我。” 听他那么说,无相倒也不急,问道,“陛下眼下之忧,不就是萧将军吗?” “你说道点子上了,朕心中的大患,不是什么狼王,除非狼王能帮我除掉萧暥。” 无相想了想,上前谨慎道:“陛下发现了没,萧将军这些日子变了很多。” 闻言,桓帝眼皮微微一跳,“你也察觉了?” 其实早在萧暥请魏瑄同车时,桓帝就察觉到他的不同。 以前萧暥锋芒毕露,锐意逼人,每次见到他,都让桓帝觉得透不过气来,尤其那双眼睛,神采飞扬,邪魅恣意。使得他整个人就像一柄见血封喉的利剑,好像靠近一点就会被锋利的剑风割伤。 这个人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收敛。什么事都敢做,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纵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 而现在的萧暥更像是利剑入鞘,韬光韫玉,让人觉不出危险。 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似乎如早春的湖水般淡然温润,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不知通向何处。 那是桓帝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沉默了半晌,桓帝道,“大师可知道,萧暥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无相道:“郑国舅之变,京城流血,皇后之死更是引得天下汹汹,他大概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桓帝眉头一簇,“什么?” “剑太锋利,容易伤人,也会自伤,只有藏锋含锐,柔中带刚,才能所向披靡。”无相前行一步,道,“陛下发现没有,这次秋狩后,萧将军诛灭郑国舅的那场京城血夜,已鲜有人提及了。众人只记得他孤身历险,不但救了阿迦罗世子,还救出了晋王。” 桓帝咬着牙根,阴沉道:“大师所言没错,他这一波邀买人心玩得真是漂亮,连朕的小皇叔这么心如明镜的人,都被他蒙蔽了。更不用说其他人,前天夜里,曹满只是和他喝了一顿酒,就送给他了七百匹凉州马,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萧暥身边,现在那曹胖子对朕是是避而不见,连朕派去联络的使者,他都推三阻四各种搪塞,真是个摇摆不定老奸巨猾的家伙。还有那个北狄世子,一夜春宵帐暖风月无边,次日就送了萧暥五千匹草原战马,白送!世子真是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萧暥得了这些战马,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无相垂着眼皮:“陛下慎言,无中生有之事切不可妄语。” 桓帝阴阳怪气道:“难道他们没做……?” 无相道:“这是我跟陛下要说的第二件事。” 桓帝歪起一边嘴角,眯着眼道:“我以为大师你四大皆空。没想到……” 无相看都没看他,依旧面无表情:“是那日我观萧将军的气色,他那晚应该是发病了,只是在人前极力抑制病痛而已,还有,今日萧将军也不是矫情嫌弃饭菜差,而是他真的体弱,一个人身体衰弱道一定程度,是吃不下这些粗硬的东西,所以,向来大病之人只能喝稀粥。 闻言桓帝皱眉不知在想什么,思索许久后面露失望:“所以那晚阿迦罗是在照看萧暥?什么都没做?” 无相叹气,没想到这个皇帝还在想这些绯色秩闻。 这个皇帝能帮他成就大事吗? 但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他道:“我的意思是,此次秋狩,萧暥虽然收买了人心,得到了战马和盟友,但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我观他的气色比以往更差。这样损耗下去,他活不长久。” 桓帝一晒手,“大师的意思,是让我跟他比谁活地更长,谁把谁耗死?”然后一嗤鼻,“真是高见。” 无相道:“当然不能干等,只要我们再点一把火,一把不够就两把,三把,早晚会让他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桓帝一喜:“大师觉得……经过这一遭,他身体真有这么差了?” 无相道:“萧暥自己清楚,他虚弱的身体是他最大的弱点,所以他习惯了隐匿病情强撑着,陛下看着吧,等到了京城,他稍为休息下来,必定伤病齐发,这个时候,我们再给他致命一击,绝不能让他有机会缓过气来。” 桓帝有点急:“那我们当怎么做?” “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 桓帝问:“什么机会?” 无相道:“现在京城里王祥等人不是闹得很凶吗?陛下不妨暗中支持,推波助澜。” 桓帝:“王祥?此人不成气候,只会坏事。” 无相道:“王祥虽不成气候,但他是盛京王氏的人,当年萧暥借兰台之变盛京被毁而迁都大梁,盛京王氏骤然失势,王戎和王勋他们就真的咽的下这口气吗?要扳倒萧暥,陛下需要盟友,魏将军虽然是王室宗亲,但为人磊落,无法相谋,曹满老奸巨猾,见利忘义,脚踏两头,不值得结盟,只有这盛京王氏,既有实力,还是陛下母亲的亲族,比起曹满之流可是强多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平乱(倒V结束) 大清早, 萧暥看着桌上那盘硬得可以砸死个人的馒头, 舔了舔嘴唇, 挣扎着吃还是不吃。 明显这馆驿里没有病号套餐, 他默默拿起勺子,打算还是就喝碗粥算了。出门在外, 不能太讲究。 就在这时, 秦羽大步如风地推门而入。显然他已经接到了京城的加急文书, 以及嘉宁公主逃跑的消息。 萧暥立即道:“大哥莫急,我已经派程牧沿途去找嘉宁公主了, 一有消息就会立即回报, 至于京城的事情, 我骑马先行回京,把这事儿料理妥当, 大哥随后再护送陛下回京。” 秦羽道:“我不急,但是这次我去, 你护送陛下回京。” 萧暥抬了抬眉, 立即想说什么,被秦羽阻止了。 “这回听我的,你身体尚弱,还是乘车回去, 我常年鞍马,就算在马背上都能睡。” 萧暥道:“那么大哥打算怎么处理京城闹事的这些人?带兵镇压?” 秦羽:“难道不是?” 不镇压, 还跟他们讲道理噢? “这些豪强大族家底深厚, 盘根错节, 直接镇压,一来会和他们结怨,如今天下未定,四面诸侯虎视眈眈,我们还需要这些豪强的支持,二来,大梁城里街巷纵横,大军进入,杀鸡用牛刀,使不出力。而且这两个人在打架,我们是去劝架的,不是跟着一起打的。” 这一席话,说得秦羽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而且萧暥猜测,秦羽这人看起来勇猛,其实仁厚好忽悠,这帮人应该也不怕秦羽,对原主却很犯怵。 毕竟原主作风狠辣,手腕又邪得很,所以他去了,凭着原主的余威,都可以镇得住场子。 而且萧暥还有一点点私心没有说:他实在不想留下来陪着桓帝啊! 每次遇到桓帝这奥斯卡影帝,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桓帝还不停赐他花里胡哨的锦袍,不是摸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就是用意味不明的眼光阴恻恻地打量他,简直一身鸡皮疙瘩啊!! “彦昭,既然你都打算好了,就照你说的办吧。”秦羽叹了口气道。 秦羽走后,萧暥怕他改变主意,立即对云越道:“你挑选数十锐士,备马。随我即刻返京。” 冬日里天气寒凉,这几句话的功夫,桌上的粥已经凉了。 萧暥瞥了一眼,好了,都不需要纠结吃什么了。 *** *** 一路狂奔,只花了大半天就到了大梁城外。 远远的就能看到城市上空升起的浓烟,看来火还没有熄。 一路上不时有拖家带口出城避难的老百姓。城外的客栈也住满了人。 萧暥很快看到了半个月前他跟刘武住过的福源客栈,此刻客栈里里外外,连院子里,墙根下都挨挨挤挤的都是难民,就像早高峰的地铁站。 客栈里住不下那么多人,就只能在墙根下凑合了,毕竟寒冬里有一堵墙多少可以挡点儿风。 “曹璋,你去北大营调配一些军帐来,给这些难民搭建临时的住所。”萧暥道。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个纤细的声音:“哥……哥哥。” 然后马缰似乎被什么挂住了,那声音道,“你是那天那个买竹马的哥哥吗?” 萧暥低头看去,就见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子,一只手费劲地攀着他的缰绳,抬起的小脸蛋又红又黑。他顿时想起来了,就是半个月前卖他竹马的那个小姑娘。 那天他到客栈的时候,脸上的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原主这姿容又刹是惹眼,所以这小姑娘对他印象深刻。 萧暥下了马,温言问道:“怎么只有你?弟弟呢?姥姥还好吗?” 他连日赶路,声音中带着一丝低哑的倦柔,听着莫名地温煦可亲。 那小姑娘闻言哇地一声就哭了,抽噎道:“姥姥救出来了,但弟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哥哥,他会不会出事?” 萧暥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别怕,我这就进城了,帮你找到弟弟。” 他那声音本来就温柔好听,这哄起来更是听着人心头酥软。 连一旁的曹璋都听得杵在那里。 萧暥便对他道:“这孩子和她姥姥,你去安顿一下,老人双目失明,给找间客栈房间。” 那小姑娘抬头看了看曹璋奇特的抽屉下巴,又有点害怕地看了看他。 “放心,这哥哥是好人,你跟他去吧。”萧暥道。 这曹璋后勤工作总应该能处理好吧。 安顿好小姑娘后,萧暥重新跨上马。 云越瞥了眼那个牵着曹璋的手还屡屡回头看的小姑娘,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主公何时认识的?” 萧暥驱马进城,随口道:“上次安阳城回来。” 云越蹙眉,“这姑娘长得普通。” 萧暥一愣,这小子想什么呢? 即刻表示‘你家主公没有吃嫩草的爱好’。而且按照原主十三岁就成了桃花渡的‘常客’,说不定他还喜欢比他大的? “她喜欢你。”云越的结论和刘武出奇一致。 然后他还一脸嫌弃地表示,‘当小妾都太小,而且长得也普通’ 萧暥无语,知道这小子又要进入脑补模式了,遂不去睬他,一马当先进了城。 *** *** *** 大梁城的情况比他想象地更严重。他才离开了十多天,这地方成了匪窝吗? 东西市已经被烧成了平地,一片残砖废瓦里,好几路人马乱哄哄地砍杀在一起,个个凶神恶煞,匪气十足,混战正酣。许多人身上脸上都血糊拉搽的,也分不清彼此的服饰了,见人就砍,跟疯狗一样,连自己人都咬,完全是杀红了眼。 而且这些私兵里很多人都有案底前科的,纪律性不强,不但是砍杀,开始发展成趁乱破打劫街坊百姓,不开门就踹,放火烧屋。 这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 萧暥皱了皱眉,对云越道,“去北大营调兵。” 他随身只带了几十个锐士亲兵,直接去了京兆尹衙门里,毕竟抓人维护秩序,他们应该业务比较熟练。 这会儿大梁城闹得那么凶,难不成是京兆府的衙门大牢都塞不下人了? 可是当他一跨进京兆尹府,就是一愣,这也……太清闲了吧? 只见京兆尹孙霖正不紧不慢地写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小厮拉着胡琴唱小曲儿。 那孙霖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那么快赶回来,脸色顿时一变,赶紧挥挥手让唱曲儿的出去,然后一脸苦相道:“萧将军,你总算回来了,这东西市都被烧了,这会儿,京城豪强李重家的私兵和王祥家的私兵还在打,还搅进了九州风雷堂的势力。三股人马,混战呦,吓死人了。这不,我正在写奏疏么。” 写奏疏?这会儿外面都火烧眉毛了,还写写写!别说写奏疏了,就是写天书也没用! 萧暥是明白了,看来这货什么都没做。 以往原主是太彪悍,所以这大梁城的各股势力都一直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京兆尹没什么事可以做,清闲惯了。一旦真遇到事情,两眼一黑,只知道写奏疏,等着别人给他擦屁股。 然后他再看衙门里,差役都晃荡着两手没事干,有的在屋檐下打起了瞌睡,有的干脆在衙门廊下赌起了六博。 这什么情况?古代的国企?上班三件事,喝水看报噶珊瑚。 哦,他们更厉害,还赌上了? 萧暥也实在得很,罚就不罚了,他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数十个随身亲卫,缺人也缺钱,于是直接手一挥,见者有份,赌资全部没收。 然后所有人跟他干活去!干得好,钱就还你们。而且抓住那些打砸抢份子,罚单随便开噢! 经济利益加物质刺激,一众赌徒顿时眼睛都红了,个个精神抖擞嗷嗷叫,屁颠颠跟着他去平乱了。 萧暥清点了一下人数,大概有百来人,唔,一支城管大军有了!还是眼睛通红战斗力爆表嗷! 可是当他带着人马抵达战场的时候,他深刻意识到了什么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他这支临时拼凑的城管大军,顿时蔫了。 这……哪来的正规军? 只见数百披甲执锐的武士,这装备一看就老烧钱啊,萧暥有一种北宫皓重出江湖的既视感。盔甲居然是金灿灿的,无比得炫目。先不提实力如何,视觉效果绝对震撼。而他们的敌对方,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刀枪棍棒,流星锤,龙须钩,三节棍五花八门,什么武器都有,连空中还飘散着呛人的石灰粉和不知什么臭烘烘的味道,二氧化硫?萧暥心道。 他吸了几口气,觉得肺都有点难受,这烟有没有毒?还上生\化武器了? 他这念头还没转过,紧接着,就听到街道那头传来隆隆的轮子滚动声,他循声望去,终于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居然是云车和投石机!比他在安阳城看到的还要硕大!这攻城的装备都上来了是要闹哪样? 只见云车被改装成了一辆指挥车,高高在上地坐着一个人,那人细眼白面,长得像个胖头鱼,身穿精细的盔甲,手中却揣着把折扇,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萧暥注视了他片刻,琢磨着他到底是要抖威风?还是装风雅?装逼还装出行为艺术来了? 等等……这胖头鱼是谁? 随即他就看到那人身后还挂了面旗,仿照着将帅出征的军旗,当中龙飞凤舞写了个 ‘王’字。 乍一眼看过去,萧暥一懵。 呦,还是方正舒体? ……挺潮的噢! 只是这旗子树立的角度实在还不太友好,从萧暥这边看过去,那旗子就像插在那胖头鱼脖子上,货真价实的‘插标卖首’。 只见那王祥拿着扇子,随手往人堆里一指。顿时雨点般的石头就向街面上斗殴的人群砸去。 这不是打仗来的,这是拆迁大队来了啊! 这碗口大小的石头,砸到人头破血流,砸地上一个坑,砸屋子就直接开了天窗! 这特么丧心病狂啊,这样打,连自己人都一块儿砸死砸伤一片了罢? 萧暥心道,可不能让他这么砸下去,不然这大梁城就要被砸成月球表面了。 “住手!”萧暥喝道。 可这场面乱哄哄的,一个人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于是他下令身边的衙役们齐声喊停,并鸣金示警。 事实证明这对杀红了眼的暴徒完全没有用,你个京兆尹算老几啊。人家根本看都不看你一眼。 萧暥静静想了想,一抬手。 旁边的亲卫立即会意,将弓箭交给他。 萧暥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微微偏了下头。 在一众差役的注视下,嗖的一支羽箭穿云而出,将高车上那耀武扬威的胖头鱼的头盔连同那面方正舒体的帅旗一同钉在了车上。 那胖头鱼顿时吓得瘫倒在座椅上,变成了一条咸鱼。 另一方风雷堂的人目瞪口呆之后,朝李重比了个大哥厉害啊老子服你的手势,乘机一拥而上疯狂反扑。 萧暥不紧不慢,搭弓引箭,又是一箭疾驰而出,一连穿过三个暴徒的发髻,几个大汉脑门磕在一起,撞得嗷嗷直叫,被像糖葫芦一样窜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所有人好像都明白过来了。 这手段,还有谁? 就在这时,云越也赶到了,“启禀主公,王宅,李宅,以及风雷堂总堂都已经被包围。一干人等全部拿下候命。” 萧暥点头,干得好。 他是料定了,这些豪强家族带着私兵出来干架,家宅里守卫空虚,一拿一个准。 “全部拿下,送到京兆衙门。” 他的声音并不响,可是此刻四周是出奇地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王祥反应最快,在云车上,歇斯底里喊话道,“将军,我家里有六十岁老母,孀居在家,经不起惊吓,还请将军放过!” 萧暥心道,特么的这老套的台词都拿出来忽悠我,当我不知道你把孀居的老母扔在乡下,这家里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倒是真的。 旁边的李重一听如醍醐灌顶,立即唉声道:“将军,我家有六十岁老父,也是孀居在家……” 萧暥一愕。 这个……情况就有点复杂了。 老父?孀居? ……你确定? 敢情这些酒囊饭袋,字都认不全,李重那货根本不理解孀居是什么意思? 云越被他逗乐了:“你放心,你家老父,我们不敢娶。” 萧暥扫了他一眼,云越摸了摸鼻尖,乖乖闭嘴了。 萧暥道:“要我放了你们家小也行,你们立即放下武器,自己到京兆衙门去认罪。” “认罪?”李重面色一惨,“要坐牢吗?” 王祥闻言,顿时脸也青了。紧张地看向他。 萧暥道:“不用坐牢,但是得交钱,至于交多少,等我清点了这次的损失,还有这安顿善后的银钱也都要你们两家出,可服气?” “服气服气。”李重赶紧道。 萧暥看了看王祥,王祥虽然不甘心,咬了咬牙道,“全听将军的。” “还有,你们把名下所有宅子空出来,安置受灾的百姓。” “是是” 这王祥和李重听说只要交钱就放人,顿时是如释重负。 萧暥也不想和这些豪强大族结仇,把这场乱子平息下去,再让他们出点血,长点记性就是了。 把这些事料理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东西市的赈灾和救人工作。 火还没有熄灭,不时有烧断的梁柱砸下来,扑腾起一片火苗。火势还蔓延开去,烧毁了安康里和清平里的民居。几百户人家已经成了一片碎砖残瓦。 这古代又没有消防车和高压水龙头,只能靠水井和护城河运过来的水,灭火效率极其低下。 萧暥没辙了,只能亲自坐镇指挥那些衙役和士卒,一边灭火,一边搜救。这一忙,就忙活到大半夜, 萧暥从猎场到京城,连轴转没停过,只觉得浑身上下累得都麻木了,头疼欲裂,胸口更是像堵着一块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等到火终于熄灭了,天都蒙蒙亮了,他才回府休息。 “云越,你也回去休息罢,不用跟来。” 这孩子都跟着他忙了一晚上了,嗯,加班工资我可不开啊,我穷。 萧暥脑子里没正经地想着,才走出几步,忽然心口一阵绞痛,他仓皇扶住一旁的亲卫,但一股鲜血还是猝不及防地从口中涌出。 “主公!” 他只觉眼前一黑,胸中翻滚的血气和剧痛就将他淹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谢映之 萧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般灼痛, 嗓子里苦涩的药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 让他觉得喘气都有点困难。 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想,什么病是像他这样的? 重症肌无力?半身不遂?中风偏瘫? 算了, 越想越凉…… 他还是盼着自己点好吧。 比如, 有没有人给他做好吃的啊?他可是病号啊。 那天早晨他匆匆离开驿馆回京, 可是连冷碗都没喝上,到现在,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睁开眼睛, 就看到秦羽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 他的眼中掺着血丝,看来是熬夜了。 “彦昭,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秦羽急切道。 “唔,我没事, 什么时辰了?”他说着颤巍巍就想要地起身。 秦羽赶紧伸手搭着他的肩, 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靠在床榻上,才道,“刚过了巳时,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这台词还真熟悉……萧暥脑子里不着调地想着。 看来他饿了四天, 难怪浑身都没劲,他问,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陛下和晋王平安回宫了吗?” 秦羽道:“东西市以及附近安康里、清平里等几个里坊的废墟已经在清理了, 伤者也陆续救出, 大多是受了轻伤,虽然看起来血糊拉搽的,但多数都不碍事,到医馆包扎一下就能走了,就只有几个重伤的还住在医馆,命应该能保住,至于陛下和殿下都已经回宫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病。” “哦,还有件事,”萧暥攀着秦羽的手臂道,“大哥帮我找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姐姐是在城外卖竹马的,若是发现,带来见我……” 秦羽不解,“彦昭,你认识那孩子?” 萧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 秦羽点头,“我这就吩咐下去。” 交代完所有事情,萧暥才缓过一口气,正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没? 他饿了四天,不该有点营养套餐慰劳一下吗? 还没等他开口,秦羽就转身就从徐翁手中接过一大碗黑黢黢的药汤,“来,喝了。” 萧暥:…… 他屏住呼吸,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苦得发慌的药汁喝了下去。只觉得这胃里是翻江倒海,拼命忍住才没吐出来。 这药是纪夫子开的,因为味道太苦,平时云越煎药时都会给他添一些蜂蜜进去。 他这大哥太实诚了,什么调料不加,原汁原味,熬得还特么地浓,喝到口里,苦在心里,苦得他掏心挖肺怀疑人生啊! 萧暥刚才好不容易喘过来的一口气,顿时又蔫了下去。 连想说什么也忘记了。 缓了半天劲,他才有气无力道,“大哥,那……云越呢?” 还是小媳妇好啊…… 秦羽道:“出去给你找大夫了。” “什么?”萧暥一愣,找大夫? 秦羽道:“你昏迷不醒,他急得整天在外面找大夫,别说是大夫了,这两天方士都来了好几拨,又是敷药又是画符……” 萧暥这才发现床头好像贴着奇怪的东西,揭下来,是一道朱砂画的符咒。 萧暥叹了口气,封建迷信要不得啊!这云越还信这种玩意儿? 秦羽道,“大夫说你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次醒不醒得了。但你水米不进,药也灌不下,这不他就急疯了,所以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萧暥:…… 这是典型的病急乱投医啊。 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他这病,寻常的大夫根本治不了,更别说什么半吊子的方士了。 纪夫子都说了,他这病是残毒损伤心肺,深入血脉,只能靠自己保养,切忌劳累,损耗过度,急火攻心。好好休养当个闲人,或许还能能苟延残喘。 想了想,还真是惨…… 如果说他是身处在一个清平世道,倒是大可以悠游岁月,好生休养,可这是个乱世啊! 举世满朝皆虎狼,他敢休息吗?敢放松懈怠下来吗? 不但不能松懈,还要硬撑着一口血都咽下肚里。 否则一旦让人揪住弱点,别说小命保不保得住,搞不好要被一群恶狼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可不指望秦羽能保护他,他这大哥为人厚重,但乱世里讲的是尔虞我诈,多的是明枪暗箭。 所以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有保住周围人的命,还是要靠他啊。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再艰难也得撑下去,活下去。 不过比较乐观的是,他这个身体每回犯病,只要当时没死成,缓过一口气来了,那就还能再蹦跶好一阵子噢!其实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嘛! 他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徐翁进来禀报道,“陛下召大司马进宫,询问东西市的重建事宜。” 桓帝召见啊…… 萧暥顿时一阵鸡皮疙瘩,非常同情地对秦羽道,“既然如此,大哥先去回话。” 秦羽还是犹豫,“但彦昭你……” “大哥,我没事了,若陛下问起我,就请他放心就是,”萧暥想了想又道,“你若不去回禀,怕陛下又要生出别的想法,我这里还有徐翁在。” 秦羽点点头,“外面的事有我,这些日子你就别过问了。好好休养。” 秦羽走后,萧暥靠着床头真的养了会儿神。 但一边又闲不下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未交待的事情。 就在这时,徐翁走上前,手中端着个漆盘,“主公,吃点东西吧,下厨刚做好的。” 萧暥瞥了一眼 清汤寡水的一碗粟米粥。 他皱了皱眉,莫名怀念起那晚馆驿里丰盛可口的小菜啊。小魏瑄现在已经回宫了吧…… 他道,“那个……能加点菜吗?榨菜也行啊。” 榨菜? 徐翁一懵,反应过来,笑道,“主公是说黄齑?” 萧暥想了想,大概就是榨菜的意思? 徐翁笑道:“主公身体还虚弱了,等养好了,再吃好的。” “唔。” 也就是说没有咯…… 萧暥舔了舔嘴角,清苦的药味还没有褪去。 “徐翁,那把我带回来的那包梅子拿来罢。” 算了,没有菜就嗑点零食吧。 这东西腌制得十分入味,就着粥吃鲜嫩可口,倒是正好。 他这边正苦哈哈地磕着梅子当榨菜吃,这时房门开了,云越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醒了,云越又惊又喜,萧暥简直以为他要哭出来了。 三天不见,这孩子一身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熠熠,看来他这几天也是强打着精神到处奔波。 “主公,大梁城里来了位神医,”云越振奋道,“听说他已经到了医馆,正在给给受伤的百姓治病,我这正打算去请他。” ……神医?谁? 萧暥立即拽住云越问,“等等,先别去,告诉我那人如何称呼?” “哦,人称纪夫子。”云越道。 萧暥恍然,老爷子云游天下行医,见这大梁城糟了灾,于是便奔过来了。 萧暥道,“你先别去,这老爷子脾气倔得很,你请不动的。” “可是……”云越眼睛发红。 “你总不能把人绑来罢。”萧暥说着看了看云越的脸色。 好嘛,这小子真的有这打算…… “行了,我自有办法,你先替我去做件事。” *** *** *** 萧暥当然不是真有什么事需要云越去做,只不过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开。 因为他不能这样去见纪夫子。纪夫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萧暥,但如果他知道了,还会睬他吗? 萧暥心里没底。 好在刚吃了碗粥,稍微攒了点力气,他挣扎着起身,翻出去安阳城的那身布衫穿上,偷偷从小门溜出了府。 这段路他走得很是费劲,一来大病未愈,浑身乏力,脚步虚浮,犹如风中飘零之叶。二来,他还不能坐车。 因为大梁城经这一遭,地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有掉落的断木残砖拦着路,乘车要绕道拐个九曲十八弯,所以他选择走路。 好在古代的城市,尤其在乱世,人口有限,大梁城规模不算大,他走走歇歇,花了几刻钟就到了那条燃灯巷。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当时给他做易妆术的师傅,让他做了个当时一样的妆容。 这一来一去差不多就耗去了近两个时辰,等到他到医馆时已经是午后。 医馆里的伤员不少,但情况比安阳城那会儿要好多了。就像秦羽说的,大多数人是轻伤。 有烧伤的,砸伤的,被牵连进械斗误伤的,但伤得都不重。 这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这些私兵的战斗力不行。武力值等同街头混混水平,斗殴看上去血糊拉搽的,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到医院缝几针,出来后照样到处蹦跶。 纪夫子正在专注地给一个伤员缝合,他低着头,手一伸,道,“针” 旁边打杂的少年懵逼地看着一盒粗粗细细的针,不知道该拿哪一支。 萧暥立即上前,从针盒里取出最细的那支递给纪夫子。 纪夫子接过来,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萧暥赶紧笑了笑,“夫子。” 纪夫子一愕,随即就眉头簇起,丝毫没有别后重逢的喜悦,低头继续专注地给病患缝合伤口。 萧暥知道这老爷子就这牛脾气,站在一旁,依旧像安阳城那样替他打下手。 纪夫子诊治完毕转身,然后一言不发撩起萧暥的袖子,沉着脸把脉。 萧暥观察着老爷子不悦的神色,心里虚得很。 为医者最忌讳病患不配合治疗。尤其是萧暥这种不但不配合,还挺能折腾的。 片刻后,纪夫子板着脸,“你把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 萧暥赶紧哄老爷子:“夫子,我哪敢,你的话可是保命的。” “保命?你都快没命了。”纪夫子毫不客气道。 萧暥:…… “你可按时服药?可好生休养?” “我……休养了,休养好几天了。”三天三夜都没下过床…… “休要骗我。”纪夫子脸色铁青,“你这病已入膏肓,分明是这些日子以来损耗无度,身体不得喘息所致。你是不是最近还一直在咯血?” “前几天有过。”萧暥被他说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所以他……还能活多久? “三五年。”纪夫子毫不留情道,“好生将养,你这身体或许还能支撑三五年。你这一回凶险得很,若再发一次病,你怕是挨不过去。” 挨不过去是不是就要凉了啊……萧暥心道,深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上次纪夫子还说能活十年,好嘛,这才多少天,就打了个对折? 纪夫子一边提笔写下药方,道:“这次的药,药性更猛,你服用后,若有不适立即来此找我。” 萧暥接过药方,小心收好。 纪夫子又问,“上次我让你去晋阳找我师父,你定是没去罢?” 这个…… 不是他不想去啊,一来他根本没机会去,晋阳远在江南,千里迢迢,他当时急着去鹿鸣山保住阿迦罗的小命,哪里有工夫去江南? 二来,他是看过书的,谢映之其人俊雅孤逸,品性高洁,平生最瞧不上萧暥这种乱臣贼子,他就算拿着帖子登门拜访,这谢大名士肯不肯见他也是个问题吧? 而且易妆术也行不通,因为晋阳谢氏起于玄门。 没错,玄门,而并非是医家出身。 《庄武史录》中记载了大雍朝四大名门世家:盛京王氏,宛陵云氏,晋阳谢氏,以及魏氏王族。 他后来找云越确认过,王氏起于商贾,云氏乃开国元勋,而谢氏起于玄门名家,虽不过问朝野政事,但是天下诸侯,无不想拉拢他们。 所以易妆术这种小伎俩,在谢映之这样的玄门大家眼里,简直如同儿戏。 萧暥叹气,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活多久是多久了。 纪夫子心知肚明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丝毫都不拿自家性命当回事。” 不不不,老爷子你别这样,我还没有放弃治疗。 “罢了,”纪夫子摇头,“如今你想去晋阳,也找不到他了。” “为何?”萧暥问。 “师父他十天前离开晋阳,寻山访友去了,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何时归来。” 萧暥明白,这些名士隐者,一出去云游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甚至十几年。 他这身子最多也就拖三五年,这三五年中,谢映之会不会回晋阳,根本不好说。 “等我料理完医馆这些事,我替你走一趟罢。”纪夫子道。 萧暥一愣,什么?难道说纪夫子要为他去找谢映之? 这山海茫茫,哪里去找啊? 而且这是古代,交通闭塞,道上险阻难行,这老夫子一把年纪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实在是过意不去让老爷子为他涉险奔忙,且找到的希望渺茫。 就算找到了,谢大名士得知他是萧暥,肯不肯给他治病还是个问题。 难道要救他这乱臣贼子的命?东郭先生了解一下? 要知道,原本谢映之就是死在原主手里的啊!这说明这两人从来不对付。 他道,“夫子,我……没事的,你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喧哗。随即几个医馆的学徒仓促地架着一个头破血流的汉子跌跌撞撞进来了。 纪夫子立即站起来给他查看。 “出了什么事?”萧暥问。 一个学徒道,“清平居旁边的一堵墙塌了,把他压的,哦,听说还有人被压在下面呐。” “知道了。”萧暥拍了下他的肩,快步走出医馆。 *** *** *** 路边烟尘滚滚,有好多人围着一堆倒塌的废墟指指点点。 那里原本是一栋平房,横梁被火烤地脆弱不堪,最终垮塌下来,整个屋子像一条沉船般向西倾斜,摇摇欲坠。屋子的门被塌落的砖石堵死了。 屋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小孩的哭叫声。 周围的人束手无策。 有人道,“那屋子本来就塌了一半,大家都知道危险,走路都绕开去,偏那小孩顽劣,追着一个黄皮子似的东西就进了去,结果就在那会儿另半边屋子也塌了,刚才那汉子想从上头翻下去救人,脚才踩上屋顶,又塌了一大片,如果不是大伙儿捞起他,他差点被压死。” 萧暥看了看,倾斜的屋顶东边确实有个类似狗洞大小的窟窿。 他心里琢磨着,刚才那汉子体型健硕,体重也不轻,这一脚踩上去,这酥油饼似的屋顶当然支持不住,就垮塌了一片。 就算这屋顶不垮塌,以这些寻常百姓的身手,进了屋,别说救人,自己说不定都出不来,那汉子倒是勇气可嘉。 这时有人拿来了梯子,一个身材精瘦的医馆学徒撸起袖子正要上前,被萧暥一把拦住。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带起飞沙走石,那破屋似乎跟着晃了晃,众人又发出一阵紧张的呼声。 他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身跃上破屋的房檐。 他的身体本来就轻,加上重病后,更是没什么份量。整个人在风中如同一片凌空飞旋的柳叶般,轻轻落下屋顶,然后从那个窟窿里跃进了屋子。 屋内一片昏暗,木头烧焦的烟火气呛得他嗓子疼。 好在他身手敏捷,目力又好,很快就发现了堵死的门前扒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正无助地边哭边磕着门。 浑然不觉头顶上一根烧断的横梁正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咔一下塌了。 萧暥眼疾手快,飞身跃起,一把抱起他孩子,随即横梁带着一堆砖瓦碎石哗啦地垮了下来。萧暥甚至感到脚下的地似乎跟着晃了晃。 不好,这破屋顷刻间就要翻了! 他听到外面的人群也发出的惊呼和尖叫。 再不走,他们都要埋在下面了! 他抱着那孩子刚要飞身掠出窟窿,忽然,寂静中他听到一声娇嗲的叫声。 这声音极像人声,好像还是……婴儿? 他一诧,随即眼角就掠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他想都不想,腾出手一捞,随即就带着那东西和小男孩跃出了废屋。 他们前脚刚刚落地,就听到背后轰地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那歪歪斜斜的屋子彻底终于倒塌了,腾起漫天烟尘。 他跟那孩子以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顿时都成了‘粉尘人’。 萧暥把那孩子带到了医馆,纪夫子立刻给他查看了一遍,吩咐学徒带他去洗个脸。 “这孩子没事儿,你也让我看看。”纪夫子道。 萧暥赶紧道,“我没事。” 他是心虚,就怕纪夫子也让他洗脸,他脸上的妆容已经毁得七七八八了吧,全靠这一脸粉尘掩护着。 他赶紧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掏出来,问“它没事吧?” 纪夫子无语。 那是一只灰色的猫,看上去还是只小奶猫,像一团棉花,一手就能握住。 “你倒好,不但救人,还救猫。”纪夫子没好气道。 萧暥用手指骚了骚小猫的肚皮,那小东西灵活地一个翻身抱住他的手指就要舔。 纪夫子看了看,“没事儿,洗洗干净是只好猫,能拿耗子。” 萧暥:…… 旁边一个学徒道,“那孩子刚才莫不是追这只猫,才进了那栋屋子?这猫蹿得贼溜着,我们还以为是黄鼠狼。” 这时那孩子已经洗干净了脸被带出来了,纪夫子对学徒道,“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孩子,太顽劣了,送回去给看好了,敢别再跑出来惹事就捆起来。” 那小男孩看了一眼这凶巴巴的老头吓得直往萧暥后缩。 萧暥道:“不用了,我知道是谁家的,我送他回去。” 因为这熊孩子他见过!不是别人,就是城外那个卖竹马的小姑娘的弟弟! 萧暥扶额,当时在客栈初见,看起来很腼腆的一个小男孩,居然那么顽皮。 萧暥问:“你姐姐在城外的福源客栈等你,你知道吗?” 熊孩子摇头:“我……我就是来找猫。” 萧暥愕然:“你这几天都在城里找猫?” 孩子点点头,然后像宝贝似的抱起那只小奶猫,也不管脏不脏,在脸上蹭了蹭。 “你这几天就在城里追一只猫?”纪夫子感到不可思议,问道,“那你怎么过的?” “嗯,白天找灰儿,晚上就去施粥的帐篷吃饭睡觉” 纪夫子再次无语,对萧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男孩的脸贴着猫,“灰儿皮得很,一不留神就跑了。” 萧暥面无表情‘哦’了声,然后捏住猫脖子后面的软肉一拎,就把小奶猫提了起来,“这猫我没收了。” 小男孩目瞪口呆。 他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这个刚才还舍命救他脱困的哥哥,转眼……抢了他的猫。 萧暥眼梢一挑,“我救了你罢,这猫就归我了。不然今天这事儿,我告诉你姥姥。” 纪夫子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开,表示不认识这个人…… 其实萧暥是有打算的,这猫贼灵活,以后还得乱蹿,这孩子再追着猫到处乱钻,城里又那么乱,不知道会出什么危险。而且……这小绒团子,手感还真好。 “好……好吧。”被抢了宠物的小男孩无奈。 萧暥摸了摸他的脑袋,表示安慰,然后对纪夫子道,“夫子,我送这孩子回去。” 纪夫子摆摆手,刚想转身回去,就听到那孩子问,“哥哥,你会好好照顾灰儿吗?” 萧暥边走边道,“那你以后就要听姥姥和姐姐的话,不要乱跑,不然……”他眼睛一弯,“最近我正好嘴里寡淡…” 那小男孩像收到了最大的威胁,赶紧使劲点头,“我一定乖乖听姐姐话,再也不乱跑了,哥哥你,你别……别吃灰儿。 ” 纪夫子看着他牵着娃的背影,觉得此人真是一言难尽。 救了孩子,又厚着脸皮抢了猫,还扬言要……吃掉? “夫子,这身手不凡的青年是你徒弟?”有人问, 纪夫子摆摆手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打听的。” 他一脸古板,看起来就不好惹,围观群众闻言泱泱散去。 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动,那人戴着幕篱站在原地。 虽然看不到容貌却仍给人一种感觉:这是一个清雅逸致的青年。 他身材颀长,衣衫淡雅,刚才立在一众人就中犹如孤云白鹤般卓尔不群。 但纪夫子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照样对他挥手打发道,“走走走,别看了。” 别多打听,这人我不认识。 但他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只见那人不紧不慢摘下了幕篱。 纪夫子向来横眉冷目的一张脸顿时怔住了,惊喜交加后,毕恭毕敬道,“师父。” 他和纪夫子站在一起,俨然是迥异的两种气质。 一个风霜遒劲如孤松苍柏,一个清寒修逸似古菊危兰。 谁都想不到,居然是一师一徒。 青年为师,老者是徒。 那青年的声音极为温雅,好像悠扬的风拂面而过,态度又非常亲和,他问,“此人是谁?” 他一开口说话,医馆里一众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学徒倏地噤了声,似乎在屏息凝神聆听,一片嘈杂竟然顿时安静了下去。 纪夫子道:“他是弟子在安阳城遇到的一个小友。”然后想了想,不忘为萧暥解释道,“哦,他也不是故意抢那孩子的猫,因为刚才……” “有趣”那青年忽而微一笑。 “啊?”纪夫子不明白。 “救了人,抢走猫,此人有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他的猫 萧暥回到了府里就让徐翁照着纪夫子的方子去抓了药。然后吩咐下人烧了热水, 去洗了个澡, 把这一身的粉尘洗洗干净, 顺便把抢来的小奶猫也洗了, 装在一个小木碗里。 没错,就是一个碗, 汤碗。 片刻后, 萧暥泡在浴桶里眯起眼睛, 两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又揉又搓着小猫的脑袋。心里寻思着,这只猫什么品种?怎么没见过。这眼睛仔细看还是一只蓝色一只紫色的噢!波斯猫的变异吗? 这猫挺灵气, 叫‘灰儿’太普通了, 他的猫得起个响亮的名字。 对, 是他的猫了! 他是将军对吧,所以他的猫也要起个威武点的名字。 他想了想, 古代厉害的将军有谁? ……秦琼?张飞? 然后他看了看那只被他揉成一团毛线的小奶猫。 唔,这么软萌, 实在没法跟豹头环眼, 喝断当阳桥的黑面大汉联系在一起…… 这以后让他怎么撸猫?撸上去怎么觉得有点扎手啊。 算了,还是起个文艺点名字吧。 所以……艺术点还是哲学点?毕加索还是苏拉底? 萧暥决定就叫苏拉底吧! 小名叫苏苏,他很满意地挠了挠苏苏软乎乎的脑袋,真的很苏噢! 名如其人, 哦不,名如其猫。 他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手指在小猫脑袋上揉来搓去, 那可怜的小东西很快被搓地顶着一头稻草, 敢怒不敢言。 而且任凭它再反应灵活,此时也没地方可逃。 因为这小可怜正蹲在一只小木碗里漂浮在水面上,四周蒸汽袅绕。有个手很欠的家伙正懒洋洋地靠着木桶,把那小木碗转着圈儿玩,弄得它晕头转向。 萧暥心道:泡澡的时候有个漂浮玩具真的很好哦! 难怪小黄鸭那么受欢迎? 最后那小猫实在忍无可忍,鼓起勇气一扭身,冒着掉到水里的危险挣脱了魔爪,并给了他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但某人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又抬起手想去戳那根小尾巴。 就在这时,门响了两下,徐翁站在外面道:“主公,云副将回来了。” 萧暥手一颤,差点把小木碗打翻。小猫吓得紧紧扒住他的手指,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抽了? “跟他说我还在睡,让他不要打扰,在书房等着。”萧暥立即道。 然后他稳了稳神,才开始慢吞吞起身,奇道:我刚才紧张什么?我才是主公啊。 这个念头没来得及转过,他就想起了在猎场的时候……嗯,他才是主公,但是…… 为什么搞得他现在想舒舒服服泡个澡都要趁云越不在啊? 他以前对原主也是这风? 不过那原主脑回路清奇,连《御中术》这种带颜色的书都堂而皇之放书架上的豪放人士,怎么会在意这种小节? 可是他在意啊!每一次都尴尬症发作! 而且这孩子目光坦然,毫无避讳。搞得他实在没法淡定啊。 虽然他其实也早就没有什么光好走了。 哦,好像他前几天吐血,迷迷糊糊里衣服还是云越给他换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感觉,这孩子一心扑在工作上会找不到老婆的。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慢吞吞开始穿衣,顺便把猫也搓干了。 然后他回到卧室,装作刚刚醒来,召唤云越进来说话。 云越注视着他带着湿气的发丝片刻,幽幽问,“主公适才……休息得可好?” “好好好,”萧暥心虚得紧,赶紧转移话题道,“找我何事?” “哦,主公,陛下差曾公公送来了一些鹿茸山参。” 萧暥看了一眼那一摞彩绘漆盒,心道:这还不如让小魏瑄给他做点好吃的。 “晋王怎么样了?”他问。 云越道:“差点忘了,这是晋王塞给曾公公带出来的。” 说着云越从漆盒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晒干的荷叶包。 什么东西呀? 当一层层拆开包得严严实实的荷叶时,萧暥顿时眼前一亮。 唔,粉蒸肉!好吃! *** *** *** 太阳在云层后时隐时现,稀薄的光线照着一片荒芜阴郁的宫殿,宫墙斑驳黯淡,地上杂草丛生,看起来就像是前朝遗留的建筑。 一个清俊的小内官正低着头快步走进一扇狭长的门,门上的铜锁已经锈透了,他用长长的钥匙费劲得拧了拧,才吱嘎吱嘎地转动了锁芯。 这钥匙是半个时辰前,他翻窗从看守的内官身上偷来的,那人正在值班房里睡午觉,鼾声如雷。 其实,这地方从兰台之变后就彻底废弃了,有没有人值班根本无所谓。 这里是皇家的典籍档案库。 这个清秀的小内官正是魏瑄。 他平时藏了一身内官的服饰,方便混出宫。 但是这两天却混不出去了,由于大梁城很多地方的房舍都有坍塌,道路阻塞,四处都在搜救和抓人,所以桓帝下了宫禁令。 皇宫的守卫也变得外严,任何内官没有皇帝的批准都不许私自出宫。 好在今天他听说萧暥的病情已经无恙了,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既然无法出宫,他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由于这几天宫禁,守卫都调派去监察宫城了,这一片久无人问津的禁苑,几乎完全向他开放了。 机不可失。 他记得北宫皓说过,他的母亲是个番妃,关于他母亲的事情,皇家的典籍档藏中有记载。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北宫皓说她是蛮夷妖女?只是单纯的恶意咒骂,还是另有所指? 走进殿内,一排排一人多高的书架把光线都遮挡了大半,穿梭其间,到处都透着卷牍霉腐的气息。 好在每一个书架前都有按照年份和内容的归类签子,只是经历兰台之变后,这些案卷大多不全。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他要寻找的东西。 那份卷宗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塞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是关于幽帝的后妃的记载,那些可怜的女人们。 幽帝暗弱无能,后期还迷信方术,整天炼丹制药,王皇后仗着有盛京王氏的撑腰,在后宫里非常跋扈,这些女人除非是不得宠,或许可以苟活下来,幽帝稍微表现出一点好感,那么她们就要遭殃了。 魏瑄迅速地扫了一遍案卷,写得很笼统,只有进宫的年月,原来的身份,所封的妃位,所住的宫殿,有没有生子,以及去世年份。 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么一条记录:番女孟离,景元七年入宫,初为美人,有绮色,得主幸,住绛雪阁,生皇子瑄,遂封为婕妤。卒于景元九年。 魏瑄一算,也就是她入宫的第二年,刚生下自己以后就去世了,是不是王皇后害死的不得而知。 档案上说孟离有有绮色,这个绮字就很耐人寻味,因为蛮夷女子高鼻深目,和中原人五官有明显不同。 但魏瑄确信这个蛮夷不是指北狄。 因为他见过北狄人,北狄人虽然高鼻深目,但是大多粗犷强壮,五官线条硬朗。就像阿迦罗那样,肤色也比较深,很多人还有一头略微弯曲的卷发,编成一把小辫子。 魏瑄觉得自己的样貌虽然和中原人虽然有所不同,但他母亲不会是北狄人。 他的眼睛深邃溟濛,五官却更为精致,不似北狄人那么粗犷,显得纤细秀气,皮肤雪白。他的头发也不是卷曲的,而和中原人一样漆黑如瀑,当然也可能是随的幽帝。 对照卷宗上那个绮色。就不可能是粗犷的北狄人了。 魏瑄虽然不是自恋,但也没有必要妄自菲薄,他现在才十三岁,已经是修眉俊目,将来长开了,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清秀中带着一丝忧郁不明的异域气息。 所以,他的母亲不可能是北狄人,那么到底是哪个蛮夷? 他把案卷放回原处,心里寻思着,改天找个机会去母亲生前住过的绛雪阁,询问一下还有没有旧日的宫人? 他边想便离开典籍室,把钥匙还了回去,正沿着宫殿的长廊下走着,忽然眼前一黯。 一个人就那么突兀地闪现在了他面前。魏瑄都没看到他是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的。 那是一个没有面目的人,正是桓帝身边的异人无相。 魏瑄和这人见过几次,也知道此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装扮,就直接道:“大师也是来此处查阅卷宗的吗?” 无相意味不明地道:“和殿下一样。” 然后他走近一步,“殿下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魏瑄不想跟他多言,简洁道:“没有。” “也是,经过兰台之变,幽帝年间的档案很多都有缺失。” 魏瑄眉心一跳。 无相拖着调子道:“放心,我不会把殿下来此的事情告诉陛下的。” 魏瑄针锋相对:“大师来此,我也不会说。” 无相好像是笑了一下:“殿下真有意思,其实我来这里是想问殿下一件事的。” “何事?” 无相道:“殿下会不会驱狼?或者听说过驱狼?” 魏瑄顿时心中一震,莫名地就联想到了猎场遇到了三次的那头黑毛狼王。 他警觉道:“什么意思?我不懂?”然后故意装作无知道,“你是说像训练猎犬一样训练狼吗?” 无相沉吟片刻:“看来殿下是不会了。” 魏瑄见机反问:“大师为何问我这个?” 无相没有正面回答,忽然转而道:“那么殿下想学驱兽吗?” 魏瑄一诧。 “驱兽?” “对,驱兽。”无相道,“驱兽和训兽不同,驱兽首先要和野兽心灵相通,让它感受到你的愿望,把你的愿望转化成它的愿望,它就能为你效力了。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它都会为你去做,就像你使唤自己的手脚一样。” “学会了,任何兽都可以驱使?”魏瑄问。 “也不是任何兽,必须要是有灵性的兽,比如狼,乌鸦,狐狸,灵蛇,还有猫,尤其是纯色的猫,灵性最强,若能从小养大,与之心灵相通,甚至能做到入定移魂。” 无相神秘地笑了笑,“所以殿下若见到这几种动物,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就是为人所操控的。” “移魂,你是指借猫的舍吗?” “殿下真是一点就透,修行者打坐入定后,可用意识操控猫,修为高者可做到合二为一,见其所见,感其所感,这相当于短时间内化身为猫,来去屋檐之上,是不是很有意思?” 魏瑄看了看高高的宫墙,他小时候就很羡慕宫墙上的那只独来独往的黑猫,自由地来去宫墙内外,敏捷,机警,神出鬼没。就像一个独行侠。 化身成猫,就能在高高的宫墙上来去自由吗?再也不用偷偷溜出去了? 无相道:“最好是黑猫,灵性最强,其次是灰猫。但是有一种灰猫却比任何兽灵性都强。” 魏瑄有点感兴趣了,“哪一种?” “殿下知道苍冥魔族吗?他们驯养的一种沧岚山灰猫,毛皮为灰色,眼瞳异色,极其通灵,但是百年前,已随着苍冥族的覆灭,也绝迹了,”无相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魏瑄的神色,“除了这两种猫,其他的猫,其他的狸猫或者花猫就是庸常俗物了,没有灵性可言,更不要说移魂俯身。” 魏瑄点点头,“受教了,我没有猫。所以也不想学驱兽。” 小时候高高宫墙上看得那只黑猫,不过是一个困在宫中的孩子渴望自由的影子罢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告辞了。” “等等,”无相道:“殿下对此术很有天赋。真的不想学?” 魏瑄脚步一滞,警觉问,“你为何那么说。” 无相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记得那头惊吓了陛下的狼王吗?你看到它的眼睛时,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 魏瑄心中诧愕,但表面上冷淡道,“大师还真有意思,我能感觉到什么。” 说罢他拱手道,“多谢大师美意,我不想学驱兽,也没什么天赋,就此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无相似乎还不死心,只在他身后说道:“殿下他日若又想学了,便来明华宗找我。” 魏瑄没有搭理,加快脚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商会 云越站在一边, 看着某人把几根野鸡毛吊在一个苇杆上。 “主公这是做什么?” “钓猫。” 但是萧暥拿着那猫杆戳了苏苏半天, 那几根野鸡毛都快搔秃了, 只小灰猫就像一尊石佛, 纹丝不动,完全不睬他, 并白了一眼表示鄙夷。 萧暥不解:“公猫不是应该很活跃的吗?” 云越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 “主公, 你……看过?” 这孩子这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他是色鬼一样? 天地良心啊, 他又没偷窥妹子, 他只是看了只猫, 还是只公的。 然后他不由有点同情自己,为什么是连捡到只猫都是公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这辈子注定没妹子?鳏寡孤独? 萧暥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伸手去拉苏苏的耳朵:“这猫不理人,不会是抑郁了吧?” “抑郁?”云越没听明白什么。 然后他认真想了想, 得出结论, “主公,这只猫,嫌弃你。” 萧暥哦了声,意味深长道, “每只猫都嫌弃它的铲屎官。” 然后他干脆扔了猫杆,抓起苏苏揣在怀里揉了揉, 片刻, 那柔软的毛顿时被撸得如同狂风刮过的树林, 横七竖八一片乱糟糟。 云越看一眼,挺好的一只猫,早晚要被揉秃了。 这人的手得多欠? 正想着,萧暥撸着猫,忽然弯起眼睛看向他:“云越啊,我们来分工一下可好,我撸猫,你铲屎。” 什么?铲什么?云越没明白。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他摸着苏苏软绒绒的小脑袋。心想如果这日子就真的能这样太太平平过下去,整日里无所事事,撸撸猫铲铲屎该有多好。 只可惜内忧外患。 东北有北宫达虎视眈眈,西北有阿迦罗厉兵秣马。 这北宫达还容易对付些,毕竟书中写此人好大喜功,外宽内忌,最终被原主所败,可是阿迦罗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蛮人每一次出现,都给他一种如临大敌的强烈的威胁感。 此人有勇有谋还有野心,最关键是,他还要娶自己是怎么回事?一想到这个萧暥就脑仁疼。 如果他运气再差一点,阿迦罗统一了十八部落挥军南下,北宫达那货同时发难,到时他该怎么办? 虽然明年早春,安阳城有魏西陵给他练兵,但这军费还只够一年的。着实是捉襟见肘。 本来他还指望着这上元灯会能好好赚一笔,结果这一场斗殴,全给搅和没了。 就在这时,徐翁来报道:“主公,京兆尹求见,说是东西市以及周围里坊已经清理干净了,道路已经可以通车了。” 哦,这货急于将功补过,速度倒是快了。 “云越,备车,我去看看。” *** *** *** 东西市占地很大,萧暥看了一圈,有种视察建筑工地的感觉。 真彻底,都完全被夷为平地了,空旷地都可以放风筝。 萧暥道:“这里重建需要多久?还有两个月就是上元节了,赶不赶得及灯会?” 孙霖道:“搭建市场,一个月就够了,但是……” “但是什么?” 孙霖道:“市场搭建好了,但是若没商户进来也没用。这上元灯会筹办闹出这样的事情,商贾损失惨重,原本要来看灯会的百姓,怕是也不再来了,就算这东西市修好了,一没商贾,二没客人。这……” 萧暥明白了,这孙霖说的没错,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一个新建的大型商场,建成后没有商户入驻,或者商户入驻后没有客流,无人无津,最后冷掉了场子,变成鬼楼的也不少。 但是怎么把人气再吸引回来呢? 萧暥想了想,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孙霖,你给我选一个大梁城里最大的酒楼,两个时辰后,把大梁城的商贾都给我召集过来” 孙霖是知道此人的强硬手腕的,都快哭出来了:“将军,强取豪夺豪可不行啊,那些商人滑不溜秋,就更跑了。” 萧暥道:“是巧取,不豪夺。” *** *** *** 大梁最大的酒楼叫做宝琼阁,萧暥一下车,就觉得金碧辉煌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孙霖还很会选地方,俗是俗了点,但是壕气!很容易让人头脑发热一掷千金。萧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萧暥抱着苏苏出现在酒楼的时候,原来气氛紧张道一片死寂的酒楼里,私底下响起了一片低弱的窃窃低语。 萧暥挠了挠苏苏的小脑袋,猫不是招财吗? 所以苏苏就是他的招财猫了! 萧暥知道在原主的积威之下,这些人都怕他,他们来这里是不敢不来,而并不是出于自愿。 于是他先抛出橄榄枝,表明他没有强取豪夺的意思,“诸位,我今天请大家来这里,是有一个发家致富的机会邀请诸位加盟。” 没错,他确实带着一份企划书来的噢! 其实在查看了东西市的地理位置时候,萧暥就萌发了一个念头:城市中心黄金地段这么大一块空地噢!可以建一个综合性商场! 既然原来的市场被夷为平地了,原地重建不如干脆建造和更大的,不仅是规模大,而且要集合娱乐购物餐饮酒店一条龙! 到时候,不仅是雍州的百姓,还要把其他各州的人气都吸引过来。 至于广告投放,他也想好了,那个……就有劳云渊大名士这种自带流量的大咖了。 其实古人的娱乐也是非常丰富的,所以他不仅要把上元灯会办起来,还要办得更大。 把原本五天的灯会,延长成从除夕到上元十五天,期间取消宵禁,彻夜灯火如昼游人如织,那都是赚钱的好机会。 之后,他还要把这个综合性商城建成九州最繁华的商城。既然是上元灯会开张,就叫做尚元城咯。 但是要把这个尚元城建起来,光靠王李两家的罚款就远远不够了。 所以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成立一个商会,为建立尚元城招商引资。 他没钱,所以他要用一份漂亮的企划书吸引各大商贾加盟。 说白了,他纯属是借鸡生蛋,空手套白狼。用加盟入股的豪商们的钱作为商会启动资金,再给他们按照股份分红。 至于其他的,他仓促间也没有想好。 “各位愿意投资的,就算入股了,将来按照所出银钱的比例份额分红。” 这一通陈辞扔出去,在座的商人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人经商多年,还第一听说这种事。 投资?入股?分红? 什么意思? 但是听起来好像很新鲜噢!很有钱赚的样子噢!这个尚元城好像也很有赚头哎! 下面一片窃窃私语,好些人面露跃跃欲试之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人表态。 似乎所有人都在看别人的反应,都在等别人先表态。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明明似乎都对他的商业计划很感兴趣,但就是没有人表示投资或者入驻。 那就好像你上市一款产品,很多人感兴趣,但就是没有人买,这是怎么回事? 萧暥想了想,难道是这些现代玩意儿对于这些古人冲击还是比较大,所以他们需要有时间适应? 于是道:“诸位可以回去考虑考虑是否投资入股,再答复不迟。” 片刻后,萧暥边撸猫走出宝琼阁的时候,心里还在寻思着,这些人到底在犹豫什么。 怎么觉得好像有……难言之隐啊?是他想多了吗? 就在这时,背后悠悠飘来一道声音:“将军这猫不是凡品,鄙人可以看看吗?” 萧暥回头,见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自我介绍道:“鄙人是云峰茶庄的掌柜,姓齐。别人相面,我相猫,此猫颇有贵相,必非凡品,”他伸出两根干瘦的手指,问,“我可以沾点福运吗?” 萧暥心道,原来想撸他的猫。 于是大方道,“哦,无妨。” 那齐掌柜曲起手指,微微在苏苏脖子上挠了起来,那指法很灵活,挠地又巧妙,苏苏立即舒服地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萧暥大开眼界,原来撸猫也是有技巧的噢! 所以他是技巧太差才被嫌弃的? 正当他想跟这位齐掌柜讨论一下撸猫的正确姿势。这时,忽然那干燥的手指倏地往下一滑,竟滑到了他的手背上。 凉幽幽的感觉,轻轻刮过手背光洁的皮肤。 ! 不是撸猫吗?怎么变成撸他了? 旁边的云越目光一厉,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萧暥忽然感觉到手背传来一丝异样。 他一个眼神让云越退下。 齐掌柜随即微笑着移开手,对萧暥道:“将军睿智,此猫一定会给将军带来财运。” 然后拱手作别。 “主公,他无礼!”云越眼中撩起一股煞气。 萧暥没说话,只摸了摸苏苏的脑袋。 刚才,齐掌柜悄悄在他手背上写了一个字。 一个‘王’字。 一语惊破梦中人。 盛京王氏起于商贾,王家名下的商铺老字号遍布九州,如今萧暥要成立商会,还要这些商贾加盟投资,不仅是在跟老王家叫板,还要让这些商贾选择阵营而立了。 这些商人不是对赚钱的机会不感兴趣,而是害怕得罪王家,从此生意都做不成,断了活路。 萧暥觉得自己刚才就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满脑子新想法,野心勃勃想创业,一头就撞上了行业大佬。 他着实有点沮丧。怎么又是这老王?这是跟他有仇啊? 看来他这赚钱强军的宏图大业一开场就遭遇滑铁卢了。 萧暥回到府邸时已经是傍晚了。 这大半天奔波下来,他身心俱疲不说,还没奔出什么成果,有点失落啊。 当他心神涣散地跨进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吃了两天粥的某人顿时精神一振。 徐翁迎上前来,道,“主公,你不在时晋王殿下来了。” 魏瑄? 萧暥一愕,立即明白过来,这大梁城里的道路都已经清理干净,该抓的人也抓了,所以这皇城的宫禁也应该解除了? “晋王在何处?”他问。 徐翁道,“哦,在后厨。” 萧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好吃 萧暥看着一桌子的菜, 色香味俱全, 看得他忍不住深深地咽了一下口水。 “后厨里的食材就这些, 就我随便做了点家常的。”魏瑄道。 萧暥心道这孩子太谦虚了, 这些家常菜于一个在昏迷病中饿了四天后,又喝了两天粥, 连根榨菜都没有捞到, 还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的的人来说, 这简直称得上是珍馐美味饕餮大餐好不好! 这一整天的疲惫都顿时一扫而空了! 尤其是那道糖醋鲤鱼,酱汁浓郁, 又酸又甜, 入口鲜滑香嫩, 仔细辨了辨,好像, 还没有骨头? “鱼刺我都剃掉了。”魏瑄笑道。 萧暥蓦然怔了怔,这是条鲤鱼他没看错吧?那么多鱼刺, 都剃掉了? 这心得多细, 工夫得多深? 就在这时,他的衣襟簌簌动了动,一个毛茸茸乱糟糟的小脑袋,从他衣襟里面探了出来。 魏瑄惊讶地睁大眼睛。 只见那小家伙就像刚刚睡醒从被窝里爬起来, 睡眼惺忪地嗅来嗅去。 萧暥扶额,这货大概是闻到鱼香味儿了。 见魏瑄一脸错愕, 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解释道:“苏苏最近掉毛, 怕冷。” 毛还不是被你撸掉的…… 他哪里是在撸猫,完全就是在薅毛。 “苏苏……?”魏瑄吃力地消化了一下,所以这只猫刚才是窝在他的衣襟里取暖? 再看那只小奶猫,耳朵尖尖地竖起,琉璃般的眼睛一紫一蓝,晶莹剔透,魏瑄心中暗暗地就是一惊。 难道是……是沧岚山灰猫? 无相所说的那种世间最通灵的奇兽? 可是这种猫不是已经随着苍冥族的消失,了无踪迹了吗? 他忽然想起无相昨天说的话。 “殿下若见到这几种动物,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就是为人所操/控的。” 他心中暗暗抽了口冷气,苍岚山灰猫最为通灵,这猫该不会被人操/控了吧? 魏瑄定了定神,再看向那只在萧暥胸前蹭来蹭去卖乖的小猫时,忽然觉得那小东西乖巧中透出了一丝狡黠。 他仔细回忆了无相说过操/控兽类的细节:首先要从小就开始培养感情,建立联系,接着开始潜移默化中施行御兽术,但是多久才能成功,视各施术者的天赋了,快则半年,慢则数年,这只猫明显才刚刚断奶,出生怕不过月余。 所以……应该是没有□□/控的可能。 话虽那么说,但这年头在心里兜了个圈子后,魏瑄对这只猫生出了说不清的异样感。 他像看着一只小妖怪一样盯着苏苏,问,“将军,这猫哪里来的?” “苏苏啊?我在东市旁的废屋里捡到的。”萧暥道。 总不能说他从小孩手中抢来的吧…… 但他话音未落,只见那小东西扒在他胸前,探长了脖子,仰着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唔,这小家伙是在卖萌? 萧暥还没反应过来,苏苏已经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向他那温濡浅淡的唇。 !? 萧暥脑子里一空,赶紧敏捷地偏开了头。 好险。 ……这什么情况啊? 他刚才差点被一只猫强吻了? 等等,这猫不是很嫌弃他吗? 怎么突然性情变了?难道是……因为闻到鱼腥味了? 一旁的魏瑄不是那么想,他的眼色一沉,看着那只猫的目光竟带了一丝锐利的寒意。 这猫……真没被哪个登徒子操控? 苏苏刚才舔了个空,正委屈地巴巴望着萧暥。 萧暥看了眼魏瑄不知为何变得郁结的脸色。 怎么觉得这孩子好像对这只猫意见很大? 苏苏啊,我知道你想吃鱼,但拜托吃相好看点,别给我丢人行不? 于是他用筷子夹下小块鱼肉。本来是想让徐翁拿个猫碗来。但是和武帝一起吃饭,他搁个猫碗在桌上算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有点……无礼。 “就给你吃一块,我还不够吃呐,”他用指尖托着那一小块鱼,送到苏苏嘴边。 苏苏早就眼睛都绿了,三下两下把那撮鱼肉吃个精光,然后意犹未尽地抱着他修长的手指开始舔起来。 萧暥:…… 丢人啊!做猫做到这份上…… 他的指尖沾了酱汁,灯光下莹润光洁,苏苏眯着眼睛,一脸餍足地抱着他的手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舔。 萧暥颇为无语,这猫把他当做鱼了。 不知道是不是味道实在太好,苏苏似乎舔得不过瘾,粉色的小舌头又顺着他皮肤细致的手背,一路舔到清修白皙的手腕,还要往温暖的袖子里钻。 萧暥:这是猫还是狗? 魏瑄阴着脸,眼底渗出一线红丝,他盯着那只肆无忌惮的小东西,脑子里一直在天人交战。 这猫□□控了吗?还是没有? 这么小的猫应该没有□□控的可能吧? 可是这猫的举动怎么这么像在占便宜? 他该不该提醒萧暥一下留神这只怪猫? 但是这怎么说?御兽术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说出来萧暥能信吗? 而且这还是无相告诉他的,无相是个妄人,他口中说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魏瑄看着萧暥一脸宠溺地任凭这么只小妖怪得寸进尺,心情复杂。 *** *** *** 魏瑄回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这个时候宫禁有一班换岗,相对比较容易混进去。 他一落地,就被黑暗中藏在宫墙下的一双眼睛看在了眼里。 片刻后,奉常站在御书房的靠榻前,一五一十地把魏瑄的行踪说了一遍。 桓帝半闭着眼睛听着,只是哼哼了几声,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 “让他去吧,大师上回说过,让阿季和萧暥走近点没什么不好,将来还能为我们所用,”他回过头瞭了一眼身边,“是不是啊大师?” 无相立即躬身上前道:“陛下圣明。” “陛下今天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喜事?” 被他这一点破,桓帝本来端着的一张脸顿时笑歪了,道:“嘿嘿,确实有件有趣的事情要说与大师听听。” 然后他兴致勃勃搓着手道,“今天午后,萧暥在宝琼阁召集了大梁的商贾们,好像是异想天开办个什么商会?结果呢,没有一个商贾愿意加入的他的什么商会,真是……哈哈哈……真是好不尴尬啊!朕都有点同情我们萧将军了。” “这大梁城里,哦不,这整个九州天下最大的商会就是王家的盛京商行,迁都大梁这些年,王家虽然比不上以往了,这些年也处事比较低调,但毕竟是几百年的源远流长的家族生意摆在那里,有多少商户,都和王家有直接间接的生意往来,萧暥他无论多厉害,在经商这条路上,进的是王家的地盘。” 无相道:“我知道宝琼阁是京城最豪奢的酒楼,萧将军应该开出了不错的条件,商皆是趋利,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动心?” 桓帝眯了眯眼,“大师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个人,好像是有一个什么云峰茶庄的掌柜的跟他搭话,只可惜人家对他的商会没兴趣,倒是感兴趣他抱着的那只猫,说就这猫金贵。啧啧,我们萧将军合着不如一只猫。” 无相眼皮一跳:“猫?金贵?知道是何品种?” 桓帝抬抬眉,搞不懂国师怎么会问起一只猫?还是何品种? 他怎么知道这些畜儿什么品种。 随即他转头瞥了眼奉祥。 奉祥这才敢上前道:“听说叫‘招财猫’,就是这个品种。” 无相历来高深莫测的脸空白了一下。 招财猫?这品种,没听说过? “没有听错?”他确认一遍问。 奉祥道:“千真万确,萧将军自己亲口说的,那云峰茶庄的掌柜也道,养这种猫招财进宝,所以叫做招财猫。” 桓帝一脸不屑,“这名字一听就俗,看来我们的萧将军钻到钱眼里了。” 无相紧追不舍问道:“这猫什么模样?” 奉祥想了想道:“杂毛,还乱,那毛乱地跟鸡窝一样,还有点秃,丑的很。” 无相摇头。 不可能是沧岚山灰猫了。且不说这东西绝迹百年了。而且,沧岚灰猫性高傲,不喜欢人触碰,怎么可能被人抓在手里当球玩。 最重要的一点是,沧岚猫毛色灰中隐隐带蓝紫,柔滑绵密,非常华丽漂亮,这又乱又秃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啊。 刚才那古怪的念头真是来得毫无道理,难道是因为昨天和魏瑄说起过御兽术,所以自己第一反应居然是沧岚灰猫? 桓帝道:“大师在想什么?” 无相这才回过神来,回话道:“我适才在想,萧暥此人做事果敢,当机立断,不易对付,此番,我本想烧一把火,挑王祥李重他们狠狠闹起来,让他不得消停,不得喘息,可没想到此人反应如此之快,抢在我们回京之前就先行进京把王祥他们彻底给料理了。看来这些个豪强还是不堪大用。” 桓帝今天心情很好,宽宏大量地摆摆手,“这回大师失算了,朕不怪大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无相道:“萧暥缺钱,没有钱,他什么事都办不了。” 桓帝道:“朕也是好奇啊,他怎么会缺钱,以往他不是直接强取豪夺摊派征收吗,谁敢不给?这回他是怎么了,居然斯文起来了,想自己经商赚钱。只可惜啊,盛京王氏不点头,别说是大梁了,九州的商贩哪一个敢跟他做生意。” 无相道,“我听说盛京王氏的族长现为两人,是陛下的舅舅?” 桓帝道,“王戎为长,在先帝时曾出任大司马统天下兵权,王勋辅之。后来兰台之变后,王戎受伤,脾气也不好,加上萧暥使了个诡计,欺骗他说,这盛京已毁,重建需要时日,且北狄等蛮人随时就在京郊,随时可能再次反扑,为了天子的安全,不如先到大梁城暂缓半年,一来腾出时间来重修盛京,二来,在后方也更安全些。朕这舅舅骨子里就是个武人,居然相信他了,其实当时王勋是强烈反对的,可是没用啊,他当时还不是族长,而且那时萧暥装得谦逊乖巧,王戎还很是赞赏他,整天夸他青年俊杰,结果被萧暥狠狠摆了一道,最后,别说半年了,几年过去了,他有还都盛京的意思吗?还干脆把盛京改为西京,王戎直接气得不上朝了,现在他又要来动他们的生意,王氏能容得下步步紧逼吗。” 无相点头道:“话虽如此,陛下还是需要把这事儿立即跟王氏族长通个气。” 桓帝道: “大师考虑得周到,朕这就给两个舅舅都去书一封。让他们暗下禁令不许任何商贾和萧暥往来,萧暥想要经商,朕就让他寸步难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交易 隔日, 到了约定的各家商贾考虑完毕表态答复的时候, 萧暥带着几个亲随去了宝琼阁。 云越这两天都不在。因为云渊大名士来大梁了。 云渊此来两件事, 一来天气寒冷, 清平里等里坊的受灾百姓还住在军帐中,于是他从各地调集一些赈济保暖的物资带来京城。 二来, 一年一度的冬日雅集就要到了, 赏梅作诗饮酒, 都是文人名士交流集会的风雅之事。 宛陵云氏作为作为士林风向之一,便来提前来准备雅集的各项事宜。 萧暥并不知道原主和云渊是否有交集, 但是看到云越作为原主的副将, 云渊也没有反对, 说明他对自己并没有反感。 此次又是雪中送炭,萧暥心里颇为感佩。并放了云越的假, 让他去陪老父亲。云越很不情愿地‘被放假’了。 萧暥看他无精打采的脸色就知道,这小子秋狩又是跟公主动手, 又是给晋王使绊子, 回去少不了又要被唠叨一阵。 萧暥心道,你还有老爹唠叨,他这穿越过来举目无亲,原主又是个孤儿, 倒是想要有人唠叨唠叨他,都没有。 *** *** *** 到了宝琼阁楼, 萧暥是有心理准备会冷场的, 这些商贾滑不溜秋的, 都不愿意得罪王家,估计这回根本就不会有几个人来了。 不过既然有心理准备,他此番倒是有点好奇了,想看看这老王家在大梁城的商贾间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但当他踱步进楼一看,还是不禁一诧。 冷场他是知道的,但是冷场到如此彻底,冷到如此整齐划一,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宝琼阁的万宾阁雅间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宝琼阁的赵掌柜一脸尴尬地陪坐在那里。见到他来了赶紧站起身相迎。陪笑着谢罪。 萧暥是明白人,知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赵掌柜拿着一摞柬册道:“这些早上送来的。” 萧暥接过来看了看,心里失笑,怎么跟小学生的请假条一样? 他翻了翻,这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忽生急病,什么媳妇生产,什么占卜凶兆不能出行,反正是无所不有脑洞大开。 萧暥翻着翻着倒翻出兴趣来了,琢磨着谁的字写得比较好,谁的理由比较清新脱俗。 这赵掌柜站在他身边陪着,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是看着看着,发现萧暥神情怡然,根本没有生气的迹象,也没有把这一摞请假条拍在桌上,或者拍他脸上。 赵掌柜倒是也听说了,自从一个月多前,镇压郑国舅兵变,造成京城流血夜皇后被杀这一系列事情之后,萧暥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丧命,这大病之后人就变化了很多,之后身体也一直都不怎么好。 坊间传言,萧暥曾便装南行求医,遇到一神医,告知他这病必须平心静气,好生静养,不可再造杀戮,积怨太重,伤身伤神,活不长久。 所以萧暥此后倒是真的收敛了很多。 听说在秋狩猎场,他还救了北狄的阿迦罗世子和晋王,连以前怼他怼得最起劲的何琰,此后居然也不吭气了。甚至坊间不知哪里冒出的风评,萧暥为人随和大度,随和?大度?萧暥? 赵掌柜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萧暥,萧暥正好看完了最后一张请假条,上面写着,“经水不调,腹中胀痛。” 萧暥啧了声,“有才!” 然后转而问赵掌柜:“你们这楼里有什么特色的酒菜?” 自从小魏瑄给他做了两顿好吃的之后,他好像发现这是越吃越馋啊…… 片刻后,一桌色泽诱人的美味佳肴就已经摆在了萧暥面前。 萧暥一看到有醋鱼,夹起一小块尝了尝。 心道:唔,不如小魏瑄的手艺! 接着他一延手,请赵掌柜坐下,“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下,不如掌柜的和我一起吃。” 赵掌柜心道,难道他怀疑饭菜里会做手脚?于是赶紧便坐了下来,陪着萧暥一起吃饭。 两人边吃边闲聊了几句,大抵是这宝琼阁的生意规模如何,每天有多少食客,这大梁城的商行有哪些,那一行业比较有商机之类的话题,赵掌柜也一五一十地都详细解说。 萧暥听得很仔细,兴致勃勃,问题总能切中要害,让赵掌柜不敢怠慢,尽心尽力地答疑解惑。 看起来这萧将军似乎是真的想要学习经商了。 赵掌柜四十多岁了,也带了不少学徒了。见他年纪轻轻,人又长得好看,态度亲和好学。加上萧暥这副清减的病容,说话轻缓柔和,让他无端对这年轻人有了些同情和可惜的意味。所以不由地,说着说着就倾囊相授,连自己年轻的时候起在商行怎么做学徒,又是如何一步步经商,被掌柜发掘,到后来生意做大了,又被现在的东家看中,将宝琼阁这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交给他打理。 萧暥听得入神,那双眼睛专注认真地看着赵掌柜。 那原本清夭逼人的眼眸,敛去了锐意后,反倒莫名含着一层温柔的深意。很容易让人坠入这目光的注视中。 赵掌柜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话也就多了,简直问一答三,知无不言。 聊了好一阵子,萧暥基本上对这宝琼阁的生意,大梁城内的商行都摸了个底,然后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掌柜的,再跟我说说王家吧。” 赵掌柜聊的兴起,正在啜着小酒,手中的酒盅陡然一顿。 萧暥的眼梢一撩,微笑不变:“我知道这大梁城里一半以上的商贾都和王家有密切的生意往来,恐怕这这宝琼阁能做得那么大,背后也少不了有盛京王氏的支持吧。” 赵掌柜搁下酒杯,眉头微蹙,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暥道:“掌柜的已经跟我说得很多了,其实我也能猜出个五六成,掌柜不妨再多说一点,这样今后我也会承情照顾掌柜的。” 赵掌柜暗暗吃惊,这年轻人才开始学生意,就开始跟他现学现卖了。 显然刚才他是在套自己的话,把这大梁城里的商行的底子摸得差不多了,再反将一军,问到了要害上——幕后的大东家是谁。 萧暥道:“再退一步说,天下没有永远顺风顺水的船,掌柜的在两边都留一条路,不好吗?” 赵掌柜思索良久,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也没什么机密,既然将军想听,我就说说。” “盛京王氏开创基业是在两百年前,王氏的先祖王禹,他往来于九州贩运货物,眼光精准,常能预先知道什么会涨价,就买什么,囤积可赚取几倍的差利,王氏的生意就越做越大,渐渐富甲一方,但是真正将王氏推上全盛的是王谋。” 萧暥之前听云越解说过这个王谋,这个人做了一件和吕不韦一样的事情,那就是‘立国之主获利无数。’ 王谋出身于大雍景帝时期,这也是大雍朝最强盛的时期,当时大雍荡平海内,驱逐四夷,连善于秘术的苍冥族也被绞杀驱逐。 而王谋最大的投资就是投资了不受景帝看中的五皇子魏浔。他一路金银铺路,砸钱无数,其流程基本上和吕不韦扶持子楚大同小异。 自此之后,王谋就成为了大雍的太师,这一掌权就辅佐了两代国君。 当然这期间王氏的生意是如日中天,风生水起,连原本国家控制的盐铁生意也插手了进去。 王谋在朝堂上大权独揽,满朝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出自他的推荐,或者就是王氏子弟。 九州的商行,大半都是王氏的分号,或者由王氏支持并抽成,各类大宗生意都是王氏幕后垄断,那些没有表示愿意听从王氏,或者任由王氏插手抽成的商贾,渐渐的就越来越做不下去。最后只能远走异地,去西域,下南疆,渡东瀛,甚至还有冒险去北狄求生计的。 商人谋国的缺陷是贪利无度,整个国家成了王谋的赚钱机器。王家的后辈更是仗着家族势力为非作歹,圈占土地,哄抬物价,囤积居奇,榨取百姓膏脂。渐渐地国运凋敝,朝中贪腐成风。 到了幽帝的时期,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原主就是出生在这个时候,流落市井,饿得急了就不要命地去偷取附近剿匪的魏淙的军粮,后来被魏淙捡回去,才算吃上了饱饭。 幽帝晚期,大雍朝腐朽地已经摇摇欲坠。 这时北狄呼邪单于联合各蛮族部落发动了兰台之变,势如破竹攻入盛京,当时王氏族长是大司马王戎,他紧急组织抵抗,但是军无战心,瞬间土崩瓦解。 北狄攻入盛京,烧杀掳掠,捣毁京城。 原主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抢先接走皇帝到大梁,狠狠摆了王戎一道。王氏从此失去了对大雍朝廷的控制。 这些其实萧暥听云越说过,但对于商行之事,云越是局外人,讲得远没有赵掌柜透彻。而且就算同样的内容,再听另一个人说起,还可以查漏补缺,补足信息的不全。 比如萧暥此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王氏失权后怎么办。 一般来说,这种曾经权倾朝野的家族失去权力后,很快就会衰弱下去,但王氏却没有垮下,王氏的商业帝国依旧屹立不倒,在九州众商贾间的影响力,依旧可以堵得他想办个商会都寸步难行。 所以,王氏族中必有能人力挽狂澜。 是谁? 这个人才是王氏的核心。 看来,想要开始他的经商之路,必须要拿下这个人。 萧暥问:“王戎既然是武将出身,这营生的事,他怕是不拿手吧?所以经营这些商行生意的是谁?” 这个人才是手持金钥匙的人。 赵掌柜眉心跳了下。 萧暥紧追不舍道:“是不是王勋?” 赵掌柜叹气,“将军都猜到了,何必再问我。” 萧暥道,“那么跟我说说这个人,我想跟他合作。” 赵掌柜一愕,他没料到萧暥那么直白。 想当年兰台之变,萧暥可是把王家狠狠摆了一道,如今他倒想合作了? 而且,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王氏商行的照会,不许和萧暥合作生意,想必其他家商贾也都是一样。 这萧暥倒也出人意料,他干脆直接跳开了他们这些商贾,竟然想和王家谈合作了? 照理说,你当年坑人坑得那么溜,谁愿意再跟你合作? 萧暥看出了赵掌柜脸上的疑虑。 他道:“我有王家想要的东西,他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们就可以合作。” 萧暥指的是权力,这两天他仔细想了,他有权力没有钱,照样办不成事,所以他考虑可以让渡一部分权力出来,给王氏族人,比如把一些实权官职让给王氏族人担任,只要王勋愿意让他插手这九州的生意场。 老王要权,他想要钱,各取所需,只要把度控制好,也就是说,绝对不能让老王重新掌握大权挟制自己就行。 所以,他想要知道这王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能对症下药,一举搞定。 赵掌柜刚犹豫着该怎么说,就在这个时候,雅间的门轻轻扣响了两下,“掌柜的,容绪先生来了。” 赵掌柜脸色一诧,赶紧起身道:“快,请他去观云雅间稍坐,我片刻后就来。” 可他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道沉蕴的男声:“我来晚了,听说萧将军在此处召集商贾,出资修建尚元城,鄙人很有兴趣,不知是否可以一叙?” 萧暥一诧。 噢!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来嘛! 最后还是有一个人,顶着老王家的压力来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风流 此人沉稳儒雅, 生着锐利的刀眉, 眉梢斜飞入鬓, 古潭一般深沉的双眼, 眼中微微含着笑意,而显得温柔多情。 他看面相才三十出头, 但再看那两鬓灰白的头发, 眼角眉梢烙刻的风霜历练之色, 约莫却已经五十出头了。 引起萧暥注意的是他的衣品,对的, 萧暥想到的词是衣品。 实在太有特色了, 让人过目不忘。 他穿着一身松花色衣袍, 腰系金缕带,上面还挂着一枚蟠螭纹玉佩, 那玉纹理细腻,光泽水润, 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但更吸引萧暥注意的是他袍服的袖子, 原本的宽袍大袖被改成胡服的窄袖,显得既潇洒又利落。 这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一种服饰,在大梁城的纨绔子弟里非常受欢迎。但在正经高门大户里,却颇受非议。 卫道之士尤其是对其口诛笔伐。 理由很简单, 泱泱大国,居然学习蛮族胡人的服饰, 还把华服改得不伦不类。 所以很多世家子弟, 虽然心里好奇, 但也不敢真穿出来招摇。他们会悄悄订做一套在屋子里镜子前自己穿着玩儿,或者小型的友人聚会上,几个人穿着玩玩过把瘾。 当真把这衣服堂而皇之穿出来的人其实为数不多。除非是早就名声在外的浪荡子弟或者富贵纨绔,既不想走仕途,也不用爱惜名声,倒是无所谓。 但此人年过五旬,居然还穿着青年浪子的服饰,这使得他的儒雅中透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萧暥细细回想起前天,他召集大梁城内的所有商贾来宝琼阁,这人若来过,此等品貌,他没有理由毫无映像。 所以这人应该不是大梁城内的商贾。 那人的眼睛微微一眯,看着他的目光中似带桃花:“鄙人乃朱璧居主人容绪,久闻萧将军风仪出众,如今一见真是惊为天人。” 萧暥一边回礼,一边寻思:朱璧居?什么地方? 云越小助手不在,真的不方便。 好在这赵掌柜非常有眼力见儿,悄声道:“朱璧居乃是九州风流雅士集会,探讨文章学问乐曲之所,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 萧暥心想,所以……这应该算是个文艺协会吧? 但这名字起的,听起来怎么却透着风月之地的韵味?隐隐有一股绯色暗香的风流气。 还有,他的目的是招商引资,招来个名士算怎么回事? 虽然以往他还是很欣赏名士的,疏狂不羁,自由放浪,比如竹林七贤的阮籍,嵇康。 可经过猎场这一番闹腾,萧暥对现实中的名士的印象就是除了一张嘴能怼人,其他一无是处。 比如那个何琰,真是他走到哪儿,这货就跟着怼到哪儿。他只要稍微哪里表现出一点不妥,这货不管三七二十一怼了再说,揪住吊打,绝不放过。 偏生你还动不得他,这些人都自带流量,迫害名士的罪名,口水都能把你淹死。 这就是一群狂热掐架份子。 萧暥最不想和名士打交道,但是人都来了,只能聊聊呗? 不然这位容绪大名士还是朱璧居的主人,等等一回头就说萧暥倨傲无礼,轻狂慢士。 赵掌柜赶紧让人把桌面收拾赶紧,然后上了一壶清茶,点了熏香,又拉下珠帘,珠帘后袅袅婷婷来了抱着琵琶的女子。 这氛围立即就完全不同了。 萧暥想了想,这赵掌柜如此娴熟,看来这一套清茶雅乐美女在旁,应该是这位容绪先生的标配了。 看起来这位名士和何琰这样的白手书生不同,这人应该很有钱。 他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气息。 双方入座,萧暥问道:“前日未见容绪先生来,先生不是大梁人士罢?” 容绪道:“我乃西京人士,此来大梁是来参与云渊云先生的冬日雅集之筹备,途径此处,听说萧将军在这宝琼阁里招商欲修建尚元城,故而进来一观。” 萧暥心道,看热闹的…… 只可惜他这人气太差了,门可罗雀,连个热闹都看不到。 容绪饮了口茶道:“萧将军可否跟我说说这尚元城,我听传言,将军想把它建成一个容纳教坊雅乐佳丽,集南北商货、美食、品香、游赏、会友之包罗万象之所在,若真是如此,实在是海内仅有一家,前所未闻,极为引人期待了。” 萧暥心中一顿:原来休闲美食购物娱乐一体化商城还可以有这么个文雅的说法噢! 果然是名士,同样的东西,从这容绪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陡然高雅脱俗有品位了? 萧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浑身都舒畅。兴致也起来了,于是详细地跟这位容绪先生介绍了他的尚元城建设计划。 容绪凝视他神采熠熠的眼睛,听得很着迷。 萧暥发现,此人尤其对乐舞、佳丽、会友这一块感兴趣。 容绪道:“天下皆知,江南有十里桃花渡,萧将军是否有意在大梁也建成一个?” 一听到桃花渡,萧暥眼梢微微一撩。 那一次酒后的深睡里,萧暥几乎是同原主共享着记忆,完全是感同身受地在桃花渡走了一遭,所以这印象深刻。 还有……女装大佬……咳……他也亲身体验了一回。 只听容绪道,“若尚元城里也能辟出那么一块风月怡人之所,如此这北方的名士们,若要寻花访香,便不用远下江南了。” 萧暥道:“这修建的具体事宜,我还没有思考妥当,容绪先生若有什么好的建议,愿闻其详。” 容绪道:“如果要学桃花渡,萧将军最好去江南择美,江南女子姿容秀美,肤如凝脂,聪明颖悟,再配以良师教导,习琴棋书画,在其中遴选花魁,若得一妙人,芳名远播,天下世家名士皆争相前来……” 萧暥不解:“为何要远去江南寻访,这北方也有佳人。” 容绪失笑,抱歉道:“是我自己的一方念想了,将军见笑了,想那当年桃花渡的清邈姑娘,神姿仙貌,见之难忘。” 伊清邈?萧暥心中微微一震,不禁问道,“容绪先生见过?” 容绪抿了口茶,叹道:“惊才绝羡,美人一见误终身啊。” 伊清邈,萧暥是借着原主的记忆见过的,色艺双绝,为人亲和,与之相处如沐春风,确实让人留恋难忘,难怪原主整天往桃花渡跑。恐怕只有魏西陵那种万年不化的冰山,才会对其无动于衷。 萧暥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位五十有余的容绪先生为了清邈姑娘,至今未娶妻? 但这种问题不能问,太无礼。所以他也跟着低头喝了口茶,闲闲看向珠帘后弹琵琶的佳人。 不料容绪先生却自己淡淡道,“我妻子已亡故多年,我也已过不惑之年,不想续弦了,何况这乱世之中,人如飘萍,不想再有家室拖累。除非……” “除非什么?” 容绪看着他的眼睛一笑:“没什么。” 然后他就岔开了话题,道:“我虽然不是商贾,无法给将军投资银钱,但是一旦将军的尚元城要建,我朱璧居里有著名的画师,精通土木的大匠,都可以为将军效力,除此以外,将军的尚元城建成后,我拟将来年的开春雅集的地点设在尚元城。” 萧暥心中不禁一动。 原本他听到容绪无意投资的时候,还小失落了一下。但听到容绪虽不出钱,但愿意出力,建筑设计,建造这方面可以大力支持。 除此之外,他若将开春雅集放在新开张的尚元城,那么到时候天下文人名士云集尚元城,吃喝住玩一条龙,他这尚元城立马就能火遍九州啊。赚的钱也绝对不会比他搞除夕上元灯会要少。 这样接下来,他的下一步计划的启动资金足够了,对,他想建兵工厂。 阿迦罗的草原铁骑不仅是马匹彪壮,还有一个强悍的优势,他们的弯刀是非常致命的武器,用西域的玄铁打造,锐利异常。 所以萧暥接下来的计划,还要为他的骑兵部队装配最好的兵器。 建造兵工厂是一笔庞大的军费开支,但是他等不了慢慢筹集了。必须明年开春后就把这件事情办起来。 一来,安阳城之约时间只剩下几个月,二来,阿迦罗这头草原狼,如果真的以雷霆之势统一了十八部落,到时候草原铁蹄大兵压境,他若还没有准备好,中原将土地沦陷,生灵涂炭。具体可以参照多年前兰台之变,北狄呼邪单于率领各蛮族铁骑捣毁京城的例子。那可真是惨,烧杀掳掠,人间地狱。 他不会相信只要他‘嫁’过去阿迦罗就会收兵的鬼话。 此人野心勃勃,恐怕到时候比呼邪单于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军在手,一看到中原的锦绣河山,怎么可能为了他收兵? 怕是江山也要,人也要。 萧暥一想到这里,心头就像压着一座大山。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将军,面有忧色。”容绪道。 萧暥刚才想到阿迦罗的事情,一失神,居然被看出来了,赶紧敷衍道:“哦,我是在想这筹建尚元城的银钱尚且没有头绪。” 容绪闻言,解下了腰带上的那枚蟠螭玉佩:“我非商贾,不能解将军之忧,这枚玉佩聊表一点心意罢。” 萧暥谢过了,接过来,倒也没有推辞。这东西应该挺值钱。 这时,一个蓝衣侍女端上了水果点心。这点心做得极为精致,水果都切成了细细的薄片,刀功快赶上那次山洞里魏瑄给他切的狼肉饼干了。 接着萧暥注意到,这宝琼阁的侍女,颜值是非常地高啊! 那女子身材高挑,瓜子脸蛋,娥眉杏目,走起路来盈盈款款,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自从萧暥穿越到这个乱世,除了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嘉宁公主,就没有见过几个女子,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 他倒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太久没看到姑娘了。 苍天可鉴,他整天在一群糙汉子里,都要把云越当成姑娘了。再这样长久下去可不大妙。所以趁着有姑娘,就多瞅几眼。 容绪彬彬有礼起身相迎,轻声跟那姑娘说了什么。 萧暥猜测该是夸赞的话语,只见那姑娘桃腮带笑,眼波含情一转。 这容绪先生果真风流坯子,很有一手,三言两语间,那姑娘已经娇羞地在他耳边切切低语。 难道是约了?这么快? 萧暥目瞪口呆。 送那姑娘出去时,容绪很优雅地揽着她的腰,还折下一支花,插在女子发间。 这种举动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是耍牛氓了,可是偏生在容绪做来,却是让人觉得无比自然,风流倜傥。 萧暥眼睁睁看着,才片刻,那姑娘已经被容绪迷得魂不守舍。 萧暥莫名想到一部电影的名字《那个迷人的混蛋》。 这容绪优雅中带着痞气,深沉里略带沧桑,杀伤力实在太强。 萧暥感叹,看来自己没有妹子,撇除环境因素,还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啊。 又闲聊了片刻,容绪似乎对他要筹建商行的想法也很感兴趣,萧暥心里苦,你感兴趣也没用,我现在可是寸步难行,连筹资造一个尚元楼,到现在为止,还只筹到了一块玉璧,眼看明年开春后,安阳城练兵迫在眉睫,他心里犯愁啊。 但这些他也不想跟容绪详谈,毕竟此人不是商贾,能把自己随身佩戴之玉割爱给他,萧暥已经很感念,不能再强人所难。 此时已过了午后,不知不觉已经谈了一个多时辰。 萧暥想到自己出来有些时间,便想告辞。 容绪道:“今日有幸结识将军,一见如故,我在大梁也会住一阵子,他日可否到将军府上拜会?” 萧暥微笑:“先生若来,是我之幸。” 容绪大喜,起身送他离开。 出门的时候,萧暥注意到,这位容绪先生依旧很自然地伸出手,虚扶着他的腰。 萧暥:…… 他这是扶女孩子的腰习惯了么? 萧暥回到府邸已经快到申时了,他才刚刚进门,就听闻家中有客。 正寻思着,难道是秦羽?他不算客吧?小魏瑄?更不对,这孩子不会在客厅等他,这个时间点,肯定是在厨房啊…… 他便寻思着就进了厅堂。 只见一个圆脸微胖的中年人,身着绸袍,上来就行礼道,“鄙人是大梁绸缎商行的东家邱嵩。此来是思前想后,觉得将军的尚元城颇有商机,想投些银钱,希望将军不要嫌少。” 然后曹璋便把这位邱东家的银钱票据呈递了上来。 萧暥瞥了一眼,呦,这还叫少,大手笔啊! 等等?邱嵩,这名字有点熟悉。 他的记性也是很好的,稍微一想就记起来了,这人不是媳妇生产吗?怎么了?忽然来了? 不过既然人来了,钱也投了,萧暥不想追计较什么。只是他觉得这事情蹊跷,正待寻思。外面徐翁来报,千香酒庄的东家吴籍来了。 吴籍?经水不利的那位? 只见那吴籍满头大汗,生怕落人之后一般匆匆进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好不狼狈。 怎么好像是赶着来投诚的? 这边他还未来得及和吴籍说上话,外面又来报道燕丰钱庄的东家周臣备礼前来…… 不消片刻,就是一茬接一茬,一波接一波人,萧暥来不及接待,就让曹璋帮忙统计人员和投资的银钱。 他真的有点懵,怎么了这是,忽然一窝蜂全涌来了?早上你们不是一个个都递了请假条吗? 他这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从门可罗雀忽然变成了门庭若市。 这感觉太诡异了,一定有什么环节出现了变化。 可这几个时辰他没做什么啊,就是跟赵掌柜吃了顿饭,打听了一下老王家,按照赵掌柜对他谨小慎微的态度,此人最多就是提供些消息,不至于让这些商贾们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一个个争先恐后是怎么回事? 那么就剩下那位容绪先生了。 但他只是和这位容绪先生喝茶聊天,容绪本人并没有银钱投资给他,只是给了他一块玉璧。 难道这玉璧有什么来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爬床 入夜后, 还是有一波一波的人争前恐后, 踏破门槛, 萧暥应接不暇, 很想在府门前挂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云越不在身边,萧暥只能亲自接待。并让曹璋来登记他们的姓名和所投资的银钱数额, 并统计造册。 这一忙就忙就到了戌时。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商贾后, 萧暥揉了揉眉心, 感到筋疲力尽。 徐翁给他端上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萧暥才吃到一半, 曹璋就抱着账本上前。 “主、主公, 账目、已、已经算出来了。” 这么快? 这曹璋可以啊, 这会儿就统计出来了? 萧暥立即放下碗,拿起账本一页页翻看。 账目清晰, 每一笔都有明细。 今日总共登记了五十二人,所投资的银钱总额达到三万七千余金。 这个数字萧暥一下子有点懵, 这么多! 建造尚元城耗资一万金, 余下的钱他可以开始筹建兵工厂了。 在猎场的时候,康远候就提及过他的封地里铜铁矿不少,可以提供他原矿,但是矿的质量不知道, 他还要派人去勘察一下,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就要开始筹备运输线路, 也就是说他要搭桥修路了, 或者也可以走水运,到时候权衡一下如何方便。 其次,他还要拨出一部分资金准备兴修水利。几个月后就是春耕时节了,军粮要屯起来了,所以这产粮也要列入日程规划。 他一边想一边说,那边曹璋已经下笔疾书,同时做好了记录。 萧暥发现这曹璋虽然嘴巴木讷,手头那支笔却很勤快,今天这么多人,这么多银钱,曹璋才这一会儿就把明细账目都列出来了,看不出他还是个做会计的好材料啊! 想起他哥曹雄嘲讽他连剑都拿不稳,萧暥心道,难道不是人各有所长吗? 萧暥合上账本和备忘单,颇为欣赏:“做的得很好,曹璋,没料到你这筹算的功夫竟如此了得。” 曹璋万没想到萧暥会夸他,脸腾得一下子憋地通红,脑袋更是像个陀螺一下垂在胸前,更加看都不敢看他。 萧暥觉得这人也太有趣了,怎么感觉夸他,反向像是在训他一样。 于是他和颜悦色道:“明天我料想还有一拨人来,既然你是我的主簿,就替我接待罢。” 曹璋双肩骤然一颤,抬起头,谨慎地避开萧暥的目光,“我?” 萧暥道:“对,你替我接待他们,并把名单,金额都记录造册,像今天一样就行。” 曹璋愕然:“可是、这、金额、重大,我…我…” 萧暥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相信你。” 曹璋喉咙一哽,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突出的抽屉下巴有点发颤。 倘若他有心贪墨的话,实在太容易了。只要在银钱入账的时候稍微动点手脚,萧暥事情那么忙,是不会再招来那些商行东家们核对账目的。 “我看出来了,你善于筹算,将来这将军府的银钱账目就交给你管了。”萧暥道。 曹璋更是浑身一震,嗓子发涩:“主、主公……我、我怕……我不、不能、胜、胜任。” “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长。” 曹璋点点头,憋着嘴说不出话。 萧暥又道,“还有,云副将,他就这脾气,你比他年长,不要跟他计较,凡事担待着点。若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 曹璋顿时眼眶就红了:“主公、我、我、没有委屈,这里、比、比、家里好。” 萧暥看他快要哭出来了,心道,这孩子以前在家里恐怕也过得不如意吧,毕竟他那个父亲和哥哥都不是善茬啊。 萧暥道:“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罢。” “主公!”这曹璋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像是鼓足了勇气,抖着嗓子道,“我、我去打热水。” 打水?萧暥一懵。 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云越不在,他是要侍候自己洗漱。 萧暥失笑:“好了,你下去吧。不用学云越。” 他是身体不好,但又不是残疾…… 曹璋才低着头下去了。 他今天真的是很累了,明天想晚点起床,外面的事情就让曹璋替他应付罢。 *** *** *** 奔忙了一整天,萧暥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他还是睡不安稳… 半夜里,萧暥正睡得朦朦胧胧间,忽然觉得脖颈和下巴痒痒的,好像还…湿嗒嗒的… 怎么回事啊? 然后他隐约闻到了一股鱼腥味,还没反应过来。某只小动物凉丝丝的鼻尖,就凑到他唇边,小舌头刚刚伸出来。萧暥虽然半睡半醒,但反应还是非常敏捷,几乎是立即偏开了头。 接着他就听到黑暗中一声小猫乖嗲的娇声,像是在抗议。 萧暥有点方? 这只猫想做什么? 刚吃过鱼,一股子腥味儿都没洗干净就爬床?还想…舔他? 他有点无语,刚想抬手把那一小团绒毛挪开,接着,……唔! 苏苏!爪子往哪里伸呢?! 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已经探进了他中衣里,爪子上的肉垫清晰可感。 萧暥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可是伸出咸猪手的是一只猫... 萧暥没脾气了,但这还是冬天啊,春天还没到罢?而且,这不是只公猫吗? 萧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难道这猫还挺记仇,白天是我撸它,晚上报复我来了? 被一只猫折腾了一整晚,清早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可没睡多久,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萧暥:…… 真是…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啊! 这个时候被叫醒感觉真是非常不好啊,萧暥太阳穴隐隐跳动,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然后就瞥到了身边,苏苏睡得四仰八叉地,姿势极为嚣张。 这小东西折腾了他一晚,自己倒睡得心安理得。 接着他就听屋外徐翁道:“主公,程牧将军来了。说是有嘉宁公主的消息。” 萧暥登时睡意一扫而空。 *** *** *** 清早,一缕曦光照进御书房。 桓帝听完奉祥的报告,额头青筋凸起,把一个汉白玉搁笔狠狠地砸在奉祥身上。 奉祥当然不敢躲,硬着头皮挨了一下,还紧张地抱住搁笔,生怕摔碎了,战战兢兢地给桓帝放回去,准备他再摔一次。 桓帝的脸色很难看,像霜打的茄子,又黑又蔫。 他恼羞成怒转向无相,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大梁城里的商贾都不想做生意了?他们要造反吗?” 无相垂着眼皮,波澜不惊问:“陛下可曾给王氏写信?” 桓帝道,“秘信昨天就送到了!舅舅也回复照会禁止任何商行与萧暥往来,但现在是怎的么回事?王家已经沦落到使唤不动一群商贩了?” 无相道:“陛下慎言。” 桓帝冷哼了声:“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这几年王戎眼疾快要瞎了,王勋就是个奸商,比泥鳅还滑,朕让他做什么事,各种敷衍推脱,还要让朕沉住气!” 无相道:“我听说九州三分之二的生意都还是掌握在王家的手中。王家并没有失去对商会的控制。” 桓帝棱眼道:“那怎么回事?那些商贩抢破头地去给萧暥送钱,难道王家还帮着萧暥了?” 无相想了想,谨慎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陛下放心,王族长必然是向着陛下的,可能这事情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变故?” 就在这时,内官曾贤上前报道:“陛下,容绪先生来了。” 桓帝一个错愕,赶紧道:“请,快请。” 片刻后,就见一温文尔雅的男子走上殿来,他两鬓灰白,温雅持重,风度翩翩,雍容中带着洒脱不羁。 正是容绪。或者说,王勋。 容绪只是他混迹士林圈子给自己起的别号,也可以说是化名。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王勋虽出身王氏,却不是嫡出,他自小颖悟通透,知道自己在王家不可能有什么地位,于是青年时就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成天厮混在酒楼歌坊寻花觅柳。 当年的王勋仪容俊美,风流倜傥又放浪不羁,曾是风靡盛京一时的公子哥儿,不知道惹得多少妙龄女子芳心暗许夜不能寐。 后来,这人居然骗到了长阳郡主的芳心,于是成家后才稍微收敛了行迹,但是坊间传闻,此人依旧死性不改,在京城里碍于郡主的颜面,他不能太过放纵,所以他干脆跑远了去,若有机会就到江南放浪去了。 虽然此人混账得很,但是头脑极为好使,在王氏掌权时,他为王戎出谋划策,目光长远,思虑缜密,从未出过差错。 当年,萧暥要将朝廷迁都大梁时,也是他极力反对,但是王戎当时被萧暥骗得晕乎乎的,没有听他的话。 最后,果不出王勋所料,王戎被萧暥狠狠摆了一道。恼羞成怒,只想着带兵杀到大梁去。 王勋道:“皇帝和朝臣们都在大梁,兄长带兵攻打大梁,是想造反吗?” 王戎顿时脸色都变了:“当然不是!” 王勋道:“皇帝在他手里,萧暥说你是,你就是。” 王戎脸色擦黑。 王勋道:“届时,萧暥先给你扣个反贼的帽子,然后帅兵讨伐,我们刚经历过兰台之变,兄长手下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到时倾巢翻覆,整个王氏家族将不复存在!” 王戎听得脸色铁青,冷汗直冒,挣扎道:“那怎么办?让我当他萧暥朝中的臣子,让那乳臭小儿爬在我头上发号施令?” “兄长不必去大梁。不但兄长不能去大梁,王氏主脉也留在盛京,只派一些旁支脉系去大梁装个样子,这样盛京依旧是我们的地盘,王氏根基未动,兄长也不需要入朝看萧暥脸色。” 王戎没好气道:“那萧暥就不会怀疑我有所企图?” 王勋道:“兄长先托病延缓几日,我再暗中运筹,引得西北蛮族来攻打几座小城,烧杀抢掠一番,届时兄长便可言盛京的防务不可无人,王氏留在盛京,可以作为大梁的屏障,抵御蛮夷的入侵,萧暥必然没有理由再让兄长去大梁。只要不去大梁,王氏根基未动,经营好盛京,表面上和萧暥和睦相处,暗中静候时机。” 王戎皱着眉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这番话,深以为然,点头:“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王勋淡淡道:“时机一到,我们和陛下里应外合,一举翻覆了萧暥,重掌大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这位陛下,不知道是否有这心气和城府…” 在王勋的暗中经营下,接下来王氏韬光养晦,着力经营生意,积蓄实力。 而王勋作为王氏幕后的掌舵者,化名为容绪,成立朱璧居,以朱璧居主人的身份周游于士林,暗中招徕人才,发展势力。 此刻,容绪看了一眼桓帝身边那个没有面貌的人,毫不客气道:“陛下,我们舅甥间叙话,可否让外人走开。” 桓帝无声看了看无相。 无相立即识趣地说:“陛下,我先退下了。” *** *** *** 无相走出御书房,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只乌鸦拍着翅膀停在檐脊上。 无相眉头一皱,盯着那只乌鸦的眼睛,正要驱动咒辞。 忽然就听到身后一道清悦的声音道:“大师是想驱动那只鸟吗?” 无相蓦地一回头,就见魏瑄站在那里。 屋檐上的乌鸦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无相顾不上听壁了,赶紧拱手行礼道:“殿下找我有事?” 魏瑄谨慎道:“日前,大师跟我提及了驭兽术,我想请教几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图谋 等到无相走后, 容绪一拂衣袍, 大大方方在桓帝面前坐下, 开门见山道, “陛下为何用这种小人,将这一条毒蛇养在身边, 不怕反受其害吗?” 桓帝尴尬了一下, 道:“舅舅不知, 这位无相大师精通异术… ” 容绪不等他说完,便道:“陛下忘了先帝之事吗?” 桓帝脸色一僵。 “先帝迷信术士, 最终为其所害, 陛下要重蹈覆辙?” 桓帝的脸色更难看了:“舅舅, 朕让无相回明华宗就是了。”然后他阴沉着脸道:“舅舅此来就是来教训朕的吗?” 容绪道:“臣不敢教训陛下,只是提醒陛下, 不要听信小人谗言,轻易冒进, 坏了我们的大事。” 桓帝话中带刺道:“舅舅倒还记得我们有大事要谋?这两年朕夙夜忧患, 处心积虑,舅舅倒是过得风流快活!” 容绪毫不客气道:“陛下的处心积虑就是轻信郑图这种蠢才,贸然发难,差点坏了大事。” 桓帝闻言骤然站了起来, 额头青筋跳动:“郑图虽蠢,却还有以卵击石的一搏之勇!总比某些平日里畏缩不前, 庸碌无为的人强上百倍!更何况有些人自己不做事就罢了, 还暗中资敌…” 容绪闻言倒也不急, 反而一晒手道:“臣确实庸碌之人,且年过不惑,没有陛下的匹夫之勇,但这资敌从何说起?” 桓帝被他气得脸色发白, “舅舅不是明知故问吗?朕给舅舅的密信,让舅舅暗中下令任何商户不得资助萧暥,舅舅没收到?” 容绪大咧咧道,“收到了,臣兄王戎愚钝,下令商户不准资助萧暥,于是臣只有亡羊补牢,亲自赶来给萧暥的尚元城投入银钱。” 桓帝闻言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舅舅这还不叫资敌?” 容绪坦言:“臣是商人,这尚元城立意新颖,臣预见,若真建成,大大有利可图,且萧暥有言在先,谁投的银钱多,谁分的红利就多,臣也不傻为何有钱不赚?” 桓帝朝天翻了个白眼,讥讽道:“舅舅还真是唯利是图,敌友不分。” 容绪针锋相对道:“陛下是不是搞不清楚谁是敌,谁是盟友?” “舅舅真会说笑,难道萧暥还能是盟友?” 容绪一弹衣袍,不紧不慢问道,“陛下为何如此仇视萧暥?” 桓帝斜眼:“舅舅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臣不知,所以才请问陛下,郑皇后和小皇子真是萧暥所杀?” 桓帝大惊失色,“你听到什么?” 容绪抿了口茶,淡漫道:“陛下放心,臣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臣推断杀皇后和小皇子这种事,除了引来滔天骂名激起天下愤怒,毫无实际利益,以萧暥的聪敏绝不会做。” 他放下茶盏看向桓帝,“所以,陛下是如何说服郑皇后自尽的?” 闻言,桓帝面色一僵,沉默不语,他的脸有点扭曲。 许久后他才阴森森道,“那日,萧暥来宫中抓皇后问话,皇后求朕,朕暗中给了她一颗药丸…” 容绪道:“所以,是陛下杀了皇后。” 桓帝歇斯底里道,“错!皇后殉于社稷!” “但是陛下,你这样就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 桓帝阴沉道:“那又如何,朕还年轻!” 容绪微微皱眉,“皇后死后,哪个世家还敢送女儿入宫,郑家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吗?” “朕还有弟弟,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朕什么不能牺牲?” “但陛下的牺牲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容绪道,“皇后之死虽然让天下人对萧暥口诛笔伐,但是,有谁真的出兵讨伐他了吗?没有!这天下诸侯都是唯利是图,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而且,经过猎场之事,萧暥再次拉拢了人心,现今已经鲜有人再提萧暥杀皇后之事了。当然,原本也不是他杀的。” 桓帝咬着牙,沉默不许。 容绪进一步道,“还有一件事,陛下想到过没有?如今天下诸侯群起,就算是陛下真除掉了萧暥,陛下有实力周旋于狼群之中吗?陛下接下来想做谁的傀儡?曹满还是北宫达?” 桓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北宫达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容绪毫不留情道, 桓帝眉心一跳,表情像是吃了只苍蝇。 “臣听说这次秋狩,北宫皓丝毫不把皇室放在眼里,陛下觉得北宫达对陛下会比萧暥对陛下更好?更恭敬?” 最后桓帝咬牙道:“难道舅舅想让朕一辈子做萧暥的傀儡?” 容绪道:“当然不是!陛下有没有想过反制萧暥?” 桓帝眼睛一亮,急切问:“如何反制?” “臣已经在部署了。”容绪笃定道,“陛下以为臣投给萧暥的银钱,真的单单只是为了获利?” 桓帝脸色一喜,问,“难道舅舅别有所图?” “我图的就是他。” 容绪微笑。 桓帝亲自给他奉上茶盏,“愿闻舅舅妙计。” 容绪胸有成竹道,“要控制萧暥,就要先抛出香饵,让他吞下去,等他上了勾,就吐不出来了。臣要让他在银钱上,越来越依赖臣。下一步,臣会以朱璧居主人的身份接近他,届时,臣自有办法控制他。” *** *** *** 无相回头看了眼宫门,对魏瑄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请随我来。” 皇城的北门外有一座不高的山,名叫玉山,山体坡度平缓,山顶上有一大片陈旧的宫室,这是景帝年间扩建皇城的时候,把玉山囊括进去的。因为景帝喜欢在山顶上眺望他恢宏的都城。 如今这些宫殿大多黯淡陈旧,年久失修。被沿阶的野草和丛生的树木遮盖了大半。 明华宗的宗寺明华宫修在半山腰,寺里香火袅绕,光线幽暗,门和窗户都很窄,白天都要点着灯烛。 穿过明华宫,在院墙西面有一扇挂着锁的小门,无相用随身的钥匙开了门。出门后是一处山岩,绕过山岩,就是一条草木萧索的山间小道。 魏瑄边走边看,只觉此处虽然不高,但山势起伏,道路曲折,居然还有些险峻的感觉。 因为目前正是冬季,万物萧索,倘若是春夏草木茂盛之季,这条小道应该是极为隐蔽。 又走了片刻,魏瑄听到了潺潺水流声,前方山路回转间出现了一个幽蔽的山洞。 虽然是隆冬干燥之季,这山洞中却温暖湿润,洞中设有草席案几香炉之类物品,初看去,好一处清静的修行之所。 再看去,有点怪异。 因为四周的岩壁前有几个大小不等的铁笼子,魏瑄瞥了一眼,较大的笼子里关的是狼,小一点的笼子里关着狐狸、黄皮子之类的动物,还有一只黑猫。 无相道:“驭兽术所驱控的兽。” 魏瑄疑问道:“既然被驭兽术所控制的兽,为何还要关在笼子里?” 无相笑了下:“殿下,这驭兽术和驯兽是不同的,驭兽术是一种秘术,意在操/控兽的行为,也就是说一旦法术结束,兽就脱离了驭兽者的控制,还是那头野兽,而驯兽是驯服野兽,将它变成家畜,当然我这么说有点夸大,但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魏瑄明白了,也就是说驭兽术是暂时控制一只兽的行为,不是长久的,一旦法术结束,那兽还是原来的野兽。 自从在将军府里看到那只怪猫,又听闻了驭兽术的存在,魏瑄的心里一直非常介意。 他问无相:“怎么样才能看出一只兽有没有被人控制或者俯身?” 无相道:“最简单的方法是试着控制它,一只兽若已经有了‘控制者’,那么便不能再被其他施术者控制。再者,兽若被人操/控,仔细观察,也会发现其行为举止和普通的兽类不同,更接近于人,当然这点破绽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精通驭兽术的人才能看出来。” “举止更接近于人?”魏瑄的喉咙梗了一下,“比如说……好色?” 无相笑了,“殿下所言差矣,为何兽不能好色?兽有时比人更好色。比如沧岚山灰猫就很好色。” 听到沧岚山灰猫,魏瑄一惊,问,“大师不是说此猫最有灵性吗?” “正因为有灵性,所以这猫极擅模仿,我的师祖据说曾经有一只沧岚山灰猫,有一次偶尔下山,这小畜生溜进了一间画本铺子,殿下可能不知道宫外有些画本比较……轻佻低俗。” 说到这里,无相谨慎地斟酌用词,心道,毕竟魏瑄是皇子,不会看过民间那种本子的。所以这解释起来有点费劲。 其实那种本子魏瑄也是看到过的,在某人的书房里…… 所以无相一说,他就明白是什么画本了。 “咳……总之,当时那只猫偷窥了画本后,就开始骚扰师祖的女弟子了,而且它很挑人,只选容貌最为妙丽的两名女子,其他人,它依旧是爱答不理。” 魏瑄皱眉,“那后来,这两名女子怎么样了?” “还能如何,不堪其扰,连师祖一月开坛讲法的课业,都不敢前去听讲,就怕遇见那只猫,那小畜生不知道收敛,还喜好偷袭,她们防不防胜,每每很是狼狈。” 魏瑄眉心越蹙越紧,犹豫问,“所以这猫只好女色?” 无相道:“照理来说,沧岚山灰猫母猫娴静,只是公猫好色,所以对男子应该不感兴趣。” 魏瑄又问,“如果是容貌极其俊美的男子呢……” 无相一诧,被难住了:“记载中没有沧岚山灰猫骚扰男子之事。但不知殿下说的容貌极其俊美,得要美到何种程度?比女子更美?” 魏瑄语塞,再问下去他怕被无相瞧出端倪,于是淡淡一笑,话锋一转促狭道:“比如我呢?” 无相赶紧奉迎道,“殿下有龙凤之姿,岂是此等小兽敢觊觎的。” 魏瑄点头,装作脸色怡然,心中却暗暗郁结。 这只猫好色,且喜欢模仿,他想到萧暥书房里的那些书,心里感觉更加怪异。 他不知为何忽然莫名涌起一股焦躁,很想拎着这只小妖怪的耳朵,把它从将军府里扔出去。 “我想学驭兽术。”魏瑄忽然道。 学了驭兽术,他就知道这只苏苏有没有被人控制。 如果被人控制了,果断除掉。 倘若没有,那么他就先下手控制苏苏,如此,其他的施术者就再也没有机会控制苏苏了。这样对萧暥来说,是不是更安全一些? 而且他可以看住那只妖猫,让它老实点。 无相眼皮一抬,“殿下想好了?” 然后他伸手向那几个笼子一指,“殿下想用什么兽开始?” 魏瑄问:“必须要选一种?” 驭兽术学会了,难道不是可以驱使所有的兽吗? 无相摇头,道:“初学者最好选定一种兽驱使,因为每种兽的生性不同,施术者能控制兽的同时,也会被兽影响。驭使狼的人性会变得凶残,驭使蛇的人会变得阴毒,驭使狐狸的人会变得狡诈,驭使猫的人会变得机敏乖张……” 魏瑄问:“大师的意思是,被驱使的兽会对驱使者产生影响,所以驭兽术的过程,是人和兽是在相互影响?施术者还会被兽的习性控制?” 随后心道:那驭使岚山灰猫,岂不是会变得……好色? 无相道:“殿下也不用紧张,只要驭兽师有强大的心念力,就不会被兽类影响,就算有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只是初学者会对这种影响表现得敏感一些,过了这个时期,就好了。” “我还是选猫罢。”魏瑄指着那只黑猫,“就用它试试。” *** *** *** 程牧一边向萧暥报告,一边忍不住奇怪地看了眼蜷在他腿上打瞌睡的秃毛猫。 这猫实在太丑了,毛就像被狂风刮过一样乱糟糟的,还东一簇西一撮地,还有点秃…… 程牧想不出萧暥为什么要养这么个东西?将军府闹耗子了? 程牧在几天前就找到了嘉宁公主,但是不出萧暥所料,嘉宁公主以死相逼,谁敢强迫她回来。所以程牧就按照萧暥的吩咐,暗中派人一路保护公主去北狄草原。 阿迦罗对公主还是很客气的,专门给她设了营帐,还调派了几个北狄女子侍候公主。甚至亲自教□□箭术马术,把公主哄得非常高兴。 萧暥明白,阿迦罗果然是打算利用嘉宁公主。 阿迦罗和原主一样是枭雄。所谓枭雄,不单有野心,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阿迦罗利用起嘉宁公主对他的爱慕,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将来如果他要同阿迦罗开战,阿迦罗手中捏着公主这枚棋子,会让他投鼠忌器,非常被动。必须早做打算。 萧暥想了想,道,“程牧,你的人能潜入北狄大营吗?” “我派了韦康等几名锐士,一直保护公主身边,将军放心。” 萧暥道,“好,你帮我捎带个东西给嘉宁公主。” 程牧走后,萧暥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猫,想到这必将要来临的大战,心里思绪万千。 既然银钱已经到账,那么修建尚元城,制造兵工厂,兴修水利春耕屯粮,这三件事要立即着手做起来了。 苏苏那小东西很会察言观色,似乎感觉到他面有忧色,于是翻了个身,抱着他的手指讨好地又是蹭又是舔。 萧暥觉得有些奇怪,这小东西以前不是很嫌弃他吗?最近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就是从钻进他衣襟里取暖那次开始的…… 难道这小东西最近掉毛掉得厉害,天气又越来越冷,就对他粘得紧,把他当做暖宝宝了? 还是他这么多天的撸猫终于有成果了?这只猫终于对他有点好感了? 萧暥挠着它的脑袋,看你那么乖,中午给你加餐多一条鱼。 午后,萧暥正召集了几个掌管工事的署员商议建造尚元城的具体事宜,曹璋负责记录。苏苏在一旁埋头吃着它的双份大餐。 就在这时,徐翁进门来报:“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朱璧居的容绪先生,前来拜访将军。” 萧暥一诧,容绪? 这么快就上门拜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雅集 萧暥这边正在商议尚元城的建造方案, 便让徐翁带容绪去书房稍待片刻。 等他走进书房时, 容绪正站在书架边, 悠然地翻看着书。 这个书架已经被萧暥清理过了。 所有带色彩的不正经读物全部处理掉了。所以萧暥才敢让徐翁带他去书房候着。 他气定神闲地走进书房时, 容绪正合上了一本辞论,望着这硕大的书架叹息道, “看来将军平日里过得挺枯燥。” 萧暥顺水推舟道:“事务繁忙, 哪得先生这般潇洒闲雅。” 容绪摇头:“可惜了。” 然后他悠游自在地在案前坐下, 从袖中取出了一封请柬,搁在案头。 “三日后就是冬日雅集, 地点在仙弈阁, 今日来此, 只为邀请将军。” 萧暥一诧。 什么意思?让他去参加冬日雅集? 和一群喷子,哦不, 一群名士在一起? 确定不会被口水淹死? 虽然说郑皇后之事已经过去了,而且经过秋狩他拼命刷正面形象, 现在的口碑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但人多了,仍旧难免会遇到一些刺头。 回想猎场的时候,光一个何琰就够他闹心了,这回还来一群? 这是个坑, 萧暥表示他不跳,绝对不跳。 于是他委婉道:“我听说冬日雅集, 满座皆是文人墨客, 席间清谈作诗, 饮酒赏花,都是风雅之事,我除了喝酒,其他几样就一概不会,去了,岂不是闹了笑话,还是多谢容绪先生的邀约,我只能辜负好意了。” 容绪哈哈一笑,飒然道:“我闻将军年少就带兵剿匪,英雄豪气,沙场里几进几出,为何还会拘泥于陈俗偏见?且不要管那些酸菜醋精,我们只管喝酒,顺便,我介绍你结识几位匠作大师,将军要营建尚元城,可以跟他们商讨商讨。” 萧暥心中微微一动,他刚才还在跟几个署员商讨尚元城的建造事宜,只是几个建造设想都不合他心意……这容绪似乎能猜到他需要什么。 相比云越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要什么的默契,这容绪对他的细心,让他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想了想,反问道,“容绪先生,我猜想士林的诸君应该都不怎么欢迎我,先生这请我去,就不怕得罪人吗?” 容绪道:“我朱璧居的士人都不拘泥于世俗之偏见,只求自在快活,至于那些涵青堂的老酸菜,不用管他们,本来也不待见我们。” 这句话萧暥就听出了一点端倪,这大雍的士林圈子分为两派? 他观这容绪的做派,应该是属于放浪风流的,那么,看不惯他们的‘老酸菜们’,应该就是保守,固执的。 正当他想问一句那些老酸菜都有谁的时候,不知道那何琰是不是其中的一朵? 就听容绪又道:“再者,世人皆只听说将军威名,从未见过将军真容。其实也不见得能认出将军。” 其实这倒是句实话,原主和士林圈一向不容,不可能有什么交集,除了在秋狩猎场上,何琰等几个名士见过他的容貌,其他人应该鲜少有见过他真容的。 容绪微微眯起眼睛,靠近了些,颇为欣赏地仔细打量他,“将军品貌倾世绝羡,如月照惊鸿,可谓天下第二,不该如此寂寂而没于浮云沧海之间,令人惋惜。” 萧暥本来倒是不在乎说他长得什么模样,不过既然容绪说他是品貌第二,他就要好奇问一声:“这第一是谁啊?” 容绪慨然叹道:“云中白鹤,世上谪仙,九州天下,清风霁月第一人。” 萧暥脱口而出道,“谢映之?” 容绪微笑,“对,他也会来参加此次冬日雅集,几日前已经到了大梁,将军就不想见见吗?” 萧暥心念一动。 这几天又是招商又是找投资,他疲累过度,晚上睡个觉还被一只猫折腾,已经隐隐觉得身体不适。 可是谢映之如此反感他,休说是为他诊治,愿不愿意搭理他都还难说啊…… *** *** *** 无相将铁笼子打开,将那只黑猫捉了出来,让魏瑄抱着。 然后他又从岩石上的一个坑洞里取出一个小陶罐,从里面拿出一条腌制的鱼干,交给魏瑄,“殿下先跟它熟络一下。” 所以驭兽术的第一步,喂猫。 魏瑄抱着那只黑猫,只见这猫一身乌黑,油光泛亮,眼睛像两盏小灯熠熠发光,非常神气,一看就极有灵气。 魏瑄一手抱着黑猫,一只手拿着鱼干喂。 然后他静静看着那只毛皮漂亮的黑猫歪着脑袋啃着鱼干,脑子里就莫名地想起某只秃毛,脑袋乱糟糟,总是眯着眼睛状似萎靡不振地窝在萧暥怀里。 那只灰毛小妖怪装得乖巧,趴在他胸前,伸长脖子,还想去舔他的唇。 魏瑄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中不知觉就暗暗加了力,那只黑猫忽然吃痛,尖叫一声,从他手中梭地一下窜出。钻到岩石后躲了起来。 魏瑄拎着吃剩的半条鱼,一脸懵地看着那只猫跑了。 怎么跑了?他没干什么呀? 无相摇头道:“殿下若讨厌这只猫,我们还是选其他的兽。” “我?讨厌它?没有。”魏瑄矢口否认, 然后他一指那只躲在岩石后警觉地露出半只眼睛的黑猫,明显杠上了,“我就要它。” 无相不知道这少年怎么就跟一只猫赌上气了。 看起来这位小殿下不知什么原因,非常讨厌猫,但是却非要选择猫来驱使。 心中有旁念,有好恶,这是驭兽术的大忌。 无相指出道:“殿下,第一个环节,与兽建立信任,你已经没有通过,这只猫现在怕你,你是无法……” 他的话没说完,魏瑄倔强看向角落里警惕的黑猫,静静道:“走过来。” 那只黑猫忽然瑟缩了一下,竟犹犹豫豫地就从岩石后走了出来。 无相一愕,似乎不相信这一幕,暗暗地驱动咒术与之对抗。 在咒术的影响下,那黑猫似乎停顿了一下,看向魏瑄,少年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冰凉的幽深。 那只黑猫像是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竟就完全不顾无相禁止前行的咒术命令,亦步亦趋地走向魏瑄,乖顺地垂着头。 魏瑄俯下身,满意地摸了摸黑猫背上光滑的毛,道,“大师,我这样算是通过了吗?可以接下去了吗?” 无相的脸色灰白。 这个少年的天赋太厉害了。他从没见过天赋那么厉害的人。 无相不敢怠慢,接下来仔细地教了魏瑄各种驭兽的咒术。 而魏瑄把这些咒术一一试验在黑猫身上,过了片刻,就能像用眼睛指挥手一般,毫无障碍地让那只黑猫像表演杂技一样跳跃,奔跑、攀爬。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无相说着把黑猫关进笼子。 魏瑄道:“可今天时间尚早。” 无相低眉道:“殿下的进展已经让我吃惊。” 魏瑄不想放弃,道,“我想学入定移魂,彻底地控制一只兽。” ……控制那只作怪的妖猫。 无相道:“殿下,可这只猫虽是灵物,怕也得让它歇歇了,这也是我好不容易访得,虽比不上沧岚山灰猫,也是难得的。” 魏瑄明白了,怕猫被他折腾坏了…… 魏瑄道:“好,那我明日再来找大师。” “等等,”无相叫住他道,“殿下且慢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 魏瑄回头:“大师请问。” 无相斟酌道:“殿下知道苍冥族吗?” “苍冥魔族?”魏瑄道,“听说过一二,苍冥族精通秘术,制作的器物如摄魂箭之类极为诡谲,是为魔族。” 无相阴沉道:“这驭兽术就是秘术的一种。” 魏瑄脸色一诧:“所以我学的其实是秘术。” 无相道:“殿下后悔了吗?” 魏瑄道,“我的老师卫宛跟我说,秘术是魔族的邪术,但我既然学了,就没什么后悔的。” 无相冷哼一声道,“魔族是中原人有意的蔑称,秘术也并非邪术,中原之人向来擅长用不同的标准来评判同一事物。其实苍冥族精通秘术,和中原人追崇的玄术颇有相通之处,但晋阳谢氏精通玄术,就成为玄门名士备受推崇,而苍冥秘术就被归为邪道异类。” 魏瑄想了想,问:“大师为何跟我说这些?” 无相道:“我从小修行秘术,无奈天赋低微,第一次用驭兽术命令一只乌鸦飞到屋檐上,花了我整整七天的时间,而殿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殿下极其有修行秘术的天赋,殿下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然后他眼睛一眯,“殿下回去不妨再去那个地方查一查苍冥族的卷宗,或许有所收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点妆修正版 之后的几天, 魏瑄每天都一清早就来明华宫找无相。 因为明华宫就在皇城内, 魏瑄前往比较容易, 不需要乔装改扮混出宫。 这几天正好桓帝不召见无相, 无相明白这肯定是跟那个容绪先生有关,他观此人虽然是一副富贵闲人打扮, 却似乎和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天必定是他跟桓帝说了什么, 桓帝才疏远他的。 但无相倒不怎么介意桓帝的疏远,既然陛下这段时间不想见他, 他也没必要自己贴上去。 反倒让他腾出手来, 正好有时间培养小殿下。 无相是发现了, 比起那个志大才疏又心胸狭隘的桓帝来,这位晋王殿下聪明颖悟, 天赋极高,还极为好学, 学什么东西都一点就透。 而且, 桓帝又没有子嗣,他倒不如将来把宝押在晋王身上。 至于这御座上的桓帝,既然这位容绪先生不是有能耐吗?那么你去伺候吧! 所以,这几天无相几乎已经把魏瑄当做了半个主子, 兢兢业业地教习,有求必应, 有问必答, 倾囊相授。 学习秘术对魏瑄来说感觉很奇妙, 这不像是在学习新的东西,反倒像是回忆起很久以前已经学过的东西。 所以才短短两天时间,他的进展神速,已经能够通过打坐入定,移神到黑猫身上,上梁入室,驾轻就熟。 唯一的缺陷是猫的视线比人低,做有些事情不是那么方便,比如说…翻书。 用爪子翻书真是个技术活。 清早,天才蒙蒙亮。含章阁里静悄悄的。 一只黑猫轻捷地沿着屋脊走着。 这一次魏瑄再次潜入皇宫大内藏卷宗典籍的含章阁,不用偷钥匙了。作为一只黑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含章阁,在书架间轻巧地来回窜跃。 无相跟他提及过,含章阁的档案里封存一些苍冥族以及秘术的卷宗。 他既然已经开始修习了秘术,便想知道更多关于秘术的古老知识,以及自己为何会有那么高的修炼天赋? 无相说,他第一次驭使乌鸦花了七天,魏瑄第一次驭使黑猫只花了半个时辰,更不用说在秋狩猎场与那头狼王的几次对视,他当时就有一种感觉,他能感受到狼王的情绪,并用自己更强烈的情绪和意志影响它。 这种奇怪的能力当时就让魏瑄有些不安,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章阁里光线幽暗,但是魏瑄发现,他此刻作为一只黑猫,居然可以用一双夜视的兽眼来观察四周。 当然作为猫也有不方便之处,如果是人,他可以一个个书架依次查看,但作为猫,他只能左窜右跳,上下翻找,几个时辰下来,累得筋疲力尽。 在寻遍了角角落落之后,最终他被一个古怪的桐木匣子吸引了注意。匣子上刻着诡奇的花枝纹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种花枝。 匣子没有锁,但是有机括,他用爪子抠,用牙咬,费了半天的劲才打开了那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些散乱的羊皮卷,年深日久了,黯淡无光,上面的字都扭曲得像蚯蚓一样,他看不懂。 好在这些羊皮旁边还有一份帛书,应该是后来人的译注,看帛书是景帝年间的绢帛,因为那个年代国家富庶安定,绢帛也织地厚重华丽。 魏瑄用爪子取出帛书摊在匣子上看。 帛书很短,上面也就百来个字,片刻功夫就看完了。 大体内容是,苍冥族自古精通秘术,曾经在遥远的西域和漠北建立过强盛的大夏王朝。 相比玄术靠的是个人的悟性,这秘术靠的是天赋,说得更直白点就是血统传承。大夏皇族是苍冥族中具有最高天赋的族群,为了保持血统的纯粹他们一般不与外界通婚,但是这样一来就遇到了族内通婚普遍会遇到的问题,天才和疯子并存。就如同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也有两位,一位代表光明和圣洁的天神,一位代表黑暗与罪恶的邪神。 帛书上的短短百来字当然不可能叙述详尽大夏王朝的历史,至于它是如何走向衰弱的,帛书上没有记录,只提到了一个人,就是大夏王朝的第十三代君主朔,他是一个彻底的疯子,他的天赋极高,已介于神魔之间,传说他有一双妖瞳,看到他眼瞳的人会失去神智,他用恐怖的统治征服了西域三十六国,又平定了漠北草原,连彪悍的北狄人也被迫放弃了肥美的草原,远遁到荒凉的戈壁滩。 最终他的横征暴敛高压统治,引得祸起萧墙,一场变乱之后,大夏皇族就此衰弱下去。 但也有一段记载,写了另一件事,苍冥族衰败的原因是朔王娶了一位来自中原的公主,传说还是景帝的姐姐曦和公主。 这段婚姻打破了大夏皇室不与外族通婚的传统。国君的离经叛道的举动引得皇室内部极为不满,最终祸起萧墙。 一场巨变后,皇室分裂,朔王和公主的儿子最终得以继承了帝位,此后,大夏皇族渐渐开始接受了和外族联姻。 中原王朝也持续采取和亲的措施,慢慢影响大夏皇室的传承。且行之有效。 几十年后,大夏王族的血统越来越稀释,天赋也越来越低弱,精通秘术的人也越来越少。最终到了景帝末年,已经泯然众人了。 失去了强大秘术的苍冥族人,被大雍王朝彻底驱逐,最终消失在了沙漠的深处,从此了无踪迹。 …… 魏瑄把帛书塞回匣子里,几下纵跃就出了含章阁。 黑猫一落地的同时,魏瑄的眼睛忽然睁开,好像恍然做了一场千秋大梦。 根据这帛书的记载,天赋的高低来自于血统传承而不是后天修炼。 那么说,难道他的母亲是苍冥族人?而且还应该和曾经的大夏皇族有着很深的渊缘,所以他才会拥有那么强的秘术天赋? 等到有机会,他想去母亲生前居住过的绛雪阁看一看,不知道会不会有曾经的宫人。 不过这并不急于一时,在此之前,他想先去一趟将军府。 魏瑄之所以那么迫切地修行秘术,就是为了收拾了萧暥府上的那只又秃又色的灰毛小妖怪! 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留在萧暥身边,他隐隐觉得非常不妙。 还有,那小东西究竟有没有被人操/控只有等他试一试方才知晓。 *** *** *** 雅集在巳时开始,但是一清早,容绪就来了。 他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衣袍,仪容修雅,风流倜傥,萧暥注意到他的衣袍上染有浓郁的瑞麟香的气息,让萧暥不由联想到以前一些外国友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容绪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容貌妙丽,风姿绰约的女子。 萧暥心中暗想道:难道参加雅集还要找个女伴不成? 他在原主记忆里的桃花渡看到过这种情境,上元夜华服公子们出游赏灯都会去桃花渡找一两名佳人作伴,一路香车宝马,美人盛装伴游,才显得风流潇洒。 萧暥刚想问容绪这位姑娘是何人,就听容绪道:“若音,给将军修容。” 那女子闻言就这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妆匣,从里面取出铜镜,粉黛,朱蔻,胭脂。 萧暥心中微微一顿,难道是……给他……化妆? 容绪在一边坐下,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参加雅集的士人赴会前都会修饰一下容貌,沐浴更衣熏香敷粉,描眉涂胭都不足为奇,更有头戴花枝者,额点花钿者,是为风流旷达。” 萧暥心里隐约明白了,这容绪想给他化妆。 他心中暗暗思忖,虽然此人邀请他去参加冬日雅集,但心底还是怕他被别人一眼认出是萧暥,徒生出枝节来。所以想给他修个容。 毕竟萧暥在士林中的名声实在是说不上好。 其实萧暥也想过去找易妆术的老师傅给他再‘整个容’,毕竟这次是深入虎穴——在萧暥看来,这参加雅集,面对一群牙尖嘴利的名士们,还不如让他上战场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敌军了。 他怕被咬……还是被一群人咬住不放。 如果不是为了见谢映之,以及和容绪所说的几位匠作大师们聊聊,这种雅集,他就找个理由推掉了。 一方面尚元城的建造迫在眉睫,没事有时间让他再拖下去了。 另一方面,纪夫子说过他的病就是好生调养,也就还剩下三五年的光景,最近他也觉得身体日益不济,他还不想放弃治疗…… 但乔装改扮行不通,谢映之精通玄术,易妆术这种江湖伎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而且,如果他第一次见谢大名士就用了易妆术,是不是在他眼里,已经贴上做贼心虚的标签了? 传闻这位谢大名士俊雅孤逸,品性高洁,怕是眼里揉不下沙子,所以,萧暥有点犯愁。 这容绪的一番话,忽让他心中骤然开朗。 易妆术是不行?那么还可以化妆! 他猜测这个时代的士人圈子和魏晋时期一样,也流行男子涂脂抹粉熏香描眉? 所以他若只是化个妆修个容,倒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所以,他并不是心里有鬼,他只是……咳……比较爱美。这总不能再怀疑他咯? 他正寻思着,这边那女子已经给他敷了粉,容许负手站在一边,边是观赏边赞道,“将军沙场百战,不想居然肌肤如此细致光洁,皎如冰雪,当真令人惊诧,” 然后他又嘱咐道,“哦,若音啊,你手头谨慎点,别损了将军容色。” 萧暥其实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和自己原来的样貌差异越大越好。 他的鼻子被香粉正熏得发痒,又听容绪道:“算了,若音,你在旁边待着,把黛笔给我吧。” 等等,萧暥一诧,这是要做什么?他要亲自给自己化妆? 这容绪是名士罢?怎么还能客串化妆师?如此多才多艺? 还是说,这个时代,这名士都爱美?都喜欢化妆?所以容绪平时自个儿在家里也会琢磨着怎么化妆? 再想一想,还颇有道理,否则容绪都是年过五十的人了,怎么看上去还像三十出头? 果然是精于化妆和保养…… 所以说这容绪还是个美妆博主没毛病吧? 这么一说,好像很多有名的化妆师也都是男子? 萧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就听容绪温淡道,“将军可否稍闭眼?” 他眨眨眼睛,“为何?” 容绪叹气,搁置下笔。 他那双眼眸藏媚含烟,清夭宛转间不可方物,偏他自己浑然不觉,眼波流转,眼睫翕动,纤长的睫毛如微微振动的羽翅,那么近的距离里,看得人呼吸骤然凝滞,竟是无处落笔。 容绪如实道,“将军这样看着,我着实无法下笔啊!” 萧暥:…… 然后他只好依言闭起眼睛,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起他的脸颊,随即冰凉的笔尖落到眼梢。 唔,有点痒,激得他眼睑又微跳了下。 就听容绪的声音近在耳畔道,“将军这双眼生得极美,风流隽妙,只可惜太过清利逼人,若能再柔婉一些……” 片刻后,萧暥站在铜镜前,就知道容绪说的柔婉一些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镜中之人,肤如凝雪,眸中似有水色烟光,眼梢细细飞挑,锋芒暗敛,妩媚恣意,使人见之忘魂。 这容绪真是化妆的高手,就那么寥寥几笔,便把惊尘绝羡倏然间变成了楚楚婉柔。萧暥有点懵,这比易妆术还厉害啊! 随即容绪又无比自然地取来唇脂,在他色泽浅淡的唇间微微一点。 唔……怎么觉得有点一言难尽啊? 好像……有点娘? 接着容绪执起他的手,拂过修长的手指,看向那温润光洁的指甲,正准备上蔻丹。 萧暥赶紧抽回手,惊心动魄:“这个不用了。” 这容绪是不是给姑娘化妆惯了?这一套流程都是信手拈来的?都不带替换的? 可他不是姑娘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容绪认真的眼神,他隐隐有些瘆得慌,莫名其妙地浮现起原主的女装大佬造型。 今天这气氛实在有些怪异,他总有一种容绪好像是想把他当做姑娘的错觉。 他还没有适应过来,那边的容绪又轻弹了下手指,就来了两个下人搬进来一口箱子。 容绪道:“衣裳我也替将军准备好了,都是参照将军的身量做的,将军自己挑吧。” 什么?服务这么到位?难道是知道他没什么衣裳? 原主的衣服都是玄色的,素面无纹,一身的煞气,实在不适合参加雅集。 容绪走过去,打开了箱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至少七八套衣袍,都是做工精致,用料考究。 不好意思,萧暥不是很懂得欣赏,他想到的是,好烧钱! 而且他也就穿这一次,准备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而且每套衣袍还配以不同的革带、玉带、发冠、发带,也是至少七八份都不带重样的! 浪费啊,太浪费! 萧暥一边替他心疼着银子,一边翻看着衣裳。 翠竹色,不,不要,太绿了,映得脸都绿,头也绿,不祥之兆,坚决不穿! 紫色的,不穿,基佬紫,绝对不穿! 海棠色,唔,太娘了,不穿! ……这么回事,虽然七八套精美的华服摆在眼前,但他居然觉得还是原主那些玄色无纹的衣裳看起来更顺眼一点…… 容绪在旁边看他脸色几变,眉头微微蹙起,于是上前悠然道,“其实我觉得以将军的姿容,任何色彩衣袍,都能穿出不凡的气韵,不过,如果让我来选,我觉得将军若穿妃色极为俊雅。” 萧暥心道:妃色?那不就是粉红色么?这就更加一言难尽了,他穿得那么少女做什么? 最后,他在一堆华服里挑挑拣拣,还是选了一套雪青色的衣袍。 这时相对比较素淡一些的了。勉强可以接受。 容绪颇为玩味地看了看他选的那件衣袍,道:“雪青色,这也叫作相思色。淡雅娴秀,清逸出尘,最适合婉约佳人,也适合将军今日之气质。” 萧暥:…… 这容绪对他彬彬有礼,可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当做姑娘精心呵护照顾着的感觉?那是非常地怪异。 这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等到他换好衣裳,哦,这衣裳还带着熏香味,只是那香味也是一言难尽,清雅中似有一缕烟妃色…… 但无论如何,萧暥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气场骤变,估计不是很熟悉的人,就已经不那么容易一眼就认出他了。 总之,他终于可以去出门赴约了。 萧暥颇为感慨:女孩子出门约会前才要化妆打扮的吧?为什么他去见谢映之,也要梳妆打扮换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贼猫 仙弈阁建在大梁城西的一座小山上, 和玉山不同, 这座所谓的山是挖湖堆积出来的, 山脚下就是一个人工湖, 唤做碧浪湖。 湖中有一座小亭,是为留仙亭, 和山顶上的仙弈阁相映成趣。 正是冬日, 湖边有大片雪白的芦苇, 在风中簌簌摇曳,湖边有一片原野, 原野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各种式样的都有, 古朴的, 华贵的,别致的, 车上五花八门的装饰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好像是刻意体现着车主人与众不同的审美品位。还有比较新奇另类的, 比如牛车。 “这辆车是景康年间的罢, 啧啧,你们看啊,这车轼还是金的,说不定是哪个皇族贵胄的车!” 萧暥好奇地看掀起帘子看了眼, 只见不远处的原上,几个青年士子围着一辆富丽的马车观摩闲谈。 原来这古人也好名车。而且景康年间的车, 似乎还是古董车? 然后他就见容绪凑过来瞥了一眼, 对他淡淡笑道:“将军, 那车是仿的,景康年间虽然富庶,但景帝不喜欢豪奢之风,所以并不会用黄金打造车轼,用的都是青铜。” 萧暥觉得有点意思,问:“容绪先生对于车也有研究?” “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平生喜好为三,美酒,香车,佳人。” 然后容绪看着他,颇有深意微笑道,“如今也算是都有了,夫复何求。” 萧暥这才注意到他们乘坐的这辆车,坐席上铺着锦垫,连扶手,靠背,车壁都包裹着柔软的绢帛。 他想到一个问题,这车为何要包起来? 他用指甲微微挑起一处的绢帛,就露出颜色暗淡的车壁,隐约还见到上面烙有一戳小字。 仔细一看,竟然是写着‘景康三年,御工坊造。’ 容绪解释道:“车子旧了,又舍不得扔,就包起来,凑合再用。” 萧暥心道,景康年间,皇家御制,这容绪的品味果然是低调奢华有内涵。这才是真正的古董车啊! 相比这辆车,他的那部移动办公室就简直是实用主义的简单粗暴。 果然,他们一停车,这些古代的车迷们就哗地一下围了上来,啧啧称赞。 容绪先下了车,然后回身优雅地替他挑起车帘。 午后的阳光倏地照了进来,照着他脸容如冰雪遥映,他迎着风眼梢微撩,浅媚如丝,若海棠春醉,似乎周围残冬的暗淡萧索,都瞬间柔暖明亮了起来。 围在车前的人群齐齐地发出一片抽气声。 容绪却看都不看那些人,更没有引荐的意思。在众人的瞩目下,他彬彬有礼地虚扶着萧暥的后背,引他往山庄的方向走去。 萧暥还在想,好像也太目中无人了,这是不是有点失礼? 就听容绪边走边道:“这些人都是不请自来,凑热闹的。不用理会他们。” 萧暥有些好奇,“凑热闹?” 这冬日雅集又不是上元灯会,要收到邀请才能参加,这能有什么热闹好凑的? 容绪道:“他们还能凑什么热闹,一大半都是来看谢映之的。” 萧暥顿时恍然,这古代的名士大概就跟现代的明星一样,这些人在停车场等着围观谢映之呢,这大概就和现代堵在机场等着瞧一眼明星的追星族差不多了。 其实他和他们的目的差不多,都是为了见谢映之…… 容绪微笑,“我猜明年此时,等在这里的人会翻一倍。” 萧暥奇道,“为何?” 容绪悠然道,“一半是来看谢映之,一半是为一睹将军的风采。” 萧暥:…… 他回头瞥了眼山下挨挨挤挤的人群,无数炽热的倾慕的目光让他觉得无处遁形。 看来这当名士还真不容易,还要注意公众形象啊! “对了,将军取好别号了吗?”容绪问, “哦,就叫子衿罢。”萧暥道。 他不知道古人取名字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如果自己胡乱取了个名字,搞不好要贻笑大方显得没文化,所以倒不如借用纪夫子在安阳城给他的名字。 *** *** *** 仙弈阁是在山顶的一处人造的‘悬崖’边,说是悬崖,不如说有一个挑台,站在那里就可以眺望山下的碧浪湖,还有湖边越聚越多的人群。 阁前种着白梅,正是隆冬季节,枝头已有星星点点的繁花,穿行其间幽香阵阵。 雅集就在梅树下举行。 沿着人工开凿的曲水流觞的溪流,两边设有案几,案上有熏香,清茶,肉脯干果,和一些玲珑精致的点心。 此时,梅树下的案几前,山石边,水流旁,或站或坐,有三五文人聚在一起谈经论道,还有人在下棋,有人在抚琴,有人在绘画。 萧暥很敏锐地注意到,这些人似乎分为两拨,隔着曲水流觞,竟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左边的这些人,衣着大多或华丽,或奇异,不拘一,有身披鹤氅的,也有穿胡服的,引得对面的几个衣冠楚楚的卫道之士几番白眼。 而右边的那些人明显循规蹈矩多了,他们或清肃,或淡泊,或温雅,走路也是施施然衣带当风。 萧暥走入梅林,两边的人不约而同都向他看了过来。 因为他这容色实在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虽然容绪已经替他修饰过容貌了。曾经月照惊鸿的清利逼人,已经化作了温雨沉香般的妩媚柔宛,却依旧让人光看一眼就念念不忘,萦萦系于怀。 这边容绪正为萧暥一一引荐介绍几位匠作的大师,那边已经压不住此起彼伏的轻声低语。 “这俊美的青年是谁?” “既然是容绪先生引荐,也是朱璧居的人?” “我……我也想去朱璧居了。” “住嘴!” “今日方见,天下竟有此等人物……” “比谢先生如何?” “此人容色妍媚,怎么能和先生的高旷风骨相比。” “就是,风姿妩媚,气韵邪美,乃祸国之相。” 萧暥有点无语,他招谁惹谁了? 而且,他?妩媚?这不是因为化妆了的缘故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一道尖刻的声音道,“请问这位公子,有何过人之处?” 萧暥回头一看,那是一个清瘦的文士,自称叫杨启,此人嘴唇又扁又薄,说话语速很快。 他不给萧暥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又问,“辞章?丹青?雅乐?诗词?经略?棋弈?” 最后萧暥如实摇头表示,“都不会。” 他真的不会,这个可不能忽悠,如果他说会,人家立马来一句:来,走一个! 当场就要打脸的好不好? 杨启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轻蔑道,“能参加云渊先生的冬日雅集的都是高才之士,这位萧公子难道是靠着好模样进来的?” 他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嘘声。 容绪道:“子衿的本事,你们不懂,何必多问。再说了,即使真是靠好模样来的,又有什么不可以?” 容绪是朱璧居的主人,他这一表态,顿时全场就炸了锅了。 接下来双方的名士们你一言我一句,居然发展成一场辩论了。 萧暥目瞪口呆,果然这群名士打起嘴炮来战斗力超强,这都能吵起来? 他暗暗总结了一下,辩论的主题是能不能靠脸出名,以及怎么样的美貌才是绿色环保无公害的?才能算九州第一? 真是……无聊得可以了。 他来这里是办正事的。怎么就变成了引口水战了? 他真想干脆就告诉他们,再过几年等阿迦罗统一了十八部落,带着草原铁骑杀过来,到时候战火四起,中原都要沦陷了,你们还在这里吵架!吵架! 真想把他们扔到战场上溜一圈,看回来还在这里吵吵吵吗? 萧暥这段时间本来就体弱乏力,被他们在耳边闹得头疼,就对容绪道:“容先生,我到外面去走走。” 透透气…… 可就在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时,忽而就见山门前有两人飘然而来。 年长的那位他有点眼熟,但记不起来是谁。那人一身白衣,相貌端严,气质雅正。 他身旁的青年则修长隽逸,一袭青衫烟雨色,正目光淡淡地向他看过来。 萧暥顿时怔住了。 *** *** *** 魏瑄是午后去找萧暥的,到了府上,问了徐翁才知道萧暥出门参加什么雅集了。 他想到萧暥最近气色一直不好,就到后厨去,想给他做点好吃的,等他晚上回来好好补补。 可他刚刚走进厨房,就听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道灰影仓皇地从窗户窜了出去,倏地一下掠到了墙后。 是那只灰毛小怪! 魏瑄立即一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常驭使黑猫的缘故,他的身手极为轻捷,登梁上檐毫不费劲,这大概就是无相所说的经常驭使猫会染上猫的习性吗? 但是那道灰影速度太快了,在屋梁间闪烁不定,魏瑄要铆足了劲才能勉强跟上它。 只见那小妖怪在屋脊上溜了一阵后,然后忽然左右一闪,非常娴熟地拨开一扇窗户,往里纵身一跳,就不见了。 魏瑄追到屋前,陡然脚步一滞……那是萧暥的卧室。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这样私自进去,恐怕不大好罢…… 看来这只小东西真是贼精的了,难道它是发现自己跟在它后面,故意钻进去躲避了? 魏瑄无奈,打算守株待兔等一阵试试。 屋子的前面有一个很小的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就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些寻常的草木,生长得比较随意,看样子似乎是宅院建造前就在那里的野树。萧暥不是个讲究园艺的人。 所以这院子看起来竟然颇有几分野趣。 草丛中还有错落的‘假山石’,那些石头堆砌的没什么章法,估计也是原本就在这里,建造宅邸的时候就没有挪动。 魏瑄不由感慨,萧暥的这个宅子,根本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景观,简直就像是一个临时的住所,全然没有安居的意思。 他心道,等他跟着无相学完了秘术,有时间给他休整休整,住的也惬意些。 草丛边有几块乱石,魏瑄想着就在石头上坐下来,等那只灰毛小怪出来。 可是他刚一坐下,只觉得那石头晃了晃,竟微微往下一沉。 等等……莫非,下面是空的? 魏瑄心念一动,于是猫下腰,翻开草丛看去。 只见岩石和衰草之间,赫然出现了一个木盆大小的洞穴,看起来像是野鼠挖的巢穴。 借着天光,黑暗的土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烁。 魏瑄赶紧翻开乱石衰草,这一看,当下就傻眼了。 只见这洞穴里堆满了黄灿灿的马蹄金,硕大的珍珠,晶莹剔透的玉石,血红的珊瑚,玛瑙。 这简直就是一个藏宝洞啊! 魏瑄翻了翻,还有些玉手镯,扳指,明显萧暥是不会戴这种东西的,所以肯定是从外面偷来的。 好嘛,看来这灰毛小怪不仅色,还是一只贼猫! 这洞穴挖得还挺深,挺能藏东西的,魏瑄又往下掏了掏,手好像摸到了纸张的纹理。 接着,在这些珠宝玉石下,他掏出了几本书。 确切的说,那是几本画本。魏瑄翻了翻,脸瞬间就绿了。 这是萧暥前阵子清理书房的时候,处理掉的不健康读物,没料到全被那只猫叼回来藏起来了。 沧岚山灰猫的模仿能力是很强的,这小妖怪把这些画本当做宝贝藏在洞穴里,想做什么? 魏瑄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把洞穴又掩盖回原样。 这个藏宝洞,再养一段时间,估计还会有更多宝贝。 他知道萧暥缺军费,这个藏宝洞就先留着,等到金银财宝存更多了,他再来把这只猫的小金库一锅端了,然后把这些东西换了钱,估计能给萧暥挣一笔不小的军费。 不过那几本画本,魏瑄就没收了。他一想到那只灰毛小怪藏着这些书,不会干什么好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诗酒 萧暥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云散风流的人物。 那青年也遥遥看向他, 淡若无物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拂过他的眉目, 倏忽间又飘远去了。 如流云烟水般, 不见停留, 不可捉摸。 他自向梅林走去,萧暥看着那背影, 青衫映白梅, 说不出的心悦神怡, 竟看得出了一会儿神。 谢映之一出现,刚才还在辩论(qia jia)的士人们都忽然安静了下来, 在座诸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纷纷面露仰慕之色, 更有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唐突地上前见礼。简直有点以能跟他说上一句话为荣的意思。 萧暥倒是被众人冷落到一旁了, 他忽觉得肩上一松,谢映之替他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 倒是没人再盯着他掐架了。 在这间隙, 那长者施施然走上前来,似乎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慎重道,“这位公子, 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暥见那长者气度高古,再又看到他衣衫上有隐隐流动的暗银云纹, 便猜到了十有八九就是云渊大名士了。 云渊应该是见过原主的。而且说不定见过还不止一次。 两人避开众人来到眺台边, 云渊果然道:“将军会来此参加雅集, 可是受人之邀?” 萧暥也不隐瞒,道,“朱璧居的容绪先生。” 云渊神色微微一顿,斟酌道,“将军,为何会和此人在一起?” 这句话表达地含蓄,但一个‘此人’萧暥已经咂出些味道了。 这容绪放浪不羁,在士林圈名声估计不会太好,像云渊这种志趣高雅的大名士,虽然表面上彬彬有礼,但心底怕也颇有微词的。 既然云渊是云越的父亲,萧暥不想隐瞒他,于是就简单地将在宝琼阁招商,以及遇到容绪之事扼要地一说。 云渊听罢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听闻将军在筹建尚元城,将军此来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萧暥心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都不需要长篇大论解释,他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萧暥点头:“容先生说要介绍几位匠作大师与我,并有意将来年的上巳雅集,放在尚元城。” 云渊点头道:“原来如此,届时天下士子文人云集尚元城,确实是个绝好的商机。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将军,这个容绪,背景深不可测,虽是文人,却比任何商贾更精明,加之为人放浪不羁,好逸色,在士林圈里口碑毁誉参半,将军要用这个人,还是要用之,防之。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暥道:“谢先生提醒,我记住了。” 然后默默把云渊划到可以信任之列。 接着他又问,“云越呢?” 云渊道:“多谢将军记挂犬子,这几日让他在家修心养性。” 萧暥明白了,所谓的修心养性应该就是抄书一类的体力活…… 他立即道,“云越聪敏,办事得力,偶有疏失,也是我考虑不周,先生过于苛责了。” 赶紧把云越放回来,他现在发现没有小助手在,真的很不方便啊。 云渊叹道:“既然将军为他求情,这次就作罢了,《忠孝经》抄完就放他出去。” 果然在抄书…… 萧暥默默在心里同情了一下云越小朋友。 就在这时,梅树林那头传来了悠扬的琴乐声。 云渊扬首望去道:“诗会即开场了,将军可有准备?” 萧暥:什么??? *** *** *** 曲水流觞。 那是梅树林间开辟出的一片空地,上面弯曲袅绕着人工开凿的沟渠,沿着渠水错落着假山树木等景观,其间错落置有十来方矮几锦席。几上设有茶水糕点果干。 萧暥是知道曲水流觞的游戏规则的,取酒置于溪流中,逐流而下,众人沿溪水而坐,酒杯停在谁面前,就要饮酒作诗。 萧暥观察了一下,找了一处有风穿过,水流速相对较为顺畅的地方坐下。 风大,水流顺畅,那么就意味着酒杯在他面前停下的几率就大大减小。 唯一的缺陷就是冷,贼冷。 这好像是个风口,这大冬天乘凉也是酸爽。 难怪连附近的几张坐席,都空着没人坐。 他再看向其他人,大多人都是坐在避风处暖阳下。更显得他落落寡合,有点尴尬。 云渊正和几个文士说话,容绪作为此次雅集的主办者之一,坐在他的左边的坐席,此时他微微向萧暥点了下头,又看了看旁边的坐席,大概是示意他过去的意思。 萧暥不想过去,他已经选好座位,现在再站起来,坐到容绪旁边,好像受人荫护,他是身体不好,但又不是弱女子。而且容绪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觉得颇为不自在。 他正寻思着,忽然感到身边清风一荡,居然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坐席。 谁跟他一样没眼光坐这风口?大冬天想乘凉? 还是……也是想逃避作诗? 萧暥转头看了过去,顿时心中一诧。 只见谢映之悠然在流水前坐下,兀自倒了一盏热茶。 萧暥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倒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被风吹得手脚冰凉,正寻思着这诗会什么时候开始,就听到人群里发生一身轻微的嘘叹声。 那是一种期待的呼声,随即他就闻到了酒香。 只见几个蓝衣小童,托着木盘了过来。木盘上是热气腾腾的温好的酒。 萧暥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古代文人写诗作画前饮酒,有助灵感。尤其是半醉半醒之时,更是文思泉涌,下笔千言。 这酒色泽瑰丽,香气非常奇特,似乎在里面加注了特殊的香料。 萧暥以前并不好酒。但是他发现了,原主这个壳子可是非常地好这口杯中之物啊! 在原主的记忆中,他看到过还没米缸高的小家伙就溜进厨房偷料酒喝了,稍微长大一点,原主就已经是酒肆的常客了,估计凭他这张脸和那狡猾劲儿,白吃白喝不是难事。 所以,他这个身体有很大的酒瘾。 纪夫子说过,烈酒伤身,但是这酒他尝了尝,入口香醇清甜,流入喉中微微发热,冻僵的四肢百骸似乎都暖热起来。 那童子见他喝完了,就又给他殷勤地添酒。 萧暥见周围的文士们也纷纷取酒豪饮,也就不拒绝了。 这酒味道极好,只是越喝,嗓子就越干,越渴就越想喝,越喝越上瘾,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连喝了三杯,太阳穴微微发热,他揉了揉,恍然间似乎觉得一道清冷的目光正静静掠过来。 谢映之搁下茶杯,淡淡道,“一杯酒一首诗,这位公子是要作诗吗?” 萧暥心中微微一诧,他注意到谢映之桌案上的酒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然后他再看向云渊,云渊只是取酒浅浅地啜着,半天都不见浅下去,似乎这杯酒他可以品上一整天。 萧暥心中微一空,随即觉得隐隐一股热流在腹中熨烫着,身上涌起莫名的潮热,鼻尖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这酒这么上头?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问童子道:“请问西阁在何处?” 梅林后是一片小路错综的山林,萧暥装作去如厕,悄悄走上一条岔路,他已经觉得不大对劲了,落脚似乎腾云驾雾般飘飘然,好像踩在棉花上。 沿着溪流走了片刻,就到了一座石桥下。 正是隆冬季节,溪水很浅。 他是吐血吐惯了的,一根手指探进喉咙里毫不费劲地一抠,隐忍着低低唔了声,就把余下的酒液就全吐了出来。 片刻后,他靠着桥墩,脸色苍白地喘了会儿气,才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正打算从溪中鞠起一捧凉水喝了醒醒神。 就听到桥边一道清冷的声音道,“萧公子倒是有趣,既喝了,又吐了,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酒吧?” 萧暥瞥见水中映着一人的倒影,一身青衫烟雨色,岩岩如孤松之独立,风神秀逸,气质高旷。 谢映之! 仿佛看到此人,就像一阵四月的清风拂面,整个人都冷静清爽了。 萧暥不解问:“这酒有讲究?” 谢映之袍袖翩翩走下桥来,淡道:“ 这酒叫做倾城醉,酒中加了特殊的药物紫玉散,服之,能让人神明开朗,忘乎所以飘飘欲仙,甚至有助兴催/情之效。” 萧暥:…… 这怎么听着和魏晋时期士大夫好食的五石散那么像啊。 五石散传说是用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所配。制作工艺复杂,虽然价昂贵,但文人士子竞相追捧。 此物药性燥而烈,服用后人便会浑身发热,必须舒衣缓带,外出行走来进行“行散”,以此来散发药力。服药后飘飘欲仙,但一个不慎就会发狂失智,还有致幻致瘾的效果。 萧暥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记得刚才在座众人中,也就谢映之没有饮酒,而云渊则是缓饮,且半天都没见他杯子浅下去一点。其他的文人们喝得只有比他还多,好像谁酒喝得多,就写得出诗? 这群人其实是跟魏晋士人热衷服用五石散是差不多,说白了就是嗑/药啊! 他才喝了三杯,还吐出了一半,就已经头晕目眩,身上虚热了,那他们喝那么多,就不怕服药太多,致幻癫狂或者热得当众果奔? 正寻思间,谢映之已经走到他面前,道:“借公子手一看。” 萧暥立即明白过来,撩起衣袖,给他把脉。 谢映之面沉似水,伸出两根冰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搭,片刻后,淡淡道,“倾城醉中一般只取少许紫玉散兑入,所以那些士子就是喝上十数杯,也不会有碍神智,但萧公子酒中这紫玉散的剂量是别人的几倍。” 萧暥顿时暗暗一惊,有人给他下药? 而且这药下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所有人都服用了,只是他的剂量多一点?就是最后真有什么不妥,他事后想起来,怕是也只会以为自己身体本身虚弱,所以才会药发? 他扶着桥墩,身子虚晃了一下勉强站起。他感觉……不大好。 谢映之好整以暇道,“公子不用太担心,这药性也是慢慢上来的,这一两个时辰之内,公子的神智不会受太大影响。而且紫玉散也并非只有坏处,服用后能肌肤细腻,养颜生姿,保持青春年少之容貌。且紫玉散价极为昂贵,所以倾城醉中通常只入少许,已经让士子们趋之若鹜,而萧公子这酒中竟然兑入数倍之剂量,看来公子必是贵人。”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萧暥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照他的逻辑,这被人下了药,还是受优待了? 这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心态真是太好了罢? 他似乎有种感觉,自己现在这样尴尬的状态,在此人看来,好像还觉得颇为……有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不羁 萧暥现在的感觉着实不大好, 他刚刚自己催吐了酒液, 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很, 背靠着桥墩勉强站立,加上他身体本来就虚,那酒液又一半已经被吸收了, 此刻他感到浑身绵软无力。 他略微低着头, 乌黑的发丝散落了几缕下来,映得雪白的脸容分外清姣, 眼尾含一缕氤氲胭色, 如暮春之花蕊照映着水色烟光,旖旎绮媚, 见之神迷。 谢映之都不由轻叹了声,有点哀怜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两次见到他, 他都改了容, 他这张脸有那么不能让人得看吗? 谢映之很好奇。 ……这人着实有趣。 谢映之从袖中取出一个碧色的小瓷瓶递给他, “此涤尘丹能缓解紫玉散的药力。” 那瓷瓶精致小巧,触之如冰玉,还带着他衣袖上清淡幽濡的香气, 霎是怡人心魄。 萧暥道了声谢, 拨开瓶塞, 服下了涤尘丹, 那药微苦, 苦中带甜, 片刻后, 身上的燥热敢有所消退,手脚也有些力气,视物也清明多了。 萧暥将小瓷瓶还给谢映之,忽然,眼睛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丛似乎簌簌动了动。 谁在那里! 谢映之头也不回,淡声道:“出来吧,杨公子。” 什么?哪个……杨公子? 萧暥一诧。 这人背后长眼睛吗?眼神那么厉害? 只见杨启扭扭捏捏地从一从蒿草后钻出来,头发上还沾着枯叶草茎。 杨启见到谢映之,神色更是尴尬,“谢先生,我、我就是口渴,来溪边喝点水。” 谢映之不戳穿他,也不跟他多言,语出惊人道,“妆盒带了吗?” 萧暥脑子里断线了一下。他说什么?妆盒? 一个大男人,带妆盒? 没料到那杨启立即殷勤道,“带,带了。”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藏蓝色的小锦盒子,双手奉上,又改口道,“真是惭愧,被先生看出来了,先生慧眼如炬,我……我其实就是来溪水边补个粉,补个粉。” 什么?补粉? 萧暥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等…… 他随即就想起了自己来此之前,容绪也是给他敷粉描眉。 他当做这是为了修容,以免万一遇到个见过他模样又跟他不对付的,当场认出他来。 原来这还是一种士林风尚? 再仔细看那个杨启。虽然五官算不上俊美,但是这眉深如墨,皮肤白皙光滑,唇如朱丹。 这一打量之下,萧暥的三观受到了一轮冲击。 靠!这人是化了妆的! 接着他又仔细回想起刚才那些士子们,他早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敢情这些男子大都化了妆? 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化妆主要是为了修容,可那些人化妆……难道是和姑娘们化妆一样的目的?变白变美? 虽然萧暥知道古时候,男子涂脂抹粉,对镜贴花黄也是有的,比如魏晋时期的男子流行薰衣剃面,敷粉施朱,蔚然成风,甚至还‘好服妇人之服’。 但是知道是一码事,亲眼见识到,对三观的冲击力还是不可估量的! 一念及此,萧暥立即回头去看谢映之。 午后的阳光照射下,他的眸色清浅若琉璃冰玉,皮肤凝润如皎洁的陶瓷,那么近的距离,皮肤细致竟得连毛孔都瞧不见。 这个肯定没化过妆。纯天然的! 萧暥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有个正常人,可他还来不及平复一下刚才备受冲击的心神。 就听谢映之道:“这妆粉我借来一用,待会儿还你。” 萧暥:……! 谢先生?谢大名士? 杨启闻言欣喜道:“谢先生要,拿去便是。这是玉蓉斋的香粉和胭脂,质地细腻,香气宜人,据说容先生也用这家的。” 萧暥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在谢映之立即把他打发走了。 杨启走后,萧暥不置可否地看向谢映之清俊出尘的脸容。 真没化妆?可他要这妆匣做什么?……补妆? 接着,只见谢映之用指尖挑出一点胭脂,直接就往萧暥的两颊抹去。 唔,做什么! 萧暥脑子里将断不断的一根弦,彻底绷了。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想给他化妆? 而且,这新手和老手的差异,他立即体会到了。 容绪给他化妆时,那是小心呵护,精雕细琢,慎之又慎,仿佛是怕妆粉污了那倾城容色。 可谢映之完全不是这风。 他大概是把他的脸当成白纸了,那不是化妆,整个就是画画。 谢大名士涂抹得甚为随意,完全随心所欲,丝毫都不担心把萧暥这张脸画成如花。 所以谢大名士品貌超群,看着赏心悦目就是了,对于化妆完全是个外行。 至少这足以佐证……他自己肯定没有化妆的习惯。 萧暥提着一口气,被他随意涂抹了一番,然后临水照了照,桃夭柳媚,宛转娇柔,不忍看啊不忍看…… 他忽然想起书中,谢映之曾经嘲讽过原主‘媚色’,噢?那这算什么? 他心中还在腹诽谢大名士心口不一的审美偏好。 就听谢映之毫无诚意地说了句,“恕罪。” 随即萧暥就感到肩颈间忽地一凉。最后一缕负隅顽抗的神智彻底颓废了。 谢映之悠然随意地扯了扯他的衣衫。 衣襟微微开了,领缘的阴影半掩着清修的锁骨,腰带也松松垮垮地坠在了一边,若即若离地款着纤细的腰线。 确切说,他现在这形象非常地风流…… 谢映之也有些惊讶地啊了声,随即道,“难怪。” 难怪山下今日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随之漫不经心解释道:“你刚才把酒水吐了,又服下了涤尘丹,应该已经无事,但给你下药的人见未得逞,怕还会留有后手。” 萧暥明白了,这是让他装作中招了。 “此药服后半个时辰浑身发热,面颊嫣红,所以我给你散了散衣衫,又略施妆粉。” 谢映之把妆盒递给萧暥,“一会儿席间,你可以借着补粉之机,出来逐层加深胭脂。” 萧暥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襟,唔,有点冷。 谢映之淡若无物的目光掠过他苍润如玉的肩颈间,云淡风轻道,“衣衫就这样了罢,不用再解了,你的身体有旧疾,不宜受冷。” 萧暥:…… 等等,他刚才是把脉了罢?纪夫子一把脉都能知道自己有陈年痼疾,那谢映之岂不是已心中有数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道:“先生可知是何疾?” ……还有救吗? 谢映之淡道:“不妨事,我徒弟的药你继续服用,切忌劳累。” 等等,他徒弟?那不是纪夫子吗? 萧暥暗暗一诧,这人是谪仙还是神仙,好像什么都知道? 但纪夫子并不知道他是萧暥,所以,谢映之应该也不知道? 毕竟,倘若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会理睬他吗。 他心里正寻思间,谢映之已经飘飘然走远了。 *** *** *** 萧暥回到席间时,诗会才刚刚开始。 果然如谢映之所说,席间众人一半以上都已经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衣衫不整,甚至有袒胸露腹者,在席间随意行走,甚是疏狂不羁。 因为紫玉散会让人浑身燥热,所以他这个风口上的座位居然已经被人霸占了。 他看到谢映之在一从翠竹边坐下,便也找了个他近旁的位置坐下。 萧暥是发现了,谢映之这个人虽然表面冷淡,散漫不羁,如流动云水,不可捉摸,无法拿捏。但是他和魏西陵一样,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面对任何事任何情况,看似漫不经心,却早就胸有成竹。 主持诗会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卫宛,这个人萧暥听说过,在历史上曾经是教魏瑄经书的老师。后来因为得罪了原主,被打发回家种田了。 从他的坐席上看过去,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萧暥也看不出卫宛有没有化妆擦粉,但在谢映之,容绪这些人的映衬下,这卫宛的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不过,他的举止仪态十分优雅,让人看着舒服。 很快萧暥发现这个位置有点尴尬。 一簇梅花的花枝梢头正垂落下来,好巧不巧地斜掠过他的鬓角,稍微偏一偏头就会撞在脸上,就算不动,也像头上戴着一簇花环。再加上他妆后娇柔婉媚的模样,整个花仙子…… 萧暥抬起手,干脆就把那一簇花攀折下来,在手中摆弄。 此时,装着酒杯的竹漂开始逐水流而下。沿着人工开凿的溪流蜿蜒前行。 按照规则,酒盏在谁面前停下,此人就要作诗一首,如果作不出诗,那么要罚酒一杯。 酒杯顺流而下,已经有好几个士子或饮酒或作诗。 萧暥听下来,诗词的内容无非是风花雪月,即使有文采好的,也都限于旖旎曲折,吟风弄月,诉说柔情。 这些人很多都敷粉描眉了,再就着细腻委婉的诗词浅吟低唱,这画风,萧暥实在欣赏不来。 才隔了一会儿,那酒盏悠悠地向他这边飘来了。 离开了那个风口的位置,水流缓慢,眼看着这酒盏且行且驻地就要歇在他面前了。 萧暥不想喝酒,也不会作诗。 他眼底悄悄扫了一圈众人,发现座中一大半都已经醉醺醺了。他也装作酒醉,一手支颐,一手悄悄地拿着花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水花。 因为他这边绿竹掩映,花枝缭乱,他这小动作没有人注意到。 而且,曲水流觞里也没有规定,不许搅动水花啊? 所以每当这酒盏要在他面前打着转儿不走的时候,他就探出用小花枝悄悄地拨弄一下。 谢映之就坐在他的附近,正好又是下游,所以好几次这酒盏被他驱走后,基本都是不情不愿地稍微漂浮一阵,就停在谢映之面前。 谢映之当然是不喝酒的,于是只能作诗。 好在这谢大名士诗才也是十分了得。 他的诗,文采斐然,意境空灵,缥缈物外,只觉得步步禅机,字字深意,倏忽间,如云在青天水在瓶,此间真意,欲辨忘言。 他这一作诗,将整个诗会靡靡之音的柔媚词风顿时拔高了好几层境界。 加上他音容兼美,那清浅缓和的声音吟诗,如风过竹林,闲云流水,令人心醉神迷。 萧暥听得意犹未尽,下一次酒盏飘来时,他更卖力地推波助澜。 几番下来,谢映之静静看了他一眼。 这时,主持诗会的卫宛清了清嗓子道:“冬日流水枯竭,今次诗会我们改一改规矩,我观此间梅花正繁盛,我已让人折了梅枝,人各一枝,席间若有心中暗自仰慕者,可将花枝置于其桌案之上,任何人收到多少花枝,就作几首诗。” 萧暥深表同情地看了看谢映之,这玩法,肯定是他收到的最多了。 因为不管明的暗的,仰慕他的人肯定是最多的啊! 卫宛又道,“已经做了诗的人,可以将已作诗的数目从收到花枝的数目中扣除。” 萧暥心里正忙着替谢映之计算要写多少诗。 唔,他好像已经作了五首诗了罢,这席间有三十六人,就算谢映之不会大包大揽,但三分之一总是有的,那么十二减去五…… 他还没算出个数目,忽然案头已经有人丢下了一花枝跑了。 喂!这谁这么不长眼啊?有没有搞错了?别跑…… 他还没看清这谁开了个头,接下来他的花枝就收到手软了。连衣衫上都沾染了梅花香。 过来送梅花的人,还会有脸色微红得飞掠他一眼,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面含羞涩。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不待见我吗? 萧暥挣扎道:“醉酒的人送的花枝不算……” 谢映之抚了下嘴角,眼神似笑非笑。 最后清算了一下,萧暥案头十五支花枝和谢映之竟是个平手,加上云渊,容绪也都有数枚花枝。 谢映之还能扣去刚刚的五首诗,他怎么办? 萧暥:那个,卫夫子啊,我们能不能按照字数算。 十五个字他还是能憋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考题 仙弈阁前的眺望台上备了书案, 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卫宛的眼神清亮, “萧公子, 笔墨都已经准备好了,请萧公子作诗。” 云渊见状,立即站起身走过来, 却被卫宛拦住了, 严辞道,“不可以替写。” 然后他静静看向萧暥, 毫不通融道, “萧公子请。” 萧暥算是约莫明白了,这卫宛是盯上自己了。 这人莫不是刚才看到了自己坑谢映之的小动作?说不定还是谢大名士的粉? 等等, 这谢大名士诗才斐然,也不算坑吧? 那么说来, 卫宛作为诗会主持者, 只是单纯见不得他背地里使小动作?所以故意改变了规则, 在这儿等着套他呢? 但卫宛怎么能预见到他会收到那么多花枝? 萧暥仔细想了想,这卫宛作为主持者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这一言难尽的妆容,又坐了那么个群芳环绕的座位, 一张俊脸被映得如花似锦。周围那些个士子有意无意间瞥向他这花仙子的目光, 全都被卫宛尽收眼底了。 谁的仰慕者比较多, 卫宛会心中会没有数? 所以很明显卫大学士是故意针对他的。 云渊此时还想再说什么, 萧暥隐晦地向他摇了下头, 还是不要向卫宛透漏自己的身份好。 然后他硬着头皮走到案前。 不就是十五字么。 哦不, 十五首诗…… 他的书法倒是不用担心, 既然继承了原主这个身体,这手感和射箭是一个道理。 只是诗词…… 望台上风大,倒是吹得他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抬手拢了拢衣襟。 萧暥一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遍他所记得的诗词,一边寻思着他这种行为算抄袭剽窃罢? 但是这是个平行世界没错吧? 在这个世界里,本来就不存在李白杜甫之类大诗人,以前不存在,将来也不会出生,所以……他照抄他们的诗词,对他们应该是没有影响的罢。 但还有个问题,他写下的诗歌必须和现今的时代背景对应得上,以及和这个时代现有的诗歌形式不能相差太远。 比如说这大雍朝流行的都是《诗经》的四言体式,他就不能冒出个宋词来窜场罢? 好在他之前仔细听了谢映之的诗,此时提笔回想一下,估摸着这个时代的诗词式和汉魏时代的辞风比较接近,有乐府诗,也有五言七言律诗。 他撩起衣袖,用笔尖舔了舔墨,脑子转得飞快,先把宋词元曲一大溜地全部排除掉。 然后又仔细回想汉魏晋的诗词他能背出哪些,凑得起十五首吗? 不但如此,就算能背出来,下笔时还要把其中涉及到典故的句子剔除,把含有这个时代不存在的地名或人名都要剔除,或者替换。 他一边写一边寻思,一边在线创作修改,简直是搜肠刮肚殚精竭虑挤牙膏。 而且古人写诗倒还可以是夜深人静,案前孤灯,深思熟虑时。 他倒好,被那么多人围观着,略一顿笔,稍一蹙眉,一个细微的神情,都会引起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尤其那个卫宛,两道目光犀利如电,神情严肃,整个八风不动的监考官既视感。 高考写作文都不带这样操作的啊! 还好萧暥以前大学里选修过古典文学,对部分古诗词也有所偏好,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缜密思量,一边笔走龙蛇。 写着写着,不知不觉间,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低弱了下来,接着他隐约闻到一缕清雅玄淡的孤香,身边围着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似乎也有微微松动,纷纷退后了点。 不知什么时候,谢映之已经站在他案前,一抹细雨春寒的淡青色映入眼底,风中有冷淡幽濡的香气,闻起来让人心畅神怡。 见他到来,周围那群交头接耳的士子们都默默闭了嘴。 萧暥觉得耳边总算可以清净些了。 ……终于可以透一口气了。 他心思飞转,一边默写,一边修改,外加即兴创作。 当他写到曹植的《白马篇》: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座中忽然有人击节而叹:这才是慷慨壮士之辞!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须髯如戟,铮铮然如孤松奇石,先前萧暥没有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此人一直在假山下梅花从里睡觉。 闻言谢映之眼梢微微一挑,云渊也向那人颔首致意。 萧暥没有功夫想那是何人,因为监考官卫宛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面色严峻地注视着他——他这考题还只完成了一半…… 萧暥收回心思,继续搜肠刮肚,当他把第十首诗连默写兼修改下来,在座的众人已经是目瞪口呆。 云渊拿起来了几张诗笺细细观摩,叹道:必开一代之诗词之先河!必领士林一朝之风气! 比起先前的那些曲调幽婉的浅吟低唱,萧暥写的这些诗词,辞风豪迈,气韵高旷,让人看了顿时精神一振! 其实萧暥能背下来的也是他自己偏好的诗,他本来就不喜那些无病呻吟的辞句。所以他所书的诗词,辞风开阖,气势磅礴,意气飞扬,慷慨壮阔。 谢映之那双冰魄般清冷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似乎置身事外,那就是主持诗会的卫宛。 他面无表情地清点着诗的数目,道,“还差六首。” 萧暥此时已经是绞尽脑汁了,不到半个时辰,不仅要默写那么多诗,落笔之时还要修改,查补疏漏,且不能有太突兀的修补痕迹。 他此刻已经心神疲惫,更兼山风凛冽,吹得他手脚冰凉,鬓角却渗出细细的虚汗来。 他写到第十二首时,悄悄抬手按了下心口,心气凝滞,呼吸略有不畅。 谢映之向来察微见细,道:“可以了。” 卫宛却依旧公事公办,“还差三首。不算。” 谢映之道,“我观这十二首诗,半数以上都足以开一代诗风,成为流传后世的佳作,胜过凡庸诗作何止千百,卫夫子就不要太过求全了。” 卫宛闻言,微微皱了下眉,看向萧暥。 萧暥暗暗叹气,心道:谢大大啊,你这话早怎么不说啊?现在我都写到这里了,就让我凑足这十五字,哦,十五首算了。 等萧暥写完十五首诗,总算是交了卷,他案头的稿纸都早已经被士子们蜂拥争抢,传阅一空了。 萧暥惊讶地发现,这诗歌的感染力真是惊人,刚才这群涂脂抹粉的士子,现在神采振奋,简直就想要纷纷投笔从戎了。 俄而已近黄昏,夕阳悠悠映着远山,流水案席间落花缤纷,晚风拂过书纸,墨香轻逸,众人皆尽兴而归。 云渊作别时,慨然道,“这十五首诗,今日流传出去,怕此后天下士子无人不识得萧公子了。” 接着他稍稍靠近,借着错身而过之际道,“将军来此雅集,颇有深意,不知我是否猜对?” 他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将军想借此掌控天下士子之人心,成士林之风向?” 掌控天下舆论人心? 可萧暥真没想那么远,他只是被卫宛盯得急了,挖空心思交卷罢了。 他此时也没有力气去琢磨此后什么影响了,告别云渊后,他已经是心思力竭。 加上之前喝的倾城醉、紫玉散,又受了凉,此刻晚来风寒,他勉力站起来,身形晃动了一下,先前被扯得松松垮垮的腰带,终究挽不住那细腰,滑落了下来,被身后一只手握住了。 浓郁的熏香气息包围上来,把周遭梅花的清香都压了下去,容绪低醇的声音在他肩头响起,“子衿,不要再勉强了。” 萧暥撑着桌案站稳,“我没事,刚才起得猛了。” 随即他觉得肩头微微一沉。 容绪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件貂皮披风,盖在他肩上。 唔,暖和。 萧暥摸了摸,真的是貂,烧钱! 容绪压低的声音道,“只顾着出风头,也不知道冷,你气色很不好。” 他那口气甚是自然,“我府上刚好到了一些养怡丸焕容丹,都是滋补养生之上品,我已让下人提前去煮了药粥,回去就给子衿调理身体。” 等等,回去?萧暥忽然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回哪? 怎么听着好像不是送他回府? 他正想问容绪,便听到旁边一人闲闲道,“容先生,恕我直言,养怡丸用于血虚气滞,若用量不慎,会引起肝火上亢。” 萧暥循声望去,就见谢映之施施然走来,一袭烟雨色的青衫沐在斜阳下,更衬得其人清寒孤逸,眉目如画。 谢映之漫不经心道,“焕容丹虽能益气养神,滋补虚亏,但据我所知这焕容丹里还含有凤髓草,若服用久了,会肌肤白皙细滑,身娇体柔……”他蜻蜓点水地一提,萧暥整个人感觉都不大好。 “公子体虚,即使是要进补,也要先清理体内淤毒之气。” 萧暥赶紧道:“先生可有良方?” 谢映之道,“我现回去,可捎你一程,途中给你看看,如何?” *** *** *** 魏瑄把那个藏宝洞遮盖回原样,又在屋外等了小半个时辰。 徐翁经过,看到他坐在石头上发呆,赶紧道,“殿下,这院子里凉,殿下且在屋子里去坐。主公这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魏瑄想了想,干脆道,“我刚才看到那只猫钻到将军卧室里去了。我怕这猫会偷东西。” 徐翁笑道,“无妨,苏苏也就会到灶台偷点荤腥吃,府里的物什都没见丢过。” 他一边说一边推门进去,道,“其实苏苏晚上也是睡在主公房里。” 什么……那小怪还睡在萧暥房里? 徐翁之见他脸色忽而一冷,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又解释道,“苏苏这小东西最近掉毛怕冷,所以每晚都要睡主公床上,其实主公给它做了个窝,它也不肯睡……” 它当然不肯睡了!魏瑄一想到那小妖怪藏的画本,脸都绿了。 ……还每晚呐? 屋子里的那道游猎屏风早就被萧暥撤走了,四周的帷幔也卸去了,虽然显得有些空荡,但采光比以往好了很多,不像那么阴冷幽暗了。 那只小怪果然是被魏瑄堵在里面出不去,于是就蜷在案头晒太阳。 案上到处都有它蹭掉的灰毛。 徐翁怜惜地把它抱起来,擦了把桌案,又揉了揉那秃兮兮的小家伙,心疼道,“怎么又掉毛。” 魏瑄发现这小妖怪的嘴边好像就粘着一撮灰毛。 等等,这毛莫不是它自己舔掉的? 魏瑄刚想上前仔细查看,苏苏就在徐翁怀里翻了个身,给他一个撅起的屁股。 这小怪果然是成精了。 魏瑄知道沧岚山灰猫极有灵性,智力几乎等同于十岁的孩童。 他想了想,对徐翁道,“阿翁,时辰不早,我去厨下做点菜,将军回来吃饭正好,那个……有新鲜的鱼吗?” 果然那小家伙听懂了,从徐翁怀里探出头,怪模怪样地看着他。 无相说过,要操/控一只兽先要取得它的信任,才能建立联系,驱动咒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梅花印 魏瑄把烧好的鱼乘在漆盘里, 鲜香的热气袅袅升起。 不多时后, 厨房的窗台上伸出了半个小脑瓜,一蓝一紫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贼兮兮往里面张望。 看来再狡黠的猫也要扛不住鲜鱼的诱惑。 魏瑄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唤了声, “苏苏……” 灰毛小怪犹豫了一下, 歪着头看了看他。 魏瑄笑地人畜无害, 内心拼命说服自己这就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猫。 驭兽术第一步就是建立信任, 不能心怀芥蒂。 但那小怪明显不吃这套, 扭身就给他一个屁股。然后踩着轻巧的步子不屑地就要走开。 魏瑄有点懵…这猫比萧暥还挑食? 还是这猫成精了,看出这是一个套? 正当他寻思着是否要改变策略时, 那只灰毛小怪忽然身形一闪, 只见一道灰影嗖地一跃下了窗台,叼了鱼就跑。 ! 魏瑄震惊,这猫比人还狡猾,居然知道声东击西虚晃一枪? 他是控过黑猫的, 所以反应也是极迅捷, 当下眼疾手快纵身一扑。 厨房里杂物众多, 那小怪转弯地急了左后腿一崴,被阻了一下, 才让魏瑄拽着尾巴拖了回来。 不会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灰毛小怪的一条腿, 似乎有点跛… 但那小绒团子在他手心里也不老实, 又扭又咬。可惜这只小奶猫牙都没长全, 咬上去痒痒的。 事已至此,魏瑄也不管无相说的什么要先建立信任了,这小妖怪都能立地成精了,还建立信任? 他今天非得要看看这到底是只什么妖!到底有没有谁在操/控它? 他摁住了那只扭来扭去的灰毛小怪,强行驱动了咒术。 紧接着,他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顿时坠入一片漆黑中。 不对,这驭兽术不该是这样的…! 他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紧接就听到黑暗中兵器破风的锐响划过,随即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什么。 接着他的视野开始急速地晃动,东倒西歪间,他感觉到好像自己在夺路飞奔。 周围很暗,但他依旧能看清东西,他的视线压很低,他成了一只猫,用猫眼看那个世界。 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衰弱,不断重复着那句他听不懂的话,近乎气绝。 在不断重复中,他忽然意识到那人说的可能是‘快跑’! 紧跟着,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四周火星四溅,什么东西轰然坍塌。 他后腿一阵剧痛,不妙!被压住了。然后他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娇嗲的喵声。 !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莫不是进入了这只灰毛小怪的记忆里? 魏瑄还来不及理清头绪,紧接着头顶又是一声哗啦啦的坍塌声。 糟糕!一念及此,求生的本能已经让他猛地一抽伤腿,一跃而起,从燃烧倒地的梁木间窜过,拖着伤腿拼命跳出火海。 他一瘸一拐地又跑了一阵子,视线一会儿翻到断墙上,一会儿窜过房梁间,钻过沟渠里。 借着火光,他发现自己是一条陋巷里夺路狂奔,他太小了,任何烧断的瓦砾砖石都足以把他砸成肉泥,他不得不左躲右闪。 当他筋疲力尽时,他终于钻出了曲折的陋巷,到了外面。 街面上,几股人马正砍杀成一片,喊杀声,惨叫声,奔命逃跑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望着陋巷的方向惊声尖叫到,“起火了!西市起火了!” 数百人簇拥中的一个穿着金灿灿盔甲看似首领的白胖子听闻后,红着眼睛发出猪叫,“姓李的疯了吗?就为抢这个上元花魁的头彩,他至于吗?烧了东西市大家都没钱赚!” 魏瑄闻言骤然一惊,他说……上元?那这白胖子莫非是王祥? 所以,自己借着苏苏的眼睛,看到的是几天前东西市械斗当晚的情景? 他记得苏苏是萧暥从东西市的废墟里捡来的,那么说,这只猫是从什么地方逃命出来的? 而那个苍老声音又是谁?那人还活着吗? 他一念及此,忽然觉得手背火辣辣地一疼,才恍然回过神。 那只灰毛小怪挠他了一爪子,嗖地逃没影了。 所以,他第一次试图控制苏苏……失败了。 然后他就又想到一个问题,几天前,这王李两家的私兵互斗,怎么就会突然起火了? *** *** *** 冬日的天暗得早,下山时天色墨蓝,一轮明月挂在空寂的寒枝间。 湖边停着一盏风灯,照着空荡荡的原野,原上停着寥寥的三两部车。 萧暥想解下貂裘还给容绪,毕竟这东西价值不菲。 容绪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将军为国事操劳奔波,区区貂裘又算得了什么,不用还我。” 他这话说得很漂亮,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除却那拢着他肩膀的手让萧暥觉得有点不自在。 然后他又对谢映之道:“先生精通医术,子衿就拜托先生了,如需要什么药材,先生尽管告诉我。即便再罕见难寻的药材,我这里也有。” 谢映之点点头,也不推辞。 容绪的车是低调奢华的皇家古董马车,连四壁都用锦缎包裹,相比之下,谢映之的车清简得很,也没有容绪车上那么多设施。 可怜萧暥今天是心神俱疲,还服了紫玉散,身子现在还有点虚软无力,他靠在车壁上,车身一晃动,就有点膈着,比起容绪在车厢里放满了软垫,对他照顾地无微不至,谢映之这车实在算不上舒服。 但是车行起来,鼻间却似有似无香气萦绕,像山泽草木间的清香,倒是甚为宜神。 谢映之道:“你身虚体弱,不能受寒,切忌劳损,心力过耗,你今天三样全占了。” 萧暥有气无力道,“写诗也算损耗?” 谢映之指出:“你何止是写诗,今日你周旋于那些人之间,思虑怕是片刻也没得空闲罢?” 萧暥被他看出心机,默默闭了嘴。 这谢大名士看似漫不经心,却对周遭的一切洞若观火。他说话做事看来都得留心,别漏出什么破绽来。 就听谢映之道,“你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萧暥赶紧:“不劳烦先生,只要捎带我到朱雀大街就可以。” 送他回去?开玩笑啊,送回将军府吗?他这身份不就曝露了? 谢映之淡淡道,“朱雀大街,那里有三十七坊间,中户人家百余户,深宅大院都不下数十户。我观萧公子出身也非寻常人家,所以你是住哪一坊?” 萧暥又是一惊,这谢映之不是在晋阳吗?怎么他对大梁城的街坊这么清楚? 还有……他就是搭个车吧,怎么感觉还要查他户口了? 谢映之好整以暇问道,“所以,我该送你到哪里?” 萧暥赶紧在脑子里寻思,要么胡编个朱雀大街附近的住户?小户人家,那么多姓氏,谢映之总不会都知道罢? 但是小户人家,寒门子弟……容绪会送你貂裘? 那么大户人家吧?但这一带有什么大户人家,谢映之该不会都门儿清? 他只是略微迟疑,就见谢映之微微敛眉道:“难道你居无定所?” 萧暥赶紧道:“哦…不是…” 谢映之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回去罢。” 萧暥:…… 什么?! 跟他回去?回哪儿? 谢映之道,“在外间没得细看,回去正好替你仔细查看一下。” *** *** *** 那是一个三进的宅院,夜里廊下点着灯,灯光映着青青翠竹,花圃里种着奇异的花草,在寒夜里幽香阵阵,恍若春深月夜。 开门的是纪夫子,看到谢映之居然会带了人回来,明显愣了下。 纪夫子上一回见到萧暥,他是易妆术改变了容貌,而此刻萧暥的脸上留着容绪的给他画的妆容。所以纪夫子没有认出他来。 夜里幽暗的光线下,纪夫子只觉得此人容貌昳丽,妩媚夭柔,不想多看他,眉心都皱成了川字,不解地望向谢映之。 谢映之毫无解释的意思,吩咐道:“伯恭,让人收拾一间舒适的厢房。 ” 然后就带萧暥径直穿过院落,走向书房,一边道,“这里是谢氏在大梁的一处宅院,也就十来间屋子,大多是后没有人住,得收拾一下。” 萧暥心道,看来晋阳谢氏这样的世家望族,除了晋阳外,在其他的大城市都有住所,所以他们是不会去住客栈的。 进了屋,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谢映之让人先上了茶点,等仆从出去后就关上了门。 萧暥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刚把一块芙蓉糕放到嘴里,就听谢映之道,“衣裳脱了吧。” 他差点没当场噎死。 什么?! 谢映之见他站着不动,闲闲走过来,抬起手。 萧暥赶忙道:“我自己来。” 一边心道,他这看病还要脱衣服? 谢映之一副从谏如流的样子,收回手,旋即转身拿起了案头的一盏雁足灯。 这边萧暥刚解了外衫。正犹豫着这样行了吧?不用脱中衣了吧? 谢映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可以了。” 萧暥刚刚缓了口气,就见谢映之施施然走过来,一手持灯,一手轻飘飘地一扯,系带松脱,衣衫像蝶翼般滑落到肩膀以下。 萧暥:…… 原来‘可以了’的潜台词是‘我来’。 虽然火盆烧得很旺,冬夜里萧暥还是觉得冷。尴尬得冷。 灯光下,肌肤光润如玉。萧暥很瘦,浑身没有一丝赘肉,但绝不显得单薄羸弱。 相反,他肌肉均匀柔韧,线条优美凝练。此刻那纤细的腰线被暗金色的烛光勾勒出来,尤显得惊心动魄。 谢映之凝神看了片刻,不动声色挑亮了灯。 萧暥简直自暴自弃……怎么还要挑灯看? 随即谢映之拨开他耳边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目光停留在他明晰的锁骨下方,那里有一处很淡的印记。 “之前在梅树林,给你散衣衫时,我还以为是梅花的阴影,没想到你真有旧伤。” 这处伤疤萧暥是知道的,在他检视这个壳子的时候就看到过,他当时想到原主戎马半生,便当这是战场的纪念章了。 而且,确实是纪念章,因为这个疤痕已经淡去,留下粉色的一点,形状像几瓣梅花,印在冰雪般的皮肤上。 谢映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过,“这不是兵刃箭矢所伤,是秘术留下的痕迹,伯恭只说你是中了毒,其实错了,你是中了术。” 萧暥心中一诧,中术? 谢映之道:“我如果猜的不错,是苍冥秘术中的噬心咒,此咒被你当年强行拔除,造成心脉具损。” 萧暥心想,以原主的彪悍作风,确实是会做这样的事情。 谢映之道,“好在施术者咒术学得不全,或者受限于天资,不然这噬心咒没那么容易拔除。”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一顿,淡若无物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怜惜 ,“拔除噬心咒,痛比剔骨钻髓,拔除后半年动弹不得,你当年受了不少苦罢。” 萧暥心道,其他不敢保证,但原主确实是条硬汉。最后就算是被武帝千刀万剐,也没见他流露出半点惧色。 可原主那么厉害,又是谁能伤得了他?谁能给他下术? 而且这苍冥族不是已经消失了近百年了吗?转念一想,苍冥族虽已消失,但苍冥族的秘术却还有人在用,比如摄魂箭不是依旧还有人在用么。 他心里正寻思着,就听谢映之道,“我玄门中虽有破解噬心咒之法,但是要治愈你心脉的损伤,还要容我寻思后,调配药材,给你慢慢调理修复过来。” 萧暥一听有戏! “你这心脉损伤有些年月了,修复过程较为缓慢,并且在此期间内,你当好生修养,不能再劳心费神,损耗身体。”谢映之说着抬手为他扶起衣衫。 萧暥一边忙着穿衣,一边心里暗叹,只希望这时局能平缓些时日,半年或者一年,给他休养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纪夫子推门进来,道,“师父,晚饭准备好了,请你跟客人……”然后他忽然一愕,看到了萧暥衣衫不整,光润的肩膀半露着,一旁是气定神闲的谢映之。 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都绿了,扭头拔腿就跑。 萧暥一脸黑线:“夫子,等等……” 他回头颓废地看谢映之,这是你徒弟啊,你也不解释一下?你不怕落个为师不尊的名声吗? 谢映之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晚间吃饭的时候,谢映之算是有劳大驾地稍微解释了几句。 纪夫子听了脸色顿了顿,然后犹豫道,“师父,其实破解苍冥秘术,还有一个快捷的方法。” 萧暥心中一诧,这谢映之告诉他的是配以药物逐渐修复,但是期间内最好时局稳定,可是萧暥知道,这时局能让他歇下来吗? 所以他立即问,“还有什么快捷的方法?” 纪夫子道:“娶苍冥族女子为妻。” 萧暥:……什么? 纪夫子道:“苍冥族的秘术对本族人无效,如果你娶苍冥族的女子,礼成后你也就是苍冥族人了,这秘术自然就破除了,你被秘术所损伤的心脉岂不是也能治愈?” 萧暥皱眉,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问题是这苍冥族都消失近百年了,让他上哪里去找苍冥族女子?而且,就算找到了,人家也要肯嫁好嘛? 谢映之淡淡道,“且不说苍冥族消失百年,普通的苍冥族人怕也是不行罢,苍冥族的血脉稀释至今,大部分苍冥族人怕是已经和普通人无异了,而苍冥族中最有天赋者,为大夏皇族。”他一敛眉,“自先帝朝以后,这天下还能找到大夏皇族后裔吗?” 所以,说了跟没说一样。 纪夫子挠挠白头,“师父说的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画本 萧暥在谢宅住了一晚。 因为他白天心力损耗过甚, 又受了寒。睡前谢映之给他配了一副安神补气的汤药。 安神的汤药哈?为什么他一晚上都在做梦! 这一晚萧暥睡得外地不踏实, 仿佛是谢映之提及了噬心咒唤醒了原主的记忆,在睡梦中一层层地浮现出来。 拔出噬心咒剔骨刺髓的痛苦后,他昏迷了好几天, 之后是没日没夜地泡在药罐子里,痛昏过去又强行让自己醒来,如果他倒下, 整个军心就会散, 就全完了。 画面倏地一转,模糊的视线里, 他看到云越披着铠甲,脸色紧绷。 那完全不像是他熟悉的那个云越, 那个会自作主张, 会胡乱脑补的娇养小公子。 穿着重甲的云越脸色严峻,细眉紧凝, 面带杀气, 眼睛通红,似乎几天都没有合眼了,“主公, 北宫达派大将左袭为先锋进攻高唐、博昌、曲河三城, 自己率中军朝长广郡出发。” 萧暥心中一惊, 这是乘机偷袭, 落井下石吗?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 就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道:“备甲, 准备迎战。” 然后他挣扎地掀开被褥,沉重的铠甲压得他身形晃了一下,他提起一口气,咬着牙把血咽回去。 帐外寒风呼啸。 他猛地惊醒,就感觉到额头上凉冰冰地,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坐在床头,好奇地看着他。 谢映之收回搭在他额头的手,“额头有点热,做噩梦了?” 萧暥:唔…… 谢映之挑了下眉,露出恍然的神情,“还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暥看到他那副好整以暇的看戏的表情,有种‘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的直视感…… 萧暥真的不想提,或者他根本没有力气说,那一层层的梦根本就不是梦,他觉得就是这个身体的记忆,或者就是他的记忆,太深刻了。 他不由心想,倘若原主当初中了术后,有谢映之在身边,怕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罢。 原主虽然彪悍,但是刚强易折,水滴才能穿石。 他现在要走的是一条和原主完全不同的路。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好走,但他打算试一试。 谢映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道:“这个蓝色的瓶子,每晚睡前服用一颗,朱色的瓶子每天早晨服一颗,以徐徐修复你的心脉。药方我虽然开了,但要彻底治愈噬心咒所造成的损害,还缺一味千叶冰蓝草,此物世所罕见,极难觅得,伯恭最近正好要去云游采药,我会让他找一找。” 萧暥刚想感谢他,忽然谢映之倾身靠近,那清幽玄冷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他,萧暥一诧,本能想退开,可床上没地方让他退啊! 谢映之抬手挑开了他遮着眼前的发丝,这一看之下,他微微抽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眉目如此隽妙,为何要化妆?” 萧暥不自在地拨开他的手,“容绪先生给画的。” 谢映之似明白了,看着他似笑非笑,“难怪,他要让你服焕容丹。” 萧暥一想到他说的焕容丹里含有凤髓草,整个人就不大好。 “也没什么,确实有男子服用的,以养颜滋容。”谢映之算是安慰了他一句。 萧暥这才发现谢映之还是穿着昨夜的衣衫,头发一丝不乱,等等……莫不是他一宿都没睡?在琢磨药方? 他刚想发问,只见谢映之站起身,道,“你身体虚弱,再多休息一会儿,这大梁城我还有几个故友,去拜访一下。” “等等……” “你不用等我回来,”谢映之淡淡道。 萧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这个也给你。”谢映之取出一只香囊,“我观你睡不安稳,此物有助眠之功效。” 说罢就飘飘然出门去了。 萧暥坐在床上想,所以……他昨晚确实没有睡吧? 这谢大名士果真是神仙中人,一夜未睡,非但毫无倦容,还神清气爽地跟他说话,现在也不用补觉,出门去访友了? *** *** *** 萧暥刚回到府,就看到云越迎出门来,那孩子抑制不住激动,“主公!” 萧暥看到云越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怎么了?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这简直和他昨夜梦里一模一样,不带那么惊悚的罢! 等等……眼眶好像还有点浮肿。 萧暥想了想,约莫是明白了,问,“书抄完了?” 云越颇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萧暥恍然。估计就是自己昨天替他求情起作用了,这云渊大名士真是说到做到,回去就告诉云越书抄完就可以出门。于是这孩子一宿没合眼,熬夜把《忠孝经》抄完了。把眼睛都熬成了兔子。 云越红着眼睛,皱起细眉,娴熟地上前帮他解下披风,然后拿在手里垫了垫,幽幽问:“主公,这……谁送的?” 萧暥:…… 为什么非得是别人送的?难道你家主公就穷得连个貂都买不起吗? 好罢,确实买不起这么大一件貂裘,还是毛色那么好的,这个估计连北宫达都未必有。 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容绪低调奢华有档次的品味不是北宫达这种暴发户能比的。 云越还在疑惑地等着他回答。 萧暥咳了声道,“是朱璧居的容绪先生送的。” 云越一听,脸色立即一紧,“主公,此人放浪不羁,作风败坏,风评不好。” 萧暥心道,但孩子你漏了关键的一点,这个容绪先生还很有钱啊! ……所以,他不禁想到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名士,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且不说生活豪奢低调有品位,坐的马车是景康年间的古董名车,貂裘随便送人。 他刚想让云越暗中派人去摸排一下容绪的底细。就见云越的脸色已经擦黑。 其实云越今天一早就来了,一来就看到曹璋在萧暥书房里忙碌,把他赶出去后,云越看到萧暥的案头放了很多账本,他才离开了五天,他家主公……好像发财了。 萧暥一看云越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已经凭借脑补得出了结论。 他这个样子,几天暴富,实在是很像……被包养了啊…… 萧暥立即解释道,“我是要重建东西市,这些钱都是借来用的。” “借的?如何借?”云越问。 萧暥心道,打白条啊…… 云越看着他片刻:“主公你真的缺钱,宛陵云氏也可以……” 萧暥摆摆手,云渊这次为了赈济火灾后无家可归的民众,已经带来了不少帐篷食物以及过冬的物资。 云越红着眼睛还想追问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在这时,徐翁匆匆进屋,道:“主公,大司马来了。” 秦羽?萧暥这才想起他这个大哥来。 回京这几天,秦羽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会儿忽然有空来他这里了? 只有一个可能,出了什么事,这事儿还不会小。 “请他到客厅稍待。”说完萧暥看了眼云越,果然那小子脸色就有点发虚。 他这是刚刚从禁闭被放出来,而云渊关了他五天,多半是因为秦羽把秋狩发生的事情告诉云渊了。 “云越,你就留在这儿罢。”萧暥道,“我看你气色不好,在这里补睡一会儿,有事我让徐翁叫你。” 不是谁都是谢映之那种谪仙中人,一晚上不睡觉神清气爽。 云越如获大赦地顶着双兔子眼睛点了点头。 书房东窗前有一张坐榻,把当中的矮桌挪开,就能当床榻。 萧暥让云越把貂裘披风取来当毯子凑合着盖一下。看他乖乖地睡了,他就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他这前脚刚走,云越就挑着眉无比嫌弃地把那貂裘披风推开,然后又找了件萧暥的旧衣裳出来,当毯子盖了。 *** *** *** 魏瑄估摸着换岗的时辰到了,换好了衣裳,低着头刚走到宫门前的御道,就听到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这位小公公的手怎么了?” 魏瑄一回头就看到无相站在他身后。 魏瑄面不改色道:“被猫抓了。先生那只黑猫挺厉害。” 无相低声道:“殿下学得太操切,第一次驱使这只猫,就是靠的威压,而不是徐徐建立信任,这样来驱使兽,难免后来会有点小故障。兽也会有反抗。” 魏瑄急于控制那只灰毛小怪,确实学得非常操切。也没有心思慢慢地和一只兽磨合,建立信任。 可是明显那只灰毛小怪比人还精,不是单靠威压可以控制的。 魏瑄听无相如此说,正好见机问,“那如何才能和兽建立信任?” 无相道:“最好是从小喂养,或长期相处,不断给予好处和交流,跟它们说话……” 魏瑄心道,现在他和那只苏苏的关系算是彻底‘敌对’了罢,这些应该都行不通……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无相仔细想了想道,“还有一法,但不大常用。” “什么方法?”魏瑄急切问。 “有共同的趣味。”无相道, 然后他又摇头道,“这也是我胡说的,人和兽怎么可能有共同的趣味,人总不能去学兽的习性。” 魏瑄心想:那只小怪可不一样。有时候他觉得这只小怪简直比人还像人。 告别无相后,魏瑄立即去了一趟祈愿殿。 那里的祈愿台上常年用金玉珠宝供奉神明和祖先。魏瑄悄悄地‘借走’了一些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他记得那小妖怪就好这口。 他并没有进萧暥的府邸,而是轻轻跃上了院墙,他跟着黑猫学了一身轻捷无比高来高去的本事,他把拿来的金玉珠子搁置在屋脊的瓦片间。然后耐心等这只小怪出现。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眼睛都盯得酸了,那只灰毛小怪才慢悠悠地沿着屋脊溜过来。 苏苏眯着一双宝石似的眼睛,盯着那堆金灿灿的东西看了一会儿。 魏瑄微笑着道:“苏苏,这些都给你了。” 那小猫歪了歪秃兮兮的脑袋,嗅了嗅。不屑地伸了个懒腰就要走。 魏瑄一懵。什么?都不喜欢? 他想了想,这小怪的藏宝洞了多得是这样金灿灿的东西,所以这东西它不缺? 那它还想要啥? 魏瑄一咬牙,“苏苏,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翻身出了院墙。 挑灯巷是一条很窄的巷子,里面都是各类五花八门的铺子,巷口有一家画本铺子。 魏瑄穿着内侍的衣裳走了进去。 这掌柜的一看是宫里来的,赶紧笑着招呼:“这位小公公,想要买什么册子?” 魏瑄尴尬了一下,有点难以启齿,“有没有那种……册子?” 那掌柜的愣了下,狐疑地看着他,这个面目俊秀的少年,还是个公公,难不成……还想要那一类画本? 现在的公公私底下都如此放得开了? 但是既然人家给钱,他也没有不收的道理,于是立即赔上笑脸把魏瑄带到了里头的一层柜子。 这里的画本论质地感觉都是便宜货物,跟萧暥书房里的那几本不能相比。魏瑄装作镇定地打开一看,画工也糙了很多。 想到那只猫可不是一般地挑剔,于是问:“还有更好的吗?贵一点没关系。” 那掌柜的一寻思,肯定是宫里头有身份的人要的了,差遣这小公公出来买,这可是大客户。 于是悄咪咪地对他说:“还有几本,都是压箱底的,给公公拿来看看?” 一边还寻思着,难不成是这桓帝成了鳏夫,又没有世家大族敢再嫁女儿进宫了,憋久了想要翻翻册子?这可不能怠慢啊…… 魏瑄跟着他来到了楼上,那掌柜的神秘兮兮地端出了个匣子,里面有几本册子,确实装帧精良,魏瑄前面也翻了不少画本了,有心理准备,就随便翻开一本,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桃子,粉嫩粉嫩的。 他赶紧扔下书,“不是这种!” 掌柜的眨着绿豆小眼睛,好奇道,“喔……陛下不是想要这种吗?” 坊间流传这皇帝身边没有妃嫔皇后,桓帝大概也许已经有些特殊偏好了…… 最后,在掌柜奇异的注视下,魏瑄在楼下随便挑了两本,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铺子。 为什么他要为一只猫买这种东西? 片刻后,魏瑄坐在一处屋檐上,苏苏惬意地趴在他怀里,伸着秃兮兮的小脑袋,两只一蓝一紫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魏瑄手里的画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谋事 秦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一见到他进屋,立即上前道:“彦昭, 北宫达发兵了。” 萧暥眉心微微一跳。 秦羽带来了一封雍北前线的军报,军报外封上插着三根赤翎羽,说明情况十万火急! 萧暥立即拆开一看。 北宫达派大将左袭为先锋进攻高唐、博昌、曲河三城,自己率中军朝长广郡出发。 萧暥眼色微凝, 这布局简直和梦中所见如出一辙。让他恍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或者说回忆和现实。 但转念一想, 也可能是北宫达从幽州进攻雍州,这是最便捷最有利的途径。 秦羽眉头深蹙:“这秋狩结束才不过十天,这北宫达为何会忽然出兵?” 萧暥一拂衣摆坐下,道:“大概是因为我割了北宫皓的头发。” “你什么?”秦羽错愕。 “我割了北宫皓的头发。” 秦羽惊诧, “为何?” 他虽然知道萧暥这乖邪果决的个性,想做就做了,但也不是不讲道理。萧暥这么做, 一定有他的理由。 萧暥道:“大哥还记得晋王遇险之事吗?乃北宫皓唆使钱熹以及东瀛人古川所为, 谋害皇子死罪,他还差一个月未成年,所以割发代首。” 秦羽恍然:“难怪秋狩结束的宴饮上, 北宫皓没有来, 原来是……” “大哥,是我惹麻烦了,甘愿受罚。” 秦羽叹了口气:“你判得又没错。谋害皇子死罪, 你已经轻判他了。再说这北宫达狼子野心, 觊觎这三城之地许久, 就算是不为这事儿,他早晚也会找其他借口出兵的。” 然后他又观察着萧暥的气色道,“我打算明日帅军北上,这大梁城的防务要交给你了。你最近身体如何?” “回京休息了那么多天,已经无恙了,”萧暥违心地说。 秦羽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萧暥道:“大哥,此去长广城以固守为主,天气已经入冬,再过一个月多便是除夕,界时大哥再拖他一拖,除夕将至,军无战心,大哥再让军中能乐者,吹奏幽州的菖笛……” 他这是模仿韩信的四面楚歌。 秦羽听得频频点头:“北宫达远来疲惫,若初战不捷,士气必然低弱,陷入两相消耗,等到除夕将至,菖笛声起,必然军无战心。我再帅军出城袭之,北宫达必然溃退北遁。” 送走秦羽后,萧暥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凝眉细思。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以北宫达好大喜功、极要面子的个性。此番他低调惩处了北宫皓,虽然表面上保全了北宫达的面子,但北宫达怎么甘心就吃了这么个暗亏?必然会找他的麻烦,出这口气。 既然为出气而来,如果一开始占不到便宜,锐气一挫,进入拉锯后,都不需要等到除夕,这北宫达发现无利可图,说不定还要折上面子,自己都退兵了。 说白了,这一战威吓和秀肌肉的成分更多一点。不足为患。 但其实他还有个想法,没有告诉秦羽,因为他这心思有点阴诡。 秦羽单知道他是为了魏瑄惩处的北宫皓,其实并不完全是。 萧暥是看过书的,不管何琰这支笔怎么添油加醋,这五年后原主和北宫达会有一战应该是免不了的。 所以他现在赚钱建兵工厂积极备战,不仅防的是阿迦罗的草原骑兵,也是要防北宫达。一个是东北的雪地熊,一个是西北的草原狼。都不是善茬。 好在曹满被他稳住了,所以西北前线,他和阿迦罗之间还隔着曹满这倒屏障。 但是东北却是和北宫达短兵相接的。 北宫达实力雄厚,当年即使是原主与他对敌都是险胜。 所以,他要早做准备。 他看书的时候就知道北宫达喜爱小妾生的幼子如意,不喜欢北宫皓,一直存着废长立幼的心思。而这一次秋狩也验证了这个推测,北宫达因为幼子生病,竟然无心参加秋狩,派北宫皓来撑个场子。 萧暥推断,其实这也是北宫达有心试探北宫皓,看看这个长子能不能独当一面。 所以萧暥割了北宫皓的头发,放他灰头土脸地回去,就是给北宫达看的。虽然有一定的风险,就是很有可能会激怒北宫达起兵。 但同时也会让北宫达确信,这个长子不堪大用,坚定了他废长立幼之心。 废长立幼,是至乱之源。萧暥这暗暗一搅和,北宫家嫡庶之间的内斗指日可待。 尤其是如果这一战,北宫达大费周章率领大军来出气,最后若无法取胜,又憋了一口气回去,回头一想,全是北宫皓这不争气的小子惹出来的,这肚子里满腔怨怒必然又要撒在北宫皓身上,看这个长子就更不顺眼了。 所以秦羽这一仗,并不求全胜,而是要把北宫达拖垮,把他的耐心磨完,让他憋着一肚子邪火回去,这北宫家今年的除夕,怕是要鸡飞狗跳一阵了。 不过这段时间秦羽在前线,安定大梁的重任就压在他肩上了,更何况,他还要保障后勤军需的供给,以及营造尚元城,准备来年开春的安阳城练兵。 想到这里,他道,“曹璋,准备一下,跟我去宝琼阁。” 昨天在雅集上,萧暥就已经约好了几位朱璧居的匠作大师讨论尚元城的建造事宜。此刻趁着云越还在睡觉,他悄悄唤上曹璋出门去了。 这谈论生意不是打仗,他不能带着云越,这孩子见不得他吃半点亏,上一回云峰茶庄的齐掌柜就是摸了他的手背一下,若不是自己阻止,这云越就要当然把那咸猪手剁下来了。 容绪的品味一如既往地低调奢华,萧暥去过几次,都没有发现这宝琼阁原来有这么一处风水宝地。 入口处回廊古朴,丝毫不起眼,打开雅间的雕花门,才方觉里面装饰地犹如龙宫宝殿,居然和桃花渡的望鹄楼有那么几分神似。 容绪早就到了,正在和三位匠作大师喝茶,那几个人昨天雅集的时候就介绍过。 几位大师傅看到他模样有些改变,倒是也没有太吃惊,看来容绪提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更何况参加雅集化妆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萧暥刚进去,容绪便迎上来,颇为优雅礼让替他接过披风后,尤为自然地一只手若即若离托着他的腰。 萧暥也习惯了他这对待姑娘的体贴行止,但还是不动声色偏开了点。 他今日带来了自己草绘的尚元城建造方案,正想和几位大匠商讨一下,如果可行,尽早开工建造。于是他径直往里走去。 不料容绪却忽而揽过他的手臂,温声道,“不急。” 然后他贴近几分,低声附耳,“昨晚没有回府?” 萧暥脚步一滞。 容绪怎么知道他没回家,还……跟踪尾随? 萧暥侧过脸,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他。 容绪蹙眉凝视那隽妙的双眼,皱紧的眉心才略舒展,坏笑了下道,“想知道我怎么猜到的?” 他靠了上来,贴着他后背,鼻尖凑近他脖颈领口,“因为你身上的气息。” 萧暥顿时明白了,他在谢映之府上住了一晚,衣衫上自然也沾染上那清幽玄淡的香气。 但是那香气那么幽淡,这容绪是狗鼻子吗? 而且他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感觉是在诘问他为何夜不归宿? 容绪虽然微笑着,眼色却很阴沉,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暥感觉他笑中带刀,隐藏地极好的愠怒。 容绪这个人身份神秘,看起来放浪不羁,但其实萧暥注意到了,这人的能量很大,超乎他想象的大。现在他的处境内外交困,在商场圈子里也羽翼未丰,还是要倚仗容绪。最好不要让他感到威胁。 他解释了句,“谢先生为我配了点丹药服了,故有此味。” 闻言容绪脸色缓和了点。 萧暥不失时机又问,“容绪先生昨天说若缺珍奇草药,先生府上都有,那千叶冰蓝有吗?” 容绪一挑眉,眼中暗含笑意,似乎在说:果然是只小狐狸。一点便宜都不肯落下。 他很自然地一手轻揽上萧暥的肩,用长辈般狎宠的语气道,“此物极为罕见,但既然彦昭开口了,天涯海角都会给你去找。” 萧暥并不指望容绪真给他找来千叶冰蓝,他主动向容绪提出要求,是为了暗示容绪,谢映之虽然很有本事,但他最终还是倚赖容绪的,孰轻孰重,他心里掂量地清楚。 这个人的控制欲很强,不知道为什么,萧暥还闻到一股陈年的醋味。 果然,他这讨要千叶冰蓝的举动,让容绪眉宇间一展,松口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几位大师傅都在这里,我们商讨先正事。” 萧暥心中舒了口气:终于可以讨论正事了……还是不把昨天‘夜不归宿’的事情说清楚就不让讨论啊? 萧暥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于是他拿出自己草绘的图纸,并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在萧暥的设计里,整个尚元城分为三个功能区,商业区,为南北货物,餐饮区为酒楼饭店,娱乐区为茶楼、歌楼、风月场。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仿照望鹄楼的规模,建造一个供雅集、茶社、歌舞、雅乐、对弈,包含茶道、酒道、香道、棋道的综合性会所。 名称嘛,他忽然灵光一闪,就让容绪来取。 冠名权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却能让冠名的人莫名地对这样东西有一种‘所有感’。明明不是自己的,却觉得是自己的。 容绪思索了一会儿,道,“就叫烟波里。” 桃花渡,烟波里,萧暥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两个名字一脉相承。 容绪对这个烟波里充满兴趣。 萧暥一猜就知道,这个太对他胃口了,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几乎可以在里面住上十天半个月,美女,雅乐,歌舞,酒茶,雅集会友,全都是容绪喜欢的。 没错,萧暥本来就是投其所好,为他量身定制的。 萧暥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说,他将来还想开分号,开到幽州去。开到其他各州去。他自己当然不出面,他需要容绪来帮他推动这件事。 五年后,如果要和北宫达开战,这个表面上是容绪的烟波里,可以推波助澜,暗中为他收集情报。 之后他又和几位匠作大师商讨了一会儿具体建造的事宜,以及开工营建的日期,顺便在宝琼阁吃了顿大餐,当然是容绪大包大揽全程买单的。 等到他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他今天又是劳心劳神殚精竭虑,只觉得浑身筋疲力尽。回去一问徐翁,云越还没有醒来,在书房睡得正香。 看来这谢映之的安神香囊效果堪比蒙/汗药啊!没错,萧暥悄悄地把这个香囊塞在了书房的长榻角落里。 萧暥让徐翁去烧点水,昨天一夜梦一身冷汗,泡个澡舒缓一下精神,然后再舒舒服服睡一觉。 他这个娇病的壳子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徐翁热水烧好后,萧暥刚想宽衣,忽然瞥见窗沿下的小木碗,想起了什么,“对了,苏苏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出兵 魏瑄不看, 坚决不看,他只是帮苏苏翻页。因为用爪子翻页实在是非常费劲。 他一页页地翻着,并迅速在翻之前瞥一眼, 如果内容还算寡淡的就翻开, 如果太过孟浪, 他就两页三页一起跳过去。反正这是一只猫,它也不懂。 而且那只灰毛小怪还是只奶猫, 整个身子都只有巴掌大, 根本够不着书页,几页一起翻,它也发现不了。 魏瑄一只手翻着书页,一只手开始悄悄落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苏苏歪了歪头,并没有抗拒, 继续聚精会神地看书。 魏瑄就小心翼翼撸了几把, 不得不说, 这小东西手感确实是好。 这只小奶猫的毛又软又细,摸起来暖融融的, 虽然有点秃毛,但是软糯无比。魏瑄撸着撸着就停不下来了。 苏苏一边看书,一边抖抖毛,然后乖嗲地哼唧几声, 有时候还会回头痒痒地咬上他一口。 魏瑄心道, 他这算是取得这只猫的信任了吗? 然后他悄悄放慢翻书的速度, 一边不动声色地撸着猫, 一边暗暗驱动咒语。 就在这时,他听到院中徐翁叫到:“苏苏,苏苏——” 他视线一晃,倏地一下压低了,窜了出去。 *** *** *** 萧暥解下衣衫随意撂在旁边的柜子上,氤氲的热气让他浑身都舒缓过来,又取了一些谢映之送他的药材,泡在浴桶里,闻了闻居然还有说不清的花香。 然后他舒服地窝在热水里,据说温泉养生治疗的功效更好。 容绪跟他说起过,大梁附近似乎有温泉的泉眼,还跟他建议可以在烟波里造一个汤池,不仅自己能闲暇时泡个温泉,同时还能兼顾赚钱。 潮湿的热气中,他的思绪变得缓慢,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边懒散地瞥了眼那只空木碗。 ……苏苏这只小东西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泡澡没个小玩意儿还真是无聊啊。 或者有人给他揉揉肩颈也是不错,最近他心神疲惫,浑身酸痛,哪儿都不大舒服,只是云越那孩子虽然手艺没得挑,但是那毫不避讳的目光,每每让他老脸趟不住啊,还是不要了罢。 萧暥正打算随便泡一泡就算了,就在这时,门轻轻叩响了一下。 他漫声道问,“徐翁,苏苏找到了?” “主公,你是说这只?”云越推开门,皱着细眉,手里拎着一小团灰毛。 而且他拎的角度很刁钻,是拎着一只尖耳朵。 苏苏脑袋歪着,在空中手舞足蹈,想挠又挠不到,想咬也咬不着。只能朝着萧暥发出乖嗲无助的求救声。 “快放下。”萧暥道,这孩子怎么虐小奶猫?那么弱小可怜的一只。 云越道,“主公,这东西刚才在扒窗户,结果活该,尾巴被窗子夹住了,我干脆把它捉进来了。” 魏瑄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移神到苏苏身上。 然而,悲剧的是,他再一次发现这只沧岚山猫很古怪,因为他完全不能像控制黑猫那样自如地控制它。他的意识似乎只能像旁观者一样地看着,虽然能看它所看到的,听着它听到的,但是不能控制它。 魏瑄在这只猫的身上,完全是被动的。 而且这只灰毛小怪的警觉性很高,也根本没法通过催眠来控制它。 他先是被迫跟着那只灰毛小怪物窜到了一处墙根,然后苏苏一纵就上了窗台,他还没明白要做什么。苏苏的爪子已经扒开了窗户要往里钻,然后,尾巴被夹住了…… 他跟着苏苏不上不下地挂在窗台上,窗户撑开了一条缝,他听到隐约的水声,还没反应过来,苏苏已经把脑袋凑了上去。 下一刻,魏瑄的脑子里空白了。 他看到那个人靠着木桶闭目养神,长发顺滑如流墨般漫散在水中,肌肤被温水浸泡地泛着柔淡的粉色,氤氲的水汽中,他微微仰起的下颌,毫无戒备地露出修长的脖颈优美流畅的弧线…… 魏瑄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暖玉温香? 他立即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瞎想什么?他把一个杀伐果决的帝国将军比作倾城惊世的美人? 他是不是呆在这色兮兮的灰毛小怪的身体里被它传染了? 他一边目光被迫跟着苏苏没法从某人身上挪开,脑子里却在天人交战,严肃地思考着好色会不会传染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耳朵上一痛。苏苏被揪起来了。 随即他看到了云越犀利的目光。顿时就像被射中了的靶子。 可耻!太可耻了! 他宁可是在战场上被一箭射中膝盖! 云越拎着苏苏就叩门进去了。 魏瑄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的意识切断了片刻。 正当他老僧入定般闭着眼睛,耳边渐渐却传来水声荡漾。 氤氲的热气里,那人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似乎在交代云越什么,他约莫好像听到什么先生,去查一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慵懒如春的倦意,低柔旖旎,好听地让魏瑄完全忽略了他在说什么,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魏瑄忍不住还是打开了视线,发现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小木碗里,一根修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它的脑袋。 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到萧暥的脸容,顿时透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这只小猫色心够足坚定,他绝对会一个没站稳栽到水里去。 水雾萦绕中,那似真似幻的俊美容颜被放大了数倍,只看得他魂飞天外。 温水中的肌肤皎润如玉,他的两颊如烟霞映雪,云越正在为他揉按肩颈,他微微眯着眼睛,眸中盈着微醺的迷离,慵眷如兰,浅媚如丝,纤长的眼睫上凝结一滴水珠,羽翼般微微一颤,顺着脸颊滑落到温濡柔软的唇上。 随即他感到那只小猫向前扑腾了两下,魏瑄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小爪子已经搭在那光洁均实的胸膛上,伸长脖子舔了一下。 魏瑄脑子里一根弦绷断了。 片刻间什么念头都没了。 好在萧暥反应够快偏开了头,他困惑地摸了摸唇角,怎么回事?他今天没吃鱼啊? 然后魏瑄就感到耳朵又被人拎了起来,这回似乎暗中用了点劲,简直恶意满满,他感到耳朵上尖锐地一痛,赶紧关闭了共用的痛觉,就听到那只小奶猫哑声哑气地惨叫了几声。 云越一把拎起苏苏,随手抄起水中的木碗,反手一扣,干脆利落地把那只小贼猫倒扣在了碗下。 萧暥:…… 这只是小奶猫罢。 所以……这算虐猫吗? 魏瑄回过神来的时候,徐翁正用蘸了药酒的棉布按着他的额头。 “唔……我,我怎么了?”他就像做了一场梦。 徐翁道,“我经过西院,看到殿下摔倒在墙角。就把你带到这里,好在没有摔伤。” 魏瑄明白了,是刚才他被那副绝世的容颜惊摄到了,当他以为自己会从木碗中栽到水里时,身体可是真的结结实实从墙头摔下来了。 徐闻道,“殿下是找主公吗?他还在沐浴,等他出来了,我就去禀报。” “不不,不用了!”魏瑄一听到萧暥,脸色都变了,心虚道,“我还有事,皇兄找我问功课呢,嗯,那个,不要告诉将军我来过!” 然后不等徐翁回答,他飞也似的跑了。 接下来几天,魏瑄只想找无相静心学习秘术,好像无相还给了他一本清心诀,他决定好好看看。 短期内他决定不再来找萧暥,实在太尴尬了。 *** *** *** 御书房里弥漫着迦南香的气息,容绪一进去就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这种异国的香料。但是桓帝喜欢,容绪上次谏言让他远离了无相和明华宗,再让他停用明华宗的香料,就有些干涉过甚了。 容绪自己就是放浪不羁的人,所以桓帝只要遣走了无相这条毒蛇,其他的,他虽然不喜,也不会向桓帝谏言。 但是这一次,在桓帝光线阴暗装饰靡丽的书房里,他看到御座的旁边放了一个坐席,席上坐着一个独眼的男人,那个男人年纪和他差不多,但是容貌迥异。 那个男人皮肤糙黑,须发斑白,胡子犹如钢针,面容坚韧执拗,因为少了一只眼,显得目光有些阴鸷。 “兄长,”容绪立即上前行了礼。 那个男人就是盛京王氏的族长,前任的大司马王戎。 桓帝掩饰不住喜色道:“大舅今日刚来此地,亲自带来了一条消息。”然后他看向王戎,满面春风地等他说话。 王戎拿出一份信笺,交给容绪,“前天收到的,想着你正在大梁,我就来跟你商量一下。” 容绪展开信笺一看,是北宫达的亲笔手书。 信中北宫达扬言已经发兵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以名将左袭为先锋,先夺长广要塞,再南下夺取雍州。邀请盛京王氏从西南方向同时出兵,两方夹击,那么秦羽必然大败,秦羽若败,萧暥手中只剩下一群北军的少爷兵和灞陵大营的老弱病残,他有再大的本事也守不住大梁,到时候若北宫达夺下大梁,生擒萧暥,愿意与王氏平分雍州。并支持王氏迎接桓帝回都盛京。 容绪快速地看完信,冷冷地低眉不语。 王戎见他不表态,干脆道:“依我看,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想了两个计划,你看看哪个更可行。” 容绪明白了,这不是找他商量来的,这是让他二选一的。 但他非常沉得住气,不动声色道,“请大哥详说。” 王戎一只独眼里精光硕硕,“其一,响应北宫达的联兵要求,出兵袭击秦羽的左后方,将他的大军彻底消灭在雍北三城,届时,我们与北宫达合兵一处,萧暥就是再厉害,手头没有可用之兵,只能束手就擒。” 容绪微微一蹙眉,“以我对萧暥的了解,他断不会束手就擒。” 他知道这只小狐狸,就算是战死,也不会被猎人抓去。 王戎冷笑道,“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容绪不动声色问,“那么兄长的第二个计划呢?” 王戎道:“此时秦羽帅大军和北宫达周旋,大梁兵力空虚,萧暥手头能用的只有灞陵大营和卫戍京城的北军,一群少爷兵和老弱病残,我打算帅军十五万出兵大梁,活捉他萧暥。到时候秦羽若回军救大梁,那么北宫达必然会在后面追击,他必首尾不能两顾。” 桓帝激动地看着王戎,“大舅舅所言正合朕意!无论采取那个计划,此次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二舅向来善于谋断,快做决定罢!” 容绪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一掀袍服坐下,道:“大哥和陛下是想当他人手中刀吗?” 王戎皱起浓眉,“什么意思?” “北宫达向来虚张声势,他说有五十万大军,大哥可曾核实过?” 王戎神色一滞。 “青州幽州人口加起来不到七十万,男子大抵都不会超过四十万,再除去老幼,青年不过三十万,好,就算这三十万男子都来参军,他们不需要耕种生产了吗?”容绪神色淡淡道,“所以我猜测以北宫达的小器,这此总兵力不会超过十万,所以,这北宫达请大哥入一个赌局,他是庄家,他投入十万,大哥投入十五万,赢了,所得的钱财平分,输了,他输了十万,回去还可以东山再起,大哥这十五万人,应该是自兰台之变后,盛京的所有可战兵力了吧?” 王戎眉心微微一跳。 容绪又淡淡接上自己的句子,“所以,大哥若是输了,王氏血本无归,我说的没错吧。” 桓帝呼地站起来,“如此机会,难道二舅就想两手一甩,什么事都不做?” 王戎也道:“但是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将来若是北宫达赢了,也不会放过我们罢。” 容绪道,“大哥所言有理。所以,这不是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是骑虎难下的困境。” 桓帝闻言脸色发青,刚拿起茶杯,又狠狠顿在桌上。 怎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他嘴里就变成了骑虎难下的僵局了? 容绪瞥了一眼,泰然道,“陛下是忘了臣上次跟你说的话了?” 桓帝:“什么?” 容绪毫不留情指出,“如果萧暥换做北宫达,会对陛下更尊重一分吗?” 桓帝脸色阴沉不定。 然后他又转向王戎,“北宫达此人野心不小,且言而无信,现今,他是要用得着我们,什么承诺都肯给我们,但将来他若真的胜了,是迁都盛京,还是迁都燕城,恐怕都不好说吧?” 王戎脸色一震,“你是说,北宫达也有挟持陛下和朝廷之意?” 桓帝瘪着嘴,面色更加阴沉。 容绪晒然道,“上回我跟陛下说过,我我有把握能控制住萧暥,经过这几天的布局,如今我已经基本在金钱上控制了他。等到尚元城建成,他的军费开销都要仰仗这里,而尚元城的商户都受是我王氏的掌控,将来他会越来越离不开我。” 然后他又转向王戎,“大哥,这尚元城立意新颖,我预见若建成了获利颇为可观。” 王戎凝眉道:“可你这还是在做生意,岂不知道,最大的投资是谋一国之利,而不是区区尚元城。” 容绪道:“大哥,谋国之利益,收成是很大,但风险也很大。盛京王氏步步为营才能今天。更不能跟着北宫达去赌。” 王戎面色微微一动,轻轻点了下头。 容绪又道,“大哥再想,北宫达如果打败了,他还可以据守幽州青州之地,那我们呢?盛京就在大梁旁边,以萧暥的果决手腕,秋后算账第一个就会铲除我们,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王戎闻言沉默。 桓帝见王戎脸色松动下来,心中更是郁结,鼻子里冷哼了几声,道:“我看二舅就是个买卖人,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啊,” 然后他似乎恍然想起些什么,阴阳怪气道,“我听说容绪先生前几天把银貂披风送给萧暥了。银貂世上罕见,这披风可只此一件啊。二舅这赔本的买卖做的,啧啧……” 容绪毫不在意地一拂袖子。没理睬他。也懒得解释。 旁边的王戎听不明白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桓帝道:“大舅忘了啊,当年你夸萧暥惊才绝羡,这萧将军不仅是枭雄,模样生得也是妙。” “哦……”王戎似乎用力想了想,“我见到他已经是多年前的兰台之变了,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回想起来,倒确是俊秀。” 桓帝阴森森笑了笑,“二舅舅风流,在士林中向来有怜香惜玉的美名……” 王戎簇起眉头有点懵,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这些风花雪月去了?这不是好好讨论这当下局势吗? “陛下慎言。”容绪冷冷道, 然后他站起来,似乎已经没有兴趣再讨论下去了,道:“陛下和大哥放心,本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今天给萧暥的,将来都会加倍从他身上取回来。” 然后他转向桓帝,罕见地皱眉道,“陛下既远离了无相这个小人,那么迦南香也不要燃了,免得浊了眼睛,昏了头脑,看不清局势。” “你!”桓帝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气得发抖。 然后容绪又彬彬有礼对王戎道,“大哥,这件事关系我盛京王氏的存亡,还请大哥听我一言,不要贸然出兵。我王氏自从兰台之变后,稍许有些积累,切不可妄动,稍有不慎经年积累,毁于一旦啊!” 王戎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但是北宫达那里,若我们不出兵,晾着他去,他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吧。” 容绪道,“大哥尽管回复北宫达,虽然我们不会出兵,但我们依旧可以接应他,对付秦羽。” 王戎疑惑道,“不出兵,谈什么对付秦羽?” 容绪笃定道:“战场上至胜的手段远远不限于刀剑,我不需要动一兵一卒,就能让秦羽头痛不已,军心溃散,余下的就看北宫达了。” 如秦羽兵败,十万大军尽数交代,萧暥手中只剩下一群不中用的少爷兵和老弱,若要存活,就只能更倚赖于盛京王氏来抵抗北宫达了。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套路 现代的工作时间一般都是朝九晚五。可是,还没到辰时, 云越已经到府上了。 萧暥:我这里又不打卡, 你来得早也不算你加班…… 萧暥略无奈,这几天云越刚回来, 天天勤快得跟只小蜜蜂一样,天刚亮就来府上了, 搞得他这个主公都不好意思睡个懒觉。 云越拿着衣袍正要侍候他起床穿衣, 萧暥叹气, 主公我全手全脚, 真用不着…… 他瞥了眼依旧赖在他床上的一团灰毛,“云越啊, 帮我把苏苏洗洗。” 今天他想去云峰茶庄拜访一下齐掌柜,问点儿事情,当然要有个由头咯, 他想起来齐掌柜很喜欢苏苏, 于是让云越洗一洗, 拾掇拾掇。 这云越侍候他细致入微, 给苏苏洗洗刷刷应该也没啥问题的吧。 然后片刻后,他发现问题很大。 不知道云越是怎么洗的, 当他拎着这只小奶猫进来的时候,苏苏哇地一声就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 一副饱受虐待后求温暖求安慰的模样。 萧暥撸了撸那小脑袋, 这毛都炸成鸟窝了。 这古代是没有洗衣机的, 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云越是不是把苏苏扔在洗衣机的转筒里滚了一圈,又甩干了。 他同情地摸了摸怀里瑟瑟缩缩的小动物,心疼地想,这更秃了啊,这个冬天是不是要给它做件小衣服穿? *** *** *** 云峰茶庄在紧临着东市,选址闹中取静。云越今天没有跟来,他有其他的任务。 萧暥没有从人来客往的正厅进去,他的容貌引人瞩目,又没有谢映之这种出门带幕篱的习惯——受后世的电视剧影响,他一直觉得戴幕篱的不是美女就是江湖大侠,一般来说,戴粉色白色款的是美女,大侠则是黑色款。 他两头不沾,戴着挺别扭。 他让马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这里通着茶庄的后院,有一扇古藤遮掩的小门。 萧暥下了车,刚想叩门,这门忽而就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衣衫如云,风神秀逸的青年,身姿若闲云野鹤,恍若这灰暗的冬日里一抹空灵之色。 谢映之! 他怎么在这里? 只见谢大名士一身霜白月露色的衣袍,手中拿着一折幕篱,飘飘然出门。 萧暥瞥了一眼,嗯,霜白色,美女款。 他正想开口打个招呼,谢映之目光淡淡扫过他怀里的猫,“萧公子这只猫,我能看看吗?” 萧暥这才觉得怀里怎么像揣着十几只耗子般闹腾,低头一看,苏苏使劲瞪着两条小腿,正可劲儿往他衣襟里钻,就剩下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和一根缩成一团的小尾巴还露在外面。 所以……谢映之是怎么看出这是一只猫的? 等等,这猫不对劲啊,早晨云越把它扔到洗衣机里转一圈它都没见云越怕成这样子。 萧暥想把它从衣襟里掏出来,苏苏皱着眼睛,扭过头,爪子死死地勾住了他的衣衫不放。 萧暥无语:这要把他的衣衫抓成破洞衫? 他微微侧目看了看谢映之,如此芝兰玉树的一个人,不会是虐猫狂罢? 为什么苏苏见他怕得活像是见了照妖镜? 谢映之大约觉得好玩,伸手搔了搔苏苏的小尾巴,吓得某只小动物尾巴都卷了起来。 萧暥疑惑,这猫怎么了?“以前不这样的啊。” “算了,”谢映之闲闲道,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然后他似笑非笑瞥了眼萧暥,飘然而去。 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撸猫吗? 萧暥想了想,怎么觉得他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啊? 齐掌柜听到动静迎出门的时候,谢映之刚刚离开,他看到萧暥,顿时一诧,“谢先生真是神人,他刚说我这边今日或许有贵客要来,将军就来了。” 萧暥:…… 玄门大家……么?该不会是算出来的? *** *** *** 片刻后,齐掌柜颇为怜爱地摸着苏苏越来越秃的灰毛,萧暥拿起竹册上品目繁复的茶名观看。 齐掌柜撸着猫问,“将军可有偏好?” 萧暥以前就不懂茶,什么西湖龙井,武夷大红袍,安吉白片,他喝起来都差不多。 萧暥于是干脆合上茶谱:“谢先生喝的什么茶?” “哦,是梅坞青雪。” “那我也来青雪” 不一会儿茶水就端上来了,古藤杯中青绿的茶水,香气恬淡沉静,品之唇舌余香,果然是谢映之的品味。 萧暥道,“我常年戎马,不通茶道,请问这是哪里的茶?如此清新宜人。” 齐掌柜道,“是江南梅坞的茶。” 萧暥顺水推舟问,“听口音齐掌柜也是江南人士?” 齐掌柜道,“我是永安人。” 萧暥品了口茶,寻思着道,“所以这里是云峰茶庄的分号,本庄应是在江南罢?” 齐掌柜闻言,沉默片刻,道,“看来将军已经查过了。” 萧暥确实来之前已经让人细细查过云峰茶庄的底细。 那日在宝琼阁,所有商户都慑于盛京王氏不敢表态,不敢出头,只有这个齐掌柜悄悄在他手背上写了个王字。 他当时就猜测这齐掌柜的生意看来不是完全仰仗王家的鼻息,也就是说,云峰茶庄并不被王氏控制。 也许是他的机会。 齐掌柜道,“云峰茶庄总号在江南永安,由于这京中不少士人都喜欢江南的绿茶,尤其是将军刚才喝的这梅坞青雪,只产于梅坞山间,王勋本人就很喜欢,所以王氏除了抽取两成的红利外,并没有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意。” 萧暥点头,道:“大梁的商铺大多都加入王氏商会,不但生意王氏掌控,每月还要从红利中扣除缴纳的会费,想当年,不肯加入王氏商会的商户,已都被王氏排挤,离开大梁了罢。” 齐掌柜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将军默许的吗?” 什么?这王氏垄断了大梁的生意还是他?哦不……是原主默许的? “将军忘了?”齐掌柜神色微一顿。 萧暥脑子转得飞快,看来当年原主迁都大梁后,为了稳住盛京王氏,剥夺了王氏的大权之后,又给予了很多的经济利益,包括垄断商会。 萧暥神色不变,立即道,“当年给予王氏各种经商之便利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我想让被王氏排挤出去的商户再次回归大梁。” 齐掌柜脸色一愕,“将军当真?” 萧暥道:“我重修尚元城,规模将会是以往东西市的两倍,这会多出来一半的铺位闲置。” 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三分,齐掌柜立即明白了。 萧暥是想借着重建尚元城的机会,将当年被王氏排挤出大梁的商贩重新召回来。这招商只是表面,真正的目的怕是要打破王氏对雍州商业的垄断和控制。 王氏的命脉在于商行,和如流水般入账的钱财,萧暥这是要动他们的根基,无异于釜底抽薪啊。 萧暥淡淡抿了口茶,他并不想釜底抽薪,他想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来。 第一步他要以云峰茶庄为突破口,让齐掌柜帮他先去打探一下,有多少商行有回归大梁的意向,然后再徐徐图之。 *** *** *** 大梁城西北角有一座清凉观,因为大雍朝以明华宗为国宗,其他的宗派都比较冷僻。这座道观很少有人问津。香客也比较少。 容绪笃行自然无为之学,所以时不时会来这清凉观修行辟谷几天。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色禅衣,飘然下车。 清凉观表面看着门庭狭小,殿宇也并不恢弘,甚至不怎么起眼,可是穿过清凉殿后的一条斜廊,再转入一扇小门,就觉得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这里屋舍严整,门庭开阔,院中假山错落,花木俨然,假山上还有一个欣赏景致的凉亭。 王戎此次秘密来大梁,容绪就安排他住在这里。 容绪边走边和蔼地跟一灰袍童子道,“客人脾气有点大,你们多担待。” 童子跟他很熟络,笑道,“先生差矣,那位老先生脾气倒是还好,就是夜里打呼噜声可以把观顶都掀飞了。” 老?容绪略微一愣,想了想,这王戎也就比他年长了七岁,今年还不到花甲,怎么就变成老先生了? 然后他眼前就浮现了王戎满面刀刻的皱纹和雪白的须发,确实是老。 看来王戎这些年也是意难平,心中郁结,表面不愿再提,事实上却依旧耿耿于怀于被萧暥这小儿狠狠涮了一道。被骗得迁都大梁罢。 真是只撒谎精,这只小狐狸当年才不过十几岁吧…… 想到这里容绪的脚步微微放慢了,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也一点点敛去。这些日子以来,他用容绪的身份接近萧暥,并不觉得他有那么深的心机啊,反倒有点乖滑地可爱,让他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 还是…这都是装的? 不……不像是装出来的,萧暥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有一种陌生的无助,虽然他隐藏地很好,装得八风不动,这让容绪觉得更有趣,更想要去试探他逗弄他。 正是清早时分,王戎刚用了素餐,道,“我要回盛京了,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嘴里都淡出鸟了。走之前我就想告诫你,那个什么尚元城,是萧暥搞出来的罢,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容绪坦然道:“兄长又不是不知道,这大梁的商贾几乎都要仰仗我王氏的鼻息存活,而且这尚元城开张后,萧暥答应,红利按照投入的本金来算,萧暥他并没有余资投入,所以他只能抽去商户红利的两成作为税额,而我能收四成红利,你说谁赚的多?” 王戎摆摆手,“你这些生意经我听不懂,我就提醒你,萧暥这小子狡猾得很,当年他也是一步步骗我迁都大梁的,你别再栽在我的老路上。” “大哥放心。”他淡淡抿着茶。 王戎依旧沉着眉,想了想,终究决定开口,“你真的把貂裘送给他了,这件银貂裘当年你是用了一城之金换来的……” 容绪冷笑,“陛下说的话大哥就不用太当真了,这几年他深宫之中,都有些偏念了,大哥就看他前阵子任用郑国舅做的事情,还觉得陛下的话能信?” 王戎想起桓帝任用王国舅搞的那个兵变,深以为然地点头。 容绪微微一晒,笃定道,“我说过,我送给他的东西,将来都会加倍从他身上收回来,送他一件区区的貂裘,收了这只皮毛漂亮的小狐狸,这生意不亏吧?” 他颇有点自得,但话音未落,忽然王戎双眼精光一凝,暗道,“有人!” 容绪心中一愕,还未及反应,王戎已经身躯一振,从座位上一掠而起,追了出去。 王戎毕竟是多年沙场来去,曾经的大司马,这反应能力和身手依旧是不盖的。 云越有点后悔,刚才他藏身于檐下,看到容绪那可恶的自得神情,不由手指一收,骨节微微一响,就那么一点细微的动静,竟然被这王戎察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失踪 冻云黯淡下, 云越像轻捷的雨燕般掠过一片漆黑的屋宇。 寒风中, 忽然响起嗖嗖嗖的几声,细小的镖如同淬了毒的刺, 从屋檐下射出, 如雨点般向那轻灵的影子袭去。 云越速度不减, 巧妙地左躲右闪, 在空中如随风翻飞的纸鸢, 好几次毒刺都险险擦身而过。 “这小子身手不赖!”王戎斥退了手下, “让我来。” 他在空中紧追不舍,手中的虎翼刀快如一道惊雷,横空劈去, 眼看就要将那轻灵的影子撕裂。 云越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刀锋, 与此同时腰间长剑呛然而出,凌空刺去, 只取王戎心房。 王戎心中一凛,小看他了! 他被逼向后急撤, 腾出空间后, 抄手竟用两根粗短的指头截住了剑身。 云越抽剑,纹丝不动。 这王戎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 狠劲和老辣不是云越能比的。他一招得手, 就想去扯掉对方遮容的面具, 不料那云越不退反进, 在空中忽然轻巧地一转身, 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反手就直取王戎脖颈要害! 王戎竟被逼用刀背一挡,怒气暴涨,眼中的杀气陡然膨胀。他全然敞开大防,只攻不守,手中虎翼刀带着暴怒的摧金裂石之力,就要劈断那纤细的长剑和那持剑的人,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空中一声尖啸,王戎心下一顿,只见一道黑气快如疾风穿入他和云越之间。 云越身形随即微微一晃,回手拼了命一剑劈开王戎,就纵身跃入了围墙下的深巷。 王戎还没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容绪的声音淡淡传来,“大哥别追了,这箭上沾着毒,他腿瘦了伤,跑不远。” 然后他对旁边几个清凉观的修士道,“他逃进了九回巷里,你们这就去把他给我抓回来。记住,给我抓活的。” “是!” 王戎看着那些修士纵入巷中的身影,有些扫兴道,“多管闲事,我正要拿下他了,何须你来插手!” “大哥,你刚才浑然不防,我怕你中了那小子的套。” 王戎哼了声,“狭路相逢勇者胜,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多花花肠子。” “大哥你还是这军人做派,什么事都非要分出个胜负短长,依我看,能达到目的就行,不管用的什么手段,反正人抓住了,是不会管你赢得光不光彩的。” 王戎皱眉,“刚才你用的是什么东西?如果射中的是我,反倒放跑了他?” 容绪闲雅地擦着手中的弩/机,就像那是一张优美的琴,边道,“这是摄魂箭,我煞费苦心弄到的箭头,找了朱璧居几位大师修复,看来还是不行啊。” “摄什么?” 这时在屋脊上搜索的修士跳落院中,“先生,没找到箭头。” 容绪叹了口气,“继续找,给我仔细地找,别浪费我一支好箭。” 然后他耐心地对王戎解释道:“这箭头有秘术制成,会追踪目标,不死不休,所以我就是闭着眼睛发射这支箭,它都会追踪那个戴面具的小子,并射中左眼。但大哥的左眼……” 王戎摸了摸戴着的遮罩,有些愤懑,因为他没有左眼,所以这摄魂箭反倒不可能射中他。 “不过显然此箭没有修复好,不然不少掉一只眼睛,是不会让那小子这么容易离开的。但也无妨,他逃入一条死巷,腿上又中了箭,一会儿就会被抓来罢。” “但若真射中左眼,你怎么保证他一定活着,怎么留活口?”王戎道。 “不能保证,但是事关大哥的安危,他能不能活下来,我就顾不得了。再说这箭发射我只用了五分劲,若真射中,他有一半可能活下来,” “我不用你救,”王戎没好气道,然后又郁郁难平,“最好那小子活下来了,我倒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搞是谁,此人在屋顶偷听你我谈话,居心叵测,我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他的,你密室里的十八班刑罚让他走一遍,再硬的嘴也给我撬开了!” 容绪淡淡一笑,“大哥啊,我密室里都是风雅之物,没你说的那种东西。你想要拷问他,得费点劲把他带到盛京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在屋顶修士道,“先生。” “有何发现?”容绪问。 那个修士一跃而下,手中拿着一小片切口整齐的布料,“在屋顶发现的。” “哦?”容绪接过来。 王戎道,“怕是我跟他打斗之时,被我的刀风割下来的,你看得出什么名堂吗?” 容绪道,“光这京中,这布料的种类就不下几百种,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见就识得。” 说着他把布料小心地收好,“此布料质地柔软轻薄,绘有暗纹,应该是上品之料,这种布料并不多见,我回头稍稍查验便能知道出处。” “好!”王戎道,“既然这布料罕见,多半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此人的背景了!” *** *** *** 云越不知道跑了多久,进入了一条黑黢黢的巷子。 云越这辈子怕是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巷子两边是大片低矮的土房,巷里污水横流,岔路纵横,遍地泥泞腌臜,冲鼻的异味让他差点熏混过去。腿上越来越尖锐的剧痛,反倒让他保持着神智的清明。 从小腿开始,阵阵隐痛慢慢变得清晰、锐利,就像无数根尖刺混入了血液中,虽然是寒冬腊月,云越的背心里已经浸透了冷汗。 他身后、两边的屋檐上,几个修士已经飞快得分头包抄过来。 但他的腿伤无法纵身跃墙,只能在这陋巷里兜兜转转,尽量靠这纵横交错的岔路甩掉追兵。但是伤口的剧痛一次次拖累他的脚步。 不行,他绝不能曝露身份。他心一横,握紧了手中的剑,实在不行就…… 正当他心中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时,忽然陋巷角落里的一扇低矮的小门开了,里面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这里,快!” 云越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矮身,就钻进了小门。 屋子里很黑,那女子的手中提着一盏豆灯,幽光下,那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头发像男子一样扎了个发髻,显得极为干练。 她发现云越走路不稳,问,“腿能走吗?” 云越道,“没事,谢谢姑娘相救。” “不是为了救你,只是我们讨厌那帮臭修士。”女子坦率道, 云越注意到她的用词,我们?……那么说这里还有其他人。 那女子带着他穿过屋子,后面是一条漆黑狭长的通道,也不知道七转八弯走了多久,忽然之间,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个开阔的堂屋。 那屋子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厅堂那般大,但是非常破旧,屋子里有几个男人正在干活,大多数看上去都筋骨强壮。 一看到那女子,一个胡子拉茬,面相凶巴巴的男人上前道,“阿青,这人是谁?” 那个叫做阿青的女子道,“被那群臭修士追着,我捡回来的。” “客人,把面具摘下来。”男人说。 云越没有动,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冷哼了声,抬手就要去摘云越的面具。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那面具,一阵凌厉的寒光掠过,云越长剑出鞘掠起一阵寒风,男人一撤手,剑风刮过,差点将他的手指削掉。 “呦,还会咬人!”男人冷哼道,周围其他几个男人立即围了过来。 “行了!别欺负他,他受伤了,”那个叫做阿青的女子道,“我认识他,你们别疑神疑鬼的。” 她这话一说,其他几个男人一愕,然后互相交换了个颜色,那凶巴巴的男人说了句,“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里带。”就走了。 看他走了,其他人也散开去干活了。 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打趣道,“青姐,莫不是你的相好?” 阿青踹了他一脚,道,“阿公在不在?” “哦,在里屋教娃儿们识字呐。” 片刻后,云越跟着那阿青穿过几间对方杂货的屋子,来到一扇挂着暖帘的门前,里面传来了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阿青打了个招呼,就听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事?” “阿公,有人受伤了,我想你给瞧瞧。” 随暖帘掀开了,五六个小孩子欢呼一声,叽叽喳喳地一下子钻了出来。看起来是提前下课了。 案前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眉毛很长,几乎和胡须连成了一片。 屋里的光线昏暗,到处堆满了书籍纸张,几乎无处落脚,云越跟着阿青走进去,心道,这些孩子在这里读书识字也够艰苦地了。 阿青道,“被那些臭修士伤的,阿公你给看看。” 老者也不多问,就让云越坐下,然后掀起那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料,皱了皱眉,道,“阿青,箭头还在里面,给我取刀来。” 阿青取来了一个布囊,摊开后,里面有大大小小五六把锋利的刀片。 老者抽取一把小刀,把刀片在火上烤了烤,对云越道,“有点疼,你忍忍。” 整个过程云越没吭声,暗暗咬地牙根都发酸了,额角眉梢起了一层细汗,面具贴在脸上也不肯除下,让他透不过气。 箭头就剜了出来,老者放在灯下仔细看了看,眉头皱紧,“不妙,这箭头有淬了毒。” 其实这一路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云越也猜到了这箭头淬了毒。他以前跟着萧暥也是沙场几来回,倒不是受不起伤。 他平静地问,“老先生,此毒可解吗?” 老者道,“好在你刚刚中毒,我这就配制清毒之药,立即给你解毒,你这腿还能保住。” 然后他对阿青说,“立即收拾一处床榻,去毒需要反复几次,大抵还要三五日,让这孩子先住下来。” 什么?五日?他今天就得回去啊!主公还在等他复命。 云越挣扎着站起身道,“多谢老先生好意,能不能先替我简单处理一下,我还要回去。” “什么?”老者微微一顿。 什么事还能比自己的腿更重要? 阿青道,“阿公的医术很精湛的,他若让你洗毒五日,就一天都不能少,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云越不想再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别人是无法理解的,他只淡淡谢过那女子和老者,“两位好意感激不尽,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了。” 说完他要紧牙忍着腿上的剧痛,勉强迈开脚步。 那老者叹气,“就是以后变成瘸子,你也要回去?” 云越没有回头,他要回去,他从来都没有让那个人失望过。 “真是讲不通了,好,让你走,我看你这腿怎么走。”阿青冷眼旁观道,“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做瘸子。” 云越不说话,默默掀开暖帘。 不料帘外忽然一股白烟腾起,他猝不及防吸进了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刚才外堂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面无表情一把托住了他的肩,道,“阿公,这人来路不明,没搞清楚之前,不能放他走。” *** *** *** 冬日的天黑得早,萧暥从齐掌柜那里回来,处理了一些军机政务上的事情,秦羽前线的粮草要调配,灾民过冬的物资要安顿,还有尚元城的招商事宜也要一点点筹划起来,他忙得无瑕旁顾,不知不觉就已经天都快黑了。 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他疲惫得坐在案前揉着眉心,想起来,以往云越这个时候该回来复命了。 这两天,他让云越暗中查探容绪的背景。自从宝琼阁送他玉佩,到仙弈阁的雅集,他发现这个容绪作为朱璧居主人,在大梁的商贾圈子和士林中都颇有能量,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每天云越过酉时前必回,可是今天,天都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云越向来非常守时,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可云越机警敏锐,武艺又精湛,办事也向来牢靠,从来没有纰漏,他怎么会出事?也许是遇到什么情况延误了? 但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萧暥心中越来越觉得觉得不安。 桌案上放着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主…主公,你、你气色不好,不吃一点,会、会撑不下去……”曹璋在旁边喃喃道。 萧暥的脸色很苍白得发冷,唇色浅淡地,看着有种柔和脆弱的错觉。 “你先下去休息罢。”萧暥打发他道。 曹璋默默闭了嘴,刚想转身替他收拾案头堆积的公文。 又听萧暥静静道,“去,把我的虎贲锐士都调来。” “主公?”曹璋惊讶地看向他,那个人脸上已经是做出决定的神情,不容辩驳。 片刻后萧暥就利索地在虎贲锐士中挑选出数十名精锐,选的都是有潜入敌营刺探军机的吩咐经验,善于乔装密探,智勇兼备者。 萧暥道,“你们立即沿着云副将今日去过的地方暗中搜寻,一有消息,马上来向我汇报!” “是!” “还有,”他微微敛眉,“容绪的宅邸,给我暗中、重点查一查。” 窗外的雨声渐大,一点孤灯照着案头。苏苏趴在一堆公文案卷中蜷成一个球,它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徐翁看它毛实在秃的厉害,又不肯回窝里睡觉,只好如此了。 以往苏苏每天都是爬在萧暥床上睡的,只是今天萧暥没睡,它也只好跟着熬夜了,熬夜更掉毛…… 到了次日清早,天刚蒙蒙亮,一份份密探的回报,就陆续交到萧暥手中。 城东没有,城西也没有,皇城没有,里坊街区里也没有,连东西市的废墟都摸排过了,还是不见踪影…… 云越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天渐渐亮起来,雨依旧在下,萧暥的心渐渐沉下去。 他只是让云越去暗中跟踪查访容绪的背景,之后云越就失踪了,难道,容绪的能量大到这个程度吗?他把云越囚禁了? 云越的身份他不会不知道,他敢?还是,他有把握云越绝对不会再被找到? 想到这里,萧暥心下一凛,撑着桌案站起身,身形微微一晃立即被他抬手拂衣的动作掩饰过去了。 但是一夜未睡,心中又焦虑不安,他的太阳穴微微抽搐,胸口又开始作痛。 曹璋还是看出端倪,赶紧来搀扶他,萧暥摆摆手,“我没事。” 就在这时,最后几名派去容绪府邸暗查的密探回来了,萧暥立即推开他,脸色一紧,“怎么样?” “主公,容绪的家宅里我们暗中都摸排了,没有踪影,不过容绪宅邸有一间密室,我们进不去,这间密室据说除了他,从来没有人进去过。非常诡秘。” 萧暥陡然暗惊,暗室?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不会是……被囚禁了罢? 否则按照云越的性,无论如何他都会回来复命的,这种忽然失踪,只有一个可能,他失去自由了! 萧暥心中骤紧。 ……但这种情况就只有带兵搜家,强行破门而入了! 可是带兵搜容绪的家?如果云越并非是被容绪所囚,那么他这举动无异于和容绪彻底撕破了脸。 他皱起眉,冷静下来,沉默片刻,道,“曹璋,备甲!” “主、主公,”曹满紧张道,“你的尚元城还要、要、容绪先生、帮、帮助、招、招商,你现在、跟他翻脸,我们就、就、前功尽弃了。” 萧暥淡淡道,“我不用跟他翻脸,我自有办法闯了他的密室。” 他容色苍凝如寒冰,眼尾斜红暗飞,夭矫绮魅,憔悴中竟是说不出的邪妄非凡。 曹璋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如果说有,那只有猎场酒醉那一晚,月光下,那双眼睛让他魂飞魄散的眼睛,眼梢上挑清如利刃,眼尾微红,好像在霜刃上挂一抹残血。 他的脸容透着阴森的俊美, “不管他容绪有多大能量,他是若敢动我的人,我必让他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搜府 辰时, 大梁城,寒狱。 雨下得很大, 冲刷着诏狱灰蒙蒙的青石墙,忽然间钟声大震, 急促的脚步声踏破雨幕纷至响起。 “有人越狱!”“快追!” 片刻后, 大雨中, 诏狱的围院里,站着一排排穿着雨布整装待发的近百狱卒。 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黑着脸道,“怎么看守的?居然让郭通给跑了,上头怪罪下来你们担地起吗?跟我追!就算把大梁城翻个儿,也要把人抓回来!抓不回来提头来见!” 大盗郭通, 落拓贵族出生, 天生一双慧眼,识得珠宝古玩, 本为盛京珠宝商人, 后伙同孙远周楚等江湖中鸡鸣狗盗之徒, 竟然胆大妄为到趁着兰台之变盗掘皇陵, 捣毁了大雍景帝的豫陵,最后被抓入狱,因为顾念其鉴别珍宝, 修复宝器的才干, 所以留他一条命, 一直关在寒狱中。 *** *** *** 朱璧居的雅舍里升起氤氲的香雾。 容绪靠在长榻上闲闲翻着书, 长榻前有一尊小方桌, 上面的彩绘漆盘里放着精致的茶点,长榻对面是一小扇绢布花鸟画屏。 此时屏风后正传来清悠的琴声,一个柳眉凤眼的窈窕女子正在低头抚琴。 容绪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停,刚才这段再来一遍。” 女子喏了声,酥手在琴弦上轻柔地拨弄,琴声如潺潺流水般从指端流出。 容绪悠哉地闭起眼睛,正专注聆听,就在这时,朱璧居的管事,也是容绪的心腹卢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先生,你昨日要查的那布料的出处……” “嘘。”容绪抬起一根手指让他噤声。 卢平立即沉默地垂手站在旁边,直到这一段乐曲弹奏完毕,容绪才慢悠悠开口道,“你刚才的那段还是不对,《千秋吟》的曲风哀而不伤,你却弹奏地太过幽咽,回去再练练罢。” 等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出雅舍,容绪才想起来似的问卢平,“那事儿怎么样了?” “锦云社商行的周掌柜给得回复,这面料有来头。他还给先生写了一封信,”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信笺里夹着小片布料。 卢平躬身低头轻声道,“掌柜的说,那是宫里的面料。” 容绪正在读信,眉心微微一跳。 周掌柜的书信上仔细写了这面料是出自宫中的针工坊一年前到的一批蜀地的锦缎,这种锦缎色泽温润,手感柔软舒适,并且织造的时候就绣有繁复的暗纹花样,在阳光下低调又奢靡。 容绪凝眉不语,他已经约莫猜到昨天那个在梁上偷窥的小子是谁派的了。 还能有谁,他那个目光狭隘的外甥不是很信任一个叫做奉祥的密探吗?据说这桓帝喜欢暗中用奉祥来窥探官员大臣们的隐私。 几日前,他在御书房里,说的那一番话已经让桓帝对他产生了厌烦和不信任,恐怕这小肚鸡肠的皇帝,不仅是怀疑他,还在怀疑王家的立场。 容绪不是一个尊卑观念很强的人,他觉得他即使是臣子,毕竟也是桓帝的舅舅,当时桓帝用龌龊的心思猜度长辈,影射他送貂皮之事有不可告人的企图,语言暧\昧不明,容绪涵养工夫再好,也被气到了,所以当即就给了桓帝脸色,拂袖而去。 估计这睚眦必报的皇帝是记恨上了,桓帝怀疑他,也怀疑王家。 再想一想,这王戎来京,除了他,也就桓帝知道。 所以这个偷听他们谈话的小子,十有八九是桓帝派的。 这倒是非常符合桓帝的行事作风。 容绪低头苦笑,他想辅助桓帝,可这皇帝真是不足以为谋啊!搞不好将来就算他坐稳江山了,秋后算账,说不定还记着自己一笔呢! 看来为了盛京王氏的将来考虑,他还要多留一手。 既然萧暥现在有意跟他合作,倒是可以再增进一步。他是商人,并没有什么太强的正统观念,也就是说只要能让盛京王氏的生意带来好处,那么谁坐在那把龙椅上,他容绪都是无所谓的。他只在乎王家的利益。 他思忖着,眼下之际,要先把尚元城建起来,适当还可以多让利给萧暥一些作为交好。那只小狐狸不是很缺钱么,那么他就用大把的金子砸过去。 他正在想着,就在这时,卢平神色紧张地快步进来,“先生,外面来了很多官兵,把府宅给围住了,说是捉拿盗贼!” *** *** *** 云越躺在床上,四周的帐幔色泽黯淡,很旧,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屋子里光线阴暗,还有一股长久不通风的霉潮气息,外面在下雨,他能听到雨点打在油毡布上沉闷嘈杂的声响。 他立即摸了把脸,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了。 他暗暗一惊后,随即又沉静下来。 这面具原本是防止被容绪的人察到自己的身份才戴的。而这里的人,看样子住在贫民窟里,都是些贩夫走卒之类,被他们看到相貌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几个达官显贵,不可能认出他就是云家小公子。 除了这个面具掩饰身份外,他的佩剑也是另备的,使用起来虽然不如自己的佩剑那么顺手,但万一打斗中有什么闪失,也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云越出发前还做了一件事,他专门用皇帝赐给的布料做了件衣裳。 桓帝以往赐给过萧暥的物品不止是锦袍玉带,还有各色精美的布料。那些东西萧暥根本不会用,放着也是闲置,就让云越自己随便取用。 其实云越作为云家小公子,什么东西没有。以往他也从来没有向萧暥要过什么东西。 但这一次,他悄悄拿了一匹皇帝御赐的藏蓝色暗纹面料,做了这身衣裳。 云越是个心细如针的人,他还周密调查过,这些赏赐都是桓帝口谕,没有造册登记,同时桓帝也会赐予其他王公大臣们,所以如果要追究,根本无迹可查。唯一能被查到的就是这些面料出自针工坊。 他在这里暗暗使了个小伎俩。 他的手指摸了摸着被割去一片的衣角,嘴角不易察觉地挑了下。 但那隐晦的笑意一闪即逝,他发现自己的指尖感觉有些麻木,腿也似乎丝毫动弹不得。 难道是因为他吸入的那阵白色的烟雾?这是什么东西?到现在他依旧浑身无力,四肢麻痹。 还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昏迷了多久?已经到了次日了吗? 那主公岂不是等不到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挣扎着下床,但是只稍一用劲,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就像一道尖锐的闪电击中了他,他一手攀住床沿,顿时汗如雨下,勉强没有痛哼出声来。 他跌回床榻上,刚才蓄的一点力已经完全耗尽了,手指微微颤抖。靠在榻上虚喘了一会儿,痛得神智迷糊间,他忽然又想起那个人。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般,他的神智忽然一线清明。 萧暥他常年带病,应该是非常难受的罢。只是云越从来没见他流露过不堪忍受的神色,他是坚不可摧的,就算是吐血如崩的时候,他还能毫不在意地吐完血依旧披甲上沙场,还能全胜而归。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发了狠地挣着下了地,谁知那伤腿一碰到坚硬的地面,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锥骨抽筋般让他身子猝不及防地一歪,摔倒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听到房里的动静,阿青赶紧进来,不满道,“你这个人怎么就说不听了?还想走?你的腿不想要了?” 她嘴里不客气地抱怨着,一手却搀住了云越的手臂,扶他坐回床榻上,“阿公一个时辰前刚给你敷了伤药,让你不要乱跑。” 云越闻言,微微挑了下眉,没有看她,幽声道,“怕还有其他的药罢。” 阿青闻言一噎,脸色不自然了一下,然后没好气道,“怕你乱跑,给你下了点迷心散,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就是用药后,你一天浑身都没力气,所以你别折腾了,走不了的。就算你出了这扇门,外面有潘壮他们几个在,你现在这样子,走不脱。” 云越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他的剑和短刀都已经被收缴了,现在赤手空拳,腿上又有伤,怎么可能从那几个强壮的男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他就是身手再好,有千般本事,现在也是使不出来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家傲娇的小公子第一次品啧到受制于人的滋味,以前他跟着萧暥,从来都没有过那么憋屈的时刻。 他想了想,皱着细眉,一双桃花眼微微垂敛下来,低怅道:“阿青姐姐,你可否再帮我一次,放我出去罢。” 他的模样生得清俊,如果不是整天挂着一副看不起人的刻薄样,本是很招人喜欢的。 他咬了咬薄唇,勉强道,“求你了。” 云小公子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低眉顺目地求过人。 阿青本来就是个直爽脾气,这会儿见他这幅楚楚盈盈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看你这孩子挺机灵,怎么讲不通啊,你的腿怎么办?就算将来变成瘸子你也要走?” 云越沉默,然后道,“我一定要回去。有人还在等我。” 阿青不假思索问,“看你这么牵挂?是你妻子么?” 云越:“……啊?!” 阿青以为她猜中了,道,“你也就晚几天回去,她又不会改嫁了。” 云越被‘妻子’两个字砸蒙了,脑子还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还……改嫁? 本来寒冰般的脸色莫名地一阵红一阵白。 阿青关切道,“怎么了?看你脸都羞红了,你们不会还是新婚罢?” 云越:…… 他赶紧摇摇头。 阿青来了兴趣,奇道:“我看你那么年轻,以为你们才刚成的亲,那成亲几年了?” 云越想撞墙。 向来口齿伶俐的云小公子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算起来,他跟着萧暥也有三年了罢…… “唔,三年。”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求主公宽宏大量,他也是迫于无奈。 “嗨,都娶了三年,早就是老夫老妻了,她不会跑。”阿青说着就要站起身,“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 “哦,不,姐姐,”他情急下拉住阿青的袖子,乞求道,“我必须回去,我担心他……” 阿青见他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想了想,恍然问,“你妻子很貌美吗?” 什么?! 阿青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你妻子很美貌,会招登徒子惦记?所以你才急着回去?” 云越当然不能如实说他是要回去将军府,萧暥还在等他回去复命。 既然阿青以为自己是因为妻子急于回家,他倒不如顺着她的话编排下去,何况这阿青是个女子,最能打动一个女子的不就是爱恋吗? 于是他干脆点头道:“很美,非常美。”然后他蹙眉,面有忧色道,“我怕我不在,会有人对他有非分之想,所以,姐姐,求你帮我回去罢。” 阿青凝着柳眉注视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没说实话?我们走江湖的,见过的人多了,你这一撒谎脸就红成这样,不太会编排吧?” 云越:…… 阿青一副过来人的神情,“我看你是怕媳妇罢,你提及她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好像是偷来的媳妇,你媳妇很凶?可是河东狮?” 云越自暴自弃地捂住脸。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啊!为什么女人的想法这么奇怪啊!! 阿青见状颇为同情,“看来是真的了。所以你不回去,她还会打骂你?” 云越手指插进头发里。 阿青叹了口气,“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将来,姐给你说门好的。” “不,不,我只要他。”云越赶紧道,怎么还要给他说亲了? “他确实性强悍,作风凌厉,但不是不讲道理,唔,我要急着回去,是因为他身体孱弱,我要照料他。” 阿青颇为感佩,道,“你倒是不离不弃了。” 云越见她表情松动,本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演戏就演足的想法,幽幽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我喜欢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他身体不好,我就一辈子照料他,如今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实在是心忧如焚度日如年,所以姐姐,求你帮我离开这里罢。” 阿青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这回倒是实话了,”然后她叹了口气,“好吧,等你的腿能动了,我就替你想想办法,让你们早日团聚。” 云越终于松了口气,赶紧道,“谢谢姐姐。” 等阿青转身出去后,云越靠在床头,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刚才他为了脱身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心里默默对萧暥说了句抱歉,看来接下来为了哄阿青帮他,还得委屈主公他冒充一阵自己的妻子了。等他回去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好好侍奉主公补偿。 *** *** *** 阴沉的天空中飘着冷雨,寒风呼啸,数十名京兆尹府的士卒将朱璧居团团围住。 容绪经历过当年的兰台之变,自觉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让卢平不用慌,然后泰然自若走到门外,正要与为首的将官理论。 这时,忽然一阵马蹄急响,两边的士卒脸色一震,纷纷立即让路。 容绪引首望去,只见一队披甲执锐的骑兵呼啸而来,马蹄踏过街道,水花飞溅。为首的那人一身劲装,玄铁的甲胄泛着寒光,一双眼睛清夭逼人,寒利如同冰刀霜剑,锋芒毕露,邪妄非凡。 一瞬间,看得容绪竟微微倒退了一步。 他从来没见过萧暥这副样子。这就是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吗?飞扬跋扈,杀气腾腾。 仿佛前一阵子的妩媚恣意风流隽妙就像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影。都是那眼波流转间,烟光水色里的黄粱一梦。 毕竟是沙场百战的将军,不是他堆金积玉宠溺起来的小狐狸。 容绪的眼睛忽然有点酸痛。 萧暥跨在马上,声音冰冷清越,“容绪先生,我刚收到郭通越狱,京兆府全城捉拿的报告,想到容绪先生和郭通颇有渊源,怕下头的人行事粗鲁,冲撞了先生,所以亲自带兵过来了。” 这当然是萧暥提前就调查过的,那个郭通精通珍宝古玩的鉴别,和容绪颇有交情,郭通入狱后,容绪还多次给他送去酒菜衣物,打通关节,找他鉴别珍奇宝物。 容绪明白了,道,“将军是怕我私藏郭通。” 萧暥道,“先生和郭通私交颇厚,此贼逃脱,很有可能会来找先生以求暂避,此贼危险,我这是为先生的安全考虑。” 容绪心里不由佩服,还是只小狐狸,这话说得可真漂亮,挑不出毛病。所以这些人还都是来保护他的? 萧暥道:“如果郭通来找先生,我们就正好守株待兔。当然在此之前,搜查一番肯定是要的。” 容绪道:“我知道,若不搜查,就难以洗脱我藏匿郭通的嫌疑。” 萧暥道:“否则京兆尹府这里都不好交代,说我枉顾徇私了。” 容绪赶紧谦恭道,“我当然不敢让将军为难。” 萧暥嘴角微微一挑,略一偏头,道,“搜。” 一对荷戟执戈的武士鱼贯而入,冲进了府中。 萧暥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一名亲卫,道,“我认识先生那么久,还没拜访过先生的府邸,我可否进去小坐?” 拜访?他居然还说这是拜访? 容绪心道,这小狐狸真是够意思,第一次来拜访就把他的家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狡黠 “容绪先生雅量高致, 你们进去别弄坏东西。”萧暥交代了一句,一众武士就分队散开, 开始搜查府邸。 萧暥随身带着几名亲卫,跟容绪去了茶厅等候消息。 容绪让下人奉上梅坞青雪和玲珑的点心。 萧暥此时疑心很重, 茶点都没有碰一下, 一双清夭夺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容绪, 偏偏嘴角却彬彬有礼地微挽起,看得人心底发毛。 容绪想了想,慎重地问,“寒狱戒备森严,这个郭通是如何能逃走?” 容绪是老谋深算, 他这问题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这郭通怎么就突然越狱了?寒狱戒备森严, 说逃就逃出来了?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这也是我想请教先生的。” 容绪暗暗觉得不妙。 萧暥似随口道, “听闻先生雅好珠玉宝器, 因此和郭通私交不错, 先生是否知道他有什么好友或江湖同道?” 容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静观其变道,“我虽然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也只限于鉴别宝器, 他私底下有什么同道我就不知道了, 江湖之事我向来是避而远之。” 他这话绵里藏针, 把私交不错换成了几面之缘。同时给萧暥一个软钉子, 这事儿你不用问我, 也别想借此牵扯一些江湖上的有的没的事情来拖我下水。 萧暥道,“我之所以此问,是因为郭通是被人放走的。” “将军是说,有内鬼?”容绪暗暗一惊。 萧暥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据报昨日的看守几名狱卒的吃喝里被人下了药,郭通是盗取钥匙开的牢门,所以此事必有内应。” 听到这里,容绪拿着茶盏的手一停。 这番话的指向性甚为微妙。 萧暥还暗示有人买通了寒狱的守卫,给狱卒下药,偷取了钥匙放跑了郭通。 下药,买通,这在别人听来或许与己无关,可是在容绪听来是针针见血,另有所指了。 容绪喜欢炼药修仙,所以他手头的荣宝斋,清和堂等药铺一直把持着九州药材生意。他本人也和方士多有往来,炼制各种丹药。他在几天前雅集散场时,还亲口跟萧暥提及过他刚到手的焕容丹。下药对于他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这买通就更不用说了,要买通寒狱的守卫,要让人家愿意铤而走险,这金子可不是一般人砸得起的。 加上他容绪确实又和郭通私交甚好。 有此三条,这只小狐狸表面上似随口提及,但这明里暗里都是在影射他暗中买通守卫,下药盗取钥匙放走了郭通。 所以这郭通被他藏匿起来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了。 这一顶大帽子砸下来,砸得容绪都一下子都有点稳不住了,百口莫辩。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藏匿郭通,将军若不信我,这朱璧居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将军都可以翻来覆去查,我绝无二话。” 萧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清楚以容绪的老谋深算,必会怀疑郭通为何会突然越狱。所以干脆先倒打一耙。 容绪这个人向来求稳,稳中取胜,现在他急于摆脱嫌疑,不信他不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萧暥摆弄着茶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微笑道,“容绪先生叠玉堆金,又雅好清净,这大梁的幽居之所,怕是不止这里一处罢?”然后他眼梢微微一撩,“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 这话配合着他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引人诱慕的神情,让容绪刚才还紧绷的神经忽地一酥。 “将军想去,当然可以,”他话刚出口,恍然察觉不妥已来不及收回了,他这么说不就承认了还有宅邸产业。 所谓狡兔三窟。 萧暥低头闻了闻,这茶真香。 就在这时,一名锐士进来报告道,“将军,在朱璧居后堂里宅,我们发现一扇暗门。” 容绪的脸色一僵。 萧暥一挑眉,“去看看。” *** *** *** 容绪的后堂叫做退思堂,造得颇为考究,在退思堂后有一扇巨大的泓明太子遇仙壁画后。 壁画讲的是百年前泓明太子年少梦到神女,经指引入山,于是放弃继承皇位,修仙飞升的故事,密室入口的缝隙都完全隐没在壁画精美的线条和铺张绚丽的彩绘中了。不是预先知道这里有密室,几乎无法察觉。 萧暥赶到时,就见卢平带着数十家丁都聚集在密室门口,神色紧张而戒备。 卢平带头拦在密室门前,直眉瞪眼道,“这里面有先生多年的收藏和心血,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群粗粝莽汉任意作践!” 萧暥也不急,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容绪,很卖面子地表示,家务事你自己处理。 容绪朝他们摆手道,“都给我散了。” 数十家丁闻言面面相觑片刻,悉数退去,卢平见状忽然一把拔出单刀。 容绪变色道,“卢平你做什么?退下。” 卢平道,“再有半个时辰,这渡灵丹将成,天降机缘,不能让他们给糟蹋了!” “不用你说,先给我退下。”容绪皱眉道。 谁知那卢平忽然神色激动起来,刀在身前一横,目睁欲裂道,“谁敢过来!” 换是一个月前的萧暥,也许会被他那满脸扭曲的肌肉拼个鱼死网破的声势唬住犹豫一下。但现在云越安危难料,他心忧如焚,另一方面,自从猎场那一宿酒醉以后,原主的记忆如炉中余烬幽幽复燃起来,午夜梦回时微微地熨帖着他的识海,层层浮现,那无数血雨腥风,刀丛箭雨仿佛身临其境。 所以相比之下,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萧暥不动声色道,“拿下。” 几名武士得令一拥而上要将卢平制住。 谁知那卢平竟然很有几下子,他像一只猿猴般灵活地左闪右避错开攻击,随后一刀砍向就近一名武士,那人本能地后撤拔剑相抗,谁知卢平竟是虚晃一枪,一个急转回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刀直劈向萧暥。 萧暥不躲不闪,目光一凝,手稳稳按上剑柄,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亲卫立即齐齐拔剑,挡在他面前。 “卢平,不可造次!”容绪急喝道。 可是他话音未落,这卢平忽然目光阴森森地掠向他,刀锋一偏,容绪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脖颈间就是一凉,一把冰冷的刀已横在了他咽喉处。 容绪这回彻底懵了,他就算机关算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瞬间脸色大骇,“卢平,你这是做什么?” 卢平没有看他,双眼盯着萧暥,“萧将军,这密室里丹炉的机括只有此人知道,我若杀了他,你就算闯入密室,也只是白忙活一场,别说是玄元渡灵丹,你什么都得不到。” 萧暥明白了,这卢平以为自己是掐着时间想要抢这什么玄元渡灵丹。 这真是想多了啊。 自从谢映之告诉他焕容丹有细腻肌肤,娇柔身体的功效后,萧暥对容绪捣鼓的这些丹丸敬而远之,到这里他连一口水都不会沾。 但这卢平又是怎么回事?一个管事,把自己的主公给绑了? 他一边下令所有亲卫后撤,一边道,“卢平,你先放开容绪先生。” 卢平道:“你们都退出朱璧居,等药炉成丹,我取了丹药,自然就放走他。” “那不行,”萧暥道,“容先生是我好友,让你这样一个妄人挟持在此,我不放心。” 好友……带人来查抄,还好意思说是好友…… 但萧暥确实不放心是真的,这不会在演双簧苦肉计罢? 所以他既不逼迫,但也不走,他要看看这容绪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听容绪艰难道,“卢平,萧将军不是为丹药来,你误会了。” “误会?”卢平横刀道,“昨日就有人来清凉殿刺探,今天萧暥又带兵搜查密室,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清凉殿?”萧暥一挑眉,原来卢平是清凉观的修士,难怪身手不错。 看来这容绪触角够长,居然和清凉观也有瓜葛。 他微一偏头,对一名亲卫道,“传令,查抄清凉观。” 卢平闻言顿时面色铁青,“萧暥,你不要欺人太甚!” “清凉观的众修士都是你的师兄弟,我们就做个交换,你放过容先生,我就放过他们,如何?” 这句话说得好像他萧暥查抄清凉观是为了容绪的安危着想。 容绪无话可说。 他此刻被挟持了很久,精力不逮,而这只小狐狸看上去在努力为自己斡旋,可似乎一点都不急于把自己解救下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让容绪捉摸不透。 王戎总是跟他说,萧暥如何作风凌厉,杀伐果断。 凌厉?果断?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萧暥继续不紧不慢做嫌犯的思想工作,“若你伤了容绪先生,这寒狱里的日子不那么好过,别说丹药,饭菜都未必管够,不然容绪先生为什么时不时为他的知己送衣食去?” 他一边威吓卢平,一边顺便又栽赃了容绪一道。 容绪苦于已经无力解释,只能默认。 听到要扔他进寒狱,卢平的脸色一厉,横刀的手有点颤抖。 萧暥心道,废话,那刀一看就很重,单手端着十分钟都够呛了。这会儿腕骨都快折了吧? 他微一眯眼,卢平的身后,两名锐士正悄悄地靠近。 他要抓活的。这个卢平押送回去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古代的锐士毕竟不是现代的专业警力,在解救人质方面表现得相当业余,就在他们离卢平身后还余下数尺距离时,被发现了。卢平就像所有劫持犯一样顿时暴躁起来,锋利的剑刃眼看要切入容绪的咽喉。 容绪自叹机关算尽,这回却要交代在这妄人的手里。 他干脆闭起眼睛,死也得死的从容优雅。 可就在这时,忽觉眼前一阵犀利的寒风掠过,随即他被卢平钳住的肩颈间倏地一松。 接着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卢平的惨嚎响起。 他愕然睁眼,就见萧暥利落地收剑入鞘。 从出手到收剑竟然只是一息的工夫,容绪骇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卢平已颓然跪地,垂着一条手臂,右手的筋脉已被尽数挑断。 萧暥道,“带他下去包扎。” 两个武士架着卢平离开。 容绪脸色惨白,深吸了口气,赶紧一躬身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萧暥温煦道,“先生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密室了罢。” 他语气恢复了向来的轻柔,容色俊雅,好像刚才一剑挑断卢平手筋的人根本不是他。 *** *** *** 阿青神采奕奕地走进屋子道,“吃饭了,今天我心情好,给你炖了个鸡蛋补补。” 云越蹙着细眉,一脸落寞地靠着床头,手指按在伤腿上。 她见状叹了口气,“又想你媳妇了?” 云越接过碗筷,没滋没味地扒拉着粟米饭。 阿青坐在床头,看了他片刻,道,“你再这样下去,没等你腿伤好,你自己先垮了,我怎么帮你出去?” 云越闻言眼神一闪,“嗯,鸡蛋呢?” 阿青是又好气又好笑,把碟子端给他,道,“没见过你那么痴的,才一天一夜没见,就跟得了相思病一样。” 云越吸了下鼻子,眼眶有点红,“我从来没有不告而别那么久。” 他以往执行任务,去哪里,去几天,他都会告诉萧暥一个明确的时间。而且只会提前回,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音讯了无。 阿青看他眼色凄清,神情恍惚,安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刚才清凉观被查抄了。也算给你出气了。” “抄了?”云越一愕,立即问,“是京兆府衙的人?” “不是京兆府的差役,是虎贲锐士!”阿青目光灼灼,眼中尽是兴奋之色,“这群臭修士,没想到竟然惹到将军府了,这回有他们是遇到克星了,萧暥什么人,郑国舅的事情还没过去几个月罢。” 云越猛然一震,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才吃了一半的粟米饭连同那个香喷喷的鸡蛋同时滚落到地上。 阿青看着这小子这样暴遣天物,不珍惜她好不容易下厨的成果,“你做什么呀!饭还不好好吃了。” “阿青姐,我要出去,我现在就要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密室(一) 密室很大, 由屏风隔断,分为几进。 一进去,萧暥就室内的精美幽雅震惊了。 屋内点着连枝灯, 摆设华贵, 香枝木的博古架上摆设着各种古玩珍奇,翘头案上摆放着一张琴, 墙上挂着名家字画, 其中还包括云渊大名士提写的‘随安居’,看来间密室还有名号。 萧暥让武士们散开翻查, 自己则悠悠踱步到室东南角查看, 容绪紧紧跟上。 他是有意引开容绪的注意力, 方便手下武士们翻找, 论抄家这些人比他专业多了, 他只需要引开容绪, 以免他又使什么花招。 东南角放置着一尊一人高的紫金香炉, 炉身上有三面琉璃镜, 可以通过这个看到炉内的情形。此刻透过这琉璃镜正闪烁着暖融融的微光。 容绪大喜:“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成丹了。” 其实萧暥对容绪所捣鼓的丹药毫无兴趣, 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四周搜查的武士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囚禁的暗室小门什么的。 趁着容绪忙活着取出丹药, 萧暥目光扫视着室内, 这个地方与其说是个密室, 不如说是个丹房和雅舍,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地方。 因为根据萧暥以前看电视剧的经验, 密室都会藏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比如武功秘籍,机括暗器,镣铐刑具? 可这容绪的密室也太平淡无奇了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雅舍。 可是这里既然没什么不可见光的东西,那容绪他平时为何从来不允许其他人进入这密室? 萧暥皱着眉,心道,难道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这时,容绪已经从炼丹炉中取出了丹药,装在精致的琉璃盏中,那丹药是碧色的,微微透明,似乎丹丸中的火星还没熄灭似的。 成丹一共十二枚,容绪取出了六枚,装在一只六角漆盒里,双手奉上,“将军,这来得早也不如来得巧,将军来此正好遇到机缘,这渡灵丹有清百毒去百病滋养长生之功效,将军一月服用一颗,可身体强健,长期服用容颜不老,当年幽帝修仙炼丹,求的就是这渡灵丹。” 萧暥倒也不拒绝,接过那小盒子,拿在手里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绪见他收了丹药,心道果然这小狐狸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便宜都不落下,刚要松口气,就听萧暥道,“适才听那妄人说,为了这丹药,昨天有人来刺探清凉观?” 容绪赶紧道,“是的,昨天我去清凉观拜访一位道友,正好遇到贼子在梁上窥伺。” 萧暥眉心微微一蹙,“那贼抓到了吗?” 容绪道:“我道友跟他过了几招,那贼子本事不错,最后还是被他逃走了。” 萧暥倒不担心容绪会说谎,别忘了,他手里还捏着卢平这张牌,如果容绪说的和卢平说的对不上,那么他就是不打自招了。 容绪那么精明,不会看不到这点。 所以就算他会对其中一些细节刻意隐瞒,但是他不敢撒谎。 那么容绪口中那个‘贼’是不是云越?他没法确定。 但容绪确实不敢撒谎,卢平在萧暥手里。关于清凉观的事情一审就知。 好在卢平只是清凉观的修士,他重用卢平也只限于修炼和养生炼药,所以卢平只知道他是朱璧居的主人,却不知道他和盛京王氏的关系。 而出事后王戎已经回了盛京,而清凉观的众修士也只以为王戎是他安顿在那里寄宿的道友,所以就算萧暥查抄清凉观,也不会和盛京王氏扯上关系。 想到这一层,容绪略微放下心来,可是他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到肚子里。就听一名武士报告道,“启禀将军,这里有一扇月门!” 果然是密室中套着密室! 萧暥道:“打开,搜。” 容绪的脸色顿时一僵,似没想到居然能被找出来,赶紧道,“将军不可!”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目光似乎在说果然有猫腻? 容绪神色复杂,“这门上套的是九星合珠锁,如果强行破开,里面的密室也会毁于一旦。” 萧暥看他不像是在撒谎,不容置喙道,“那么就请容绪先生开锁了。” “这……”容绪看了看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士,皱了皱眉,“怕是不合适吧。” 萧暥目光一敛,暗藏威压,“难道说容绪先生这月门后,果真藏了什么人?” 又或者是……囚禁了什么人? 容绪眉头蹙着,呼吸都有点不稳,犹豫道,“将军要看,当然可以,但这既然是个人之雅好,将军能不能让这些武士都退出去。否则,我也只有袖手旁观他们强行破壁进入了。” 萧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门后可以看,但是只限于他一个人看。 他不知道这容绪又要耍什么花招了,但是这一次容绪的语气竟颇为强硬,他表明立场:宁可这密室彻底毁了,也绝对不让那些武士踏入半步。 如果这什么九转合珠锁,遭遇强行破入真的会导致玉石俱焚,而云越若被关在里面,这岂不是危险了。 一念及此,萧暥手暗暗扶在剑柄上,对其他人道,“都退出去。” 容绪是个文士,就算他图谋不轨,自己也对付得了,而且依他对容绪的了解,此人做事十拿九稳,不会轻易冒险。 若有武士得令都退出候命。 容绪确认再没有旁人才转动了机括,月门徐徐打开。 为防止里面有什么机关壁垒,萧暥长了个心眼,让容绪先进去,随后他才踱入。 可尽管如此,在进入月门后的片刻,他的三观经历了剧烈的震荡! 这是一个姑娘的闺房吗?! 先是一股幽靡的香气飘了出来,随即,他看到垂花的丝帐笼着一张牙床香榻,牙床上有绣花的丝被,白玉枕头。榻前不远处还有个精美的妆台。 妆台有浓郁的异域风情,繁华的枝蔓勾连雕饰,正中,左右,一共有三面镜子,镜台上摆着各色的胭脂粉黛。 萧暥随便一看,香粉,胭脂,朱蔻,黛笔,都是时下最有名的铺子里的物品。而且种类齐全。 妆台上的首饰盒里也都是装得满满的簪花珠玉,萧暥虽然不懂女子的发饰,但是每一件都用料考究,巧夺天工。他敢打赌,任何一件都可以成为一个姑娘压箱底的宝贝了,而且这些珍宝放置地也很考究,能体现出每一件首饰的亮点来,甚至摆放得充满了美感。 妆台后是一个花梨木的柜子,拉开柜门的刹那,萧暥更是被震惊了。 只见左边整整齐齐放着各色的锦绣面料,色彩可以拼凑出一个七百二十色的调色盘了! 右边的抽屉里则是制作精美的成衣,萧暥随便翻开了一个查看,这什么? 柔软的丝绸罩在掌心,等等,好像是……肚兜? 萧暥顿时脸颊一烫,像灼手的山芋般赶紧扔下,然后一脸正气地关上了柜门。 整个密室给他一种金屋藏娇的既视感,可是他四下环顾,却偏偏没有发现那个‘娇人’。 所以说,这里肯定不会是囚室了,谁那么非主流搞那么个囚室? 而且萧暥注意到,这里无论床榻还是妆台,还是各色生活用品,都是造型精美雅致,线条宛转柔婉,还隐隐地充满了少女风? 他错愕地看向容绪,难不成这容绪还有易装的爱好?没事儿自己在这里梳妆打扮穿着女装,对镜贴花黄? 想到这里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容绪死活都不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士进入这里。 萧暥着实有点尴尬了,这容绪虽然面相只有三十出头,但毕竟也是年近五旬了,人家大叔有那么点个人爱好,都被你翻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密室(二) 这间密室, 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陈设优雅, 家具考究,还在布置了不少人工的小景, 处处都是匠心独具, 除了室内的熏香味儿有点浓郁外, 可以说是一间舒适雅致的闺房。 萧暥脑中出现了这么一个形象:一位事业有成的雅痞大叔, 独居,有钱,穿得很潮, 善于保养, 还嗑药,在自己家里搞了这么一个闺房。以满足自己的异装癖? 萧暥看着那藕粉色的流苏丝帐, 那些精美的衣物布料,首饰脂粉, 满满的少女心有木有? 他有点不好意思看容绪现在的脸色, 被他撞破这些, 估计此时容绪的脸都抽搐了罢。 容绪若不是打不过他,是不是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抚一下容绪,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容绪的神色,他心中蓦地一空,这容绪的表情着实有点一言难尽。 不知道是不是萧暥的错觉, 他觉得容绪此时的神色显得既紧张又欣喜, 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那是怎么回事。萧暥看不懂了。难不成被人撞见了, 还挺光荣的哦?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室的月门已经关上了。 容绪从他身后靠上来,眼神变幻莫测,“这些布料都是这全九州最好的面料,彦昭看看有喜欢的吗?” 什么?萧暥一诧。 哦?难道这是要给他封口好处的意思? 他一念还没转过来,就见容绪随意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件精致的衣裙,提起来一抖,就展开了。 萧暥摇摇欲坠的三观顿时塌陷了…… 这……这是……古代的吊带裙吗!? 萧暥来这个时代也一个多月了,对这个时代女子的服饰也看到过不少,确定绝对没有这种款式的。 “将军莫要见笑,这些衣装都是我自己绘制图样,让裁缝制作的。”容绪谦虚道。 萧暥有点懵啊,所以……这些衣服都是容绪自己设计的? ……古代的服装设计师大佬? 他忽然想起来容绪自己的穿衣风也很另类,难不成容绪并不是潮流的追随者,而是,这些潮流都是他带起来的? 所以他把这里布置成这样,难不成这各闺房类似于容绪的灵感来源,设计工作室? 正当萧暥的思想正向放飞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时候,容绪的手里不知何时起多了一根皮尺,他的手指优雅地拂过萧暥的腰线,“将军,可以一试吗?” 等等?他这是要做什么? 萧暥这会儿受的冲击有点大,还没反应过来,容绪一只手已经探到了他后腰,然后贴着他的腰身勾过来。 萧暥此时穿着轻甲,束腰的革带将他的腰线勒到了极致。 容绪陶陶然长叹了口气“果然……” 他一脸虔诚的认真,绝对是进入工作状态的艺术家形象,仔细掐了下皮尺,似乎是意犹未尽道,“彦昭的腰身比我预想的还要细啊。” 等等,……预想?预想什么? 萧暥忽然想起刚才容绪展示给他看的‘古代版吊带裙子’,这裙子的长度若给女子穿,好像是……太长了点罢? 怎么看那长度都感觉这是给他量身定制的? 忽然一个念头切入他脑海。 在现代有很多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摄影师,画家都有固定的御用模特,这是他们灵感来源,被称作他们的缪斯。 难不成…… 看着容绪复杂的眼神,萧暥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容绪只许自己一个人进来他的‘工作室’。 萧暥狂汗啊!这位容绪先生虽然生活在古代,但是观念绝对比现代人还前卫啊! 萧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要转身出去时,忽然他的目光被飘落在地上的一片布料吸引了。那好像是刚才容绪俯身为他量身时,掉落下来的。 难道时装设计师容绪还有随身揣一片边角料的习惯? 他现在对容绪的认识已经提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萧暥的目力可是很好的,这片布料……似乎还有点眼熟啊。 他弯腰捡起来,那是一片从衣衫上割下来的布料,藏蓝色,有着精美的暗纹花样。萧暥拿在手里揉了揉,隐约想起来了什么。 这好像是他府上的面料! 他自从回到府邸以后做过一次清理,包括把原主的一些不健康读物都清理出府,原主留下的所有的物品他也都一一归类整理,顺便方便他熟悉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不然,住在将军府里跟个一无所知的客人似的,算怎么回事? 而且借着整理原主的物品,他还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所以对这些布料,萧暥是有点印象的。在猎场时他就发现了,原主的衣服就那么几件,而且都是玄色无纹的。反正原主为人冷煞,穿得那么肃杀倒是不介意,可是他还要招商引资啊,穿那么肃杀去跟那些商贾打交道,不大合适。 所以回来他就看了看库房里有哪些可以做衣服的面料。 当时看到这藏蓝色面料时,他还考虑过做身衣裳,但是这暗纹仔细一看,鸾凤朝阳纹! 特么的怎么又是鸾凤!难不成也是桓帝御赐的? 萧暥问,“这布料是哪里来的?” 容绪似乎还沉浸在创作中,思考尺寸的问题,便答道,“昨天的贼子打斗中,衣角被划开了。” 萧暥心中顿时一沉。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徐翁提到过前几天,云越管他要了一匹布料做衣服。 萧暥当时还在想,这云越真有意思,他身为云家的小公子,做衣服还缺布料啊? 此刻,萧暥揉着手中的面料,再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一琢磨,顿时就明白了。 昨天在清凉观监视容绪的那个人是云越无疑了! 而且云越怕是做好了万一被发现,也要栽赃一把桓帝的打算。这实在太符合这小子的作风了。 可是这云越也是任性,这跟踪监视这些事,他大可以交给手下的锐士去做,还亲力亲为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冒险呢? 萧暥的心陡然一紧,立即问,“那个贼逃到哪里去了,先生可知道?” 容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立即警觉起来,难不成这萧将军很在意这件事…… 萧暥淡淡一笑,道,“今天是我冒失了,非要进这里来查看,实在是让先生为难了,我也帮不了其他的事,想到手下那些人闲得很,可以帮先生捉拿此人。” 容绪暗暗一诧,这小狐狸炸毛了一整天,现在居然跟他客气起来了? 不过一想也是,这萧将军来密室抓人,结果撞见了这‘个人雅好’,很尴尬,感觉下不了台面了。所以这是小狐狸在找台阶下么? 于是容绪顺水推舟道,“据追他的修士说,他逃到千家坊就不见了。” “千家坊?” 容绪解释道,“哦,那里是大梁城的贫民区,住的都是贩夫走卒之流,里面街巷纵横,那小子太狡猾了,一头就钻进了那里,根本找不着。” 所以告诉你也没问题,那个鬼地方跟个百眼窟似的,反正你也找不着的。 萧暥静静看了他一眼,道,“先生就静候佳音罢。” 然后他推开月门疾步走出去,一边对跟上来亲卫锐士道,“传令,把千家坊给我查抄了。” 那亲卫一愣,“主公,你要抄的可是千家坊?” “怎么了?”萧暥走路带风。 “那地方是个百眼窟,里头就跟耗子洞似的,暗巷纵横,我们刚抄了清凉观,派出去的军队还没回来呢,再抄千家坊,人手不够啊!” 萧暥道,“那就调北军来,先围起来,再查抄,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亲卫转身,刚要传令去调军抄千家坊。 只听萧暥道,“等等。” “主公还有何吩咐。” 萧暥上马,“这次我亲自去查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讹诈 云越不顾一切撑着床沿站起来, 忍着腿上的疼痛, 强撑着走到门口,阿青赶紧上前扶住他。 就听门外一个男人粗着嗓门道, “里面吵什么?” 阿青道,“师兄, 是我, 我不小心把饭碗打翻了。” 就听外面嚷道,“钱本来就不够花,还糟蹋吃的,他不要吃, 就饿着他!” 阿青瞟了一眼门外,没理睬。 然后她一边搀扶着云越,一边道:“张缉他们几个就在外面,你怎么出去?” 云越紧绷着脸,沉默不语。他知道, 走不出去。 就算是主公来找他了, 他依旧走不了。他暗暗咬着下唇, 心里好像哽着块石头。 阿青自以为了解地安慰道:“行了, 我知道你恨清凉观的臭道士,也不至于急吼吼就要去报仇吧,他们被萧暥抓了, 肯定比被你抓了要惨。你还是先把腿伤养好, 这几天他们可能要去买点东西。我就想办法带你出去, 让你回家和媳妇团聚。” 云越眼前一亮, “谢谢姐姐。” “你这孩子,一提到你媳妇,人都精神了,腿都不痛了吧?”阿青打趣道。 云越赶紧撇看脸。 她一边把他重新扶上床,一边叹道,“这个乱世上,你这样有情人真少了。你媳妇对你也那么好吗?” ……啊? 云越一诧。 然后他认真道,“他很好,”想了想,幽幽道,“他最好了。” 阿青噗嗤笑了,“怎么提到你媳妇就脸红,这是有多喜欢,连我都想见见这大美人了,哦,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云越道,“我姓越。” “哦,那我就叫你阿越吧。” 她瞅了眼云越被她说得白里透红犹如三月桃花的脸,心道这孩子也真腼腆,决定不为难他了,“我去再盛一碗饭,这回你好好吃了,吃完了,我再叫阿公来给你看看腿伤,上点药。让你快点好起来。” “等等,阿青姐,”云越在床上艰难地坐起来,“还是我过去罢,让老者家来这里看我,实在不成体统。” 阿青皱眉,“可你的腿伤?” “我能走。”他勉强地扶着床架下了地。 其实云越考虑过了,他一直呆在这屋子里不是办法,就算要逃走,两眼一抹黑跟着阿青吗?这不是他的处事风。 虽然这阿青姑娘看着直爽,也救了自己,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暗觉得住在这里的人有些奇怪,说是一家人,明显又看着不像,还有阿青称呼为师兄的那个张缉,看着也不是善类。 所以要逃出去,他还是要靠自己。 他必须先出去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哪怕只是从这个屋子走到老者的屋子短短的一段距离,也可以趁机环顾一下四周,哪里有通路,哪里有门窗。 阿青不知道他那么多小心思,她很爽快道,“也好,今儿捉到了一只黄皮子,正在炖呢,正好一块儿吃。” ……黄皮子?能吃? 阿青搀着他走出门后,立刻就有一个男人上来问了几句话,直到他们转身,云越依旧感到那狐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背后。 云越一边走一边和阿青说着话,一边观察四周。廊道很狭窄幽深,通路很多,墙壁上画着很多奇怪的文字符号,像是不通文墨的人随手涂上去的。 经过一扇破败的门时,他闻到隐隐的香火味从里面传出来。 他隔着门的裂缝迅速掠了一眼,就看到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正在举行什么法事。老者,男人,女人都有。 云越心想,在这个乱世里,人们朝不保夕,尤其是一些贫苦的人,会聚在一起,相信一些神魔鬼怪作为寄托,连幽帝都迷信方术,就不要说民间了。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 *** *** 黄皮子肉里放了很多去腥解骚的香料,揭开锅的时候还挺香的。 阿青把几个孩子像赶鸭子一样赶到了屋子里,点了点人数,少了一个,问,“丫丫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圆脸少年伸手就往汤里拾黄皮子肉,“别管她,还不是找瑞儿去了。” 阿青叹了口气,“瑞儿不想回来,根本找不到的。” 老者道,“我们这里穷得,三五天都沾不到一点荤腥,那小东西有多刁钻,既然跑了,肯定找了好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云越心道,这瑞儿听名字是个人吧,好像还是个小孩儿,但这小孩儿走失了十多天,这些人倒是一点不担心啊? 就在这时那个圆脸的少年坐在了云越身边,抽了一下鼻涕,一本正经道,“哥哥,我叫阿黍,久仰了。” 久仰?……他? 云越微微一惊,他知道自己是谁吗? 就听阿黍说道,“阿青说你媳妇可好看了,真的吗?” 哦……原来是久仰的是这个…… 云越无奈,心道这阿青的嘴巴可真快。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阿黍又问,“那哥哥你一定认识很多字罢?哦,就是中原的字。” 中原字?云越心中微微一顿,难道说,这些人都不是中原人? 再仔细一看,这少年眉毛和眼睫都很浓密,眼窝比中原人略微深邃一些,看来是居住在大梁的蛮夷。但是也许是因为跟中原人通婚,所以特征并不是很明显,所以一开始云越并没有发现这少年是夷族。 云越于是点头。 阿黍眼睛发亮,“看来阿青没有骗我。” “她说什么了?”云越好奇。 “阿青说,让我好好认字,认字了将来就能讨漂亮媳妇。” 云越:…… 黄皮子肉依旧是又硬又腥臊味儿,就算是加了很多香料,云越吃了一筷就不想碰了。 吃完饭,撤去桌子后,老者就给他的伤腿上了药后,又吩咐几个孩子认真抄字帖后就走了。 云越刚上完药,腿动不了,就看阿黍和几个孩子在旁边的小矮桌上抄字。 他随便拿了几张看了看,每一个中原文字的左下角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云越猜测这可能是标注意义或者音的? 云渊是书法名家,书房里各种碑刻拓本都有收集,其中不乏有一些夷人的石刻,云越忽然有个念头,想悄悄藏一张回去,让父亲识别看看。 就在他打算随便抽去一张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文字下面还有图画。 看来这些孩子在写字无聊的时候,会在字帖上随便涂画消遣,而这张字帖上画的是一只猫。 这猫画得歪歪扭扭,本来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云越注意到了它的眼睛,不知道用了什么颜料画得,一只蓝色,一只紫色。 这不是……苏苏? 他顿时一惊。 “这是我的画。”阿黍一把抽回。 云越问,“这只猫是你养的?” 阿黍道,“什么这只猫?这是瑞儿,养大了它比人还精。不过它现在还小。” 云越心中一愕,原来瑞儿就是苏苏? 苏苏原本是这些人的? 一念及此,他还未待细想,门忽然开了。 张缉阴着脸走了进来。 云越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中的短刀,那是他的佩刀,他微微皱了下眉。 “都出去,”张缉把短刀扔在了桌上道。 几个在桌边写字的孩子赶紧都灰溜溜地走了。 云越微微错身瞥了眼,就看到他身后的门外,阿青被几个汉子拽着进不来。 他约莫就知道这张缉来者不善了。 张缉道,“我让人去当铺问了价,你那把剑可是好材料做的,我换了五十金,看不出这位落难的小公子还是哪家的少爷啊?这不,也好照顾一下我们穷人罢?” 云越冷道,“你想做什么?” 张缉道,“我们救了你罢,你不该有点表示?” 云越明白了,这是想讹诈他。 他倒不是舍不得花钱,但他宛陵云氏的小公子怎么也轮不到被这种地痞无赖敲诈上。 “张缉,你也脸太大了,”阿青在后面叫骂道,“我救他的,跟你们又没关系,你竟然沦落到讹诈钱财,如果师父还在……” 张缉眼睛一棱,“你少拿师父来压我,他老人家已经归西了,而且若不是师父迟迟不肯传授秘法,贻误时机,我们早就成就一番大事了!还会蜗在这贫民窟里吗?” 他有些气急,对其他几个汉子道,“把她带下去,嘴塞上,让她安静点。”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刀,自言自语嗤了声,“要成大事,不拘小节,女人懂什么。” 云越冷道,“你最好还是听她的话,为这点钱搭上命不值得。” “我这人刀头舔血,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不用吓唬我,” 张缉从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现在给你家里人写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你在外需要钱花,让他们给送五千金去东市头的潮安桥下,我到时候派几个弟兄接应,哦,对了,贵府邸在哪里,也告诉我,我去送信。” 云越挑起一边的眉,不屑理睬。 张缉原本以为这些小公子都娇贵地很三下两下就被唬得求饶了,却没想到这小公子虽然面容清俊,竟是个硬骨头,他有点恼羞成怒。 张缉发狠道,“你如果不配合,那就要吃点苦头了。” 依旧没人理睬他。 张缉挫了挫牙,拔出短刀,阴森森道,“小公子,让自己的刀割自己的肉,滋味不知道如何?” 云越只是淡漫地掠了他一眼,冷哼了声。 跟着萧暥的三年,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场面见多了,还怕这点皮肉之苦? 冰凉的剑刃贴在云越的脸颊上,张缉持刀的手骨节暴起。 就在这时,忽然间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张缉猝不及防被打断了,骂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一个汉子跌跌撞撞进来,话都说不利索,大着舌头道,“师兄,官……官兵来了,清一色骑兵气势汹汹的,把千家坊包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追捕 堂屋的顶上有一个竹木搭建的棚, 张缉将它改造成了瞭望台。 此时他爬上竹梯去一看,就见千家坊四周的碍口都被团团堵住了, 骑兵五人一组开道, 后面紧跟着步兵十人一组, 挨个进屋搜索,如果巷子过于狭小,骑兵转身不便, 就让步兵进巷搜查。 武士挨家挨户地踹门。 “全部都出来!到外面去!搜查清凉观嫌犯!” 巷子里的住户惊慌失措地纷纷被驱赶到屋外, 然后排成队伍被带到外面,坐在划定的区域里, 被看管起来。 萧暥知道这个地方既然叫做千家坊百眼窟, 里面必定鱼龙混杂, 藏着不少逃犯和为非作歹之徒。所以这一搜查, 必定会鸡飞狗跳,他连囚车都准备好了。 果然不出所料,才刚开始搜查, 就有人持械抵抗, 或者夺路而逃。这些人大多是流窜作案的惯犯,平日里躲在这里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本来藏地好好的,怎么着,突然之间巢穴就被人踢翻了, 于是纷纷夺路逃窜, 但还没逃出巷子就被骑兵活捉, 直接押上牢车,带走审问。 张缉皱起浓眉,道,“快,让他们收拾东西。” 旁边瘦猴似的男人道,“这是抓清凉观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张缉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笨蛋!没关系?没看到他们不但把人赶出去,还要搜屋子!咱们的那些家当如果被搜出来,就不是上囚车了,搞不好连寒狱都没机会蹲,直接砍头了!” 那瘦猴咧了咧嘴,赶紧爬着扶梯下去。 张缉又道,“告诉底下的人,收拾好东西赶紧从密道撤出去。家里的物什,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砸了或者扔暗沟里去,乘着那些人好没过来。” 瘦猴应了声。 “还有,把阿青放了,阿公和几个小崽子都交给她。” “那……那小子怎么办?”瘦猴问。 “交给我。”张缉沉着脸道。 张缉回来的时候,脸色阴郁莫测 ,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云越,“小公子,外面刚才出事儿了,让你见笑。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看你腿脚不便,把你留下我可不放心啊。” 听话听音,云越立即明白了,这是要杀他了。 他静静问道:“外面是虎贲锐士?还是京兆尹府兵?” “都不是,看旗帜应当是北军的人。” 云越心想,莫非萧暥人手不够才调的北军。 “对不住了小公子,今天只好了结你,你若做了鬼,要恨就去恨来抓人的官兵和惹出这事儿的清凉观修士。”说着他面色发狠,抽出刀,走了过去。 云越的手被捆着,这室内也没有可以借助闪避腾挪的屏障,他立即道,“等等,你们从这里撤了,到了新的地方总是需要安顿,这不是更缺钱了吗?” 张缉抬了抬眉,“你不是不肯出钱吗?哦,现在又肯了?” “一千金够了吗?” 张缉慢悠悠道,“我是很像要这笔钱啊,可是现在太迟了啊。你这腿不行,我们带着你是个累赘。我就怕没命花这个钱。” 云越一咬牙,“你松开我的手,我找个支杖就能走。” 张缉觉得有点意思,刚才这小公子油盐不进,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先前面对云越的冷眉峻目,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现在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小公子不是骄傲得很不理人,怎么现在为了活命,骨气都没了?” 云越脸色苍白,没吭声,他不是怕死,他是不能死,不然主公费了那么大的劲来救他,这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以前阿青经常打趣他,想媳妇都快得相思病了。他现在真的是这样,想他,特别想,心中似有一团火苗炙烤着,那个人离他越近,却见不到,那种想念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来。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去。 他咬了咬牙,就想讨个好服个软。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撞开,阿青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师兄,他家里还有妻子,你别杀他!” 张缉闻言,饶有兴趣地用刀背拍了拍云越的脸,“哦?原来是想着回去见漂亮媳妇了。” 云越见机赶紧道,“大哥,我只想回家见媳妇,赎金好说。” “呵,还挺机灵的啊?”张缉很满意,“好吧,我就饶你一命,但是让你回家,短时间里是不可能的,你得跟我们在一起,直到我觉得安全了,至于赎金么……” 张缉眼珠子转了转,险诈地干笑了声,凑近他道,“让你媳妇送来,怎么样?” 阿青闻言眉头微微一跳,知道他没安好心,刚想说什么。 云越立即点头道,“可以,我写信让他送来。” 张缉这下满足了,然后他一把将云越拽起来,“不过,这拄棍没有,你能走就走,走得慢了,就宰了你!” “我可以搀着他。”阿青赶紧道。 张缉斜了她一眼,“阿公和崽子们交给你,这里你就别管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到时候路上就把他放了吧?” 阿青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张缉带队撤离,并没有工夫亲自押着云越走,他把云越交给了一个叫做元泰的大块头。 那个人大冬天里只穿一件单衣,脖子以下隐约可见茂密的胸毛,虽然用了中原的姓氏,应该是个夷人。 这元泰非常魁梧,在力度上几乎是碾压他的,云越知道,他现在腿受伤又没有兵器,想在这个大块头的眼皮子地下逃走,非常困难。 云越跟着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七拐八弯,他的手依旧被绳子捆绑着,被元泰推搡着前行,由于没有地方借力,伤腿踩到地上每走一步都牵扯起阵阵抽痛,伤口开始渗血,很快就把裤腿都浸透了。他的嘴也被堵住了,为了以防他万一叫喊。 他脸色惨白,目光却暗暗打量四周,这条巷子,先前他跟着阿青去吃饭的时候走到过。很狭窄,一边是破败的棚屋,一边是一处矮墙,以隔开其他的棚屋。他们现在沿着墙根走着。 这土墙只要一人多高,有些地方还坍塌了豁口,如果他的腿没事,就可以轻松地翻过去。但是现在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走着。 听张缉说,他们在这千家坊有好几个藏身之处,现在就要去一处叫做小寨的地方,那里有通往外面的地道。 云越明白,一旦进了这地道,就不知道要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他绝对不能进密地道。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张缉走在前面,离开他不到十步的距离,身边又跟着这么一个大块头,怎么逃呢…… 就在他心里寻思着出路的时候,忽然听到矮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吆喝声。 “快走!”“都出来!都出来!” 然后是一阵仓皇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失措的人声。 虽然隔着矮墙,他看不到那里的情况,但是他知道这恐怕是他离开军队最近的时刻了。 他几乎能听到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机不可失。 但是他的腿伤根本跑不了,他惟一的机会就是搞出点动静来,把军队吸引到这里。可是这条巷子狭长幽深,等到士兵赶到,还来得及解救他么。 他一边在心里计算着间隔的距离和所需的时间,一边警觉地查看周围的动静。 因为听到了矮墙那头的声音,张缉显然加快了脚步,云越装作腿伤走得慢,有意地拉开距离。正当元泰要上前踹他时,他眼底瞥见了一处坍塌一半的矮棚,棚上放置着很多杂七杂八的农具和什物。 就他考虑是否要掐准时间孤注一掷地冒一把险时,忽然听见矮墙外一个军士叫到,“将军!” 随后,他听到那个人清冷的声音在矮墙那端响起,“这些人都带到巷外,看押起来。” 那声音冷峭,隔着墙都能感到凛冽的寒意,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他不管那矮棚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忽然拼了命般冲向那里,奋不顾身地把自己的身躯当做投石,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 那本来就坍塌了一半的矮棚轰然倒地,上面放置的农具和杂物七零八落地摔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矮墙外有士兵道,“那里怎么回事?谁在那里!”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可是,正如他先前所料,这条巷子幽深狭长,赶过来需要时间,就在这时,张缉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你小子是故意的吧!”张缉眼睛暴突,猛地一拳就招呼在了云越腹部,痛得他弯下腰咬破了嘴唇。 “师兄,来不及了,我们先跑,别管他。”一个汉子道。 “我先结果了他!” 张缉抽出刀正要劈去,忽然间,只觉得阳光似乎晃了晃,仿佛是惊鸿掠过天际时,清健的羽翼忽的遮住了太阳。 他察觉不对,猛然转过头。 逆光下,就见纯黑色的骏马扬起的四蹄,矫健的身躯有一瞬间竟遮住了阳光。那马背上那人一身玄甲,面容俊美中透着肃杀,尤其那双眼睛,清夭飞扬,眼中锋芒的兵气使得他整个人都凛冽如霜刀利剑。 那匹马也比一般的马要高大健硕很多,马蹄破空跃过矮墙,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一瞬间,张缉的脸都青了。 他急中发狠,拼个鱼死网破,横刀就要挟住云越的咽喉,不料那人出手凌厉如风,电光火石间,张辑手中的刀连同持刀的手已经被利落地一剑断下,顿时血流如注。 张缉嚎叫一身面容扭曲在地上翻滚。 其他的人见状,纷纷逃窜。 萧暥顾不上追赶他们,翻身下马,搀起云越,拿出他口中的布团,又扯过披风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你怎么样?” “主公。”云越刚想说没事,忽然他的目光一寒,“当心!” 但是已经迟了,只见那倒地的张缉阴森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随即,一阵邪风带着急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淬毒暗器向他们席卷而来,几乎是无处可藏,避无可避! 云越身形一动,本能就要扑到萧暥身前替他遮挡,被萧暥一个飞旋转身护在身后,同时他一把扯下了铠甲的披风,一挡一兜,就把那些如雨点般的暗器利落地全部包入。 可还没等他们稍作喘息,只见平地一股黑烟腾起,随即呛人的气味弥漫开来。 萧暥骑乘的草原骏马也不安的嘶鸣起来。 障眼法! 趁着这一瞬之机,张缉已经钻入了一个棚屋里,不见了踪影。 这时,外面的步兵也赶到了。 萧暥下令道,“追!” 这些人手法诡谲,邪门得很,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修行 自从魏瑄上一次尝试用秘术操纵苏苏, 结果操纵没有操纵成,不仅被苏苏反操纵, 还一头撞见了萧暥沐浴, 最后让云越拎着耳朵罩在了木碗下。实在是太尴尬了。 虽然被拎耳朵的是苏苏,但是魏瑄感同身受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的一只耳朵到现在还隐隐地疼痛。 但是比起耳朵疼,他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所以他这几天一直不敢去找萧暥。就怕一看到萧暥,自己就心虚到想扒出条地缝钻下去。 回想那日,他发现苏苏在扒窗户,就应该正直地赶紧抽身出来, 然后把那小怪捉个现行, 跟着它一起进去了算是怎么回事? 但魏瑄当时确实懵了,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种场景谁遇上都得懵吧。 水声漫漾, 那人的声音带着慵暖如春的倦意,两颊如烟霞映雪, 微眯着眼睛, 眸光流转映着水光潋滟, 纤长的眼睫上凝结一滴水珠, 羽翼般微微一颤, 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 滚落到光洁匀实的胸膛上。 这场景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 搞得魏瑄这两天一直有些恍惚。 他本来打算闭关两天,读读无相的清心诀,潜心修行,结果连修行秘术也是心不在焉。原来驾轻就熟就能操纵的黑猫,还一不留神一脚踩空,从屋脊上滚落了下来,差点没摔瘸了。 魏瑄合上书,决定这样埋头关在屋子瞎想里也没用,还是出去走走罢。 冬日里的玉山上一片萧条,他拾级而上,还是清早,草木上都覆盖着白茫茫的霜,天气寒冷,呼出的热气似乎都很快能结出冰渣。 明华殿里静悄悄的,只有无相的几个徒弟在扫地和擦拭法器上的尘埃。 魏瑄问了几句,得知无相这几天正在山下布法,还没有回来。 想到上次用秘术操纵苏苏,搞得他灰头土脸的,看来还是自己学艺不精被那灰毛小怪反控了,他决定找无相请教请教。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山的明华洞,由于是冬日,草木稀疏,阳光从洞顶裸露的岩石间照射下来,笼子里的兽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打盹。 明华洞确实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冬天这种枯水期,山洞里还有泉水潺潺,渴了可以直接煮来饮用。 魏瑄四周转了转,发现比上次来多了好些东西,最明显的是洞里幽暗处堆累了几口大箱子,每一口都封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魏瑄在书案前坐下,案头放着几本书,魏瑄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 那本书装帧古朴,里面的文字扭得跟蚯蚓一样,看着倒像是一些秘文符号。 他微微蹙了蹙,正当合上书时,无相的声音传来,“殿下,这是苍冥族的文字,你看不懂也是正常。” 他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穿着一身刺绣华丽的法衣还来不及换掉,看起来倒是颇有登台布法的大师风范。 魏瑄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着如此华丽,有些诧异,但也无意追问,只道,“大师认得这上面都是什么字?” 无相道,“认倒是认得的,但是认得也是无用。” “为何?” “因为这里所书都是一些高阶的苍冥秘术,只能靠个人领悟,不能言传,我天赋平庸,虽然能认出这上面的字,但是根本悟不到那一层境界,也无法学到高深的秘术。” 魏瑄睁大眼睛道,“高深的秘术?秘术还分层级?” 无相点头道:“没错,比如殿下现在所修的驭兽术之类,还是属于低阶秘术,除此以外,遁形术,障眼术,傀儡术等等都属于低阶秘术。” “那么什么是中阶和高阶的秘术?” “中阶的秘术,修行后可以不再食五谷杂粮,不吃不喝数月依旧精神健硕,耳清目明,同时身轻如燕,行动敏捷似风,飘忽如影,无踪可循,而力气却可以是常人的百倍。至于高阶秘术者,相当于修得金身,刀剑不入,还可以炼制威力强劲的法器,制作法阵,甚至可以召唤驱使这世间的神秘诡奇之力量,还有传闻当年的大夏皇室中天赋极高的仙师已经可以化幻入虚,自由进出三千世界。当然谁也没有见过,都只是百年前的传闻了。” 魏瑄听得眼睛熠熠发亮,迫切道,“如果我想修中阶和高阶的秘术?” 无相惭愧道,“我天赋低微,只会驭兽术遁形之类的低阶秘术,恐怕教不了殿下了,不过这几本书殿下可以拿去看。” 说着无相转身又从书橱里翻找出了几本古旧的书。 魏瑄看了看,这些书似乎有点年头了,有几本书的封页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书也已经被翻得熟烂,纸张软塌塌的。 无相翻开其中一本最厚的书道,“这是苍冥文字和中原文字的对照,殿下可以先学会,学会苍冥文字之后,之后殿下就可以自己看书了。我给殿下的这几本书上所写囊括了现存于世的所有秘术,低阶到高阶都有,其中低阶的秘术记载较为详细,中阶的尚可,高阶的就如殿下先前翻到的那本外,大多只有一些含糊的辞句,就看殿下自己能领悟到什么程度了。” 魏瑄把书收好,“多谢大师了。” 无相又道,“如果殿下修行过程中遇到什么困惑,殿下也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一定都能解答出来,但会尽力为殿下答疑,哦,对了,这些日子我有些杂事,不会经常在这玉山上,殿下要来找我,最好是在休沐之日来。” 魏瑄点头,他原本还想问无相关于驭兽术的问题。 无相这人虽然能教他秘术,但其人如蛇,让他一边学一边时刻戒备提防着。现在既然有书看,他倒不如从书中去寻找答案。 他抱着一大摞书下山,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秘术修为再拔高一个境界。 操纵世间诡谲神秘的力量,化幻入虚,进出三千世界,不管是真是假,魏瑄不可遏制地被这种能力吸引了。 *** *** *** 萧暥派人把张缉他们的老巢翻了个底朝天,但是这些人着实狡猾,除了墙上莫名其妙的字符外,没有任何线索留下,连云越所说的字帖和字帖上的图画都没有找到。看来是如他们所说的扔到沟里去了。 那条沟是大梁城里的排水沟,从上游一直流到这千家坊已经是下游了,沟里的水黑漆漆的跟腌卤似的,臭气熏天,沉到这里面,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 这些人行踪诡谲,擅长邪术,让萧暥心中隐约感到不安,于是他亲自遴选了十个善于卧底侦查的士兵,混迹在大梁的江湖暗底,贩夫走卒之中,摸排这些人的底细和行踪。 “主公,”云越坐在椅子里,腿刚刚换了药动不了。 萧暥站在窗前抱着猫,冬日温煦的暖阳下,那人长身玉立,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一想到之前他跟阿青说的话,云越心下一虚,赶紧移开目光,在心里检讨,等他腿好了一定任劳任怨尽心侍奉主公,不过在这之前,先要把这只小怪收拾了! “苏苏,能让我看看吗?” 萧暥看了眼看怀里的苏苏。神色有些复杂,道,“你是说苏苏原本是他们的猫?” “那个叫做阿黍的少年亲口说的。”云越道, 苏苏正在趴在萧暥的怀里睡觉,一只竖着的尖耳朵倏地动了动。 云越本来就盯着它,立即察觉了,细眉一蹙,“主公,可否把苏苏给我查看一下。” 苏苏开始扭着圆滚滚的腰身往萧暥衣襟里钻,简直就上回遇到谢映之时一模一样。 但是自从住进将军府,这小东西过得挺滋润,还长肥了,钻起来没以前灵活了。 萧暥一只手就把那只使劲往他衣襟里钻的秃毛小怪物捉了出来,小东西极不情愿,抓在手里扭来扭去的。 云越接过来,苏苏又咬又扭,他只能两只手一起按住,才能让它安分点儿。 仔细看,果然眼睛是一只蓝一只紫,除了毛又乱又秃外,还胖了点之外,和画像上的那只猫很相似。 云越记得萧暥说过,苏苏是他从东西市的废墟里捡回来的,刚捡来时据说一身的泥灰粉尘,也看不清什么样,后来没多久就是这个又乱又秃的模样了。 虽说主公手确实有点欠,但是也不至于在短短的十几天里把这猫撸得这个德行。莫不是这小东西自己搞的? 阿黍说过这猫比人还精。 显然它现在在将军府住地可舒服着,如鱼得水还长胖了。应该不会害萧暥罢?而且这么一只小猫能做什么? 但是云越还是不放心,道,“苏苏,我知道你听得懂,你是不是叫做瑞儿?” 苏苏扭来扭曲。 云越:“你不用装蒜,我知道你的底细。” 苏苏抱着他手指咬。 云越抬起手熟练地揪住它一只耳朵,压低声音,“如果你只是求一个栖身之处,我就放过你。但如果你敢对主公稍动一丁点坏心,我立即就把你扔回贫民窟里。” 苏苏委屈地呜咽:“喵~” 萧暥在旁边看得有点懵,这云越确实是一本正经在审问一只猫吗? 虽然苏苏以前是那些人养的猫,但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知道什么…… 而且看云越表情严肃,颇有点威胁的意思? 萧暥扶额……这孩子失踪了两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虽然在现代他也看到过一本正经和猫咪说话的铲屎官们,可是云越这表情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待会儿见到他爹云渊,是不是要悄悄跟他支个声,或者再找谢先生来看看?给他心理疏导一下? 就在他寻思着该怎么跟云渊开口提这事儿时,云越也审问完了,苏苏嗖地一下从他膝盖上蹿下来,逃也似地跑离这个凶巴巴的人,然后绕着萧暥转圈,抱着他的脚后跟蹭啊蹭,一副劫后余生的小可怜相。 萧暥无奈把它抱起来,发现那小东西规矩了不少,也不敢往萧暥衣襟里钻了,老老实实地缩在他臂弯里一动不动。 萧暥奇怪地揉了下那秃毛小脑袋,苏苏好像在瑟瑟发抖,显然它可能听懂了‘扔回贫民窟’这几个字。 其实萧暥今天来云渊府上,除了看望云越,他还有一件事,就是前日在清凉观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绪的背景到底有多深? 云越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事改头换面地陈述了一遍,把他藏在屋顶偷听的事情掩饰过去了,以免萧暥要说他冒险。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是盛京王氏的族长王戎,王戎暗中来了大梁。” 萧暥一惊,王戎忽然暗中来大梁,一定有什么大事,或者这盛京王氏又有什么动作了? 而容绪既然叫王戎为大哥,那么,此人的身份,至少是王家的人。 萧暥思索着,细细回想他这些日子以来和容绪的交往,此人虽然放浪不羁,而且有古怪的异装癖,但却隐隐给他一种不知深浅,不可捉摸的感觉。而且虽然容绪行事一直很低调,却让萧暥隐约感觉到他在大梁商贾间颇有影响力。 且此人精通商道,在筹备尚元城的时候,容绪就给他提出过一些建议和经营之道,非常切中要害,加上他不仅多金,又是朱璧居主人,汇聚着一批能人名士,表面上看与世无争,暗中的势力却实在不容小觑。颇有点手眼通天,什么事都能办成的意思。 如果说,这容绪就是操纵王家的那只暗中的手……王勋?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陡然一惊。 云越道,“主公,容绪有王氏的背景,盛京王氏想要插手尚元城,怕是居心不良,不得不防。” 萧暥明白,这尚元城是他设计构想的,容绪敏锐地看到建成之后会很赚钱,所以他不仅投资,还‘热心’地帮助他建成,当然容绪从中的获利也会颇丰,但是如果王氏想插手尚元城,仅仅是为了这丰厚的经济利益吗? 云越皱着眉,他当然不能把容绪要收了萧暥这种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暗暗咬了咬牙根道,“他怕是想要控制主公。” 萧暥眉心微微一凝,其实云越不说,他也已经在想这层。 盛京王氏自从失权后,已经蛰伏了多年,难道他们就不想再次东山再起吗?只是这容绪的做法非常隐晦。他并不和自己作对,反而是帮助他,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容绪知道他现在极为缺钱,打蛇打七寸,就不停给他钱花,难道是想一步步将他套进去,让他一旦离开这金主就寸步难行?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好在他已经在容绪的触手之外悄悄走了一步棋,就看齐掌柜什么时候给他回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流言 这两天容绪都没有出门, 一来朱璧居被查抄了一遍。尽管萧暥颇为给他面子地嘱咐武士们不要弄坏东西,但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然只是客套一下,抵不住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们暴力拆家般的查抄,一人高的青瓷花瓶被倒翻, 所有的橱柜都被打开, 开膛破肚般一通乱翻, 这些军士查抄都是效率第一, 只管拆不管装的。 所以容绪需要花些时间修整朱璧居,在此期间,他正好闭门谢客。 ——他当然得闭门谢客了, 因为这两天街头巷尾, 酒楼茶社, 连街边买烧饼的小贩都能聊上几句, “听说了吗?朱璧居被查抄了, 听说是窝藏逃犯?” “瞎说, 什么窝藏逃犯, 是金屋藏娇。” “什么什么?” “你看过《梦栖山辞话》了吗?” “啥?” “我带你去看, 就是挑灯巷那个画本铺子,那里有带插画的小抄本,特得劲儿。” 而作为朱璧居的主人, 容绪在京城的名士圈里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当他的朱璧居被查抄了, 必然引起士林的一阵轩然大波。 萧暥原本以为凭自己的招黑体质, 这查抄名士府邸, 又要被一大波口水给淹没了罢?结果,这街谈巷议地都是容绪丰富多彩的私生活,他这一头居然风平浪静。 果然是比不过话题大佬啊…… 不过他这头也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被人遗忘的错觉,好像他什么也没做。 看来有人替他摆平了舆论啊。 萧暥是让徐翁暗中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云渊大名士为他挡去了大部分质责,而谢映之和云渊的关系一向不错,且此人心性高洁,不容泥沙,此次他也没有出声,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鉴于此二位在京城名士圈的影响力,士林的风向大转。 而涵青堂的老酸菜们早就看容绪的作风不顺眼很久了,正好就借题发挥,战斗力又超强,一时间坊间说什么的都有。 于是乎,朱璧居和涵青堂两派文人怼来怼去,隔空开战,手抄本满天飞,实在精彩绝伦。作为始作俑者的萧暥反倒被遗忘了。 其中战斗力强者以远在冀中闻讯而动的何琰先生最具有代表性,何琰先生在最近的《梦栖山辞话》中写到,朱璧居主人容绪先生年逾五旬,雄心不减,长年服药,精神过亢,风流博浪,好殊色,在密室中金屋藏娇蓄美竟达十数人,据说部分还是准备暗中进献给当今陛下…… 并且还有凭有据,传容绪来大梁以后,曾被桓帝召见过两次,之后,桓帝连信奉的清静无为的明华宗都放弃了,其中缘由颇引人深思。 萧暥看完这篇有理有据的文章后,心里再次默默为《庄武史录》的真实性打了个对折。哦不,三折。 而且这还不算,何琰先生还斟词酌句地用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八个字来描述容绪和桓帝之间密切的关系。 桓帝是鳏夫没错罢?恰好容绪也是。于是这两位没了老婆的光棍一起搞了一个密室,搜罗人间美色…… 萧暥揉了揉太阳穴,太特么重口了。 他心里暗中同情了一下平白躺枪的桓帝。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云越,“你这本……哪儿来的书?” 云越的俊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是课间偷看不良小读物被老师抓个现行,窘迫道,“在家闲着没事,随便找来看看。” 萧暥心道,这孩子不愧是云渊大名士的儿子,平时家教很严罢,就藏了这么本小清新纯文字版读物也能脸红?这读本比起原主书架上的那些豪放带插图的有色读物来说,不知道要单纯多少呢? 不过他记得云越以前极为厌烦这个何琰的,这会儿看他的书倒看得那么投入? 他好奇地正想再往下翻,云越赶紧抢回书,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父亲常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也就是说,他虽然讨厌何琰,但是何琰写的书,如果内容精彩,他还是会看的。 萧暥想了想,似乎恍然,何名士这篇文章,不仅笔锋辛辣刻薄,而且脑洞奇大,确实……很合云越的胃口。 所以,对于一个腿脚不便的伤号来说,何琰先生的这份《梦栖山辞话》成了云越这段时间里的精神食粮? 萧暥心道还是给他找点事儿做罢,老是看这种花边读物,脑洞越看越大,想法越走越偏,这孩子前途堪忧啊。 “这是最近几天北方来的军报和双方的布局形式,”萧暥拿出一摞卷宗。 云越的眼睛立即熠熠发亮,“主公,给我。” 萧暥心道,这是给你工作啊,又不是给你奖金,这么开心? “你看完,给我做个总结罢。” 这些军报是这两天到的,他收到后翻了翻没有紧急的,大多都是一些例行的前线战况和双方兵力布局等,基本都按照原先的计划来的,所以他就先放一边了。 萧暥这几天非常忙,他已经接到了齐掌柜的回复,陆续有十多家商行有兴趣在尚元城开分号的意愿,借着容绪这些日子无暇他顾,萧暥正想要悄悄地将这些事情做起来。 至于东北的战事,他料想北宫达本来就是抱着出一口气的心态来的,而且天气寒冷,年关将近,他料想这战事在年底前应该就结束了。 *** *** *** 御书房里,桓帝把一本册子狠狠摔到桌案上,额头上青筋暴露,气得浑身发抖:“这什么书!把这个散布留言的小人给朕抓起来!” 奉祥道:“陛下,此人在冀中,不在雍州,抓不到的。” 桓帝咬牙切齿,“这都怪舅舅!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给朕进献美色?朕怎么不知道?美色呢?” 这时宦者令曾贤进来奉茶,见到桓帝面色又红又紫,再看了一眼案头的书,风一吹,书页微微翻卷过来,曾贤瞥了一眼,赶紧把书收起来。 这是挑灯巷画本店老板夹带在热卖书中的一点私货,当然作为何琰大名士书中的插画,画风还是清淡的,只见画中两人桂花树下执手相依,缠绵暧\昧,皆是丰神俊秀的美青年…… 曾贤头冒冷汗看了奉祥一样,斥道,“如何把这样不成体统的书拿给陛下过目。” 桓帝黑着脸道,“跟他没关系,只怪朕这个好舅舅,放浪不羁,风流史从江南到江北,哪是一本书写得完的,朕真是蠢瞎了眼,相信他会为江山社稷的鬼话了!” 奉祥觉得桓帝都要给气昏厥过去了,赶紧道:“陛下息怒。” 桓帝咬牙切齿道:“曾贤,传旨,让王勋来见朕!朕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陛下,三思啊,”曾贤低头道:“此刻陛下最不宜召见王勋,否则万一这传了出去,流言蜚语就更加止不住了。陛下可下一道密诏申斥,并责令他在家反省,写书陈述己过。” 桓帝咬牙想了想,道,“也是,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让他写一万字的悔过书!” 曾贤领旨退下后,桓帝靠在椅子里,眼珠子朝天翻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无相呢?召他来见朕。” *** *** *** 魏瑄回去只花了半天时间,以他的聪敏就已经把苍冥族的文字吃透了。 然后他又把几本书全翻了一遍,果然像无相所说的那样,低阶的秘术记载较为详细,一看就能明白,中阶的秘术以魏瑄的领悟力倒也没什么难度,只是写的比较含糊,需要自己联想补充,但这高阶秘术,完全就是天书了。 为什么说天书呢,因为这里面几乎就只有几句似是而非的,诗句不像诗句,谶语不像谶语的话。 还有一点让他颇为失望的是,这基本书中都没有提到沧岚山猫,他对于苏苏这只小东西,还是毫无办法。 看来只能先一点点加强自己的秘术修为,修到中阶以上的程度后再去试试。 于是他打开书,细心研读。 冬日里,玉山苍黄的草木间缓缓飞行着一只蝴蝶,有风的时候,它就顺着风趟一会儿,没有风的时候,它就笨拙地煽动翅膀努力扑腾。 “大师住的果然是好地方,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蝴蝶。”一个汉子走在山道上啧啧称奇。 “别多嘴,走路。”旁边一个粗横的男人斥道,他的衣袖很宽大,但依旧隐约能看出他右边的手肘以下是空荡荡的。 他少了一只手。 “不妨事,这里离延庆门很远了。皇城里的人也不大会来。”带路的明华宗弟子道。 那汉子点了点头。 那三个人虽然穿着内侍的衣衫,但看起来明显是宫外来的。 那只‘蝴蝶’悄悄扑棱着翅膀跟了上去。 仔细看,其实那并不是一只真的蝴蝶,那是一片纸张做出来的翅膀。 这是魏瑄第一次使用中阶秘术的造物术。 初阶的秘术比如傀儡术,驭兽术都只能操纵有生命的物体,但是这中阶秘术就已经可以制造了。 魏瑄试着用纸做了这只蝴蝶,并在蝴蝶的两只翅膀上,沾着自己的血,一边画了一只眼睛。然后暗暗驱动,这蝴蝶就飞了出去。 魏瑄又准备了一面施了术的铜镜,于是不需要移魂就可以看到 ‘它’所见。其实跟现代的操控无人机是差不多的道理。 只是魏瑄显然第一次使用这种程度的秘术,操纵还十分笨拙,这刚刚飞出房间,就被风刮跑了。 这冬日的风很大,一路越刮越高,竟就给他吹到了玉山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禁术 明华宗作为国宗,在玉山上有很大的一片殿宇, 回廊错综, 屋舍相连。 那几个人进了明华殿, 就被往后殿的方向带去。那个指引他们的明华宗弟子魏瑄见过几次, 记得好像叫做弘明。 弘明边走边道:“族中的其他人都安顿好了吗?” 那断臂男人道, “在大梁城里另外找了个住所, 至于我自己胡子都刮干净了,又做了一张假脸,本来是没啥好怕的,可是萧暥这两天又翻新花样了, 他在全城搜捕新近断臂的男人, 一个一个地审查, 我这才得找个地方躲一阵风头。” 那断臂男人正是被萧暥当日斩断一条手腕的张缉。 弘明道,“安心,师父这里清净得很, 萧暥就是翻遍了大梁城, 也不会想到你们竟然藏在这皇城里。” 张缉点头:“多谢大师了。” 弘明引领着那三个人走到后殿, 那里有一尊逍遥尊者神像, 弘明上前将尊者手中的法器微微转了一个角度, 只听到咯吱咯吱的机括转动声, 一面墙壁转了个角度, 竟然是一扇暗门。 “虽然萧暥不会搜到这里来, 但这明华宗也难免会有其他皇家的香客上来祈愿求签, 为保稳妥, 还是请张先生住在这里罢。” 张缉道,“明白,大师想得周到。” 然后一侧身,走了进去。 关门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那只蝴蝶也倏地跟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幽暗的长廊,走了片刻,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屋子,屋子不大,但里面堆满了一干杂物,显得挨挨挤挤,几个人从货物间鱼贯穿行而过。 因为里面没有风,魏瑄感到操纵起来顺畅了很多,他一路贴着墙角不紧不慢地飞着,但是他只能看到,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偶尔凭他们的口型依稀猜出几个字。 仓库的尽头有一道小弯,转过弯又是一道墙,因为有先前的经验,魏瑄猜测这墙壁或许是活动的。 果然,弘明转动了隐藏的机括,墙面随之稍稍转了一个角度,刚好让一个人侧身通过。 魏瑄跟着张缉等人出了暗门,一出仓库,视线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魏瑄心道,这隐藏地也太好了,一般人就算误打误撞打开了后殿的暗门,也会以为是走进了一个仓库罢了。谁知道这仓库不过就是个掩护,还有一道门通向外面。 进入院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天他在明华洞里看到的那几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张缉看了一眼那些箱子,说了声,“放在这里,稳妥。” 弘明道,“张先生先在这里住下,师父还有事情,等他回来后,就来见先生。” 张缉点了点头,粗声粗气道,“多谢了。” 弘明走后,张缉等人就开始简单地收拾屋子安顿下来。 魏瑄看着这个断臂男人将随身物品一件件从行囊里拿出来,那些物品很是奇怪,有铜铃,锁链,银针等,还有几本书,仔细一看,这书跟无相给他的书是一模一样的。 看来无相给他的是大众教材,这个断臂男人应该也是懂秘术的,不知道修行到了什么程度。 就在这时,他又看到张缉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了一个皮匣子。他先是把匣子端放在正北,拜了拜,然后才谨慎地双手打开匣子。 是什么东西? 介于张缉很可能也会秘术,魏瑄不敢太靠近,于是让纸蝴蝶停在梁柱上,正下方对着那匣子。 只见张缉缓缓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七个人偶,那些人偶看起来都是男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眉目俱全,脸上还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看着有些瘆人。 他心中暗暗一惊,难道是……人傀术? 这种秘术虽然属于低阶秘术,但是以制作人偶,在人偶身上写下被操纵者的名字,从而可操纵活人。 这虽然是低阶的秘术,但是由于过于阴邪,且被操纵者最后可能会因为精神紊乱而失智,所以大夏皇室一度把此术定为禁术,没有一定的声望、资质和特殊的目的,是不允许使用的。当然大夏皇室早就灭亡了,这些规定也没人去管了。 张缉取出人偶,依次摆放在桌案上,点上香烛。 这时跟着他来的一个汉子走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小铁笼子,铁笼子里是十七八只鸟。 张缉从中抓出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鹌鹑,然后娴熟地拧断脖子,将血滴在瓷碗中,供奉在人偶面前。 魏瑄微微吸了口冷气:活物供养…… 他记得书上有记载,人傀术是需要供养傀儡人偶的,要做的事越难办,那么供养要求就越高。 倘若要人傀去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那就不是普通的供养品能请得动了,必须用活物血祭。 这个断臂的男人到底想要这些人傀做什么呢?既然用活物做祭,应该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 魏瑄很想知道这几个傀儡人偶身上都写了谁的名字和生辰,但是既然张缉也是懂得秘术的人,他绝对不敢飞那么近,以免曝露自己。 想了想,这些人才刚住下来,他不用急于一时,不如先潜伏下来。 魏瑄趁着张缉等人专心地念念有词地供奉人傀之际,操纵纸蝴蝶在屋梁间转了几个圈,找到一处缝隙,悄悄收拢翅膀钻了进去,只留出一只‘眼睛’观察着外面。 然后他放下铜镜,收了术。 刚才凝神细看,耗费了他一些精力。他揉了揉眉心,翻开了无相给他的书。 这几本书他其实已经看完了,只是还有一本残本他没有看,因为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学。 这本书上记载的是禁术。 所谓禁术,不仅是诡谲阴邪,伤人的同时还会危害自身。 魏瑄想学秘术,想变强大,但是也没有走火入魔到为变强不惜伤害自己的地步。 所以他并不打算学既害人又伤己的禁术。因此也没有翻看。 但是他现在是把禁术篇当字典用。他想查一查这人傀术。 因为人傀术是禁术,在低阶篇里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写具体的施术方式和破解之法,禁术篇里不知道有没有详细的记载。 他翻开禁术篇,眼睛飞快地扫过一栏栏禁术的名称,忽然他的目光被几个字吸引了? 魅心术? 这是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魏瑄找到了那一页。 这一看之下,魏瑄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像染了桃花,霎地白里透红。 所谓的魅心术,简而言之,就是通过暗中施术,让你爱慕的那个人也死心塌地爱上你…… 魏瑄不屑地哼唧了声,这是多么无自信的人才会寄希望于秘术来强求一个人的心? 当然魏瑄这么说是有底气的。 他十几岁了,那个曾经玉质金相的瓷娃娃,而今已长成一个如圭如璧的美少年了。一双眼睛如春水凝寒玉,灼灼映辉光,清俊的轮廓已隐生棱角,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且身为王子,他文武双全,学问也可圈可点。他将来如果喜欢上什么人,不信对方会不喜欢他。 但是鬼使神差地,不知道为何,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魏瑄一本正经对自己解释:我看下去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魅心术也算禁术。 不是只有伤人害己的秘术才划为禁术之列吗? 首先,要施展魅心术,要求施术者必须是爱慕受术者的,爱慕越深,这种感情越纯粹越浓烈,那么魅心术的效果就越强,所持续时间就越长。 如果是类似于偏狂执念的热爱,魅心术甚至可以持续几年,十几年,让受术者一直沉浸于秘术中,对施术者百依百顺,爱得死心塌地,醒不过来,甚至有伤心神。 但是,如果施术者随着时间流逝,对受术者的爱慕有所下降,或者渐渐冷却,那么秘术的束缚力也会越来越弱,最终自动就解除了。 然而这魅心术既然被划为禁术,自然也有风险。 若施术者在中途移情别恋,或者同时喜欢上了受术者之外的其他人,此术将会反噬。至于反噬的结果,书上并没有说。 魏瑄也懒得查究。反正他又不会中途喜欢上其他人。他如果爱一个人,那就要守他护他一辈子,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帝王能三宫六院,娶几十上百的佳丽,若真喜欢一个人,不是满脑子都是他吗? 不过就算再是喜欢,使用秘术来强求一个人的心,这就太龌龊了。 魏瑄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定,书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干脆就合上书,又瞥了一眼铜镜,看到张缉已经开始打坐了。在无相回来前,应该不会有什么新的信息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近申时,他忽然意识到,是宫门换岗的时间到了。 心中忽而一动,一念既起,便压不下去了……好几天都没有去萧暥府上了。 不知道那人这几天吃得都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有不舒服吗? 这些念头还没在脑子里次第转过,魏瑄已经转身翻出了那身小内侍的衣裳。 给他做饭去,顺便再试试那只贼猫。 *** *** *** 无相垂着袖子站在御书房里,他身上华丽的法衣还来不及换下,就被桓帝招进了宫。 桓帝脸色阴沉,清了下嗓子道,“朕前阵子没有找大师讨教,是因为政事繁忙……” 无相直截了当道:“陛下,坊间的传闻,臣也听到了不少,陛下不要挂怀。” 被当面戳破了,桓帝脸色顿时颇有些不自然,他干咳了声,“大师也听说了啊……这容绪也不像话,一查抄还抄出个什么密室来,搞得那些桃色的……朕居然都不知道,朕已经让他写万言的悔过书了。” 无相谦恭道,“陛下召臣来此,是想咨询如何处置容绪先生?或者是如何封堵这街谈巷议?” 桓帝瘪了嘴,“当然不是。” 又赶紧放低姿态道,“上一回是朕是一时糊涂相信了容绪的鬼话,委屈了大师了,看来想要重掌江山社稷,对付乱臣贼子,还是要靠大师的金玉之言。” 无相早就料到桓帝经此一事,会重新信任自己。 但他并不急于表态,矜持道,“容绪先生所经营之尚元城确实获利颇丰。” “容绪是个商人,眼里只有钱和美色。”桓帝愤愤然,尖刻道,“他能有什么大局观?他心里有过江山社稷吗?他建的那个什么尚元城,也只想着财色双收罢。” 无相知道桓帝的话题又要走偏了,赶紧打住道,“陛下慎言。” 桓帝咬牙切齿,“托容绪的照应,现在尚元城都建了一大半了,萧暥就等着来年数钱了,朕今天召大师来,就想请教如今这局面,该如何处置?” 无相早就没有耐心再听桓帝东拉西扯了,见他终于说到了正题,道,“陛下,臣有一策,可以让萧暥苦心经营的尚元城成为我们投向他的利剑。” 桓帝立即眼中放光,“大师有何妙计?” 无相道,“臣知道容绪先生在尚元城的中心位置建了一座名为烟波里的雅舍。” 桓帝道,“什么雅舍,寻欢作乐的场所罢了!” 无相道,“听闻烟波里的设计构想颇为新颖,它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园子,园中亭台楼阁相映成趣,酒楼歌坊茶楼棋社散布其间,臣请陛下向容绪先生要求,在烟波里购置一个雅阁作为香舍,我自有用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江南商会 天蒙蒙亮的时候, 萧暥朦朦胧胧中就觉得寒意彻骨,居然是被冻醒了。 他瞥了一眼, 炭火烧得很旺。他知道是他这个扶病的身体畏寒的缘故。 所以这天气一到寒冬腊月, 他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既然冷得睡不着, 他干脆就起身了。 苏苏自从上次被云越威胁过后, 这两天居然罕见地没有赖他床上, 这会儿他倒有些想念那小东西了,小绒团子钻在他怀里的感觉还是挺暖的。赶得上一个暖宝宝了。 窗外阴沉的天空正下着小雪, 他才想起来, 快到腊月了, 难怪那么冷。 清早,喝顿粥的工夫,他就看完了云越给他分析的战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秦羽打仗果然是四平八稳, 不需要担心。他这个大哥一如既往地靠谱。 就在这时, 曹璋匆匆忙忙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的雪, 一进来就道,“主、主公、安、安康里的难、难民营地里、御寒的物资不、不够, 昨、昨夜、冻死了、死了几人。” 萧暥粥才喝了一半,顿时一惊, “安康里的民居还没有营造好?” 曹璋见他脸色不好, 更急了, “是、是……建、改、改了……” 萧暥见他支支吾吾讲不清楚,也没心思喝粥了,道,“备车,去看看。” 风雪中,只见一大片灰蒙蒙的帐篷,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摇欲坠般。两个汉子正把冻死的人抬到推车上,盖着布,布的边缘漏出的一截青灰僵硬的手指。其中一个人还回头看了萧暥一眼。 萧暥道:“好生安葬了。”又对曹璋道,“多拨点银钱,抚恤家人。” 那一头是尚元城如火如荼的建造中,这一头是寒风中,瑟缩在帐篷里,风雪中无处安身的难民。 萧暥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这样下去要闹出民变来的! 他不明白,按照原计划,这会儿大部分的里坊都已经重建完成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依旧挤在帐篷里? 他立即招来负责重建的大匠史浣查问情况。 史浣神色闪烁,“因……因为尚元城要建。” 这萧暥就更不明白了,他十多天前在宝琼阁和容绪,以及几位匠作大师规划过尚元城的设计,按照几位大师的估算,这尚元城预计一个多月内能完工,且尚元城的建造所占用的人力物力也不会影响安康里等里坊的重建。也不至于耽误到安康里等难民的安置工程。 所以,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萧暥想了想,让史浣取来了尚元城的图纸。 这一看之下,他顿时就明白了。 果然这图纸被修改过了,和他二十天前拍定的图纸差别之大,简直让人咋舌。 具体说就是变得豪奢了,无论是建筑还是细节,都比第一版的图纸豪奢了几倍。尤其是容绪命名的烟波里,那简直是要营造成天上宫阙般华美奢侈。 萧暥倒抽一口冷气,这规模,这豪奢程度,连梁柱上的雕刻花纹都繁复无比,到处是镂金错彩,这容绪是要重建秦始皇的阿房宫了吗?难怪需要占用那么多人力物力。 史浣在旁边低声道,“容绪先生道,将军对尚元城的设计稍做了修改。让我们照做。” 萧暥明白这容绪打的什么主意。 他早就知道这尚元城太对容绪胃口了,所以容绪想把尚元城建成九州最豪奢也是最雅致之处,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场所。所以他偷偷地把图纸改成他想要的,又说是他萧暥修改的图纸,所以为了保证这豪奢版的尚元城依旧能及时竣工,这负责工程大匠就只有抽掉了修建安康里重置的人力物力。 怕是在容绪眼里,民居建造地慢一点没关系,首先要保证尚元城按期完工。他既然投资了,那就不能耽误了他赚钱。 其实容绪这小动作原本也不会被察觉,只是他没料到今年的天冷得早,雪也下得早。结果冻死人了。 曹璋都气得小声道,“奸商、真、真是奸商,他、他、黑了心、赚钱不、不管百姓死活,还、还让主公你,背、背黑锅。” 确实,这黑锅还是他萧暥背。 因为在外界看来,这就是他萧暥为了赶在除夕前让尚元城竣工赚钱,不顾难民死活,大量占用重建民居的劳工资源。 萧暥在风雪中站得有点久,只觉得手脚冰凉,对史浣道,“传令立即加快平康里重建,人手不够就抽调营造尚元城的劳工,限期七日之内竣工。” 回去的路上,他又细细想了想,看着风雪渐紧,又让曹璋再调拨一批防寒物资去难民营,在这加急营造的这几天里,不要再冻死人了。 至于那尚元城,他敕令工匠,大幅削减那些豪奢的装饰,同时又拨出五千金,到外州去征召工匠来大梁营造,填充劳工的不足。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想,这容绪,一边将尚元城的工程难度大幅拉升,一边又不肯追加劳工和投资,确实是奸商啊…… 曹璋看他靠着车壁,脸色苍白如寒冰,担心地想要探看,又不敢靠近,支支吾吾道,“主公,你、你气色不好,还、还是、回府先、先歇息罢。” 萧暥在难民营地,风雪里冻了一上午,确实感觉不大好。但是他歇不得,午后他还约了这大梁城的商户,以及这次齐掌柜所联系来的九州各地愿意入驻尚元城的商户,在宝琼阁面谈。趁着容绪被桓帝禁足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把招商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尤其那些南方来的商贾,他们大冷天的远道而来,他不能失信于人,让人空等。 而且,该是时候交个底了。 今次这容绪竟敢这样欺他,还不是因为有恃无恐,该敲打一下了。 *** *** *** 一回到府里,萧暥随便吃了碗面充作午饭,就匆忙赶去宝琼阁。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到处赶场的小演员,起早摸黑整天连轴转,困地只想在车上打个盹,脑子里确实千头万绪又停不下来。 宝琼阁最大的雅间放到现代类似于一个中型的会议大厅,可以举办个企业年会什么了。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里面传出熙熙攘攘的声音。 他进门扫了一眼,会场中才安静了下来。 萧暥忽然发现这些人坐得泾渭分明,当中隔着一条鸿沟似的。 西北边坐着的都是大梁的商贾,说白了也就是加入了王家盛京商会的商贾,这些人坐的比较紧凑,很有点抱团战斗力更强的意味。 东南边坐的都是此次齐掌柜奔波联络,表示愿意入驻尚元城的商贾,由于云峰茶社的本部是在江南,所以这齐掌柜招来的基本都是江南的商贾,而且在这乱世里,也只有江南物产颇为丰富。 齐掌柜坐在最前面,微微向他点了下头。 这两波人马,整体上看,仿佛隔着楚河汉界对峙着。 那是当然了,对于大梁常年依附王氏的本土商贩来说,这些外来商户都是竞争对手。 长期垄断吃地肥溜的大锅饭,忽然有人来抢饭碗了,这能不急眼吗? 鸿运珠宝行的东家刘福一见到他,就站起来向他一拱手道,“萧将军来了,我等正想请教,今日你这召我们来是何意啊?” 刘福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向那些江南的商人,所指再明显不过了。 萧暥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尚元城规模甚大,如今这商贾入驻率还不到一半,容绪先生最近这段日子又都闭门不出,这招商的事情,我只有亲自安排起来了。” 容绪闭门不出的原因谁都知道,是桓帝让他闭门思过,写万言书,还亲自派了宦官去监视他写,不许代笔。 于是萧暥这话说得好像他容绪是撂挑子不干,他只好受累来接手了。 大梁的商贾面面相觑,这人真是脸皮厚啊,好像一开始查抄朱璧居的不是他萧暥?但是他这话又抓不出破绽,他抓逃犯,那逃犯又是容绪的好友,查抄一下朱璧居没毛病啊? 这密室可是你容绪自己搞的啊,萧暥此举最多只能说是误伤…… 而且对容绪密室金屋藏娇之事,在座的商贾们谁不是家里藏着一本插图版的《梦栖山辞话》,没事儿拿出来偷着乐一下,心里说句够劲儿的!不愧是容先生! 所以刘福被他这一怼,默默闭了嘴。 “萧将军把这些商贾引进来,是要抢我等的营生了吗?” 说话的是个倒挂眉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宏安堂药铺的东家王恢。 萧暥早就摸过底,此人是那胖头鱼王祥的族叔。 他不紧不慢说,“这些商户来自江南,初到大梁没有根基,生意上在几年内都对诸位构不成威胁,只是谋求一个生活,同时也填充尚元城的空铺位子罢了。强宾不压主,怎么抢得了诸位的营生呢?” 王恢不依不饶,“但我怎么听说,这些人只要收取二成的税钱就可以了?自己赚八成。” 萧暥道,“王先生的意思是,这些外来的商户没有加入商会,不需要缴纳会费?” “对,除非他们也加入盛京商会,和我们一样,缴纳四成会费,不然就不公平。” 刘福也跟着道,“而且他们没有商会约束,胡作非为恶意竞争又如何是好?” 萧暥没有回答,淡淡看向齐掌柜。 齐掌柜立即会意,站起来道,“王先生这样说就不对了,盛京商会是王氏的商会,我们这里在座的都是江南的商贾,让我们加入你们的盛京商会,说不过去罢。” 一个白净的商人自称是彩逸绸缎庄的杜先生,闻言也站起来道,“萧将军,我等远道而来,诚心入驻尚元城,但是你看,这盛京商会的商贾如此咄咄逼人,若是没有可靠的支持,我等怕是不敢久留啊。” 萧暥等的就是这句话,道,“不若如此,你们也可成立一个商会,一来可以保护在座各位商户的权益,二来也便于规范属下商户的行为。” 齐掌柜立即道,“甚好,既然诸位商户都是江南来的,我看就叫做江南商会罢。” 王恢闻言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脸都绿了。这大梁的地界上要多出一个江南商会了吗? 如果让这江南商会做大了,将直接和盛京商会形成竞争。 他的脸有些抽搐,“萧将军,你这是何意?” 萧暥轻描淡写道,“江南的货物我很喜欢,建一个商会没什么不好。” 他知道,这王氏的生意有一大部分就是到江南以较低廉的价买入丝绸珍珠茶叶之类,然后再到大梁高价出售。通过这样倒买倒卖赚取高额差价的生意。王家这些年算是肥的流油了,该瘦瘦身了。 王恢脸色青灰,愤然道,“既然将军偏爱江南的商户,那么这尚元城我们就退出就是了!” 他这一带头,很多王家直属的商户都纷纷响应。一时间,很多人站起来,皆作势要走。 萧暥看着这些起哄的人,知道他们是故意想撂挑子难自己。 这大梁的商贾一旦退出了,一大半铺子空下来,只剩下这些外来的商贾,看你怎么玩得转? 萧暥神色淡然,不慌不忙道,“既然诸位不想入驻了,我不强留。但是诸位投入尚元城的银钱,已经在运转中了,用于建城。” 王恢的脸色一僵,顿时感觉到不妙。 言外之意,你们走人可以,你们投资的钱,都花出去了,你们不入驻,那就挣不回本钱,打水漂了! 至少有一半刚才起身欲走的人,又默默坐了回去。 萧暥眼底一瞥,不动声色微微挽了下嘴角。 王恢道,“我记得不错,在座的商贾投入总和超过五万金了……” 萧暥微笑,“想必诸位也知道,容绪先生想把尚元城的烟波里建造成九州最奢华的场所,所以这银钱花如流水,耗资巨大,一时可收不回来,若诸位想要拿回,就只能去找容绪先生了。” 闻言,王恢的脸色由灰白转为铁青。 所以,这五万金全花在打造豪华版的尚元城了? 王恢当然不信,但是容绪也确实要把尚元城建成九州第一奢华,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他吃了个闷亏,咬着牙道,“萧将军的算盘太好,我等服了,告辞!” 他站起身就要走出会场,只有寥寥几个王氏直属的商贾跟了上去。 萧暥不紧不慢走上几步,跟他错身而过之际,低声道,“我也提醒你一句,容绪先生最近还在闭门,你这样退出,就不跟他商量一下?” 王恢顿时愕住了。 确实容绪说过,在他闭门期间,无论萧暥要搞什么名堂,都不要擅自做出反应,静观其变为上。 王恢暗暗咬牙,道,“多谢将军提醒。” 说罢抱拳就走。 “还有一件事,”萧暥抓住他的手肘,轻轻松松把他兜了半圈拽了回来。 王恢只觉得手肘一动都动不了,暗暗心惊,没想到这萧暥看上去病恹恹的,手劲却不小,到底是常年沙场征战的人。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目光慵懒,眼梢却清利如翎羽利剑,他轻道,“约束好令侄王祥,不要再闹事,这阵子天气冷了,寒狱住着可没有炭火。” 王恢脸色惨白,额头上顿时有细汗渗出。 趁着萧暥手一松,他赶紧赔着笑,逃也似的告辞去了。 萧暥对余下的商贾道,“诸位还有人想退出吗?” 大梁的商贾不知道萧暥跟王恢说了什么,这王家的人都落荒而逃了,他们还敢说什么,于是纷纷表决心,不会退出,接受萧将军的任何安排。 等到那些人都走后,齐掌柜便介绍了彩逸绸缎庄的杜先生与他认识。此人名为杜涣,是江南第一大绸缎庄的杜老东家之子。 杜涣道,“我等本是大梁人士,当年不愿加入盛京商会,被王氏逼出大梁,没想到还有回来之日。感慨万分,多谢将军了。” 萧暥本来想厚着脸皮套个近乎,说自己也是江南人士,原主确实是啊,但是倘若对方又问是江南哪个州,以及聊起一些风物细节,岂不是要露馅,于是还是寒暄了几句,打算忽悠过去罢了。 这时杜涣又道,“我等商户还带来了一批土产货物,请将军过目。” 等到他们把几个大箱子打开,这简直是琳琅满目,满满的一个土特产展览会啊! 有绸缎,妆品,玉器,珍珠,山货,茶叶,药材,腌制的鱼虾等等…… 杜涣道,“听闻将军也是江州人士,这些货品送给将军,也聊表江南商会众人的一点心意。” 萧暥刚想推辞,这一见面就拿人东西不好吧。 可是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件东西。 江州的青梅。 只见一个竹编的篓子里装着满满的三包青梅,颗颗饱满,色泽丰润。 看着这清脆欲滴的梅子,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此次来大梁的江南商贾不仅达到了三十余家。而且连第一绸缎庄的杜先生的儿子都来了,可见其中好些商贾在江南都是大商。 他们要北上大梁,开设新的分号,这动静可不小,魏西陵该知道的吧? 还有这可是在乱世,这些江南的商贾北上,还带着那么多的货物,这一路上,就不怕被贼寇或者其他军阀打劫吗?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是有人在派兵护送。而且这个人无论是山匪贼寇还是其他军阀都不敢惹。 魏西陵。 那人从来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又默默地帮着他? 他拿起一包青梅,“多谢诸位的好意,就这个我要了。” 萧暥回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这大清早忙碌到这个时辰,片刻都没休息过,早餐午餐都是对付过去的,肚子都没吃饱还要和一拨奸商斗智斗勇,萧暥此时只觉得心力交瘁。 下了马车,他浑身都深感无力,可是云越又受伤了,这回家也没有人能给他按上几把。 这几天将军府里冷清极了,以前他人缘再差,至少云越总在身边,秦羽还会来看看他。 现在秦羽在前线,连魏瑄也有一阵没见人影了。 更奇怪的是,苏苏这小家伙这两天也是不见影子。晚上也不赖着他睡了。难道是云越上次说要把它扔回贫民窟,那小东西当真了,吓得躲起来了。 天空还在飘着小雪,地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白茫茫一片连个脚印都不见。 萧暥心道,这家里可真冷清啊。 徐翁见他眉头微皱,脸色疲惫,连目光也有些迷离,知道他身体怕是又不舒服了。 刚想上前搀扶,萧暥习惯性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忽然他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只见堂屋温融的灯光下,胡婶正把一道道鲜香可口,热气腾腾的小菜端上了桌。 萧暥顿时咽了下口水,他可是一天都没吃上顿正经的饭菜了。 “晋王呢?”他立即问徐翁。 “那孩子啊,做完了饭菜就走了。”徐翁道。 萧暥看着桌上令人胃口大开的饭菜,心道,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做了饭就跑?跟个田螺姑娘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小友 魏瑄倒不是故意要躲着萧暥, 他做完饭从厨房刚出来,就看到一道灰影急掠过屋脊, 嗖地一下就蹿出了院墙,几乎是同时, 魏瑄追了上去。 他最近修习中阶秘术,身法和速度都比以前长进很多,一路跟着苏苏翻墙越院, 走街串巷, 忽上忽下地纵跃。换是以往, 早就累得岔气了, 现在却觉得自己身轻如羽, 在风雪中上下翻飞, 毫不费力。 他跟着苏苏七拐八弯就来到了一条幽僻的巷子。 天色已经黄昏了,雪下得大了起来, 纷纷扬扬地落下, 风雪中只见一片寂静的殿宇,院墙外站着披甲执锐的武士。这是一处被朝廷查封了的殿宇。 魏瑄抬头望去,一块黯淡的牌坊上写着‘清凉观’三个篆体字, 这应该是个修士的道观? 这会儿正下着雪,门口守卫的武士戒备似乎也不严, 两个武士正在分着一皮囊热酒驱寒 魏瑄心道:这只灰毛小怪带着他来这个查封的道观做什么?不会是个圈套吧?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苏苏嗖地纵身一跃, 轻松地跃上院墙翻了进去, 魏瑄身形一闪, 不顾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清凉殿前是一个四方的院子,周边回廊环绕。 因为下了一天的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那只灰毛小怪沿着屋脊一路飞蹿,片刻就钻到了清凉殿的后殿里面去了。 魏瑄紧跟不舍。 这苏苏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地登堂入室,钻进了殿后的一道小门。 魏瑄没立即进去,先在在门缝外往里谨慎地瞄了一眼,就闻到一股常年沉积在室内的药味儿。 难道这里是清凉观的炼丹房? 他凝住呼吸,轻轻地走进去。 炼丹房里很暗,因为修炼中阶秘术的关系,魏瑄的眼睛已经赶得上野兽的夜视力了。 他看到苏苏三下两下纵上了一个香炉。用爪子拨开炉门就钻了进去。 魏瑄轻轻靠了上前,往炉膛内望去,只见那灰毛小怪正一门心思地埋头大嚼着丹丸,吃得太投入,屁股一撅一撅的,根本没有余力旁顾。 魏瑄顿时明白了,难怪徐翁说这几天苏苏影子都不见,连猫饭都没有动过,看来窝在这里头吃丹药了。 这一炉丹药恐怕是在查抄清凉观的时候刚刚炼出来的,修士们还来不及把丹丸收集起来,官兵就把他们全部带走了。 这只小妖怪是个惯偷,就趁机钻到这里来偷丹药吃。 魏瑄知道对于修行者来说,如果能吃一些有益的丹药,是能提升修行境界的。 而这沧岚山猫是灵物,最识得世间的好东西,光看他藏在萧暥卧室前的那些金银珠宝就知道了。所以这苏苏来这里偷丹药吃,应该不是一两天了,真是成精了啊。 这一炉出丹几十粒,质地看上去挺硬,这只奶猫又太小,牙都没长好,啃起来费劲。 苏苏一边啃,一边一只紫色的眼珠忽然一转,就发现了他。 不料这小东西非但没躲,反倒是挪开了点身子,腾出空间,很卖面子地给他……留了个位子? 魏瑄一懵,什么意思?是请他一起吃? 他忽然就想起来,前阵子他给这只猫买过画本,还一起看了…… 所以这算什么?有画本一起看,有药一起吃?够义气? 作为一个皇子,魏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哪一天会和一只猫在同一口锅里吃饭,哦不,在同一口炉里吃药。 他这几天正在修炼中阶秘术,若能服用点丹药,是不是更有利于修行? 但魏瑄也不敢多吃,谨慎地吃了一颗,觉得入口清香微苦,其他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这时苏苏也吃好了,从丹炉里钻了出来,一纵跳到地上,就朝里面跑去,魏瑄追了进去。 这丹炉房还挺大的,后面的房室里堆了很多丹石药材,还有磨制药材的各种工具,跟药材铺子差不多了。 苏苏钻进了一个堆放柴草的洞里。 魏瑄低头看进去,只见那只猫蹲在柴堆的角落里,趴在一摞画本前。 魏瑄的脑袋嗡地一下,画本?!难不成是从挑灯巷那画本店里偷来的? 好啊,吃过一次粮,这小妖怪就知道粮仓在哪里了?偷得那个叫轻车熟路。 而且很明显,它把这被查封的清凉观当做它的第二个藏宝窟了? 那它故意带自己过来,难不成是……当他是同好?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魏瑄扶额。 他瞥了一眼,其中一本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没错,就是那本现在正风靡大街小巷的《梦栖山辞话》…… 魏瑄忍不住好奇,这书为什么那么火爆,是因为桓帝那个浪子舅舅风头实在太劲? 王勋,也就是容绪,他见过两次,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只记得其人英姿勃发,风流倜傥,就是进宫来,一路走一路吸引人的目光。 加上这人不仅长得好,品位又极佳,所以很多年里,他日常穿什么,佩戴什么,连使用什么味道的熏香都会引得一大群人跟着模仿,九州的纨绔风流浪荡子无不以他为楷模。 所以一直以来,魏瑄对此人还是很好奇的。 苏苏叼着这本《梦栖山辞话》,歪着脑袋看魏瑄。 魏瑄一念转过,忽然被雷到了。 这猫什么意思?难不成像上一次一样,想和他一起看? 等等,这只猫贼精,听得懂人话,但是不识字…… 所以苏苏是要他念给它听吗? 魏瑄:…… 想不到容绪先生那点花边底料,连猫都感兴趣? 魏瑄出于好奇,于是拿过册子,找了处窗口有点微光的地方,靠着墙壁坐下,翻开了。 苏苏立刻窜到他腿上,眼巴巴地等他念。 魏瑄揉了一下那小秃脑袋,心想着,这算是建立信任了吧? 只是容绪的底料实在太重,魏瑄越念越尴尬,大江南北搜罗美色,金屋藏娇,嗑药,献媚…… 魏瑄不得不一边念,一边过滤掉奶猫不宜的内容。 苏苏竖着尖耳朵,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到后面耷着脑袋无精打采。 这时魏瑄已经讲到了三只小猪的故事。 忽然,院墙大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看,雪地上有脚印!”“有人进去了!搜!” 魏瑄顿时一惊,外面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苏苏刚才还在打瞌睡,嗖地一下从他膝头蹿了出去,翻窗户溜了。 魏瑄:…… 好家伙,有危险逃得比兔子还快,真够义气! 但是你一只猫,他们又不会来抓你,你逃什么逃? 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魏瑄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他立即把册子一塞。然后紧跟着翻窗出去了。 时辰已经到了申末,天色昏暗,因为漫天遍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反是倒映地四下亮堂了点。 苏苏早不见了踪影。但雪地上有一排小爪印,魏瑄沿着爪印追了上去。 但那贼猫跑得太快了,追出了好几里也不见踪影。 雪越来越大,魏瑄想到宫门换防的时间快到了,心道还是先回去,这下雪天错过了回宫的时间,他不想在外面过夜。 就在这时,前面的街道转角处,忽然间有什么东西蹿了出来,因为蹿得太快,竟然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树干,摔得四仰八叉。 什么东西……那么蠢?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刚才不见了的苏苏。 只见那小东西灵活地就地一滚,翻身起来,也不管撞得眼冒金星,夺路而逃,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这……可是在街上吧? 他怎么感到前面转角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这一念还未转过,苏苏已经一颠一颠地朝他跑来了,好家伙,吓得连腿都瘸了,跑得歪歪扭扭。 苏苏冲过来绕着他的脚边纵跃,魏瑄无奈,一抱起它,那小东西就轻车熟路地往他衣襟里面钻。 魏瑄满脸黑线啊,这小怪身上都是雪水,好意思往别人衣裳里钻? 魏瑄感觉到自己胸口钻进了一团冰…… 就在这时,风雪中,走来了一个人。 街道静悄悄的,只有如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打着一把纸伞,站在雪地里。 那是一个如云水清致,月华照眼般的人。 在黄昏头漫天的风雪中,他衣衫如云,犹如瑶池月下归来,往下界闲游的神仙散人。 魏瑄愣住了。 这是那一路的神仙? 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那个扭来扭曲钻不进去的小屁股。 魏瑄感觉到那灰毛小怪在瑟瑟发抖。 这神仙是来……收妖吗? 魏瑄立即抱紧了苏苏道:“它没干过什么坏事。” 除了盗窃,爬床,偷窥某人沐浴,伸咸猪爪子……其他应该真没干过什么…… 谢映之淡然一笑:“这位小友,风雪夜在外闲游,好兴致。” 魏瑄赶紧道,“我,我出来找猫的,我这就回家。” 谢映之凝视着他的眼睛,眉心微一蹙:“你还会秘术?” *** *** *** 天色已经漆黑。 宦官周堂挑着兰花指喝着一壶碧螺春,悠悠地看着庭院里纷飞的大雪。 他这份差事真是舒服,他打心眼里希望桓帝一直这样禁足容绪,这样他就能一直干着这份舒坦的差事。 每天没啥事情,就是住在朱璧居里被下人们伺候地像个老爷,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伺候人的。 他日子过得滋润,还拿了容绪的金子,才不会去管容绪做什么,这万言悔过书很膝盖想都知道是朱璧居的文人代笔,周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这些日子,容绪除了不能出门外,生活倒是没什么影响。 只是以往宾客盈门的朱璧居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让下人们有点颇为不适应。 倒不是朱璧居的名士文人们有意躲着容绪,他们战斗力那么强,和涵青堂舌战正酣,当然能无可畏惧地捍卫他们的金主。 是容绪这段日子不想见人,所以闭门谢客了。 倒不是他碍于桓帝的威权,或者曝出此事羞于见人。更不是因为什么流言蜚语。他这辈子就是在流言蜚语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每走一步背后都有一群人在指指戳戳,他还怕这个? 他闭门谢客的原因是他要专心致志地创作。 十多天前,借着那小狐狸来搜他的密室,被他密室里流光溢彩的藏品惊呆了的机会,他趁机量了那小狐狸的身段。 腰细腿长,比例匀称,真是美妙绝伦。 他顿时觉得以前做的那些衣服,配不上那人绝妙身姿。 他嫌弃地看了看那条吊带襦裙,虽然是用最华美的丝绸裁剪的,毫不眷念地扔了。 于是这十几天里,他都在埋头创作。重新开始设计制作。 密室的牙床上铺开着各种华美金贵的面料,桌案上全是设计的稿纸。这些日子容绪先生完全沉迷在创作中,废寝忘食。 入夜时分,密室的门又敲响了,他刚好剪去最后一根线头,问,“什么事?” 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王恢已经来找过主公好几次了。说是有要事,急事。” 容绪慢悠悠地展开衣裳欣赏,心不在焉道,“明天再说罢。” “王恢说,萧将军今天召集了大梁的商户们在宝琼阁,还有一群江南来的商户,说是,要成立江南商会。” “什么?”容绪脸色微变,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其中致命的信息。 萧暥要成立他的商会? 这是要和盛京商会平分这天下的财货吗? 难道他不在的十多天里,萧暥已经从江南招来了一批商贾,成立起商会来了,动作够快啊! 片刻后,容绪在客厅里见到了垂头丧气的王恢。 听完王恢的陈述,容绪面沉如水,凝神片刻,依旧从容不迫地道,“你先回去,让我想想,我自有对策。” 王恢走后,容绪问道,“送到北宫达大营的密信,已经有十天了罢?” 管家答道,“主公,十五天了。” 容绪点点头,“甚好,很快就有回应了。” 然后他回到密室里,关上门。 除了王家的经济利益,其他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钱,就能买到最昂贵的装备,训练最精锐的军队。盛京王氏的军队虽然规模上只有十五万人,但是个个以一当十。 但因为规模小,人数少,在名声上远不如北宫达和魏西陵的军队。也没有什么极为出名的将领来率领,这正是容绪一向要保持的低调。 有实力,不要显山露水,要闷声大大财。 只是这一回,那只小狐狸把爪子伸到了他的金碗里。 不肯乖乖地被他喂着吃,而是想抢来吃了。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上一回他被萧暥摆了一道,容绪就看出来了,萧暥这是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往前推进,如果一旦有机会,他就会大着胆子咬下一大口。 牙尖爪利,心机狡诈,皮毛还漂亮。果然是只精明的小狐狸。 那么就走着瞧吧。 容绪抚摸着刚裁成轻柔如云的霓裳,都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穿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雪夜 魏瑄站在雪地里, 心中猛地一震。 他怎么知道自己修了秘术? 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发间, 凝睫毛上,他感觉不到冷。 “想知道我为何知晓?”谢映之轻轻挠了挠苏苏的小屁股。 苏苏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这小妖怪居然被治住了? “寒舍就在这里, 小友既然到了门前, 来喝一杯热茶吗?” 大雪满院,墙角数支青绿的忍冬, 好一处隐居之所。 进屋后,谢映之递过一块干的棉巾,让他把猫擦一擦。 苏苏缩着头不敢出来。 谢映之瞥了一眼,“我不会抢你的宝贝, 不会收你。” 果然此话一出,苏苏从魏瑄的衣襟里探出半个脑袋。 魏瑄无比诧异。 谢映之淡淡道:“沧岚山猫虽是灵物, 但这只猫那么小就如此精怪, 肯定偷藏了秘宝。” “藏了?在哪里?”一只猫能把东西藏哪里? 魏瑄奇怪地抱着苏苏翻来覆去看。 苏苏顶着一头乱毛, 八风不动。 谢映之一语道破, “沧岚山猫有两个胃, 或者说另一个是囊袋,它把宝物藏在囊袋里了。你可以把它倒过来, 拎着尾巴抖一抖试试。” 苏苏吓得毛都炸了,呜了一声窜没影了。 这人眼光太毒, 点子更毒。 书房里堆积着各种药草, 简直堪比清凉观的丹房, 苏苏一窜进去就没影了。 魏瑄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尴尬道,“先生,这猫喜欢吃药材。嗯……手脚也不是很干净。” 苏苏钻进药材里不就是耗子掉进米缸了吗。 “我这里的药别乱吃,一半是有毒性的,”谢映之随意道,“还有,此间有我布下的玄术,偷东西掉尾巴。” 喵地应了一声。苏苏蹿了出来,老老实实地蹲在脚边。 这么灵验? 魏瑄佩服地看着谢映之,三言两语把小妖怪唬住了。 他这才想起来,“先生怎么知道我修炼秘术了?” 谢映之随手拿来一面铜镜。 魏瑄一看,只见自己的眼瞳黑得摄人,瞳孔中隐约闪烁着细碎的金色,仿佛一簇隐隐燃烧的火苗。 “这是什么?” 谢映之道:“你修行秘术已到中阶,体质本来就和常人不同,加上大概吃了什么丹药。” 魏瑄明白了,难道说是清凉观吃的丹丸? 这时,家翁端上了茶水。 “这是刚收集的雪水煮的梅坞青雪。你刚服下丹丸,喝此茶水有清润之效。” 魏瑄抿了一小口,果然清香宜人。 就听谢映之道,“我还是要告诫小友,秘术为苍冥族所创,其中多有偏邪的法门,修习秘术,久之会影响人的心性。” 魏瑄微微一惊,无相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个。秘术会影响心性? “你修行秘术多久了?”谢映之问。 “快一月了。” “一月就到中阶,你天资极好。” 魏瑄问,“先生说修炼秘术会影响人的心性,是何意?” 谢映之道,“大夏皇族,秘术曾达到过登峰造极的境界,可只有一小半是天才,一大半却是妄人,小友可知为何?” “为何?” “秘术修到高阶,将会出神入化,无所不能,三千世界里,有你无法想象无可穷尽的繁华锦绣,往往让人忘乎所以,稍有不慎,就会入魔。除非你心似坚冰,志如磐石。不为任何妄念所诱惑。” 魏瑄静静地重复,“心似坚冰,志如磐石。”他忽然微笑,“先生,我能做到。” 谢映之点头,他其实在雪地里第一次看到魏瑄的时候就觉得不寻常,这孩子修秘术到了中阶,目光却澄澈如此,毫无杂念。 “你为什么要修秘术?” “我想变强。” 强到能在这个乱世里给一个人支起一片岁月安稳,让他再也不用扶病强撑,不用出生入死。 “看出来了。”谢映之淡淡道。 所以这少年的眼睛里才如此清澈,毫无妄念。 如果刚才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丝毫的妄念,或者他的答话中有丝毫的虚伪,谢映之带他回来就不止是提醒了,作为玄门的宗首,他有责任将魏瑄而是带到玄门,废其所修。在玄门诸派看来,修行秘术,不管什么身份都遗害极大,景帝年间,若非大夏王族自己内乱,玄门的前辈和苍冥族长老间的那场惨烈的暗战,也难分胜负。 谢映之观这孩子龙章凤姿,眼睛里有一种执著,不可动摇。将来或是个人物。 谢映之竟然想看他走下去。 魏瑄把药材堆里的苏苏掏了出来,问,“先生在研究医药?” 谢映之正在思索,微微一扬眉。 魏瑄腼腆道,“哦,因为我看到这里很多药典和书籍,还有先生的稿纸。瞎猜的。” 谢映之道,“是我在雅集上结识的萧公子,其人如画,人间惊羡,只是身患固疾,甚为可惜。” 魏瑄顿时一愕。 姓萧,品貌惊羡,大梁城还有第二个人吗? 他急问,“他这病能治好?” 谢映之道,“有药不难,只是这药难找。” 魏瑄急问,“什么药?” “千叶冰蓝草。” “我去找。” 魏瑄脱口而出。 谢映之微微一眯眼,“小友认识这位萧公子。” 其实在看到苏苏时,他就已经猜到一半了,此人确实有趣,连围绕着他的人都很不一样,甚至他的猫。 魏瑄点头,“他救过我。” 谢映之心道,知恩图报,这孩子心性善良。即便修了秘术,也不会偏到哪里去吧。 他道,“小友怕是不知道这草有多罕见,就算这太平盛世,都是可遇不可求,何况乱世汹汹,到处流匪乱兵,你如何去找?” 魏瑄暗暗咬了咬下唇,他明白,别说去找,他连出皇宫都是偷偷摸摸的。 “若没有这草药,先生还能治好他吗?” “我正在思索替代之药材,虽不能治愈,但可以让他享常人之寿。” 魏瑄只觉得心上被重重一击,“常人之寿?他不能享常人之寿?” 这是他最害怕的,自己还没有长大变强,那个人就等不到了。 纵然我想为你荡平乱世扫清天下,还一片海晏河清,可是我最怕太平盛世里,却再没有你…… 谢映之见他眼眶都红了。以为他是急的,于是道, “萧公子这病只要好生将养,切忌劳累,损耗身心,配以服药……” 谢映之说着微微一讶,“小友?” ……哭了? 谢大名士本来试图安慰人……结果把人说哭了? 魏瑄吸了吸鼻子,“嗯,这里药味儿有点熏到。” 徐翁告诉他,萧暥每天都从早忙到晚,今天他去下厨做饭,徐翁还道,哎,早上粥喝了一半,听说难民营冻死人了,就出门了,中午吃了碗面,又去什么招商....好在殿下来了,今晚上回来,能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以后一定每天都给他做饭去。 魏瑄抹了把眼睛,道,“他的病,拜托先生多多费心了。” 说罢他深行一礼,恍惚就要往外走。 谢映之道,“外面雪那么大,你去哪里?” 魏瑄这才想起来,这一通说话忘了时间,宫门换岗的时辰早就过了。他现在出去就是流浪大街,搞不好被巡夜的士兵抓去。 谢映之道,“我这里有客舍,前次萧公子也住过一宿,你就住那里罢?” 夜里,魏瑄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枕间被褥上似乎都有他清濡的气息,魏瑄躺在床上,仿佛那人近在咫尺。 他辗转反侧。 他一定要修成高阶秘术,不为出神入幻,只为寻遍三千世界里,一定有救你的法门。 *** *** *** 萧暥晚上终于舒舒服服吃了一顿,小魏瑄的手艺依旧那么好,把他吃得有点撑。 换是以前他就去小区里夜跑一圈,可这是古代,外面还下着大雪,夜跑?直接被街上巡逻的士兵图谋不轨抓了不谢! 而且他这几天,趁着容绪被关禁闭,他把招商、创建商会的事儿雷厉风行一手搞定了。这几天里,他每天起早贪黑,没得休息,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江南商会已经告成,今晚他算是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吧? 只可惜,不能,人一旦劳累过了头,反倒睡不着。 而且天那么冷,古代既没空调又没电热毯,地暖就更别想了,他这身子畏寒,只觉得呼出的一点点热气都被四周的寒冷吸了去。 炉火烧得很旺,却一点都不觉得暖和。 窗外雪下得很大,时不时能听到枝丫折断的声音。 忽然想起,再过二十多天就是除夕了,他不想一个人过除夕啊。 这万籁俱寂的雪夜,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淹没了他。 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连只手机也没有…… 连只猫也没有…… 真的是孤家寡人。 窗外风雪呼啸。 铺天盖地的雪中。 一骑飞扬而来,萧暥看到了自己的脸。 少年将军进了帐,拍了拍铠甲上的雪,兴致盎然,“西陵,我去镇上打了几坛……” “酒放外面。”魏西陵伏案书写,头也不抬。 “喂,我跑了十里地刚刚打回来的!” “军中禁酒。” 萧暥朝天翻个白眼,这跟着魏西陵打仗他算是栽了。 魏西陵军令严明,军中禁酒。他藏过几次酒,不仅酒没喝成,还被罚砍竹子,速度要快,每一刀都要砍在竹节上,不然不算,结果他们驻扎周围的一片竹林都要被他砍秃了。 萧暥的酒瘾又大,这大半年来叫苦不迭,总算遇到除夕了,再不能解解馋,还让人活吗? 他把酒坛子往案上一摆,“今天是除夕!” 魏西陵这才抬起头,“好,只留一坛。” “你!…”萧暥刚想怼他,话没出口就变成,“嘿,这是什么?” 只见军帐桌案后放着两口朱漆箱子。 萧暥本来就手欠,毛手毛脚地一打开,顿时眼睛都直了。 只见满目璀璨,硕大的珍珠,碧绿的翡翠,鲜红的玛瑙和珊瑚,名贵的字画,精致的象牙雕刻,还有铺叠在箱子底下不知道多少层的黄金。 萧暥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么多财宝,见者有份,分我点,都快过年了,我跟着你在外头打仗,酒钱都没挣回来。” 魏西陵道:“别动,要退回去的。” 退回去? 等等……大红箱子,大红的绸缎…… 萧暥:“怎么像是聘礼?” 他从箱子里捡起一件精工细绣式样别致的大红衣裳,展开看了看,不由啧了声,“这腰细的,这姑娘身段不错嘛!” 魏西陵脸上黑线。 萧暥看出了点端倪:“西陵,这是谁要娶你?……呃不……嫁给你?” 魏西陵冷着脸不睬他。 萧暥自言自语道, “哪家的姑娘那么豪放?还倒贴聘礼?你到底在外头招惹了什么桃花债?”他捡起了一块马蹄金,“上面还有字,王……王姑娘?” 魏西陵一把夺下马蹄金,放回原处:“别问了。” 然后他把写好的书信封好,交给刘武,“告诉使者,我这里没他要找的人,东西原封不动退回。” 说完啪地合上箱子。 萧暥眼疾手快抽回爪子,心有余悸地吹了两口气,这么凶做什么! 不就是两箱财宝,看看都不行了?小气! 除夕夜,魏西陵照样滴酒不沾,结果整整三坛子酒全被萧暥喝光了,整个人歪歪斜斜溜倒在桌案上了,不省人事。 魏西陵想抱他回帐,就见他闭着眼睛,微微阖动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两颊染着烟霞,柔韧的唇上还沾着酒,嘴里喃喃道,“你这里明显比我帐里暖和。” “是你喝多了,发热。”魏西陵纠正,“你帐里的炭火配额是一样。” “我不回去。” “那我们换一换。” “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过除夕。” 魏西陵:…… “我们挤挤,我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 半夜,魏西陵被冻醒了,抬眼看去,这家伙把被子卷起来了。 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贴着他睡,要么挨冻…… 魏西陵不习惯挨那么近,所以他选择挨冻。 他正想探手拿一件衣衫披上,忽然眼睛被什么晃了下。 一点豆灯下,萧暥正睡得安恬,娴静秀美的脸上,酒晕还未散去,皮肤柔软温润,纯真无害得让人怜惜。 魏西陵还记得父亲带他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父亲的腰,瘦小的警觉的一个小人儿,单薄地弱不禁风,只有那双眼睛灵活漂亮地惊人。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魏家的孩子们都认为魏淙给他找了个小媳妇,长得特别好看,个个嚷着要来抢。 萧暥翻了个身,睡梦中胡乱在旁边摸了把,没有人。眉头微微动了动。 魏西陵叹了口气,靠了回去,想了想,还是拢住了那个人的肩膀。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帐外,大雪纷飞。 忽然间,一阵尖锐的马嘶声划破沉寂。 外头顿时火光燃起。 “有人劫营!”“备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割肉 军帐上映着交错混乱的影子, 火光明灭, 纷沓的脚步声,马嘶声混杂在一起。 贼寇偷袭! 萧暥朦胧睁开眼睛,魏西陵已经整装待发了。 “外面这么吵?”萧暥按着额头, 宿醉, 两颊酒晕未消,白里透红。 魏西陵道, “士兵闹一闹,没事。” 萧暥侧耳倾听,“你管这叫闹一闹?” “几个毛贼,我去打发, 你睡吧。” 萧暥哪里睡得着,一下子精神就来了, 笑道, “刚才还嫌今年除夕冷清, 这会儿够热闹了!怎么能少了我。” “是打仗。”魏西陵纠正。 这时刘武掀帐进来, 看到坐在床上揉着腰的萧暥愣了下。 “喝多了, 别管他,什么事?”魏西陵道。 “哦, 将军,贼寇从三面来犯, 对我们营地情况似乎了如指掌。” 萧暥反应极快, “有人出卖我们的驻扎地?” 魏西陵眉头一蹙。 “难道是白日里送聘礼的那几个人……”刘武道。 萧暥恍然:“西陵, 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出卖我们了。这姑娘够毒辣, 还好你没娶!” 魏西陵脸色擦黑。 萧暥嘴上得了便宜,心情大好,就去拿剑。 “刘武,看着他,别让出去。” 刘武:…… 萧暥恍若未闻,一边佩剑:“你觉得刘武看得住我?” 帐外,火光映红了四周一片皑皑白雪。只见两方人马正厮杀在一起。山谷间源源不断有敌军涌出,黑夜里看不清数量。 萧暥劈翻了几个撞上他剑锋的不知死活的家伙,道,“这些人怎么觉得一半是山匪一半是私兵,还是现在的私兵同时做着山匪的买卖?” 魏西陵不睬他,专注杀敌。 这时,斜道上又潮水般涌出一股山匪,直扑中军大帐和左右的军帐。立即和守军混战在一起。 萧暥回头瞅了一眼,“这哪里是劫营,我怎么觉得是抢亲,西陵,你那媳妇够豪放!” 魏西陵一剑扫开一个敌将,“闭嘴。” 萧暥边砍人,边豪爽道,“行了,兄弟我会帮你,你真被王姑娘抢去了,我回去没法跟义父交代啊,哈哈哈哈哈。” 魏西陵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冷着张脸剑下生风,周围的匪兵像砍瓜切菜般纷纷落马。 可是山谷间的敌军越来越多,风雪越来越大。 魏西陵冷着脸,指挥若定,“兵分两路,我正面御敌,你带本部人马绕到反面包抄切断。” “好,”萧暥一扬鞭,对手下骑兵道,“走,跟我收年货去!” 火光汹汹里,年轻的将军纵马一骑跃出。 萧暥忽然惊醒,身上出了点汗,忽然发现不那么冷了。睁开眼,就看到苏苏蜷在身边。 它不知道去哪里鬼混过了,沾着泥水还爬他床,床单上一个个小脚印清晰可见,好在它一身灰毛倒是挺耐脏。 见到他醒来,小东西就贴到他身上蹭啊蹭。 萧暥:…… 回来了就好。 今天的早餐上桌的时候,萧暥忍不住舔了舔唇,一碗香气绵浓的鸡蛋羹,几道精致软糯的甜点,配着几个清新可口的小菜。这早餐颇有点扬州早茶的风嘛。 他立即反应过来,“晋王人呢?” 徐翁道:“一清早就来的,做了早点就回宫了。” 萧暥:果然是田螺姑娘…… 吃过一顿营养丰盛的早餐,萧暥觉得浑身都有劲了。带了曹璋和苏苏就去了云峰茶社。这里是江南商会临时的驻点。 彩逸绸缎庄的少东家杜涣和其他商行的东家们都已经到了。 萧暥的身份不方便亲自出面当江南商会的会首,所以就由杜涣来担任名誉上的会首,然后萧暥设了个秘书长之类的职务,让曹璋担任,有什么事就先找曹璋。 钱款账目上的事让曹璋一手搞定,如果是商会下属的商铺遇到有人找茬,砸场子,被有权有势的人欺压勒索之类的事情再来找他。简单的说,也就是需要权力或者武力来摆平的就找他。 他觉得王家不会那么消停,只是这几天容绪那头平静地过了头,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了。 这时杜涣道,“将军,既然江南会馆要仰仗将军为强大之后援,这会费我等绝不吝惜。” 齐掌柜也道,“我听说将军来年还有大动作,这钱款必然吃紧,所以我等的意思,也可以像盛京商社那样四成会费。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萧暥闻言,回过神来,道,“诸位远道而来,在大梁人生地不熟,生意属于刚刚起步阶段,比我更需要银钱,会费我抽两成。” 此言一出,在座的几位商家都是不可置信。 杜涣站起来道,“萧将军如此让利,让我等何以为报。” 其他商贾纷纷表示愿意多交会费,不能让萧暥那么吃亏。 萧暥这么做是颇有深意的,明面上,王家收四成,他只收两成,他吃亏了。一旦这消息传到盛京商会,那么盛京商会的商贾就会明显感觉到他们这些年交的会费多了,多得肉痛,这是其一。 其二,撇除两成的税赋大家都要缴纳外,盛京商会收四成会费,江南商会两成,那么明显江南商会的商贾们利润要厚,这些钱就可以用于扩大经营,降低价,长远来看更有利于和盛京商会竞争。 除非这王家被他逼得,也只有跟着降会费,但是这会费升上去容易,降下来可是割他们的肉啊,但若撑住不降,旗下的一些小商贾们可能会暗暗转向加入江南会馆,降了,那么就会无形中削弱王家的财力。 他轻轻巧巧只是少收两成会费,退一步,不仅是海阔天空,还能让王家的垄断经营走投无路。 王家这回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仅要被割肉,还是一把软刀子。不见血,却一点点暗暗地抽血,才是真要命。 萧暥道,“诸位在大梁扎根经营,使得大梁商业鼎盛,财货丰沛,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杜涣感慨不已,“萧将军胸怀如海乃百川,让我等折服。我等商贾如同江河溪流,愿归于大海。” 他这一席话,加上萧暥的表态,有些原本摇摆的,北上看看情况的小商贾顿时吃了定心丸,都表示要扎根大梁。 萧暥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现在尚元城快要建成,招商也完成了,他已经有了足以和盛京商会抗衡的江南会馆,这银钱上的基础算是扎稳了,等到尚元市开张,赚几个月前,明年安阳城练兵,兴修水利,兴建兵工厂,这江南会馆将会源源不断为他提供银钱。这比他一开始到处拉投资可靠谱多了。 萧暥安排完这些后,他对齐掌柜说出了自己另一个的来意。 “请问是魏将军派人护送诸位北上的罢?” 齐掌柜一诧,微笑,“萧将军真是慧眼,”然后道,“去请刘将军。” 片刻后,就见刘武大步进入厅堂,“主公让我暗中护送诸位东家,嘿,没想到还是被萧将军察觉了。” 萧暥道:“魏将军可好?” “好着呢,对了,”他拉过萧暥,避开众人,走到了门外的院子里,低声道,“你跟主公算是和解了?” 萧暥本来就不知道跟魏西陵到底结的什么怨,反正在他的梦境里,魏西陵跟原主还是挺好的。道,“算是吧。” “那我句多嘴啊,你什么时候回永安,小公子一直念叨你。” 啥?小公子? 萧暥简直头顶划过一道惊雷啊。差点没站稳。 难道是他的崽?他……有娃了?……跟谁的? 按照原主这风流坯子到处撩人,这还真不是没可能的…… 刘武看他一脸茫然,脸都白了,道,“萧将军忘了啊,是方澈小公子。” 萧暥内心这才长舒一口气,他在梦中见过那个小粉团子,如今也该有十六七岁了吧? 他正想问问方澈的腿后来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风尘仆仆的将领飞奔进来,萧暥定睛一看,那是秦羽的部将许慈。 萧暥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 许慈取出一封秦羽的加急密信,刘武是个老兵油子,一看就知道是紧急军报,立即知趣地踱开了去。 许慈道,“萧将军,主公兵败,退守高唐,大军的粮草也被烧了。” 萧暥脸色骤然一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玄火 萧暥暗自思忖, 现在大梁城里有北军和灞陵大营六万人,但这些人都是守城之军, 没打过硬仗, 更不用说长途奔袭、攻战了。精兵就只有他的锐士营,总共三千人。但这三千人就算全部派出去,要对敌北宫达的十万大军,还是太过勉强, 而且云越受伤,骑马怕是困难, 他手头还没有善战的将领。他总不能亲自带兵北上罢, 那么大梁的防务怎么办? 别忘了, 盛京离开大梁那么近,如果王氏在这个时候出兵南下, 大梁一旦被夺去, 那就真的前后都没有退路了。 但是绝对不能不救, 一来秦羽是他的大哥,他绝不可能坐视秦羽受困,二来, 秦羽手中有八万主力,一旦主力有失, 就彻底输了。 刘武看他眉头微蹙, 就知道情况不妙, 试探着问, “萧将军?怎么着?不顺利?” 萧暥也不瞒着他, 就简单的把情况说了。 刘武听后,道:“不瞒将军,此番北上,主公临行有言,遇事一切听凭将军调遣,待将军如待主公。” 萧暥一怔,立即明白他这话的份量了,魏西陵这人话不多说,做事总是那么靠谱。这些日子他在大梁搞的这些动作,魏西陵必然知道,由此看来,他派刘武北上就颇有深意了。 萧暥其实早就想到调用刘武和他带来护送商贾财货的军队。 但是他和魏西陵毕竟早有前嫌,刘武又是魏西陵的副将,他自己实在不好提出让刘武率军为他去出征。 刘武道,“我此次率军三千,其中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但这些步兵马术也不差,如果将军有两千战马,完全可以作为骑兵战力。” 三千人,一如魏西陵的作风,用兵在精不在多。这三千人必定以一当十。 战马萧暥倒是有的,阿迦罗送给他的清一色的草原良驹,绝不会输给北宫达的战马。扣除秦羽此次出征调取的三千草原战马,恰好还剩下两千匹。 但是北宫达围困高唐的兵力达到了十万啊!十几倍的兵力悬殊! 萧暥一咬牙,“我再把三千锐士调给将军。” 他的锐士营本来就是骑兵,这样可以就凑一只六千人的精锐骑兵。再加上刘武随魏西陵征战多年,军事指挥力绝对过硬,应该可以一战。 “不行,”不料刘武斩钉截铁道,他棱着眼睛,“我把精锐都带走了,你怎么办?” 萧暥道:“大梁城里北军和灞陵大营加起来还有六万兵力。” “那些人不行!”刘武急得胡子都撅起了,“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家底吗?北军多年不战,多老弱,守城还勉强,灞陵大营经过前个月郑图的兵变,已经大换血了罢?新上来的都是一群没打过仗的少爷兵,剑都那不稳。现在你让我带走了锐士营,你给自己留下什么?一群老弱,一座孤城吗?” 萧暥心想:我没那么惨吧…… “如果王戎举兵南下,你又当如何?你若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 萧暥赶紧打住他,这台词太熟悉了。 那个……兄弟你还是盼着我点好吧。 萧暥快速道,“兵虽不精,但至少数量上有六万人,大梁城池坚固,我亲自指挥,死守还是能做到的。再不济撑上半个月,你们都得胜归来了。” 刘武算是佩服了,这人真是好心态。 他想了想道,“将军,这安阳城的高严手下王蒙还有几千人,安阳离开这里日夜兼程,五天就能到。”他固执道,“ 等他们到了,我再走。” “等不及啊将军,”许慈焦急道,“高唐城内的余粮只够七天,将军就算现在押粮北上,路上也要五天。” 萧暥点头,“刘将军,粮草一筹集好,你就立即北上。” “不行,我要确保你安全。” 萧暥静静道:“魏将军说了,将军听我调遣,可当真。” 刘武道,“当然是真的。” “刘武听令,我命你立即整顿人马,随时待命北上。” 因为扶病体虚,他的声音很轻柔,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刘武一愕,赶紧道,“是!” 他浓眉拧成一团,正要出门。 萧暥道,“将军且慢,你带这六千精兵此去,记得打魏将军的旗号。” 老兵油子刘武立即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魏西陵用兵如神,这安阳城下率数十骑兵破了几千人的战阵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他这旗号一打出去,虚虚实实,不管魏西陵本人在不在军中,北宫达心里都发慌,此人向来意志不坚,说不定就撤退了,就算是左袭,也不敢正面跟魏西陵对上。 而且魏西陵的副将都出现了,他十有八九也在军中啊? 萧暥让他竖这一面旗帜,等于是加了三万骑兵。 刘武走后,萧暥辞别了齐掌柜,匆匆上车。 他此时已经颇感精力不济,但是尚不能停歇,他还有一件事,筹措粮草,而且要在两天之内募集起一万石的军粮。压力不小。 一路上,萧暥让曹璋替他算了一笔账。 虽然因为赈济难民,官仓里粮食也就剩下五千斛,余下的得到大梁的米市上去买。 按照现行的米价,大概需要三千金。而上次筹措的万金,刨去修建豪华版的尚元城和赈灾,以及预留明年兴修水利,筹办兵工厂,几乎是用空了啊。 萧暥揉着眉心,没办法了,兵工厂可以暂时缓一缓,先购买粮食,充作军粮救了眼前之急再说。 他心里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一边不留神低低咳嗽起来。 这几天风雪日紧,他的病又畏寒,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咳嗽起来。 他心里凉凉地想,这旧疾未除,不会又添新病了吧? 可是生病就生病了,又偏偏是在这个时世艰难的时候,他千万不能病倒啊。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大梁,撑到秦羽解围,刘武他们率军回来。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大梁城里,那些藏在暗处的蛇鼠,正要趁这机会蠢蠢欲动。 *** *** *** 御书房里,桓帝阴沉着一张脸,眼皮子都在跳,“容绪呢?给朕招容绪进宫!”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这个时候不趁机帅军南下,把大梁城给夺了,还等过年吗?” 曾贤谨慎道:“容绪先生说,他这些日子正闭门在家认真反省,越来越领悟陛下的英明和决心……” 他话没说完,砰的一声,一个青瓷的笔洗砸到地上,碎片飞溅。 “混蛋!” 桓帝将牙齿都咬碎了,“这只老狐狸!他是在给朕摆谱吗?朕就让他写了个悔过书,怎么了?还冤枉他了?给朕脸色看?他脸够大啊?” 曾贤不敢说话了。 “让他不用思过了,滚!滚出大梁去!别给朕丢人现眼!” 无相让曾贤退下,进前道,“陛下息怒。依我看,这王氏不肯出兵,举棋不定,是因为他们拿捏不准出兵有多少胜算。” 桓帝冷笑,“王戎他是眼瞎吗?现在秦羽被北宫达围困在高唐,萧暥又把全部精锐调集北上救援秦羽,这大梁城里守卫空虚。这个时候不南下,还等什么?” “陛下别忘了,就算大梁城里只剩下一群老弱残兵,但萧暥还在,此人身经百战,善于用兵,只要他坐镇在这里,谁敢轻举妄动。”无相压低声音道,“而且我手下还听到风声,魏将军或许暗中在帮着萧暥。” “什么?小皇叔?”桓帝脸色一愕。 然后他眼珠阴沉不定地转了转,忽然尖声笑了起来,“好啊,真好,看看我们魏家的人,一个个胳膊肘都向外拐。这大雍王朝能不败吗?” 无相慢条斯理道:“陛下还有臣。” 桓帝顿时脸色一亮,“大师,有高见?” 无相道:“大梁城全靠萧暥支撑着,但这风雪天,他的身体怕不大好受罢,现在秦羽兵败,王家又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再给他折腾出些事,他撑不住死了呢?” 桓帝眼睛险恶地一眯,“该如何闹出些事?朕洗耳恭听。” 无相道:“臣的一名道友正在殿外等候。” “宣,快宣!” 片刻后,张缉带着一个盒子上了殿。 而在御书房的屋顶上,一只白蝴蝶悄悄地扇动翅膀盘旋几周,停落在书架上。 魏瑄昨晚本来是要继续监看张缉等人在做什么的,只是在谢映之这里逗留了一晚,早上趁着换防才回的宫。 回宫后他换了衣裳,就去查看那面镜子。 只见院子里那几个大箱子已经不见了。无相跟那个断臂男人正在交代什么。 由于他听不到声音,只凭口型分辨,又不敢太靠近,‘听’得十分吃力。约莫猜到他们要去面圣,于是一路跟了来。 曾贤接过盒子,打开后放置在御案上。 魏瑄一眼认出就是上次见到的那几个人傀,心中暗惊。 桓帝搓着手,面露喜色,“大师终于要用法术了?” 无相笃定道,“不用等到上元,萧暥必死,非但如此,臣还能使王戎出兵南下。” 桓帝抚掌大笑,“大师真是朕的智囊!若大事能成,朕封大师为国师。” “谢陛下。”无相正要谢恩,忽然他眼角忽然被什么东西刺到了。 只见看到桓帝身后,一只蝴蝶正悄悄忽上忽下地飞舞着。 这么冷的天哪来的蝴蝶? 无相猛地袖子一甩,扑向那蝴蝶。 魏瑄骤然一惊,赶紧让那蝴蝶扇动翅膀奋力一挣。 他刚才猜出他们要搞出事情加害萧暥,心中猛紧,于是过于冒进,竟大着胆子飞近了些,想看看那人傀上是不是写了萧暥的名字和生辰。 就在这时,被无相发觉了。 他拼命地控制着纸蝴蝶往外飞去,但是他操纵纸蝴蝶毕竟不胜娴熟。 忽然,他只见铜镜中视线一黑。他心底跟着一空。 完了,蝴蝶被无相捂在了袖子里。 魏瑄这秘术就是从无相给他的书里学的,无相一看到这个蝴蝶和画在上面的眼睛,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魏瑄脸色都白了,紧张地鼻尖也渗出了汗珠。 无相脸上神情诡秘,微笑着伸手从袖子里掏出那只蝴蝶,得意道,“出来吧小家伙,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 但下一刻,他忽然‘啊’地爆出一声惨叫。 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从他手心炸开。 桓帝和张缉都看到了这道凭空出现的妖异白光,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无相捂住手,整个手掌都在抽搐,手心已经被烧地焦黑,连声音都在发抖,“玄……玄火。” 闻言张缉的脸色煞白如纸,整个人呆若木鸡,比他被砍掉一条手臂时还要难看。 “隔空点火术。”他喃喃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见,“这世上还有人会这种……高阶秘术?” 不仅如此,这是已经消失了近千年的,就连掌握高阶秘术的长老们都无法驱动九天玄火。 其实魏瑄也惊呆了,他刚才情急之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销毁那只蝴蝶。 纸蝴蝶被玄火烧成一缕青烟,连纸灰都没留下。 无相的手心里只剩一个冒着黑气的焦洞,他喘着粗气挣扎着站起来,“陛下,……立即,封锁宫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邀请 雪已经停了。乌云压着黯淡的宫闱。 一队金吾卫鱼贯而入, 雪地上留下杂乱的脚印 门呯地一声被撞开,一阵夹带着雪气的冷风猛地灌入。 魏瑄坐在书案前, 蓦地抬头, 惊恐地看着破门而入的金吾卫。 桓帝阴沉着脸背着手走进来,后面跟着无相,张缉等人。 无相的手已经包扎起来了,纱布上不见血迹, 却丝丝缕缕地冒出黑烟。他的脸色蜡黄,一双怨毒的眼睛阴森森地扫过。 魏瑄眼底飞快瞥了一眼他的手掌, 然后赶紧伏地跪拜, 诚惶诚恐道, “皇兄,臣弟做错了什么?还请皇兄明示。” 桓帝一把将他拽起, 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 慢条斯理道, “宫中有妖邪潜藏作祟,无相大师都为其所伤,为兄担心你的安危。” 然后他回头对金吾卫道, “搜!看看妖邪有没有藏在这里!” 金吾卫立即四散开来,翻箱倒柜。 无相知道, 造物术是中阶秘术, 没那么好学, 要使用造物术驱动纸蝴蝶, 必须经过大量练习。造物画图, 画地越精细,所造之物就越逼真灵动。 所以若是魏瑄驱动的蝴蝶,那么这个宫里一定藏有草稿或废品。 当然他只是怀疑,并不想跟魏瑄翻脸,所以让桓帝出面,用搜查妖邪的借口搜宫。 九天玄火的出现,他现在都心有余悸,巨大的焦虑和恐惧,让他急于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瑄紧张地脸都白了,低着头,抿着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无辜小可怜模样。 桓帝踱到桌案前,随便翻了翻,只见书上全是扭成蚯蚓状的字符,斥道,“阿季,你看的什么邪术?” 无相见状,赶紧恭敬地解释道,“陛下莫要怪罪,臣见小殿下天资甚佳,就将这些秘术的书籍赠送给小殿下。” 接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居心叵测地问,“小殿下的天赋非常地高,这几天都在用心学了吗?” 魏瑄乖巧点头,“每天都在认真钻研。” “是么,”无相若有所思地拿起书,翻到造物术那一页,阴森森道,“殿下是不是已经学到这里?哦,或者还更厉害?” 魏瑄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大师过奖了,我资质愚钝,只是稍有所成。” 稍有所成?! 无相只觉得烧穿的右手传来一阵灼热的阵痛,他眼中沁出毒液。一时没控制住,伸手就捉住了魏瑄的衣襟。 接着他就摸到了魏瑄衣襟里藏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魏瑄立即挣扎甩开他的手,“大师,你做什么?” 无相狞笑,原来藏在身上了! 他步步逼近,魏瑄不停朝后退,很快被逼到了墙角根。 “皇兄!”魏瑄扭头叫桓帝,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兔子,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都快哭出来了。 桓帝慢条斯理道,“阿季,大师不会为难你,你藏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就行。” 说话间无相一只铁钳般的左手已经扣住了魏瑄的肩膀,接着,一掏一抽就利索地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本书。 无相像假人一样的五官动了动,笑容让人毛骨悚然,“让我看看小殿下在书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桓帝也好奇地凑上来。 接着,他的脸刹那间绿了。 只见书封上写着一行俊秀的小楷,正是风靡大街小巷的《梦栖山辞话》…… 无相正一无所知地翻开书页。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然后由青转紫,翻到最后几页,他满脸震愕,如遭雷击,身形都有点稳不住了。 “陛下,这……这……!” 书中何琰先生以丰富多彩的笔墨,诙谐的语调,细致入微的描写,讲述了桓帝和容绪两条光棍志趣相投,一起搞了个密室,蓄美藏娇,昼夜狂欢……还配以画风豪迈的插图。 无相大师多年的清修,顿时被何大名士的咄咄才气逼得土崩瓦解。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 桓帝一把夺过书拍在了魏瑄脑门上,“你整天用得好大功!不成器的东西!” 魏瑄揉了揉额头,疼。 昨天,魏瑄从清凉观逃走时,想到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个清修的道观,居然被苏苏用来藏这种带颜色的读本,将来若被人发现清凉观藏着这东西,那画面简直…… 于是魏瑄好心把书顺走了,接着遇到了谢映之,他也没机会处理掉这些书,最后稀里糊涂就带回了宫。 刚才纸蝴蝶燃烧的一瞬间,魏瑄就知道麻烦大了,以无相的老辣一定会立即联想到自己。 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摆了这么一出。 这时,搜查的金吾卫前来报告道,“陛下,我们在东墙的橱柜底下发现了这些!” 无相顿时回过神来,再次振作精神,几步跨上前翻找。 那是一个打开的小箱子,箱子不大,里面非常凌乱,好像是有人仓促间把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塞里面了。 无相查看了一番,底下藏了一套小内官的服饰,几本书。 他这次仔细看了书名,《明华经》 ……是本修行的经书? 明华宗有这种经书,作为宗主的他怎么不知道? 接着他好奇地翻开,这一看之下,顿时发出惨无人道的一声嚎叫,如避蛇蝎般扔出老远,低头连连默念清心诀,念得都快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了。 无相大师不知道,这些坊间的小本子都喜欢取一个正经或高深的名字掩人耳目。 相比这本书,这何琰大名士的《梦栖山辞话》真算是一股清流了。 桓帝捡起来翻了几页,脸色阴晴不定,清了清嗓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状,“阿季啊阿季,小小年纪,你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简直不知羞耻!” 另一边,无相花了好半天才勉强镇静下来,无力地瞥了眼正低着头,小脸憋地一阵红一阵白的魏瑄,看来以前真是高看他了? 在十几岁的少年眼里,再精深的秘术也比不过街头巷尾丰富多彩的小画册。 修行秘术最忌声色犬马之欲,这魏瑄满脑子这种不健康的念头,不可能修得什么高阶秘术,更不用说驱动玄火了。 *** *** *** 萧暥回到府邸时,云越已经在等候了。 几天不见,云越只觉得那人的面容又清减了不少,秀致的眉间隐有忧色,。 他赶紧上前接过萧暥的披风,“主公,都是我的过失,没有分析透战报。让大司马早做防备。”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此事不怪你,不用介怀。”萧暥说着坐下,这几天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只觉得心力不济。 云越赶紧乖巧地绕到他身后给他揉按肩颈,道,“大司马用兵向来稳重,粮仓又为大军之命脉,断不会轻易被敌军烧了粮仓,其中必有隐情。” 萧暥微微皱眉,“我也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不过,现在不是追查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粮草募集完成,早日让刘武将军……唔” 他按着胸口,想竭力隐忍,终究没把话说完,就扶着桌案咳嗽起来。 云越脸色都变了,不停地给他抚背顺气,只觉得那人身躯又清削了好许,依稀能摸到匀称突兀的骨骼,心里隐隐一痛,“主公,怎么又开始咳嗽了。” 萧暥咳得身形都微微颤抖,摆手道,“没事,天冷罢了。” “阿翁,再加个火盆,烧暖点,还有,主公的药煎好了吗……”云越赶紧吩咐。 “不用麻烦了。”萧暥缓过口气道,“云越,你腿没事了吗?” 云越道,“我能有什么事儿,都能骑马了。” 萧暥知道他这又是逞强,“不用骑马,你随我坐车吧,去巡视北军和灞陵大营。” 如今秦羽受困高唐,他把精锐又都派遣给了刘武,自己手中只剩下这群老弱和少爷兵,倘若王氏真的在这个时候举兵南下,大梁危急,必须早做布局。 “主公,但你的身体不能受寒。” 云越还没说完,就被萧暥打断了,“一点小恙,没事的,现在曹璋在外面忙着筹粮,我们也不能闲着,午饭我们就在军营凑合吧。” 徐翁端着煎好的药上来时,厅堂已经没人了。 北军驻扎在大梁城的西郊,天又开始下起小雪。 一进营寨,萧暥的感觉就是军械陈旧,战备不足。士兵年龄偏大,好些个两鬓斑白的老兵在风雪中站岗。 连年征战,府库空虚,兵源不足,看来招募新兵和修建兵工厂迫在眉睫。而这两件事一半又要倚赖尚元城的开张,财货的流通。 在此之前,只能让这些老兵守住这大梁城的西南二门了。 萧暥调拨了些御寒的物资装备,部署了防御,又马不停蹄赶往灞陵大营。 灞陵大营原本是一支捍卫京师的劲旅,只是一个多月前的郑国舅的那场兵变把半个灞陵大营都搭进去了,京城流血夜伤亡无数,如今营中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兵,没有什么战场经验。 何洪早就被撤职,现在的指挥官是一个和云越差不多大的年轻军官卫骏,他兄长就是文渊阁大学士卫宛,也就是那次冬日雅集上一板一眼盯着萧暥写诗的那个人。 萧暥娴熟地安排着东北的城防,一旦开战,这里将是迎敌的前线。 卫骏第一次见到萧暥,既好奇又紧张,他听得很投入,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已经对萧暥娴熟的战略部署和过人的胆识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副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状,简直就是第二个云越。 等部署完了两军的防务,萧暥回到府邸时,曹璋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暥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粮车,“如何只有这些?” 两车半的粮食,不过是几个中等富户人家的库粮,根本不够大军塞牙缝的。 曹璋支支吾吾道,“主、主公,这还是江、江南会馆的东家们,筹、筹起来的。” “大梁的米市上买不到粮?”萧暥惊道。 “大梁的米、米价翻了几倍,米商还说,这、这下雪天,他们的存粮也不多,前阵子,还、还被将军赈济灾民、用去了大半,所、所以……,没粮了。” 萧暥心里清楚得很赈济灾民用了多少粮,那些米商手头又有多少存粮。他算了一笔账,秦羽前线需要十万石粮,如果按照现在的米价,就要一万金,这是□□裸坐地起价了! 这帮商人,发国难财吗?还是故意报复他成立江南会馆。 萧暥微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关窍了。 云越俊脸气得发白,“我直接带兵把他们的库房查抄了!” 萧暥道:“没用的,他们的老鼠仓你找不着。”然后他静静道,“准备笔墨,我写封书信。” 能让大梁的米商整齐划一地不是涨价就是没粮,谁有这能量? 不是这场大雪,而是一个人。 容绪。 *** *** *** 朱璧居。 桌案上,几支修剪得姿态秀美的腊梅插在青瓷瓶里,旁边放着两封书信。 一封是王戎催他启程回盛京。一封是萧暥的手书。 那封信容绪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由感慨小狐狸真是会说话,把上一次带兵查抄朱璧居轻轻巧巧一笔带过,说成是一场误会,至于成立江南会馆只字不提,字里行间狡猾地引开矛盾,只着重强调一旦大梁有什么危机,这即将建成的尚元城没来得及开张,就难保了。 这确实抓到了容绪的痛处。 且不说尚元城他投入了多少银钱和精力,光这烟波里的建筑设计,样稿,选材,风,细节,甚至雕花纹样,容绪都是亲力亲为,耗费无数心血,如今就要建成了,再打一仗的话,什么都不会留下。 作为一个设计师,容绪无法接受。 在信中,萧暥有意请容绪见上一面,为了让容绪放心,地点随他定。 这小狐狸话说的漂亮,字也写的漂亮,容绪心道。 相反,王戎这大老粗,十几个字就能撑满一张纸。字和人一样张牙舞爪,看得容绪闹心。瞄一眼就把信扔了。 他对来送信的侄子王熵道,“让大哥别急于动兵,就算大哥有十万精兵,萧暥只有六万老弱,但他身经百战,未必能赢得了他。就算赢了,也得把咱们的家底打空,到时候北宫达若乘机把我们也吃了,怎么办?” 王熵深以为然,“叔叔所虑甚是。” 容绪道,“记住,对我们王家最有利的局面,不是萧暥和北宫达谁灭了谁,而是两家僵持,两方都要讨好我们。” 王熵频频点头,“叔叔高见,但是叔叔留在这里,侄儿不放心啊,萧暥会不会对你不利?” 容绪笃定道:“如今大梁空虚,王戎手中十万精兵离大梁那么近,两天就能兵临城下,萧暥不敢对我做什么,况且,大梁的米市都捏在我手里,就相当于秦羽的命捏在我手里了。” 手中那么多筹码,还怕他不听话吗? 他对管家道 “去,回复萧将军,这烟波里的暖烟阁刚刚建好,赶早不如赶巧,今晚美酒佳人温泉,请他前往一叙。听说这些日子他也是累坏了吧,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安排完这些,他悠然踱回密室里。他要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了。 既然是萧暥主动邀请他,他也不能空着手去见他。 最近容绪又炼成了一批冰玉养容丸,立即服了几粒,顿觉得腹中有股暖气,四肢微热,皮肤气色也立即好起来了。可惜萧暥对丹药不感兴趣,就算了。 接着他又想起萧暥一个月前还曾经跟自己提起的千叶冰蓝草,他让王氏旗下所有的药庄都去查找,结果一无所获。容绪有点懊恼,他居然有找不到的东西。 不过他也可以带点其他的东西,最近旗下商铺又进了西域的蜜饯干果,不知道他吃不吃,听说这小狐狸贪嘴得很,那就给他带两箱罢。还有这些天气候寒冷,各种皮毛的大氅,袍子,暖手都给他备齐整了,结果一收拾,竟是整整两箱礼品。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件挂在木施上的华美霓裳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奸商 魏瑄低着头, 红着脸,站在殿中,一旁的桓帝, 背着手卷着书踱来踱去, 脸上喜怒莫辨, “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整天往宫外头跑,魂都被勾住了,原来都是这些没正经的东西。” 无相皱着眉头, 他本想念念清心诀, 可是那桓帝在他耳边不断地聒噪,不胜其烦, 正想起身告辞,忽然就看到了正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奉祥。 桓帝也看到了,他清了下嗓子,对魏瑄道,“这些书, 朕没收了,这几天你给朕闭门思过,一步都不准出去,好好反省。” 然后他冲奉祥招招手:“进来, 什么事?” 奉祥小心翼翼趋近道, “刚才探得的消息, 尚元城的烟波里刚竣工, 容绪先生请萧将军今晚去暖烟阁。” 无相闻言,双眼中陡然精光一乍,“陛下,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然后他瞥了一眼张缉,后者会意,立即悄悄走了出去。 *** *** *** 萧暥看完容绪的回信,赞道,“容绪先生的书法,笔力虬劲,意境挥洒,名不虚传。” 然后他收起信纸,对送信的人道,“请转告先生,我一定准时赴约。” 傍晚时分,风雪渐缓,云层间漏出一线夕光。 萧暥在车上小睡了片刻,这几天他是连轴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本来还想看看尚元城的工程进度,结果一觉睡了过去,等到他下车时,已经到了春暖阁前了,容绪正站在门前迎接。 上一次见面,萧暥一身玄甲,神色冷峻地查抄了朱璧居。如今这十多天过去了,再次看到,容绪只觉得眼前的人容颜更为清减,站在风雪中,犹如一枝孤峻的寒梅,清傲秀逸。 “瘦了。”容绪低沉道,“将军这些日子过得不好。” 萧暥简洁回道,“杂事缠身。” 话没说完,呛了口寒风,低低咳嗽起来。 容绪立即解下披风笼住他的肩,“外面冷,到里头来说话。” 萧暥这才发现容绪里头只穿了一身丝袍。 这是初夏的服饰没错吧,可看容绪春光满面的样子,也不觉得他冷,难道是药嗑多了?浑身发热? 正寻思着,已经步入阁内,萧暥忽而就觉得熏风扑面,犹如阳春三月。 开空调了?等等,这可是古代啊?! 接着他就发现阁内挂着厚厚的壁毯暖帘,这些壁毯编织精美,花纹繁复,充满了奇妙的异域风情。就是这些壁毯重重隔绝了暖气的流失。 而越往里走,就仿佛由春入夏,气候越来越温暖湿润。最后达到了一个如同琼楼仙阁般的宫殿式建筑中。 亭台楼阁、瀑布流水、假山花树都和室外别无二致,这居然是一个殿内的庭院! 容绪依旧是彬彬有礼地虚扶着他的腰,引他参观这个巧夺天工的庭院。 道旁种着奇花异草,花丛中蝴蝶翻飞,这些花草蝴蝶都是容绪从南方搜罗来的,暖风扑面中,花香鸟语,涓涓的溪流从袖珍的汉白玉桥下流过,水面上还有袅袅烟雾升起,使得整个庭院宛如琼林仙境。 容绪介绍道,“这大梁城外山中有温泉,我和朱璧居几位大匠反复商量后,就为这暖烟阁的地下做了管道引流的设计,将温泉水循环引入暖烟阁。” 萧暥蓦然怔了怔,这不是古代的地暖装置吗?! 看不出来这容绪先生不仅是时装设计师,还是建筑设计师兼工程师! 萧暥的身体本来就畏寒,今日又巡查军营,在风雪里奔波了大半天,浑身都冷透了。这暖烟阁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走了一圈下来,他额角已经沁出细细的汗珠,连咳嗽都好了。 这里温暖湿润,实在太适合他这个娇病的身体了,好想在这里过冬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热,干脆把锦袍脱了,只穿了一身薄棉袍。 两人坐下后,帘幕后就传来轻柔的雅乐声。案头放着精致的茶点。 容绪拿起茶盏,道,“传说这梅坞青雪用雪水烹煮味道最为清冽,将军来得巧,昨夜正好一场大雪,这是今晨搜集的雪水煮的,请将军品尝。” 萧暥微笑了一下,拿起茶盏沾了沾唇,却没有真喝。 他警觉得很,容绪精于丹药,难保会不会在饮食给他下点药。 自从上次他带兵查抄朱璧居之后,他和容绪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了。表面上虚与委蛇,心底里各自算计。 萧暥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容绪先生可知道,大梁的米价翻了十成?” 容绪悠然喝了口茶道,“这天降大雪,米价自然就涨了。” 萧暥心道,涨十几倍?确定不是抢钱吗? 但他引而不发,道:“如今前线缺粮,我需要征集十万石粮草,我想请先生出面,替我先借粮,红利十比一,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我立即还上。” 既然买不起,他可以借啊! 容绪心中暗暗一顿,这只小狐狸办法倒是挺多的。 十分之一的红利就想跟他借粮。看来萧暥是想先借粮救前线之急,等明年开春,尚元城赚了钱,银钱周转过来了再还旧账,真是机灵,不带他做生意可惜了。 容绪叹了口气,为难道,“这些米商都是盛京商会名下的,将军前一阵子招商搞得风生水起,如今江南会馆和盛京商会已经成了竞争之势,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我和盛京商会的会首颇有私交,也很难替将军说话。除非将军做一些让步。” 萧暥道:“我该做什么让步?” 容绪道,“江南会馆若能把会费调上去,米价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萧暥心道,容绪果然是老辣,一针见血啊。 他不动声色问,“调上多少合适?” 容绪道,“江南会馆的会费上调一成,米价下降一成。” 萧暥指节微微一紧,暗暗咬牙,真是奸商啊,照这样算,江南会馆就算是收十成的会费,这米价都降不回原价。 这是又要让他降会费,又要狠狠敲诈他一笔粮米钱,或者说,根本不想足额让他筹到粮草。 谈崩了啊。 但萧暥并没有站起来就走,更没有发火,他和颜悦色道,“好,但我不是江南会馆的会首,会首是杜涣先生,我会传达盛京商会的意思。” 这话说地巧妙又圆滑,不动声色把争议给搁下了,容绪不由暗暗赞叹,这小狐狸真是穿上铠甲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解下铠甲就是个聪明狡黠的商人。 就在这时,两个身材窈窕的蓝衣侍女端来了一口小鼎,然后娴熟地将切好的肉料放入鼎中。这铜鼎设计奇巧,比普通的鼎增加了溶烟的水槽。使得即使加热起来,这室内也不会有烟火味。 萧暥好奇,这是什么?难道是古代的火锅? 这大雪天吃火锅倒是很应景啊。 萧暥本来就心存戒备,就是饿肚子他也不会吃这里的东西,但是这火锅就不同了,两人从同一口锅里吃东西,不怕容绪会下药。 既然谈不拢,那么就先吃吧,萧暥的肚子也饿了。 他这个人很想得开,虽然容绪奸诈可恶,但是他不会憋着一口气,为难自己的肚子。 这热腾腾的火锅,还是很好吃的嘛! 两名侍女将火锅的料理都摆齐了后,起身离开。 这时,一只飞蛾悄悄从她们手中的漆盘下飞了出来,它是贴在盘底下被顺带进来的。 先前魏瑄听到桓帝和无相的谈话,又联想起张缉手中的人偶,心中涌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他想出宫去通知萧暥警惕,但是他此刻被桓帝禁足在宫,门外都是把守的金吾卫,一步都别想溜出去。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要冒险再用造物术。 他这次画了一只飞蛾,飞蛾在冬天偶尔也是有的,加上他善于丹青,这只飞蛾画得几乎可以假乱真,然后他在飞蛾的翅膀上写下了一行小字提醒萧暥当心防范。 他并没有画眼睛。因为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目前他还不能娴熟地通过镜子操纵造物。所以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操纵方式,入定移魂到纸飞蛾身上。 这样他就可以如同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操纵纸飞蛾,但这也有一个风险。如果蛾子受伤或者被烧毁,秘术将反噬到他的原身。 因为容绪在,他不方便太过接近萧暥,于是他忽远忽近地试探着,希望能吸引萧暥的注意力,只可惜此刻某人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 萧暥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吃火锅了,而且这容绪点的火锅不但汤底鲜美,连调料居然也很丰富。不一会儿,他就吃得浑身发热,衣衫都被汗水湿透。 这也难怪他,这室内温暖犹如初夏,他穿着一身棉袍吃着火锅,能不热吗? 汗湿的衣衫黏在身上着实难受,但他总不能把棉袍也脱了,直接穿中衣吧?这画风实在不雅。这放在现代就像穿着裤衩背心啊。 容绪见状道,“将军若觉得炎热,这里倒有替换的衣衫。” 唔……容他想想。 “若将军觉得身上不舒爽,这里还有温泉沐浴,若需要揉按,这里的姑娘姿容秀美……” 打住!要招漂亮姑娘做什么,怎么觉得他那么不正经啊! “我就换身衣衫吧。”萧暥道。 再拖他一两个时辰,云越他们应该把事儿都办好了。 *** *** *** 刚刚入夜,福兴米行已经打烊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苏掌柜开了门,就见一名英俊的青年将领冷眉俊目地看着他,正是云越,他身后站着一队官兵和运粮的车。 云越从怀中取出一封简札道,“掌柜的,我们是来取粮的,这是你们会首的亲笔信,可看清楚了。” 苏掌柜一怔,赶紧接过来拆看,果然是容绪的字迹。 苏掌柜赶紧赔笑道,“将军先请进堂内小坐,容我去通禀一下东家。” 云越挑眉道,“掌柜的,如果是去找容绪先生的话就不用白跑了,容绪先生不在朱璧居,正和我们将军在暖烟阁相谈甚欢,掌柜要亲自去请示吗?” “不,不,不用了。”苏掌柜赶紧道。 “那么就请掌柜的带我们去调粮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霓裳 沐泉阁,一听这名字就让人联想起温泉水暖的舒适惬意。 一名蓝衣侍女为他引路, 她的手中托着一只精美的锦盒, 锦盒里是替换的衣衫。 之前容绪问他要不要挑选一下衣衫, 萧暥对衣着没啥讲究的, 脑子又想着不知云越那边的进展如何了,于是道, “随便罢。” 于是容绪就给他准备了这件。 魏瑄只见萧暥起身离席,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赶紧扇动着翅膀跟了上去。 沐泉阁分为两进, 外间设有桌案靠榻, 点心茶水, 看来是供客人泡完澡出来喝茶聊天的。里间有一个温泉池, 放置替换衣裳的矮柜, 当中由一扇山水画屏隔开。 侍女将锦盒放在矮柜上就退出了。 水雾弥漫中, 魏瑄有点分不清方向,他笨拙地扑打着翅膀,在萧暥身边转来转去,上下翻飞, 竭尽全力想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看到自己翅膀上的字。 只是飞蛾的翅膀本来就小,加上这里的水雾比外间重,视线不清。 萧暥觉得有些奇怪, 这只蛾子哪里来的, 怎么老在自己眼前晃悠。迷路了? 见萧暥不睬他, 飞蛾有点急了,正想振翅干脆飞到他手上去。 这时,不知怎地荡起的一阵风,那纸飞蛾小小的一只,身若飘絮,这轻轻一阵风带起,就把它吹得晕了头。晃晃悠悠跌落在锦盒上。 魏瑄正想再接再厉振翅努力爬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一阵烟雾飘荡过,氤氲的水汽中,只见洁白的衣衫滑落到地,显出那光洁的肩膀和线条优美的背脊。 魏瑄顿时怔住了。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那视觉冲力实在太强。 烛火下,烟霭中,若隐若现出那莹白如玉的肤色,线条柔韧的肌肉,优美精窄的腰线……魏瑄以前从来没想到一个人的背能如此美到极致,美得惊心动魄,又魅致入骨。 他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一时间彻底懵了,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的血液都向上涌去。 他一边默念清心诀,一边胡乱又无助地拍打着翅膀,可是这飞蛾就像一片风中的落叶,结果东倒西歪一头撞上画屏,又掉落了下来,眼看就要飘落到水面上了。 好在一只手轻轻托住了他。 萧暥泡着温泉,心想,这蛾子怎么回事?喝醉了?往水里跳?自杀吗? 他只听过飞蛾扑火,没听过飞蛾跳水啊? 其实原本萧暥只想换个衣裳,但是看到这么的一池热气腾腾的泉水,这几日积累的寒气和浑身的不适都涌了上来,反正云越办事还需要一会儿,他要做的只是把容绪拖在这里,切断他和商会的联系。相比在外间和容绪虚与委蛇,倒不如在这里安安静静泡个澡,松快一下。 可怜的小飞蛾在他的手心里就乖乖蹲着不动了,也没有飞走的意思,好像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般。 萧暥有点奇怪,这飞蛾怎么了?这就睡着了? 他正想去拨弄它一下试试,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这飞蛾翅膀上好像有字迹。 飞蛾……传书?谁那么有趣?这倒是罕见。 那几个字非常地小,一看之下,这内容可是一点都不有趣。 萧暥浑身一寒。 看这情报,似是有人要在暖烟阁加害他? 容绪吗? 不,应该不会是容绪。 这不是容绪的行事风,容绪是个商人,狡诈奸猾唯利是图,但不够狠辣毒绝,而且他和容绪之间的矛盾,也还不至于让容绪要动手暗杀他。 如果不是容绪,那么又会是谁,桓帝?北宫达? 还是他们都窜通了? 只是这蛾子的翅膀写不了几个字,而且这个报讯人似乎也只知道有人会对他不利,究竟会做什么,怎么对付他?就只有他自己来判断了。 萧暥凝眉思索,现在的处境当真是不利,云越被他派出去征粮了,他身边只有十来个锐士。敌暗我明,非常被动。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心思继续泡泉了,将小飞蛾放在池边的矮柜上,就上了岸,随手披上了一件浴袍,满腹心思地打开容绪给他锦盒,想穿好衣裳就出去。 接下来,萧暥蓦然怔了怔,这色泽也太柔媚了罢…… 衣衫是浅浅的妃色,像落日烟霞,如暮春花雨。 如果单从设计师的角度来说,以古代的织染水准,能染出这样的绝色,极为难得。 而且这面料华贵轻柔,如云似雾,托在手中如同霓裳羽衣般,居然感觉不到份量。 但……这真是男子穿的吗? 萧暥太阳穴有点跳,容绪是什么意思?上次给他化妆,让他吃焕容丹,这回又给他整了一套女装? 等等,若非要说这是女装,也不行。 因为这又可以说是一套男子的衣袍,只是设计得非常让人一言难尽。 这个时代的服饰类似于魏晋时期,流行的衣衫款式就这几种。 这种交领襦裙,外披大氅的服饰,男女都穿。 只是容绪这诡谲的设计,不仅让人觉得色泽无比妩媚,而且宽腰封,领口还开得很阔,若是男子穿来索然无味没什么看头,但若是女子穿来,勾勒地身段窈窕,纤腰曼妙,香肩若隐若现,想想就很养眼,简直是一道移动的风景。 所以……让他穿算怎么回事? 对于这件衣衫的设计,容绪可谓煞费苦心,怎么让萧暥穿上身,又不炸毛。 他当然不想作死,小狐狸凶起来把他的家都抄了,他又不是没见过。 如今萧暥还手握大权,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用一件女装去激怒萧暥,万一萧暥直接炸毛,当场就把他杀了,他冤不冤? 所以他玩了个混淆概念,加上文人圈子本来就爱美,喜好涂脂抹粉,装扮男女莫辨,视为风雅。 你萧暥若因为这事大动肝火,很快京城的士林圈子就会流出:萧将军说你们的穿着在他眼里都是女装哦! 从而引爆京城名士圈,那些文人战斗力可是超强的啊!口水都能把萧暥淹死! 没文化,不懂欣赏,只会打打杀杀的大老粗!就你没跑了。 萧暥觉得有点烫手,把衣裳扔下,伸手去拿自己的旧衣裳,不就是热一点吗?又不是不能穿。 就在这时,那只小飞蛾拍动着翅膀飞了过来。 它似乎缓过神来了,晃晃悠悠地飞着,好奇地在那华美的霓裳前忽上忽下地扇动着翅膀。 萧暥有个奇怪的想法,咦?莫非它……喜欢? 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在脑中瞬地一闪。 他凝眉微微一想,拿起华服,走到了屏风后。 刚才魏瑄纯粹是好奇,这件衣衫也太好看了吧?是给谁穿的呀? 接下来,他差点再次一头撞到屏风上。 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个人,缓带轻裘,衣袂翩然,身姿绰约,飘若惊鸿。 魏瑄顿时看得透不过气来。 他仿佛穿着一身云霞,长发也散了下来,映着皎洁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双肩,只在脑后随意地用发绳扎了一下。 烛光下,那容颜美轮美奂,如同镜花水月般,一双眼睛更是清媚宛转,细看之下,却顿觉眼色烟光中藏锋含锐,眼梢飞挑,矫若惊燕飞龙。 萧...萧暥? 魏瑄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容颜身姿,简直比刚才看到他的背影时视觉冲力更大! 魏瑄隐隐地觉得,萧暥居然如此装束,这个举动必然大有用意。 他振动翅膀飞了过去。悄悄停在了他的发间。 萧暥走出沐泉阁,刚才的蓝衣侍女还在外面等候,见到他时,登时愣住了,目光竟有些错乱。 萧暥道,“姑娘对这暖烟阁各处都熟罢?” “是,公……公子。”姑娘飞快看了他一眼,两颊飞红。 “带我去看看。” 敌暗我明,处处被动是吧? 好,现在扯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敌袭 天已经完全黑了, 温暖的灯光从漏窗里透出来, 灯光下可以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 四周雾气弥漫, 侍女秋熙为那个陌生的客人引路。但与其说是她在引路, 其实却是伴在那客人身边走,不时回答他一些问题。 她来这里之前是经过了培训的,对这里非常熟悉。 这个客人非常聪明,只要稍微提点, 就能立即明白她话中之意,甚至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如果略有隐瞒,他就会下意识放慢脚步,静静看过来, 一双清夭的眼睛藏锐,看得人心慌意乱,使得她不由得不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侍候着。有一说一,不敢怠慢。 有时候他不说话,她就跟在他身后悄悄打量他,他的身段极好, 从清致的后颈到优美的双肩线条流畅无比, 轻柔的羽裳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窄的腰线, 偏偏却掩不住他身上跃然的清飒之气,莫不是自古美人如名剑吗?柔中带刚, 秀逸飞扬, 宛若惊鸿游龙。 非但如此, 她暗暗发现,这人的头发也比女孩子还好看,乌黑盈秀,发间居然还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飞蛾,这小飞蛾也太精致了吧,是个发簪吗?好别致…… 其实为魏小飞蛾此时扒地也很辛苦,那发丝清凉又柔滑,一个没抓牢,就顺着发丝滑落下来,掉落到那光洁的肩膀上。 只可惜容绪这是半露肩的设计…… 那光润的肌肤上,小飞蛾更加站不稳了,又顺着他清致的锁骨往下滑,眼看就要滑到衣襟里面去了。 魏瑄捂住脸,自暴自弃地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拼命扑着翅膀要往上爬。无奈某人真的是肌肤如美玉,凝润光滑。他挣扎了半天,一直往下滑,根本爬不上去。 魏瑄的小脸都红成三月桃花了,在他衣襟里徒劳地扑腾着。 萧暥走着就觉得胸前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轻轻地一拈,就把这只已经羞成一团的小飞蛾捉了出来。然后放飞到空中。 谁知那小飞蛾喝醉酒似的在空中晕头转向地绕了几圈,赶紧笨拙地扑打着小翅膀急急忙忙地赶上来,生怕被主人丢弃似的。又停在原来的地方,紧紧扒着他的发丝。 萧暥:这是……跟定他了? 旁边的秋熙也看呆了:活的啊?这个发饰还是认主的? 暖烟阁游廊蜿蜒,楼台叠错,其间泉水潺潺,烟雾弥漫如同仙宫,大半圈走下来,萧暥发现容绪确实是个细心的人,这暖烟阁的防卫措施做得很到位,虽然他这些卫士的武力值远远不能跟自己的随身锐士相比,但是如果遇到袭击,这些人招架几下,喊个声还是做得到的。 “公子……这剑气阁里是陈列室,进去要禀报主人。” 说话间,萧暥已经推开了一扇移门,里面有四名虎背熊腰的威武壮士值守着,此时四人齐齐向他看来,本来凶巴巴的眼中,忽然现惊慕。 萧暥心道,这几个人比刚才外头那几个看起来有嚼头。 他取出容绪给他的玉佩亮了一下,四名武士立即退下,他从容走进了内室。 秋熙给他点亮了烛火。这里是个陈列室,具体说是个兵器的陈列室。 容绪设计的暖烟阁将来要接待各种各样上流阶层的贵胄们,这些贵人们都有各自不同的雅好,所以这温泉会馆里什么都有,珍奇古玩,名家字画,甚至各种兵刃都有收藏。 这一间陈列室里放置的就是一些小型的兵器,有弩机,刀剑,飞镖等等,萧暥此来赴宴,只佩戴着长剑,他现在需要有个更隐蔽更趁手的兵器。 他立即看中了一把柔剑,这把剑搁在游猎纹漆绘剑架上,可见容绪对此剑极为喜爱。这个时代的锻造技术能造出这种锋利和柔软并存的宝剑实在是奇迹了。 萧暥以往也只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这种锋利无比又柔若水流的剑,没想到这容绪真收藏着一把。 他试了试,剑身轻巧,刃下如风,果然是把极品好剑。 “这剑我喜欢,给我了。”他唇角轻巧一勾。 “但这剑是主人的……” 他眼梢微挑,浅媚如烟,“姑娘别说出去。” 这话半是请求,半是威压。加上那双眼睛天然带着说不清的魅惑。 秋熙脸颊忽而一烫,蓦地点了点头。感觉就像自己答应了要私奔一样,心里像揣着只胡冲乱撞的小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这个男子比女子还要美貌,明明很危险,偏生说话又那么温和,温和却又魅惑地一塌糊涂。 离开剑气阁,萧暥又在庭院里四处查看了下,期间遇到他手下的锐士,都没有认出他来。 这些人不愧是原主用铁血手腕训练出来的,就算是沉鱼落雁的神仙姿容,他们都不会多一看。 接着萧暥看到了陈英,这是他此次带来的锐士长。这个男人身经百战,做事牢靠很有秦羽的风,但又比秦羽懂得变通,虽然手下只有十五个人,陈英把他们分作两拨,一波值守,一波巡逻,兵力部署几乎是处处切中关键和要害。 在经过陈英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缓,低声道,“此间有刺客,加强防范,等一会儿你们……” 陈英顿时一愕,那熟悉的声音是错不了的,等他听清了指令回过神来,再转头看过去时,只见那绰约似梦幻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这才深吸一口定了下神,“你们几个,跟我来,余下的人,严加戒备。” 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萧暥这一圈走下来,对这暖烟阁的防御部署已经了然于胸,暖烟阁里层层卫署,处处有防御,加上他带来的锐士,想要无声无息地从屋顶或者窗户之类的地方潜入暖烟阁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真是刺客吗?根本进不来吧。 那到底是什么危险? 萧暥心里寻思着,眼梢一掠,就见假山上汩汩泉水流出,烟雾弥漫开来,真的是温泉啊,够烧钱的。 ……难不成还能从泉眼里进来? 他立即撇下了这个念头,瞎想什么呢,这也太夸张了,不可能的。 *** *** *** 雪夜,阁内烟雾袅绕,温暖如春。 容绪饮着桂花酿,听着《千秋吟》,酒是好酒,但是这曲子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这些年,琴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总觉得不对味儿,总是比不上多年前,那一曲弹错了的《千秋吟》。 真是奇怪了。 容绪挥挥手厌倦地让那乐师退下,然后端着酒杯走过去,慢条斯理地调琴弦,连音色也不对。 他一边喝酒一边试音,忽然想起这萧暥出去换衣衫已经很久了吧?还没回来?难道又炸毛了? 应该还不至于,因为文人士子们爱美,这样穿着的也不少啊,他只是设计地稍微清凉了一点。 具体说就是领口裁得低了点,衣襟放得开了点,腰身束得紧了点,衣衫面料轻柔了点,这还不至于炸毛吧? 嗯,也许是在泡温泉了。 他看出来了,这小狐狸是很会享受,只是平时没机会罢了。 其实这暖烟阁本来就是为他设计的。 容绪知道,萧暥的身体畏寒,到了冬天特别难熬,而这北方不比江南,冬天外的凛冽严寒。 所以他想给这小狐狸过冬做一个窝。天气冷得受不了就可以来这里避避寒气。 为了这暖烟阁,他算是挥金如土了,从大梁城外的山上把温泉引流进来,一路地下铺设管道,花了多少银钱根本无法计数。这哪里是萧暥集资的几万金能做到的。 而且,这暖烟阁生意最好的也就寒月里,平时春秋时节或许还有些顾客,但到了夏季的几个月就根本没有人光顾了。 所以他这投资,得要几十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 当然王家的账本都在他脑子里,王戎是不知道的。 容绪这是平生第一回做了赔本的买卖。 他虽然是个精明的商人,骨子里是浪子的随性,不喜欢的,他斤斤计较,分毫不让。喜欢的,他一掷千金,不究来由,不问去向。 他虽然是王家的人,但是他清楚,王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他这个人,他的母亲是花魁,做了小妾,在王家一直低头做人,他从小就被告知王家的万贯家业一分一毫都没有他的份,被扔到香料铺子里,当个小掌柜。 他的长相随母亲,极好看,所以连生意也做得顺风顺水。那些小姐丫鬟们,喜欢到铺子里来找他闲聊,照顾他生意。久而久之,他的香料铺子越做越好,王氏的族长看他善于经营,就把更多的铺子交给他管。生意做大了,什么客户都见过,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他又天生一副浪子的痞性,在当时的盛京混的风生水起。 这是个乱世,这个世道既伟大,伟大地给任何小人物以出头的机会,但是又混乱肮脏,任何的高洁都会枯萎。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谢映之这种人。 但是容绪暗自也思忖,这玄门里都是大能,他没有手腕怎么能坐到这个位置。所以容绪推己及人,就私以为,谢映之手底下也不会太干净。 比如这两派之争,他虽然从不参与,但是涵青堂的老酸菜们一而再地想请他当堂主,他不予理睬,居然还没把他们得罪了,依旧将他奉为神明般推崇,而朱璧居的人,也很卖他的面子。不过谢映之有他的手段,容绪还能多少还能私下猜测一下。 但是像萧暥这样的人,容绪却没见过,完全看不透。 有时候觉得他心思单纯,温和善良得有点傻,就会想他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别说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他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乱世里活下来的? 可是若觉得他好欺负了,想要得寸进尺,却忽然发现这小狐狸有点凶,不,是很凶。不仅凶还很狡猾。 就像上一次,萧暥明明查抄了他的家,不但让他吃了个哑巴亏不说,顺带还搅起了两派文人的一场口水仗,连桓帝都被捎带进去了,他自己倒是全身而退,连一根狐狸毛都没掉下。这手腕,让他不佩服都不行。 容绪心想,那时候以为他傻的自己,或许才是真傻啊。 他正寻思着,忽然一阵温热的白雾飘过,接着他的手中的酒杯就滚落在地了。 刹那间容绪整个人都愕住了,一切念头飞到九霄云外。 萧暥推门进来了。 温泉蒸腾起的烟霭中,他好像看到当年的那个豆蔻少女,哦不,应该是清秀少年,已经长大了。 而这身衣裳把他衬地太美了。或者说他把这身衣裳衬地太美。 当年稚气未脱,青涩柔软的少年面庞,如今已经被冷峻清夭的俊美取代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波光流转间,含烟藏媚,光看一眼就让人魂飞天外。 果然……魏西陵骗了他那么多年。 他忽然很理解魏将军,如果换是他自己,也得把他藏起来。 可是这小狐狸处处锋芒毕露,就像利剑藏于囊中,怎么藏得住。 魏西陵藏不住,他藏不住,这个世道也藏不住。早晚都要脱颖而出,搅弄风云,与天下一争。 萧暥走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酒樽,交给他道,“先生在试音。” “怎么敢劳将军了,”容绪接过酒樽,随之优雅地轻托一把他的手腕,道,“这琴音不准,一曲《千秋吟》,总是弹奏的不如人意,所以我调调音。” “那我试试。”萧暥眼底微光一闪。 容绪赶紧知趣地收回手,道,“将军还会琴艺?” 还没等容绪回答,萧暥就已经在琴案前坐下来。 《千秋吟》他记得,在梦里原主弹奏过,不知为什么,每一个音他都记得,他的手一放到琴弦上,就像握住了剑柄,自然知道要往哪里走。 如流水般的旋律从就他的指尖淌出。 容绪凝视着他,忽然间,似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朝思暮想,一朝竟然成真。 他情不自禁地移席上前,贴着萧暥坐下。 萧暥没看他,手指轻拂琴弦,随着音律的起伏,泉水声也似乎微微动荡起来,萧暥眉心隐隐一蹙。 他耳中听音,眼底却映着那热气弥漫的泉眼。 就在这时,他忽感到有人轻轻拢住了他的肩,接着后颈一阵温热,容绪低语道,“彦昭怎么戴这么素朴的簪,我明天给你个好的。” 然后他又幽幽叹了声,“古人言发如香丝,鬓若轻云,果真……好香。” 说着他不能自己地低头凑近要闻,忽然间,脸上一刺痛,嘶了一声。 停在萧暥发间的那只飞蛾晃悠悠飞了起来,生气地扇动着翅膀。 它刚刚蛰了这个登徒子! 魏瑄只恨自己寄身的是一只飞蛾,为什么不是只马蜂? 容绪震惊了,这个丑丑的簪……居然还是个活物? 小狐狸居然节省到连个发簪都舍不得买的地步了?! 这也太可怜了吧? 他宠狎地轻抚着萧暥的背,“朱雀街那几间首饰铺子给你,还有青阳街的衣料铺子、脂粉铺子,都给你。” 萧暥此刻根本没有工夫理会容绪,他正全神贯注地凝神听着音,眼角观泉,忽而觉得腰间一紧,顿时眼中寒光乍起,他腰带里是藏了那柄柔剑的。 就在这时,泉水忽然汩汩冒出气泡来,萧暥指下琴音骤变,涓涓细流如诉衷情,忽然就变调了惊涛骇浪铁马金戈。 容绪正扶着他的腰,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调,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四周的泉水暴起,浪花飞溅,烟雾升腾。 朦胧的雾气中,忽然杀出几把寒光烁烁的单刀,疾风般向他们劈来。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容绪,自己往后一仰,堪堪避开了刀锋。同时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雪白的弧光从腰间飞出,疾扫那刺客面门,那人躲闪不及,跟后面的一个刺客撞在了一起,滚作一团。 另一名刺客大惊,举刀就要挟持容绪,容绪顿时脸色煞白。 不料萧暥的身法远比刀更快,只见他凌空飞旋,如回风舞雪般一剑挑过。那人惨叫一声,捂着手臂,筋脉尽断,单刀咣当落地。鲜血溅了容绪一身,把他惊得脸色骇怆。 就在这时,泉眼里又是一阵水花溅起,萧暥心中猛地一沉,还有人! 只见几道黑影如同水鬼般从泉水中窜出,烟雾和热气顿时弥漫开来。 雾气迷眼,萧暥抹了一把眼睛之际,一把阔背弯刀已经携催经断骨之力向他劈来。 萧暥猛地回头,目光如剑,眼梢飞起。 他刚要迎击,那锋利的刀却顿在了空中,那刺客陡然看清了他的模样,顿时睁大眼睛,目瞪口呆。 好美的女子! 这是个女子罢?为何身手竟如此凌厉! 那……萧暥去哪里了? 就在他一愣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剑从后背穿入,那人闷闷跌倒在地,血溅如喷。 守在外面的陈英等人听到了骤变的琴声为号,踹开门冲杀进来,一阵厮杀后把余下的几名刺客制服了。 陈英看着满地水花,瞠目结舌地用剑搅弄了一下冒着热气的泉水,“主公,我们堵在外面可是鬼影子都没见着,难道这些刺客……是从泉水里进来的?” 容绪闻言脸都白了,“温泉水是从城外引入的,地下买了管道,难道这些刺客还是……” 他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 萧暥道,“就是水耗子。” 陈英等人将余下的刺客全部带下去后,容绪依旧惊魂未定,不可置信。居然这些刺客利用了温泉的管道潜入这里?! 而刚才的一幕简直如同噩梦。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血溅当场命悬一线的场面,他的脸色惨白,依旧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暥,瞬间不认识了。 容绪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年,桃花渡,是不是你?” 提及往事,萧暥眉心微微一蹙,眼前似乎又浮现那上元花月夜,心中隐隐一恸。 他站在琴台边,修长的手指抚过溅血的琴弦,答道,“容绪先生以为,沙场归来的人,还能弹出当年的曲调吗?” 此时,他面如冰雪,鲜血在那身华美的霓裳上炸开绚丽的花朵,映衬地那绝世容颜妖异诡魅,美地触目惊心。 一双眼睛更是寒利如刃,透着锋芒的兵气,邪妄非常,瞬间看得容绪心神俱裂。 容绪忽然明白了,一把利剑,无论给配什么样华丽精美的剑鞘,它终究是一把杀伐的利剑。 萧暥把柔剑擦了擦,还给容绪,“是把好剑,情急之下,借来一用。” 容绪深吸一口气道,“刚才多谢将军相救,此剑就送给将军了。” 萧暥也不客气,收剑入鞘。 这时,他想起了那个为他报信的小友去哪里了? 四下里仔细一寻,才发现那只小飞蛾因为刚才泉水爆起时,翅膀上沾了点水,掉在了地上,还在努力地扑腾翅膀。 萧暥小心翼翼地把它拾起来,用袖子给它吸了吸翅膀上的水。 那小东西好像才缓过来,又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很固执地又趴在萧暥的发间。 萧暥:倒是很认窝啊…… 就在这时,云越也赶到了。 当时他筹集完了粮草就火速地赶向暖烟阁,一路上就听说了暖烟阁里出现刺客的消息。虽然他知道萧暥没事,但依旧急疯了,不顾一切地冲进暖烟阁。 见到萧暥的一刻,顿时愣住了。 “主公……” 云越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柔桡轻曼,皎皎似轻云蔽月,主公这身衣衫… 萧暥清了下嗓子,转而问,“事情怎么样了?” 云越这才回过神来,脸颊不自在地一红,然后挑眉斜睨了一眼在旁边神色颓丧的容绪,“回主公,多谢了容绪先生的书信,粮已经齐了,刘将军明天一早就出发。” 容绪顿时瞠目结舌,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难道说萧暥约他来这里是调虎离山? 萧暥解释道,“容绪先生,我们都摆了对方一道,谁也说不了谁什么,我们扯平了。” 所以,容绪先生你看,我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对吧?相互作对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合作吧?有钱一起赚不好吗? 萧暥刚想提出这个建议,就在这时,他发间的那只小飞蛾忽然急促地拍着翅膀,在他眼前绕来绕去。 这小东西又怎么了? 萧暥正诧异着。 忽然泉水又咕噜咕噜冒出了几个小水泡。 众人都还没有明白过来,萧暥已经脊背一凉,他敏锐地看到泉眼中探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不好!是弩\机! 随即破空之声乍起,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一支阴森的小箭已经带着凄厉的尖啸向萧暥直射而来。 萧暥眼中寒光一闪。摄魂箭!? 云越飞身上前要替他挡避,萧暥一把将他推开,他清楚没有人能阻挡自带gps导航的摄魂箭!只会多一个人遇险! 摄魂箭,避无可避,只要发出就穿透人右眼! 萧暥一瞬间就下定决心,既然避不了,就赌一把,在摄魂箭飞来的时候,用剑弹开去势,即使最终再刺中眼睛,因为箭头势竭,兴许少一只眼睛还能保命! 他眉头一蹙,就见阴森的箭头如一根毒刺直向他的眼睛飞来! 他隽妙的双眼也瞬间睁大了。 他已经准备好伤去一只眼睛了。 但就在这时,忽然间,眼前一道白光炫目地一闪。 萧暥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空中那小小的飞蛾已经化成了一道白焰,直直向那箭头奋力撞去。 九天玄火爆出了炽烈的光芒,整个室内都竟跟着乍然一亮,瞬间犹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摄人的光芒惊呆了。 等到那亮光熄灭,玄火将摄魂箭和那飞蛾烧成了一缕青烟,同归于尽,连一缕灰烬都没有剩下。 萧暥震愕了,这是飞蛾扑火吗? 那一头皇城里,魏瑄骤然睁开眼睛脸色煞白,一口黑血从胸中涌出,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觉,秘术终究反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萤石 御书房里, 桓帝挥手让奉祥退下, 脸色铁青:“大师你又失败了!现在萧暥什么事都没有,活得好好的, 反倒是你的人全被抓进了寒狱里!大师你的那位道友呢?是不是怕被萧暥审出点什么,已经扔下你逃跑了?” 无相耷着眼皮道:“陛下放心,人傀是不会说话的,就算萧暥把寒狱里的十八班刑罚全部走一遍,他们都不会开口。” 桓帝闻言,脸色略微平静了点, 不满道,“还不是你们选的人无能, 那么多人都没有杀了萧暥!还有那个什么摄魂箭的, 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无相脸色灰暗, 道:“陛下, 摄魂箭是秘术取生人魂魄所成,离弦即索命, 只是这次遇到了焚尽一切的九天玄火。” 说着他举起留着黑漆漆空洞的右手, “陛下还记得臣被玄火烧过的这只手吗?” 桓帝觉得瘆得慌, 嘶了口冷气,郁郁闭嘴了。 无相道,“萧暥身经百战, 本来就不容易行刺的, 而且他似乎对我们的计划早有准备。” “你是说有人走漏消息?”桓帝簇眉, 无相道, “小殿下一步也没有出宫吗?” 桓帝阴恻恻道,“大师是怀疑朕的皇弟?”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匆匆地上殿,“陛下,陛下,不好了,晋王殿下他昏迷了。” 桓帝冷笑,“朕才就禁足了他一天,他就给朕演这一出苦肉计了?派个太医给他去看看。” 然后他看向无相,“大师觉得还会是晋王吗?” 无相皱起眉头。 桓帝嘲讽道,“大师还是查查你的人手底下干不干净罢。” 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忽然一脸高深:“朕有个想法,恐怕大师这次想杀的不仅是萧暥罢,大师是不是想顺手把朕的二舅舅也除掉?” 无相微微一惊,赶紧低头道:“陛下圣明,臣不敢欺瞒。” 桓帝好奇道,“你为何要杀容绪?就因为他跟你不合?” “陛下,要成大事,下手就要狠,杀容绪比杀萧暥容易多了,如果此番萧暥仗着身手侥幸没死,但他约容绪会面,席间容绪被杀……,那么手握十万精兵的王戎会怎么样想?” 桓帝一挑眉,“王戎会以为是萧暥杀害了容绪。” 无相道:“陛下圣明,王戎迟迟不肯出兵,是因为容绪阻挠,所以我本想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桓帝明白过来,懊恼道,“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最后萧暥和容绪,谁都没事!” 无相道:“陛下不要急,这一次暗杀失败,只不过让萧暥多活一段时间。” 桓帝眼中精光乍起,“大师还有后手?” 无相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炭火怕是不够旺吧,萧暥的身子快熬不住了。听说他最近开始咳嗽了。” 桓帝不知道他说什么,哼了声:“大师莫非想等萧暥冻死?咳死?” 无相讳莫如深地一笑,“陛下等着看吧。” *** *** *** 刺客一共六人,审了一夜,但那几个人就像失智一样,什么话都不会说。 云越查了他们的家底,都不干净,手头都有陈案,不是贼寇就是江湖中人,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下手狠,身手厉害。 他们潜入的密道也查出来了,暖烟阁地下铺设的温泉管道在平康坊那一段经过一个废弃的井。这些人偷偷打通了水井和温泉管道,从井中潜入。看起来这些人对这暖烟阁的设计倒是很熟悉啊。 从夜里到清早,审问,调查,布局,萧暥忙了一整夜。 雪停了,一缕熹光透过雕窗照在地上。 他靠在窗前,修长的影子映在雕花的窗棱上,孤寒秀逸,犹如一支质傲清霜的寒梅。 窗缝里钻进寒冷的风雪气,他低低地咳了一会儿,手不知觉间就摸到了发间,心中隐隐一空。 他昨晚刚结识的那个小友已经不在了。 昨晚,就是在这里,那只小小的飞蛾忽然化身为一团炽烈的白焰,冲向那阴森的箭头。最后化作一缕青烟,什么都没留下。 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他当然看出来了那只小飞蛾是纸做的,那么这背后是谁在操纵这只飞蛾为他报信,又为他扑火般地拼命一跃呢? 昨夜那团火焰如此之炽烈,将整个屋子照亮地犹如白昼,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惊心动魄,那个暗中帮助他的人到底用的是什么法术? 他现在还安好吗? 云越拿着早点进来的时候,萧暥早已经把衣裳换好了。 一夜未睡,他的嗓音有点低哑,轻声道,“云越啊,你也忙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 云越闻言眼睛瞬地红了,“那主公你呢?” 此时萧暥的面容清寒如冰雪,唇色浅淡温濡,几乎看不出来。 “我要去拜访一个人。”萧暥静静道, 大梁城里只有那个人精通玄术。 如果那白色的火焰是玄门法术,他想知道昨夜是谁舍身救了他?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 *** *** 清早的阳光照着积雪,映得庭院角落里的几株忍冬青翠欲滴。 谢映之凝神看了他片刻,“一夜没睡?” 萧暥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他,便道,“想来请教先生一件事。” 然后他就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他给自己解释的身份是容绪的朋友,受邀去的暖烟阁。这倒是很好理解,因为上一次他参加冬日雅集也是容绪邀请他的。 谢映之听后微微凝眉,然后直截了当道,“救你的那个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为何?”萧暥神色一紧。 “他受的是反噬,你帮不了他,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谢映之淡淡道。 十几日不见,萧暥的容颜又清减了不少。 “我服用先生的药方,遵照嘱咐,身体已经感觉好了大半。”萧暥违心地说,“还请先生告知我,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遵照嘱咐?一夜没睡,一大清早就跑到他府上来的是谁? 谢映之没有戳穿他,道,“此人用的是移魂术,施术者移魂寄身于纸飞蛾,飞蛾若受损伤,本人会受到同样的损伤,九天玄火能熔金焚石,一只飞蛾不过是三千世界中一缕青烟,所以,公子说呢?” 萧暥闻言,心口隐痛,呼吸不畅,又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谢映之见他如此辛苦,微叹道,“你这咳嗽多久了?” “无事,只是受了点寒。”萧暥虚声道。 其实他清楚哪里只是受了点寒,他前阵子招商天天连轴转,昨夜一边要和容绪周旋,一边又要部署应对刺客,一夜精神紧绷,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 谢映之话不多说,拿起他的一只手腕就号脉,眉心渐渐凝起,一边随口道,“带我去你家看看罢。” 萧暥才刚缓过来,冷不防吸了一口寒风,又差点咳得岔了气。 谢映之……要去他家?!这不就穿帮了吗?! 还是谢映之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不会,如果怀疑他是萧暥,高洁孤逸的谢大名士现在还会睬他? 谢映之看他苍白的脸都咳得微微泛红了,同情地给他递过一杯茶,道,“不方便?家中有妻子?” 萧暥刚含了口茶水,差点又没噎住。 谢映之从容下结论,“看来是没有了。” 萧暥仿佛觉得自己额头上印着单身狗三个大字。 谢映之道,“那就好。” 萧暥一愣:好什么?! 谢映之道,“正好你这段日子就别住家里了。” “为何?” “你还有其他地方住吗?” 萧暥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没……” “那就搬过来住罢。” 萧暥:唔。 等等……什么! 谢映之道,“还有,你那只猫也带来,借我一下,或许你那个小友还有救。” 萧暥眼前一亮。 *** *** *** 雪后,昏沉沉的宫廷里,似乎永远暗无天日。 灯烛燃烧很旺,照得桓帝的脸一片影影重重,怪异地扭曲着。 桓帝刚把手放到魏瑄的额头上,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赶紧缩了回来,“烫地都能煮熟鸡蛋了。” 魏瑄此刻就像一个火人,浑身都在灼烧着。 桓帝阴恻恻的目光戳向太医,“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诊治!” 太医战战兢兢道,“殿下烧得都赶上炼丹炉了,人的身体怎么能承受这么烫,怕是……怕是已经不行了啊。” “什么!?”桓帝棱起眼睛,“治不好阿季,你们都给朕进寒狱过年!快去开药!” “是,是,陛下。”太医瑟缩地退下去开药了。 魏瑄此时只觉得烈焰焚身,骨头都要烧融了。 每一寸肌骨依旧清晰地记得白亮的热焰忽然爆起,把他包裹成火团,烧成一缕青烟的惨痛。 他迷迷糊糊中听到桓帝尖锐的声音,接着是草药苦涩的味道,好像是有人在把药汁往他嘴里灌,好苦,从唇舌一直苦到喉咙里。 他是要死了吗?听太医的意思,好像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就忽然很想见萧暥一面,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无恙? 能不能再让他看一看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 只要知道萧暥无事,他就放心了。 私底下,魏瑄还悄悄希望如果自己就要死了,那么这世上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他,这样就可以永远记住他的模样了…… 接着,他听到桓帝道,“去,去请无相大师来,也许大师有办法。” 魏瑄内心:不,不要! 他不要最后见到的是无相那个怪人! 他内心激烈地反抗,甚至涌起一阵无措的恐惧。千万,千万不要叫无相来,如果万一被他发现了自己用了秘术玄火…… 就在魏瑄内心痛苦抗拒却发不出声时,他听到一道清淡的声音,语调淡淡的缥缈如烟,“陛下,听说晋王病了。我来看看。” 曾贤一边引荐道,“这位谢先生是神医,还是玄门大家……” 桓帝对谢映之早就久仰大名,立即面露喜色,迎上前道,“朕怎么忘了谢先生在大梁,快,快请先生看看。” 谢映之道,“我施医不喜欢有人打扰,请陛下和曾公公暂避。” 片刻后,魏瑄的耳边终于清宁了,除了炙热地灼烧着他的火焰,好像要把他每一滴血都烧干。 接着,魏瑄就感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他的脸颊,什么东西……这气味有点熟悉啊。 然后他听到谢映之道,“苏苏,把宝贝吐出来罢。给那个小哥哥吃,嗯?” 魏瑄顿时不淡定了! 什么?这是当真?让他吃猫吐出来的东西? 谢映之道,“苏苏,我知道你藏着萤石,你不吐出来,我拎着你的尾巴倒出来也一样。” 魏瑄:…… 然后不知道是苏苏吐出来了,还是谢大名士真的拎了猫尾巴,魏瑄感到有什么光洁圆润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魏瑄:不!不要! 猫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你……你擦过了没有! 魏瑄抗拒地抿紧嘴唇。 谢映之:咦?被玄火烧了居然还有知觉?这小家伙的修为很厉害啊! 于是谢大名士纡尊降贵地抬起手指,不客气地捏住了魏瑄的鼻子。 魏瑄:……唔! 没法呼吸的他只有张开嘴巴,立即觉得什么光润的东西滚进了口中。 瞬间,他识海中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仿佛周身的灼热顿时消失无踪,他甚至感觉到山谷里有阴凉的风席徐徐而来,吹得他浑身舒爽。 他猛然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不是身处在什么山谷,而是在一个巨大的石殿里,一道天光从石缝间落下,照着石殿的墙壁上奇怪的蚯蚓状的文字。 这是什么地方?和那颗萤石有什么联系吗? 接着他听到石殿深处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三千世界三千繁华,已经两百年没有人来这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冥火 大殿深处阴暗潮湿,青苔漫阶。 那声音清越微凉似细雪初霰, 仿佛带着隔世的遗香, 语调又轻融忧柔, 似乎说话的人身体不是很好。 魏瑄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 萧暥?!是萧暥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 等等, 这又是什么地方? 四周是幽暗荒凉的石殿, 弥漫着无常的阴冷, 沉寂着万古的空寥。 魏瑄的头皮顿时炸了。自己被玄火烧身大概是死了,可为什么萧暥也会在这里? 难道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他吗?那些刺客还留有后手? 一想到这里,他也不去管这是什么地方,拔腿就往大殿深处, 朝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拼命奔去。 大殿的深处隐约有一个高台, 四周立着几个人合抱的雕像石柱,石雕的人形千姿百态,手里托着铜灯,灯火影影绰绰,照着一个水池, 水池的四周立着白玉栏杆。 时间久远,那汉白玉都沁出了古拙的色泽。 那个人就站在池边,一池清水映着他清俊的影子, 他穿着绛红色的锦袍, 湖水映照出那霞明月韵的脸容, 和这阴森荒败的石殿显得不入。 魏瑄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萧暥为什么会忽然穿上猎场时的那件锦袍?那么明艳的红色, 他不是不喜欢穿吗? 他顿时大感不妙, 冷汗都冒出来了,几步上前,急切地就要抱住他查看。 “将军,你怎么样了?” 萧暥轻轻退开了去,半张脸倏地就没入黑暗里,魏瑄忽然意识到刚才他的身体如同烟霭一般轻。 魏瑄的心顿时抽搐了一下,这场景似曾相识让他头皮发麻。 “将军,你……难道……你这是……” 是鬼魂吗? 他紧张地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萧暥见他急地脸色惨变,颇为有意思地看着他,唇角一勾,眼梢微微撩起,瞬时间魅惑无比。 “小殿下怎么了?是臣吓到你了?”他微笑,声音好听地让人浑身酥软,伸出一跟修长的手指就要来揩抹魏瑄的脸颊。 魏瑄一偏头闪了开去,忽然静静道,“你是谁?” 萧暥隽妙的眼睛微一睁,吃惊道:“殿下怎么了?我是……” “你不是,”魏瑄打断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清冽的寒光,冷静道,“萧将军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说话,像你这样举动的,也不会穿这身衣服,所以你到底是……是什么?” 萧暥‘啊’了一声,“好眼力,被你发现了呀,不过,你不是喜欢看他穿这身衣服吗?” 魏瑄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已经用的是‘他’,而不是‘我’,果然是个冒牌货! “你为何要冒充他的模样!”魏瑄的眼中隐隐压着愠怒,他刚才真的被吓得不轻,还以为萧暥死了。 那人道,“哦,我是为你考虑啊,你刚来这里,年纪又小,所以我就变成你心里最记挂,最想见的人的样子,觉得你会容易接受一点,你看啊,我这是为你考虑……哎,你这么凶做什么?” 魏瑄无语,敢情这还是为他考虑了? 但是他居然能模仿萧暥模仿得那么像,不但容貌完全一致,连声音,细微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那人见他脸色变换不定,也不在意,自顾自走到池边,就地一坐。 反正已经被识破了,他也懒得再装,干脆翘着二郎腿大咧咧伸了个懒腰,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小殿下,来,坐这儿,我叫做苍青,一直住在这里,是守护这里的……” “不管你是谁,不许变成他的样子。”魏瑄道。 苍青挠了挠头,不解道,“为什么?” 说着他探身在水里照了照,又掐了掐自己的脸,轻佻道,“这个模样很好看,我喜欢用。你不是也喜欢看吗?” 看着他顶着萧暥的脸在水边‘搔首弄姿’,魏瑄实在看不下去,转身就要走。 “等等等”,苍青赶紧道,“你先别走啊,几百年没人来了,我快闷死了,跟我说说话。” 魏瑄头也不回。 “喂,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行行行,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 魏瑄奇道,“你什么人都能变?” 苍青得意地一指脚下的池水:“这是五色池,五色池底三生石,三千世界都倒映在里面,这么多年了,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不能变?” 魏瑄看向那波光变幻的池水,“这池水里什么都能看到?” “当然。” “我想看看你变的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苍青哦了声,口中念了个什么诀,袖子一拂池水,只见湖面起了一阵微澜,波光闪动后,池水渐渐平静下来,竟然成了一面镜子。 魏瑄一惊。 接着他看到将军府的内室,炉火烧得很旺,萧暥正在吩咐云越些什么,他脸色犹如冰雪,身形清寒,还不时低低压抑地咳嗽着。 云越给他递过水来,他才喝了一口缓过劲来,就在这时,徐翁匆匆进来,也不知说了什么,萧暥神色一变,站起来匆匆出门去。云越赶紧取下披风跟了出去。 魏瑄心中隐隐一痛,他的咳嗽还是没有好么?怎么觉得越来越重了…… 魏瑄想到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过身就往殿外走。 “喂,你去哪里?”苍青在他身后叫道,“你现在的身体正躺在寝殿里烧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你回去能做什么,躺着等死?” 魏瑄脚步一滞,他忘了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烧地都快死了,所以谢映之才送他来这里。 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苍青徐徐踱步跟了上来,“这里是大夏王朝的灵犀宫。” 魏瑄问,“就是那个已经覆灭了几百年的苍冥魔族建立的大夏国?” “你还活着,怎么能算覆灭呢?”苍青笑嘻嘻道。 魏瑄眉心一跳。 苍青道,“除了大夏皇族的人,其他人都不可能进入这灵犀宫,小殿下能进来,因为你有大夏皇族的血统。” 魏瑄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番妃,他脸色不变,心中却巨震。 “你的母亲原本是大夏最后一位公主。曾经戈壁、沙漠和草原上最美的女子,但是中原的皇帝好色,闻名前来提亲,本来王上不愿意将公主远嫁,但是那时候的大夏王朝早就分崩离析,为了不得罪中原王朝,他最后还是忍痛将她嫁给了幽帝,但是皇帝最后背弃了承诺。”苍青道,“中原人都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 魏瑄皱了皱眉,“所以这灵犀宫里藏着的是大夏王朝的历史?” “历史?藏这些有什么用?”苍青眨了眨眼,“这里藏着的是苍冥族最高阶的秘术。” 说着他手指一指,一道火光划过,照亮了漆黑的墙壁。 魏瑄忽然发现,墙壁上的纹样开始扭曲变化,最后成为流动着的图案。 原来是图案吗? 难怪无相给他的高阶秘术根本无法读懂,因为这本来就不是用文字描述的…… 大夏王朝的高阶秘术都是创造于久远的时代,那时候恐怕还没有苍冥文字,所以传承全靠个人悟性是这个意思吗? “谢先生让你来这里,大概就是想让你修习高阶秘术,可以抵消反噬和玄火造成的损伤。你可以看图学习,不懂的问我,这几百年里,我已经回答了很多人的问题,差不多也就这几种,我想你也不会超出这个范围。” “几百年?”魏瑄道,“你在这里几百年了?你究竟是谁?” 苍青嘴角一勾,眼梢微微一挑,浅媚如烟,“我是这大殿里生长的青苔。” 原来是成精了吗?难怪学萧暥的模样学得惟妙惟肖。 所以…… “你能不能换个模样?!”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冒牌货顶着萧暥的模样翘着二郎腿伸着懒腰。 苍青无奈:“那……就变成你皇兄罢?” 魏瑄眼前立刻浮现桓帝阴郁尖刻的脸,赶紧道:“不要变。” 苍青:“那么无相大师?反正你跟他学过。” 魏瑄:“别,你变成曾公公都比他好点。” 苍青:“那是太监,我不变!” 魏瑄:…… 苍青也无语,就是一个陪读,这小王子哪来那么挑剔。 苍青无奈:“那你让我变成谁?报个名字,只要是男子,不要太监,不要太老,不要太丑。” 魏瑄心道:你要求也不少…… “那你变成谢先生吧。” 玄门之首,云散风流,谪仙中人,有这样一个导师倒是不错的罢。 没想到苍青听到让他变谢映之脸都白了,斩钉截铁,“不,不变!” 魏瑄忽然发现,这苍青似乎是颇为忌惮谢映之? “你怕他?” 苍青脸色一寒,然后竟一甩袖子不见了。 魏瑄:…… 生气了?逃了? 没办法,没有陪读就自己看图理解吧。但这里光线实在有点暗,魏瑄正打算用驭兽术学到的夜视术,忽然眼底烛光一晃。 他转头看去,只见石殿深处,一个青衣少年举着风灯轻轻走来,眉目疏朗,模样清秀。 “这是你原来的样子?”魏瑄奇道,“不是挺好看的,为什么要变身别人?” 苍青气鼓鼓把灯塞给他,“他才好看。你又不让我变!” 苍青告诉他,这石殿里的时辰和外界是不同的,所以他在这里呆三十天,外界可能只是过去了三个时辰。 “秘术的修行体质按照五行分,你都烫得能煮熟鸡蛋了,肯定属于火系!” 魏瑄:…… 这也定得太草率了吧? “我在发烧,而且被玄火烧到了。” 苍青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懒散散道,“不对,你的体温本来就比常人高,隔空点火不学就会,玄火也烧不死你,你就是玄火。” 魏瑄问,“既然我就是玄火,为什么我被玄火烧,还是感到灼痛?” “你还是普通人的身体,当然承受不住了。所以你得修炼。”苍青道,“九天玄火又叫真火,明火,能在水中燃烧,焚尽一切,和世间的凡火完全不同。” 魏瑄问,“火系的高阶秘术,都是以玄火为根本?” “也不全是,九天玄火对应的是九幽冥火,冥火又称为暗火。虽然少,但也有修火系高阶秘术的人修炼冥火的。” “冥火?” “和玄火相对,冥火是寒火,能夺走一切活物的温度,时间长了就会让人不知不觉里中寒毒。中了寒毒的人通常会咳嗽,等到咳着咳着咳出血来时,就快死了,所以一般人很难发现这是中了术,以为是偶感风寒,等到咳出血来也还以为是得了肺病。” 听到这里,魏瑄的脸色顿时煞白,他想起萧暥这些天一直在咳嗽。 他还以为是腊月里天冷,难道……难道是无相暗中又动了手脚? “那中了冥火,还能医治吗?如何医治?”他急切问道, “这不难治,只要他还没吐血,玄火和冥火天生相克,你不就是药方吗?把你的玄火真气渡给他,”苍青说到这儿,一转头发现人不见了,“喂!你去哪里?你还没康复,不要命了!” *** *** *** 魏瑄猛地醒来,浑身烫得难受,看来自己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谢映之和苏苏都不在了。 他在萤石的幻境内,不知道外界已经过了几天了。 他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视线晃动,他扶着床沿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往外走。结果没走出两步就身子一歪摔倒下去。 就在他的膝盖要撞上冰冷的地面时,他忽然感到一只手稳稳搀住了他的胳膊。 他迷迷糊糊的视线里映现出那人俊美的侧颜,他心中怦然一动,紧接着他立即想到什么,挣扎着就要推开他,“苍青,我跟你说了,不许学他!你怎么还……” “苍青?”萧暥一诧, 苍青是谁?这里的小太监吗? 他一边扶着魏瑄躺下,一边回头吩咐道,“云越,去查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叫苍青的公公。” 魏瑄正烧得糊涂,等等……他说,云越? 他的脑子顿时清醒了点,赶紧揉了揉眼睛,就见萧暥正坐在他榻边,替他拽好被子。 他的脸色苍润如寒冰,一双天然浅媚的眼睛,柔宛仿佛暮春里的细雨温风。 这次不是苍青这妖精变的,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是真实的人。 魏瑄喉咙忽然一哽,伸手一把抱住了他,脸蹭在他怀里,低低抽了抽鼻子。 九死一生之后还能再见,足够了。 萧暥一愣,只觉得那孩子浑身发烫,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雏鸟。 怎么突然……又哭了? 于是就任他抱着,抬手轻抚着他的背。 魏瑄感到萧暥的手很凉,身上也透着寒气,身形摸上去更加清削了,还隐忍着低低的咳嗽。果然是中了冥火? 他心中暗暗焦虑,得赶紧给他渡出去,等咳血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云越刚好走进来,“主公,这里没有叫……” 随即他一愣,挑了挑眉。 魏瑄赶紧做贼心虚地收回手,抹了把红红的眼眶。 云越道,“既然小殿下醒了,主公也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 魏瑄悄悄抓着萧暥的袖子,低声道,“将军,我……我刚才做了噩梦,头好痛,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见他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云越心知肚明地挑了下眉,“殿下,主公一宿没睡,也没说头疼。” 魏瑄垂着眼眸,委屈兮兮地接话道,“嗯,既然将军一宿没睡,这里也可以睡的。” ……这不就是床吗? 云越被雷到了。 萧暥道,“云越,你先出去等着。我陪一会儿殿下。” 云越蹙了蹙眉,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眼魏瑄,得令出去了。 云越走后,魏瑄立即乖巧地挪到了床榻里面。 萧暥心道,我就坐一会儿,这是做什么? 魏瑄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将军,你陪我睡一会儿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渡气 魏瑄抬起小脸, 期待又忐忑睁着一双水雾溟濛般的眼睛看着他, 睫毛一霎一霎地, 像蝴蝶的翅膀。 萧暥一诧:这是让他睡宫里? 可是这里是皇宫吧?他一个外臣睡在宫里算怎么回事? 而且原主还有跟武帝的妃子有染的黑历史, 他还敢睡皇宫? 不过现在好像是武帝让他一起睡?……唔, 这剧情有点乱, 情况有点复杂啊? 而且萧暥刚经历过一次暗杀, 戒备心很重。 虽然宫里他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但毕竟还是桓帝的主场啊。 于是萧暥道, “殿下,外臣留宿皇宫怕是不妥。” 魏瑄赶紧解释道,“不, 不,不是留宿, 现在还没到未时, 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到宫禁时分,将军就陪我躺着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说着他殷切地看着萧暥,眨着清澈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强调道, “就一会会儿。” 萧暥最见不得他这幅茕茕无助的小可怜样,凝神想了想。 其实这孩子说的也没错,只是陪他躺一会儿就走, 又是白天, 算不上留宿宫廷, 加上云越在门外值守, 并不大会有危险。 这边的魏瑄见他不动,失落地垂下眼睫,喃喃道,“皇兄说我不成器已不管我了,皇姐很久都没音讯了,大约是我不够好……” 萧暥就觉得,他就像偌大宫廷里一只落单的小动物。 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开启自我检讨模式了,基本逻辑是:一定是我不好,我做的不够好,所以大家都不愿意理睬我,嘤嘤嘤… 萧暥心头一柔,于是道,“好罢,臣就陪殿下说会儿话。” 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 萧暥解下袍服搁在一边,就合衣躺在了床榻上。 魏瑄立即凑上来,心满意足地抱住他,蹭在他怀里,跟他东拉西扯地说话。 那孩子就像一团小火球,萧暥:唔,暖和…… 萧暥这几天半夜常常被冻醒,浑身都冷,昨晚又一宿未睡,此刻被这孩子抱着暖融融的,疲惫和困意如同潮水席卷上来。 隔着中衣,魏瑄感觉到萧暥的身体很凉,很清瘦,还时不时咳嗽。 乱世家国,内忧外患,这家不好当,人们只看到他杀伐决断的铁血,却看不到他苦苦支撑的艰难,还有那些人要来加害他… 魏瑄心中一涩。又把他抱紧了点,把脸贴在他胸前,“以后我每天都要给将军做饭。” 萧暥困得迷迷糊糊地想,小魏瑄又怎么了? ……怎么觉得他好像把武帝培养成厨子了? 于是他赶紧道,“殿下怎么能因为臣耽误了学业。” 魏瑄道:“不耽误学业,但我学东西很快的。” 这个倒不是吹,萧暥知道武帝是学霸属性,过目不忘,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魏瑄双眼顿时充满憧憬,“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学。” 很有上进心的孩子嘛。萧暥心想,应该说点什么鼓励一下孩子。 于是他问道,“殿下想学什么?” 魏瑄:“我想学做衣裳。” ?! 萧暥一时没稳住,咳咳… 他捂着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学做衣服?这孩子是认真的吗? 最近怎么回事,他总是遇到服装设计师?和有志于当服装设计师的少年? 魏瑄见他又开始咳嗽,顿时吓坏了,赶紧为他顺气,然后扶着他躺下,似乎是看出来他面容的疲倦,小心翼翼抱着他睡,乖乖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魏瑄感到身边的人均匀宁静的呼吸,才悄悄支起身,屏息凝视着那秀美娴静的睡颜。 即使睡梦中,他清隽的眉依旧微微的蹙着,好像睡得不踏实。 魏瑄摸了摸他的手腕,依旧很冰,好像怎么也捂不热。看来寒毒已深。 他心中微微一痛,趁着萧暥熟睡,赶紧给他渡去。 魏瑄脑子里开始回忆苍青说的渡气的法门。 渡气主要是通过身上的穴位,将玄元真气渡入他体内,驱散冥火的寒气。 主要是通过九个穴位,分别在后颈,腋下,胸前,脚底等。其他倒还好说,但是腹部的神阙和后腰的命门,他就有点尴尬了。但这是腰腹上最重要的两个穴位,又绕不开。 万一萧暥中途醒来……这画面实在是…… 魏瑄不敢想下去,硬着头皮,按照苍青的嘱托,从上往下来,先是后颈…… 他心里默念清心诀,忐忑地把手探进萧暥衣里。 虽然是在做再正直不过的事情,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莫名觉得自己这举动有点像苏苏…… 魏瑄压制住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他默念口诀,手心凝起一团小火焰,烫贴了上去。 他确实是很正经的在渡气。 除了…… 嗯,肌肤清凉柔滑,想不到比姑娘还细致? 唔!渡气渡气!心无旁骛! 啊?腰线竟如此精窄…… 在瞎想什么?! 哎?肌肉紧实,优美流畅,真是一点赘肉也没有,常年骑马练的? 还剩两个穴位了,坚持住…… 他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疲于应付着脑海里不停涌现出无数的感慨,剧情实在丰富多彩。 等到魏瑄渡到脚底最后的一个穴位时,他额角都渗出细汗了,真是辛苦无比,一半是因为他耗费了大量的玄元真气,一半是脑子里各种奇怪的念头斗争地太辛苦。 只怪某人的身段实在太好,不停地刷新他对美的认知,乃至于他都无瑕旁顾。 魏瑄正小心翼翼端着他白皙清瘦的脚踝,手中凝起温热的玄火真气,往他的脚心渡去。就在这时,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射到了他脸上。 魏瑄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云越错愕地看着他。 魏瑄:“不,不是…” 不是你想的这样啊……! 云越挑起半边的眉。 就在他诡异的注视下,魏瑄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把寒毒渡完。 此时云越的脸色已经擦黑。 他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俯身轻轻推了推萧暥的肩膀。 完蛋了! 魏瑄赶紧缩回被子里,就像致命把柄被人捉住了一样,可怜兮兮地汪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云越。 如果被萧暥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啊?趁着他熟睡脱了他的罗袜,摸他的脚踝……这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做的事情罢! 魏瑄只想一头撞死,真是讲不清楚了啊! 云越嘴角挑了下,魏瑄闭起眼睛一副等死状,只听到他萧暥说道,“主公,容绪先生到府中来过了,留下了两个箱子和一封信,还有一本账本。” 一听到账本两个字,萧暥顿时清醒了,人也精神了,他现在确实觉得浑身的疲惫竟然一扫而空,身体不那么阴寒了,还热乎乎地,全省上下都舒坦得很,奇怪,他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吧?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魏瑄,魏瑄哪里敢看他,闭紧眼睛,装睡。或者说,装死。 萧暥见他熟睡,就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了衣裳,悄悄地走向宫门。云越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前,忽然转过头。 魏瑄眼睛刚掀开一条缝瞄着他们的背影,就见云越勾起嘴角,桃花眼微微一眯,冲他笑了一下。 这意思很明白了,把柄被我抓到了,你小子以后老实点。 *** *** *** 萧暥回到府邸,就见到厅堂里放着两口大箱子,他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东西,肯定是古玩金银珠玉之类了。 接着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账本。拿起来快速翻阅了一遍。 这里登记了共有二十家商号,所经营的范围包括酒楼客栈,漕运海货,古玩珠宝等。 徐翁道,“容绪先生说,昨夜感谢将军出手相救,这些店铺都送给将军了。他今日特意拜谢,将军不在,改日还会来登门道谢的。” 萧暥暗叹,这大手笔啊! 果然盛京商会经营多年,底子雄厚么。其实他千里迢迢去江南招商,费了那么大劲成立江南会馆,就是为了打破盛京商会的垄断,和盛京商会平分天下财货市场。 但是江南会馆有一个先天的短板,就是江南的特产大多是丝绸,茶叶,渔货之类,但是在珠宝,酒楼,漕运这些领域还是大梁本土的商行垄断着。这是他的江南会馆无法补足的一块短板,这容绪居然主动送给他这些商户,给他补上了。 当然还有春暖阁,修整好后,就送给他了。 萧暥去过春暖阁,知道这地方就是拿金子堆出来的,于是大方地表示有钱一起赚,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然后他又不由感慨,这容绪先生精明起来,真是连他在想什么,需要什么,都知道地一清二楚,而且要么不送礼,送礼绝对是能把人砸蒙的大礼,豪礼。 壕!太壕了!这风他喜欢。很有合作的诚意嘛。 然后他又拆开了那封手书。 容绪的字迹依旧笔力遒劲,任性飞扬,上次他让云越模仿了他的字迹,骗得了粮草,这会儿刘武应该也已经在押送粮草和支援东北的途中了。 在信中,容绪诚恳地表示,虽然以前还有误会,但是现在开始有钱一起赚,经营好尚元城。大雍北方的战事,如果需要,他也一定会去书盛京王氏全力支持。 萧暥心道,王家这十万精兵只要按兵不动他都谢谢了。当然,按照现在容绪都把账本交给他的表态来看,王家已经稳住了。 在信中,容绪先生还极为热忱地表达了自己对萧将军多年来的仰慕,辞藻华丽,情真意切,殷勤备至,萧暥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但是看在他那么快认清形势,立场如此正确,萧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爱说啥就说啥罢。 徐翁道,“主公,这两箱礼品如何处置。” “哦,先放着吧,这两天我想去一个朋友家住。” 云越一诧,“主公要去哪里住?” 清早谢映之向他提出邀请的时候,萧暥还不能答应,他各种事情缠身,根本不得休养。 但现在尚元城即将完工,江南会馆已经成立,和盛京商会之间的矛盾看起来也暂时解决了,天下财货容绪也表示愿意与他平分。至于粮草也已经筹齐,北方的战事也有刘武替他出征。事情似乎都办妥帖了,他也该治一治自己这个身体了,体力日益不支,也许是可以休养几天了。 既然谢映之邀请,他就干脆小住几天,让谢映之替他看一看,调养一下。 除了一件事让他心里存有不安,就是那几个刺客,那些人非常奇怪,被抓后完全就像是木偶人一样,不言不语,什么也审问不出来。 不过既然是审问不出什么,他也没有办法,就让他们在寒狱里呆着吧。 *** *** *** 寝殿里,天色已暗,烛火重重。 萧暥走后,魏瑄一个人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他明明身上很热,但还是固执地裹紧着被褥,好像这样就能留住那个人温柔的气息。 每一次看着萧暥清雅娴静的睡颜,魏瑄就想把这个人留在身边,在这汹汹乱世之中,守住这幅容颜,再不用他艰难斡旋,出生入死。 片刻后,他再次走进灵犀宫时,苍青正在五色池前兴致勃勃地看着什么。 魏瑄本想轻轻踱步过去,却还是被发现了,苍青赶紧袖子一拂,水波浮动,画面顿时碎成千万片。 魏瑄好奇问:“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开心。” 苍青揉了揉下巴,笑嘻嘻道:“没什么,随便看看,哦,你寒毒替他拔除了?” 魏瑄点头,“但是难保那个给他种冥火的人,不会再次出手害他。我要你监视一个人。” 片刻后,苍青看着五色池中出现无相一张灰暗的,好像假人的脸,大叫,“我不要看!你让我整天盯着这个老太监吗?!” “他不是太监。”魏瑄纠正。 苍青满脸拒绝,“不是太监也不看,我只看美人!” “这个人想要加害萧将军,我需要你替我盯着他,他还有他的同。” 苍青一惊,“萧暥?” 魏瑄点头,“我怀疑他身上的寒毒就是他们搞的鬼。” 他之前并没有告诉萧暥,幕后主使是无相,因为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秘术这种东西没有痕迹,无法查证。这就是无相有恃无恐的地方。告诉萧暥只会让他心中多一个不安,让他的心事更重,更加不得休憩。 他实在太疲倦了,无相这条毒蛇就交给自己来解决罢。 秘术对秘术,看谁更胜一筹了。 魏瑄静静凝视着五色池水,漆黑的眼眸里隐隐有暗流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同居 这个时代, 稍微有点家底的人搬家暂住, 多少是有一两口箱子的。 谢映之看到萧暥的时候, 他就一人怀里抱着只猫,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地来了。 谢映之原本跟他说过,给他调理身体需要住上几天,若他有什么想带的东西也可以带过来。 在这个时代, 不管文人士子还是达官显贵都有自己的小爱好,有自己把玩的物品收藏,所谓风雅之事。比如当时的名士杨启,出个门都要带着一箱子衣物妆品零食小玩意儿,这也是士林的风尚。 萧暥在自己家里看了一圈,除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带的。 想来原主作为一个权臣, 府中难道不是豪奢无比, 堆金积玉的吗? 可是他的宅邸, 却空阔、清冷、寂寥, 卧室的四周垂着帷幔,连阳光都被遮挡了一半。 整个家除了一副游猎屏风和屏风前的云雷纹剑台, 就没有什么算得上装饰的东西了,床榻桌椅线条冷硬, 别说美感了, 看上去就用着不舒服。 至于他的收藏里也就只有刀剑兵刃和铠甲, 以及一架子的书。 一股行伍出身浓浓的简单实用主义风里悄悄渗出一点书卷气。当然那几本被原主似乎当做科普读物的画本除外。 总之这个家给他的感觉就是军人式的生活, 毫无舒适可言,简直就像辗转沙场间的一个临时的居所,仿佛随时准备着戎装待发,一去不返。 可能原主那么聪明的人,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怕早就对自己的下场有了预感和觉悟,就算整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最终都会被武帝查抄罢,何必费那个劲。 萧暥竟有点同情他,一身沉疴,孤家寡人,满目肃冷,四处是敌。 而原主的处境就是他的处境啊! 好在经过他这两个月的努力,总算魏西陵算是跟他和解了吧?总算魏瑄小朋友也不仇视他了吧?桓帝也……算了…… 还有谢映之……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讨厌他罢? 不过谢大名士现在还以为他是萧子衿,他还得小心捂住自己的狐狸尾巴。 萧暥本来还想学着士林风尚,带几本书装装样子,但这些书他又没看过,这谢映之万一问起,他答不上来,岂不露馅,还是作罢了。 既然是一无所有,萧暥干脆不装了,坦坦荡荡道:“我身无长物,就这样来了,先生别见笑。” 谢映之微微颔首,竟颇为欣赏:“公子潇洒。” 这个院落萧暥来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跟随谢映之沿着廊下走着,一边走,边想起来什么,道:“先生府上可有小鱼?苏苏这几天不大精神。” 谢映之侧目看向他,这人自己身无长物,什么都随意,倒是挺在意他捡来的猫。 谢映之微笑,“都有。” 说着他矜雅地抬手摸了摸那颗乱糟糟的秃毛小脑袋,淡淡道,“不精神啊,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苏苏闻言,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萧暥有点想不明白,谢先生谪仙般的人物,为什么每次苏苏见到他都吓得毛都竖成个刺猬。 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室内布置幽雅清淡,采光也很好,空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一看就比他自己家舒服多了。 萧暥却站在屋前一诧,“住这里?” 他想当然以为是住在上次住过的客舍了,但没想到,这回居然是在谢映之的房间……隔壁? 他心里顿时有点虚。 他一直小心翼翼瞒着谢映之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他这些黑历史比较招人嫌。 谢映之高洁孤逸,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只要谢映之没有怀疑他,他就藏好他的狐狸尾巴,能瞒一天是一天。 但谢映之这手安排就太狠了! 他和谢映之住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岂不是他晚上睡觉说个什么梦话,谢映之在房间里都是听实况直播的? 古代的房子隔音都不怎么好的啊! 谢映之见他举步不前,道,“有不合意之处?” 萧暥赶紧顺势道,“这房间宽敞舒适,就是空阔了点,还是上回那厢……” “那公子就住隔壁屋子罢。”谢映之从善如流。 什么?!住隔……壁? 他没有听错吧? 隔壁不就是谢映之的卧室吗? 住同一间屋? 萧暥赶紧坚定道,“就住这里罢,这里很好!” 谢映之看他微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脸色几变。淡淡地一笑,兀自推门而入。 其实谢映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此次他来大梁参加冬日雅集时,临行前有人拜托他给萧暥看病。 那人刚正清明,在江南颇受百姓拥戴,多年来对晋阳谢氏也是很为礼遇,那人既然开口有此托付,谢映之纵然嫌恶萧暥的为人,也会忠人之事,为他诊治的。 可是他刚到大梁,还没来得及递拜帖,萧暥就找上他了。 更没想到的是……这人戏还挺足的啊? 第一次见面,他救了孩子,抢了孩子的猫。还把一只原本为灵物的沧岚山猫,养得又秃又贼又色。 第二次见面,他不知怎么结交了容绪这个浪子,混进了雅集不说,为逃避作诗小动作还特别多…… 实在是有趣。 一来二去,谢映之就不想揭穿他的身份了。 这人的戏那么足,一旦点破他,就没有乐趣了。 毕竟这个世道,到处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像他这样明明狡诈,却又单纯的人,实在是罕见。 谢映之进屋后,就开门见山道,“你最近心口又疼了吧?” 萧暥不敢想瞒,“时时隐隐作痛,先生怎么知道?” 他毫不客气点出,“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吧,我前番交代过你,切忌劳累,损耗过度,你可遵从过?” 萧暥心里一虚。他确实从来都没有遵从过。 虎狼环伺,哪里由得他歇息片刻。 前阵子又是招商,又是筹粮,又是跟容绪暗中较劲,整天都可劲儿地在作。如不是谢映之的药强撑着,早就发病吐血多少回了。 他只好如实道,“前阵子事务繁忙,就疲倦了些,先生……可还有补救?” 谢映之反问,“一天三次服药,打坐调息。卯时起床,戌初歇下。可做得到?” 等等…戌初?那不是晚上八点吗? “这么早睡?”对于已经习惯忙到深更半夜的夜猫子来说,好像点难度。 而且早起……五点?天还没亮吧?他起不来啊…… 谢映之淡淡道,“如若做不到,你就住到隔壁去,我亲自监督你。” 唔?!亲自……监督? “做得到!”他捂紧狐狸尾巴:“全听先生的嘱托。” “那好,把衣裳脱了,躺去榻上。” 萧暥:…… *** *** *** 作为朱璧居主人,容绪倒不是第一次来拜访谢映之了,不过带着两大箱子东西来拜访的还是第一次。 谢映之修玄,不食人间烟火,当然不会收礼。 容绪这两箱子都是日常用度的物品,还有些好玩儿好吃的,都是给小狐狸准备的。料定了他身无长物。 家翁道,“主人和那位萧公子还在房间里,请先生在茶厅稍等,我去禀报。” 容绪心里微微一顿,在房间里?这个时候? 但他稳了稳心神,还是雍容道,“有劳家老了。” 然后好一阵子,家翁才出来道,“萧公子体弱,尚需要些时间起身。先生先喝茶,莫急。” 容绪的脸色有些不稳了。 此时谢映之的手指轻轻揉过萧暥身上的各处穴位,微微敛眉。 被冥火所伤,会使得人身体的暖气会渐渐从各处穴位散去,最后寒及心肺,咳血而死。 但有人已经用玄火真气替他拔出了寒毒。手法虽然稚嫩了点,没有除尽,于是他又施了针。之后只要再配以汤药,调养几天身体就回暖了。 这时,家翁在门外轻轻扣了声,“主人,容绪先生来了,在茶厅等候。还给萧公子带了两箱子日常用度的东西。” “这就来。” 谢映之一边收针,一边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萧暥。 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自己孑然一身,什么都不用带,却自然有人给他送东西来。 *** *** *** 替萧暥拔出了寒毒后,魏瑄消耗去大量玄火真气。他自己还在病中,只觉得心身力竭,现在急需快速地通过高阶秘术中的自愈法门,尽快痊愈,总是躺在床上发烧,什么事儿也做不成。 他在灵犀宫里打坐调息了几个时辰,才觉得身上的灼气渐渐舒缓,于是踱步出来。就见苍青正斜靠在白玉栏杆上,打瞌睡。 魏瑄没有惊动他,蹲下来兀自看着水中的倒影。 那好像是一座繁华的歌楼,他照着苍青的方式轻轻搅动水波,慢慢地,眼前的场景推移转换,烛火阑珊,红罗帐幔,笙歌燕舞的场面就浮现在眼前。一个满脸酒色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美艳女子正在亲热。 难道这几个时辰,他让苍青监视无相,结果他就在看这个? 苍青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人,睁开眼就看到了魏瑄正凝视着池水,池中是男女亲昵热吻的画面。他一个激灵,差点滚进五色池里。 其实这算不上什么,挑灯巷的画本比这生猛多了…… “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苍青红着脸道。 魏瑄淡淡道,“我让你监视无相,你看到什么了?” “我就是监视这个老太监才看到这里的!”苍青一脸不满, “什么?”魏瑄微微一讶。 无相?逛青楼? “真是世风日下,一个老太监在逛青楼,我都不好意思跟着看。才打瞌睡的!” 魏瑄懵了。修炼秘术最忌讳声色。无相怎么会去逛青楼? “喂,他出来了,你看。”苍青道。 魏瑄立即盯着池水。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脸,中等身材,五官不失英俊,穿着华丽的衣袍。 但魏瑄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一张假脸。 换脸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花魁 撷芳阁 魏瑄看着无相盯着一张表情僵硬的假脸出入在花明柳媚的地方, 感觉极其怪异。 他猜想,自从暖烟阁事件后, 萧暥暗中加强了京城的戒备, 还成立了靖察司, 令陈英为司长, 虽然手底下只有十几个人,但都是军中最精锐的,且善于暗探追踪, 足够让无相夹起尾巴, 小心翼翼了。 所以他和张缉约在这青楼烟花柳巷见面,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张缉摸着自己的断臂,那是十多天前挟持云越时,被萧暥一剑斩断的。 他的眼中流露出阴鸷:“大师,你说萧暥中了冥火寒毒, 还能活多久?” 无相道:“本来我料定他必死,但现在不好说, 这谢映之精通玄术, 说不定还真能给他找到治疗的方法苟延残喘。这萧暥一身沉疴那么多年都没有病死他, 这人的命还是很硬的。” 张缉粗声粗气道:“我看他这一身的病, 活得挺不容易, 他也别再受罪了,我们送他一程, 让他死得更快些。” 无相慢条斯理道:“现在萧暥刚成立靖察司, 这当头正警觉着, 切不可鲁莽行事,而且萧暥住在谢映之的府邸,谢映之身为玄门之首,他的府邸周围必定暗中布着繁杂的玄门法阵,我们再贸然动用秘术,不仅害不了萧暥,反倒会引起谢映之的注意,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玄门的人牵扯进来就得不偿失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不要因小失大,而且,萧暥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得不休息调养了,他短期间碍不着我们的事儿了。暂且不用管他。” 张缉重重点头:“大师目光长远,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再抓紧舒坦舒坦,等到上元夜,咱们给他送一份大礼。也给大梁城送一份大礼!” 无相冷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我还听说容绪为大赚一笔,动用了朱璧居的那些文人鼓动唇舌,到处宣扬尚元城的奢华繁盛,还要在上元夜搞什么斗舞斗乐,届时不但是雍州的人,估计连附近州郡的人都会来大梁看热闹,想象一下吧,那一夜人山人海……” 张缉不禁也得意道:“我真想知道,出事以后萧暥那张俊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说不定当场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无相冷笑, “你别小看了他,他没那么容易死,萧暥这个人厉害啊,若不是有这一身的病,早就秋风扫落叶般把这大雍的残破河山给收拾了。当年兰台之变,北狄各蛮族部落攻入盛京,本来大雍朝就完了,就是他带着几千军队杀进大梁,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入京城如山海般的蛮人军队里,愣是把皇帝给劫走了,而且他手段娴熟地一面安抚盛京王氏,一面来个釜底抽薪迁都大梁。我当时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居然就这样把大局稳定了下来,这北狄人见皇帝和朝廷都到了大梁,且大梁城防坚固,于是居然就这样退兵了。” 张缉不齿道:“这些北狄蛮子,平时也就打个劫放个火的那点出息,能成什么事!” 无相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呼邪单于老了,但他的儿子阿迦罗世子骁勇善战,现在他正忙着收拾十八部落,一旦这十八部落真的统一了,北方草原上将崛起的这头猛兽,恐怕就要觊觎这中原河山了。” 张缉眼前一亮,道:“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和他联络一下?来个南北呼应?” 无相叹了口气道:“暂缓吧,我们苍冥族总共也就这上百号人了,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除非我们这一次搞个大的,让他看看蝼蚁之力也能决千里之堤。” *** *** *** 魏瑄听不到声音,只能根据他们的口型猜一个大概。 无相想要在尚元城搞件大事,以此来引起北狄人的注意,但究竟要搞什么事情,他尚不知道。 萧暥为这尚元城耗尽了心血,魏瑄相信他建这尚元城绝对不是为了个人敛财,而是有着更深远的目的,他的心底一定有一个大计划。 这几天,让萧暥好好休养疗伤,无相这撮人就交给他来对付。 魏瑄问苍青:“这个无相是个什么底细,你知道吗?” 苍青咬着草茎道:“那老太监和旁边那个断臂的家伙都是苍冥族人,那断臂家伙好像和大夏皇族沾着远亲,不过是十万八千里那种,和你没得比。这两人合计着在上元夜搞点事儿出来,为苍冥族复个仇,说不定还能引起北狄的阿迦罗世子注意,让蛮子世子高看他们一眼,说不定将来还有借着北狄之力复国的打算,不过我看就是鬼扯。” 确实是鬼扯,魏瑄心想,就凭这几百人?无异于蚍蜉撼树。但这无相是个妄人,乱咬一气,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也不得不防备。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苍青,“他们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苍青闲闲道,“我看人唇语都看了好几百年,那老太监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魏瑄:…… 苍冥族和中原的恩怨,魏瑄知道一些,他曾经在含章阁的典籍里看到过记载。 苍冥秘术来自于大夏皇族,血统越纯粹者,修习秘术的天赋越高。所以大夏皇族数百年里都是族内通婚。 后来大夏皇族出了个天赋卓绝者——第十三代君主朔王,他的天赋介于神魔之间,但又是个残暴不仁,喜怒无常的疯子。他用恐怖的统治征服西域三十六国,又平定了漠北草原,疆土一度扩张到大雍的边城。 而这时的大雍王朝还是精明强干的景帝时期,年轻的君王听从了大臣的建议,送了自己美丽绝世的姐姐曦和公主去和亲。 这一招软刀子就太狠了,朔王为了曦和公主,废除了族内通婚的祖制。 所以苍冥族的人认为,景帝阴险的和亲政策,稀释了大夏皇族的血统,使得高阶秘术传承者越来越少,最后青黄不接,后继无人,才导致苍冥族最后几位长老在和玄门的暗战中彻底败北,苍冥族土崩瓦解。 魏瑄虽然也是大夏皇族后裔,但他从小出生长在中原,抚养他长大的是那位选秀进宫的李容华,所以他对大夏国并没有什么遗老遗少的感情,甚至连他的生母,那位素未蒙面的大夏国最后的公主也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恰好,苍青也很想得开,他叨叨着,“其实族内通婚,才出那么多的妄人疯子,没有景帝的和亲政策,苍冥族早晚也得完蛋。” 苍冥秘术依赖于血统和天赋的传承方式导致它迟早要消亡。 魏瑄心中虽略有叹息,但也没有心思管什么苍冥族和大雍朝的陈年旧账,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一小撮遗老遗少的疯子煽动起来的复仇火焰掐灭在萌芽状态。 不过话说回来,无相既然想在上元夜搞事情,那么这些日子他应该没有精力再去害萧暥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而且萧暥在谢映之身边,就算无相想对他搞什么秘术,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话虽如此,他还是放不下心,道,“苍青,我看看萧将军现在如何了。” ……他身上的寒毒彻底去除了吗? 气色好一些了吗? 一想到萧暥那天来看望他时那苍白的脸容,清寒的身形,他喉咙里就像哽着一个血块。 苍青如获大赦,总算不用盯着老太监看了! 他欣然地一挥袖子,水波浮动间,他两眼放光,兴致勃勃朝着水面看去。 只见波光潋滟间笼着一片暖融融的眩光,不像阳光那么耀眼,却柔和悠淡,温煦清明,仿佛将万物都笼罩进了这和暖的光雾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啊?”苍青讶异了一声。 魏瑄问:“怎么回事?” 苍青神色有寒,紧张道:“萧将军现在应该正和谢先生在一起。” 魏瑄不解:“和谢先生身在一起,就看不到了?” 苍青神色严肃地点头,道:“谢先生身上有很强的玄门法界。” “所以他周身十几尺内,谁都偷窥不了。” *** *** *** 萧暥刚施了针,谢映之给他打通了穴脉,将残余的冥火寒气全部引了出来。 银针上竟结了一层细细的霜。 谢映之微微蹙眉,没想到他这身上的寒毒竟如此之重,玄火真气催动过后,竟然能把银针结冻。 看来必定是他的卧室里被人偷偷藏进了冥火。他不知不觉间和冥火在一起共度了很多夜晚。 这冥火和玄火不同,玄火一瞬间炽烈的燃烧可以焚化一切,却不能保留火种。而冥火则绵长幽晦,火种可以寄居在坟茔里长达百年。 谢映之不知道无相这个火种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百年前苍冥族大师的骸骨中祭出的磷火提炼而成,也许是他从古墓中得到的,但是萧暥的卧室里被冥火悄悄潜入是肯定的了,不然他这寒毒也中不了那么深。 所以之前谢映之才提议去他府邸上看看,只是萧某人急于捂住自己的狐狸尾巴没答应。 不过那冥火飘忽不定,极其会隐藏,仅仅去看一圈也很难发现。 冥火极为诡谲,白天会躲藏进床底柜角之类的地方躲避阳光,所以就算谢映之亲自去检查,他也不能钻到床榻柜子底下查找看,身为玄门之首,钻进人家床底下成何体统? 所以,谢映之考虑,最好的方式是萧暥搬出来,在这段时间里,将他的寝居拆开屋顶,全部重修,在阳光下曝晒一天,这冥火自然就无处遁形了。 因为刚施了针,拔去了寒气,萧暥的气色比先前好多了。 此刻他的脸颊雪白微红如海棠花色,映着一双清夭隽妙的眼,自有一段风流天成。 容绪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显然又是一诧,然后他就看到了谢映之。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个似濯水青莲,一个如映月优昙,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看得容绪眼睛有点疼。 他干咳了声,故作矜持道,“谢先生,子衿是我好友,身体常年有恙,拜托先生照料了。” “无妨,”谢映之拂袖坐下,坦然道,“萧公子和我颇为投缘,自当尽力。” 容绪闻言神色莫辨地看了一眼萧暥,然后又低声旁敲侧击问,“子衿,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萧暥见容绪看着他和谢映之的目光颇为不自在,憋闷又说不出的阴恻恻的眼神,简直觉得他接下来一句就是‘如果有不习惯不如住我朱璧居’简直要脱口而出。 于是他立即道,“这里的屋子比我自家舒服多了。” 容绪凝眉,叹气,“子衿平日住得也太清苦些了,我前日去你府邸,只觉得阴寒彻骨,难怪要得病,这样,既然这几日你在谢先生处,我替你将屋舍修整一下如何?” 萧暥一诧,容绪要做什么?给他装修房间? 容绪设计师的装修风他可是领教的啊!就他那个密室,轻纱满笼,粉榻香帐,这画面实在太美。 是不是等他回去时,他的卧室风也焕然一新,跟个少女闺房一样了? 萧暥刚想说不劳烦…… 只听谢映之道,“甚好。” 萧暥:……? 谢映之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萧公子的病症在于卧室的风水不利,寒气侵身,容绪先生若能修建地更为明朗,倒不失是个办法。” 言罢他静静看向萧暥。 萧暥不明白,这两人什么时候这样意气相投了? 既然谢先生说要改建,那么就改罢。 容绪揽下了萧暥卧室的改装工程后,神采奕奕道,“我此来还为子衿准备了些日常用度之物,子衿看看还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谢映之微笑地看向萧暥。 萧暥越来越看不懂这两人了,怎么觉得似乎还很有默契? 接下来容绪和谢映之又闲闲地谈起了清玄的话题。 这个时代的名士们见面,免不了要说玄,就像魏晋时期的士林流行的清谈。 这坐而论玄,谢映之是玄门之首自当不必说了,容绪见多识广,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萧暥别说论了,他是听都听不懂,但是不说话又挺奇怪的,于是他就踱步过去看那箱子。 这随手翻一翻,别看这两口箱子不大,但是摆放地满满当当,一口箱子里尽是好吃的,什么西域的干果,蜜饯,杏仁膏,以及各种零嘴小食。还有各种好玩儿的东西摆设,看来容绪是深知他不仅贪嘴而且手欠啊…… 另一口箱子里则是貂裘的暖手、佩巾,他随便翻了翻,手底下忽然摸到一团丝滑柔顺的布料,随即瞥了一眼,就见一片胭脂色的衣角露了出来,似乎还绣了几抹兰花。 萧暥心中一惊,赶紧合上箱子。 他真是没脾气了,容绪果然又夹带了私货。 萧暥原本以为救过容绪之后,这人真就老实了,也诚心诚意要和自己合作了,现在看来还是想得太天真,他这爱好怕是改不了。 容绪观察得很仔细,看他脸色略略一动,立即知道自己夹带的私货好像又惹毛小狐狸了,只是碍于谢映之在场,才没把那几件衣裳拍他脸上罢。 他看着萧暥莫测的脸色,赶紧转移话题:“子衿,这尚元城开战在即,我拟了个今年的节目单,你想法多,谢先生也是见多识广,我正好求教你们的意见。” 果然,一听到尚元城,萧暥就提起了精神,赶紧接过单子细看,也不去管他夹带私货的小事了。 谢映之也接过单子看了看,道,“还有驱兽,吞火的表演?” 容绪道:“那是蛮人的法师搞的,老百姓看个新奇。” 谢映之道:“此间人多,行这异邦之术,别闹出事来。” 萧暥也觉得有理,这上元夜人山人海的,万一失火了,或者猛兽失控了,窜进了人群,就算不会真伤人,搞出什么踩踏事件来就麻烦了。 “还是取消吧。” 容绪虽然舍不得赚人眼球的机会,倒还是从善如流,“子衿和谢先生都那么说,就去掉。” 萧暥继续往下看,接着就听他喃喃道:“九州第一美女?……是谁?” 谢映之淡淡看了他一眼。 容绪心道:果然这两人的关注点还真是完全不同…… “这女子是撷芳楼的头牌,紫湄姑娘,贺紫湄。” 萧暥:……!? 来了!贺紫湄!武帝心中的白月光! 那位被原主处死后,让武帝魂牵梦绕了几十年的紫湄夫人! 《庄武史录》里并没有写魏瑄和贺紫湄是怎么认识的。因为武帝少年时存在感也不强,虽然何琰大名士非常善于捕风捉影,但大概是碍于武帝的威权,他也不敢大胆脑补。 但是有一点萧暥可以确定,就是历史的走向已经被他改变了。 原本在历史上,今年的上元节因为秋狩时阿迦罗被刺杀,北狄呼邪单于一怒之下联合各蛮族部落南下,而原主又在这个当口,乘机将曹满干掉了,使得西京被攻陷,被一把火烧了。 何琰说大火烧了三个月,那肯定是夸张了,冬日天干物燥,烧了七八天倒是有可能的。 西京离开大梁也就是数百里地,那一年必定有大量的难民涌入大梁,原主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应敌,以及安置难民,当然不会搞什么上元灯会了。 现在,阿迦罗没死,西京没有被火烧,尚元城已经即将完工,上元灯会照旧,他改变了历史,一切似乎都很好,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阵隐约的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 而且,他忽然有个念头,魏瑄会不会就是在上元灯会上遇见贺紫湄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一箭三雕 除夕将近, 街边依稀还有残雪,空气中已经弥漫着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味。 虽然已经是薄暮时分,大梁城里依然是熙熙攘攘,街道上牛车马车川流不息, 人们都在忙着置办年货, 一派浓郁的节日的气氛。 在这个诸侯混战的乱世里,这种热闹繁盛的场景已经多少年都难得一见了。 平康里等民居都已经修建完毕, 难民们也已经在年前搬进了新家,每家每户还收到了一笔‘安置费’,用于购买新家的日常用度和购买年货。这消息一传出, 这附近州郡的百姓都想到雍州安家落户了。 两个月前被骚乱毁坏的东西市的原址上也已经赫然立起了一座繁华的市场——尚元城。里面街巷纵横,商户林立, 南北货物琳琅满目。而且今年由于江南会馆成立, 和盛京商会协商达成了一致,最后,商会的会费都降到了二成,这会费降了,相应的货品的价也都下降了。 大梁民众欢欣鼓舞, 不但是大梁的人,连附近的州郡民众都纷纷来大梁采购, 一时间人流不息,即使到了日暮依旧是熙熙攘攘, 乃至于城内的客栈生意都上涨了一半, 客栈老板喜滋滋地预计, 等到除夕,上元,这客流还要翻倍地往上涨。尤其是这上元夜的斗乐斗舞,还有灯会雅集,不知道会有多少外乡人来大梁采购和看热闹。这银钱可不是流水般地进来了吗? “老板,给我一个饼,”一个卖山货的外乡少年伸出脏兮兮的手,手心里是一枚捂得发热的铜钱。 菜馅儿的饼两文钱,肉馅儿的四文,不要馅儿饼皮子只要一文钱。 这是一家新开张的饭馆,店门前摆着一个摊子,会搭配着卖点趁热出炉的糕饼,有些食客在店里吃完了饭也会顺手买一些带回家里去。 这几天来大梁采办年货的人多,老板生意正忙着,没睬他。 那少年也不急,就静静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一边打量着店里的食客。 这里的食客,一半都是外乡人,听口音就立即能分辨出来。 这少年很机灵,青州的,豫州的,各种口音他一听就能辨别出来,还有从西北那地儿来的胡人,嗓门大,声音粗,当然也有大梁本地人,比如里面的桌子前坐着一对夫妇,那男人长得凶相,女人倒是生得清秀,他们带着几个孩子,但看起来完全没有一家人的感觉,真是奇怪。 那少年的目光兜了一圈回到糕饼摊上时,老板也忙好了,见他没有走,才慢悠悠地收了他的钱,给了他一个饼。 可能是觉得这少年虽然浑身一股穷酸样,但看上去却气度从容,五官虽然不好看,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端雅。 老板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这孩子虽然看着邋遢,但说不定是哪家没落贵族的子孙。 于是给他的饼里塞了一小撮荠菜。 魏瑄谦和道,“谢过老板。” 说着他一边啃着饼果腹,一边就站在店招下看着这繁忙的市井。 这大梁城里扑面而来的繁荣的市井烟火气让他动容,在这样一个汹汹乱世里,这祥和安宁的生活来之不易。 这就是萧暥给大梁带来的。 想到这里他鼻子微微一酸。他知道那个人为此花了多少心血。 就在这一派繁华热闹中,乙亥年的新春就要来了。 魏瑄记得兰台之变的那一晚,萧暥将他救出来后,拽他上马,一边娴熟地用哄小孩的口吻骗他去大梁,“大梁的街市繁华,每年的上元节,三天三夜灯火不熄,到处都是杂耍游艺……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带殿下去看看?” 明天就是除夕,很快,上元灯会就要到了啊。不知如今萧暥还记得当年的话吗? 就在这时,那几个孩子大概是吃完了,一涌而出跑到店门口开始玩跳子。 魏瑄好奇地凑上去看。 他生在深宫,小时候也从来没有玩伴,这市井小儿的游戏他看得有趣。 稍微观察下,他就知道了游戏的规律,一点到六点,投到的点数最大的胜出。 “阿允,你真笨。”一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道。 那个叫阿允的小孩儿才五六岁,短胳膊短腿,怎么也投不准。 “你还是掷两点三点,我们下回就不跟你玩儿了,真没劲。” 阿允的小脸涨的通红,攥紧手中的小石子,鼓着一口气,像是赌上所有希望般投掷了出去。 小石子轻轻弹落到了第二的边缘。 “切——” 就在孩子们的嘘声中,魏瑄悄悄动了动手指。 小石子落地后忽而又顽强地弹了起来,连蹦带跳地向前滚去,稳稳地停在了最远的子里。 “哇!六点哎!阿黍哥哥也不能那么准罢!” 魏瑄悄悄地收回手。 这是他新学会的隔空御物术,目前还只能近距离内牵引一些小物件。 就在这时,里面吃完了饭的那对夫妇出来了。 那女子道,“阿黍,你是不是又欺负阿允了。” “阿青姐姐,我们带他玩儿的。” 男人嫌他们话多烦人,道,“快走,时候不早了” 说完几人径直往外走去。 魏瑄见状立即跟上去,“两位,两位大师。” 女子回头,见他叫自己大师,微微一诧,她边的男人也驻足看向他。 “小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修行的?” “你们身上有药炉香味儿,”魏瑄机灵地眨着眼睛,立即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角,“这是上好的紫金粉,提炼很纯的,容绪先生的朱璧居用的什么料,我这里就有什么料。” 紫金粉有补益元气,提振精力之功效,据说能使得修炼者快速提升,但因为此物含一定毒性容易上瘾,所以大梁的药铺里是禁止售卖这种东西的,一旦发现售卖达到一定的量额,还会被关到寒狱里,所以,这东西向来都是偷偷摸摸地交易。 买卖这紫金粉的贩子为了避免被抓,会雇佣一些孩子兜售。 这里是闹市区,这段时间清察司的密探也到处都是。 男人很谨慎,道,“你跟我来。但如果有假货,我当场割了你的手。” 魏瑄赶紧畏怯地点点头,乖巧地装好背篓,跟上了他们。走进了一条巷子。 这几天魏瑄一直让苍青盯着无相和张缉,只是张缉的人一旦走进这片区域,水面就晃得厉害,看不清了。 “这地方设了法阵干扰。”苍青道,“大梁城里有好几个地点都是这样。” 魏瑄想了想,决定扮作货郎亲自去探一探。 *** *** *** 萧暥皱着眉头喝完了药之后,赶紧在嘴里塞了颗杏仁干。 魏西陵送他的梅子早就被他啃完了,这几天他闲着没事,隔一会儿就摸一个嗑,跟嗑瓜子似的,这哪里经得起如此消耗。 他也不想着给自己屯点余粮,这不,吃完了,连下药的份例都没了。 还好容绪时不时给他送来蜜饯甘果,虽然没有青梅鲜嫩可口,但是总算有下药的了。 谢映之看着他有趣,沙场上矢石交攻都不怕,居然还怕苦。 监督着他喝下了药,谢映之就出去了。 他走后,萧暥立即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本书。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饶有趣味地翻着。 精彩,脑洞真大! 那书是何琰先生的新书。是云越想办法偷偷捎给他解闷的。 何大名士自从《梦栖山辞话》大受欢迎以后,又再接再厉地出了新春版的第二期。八卦之火来势更猛,愈烧愈烈。 这回桓帝容绪北宫达曹满的花边底料全都打包上传不打码,无一幸免凑了个新春全家福。 尤其是容绪先生,在一众话题大佬中脱颖而出,再次摘得头条。 何琰写到,容绪先生自从密室藏娇被查抄后,欲/火难平,趁北宫达正在高唐作战,竟勾搭上了北宫达的小妾,于是,被绿了的北宫达恼羞成怒,百忙之中买了刺客,在暖烟阁行刺情敌容绪先生,容绪先生不愧是风流浪荡公子,关键时刻竟得一绝色之女子相救,该女子姿色倾城,剑术精妙,胆气过人,就连这女子的身份何琰大名士都研究出来了,扬言是大梁城新晋的花魁贺紫湄。 萧暥看完掩卷叹息,瞧何大名士这热点抓的,私通小妾,大佬被绿,派人暗杀,花魁相救,这一通猛料抖落下来,《梦栖山辞话》第二期大获成功。 萧暥:何大名士,我服…… 这几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了,这屋子住着又暖又舒适,每天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嗑嗑零食,翻翻闲书,觉得自己这养病的日子都赶得上养老退休生活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爆竹声,明天就是除夕,这多事的一年终于将近了尾声。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睡梦中,他看到眼前晃动一片火光。 接着他看到人影,街道上到处都是慌乱的人,推着车的,携家带口的,朝北门的方向逃去。 忽然,一段城墙被撞塌了,火光下,一头长着长牙的象跨过了城墙的拗口,大象的背上坐着一个人,黑暗中他看不清楚。这是什么蛮族?还使用大象打仗? 一见这大象,城内抵抗的守军顿时如潮水溃退,一时间和逃难的百姓混在了一起,女子的哭声和孩子的叫嚷声不绝于耳。 接着,北狄带领的蛮人各族骑兵呼啸着穿入,刀光血影,哀嚎一片。 一通烧杀抢掠后,蛮人一把火烧了整座城。 连天的大火,映照在他眼瞳里,刺得他眼睛疼得厉害。 接着,忽然画面一转换。 天已经亮了,青烟在城市的焦土废墟上升起。城门早就被踏平在地上。 一队精甲的骑兵策马进了城,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容。 萧暥一身玄冷的铠甲,衬得他的脸容凛如冰霜,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追击北狄军队,一边目光冷淡地扫视着这座城市。 云越策马上前道,“主公,王戎已死,他的十万甲兵或逃或散,王氏族人死伤大半。余下的人请问主公如何安顿。” “你知道的,何必问我。”萧暥道。 云越脸色一凛,又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件事,王勋他回来了,被我们在城门前截下,如何处置?” 萧暥道,“带上来。” 片刻后,王勋被两个武士押解着走了过来。 他一身锦袍已经被战火硝烟熏地污浊,曾经的风流公子哥眼下也不过是一个乱世中的离散人。 萧暥骑在马上冷眉峻目地打量着他。 王勋脸色苍白,眼中隐有痛意,问道,“火烧西京,生灵涂炭,将军不怕留下千秋骂名吗?” 萧暥冷笑:“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黑暗中,一个念头忽如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识海。 他顿时惊醒,一身冷汗。 接着他觉得眼前微微一暖亮。 他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坐在他床前,一身白衣如雪色,正抬手清闲地挑亮灯烛。 那清静宁和的画面和他梦中的惨烈形成强烈的对比,他揉了揉太阳穴。 “你睡得不踏实。”谢映之道, 萧暥顿时暗叫不妙。 千防万防,他刚才还是说梦话了!? 谢映之可就住在隔壁啊。 而且不好意思,谢映之规定萧暥每晚戌时时必须睡觉,但他自己可是十足的夜猫子,读书打坐研究药材精力充沛,不到后半夜是不会休息的。于是萧暥被谢大名士堂而皇之地双标了。 萧暥心虚道:“我刚才……说梦话了? 谢映之神色淡然:“也没说什么。” 萧暥刚要松口气。 谢映之道:“我以为宅院失火了。” 萧暥:…… 谢映之好奇道:“萧公子怎么好像以前纵火过?” 萧暥轻道:“不是我纵的火,我只是来不及阻止。” 不,是根本不想阻止。 萧暥此刻完全明白了火烧西京是怎么回事了。 原主玩得好个一箭三雕! 因为盛京在迁都前叫做盛京,迁都后就是西京啊! 盛京王氏,也就是西京王氏,原主是借着北狄人的手将盛京王氏一举歼灭了! 盛京离开大梁那么近,所谓肘腋之患,萧暥怕是早就想除掉盛京王氏了,但是碍着盛京王氏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盛京也是曾经的帝都,他不方便直接出兵剿灭。 于是借着阿迦罗之死,北狄单于进攻中原复仇之际,他玩了个手腕。 他假意带军队北上支援曹满,反手一刀灭了曹满,不仅除去曹满这个大患,还致使西北防线全面崩溃,十几座城池沦陷,战火烧到西京。 这是借着北狄人的刀将盛京王氏彻底给灭了! 于是就有了他梦中西京这场连天焚城的大火。 除夕夜,大火烧尽西京城,火光下慌乱的脚步声和哭嚎声响成一片。 他怎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啊…… 虽然这一切如今都没发生,但是那夜火烧西京的惨烈场景他却在梦中经历了一遍,历历在目。 他私底下想,原主将战火引入西京,也没想到北狄人会放火烧城吧? 但这种想法未免是有替自己开脱之嫌。原主做的事情不就是他做的吗? 他手指插入发中,将发根扯得生疼。 无论接下来的处境如何险恶,他都不会再走原主的老路。 谢映之见他神色凄清,长眉微蹙,眼尾隐隐一抹斜红若烟霞余韵,以为他又发病了,一只手轻轻按上他的肩,“我给你看看吧。” “我没事,”萧暥轻道。 他忽然抬头看向谢映之,他面容雪白,神色凄清,一点烛光落在眼底如墨玉熔金,映出一双风流隽妙的眼,眸色流转间说不出的清绝哀柔,让人动容。 见他如此模样,饶是谢映之也暗暗抽了口气。 谢映之当然听说过此人杀伐决断的狠辣,他这双手再修长清致,也是血迹斑驳的握剑的手。 午夜梦回间,他也会因为曾经马蹄踏过的焦土和白骨,而心中惶惑凄然么? 将军铁血,但这一刻流露出来的孤独和凄冷,不管他以往做了什么,此时却也无心苛责了。 谢映之一身白衣如雪色,静默地坐在他床头,神色平和,若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他淡淡问,“公子是有话要说?” “谢先生精通玄理,我想请教先生,已经发生过的事是可以改变的吗?” 谢映之闻言一诧。 “比如先生若能回到兰台之变前,先生能改变都城被破的历史吗?还是会最终……殊途同归?”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你穿越回去,改变了一件事,却引发了其他的后果,最终历史就像一条河流,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来的方向。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即使他做了那么多事,西京这把火不会那么容易熄灭。 谢映之想不到萧暥说出那么深玄的东西,这种话题,就是把朱璧居和涵青堂所有的名士们纠结起来讨论一天一夜都不会有结果的。 谢映之没有直接回答,“公子这个问题,我需要回去思量考虑一番,再给你答案了。”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轻柔地替萧暥拽好被褥,“公子可否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火烧城池,百姓流离失所。” 谢映之闻言轻声叹道,“公子仁义,心系生民,故有此梦吧。” 然后他站起身来,取下一个锦囊递给他,“这是安神香囊,你放在枕边,可睡得安稳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除夕 魏瑄跟着那一男一女走着, 他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右手不怎么动,一开始吃饭的时候他以为是左撇子,现在才发现,他的右臂似乎是一条假手? 再仔细看看, 那人的脸部轮廓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他在明华宗里看到的那个独臂的男人?那么他的脸是……易妆了? 男人也发现了魏瑄在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恶狠狠回头瞪了他一眼。 魏瑄赶紧瑟缩地低下头。 那是一座香烟袅绕的屋子,屋内的蒲团上坐着一些神情麻木, 衣衫褴褛的等待布施的人。 看起来这处像是明华宗的一个布施法事的祠堂。 当然布施不是无偿的,要捐献财物才行, 将财物捐献出去,就等于将盘旋于自己身上的厄运捐献出去, 而明华宗的香主在这里接受财物, 就等于将众人的厄运转移到自己身上, 用自己强大的法力将其化解。 搞清楚了其中的关系,这就是一种敛财的手段罢了。 魏瑄从这些人中穿过,觉得那一张张灰蒙蒙的脸孔上, 是如同人傀一般没有生气的眼睛。 很显然, 张缉现在的身份就是某个区域的香主。 张缉留下那个女人和一个明华宗的弟子看着他,就离开了。 那明华宗的弟子是个瘦猴一样的男人,那个叫做阿青的女人倒是挺和气的。还把带回来的糕饼分给他吃。 紫金粉是需要调配的, 不同纯度的紫金粉有不同比例的勾兑, 这如何勾兑药贩子一般都会对雇佣的少年进行培训。魏瑄一边勾兑着紫金粉, 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这是隔壁听音术,以他目前的修为,在方圆百尺内的声音,他都能听得到。 他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分辨出他想听的内容。很快他就听出了张缉的声音。 他默默地蔽了其他的杂音,专心致志地听壁根。 张缉道:“都准备好了吗?” 一个尖利的声音答道,“万事俱备了,随时都可以让鬼车升天,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到上元?” 张缉道,“大师说上元灯会时,各地的人都会赶来看灯会,被鬼车带上天的人就多。” “今夜除夕,尚元城有舞狮和焰火会,围观的人够多了,依我看,今夜就是良时。” 张缉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要听大师的。大师说上元,就上元罢。” 那尖利的声音有点急,“你不知道么,最近清察司查得越来越严,这上元灯会还有十多天,拖下去夜长梦多啊!” 魏瑄心想,鬼车是大雍的传说中一种吸食人魂魄的怪兽,那么被鬼车带上天就是指死了吗? 他必须迅速搞清楚这些人的具体计划和布局,然后通知清察司一网打尽。 *** *** *** 大概是安神香囊的作用,萧暥很快睡着了。 这一回他的梦境很宁静,没有火光,没有混乱纷榻的脚步,四下里安安静静的。 除夕夜,窗外能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竹声。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寝居,灯光幽暗,屋子里影影重重。 游猎屏风前一方矮桌,桌上搁着他的佩剑。 他看到自己坐在桌前,一脸凄清。一个人,一把剑,一壶酒,却连下酒的小菜都没有准备。 这确实是那个刚刚以雷霆手腕除掉曹满,剿灭王氏,驱逐北狄,在乱世中这一局殊死博弈中大获全胜的人吗? 冷酒入喉,却炽烈地一路烧下去,仿佛把脏腑都点燃了,他皱了皱清隽的眉,胸口翻涌的隐痛在冷酒的催逼下逐渐清晰起来,他用棉帕掩着唇低低地咳,在帕子上一抹怵目的红痕。 他的病好像更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病中独自一人挨过寒夜的孤独和凄冷,让萧暥感同身受。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喝醉了,赖在魏西陵营帐里不肯走,他说,不想一个人过除夕。 于是那一夜,他喝了三坛子酒,通宵大醉和魏西陵挤一张榻,还像只虫子似的卷起被子。 但终究,多年以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原主从小流离,被魏淙捡回去,才算有了个家,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然而他这个家很快就被乱世的洪流冲散了,卷走了。 难道是因此,他的将军府才建造地像辗转沙场间的一个临时住所吗? 他知道在这个乱世里,亲情,友情,什么都不会长久。最后陪伴他的,只剩下一壶酒,一把剑。 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孤独和痛楚让萧暥感同身受。 好像每一寸疼痛都是从灵魂深处刺出来,让他无可躲避,无处遁形,不禁疼得他浑身战栗。 直到他隐约感到一只轻如羽毛般的手落在他脸颊上,缓缓滑过,沿着他眼睑那行云流水般的线条轻轻地描摹过去,他的眼睛有点痒。 随即他睁开眼,就见一根修长的手指悠悠然收了回去,谢映之饶有兴趣地问,“这回梦到什么了?” 萧暥的眼睛刚被他摩挲地痒痒,他眨了眨眼睛,表示抗议。 看不出来,这人的手也那么欠? 接着他就悚然发现,自己的眼角居然有点湿…… 当即他脑子就嗡然一空。 不会吧?……不至于吧? 难道他这是感情太丰富了吗? 他艰难地想……所以……刚才,谢映之是在帮他拭去眼梢的…… 打住,萧暥顿时被雷到了。 面对谢映之清若琉璃的一双眼,萧暥灰溜溜地抱紧他的狐狸尾巴,像只虫子般卷起了被褥装鸵鸟。 但是梦中那凄冷又孤独的感觉,冷酒入喉的疼痛的依旧堵在胸口,如影随形。 就听谢映之轻轻似自语道,“铁血柔情倒是最让人心叹。” 萧暥没工夫考虑他这话什么意思。接着,就闻到了清苦的药香。 他吃药的时候到了。 萧暥真是佩服这人了,这人每天都是夜猫子,不到凌晨是不会睡的,清早天不亮就起来叫他服药,而且神清气爽,毫无倦容。 他做了一夜的梦,刚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懵,闻到清苦的药味儿就本能地探手去翻床前的矮柜子。 可是柜子里空空的,他忘了囤货昨晚已经被他边翻书边嗑完了。 那么他的……书呢? 萧暥顿时一个激灵,接着就见何琰大名士的《梦栖山辞话》正端端正正放在案头。 萧暥:……完蛋。 他心存侥幸地想:谢大名士肯定不屑于翻看的…… “我其实是当一本辞书翻翻的,”萧暥心虚道。 谢映之神色淡淡,语出惊人,“公子看的是删页的《梦栖山辞话》,不知道吗?” !? ……删减版? 这古代也有这玩意儿? 萧暥懵了下,立即反应过来。 云越这小子动了手脚! 所以搞了半天云越给他找来的是一本删减版《梦栖山辞话》,但何大名士到底写了什么儿童不宜的内容,被云越审核不通过,删除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云越你至于这样吗?让我看一眼又怎么了? 而且和原主书房里那些读本相比,何大名士的文笔还是很小清新嘛。 那云越为什么不让他看,……难不成,是跟他有关的? 萧暥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按照何琰大名士最近越来越剑走偏锋的文风,捕风捉影的能力,丰富多彩的脑洞,萧暥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再往下一想,就更骇人了。 谢映之看过!而且明显看的是完整版! 大过年的不带这样惊悚的,何琰大名士最近脑洞越来越清奇,天晓得在里面写了他什么? 谢映之看着他神色几变,颇为同情地取出一个棉纸包递给他。 纸包里面是一颗颗裹着蜜糖的山楂。 “江南来的友人拜会时带来的,我不吃零嘴,就给你罢。好了,可以喝药了罢。” 萧暥:…… 所以谢先生是料定他已经把囤粮啃完了,特地给他留的? 萧暥嗑着山楂,酸酸甜甜,味道真是好。暂时就不去考虑何琰写了什么了。 而且何琰要写也是写萧暥的黑材料罢,而他是萧子衿,某人于是自欺欺人地捂紧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监督他早起吃好了药,谢映之就出去访玄门的道友了。 谢大名士生活作风野得很,经常不在家,所以萧暥也住得自在,跟自己家似的,一点不见外。 他在宅院里随便逛了逛,谢映之修玄,对世间一切看得很淡,府邸里冷冷清清,也就比他的将军府好一些,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连厨房里也冰清火冷,丝毫没有准备年夜饭的意思。 所以他若指望着今晚有一顿大餐,就趁早告别这念头。 除了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盒糖果蜜饯。 萧暥一边顺手取来吃,一边心道,明天是大年初一,应该会有谢家的小孩子拜年?所以才备着这些? 然后顺便脑补了一下谪仙中人谢先生带娃的场景。心道,我可不帮你带娃,我没经验的…… 接着萧暥继续闲逛,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 这盛放甘果炒货蜜饯的篓子,在书房、堂屋、还有院子的亭子里都有放置,好像是喂耗子似的,到处都散着一些。 萧暥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剥着松子吃,一边心想,谢映之不在家挺好。省得他小心翼翼地藏着狐狸尾巴。 就是过节冷清了点,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怕是要一个人过了。 原主真是鳏寡孤独的命,他继承这个壳子看来也躲不了。 住在自家府邸,他一个人过除夕,今年容绪给他翻修屋子,他住在谢府,还是一个人过除夕。 谢映之这明摆着不会回家吃晚饭了。 想想也是,谢大名士玄门之首,就算是要团聚也是和谢家人或者玄门的诸位,你算怎么回事?你连个真名都不敢报的。 他心里凉凉地想,其实谢映之和他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罢。 等等,想什么呢?原主他老人家孤家寡人有朋友吗? 虽然明白这道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凄凉,今天家家都是团聚,他想找个人一起吃个饭,怕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面树枝发出清脆的折断声,他循声望去,就看到院墙外的一棵合欢树的树枝混乱地颤动了几下,紧接着院外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刚才有什么人在围墙上? 刺客? 不不,哪个刺客落地那么大动静?把树枝都压折了,这业务水平还敢出来接活? 他于是立即转出了院子,就看到外面街面上,云越冷着脸,一手揪着一个人在审问。 那人摔得灰头土脸,脑袋上还像筷子似的插着一根枯枝,甚是滑稽。 云越道,“公子,这人爬上树往里面窥伺,我把他抓下来了。” 萧暥瞥了一眼那棵合欢树的树干上撞裂的树皮,看来云越是简单粗暴地一脚踹在树上,把那人震下来了,简单粗暴啊! 果然是很弱鸡啊,应该是个不会武艺的文士没跑了。 那人磕头如捣蒜,“公子,误会,一场误会,我就是看看谢先生在不在家。” 萧暥顿时明白了。这人是狗仔队。 谢映之品貌无双,是九州光风霁月第一人,这大梁城里倾慕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奈何谢映之出门都会带着幕篱,或者坐车,所以平时见不着,这人就爬上了墙。 萧暥摆摆手,“过年了,放了他吧,下次再敢偷窥,押送清察司。” 打发走了狗仔队,萧暥问,“何事?” 云越道,“主公,好消息,除夕将近,又加上主公的四面乡笛之计,北宫达军心散了,吃了个败仗就退兵了,现在大司马正在高唐稍作休整,即日就将回大梁,说不定还能赶上上元节。” 这真是个好消息,萧暥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轻。 他这大哥处事稳重,非常有担当,他就要回来了,萧暥像吃了定心丸。 这时,巷子里又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云越转头遥遥望了望,忽然幽幽道,“主公,今天是除夕了。” 萧暥赶紧接话:“是啊,你也早些回家团聚吧。” 除夕佳节啊,加班工资翻三倍,主公我穷付不起,加班你就别想了。 云越细眉微蹙,试探问,“主公你……和谢先生一起过年?” 瞎想什么啊,谢映之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还一起过年哈? 萧暥道:“不,谢先生出去访友了。” 云越脸色顿时一松,目光熠熠,“那我去订一桌酒菜,庆祝北方的战事大获全胜。” 萧暥:“嗯?” 忽然明白过来,等等,难道这孩子想跟他一起过年?瞎想什么呀! 我知道你心疼主公我一个人鳏寡孤独,但是你爹云渊也就你一个独子,哦,除夕之夜,我把你留在身边加班了,云渊大名士这里我也不好交代啊。 见他没答应,云越心理没底了,惴惴不安道,“主公若嫌不热闹,我再叫上几名锐士营的兄弟。” 提到锐士营,萧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虽然这个时候提,着实有点扫兴,但他不说心里不安。 “还有件事,”萧暥道,“通知清察司的陈英,除夕晚上,加强戒备,需要的话从锐士营再调拨些人手过去。” 云越一听他这话立即就警觉了,“主公是防备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这个梦让萧暥心里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共渡 调配紫金粉很花时间,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 魏瑄眼梢微微一瞥, 见那个叫做阿青的女子起身去做早饭了, 只剩下那个瘦猴似的男子在一旁打着哈欠催促他。 “小子看什么看, 没你的份, 赶紧干活,手脚那么慢,好了没有, 别偷懒!” 魏瑄怯懦地飞瞟了他一眼,道, “大哥,我……我饿了一天了,你给我个饼,我也干活麻利点。” 那是昨天饭店带回来的饼,剩下半个,放了一夜又冷又硬。 魏瑄昨晚只吃了一个饼,到现在还是腹中空空。 那瘦猴似的男子不耐烦地捞起半个饼, 走到他面前,刚要扔给他,忽然后颈就被扣住了,随后脊柱处被按了一记,顿时一麻, 还来不及发出声音, 就歪歪斜斜地软倒了。 魏瑄快速地把他拖到了角落里, 然后钻进了旁边的一扇小门。 他寻着昨天张缉的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但这里的路非常得绕,屋舍相连,廊道错综,他七拐八拐,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存储杂物的仓库。 这里到处堆积着货物,只有狭窄的通道供人行走。 隔壁听音术是可以准确判定声音的位置的,应该就是这里。 但为什么是个仓库呢? 难道说?……他忽然想起了上回跟踪无相,这些人习惯将密室藏在储藏物资的库房里,暗门就做在墙壁上。 他依样画葫芦地摩挲了片刻,果然就找到了机括,墙壁缓缓移开,他倏地一闪身就进去了。 那是一个非常杂乱的房间。 引起他注意的是桌案上放着的一张图,画的像是一个如同向四面八方长着八个触手似的怪兽,每个触手又如树木的根系般蔓延开去,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这东西难道就是鬼车的真身? 而在‘鬼车’的中央,画着一朵妖娆艳丽的花,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花朵,鲜艳欲滴的颜色透着不祥。 魏瑄把画卷了收起来,打算回去问问苍青。 就在这时,忽然看到灯光好像晃了一下,有风? 他赫然回头,就看到了张缉站在他身后,阴森森地盯着他。 紧接着,他身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鬼魅一般。 影子发出一道尖利的声音,冷笑几声道,“我就说了夜长梦多罢,你们已经曝露了。” “不过是个小鬼,我会解决他的。”张缉眼睛里腾起杀气。 他向魏瑄走来,露出那条假臂,假臂的顶端是一把旋转的锋利钢刃。 *** *** *** 安排好了除夕夜的防务,时间还早,萧暥就踱到谢映之的书房里,继续玩他的八门金锁阵棋。 他昨天还玩到一半的棋局还留在那里,堂而皇之霸占着谢映之的书桌,谢映之并没有收拾清理掉。 不但如此,他昨天想不通的几个关节点,还被人有意无意放了几颗糖。 萧暥摸着下巴稍稍一思索,就豁然开朗了,只要打通这几个关节点,这八门金锁阵就不攻自破了。 谢映之不愧的玄门之首,只稍微一点拨,就直接指出了关键要害之处。 谢映之的书房很多这种暗含着玄门阵法,奇门遁甲的小棋局。萧暥无聊的时候逛进来,一玩儿就上瘾了,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原主本来精通用兵布阵的,萧暥通过这些小棋局暗暗操练自己的排兵布阵能力,记忆也一点点地都回来了。所以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玩几手。 他这边正玩得兴起,这时家老进来了,道,“萧公子,容绪先生来拜访。” 萧暥拿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容绪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今天是除夕,他这个朱璧居主人,现在应该前呼后拥,在尚元城的哪家豪奢的酒楼里吃喝玩乐吧?怎么来这里了? 不过萧暥也不好意思不见他,毕竟容绪今年留在大梁过年,而不是回盛京和王家人团聚,其实是被他坑的。 因为萧暥不想放他回盛京。 前阵子,秦羽和北宫达在高唐僵持不下,萧暥身边的锐士营大半都被刘武带着北上支援秦羽了。大梁城防空虚,如果这个时候王戎孤注一掷赌一把,率领他盛京的十万精锐部队攻打大梁,大梁就危急了。 所以萧暥有意扣留容绪在大梁,只要这个王氏的智囊和生意总把手掌握在他手里,那么王戎投鼠忌器,也不敢轻易举兵南下。 当然扣留是必须扣留的,但他总不能再来一次兵围朱璧居罢? 毕竟在暖烟阁事件后,容绪已经明确表态要和他结盟合作,主动降了会费,也承认江南会馆,把生意都让了一半给他。在尚元城的建造上容绪也是功不可没,所以他不好意思直接扣人。这翻脸就不认人,就太王八蛋了。 而且大过年的,你自己孤家寡人就算了,也没人跟你一起过除夕,可容绪还有王氏一大家子人,你把人家扣着是几个意思?还不让人回去吃顿团圆饭? 这也太霸道了吧? 所以,怎么样让容绪心甘情愿留在大梁。 萧暥又玩了一招,让容绪要给他修房子。 萧暥违心地表示,他最欣赏的就是容绪先生的品味了,暗示如果容绪先生亲自指导装修设计他会很放心。 容绪设计师于是欢欣鼓舞留在大梁过春节了。 这一招玩得连谢映之都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还不知不觉里推波助澜了一把。 现在他唯一有点担心的是,容绪的设计风…… 应该……不至于……给他设计一个香闺吧? 容绪进来的时候,萧暥正在玩棋玩得投入,边招手让他坐下一起玩。 这两个人玩比单机要有趣多了。可以分敌我双方各自布局谋划,尤其这容绪还是王家的人,隐隐约约就激起他的斗志了是怎么回事。 容绪本来还寻思着小狐狸这阵子连门都不出,现在看来,他住在这里挺滋润的,俨然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容绪的神情莫辨,眼中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一边陪着萧暥下棋,一边闲闲提及道,“子衿的府邸,上元节前就可以完工了。” “哦,我不急。”萧暥道,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 他确实不急,住在这里好吃的好玩的都有,谢映之亲自给他调理身体,加上外面的事情最近也不需要他操心。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和云越接头,总是要藏头露尾的,先隔着围墙投掷个暗号,确定谢映之不在家,他再从后院的小门溜出来。搞的跟红杏出墙一样,着实有点怪异。 但是没办法啊,谢映之是认识云越的,为了藏好他的狐狸尾巴,只好用这种小动作了。 容绪阴恻恻地旁敲侧击道,“子衿这阵子都不怎么出门啊?” 萧暥点点头,见机拿下他一枚棋子,心里想,这是平阳县。 平阳县是盛京附近的一个商贾汇集的中心,特肥的一块地儿。 他把玩着‘到手’的平阳县,眼睛又瞄准了左上方的黑子,心道,这是曲驿县,产蜜枣,好吃。 萧暥这几天对外说是休养,其实没闲着。 他已经私底下把盛京附近的城池郡县都摸了个遍。山川地貌,物产农业,商业交通都一清二楚了。 他知道自己和原主一样都不是善茬,这肘腋之患早晚要除掉的。 不过萧暥不出兵,也不会借刀杀人。他选择用怀柔的手段,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蚕食,一点点把自己的爪子伸过去,而容绪就是他的跳板。 容绪见他手里玩着棋子,一双隽妙的眼睛瞄来转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目光时而迷离,时而清夭夺人,一会儿看得人心荡神迷,一会儿又看得人胆战心惊。 容绪不自然地干咳一声道,“子衿,尚元城这几天很是热闹,你不出去看看?” 提到尚元城,萧暥忽而抬起眼,一双眼睛清妙明澈,刚才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倏然间云消雾散。 萧暥确实很想去尚元城逛一逛,亲眼看看自己费尽心血的尚元城终于开业了,看一看街上那摩肩接踵的人群。 然后他的眼角弯了弯,忽然明白容绪是想趁着谢映之不在家,把他拐带出去的意图。 萧暥不是不想出去看,只是他觉得自己大概背上了原主的霉运,去泡个温泉,都能把刺客引出来。 他一出门,必定又要动用锐士营的人暗中保护,在秦羽还没回军,大梁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消停点吧。 容绪仿佛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子衿,这次我们直接马车去尚元城,我还加强了戒备,暗中有人保护。” “尚元城的清颐楼,请来了江南有名的大厨,快要到午饭时刻了。” 萧暥:…… 清颐楼在烟波里的东南面,别致风雅,整个阁楼分为三层,回字形的长廊蜿蜒穿绕。 底层是金碧辉煌的大堂,大堂朝北是一个两步高台,台上铺着地毡,四周有白玉围栏,中央有乐师演奏雅乐,旁边还有长短的桌案,供来此的客人们观赏歌舞,或者清谈喝茶。 沿着楼梯往上,则是回廊,回廊一边可眺望大堂的歌舞,一边则是错落分布着一个个别致的雅间。 每个雅间都是用屏风虚隔的,雅间没有门,而是挂着珠帘遮挡,甚为风雅。 这容绪很会选地方。 萧暥上午还在想着,他这年过得着实有点孤单冷清。而这地方,热闹,却不嘈杂。 坐在雅间里吃饭,能隔着珠帘能影影绰绰看到回廊上穿梭而过的名流士子。 楼下大堂里的奏乐声,隔壁雅间的高谈阔论、说笑声不绝于耳,打开窗户,还能俯瞰外边熙熙攘攘的街市。 而且这里不但是环境好,菜品也好,容绪还点了一壶江南的桂花酿。 萧暥这身体酒瘾是很大,不过他只浅浅地喝,谢映之关照过,不许喝酒。 所以他还算老实,尝一尝,不贪杯。 容绪一边斟酒,感慨道,“景帝年间的繁华盛世也不过如此啊,此番景象,都让我忘了这还是个乱世了。子衿的这番心血,大梁的百姓会记得的,这一杯我敬子衿。” 萧暥难得见他那么诚恳,跟他对饮了一杯。 然后他这才想起来容绪先生也年过五旬了,那么三十多年前,他年轻的时候,乱世波澜未起,大雍朝还是盛世的尾端。所以今日这繁华的景象,兴许让他想起少年往事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容绪这样的浪子,当年多少事,都和那曾经的盛世一样,已经是昨日黄花。 容绪颇有些感慨,多喝了几杯,已经有些微醺,两人本来都是各怀心思的,这会儿各自想着心事,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隔壁的雅间传来一阵喧嚣,好像是有什么名人来了。 “哦,杨先生来了,坐坐坐,快上酒。” 杨先生?哪个杨先生,难道是冬日雅集上遇到的那个杨启? 萧暥这念头还没有转过,有人就发话了,“杨先生是参加过云渊大名士的雅集的人,跟我们说说呗。” “你们要听什么?”杨启晒然道。 “杨先生看过最新的《梦栖山辞话》了吗?” “看过。”杨启拉长调子道。 “萧子衿公子惊才绝羡,在冬日雅集和谢先生收到了相同的花枝,真的吗?” 萧暥手中的酒杯晃了下。 “到底写了什么呀?我还没看。”一个外乡士子着急了。 杨启清了清嗓子道,“也没什么,就是雅集之后,朱璧居的容绪先生疯狂追求萧公子,为其挥金如土,但萧公子其人孤傲,又自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再说容绪先生毕竟年已五旬了,对他来说太大了点。” 隔着屏风的那一头,萧暥和容绪相互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挺尴尬的。 “然后呢?”有人追问。 “然后?萧公子现在跟玄门之首,九州光风霁月第一人的谢大名士住在一起了。” 萧暥放下酒杯,眉心不住跳动。 不料那个外乡士子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探究精神,追问道,“是同一个卧室?” 萧暥站起身,“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容绪阴沉着脸,坐着没动,狐疑地看着他,“你跟他同一个卧室?” 萧暥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倒是没有住一个房间。”隔壁好心替他回答了。 萧暥刚松一口气,就听隔壁道,“不过,据说谢映之先生是给萧公子治病。” 萧暥心道:话风总算正常了。 紧接着就有人问,“是去焕容丹的药效?” “哦——” 对面齐齐传来意味深长的叹息。 萧暥:你们在‘哦’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焕容丹除了皮肤会变得白皙细嫩,身娇体柔,难道还有其他功效? 萧暥忍不住问容绪,“焕容丹到底还有什么药效?” 这回容绪尴尬了,“那个……” 这时隔壁又道,“据说谢先生夜夜都要到萧公子房里。” 萧暥摔酒杯。 可这话也没说错啊……谢映之确实每晚监督他喝下药后才离开。 容绪的脸色变化莫测。 隔壁又道,“可我怎么听说每天都要两次啊?朱琦爬在院墙外亲眼看到谢先生从萧公子卧室里出来。” 萧暥一只手撑住额头。 对面传来幽幽的声音,确定道,“是早晚各一次。” 萧暥狠按太阳穴。 容绪的脸刚才还是酒醉微红,现在已经绿了。 隔壁间发出一阵让人遐想连篇的嘘声。 萧暥简直想一脚踹翻那屏风,去泥煤的早晚一次!能不能把话讲清楚啊! 但何琰写书的奸滑就在这里,他写的点到即止,根本抓不到把柄,谢映之确实早晚都会到他房间里来监督他喝药啊…… 而且何琰把热点抓得很准,谢映之谪仙中人,明里暗里多少人仰慕他,但是谢大名士光风霁月,孤逸高洁,不动凡心。好像暗中肖想一下他都是亵渎。 直到这位在雅集上一鸣惊人的萧公子出现。 一个清雅,一个惊艳,一个似濯水青莲,一个如映月优昙。 这一写出来,绝对能点爆九州的话题圈啊。《梦栖山辞话》也成为新春佳节茶余饭后的必看读物。 不过谢映之毕竟是玄门之首,何琰既然敢写他,就做好了被涵青堂老酸菜们刨祖坟的准备了。 所以他写谢映之写的极为谨慎,点到即止。 明显何琰深谙此道,总是似是而非,欲说还休,还大义凛然表示具体内容不便透露,因为涉及到当事人的隐私。 去泥煤的不便透露啊!满满的套路! 越是不说,就越引人想入非非! 于是什么版本都有,街谈巷议里谪仙中人玄首谢映之为惊才绝羡的萧公子动了凡心,两人已经同居…… 而此时萧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谢映之他看过完整版的《梦栖山辞话》! 萧暥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谢映之一早就出门访友了,估计这一整天都见不着人,还好啊还好,不然见到了很尴尬啊! 萧暥回到宅邸时,还是未时,他想去卧室收拾收拾,也不等到上元节了,这就搬回去住罢。就算是容绪把他卧室设计成个闺房他也住! 可就在他推开门进去的一刻,他愣住了,只见谢映之静静站在窗前,长身玉立,正饶有兴致地看他昨晚演练胡乱画的棋谱。 萧暥刚跨进门的一只脚,不由自主缩了回来。 谢映之已经看到他了,转身淡然道,“今晚是除夕,我们出去吃饭。” 什么? 萧暥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谢映之又道,“你换一下衣裳,我在撷芳阁定了一间房。” 萧暥的脑子里将断不断垂死挣扎的一根弦彻底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蚀火 魏瑄感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张缉独臂上弧形钢刀急速旋转起来。飞刃术! 魏瑄盯着那飞旋的风刃, 一步步往后退,问, “什么是鬼车?” 张缉有些讶异这少年生死攸关时还能反问他。 “让我死个明白。”魏瑄道, 他的后脚跟已经撞上了廊柱。 张缉很不耐烦, 旋风刃又往前逼近了几分,道,“可以把你送上天的东西,” 然后他咧嘴阴森森一笑, “不过你坐不上了,你现在就得死。” 话音未落,手臂上的旋风刃寒光爆起, 带起一阵冷风向魏瑄席卷而来。 魏瑄敏捷地一偏头, 脸颊堪堪擦着刀锋错开, 同手反手抽出了袖中的短刃一挡, 登时火星四溅。 他喘着气,道,“毁一座城, 放火,投毒,驱兽引起骚乱, 你们用哪种?” 他的力气远远不能和张缉比, 他的手臂被压制地颤抖如风中羸弱的树枝, 而旋风刃已经贴近他的脖颈, 眼看就要割断动脉,张缉得意咬牙笑道,“放火。” 接着他蓄力一压就要一刀斩下魏瑄的头,魏瑄倏地身形一矮,竟轻快地绕到了他背后。 张缉一刀劈空,怒气陡升,一下刀挟风雷之势向魏瑄肩头斜劈过来。 魏瑄刚在考虑要不要再使用玄火,张缉的手臂固然被焚烧成青烟,但他自己怕也要曝露。更何况他受秘术反噬的伤还没有恢复,又消耗大量真气为萧暥除寒毒,也未必能点燃玄火。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开了,是那个瘦猴般的男人。 张缉杀气一阻,怒道,“什么事?” 那瘦猴赶紧道,“刚收到的消息,秦羽获胜搬师,上元节前就会回大梁。” 张缉眼睛暴突,心中大骇。 墙壁上鬼魅般的黑影发出一声刻薄的尖笑,“大军归来,我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我就说无相裹足不前,瞻前顾后,必坏大事罢。” 张缉闻言面色阴沉。 就在他们相互怨怼之际,魏瑄见机飞身一掠,拼了命般猛地撞破了窗户,跳了出去。 张缉立即反应过来,急扑到窗前,就听到一声落水的声音。 窗外是一条河。 十二月的河水结着一层冰,魏瑄这一摔用了十成的力,撞破冰层,落入水底。 张缉探身张望了望,错愕地看着被他撞出的冰窟窿。 那尖利的声音道,“十二月的河水,那小子掉到冰层底下,只一息工夫就会被冻死。他这是自杀罢了。不要管这些小事,现今秦羽要回师,我们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他点头说,“我这就去撷芳阁,把这里的情况通知无相大师!” *** *** *** 萧暥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谢映之是约他除夕夜一起吃饭? 然后,他还在撷芳阁……开了房? 玄首?谢大名士? 你敢情是怕何琰先生还缺少写作素材?还是担心狗仔队长朱琦会失业? 今晚我们这一出去,明天《梦栖山辞话》第三期就要火热出炉了! 谢先生你可是看过完整版辞话的人啊,难道你不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声名? 萧暥清了下嗓子正想委婉地提醒谢映之,就见谢映之心不在焉地闲闲打开柜子,边看边道,“今夜除夕,撷芳阁有彻夜雅席,席间花魁紫湄姑娘会登台献乐献舞。” 他眸光一转,静静看向萧暥,“不想去看看?” 唔……贺紫湄!天下第一美女?让武帝思念了数十年的白月光? 萧暥刚想说的话一下子吞到了肚子里。 他正在挣扎去与不去之间,谢映之道,“你这身衣裳参加宴饮不行,换一身罢。” 萧暥此时一袭玄色的衣衫,透着凛冽的肃杀。除夕夜穿这身出去确实不适合,但是他又没有其他的衣裳可替换。 原主的衣裳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且清一色都是素面无纹一身煞气的风。 而萧暥前阵子忙着招商和容绪暗斗,根本没空给自己订做衣衫——这是古代啊,不是逛个商场就能买到一堆均码的,这会儿都讲究量身定做,光工期就要好多天。 但其实,他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订制……容绪就亲自给他量身定做了…… 一想到这里,萧暥顿时一个激灵,唔,谢先生?! 谢映之正闲闲替他整理着衣柜,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萧暥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谢映之从柜子里拾起一团柔滑的藕粉色丝绸,好奇地在手里展开,忽然,微微错愕了一下。 那是一件吊带裙…… 萧暥自暴自弃地抱住额头。 这是容绪上次给他送日用品时夹带的私货,他当然不会穿这种东西,也没在意,就随便找个角落一扔,于是…… 但谢映之不愧是玄门之首,处变不惊,他面不改色地将吊带裙叠好,似笑非笑道,“别致。” 说完飘飘然出门去了。 萧暥身形有点不稳。 完蛋! 谢先生肯定以为他是个女装大佬了……女装就算了,还特么是吊带裙!这还是贴里的衣物啊,怎么觉得有点变态啊? 别看谢映之表面上云淡风轻,心底里的震撼是不是跟他上次查抄朱璧居的密室时是一样的! ……泥煤的容绪,我谢谢你啊,挖的一手好坑! 不过谢映之发现了他有这种诡异的爱好后,应该是不屑于和他一起出去了吧?嗯,这样至少《梦栖山辞话》第三期不会出来了…… 这样想也不是什么坏事,萧暥向来很看得开,反正他明天就搬回去住了。 可是,片刻后,谢大名士神清气爽地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套浅青色的衣衫,萧暥认出来就是冬日雅集时,谢映之穿的那件。 谢映之道,“你换这套罢。” 萧暥:…… 衣衫上有幽淡孤玄的香气,怡人肺腑,让人想到清晨雨后竹林间寒溢的清香,烟雨色的青衫衬着他风华月映的容颜,仿佛刚才凛冽的西风,恍然间就融入一片绵延的春雨里。 同样的衣衫,谢映之穿来,是云散风流,野鹤孤鹜,谪仙中人。而萧暥穿来,则是朝霞月映,神采飞扬,世间惊羡。 谢映之不由都目光微微一凝,打量了他片刻,道,“你的身段和我差不多,穿着倒是正好。只是……” 他的目光移到了萧暥的腰上,似不经意淡淡一掠:“腰好细。” 萧暥:唔…… 紧接着心中却是暗暗一空。 他刚才换衣裳时,悄悄把柔剑藏在了腰带里。 自从经历了暖烟阁那次暗杀后,他比较警觉,出门会把柔剑藏在腰带里。 所以此时他的腰线比平时应该是略微宽了一点点。而就宽了那么一点点,却恰恰和那衣衫的腰带宽度正好贴合。 谢映之这话就颇有一语双关之意了。 难道谢映之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萧暥惴惴不安地捂着自己的狐狸尾巴,随着谢映之走出房间,穿过庭院。 已是薄暮时分,马车停在了门前。 就在他要跨出院门之时,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回头望向院墙角上那棵合欢树。 虽然距离隔着庭院,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一瞥之下就见那合欢树上一个影子忽得闪了闪,随即枝丫慌乱地一阵摆动。 萧暥只觉得太阳穴隐隐跳动。 糟糕!狗仔队! 谢映之见他落在后面,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萧暥紧几步跟上,道,“没什么。” 萧暥头大啊! 他这会儿已经不仅仅是和谢映之一起从房间里出来了,而且他此刻身上还是穿着谢映之的衣裳啊! 这还讲得清吗?! 接下来他们还要一起去吃饭。 他恍惚已经看到《梦栖山辞话》第三期了…… *** *** *** 魏瑄从冰水里上岸的时候,饶是他的玄火体质,也已经冻得浑身僵冷,北风一吹,身上的水立即结成了冰,发髻散了,乌黑的发冻成了一缕缕冰棱挂下来。 他的妆容已经都被河水洗掉了,雪白的小脸沾着水珠,长睫凝着冰花,偏生一双清亮的眼睛却黑得摄人心魄,透着执拗的倔强,全无血色的唇让他的脸容透着森森的鬼气。 他上岸的地方是永定里,数十步外就是清察司的总部,魏瑄选择从这里上岸,是料定张缉的人不敢追击到这里自投罗网的。 他此刻浑身就像一个小冰人,换是普通人在腊月的冰河里呆上几炷香的时间,早就冻死了几个轮回了。 好在魏瑄修的是玄火真气,体温本来就比常人高,饶是如此,他此刻也是四肢麻木,脚步虚浮。 薄暮冥冥,街上的路人震惊地看着从腊月冰冻的河水里爬上来一个俊美少年。 一张清隽的脸煞白透着寒气不似活人,修眉俊目,模样却生得极好看。 难不成如今乱世汹汹人心险诈,连水鬼都懂得开始色/诱了? 于是人们惊恐地保持一定距离,没人敢上前搀扶。 陈英当时正带着几个武士往外走,看到他的时候,错愕道,“晋王殿下?你怎么会……” 魏瑄摇摇晃晃上前,一把攀住陈英的甲胄才能勉强而立,“有人……有人要放火烧尚元城。” 说完,他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陈英大骇,一把抄住他的腰抱了起来往府邸中快步走去,一边仓促道,“快,准备套干净的衣衫,多拿几个炭盆来!” *** *** *** 魏瑄的心神进入灵犀宫的时候,苍青正坐在神殿的石桌前,一点豆灯照着他清秀的脸,难得他居然没有陶陶然地盯着池水看美人。 可能是前阵子魏瑄让他天天监视无相,他现在一看到五色池就想到老太监,心理不适还没有缓解过来。 石桌上有几本古旧的书,旁边放着魏瑄拼命带回来的那张图。 苍青一脸认真地指着那张牙舞爪的艳丽花朵道,“这是靡荼之花,是上古的妖气结出来的花朵,又叫做蚀火,是花也是火。” 魏瑄凝眉,他知道,既然无相想火烧尚元城,那么这火就不会用凡间之火。 魏瑄只知道玄火,冥火。 他问,“蚀火是什么火?” “蚀火来自于糜烂腐蚀之物所生,这靡荼之花一般生长在屋舍不起眼的角落里,蔓延勾连生生不息,世间的污浊之气都是它的养料。这魔花变成深红色时就会生成浊气,一点就燃,此为蚀火,蚀火没有玄火炽烈,也没冥火绵绵不熄,但是蚀火燃烧时会散发出糜烂的气息,那气息非常特殊,似香非香,似臭非臭。一闻就知道。但是一旦闻到这种气味的人,就会浑身皮肤腐烂而死。” 魏瑄闻言倒抽一口凉气。 苍青继续道,“且蚀火烧过的地方会残留毒瘴,引发疫病,烧过的城,就会成为一座死城。” 魏瑄骇然,无相那些人太歹毒了,如果是这样,蚀火燃烧出的毒瘴飘散,不仅仅是尚元城了,连周边的民居里坊,甚至皇城都有可能波及。 无相他们是要毁掉整座大梁城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燃灯令 魏瑄道:“他们打算怎么烧?” 苍青道:“这张图叫做八门金鳞阵。分为八个关节点, 一旦有一处火起,就会传导到下一个关节点, 从点到线, 连线到面,直到八个点全部点燃,将整个尚元城包围其中。” 魏瑄立即会意, “所以破解的办法就是在引燃前,将这八个关节点逐个捣毁。” 苍青点头。 魏瑄深深凝眉, 但尚元城那么大, 这八个关节点在哪里? 金銮殿上,无相面沉似水,“陛下,听闻北方的战事已经获胜,大司马即将回朝, 今夜又是除夕,臣请燃灯令, 普天同庆。” 这一说桓帝就火大了, “这有什么好庆贺的!盛京王氏犹犹豫豫,手里攥着十万军队, 居然被萧暥那一城老弱残兵吓破了胆,错失良机!还有大师你,你跟朕信誓旦旦说什么会让尚元城成为刺向萧暥的利剑, 好哇, 你现在倒是见风使舵地快, 开始为萧暥庆功了?” 无相耐心地听完他一顿牢骚,道:“大司马一旦回京,大梁城兵力充实,再难撼动,所以陛下,我们的机会就剩下这次了,不要再错失良机。” 桓帝一愣,“你要做什么?” 无相阴沉道:“只要燃灯令一下,臣敢保证,今晚尚元城就会化为乌有。” 桓帝颇为不屑,“我还以为大师会有大手笔,原来只是烧尚元城,这东西市不烧过一回了吗?烧出点什么了?而且城被烧了还能建个更大的,现在萧暥把容绪骗得色迷了眼,他有钱什么做不了。” 无相没工夫再纠正他莫名其妙的想法,只道,“陛下,尚元城如何能和东西市相提并论,今夜除夕,尚元城里将有九州第一美女贺紫湄的献舞,据我暗中打探,各诸侯州郡的士子们都来了,连北宫达的侄儿北宫浔,颍州世家名门苏氏的大公子,玄门新秀苏钰都来了,如果这时,尚元城出了什么事,这账就要算到萧暥的头上,都是因为萧暥急于赶工期赚钱,使得尚元城存在颇多隐患,更进一步,我们还可以反诬萧暥早有预谋。” 桓帝哼哼了声,“不就几个士子,有什么大不了。” “不一样,这颍州苏氏不仅是颍州豪强世家,占据一州之地,苏钰是玄门新秀,苏氏在玄门之中,地位仅次于晋阳谢氏,苏钰的才能,也不输谢映之,只是谢家渊远流长,仗着多年的积累,而谢映之其人风貌恐怕要占去五成吧,要说本事,未必能比苏钰强多少,更不用说北宫浔了,北宫浔的父亲北宫梁镇守青州,是北宫达的股肱,如果这会儿尚元城出事,幽州北宫氏,颍州苏氏,以及玄门百家,这萧暥一气儿全得罪了,而且,玄门百家会会指责萧暥使用秘术,迫害玄门新秀。他是怎么也洗不清了,之后萧暥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桓帝这才面露喜色,又问,“大师打算如何破坏他的尚元城?” 无相道:“天机不可泄露,陛下只要拭目以待,陛下颁布燃灯令,余下的交给臣去做。” *** *** *** 魏瑄睁开眼睛,就听到医官道,“醒了!陈司长,殿下醒了!” 陈英几步进来,不等他发话,魏瑄已翻身坐起,急问,“司长,有尚元城的坊图吗?” 陈英一愣,赶紧道,“快,取坊图来。” 图纸片刻就拿来了。 魏瑄凝眉看着密密麻麻屋宇相连的坊图,这尚元城店铺林立,楼阁错落,街巷纵横,这八门金鳞阵的八个关节点到底在哪里呢? 就在这时,门外有士兵进来报道:“司长,为庆贺大司马大获全胜,陛下刚颁布了燃灯令,今夜除夕,全城的灯楼都将点燃。” 上元夜灯会,燃灯令是由皇帝来颁布的,以昭显天子的恩惠和福泽。 魏瑄心中一诧,他是非常了解他这个兄长,秦羽得胜而归,桓帝心中懊恼不已,哪里会为此庆贺。 这时旁边一个副官道,“陛下真是一天一个想法,不是预定上元节当天才下燃灯令吗?说提前就提前了?灯塔燃起,到时候前来观灯的人潮众多,我们守备不够啊。” 燃灯令? 魏瑄心中一惊。 难道说……是灯塔! 他盯着坊图,尚元城的六个角上和中心位置,各建有灯塔,灯塔将会在上元夜灯会时分齐齐燃灯。到时候满城华灯璀璨,这八座灯塔将会把尚元城映照地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灯塔一点燃,蚀火连点成线,就将连接起八个灯塔,组成一个六角火阵,彻底吞没尚元城! 而现在已经是未时了,燃灯令已经颁布,离开点燃灯塔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 “陈司长,立即点数十精锐,随我一起去安康里的灯塔。” “这…调兵要请将军的命令罢,将军休沐期间也需要云副将的手令。” 魏瑄快速道,“来不及了,我们只剩下两个时辰。对方用的是秘术蚀火,我知道军中律令,情急之下,五十人以内的调动,司长可以便宜行事。我只需要三十人。” 其实魏瑄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此行凶险,无相这个疯子孤注一掷,还不知道会在节点上埋伏着什么,萧暥如果知道,以他上次在猎场亲自带队深入林火中的铁血作风,必然又会亲自带队剿除节点。 魏瑄心事重重地想,他不想再看萧暥涉险,一次都不想了。 现在萧暥和谢映之在一起,就算是蚀火烧起来了,有谢映之在旁,他也是安全的。 “可是殿下你现在的身体……”陈英皱眉道, 魏瑄道:“我没事,那个无相的路子我很熟。我有把握对付他。” 秘术对秘术,看谁更胜一筹了,少年漆黑的眼眸里暗潮翻涌。 *** *** *** 天色已暗,萧暥望着竹帘外影影绰绰的烛火,觉得有点不真实。 谢映之选的地方很幽静,雅间临着河。河道蜿蜒穿城而过,河两岸错落着歌楼乐坊,游船和画舫穿行期间,桨声灯影里,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远处隐隐传来了除夕的爆竹声。 其实他并不指望有人和他一起过除夕。 原主鳏寡孤独,病入新年,只有一把剑一壶酒,年年如此也习惯了,本来他都打算收拾收拾回府去了,没想到谢映之居然会请他一起吃饭。 谢映之点的菜,萧暥倒也不在乎吃什么,他不挑食,喂什么都吃。只要不用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除夕对他已经是很优待了。 结果这一桌菜都太对他胃口了!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河鲜吃。 萧暥曾跟魏西陵说他不吃鱼,可不知是不是在这个壳子里待久了,这习惯也越来越随原主。他吃着鲜嫩的鲈鱼,心里还惦记着如果这会儿能有一壶酒该多好。 当然,谢先生这里,酒是别想了。 谢映之点了一壶梅子茶,取的雪水煮,不知是否还加了其他香料,味道清冽甘甜,于是萧暥就当做古代的果汁喝了。 谢映之浅浅地饮着梅子茶。 吃到一半,萧暥才觉得不对劲,“先生你……不吃菜?” 话刚出口他才发现这不废话吗,这一桌菜,一半都是大荤,谪仙中人谢先生怎么会喜好这个? 果然,谢映之淡淡道,“我早已辟谷。” 萧暥:……但这菜都是你点的吧?点了你又不吃?难道为了看我吃吗? 谢映之看他不自在地目光飘忽,这才抬起筷子,挑了最清淡的芦笋尝了尝,轻轻袖子一掩。 萧暥心中暗叹,真是优雅,果然是玄门名士,吃个饭都讲究,啧啧,看谢先生吃饭还赏心悦目。 他这念头还没转过,窗户似乎应声嘎吱响了一下。 什么情况?! 萧暥立即警觉地起身。 随即窗外传来噗通的一声落水声。 还谁大冬天游泳? 他赶紧打开窗子。 窗外是河,窗户下紧靠着一只小船,一个胖墩墩的人影正奋力扑腾着着爬上船。 黑暗中那胖子冻得抖如筛糠,……正是狗仔队长朱琦! 萧暥颇为同情,这兄弟太敬业了罢?这身板也出来做狗仔队,你看,落水了吧? 他回头正想告诉谢映之外面有人偷窥,却见谢玄首端坐在桌前,旁若无人静静地品茶。 萧暥顿时明白谢映之为何选择临河的雅间…… 真是高,而且毒,不佩服不行! 萧暥回来坐下,刚才站在窗口,被风吹得脸色微寒。 谢映之随即抬手盛了一碗热羊汤给他,又优雅地拿起筷子,给他碗里夹取了一大块肥嫩的羊肉。 难道是畏寒的体质要多吃羊肉吗? 萧暥:谢先生自己辟谷,投喂他人倒是很实在。 萧暥本来想学着谢映之稍微用袖子遮一遮,看起来斯文优雅,不过转念一想,你就不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这身衣衫可是谢映之的,满袖是清风雨霁,你再给他弄点葱香味儿上去?那就尴尬了。 谢映之道,“你多吃点,今晚会是个长夜。” 大梁的夜市开场都是比较晚的,人们吃完了了年夜饭,才举家出来闲逛的。 所以这会儿时辰还早,侍女就端上了精致的茶点果盘。 萧暥肚子已经饱了,但是看着那玲珑可口的点心还是忍不住伸爪子。 谢映之抿了口茶,闲闲提及道:“我今天去拜访了卫夫子。” 萧暥刚伸手取了一颗芙蓉酥,不易察觉地眼梢微微一挑。 这卫宛可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上次雅集,虽然没有当场戳穿他的身份,但盯着他的眼神严厉得像照妖镜一样。 萧暥心虚地咬着点心,谢映之白天去拜访了卫宛,晚上请他吃饭,什么意思? 让他吃饱了好交代?他这阵子在谢府骗吃骗住,还让谢映之天天给他治疗,过得也太滋润了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接着,谢映之静静放下茶杯, “卫夫子跟我提及了萧将军。” 咳咳。 一口酥顿时卡在嗓子里。 谢先生啊,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带这样吓人,会噎死的…… 萧暥手忙脚乱摸个茶杯灌了几口梅子茶。 谢映之微微一怔,似乎想说什么,一双清浅若琉璃般的眼睛看着他,神色莫辨。 怎么了? 萧暥低头看向桌上,才恍然发现他拿了谢映之的茶杯! 而且,茶……被他喝完了。 尴尬。 “先生,喝我这杯罢。”萧暥赶紧道。 谢映之闻言,目光更是一诧。 萧暥蓦地意识到,谢映之这样高洁孤逸的人怎么会跟别人共用一个茶杯? 特么……更尴尬了。 不料谢映之只是微微一顿后,随即淡然道,“也可。” 随即优雅地拿起了茶杯,微微抿了口茶。 萧暥:……唔?! 所以他真不介意? 谢映之面上神色淡若无物,接上前面的话,“公子觉得萧将军如何?” 萧暥一懵,让他怎么评价自己? 他不假思索道,“穷兵黩武,专权误国。” 萧暥使了个花招,专挑空泛的讲,不到实处,像什么京城流血夜,迫害皇后皇子之类的事,就巧妙地避过了,心道,不是他做的,他不认。 谢映之微挑了下眉,似乎有些失望,道,“你这么想的?” 萧暥:……啊?这还不行,还要他交待什么罪行? 火烧西京?弑杀桓帝?我还没做呢。 谢映之道,“我以为公子诗才卓绝,应该有深辟的见解,公子可知卫夫子是如何评价的?” “他怎么说?”萧暥心虚道。 “卫夫子言,将军是社稷之砥柱,中原之屏障。” 萧暥顿时一愕。 他原以为,这帮子名士都是何琰这风,将他狠批一通,有的没的屎盆子全往他头上扣,以博痛斥奸臣之名誉。 更何况卫宛久在宫廷,效命御前,不骂他已经是够客气了,评价居然……那么高!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卫宛了,那你雅集上变着方儿为难我,知道我憋不出几个字还要逼着我做诗到底为什么? “萧公子的诗让人印象深刻。”谢映之走到窗前,窗外是除夕夜的人间烟火,“至今尤记一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回过头,眸光沉静如水,“将军铁血不畏生死,我辈亦是如此。” 萧暥愕然,那是风轻云淡超然物外的谢先生? 他怎么也没法将这谪仙中人的谢映之和他这种沙场几来回的老兵油子放一块儿啊。 谁知谢映之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中大骇。 谢映之道,“如今乱世汹汹,虎狼环伺,苍生流离,若将军有志扶危救乱,还天下以海清河晏,我玄门愿为驱使,全力以赴,死不旋踵。” 萧暥震愕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谢映之早就知道了他是谁。 他一身白衣胜雪,站在那里如琼林玉树,赏心悦目,却淡淡说出死不旋踵的话来。 萧暥知道,谢映之是在跟他交底了。 萧暥曾经以为自己就是孤家寡人的命,乱世里一身沉疴,虎狼环伺不得喘息,说不定哪一天支撑不住,不是病死就是累死,亦或战死。 可现在,那人却用静若琉璃的眼眸告诉他:从此以后,整个玄门愿为你效力,今日之诺,死不旋踵,你不用再一个人苦苦支撑这偌大的家国,沉重的河山。 萧暥心头一热,就想告知他自己的身份,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窗外悠悠荡荡飞来了一盏纸灯笼。 那灯只有巴掌大小,谢映之轻轻把它摘下。 萧暥看的新奇,这是什么?玄门专属通讯工具? 所以,谢映之选择河边的雅间并不是为了整狗仔队,而是为了方便接收消息? 他这念头还没有转过,谢映之道,“公子,我们该启程去撷芳阁。” 今夜的一场大戏,这大梁城里的魑魅魍魉都要出来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夜宴 魏瑄之所以先选安康里的附近的灯塔, 是因为这里道路纵横,房屋错落,便于埋伏,易守难攻。 陈英遴选了四十人, 都穿轻甲, 配单刀,清一色的步兵。 魏瑄道:“安康里道路狭窄,除夕街上人多,马也跑步起来, 且骑兵出动,容易引起百姓慌乱,此事,只要精锐步兵四十人。” 陈英没想到这小殿下对军中的规定如此清楚。 军中有规定, 调动骑兵十人以上就需要将军府的调令, 萧暥休沐期间,则由副将云越全权处理。 “是不是要将此间情况立即报于云副将?” 魏瑄点头,此刻云越手中有锐士营, 虽然被刘武带走了大部分, 余下人数不多, 但都是骑兵, 且一名锐士抵得上十个京兆尹的府兵,如果事情不顺利, 这就是强劲的后援。 到达安康里街坊的时候, 正是天色渐暗, 尚未燃灯时分,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百姓们都回家准备吃年夜饭了,两旁的民居里坊升起袅袅烟火。道路倒是畅通了不少。 魏瑄毕竟年纪小,所以由陈英带队,两人精选了四十名轻甲武士,直扑灯塔。 灯塔分为塔楼的围院,一围为二十名兵士,并带一楼吏值守灯塔。 楼吏胡安是个四十多岁面相不善的人,一看就很难说话。 陈英忽然出现让胡安隆起了眉,再一看陈英带来了四十名披甲执锐的武士,他脸色黑如锅底,“陈司长,这个时候清察司不在街上值守巡逻,怎么得闲来我这里?” 陈英是个粗人,直道,“我要上灯楼查看。” “灯楼为我大雍的新年祈求福祉,神圣之地,且陛下的燃灯令也下了,此刻灯楼里正在准备点火仪式,你这带兵进去,坏了陛下的福祉,怕不妥吧。” “我有要事,莫拦,”陈英哪有工夫跟他掰扯,推开他就往里走。 胡安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一挥手,一队军士从院墙两翼抄出,挡在了灯楼前,清察司的武士反应极快,也针锋相对围了上来。 顿时双方剑拔弩张。 “胡常任。”一道清晰的少年的声音越众而出,只见魏瑄走出人群,道,“正因为仪式关系到我大雍来年的福祉,所以皇兄让我来查看的。” 日暮光线昏暗,胡安这才注意到他,心中大震,这晋王怎么会来这里? 魏瑄道,“刚才是陈司长没有讲清楚,本王在这里给大人赔不是了。” 他的态度亲和,说话不紧不慢,小小年纪却已经知道恩威并施,话说得非常得体。 胡安心中不由一凛,打量起晋王来,他眉目清秀,少年老成,比陛下当年可是强多了。将来若有机会上位,怕是个精明强干不好糊弄的君王。 胡安在脑子里很快就算了一笔账,陛下没有皇子,将来万一有个什么病灾的,这乱世里可什么都说不清啊,继位的可就是面前这位晋王。他是给皇室做事的,得罪了这个有可能是自己未来主子的人,完全没有必要。 他立即换上了一张脸,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更兼殿下亲自来我这僻陋之处,我当亲自为殿下引路。” 魏瑄心如明镜,这胡安是个人精,一来一往里,不仅表态忠于皇室,还暗暗向自己表了甘愿效力的忠心。 “如此甚好,本王会记着胡常任的。” 胡安喜形于色,立即喝退了手下士卒,“不长眼睛的东西,殿下在此,还不退下,回去扣你们一月薪俸!” 这些倒霉的士兵,满脸莫名其妙地被扣了钱,也没心思值守了,拖着兵器全散了。 随即胡安笑容可掬地引着魏瑄等人向灯塔走去。 这座灯塔设计的极为巧妙。 灯塔是中空的,分为内外两层。外层是木塔,内层石塔。石塔的塔身满布玲珑的雕塑,期间错落十八个灯台,引燃的灯芯则在塔顶,由点火的机括点燃,灯芯点燃后,火焰会沿着雕像一路烧下来,点燃塔身的十八个灯台。到时,整座石塔成为一座巨大的灯,璀璨夺目。 而木塔的塔壁四周则嵌着栈道一般的阶梯,围着里层的石塔盘旋环绕上去,一边登塔,一边可以如移步换景一般欣赏塔身的雕塑。 苍青跟他说过,靡荼之花有无数枝蔓触角,为暗红色,蔓延横生,会将蚀火和毒瘴传播出去。 可是魏瑄看这塔身光溜溜的,并没有见到什么枝蔓,难道是藏在雕塑的缝隙里? 他一边寻思着正要登楼,忽然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道,“殿下且慢。” 循声望去,阴影中走出一个明华宗的老修士,拦在了他面前,“诸位,不能上去。” “老先生,是陛下让我来查看的。”魏瑄依旧和气道。 “这塔中镇压着十万恶灵。”塔内灯光昏暗,把老修士的脸照地半阴半阳,有点诡异,“若是死于此地,我明华宗不超度被恶鬼吞噬之魂。” 一听这话,原本走在前面带路的胡安嗖地退了下来,满脸愁苦道,“殿下,我想起来,得去看看外面那些士兵,这一说扣薪全散了,不成体统!” 魏瑄知道他这是要逃了,那最好,免得碍手碍脚。 陈英像赶鸭子一样,不耐烦道,“去吧去吧。” 胡安如获大赦地跑了。 陈英虽然不信邪,但是这地方被那老修士一说,却莫名地透出一层狰狞来。 这里台阶陡峭,每一层都有数个门洞通向塔外的眺廊,门洞里设埋伏,倒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他道,“殿下,我带些人先上去探路,你坐镇中央。” 魏瑄冰雪聪明,陈英这话一说,就知道了他的潜台词:带着小殿下在身边,还要分心保护。碍手碍脚,做事都不利索。 陈英有这念头很正常,魏瑄想想自己常年在深宫中,也确实没什么本事,点头答应。 他道,“陈司长小心。” 陈英手里拿着一盏风灯,率先带队走了上去。 楼道很窄,只能一个人通过,沿着外塔的塔壁回旋上升,台阶又高又陡,扶手很低矮,都不到腰。越往上走,就越觉得头重脚轻,往下看摇摇欲坠,似乎整个塔身都会随时歪斜倾倒下来。 魏瑄一边往上走,一边看着塔身的雕塑,这些雕塑大多是宗教内容,光怪陆离,雕塑是镂空的,有无数孔洞,这大概是为了透光? 塔内灯火昏暗,成因他们在他上面一层,只能隐约通过脚步声和闪烁的风灯辨明彼此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头顶上灯火像被狂风吹般一阵晃动。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黑暗中忽然暴出一声惨叫,一个士兵直直坠落了下来。 他坠下来的时候,魏瑄正好跟他对了一眼。 只见那人脸色铁青,眼睛和嘴巴都惊恐大张着,见了恶鬼一般。 魏瑄刚想喊话问陈英是怎么回事,就听陈英道,“殿下,快,撤!蛇,有蛇!” 他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又一个士兵坠塔。 陈英扯着嗓子下令,“后队改前队,快撤!快!” 清察司的士兵都是从北军里选调的,不比萧暥的锐士营是沙场血海里磨出来的劲旅,没那么处变不惊。 这下面的士兵纷纷撤退,但是塔内楼道狭窄,根本转不了身。加之光线昏暗,几十人挤在楼道上顿时队形就乱了。推搡间又有几人坠塔。 魏瑄见状赶紧道,“撤到塔洞里!”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狭窄的楼道里听起来毛骨悚然。好像是无数的鳞片摩擦石壁的声音。 风灯的幽光下,无数细长赤红的蛇从塔身的孔洞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吗。 那些蛇极为灵活,速度奇快,凶猛无比,弹跳起来就向一个士兵窜去,那人吓得手都哆嗦了,拿刀空中胡乱挥舞一阵,被那蛇像索命的细绳缠住脖子,一口咬下,瞬间那人的脸就僵硬铁青,瞪着眼珠满脸惊恐地坠落下去。 和前面魏瑄看到的那人如出一辙。 他心中大骇,一边敦促士兵赶紧退到外塔的门洞,一边利落地将一条蛇窜起的蛇砍成两段, 谁知那一分为二的蛇,还没落地,前半段身躯竟然又蓄势弹起,再度向魏瑄袭来,魏瑄眼睛都不眨一刀准确地凌空把蛇头砍成两半,下半段的蛇尾竟然缠住他的脚踝。 这是什么东西?剧毒无比还砍不死的蛇!? 这时陈英已经指挥余下的人退出了楼梯,退到了门洞里,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三十多人了。 饶是他究竟沙场也没见过这种东西,“这是蛇还是魔物?” 他们还来不及片刻喘息,瓦间又传来淅淅索索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蛇群追到门洞里了! 他们退无可退,真只剩下跳塔自杀一条路! 魏瑄心念一顿,难道这些蛇想逼他们跳塔? 蛇这种爬虫,智力低下,竟然会有这种心思?成精了? 而且这是寒冬腊月了啊,前几天大雪冰封,就算这种蛇再有魔性,也不至于腊月里不冬眠,还如此活跃。 陈英咬牙切齿,“拼了,这些爬虫想逼老子跳塔,休想!” 魏瑄一把拦住他,忽然问“陈司长,你的灯是不是落在塔顶了?” 陈英搞不懂都要命关头了,这孩子怎么还舍不得个风灯。 “没有,拿灯的士兵,连人带灯一起坠楼了” 那么这塔顶幽幽的光是什么?那光极为幽暗,忽明忽暗。黑暗中看不真切,魏瑄才以为是谁慌乱把风灯掉那里了。 “有弓吗?” 魏瑄道。 蛇群近在咫尺,陈英完全搞不懂这小殿下在想什么,难道一箭射死一条蛇?这么暗,看都看不清啊! 但他二话不说,还是取来一张弓。 就在这时,一条最近的赤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凌空弹起,像一只毒箭般向他们射来。 魏瑄眼疾手快搭弓上箭一气呵成,一箭飞出急如星火,穿透那条蛇后,余势不减,将那忽明忽暗的红光也刺了个对穿。 顿时四周忽然寂静了下来,连那毛骨悚然的悉悉索索声也消失了。 陈英目瞪口呆,“殿下……好箭术!” 魏瑄淡淡道,“跟萧将军学的。”然后沉声道,“跟我上楼。” “但那些蛇?”有人还心有余悸。 “那些蛇是障眼法,小伎俩,我们没有准备才着了道。” 说着他一马当先地走在了最前面。 本来被吓得已经腿软的士兵们,看着才十几岁的小殿下走在了最前面,顿时也来了精神,怎么也不能胆气还不如一个久居深宫的孩子吧? 但是当他们再次爬上楼梯,看到石塔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只见此刻塔身上遍布着暗红色的蔓枝,像无数的触手蔓延伸展。 难道这就是刚才看到红色的毒蛇? 接着魏瑄看到了自己射出的箭,正穿透了石塔顶端的一朵硕大的色彩靡丽的花朵。靡荼之花吗? 这东西的枝蔓横生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怎么铲除它? 老修士望着塔内的光线一阵明一阵暗,对一个弟子道,“快,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宗主。” *** *** *** 到达撷芳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撷芳阁处于尚元城的正东,对着车马如流的朱雀大街。 入夜了,吃完了年夜饭的人都携家带口地出来逛夜市,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谢映之的马车为了低调,没有走朱雀大街,而是绕道走斜旁一处偏僻的小路,看来玄首对如何躲避狗仔队颇有心得。 马车七拐八弯就在撷芳阁前一处幽僻的地方停下,有两名玄门的弟子已经迎候在那里了,趁着谢映之跟他们交代些什么的时候,萧暥闲闲踱步出去。 撷芳阁楼高五层,富丽堂皇,这在古代已经是叹为观止了。 其实在大雍朝是有禁制的,不许民间的楼房高度超过皇宫的紫阙金台,但是这是个乱世,还有谁管这门子规矩。 就在这时,阁楼前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 人流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那些人前呼后拥,甚是疯狂。萧暥有一种如果不跟着他们走就要被撞倒的感觉。 若非在古代,萧暥肯定是以为哪位大明星来了。 他被人群裹挟着走出了十几步,就听见周围的人道,“贺紫湄!看!贺紫湄的车驾!” 萧暥个子高,虽然站得远,视线却毫不费力地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去。 只见朱雀大街两旁灯火通明,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徐徐驶来,停在了撷芳阁前。 车停下后,几个侍从上来提起车帘,顿时人群沸腾了。 萧暥遥遥看去,只见一个秀美婀娜的背影,从车上款款下来。她穿着华美绝伦的服饰,长长的裙裾逶迤拖地。 平心而论,不如容绪设计的那件霓裳,轻若浮云,柔若烟霭,仿佛是瑶池赴宴归来的神仙……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萧暥赶紧刹住,好险,差点被容绪设计师的审美带歪了。 萧暥在现代没有追过星,这回到古代他倒当了一回追星族。 贺紫湄往楼台上走去,人群追逐着顿时涌起了一阵推搡,萧暥一个没站稳,撞到了一个人的手臂上。 黑暗中,闹哄哄一片,彼此都看不清相互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道个歉,那人回过头恶狠狠道,“滚!” 萧暥默默滚开了,他也没话说,是他先撞人家的。只是那个人的手臂有些奇怪,好像是条假手。所以才恼羞成怒吗。 他刚被骂地有点懵,忽然手腕却忽然就被人抓住了。 黑暗中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就听声音道,“才一转眼就不见了,还真容易丢,你能让先生省心点吗?” “公子是……?”他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牵着手往外走,怎么也得搞清楚对方是谁吧? “我叫苏钰,先生让我来找你。你怎么回事?一眨眼就不见了,真是。” 苏钰娴熟地牵着他,逆着人流往外走,萧暥发现这人对挤人堆倒是颇有技巧,很快就钻出一条道来,两人沿着撷芳阁高大的廓城下走着。 苏钰一边走,一边还絮絮叨叨道,“贺紫湄今晚有献乐,待会儿你就能看到,你跟着这些人瞎混什么。第一次来大梁罢?” 萧暥:…… “这种宴会以往每年除夕都有,不过去年被萧暥禁了,他自己孤家寡人,还看不得别人快活!” 萧暥:嘴真毒。 玄门的弟子难道都这风? 苏钰见他一直不说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走出人群,借着撷芳阁前的微弱灯火,萧暥才看清苏钰的模样,他二十出头,眉目清朗。 苏钰也看清了他,顿时一愕,“难怪先生要把你找回来,这一丢,怕是被人带走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好像丢了只小猫小狗?被人带走? 等等……这苏钰是不是觉得他脑子不大好使? 果然苏钰投来了看智障的眼神,“现在世道人心险恶,你这模样不要在外面瞎逛,还好天黑了,不然遇到人贩子把你卖到北狄去。” 听到北狄,萧暥心中一凛,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他前几天就听说阿迦罗已经开始启动统一十八部落,不知道进展怎么样。 还有小嘉宁,上回让程牧传的信收到了没有?怎么她和程牧都一点回音都没有? 正寻思着,他已经随着苏钰信步走进了撷芳阁。 撷芳阁和容绪带他去的清颐楼布局有点像,但是撷芳阁明显更豪奢雅致。 清颐楼是回字形,层层回廊四周有雅间错落,这撷芳阁中心区域,每一层上还有眺台,是专门供那些一掷千金的客人宴饮和欣赏歌舞。 谢映之订的就是这种雅间,萧暥暗暗啧了声,真有钱。 雅间里有软垫,有桌案,可躺可坐,桌案上已经摆好了清甜的瓜果。四周垂下轻纱帐幔,轻轻随风摆动,甚为雅致。朝向舞台的那一处纱幔被金丝垂钩挽起了,可以看到下面舞台上的表演。 不过谢映之刺客旁若无物地在打坐,根本没有看表演的意思。 那他花这冤枉钱做什么? 萧暥倒是喜欢看热闹,这过节嘛,没热闹看哪里有氛围? 这雅间的视野实在是好,将下面的舞台尽收眼底。 萧暥一边取着甘冽的瓜果吃,一边闲闲踱到白玉围栏前观看表演。 这会儿是变戏法。画着花脸的小丑不停地变换着三个铁圈的位置,一只黑毛小猎犬随着他的手势钻着圈。 围观的人还蛮多的。不时还有打赏。 萧暥嗑着瓜子想,这伎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苏苏也能钻。 万一他哪天穷得混不下去了,是不是也能靠这个糊口? 他正不着调地想着,忽然那小丑手一抖,火光一亮,这三个铁圈居然腾地燃烧起来,火光熊熊间,那小猎犬训练有素,毫不畏惧地纵身穿越火圈,引得人群里一阵惊险嘘声。 楼下传来阵阵大喝“彩!” 萧暥暗搓搓收了小心思:算了,苏苏本来就秃。万一烧到,更秃了…… 就在他满脑子四六不着的念头时,又一个小丑走上了台。 那小丑先是弯腰一枚枚捡起落在地上的客人打赏的钱币,集了五个就开始往上抛。双手轮流抛着五枚钱币,没有一个字儿落地。 席间又发出一阵喝彩。 客人们看得有趣,纷纷向他再扔钱币,他也一一接住,依旧没有一个落地。 萧暥:…… 看来,天桥卖艺也是手艺活,换他,估计得饿死…… 这时候,小丑手中的钱币已经达到了数十个,他抛掷的速度也越来越来。 萧暥好奇地想,他两只手底能接多少钱币? 但是他一摸自己,窘迫地发现身无分文,穷得太彻底。 于是,他回头求助地看向谢映之。 谢映之此时已打坐完毕,抬眼就看到他贫穷的眼神。 但谢映之是玄首,又不是丐帮帮主,不会在身上带一堆的零钱。 但萧暥只要零钱。倒不是他抠门不肯多投,他这可是三层的眺台,如果他砸一枚金子下去,那小丑的手得落下个二级伤残。所以只能丢零钱。 谢映之偏头看了看,苏钰正在雅间外的不远处,可以借点零钱,他站起身想往外走去。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忽然那小丑手一甩,空中数十枚钱币就炸开了,化作无数寒光闪闪的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谢映之射来。 这边谢映之恍若未察,施施然站起身,向苏钰走去,苏钰的脸色都变了。 但是不等苏钰反应,萧暥已疾身跃起,伸手揽住谢映之的腰,一把将他拽过来,扑倒在地,就势一滚,同时抬腿一扫,就将那桌案凌空掷起,只听到一阵如暴雨打窗般的闷响,那些毒镖一个个都钉在了桌面上。 就在毒镖碰撞上桌面的瞬间,镖身裂了,化作朵朵焰火炸开,在空中化为无数的花瓣飘飘然洒下,撒落在地上重叠一起的两人身上。 萧暥懵了,什么鬼?还撒花? 这时他就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喝彩! 他瞥了一眼楼下,只见那小丑正向观众拱手,收彩头收到手软。 泥煤的!萧暥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谢映之已经站起身了,若无其事地弹了弹衣衫上的花瓣。 谢玄首现在一身白衣上沾满粉红的花瓣,如乱红堆雪,更兼几缕发丝散落在冰玉般的脸颊上,颇为迷离散乱,乌云泼墨的发间还夹杂着粉红的花蕊……竟是风月无边。 看着一向高洁孤逸的玄首被他害成这模样,萧暥有点良心不安。 他确实是紧张过头了,几乎本能的反应,稍有动静就以为有人要暗杀。 他刚想说句,对不住了啊。 这时谢映之忽然轻轻抬起手,认真道,“别动。” 接着,清润微凉的指尖就触到了他浅淡柔韧的唇上。萧暥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谢映之轻柔地揭去了一片花瓣。心里失笑,这人唇上沾着花瓣还不自知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此时周围或远或近已经围了好些人,都是看得满脸陶陶然,不知此间何处。 旁边的几个侍女上前为他们收拾雅间,脸都娇羞地红了。 谢映之轻道,“姑娘不必费事了。” 然后他看向萧暥,“外面纷乱,我们还是回房去罢。” 萧暥:…… 啥?什么?! 怕萧暥听不明白,他好心解释道,“我在这里订了间房。” 接着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谢先生轻飘飘地抚着他的腰,引他向廊道走去。 同样是抚腰,谢映之做来却如春风化雨,毫无宠狎之感,优雅自然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和。 苏钰已经原地石化了。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萧暥脑子里更是无数念头如烟花炸开。 这人是容绪罢? 易容了? 还是谢先生被容绪夺舍了? 玄首?谢先生?你确定刚才没有摔到头吗? *** *** *** 阴暗空阔的室内,地上画着奇怪的图形, 无相站在一面铜镜前,镜子里映射出撷芳阁各个角落的场景。他在这撷芳阁里安置了无数千里眼。 除了谢映之周围有法界,他看不到。 这时弟子弘明敲门入内。 “怎么样?”无相头也不回问。 弘明道,“谢映之果然是徒有其表,刚才如果不是萧子衿救了他,他现在已经被炸死了。” 无相微微一蹙眉,谢映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玄首,却从来不显山露水,所以他究竟有什么能耐,没有人知道。 其实这些年,对他能力的争议一直都存在,仰慕他的人认为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嫉妒他的人则觉得他就是长得好看,风度又极佳,才当上了这个玄门之首的位置。 但是今天试探来,生死攸关之际,他也如此迟钝,难道真的是徒有其表? 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救他的萧子衿是什么人?是何模样?” 弘明道,“容貌极美,不输谢映之,” 无相眼皮一跳,身手很好,容颜极美,还姓萧,这大梁城找得出第二个? 但是弘明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中咯噔一下,弘明有些难以启齿道,“谢映之和萧子衿进房间去了。” 他悄悄补充,“同一间房。” 无相一愣:这萧暥铁腕冷血,怎么可能和人同寝? 所以,姓萧只是巧合吗。 但他还是谨慎道:“派人盯着他们。” *** *** *** 那是一间开阔的套间,外面是个雅厅兼起居室,隔着一扇山水移门,里面是卧室。 谢映之把门关上,冷冷地掠了一眼身后。 外面刚刚蠢蠢欲动围上来的狗仔队员,顿时吓得一缩脖子。 萧暥还来不及打量一下这雅致的套房。忽然手腕被拽住了,随即视线一晃,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经背靠着墙壁被逼到了角落里。 无声无息,好厉害的手段! 这念头还没有转过,谢映之一手支着墙,将他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清若琉璃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接着他用淡若无物的口吻道,“萧公子好身手,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吧?” 果然…… 萧暥也不示弱,反问:“谢先生深藏不露,也该告诉我,你来此的真实目的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指环 那黑暗中鲜艳的花朵, 花瓣上长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肉芽似的东西, 每一个肉芽尖端开始冒出屡屡黑雾。 魏瑄靠的最近, 隐约闻到了一股似香似臭的气味, 赶紧下令,“闭气!” 这时苍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魏瑄, 你射中靡荼之花只是破了障眼法, 它还能散布毒瘴,要消灭它最彻底的办法是将其花朵,用刀齐根斩下。” 魏瑄闻言, 二话不说, 拔出腰间短刃, 对准那散发着毒雾的妖花扫了过去,短刃在空中飞旋而过, 在那硕大的花朵下搅了下, 随即听到一声急似女人尖叫的声音,花朵就整个从塔尖滚落了下去。 盘踞塔身的藤蔓似乎也顿时丧失了生长的能力, 顿时颜色变得焦黑萎蔫了下去。 魏瑄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大功告成。 于是率队往塔下撤军,陈英和兵士们紧紧跟着他, 连魏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取代了陈英的统帅位置。 连一开始还对他的能力颇为怀疑的陈英, 现在已经对这孩子小小年纪表现出来超常的沉着应变无比佩服。 陈英心里也纳闷, 那些杀不死的毒蛇密密麻麻袭来时, 他这沙场九死一生的老兵都发憷, 这小殿下久居深宫,怎么就毫无惧色,把生死置之度外。 魏瑄一边往塔下走,一边也琢磨着一件事,“苍青,你怎么知道如何破解八门金鳞阵?” 他慎重地顿了顿,“谁告诉你的。” 苍青听他的语气,就知道瞒不住,只好道:“上回魏瑄你被秘术反噬昏迷,是谢先生送你来的灵犀宫,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块三生石。所以我能把你这里的情况告诉他,求破解之法。” 魏瑄心中暗惊,所以一直是谢映之在通过三生石指导他们破阵? 这人真是深不可测啊。 但魏瑄没有工夫感慨这个,他们在第一个塔上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还剩下一个多时辰了,余下七座塔……任务紧迫。 “我们立即去最近的平义里。”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胡安匆匆忙忙上前,一张脸都紧张地变形了,“殿下,你们在塔上做了什么?外面明华宗的教徒都炸了锅了!” 魏瑄让他稍安勿躁,然后急急往外走去。 只见平康里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那些人提着铲子木棍,面色不善,群情激愤,全是明华宗的教徒! 他们口中嚷嚷着,毁坏圣物,坏了大雍朝的国运大逆不道! 然后就如潮水般就向他们汹涌而来,吓得灯塔的守卫士卒们连连后退。 陈英一挥手,清察司的武士们立即刀剑出鞘,森森然一片白光。 明华宗的教徒算是稍稍后退了些,彼此间有一丝喘息的距离。相互僵持着。 魏瑄看到那老修士站在人群最前面,拉长调子徐徐道,“殿下假传圣旨,破坏我大雍的国运,殿下可知错?” 陈英刚刚折了手下,本来就火大,顿时拔剑道,“老匹夫!塔上的毒物就是你们放的吧!蓄谋祸乱大梁!正好统统抓起来!” 他这话一出,明华宗的信徒们也纷纷举起了铲子木棍群情汹汹地逼涌了过来,双方短兵相接,在狭窄的巷道理相互厮打推搡起来。 胡安缩在后面吓得脸都青了,哆嗦道,“快快,设路障!” 可是周围的塔卒早就腿软地扔下兵器跑没影了。 魏瑄一剑劈开把扫向他的木棍,心中焦虑万分。 这情形,别说是前往下一个灯塔,连这院子都出不去啊! 就在无计可施之时,忽然长街的尽头传来隐隐的马蹄声。 还没等众人弄明白,那马蹄声已骤然逼近,黑暗中忽然跃出一支彪悍的骑兵,如疾风般扫来。 明华宗的教徒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健硕的战马已经将他们撞飞。 魏瑄神色一震,是轻骑锐士! 难道说……云越赶来了?云越居然相信他的话了? 街巷狭窄,明华宗的教徒人数又多,在骑兵的冲击下惊慌失措,顿时临时拼凑的队形大乱,四下逃窜。那老修士被人人群裹挟摔倒,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跑,就被一支飞箭穿透了后肩,痛得嗷了一嗓子,摔倒在地。 火把照射下,就见云越冷着一张脸,道,“拿下!” 然后他扫了一眼陈英,“这些人统统抓起来,不想过年了,好啊,都到寒狱里去呆着!” 他又转向魏瑄,习惯性挑起眉,魏瑄一见云越就有点尴尬,他的小把柄还被攥着呢。 云越伸出手,依旧没有好气道,“小殿下,上马吧?下一处我们去哪里?” *** *** *** 撷芳阁 廊道上,朱琦肥胖的身子一边往里挤,一边嘀咕道,“借过,借过。” 大家都忙着扒窗缝,没人理睬他。 朱琦急了,干脆大屁股一甩,把挡在前面的两人一左一右拱了个四仰八叉,终于找了个缝隙把眼睛贴上了去。 这动静,窗户都微微阖动了下。 萧暥和谢映之同时默契地瞥向窗外,窗纸上浮动着一排脑袋,挨挨挤挤甚为壮观。 萧暥心道:我名声那么差,还要套着马甲藏起尾巴,谢玄首你这回是说不清了! 不过谢映之好像毫不在意。 两人贴得很近,萧暥都能闻到谢映之身上清雅的香气,他的举止优雅且极具诱惑,一双眼睛却清明锐利, “看来这里的蹊跷,萧将军已经发现了。” 萧暥眼梢微挑,“不瞒先生,我在撷芳阁外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他这么说等于已经向谢映之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早先在撷芳阁前下车时,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装着假手的人,萧暥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因为前阵子云越失踪,他清缴千家坊后,为了捉拿张缉,就把大梁城里新近断臂的人都抓了候审,所以这个装假手的人就有些可疑了。 而且那人戾气很重,回头让他滚的时候,出于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的直觉,萧暥感觉到了很浓的杀意。 莫非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张缉? 接下来又是小丑表演的时候闹的那一出,虽然是一个类似观众互动的‘惊喜’类的节目,但不能排除这烟花和花瓣只是暗杀未遂后的遮掩。 如果当时那些毒镖没有撞到桌面上,而是穿入人身体,结果会如何? 但蹊跷的是谢映之当时的反应,他处变不惊,毫不意外,目光沉静地简直让人觉得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当然谢玄首不可能和那些人一伙,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有备而来的。 萧暥道,“我已经告诉了先生我所知道的,先生是否也该跟我交个底了?先生带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玩乐罢?” 谢映之目光赞赏地微微一敛,优雅地抬手托起了他的脸,微凉的唇贴上了那皎洁的下颌,“我书房中那个八门金锁阵,将军还记得吗?” 萧暥心中顿时一震,他前些日子在谢府养病,闲逛到谢映之书房里看到很多有趣的小阵法游戏棋。 他当时觉得好玩儿,就琢磨起来。这些阵法和用兵打仗时的军阵似有微妙的不同,更加精密,变幻更多。 而每每萧暥卡在某些地方玩不下去时,谢映之就会适时地在关节处投放糖果加以点拨。 难道说……是为了今日? 这日常的小细节里已经包含了谢映之对今日之局面的谋划? 他不由暗抽了口冷气,这人的心思得有多长远? 谢映之轻轻贴着他的脸颊,耳鬓厮磨,说出的话让人暗暗心惊,“这里也有一个八门阵,就是我请将军来的目的,破了它!” “亲了!亲了!”窗外的人激动起来。齐齐发出一阵抽气声。 弘明一把拽开挡在窗前的朱胖子肥硕的身躯,凑近了上去。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因为谢映之遮挡,只能看到萧暥仰起的侧脸,清致的脸颊映着乌黑的鬓角,下颌的弧度漂亮地惊心动魄,更兼那微微拉长的眼梢,无比撩人。看得他都心头猛然一窒,赶紧在念起无相教的清心诀。 念着念着又开始在心底暗暗咬牙:什么玄门之首,反应那么迟钝,屁本事没有,倒是很会享受啊! 他颇为不齿,看来谢映之到这里就是陪美人来寻欢的,什么孤高隽逸世上谪仙?遇到了人间殊色,全都抛诸脑后成了浮云!谢玄首的本事恐怕也就这点了吧? 接着,旁边一个人哀哀叹了口气,却说出了他心底的怨念:哎,我也相当玄首啊。 *** *** *** 第二座灯楼在平义里,骑马过去片刻的工夫,云越带来的都是锐士营的精兵,径直就进了灯楼,那楼吏一看到云越杀气腾腾带着一队精装锐士,吓得差点摔到拜年。 难不成自己年底‘贪墨’两只土鸡的事情被捅出去了? 云越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带兵上了灯楼。锐士营的效率是奇高的,远非清察司可比。 锐士营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当然不是一些赤蛇能吓唬住的。 可能知道吓唬不了,这些赤蛇也没有出现,他们眼看就一路顺利地上到了第七层的塔顶。 但不知为什么,离开塔顶越近,魏瑄心里就愈加不安。 障眼法没有出现,为什么? 难道这魔花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就在这时,忽然他的脚被人拽住了。 魏瑄低头一看,竟见木板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干枯腐烂的手,死死拽着魏瑄不放。 他登时心里一沉,不妙,换手法了! 他一脚踹开那只枯手,刚一转身,正面就撞上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急忙一个矮身避过。 那是一个面目狰狞,肌肉翻起,眼睛是两个空虚的黑洞,仿佛就是腐烂了一半从坟墓里刨出来的恶鬼僵尸。 那怪物见一击不中,又急速挺剑刺来,身手极为凌厉,招招致命。 好在魏瑄修习秘术,身法快如闪电,再次堪堪避过,心中大震。 再看周围,云越他们早就不见了人影,此时塔身上浮起无数的死人面孔,男女老少都有,怪异地笑着。 魏瑄顿时心中一凛。 不对!哪里不对! 难道说这一层障眼法不再是毒蛇了. 因为锐士营的将士本来身经百战,不是几条毒蛇能吓唬住的,所以这次,魔花不是逼着他们跳塔,而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魔花太险恶了,难不成它会根据来的人的不同而使用不同的障眼法吗? “云副将!是障眼法!”他还想提醒云越这次的障眼法变了,可话才出口,四周的人脸忽然张大嘴,伸出血红的长舌,倏地扼住他的喉咙。他顿时发不出声,就见刚才那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挺剑向他刺来。 就在这时,只听到黑暗中,云越冰冷的声音传来, “全部弃剑。” 面对敌人,生死攸关之际,全部弃剑,这等于送死! 这是要对长官多大的信任才能把性命交付。 而军令如山,数十名锐士竟然真的都齐齐扔下了武器。硬是咬着牙盯着持刀劈向自己的恶鬼。 破障。 倏然间,四周的浓黑消失了,浮在塔身上的人脸和张牙舞爪的恶鬼都不翼而飞。 魏瑄摸着脖子喘气,就看到云越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 然后他拾起剑一挥,将那作怪的魔花一剑齐根削去,蔓延在塔身上的藤蔓也瞬间停止了生长,并迅速枯萎。 云越静静道,“下一个。”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熟悉了这魔花的套路,魏瑄和云越配合默契,披荆斩棘,率领锐士突破一次次来势越来越凶猛逼真的障眼法,将余下的六个灯塔的魔花一个个捣毁。 摧毁了最后一朵魔花后,两人都已有些心神俱疲。 他和云越随便找个地儿坐下休息,除夕之夜,四处的爆竹和焰火声此起彼伏,两人相视一眼,依旧彼此都看不顺眼,不过终于止住了这一场蚀火烧尚元城的灾难。 塔吏讨好地送来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云越失笑,他这除夕要和这小殿下一起,惨兮兮地就这冷酒小菜凑合着过了。 虽然他们两人彼此都看不惯,但凑合着总要有个人一起过个年吧? 他接过酒壶,给自己满上,又给魏瑄的酒杯里斟上了一点点,碰了个杯,嘱咐道,“别跟将军说,我给你喝酒。” 魏瑄乖巧地点点头。 他还没有加冠,放在大雍朝是不许喝酒的。他还是第一次喝酒,只觉得有点辣,一点都不好吃。 他显然被辣到了,拿起一边的水杯一通猛灌。 云越照旧轻蔑地挑了下眉。 谁知魏瑄放下杯子抹了把嘴,眨着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云副将不把上回那事情告诉将军,我也不会把你给我喝酒的事儿告诉他的。” 言外之意,现在我们相互都攥着对方的把柄,谁都不要为难谁……。 云越一愕,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心眼那么多。 魏瑄,“成吗?” 云越无语了,“算你行。” 魏瑄顿时松了口气,前阵子因为那事儿,他心虚得很,都不敢见萧暥。 就在这时,魏瑄忽然听到耳边苍青的声音。 “魏瑄,你现在去看一看,那些藤蔓都枯萎了没有?” 魏瑄心道,花都已经斩断了,那些藤蔓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既然苍青问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查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他倒吸了口冷气,刚才已经枯萎成了暗黑色的藤蔓,似乎回暖般变成了暗红色,隐隐又开始复苏蠕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魏瑄讶道。 “你听我说魏瑄,谢先生提及过,这个阵法搞不好会是……双向启动。” “什么?!”魏瑄愕然。 什么叫做双向启动,难道是不止一个启动方式? 苍青解释道,启动八门金鳞阵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借着燃灯令,让各处塔吏点燃八个灯塔,结成火阵,包围尚元城。 除此之外,八门金鳞阵还有一种启动方式,就是中心启动。 这八门金鳞阵有一个阵眼,由阵眼可以直接启动这八个灯塔,而所谓的阵眼就是靡荼之花的花王所在之处,就算他们把各处的魔花全部清除了,但是那密密麻麻的藤蔓却难以清除。只要花王还在,这些藤蔓依旧会生长蔓延。 所以他们不但是要清除八个灯塔的魔花,必须捣毁阵眼,才能彻底阻止八门金鳞阵的触发! 而现在只剩下半个时辰了,这阵眼到底在哪里? 魏瑄心急如焚,云越只见到他一个人在那里,一会儿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开始自言自语。 这小子刚才还精明得跟鬼似的跟自己谈条件,现在,只喝了这么一点点酒就醉了? 此刻,魏瑄凝眉细思,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阵子,他化身蝴蝶偷听无相和桓帝说话的时候,曾听到无相跟桓帝要求在尚元城,以皇室之名造一座奢华的楼宇。 那座楼好像是叫做…… “云副将,这事还没完,我们立即得去撷芳阁!” *** *** *** 谢映之的声音很低,“此阵名为八门金鳞阵,阵眼就在这撷芳阁内,但是这撷芳阁的各个角落里都被安置了千里眼,所有人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着。” 萧暥心中暗惊,特么的这不是在楼内装满了摄像监控吗?谁那么变态? “先生精通玄门阵法,为何要我一个新手来破阵?”他问。 他没有把握啊!还有这个阵是做什么的? “待会儿我会在卧室内起一个阵,可以在一定时间内遮蔽他们的监视,你就趁此机会,根据我上次点拨你的棋局,破了八门阵,找到阵眼,摧毁它。” 萧暥道,“既然先生说,这里到处都是监视,如何有机会让先生堂而皇之地起阵,来屏蔽他们的监视?还有到底他们想用这八门阵做什么?” 谢映之微微一敛眉,低声道,“将军所言甚是,所以……” 他瞥了一眼窗户,“详情在这里不便说,所以我们到内室,床上去说。” 什么?!上床? 萧暥虽然这些日子习惯了谢映之总是风轻云淡地语出惊人,但是这尺度也太大了吧…… 谢大名士,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说。 念头还没转过,他忽觉得腰间一紧,纤细的腰线被牢牢扣住,谢映之手中力度不轻不重,淡淡道:“原来是柔剑。其实将军也是有备而来。” 萧暥被道破,不甘示弱探手反扣住谢映之的手腕一拽,同时一挺身轻轻巧巧地一翻,就将谢映之反压在了靠榻上。 他低低一笑,“谢先生,我觉得这里很好,就在这里说。” 窗外众人见状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呼。 谢映之微微皱眉。 萧暥嘴角一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先生这么想演戏给外面的人看,不如逼真点。” 言外之意,你刚才在外面还被我救了,把我压得死死的是怎么回事? 就算《梦栖山辞话》第三期是免不了,但他萧子衿也不能是个受! 谢映之似乎是对萧暥这个时候还想夺回主动权的努力表示认可,然后从左手的食指上取下一枚纯银色的戒指。 他轻轻托起萧暥一只修长的手腕,将戒指戴在他手上。 萧暥顿时懵了,这是做什么? 窗外的众人齐齐发出嘘声,朱胖子激动语无伦次道,“聘礼,下聘礼了,玄首把自己的戒指给了萧公子。”我要马上告诉何大名士,第一手素材啊! 苏钰闻言脸都黑了,一把推开众人上前。 只见萧暥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指环,霎是好看。 苏钰大骇,这是玄首指环! 玄门百家成立以来,别说是外人了,除了玄首历代相传外,从来没有玄首之外的第二人碰触过。 这玄首的指环不仅能抵御侏儒摄魂箭之类的秘术攻击,见到此指环者,还如见玄首本人,任何玄门弟子都必须听从号令。 就在萧暥错愕不已时,谢映之微微一笑,顺着他的手腕,按住穴道一扣,他的手就脱了力。随即他就觉得谢映之又在他后背点了几下,身子顿时一酥,扑倒在了谢映之怀里。 萧暥:丫的,忘了他精通医术,对穴位了如指掌!居然栽在这里! “大局为重,进去就给你解开。”谢映之轻轻道, 说完,他施施然起身,无比自然搂住了萧暥的腰,扶着他往内室走去。 内室隔着移门,窗外的诸位被隔在外面,顿时恨不得把眼珠子塞到移门里面去。 朱琦佩服道,“好刺激,谢玄首本事一般,但是这方面真是行家啊!” 人群中,弘明悄悄撤出身去,人家都进内室了,还看什么?再看下去他清心诀都念得咬断舌头了。 而且他还有个难题,如何向无相汇报,简直难以启齿啊! 要不就把朱琦那句话照搬过去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动荡之夜 弘明进去的时候, 无相正站在黄铜镜前。 镜中呈现出雅舍内的景象, 但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谢映之周身都布有法界, 通过千里眼仅仅约莫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远没有弘明在窗缝里看得直接、真切。 无相问:“情况如何。” 弘明颇为窘迫, “啊……这个……谢玄首和萧子衿在房间里行乐事, 不但是我, 很多人都看到了。” 无相沉声道,“那他们说了什么?” 弘明更窘迫了, 当时谢映之和萧子衿确实在小声说话, 可他没听到。 那么多人围着, 他根本挤不上去, 贴得最近的大概是朱胖子了,看他听壁根听得一脸陶陶然的样子,肯定当时说的都是些脸红心跳的话。 再加上谢萧二人当时那神态, 姿势,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就是一些情话,内容……咳,师父应该不想听”弘明道, 无相摆摆手, “算了, 还有什么发现?” “哦, 谢映之还把玄门指环给萧子衿戴上了。” “什么!?”无相抬了抬眼皮, “千真万确, 苏钰当时脸都黑了。”弘明道。 无相心道, 传说萧子衿乃世间殊色,所以谢映之色令智昏了?果然是太年轻,把持不住啊。 两年前谢映之成为玄门之首的时候,无相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么年轻的玄首,能做什么?谢映之除了名声大,且还得益于长相和风度,真没觉得他有什么本事。今日一看更是不足为道了。 看来玄门是要完了。无相心中颇为舒畅。这时忽然发现弘明正有意无意偷偷瞄着黄铜镜,无相也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登时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虽然只是朦胧的影子,但是明显两人相拥在榻,画面旖旎缠绵。 无相赶紧袖子一挥,蔽了镜中的画面。 无相修的是秘术中的绝止派,声色之欲乃为大忌。 他如临大敌默念起了清心诀。 *** *** *** 帘幕深深,红烛昏罗帐。 萧暥翻了个身,把谢映之反制在下方,一双眼睛里寒光四溢,“所以他们要用蚀火烧了尚元城?” 他实在不习惯用躺着的角度看人,虽然他这样子在别人眼里是宛转流媚,风流恣逸,极为惑人心魄。 谢映之抬手拨开他垂落的发丝,静静道,“外围的八个灯塔晋王已经破坏掉了。” 小魏瑄?萧暥心中一震,“他没事吧?” “晋王无事,他年纪虽小,却智勇兼备,”谢映之赞道,然后淡定起身,“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破坏了中心的阵眼,才算大功告成。” 萧暥点头,“该怎么做?” 谢映之道,“八个灯塔的靡荼之花枝蔓在失去花朵提供的养分后会迅速枯萎,就算他们利用花王再次启动蚀火,但周围枯萎的枝蔓完全复苏生长也需要两个时辰。” “就是说,我们要在两个时辰内破坏阵眼?”萧暥问。 谢映之一脸理论上是如此的表情。 萧暥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还有事实上? 刚要发问,只见谢映之微微凝神,似乎细听什么,然后他道,“起来吧,无相他们已经不在窥伺了。” 萧暥早就不想躺床上了,感觉实在诡异。 他迅速从床上翻身跃起,就见谢映之已经取出符印、净水等物开始布阵。 他的动作非常利落而流畅,一点不似平时悠然散漫的样子。 这种玄妙阵法以前他只在玄幻小说中看过,正看得新奇。 就听谢映之淡淡道,“隔墙有耳,你弄出点动静来。” 啊?什么动静? 然后一想就明白了。是此刻太安静了…… 尴尬。 萧暥先试着摔了个杯子。 谢映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在说,你到底会不会? 萧暥心一横,打算学着间谍片里的情景,伸手去摇屏风,可能用力大了点,这屏风也没摆放好,只听哐啷一声巨响,整个儿翻倒在地。 谢映之眉心跳了下,回头就见某人一脸错愕地缩着作怪的爪子。 谢玄首正无奈地心想……这也得教他吗? 接着就听墙根下齐齐响起一阵惊呼,“刺激,好激烈!” 谢映之一愕,然后点头,轻描淡写道,“你继续。” 然后萧暥开始破坏房中的设施,一边破坏一边贫穷地想:撷芳阁那么豪华,这得赔多少钱…… 直到谢映之道,“可以了。” 随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各处的符印上的符文就微微散发幽蓝的光流,随着他画下的阵图缓缓流淌起来,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图。 “这个阵叫做水镜花月阵,可以蔽了所有的监视。” 萧暥看得出神,“所以说,现在整个撷芳阁内的监(控)……哦不,千里眼都失效了?” 谢映之点头。 萧暥又问,“那外面那些人?” 谢映之淡然道,“他们接下来听到的会是他们想听到的。” 就是说自行脑补……? 谢映之又道,“但是这个阵运行期间,我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将军你必须找出阵眼,破除八门阵,剿除魔花,除了千里眼监视,无相在撷芳阁内还安插了两百名明华宗的弟子,你要小心,此外,你带着这个指环,玄门的人手可以随你调度。” 萧暥问,“有多少人?” “五人。” 萧暥:…… 好嘛,两百人对五人。难度系数7.0. 不过事关尚元城无数人的性命,就算是他单枪匹马都要搏一把,何况还有帮手。 他迅速地展开谢映之给他的撷芳阁图纸,快速思考起如何在两个时辰内,避开耳目,找到八门阵的阵眼,撂倒守卫,并彻底铲除靡荼之花! 但看到那撷芳阁的图纸时,他又是一愕。 五层高楼,有房间厅堂雅舍多达百间,回廊穿插,错综复杂犹如迷宫。 这……这么大一个地方,怎么找到阵眼?玄首?给点提示吧? 谢映之摇头。没提示。 萧暥一咬牙,下了狠心,好吧,只有赌一把! 两个时辰内完成任务,难度系数8.0了! “是半个时辰内。”谢映之纠正道。 什么!?半个时辰!! “不是还要两个时辰,魔花的枝蔓才会恢复,他们才能点燃蚀火吗?”他不解道。 谢映之环顾四周,道,“这里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他们会怀疑。” 怀疑?怀疑什么? 谢映之微微蹙眉。似有不便之处。 等等…… 难道说……不能太久的意思是……太久会掏空? 但是让他一个新手带着五个人,在偌大的迷宫般的撷芳阁内,半个时辰内,有效撂倒守卫,找到阵眼,破了八门阵!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他了?他对八门阵的了解,只是在谢映之家里玩了几局棋的水平啊? 唔,难度系数直升到9.0! 萧暥硬着头皮提示道,“你是玄首,和普通人不一样,你可以久一点。” 谢映之吃惊地看着他,“啊?你想要久一点?” 萧暥扶额,为什么他们讨论的明明是最严肃的话题,怎么听着如此不正经! 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一个时辰之内。再久,无相真的要怀疑了,这人本来就多疑,说不定会派人想方设法来查看。 接着,谢映之给了他一套不起眼的黑衣,以及一张假面。 那假面非常柔软,如同一张半透明的丝网,贴在脸上丝毫感觉不到。 “这是玄门的易容术,用以调整容貌,和易妆术差不多。” 萧暥戴上它,一张霞姿月韵的脸容瞬间就变得平淡无奇了。 谢映之在阵心坐下,开始打坐,那微微的蓝光随即顺着他画的轨迹,如水流般流淌起来。 萧暥换好了衣服,正考虑要不要翻个梁出去。 就听谢映之道,“朱琦那些人现在都在卧室听墙根,门口应该没人了,你直接从门走。” 萧暥点头,利落地闪身出门。 果然,外面如谢映之所料,所有人都被吸引到内室的墙根下去了,挨挨挤挤一片,像一群叠在墙根的蛤/蟆。 门口倒是一个人也没有。 隔开不远处,苏钰抱着臂,一脸阴郁地斜靠在白玉栏杆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暥走过他面前时,悄悄伸出左手,戒指微微一亮。苏钰乍然一惊,立即明白过来,跟上了他。 “还有几个人呢?”他边走边问。 苏钰撇嘴道,“还有四人。” “让他们立即来这里。” “都分散在阁里呢,”苏钰道, 意思是你一个个去找他们吧。 萧暥微微敛眉,明白了,谢玄首给他调用的人,怕是不大服气他的。难度系数再加0.5…… 就在这时,他听到中心大厅的舞台上想起一阵潮水般的呼声。 他一眼掠过,就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走上舞台。烛光映照之下,她头绾风流的单刀髻,插着一支别致的宝相花簪,螓首蛾眉,美目流盼,绮丽无比。 贺紫湄! 他忽然想起来,今晚贺紫湄是有献乐献舞的。 *** *** *** “撷芳阁?”云越微微挑起眉,“为何要去那里?” 魏瑄快速道,“八门金鳞阵是双向启动,阵眼就在撷芳阁内。通过阵眼,仍旧可以点燃蚀火!” 云越神色一凛,由于晚上有贺紫湄的献乐献舞,此刻的撷芳阁里可谓是满座宾朋,都是京城、甚至外州郡赶来的八方名流贵胄。 “如果蚀火被点燃,会先从撷芳阁烧起来,然后蔓延整个尚元城!”魏瑄道。 撷芳阁是首当其冲。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苍青的声音,幽幽道,“魏瑄,还有件事得告诉你,萧将军此刻也在撷芳阁。” 什么! 这消息简直如同一个惊雷,魏瑄整张脸刹那间如被冰霜。 云越看他神色骤变,问,“什么事?” 魏瑄暗暗攥紧拳,一字一句道,“萧将军也在撷芳阁。” 云越面色一震,立即道,“上马!去撷芳阁!” 此时已经入夜,除夕夜宵禁取消,撷芳阁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云越率领骑兵到时,顿时心道不妙。 人群将整条街的街口都被人流堵死了,骑兵到来时,如同海潮般的人不但不退,反倒结成了人墙朝前涌来。 这些人明显不是来赏灯逛街的。 而且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个个面色不善,在幽暗的光线下,他们的冬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是明华宗的教徒!”魏瑄道,“当心,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这些人纷纷掏出了刀斧,红着眼睛向他们砍杀过来! 云越虽然带着锐士营,但是由于大部分锐士营都被刘武调度北上作战了,余下只剩几百人,还有留下一半值守,他带出来的不过一百多人。 这些明华宗的教徒,简直就是发了狂的疯狗,他们的一百人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 撷芳阁外有河流环绕而过,隔着河已经可以看到撷芳阁辉煌璀璨的灯火,近在咫尺,却寸步难行。 云越率领的锐士已经和暴徒们混站在一起,那几乎是五六个暴徒围攻一名锐士,混战中不时有人翻落马来被砍死砍伤,或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魏瑄一剑劈开一个暴徒的斧子,向云越喊道,“陈司长的步兵还在后面,没有入围。” 云越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让传令兵攀上最近的石台,手举着火把向长街那一头打手语。同时迅速摘下自己的私印,绑在箭上,拉满弓,一箭遥遥越过人群,在夜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在长街那一头落下。 陈英刚刚带人赶来,一见形势不对,拔下飞箭,解下印绶,急速道,“找匹快马,即刻去灞陵大营调兵,京城明华宗教徒暴动!” 云越目送长街尽头那点火光迅速移远。 他心里其实没底,这是他的私印,并非军令,能不能调动灞陵大营不好说。 更何况这支军队正是两个多月前,跟随郑国舅发动兵变的军队。事后被萧暥大换血,人心不稳。 千钧一发时,让这支曾经发动过京城流血夜叛乱的军队,再次兵发京城,过于大胆了。 但比起北军循规蹈矩的老兵,这只军队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相对不守陈规,急于立功,所以他押灞陵大营! 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已下,没有余地了。在战场上只有直面敌人这一条路,犹犹豫豫只会死得更快。 看着蚂蚁搬黑压压涌来的明华宗信徒,他看向魏瑄,想嘱咐几句,却见那孩子虽只有十几岁,却面沉似水,心如磐石。 云越心知,今夜他们两人要共渡生死了。 但是就算只有百人,他们也要冲进撷芳阁! 魏瑄沉静道,“云副将,我们人少,要聚集成拳,避免被分割吃掉。” 云越点头,这正是他所想的,“全队聚拢,冲上桥去!” 靠骑兵的冲击力夺取这座桥,阻断不断涌来的明华宗教徒,也是冲进撷芳阁的唯一通道。 云越看向魏瑄,“准备好了吗?殿下?” 魏瑄点头,沉静地握紧剑。 今夜,纵然万死一生,也有进无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赌徒(一) 苏钰盯着萧暥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纯银色的指环,赏心悦目, 好看地让他觉得刺眼。这是谢映之的指环。 再看萧暥的发丝微乱, 衣裳也换了,脸上因为戴着假面, 看不出脸色。但即使戴着这修容的假面,这张脸依旧隐隐透出逼人的秀美来, 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眼神还是那么摄人心魂。 苏钰如鲠在喉,很想问问萧暥刚才他和谢映之在里面做什么,但那还用说吗? 他的喉咙里像吞着个钉子般难受:“玄首呢?” 萧暥:“在布阵,镜花水月阵你可听说?” 苏钰正心烦意乱, 随便道:“那是专门针对千里眼的。” 萧暥道:“这撷芳阁里满布了千里眼,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所以谢先生用镜花水月阵让他们的千里眼都变成了瞎子。” 苏钰一抬眉, 似乎察觉到了异常,问:“他们?他们是谁?要做什么?” 萧暥道:“这就是我要你去把其他的玄门弟子召集起来的原因,我待会儿一同跟你们讲。” 萧暥知道:一来, 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每个人都要他介绍一遍, 还办事吗? 二来,他对秘术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他需要把所有参与的人召集起来, 开一个小会, 有什么疑义当场提出, 集思广益,当场解决,然后制定行动计划,那是最高效的方法。 苏钰不冷不热道,“我没有玄首指环,就算我去召唤他们,他们也未必听我的,所以公子还是自己去吧。” 萧暥心道,他能去他早去了,问题那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稍微一想,立即明白了,苏钰是玄门新秀,现在谢映之把玄门指环给了他萧暥一个连玄术都不懂的人,苏钰气不过,这是在耍性子,故意给他吃软钉子。 有点麻烦。 萧暥这会儿没工夫跟他绕弯子,道:“公子似乎对我颇不服气。” 苏钰没料到他那么直接,顿了顿,然后挑着眉上下打量他:“你现在这模样,倒是顺眼些了。” 言外之意:你有什么本事?你就不就仗着好模样引诱了玄首?连玄门指环也骗到手了。可是就算你有这指环,没人听你的,有什么用? 萧暥点头承认:“我确实没什么本事。” 苏钰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没想到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萧暥也不去跟他争,就闲闲逛到了白玉栏杆前,这里已经是五层了,但仍旧能遥遥看到中央大厅。 贺紫湄正在一个悬空的青铜盘上翩翩起舞,那铜盘不过只有一个井盖大小,她的正前方还有两个小的铜灯盘,里面燃烧着火焰,恰到好处地把她轻盈的姿态印在墙壁上,光影交错间,墙壁上似乎有无数影子交错着翩翩起舞,看上去光怪陆离。 萧暥不由想到掌中起舞的赵飞燕。 苏钰不知道萧暥打算做什么,就跟了过来。 毕竟谢映之把戒指给了萧暥。而且他认为萧暥这人长得好看,脑子不见得好使,谢映之为了怕他再丢,大概是有让自己护着他或者看着他的意思。反正只要他不被什么登徒子拐走,其他的才不管。 这时,一个托着果盘的侍女款款走过,萧暥顺手就捞了几颗蜜枣,尝了尝,甜。 然后他回头问苏钰:“吃吗?” 苏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看他倒很好吃的样子,于是就接过来放在嘴里。 可他还没来得及尝出个酸甜苦辣来,只见萧暥手里把玩着几颗枣子,忽然手腕一翻卷,指尖轻轻一弹,一颗枣子嗖地飞了出去。 紧跟着,贺紫湄脚边的灯盘中,火苗微微一颤。然后倏地腾起,把那颗蜜枣瞬间烧融了。 苏钰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出手,都不敢相信他有这一手! 这里可是五层啊,那灯盘只有碗口大小,这么远的距离不偏不倚正中灯盘? 那人的眼力得要多好?不仅出手得要准,力度把控还分毫不差! 且他这一手非常快,在座观众数百,居然都没人察觉。 他心中正大骇间,只见萧暥又徐徐摘下了玄首指环,那剔透如冰雪的银戒在烛光下一闪。 “喂,做什么!”苏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可不是枣子啊! “据说玄门百年来有规矩,见指环如见玄首,凭这枚指环就能调动玄门弟子,”萧暥说着微一蹙眉,“玄门百家的声望自然不用说了,不会言而无信,那么,只能是这枚指环看来是假的了。” “什么假的?不是……”苏钰话没出口。 萧暥手腕一翻,干脆道,“那就丢了吧。” “别!”苏钰吓得脸都煞白了,差点就扑上去,“别扔,是真的!” 玄门指环是灵物,这一扔到火里,岂不毁了。 萧暥似一诧,“那么说是个真的?” 苏钰冒着冷汗,“如假包换。公子你先下来。”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若是真的,见指环如见玄首,我就算代任的玄首了?” 办事之前先要把责权确定下来,时间本来就紧张,再令出不行,他没法带队。 苏钰心中叫苦,这人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玄首指环居然还能这样用吗? 他连连道,“算,当然算,一切听公子的。” 萧暥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一刻之内,把人带来。” *** *** *** 夜幕下,河面上浮着寒雾。滴水成冰的夜。 刀光剑影一路冲杀,在密密麻麻的暴徒中竟然闯出一条血路,他们近百人的骑兵汇聚成一支利箭,向桥上冲去。 就在他们迫近桥面的时候,魏瑄忽然意识到不妙,这桥上怎么没有人把守? 他这一念头刚转过,就听云越道,“散开!” 他话音未落,黑暗中忽然火光乍起,无数的毒镖像流石般向他们射来,来不及躲避的锐士纷纷落马,在夜空中朵朵血花炸开。 云越赶紧勒住马,“撤出河岸,聚拢队形。” 好在他手下锐士都是身经百战,立刻调转马头,形成防御的阵势。 “殿下没事吗?” 魏瑄用剑挡开乱如急雨的毒镖,“我没事。” 镖雨刚休,他们还来不及整顿队形,就见桥的那头又升起了一排排半人高的尖刺路障。不急不缓地向他们推进。 什么?!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云越大惊,这是军中攻营拔寨才用的,这些明华宗的信徒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就在他震愕间,只见对面的桥头上站着一个人,火光下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让云越顿时一愕。 张缉! 只听张缉大声叫道,“我明华宗信徒为陛下祈祷,为大雍朝祈求国祚绵长,这些当兵的,居然前来镇压我等,今天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他这一嗓子将所有明华宗的信徒的怒火都点燃了。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转到了云越身上,忽然眼睛乍然一睁,嘴角忽然抽了抽,没料到啊,居然还是锐士营的人。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断臂,正好今夜新仇旧账一起算! 随即用那假手指着云越,阴沉沉对属下道,“这个小白脸留给我,我要划破他的小脸,再一点点折断他纤细的四肢,扔到冰冷的河里。” 云越眸中寒光一闪,劈开几个暴徒,余下的数十名锐士奋力聚集起一个盾牌抵御暴徒的冲击。 魏瑄一看形势不妙,一边是步步推进的尖刺,一边是汹涌而来的明华宗暴徒,他们眼看就要被夹在中央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耳边苍青道:“魏瑄,有件急事,我刚才查看灵犀宫的典籍,上面有记载靡荼之花,那花王非常不一般,不能用常理推断。” “什么叫不能用常理推断?”魏瑄一边劈开又蜂拥上来的暴徒,一边道。 “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书上说,花王盛开在子夜时分,就算不点燃,也会释放毒瘴,吸入即死。” 魏瑄浑身一寒,子夜?就剩下一个时辰了! 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边战边退到了河岸边。靠着桥墩勉强据守,想要攻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待援军。 灞陵大营离京城有五十多里地,快马加鞭,一个来回就要一个时辰了。且还不知道能不能调到兵马,等着灞陵大营的援军到,再杀进撷芳阁,怕是里面早就已经毒瘴蔓延,尸横遍地了。 魏瑄深吸了口气,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进入撷芳阁。 他左右环顾,忽然目光掠到了十几步开外的一根桅杆。这是挂招牌和灯笼用的桅杆。 魏瑄一咬牙,对已是血染战袍的云越喊道,“云副将,那里有一根桅杆,能攻到那里去吗?” 云越一惊,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因为这个桥墩是他们现在勉强可以据守的地方,放弃这个据点,就相当于把这仅存的数十人马置于汹涌的暴徒和寒冷的河流之间,无险可守了。 但云越知道魏瑄这样说必定有他的理由,他道,“你要做什么?” 魏瑄静静道,“我爬上去后,让人把桅杆砍断,让它倒向河对岸。” 云越顿时明白了,这根桅杆的长度,正好可以够到对面的撷芳阁的二层的屋檐,魏瑄是想爬到桅杆顶端,砍断桅杆,桅杆向撷芳阁倒下时,搭在屋檐上,他利用这个桅杆,作为跳板,直接越过冰冻的河。 云越惊呆了:“你疯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4章 赌徒(二) 片刻后, 苏钰果真带着三名玄门弟子来了。 萧暥微微一皱眉, 总共五人,撇除苏钰, 不是应该还有四人吗? 苏钰道:“还有一个周平, 怎么也找不到他, 我看一刻时间将到,就先带着这三人过来了。” 萧暥也没有工夫纠结细节,于是立即把这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所有人神色都震骇不已。 苏钰满脸不可置信,“靡荼之花是苍冥族栽种的魔物,此物以鲜血为供养, 近百年前我玄门前辈和苍冥长老的那场旷日的暗战中, 还吃了不少这魔花的亏,可这东西早就随着苍冥族的消亡了啊。” 而且他们要对付的阵眼中的花王又是个什么怪物? 更不用说对方有两百人,早有准备,自己这方总共五人, 还是临时拉起的队伍,力量对比悬殊。要在一个时辰内,避开守卫, 找到阵眼,剿除魔花。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更要命的是这撷芳阁总共五层, 上百间屋子, 就算没有守卫, 让你地毯式搜索, 你都得找上一整天。怎么找? 苏钰太阳穴直跳,如果是谢映之亲自带领他们,他倒还是有一点点底气,但是现在这个代理玄首,连玄术都不会用啊。 此时,萧暥正在展开一张撷芳阁的布局图。 他不懂玄术,反倒也不去想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他就是用军人的作战思维考虑问题,不管你们是什么玄门新秀,玄门翘楚,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作战小分队。 简而言之,他要做的就是如何率领这只作战小分队攻克敌人的堡垒,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敌人提前安放的‘定时炸/弹’,并拆除它。 其中唯一具有技术性要求的就是这个劳什子八门阵。 好在这东西他在谢映之的书房里演练过。 所谓八门就是有生、伤、休、疑、景、死、惊、开八门,相互照应,击其一处,则左右呼应,击其左右,则四方呼应,最终会牢牢将敌人困死于阵中。 萧暥摸着下巴心想,所以,这八门连线的中心,应该就是最坚不可破之处,击其一处,则八门皆应。 唔,很可能是阵眼所在。 所以这东西和魏瑄破了八个灯塔一样,若不破周围的八门,就算进入阵眼,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被消灭。 但是相比显而易见的八个灯塔,这撷芳阁里可有几百间房,这八门又藏在哪里? 他向他的临时团队提出这个疑问。 苏钰当场泼了他一头冷水,“无从判断,这八门阵最大的奥妙就是布阵者按照地形随机应变,没有固定规律可循。” 他指着漱玉馆的位置道,“这里可以设为惊门,也可以设成死门,或者设一个疑门。而且这撷芳阁里的空间巨大,甚至可以设置多个八门阵,相互嵌套也不是不可能。” 萧暥听得脑袋大了。所以说,别说找到阵眼,连八个阵门都摸不到边。 谢映之已经切断了无相和撷芳阁内的联系,这段时间内无相就像聋子和瞎子一样,他们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必须立即快刀斩乱麻,迅速制定作战方案。 萧暥道,“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非常规的办法。 “什么办法?”几名玄门弟子齐齐都看向他。 萧暥言简意赅,“击之。” “什么?!”苏钰愕然。 萧暥眼中隐隐透出锐意,“八门阵,击其中一门,则左右呼应,击其左右,则四方呼应,击四方则全阵呼应。” 苏钰猛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引蛇出洞! 这八门阵若不动,他们永远也找不出这些门的位置。所以要让敌人先动起来。 再根据敌军的动态和左右呼应的情况,玄门弟子就能立即判断出这个是什么门,以及左右两边都是什么门,以此类推,就可以根据八门阵的布局寻找出撷芳阁内所有的阵门,从而连点成线,找到阵眼位置。 完全的军人思维。 苏钰不由心下暗凛,玄门破阵讲究的是抽丝剥茧,可这人,一上来就是主动出击,到底是什么背景? 但是这计划看似是赌一把,但却确实是短时间内唯一可以打破僵局的方法了,除了一个问题…… 苏钰道,“这八门阵中,我们攻击一门,敌人就会左右呼应,从四面涌过来,我们只有五个人,如何应对?” 言外之意,我们以寡敌众可以,但是不能以卵击石啊! 他们只有五个人,到时候四面是敌,肯定会陷在阵中,还没机会摸清各道阵门的方位,怕已经被拿下了罢! “我们人手不够。”一个玄门弟子点头呼应道。 其他两个玄门弟子都面面相觑,看向萧暥。 除非你萧暥能撒豆成兵。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如果我能借兵呢?” 什么? 苏钰又是一愕,借兵?向谁借?这人路子越来越野了? 不好意思,连玄首一时间都借不到人手,就凭你? 而且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参加宴会的,谁会带兵来? 就在苏钰腹诽间,萧暥已经站起身,笃定地向外走去。 此时,一层的舞台上,贺紫湄仍旧站在青铜盘上翩翩起舞。如同飞天的神女一般。 正对着舞台的奢华雅间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宽额高鼻,浓眉大眼,嘴唇厚实,脸堂微黑。 和谢映之雅间里的幽淡清冷不同,此人的雅间极尽豪奢之气,满座高朋,前呼后拥,甚为壮观。 北宫浔。 萧暥叹道,“北宫世子阔气,比玄首的雅间还要大。” 那是,要容纳那么多人呢。 苏钰颇为不屑,“这北宫家的人就是这德行。” 北宫家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应。这北宫浔比起北宫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知道北宫浔带兵来了?”苏钰不解。 萧暥当然知道,因为秦羽和北宫达在高唐才刚刚打完仗。北宫浔在这个时候南下,是为了一睹贺紫湄的芳容。但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主要是怕萧暥扣留他,他此次赴宴,光身边的护卫就多达八十人。 苏钰明白萧暥在打什么主意了。 用北宫浔的护卫。 但是,你谁啊?凭什么北宫浔要借兵给你用? 苏钰蹙着眉,疑惑道,“难不成萧公子想要告诉北宫浔这里的情况?晓之以厉害?” 此时苏钰想到的是,告诉北宫浔这撷芳阁里的危险。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借兵一用,救你北宫浔,也是救大家。 萧暥摇头,这孩子想得还是天真了点,明显社会经验不足啊。 北宫家的人他太了解了。他们家世袭的那三瓜两枣的节操怎么会管别人死活。 不好意思,依照北宫家的作风,北宫浔一旦知道撷芳阁有危险,他会自己率先跑了,至于尚元城的百姓的生命,管他屁事,蚀火要烧就烧,他先赶紧溜之大吉。 而且,萧暥也没有兴趣跟北宫家的人谈判。 苏钰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满脸写着:那你打算怎么办? 萧暥眼角微微一勾。 他有一个办法。非常规操作,简称骚操作。 *** *** *** 云越望着黑漆漆的河面。 河很宽,夜晚北风呼啸,如果桅杆掉到河里去了怎么办? 此处是河道转弯处,水深流急,漩涡暗涌,且这夜间河水冰寒,不需要片刻就能把人冻死。就算侥幸过了河岸,如果桅杆没有那么巧搭到撷芳阁的屋檐,而是落到了地上,就算高空摔下没有摔死,那对岸可全是密密麻麻的暴徒,一落地也会被砍成肉泥。 更不用说对方还善于使用毒镖,在半空中时就成了活靶子。 真是疯了! 火光下魏瑄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亮光,坚持道,“我个子小,人也轻,爬上那桅杆不是问题。” 他说着看了看四周汹涌迫近的暴徒,“云副将难道还有别的办法突破这里吗?” 他们一小撮人,被围困在如潮水般汹涌的暴徒之中,只能据桥墩死守支撑,想越过这湍急的河流到对岸去是不可能了。 这是唯一的方法。张缉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们会那么疯,一愣之际,等他反应过来下令射杀,说不定魏瑄已经到了对岸。 “我们都是为了一个人”魏瑄静静道, 云越闻言心中一恸,蹙着眉深看向他。 魏瑄赶紧心虚地又补充了句,“我们若死了,这河山还有他担着。所以他不能死。” 云越是军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机立断道,“我亲自送你过去。” 然后他扫了一眼麾下一个个已经是满脸血污的锐士,凝眉道,“列队,跟我冲!” 明华宗的教徒没料到这一小撮人筋疲力尽了,居然还能发动新一轮的进攻。一下子都被震慑住了,更没料到他们会放弃唯一的据守点,冲向无险可守的河岸边,疯了吗?跳河自杀吗?还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吗? 就在他们一愣之际,这几十人的骑兵已经像一把尖刀刺入了潮水般的暴徒中,瞬间把他们撞翻冲散了开去。 云越一马当先,左突右进,明华宗的教徒们哪里经得住这不要命的冲击,被纷纷挑落,此时他冰冷的脸上已经溅着血水,才顷刻间,一匹雪白的战马也已经染得赤红。 桅杆离开桥墩只有百尺距离,在他们一路冲杀下,汹涌的人潮终于松动了,地上留下了一具具尸体,层层叠叠,明华宗的教徒懵了,一时间不敢上前。就在这片刻的机会里,他们终于抢占了桅杆。 魏瑄知道机不可失,立即攀上桅杆,低头最后看一眼岸边,只见明华宗的教徒已经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就要反扑。 他喉中一哽,知道云越为了把他送到这里,已经把军队带入了没有丝毫掩护的死地,他们留下三面是敌,一面是河,九死一生。 “抱歉了,云副将,我要临阵脱逃了。”他道, 云越擦了把剑身的鲜血,静静道,“主公就拜托你了。” 然后他挥剑一砍,那桅杆咯吱咯吱地断裂了,迎着呼啸的北风向对岸倒去。 云越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不料,这桅杆还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时,只见河对岸火光一亮,随即就听到嗖嗖嗖嗖的破风之声,河面上顿时无数的毒镖交错飞向那徐徐倾倒的桅杆射来。 云越心中骤然一紧,冲到河岸边,只见黑夜里,无数毒镖撞击在在桅杆上,火光炸开,像无数焰火盛开,桅杆咔嚓一声当空折断,一半落到了冰冷的河水里。 随后他就看到对岸张缉凶恶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大声喝道,“那小子应该已经摔死了,去看看,没死补上几刀!” 然后他残忍地笑了笑,遥遥看向云越。 云越一咬牙,握紧了手中剑,无论如何,张缉,今夜你死定了! 就算战到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取了你的狗命! *** *** *** 舞台上,贺紫湄一舞结束,她身姿款款,像一只蜻蜓落在荷叶上。一身罗裳如云雾霞彩,头上璀璨的宝相花发簪,映照地她面如桃嫣容光焕发。 在座的宾客纷纷送上准备已久的礼物。 舞台下已经堆满了绫罗绸缎,珍珠宝玉,再稀罕一点的还有西域的宝石,南海的珊瑚。 北宫浔不屑地嗤了声,“就这些东西也拿得出手?” “北宫世子准备了什么?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一个文雅的声音隔着纱幔淡淡传来。 北宫浔寻声望去,眉头一抬,“这不是玄门新秀苏公子吗?” 苏钰手中摇着一柄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颍州在青州南部,北宫浔以往也见过苏钰,估计还有点印象。 果然北宫浔道,“年前,我大伯让家父出兵助他,家父心中没底,就去找令尊苏老先生算一卦,结果这一卦说此行不吉,于是家父没去,结果还真让苏老先生算准了,我大伯他败了,还好我们没去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就徐徐落到苏钰身边的那个人身上,那人的模样乍看之下普通,却又极为耐看,五官细看之下,竟透着异乎寻常的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光流转间,隽秀藏媚,让人见之难忘。 苏钰见他盯着萧暥的目光不怀好意,就怕他看出什么破绽,立即上前一步挡了下,微笑道,“北宫世子也是为紫湄姑娘来的吗?” 北宫浔这才收回目光,遂大笑,“苏公子也一样罢?你带了什么礼物,让我开开眼?” 苏钰含笑偏首,萧暥会意,就把绣锦图递了上来。 这所谓的绣锦图是苏钰取了雅间内的一幅装饰的绣品,绣着千里江山,然后苏钰施了点玄门的小法术在上面。 北宫浔看了一眼,“此物有何妙处?” 苏钰道,“此图可以汇聚感受到天下之灵气。” “精妙,精妙,果然玄门之物。”北宫浔完全听不懂,言不由衷地说。脸上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总算苏钰没有压过他一头。哼哼,颍川苏氏,玄门世家也不过如此。 苏钰微笑道,“北宫世子带了什么?” 北宫浔遂卖着关子道,“来,取我的赤霞凤冠来。” 苏钰眼睛微微一睁,“难道是大夏最后那位公主孟离出嫁时戴的赤霞冠?” 北宫浔颇为得意道,“正是。” 苏钰大愕,“此凤冠上镶嵌着一颗萤石,是天下至宝,公主死后,这凤冠和萤石都消失无踪了。” 北宫浔颇为自得道,“萤石什么的我不懂,但是紫湄姑娘的头饰,只有那一朵宝相花,太朴素了,只有曾经草原和沙漠第一美人孟离的这个赤霞凤冠,才配得上紫湄姑娘国色天香。” 苏钰抚掌赞道,“妙,世子这心意绝妙啊!今日有幸一见至宝,我也可以大饱眼福了。” “待会儿拿来了随便看!随便看!”北宫浔被苏钰夸得浑身都舒畅,“反正等那些人把礼物都送完了,我才送上去。” 最好的当然要留到最后压轴。和那些人的庸金俗物混在一起就是跌了身价。 但就在这时,北宫浔的管事温遂慌慌张张来报道,“世子,不,不好了,赤霞凤冠不见了!” 什么!北宫浔眼睛瞪出,一把推开他,急急忙忙回到自己下榻的雅间。 只见原本盛放赤霞凤冠的玉台上空空如也,负责守卫的卫士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各个跪倒在地。 “世子,我们一直守在这里,片刻都没离开过,可明明刚才还在呢!忽然一转眼就不见了!” 萧暥跟在人群后面,悄悄朝苏钰眨了下眼睛,那狡黠的眼神似乎在说:手脚真利落,佩服佩服,不愧是玄门新秀。 苏钰垂头丧气,他作为玄门新秀居然要沦落到用玄术盗窃的地步! 但是萧暥手指上戴着玄首指环,哦,就是那个差点被他扔火里的东西。他命令你,你敢再说不试试? 苏钰越想越觉得此人实在不简单,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路子那么野? 就在这时,手背上又被人轻轻戳了下,酥酥痒痒的。让人想捉住那可恶的作怪的爪子。 他恨恨抬头望去,就见萧暥微偏了下头,苏钰顿时明白了,一咬牙,他还要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他硬着头皮面不改色,装模作样道:“既然赤霞凤冠刚才还在,那窃贼必然还没有走远,撷芳阁四周有河流环绕,守卫森严,一时间是出不去的。” 北宫浔拍桌子,“苏公子所言正合我意,这贼还在这楼内!” 然后用不着苏钰再说什么,他就棱起眼睛,一副土霸王模样昭然若现,“搜!调集人手!把撷芳阁翻个身也要给我搜出来!” 萧暥眼角一勾,看向苏钰。 苏钰会意,立即不失时机上前一步道,“我能帮助世子寻找失宝,我这绣锦图可以一用。” 北宫浔一愣,“怎么用?还能抓到那个贼?” “这绣锦图上画着山川云霞,任何灵气涌动之处,云霞就会流动变幻异彩,世子的赤霞凤冠上有诸多珍宝,又是大夏公主曾经佩戴之物,必然是灵物,可以用这绣锦图一试。” 北宫浔大喜道,“好好,有劳苏公子了,若能找回,必然重谢!” 然后他大手一挥,“你们这些人听好,都听苏公子的指令!” 萧暥嘴角微微一弯,笑意深敛,北宫家的人果然是实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破阵 要破八门阵最好是从‘生’门开始, 一生二, 二生四,逐层推进有条不紊。其次从‘开’门入,相互贯通, 左右逢源,再次从‘景’门入。最不妙的是从‘惊’‘死’两门入。若非谢映之那样的玄门大家,搞不好就非死即伤。 苏钰看着长廊转角处的雅厅, 左通回廊,右有楼梯,当中有窗, 按照八门阵法,此处布局一个‘开’似乎最为合适。 可以从这里破入。 他装模作样展开绣锦图对照,这绣锦图其实是玄术幻化的小把戏。 北宫浔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绣锦图,发现那流动的云霞已经变成了橙红色。于是一拍手道, “灵气涌动,赤霞凤冠肯定在这里。给我上!” 说罢就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士一马当先。 “北宫世子, 不能上去啊, 那里是修士们清谈雅集的地方, 没有邀请不能进去啊!”撷芳阁的管事带着几个看场子的打手拦在楼梯口。 北宫浔哪里睬他, “修士?说不定还是贼!” “这从何说起啊!”管事的满脸苦相。 北宫浔一挥手几个壮汉侍卫已经一把耸开了他们,北宫浔像个南霸天似的大摇大摆就当先上了楼。 苏钰上前扶起那管事的,好心解释道, “世子的赤霞凤冠被偷了, 正急着找回来, 得罪了。” 萧暥从他身边走过,一言不发地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负着手就上了楼。 快到雅间门口时,他的狗鼻子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这是什么味道?” 那香气很浓郁,难不成里面的修士是一群涂脂抹粉的女子? 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低声对苏钰道,“有情况,留心。” 苏钰满有把握,“看方位就是开门或者生门,不会有太大危险。” 说话间,北宫浔已经带着十几个卫士冲了进去。 雅间不算太大,也就一进半,四面是壁画,一进到里面,那浓郁的香味儿简直要熏得人窒息。 雅间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方悬着一盏硕大的纸灯笼,在座十余人围着桌子而坐,每个人案头都摞着厚厚一沓纸,皆低头抄写着什么。 萧暥发现,这香味儿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涂脂抹粉的男人这个时代不缺,比较有名的就有女装大佬容绪先生。但是容绪虽然喜欢用各种熏香,但至少气味优雅,还算有品位,没在座这几位那么感人。 这些人怎么回事,非洲来的?那刺鼻的香水味儿让萧暥回想起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遇到的黑人兄弟,那股浓郁的香水味儿随风飘散十米外都能闻到。 他不由想,难不成这些修士都有狐臭? 还有,这些人在这里排排坐的样子也太诡异了吧?罚抄作业? 北宫浔已经一脚踩在桌案上,山大王似的道,“谁偷了赤霞凤冠,最好站出来,也就是砍掉一只手意思意思!不出来,等我找出来,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关到燕城大狱里去!” 四下里寂静无声,那些人置若罔闻,依旧安静地抄写,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一眼。 苏钰走上前,瞄了一眼他们抄写的内容,脸色顿时一沉。是祭文。虽然祭文的内容他不认识。 北宫浔见没人睬他,有些恼火,他拽过一个人的肩膀摇了摇,“你小子抄的什么呀?是你相好的名字?呦,还那么多,不带重的?” 他的话音未落,那个修士忽然缓缓转过头来,他这一转头,北宫浔顿时愣住了。 因为他的脖子是直接扭到背后的,活人的脖子是不可能转出这样怪异的角度的! 紧接着,那人的嘴巴忽然张开,北宫浔随之闻到一股恶臭。 这他娘的还有口臭,他这念头还没转过,那人黑洞洞的喉咙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闪,随即一小团赤红的圆球从里面射了出来。 “闪开!”苏钰叫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赤红色的物体在空中展开身躯,竟然是一条蜷缩的蜈蚣。 紧接着北宫浔只觉得后领被人利落地一提,同时腰间的长剑也呛然脱鞘而出,被人顺势接住横空一扫,一道雪亮的弧光掠过,那赤红的蜈蚣就已经被切成两段,在地上蠕动。 好剑!萧暥心道。 接着他用剑尖挑了挑那蜈蚣,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 苏钰脸色惨白,“这……这是炼制的蛊虫血蜈蚣,会从人的七窍钻入体内,它吐出的毒素,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将人的肌肉内脏溶化成脓血。” 北宫浔面如土色,环顾四周的十几个人,“所以这些人都是死人!” 苏钰道,“是人皮俑,这些人都中了虫蛊,只剩下一张皮,成了人皮俑,人皮俑在咒术驱动下,会重复单一的动作。” 刚才是萧暥出手太快,那倒霉的蜈蚣还没来得及找他当一个宿主,就被当空一劈为二了。 萧暥收剑入鞘,递还给北宫浔。 这长剑对北宫浔来说就是摆谱用的,关键时刻挂着还嫌累赘,北宫浔顺水推舟道,“宝剑送英雄,这剑送给你,只要你来护卫我就行,我的十个护卫加起来都比不上你。” 萧暥倒也不客气,柔剑他是当关键时刻的暗器用的,手上还正缺一个趁手的兵器。 北宫浔站起来,心有余悸,“这地方太邪门,我们明人不吃暗亏,先撤!” 可他话音未落,只见大门忽然怦然合上了。 不妙! 随即只听空中嗖嗖嗖破空之声响起,东面墙壁忽然开启了,竟是一道活动墙,露出后面黑森森的一排弩手,瞬间,箭如急雨向他们射来。 与此同时,萧暥手中剑化为千万道银链,替几人弹开飞箭,北宫达的卫士也纷纷反应过来,以刀剑相掩护。 他们被密集的箭雨逼着步步退到了墙根。 苏钰被萧暥护在身后,透着寒气道,“这不是‘开’门,是,是死门,这个房间四周都布着杀阵!” 他这纯粹是乌鸦嘴啊,这话音未落,忽然他们身后的墙壁也裂开了,一排银亮的尖刀横向刺出,几名北宫浔的卫士躲闪不及当场被刺了对穿,挂在了刀尖上。 萧暥眼疾手快将苏钰一拽,接着凌空急转,一脚踹在北宫浔的后臀,北宫浔嗷了一声翻滚了出去。 “你也当心!”苏钰冷汗直冒。 可萧暥救了他们自己却来不及回身,只见那尖刀阵急速地收拢,要将他拦腰斩断! 苏钰简直不敢看下去。 但萧暥的腰身竟是纤细得如回风舞雪,居然堪堪从两排刀刺的间隙里如一阵风般倏然掠过,然后一剑飞挑,同时扫落两个刺客首级。 北宫浔瞠目结舌,“好,好厉害!好身法!”……好细的腰! 经过这一番鏖战,北宫达带进来的二十几名卫士,只剩下了一半。众人退到了房间中央桌案边。不敢再靠着四壁。 因为之前一阵箭雨,好几具中蛊的人皮俑被刺破,汩汩地流出脓血。到没有再见血蜈蚣射出,大概血蜈蚣的发射要倚赖喉中的小机括。 “这些皮俑做什么的,纯粹是恶心我吗?”北宫浔道。 “不,不是。”萧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灯光变暗了。” 他这一说,几人都是心下一凛,遂抬头看向屋顶。 只见那纸灯笼里密密麻麻不知道爬着什么,东一簇西一簇,聚集起团团黑影。灯光明显被遮蔽了。 “那是什么?”北宫浔道。 “血蜈蚣。”萧暥静静道。 苏钰脸色骤变,“我明白了,这里不是死门,是惊门!” 惊门?难道是惊蛰的意思? “这些人皮俑被射破后,流出的脓血恶臭把这些蜈蚣引来了。在这个纸灯笼里越聚越多。”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由于聚集到里面的蜈蚣越来越多,这纸灯笼的高度也越来越低,再过片刻就会降落到弩/箭的射程之内! 难怪墙后那些弓/弩手现在停止射击了,原来他们在等待时机吗? 所以,他们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刀阵杀死,最终都会被这些蛊虫钻入体内,变成人皮俑! 北宫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道,“苏先生,你是玄门大家,这会儿怎么办?” 苏钰能怎么办啊?这东西他知道是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破解。 毕竟秘术蛊虫这种东西他只在书上看到过,哪里实际见过啊! 他看向萧暥。 萧暥正蹙眉盯着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纸灯笼。这说话间,高度又下降了几寸,快要到射程内了。 北宫浔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暥低声道,“世子,看来得冒点险了。” 北宫浔见他脸色沉静,似乎有了主意,“总比等死好,你说怎么办?” “看我的指示,你们就作势要破门而出,引那些弩/手出来射击。” “什么?!”北宫浔眼睛瞪大如牛。 这装满血蜈蚣的破灯笼很快就要降落到射程之内了,你嫌死得不够快? 他抖着嗓子道,“我倒不怕被箭射来,多少还能用刀挡,但是如果射中我们头顶那玩意儿怎么办?满屋子血蜈蚣,我不想死成那种东西,我是世袭贵胄,下葬也要三公九卿之礼,在这里变成个人皮俑算什么玩意儿!” 这一席话说得萧暥真是服气了,这心思真够长远了。 他道,“我不会让那东西掉我们头上。” 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我,值得赌一把了。 苏钰虽然心里也没底,但是这会儿,眼看着那灯笼一寸寸降下来,不赌一把也是个死,何况玄首既然选择了萧暥,就算他不相信萧暥,也相信玄首的眼力。 于是苏钰道,“世子,我刚刚掐指一算,他的办法可行。” 北宫浔看看苏钰,又看看萧暥,最后深吸一口气,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道,“好,照你说的做!” 一切就绪,萧暥估量了一下,那纸灯笼离开射程只剩下两寸了,随即朝北宫浔微微一点头。 北宫浔一咬牙,作势拼了老命似的带着手下武士冲向门口,企图强破而出。 果然,东边的墙壁再次开阖,箭矢密集如雨射而出。北宫浔等人被逼着边挡边退。 同时纸灯笼也在徐徐下降,就在一支飞箭正要穿过之际,萧暥看准时机,飞身掠起,一剑弹开箭矢,顺势划断悬挂灯笼的纸筒,不等那灯笼落地,凌空一脚狠准地它踢进了墙壁的缝隙里,正好墙壁再次合上。 他这一连窜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所有人都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到墙后的暗室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 萧暥道,“撤!” 北宫浔见蛊虫已经被他们自己享用了,顿时来了精神。一马当先,招呼几个卫士,强行撞开了门。 可是一开门,一见到外面的场景,他顿时又退了回来。 转头就问萧暥,“这情况怎么办?” 只见门外的廊上和楼梯上都涌来了明华宗的弟子,个个手持刀剑,已经和北宫浔留在外面的卫士厮杀在一起了。 苏钰明白了,“惊门,这里肯定是惊门了,惊门动,则四方动。环绕惊门的应该是‘休、死、生、景’四门。” 萧暥点头,“苏公子你们尽管计算方位,这些人交给我们。” 然后他迅速计算了一下兵力,道,“世子,你带领三十人,保护苏先生和两名弟子,从回廊杀出,包抄右翼,我带十五人,从楼梯走,截断左路。两面夹击,最后在下层露台汇合。” 北宫浔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声音不大,语气平静,说的话却不容置疑,甚至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苏钰则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人指挥若定,当机立断,是什么背景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 *** *** 此时的撷芳阁,三四层已经是一片闹哄哄的混乱。 弘明见状,心中焦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师父的指令。他决定去报告无相。 他一路避开人流,沿着最西面临河的廊道小跑着。撷芳阁这一块最为偏僻,离开外面闹哄哄的混乱区域最远。廊道上连灯光都如鬼火般幽幽暗暗的。 月光静静透过窗子照在廊道上,忽然,一扇窗户咯吱一下撞开了,一道黑影跃了进来。 幽暗的灯光下,只见那少年寒冰似的脸上溅着血点,身上带进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像是修罗场上回魂的鬼魅。 “弘明?”魏瑄立即认出了他。 “你……你是什么人?” 魏瑄心道,弘明是无相的亲信,知道的应该不少,正好抓来给萧暥当个见面礼。 这弘明也不傻,见这少年一脸煞气,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盯着一只猎物。 他想都不想,转身拔腿就跑。魏瑄紧追不舍。 魏瑄毕竟是少年人,脚步轻快,廊道回转间,眼看就要被魏瑄追上了。 就在这时,贺紫湄正在几个侍女的掩护下匆匆避转到后台,大概是想回到雅舍里想躲避外面混乱的人群。 弘明当时也是慌了,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抓过贺紫湄想当个掩护。 魏瑄一愣。 他不想错伤无辜,更何况是个弱女子。 弘明见得计,狞笑了一下,挟持着贺紫湄往后退去。 就在魏瑄正投鼠忌器间,忽然就听到一阵破风之声。随即弘明闷哼了下,捂着手臂摔倒在地,一支羽箭稳稳地射中了他的右臂。 魏瑄心中一震,抬头看去,就看到萧暥带着十几人的队伍向这边过来。 萧暥当时正带着队伍要去和苏钰他们会合,远远一看到魏瑄,登时心中一愕。 这小皇子跑这里来做什么?真是哪儿有危险哪儿有他啊! 接着他就看到了被弘明挟持的贺紫湄。 原来如此…… 武帝果然是对紫湄夫人痴心一片。 萧暥心想,这一世,我绝对不阻挠你们自由恋爱。 不妙,他好像抢了魏瑄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他赶紧上前,意图弥补,低声道:“殿下来得正是时候,紫湄姑娘就交给殿下照顾了。” 心道,我这是给你们制造机会了! 谁知魏瑄两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他,脸埋在他胸前,浑身竟微微颤抖。 萧暥有点懵啊,这阵势怎么好像是千辛万苦才见到,差一点就见不到了样子啊! 他看了看在几个侍女安慰下泣不成声的贺紫湄,忽然意识到,这剧情哪里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6章 血祭 萧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孩子怎么认出他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假脸,完好的没掉啊。 还是……刚才的那支箭?但是这几十步之外射中右手,难度也不算大,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 魏瑄手臂环着他的腰,吸了吸鼻子, 道, “我认得出你的身形。” 萧暥微微一诧。 他也忘了什么时候瞄到的一部肥皂言情剧里说:要么是朝夕相处的亲人, 要么是心心念念的恋人,才能哪怕是远远一瞥, 或者人海中的一个背影,都能认出彼此来。 怎么感觉更怪异了…… 唔, 这孩子没爹没娘, 哥哥又不疼,姐姐现在也跑草原去了,所以他肯定是前一种了。 萧暥捧起那小脸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 “怎么到这里来了,此处危险。你赶紧出去,尽早回宫。” 魏瑄闷闷道, “我不回去!” 他千辛万苦才进来这里的! 他原本想告诉萧暥这外面的情况, 但是说了有什么用?萧暥手中的这些个借来的北宫浔的兵, 连对付着撷芳阁内的明华宗弟子都很勉强, 全赖他指挥得力。 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阵眼, 铲除花王, 不然这整个撷芳阁的人, 还有撷芳阁外被包围的云越他们,子夜一到都得死。 萧暥想了想,用哄小孩的口吻道,“那好,我给你个任务,你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弘明,还有保护紫湄姑娘,如何?” 魏瑄皱眉,振声道,“不,我要跟你一起!” 什么?跟他一起? 萧暥一懵。更不明白了。 心道:我说你这孩子,给你英雄护美的机会不要,非要跟我们一群糙汉子在一起?你这样是会找不到老婆的你知不知道…… 就在这时,苏钰和北宫浔已经带队过来了。 苏钰眉毛高高扬了起来,目光莫测。 萧暥揉了揉魏瑄的脑袋,无奈道,“那你一起来吧。” 苏钰和两名玄门弟子已经根据惊门的方位确定了四周的几道门,他们逐个推进,非常顺利,由二推四,四推八。 而且在破除了最危险的惊门后,接下来的几道门相对都比较容易,除了死门和伤门。 死门里是各种暗器交攻,但是比那瘆人的血蜈蚣人皮俑要好多了,伤门里则是驭兽术控制的狼。萧暥是大开眼界了,武帝到底是武帝,那两头灰狼一看到魏瑄,只是对视片刻,居然怂了,秒变哈士奇,彻底毫无节操地投敌了。屁颠颠地跟着他们,他们这余下几十人小分队的战斗力,顿时上升了一个层级。 在破除了最后一道休门后,终于八点连一线,定位出了阵眼的位置。 但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懵了,这阵眼的位置就在撷芳阁的中央舞台!这怎么可能? 苏钰皱着眉,问萧暥,“玄首跟你在房里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萧暥摇头。没提示。 苏钰狐疑,追问,“连床上也没说?” 魏瑄脸色一惨,手中的剑呛然落地。 北宫浔用目光比划了一下萧暥的身段,明显喉结动了下,咽下了口水。 萧暥头大,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时魏瑄弯腰捡起剑,幽幽道,“可能是地下罢。” 苏钰挑眉:“什么?” 魏瑄道,“血是往下流的。” 萧暥闻言一诧,立即走过去蹲下一看,顿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只见这里的地面并不是平整的,而是遍布着极为细小的凹槽。 如果魏瑄刚才不是弯腰捡起剑,恐怕也发现不了。 先前他们急于一个个破阵,都没有太仔细看作为阵门的房屋布局,现在这细看之下,萧暥背后一阵冷汗。 这屋子的四角微微向下倾斜,地面上还开有极为细小的沟槽。刚刚他们在这里一番厮杀,伤了几个士兵,流在地上的血就顺着那细小的沟槽渗到地下去了。 苏钰也恍然大悟,“魔花要饮血才能生长。” 所以刚才他们闯关破阵,在这八门阵里一通厮杀,无论是明华宗的弟子,还是他们的卫士,死伤不少。而这些人流的血都经过这些细密的血槽,流到阵眼里去,供养魔花了! “我们上当了。”萧暥道, “真是阴毒啊!”苏钰倒抽了一口冷气。 “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如果不破除这八门,就不可能定位阵眼。”魏瑄道。 所以布这一手的人太厉害了,破了八门,就等于用生人的鲜血供养了魔花。 萧暥骇然,所以这楼在建造的时候,就是为了供养魔花设计的一个培养器?! “所以……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北宫浔皱眉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破阵?找阵眼,魔花……这好像跟帮他的赤霞凤冠没啥关系。 苏钰顿时脸色一僵,悄悄瞥向萧暥:怎么办?这人好像反应过来了? 他们现在可全靠北宫浔的兵力,他一旦发现上当了,若在这个关键时刻撂挑子撤手不干了,等于釜底抽薪啊。 北宫浔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妈的老子被利用了?! 萧暥眨眨眼,“世子,我们这寻找阵眼,就是为了帮世子找到赤霞凤冠,我已经知道是谁偷的了。” 北宫浔立即棱起眼,急切道,“是谁?” 萧暥侃侃道,“明华宗的人修行神秘之术,这个八门阵就是他们用来召唤各方神魔的,但是召唤神魔需要祭品,越珍贵的祭品,召唤来魔神,力量就越强大,所以他们盗取此间最珍贵的宝物放在阵眼里作为祭品……” 北宫浔一拍大腿,“这些家伙还有点眼光!所以就偷我的赤霞凤冠了!” 萧暥微微一笑。 苏钰佩服,这人撒谎面不改色顺手拈来。等等,他对玄首也是这样吗? 北宫浔脸色大振,“好,就差最后一步了,我们就去把那阵眼一锅端了!” 但是,怎么找? 只知道是在地下,具体在哪里。 这时一直蛰伏在角落里的灰狼站了起来,抖了抖毛。 魏瑄道,“跟着狼,去血腥味浓的地方。” 壁画墙后是一扇沉重的铁门。后面是一段暗沉的石阶,越往下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郁,腐朽的气味包裹上来。 在经过第二道石门时,那只灰狼嗷呜叫了一声,忽然这么都不肯往下走了。 怂了?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接下来也不用这头狼引路了。 众人继续往下走,门后阴腐的气息更重,就像走进了一个阴森的坟墓。 走了片刻,萧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脸上,手一抹,是血。 再抬头看去,火把照耀下,两边的石壁和头顶的石板上,苔藓般密密麻麻布满了深红色的藤蔓,细小的触手中吸饱了血,滴落下来。看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北宫浔哎呦了一声翻滚下了台阶。 “谁绊了老子!” 那是一个人,躺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一个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人。 火光下,苏钰整张脸都白了,“周平!你怎么在这里!” 先前萧暥让他召集玄门弟子时,就是那个到处都找不到人的周平! “……吃人,那东西吃人……下面……下面还有好多”他话没说完,眼睛一翻。 萧暥赶紧查看了一下,已经没气了,这人是被活活吸干了血。 这是摔到台阶最下面的北宫浔大叫道,“谁把坟墓造酒楼下面!这里他娘的全都是死人!真晦气!” 萧暥刚想当先下去看看,就在这时,他隐隐发现,谢映之给他的银色指环已经在散发出幽暗的绿光,鬼火一般浮在指间。 *** *** *** 无相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人来人往,一片浮光掠影,歌舞升平。他微微皱起眉。 他已经观察了半个多时辰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这镜子里的场景似乎……是重复的。 也就是说,将各个不同的场合,人物打乱了,重新拼接编排起来,变成一副新的场景。难道说,这一个时辰的场景,就是之前的老场景不停翻新回放!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中一凛! 那简直就是一张巨大虚幻的网,把他给包裹起来了! “弘明?弘明在哪里?”他问门外的弟子。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来人!”无相察觉到不妙。 就在这时,门开了,谢映之衣袖飘然地走进来,开门见山道,“告诉我,你在替谁做事,或许还能换回你一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邪神 萧暥记得, 谢映之跟他说过,只有遇到极为阴邪之物,指环才会发出警告。 接着就听到底下北宫浔的公鸭嗓发出一声惨叫,“来……来人……救我!” 火光照射下,只见底下地宫里,到处都是靡荼之花的藤蔓,勾连纵横,北宫浔刀早被卸下了,正被一根藤蔓缠住了手脚急速地往地宫深处拖去。 北宫家的卫士立即脸色一惨,硬着头皮追下去。 萧暥和魏瑄交换了个眼神, 跟着追了下去, 毕竟北宫浔在这里出事,北方刚刚平息的战火, 说不动又要烧起来了。 那藤蔓速度极快,拽着北宫浔向地宫深处急速收缩而去, 昏暗的火光下,只见两边都是被藤蔓包裹住的死人。 北宫浔被地上起伏的台阶撞得鼻青脸肿嗷嗷直叫。 不行,人怎么也跑不过藤蔓。 萧暥道,“箭。” 旁边一个北宫家卫士立即会意,摘下弓箭扔给他。 萧暥凌空接过,张弓引箭一气呵成, 迎着昏暗的火光眯起眼睛。 北宫浔吓得魂飞魄散, 大叫, “你别乱来!” 他话音未落, 嗖嗖嗖,一连三箭飞出,支支正中藤蔓的根须,顿时鲜血飞溅而出。 北宫浔嗷了一声,好像被射中了咽喉似的,眼睛一番昏了过去。 直到苏钰上去扶起他,安慰道,“世子,不是你的血。” 他才恍然醒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向萧暥,“兄……兄弟,箭术不错。” 萧暥没理睬他,他蹲下身看那支被他一箭钉在地上的藤蔓,藤蔓的触角上面有无数尖刺和吸盘。会钻入人皮肤里,吸干人的血。周平那些人应该就是被这些藤蔓缠住后吸了血。 “这些东西吸饱了血,就会越长越快。”苏钰的声音透着寒气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处于地宫深处,两面的墙壁上布满藤蔓,缠绕成了左右两棵粗壮的藤树,树上挂满了一个个被藤蔓包裹地犹如蚕蛹似的吸干了血的死人。每一个蛹上都开出了艳丽的花,看上去诡异无比。 “这是什么鬼东西?”北宫浔道。 “应该是魔花的母树了。”魏瑄道, 苏钰脸色惨白:“可这东西怎么对付?” 他话音未落,忽然左右两棵树藤的藤蔓伸出无数细长的触手,向他们甩来。 那些触手力道极大,北宫浔的刀早就没影了,再次被藤蔓缠住,苏钰又不会武功,萧暥一把将他拽开,然后在空中轻轻一个转身,手中长剑一甩,将一片藤蔓悉数当空切断后,又稳稳钉在北宫浔手边,北宫浔赶紧□□,一通乱砍。 他这边刚刚掷出长剑,却不防背后几根鬼藤的触手,就要缠住他的脖颈,只见凌空轨道弧光掠过,几根藤蔓系数落地,魏瑄脸色煞白,一双眼睛却漆黑明亮。 “这东西砍断了还会再长!”魏瑄道。 萧暥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样砍下去,无休无止,迟早力气耗尽,被藤蔓缠住,变成被吸干了血的蛹。 两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魏瑄的身形快如鬼魅,急身闪过,掠向左边的廊柱。 另一边,藤蔓甩出的强劲枝条眼看着就要缠绕住萧暥的腰际,不料他的腰身比那藤蔓还要柔韧有力,竟以惊人的角度凌空一个翻转,随后轻轻巧巧地穿过了藤蔓的围攻。 不多时,两人一左一右,那藤蔓追着他们,才一会儿工夫,两棵母树的枝蔓就交叉在了一起,生生地打了死结。 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北宫浔看着自己滚一地的卫士,对萧暥无比佩服:“兄弟叫啥名字,我要请你当我的贴身护卫!” 他边说眼珠子边往下移,又实实在在地垂涎了一下他的身段,心道,想不到这么细的腰身,居然比那藤蔓还柔韧有力。刚才简直堪比高难度表演,惊心动魄赏心悦目啊。 他这念头还没闪过,就看到魏瑄刀一样森冷的目光盯着他,赶紧补充道:“忘了还有这小兄弟,身手也好,唔,也好。” 那些张牙舞爪的树藤一被收拾,整个空间都变得亮堂清晰了。 只见里面道路开阔,两边树立着两排石人俑,手中托着长明灯,路的两边堆满了金银玉器,和各种奢华的‘陪葬品’。 这场景不由让萧暥想起以前看过的《盗墓笔记》。 北宫浔边走边道,“你们看着排场这珍宝,我如果归西了,就算是三公九卿之礼,都赶不上这儿了。” 苏钰默默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想干脆死在这里? 北宫浔道,“那不行,我是诸侯,按照三公九卿之礼,要择吉日下葬。” 苏钰:今天除夕。 萧暥无奈,真特么晦气,谁来把这两人的嘴堵上。 就在这时,就听北宫浔啊了声,“还真是个墓冢。” 只见眼前的光线一亮,地上摆满了灯烛,灯烛围绕处,画着奇怪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是一个玉石的高台,台上放着一口白玉棺椁。棺椁上用古怪的文字刻着无数符文。 魏瑄眉心微微一跳,苍冥文字。 苍青说过,花王不能用常理推断。 萧暥心中暗暗一惊,“难道这魔花的花王是个人?” 北宫浔闻言急吼吼道:“花王是个人?什么模样?一定很漂亮!” *** *** *** 空旷的厅堂里,无相站在黄铜镜前:“谢玄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映之一掀袍服坐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无相心中悚然一惊,难道是说通过千里眼? 谢映之难道可以根据千里眼安放的不同位置,操作了一个反向的阵法。不仅切断了自己和外界的联系,还制造了假的联系? 但是无论他再厉害,也已经阻止蚀火焚城了,因为时间还剩下一刻钟了。 无相想到这里颇为得意:“苍冥族的复仇和重兴就在今夜。” 谢映之道,“蚀火焚城只是复仇,如何复兴?” 无相道,“我们摧毁了大雍的都城大梁,就会让西北的北狄人看到我们的实力,南北呼应,一举拿下中原。” 谢映之道,“可怜。” “什么?”无相的脸扭曲了。 谢映之淡淡道:“你真以为你是苍冥族的人吗?我查过你,你父亲是明珠公主陪嫁的随侍和婢女所生之子,你的母亲是北狄人,所以你根本没有半点苍冥族血统,你又复的哪家的仇?” 无相脖子上青筋暴起:“我能修秘术,你敢说我不是苍冥族人?” 谢映之毫不留情道:“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无相浑身像被一个雷击中了。 谢映之道:“我知道苍冥秘术中有一种禁术,外族子弟想要修习苍冥秘术,可以借到天赋,所谓的借天赋,就是盗墓,潜入已故的苍冥族修士的墓穴中,窃取其脸面,炼制后和自己的脸容混为一体,就取代了他的身份,通过施术,能继承道此人生前的一部分能力。” 谢映之站起身走到黄铜镜前,手轻轻一拂,“你看看镜子里,是不是有点印象?”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青年的模样,五官平常,算不上俊秀,但也够得着端正。 那张脸无相已经数十年没有见到过了。他浑身颤抖,眼睛里都要沁出血来。 他一拳头砸裂了镜子,手上鲜血淋漓。 “没错,我恨中原人,他们抛弃了我们,让我们在边塞受尽压迫和鄙夷!当我付出巨大代价,终于能获得一点点秘术,取得苍冥族人的认可时,他们的皇帝却有用欺骗和战争毁灭了苍冥族!” 谢映之微微蹙眉,叹了口气:“但你连你的主人是谁,在为谁在做事都不知道,无论你是苍冥族人还是中原人,都很可怜。” “你说什么!”无相咬牙切齿,刚想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单刀,忽然就看到自己被镜子割裂的手背上,鲜血中冒出了一个赤红的小点,瞬间恐惧胀满了他没有表情的死人的脸。 那小点左右一伸展,竟然是一只血蜈蚣。 谢映之道,“你根本不懂苍冥族,你知道苍冥族有两个神吗?” 无相颤抖道,“什么?” “一个主掌光明和治愈的天神,一个是主掌黑暗和惩罚的邪神。”说完他站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 “等等!”无相颤抖着瘫软在地。血肉开始融化。 谢映之走到门口,从袖子里取出一粒小丸扔给他。至少死个痛快。 伏线早就埋下,每一颗棋子都精打细算,谁也不会落下。 果然是邪神的作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子夜 撷芳阁的中央大厅里一片混乱, 人来人往。宾客们多有怨言, 有些不满的宾客起身欲走。 撷芳阁的管事见状急了,“诸位先留步, 刚才是北宫世子丢了东西, 在阁里闹腾, 现在已经好了。没什么大事儿,诸位稍安勿躁,北宫世家都是这脾性,想必诸位也是知道的” 其中一个华衣士子冷笑一声, 站起来道,“北宫世子就算闹事, 他不过就带了亲卫六十多人,这撷芳阁里有那么多看场子的都管不了他吗?还是撷芳阁惹不起不想管?” “这……”管事脸色颇为尴尬。 其实是真的管不了,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北宫浔的队伍战斗力那么强。 两百多名明华宗弟子围攻他们余下的四十多人, 居然还占不上任何便宜, 甚至是被耍的团团转。 甚至可以说,那临时组建的四十多人的队伍, 抵得上一只精装的劲旅! 他们兵分两路, 左突右进, 声东击西,行动诡谲,极有战术。竟然把他们两百多号人带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只有挨打, 没有还手的份儿。 那华衣士子接着道, “果然是不愿意管,看来就他北宫家的人才是贵处的宾客,我们都是闲杂人等,打扰了。” 他说完就往阁外走去。 被他这一说,这厅堂里好些人都跟着忿忿然起身就走。 管事的一看人都要走了,急地冒汗:“诸位留步,接下来紫湄姑娘还为大家准备了献乐,诸位不要错过啊。” 那华衣士子闻言脚步一滞,“紫湄姑娘的献乐?可是《子夜歌》?” “对对对,”管事的抹了把汗赶紧赔笑。 那人想了想,似是颇为勉强,拖着调子道,“那行吧,看在紫湄姑娘的颜面上,我就听一曲再走。” 其他人一听说有贺紫湄的献乐,也纷纷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管事的见稳住了众人,赶紧让侍女们端上茶水点心。 闺房里,侍女知秋正在替贺紫湄梳头。刚才在长廊上被弘明那一通冲撞,她的发髻有些乱了。 “管事的也真是的,外面那么乱,还要让姑娘去替他压场子。”知秋边说边要给她扶正发簪。 “别动,”贺紫湄轻声道,然后自己对着镜子拔下宝相花发簪,“今夜这支曲子我也准备了很久了。但愿他会喜欢。” “他是谁?”知秋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暗示,“莫非姑娘有心上之人?就在那些宾客之中?” 贺紫湄没有回答,她正对着镜子,细心地描眉,施了胭脂,涂抹了唇脂,再戴上那支精致的宝相花簪。最后双耳又戴上了红珊瑚般熠熠生辉的耳坠子。 以往就是去见最有来头的贵客,知秋也没见贺紫湄如此精心打扮过,怎么觉得姑娘这简直就像要出阁了似的? 片刻后,镜子里映现出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但她左看右看,似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不够完美,污了那人的眼睛。 她想了想,又道,“知秋,把我的绛纱碧霞罗裙拿来。” 这件裙子是用昂贵的软烟罗纱制,上面描金的线绣着蝴蝶穿绕百花纹,华美繁复无比。 她好了好一会儿才盛装打扮完,款款向大厅走去。 此时,大厅里座无虚席。 琴已经放在朱漆案上了。 她双手按在琴弦上,如泣如诉的曲调幽幽从指间流出。 子夜歌。 *** *** *** ‘墓室’中央是一个十几步见方的汉白玉石台,四周阴刻着回旋繁杂的图案。顶上则是一面圆形的黄铜镜子,似乎是暗含着天圆地方的寓意。 石台上放置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椁,棺椁上布满朱漆彩绘的招魂图,棺椁正中是四神兽围绕着一朵雕刻繁复的大团花朵,雍容华贵地怒放着。 石台的四周有遍布回旋盘绕的阴刻纹样,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处。隔开一段就有一只灯台。灯只稀稀拉拉地亮着几个,使得室内的光线极为昏暗。 萧暥道,“那棺椁内的应该就是花王了。” 谢映之说过,要除花王,只要将它一剑刺透或者斩下就行。 只是,依他们破八阵的经验来看,这破阵眼没那么容易做到。一定有什么厉害的在等着他们。 此时越是平静,就让萧暥心里越是隐隐不安。 萧暥蹲下身看了看那古怪的纹样和夹在在其间的字符,问苏钰,“这是不是什么阵法?” 苏钰皱着眉,“这靡荼之花的藤蔓吸食人血,此处怕是阴诡的很,只是那几个奇怪的文字我不认识。所以,难以判断这是个什么阵法。” 魏瑄倒是认得苍冥文字的,于是道,“我恰好看到过一些,这几个字写的好像是奉献一切的意思。” “奉献一切?那就是金银财宝外加花王都给我们了?”北宫浔闻言大笑:“好好好。我就喜欢这么大方的。” 他说着大步如风地朝那白玉台走去,“如果花王是个美人儿,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就在他的脚踏上白玉台的刹那间,白玉台旁边的一个石人俑五官忽然动了起来,似乎是诡异的一笑。 “闪开!”萧暥道。 北宫浔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身后阴风一闪,他一回头就见一把黑森森的刀迎面砍来。他的几个卫士们顿时都僵住了,刀都吓得落在地上了。 那几个石人俑竟然都是活人做的! 萧暥脚尖一勾,挑起一把掉落在地的单刀,又凌空一脚扫射,那刀旋转着掠向石人俑后背,只听呛的一声响,石人俑晃了两下,居然没有事儿。 它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层硬质的甲壳。 糟糕! 那石人俑转过头来,忽然嘴一张,一团赤红的小球就飞射了出来。萧暥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柔剑一绞,那东西当空碎成几段,在地上蠕动。 血蜈蚣! 萧暥顿时心一沉。 这些石人俑和惊门里的人皮俑是一样的,或者说是人皮俑的升级版,他们的肌肉脏器都被血蜈蚣溶解了,外表皮肤却被秘法炼制成了石质,且和人皮俑一样,这种东西会重复单一的动作,人皮俑抄写符咒,这些石人俑则是用来砍杀进入这地宫的人! 就在这时,周围的几个石人俑也都咯吱咯吱动了起来。 北宫浔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骂道,“他娘的,原来是要把咱们奉献给花王啊!” 苏钰顿时心中一凛,“我明白了,这个阵是……” 他刚开口,忽然旁边的石人俑大嘴一张,一团赤红的小球从喉咙里窜出,直冲苏钰的面门飞了过来。 苏钰当时吓蒙了,本能地就抬手一挡,就觉得手背上兹地像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下。心中顿时一凉。 *** *** *** 此刻,离子时已经只剩下一刻钟了。 贺紫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翻飞,那琴声如同仙乐般让人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曲未过半,席间众人的脸上皆是迷醉的陶陶然。 她微微地抬眼扫去,宾客满座,三百余人,都被这一曲缠绵勾住了魂魄。 就在这时,三层的眺台上,一道清冷的声音静静传来,“姑娘此曲,如果用苍冥竖琴来弹奏,意境更是惟妙。” 那声音明明不响,却清晰地似乎在她耳边响起。 她微微一诧,居然此时还有人神台清明。 她举目望去,就看到三层的雅间白玉栏杆前站着一个人,衣衫如雪,长身而立,遥遥望去,犹如琼林玉树一般。高洁俊逸,若谪仙下凡。 贺紫湄眉心微微一动,赞叹道:“先生真是知音。” 她一边说,一边指间翻飞,“先生对苍冥族之事,看来所知甚多。” 谢映之淡漫道:“近百年前,我玄门前辈与苍冥族长老有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暗战,最后苍冥族落败,最后一位苍冥族长老临终前弹奏的就是这曲《子夜歌》,姑娘可是苍冥族旧人?” 贺紫湄道,“先生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谢映之眼睛微微一眯,“看来姑娘在苍冥族内身份非同一般。” 贺紫湄闻言不经意手指一颤,一不小心,一个破音从指间流出。 席间有几个宾客恍然揉了揉太阳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一连串流水般的旋律响起,又将他们的神魂缠绕进去。 谢映之目光一凝,然后他沿着阶梯徐徐步下,“蚀火焚城,取千人之命为祭,召唤邪神。你们想借邪神之力复兴苍冥族。但既然你们要用蚀火焚烧大梁,这些宾客也逃脱不了,你又何必用化音术控制他们,多此一举。” 贺紫湄道,“先生真乃神人,无所不知,我确实可以放了他们,但是我弹琴不喜欢没有听众,所以让他们多陪我一会儿,或者……” 她笑颜如花,“先生来陪我如何?” 然后她款款站起身迎上去,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要去挽谢映之的胳膊,那语气却仿佛是一个少妇,悄悄在说什么情人间甜蜜的秘密,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她道,“今夜,所有人都会死,但我爱惜谢先生的风度才华。若先生愿意加入我们的复兴大业,玄门和苍冥长老曾经的旧恨一笔勾销。我们的神不是个心胸狭隘的神。” 然后她抬起谢映之修长的手指,欣喜道,“先生没有带玄门指环,是不是心里也有这个意愿?” 谢映之静静移开她的手,道,“子夜还有一刻,胜负尚未知晓。” 贺紫湄似有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她坐回琴前,手指翻飞,一段段跳跃的古怪的音节从指间流出。 席间的宾客脸上开始露出癫狂迷乱的神情。 她一边弹琴一边道,“先生认为潜入地宫的那几个人还有机会吗?他们恐怕已经陷在死局里了。” 她话音未落,四周的墙角、廊柱、台阶上都开始生出细细的血红的藤蔓,如同某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藻类般,随着她指间的旋律,飞速地在大厅里生长蔓延开来。 *** 苏钰心下一寒,知道完了,这血蜈蚣钻进了他的手背。 他可不想被血蜈蚣溶解肌肉脏腑成为一个人皮俑。 “给我个痛快!”他闭起眼睛。 但他的话音未落,只觉地手背到手腕处冰凉地一下,忽然蜈蚣钻入血肉的胀痛感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就见到萧暥手中的小刀利落地一剔,那只刚刚伸展开躯体的小虫已经被剜了出来。 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血流不止,从手背到手腕处肌肉翻起,筋脉具损,顿时眼前又一黑,昏了过去。其余两个玄门弟子赶紧上来扶住他。 萧暥无奈:这人是晕血? 可这边还来不及处理伤口,另一头,一个石人俑的手中刀斧已经带着摧筋断骨之力横劈了过来。 萧暥眼疾手快将他们顺势往魏瑄那里一推,反手柔剑一扫,勾住住人俑的脚踝一拖,那人俑就摔倒在地,趁着这个间隙,他就地一个翻滚,正好跟魏瑄他们会和。 在一番混战下来,他们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围在中心,相互背靠着背,四周的石人俑挥舞着刀斧逼近过来。 至此,萧暥已经明白了,这是个死局。 这些石人俑刀枪不入,打不死,口中还能喷出血蜈蚣,简直特么的跟丧尸一样! 就算他们真能砍掉一个石人俑的脑袋,石人俑里面的脓血恶臭一旦流出来,会不会吸引来更多的血蜈蚣? 他正想着,头顶忽然又传来隐约的琴声。伴随着那怪异的曲调,刚才被他们用计缠绕在一起的两棵母树的藤蔓又开始快速地蔓延生长起来。 此刻,离开子夜时分,已经不到一刻钟了!别说除掉花王,他们连自身都难保了! 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面露绝望,看来今晚是交代这里了! 四周是不断缩小包围圈的石人俑,头顶是即将蔓延上来的吸血藤蔓,且不论还有把血肉融化变成人皮俑的血蜈蚣,以及即将到来的蚀火焚烧。 区别只在于在怎么死? 萧暥暗暗咬牙,真特么地贴心,各种死法花样齐全随君选择?谁那么变态! 作为一个常年带兵的人,此时他清点了自己手下的兵,没有多少可用之人,都是强弩之末。 苏钰昏了,几个不会武功的玄门弟子扶着他,北宫浔完全没有章法,胡乱挥舞着刀,手下的卫士也就剩下十来个人,人人面色惊惶。 他又看向魏瑄,只见那孩子的一张小脸绷紧了,紧握着手中的剑站在自己身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小武帝果然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萧暥心道,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兵分两路。 他低头俯身悄悄对魏瑄交代了几句,魏瑄脸色骤然一变,“让我们撤,那你呢?!” “我不会有事,”萧暥道,只是怎么个死法罢了。 他瞥了一眼那口楠木棺,心道就算他最终难逃一死,也绝不会让那朵狗尾巴花如愿以偿的! 蚀火焚城,烧他的尚元城?想得倒美! 但此时,离开子夜不到一刻。 萧暥静静道,“北宫世子,你带十人,待会儿保护苏先生和这少年撤向棺椁。” 他的声音不响,但是透着无形的威压。 北宫浔听得心中一颤,可这小子什么人,命令他了?他将来可是要位列三公九卿。 “我是北宫家的……”他抖着嗓子想给自己正名, “我不管你是谁,”萧暥疾声道:“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北宫浔双肩一颤,“是,是。” “余下的人,”萧暥沉声道,“随我来。” 那些人本来已经被这绝境逼地心胆俱裂了,见他竟是指挥若定,忽然就有了主心骨。 萧暥抽出柔剑,利落地在自己的手背上一掠,瞬间划出了一道血口子,鲜血淋漓。 其他人一愣,也跟着在手背上画了一道。 顿时血腥气弥漫,吸引得那些石人俑和鬼藤蔓都骚动了起来。蜂拥向他们劈砍而来。 趁着这个机会,萧暥一剑荡开一个石人俑的攻势,然后手腕一转,柔剑席卷而去,勾住一个石人俑一拖,那人俑就轰然倒地,和后面一个劈砍而来的人俑撞在一起。 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破口,萧暥带着他选出的五名死士,飞身就像那两颗张牙舞爪的母树掠去。余下的石人俑追随着他们身上的血腥气都跟着他们劈杀而去。 同时,那随着琴声疯长的藤蔓也感受到了血腥气的刺激,伸出枝条向他们席卷而来。 前有吸血鬼藤,后有石人俑,前后夹击,有死无生! 而另一边,趁着鬼藤和石人俑都被萧暥他们引开的机会,魏瑄和北宫浔他们的身边终于一空,有了喘息之机。 机不可失,魏瑄一咬牙,飞身疾起一掠,急扑向白玉台上的棺椁。 *** *** *** 寒夜里,城外滴水成冰。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鏖战后,云越手下的兵力只剩下六十多人了,损失近半。 他一剑劈开一个疯狂的暴徒,战袍染满鲜血,一张清俊的脸上也早已经满是血污,就像修罗界里的恶鬼。 他的目光森然又寒烈,回头看,一河之隔外,是撷芳阁辉煌的灯火。 这个除夕之夜实在是太漫长难熬了。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否安好。不知道魏瑄能不能帮到他,能不能在子夜前毁掉阵眼里的魔花。 久战力竭,依旧不见援军的影子,难道说陈英此去的路上出了什么状况吗? 云越心忧如焚,暴徒如蚂蚁般一波波蜂拥而来,他们的每一次冲锋都会让他身边的锐士倒下几个。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眼看这撷芳阁就在眼前,他一咬牙,一夹马腹,反正被围困在此无险可守也是死,不如最后再发起一次冲锋,就是死也要再离撷芳阁近一点。如果运气好,还能斩了张缉那个贼人! 就在他决心最后发起冲锋的时候,幽深的夜里,从撷芳阁里忽然传出了鬼魅般幽咽的曲调声。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曲调,周围的明华宗信徒如同着了魔一样沸腾了。 他们眼睛发红,如同一群恶鬼般撕咬着嚎叫着,发狂般向他们这一小撮人扑来!就要将他们吞没! *** *** *** 琴声的催动下,那藤蔓如同一群蠕动的蛇群,疯长着席卷而来。 萧暥此刻已是十足的赌徒心态了,他率领的这只敢死小分队只剩下三个人。身后却紧追不舍着十个刀枪不入的石人俑! 石人俑喉咙中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呼噜呼噜声,腐败的恶臭味近在咫尺,森寒的刀风急扑向萧暥的后背,而另一边,鬼手般的藤蔓被他手背上炙热的鲜血气息吸引,粗壮的藤蔓如同一条盘绕的蟒蛇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他吞噬缠绕。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形微微一偏,矫捷轻盈如空中翻飞的雨燕,石人俑的一刀好巧不巧就砍在了纠缠而来的藤蔓上。那藤蔓攻势一阻,趁此机会,他柔韧的腰身轻轻一旋,竟整个人从藤蔓的四处包围中掠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石人俑却躲闪不及,被重新甩过来的藤蔓裹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他左右穿梭,身姿又犹如一条水中轻巧的游鱼,灵活地游离在张牙舞爪的藤蔓包围间。其他的几个卫士身手也不错,跟随着萧暥左右呼应。 他们好像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游戏在石人俑和鬼手藤蔓之间。 片刻功夫后,藤蔓和所有的石人俑相互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但就在他们以为收拾了石人俑,可稍微喘息片刻时,一根藤蔓却悄悄沿着墙壁溜出,忽然像一条毒蛇般弹起,缠住了一个卫士的脚踝就往回拖。 萧暥搭弓上箭,一箭射穿了那鬼手藤。 他们手上残留着鲜血的气息,使得那藤蔓不停地躁动着,随时要向他们反扑过来。 萧暥正在想要不要再次冒险时,忽然那些疯长的藤蔓慢慢地垂挂下来。 出了什么事?这些藤蔓好像顷刻间失去了活动性。 而在这时,魏瑄也已经推开了棺盖。 但是看清棺椁内的人的时候,他顿时浑身如遭雷击!已经举起的剑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 那人闭着眼睛安然地躺在金丝楠木棺椁中,他睡得恬静,眉目秀美绝伦,恍如春深日暮时的一缕孤香,林深风月间的一场漫醉,只看一眼就让人魂牵梦绕,萦萦于怀。 是萧暥的脸。 *** 大厅里,贺紫湄柳眉一扬,目光陡然一冷,“先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映之的手中多了一支洞箫。 清悠的箫声传来,扰乱了奇诡的琴声。 四周疯长的藤蔓顿时变得缓慢起来。楼外疯狂的明华宗信徒也忽然懵了一下。 贺紫湄停下抚琴的手,“谢先生,你这又是何必?邪神即将降临人世,你是阻止不了的。但我还是非常欣赏先生,如果你愿意……” 谢映之淡淡道:“不愿意。” 贺紫湄眉心一蹙:“谢先生,还有不到一刻就是子夜了。无论如何,你们都来不及摧毁花王了。蚀火焚城在即,谢先生这样的谪仙中人,何苦为那些凡夫俗子陪葬,一身修为岂不可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妖魅 地宫幽暗的长明灯下, 萧暥的脸容莹白如冰玉, 肌肤微微映透出柔和的光华。衬得眉目黑得深邃,鬓角犹如乌云泼墨般浓密。 魏瑄却隐隐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他的眼睛。 萧暥虽然闭着眼睛, 但沿着他的眼角到眼尾那行云流水般宛转的线条, 萦绕着纤细靡丽的枝蔓, 似乎是用朱砂花汁描绘出来的精美面妆。 他的眼睛本就隽妙,眼尾天然微微拉长撩起,这枝蔓恰好从眼梢到额角,一路延伸到他清致的脸颊上。再在他左眼下缠绵回卷, 垂落下一朵妍丽的芙蓉花,仿佛落在人心头的一点朱砂。 更何况那浅淡温濡的唇边还点了两颗花钿般的面靥,使得那副容颜瞬间妩媚妖异, 雌雄莫辩。 他身上穿着猎场时那袭鸾凤绛红锦袍,珠玉生辉映着绝世容颜。 华丽又深诱, 庄凝又邪美,既似妖魅, 又若神明。 魏瑄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萧暥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为什么会躺在楠木棺里? 沉重的剑使得他握剑的手都酸痛不已,脑子里浑浑噩噩。 就在这一刻, 子时终于到了。 刚才在谢映之箫声抑制下的藤蔓又蠢蠢欲动起来, 从那些细小的吸盘里慢慢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那烟雾带着奇异的腐郁香气,像燎原的暗火开始细细蔓延开去。 萧暥这边刚收拾了那些石人俑, 筋疲力尽之下冷不防猛地吸进一口, 只觉得头晕目眩。旁边一个卫士也吸入了黑烟, 踉跄了一下瘫软在地。 萧暥一把搀扶起他,“这烟有毒,闭息!” 然后他看向石台,只见魏瑄提着剑正呆愣在棺椁边,脸色骇异凄惶。心知不妙,赶紧疾声喊道,“阿季,你愣着做什么!” 猛然听闻他的声音,魏瑄浑身一震,刹地惊觉,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剑。 “将军,你在哪里?”他绝望地喊道。 就像一个落水的人企图抓住一缕救命的稻草。听到他的一点声音。 可地宫里安安静静,长明灯的光晕之外,一片漆黑,只有白玉石台和棺椁中静静躺着的盛妆美人。 他和周围的一切联系似乎都被切断了。 寂静中,苍青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魏瑄,这是幻觉,花王制造的幻觉,那怪物变的萧将军,比我还像!” 魏瑄顿时浑身一凛,这话如同一个惊雷,激醒了他。 他想起来,这魔花最擅长使用幻觉来控制人,在前几个灯塔时,这魔花就利用过毒蛇的幻觉来引诱他们跳塔自杀。 “子夜已到,再不动手,所有人都得死,萧将军也不能幸免!”苍青急切地叫道。 魏瑄顿时心中凛然。他一咬牙提剑就刺向棺中那人心口。 但就在这时,棺椁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 *** *** 此刻,大厅的墙壁、廊柱、台阶上都已经布满了藤蔓和妖娆的花朵,从藤蔓的根须末端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贺紫湄微微一笑,“玄首,子夜到了,蚀火燃起,一切都结束了。” 她环顾了一圈藤蔓遍布的大厅,大厅中的宾客都坐在坐席间呆若木鸡,无知无觉,在琴声催眠之后,成为一尊尊泥塑木雕的人偶。 “这些人都已经成了献给邪神的祭品。”贺紫湄道。 无数的藤蔓像蛇一般蜿蜒爬行,释放出黑雾,宾客们如同被粘在蛛网上的昆虫,莫知莫觉中等死。 “这些俗人,生如蝼蚁,死得也糊涂,”贺紫湄冷笑道。 谢映之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似有微微的恸容。 贺紫湄见他如此神色,不禁心中一漾。 最动人不过强者落寂之际。 眼前这位年轻的玄门之首,如今纵有千般本事,也只能袖手旁观,什么都阻止不了。让人叹息。 贺紫湄想到这里,旋身而起,像一个沉溺在憧憬中的女孩般又挽住他冰凉的手,仰着头看着他清俊的容颜,宽慰道,“玄首不必心忧,这些贪婪愚蠢怯懦的人活该如此,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也在这里死去,算是死得其所了。” 谢映之微敛眉,琉璃般的清冷的眸色中似有悲悯。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贺紫湄不自禁悄悄贴近他,“以玄首的修为,应该不会受蚀火的影响吧。” 她说着手臂自然地环绕上他的腰,就在碰触到他身上时,她忽然猛地一缩手,整个人退了好几步,像被什么灼到了一般,柳眉一竖,“谢先生,你!” 谢映之一言不发地回到雅厅坐下,几个时辰前那场暗袭,地上还留着点点花瓣,被萧暥情急下扑倒时带落的纱幔还荡在一边。 只见他的周身已布下法阵,不但如此,以他和这个雅厅为中心,在空中似乎结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谢映之预定的这个雅厅是正好在撷芳阁的舞台上方,萧暥当时只以为这里视野最好,其实谢映之早就暗暗以此为中心布下了法阵。 此时藤蔓释放出的黑烟都被这张网吸引了一般,袅袅升到空中,最后都流向阵眼的中心,也就是谢映之所在之处。 察觉到他的意图,贺紫湄惊愕,“果然不愧是玄首。但是你这是要把这撷芳阁靡荼之花所释放的所有蚀火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吗?” 大厅的毒雾开始稀薄,隐隐燃起的蚀火也被压制了下去。 弥漫在大厅里的蚀气渐渐消散,风中有他身上清雅的香气。 谢映之从容坐下,衣衫如云雾般散开,他凝神打坐,大厅里如蛇一般伸展的藤蔓开始收缩,并从四面八方向谢映之所处的向雅间包抄聚拢,浓重的黑烟也随之包围上来。 贺紫湄愕然道,“先生难道想以一人之修为,救千万人之命吗?” 黑烟不断汇聚,谢映之洁白的衣摆已经被污浊之气包围,他脸色清寒,苍白似冰,唇如一抹水色。神色依旧云淡风轻。 贺紫湄蹙眉:“就算你是玄首修为深不可测,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到时候修为尽废身陨道消。” 贺紫湄想不通,这蚀火伤害不到他,他这又是何苦?一身高洁孤逸,为何要为这些俗世淤泥中的人去以命相搏?他到底哪来的信心? 谢映之静坐在黑雾中央,容色淡泊,不久前他答应过一个人。君子一诺,死不旋踵。 贺紫湄叹气道,“谢先生,如果你还寄希望于地宫里的那几个人,还是不要想了,他们此时已经被花王困死在那里了。没有人能摆脱花王的控制。”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谢映之已经把玄首指环都摘除了,难道说他早就做了一死的打算? 但如果不是,想到这里,她赫然心惊。 她猛然站起来,对那管事的道,“去,率领五十名弟子,到地宫把那些人都杀了!” *** *** *** 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眸映着雪白的脸颊,恍若夜火幽兰,深邃如渊。看得人倒抽一口冷气。 他伸出两根秀劲的手指,轻轻拈住了剑刃。 魏瑄抽了几下,剑竟纹丝不动,被他稳稳地挪开了。 他眼梢微一撩,一双清媚的眼睛纯净又邪美,他说,“你在害怕?怕我吗?” 魏瑄一愣,习惯性地道,“我不怕!” 他扶着棺椁坐起了身,微笑,“那就到我这里来。” 那声音轻柔中无端带着宠溺的味道,好听得让人酥到心底。 魏瑄手中的剑也随之哐然落地,无法抗拒地靠近他。 他轻轻拢住魏瑄的肩,“别怕,有我在。” 说话间他的鼻息拂到魏瑄耳边痒痒的,魏瑄情不自禁就攀住了那人轻盈的腰身。 那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那人身上幽馥的异香,从他精致的衣领中钻出来。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嗅那一片莹白,他的脖颈秀美清致,烛火下,甚至可以看到细致的肌肤下隐隐跳动的血管。 “魏瑄,他是妖!你别中他的道!”苍青急地在他耳边大叫。 “你不也是妖么。”魏瑄冷冷道。 那人满意地嘴角微微一勾,爱怜地抚着他的背,手指悄悄地攀上他后颈,摸到第三节椎骨,声音轻柔旖旎,“只要你听话,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魏瑄闻言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心中忽然涌起潮水般的情绪又无法宣泄。 他激动地手颤抖着顺着他后背优美的线条一路向下滑去,在他身上挨挨蹭蹭,“我会听你的话。” “那你留下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好吗,”那人轻柔道,光洁的指甲忽然变得尖利如刺。 此间温柔缱绻是他这一生都不敢企及的,魏瑄只觉得喉咙里一股酸涩涌上,“好,我留下来陪你,那我想要的,你都给吗?” 随即就觉得怀中的人轻轻地一挣,忽然睁大了隽妙的眼睛,似不敢相信道,“你……你想要的是……杀我?” 魏瑄的手中执着一把短刃,已经半没入他纤细的腰。 魏瑄幽幽道,“你很像他,但不是他,我讨厌别人冒充他。” 其实在刚才,魏瑄看到那人脖颈时就知道他是冒充的了。 萧暥的脖颈右侧有一个淡红色的痕迹,是在猎场时留下的咬痕,可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妖精却没有。 一缕鲜血从那妖魅的嘴角溢出,淌下雪白的下颌,他皱着隽秀的眉,气若游丝,“你真的舍得杀我?” 魏瑄心中狠痛,明明他一刀扎入的是个妖精。但那妖精却真真切切长着萧暥的脸容。好像自己亲手割开那人血肉,那么痛得他锥心刺骨。 “魏瑄,砍掉他的头,就大功告成了!”苍青在耳边道。 “闭嘴!”魏瑄朝他吼道。 扎一刀已用尽全力,还要砍掉头颅吗? 他做不到! 那妖魅似乎看出他的挣扎,仰起脸看向他,容色哀婉凄艳,如暮春疏雨中凋零的落花。 饶是任何人都无法对这样一副容颜下手。 魏瑄只觉得一股热意流向眼睛,模糊了视线,仿佛自己发誓永远都不会伤害的人,却要亲手杀死他。 他咬着牙闭起眼睛,举起了剑。 就在这时,只听当的一声清响,剑未落下,竟被弹开。 北宫浔横刀拦在他面前,眼睛棱起,“你小子懂不懂怜香惜玉,这大美人儿你不要就给我,杀了算怎么回事!” 魏瑄刚才蓄紧了力才鼓起勇气一击,此时完全虚脱,哪里打得过北宫浔,喘着气道,“他是那花王变幻的虚像。” “这么漂亮,就是妖孽我也收了,”北宫浔道,“戴了我的凤冠,就是我的夫人了!” 魏瑄一愣,凤冠?难道说北宫浔看到的那人不仅穿着锦袍,还戴着赤霞凤冠? 等等,那魔花刚才差点被自己刺死,所以它知道骗不住自己了,才把北宫浔搅进来? 想到这里,魏瑄立即看向那妖物,只见他指尖揩抹了把唇角的血迹,眼梢微微一挑,笑意深藏。 魏瑄猛然惊觉,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抄起剑再次刺去。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吸入了花王身上异香的缘故,他这一剑绵软无力,被北宫浔一刀挡开。 北宫浔怒了,“小子,你要杀我的公侯夫人,我就先宰了你!” 他不由分说,红着眼举刀就向魏瑄劈来。 魏瑄就地一个翻滚闪开,腿却狠狠磕在棺角上,顿时痛地浑身一抽。 北宫浔的刀已挟风雷之势横扫而来,魏瑄腾挪不及,眼看就要被劈成两半,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带破风之声呼啸而来,撞飞了北宫浔手中的单刀。 刀甩向空中,还未及落地,随即就被凌空一脚,猝不及防地一个急转就向那美人儿掠去。 北宫浔眼睁睁就看着那漂亮的头颅离开了身躯,在空中荡了个弧度抛落下来。 他大叫一声,扑上去抱住。魏瑄亲眼目睹了‘萧暥’的头颅飞起的一幕,整个人靠在棺角上,脸色惨变。 北宫浔抱着那颗美丽的头颅,抚摸着迅速失血的脸颊,“青州是你的,我位列三公,你就是公侯夫人。我带你回去。” “你在说什么?”一道低柔暗哑的声音道。 北宫浔一抬头就看到萧暥站在面前,脸上还溅着暗红的液体。 “混账!刚才是你杀了我的美人?” 萧暥一愣:“美人?什么美人?哦,你说你抱着那个东西?你再看看!” 北宫浔低头,只见怀里抱着一干瘪灰暗朽木般的的花朵。 顿时骇然无比。心神俱裂。 红颜枯骨,就是一瞬之间。 再看那棺木中,只是一团草叶枝蔓,哪里有什么美人。 花王一铲除,四周的藤蔓迅速枯萎,瘆人的黑烟也消失无踪了。 *** *** *** 大厅里,包围着谢映之的黑雾渐渐散去,藤蔓也萎靡枯化,顷刻间变成了飞灰。 贺紫湄的脸色顿时一惨。她暗咬贝齿,道,“谢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你将玄首指环给了谁?” 玄首指环可破障,祛毒,蔽除一切幻境。谢映之当时让苍青指引魏瑄去破除外围的灯塔,将阵眼和玄首指环都交给了萧暥。 所以在地宫中,萧暥既没有被黑雾伤到,也没有被花王制造的幻境控制。 最核心的武器要给最具决定作用的人,谢映之从来不赌,而是缜密地布局一切。 “先生算无遗策,但还是漏掉了什么罢?”贺紫湄道,“今夜还没有结束,胜负就未知。” 谢映之微微凝眉。 她笑地阴森,“子时之内,只要杀满千人,这千人血祭,召来邪神。” 此刻,被琴声控制的宾客正在一个个慢悠悠醒转过来。 他们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四周包围上来的明华宗弟子。 贺紫湄冷声道,“全杀了,祭邪神!” 明华宗的弟子随即挥舞着刀斧向宾客们砍杀过去。 一头雾水的宾客慌乱中抄起身边的东西挡,大厅中顿时一片混乱。 贺紫湄轻描淡写道,“真是抱歉先生,子时已到,只有直接杀人凑数了。” 谢映之微微握拳。 他这轻微的举动被贺紫湄看在眼里,“先生就不要勉强了,你现在修为大损,还剩下多少精力能与我们对抗呢? 谢映之遥望着贺紫湄道,“千人祭,杀千人,这撷芳阁中的宾客总共也就三百人,人数还差得远。” “谢先生忘了吧,无相大师已经殉道,他一人可抵数十人。” “果然是每一滴血都精打细算,你既然能把无相也算在内,那么这些明华宗弟子呢?” 他这话说得并不响,但在大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明华宗的弟子顿时一愣。可是,此刻他们的身躯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人傀术。 如果蚀火焚城的计划失败,在备用的计划里,所有人都是凑数的祭品。 谢映之道,“这楼内的宾客加上明华宗的弟子,总共也就五百人,你还差五百人。” 贺紫湄微微一笑,“无相能抵数十人,但如果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先生认为,能抵多少人命?” *** *** *** 地宫里,随着魔花藤蔓的迅速枯萎,那些刚才被藤蔓缠住的石人俑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萧暥道。 此时他搀扶着腿受伤了的魏瑄,北宫浔的卫士背着昏迷的苏钰。 苏钰缓缓醒转过来,他喘着气道,“我……我想起来了。” “苏先生你醒来得还真是时候。”北宫浔还在想在红颜枯骨,心情抑郁。 苏钰道,“这里,这个阵……是个祭坛。” “祭坛?那我们都成了祭品了?”北宫寻道 就在这时,魏瑄忽然发现,萧暥扶着他的手,修长的手腕上开始浮现出宛转缠绕的枝蔓。 他一把抓住那只手,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发麻了。 可是为什么花王的妆画会浮现在萧暥的手腕上?! 苍青犹豫道,“魏瑄,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花王出现在金丝楠木棺椁中?” “为何?” 苍青幽幽道,“因为这是一个祭台,花王是邪神的,铲除花王的人将代替花王,成为献给邪神的祭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0章 祭品 子时正。 贺紫湄柳眉微笑:“看来我们的邪神已经得到他的祭品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是谁啊……不过谢先生挑选的人, 我们的神肯定会满意的。” 谢映之闻言心中一恸,他向来是算无遗策, 却没料到自己将玄首指环交给萧暥的举动,反倒害了他。 但是前期铺排的大局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 彻底铲除明华宗, 拔出阵眼斩下花王这件事极为紧要, 首任者必须要有坚定不移的心志, 沉着冷静的判断, 灵活机动的应变, 关键时刻还要敢于一搏, 这样的人很少,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人,那么就也只有萧暥亲自去,谢映之才放心。 大梁城里谢映之实在想不出其他谁能担当此任。 没想到这个曾经认为是乱臣贼子的人,每到关键时刻, 总会不由将重任压到他的肩上。 谢映之眼前不由浮现这些日子里,那人住在他家, 贪睡,贪嘴, 爱玩儿,小动作又极多,戏份还很足, 有时候傻傻地随他摆弄, 套他一下就中招, 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看着他,目光纯净又狡媚,谢映之心中隐隐一痛。 他给萧暥戴上的玄首指环,是将大任都交给了他,也是将他置于险境。 离丑时还剩下半个时辰了,萧暥成为祭品,也就是说只剩下半个时辰的生命了。 贺紫湄见他向来沉静如水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忧黯,柔声道:“谢先生是舍不得了?但是我也没有办法,丑时之前,我得要凑够一千个人的性命。” 谢映之闻言眉心微微一敛,然后又恢复了如水般的宁静,他静静拿起箫。 此时,下面的宾客已经被明华宗的弟子逼到了大厅角落里,三百多人围在一起拒敌,由于席间佩剑的人不足一半,甚至有很多人也不见得会用剑,又没有人指挥,抵抗得甚为艰难,完全是凭着求生欲负隅顽抗。 包围圈越来越小,宾客抵抗中不断地有人伤亡,每死一个人,邪神就夺下一枚棋子。就在这时,那悠扬的箫声徐徐传来。 箫声一起,恍然间,所有的人都脸色都变得陶陶然。 混战中的双方杀声也顿时一止。 贺紫湄眉头一震,没料到谢映之居然会化音术。 随后一想,她就明白了,脸上不由露出欣赏:“不愧是玄首,总能让人惊喜,没想到先生会将箫声用作化音术来控制人傀,谢先生不愧是玄门大家,莫非现学现用了,用玄术来模仿秘术?” 但是她练习了多年的化音术,怎么能输给才听了一曲子夜歌就学会的谢映之。 她坐到了琴案前,指间翻飞。奇异跳跃的琴音立即穿插进悠扬的箫声中,拨乱了旋律。 在琴声扰动下,明华宗的弟子一愣,又抄起武器砍向宾客们,众宾客也是如梦初醒般,举剑挡,可两方刚混战上,那箫声忽然扬起一阵流畅激越的旋律,盖过琴声的催扰,双方顿时又陷入凝固的僵持。 贺紫湄皱眉,顿时明白了了他的意图:“谢先生,你是想拖到丑时吗?” 子时只剩下半个时辰,只要这些人活过这半个时辰,到了丑时,时辰已过,千人血祭就失败了,也没有必要再杀他们。 贺紫湄挑了挑眉:“谢先生真是难对付的敌手啊,”然后她起身,吩咐道,“告诉外面的张缉,带一百弟子进来杀人,进来之前,把耳朵塞上。” *** *** *** 此时,萧暥指间的银戒正散发着赤红的光芒,那是不祥的预警。 他的皮肤已经烫得惊人,只感到一股灼戾之气蔓延全身,那气息霸道强劲,好像要将他的身体穿透揉碎融化。 他脸上谢映之用玄术幻化的脸孔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如水雾般蒸发。 地宫里幽暗的火光映出他一张苍白如玉的脸,眉眼黑得摄人心魄,眼眸中似沉着森森的魅影。从眼角到眼尾隐隐生长出纤细靡丽的绣纹来,盘卷成枝蔓蜿蜒伸展,从他的额角延到眉梢,再贴着双颊深入鬓角,似乎是在细细描摹着他精致的五官,将他雕琢地如妖似魅,阴气森森。 北宫浔顿时看傻了,当场见证了萧暥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忽然变成了那个刚被他自己斩首了的美人儿! 而且相比刚才那美人儿的妖异妩媚,萧暥的眼眸风流媚逸,暗藏清夭,隐隐地英锐逼人,更让人心动不已。 此时,萧暥看着自己手背上延伸出来的绣纹,多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成了献给邪神的祭品。 魏瑄脸色惨白地赶紧撸起他的衣袖,只见那藤蔓状的绣纹已经爬上了他的手腕,雪白的皮肤上映着嫣绯色的绣纹,妖治地触目惊心,并且还在继续沿着他手肘往上生长蔓延。而他脸颊上的花纹就像呼应着般已经延伸到了脖颈。 魏瑄急切地探手拨开他的衣领,就见到花枝的末端已经伸展到了锁骨,一朵殷红的花蕊探下来伸向他光洁匀实的胸膛,就像心口一点朱砂痣。 这画面原本旖旎美妙,却在此时染上了无法言喻的诡异和恐怖。 魏瑄悚然心惊,随即就要弯下腰去解开他的裤腿。 萧暥止住了他,淡声道,“不用看了。” 他知道此刻从自己的手指、脚尖和额角开始生长出这种花王身上的绣纹,慢慢向全身蔓延。 那藤蔓所过之处皮肤隐隐刺痛地如被灼烧,就像是有人在拿着针在给他刺青。也不知道等这鬼东西遍布了他全身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现在他没工夫考虑这个了。他听到了寂静的地宫里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 听脚步声人数还不少。那是贺紫湄派来除掉他们的五十个明华宗弟子。 萧暥约莫一算,他们现在只余下十来个人,除去苏钰和三名玄门弟子都不会武艺,真正能战斗的也就十个人,且已经都疲惫不堪。更不用说他自己现在浑身像是被这绣纹炙烤着,发着高烧一般难受。 萧暥当机立断道,“灭火把,躲起来。” 地宫里到处都是魔花枯萎的藤蔓,找个地方藏身并不是难事。 很快,地宫的门打开了,一群面色不善的明华宗弟子气势汹汹地进来。 一个青面大汉似乎是领头的,大手一挥,“给我搜!” 萧暥心道不好,这架势是要灭口了。 他一边拢住小魏瑄的肩膀,退进黑暗里。只觉得那孩子浑身僵冷,怎么了?小魏瑄被吓傻了? *** *** *** 魏瑄心神一脱,正是火急火燎地进入灵犀宫,急问,“苍青,你都看到了,怎么办?那个花王的咒术怎么解除?” 苍青艰难道,“我刚才一直在查解除的方法,也问过了谢先生,这是邪神的咒术,解除不了。花王是属于邪神的,萧将军一剑斩除了花王,只能用自己代替,成为祭品,献给邪神。” 魏瑄急道,“成为祭品会怎么样?” 苍青道,“千人血祭召唤邪神,就是要在子时到丑时之间,凑齐千人之命,并把祭品献祭于祭坛之上,邪神就会取走他的性命。” 魏瑄道,“那么他若现在就离开撷芳阁?离开大梁呢?” 苍青眼中明显写着‘他会吗?’ 然后叹了口气道,“魏瑄,没用的,他身上的绣纹是花王的印记,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脱,只不过……” 魏瑄急切问,“不过什么?” “谢先生说,只要他不在祭坛的方位,不在撷芳阁,明华宗那些人的千人血祭可能就成不了。所以,谢先生的意思,还是要让他尽快离开撷芳阁。” 魏瑄心中一寒,神色黯淡道,“所以,在玄首的眼中,只有天下苍生吗?” 只要让萧暥离开撷芳阁,千人血祭就不能成功,可他费尽心力赌上性命阻止蚀火焚城,到头来他是为了天下苍生,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魏瑄心里大恸。一咬牙转身就走。 “等等,还有件事,谢先生还说...让你想办法,取一点他的血,先生有用处。” 魏瑄一愕,“取血?你们既不能救他,为何还要伤他?” 邪神把他当成祭品,谢玄首还要取他的血用? 他冷冷瞥了苍青一眼,眼中森寒,扭头就走。 “魏瑄,这很重要!你一定要做到!”苍青急着追上来。 魏瑄驻足,忽然在他的话音中听出了些什么,他眉心微微一敛,“苍青,那你就跟我说实话罢,谢先生到底有什么打算?” *** *** *** 此时,萧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花蔓的生长似乎是吸收着他身体的血气,他身上残余的力气迅速地被抽去,而且不仅是皮肤上,现在连胸腹中也涌起的火烧火燎的感觉,难道说,连他体内也长了这种鬼东西? 这邪神是要在他的身体里里外外都绣上这玩意儿吗,这特么的也太重口了吧! 就在这时,那大汉走到了地宫中央那两棵母树下,用刀磕了磕被藤蔓缠住正在扭动的石人俑。 “这几个人一定还在这地宫里,搜仔细点,尤其是藤蔓后面!” 萧暥心中悚然一惊,更觉得胸中灼烧地痛,一口血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被他用力咽了回去,浑身禁不住微微颤抖。 不妙,这个关头,他绝对不能倒下。 忽然黑暗中他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拢住了,北宫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怕,我保护你。” 此时,两个明华宗弟子就在几步之外搜寻,萧暥不敢轻举妄动,北宫浔就势将他环在自己怀里,搭在他腰间的手暗还有意无意摩挲着。 鼻子也凑到他发间嗅了嗅,“好香。” 萧暥竭力压下一股邪火,心里暗骂,泥煤的北宫浔,都这会儿还想着占老子便宜! 萧暥这边努力忍住掰断北宫浔咸猪手的念头,这北宫浔却不是一般的欠,趁机又去摸他的手。冷不防被他手上的绣纹烫到了,嗷了一嗓子。 “你的手好烫!” 附近的两个明华宗弟子齐齐转过头。抽刀就向他们走来。 要曝露了! 萧暥刚一把拢过魏瑄,那孩子懵然才醒过神来似的,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北宫浔上前一步将他们都挡在身后,可他还来不及英勇地表现一把,萧暥已经一把抽出了他的剑,一个飞掷,那长剑在空中横扫掠过,瞬地斩断了缠绕着石人俑的藤蔓。 这石人俑是没有思维的,只要是活动的物体都会吸引他们攻击。他们被藤蔓缠绕了那么就正狂躁不安,一被放出来立即砍向最近的明华宗弟子们。 那个领头的大汉根本没料到这一出,顿时地宫内混乱做一团。 趁着明华宗弟子和石人俑混战在一起之际,萧暥一个眼色,几人乘机就逃出了地宫。 那两头狼还在原地等着他们,一见魏瑄出来,立即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有了这两头兽,这十多人小分队的战斗力顿时上升了不少。 萧暥原本打算立即去撷芳阁雅间内找谢映之,他们这一通闹腾,撷芳阁都要翻了罢,谢映之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他着实放心不下。 可是刚刚上来,魏瑄就快速道,“不,谢先生说他能对付,让我们去撷芳阁外接应云副将。绝对不能让明华宗的弟子再进入撷芳阁。” 萧暥心中暗一顿,云越来了?! 其实他稍微一想就不意外了,魏瑄来这里的时候,肯定会通知云越。 可是当他一出撷芳阁顿时就愕住了,只见撷芳阁外黑压压一片的明华宗教徒,正据守着桥头,远远地可以看到云越率领数十锐士已经奋战到浑身浴血。 萧暥心中巨震,就在这时,他看到张缉率领百来个明华宗弟子正急速地往撷芳阁的方向而来。看起来是进阁内去接应的。 “截住他。”萧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1章 焚城+小剧场 张缉带着百余人明华宗弟子正气势汹汹地往撷芳阁内赶, 这架势一看就是去杀人。 萧暥的手头可战斗的只剩下疲惫不堪的十个人,但是好在他们有狼。 当两头狼忽然间凌空跃出时, 明华宗众弟子顿时哄乱避退,前排的几个人被狼撕咬甩了出去, 其他人急退间摔撞在一起。 张缉愤怒地拔出刀, “不要乱!上火把!” 野兽都怕火,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用火把驱狼, 几个矫健的卫士已经从两边像尖刀一样插入他们的阵队中, 直逼中央的张缉。 张缉大骇,这明华宗的弟子本来就是野路子, 而这几个人明显是军人出身, 集中优势兵力精准切入,且主帅调度有方, 极有战术。 不好, 张缉心中一震, 有硬骨头。 他赶紧大喊, “调援军!” 但他的话音未落, 只觉身后一阵劲风, 他刚一回头,只见一道影子忽而一闪, 都没看到人,脖颈间就是一凉, 一把短刀已经横在了他脖颈上。 “别动。”那是一个少年单稚的声音。 张缉一愣, 竟然是个孩子。 可张缉本来就是亡命之徒, 一看对方又是个娃娃,更是眼睛一棱,不顾死活就要拔刀,可手还没摸到刀柄,随即咔咔两下,两只胳膊关节都被利落地卸了,痛得他嗷呜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魏瑄的身法快如鬼魅,一双眼睛像寒夜的星光,“我让你别动。” 张缉的额头冒着冷汗,半跪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 其他的明华宗弟子见领头的被抓了,一时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包围着他们十来个人。 随即张缉的后领子就被人提了起来。 北宫浔拎着张缉,他是抓死耗子,颇为得意,仗着他身材魁梧,抓住张缉就像抓小鸡一样,问,“接下来怎么办?” 张缉抬起头,就看到一双清夭宛转的眼睛,眼梢微挑,眼尾一抹斜红飞渡,伸入婉转缠绕的枝蔓绣纹中,明明是寒意逼人的脸容,竟暗暗生出说不清的绮丽妖治。 就算张缉这样凶残成性的人,顿时也被这惊世绝羡的容颜震愕了。 这是……花王?花神? 这无相大师口中的花神竟是化身为人吗?等等,为何透过这繁复靡丽的绣纹,竟觉得那容颜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缉皱着浓眉,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暥道,“让所有明华宗弟子全部缴械,外围的信徒统统撤走。” 他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疲倦暗哑,张缉忽然觉得这声音,这不容置喙的语气在哪里听到过。 难道是……是那个一剑斩断他一条手臂的人! 顿时仇恨和怨毒涌上心头,他歇斯底里叫道,“杀了他们,他们要破坏降神仪式,快传令,所有人调集过来,杀了他们!” 他话音未落被北宫浔一刀就扎在了肋骨上,痛地嗷了一嗓子,跪在地上发不出声了。 可是已经迟了,明华宗的弟子挥动着火把,远处的望楼上一点火光相应地幽幽晃动起来,忽明忽暗,忽左忽右地闪烁移动,左右两个望楼也相应地晃动起灯光来,楼外黑压压的明华宗教徒开始向这里移动。 不妙!魏瑄心道,他是在传递信号给楼外的明华宗弟子和信徒们,他刚才可和那些暴徒苦战过的,那就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他一念没有转过,萧暥已经当机立断挽弓搭箭,几乎都不见他瞄准,嗖嗖嗖三箭紧跟着离弦而出,随即望楼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全熄了。 看到所有人都震愕了,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暗的光线,竟然箭无虚发,命中所有信号灯!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缉脸色僵硬,“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箭之威下,包围着他们的明华宗弟子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而望楼下外围的明华宗弟子和信徒因为失去了调度,顿时乱了阵脚。 这些人毕竟是乌合之众,一旦失去指挥就成了一团乱麻,相互簇拥在一起。 云越见状,乘机率领手下锐士,终于破开了一条血路,杀上了桥来。 其实萧暥刚才勉力拉弓,已经耗去了他余下不多的力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一用劲,血液流速加快,这些枝蔓吸收血气的速度也加快了,他只觉体内火燎的刺痛愈烈,胸中血气翻涌,忽然眼前一阵晕眩,他赶紧拔剑勉力站住,却已不禁一口鲜血涌出,心口剧痛难忍。 没料到这很久没有发病,一发病竟然来是如此之猛,他的身形如风中飘零之叶微微颤抖,温热的血如同融化的玛瑙不断从口中涌出。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糟糕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 就在这时,张缉看准时机,忽然头往后一仰狠狠撞向北宫浔,北宫浔猝不及防被撞得眼冒金星,嗷了声本能地松手就去摸脑门。 张缉随即回身一转,他的那只假手忽然炸开,无数淬毒的暗镖就向萧暥射去。 这一幕发生地太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魏瑄一个纵身飞扑上去,将萧暥掩在身下,只觉得背后的毒镖嗖嗖密集如雨点般飞过。 张缉趁乱拔腿就跑,可他还没来得及跑进周围的明华宗弟子的阵营里,忽然迎面飞来了一道寒光四射的利剑,当空落下,就将他刺了个对穿。 张缉只觉得胸中一凉,愕然望向远处那利剑飞来的方向。 就在他垂死的视野里,只见云越一马当先,浑身浴血,满脸肃杀,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锐士如同修罗界归来的战魂。 明华宗的信徒可能完全不能理解军中将士对主帅的那种信任和不顾生死。他们看到萧暥时,个个枉顾生死,锐不可当,如同一把利剑切开了黑压压的明华宗弟子。 利剑劈砍开包围着他们的明华宗弟子,战马踏过张缉倒地后抽搐的身躯。 云越焦急地翻身下马,“主公!” 他刚想去查看萧暥的伤势,才刚伸出手,忽然一愕,变成了一声冷喝,“你在做什么?!” 从他那个角度看去,魏瑄正覆在萧暥身上,一手揽腰,一手托着那苍白的脸颊,然后他俯下身,低头朝那染血后变得殷红鲜润的唇贴了上去。 亲了?云越脑子里猛地一空。 他三两步上前,一把将那小子从萧暥身上揪了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在乘机占便宜?还学会乘人之危了?! 先前魏瑄舍生忘死地要进入撷芳阁,云越还是颇为感动,没料到,他心眼还挺多啊?如此居心不轨? 魏瑄被他拎了起来,一时有点懵,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低下头去。 见他的唇边有血,云越顿时明白了,这便宜似乎还占得不小! 可是主公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亲得下去?这小子满脑子都是什么念头? 云越觉得胸口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气,不过这会儿也没工夫教训那小子,他赶紧就去扶萧暥。 萧暥刚才吐血如崩,整个人的意识还混混沌沌,只记得毒镖射来时小魏瑄将他扑倒挡在了他身上,他当时眼前一黑,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接着……魏瑄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抹了把唇上的血迹,习惯性道,“云越,我没事,扶我起来。” 然后他四下一看,忽然问,“晋王呢?” 这孩子刚才替他挡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云越一扫,果然,人不见了。难道心虚跑了? 但四周那么多明华宗弟子包围着,他能跑去哪里? *** *** *** 魏瑄的身形快如鬼魅,三下两下就闪出了包围圈,进了撷芳阁。 此时,撷芳阁里谢映之的箫声和贺紫湄的琴声交缠在一起,此消彼长,而下面的人傀和宾客们就像是提线的木偶一般。忽而相互砍杀,忽而又一脸懵地停手。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丑时了,不能这样拖下去,贺紫湄正心中焦虑,忽然听到大厅有人进来。 “张缉,怎么磨蹭那么久?”她愠怒道。 进来的是一个孤零零的少年,面色沉冷,身形清寒。 她心中猛一沉,这少年是谁?难道张缉他们出事了? 而在看清了魏瑄的脸容时,琴声和箫声竟是同时一止。 贺紫湄的脸上现出狂喜。而谢映之向来如水沉静的双眸里隐隐波澜翻滚。 只见魏瑄苍白的小脸上已经生长出了蔓延的花枝,绣纹上妖异的花朵已经全部盛开了,散发出幽馥的香气来! 半个时辰前,谢映之告诉苍青,花王的咒术虽然不可解,但是却可以转移。 其转移之法也很简单,就是喝了中术那人的鲜血,这咒术就自然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因此谢映之让苍青交代魏瑄,替他去取一些萧暥的血。并且嘱咐苍青不要告诉魏瑄真实原因。 他当时已经决定,纵然废去自己一身修为,也要保那人无恙。 但是历来玄门讲的是顾全大道,舍弃个人。正因为大道无情,所以历来玄门高修是对世事洞若观火,一副冷淡心肠。 所以魏瑄理所当然会以为,玄首为了大局任何人都可以舍弃,他断定谢映之要牺牲掉萧暥了。 但谢映之和他的玄门前辈却不同。 他要保苍生无恙,也保那人无恙。不负天下,也不负那人。 他早已经默默决定代萧暥成为祭品。 他并没有把握邪神的能量会大到什么程度,就算他是玄门之首,废去修为还是轻,恐怕是要陨落今夜了。 可魏瑄才只有十几岁,能有多少修为?他根本扛不过召唤邪神的大阵的法力,恐怕当场就会毙命。 这个孩子如何能任性到这个程度?竟自作主张地把咒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谢映之第一次见到魏瑄就看出来,这孩子不是个冲动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的。 魏瑄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已经站在了舞台的中央,他正下方就是地宫的祭坛。由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咒术,地下的千人血祭大阵缓缓运转起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郁的血腥气。和魏瑄身上馥郁的异香交织在一起。 时辰正好。 贺紫湄眼睛一亮,“开始了。” 随着大阵的运转,整个撷芳阁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大厅内灯火骤暗,纱幔翻飞。大厅的地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开了几道口子,露出了阴气森森的地宫祭坛。 魏瑄顿时感觉到一股逼人的阴邪之气从地下冲了上来,黑雾弥漫,他浑身的祭纹顿时燃起蚀火来,以燎原之势要将他活活烧成飞灰。 殿内的宾客被这场景吓傻了,不顾一切地向外逃去。明华宗那些已经变成人傀的弟子在贺紫湄的咒语下,红着眼睛砍杀过来。 就在这时,裂开的地缝里,爬出了石人俑和已经被血蜈蚣化成人皮俑的明华宗弟子,他们就像是从地狱里放出的十万恶鬼,扑向那些惊慌失措的宾客和变成人傀的明华宗弟子,几方撕咬扭打在一起。 破裂的人皮俑流出脓血,恶臭弥漫间,无数的血蜈蚣密密麻麻地涌出,在大厅里散开,顿时惊恐的惨叫此起彼伏。 贺紫湄口中念念有词,她虔诚的双膝跪下,手举过头顶。 此刻她已经无暇操/控人傀了,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应着召唤而来,侵入了这群魔狂舞的撷芳阁,将整个撷芳阁笼罩其中。 她心中既是恐惧,又是狂喜。 她伏拜在地,虔诚道,“邪神在上,弟子慕容紫湄,在此泣血召愿,请求你为我族重燃战火,再兴大夏,复我河山。” 魏瑄站在祭坛中心,居高临下冷眉峻目地注视着她,由于法阵的限制,他无法动弹,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两朵寒焰,映得他整张脸森然又妖异。 周身沿着绣纹燃起的蚀火已经化作炫白的亮光,包围着他,一股强劲可怖的力量将他的神魂拖向深渊,浸入骨髓的阴郁黑暗在他体内冲撞,却和另一股能量开始拉扯角逐,那是他体内的玄火真气。两股力量此消彼长,几乎撕裂他神魂般的势头相互角力。 谢映之一看就知道糟糕了,他暗暗凝聚起所剩最后的法力,正要最后拼却一身修为,毁了邪神的祭坛。 就在这一刻,忽然祭坛中心一道亮白的火焰腾空而起,将幽暗的阁内照亮如白昼。 贺紫湄大惊失色,哪里出错了!?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怎么回事,整个中心舞台和露出的地宫祭坛已经被炙热的白焰包围了,从地底涌出的人皮俑血蜈蚣也被瞬间烧成青烟。 焚尽一切的玄火! 谢映之顿时明白了魏瑄的意图,他这是要和邪神,和这千人血祭的大阵,还有这些明华宗的人傀同归于尽! 亮白炫目的火光中,谢映之看到魏瑄向自己转过头来,用口型说道,“快走!” 玄火亮起,一切付之一炬,无论神还是魔,都焚烧一空。 *** *** *** “我好像看到晋王进撷芳阁了。”一名锐士道。 撷芳阁?萧暥一诧,难道是进去找谢映之了? 他这一念未闪过,忽然就见撷芳阁内骤然一亮,紧接着火光燃起,炽烈的白焰发出刺目的眩光,将夜空都照亮了。 萧暥顿时心中大震。魏瑄和谢映之还在里面! 他扶着剑勉力站起来,清点了一下,云越带来的数十名锐士使他们的战力顿时增强了不少。 萧暥迅速整肃队伍,遴选出十几名精干的锐士,“跟我冲进去!” 可是此刻,四周围已经黑压压全是明华宗的弟子和信徒们。 撷芳阁火起之时,这些暴徒以为大事已成,像磕了药般满脸亢奋,一个老修士狂热地阻拦在前,“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破坏祭祀!” 刚才萧暥三箭连射,捣毁了信号塔,才使得暴徒们一时间乱了阵脚,让云越他们得以脱身冲进来。 可现在燃烧的撷芳阁就是最好的信号指引,外围的暴徒们如潮水般向这里源源不断聚拢,火光下,暴徒们红着眼睛骚动亢奋,人潮汹涌向他们逼近。 他们就算有两头狼,也只有五十多人,况且狼怕火光,根本不敢往里冲。 所以一时间他们不仅无法入阁救人,眼看就要陷入云越他们最初被暴徒围攻的困境。 就在这时,撷芳阁内的宾客们陆续逃了出来,这群惊魂未定的人一出来就被外面的阵势吓坏了。 人群中一个尖调的嗓音叫到,“杀光他们!他们都是祭品!” 萧暥挑眉看去,那是一个瘦猴般的人,正是张缉的师弟。此时那人站在人群簇拥中指手画脚调度指挥。 这些暴徒本来就情绪激昂,像一点就着的□□桶。 那些宾客慌乱中看到有锐士营的官兵,不顾一切向他们奔来。 与此同时,几个暴徒追着挥舞着单刀就向众人劈来。 萧暥一剑掠过,挑落了一个大汉,强忍住胸口翻涌的血气,反手就是拉弓引箭,一箭飞出,精准地将那瘦猴射翻在人群里。 众暴徒瞬间骇然,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同时,云越和北宫浔也劈开四周的暴徒,护在萧暥身边,锐士们将宾客和苏钰他们一干人围在里面,形成一道半月形的防线。 双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马嘶声。只见长街的另一头,一小队火光正快速地移动。 灞陵大营的援军终于来了! 但是灞陵大营的骑兵从长街那头赶来,要冲散围困着撷芳阁的暴徒还要好一会儿,等到他们到达这里,这撷芳阁恐怕都烧成灰烬了,来不及救魏瑄和谢映之了! 撷芳阁内的火光越烧越旺,将他的脸色映地森冷。 他看向挡在面前的暴徒,眼中燃起一簇寒火,既寒而烈,“你们若立即让道,日后我保证不咎。但若你们还拦着,京城流血夜,今晚我不介意再来一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热梦+小剧场 京城流血夜。 一听到这几个字, 所有人的脸色都顿时凝固了。 两个月前, 大梁城的那一场惨烈的浩劫让人记忆犹新。萧暥快刀斩乱麻, 将郑国舅一尽数剿灭, 牵连无数, 一夜间血流漂杵,尸横遍地。 那个老修士脸色惨青, 声音都带着颤意, “你……难道你是萧暥?”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看向他,北宫浔的两只眼睛更是瞪得跟铜铃一样。 萧暥面容上的绣纹还没有褪去,火光映得他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容似神似妖。 自从穿越以来, 萧暥一直避免走前世的老路, 能做的退让都做了, 能忍的都忍了, 但是你们还要咄咄相逼, 既然如此,西京的那把火躲不了,那就烧起来罢。 “是我。”他淡淡道, 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京城流血夜。”老修士颤抖着嗓子, “伏尸满城, 血流百里……” “都是我做的, ”萧暥干脆道。 他话音未落, 人群中一个方额阔面的汉子声嘶力竭道, “萧暥!听说你弃恶从善, 看来全是装的, 京城流血夜,乌鸦在大梁城上空盘旋三日,萧暥你还嫌杀孽不够重吗?!” “你想步后尘也可以!”萧暥眼梢一挑, 那人顿时脸色一僵,缩回人群里,心有不甘地恨恨看着他。 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萧暥持剑往前走,一身凛冽的黑衣,脸色苍白,目光寒烈,一双眼睛更是邪妄非凡,眉梢眼底萦绕妩媚的绣纹,肃杀中透出妖治,看得人魂飞天外。 众暴徒竟被逼得步步后退,纷纷向两侧避开。 云越和北宫浔本来还打算厮杀一番,万没料到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来到了撷芳阁前。站在撷芳阁前就能感到里面的炙热,楼里的热焰阵阵喷出,空气就像开始融化一般。萧暥心中惶然,不知道此时谢映之和魏瑄是否还活着。 楼内凶险难料,他快速遴选了十名锐士,下令道,“云越,你带其他人守在外面,保护世子和苏先生等。” 云越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北宫浔也不满,“萧将军看不起人了罢,我堂堂世子,怎么要人保护?” 苏钰也抖着嗓子道,“我也要进去,玄首还在里面!” 萧暥头大,严来说,除了云越,其他两位是可以不听他的。其实他让云越留在外面是有考虑的,一来,如果他们进去后出了什么事情,云越在外面还可以作为接应,二来,他需要有人盯着这些明华宗的信徒,他不想自己带人进撷芳阁后,还没救出谢映之和魏瑄,就被这些明华宗的信徒在背后捅了一刀,堵死在里面。 “服从命令。”萧暥道,这会儿没工夫详细解释。 然后他又稳住北宫浔,“世子留下坐镇,看住明华宗的人,保护这些宾客们,责任重大。” 至于苏钰,萧暥见他一脸执拗,没办法,就带他进去罢。 撷芳阁内烟雾弥漫,到处燃烧着火焰,不断地有烧断的横梁廊柱从上方砸下来,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石人俑,一脚踩下去还能踩碎一片的血蜈蚣干壳。 萧暥看到近旁有一个水缸,下令在众人把衣衫打湿,再用湿布捂住口鼻。 空中弥漫着烧糊的焦臭味,呛得他喘不过气,胸中翻滚着血腥气更浓重了,他紧抿住坚冰般的唇,把一口血强咽下去。好在萧暥的目力极好,在烟尘遍布中,他在撷芳阁坍塌了一大半的中央舞台上看到了那一袭如雪的白衣。 此刻,谢映之正怀抱着魏瑄。魏瑄双眼紧闭,衣衫褪到胸前,清透的锁骨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团被灼烧的黑紫色焦痕。谢映之如冰玉般的手正按在他胸口,指尖上似乎凝聚起如同冰灵寒雾般的微芒。 他凝着长眉,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秀逸的脸容。仙人落拓,白衣染尘。然而他的神色却依旧宁静如月照寒江,周围的混乱动荡都被隔绝在千里之外。清濡纯净的真气正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中输送到魏瑄体内,春风化雨般引导着他体内暴走的玄火真气。 萧暥从来没见过,这世间能有人如此临危不乱,便是身处危楼火海,却如闲庭观风雨。 苏钰喉头一哽,从没见过谢映之这个样子,顿时失控冲上前去,“玄首!” “别过去!”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拽开他,与此同时,一根粗壮的横梁终于支持不住了,带着滚滚火焰哗啦一声折断下来。 萧暥就地一个翻滚,避过几处腾起的烈焰,跃到了谢映之身边。 他一边拍灭身上余焰,一边急切道,“这里就要塌了,你们赶紧跟我出去!” 谢映之没有说话,他的眉心凝着细汗,手中隐隐的微光更甚。 萧暥立即明白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但是环顾四周,火势越来越烈,窜起的火苗已经点燃了舞台四周的纱幔,从四面向他们包围过来。 他当机立断,对属下锐士道,“立即将那个水缸移过来。” 苏钰此时也跌跌撞撞过来了,一见到谢映之正在渡气,不敢打扰他。 接着他就看到谢映之怀中魏瑄的脸容,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魏瑄的脸颊上不仅蜿蜒缠绕着藤蔓的绣纹,在他的眉心处,竟还隐隐潜伏着一道火焰般妖异的印记。那印记随着他体内的玄火真气的流动,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东西?”他心中涌起一种不祥。 “今日之事,你就当没有看到,”谢映之随手轻轻拂过,那红光微微一颤就渐渐暗弱了下去。 他微微敛眉道,“此事我会查清。” 萧暥见他开口说话,料想应该已经事闭,忙问,“晋王没事了吗?” 谢映之道,“暂时是没事了。” 说罢他正想站起身来,就在这时,支撑舞台的一根廊柱发出一阵伶人牙酸的咯吱声,瞬间夹带着熊熊烈焰倾倒下来。 萧暥脸色一紧,一把搂过魏瑄,同时就要扑倒谢映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正当他以为大事不妙时,忽然那廊柱竟没有砸下来,而是玄停在了空中。就像被施了静止术。随即他就看到谢映之手中成决,隐隐指尖似有微光。他顿时明白为什么谢映之和魏瑄在这阁楼里那么久,却没有被烈火吞没也没被烧断的横梁砸到。 “走,”谢映之道。 萧暥抱起魏瑄,赶紧抽身离开,等到所有人都撤出后。谢映之才一收法力,这熊熊燃烧的廊柱堪堪砸落下来,正好砸在水缸上,水花四溅,和炽烈的火苗爆出白色的烟雾。 但他们才刚撤出撷芳阁,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的砍杀声。 火光晃动里,刀光剑影,一个暴徒手持刀斧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疯狂地砍杀过来,正和他的锐士们激战在一起。 萧暥顿时心道不好,果然这些暴徒没那么好唬住。 云越一见到他,赶紧利落地一剑劈翻一个暴徒,迅速撤到他身边,“主公!你没事吧?” “没事?”萧暥道,“这里怎么回事?” 北宫浔抢道,“萧将军,都怪你们一直不出来,那个老匹夫就说你们已经死在里面了,被什么劳什子神给收走了。” 云越斜了他一眼。接着他就注意到了萧暥怀里的魏瑄,“晋王……怎么了?” 主公此刻的身体已虚弱不堪,这小子居然还赖在他身上,想累死他吗?还是占便宜上瘾了,这次又玩什么花样?苦肉计?装昏倒? 云越蹙着细眉,伸手就要把魏瑄接过来,“主公,我来照看他。” 可就在这时,外围的暴徒又发动了更猛烈的一轮冲击。 刚才的那个阔脸汉子喊道,“不要怕,就算萧暥还活着,他们也就几十个人,杀光他们!” “杀了萧暥这乱臣贼子,就是对社稷有功!” “回去朝廷还能赏我们个官儿做做!” 明华宗的弟子本来不多,这群暴徒里大部分都是靠煽动的普通信徒,他们对苍冥族邪神什么一无所知,但是一听到加官进爵就备受鼓动。 这番话果然起作用了,那些暴徒争先恐后地地蜂拥而上。 萧暥一开始完全是靠个人之威,以及京城流血夜杀出的酷烈之名唬住了这些暴徒。但看现在这阵势,这些人见了利益,个个眼睛都绿了,别说是他,就算是原主来了,也得歇菜。他们目前总共也就剩下六十多人,都是久战疲惫不堪,他们一群人都被挤在狭小的空间内,面前是来势汹汹杀红了眼的暴徒,身后是熊熊燃烧随时倒塌的撷芳阁,比先前云越的处境还要凶险万分。 云越已经知道这恐怕要到最后的时刻了,他脸色犹如寒冰,决心拼死护在主公跟前。 连北宫浔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他劈开一个红着眼的暴徒,转头问,“萧将军,这越杀越多,怎么办?”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的脸上都已经显现出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英雄末路之色。 还能怎么办,拼死一战! 萧暥按着胸口,勉强咽下一口血,忽然问,“你们有钱吗?” 云越:啊? 苏钰:…… 谢映之清冷的眼眸也闪过一丝诧异。 北宫浔服了,抖着嗓子道:“萧将军,我们这还在喘气儿,你就要攒路费了?太心急了罢?” 生死攸关,萧暥没工夫具体解释了,“给我金子,越多越好。” 北宫浔当然是有钱的主儿,其他的宾客们能来撷芳阁参加晚宴自然也没有穷人。 萧暥顷刻间就筹到了大把金子,一甩手就抛洒向面前的暴徒们中。 撷芳阁熊熊火焰照射下,只见半空中散落无数闪闪发光的金子,刚才还在砍杀的暴徒顿时眼睛都直了,立即就有人弯腰去捡。 加官进爵哪有实实在在的金子有吸引力啊! 这些信徒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一旦有人弯腰捡拾,顿时就引起了哄抢。 在人堆里撒一把钱是什么效果?争抢,骚乱,踩踏。顿时暴徒们相互争夺厮打,队形顿时混乱溃不成军。 这一波搔操作,所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北宫浔半晌才回过味儿来:“萧将军,高啊!” 苏钰喃喃:神来之笔啊…… 谢映之静静看向他,此人关键时刻,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 趁着明华宗的暴徒们阵脚大乱之际,机不可失,萧暥当即下令除留下三十人保护谢映之魏瑄苏钰等及一众宾客外,其他人执剑上马,立即发动冲击。 这边暴徒们还在忙着抢钱,哪里抵得住这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 尽管那个阔面大汉拼命地嘶喊,力图整顿队形,但是兵乱如山倒,乱军中被云越一剑挑落。 而外围的明华宗信徒还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闹哄哄的,正纳闷着,忽然在正后方就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紧接着无数的箭雨就向他们砸落下来,火光下,那是一只整装重甲骑兵! 卫骏一马当先,黑夜里只看到他的甲胄隐隐闪烁着森寒的光,长/枪挑过,无数的血花飞溅。 他身后跟着彪悍无比的铁骑,个个血气方刚骁勇善战,大军到处,沿途阻挡的明华宗弟子如砍瓜切菜一般纷纷被挑落,或者直接被战马强劲的冲力撞飞。 明华宗的暴徒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顿时腹背受敌,被杀得有点懵,什么时候来的正规军? 片刻后卫骏就已经冲到撷芳阁前,火光映照下,年轻将军刚毅英俊的脸容还没有褪尽少年的青涩,“将军!末将来迟,请将军责罚!” 萧暥心里很清楚,卫骏能这个时候赶到,仅仅是凭借着云越的一方私印,他这次带兵进京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更何况这支军队有污点,两个月前,正是灞陵大营跟随郑国舅发动兵变。之后在京城流血夜中被原主彻底清洗,人员经历了大换血。 如今仅仅时隔两个多月,又要他们发兵京城,还连道正规的军令都没有,谁敢动?如果主帅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决断力,谁敢再带兵进京。谁能保证这不会又是另一次京城流血夜? 卫骏在接到在接到陈英发兵京城的通知时,只是微微一愣,当即就决定立即帅军赶来京城。所有的风险一人承担。 萧暥颇为赞赏地看着这个青年,“兵贵神速,军人当随机应变,卫将军无罪有功。” 卫骏刚才还有些忐忑,陡然神色一振,他看向萧暥,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理?” 萧暥道,“传令,所有明华宗的人,凡放下武器者不杀,负隅顽抗者,一律处决!” 如果换是原主,这会儿大概就是大开杀戒,再来个京城流血夜,方可慰死去将士之灵,消心头之恨。 但萧暥很清醒,这么做一时痛快了,但后患无穷。且不说可能会当场逼得这群暴徒团结一致,为了活命背水一战拼死抵抗,陡然增加自己方的损失,死伤更多的锐士。而且将来,他除夕夜屠城的事儿怕是又要被添油加醋口诛笔伐。有了这恶名,他的尚元城怕是要前功尽弃,那么接下来他安阳城的练兵计划也会付诸东流。 再往远了说,倘若没有富裕的国库,强悍的军队,将来怎么抵御草原铁骑的南下之祸?届时中原沦陷,萧暥绝对相信阿迦罗会再来一次兰台之变,火烧京城的。 而他这道命令一下,顿时就将明华宗信徒们分裂开成了两派,死硬派和求生派。死硬派只是小部分人,大部分人当即就扔下武器表示投降。这样一来明华宗的阵脚彻底就塌了。余下不肯投降的顽固分子被卫骏的骑兵像秋风扫落叶一般一举歼灭。 到了天边破晓,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撷芳阁的火势也渐渐熄灭了。 萧暥下令才开始打扫清点战场。 卫骏是个极为强干的青年,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把伤亡和俘虏数目报了上来。 萧暥赞许地点头,“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京兆尹和廷尉署。” 军人的职责已尽。 至于那些投降了的明华宗的信徒或者弟子,萧暥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就放过他们,厉害的在后面。秋后算账,一桩桩查,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且这查一查,肯定还能查出明华宗更多的黑底子。 明华宗的背后除了无相,是不是有更深层的关系?有没有更大的鱼?正好顺藤摸瓜把他们彻底连根拔起。 在忙完这些以后,他已经是筋疲力尽,来时的马车早在这混乱和大火中不知去向了。到处都是青烟袅袅,断壁残垣。 好在烧了的只是撷芳阁和附近的一些建筑,尚元城并没有受多大影响。 他这边正寻思着,忽然在依稀的晨光里,看到了几部华丽的马车,停在一片废墟间,显得不入。 那马车的车盖上挂着镂空的铜铃,行进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悦耳,车厢是沉韵的香色,这种低调华丽骚包的马车,大梁城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容绪一看到萧暥走过来,急匆匆就迎上前,将披风盖在他肩上,“子衿,上车吧。” 容绪先生这个除夕夜过得颇为不快,先是听说萧暥跟谢映之去撷芳阁了,接着他就让朱璧居的耳目暗中盯着,半夜里惊闻撷芳阁的事变,于是一等事态稍缓,就赶紧备了车马前来等他。虽然平日里那老王的贼心思很多,可是现在大战归来,萧暥疲惫至极,有一个人嘘寒问暖,心里还颇为感动。 当然,在看清了萧暥脸上精美的绣纹时,容绪还是原形毕露地流露出很欠抽的神情和让人不能容忍的特殊趣味。 他习惯性地就伸手想去扶萧暥的腰,冷不防被一旁的云越冰刀般的目光盯住了。 容绪瞥了眼云越已经按在剑上的手,才识趣地清了下嗓子道:“子衿,你的府邸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暥正琢磨着,还是先去谢映之的府邸,魏瑄昏迷不醒,还是要让谢映之诊治一下。 容绪却道,“现在府中一应用品俱全,子衿这就回去吧?那……谢先生也累了吧?” 言外之意谢先生你就自个儿回家罢,余下的事情交给我。不牢您费心了喂! 谢映之闻言,晒然道,“容绪先生设计的府邸,我倒是很有兴致一观,那我就去萧将军府上吧。” 容绪:……! 萧暥同情地看向容绪:谢玄首什么都知道,你跟他玩心眼…… 晨光中,当萧暥看到他的新府邸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新年的气象。 这宅邸让人一看就耳目一新,设计得简约大气有品位,而且一改原来宅邸的阴郁冷硬,变得亮堂舒适起来。 其中最让萧暥感动的是,这一看就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居室啊! 容绪先生居然正常了一回! 但他没工夫仔细打量他的新居,就让云越先把昏迷的魏瑄放在榻上。 可就在他翻起床榻的被褥时,萧暥的手像是被电到了。被褥是柔软的丝被,被面纹样雅正,但掀开被褥,藏在下面的床单,居然是粉红色的! 不但是粉红色,还是特么的芭比粉! 萧暥像当头挨了一棍子。 他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泥煤的容绪!不夹带私货就活不了是不是? 但萧暥这会儿没工夫跟容绪算账,先让魏瑄躺好了,一路上他一直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赶紧让谢映之为他诊脉。 谢映之诊治片刻后,道,“有水吗?喂他服下丹丸。” “哦,我去拿。”萧暥道,但他对这新家还不熟悉,正要去找水壶。 谢映之已经抬手拿起床前橱柜上一个雕刻玲珑的水壶,道,“不必了,这里应该有。” 接着就听谢映之低低‘啊’了声,神色莫测。 萧暥顿时感到不妙。 再一看那个‘水壶’竟是一个设计精妙的匣子,伪装成水壶的样子,里面三层,贴心地摆着各种胭脂水粉。 这特么是个妆匣! 萧暥没脾气了,所以一切正常都是外在的,里面内容很含蓄很丰富啊!这个新家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谢映之喂魏瑄服了药,又用冰棉巾覆在额头降温,道,“让他先休息吧,若能醒来,就没事了……你怎么样了?” 萧暥刚才一忙,都忘了胸口的阵痛,道,“我就是痼疾……” 谢映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给他诊治查看后,然后调配了药方,等煎好药,又监督着他服下,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他刚走出房间,苏钰就迎上来,蹙眉道,“玄首,那孩子怎么样了…” 谢映之道:“无事。你也回去休息罢。” 苏钰心事重重地说,“玄首,昨夜那大阵极不寻常。还有那孩子眉心的那个东西,妖异非常,怕不是善类。” 谢映之道,“你且不要胡思乱想了,此事我自然会查清。” 魏瑄浑身很烫,如同被灼热的火焰包围着,要将他烧化一般,但火焰的中心却极冷,或者说他的心中却很冷,寒冷彻骨像一个久远的荒冢,黑暗、阴森、幽晦的气息化作幽异的暗香,从每一个毛孔侵入,将他的意识直直地往深渊中拽去。 深渊里,他看到一片浓黑的雾气,雾气里似乎浮动着一片残破的宫殿,就像这黑暗的乱世,望不到头。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劲的力量将他往这黑暗的宫殿拖拽,或者说墓冢——因为这里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这是要死了吗? 紧接着他就闻到一缕细细香气,若有若无,就像雪夜幽窗中的一点柔暖的灯火。 他迷迷糊糊中就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着,那气息如此熟悉,温柔眷念,他紧紧抓住了那个人,贪婪地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他唇边那淡淡的腥甜的血腥味。 然后他睁开眼睛,就见到那双隽妙非凡的眼睛,微微拉长的眼尾撩起纤细靡丽的花枝,风流媚逸中隐隐透着妖治。萧暥的唇上还染着鲜血,莹润妍丽,他情不自禁捧起那清致的脸颊,贴上那片醉人的温濡。 那味道美妙绝伦,让他流连忘返到心醉神迷,手中不由自主地收紧,似轻似重地抚按那柔韧的腰身。 就在这时,衣领就被人揪住了,云越正挑着细眉看着他。 魏瑄猛然一惊,居然是吓醒了。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娴静秀美的睡颜。 萧暥靠在床边,他太疲惫了,微微地打了个盹。 见魏瑄醒来,他立即关切问,“殿下,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谢映之交代过,只要魏瑄能醒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魏瑄刚才做的那个梦,心里正发虚,不敢看萧暥的眼睛,他无法面对自己做了这样的梦,居然在梦里如此大胆地肖想他! 魏瑄一边徒劳地在心里念着清心诀,一边发现了一件让他更仓皇的事情。 他眼神闪烁,“萧将军,我没事了,就是肚子饿,想吃点东西。” 萧暥见他知道饿了,大松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去吩咐徐翁准备吃的。 就在萧暥出门的一刹那,魏瑄飞快掀开被褥,当他看到一滩狼藉的床单时,脑子里顿时空白了。 怎么会这样啊?! 魏瑄绝望地想,他昨天为了转移咒术,其实只是舔了舔萧暥唇边下颌的血迹,并没有做出逾越之举。没想到昏迷之际,意识混沌之中竟然不受控制地做了那样的热梦。 这做梦就算了,为什么还会造成这种不可收拾的结果? 他红着脸,闯了大祸般慌乱地一卷床单,不等萧暥回来,飞也似的翻窗出去,溜了。 片刻后,萧暥拿着刚煮好的桂圆鸡蛋粥,还打算给他好好补补身体,却发现房中居然空空如也。 这殿下不辞而别了?跑了?这么急? 哦,今天是大年初一,是要给皇兄请安吗? 但不辞而别也就算了,怎么睡个觉还把床单也卷走了? 这宫里物资那么短缺?不至于吧? 难道是…… 萧将军忽然被雷到了。 魏瑄喜欢芭比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布局+小剧场 大年初一, 太庙,卯时。 大殿里香烟袅绕。只是今年的祭祀有点萧条。 在近几十年来,大年初一祭祀宗庙都是由国宗明华宗的大师主持的。明华宗的弟子要绕着法坛轮唱诵经, 以祈求大雍朝的列为先王保佑江山永固。 但是昨晚,明华宗出事了。出大事了! 桓帝一大早接到报告的时候正在西间,听到这消息差点一个没坐稳栽下去,好在旁边的太监手快提住了衣袍, 才没有大年初一的一早就滚一身骚臭。 据报,昨晚无相鼓动明华宗弟子以及一群信徒,纠集起几千人围攻撷芳阁, 企图挟持楼中的宾客,并要用邪术进行什么血祭,召唤邪神, 最后事情败露,狗急跳墙,他们一把火烧了撷芳阁。 此次事件造成的影响恶劣,其间死伤宾客上百人,不少都是各州郡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后亏得卫骏带着灞陵大营的骑兵, 才算是镇压了叛乱。 更让桓帝差点跌破脑袋的是,无相居然是苍冥族人?他竟敢带领一群苍冥族的遗老遗少, 企图复国! 这是怎么回事? 桓帝懵了半天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造反啊! 桓帝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一个月前无相向桓帝要求, 以皇家的名义在尚元城里建造的一座豪华酒楼撷芳阁。并信誓旦旦楼建成后, 将会成为投降萧暥的利剑! 他要利用花魁贺紫湄在除夕夜的献舞之机, 将各州郡的士子贵人们都吸引过来, 再来个火烧尚元城,不但把萧暥苦心经营的尚元城付之一炬,还要让萧暥成为罪魁祸首。反正他有京城流血夜的案底在那里,有什么坏事肯定是他预谋的没跑了。让萧暥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结果呢?无相自己就是个苍冥族的余孽!竟然是要利用他的撷芳阁搞邪术千人祭复国! 为了造这个撷芳阁,桓帝自己的小金库里还拨出了不少的银钱,想起来就肉疼。 再想想,这无相又在撷芳阁里搞了什么?他造了个地宫祭坛,和十来个密室?最后他的伏兵也没有弄死萧暥,反倒被自己养的血蜈蚣给咬死了。 “无相这个蠢货!败类!反贼!”桓帝气得浑身发抖,“竟敢利用朕!” “朕要把他抓起来活活烧死!” 小太监一边忍受着厕间里的恶臭帮皇帝陛下整理衣带,一边还要洗耳恭听着皇帝陛下越来越花样百出歇斯底里的臭骂,战战兢兢提醒道,“陛下,无相大师,哦不,反贼无相昨晚已经烧死了。” “烧死了也要挫骨扬灰!”桓帝一脸愤愤意难平之色。 哼!苍冥族复国份子想利用朕?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好在朕及早看出了你们的险恶用心,没有趟这个浑水。又回头想了想,觉得容绪说无相是条毒蛇,还是颇有点道理。 因为没有明华宗的修士主持唱经,今年的祭祀大典非常冷清,桓帝全程阴沉着脸, “阿季呢!他怎么没来?” 宦者令曾贤小心翼翼道,“小殿下年纪小,怕是睡过头了罢。” “这都能睡过头,他是猪生的吗?”桓帝恼怒道, 这话一说四下顿时鸦雀无声,官员们面面相觑。 桓帝本意当然是骂的是魏瑄的蛮夷母亲, 但这是太庙…… 一排排祖先的排位供在那里…… 旁边的司礼官干咳了声。望了眼幽帝的排位,面色诡异。 桓帝也意识到失言了,悻悻地一甩手,“去,把晋王叫来!” 片刻后,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报,“陛下,殿下他,他不在宫里……” 一听这话,桓帝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他本来就因为刚才在众人面前失言懊恼着,这下正好借题发挥。 魏瑄回宫的时候,过了辰时,他心知不妙,已经耽误了祭祀大典的时辰。 刚跨进宫门他就察觉到不对,只见他居住的珩阳宫里满地狼藉,显然被查抄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手臂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金吾卫钳住了,片刻就押送到桓帝跟前。 桓帝阴着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穿成这样子,你昨晚去哪里了?” “回皇兄,臣弟有错,臣弟见除夕繁华,就出去逛了逛。”魏瑄小声道。 “逛街?逛了一晚上?”桓帝阴阳怪气道。 魏瑄赶紧道,“后来就遇到明华宗教徒的乱子,我一下子被人群裹挟,出不来了。” 桓帝眯起眼睛,“你不是去捣乱子了吧?” 魏瑄闻言,赶紧跪下,“臣弟不敢。臣弟真的只是逛逛。” 桓帝阴森森道, “那你有没有去撷芳阁?” 魏瑄一惊,不知道是不是奉祥跟他禀报了什么。如果说没去,桓帝反倒怀疑。 于是一咬牙,干脆承认道,“我去了。我听说贺紫湄姑娘来大梁了,所以我……” 他话没说完,桓帝一个耳刮子甩下来,魏瑄只觉得那袖子振起一阵冷风,随即脸颊上火辣辣地一痛,嘴唇里弥漫起一股铁锈味。 桓帝青筋暴起,“你这个废物!色令智昏啊你!” “昨晚无相纠集明华宗一群人搞叛乱,你竟敢跑去撷芳阁!说你私通明华宗,是无相的乱都不过分!搞不好还要连累朕,给整个大雍的皇室泼污水!” 魏瑄擦了擦嘴角的血,低着头,雪白的小脸上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桓帝见他不声不响,也不求饶,更是火气直往上窜,“来人,把他押解到掖庭狱关起来!” 曾贤闻言大惊失色,这掖庭狱最早是关押妃嫔宫人的地方,后来也开始关押犯了错的皇室子弟,而所谓的犯错大多是大逆不道,仅次于抄家砍头的惩罚了。传闻很多人宁可被流放苦寒之地,也不愿意被关到暗无天日的掖庭狱里面腐烂。 那个地方阴寒潮冷更甚于寒狱,加上宫人们怨气深重,关进去的不是死就是疯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曾贤赶紧道,“殿下年纪小,难免贪玩了点。这会儿也知错了,不至于被关到掖庭狱啊,而且这大过年的,请陛下开恩啊。” 桓帝怒道,“他不知轻重差点害死我们,这还叫贪玩,不给他点厉害的,他就不张记性!先拖下去,打三十板子!” *** *** *** 魏瑄被囚禁掖庭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学士卫宛正在院子里干农活,虽然是冬天,但是他种的那几株雪蚕非常耐寒,那是极为罕见的药材。 一道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夫子是殿下的授业老师,这会儿不该去陛下跟前说个情吗?” 卫宛转身,就见谢映之一袭青衫站在身后。 卫宛也不见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边引他到书房去坐,边说,“陛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我前去说情,只会适得其反。这事儿萧将军知道了吗?” 谢映之道,“应该还不知,毕竟这是宫里的消息,他现在忙于撷芳阁大火的善后事宜,安顿受灾的商户百姓,彻查明华宗和苍冥族的据点,还有就是抚慰此番战死的军士家眷,激赏擢升此役有功者,千头万绪,这事儿如果我们能解决,就不要去打扰他罢。” 卫宛一张冷肃的脸难得露出一丝晦涩的浅笑,并毫不留情指出道,“你这才认了主公才多久,倒是方方面面都开始为他考虑了,我上一次只是随口一提让你辅佐他,看来倒是正中你下怀了。” 谢映之淡淡一笑,懒散地抬手就去伺弄窗前的一株蕙兰。 卫宛的目光移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你的戒指呢?” 此刻卫夫子微微撩起眉,那眼神酷似一个老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说:我只是跟你说此人不错,只提了那么一嘴,你怎么那么心急,迫不及待地就嫁了? 不但嫁了,连整个玄门都被你拉去陪嫁了……嗯?你倒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谢映之终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道:“师兄。我自有分寸。” 卫宛见他这难得一见的神情,也知道他这脾性,做事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深思熟虑。于是长长一晒,道,“好罢,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多言,至于目前晋王这事儿,不用担心,我听说大司马班就要师回朝,估算着路程这两天就要到大梁了。” 谢映之立即明白过来,“师兄的意思是,让大司马去求情。” 卫宛点头,“我毕竟曾是殿下的授业老师,有护短之嫌,萧将军就更不用说了,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会让陛下心里怀疑和记恨,小殿下的日子怕更不好过,只有大司马最合适,他刚刚得胜归朝,对大梁这些日子发生的诸多事情也不知晓,陛下只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大司马为殿下求情就是回来做个姿态,陛下也会还个顺水人情将小殿下放了。” 谢映之道,“还是师兄考虑地周到。” 这时童子端上了茶,卫宛轻轻吹了口茶叶,问,“你今天来这里,怕不是只为了这件事罢。” 谢映之取出一张绢纸,纸张上画了一个似火焰又似剑芒的图形,正是那天晚上魏瑄额头上隐隐显现的那个印记。 卫宛皱眉一见,顿时站起了身,赶紧接过来仔细看,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跟我详细说说,那天晚上贺紫湄他们布的什么阵,是怎么召唤邪神的?” 谢映之随即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案上画下了当晚祭坛出现时,贺紫湄的阵图。 卫宛看完脸色铁青,不由抓起谢映之的手,“你们当天晚上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映之微微一敛眉,立即敏锐地发现了他语气中的不同寻常。 卫宛指着那似火焰似剑芒的印记,旁边的阵图还水渍未干,道,“如果我判断不错,贺紫湄已经成功召来了邪神!苍冥族的邪神是黑暗、审判、惩罚之神,邪神降世,生灵涂炭,无一幸免,别说是区区的撷芳阁了,就是整个尚元城,甚至是整个大梁都难以幸免,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闻言谢映之心中也是骇然,其实他当时也有怀疑,难道贺紫湄召唤成功了? 当时整个撷芳阁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潮水般淹没了,再接下来,祭坛中心的魏瑄忽然点燃玄火,在白亮的热焰中他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熊熊大火包围了撷芳阁,宾客四散逃命,魏瑄昏倒在大厅里的祭台上,至于那邪神……消失了? 而魏瑄的额头却出现了那么一道印记。 难道是跟他成为邪神的祭品有关吗? 他脸色一沉,立即问:“如果被邪神附身了会怎么样?” 卫宛道,“不知道,也许神魂俱灭罢。” “映之,难道你怀疑谁被邪神附身了?” 谢映之略一思索,转而道,“贺紫湄不见了。” 卫宛不大在意,道,“那应该是跑了,她招来的是邪神,人的身体是不可能承受得住那么大的能量。附身是不可能的。” 谢映之微微凝眉,那么魏瑄额头上一闪而逝的印记又是怎么回事。他和邪神到底有什么渊源? “映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卫宛注视着他道。 谢映之恍然回过神,“无事,只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有点多,胡思乱想罢了。” 他不打算把魏瑄的事告诉卫宛。 谢映之了解卫宛,以卫宛不能放过一丝潜在邪恶的苛烈性,如果告诉他魏瑄额头上出现这个印记的话,恐怕魏瑄就不是被关在掖庭狱那么简单了,而是要被带到玄门的断云崖,当做邪魔永远□□,或者干脆消灭其神形。 谢映之尤记得魏瑄当时不惜以自身为火种,点燃玄火,和大阵和邪神同归于尽。 他拼着一身孤勇,救了整个大梁城,不该因为这莫须有的怀疑,最终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谢映之决心要替他包庇下来,作为玄首,可以不告诉卫宛这些情况。 且他观魏瑄性情澄澈,心若磐石,只要好好引导,不会走上邪路。但万一……如果有万一,所有的风险他自己一肩承担。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新年过后,萧将军就要去安阳城,准备练兵了,我在斟酌是否要同去,师兄有什么意见?” 卫宛道:“我就问你,玄首指环还打算要回来吗?” 谢映之一愣,“嗯?” 卫宛一摆手道,“若你不打算要回来,你便是他的人了,何须问我。” *** *** *** 掖庭狱里阴森幽暗。墙角的积雪结成了冰,魏瑄搓了搓被冻红了的手,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后,他后背火烧火燎地疼。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个长着马脸的狱卒给他塞了一碗又冷又馊的牢饭。 魏瑄微微叹了口气,大年初一,这新年的第一餐,便是这阴森的监狱里冷硬的牢饭。 他倒不是吃不起苦,只是早晨萧暥给他做的鸡蛋桂圆汤他没有吃到…… 世道混乱,快乐温暖的时光如此之稀少,但只是那一点点暖意,都足够他反复回味,那一点点光明,就足够他度过长夜了。 魏瑄缩了缩身子,靠着那冷硬的墙壁沉沉睡去。 次日,大年初二。 萧暥马不停蹄地忙了一整天。清点伤亡,抚恤家眷,根据逮捕的明华宗的弟子和信徒,立即着手查抄明华宗在各处的据点。 经历了撷芳阁的这一把大火,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二,将近两天,这尚元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生意大受影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原本计划着除夕到上元节这一阵子可以好好地攒一笔钱,眼看着就要打水漂了。 萧暥心里正在犯愁,徐翁急匆匆进来,面露喜色,“主公,大司马班师了!” 萧暥一惊,大哥回来了!顿时肩头担子一松,有靠山了!这段时间,京城里事情不断,他真的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大哥已经进城了吗?” 徐翁道,“这会儿应该和刘武将军进城了。” “好,我这就准备一下,出城迎接。”他想都不想道。 “但是,主公你……”徐翁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你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过,还是先洗个澡,睡一觉,大司马进城后,这会儿应该已经去觐见皇上了。”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萧暥看到他的神色就明白过来,转身兀自摸了摸脸。 他脸上那妩媚妖娆的绣纹,实在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啊。 徐翁大概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面妆,让他先洗洗干净,问题是……这东西能洗掉吗? 但是抱着侥幸心理,萧将军还是打算试一试。 这浴室也是容绪设计的,容绪知道小狐狸身体畏寒,喜欢泡澡,所以很贴心地专门给他设计了全大梁独一无二的浴桶。 古代的浴桶都是简单粗暴的直筒型,坐在里面不能全身放松,靠背也不舒服。 但让萧暥惊叹的是,容绪设计的这个浴桶已经和现代的浴缸相当接近了。 那是腰子形的,前高后低,浴桶里面还专门有微微凸起的靠背,泡澡的时候甚至可以将头靠在软垫上,非常舒服,几乎赶得上躺椅了。 最让萧暥满意的是这浴桶还设计了保温的夹层,实在是太人性化了。 唯一让他膈应的是浴桶上方垂落的暖帘——居然是妃子红的,妃子红就算了,还镂金霰花,镂金霰花也算了,为什么还是菊花? 不过只能先忍忍了,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再行整改。 氤氲的热气里,他靠在浴桶里昏昏欲睡,就在他迷迷糊糊中,隐约闻到了馥郁的花香。 等等……这好像是冬天吧,哪来的那么浓郁的花香? 而且,怎么好像是从浴桶里散发出来的? 他立即有种不妙的感觉,一睁开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鬼?花瓣浴??? 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嫣红的花瓣,在白蒙蒙的水雾中荡漾着。 可这花瓣打哪儿来的?刚才明明没有啊! 萧暥懵兮兮地找了一圈,终于发现问题出在他最欣赏的夹层设计上!——从浴桶夹层的缝隙里,正源源不断有花瓣飘出来…… 神特么的套路! 萧暥服了,这老王为了坑他真是呕心沥血机关算尽啊! 他居然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保暖的夹层啊! 萧暥深深得感到老王的设计水准不断地增高。伴随着越来越跑偏的趣味…… 萧暥算是认栽了。再看自己身上的绣纹,就更绝望了。 被热水浸泡的泛着柔粉色的肌肤上,漫卷的花枝更加妖治了,还伴随着一股馥郁迷人的花香。 萧暥自暴自弃地起身穿衣裳。 就在他刚洗得香香的出来,浑身哪儿都不对劲的时候,就听闻谢映之已经在他书房等他了。 萧暥:…… 萧暥进去的时候,谢映之正在翻书。好在萧暥之前清理过原主的书架,所以这上面的书大多内容正直纯洁。 时隔一天不见,那夜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风流落拓已经看不到了,谢映之又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孤逸高洁,纤尘不染,遥遥似谪仙中人。 只是在见到萧暥的时候,谢玄首微微一怔。 萧暥刚刚沐浴出来,肌肤润白透粉,一头乌发还带着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再加上他还洗了个花瓣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醉人心脾的柔暖花香。 萧暥尴尬,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娘! 他想解释一下,但是怎么解释?不好意思啊谢先生,刚被容绪先生套路了,洗了个花瓣浴…… 不等他说话,谢映之微微一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萧暥:不,你很会挑时候…… 不过其实谢映之不来,萧暥也想去找他的。 一来,玄首指环该还给他了,二来,萧暥心中一直有点恍惚……除夕夜晚饭时,谢映之真的是向他表态,愿意追随他了? 谢玄首那天没喝酒罢?清醒状态下吧?不会是搞错了什么吧?是不是自己想得太美了? 怎么着都觉得不大真实啊? 谢映之当时说的是,为扶危救乱,还天下以海清河晏,所以才要扶助他。 可是他萧暥清楚自己的斤两,他自觉没那么伟大,他小心思贼多的。 比如说接下来的安阳城练兵,富国强兵抵御草原铁骑当然是首要,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他为自己找一条退路,好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 正因为有了抵御草原铁骑这个正当理由,魏西陵才默许他堂而皇之地把爪子伸向安阳城。 但是谢映之对世事洞若观火,如果他真的辅佐自己,这点暗搓搓的小心思怕是瞒不过他的。 所以,谢映之是仅仅在保护黎民百姓,安定局势方面支持他?还是全方位支持他发展事业?这就区别很大了,他要搞清楚。 “谢先生,我有件事还是想向先生确认……”他正斟酌着怎么委婉地开口。 “主公,”谢映之淡淡道,“是不是想问接下来安阳城之布局?” 啊?萧暥吓了一跳,一双隽妙的眼睛大睁着。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相当于追了大半年的美人,直接改口称你是夫君了,你还要问她嫁不嫁?嗯? 所以谢玄首都改口了?你还想要他怎么表态? 萧暥有点惶恐,真的。 虽然在这个时代的名士一旦决定追随哪位诸侯,改口称主公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谢玄首是普通的名士吗?他身后是整个玄门啊,如果得到谢映之,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他心中百感交集。 “我视先生如师如友,”萧暥道,“咳,先生还是……” 谢映之脸上闪现出逗弄小狐狸的有趣神情,笑了笑,“那我还是叫你将军罢。” 萧暥按了按心脏啊,不带这样吓人的。 他诚恳道,“我得先生如鱼得水,先生以为,我接下来该如何?” 他这话说得狡猾,其实安阳城练兵,萧暥心中早就有了个计划,但谢映之为人孤高俊逸,所以在他面前,萧暥还不敢轻易露出自己的爪牙,透出自己的野心。免得已经到他碗里的玄首又飞了 他要谢映之先说。看看他的态度。 谢映之道:“将军的远虑和近忧,分别为幽州青州的北宫氏和盛京王氏,盛京王氏经过这两个月,已经被将军拿住了,而北宫氏,恕我直言,将军将来迟早是要和他们一决高下的,北宫氏占两州之地,将军只有一州,税负人口兵源都不能和北宫氏相比。” 萧暥一愕,这谢映之果然神人,他是看过书才知道五年后他和北宫达会有一场大战,且原主那么彪悍,最后都是险胜。谢映之居然这会儿就像他提出了,果然目光长远。 萧暥继续问,“那我该如何” 谢映之道:“站稳安阳城,接着夺下襄州。” 萧暥心中猛震,谢映之一句话道出了他的心痒痒处。 他想要襄州。 一个小小的安阳城练兵上课,但是喂不饱他。他一直想要一个大后方。 雍州虽然在中原的正中,但是东北有北宫达,西北是曹满和北狄。无论是曹满反水,北狄南下,还是北宫达要打仗,这雍州都是首当其冲。 如果能得到襄州,和北宫达一样占据两州之地,就了战略大后方,此后进可攻,退可守。 甚至如果将来武帝真的要对付他,他有了襄州,也足以周旋。 但这块肥肉谁不想吃,他倒是想把狐狸爪子伸过去,但是他清楚没那么容易吃到嘴里。 萧暥谦虚道,“我在安阳城练兵,就算军队刚刚训练成,如何就能攻占襄州要地。” 谢映之道,“现在有魏将军支持,将军还担心什么?” 萧暥又是一愕,让魏西陵帮他打下襄州? 他自己都觉得他好像想得有点太美了。 如果战神肯帮他出征,那当然是势如破竹了,可是魏西陵来帮他练兵是抵御将来南下的蛮夷的,不是为了帮他吞并地盘的!你萧暥好意思让他替你打仗吗? 萧暥心里千回百转,神色几变,谢映之看着他一副想吃又怕被人看出贪嘴,犹犹豫豫要不要伸爪子的样子,微微忍俊不禁。 萧暥被他看得心里没底,这时徐翁端来茶盏,萧暥正好趁势一转,接过茶盏 “先生,先喝茶,梅坞青雪。” 这套紫砂茶具是容绪送的,玲珑精致,难得也是萧暥满意的。 谢映之垂目,悠然抿了口茶,“真是风雅。” 嗯?萧暥不明白,哪里看出风雅了? 就在他懵然掀开杯盖时,整个人僵住了。 只见杯子正中雕着一朵生动的菊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将离别 掖庭狱。 铁门开了,一个肥胖的老宦官拢着袖子走了进来, 不满地嗅着里面污浊的空气, 打了个喷嚏, “这什么鬼地方。” 魏瑄睁开有些浮肿的眼睛,他已经两天没有听见人声了。 老宦官尖着嗓子问,“陛下让我来问问小殿下,知错了吗?” 魏瑄饿得没什么力气,虚弱道, “回皇兄, 我知错了。” “啊?说什么?老奴耳朵不好听不见啊。”那老宦官夸张地伸出脑袋。 魏瑄又道,“我知错了。” 老宦官尖声尖气道, “听不见。” 魏瑄顿时明白了, 不给钱, 喊破嗓子都听不到,给了钱,就是蚊子吱一声都能听到。这些宫人恐怕平日里没有少压榨这里的囚徒。 魏瑄如实道,“我身边没钱。” “小殿下别急啊,你们这些贵人天生金贵,出去之后, 给老奴赏点烟油衣料钱儿, 这大冷天的, 老奴手下的小宦官们都只穿单衣啊。” 魏瑄知道他在鬼扯, 但是这一开口就要一群人的烟油衣料钱, 是狮子大开口了, 钱,魏瑄真的没有,他住的地方都被抄了。就算没被炒,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老宦官冷冷哼了声,“看来小殿下在这儿呆得挺自在。” 说完袖子一甩就出去了。 魏瑄没想到,当晚连那又冷又硬的牢饭也没有送来,连牢房里唯一可以取暖的稻草都是湿的。一会儿就结冰了。 又冷又饿,背上的伤因为没有药化了脓,火烧般的疼,魏瑄的意识有些模糊。 他仿佛又看到了撷芳阁冲天的火光,那个人站在火光中,朝他看过来,眼睛里温暖如春。 *** *** *** 秦羽班师回大梁,一进城就听说了撷芳阁大火之事,来不及去朝见桓帝,一身甲胄就到了萧暥府上。 一看到萧暥,他整个人顿时愕住了。 “彦昭,你的脸怎么了?” 萧暥:…… 这东西谢映之都不能保证去掉,说出来历只会让秦羽无端担心,于是他干脆顺水推舟道,“面妆。” 在容绪先生的推动下,大梁城今年的新春都流行化这个妆画。花神妆,新春妆,点梅妆,各种面妆流行起来,风靡整个名流圈子。 秦羽一愕,然后神色凝重想了想,“我知道你想拉拢那些士族名流,和他们走的近一些,虽然这没什么不好。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择友还需谨慎。” 萧暥隐约觉得他可能是途中听说了什么。 接着,秦羽语重心长道:“听说你和谢先生……” “大哥,你别误会,” 萧暥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不会是看了何琰大名士的著作吧? 不,不会,大哥戎马倥偬,又那么正经一人,绝对不会看那种读本。 果然,秦羽点头,“谢先生是君子,你要向他多求教。” 萧暥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见秦羽目光晃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一副你们在一起我也不反对,以及,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的模样…… 萧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大哥,其实……” “但是那个容绪,”秦羽紧接着道,“此人心术不正,风评一直不佳,你得防着他,我听说你这屋子也是他设计的,你就不怕他给你装些机关陷阱?” 秦羽说着拿起旁边的茶杯。萧暥赶紧抢先一步,“大哥,水凉了,我让徐翁给你换一壶。” 好险。 然后他赶紧转移话题,“此番,北方的战事如何?” 秦羽道,“刘武将军及时赶到,和我里应外合,破了北宫达的包围,加之年关将近,我们又用了彦昭你的法子,让军中善乐者吹起乡乐,北宫达军无战心,于是退回东北去了。” 萧暥暗暗想到,北宫达退兵怕不是因为刘武,而是因为他让刘武打的是魏西陵的旗号,这虚虚实实,北宫达不知道魏西陵到底在不在军中,他不想直接和魏西陵杠上,所以才匆忙退兵的。 说白了,这一次他们险胜,完全是狐假虎威,但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有自己的军队。 他的锐士营只有五千人,作为奇兵可以,但是大规模作战不行。 “大哥,开春以后我就要去安阳城了。”萧暥道。 “我知道,你要练兵。”秦羽立即问道,“那,谢先生也会一起吗?” 萧暥:…… “你身体虚弱,有谢先生在身边照顾,我才放心。” 萧暥赶紧道,“大哥放心,谢先生会到安阳城与我会和。” 秦羽这才点头,“有他在就好,现在离开春还有一月,我看你气色不好,这段时间你就好生调养,朝中军中的事情都不要管了,先把身体养好。” 萧暥微微抚着胸,他最近确实感觉不怎么好。 前一阵子为了尚元城的开张和容绪各种暗斗,没有消停过,接着中了冥火寒毒,才刚刚拔除,还来不及让他喘口气,明华宗和无相这群人就跳出来给他了个更猛烈的。 经过除夕夜这一宿使劲的折腾,萧暥几番吐血,如果没有谢映之,他估计就凉了。秦羽这会儿回来,连给他收尸都赶不上。 但是这次虽然服了药,谢映之还亲自给他施了针,心口还是阵阵隐痛不绝,身体还是绵软无力,以往的方子看来是压不住了。所以谢映之回晋阳一趟,一边让玄门弟子想办法再去找千叶冰蓝,一方面,他再琢磨研究新的药方。届时,一有所得,就直接去安阳城跟他汇合。 秦羽见他微微蹙眉,手又不自觉地按着心口,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了,赶紧就探手去拿旁边的软垫=。 但就在他拿起那软垫时,忽然一诧。 萧暥一见他那神情,心中就是一紧,卧槽!难道又是菊花!有完没完了! 他赶紧心虚地把那软垫捞过来,这一看,顿时跟着眉心也跳了跳。 那垫子非常精致,柔滑的缎面,四周有流苏结,中央绣着一只乖巧的小狐狸,毛色特别漂亮,一双眼睛明亮剔透,眼梢还花俏地微微撩起,简直惟妙惟肖。 秦羽看着那靠垫,又看了看萧暥。 萧暥赶紧一把将那狐狸大头朝下按在了自己腰后,往后一仰,那垫子不知道里面填充了什么,又软又酥,唔,舒服…… 他接上刚才的话,道,“大哥,我打算提前出发。” 秦羽顿时一愕,皱眉道,“什么?不是说开春才走吗?” 萧暥道,“我和魏将军约好三月初在安阳城练兵,组建一支足以匹敌草原铁骑和北宫达的雪原骑兵的队伍,兵士安阳城有,但这五千匹草原战马如何从大梁送到安阳?” 秦羽不假思索,“那还用说,当然是大军护送战马前往了。” 萧暥摇头,“不行。” 开春安阳城练兵是绝密,除了秦羽、谢映之,以及安阳郡守高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甚至连云越和刘武都不知道,萧暥和魏西陵都默认了,在一支骁勇的骑兵练成之前,严守风声。 如果他萧暥开春后浩浩荡荡带着几千人的军队以及马匹开赴安阳城,那么天下人都知道他要在安阳城有所举动了。 而且还有一点也是让他忧心。 北宫达这一次出战失利,心中必然愤愤,如果让北宫达知道他萧暥带军前往安阳城了,那么依照这货的脾性,很有可能趁虚而入,再次率军进攻雍州,这时倘若秦羽再要北上拒敌,大梁何人来守? 秦羽皱眉,“难道你想秘密前往安阳城?” 萧暥道,“对。现在正是新春佳节期间,各州郡都在过节,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动兵的,我若瞒天过海……” “不行。”秦羽斩钉截铁,毫不通融道,“这里距离安阳城近千里,路上匪寇横行,你身体又不好,路上若有闪失……” “大哥,”萧暥止住他道,“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才能出奇制胜。再说,我并不是没有军队保护,刘武将军这几天稍作整顿,就要率军回江南,一些商贾也会随军跟随回去进货,我想跟着他们走。” 秦羽猛然明白了他的图谋。刘武回军,必然经过安阳城。萧暥这是想混在商贾之中,搭顺风车。 “刘将军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我正好将两千战马调给他们,途径安阳城时,送我们和战马进城。他们则继续南下。” 两千战马也随着刘武回程的军队,瞒天过海进驻安阳城,这调度神不知过不觉,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新春佳节之中,他已经完成了最初的布局。 秦羽左思右想,心中还是不安,道,“此去安阳城,路上多有山地劫匪,刘武也只有三千兵士啊,你的锐士营还是多带些人吧。” 萧暥摇头,“锐士营此番大部分人刚从东北战场撤回,立即转战千里,将士疲敝,吃不消,而留守大梁的几百人,这次也是鏖战刚过,需要休养,我就带十数人护卫即可。” 说着他微笑道,“就算路上多有劫匪,但是谁敢抢魏将军的队伍,大哥放心,我必无恙。” 见他举重若轻,秦羽却是心中猛一沉,手下将士需要休养,那他自己呢? 但是除了这样的安排,还能怎么办?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把上千匹战马运输到安阳城。 秦羽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萧暥淡淡道,“那就看刘将军什么时候动身了。” 这乱世里,亲密如兄弟,也是聚少离多,大战归来,才匆匆见了一面,恐怕就要是离别了。再见不知何时。 秦羽不容置喙道,“你身子弱,多休息几天,刘将军那里,宽延几日,我跟他说。” 萧暥刚要说什么,被秦羽阻止,虎着脸道,“不用再言。” 萧暥哦了声,往后一仰,身子软地没骨头似得地靠在那只小狐狸垫子上,心知他这大哥固执的脾气上来,什么都听不进去,罢了罢了。 “大哥,什么时候启程我听你,我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 秦羽这才眉目一展,“何事?” “晋王这次帮了我很大的忙,现在被陛下关在掖庭狱里,我想让你进宫的时候跟陛下说个情。” 秦羽微一思索才想起来,“那孩子啊。” 其实谢映之不提,萧暥也知道,他不能去说情,更不能去对桓帝施压。 桓帝这人心思阴诡得很,怕是明面上笑嘻嘻地立即把魏瑄放出来,暗地里忌恨在心,魏瑄将来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以后我不在,大哥就多照顾这孩子。”萧暥道。 秦羽这人沉稳厚重,桓帝对他倒没有太大的忌恨,秦羽去关照魏瑄,魏瑄的日子也会好过点。再者,倘若将来魏瑄真成了武帝,也会承情这些日子秦羽对他的照顾。 至于云越和谢映之,这次都和小魏瑄都共过生死了,有这层情谊在,即使将来武帝登基,应该也会善待。 身边的所有人,一个个想下来,应该没有谁漏掉了。 萧暥的意识已经有些泛沉了,他真累了,迷迷糊糊抱着他的小狐狸抱枕就睡着了。 秦羽取来一条毯子轻轻给他盖在身上,然后起身,进宫去了。 *** *** *** 魏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放出去的,他只记得又冷又饿,浑身都僵冷地像灌了铅水。一动都动不了。 醒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床榻上,有一个小医官给他背上的棍伤上了药。他浑浑噩噩间听人说,是大司马回城觐见陛下的时候,给他求的情。大司马秦羽? 他悚然一惊,“今日是何时了?” 那小医官见他醒来,喜道,“殿下醒了,你都昏迷了五天了。” 五天?所以,这已经是正月十二了吗? 他猛然想爬下床,身子晃了晃就像一片脆弱的枯叶一样摔倒在地。 “殿下,”小医官急忙搀起他,“你都昏迷几天了,哪有力气。” 魏瑄这才感觉到肚子里饿得发慌,赶紧道,“ 有吃的吗?” 接下来,他努力攒了几天的劲儿,终于能爬下床了。 那一天是上元节。 魏瑄天没亮就趁机溜出了宫,他身体没恢复,身手不比以往,在跳下宫墙时差点崴了腿被守卫抓住。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萧暥了,他心中忐忑不安,先潜入将军府的厨房,给他做一顿上元的早餐。 徐翁听到厨房里有动静,披上衣服进来看,心中微微一诧。 虽然萧暥交代过,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不在府,可他实在不忍心,“殿下,将军已经走了啊。” 魏瑄一双大眼睛蓦得一霎,顿时愕住了:“他去哪里了?” 徐翁当然不能说了,只道:“殿下回去吧,这阵子将军都不在。” 魏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徐翁看着他小脸上那一点点血色顿时褪去,于心不忍道,“这……还真不知道。” “殿下还是先回去,晚了,陛下又要责罚。” 魏瑄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脑中一片空白,转过身去,偌大一个大梁城,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回哪里去了。 他穿过街道,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门口,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去处了。 冬日的大梁城郊外,一片苍茫的灰白。道路上还有几天前军队开拔留下的杂乱马蹄印。 魏瑄呆呆站在城门前,望着出城的方向,忽然觉得失去了一切。 那人不辞而别,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清早,城门口已经有熙熙攘攘的人流。 一个卖小玩意的小姑娘牵着弟弟,“小哥哥,家里有弟弟妹妹吗,买一个吧。” 魏瑄一愣,不由自主买了一个,他木木地攥着那个小竹马,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 *** *** *** 马队行进在一条山谷中。 刘武骑在马上,嘴里咬着一根草茎,不怀好意地看着萧暥一张俊脸上妩媚的绣纹:“萧将军,今天是上元节,你就不给兄弟们表演点节目?” 萧暥一边观察地形,一边随口搭话道,“空手劈砖头,胸口碎大石,我不会,你来。” “咱们别整粗野的,”刘武道, 萧暥心道,都是一群糙汉子还想怎么样。 “行了,快马加鞭,今晚之前赶到安阳城,我请你们喝酒。” 刘武笑道,“你这不坑我们吗,主公可是严禁军中饮酒的。” 萧暥从善如流,“那你们看我喝?” 刘武尴尬的咂咂嘴,“我听说你会弹琴,琴弹得特别好。” 萧暥一诧,“听谁说的?” 他记得原主只就在那一夜的上元夜弹过一次琴。 刘武顿时意识到失言了。 “是魏将军跟你说的?”萧暥紧追不舍问。 魏西陵有那么八卦? 萧暥好奇心大起,这魏西陵平日里连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懒得,怎么会和刘武提起这些陈年往事? 等等,这会儿好像可以从刘武口中套出些话来。 刘武被他旁敲侧击逼得急了,“主公喝醉的时候说的。” “喝醉?他不是滴酒不沾吗?”萧暥反驳。 刘武挠了挠脑袋,“胡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他是在军营里不喝酒。” 萧暥心道,看来魏西陵还是喝酒的,可能酒量还不怎么好,忽然有种什么时候找他喝个酒灌醉了套话的邪恶念头是怎么回事。 他这边脑子里正在转坏主意,听到刘武极低的声音道,“那次……他以为你死了。” 萧暥耳朵贼尖的,微微一愕,正想问,就在这时,只听前队传来一阵喧哗。 “这里怎么多了那么多车架子。来时还没有。”一个中军校尉道。 只见道路正中横七竖八地拦着好几辆破车,这路本来就狭窄,刘武立即招呼人下马把这些破烂玩意儿搬开。 萧暥一个念头闪过,不妙!这是路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山匪 这个地方道路狭窄,山路起伏, 两边都是林子, 虽然是冬天, 但是蒿草横生,乱石错落,看不真切。前面似乎还有一个山坳口,如果在那里埋伏一只局对忽然杀出…… 萧暥当时心下就是一凛,“刘将军, 当心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 忽然前面的山拗口响起了一阵呼哨,随即两边的林子里呼啦啦地荒草一片颤动, 乱石后, 蒿草间忽然就钻出了一片脑袋。看人数委实不少。 一杆鲜红的像酒招子般的大旗下, 一个骑着马,穿着皮甲,身材异常魁伟的络腮胡子大汉挥舞着手中的厚背大刀道,“前面的人听好了,扔下兵器,留下货物和马匹就滚!本将赏你们不死。” 萧暥也是无语了, 哪来的劫匪吃了豹子胆, 敢打劫魏西陵的军队? 还是说……他们根本大字都不识, 认不出魏西陵的旗号? 不对, 他们认得! 萧暥的目力极好, 他微微一眯眼看去, 就见那山匪身后酒招子般的大旗上居然也写了一个魏字! 卧槽!这什么情况? 接着就听到旁边一个独眼龙的山匪头目道,“魏帅,他们不动,我们怎么办?” 那络腮胡山匪头子浓眉一扬,颇有点威风凛凛的架势,“刘五,抄家伙,干了他们!” 什么?刘武? 萧暥不由看了眼身边的刘武。 那么说,难道……那个‘魏帅’是指…… 魏西陵? 咳,原来魏西陵在大多数人想象中是这个形象?虬髯如戟的彪形大汉? 不过……既然是战神么?好像也没毛病? 就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时,两旁丛林里,树枝乱颤,无数的山匪们已经齐齐举刀杀出。 刘武当即下令,留下一半人马保护萧暥和商贾们,自己率先带队抽刀就迎了上去。 萧暥的身体经过除夕夜这一阵使劲折腾,又来不及修养急着赶路,现在骑马都很勉强,更不用说迎战了。 于是这回,他切切实实被刘武当做老弱病残保护起来了。 不过看起来刘武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对付一群山匪绰绰有余。 萧暥坐在马上,倒是得空观察起这支山匪队伍了。 这群山匪约莫有千把人,大多数都穿着抢来的铠甲,看来他们打劫军队不是第一回了。 ‘ 这乱世里,打劫军队不仅能抢到物资,关键是抢到武器和马匹,这才是生存之本。 既然这帮子山匪的目标要打劫军队,难怪他们都胆敢冒充魏西陵的部署了。 前阵子萧暥自己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他让刘武带着几千人北上去迎战北宫达大军,就是冒魏西陵的旗号。 没办法,这操作虽然骚,但是管用。 连北宫达都怕战神的旗号,那么这帮子山匪冒充魏西陵的军队,一般的小军阀一听他这名号就腿软丧失战斗力了。哪里还能抵抗。 这样一想,他恍然明白了。当这群匪徒看到他们这方的旗号时,就会理所当然以为他们也是冒充的? 这算什么?假李鬼遇到真李逵了? 他正想着,忽然嗖的一支箭飘忽忽地向他射来。 萧暥见这速度,也不闪躲,轻轻用剑鞘一拨,那支箭就一头栽进了旁边的草垛里。 萧暥暗暗叹了口气:这匪徒,眼神还凑合,就是力度差了点,这箭射的一点不干脆,软绵绵的没来势。 接着就听到对面那个山匪头目叫道,“ 萧晏,我们撤!” 啥?! 萧暥一听有人叫他,本能抬头望去。 只见对面的小山坡上,一个背着弓的小白脸山匪,快速地跟上了那虬髯头目,那小子相比其他那些五大三粗的山匪,模样明显要更俊一些。 萧暥忽然明白了,他们那些名字全是绰号,就跟梁山一百零八将一样! 所以……这群人确实是来搞笑的? 他这一念未过,刘武已经秋风扫落叶般把四周的山匪收拾地七零八落,余下的人卷着旗子,跟着那匪首落荒而逃。 刘武一夹马腹当即就率军追去。 萧暥一看这里到处是山林,地势复杂,赶紧出声道,“刘将军,穷寇莫追!” 刘武头也不回道,“他们敢冒充主公打劫,我要灭了他娘的!留他们在这里坏了主公的名声!” 萧暥无奈,他们只有三千人,在这山坳里分兵是大忌,很容易会互失去联系,被分开吃掉。于是来不及多想赶紧催马跟上。 这一股山匪退走的速度还很快。 萧暥环顾四周,这地方几面都是山,道路曲折,到处是乱石草木。 现在他们策马急追,还带着数十商贩,委实行动不便,处境不大妙啊。 “刘将军,此地地势险峻。当心伏兵。”萧暥提醒道。 刘武哪里听得进去他一个‘老弱病残’的话。 此刻刘武正是杀得顺手,就像赶鸭子一样,把群匪驱赶进山坳正要一网打尽。 群匪如同蚂蚁般退缩进山坳,刘武一手提着环首刀,速度不减,一马当先就追了进去。 萧暥只好率余部跟上他, 这一进山坳,萧暥顿时感到不妙,只见这里三面环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口袋。 他目力极好,隐约看到山间还有类似塔楼的建筑。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该不会进了山匪巢了吧? 就在这时,塔楼里扬起一阵尖锐的长笛呼哨声。 紧接着,忽然间山间箭如雨下,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劈头盖脸般浇来。 糟了!竟然有伏兵! 情急之下,众人只有纷纷用刀剑挡开。 刘武知道上当了,大叫,“冲出山谷!” 如果仅仅是军队倒还好说,士兵可以一鼓作气冲出这里,可是现在他们还带着数十名商贩,那些商贩一见这架势吓得连马都骑不稳了,在密集的箭雨里东躲西藏,根本跑不快。 萧暥心中暗道不妙,刚才他和刘武一样都犯了轻敌的错误,一开始这群山匪的亮相,让他觉得就是一群出来搞笑的。 但事实给了他们一个结实的耳光。 既然这些山匪敢打劫军队,还能活到现在,能没几把刷子吗? 他们居然还懂得军事战术,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这战场上是真的谁轻敌谁倒霉,此刻他们的处境是极为不妙。 就在这时,紧接着塔楼上又传来一阵长哨,随即两边的箭雨稍缓,萧暥知道这只是他们在调转部署,紧接着山坡上就传来了隆隆声。 刘武是老兵油子,这一听之下,脸色骤变,“稳住阵脚!”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顺着山坡无数的滚石檑木从上方翻滚下来,砸到人马都是头破血流,不时有将士落马,几处人马被迫拥挤在乱石后暂避。 山匪们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随即第二轮的箭雨更加密集地朝山坳中他们这一小群人马射来。 萧暥心道不妙,这些山匪是用滚石檑木将他们都驱赶到聚在一起,方便集中射杀。 他脸色一凛,道,“弓箭。” 随即几名锐士立即围上前替他开密集的箭矢。 萧暥原本长途赶路身体就已经不适,此间也顾不得了,一咬牙,忍着胸前的隐痛,拉弓引箭,乘着塔楼里那长哨声音将落未落之时,一箭带着疾风离弦而出。 那塔楼里的山匪头目刚要放下铜哨子,忽然一箭迎面飞来,当场透颈而入,将他钉在了塔楼上。 旁边的那个小白脸山匪顿时吓得两眼一黑,哆哆嗦嗦地连弓都拿不稳了。 紧接着他又一连几箭射出,一气呵成箭无虚发,精确命中几个据点正待投放滚石的山匪。谷中的滚石檑木一时间来势稍阻。 刘武也反应过来了,“夺下那个塔楼!” 山匪的头目们都在里面。 萧暥强忍着喉中翻涌的血腥气道,“先撤出山谷!不要恋战!” “那兄弟们都白死了!”刘武急红了眼。 萧暥咽回一口血,疾言厉色,“服从命令!” 刘武顿时浑身一凛,忽然想起魏西陵曾经说过的话,不甘心地一咬牙,望了眼山间的塔楼,“是。” 随即,趁着山间的劫匪们还处于老大被射杀,一时间群龙无首没有缓过神来,他们率领余下的人马快速撤出山坳。 果然如萧暥所预料,这山坳间是这些匪徒们的老巢,他们才刚撤出一大半,就听到四周杀声已起。群匪反应过来,立了新的头目,正从各个山间隘口冲下犹如蚂蚁一样的山匪。那独眼龙刘五刚成为老大,这是要给那虬髯山匪报仇来了! 而且这次他们居然还挺着□□马刺。 萧暥一惊,这是专门是要对战马下手的!没想到这些山匪抢来的装备还很齐整?! 这种□□专门是挑刺马背上的骑兵的,但对冲锋驰马冲锋的骑兵无效。 可是他们现在刚刚从山坳里撤出,还来不及休整队形,处境极为不妙。好在魏西陵的军队纪律严明,这种情况下竟然也没有乱了阵脚。 但是那群惊魂未定的商贩就不一样了,他们完全就像一群鹌鹑一样傻愣愣地扑腾着翅膀,惶恐不安,带着这些人是没法打仗的。 而且他必须首先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这些商贩千里折返进货,是江南商会的基础和根基,如果他们在路上出事,将来还有谁敢往来进货。 萧暥下令,他的十几名锐士,全员负责保护商贾退到后面的缓坡上,一个人都不许出差池。 然后他忍着胸口越来越剧烈的阵痛,勉力拔剑。 由于他脸上的绣纹,刘武看不出他此时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刘武,你领一千人百人切断山坳口,阻断他们的后援,余下千人,跟我上坡,分两股冲下,从左右两翼插入,搅乱对方阵脚。” 刘武领命率军而去,趁着这个档口,他立即调转马头,带领骑兵也上了缓坡,这个小山坡不算高,但是用来带领骑兵冲锋是足够了。 萧暥深知他带领的毕竟不是本部人马,必须要有超出这些军士十分的悍勇,才能够让他们心折,使唤起来也才能够如同使唤自己的手足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地率军向着山坡下如蚂蚁般的山匪冲杀下去。 将士们一见主帅如此,个个神情振奋,紧跟着冲杀下去。 骑兵居高临下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瞬间就让山匪们的□□马刺失去了效力,他们乱成了一锅粥,像砍瓜切菜般被骑兵斩杀。 加上刘武截断了山口,那谷地上虽然有近六千人的山匪,却被这区区余下的两千多骑兵包了饺子。 可是萧暥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手中的剑已经显得无比沉重,他费尽全力才能在马上坐稳,只觉得胸腹间血气翻腾,脸色一惨,隽秀的眉蹙紧了,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前。 那独眼龙匪首眼尖,立即就看到了他的窘困,道,“去,抓了那个将军。” “哪个将军?”山匪道, “脸上有花儿,长得最好看那个!”匪首道。 群匪们随即像一群蚂蟥般向萧暥蜂拥而来。 萧暥本来就胸口血气翻涌,一听到这句话,差点当即喷出一口老血。 他一剑挑落一个挥舞着单刀逼近的贼寇,心中暗骂,泥煤的,你脸上才有花,头上还有草原! 他手下的将士没料到这变故起得那么突然,一时来不及回护。 萧暥此时已经力竭,心口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身形不禁微微颤抖,握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一丝殷红的血终究还是从紧抿的薄唇溢出,沿着雪白沿着清削的下颌淌了下来。 萧暥抬手狠狠一抹,艰难地一剑扫开一个贼寇。 独眼龙见状,得意地远远喊道,“给我抓活的!” 可就在他的话音未落时,忽然间,他只觉得背后寒风一掀,还没明白过来,随即一阵剧痛从肋下传来。 那独眼龙不及吱一声,已经被一支银枪挑在空中,又抛落在地。 他摔得龇牙咧嘴,在尘土中猛抬起头,就看到战马扬起的四蹄! 烟尘滚滚里,不知从哪里忽然杀出一支骁勇的骑兵。简直如同神兵天降。 所有的山匪都懵了。 这支军队没有旗号,全员轻甲,人数不多,不超过百人,看那装备、人数,简直像是外出游猎,而不是打仗的,可偏偏这战斗力简直是恐怖至极! 只见他们分十人一队,快速散开,从容地穿插包抄切割,来回冲杀间,血光飞溅,那阵型变化多端,简直就像在这黄沙地上用敌人的鲜血娴熟地作画。 才片刻间,这山间谷地里的六千山匪已经完全阵型崩溃,不是糊里糊涂被斩杀,就是束手就擒。 而刘武的军队一见到他们出现,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 这边萧暥扶着马鞍,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那头刘武抖着嗓子喊了声,“主公!” 萧暥心中巨震,什么?难道是……魏西陵?!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还在过年吗? 他们不是约好的三月初吗? 他自己反正孑然一身,就提前来了,魏西陵怎么也提前来了? 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听到那个名字,他潜意识里,绷紧的神经顿时一松。 结果这刚才千钧一发中被他强压下去的病痛,瞬间全部翻涌了上来。 他紧紧攀着马鞍,堪堪不让自己坠下去,只觉得身上余下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离了身体,只余下胸腹间涌起潮水般的剧痛,眼前跟着一虚,晃动的视线里,最后看到一片银白的甲胄,炫白地耀眼。 就在他身躯摇摇倾倒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腰身,随即他身子一歪,绵软无力地靠在了一片冰凉的甲胄上。 萧暥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每次见到魏西陵,自己都是这么狼狈啊!!? 没天理啊,什么时候也能在那人面前威风一回啊?! 他的眼睛沉重地睁不开,浑浑噩噩中下了狠劲,就想把一口血咽回去,结果这都没做到,他无力地垂着头,脸颊顺服地贴着魏西陵胸前,温热的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浅淡温濡的唇瞬间染得嫣红莹润。 魏西陵脸色犹如冰霜,胸前的银甲染红了一大片。 刘武已经驱马上前,硬着头皮道,“主公,这次都怪我,我不该恋战,害得萧将军又发病了,但我没想到他那么弱啊,”他伸着脖子, “他这……没事儿吧?” 旁边锐士营的十几名将士齐齐目光如刀地看向他,简直要把他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来。 ……这还叫没事?你瞎吗? 魏西陵冷冷地扫了一眼刘武,“一百军棍,先记下。” *** *** *** 萧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远远地能听到爆竹声,让他想起十多天前的除夕夜,一桌美味佳肴,不由舔了舔嘴唇,唇间却只有隐隐的血腥味。 他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床板很硬,硌得慌,浑身骨头都痛,胸口也痛。 他好像是伤员罢?谁这么虐待俘虏?他脑子里毫无章法地想着。 他刚打算支起身子,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一碗药就已经递到他唇边,端着药的那个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似乎半点都不同情他现在的境遇。 萧暥哀叹一声,接过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差点没被苦得连胆汁都吐出来。 他在谢映之府上的时候,这药里谢映之都给他配了清甜的甘草,药熬得也没有那么浓。 可魏西陵这药也太实诚了吧?原汁原味不说,他是不是当老鸭煲熬了?越浓越有营养吗? 这绝对是虐待俘虏了! “怎么?”魏西陵道, 萧暥垂下眼睑,可怜兮兮地舔了舔嘴角。发出无声的抗议。 魏西陵转过身,竟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包梅子。 自从上次那包被他当瓜子磕完了,这都大半个月没吃到了。于是萧暥眼睛瞄着梅子,老实喝了药,小口咬着鲜脆的青梅,总算觉得活泛过来了。 魏西陵微微凝眉,“你身体不能这样损耗,现在可好些了?” 萧暥心里不抱希望想道,哦?他这是关心我? “好多了。”萧暥违心地道。 然后他才想到一件事,“魏将军,这是哪里?” 魏西陵道,“安阳城。” 萧暥恍然,他们被打劫的山谷离开安阳城也就剩下大半天的路程。他随之皱了皱眉,这安阳城附近的匪患还是没有平息。 “那……我们不是约了三月,将军你这么早就来了?” 魏西陵反问,“你不也这么早。” 萧暥哑口无言,其实他提前来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兵工厂,他想要把安阳城打造成一座军镇,这兵工厂是必不可少的。 安阳城水源不错,而且离康远候的封地也不算太远,他可以将兵工厂造在城里,至于铁矿原料,则从那土豆侯爷那里运输过来。 想法是很好,但是看这安阳城四周匪患横行,这运输来的铁矿不会全喂了山匪罢? “正月无事,我来剿匪。”魏西陵道。 原来如此。 啧,魏大大这是宁可不过年也要打仗,果然是好战份子。 萧暥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表态道,“剿匪之事,我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 唔,也是帮他自己。这匪患不除,他的兵工厂就动不了。 魏西陵淡淡道,“你先把病养好。” 然后他看着萧暥眉梢眼角妖媚柔婉的花枝,微微凝眉。 “怎么回事?” 萧暥:…… 他不敢再说是面妆了,于是挑要紧地一说。 魏西陵点头,只道,“你也不易。先休息罢。” 然后他站起身,径直走出门去。 这就……走了? 走了? 萧暥心道,不该关怀一下病号吗? 魏将军?嗯? 今天还是上元节啊…… 唔,想吃汤圆。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真是住了几天容绪设计的舒适的寝室,相比之下,这屋子真的清简多了,只比他以前的住所好一些。 窗外隐约能听到爆竹声。安阳城也是一座大城,虽然比不上大梁,但是这会儿外面也很热闹吧? 但是他一个人卷着冷冰冰的被褥,四下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到。 他不想一个人过年。 除夕夜过得太热闹,现在冷清了罢。 萧暥颤巍巍起身,一通翻找,把自己这次带来的一小罐子蜜饯甘果找出来,以及那两只小狐狸靠垫。 他把柔软的抱枕垫在背后,然后扒开果罐,一边啃着干果,一边翻着何琰先生的最新画册本,唔,脑洞真大,刺激,好刺激…… 就算自己一个人,他也得好好过节不是? 正当他自娱自乐地咬着松子翻画册时,忽然门轻轻开了。 他狐狸耳朵一竖,顿时就是一个激灵,赶紧捞过一个抱枕压在何大名士的画册上。 手忙脚乱间,把果盘打翻了,干果蜜饯滚了小半床。 萧暥有点绝望,人家是半床花月半床书的风雅,他是什么?半床蜜饯半床坚果? 魏西陵已经站在他榻前。他微微地挑起眉,就算是魏战神千军万马都岿然不动的神色,此时也是一诧。 就见萧暥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枕头,坚果蜜饯撒了半床,惊魂甫定地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那神情和枕头上的那只小狐狸倒是相映成趣。 魏西陵将一碗软糯的汤圆放在他床头。然后一掀袍服坐在他床边。 萧暥鼻子立即闻到汤圆的香味儿,悄悄咽了下口水,但是又不敢撒手放开膝头的狐狸靠垫,这下面可是何大名士的著作啊! 别人看到了还好说,但是魏西陵是什么人啊,刚毅严正,嫉恶如仇……如果被他看到了…… 萧暥不敢想,真不敢想…… 魏西陵见他捂着枕头不动,眼角时不时瞥着碗里的汤圆。 魏西陵微微蹙眉,想了想,然后似是明白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拿起碗,抬手舀起一个溜滑的汤圆,认真地送到他唇边。 萧暥: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6章 剿匪 萧暥想伸手去接住碗, 可是他心眼又贼多, 就怕万一这是魏西陵兵不厌诈声东击西呢? 于是他更不敢挪开正严严实实捂住抱枕的狐狸爪子,所以这种情况下, 就只有张嘴了…… 虽然这挺尴尬的, 但他是病号没错吧? 魏将军身为大好青年,理应关爱老弱病残孕没毛病吧? 最后一个划掉。 他心里四六不着地想着:我这不算欺负他。 唔, 这汤圆还是芝麻馅儿, 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眼底偷偷瞄着魏西陵,魏将军不愧是军人做派, 作风严谨,居然连喂个粮都那么准确,绝对不会糊他一嘴。 萧暥就算闭着眼睛吃都不怕噎住。 吃完了, 舔了舔嘴角,萧暥瞥着碗底, 客气道, “多谢将军费心, 我休息一晚, 明天就好了。” 言外之意,他这是因为发病了才给投喂的,特殊情况,不算黑历史, 不算啊! 魏西陵不和他多啰嗦, 起身扫了眼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小狐狸抱枕, 就知道他藏着东西。 魏西陵速来知道这人小动作极多, 也不揭穿他就走了。 等魏西陵一走,萧暥赶紧扒出那本画册子,长出一口气,立即藏在了褥子底下。 然后又把撒了满床的甘果蜜饯全收拾到肚子里去,才迷迷糊糊睡着。 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竹声里,这一年的新春就这样过去了。 *** *** 上元夜,大梁城的街头人头攒动。 魏瑄回城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在除夕夜撷芳阁的一场大火后,尚元城虽然修整了几天,但在容绪的精心经营下,这生意又迅速回暖起来。 上元夜灯会,车如流水马如龙,又是一派繁华景象。 魏瑄丢了魂似得穿梭在热闹的大梁街头,这是萧暥苦心经营的尚元城,如今,尚元城建成了,他却走了。 他曾经跟自己说过,“每年的上元节,大梁城三天三夜灯火不熄,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带殿下去看看” 这话他还记得吗? 满目浮光掠影的繁华,对魏瑄来说却只是一个空壳。 魏瑄失魂落魄地在人群中游荡,忽然想到了一个去处。 之前心烦意乱,他居然忘记了。 灵犀宫里,苍青正坐在五色池打盹。 魏瑄推了推他,急道,“苍青,我想看萧将军,他在哪里?” 苍青随即一手轻轻拂动湖水,大梁城满城的华灯在眼前流过。 苍青咦了声,“他不在大梁?” 魏瑄道,“他应该出城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苍青面有难色,“这不好办了,这五色池只能看到有三生石的地方。” “什么意思?” “这五色池里的情景是通过三生石映射来的,当年苍冥族的先人曾经在世间散落了八十八枚五色石,可以看到世间万象。但是经过这几百年的风雨,有些石头被泥土掩盖,有些沉入湖底,还能使用的就只剩下十二颗了,且分散在各处。这三生石就像那老太监的千里眼一样,能映射出附近的一片区域,所以我只能看到这十二个地点的情况。至于这大梁城,因为这枚萤石在大梁城,所以大梁城的情景,我也能看到。” 魏瑄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还是见不到他…… 他现在只求能看看那水中的幻像,只求能再看看他的模样,这都不行了吗? 苍青见他面色惨白如鬼魅,瞳孔漆黑,神色恍惚,眉间竟隐隐浮现出一个火焰剑芒似的印记。 他顿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他赶紧道,“魏瑄你只是想要看到他,我还是可以的。但不是现在的他。” 魏瑄恍然才回过神,“什么意思?” 苍青道,“这三生石之所以称为三生石,因为它能映照出过去。而有两颗石头正好照见过他的影像。”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一片秋日里金黄的原野,太阳快要下山了,原野上都是齐膝的蒿草,驻扎着军营,大军似乎调动出去了还没回来,只留下一些值守的人。 野蒿间,忽然出现了一张极漂亮的小脸。 那脸蛋儿虽然脏兮兮的,但是精致小巧,下巴尖尖,惹人爱怜,两道清隽的眉毛像是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隽妙的大眼睛非常灵活。 这……这是萧暥?! “这是何时?”魏瑄道。 “那就不清楚了,大概十多年前。” 那小家伙还有个同伴,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比他大一溜,背着一个囊袋,明显是给他打下手的。 他们在蒿草中七拐八弯,虽然大部队还未回营,但四周都是持刀执勤的哨兵。 那大个子明显有点害怕了,道,“你知道粮食在哪里吗?咱……咱们快点……” 萧暥眯了眯眼睛,蛮有把握,“跟着我就是了。” 他看向前方,那个军帐很大,应该有吃的! 他们快速地猫着腰到了军帐前,萧暥悄悄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军帐,往里窥看。 账内有好多书,萧暥的目光忍不住在搁在架子的剑上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看到了那个书案前的背影。 那是一个文雅的男孩,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萧暥只觉得他坐得身姿特别直,写字的姿势也很好看。不由地歪着脑袋凝视了片刻。 旁边的大个子等得急了,“你看到什么了?有粮吗?” 萧暥低声道,“唔,好多书,还有剑,还有……” 大个子扁扁嘴,“你又不识字,管书做什么。” 就在这时,坐在案前的男孩忽然转过脸来,那是一张清俊中的脸,一双带着冷意的眼睛正对上萧暥的眼睛。 萧暥眼梢一挑,赶紧掩住帐缝,“快跑。” *** *** *** 萧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以前在军营,每天辰时,他都让云越喊他起来,但这一次南下安阳城,他没有带上云越。 云越的腿伤还没痊愈,就经历了除夕夜的这一场鏖战,萧暥担心他带着伤再跋涉千里,年纪轻轻的这腿怕是要落下残疾了。所以他这次来安阳,给云越留下了好生修养的命令,至于他去哪里,连云越都没有交代。 萧暥现在住的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安阳城两个月前还被匪寇霸占着,城内的屋舍破坏严重,能有这样一个宅院住已经不错了。 天气还很冷,他隐约能闻到空中的腊梅香。不知道为什么,这寒冷冬日的梅香让他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孤寒和悲凉,郁郁不去。 他心里寻思着,难道是自己潜意识里的记忆么。前阵子在京城和老王家,以及明华宗一伙人整天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真是心力交瘁,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什么了。 上元节过去,说明休沐也结束了。 萧暥他这次提前来安阳城不是来躺在床榻上的,他得办事儿。 阿迦罗统一十八部落的脚步,北宫达厉兵秣马五年后的一场大战,都不会因为他这一身的伤病而延迟的。 萧暥清楚,在这个乱世里,弱肉强食,片刻都不会留给他喘息。 眼下魏西陵在安阳城,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必须抓紧。 他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起身,谁知这睡了一夜,浑身的伤痛反倒都复苏过来似的,来势愈烈,心口痛地他倒抽凉气,身上每一寸筋骨都酸痛地发颤。 他刚想去捞架子上的衣裳,忽然心口一阵激痛像闪电般击中了他,他闷哼了声,揪住心口的衣衫,整个人却倾倒下去,慌乱中他赶紧攀住床架。 大概是外面值守的锐士听到了动静,门开了,他正疼得眼前发黑,忽然被人干脆地抄住腰抱起来,放回了床榻上。 放肆。萧暥刚想低声呵斥,接着就看到魏西陵寒冰般的一张脸。 ……! 萧暥顿时一惊:他不会一直没走吧? 不会吧?魏西陵在监督他?防止他作妖? 魏大大,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防我吗? 虽然他确实想是作妖去的… 他悄悄瞥一眼魏西陵,正想旁敲侧击一下。 就听魏西陵道,“不用多想,我是有事找你。” 然后他一拂衣摆坐下,“你提前一月来安阳城,到底是何打算?” 萧暥虽然此时胸口气血翻涌地难受,但是不妨碍他脑子里转得飞快。 他有一个计划,其实那天已经被谢映之点破了。 他要把安阳城建造成一个军镇,并且以安阳为据点向外辐射,进而占据襄州。 但谢映之已经是他的谋士了,让他知道没有关系,魏西陵就不同了,他是一方诸侯。而乱世之中,男人之间的江山争夺,往往是最无情冷酷的。魏西陵肯将襄州给他,眼睁睁看着他占据两州之地,坐视他做大吗? 萧暥觉得除非他脑子里进水了。 再看看魏大大目若寒星,像是脑子会进水的人吗? 所以自己还是暗戳戳收回爪子。 而且就算魏西陵不介意他扩张地盘,但是如果让他吃掉了襄州,那么他的地盘和魏西陵的江州就隔江相望了,魏西陵会不会感到威胁? 萧暥深吸一口气,所以他绝对不能让魏西陵看出自己的企图。 那么难点来了,怎么样才能让魏西陵在不知道自己的企图的情况下,又能帮他打仗呢? 萧暥想了想道,忽然道,“魏将军,这阵子剿匪是不是不顺利?” 果然,魏西陵微微蹙眉。 萧暥心道,有戏。 他这话本来就是赌一把,昨天他和这些山匪也算是交过手了,心里多少有点底。 萧暥紧接着道,“魏将军,这安阳城周围是绵延的群山,这里的山匪就是一窝窝的山耗子,你去打他们,他们就藏进山里,你一走,他们又出来祸害百姓,就算你再厉害,对付这些人就是牛刀斩苍蝇,使不上劲。” 魏西陵简短道,“你有办法。” 萧暥微微一笑,“断了他们补给。” 萧暥暗戳戳地想,想要魏西陵为他打仗,自己要先表现一下嘛,而且这些山匪不除,这安阳城百姓难以安宁,他的兵工厂也没法建造。 魏西陵侧目道,“我不是没有想到,我派兵把几个重要的隘口都扼守住了,但他们并没有被困死在里面。” “那他们就有别的补给来源。”萧暥寻思着道。 说到这里,萧暥忽然发现,魏西陵说话间一直都没看他,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脸,唔,没东西啊。 随即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右边脖颈有点凉意。 他一低头,顿时耸然一惊。 原来刚才挣扎间中衣偏落了一半,露出半边清修的锁骨,从锁骨到光润的肩膀上,还蜿蜒着一片绮丽妩媚的绣纹。 萧暥赶紧一拢衣衫。原来魏西陵这是——不忍直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山寨+魏萧番外小甜饼 萧暥一边面不改色地拉起衣衫, 一边趁机观察着魏西陵, 只见魏西陵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萧暥搞不懂了:都是男人你至于吗?我又不是个姑娘。 难道说是因为…… 他悄悄瞥了眼肩膀上的绣纹。 妩媚的花枝映着雪白的肌肤, 如海棠掩映着春雪, 好像……确实一言难尽…… 不忍直视,当真不忍直视! 但是既然如此, 魏大大, 你刚才倒是提醒我一下?嗯? 再看魏西陵微微蹙起的剑眉。 萧暥被雷到了,莫非他是不好意思开口? 原来这人脸皮这么薄?! 但是他脸皮厚啊。萧暥终于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优势, 拖起狐狸尾巴,嗅到了好像可以欺负一下的气息。 当然他的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地道,“魏将军, 我想制作一个沙盘。” 沙盘演练在古代也有,但是他想做的是立体沙盘, 将山脉河流地形全部清晰地显示出来。 昨天他们就是结结实实吃了不知道地形的亏, 一头懵逼地钻进了山坳的口袋里, 被埋伏的山匪们用滚石檑木砸伤了不少人, 还损失了数十战马。 这些草原良驹是将来对抗阿迦罗的基础。 中原的马速度和耐力都不及草原战马,当然北宫达的雪原战马除外,所以这五千匹马他是要派大用处的。这损失,萧暥有点肉疼。 萧暥道, “这安阳城四周是广原山脉, 山势绵延, 沟壑纵横, 这些山匪是山耗子,熟门熟路的,他们躲进山里,就是山耗子钻进了百眼窟,哪里还抓得到,所以我们先要建一个沙盘,把所有的山谷,沟壑,隘口全都显现出来,这样我们就占据了主动,可以占据高地,把守隘口,引蛇出洞,切断水源,有很多路子可走。” 各种骚操作都可以有! 魏西陵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地方,“占据高地?我们还要派人入山驻守?” “不但是驻守,”萧暥道,“目前将军打完了山匪就撤军,但没多久这地方就又被山匪占据了,反反复复,这山匪就除不完。” 魏西陵问,“你有办法。” “我们要改变策略,在打下一个据点后,我们不撤,直接驻军,还要和那些山匪一样拉起大旗建立山寨。” 魏西陵目光一锐,建立山寨?这是让军队也占山为王当山匪。 亏他想得出来! 但是某人丝毫没有自觉,捞过他的小粮仓,还颇为得意道,“我们要对付山匪,就要先学山匪之长处,我们不仅要建立山寨,还要拉起大旗招安,一边打一边扩张,直到把这绵延的广原山脉都控制在掌心。” 萧暥一边剥着小松子,一边品评着魏西陵的作战方略,“这些山匪油得很,将军虽是战神,但行止过于正气,遇到那群无赖,很容易陷入被动,其实对付这些山耗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立山头,边打边招安……” 他说着数了数手心里的小松子,“等到手底下攒了最多的山耗子,我们就成为这一代最大的耗子王,当寨主。” 魏西陵凤眼微微一睁,被他这一番乖邪的言语震惊了,脸色也越来越冷峻。 来剿匪的,变成这一带最大的山匪?真是闻所未闻! 萧暥摆着狐狸尾巴还浑然不觉,继续道,“这安阳城西、北都是绵延的群山,如果我们能占据广原山脉,构筑山寨工事,就能和安阳城相互呼应,使安阳城固若金汤!” 将来不管是阿迦罗还是北宫达来攻城,山寨里的驻军和安阳城的守军都能实现前后夹击,把他们包了饺子! 再退一步,就算今后武帝黑化,要来抓他了,他还能拉着军队进山打游击。往这山里面一藏,就是十万大军都抓不住他! 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 但他这番暗搓搓的心思,却不能和魏西陵说。 魏西陵接受的一直是正统的军事理论,他蹙眉道,“你要让军人去学山贼?” 萧暥刚才滔滔不绝说的太得意,这才发现魏西陵神色严峻,赶紧闭嘴。 魏西陵道,“军人自有军人的做派,我手下这些人都是百战归来,让他们去学仿山匪的做派,这是折损他们。” 听这话,萧暥灰溜溜地把狐狸尾巴也卷起来了。 魏西陵坐在床头,冷着脸沉默不语。 萧暥被冻得扛不住了。默默把案上的小罐子推到他面前。 罐子里装着他从大梁带来的甘果,蜜饯,小松子。昨天被他撒了一部分,余粮也不多了。 但他这示好的举动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魏西陵不会吃这些零嘴。 他静静道,“此事不要再提。” “不提不提。”萧暥赶紧就坡下驴。 他瞥了瞥魏西陵冷若冰霜的神色,想了想又伸出手,“吃吗?” 手心里是他剥了半天辛苦攒下来的小松子仁。一直估摸着攒多了一口吃个痛快。 魏西陵瞥了眼他那狐狸爪子,发现他连手腕上都蔓延着妖娆的绣纹,两个多月不见,这人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眉心微微一蹙,“这些东西,难道遍布你全身?” 萧暥道,“也不是全部。” 具体地说只是从他的右侧的脖颈开始,沿着肩膀、锁骨、胸膛一路伸展下去斜穿过腰际,至于后背,他自己看不着,但估计情况也差不多。 严上说,这居然还是不对称构图,而且枝蔓蜿蜒优美,花蕊含羞带娇将绽不绽,映着初雪微凉的肌肤引人遐想,无论从构图还是描绘上,都极富美感……这邪神也有强迫症? “去不掉?”魏西陵问。 萧暥道,“谢先生说他会想想办法。” 魏西陵剑眉紧蹙,“此物可有痛痒?” 萧暥摇头,倒是不痛不痒。然后他抬起手,又问,“真的不吃?” 魏西陵:“不吃。” *** *** *** 那大个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被发现了?” “哪有。”萧暥瞄了一眼军帐道,“我跑得快,他发现不了。” “谁呀?” 话音未落,萧暥一拽那大个子,嗖地窜进了一片蒿草地。 一队巡逻的士兵堪堪走过,两人就躲在一棵歪脖子柳树后,距离实在太近,几乎能看到阳光下,兵刃反射出的耀眼白光。 大个子惊魂未定,喘着气道,“我、我说,我们不该来这儿,抓到了会砍脑袋的。” “那等着饿死吗?”萧暥反问,单薄的胸口也跟着微微起伏着。 即使透过晃动的湖水,魏瑄也能看出他很瘦小,他穿着宽大的明显不合身的衣裳,显得脖子很细,一张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脸,清秀得透着灵气。 萧暥快速道,“大军还没有归营,他们守卫不足,怕什么,等到太阳再落下几尺,再找不到粮仓,我们就回去。” 魏瑄顿时一愕,粮仓? 他这是要偷军粮?胆大包天了吗? 虽然这是过去的影像,但是看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那一双灵活的眼睛,目光流转间已经透出了日后摄人心魂的清夭,魏瑄仍旧不由紧张地提起一口气。就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他们在蒿草丛里穿梭前行,萧暥敏捷地避过巡逻的军队,那大个子紧紧跟着他。 只是一找到粮仓,他们的心凉了半截。 粮仓外站着虎背熊腰的守卫,手持矛戈,戒备森严。 那大个子一看这阵仗,顿时吓愣住了,“我…我们还是回去罢……” “回去就得饿死。”萧暥果断道。 既然费这个劲到了这里,怎么也要赌一把运气,不能白白这样就折返了。 但是那大个子吓得腿都软了,鼻子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萧暥眼睛灵活地转了转,似乎有了主意,低声吩咐了那大个子什么。 那大个子一板一眼地听着,依言把背上的囊袋给了他,然后如获大赦般猫着腰跑远了,穿过一片蒿草,藏到柳树后。 萧暥背上囊袋,里面不只装了什么,压得他瘦小的身子微微一沉。看着人心疼。 他脸色不变,穿过蒿草地。他身子瘦小又灵活,在离开粮仓就剩下五六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眯了眯眼睛,左顾右盼,眼梢微挑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只见他就地取材摸到了几块小石子,掂了掂份量,就飞弹了出去。 那两个士兵正站得笔直跟枪杆一样,忽然就脑门上各挨了一记。他们摸着脑袋懵地相互对看一眼,交头了几句,就在他们转头的瞬间,萧暥一溜烟钻进了粮仓。 粮仓堆积着捆扎好的粟米,成一座小山。 吃了好几十天野菜草根的小狐狸已经很久没见到粟米,他舔了舔嘴唇,快速地取下随身携带的囊袋,里面叠着五个小布袋。 接着他麻利地把米袋割破,颗粒饱满的粟米就哗哗地流进了他的小袋子里。装满一个又一个。 魏瑄不由佩服,这贼做得很麻溜。 在装满了五个小米袋后,他爬到小山的上方,如法炮制地用小刀在扎营布上划开一个口子,正好探出半个身子,他机警地四下一看,就看到了大个子藏身的那棵树。 接着他把偷到手的小米包准确地一个个向那棵树抛去,那大个子赶紧伏在地上捡拾。 魏瑄目瞪口呆,这盗窃军粮,还相互配合,有条不紊地?他看上去才六七岁吧? 可就在他把五小袋粮食全部扔给了大个子的时候,不远处有烟尘腾起。 大军回营了! 萧暥的小脸顿时一白,他知道有可能来不及跑了。 他迅速地朝那吓傻了的大个子挥挥手,示意让他先跑。 那大个子愣了下,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回营大军,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几步,最后还是恐惧占了上风,一咬牙背着米袋,扭头一溜烟跑了。 萧暥从小山似的米包上爬下来,他毕竟还小,听着营外的马嘶和杂乱的脚步声,心里还是慌了,腿有点发颤,结果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好不狼狈。 就在这时,帐门开了,一支冰冷的矛像挑起猎物般挑起了他的衣领。 他被抓住了。 魏瑄的心随之微微一痛。 他听说过十多年前幽帝末年,幽帝沉迷方术,朝政由王氏把持,王氏商人本性,贪得无厌重重盘剥百姓,民不聊生。一遇到灾年,就得饿死人。 盗窃军粮是死罪,那小家伙要么是年纪太小不知道,要么就是饿极了,不偷也是饿死,所以才会去不要命地偷军粮。 不过萧暥年纪虽小,明显做过布局,若当时不是那大个子临时怯了,兴许他们就来得及偷了粮食全身而退。 百夫长有些犯难,该拿这么小的小贼怎么办? 那小狐狸被抓了,抬起头,一双灵动的眼睛乖巧地看着他,宽大的衣衫显得身躯外瘦小,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按照军法,盗窃军粮要斩首,可那细小的脖颈都禁不起一刀。 正在那百夫长为难的时候,一个传令兵掀开帐门,在那百夫长耳边低语了一句, “公子让你过去一趟。” 片刻后,那百夫长回来了,他摸着胡渣,看着那只巴巴地睁着大眼睛等候发落的小狐狸,道,“那我们先轮流养着吧,” 因为军粮是配给的,所以三个人,每人少吃一口,这只小狐狸就有口粮了。他本来也吃得少。 就这样几个大老粗偷偷摸摸养了几天狐狸,乐此不疲。 萧暥一张小脸长得讨喜,人又机灵,不但在营地里把脚伤养好了,每天都被喂得饱饱的。 直到几天后,他被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到了军帐里。 军帐还是那天他看到的军帐,书架上堆满了书,书架旁边是让那柄耀眼的剑。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几眼那把漂亮的剑。 那将军模样的人身材魁梧,模样挺温和,道,“我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在这军营里也没有伴,你可愿意留下?” 随后他和煦地笑了笑,“每天能吃饱饭。” 萧暥赶紧点头。 那将军走后,萧暥一看四下无人,大着胆子走到那剑架前,就去拔那把漂亮的剑,但是他力气太小,试了几下,那剑在鞘里纹丝不动。 萧暥努力了一会儿,肚子就饿了,目光不由就转移到案台边的一叠糕点上。 他走过去,刚刚伸手抓起一块,帐门忽然开了。 走进来一个清俊的男孩,比他高出一截,正是那天他见到的。 偷吃被抓个正着,萧暥干脆大大方方一晒手,颇有点主人的风范,一双眼睛微微挑起,朝他笑了笑,“你吃吗?” 魏西陵冷冷看着他,“不吃。” “那我吃了。” 魏瑄凝视着水面,看着那小狐狸挑起眼梢吃得正香,凄清的神色里渐渐有了柔暖的光彩,眉间隐隐浮动的诡邪印记也消失了。 他道:“苍青,我明天还来这里。” 哪怕是隔着浮动的水面,只要还能看到他,这黑暗的乱世中,就终究还留给了他一丝光亮。 *** *** *** 魏西陵道,“沙盘之事,我会尽快找人制作。” 言外之意,其他的事情可以,但不会帮你占山为王的。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值守的士兵道,“守在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萧暥:…… 虽然他是个病号,但这怎么跟软禁似的? 萧暥表示魏西陵这合作态度很有问题啊!他不过就提了一嘴占山为王,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么?连他剥的小松子都不吃。 早晨喝了药后,萧暥就老老实实睡觉了。 在床上躺尸了一个时辰后,他总算蓄了点力气,颤巍巍起身,绕到自己带来的箱子前。 看了看,除了原主少得可怜的那两身替换的衣衫,他还带了一件袍服。 这是当时容绪给他装修屋子,附送了一个衣柜,这衣柜里的各种式样衣裙俱全,看得他大开眼界,可也就这一件能穿的。 这种衣衫虽然出自容绪的改良但是大梁乃至九州的士族纨绔们都喜欢。 风上有点类似于唐代的圆领袍,但容绪设计的上身极为修身,把他细腰和身段展现地淋漓尽致,利落的窄袖,显得手腕特别好看。 而这设计更贴心的一点是,这衣袍还是带着立领的,是个很现代的概念,领子不算高,却堪堪正好遮住他脖颈上被咬的痕迹。 颜色是纯黑色,镶嵌暗金纹。 萧暥莫名觉得这色调太适合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所以绝对不能让魏西陵看到,免得他产生不好的联想。 魏西陵为人过于刚正,肯定不愿意帮他做山大王了,但是萧暥也不会放弃这个建山寨当大王的计划。这是他的退路。 既然魏西陵不肯吃他的小松子,那他就要想想其他的歪门邪道了。 首先,他要溜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8章 黑云寨 萧暥看过书, 虽然何琰这人其他地方不着调, 但是他对魏西陵的评价, 这两个月观察下来还是很精准的。 魏西陵是真英雄, 刚毅正直,嫉恶如仇。这样的人都是有原则的, 有些事会做,有些事绝对不会做。 魏西陵答应帮他在安阳城练兵, 也是为了抵御阿迦罗草原铁骑的入侵,是为了家国大防, 所以瞧瞧他刚才说了什么浑话,让魏西陵拉着军队帮他建山寨当寨主?当山大王? 当场不把他抓起来已经算客气了! 魏西陵今天大概看着他卧病在床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 萧暥心里懊恼,自己这次真是生病生得脑子犯浑了,不小心暴露了心机, 失策,太失策了! 好在他还没有得意忘形,向魏西陵透露自己想把爪子伸向襄州的下一步计。 他只是想当个山大王魏西陵都不允许, 别说是让他占领襄州了! 萧暥一边想着,一边从容地把他那几只小狐狸抱枕塞进被子里,装成有人在蒙头大睡的模样。 然后他娴熟地用一点小动静引开外面的卫兵,一溜烟跳窗户跑了。 魏西陵是不肯帮他了, 但不等于他这就放弃了占山寨的念头。 吃掉所有寨子, 成为这一带最大的山大王, 控制绵延的广原山脉, 和安阳城成掎角之势,相互照应,让安阳城真正的固若金汤,进可攻,退则有背后的绵延的大山, 这在战略上是极占优势的。这么有利的一步棋,魏西陵的军事素养极佳,当然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但是他骄傲,无法容忍仿效山匪贼寇的做法。更何况他若真这样做了,他的战神/的名声恐怕也要受损。 萧暥则完全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他本来就名声不好,只要是管用的方法,他都会去做。 当然,要成为山大王,最直接的当然是摸清地形后,直接派兵去打,一个个寨子推进,降者不杀,拉大旗招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现在魏西陵不肯合作,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魏西陵的兵肯定不给他用了。 萧暥苦于他手下没兵,只有十八名锐士。 而安阳城王蒙的军队目前也是属于高严的管辖,高严以前对他的映像当然是很不好的,尽管他做上这个郡守也是他萧暥举荐的,但是这种人和魏西陵一样,死硬得很,你举荐他,他未必领你的情。 再说萧暥当初举荐高严,他确实单纯地之是为了安阳城的百姓,一点私心都没有。如果现在他去管高严要兵,那么就显得这一切都是他萧暥早有私心的,而且借不借得到兵还难说,毕竟这人的死硬程度,比魏西陵有过之无不及。 萧暥绕到馆驿后,避开魏西陵的兵士,暗中传令他的锐士。 片刻后,他已经坐在了出城的马车里。一名锐士扮作车夫,其他的十几人则装作家仆和护卫,这乱世中就是个小地主,出门也有十来个家丁护卫保护,倒不足为奇。 萧暥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的锦袍,眉梢眼角还描着旖旎的花枝,看上去颇似一个世家纨绔,在出城的时候,城门前的卫兵也没有太在意。 坐在晃动的马车里,萧暥转动着食指上的玄首指环,早春微凉的阳光透着车帘照进来,银白的指环寒光流溢,映着那清劲修长的手指,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在京城的时候,他本来是要把这玄首指环还给谢映之的,谢映之却道,“这段时间我不能在将军身边,这个指环将军留着更有用处。” 玄门势力遍布九州,这安阳城外五十里外就有一座潜龙山庄,这山庄的主人名叫褚庆子,擅长工事机括。是玄门的匠作大师。 之所以萧暥对此人的情况如此清楚,因为他来之前就打听好了。 他要把安阳城建成军镇,还要建造兵工厂,这种人才必然是需要。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私兵。 他今天来找褚庆子不但是为了建兵工厂,关键是,要向他借兵。 在这个乱世里,任何豪门大户都有为数不少的私兵,尤其是在安阳城附近这种匪患横行的地方,潜龙山庄除了建筑构造固若金汤,以及山庄内的各种机括阵门,肯定蓄养私兵。 若能得到褚庆子支持武器和兵马,再加上他自己指挥得力,抢一个山头发展壮大应该不难。 一旦有了一个山头,成了寨主,他就成功打入了山匪的内部,那么其他山头的动向就不难掌握了。 从此,他可以一边经营壮大自己的山头,一边暗中再把其他山头的情报传给魏西陵。 引导魏西陵带兵去剿匪,打掉一个山头,他就偷偷跟在后面吃掉一个山头,并接收山匪残部,壮大实力。 用不了多久,就算魏西陵不肯帮他,但无意之中已经帮他成为了这一带最大的山大王。 萧暥如意算盘正打得哐哐响,忽然心口传来一阵隐痛,他脸色一清惨,赶紧捂住胸口。 他靠着车厢,秀眉紧蹙,咬着薄唇,痛地直抽寒气,捂着心口的手都微微颤抖着,躺了大半天才攒起来的力气迅速地流失。 萧暥心中哀怨无比,他这才动点坏心眼,不用那么快就应上了吧。这个壳子真是不结实,就坐在马车里晃了晃,这就散架了? 他的口中尝到一丝甜腥味,赶紧掏出谢映之给他的丹药服下。 一边可怜巴巴地想,这魏大大又不肯帮他,他这拖着一身的病在乱世中想做点事儿,实在艰难。 *** *** *** 当马车抵达潜龙山庄的时候刚过了晌午,山庄前有一条宽阔的山涧,早春是枯水期,可以看到河底露出的一片卵石。 一看到这山庄,萧暥心里就冒出几个字,固若金汤。 褚庆子不愧是铸城大师,这山庄选址背山面水,靠着百仞峭壁,有望楼,有城墙,简直像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 再看那山庄的规模,里面的甲兵应该不会少罢。萧暥心里有点底了。就看褚庆子肯借他多少兵了。 毕竟这乱世之中,豪强大户都蓄养私兵,甲兵是实力之本,如果褚庆子能借他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很够意思了。 褚庆子这个人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面貌清朗中有些苛刻,眼睛很细略显精明,虽然是文士,一双手的手心里有硬茧。 片刻后,山庄的竹轩里,褚庆子凝视了他片刻,眼睛微微一眯,“请问……可以吗?” 萧暥心道果然是个精细人,他这是不是要查看玄首指环的真伪? 只见褚庆子托起他的一只修长的手腕,仔细地看了半晌,道,“既然玄首信赖将军,将军之事,便是我之事。” 萧暥心中微微一诧,面不改色道,“先生好眼力。” 只观察了手就知道他不是个文士。 萧暥随口扯道,“不瞒先生,我此番来是应安阳城高郡守之命,想请先生协助制造对付骑兵的武器。” 他并没有立即说借兵之事,他观察这个褚庆子是个精明的人,精明,固执,且多疑。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这种人在没有摸清楚自己底细前,必然不会轻易借兵的。就算迫于玄首指环,借给他兵,说不定也会借他百八十人应付。 萧暥当然不能如实地说他借兵是为了去当山大王,这褚庆子是玄门的人,难免清高固执,如果知道他借兵的用途,怎么也不肯配合了。 所以萧暥先说兵工厂之事,打算再借着安阳城郡守高严的名义,忽悠他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用途。 褚庆子听闻了他的计划,面有难色道,“我久居山谷,铸造器物需要静思,去安阳城怕是不习惯。” 萧暥被噎了一道,果然这人固执,不肯挪窝。 褚庆子道,“将军要铸造什么兵器,我可以在山庄里替将军铸造。” 萧暥心道,这山庄里铸兵器是没法量产的。他要建立的是类似现代的兵工厂,流水化标准化作业,批量生产兵器。怎么可能在区区山庄里完成。 褚庆子见他凝眉,缓和语气道,“将军要对付骑兵,最好的就是远程击杀,我前些日子正好设计了一个风雷车,将军可有兴趣一看?” 设计师对于自己的作品总是有卖弄的热情,这点萧暥在容绪身上已经深有体会了,光看他送的一柜子衣裙私货就知道了,完全是不管对象地丧心病狂式地卖弄! 萧暥谨慎地表示,“愿先睹为快。” 褚庆子颇为得意,对一旁的童子道,“去,取图纸来。” 趁着等待的时刻,萧暥正打算旁敲侧击地先问起褚庆子这山庄中有多少兵力。 忽然那童子仓皇地跑回来了,慌里慌张道,“先生,风雷车的图纸不见了!” 褚庆子腾得站了起来,差点揪住那童子的衣襟了,“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然后他扔下童子,就往书房火急火燎地跑去,简直就像自己的孩子被拐卖了。 从客厅到书房,其实距离并不算远,萧暥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 这褚庆子确实是铸城大师,这个宅邸处处都在望楼的视线之下,若是有外来的贼盗偷窃图纸实在不大可能,如果被偷了,那大抵就是有内鬼了。 他正寻思着,这风雷车不知道威力有多大,居然有人会买通内鬼盗窃图纸?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忽然院子东面爆开轰的一声巨响,他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凉亭被砸塌了一半,残砖乱石满天飞。 什么鬼?炸/药? 紧接着下一声巨响在头顶轰开,一道房梁被击中,咔嚓地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 这边褚庆子还瞠目结舌地仰头望着,好像是惊叹这破坏力,萧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一推,自己就地一滚迅捷地闪开,整段长廊轰然垮塌。 褚庆子趴在地上激动地说,“是……是风雷车,有人造出来了!” 然后他皱着眉头,“但是他们还没有造好,按照我的设计,风雷车投石后,飞石会在空中炸开,四散溅起,杀伤力比他们这个强很多。” 萧暥心道,那不是更榴/弹差不多嘛,这幸亏他们没造好,不现在都摔成三级伤残了! 而就在这时,山庄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聒噪,就听得有人扯着铜锣嗓子在喊道,“褚先生,你嫌我们是山匪,瞧不上我们的手艺,现在你的风雷车我们都造出来了,你是否还满意啊?” 褚庆子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喊道,“褚先生,我们当家的许诺了,每年黄金一千金。跟我们罢,不吃亏!” 褚庆子气得哆嗦,“休……休想……” 萧暥立即明白了,这些山匪居然是在招聘? 黄金一千金,工资开得很高嗷!下了血本了! 他们要褚庆子做什么?难道是替他们研发新式武器?这群山匪倒是很有眼光和远见? 等等……那岂不是跟他来抢人才了吗? 还是说幸亏他来的早一步,不然这褚庆子先生就要被劫上山当压寨夫人了? 这时外面又叫道,“褚先生,我们也不想闹这样,实在是最近兄弟们碰到了厉害的角色,只能再上门请你这尊大神了,先生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只好把先生这座庙拆成百眼窟了!” ……厉害的角色?萧暥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魏西陵? 想想似乎没错,这风雷车原本就是对付骑兵的,如果这东西昨天遇上,他们的损失还要更大一些。不过这些山匪大字都不识,显然他们只是把风雷车造成了大号的投石机罢了。 看来这些山匪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吃亏后,他们想要胁迫褚庆子上山,帮他们造武器,对付魏西陵的骑兵! 此时,褚庆子山庄内的甲兵也开始反应过来,纷纷地登上城墙射箭反击。 萧暥跟着褚庆子一起上了城墙,登高望去,只见河对岸黑压压地至少有上千的山匪,两部风雷车分立左右。后面还竖着一面大旗,上写黑云寨。 这里的山匪都流行拉大旗吗? 只可惜虽然城墙上箭如雨下,但这些私兵的箭术似乎不咋地,再加上山匪都是有备而来,手持藤盾。 就见到藤盾的中心,一个大汉叉着手,由于距离远看不清模样,只听他中气十足地喊道,“褚先生,我裴元今天是诚心地请你,玄门就给你个名号,跟着我才有实惠,将来吃香的喝辣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褚庆子怕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兵临城下的场面,腿有点软,但是还是死硬道,“我绝对不会和贼寇为伍。” 像是响应他的话,又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轰然砸在城墙上,好几个弓箭手被震飞,一时间灰尘腾起。 褚庆子也变成了半个粉尘人,攀着断墙勉强站起来,看着摔得七零八落的手下兵士,颤抖道,“死守,给我死守……” 萧暥此刻正在病中,身体虚弱毫无战力,于是道,“这样砸下去,这山庄千疮百孔,如何守得住。” 不知道是不是被墙灰呛得,褚庆子眼睛发红,“我是玄门中人,就是死,也绝不会和贼寇为伍。” 萧暥眉头微微一皱,“先生这里的甲兵三百人有吗?” 褚庆子不知道他何意,愣了下,“有是有,但区区三百根本没法对付那么多的贼寇。” 萧暥紧接着问,“先生可曾与这些山匪谋面?” 褚庆子愤然,“当然不曾,我如何会接见这些贼寇。”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似有不易察觉的笑意,“先生借我三百人,我冒先生之名去黑云寨。” 褚庆子脸色大震,“断不可涉险……” 时间不多,萧暥快速打断他道,“山匪撤走后,先生带领余下的人去安阳城,高郡守会保护先生的安全。” 其实萧暥知道,就算他不说,这潜龙山庄也留不得了,褚庆子就算再不乐意都只能挪窝了。而这一去安阳城,水到渠成的,建造兵工厂的事情就可以铺开了。 *** *** *** 午后,刘武拿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小食盒走进馆舍。 守护的卫兵瞅了一眼,硬着头皮拦下检查,“刘副将,这什么东西?” 刘武不耐烦,“不用看了,将军让送来的。” “那……也得看看啊,”那卫兵赔笑道,“里面那位吃坏了肚子,我就得挨军棍了。” 他这话一说,刘武就想到自己还欠了一百军棍,他满心抑郁,“行行,” 得到允许那卫兵已经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只听他呦了一声,“将军要这是养耗子吗?” 只见那食盒里放着四五个小罐子,分别装着蜜饯,干果,杏仁,酥点,还有一罐子颗粒饱满的小松子仁。 话音未落他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刘武虎着脸道,“皮痒了?想挨棍子?” 那卫兵揉揉脑袋,赶紧朝里面瞥了一眼,道,“刘副将,那位怕还没醒来,是等等?” 刘武心道,这时候还睡?脑子都睡坏了吧? 想着他也透过门缝瞄了一眼,这一看之下,顿时感觉不大对劲。 随即他一把推开门进去,几步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就见被子下放着几个抱枕。 抱枕上还绣着一只乖巧的小狐狸,抬起头,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 那卫兵顿时傻了,“人……人呢?” 刘武脸色铁青,“愣着做什么!报告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进山+六一节番外 日已西斜, 照着山涧里浅浅的水流。 山涧边有一座望溪亭。换是五六月份, 水流丰沛的季节, 这里树木环绕, 溪水隆隆,应该非常凉爽。 但现在是枯水期, 在亭中坐着,只觉得山风阵阵从身后吹来, 萧暥病中身虚体寒,不由紧了紧衣衫。他一身黑衣, 衬得那手腕修长皎洁,食指上的玄首指环在偏斜的夕阳下熠熠流光。 裴元看了一会儿, 觉得有点晃眼,粗声粗气道,“观先生气色, 身体是不好?” 萧暥当然不能一上来就让他抓住自己的弱点,冷笑着道,“你砸了我的山庄, 我还要红光满面喜形于色?” 裴元讨了个没趣,但有求于他设计兵器,只能压下。 他算是赔礼道,“先生将来为我好生研究兵器, 这山庄修缮的钱我来出。” 萧暥不看他, 兀自把玩着他的柳叶短匕, “制造兵器可以, 但是一年一千金,不够。” 说着他目光一荡,掠了裴元一眼。 裴元手下这伙人,和他昨天遇到的那一股山匪不同,都穿着藤草编的土甲,手持草藤的盾牌,兵器三分之一还是木棍,整一个藤甲军,这配置比起昨天那些山匪,要差一个档次。估计也不富裕。 萧暥有点失落,若摊上个金主,还可以多敲点竹杠。他穷,身上替换的衣裳都数的过来的两三套。 裴元顿时被噎了一道。 就是山大王也有气短的时候,比如钱。 而且萧暥这算是狮子大开口了,一年一千金已经抵得上安阳郡守五年的俸禄了,且这乱世里,朝廷的俸禄早就停了,都是各方诸侯在发工资,或者干脆靠自己搞钱。 为了山寨的发展,裴元硬着头皮,“先生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萧暥毫不客气,“翻十倍我觉得差不多。” 裴元的脸色顿时跟霜打了。十倍?这是打劫吗?不对,他才是劫匪罢? 旁边一个带着幞头的小头目立即不干了,扯着嗓子嚷嚷道,“大头领,跟他啰嗦什么,人都出来了,抓上山去,刀架在脖子上,还怕他不干!” 他这话音未落,萧暥身后的锐士齐齐把手按在了剑上。 裴元一看那几人心下就是一沉,这些人站姿笔挺如出鞘的刀剑,眼神明亮如鹰隼般锋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狠角色。况且萧暥随身还带了三百甲士出来。这股力量已经不容小觑了。 能不动手最好,他闷声道,“闭嘴,你懂个鸟!滚!” 那汉子不甘心地狠狠瞪了萧暥一眼,目露凶光。 裴元强压下躁气,沉声道,“先生,一万金就一万金,但是我一时拿不出来,这样,我留个字据,分批给你可行?” 说话间他阴郁地盯着萧暥,目光中有咄咄逼迫之色。 萧暥坦然表示:还想打白条?分期都行不通! 裴元一愣,……白条?读书人说话真是听不懂。 见谈不拢了,裴元黑着脸,看着眼前这个病恹恹的青年,心里估摸不如硬拼一把直接抢上山?可是萧暥身后的那十来个护卫一看就是厉害角色,硬上说不定自己这边损失惨重,但是……放弃,实在于心不甘,这都到嘴的肉了! 裴元现在就像肉卡在喉咙里,闻得到香气,却咽不下去,抓耳挠腮,着实难受。 萧暥看火候差不多了,他眼梢微微一撩,“大头领,其实我这人不贪财。” 这话一出,众山匪都像被提着脖子的鸭,伸着头齐齐看向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真是从来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 萧暥道,“我开这一万金就是想看看大头领请我的诚意。” 裴元一听顿时精神抖擞,眼睛都亮了,“诚意!有有有!先生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的,都给先生!” 萧暥微微一笑,“我要当黑云寨的二头领,怎么样?” *** *** *** 安阳城郡守府邸。 只是半天的时间,一个巨大的沙盘已经搭建起来了。 高严看着安阳城外这绵延近百里的群山犯愁,“魏将军,这山里沟壑纵横,洞窟峡谷众多,这冬天草木凋敝都这么难打,一到春夏草木茂密,山匪藏进了山里,根本就抓不到,打不完啊。” 魏西陵道,“昨日周晃接替刘武护送商贾回江南,我已经命他调集军队北上,到时候我派军扼守所有碍口,切断补给,逼他们出来。” 高严面有忧色,“将军,这冬天已经过去了,等到大军到达,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就算将军截断所有隘口,让山里匪寇断了补给,但是山中的花木果实,还有飞鸟走兽都可为食,春日里山间又水源丰沛,山匪们就算不出来也饿不死。” 魏西陵剑眉紧蹙,确实这是个死结,几乎不可解。 其实安阳城附近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非常适合山匪做窝,这匪患由来已久。 景帝年间,山匪横行,不仅劫掠往来商贾,还侵扰洗劫村庄,搞得安阳城一带虽然土地肥沃,但是因为无人敢耕种,都荒了。 景帝曾多次下旨清缴山匪,可是军队一来,山匪就藏入莽莽苍苍的大山里了。等军队一走,他们又出来打劫洗掠,所以清缴山匪,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说白了,这广原山脉是得天独厚的山匪窝,这些山匪就像一窝窝山耗子,藏在这绵延的大山里,四通八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里清剿地完。 到了这乱世那就更是变本加厉,山匪已经发展到劫掠军队,抢兵器铠甲辎重的地步。 所以这安阳城战略位置虽然重要,各路军阀都不来抢这块地,还不是因为匪患,脑壳都疼。 也只有高严这样的铁头,才会留在这安阳城当郡守。 当然高严的日子也不好过,由于山匪成灾,安阳城的百姓人口少,土地耕种率更少。就目前城里的这些百姓,都还是四处逃荒无处可去的难民,听说高严当了安阳城的太守,才慕名来投奔的。 安阳城这两个月的粮食全靠魏西陵江南调运上来,还要重兵押运已防止山匪劫掠。 这安阳城里王蒙的三千守军,还有这两千百姓,就全靠从江南运来的粮食过活。守着一块肥地,却不能耕种。人口不足,兵源也没有着落。 虽然春季练兵多少可以震慑一下附近的山匪,但是也止于威慑罢了。 高严皱着眉头,这景帝年间都解决不了的匪患,这乱世如何能解决? 魏西陵沉默片刻,道,“倒是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 高严其实并不抱有多大希望,“愿闻其详。” 魏西陵简短道,“取而代之。” 高严猛然一震。立即察觉到这短短的四个字里包含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构想。 魏西陵道,“剿灭山匪后,在山中驻军,建立山寨,取代山匪。” 高严脸色骇然,寻思了片刻,击掌道,“此计甚妙,只是此间山匪狡诈凶恶,且这些山匪都是山耗子,极为熟悉山里的地形,就算我们能打下一个山头,但是军队如何能长久驻军,而不被山匪反扑,再者,此间山势绵延,那么多的山寨,就算都打下来,那么要驻扎多少军队在山中?” 魏西陵道,“所以那人还提出了,招安山匪,以匪制匪,为我所用。” 高严这次更是惊骇莫名,这路子太野了罢! 他不由问道,“何人献计?” 魏西陵想了想,沉声道,“萧暥。” 高严竟似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就难怪了。” 只有这种乱臣贼子才能想得出这样乖邪的招数! 高严摇头,“此计虽妙,但是要以匪制匪谈何容易,这些山匪狡诈凶狠,皆是虎狼之辈,恕我直言,将军勇武善战,但性刚烈,要驾驭那些山匪,实非将军所长。” 而且此举有损声名,但这句话高严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只道,“若要行此非常之事,怕是要非常之人。” 魏西陵明白他的意思了,既然是萧暥的主意,那么就让他自己去做。 在高严那些士人的眼中,反正萧暥这乱臣贼子,名声本来就不好。而且此行危险,那些匪寇都是狡诈凶恶之辈,多行不义。高严向来敬重魏西陵,不希望他趟这浑水。 魏西陵凝眉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轻轻扣门进来。 魏西陵一见到那人,脸色一沉,“什么事?” 那亲兵道,“将军,我没有留神,让那人跑了。” 魏西陵的目光顿时射出寒芒,冲高严一拱手,转身就走。 *** *** *** 萧暥的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山匪顿时一片哗然。 胃口不小!一上来就要做二当家! 裴元也是愕然,这青年音容兼美,眉梢眼底还描着妩媚的花枝,风流倜傥中又带着那么一丝清寒孱弱之态,望之楚楚,却没想到一开口就要管他要大权。 野心不小啊! 虽说他们只是一个山寨,但他手下的人都是如狼似虎之辈,你相做二当家,那你压得住吗? 别说他压不住,就算裴元自己,如果贸然任命萧暥这样一个纤弱斯文的二当家,今后何以服人?手下这帮子贼寇还不要跟他闹翻天了。 “我本以为头领是爽快之人,看来也有难处,那么我就不勉强了。”萧暥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就要站起身。 “等等,先生,”裴元赶紧叫住他,“可,倒不是不可。” 谁知他这话才出口,旁边那个小头目直着嗓子道,“大当家的,这样一个小白脸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当”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头顶一阵疾风掠过。 接着四周的匪寇都齐齐看向他,嘴巴都合不拢了。 只见那他脑袋上的幞头被开了瓢不说,发髻正中还钉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小刀,戳在脑门上跟个独角兽似的,好不滑稽。 众人再看向萧暥,都是惊惧不已,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抽了。这眼力,这手劲,稳准狠快。 萧暥神色自若,道,“没什么,进山打狍子练的。” 傻狍子。 裴元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就见萧暥眼梢微挑,目光清利地看着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谁还不服的,站出来。” 四下里鸦雀无声。 裴元道,“那就这样定了,从今往后,褚先生就是我黑云寨的二当家!” 那些山匪的脑子很简单,都是崇拜强者的,顿时嗷嗷大叫。 裴元道,“先生,这天色不早,车马我也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暥瞥了眼那马车,马车很是华丽气派,香檀色的车身,车盖上四角还挂下流苏…… 去泥煤的山贼,这车子是抢来的吧? 而且他猜得不错应该是哪家大户小姐出嫁时的车驾? 不过他实在也太累了,就不管那么多了,一躬身进了车厢。 这姑娘坐的香车到底是舒坦,里面铺着软垫,对他这娇弱的身体倒是友好些。 经过一路的颠簸,进山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挂着几个寒星了。 马车停下,暮色四沉的大山里,沿着山坳亮起一片灯火。 黑云寨到了。 就听裴元道,“今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为二当家的接风洗尘!” 萧暥抬了抬眼皮,一路颠簸下来,他累得不想说话。 他也不想吃肉,他想念他的小粮仓,想吃小松子,最好还是一大把饱满的松子仁…… 今天实在出乎预料,他本来只想把褚庆子骗来安阳,然后把他的兵拐走,结果居然就这样上了山,还当上了二当家,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啊。 魏西陵应该已经知道他跑了吧? 想到那张冰山般冷冽的脸,刚刚大杀四方的黑云寨二当家终于有一点怂了。 *** *** *** 夜里,馆驿。 那亲兵低着头站在一边,魏西陵从榻上拿起一只抱枕,枕头上的小狐狸绣得栩栩如生,睁着一双乌溜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他的神色逐渐凝固。 居然跑了…… 不答应他,他就跑了。 拖着这一身的病,他要去哪里。 就在这时,刘武推门而入,“将军,潜龙山庄遭遇山匪袭击,庄主褚先生来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二当家 山匪们正在大碗喝酒, 大块吃肉。 萧暥正在病中, 不能喝酒,至于大块吃肉, 萧暥表示吃惯了小魏瑄做的汤汁浓稠滑而不腻的红烧肉, 实在吃不下山匪们没啥味道的夹生肉。 于是他避开人群带着几个亲卫在山寨里到处走走逛逛。 裴元见他避席而去, 只以为他是文人,不习惯这种吆五喝六吃肉喝酒的粗鲁场面。便跟了出去。 萧暥知道他是对自己尚有戒备, 倒是晒然无所谓, 就随他跟着, 还好打听一下山寨的情况。 这寨子不小,沿着山势起伏建造。岗哨, 敌楼,库房,演武场一应俱全。 一路逛下来,加上裴元在旁的介绍,萧暥对黑云寨乃至于此间山匪的情况摸了个七八成。 这广原山脉一带方圆百里,居然多达五十多个山匪寨子, 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山间各处,真的是东一窝西一窝的山耗子,且在山里窜来窜去, 官军一来相互照应。 萧暥心中不由腹诽, 按照魏西陵这死硬的打法, 十年都打不完。 这时他们走过一个持刀而立的壮汉子面前, 萧暥眼尾一瞥, 口中闲闲说了一句“得罪,”手下可没闲着。出手如风,已经擒住那汉子手腕的脉门。 那汉子脸色骤变,立即反扣向萧暥的手腕,萧暥手腕灵活地一转就从他厚实的掌心里脱出,又疾袭他手肘上的要穴,下手狠准,两人电光火石地过了几招。 萧暥正在病中,难免手劲不足,虽然每每能逼得那汉子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但自己也没讨得便宜,几招下来居然没能夺下汉子手中的刀。 裴元在一边看的精彩,鼓掌笑道,“先生好手段,能和黑柱对上招还没被拧断手,你是第一个。我可还没来得及介绍你,这黑柱子下手没有轻重。” 萧暥目光凛然,“这位壮士是在军中待过?” 裴元道,“哦,不是,黑柱以前是霍家庄的护卫,因为被诬陷要砍头,他逃了出来,只是一家老幼都没能幸免,就来投奔我这山头了。” 萧暥又看了看黑柱子孔武的脸堂,结实的身材,倒是条汉子,原来是背负着血仇,跟着山匪可惜了。 他边走边道,“这寨子里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吗?” 裴元道,“这里的人来路很混杂,军队的逃兵,来中原的胡人,犯了事儿逃上山的,这世道,只要胆子够大,就有酒喝有肉吃!” 三言两语间,萧暥已经套出了这里山匪的成分,这成分越复杂,心就越不齐。很好。 这时他注意到沿着山间隘道站立的哨兵里,有好几个都面有菜色。 “这山寨里吃不饱吗?为何这几人如此瘦弱?” 裴元尴尬,赶紧解释,“这几个人是闹灾了活不下去的流民,我就让他们看寨子了。” 萧暥明白了,这天下乱世,到处都是失去土地的流民,所以这些山匪的兵源倒是很充足。 他脑子忽然闪现一个念头:如果能让这些流民都投靠安阳城,那么他还愁招不到兵源吗? 但是怎么让这些流民,从变民为匪,到变民为兵,他还要慢慢盘算。 接下来萧暥旁敲侧击,外加稍微吹捧裴元几句,裴元就兴致高昂,滔滔不绝。把他的家底全抖落了出来。 排除掉吹牛皮的成分,萧暥总结出以下信息:这个寨子在实力上来说,应该算是靠前的,能够造的起风雷车,能袭击潜龙山庄,证明裴元本身是个猛人。而且有一定的想法,比如他想绑架褚庆子上山开发武器。但是也止步于此了。 因为这货的眼光不长远。 褚庆子是谁,玄门中人,匠作大师,你把他绑了,玄门能跟你善罢甘休? 沿着寨子走了一圈下来,这山寨的实力斤两萧暥已经心中有数了。 此时已经到了亥时,早春的山里寒气四溢,明月当空,屋宇上一片白蒙蒙的霜。山间绵延成片的灯火也已经暗了一大半,不时有喝多了大着舌头的山匪从他们身边走过,酒气熏天。 一个大胡子山匪醉得摇摇晃晃地走过萧暥身边,不经意瞥到了他一眼,紧接着眼珠子就直愣了,随即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将过来。 萧暥轻巧地一侧身避开了,那山匪扑了个空抱着了旁边一根廊柱一通乱嗅,“美人儿做我压寨夫人。” 裴元一脚踹上他后腰,怒喝,“这是二当家。瞎了你狗眼!” 那大胡子一听顿时一个激灵,酒意醒了一半,懵然摸了摸怀里的柱子,蒙了,“啥?二当家……是根柱子?” 裴元恼火地挥挥手,“滚!拖下去,扔水缸里醒醒酒!” 别他娘的给他丢人现眼! 萧暥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那厮,这天气,夜里水都结冰了,这扔水缸里得冻得半身不遂吧。 裴元生怕再有醉汉出来出糗,赶紧道,“先生啊,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其实萧暥早就累了,该打听的都打听差不多了,正有此意。 虽然是在山寨里,这房间倒也收拾地舒服整洁,萧暥向来不讲究,随遇而安,有张床能睡,火盆够暖,不冷就行。 裴元出门前道,“先生若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萧暥想了想,还真有一样缺的,他问,“有甘果蜜饯松子吗?” 裴元:…… “这……先生喜欢吃,我明天就差人下山买。” 旁边一个山匪头子道,“大当家,这山里有的是山核桃,不知道二当家要吃吗?” 野生小核桃? 萧暥眼睛一亮。 裴元察言观色道,“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二当家拿来。” *** *** *** 入夜,安阳城郡守大堂里此时灯火通明。 魏西陵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正颓然靠坐在矮几边,整个人就像从灰堆里刨出来的,头上衣衫上都落着不少粉尘。 高严面色凝重坐在一边,似乎在询问什么。 只听褚庆子道,“多亏萧将军胆识过人,他代替我被山匪劫进山去了。现在不知如何了。恳请郡守赶紧发兵啊。” 高严闻言心下一凛,难道是萧暥? 接着,他看到了面色冷峻的魏西陵。 魏西陵简单地把前因后果一问,就知道了,萧暥怕这不是被劫进山去,他这是正中下怀,见机干脆浑水摸鱼,上山去当他的山大王了! 他想起多年前,两人一起剿匪的时候,萧暥就很混账地扬言,他要当山大王。 当时他笑嘻嘻道,“西陵,这些山匪太没嚼劲,这么容易就被收拾了,如果我有一天当了山大王绝不会那么蠢,一定会是让你最头疼又抓不到的那一个。” 现在果然跑了? 褚庆子唉声道,“我观萧将军气色不好,怕是身体有恙,那些山匪穷凶极恶,怕对他不利。” 高严道,“将军,我们不能在此坐等。下令发兵罢。”不管萧暥出于什么目的,这勇气还是极为难得的。 魏西陵目光渐寒,现在发兵恐怕不是萧暥所愿。 那只小狐狸既然跑了,现在大功未成,岂肯那么容易让他抓到? 魏西陵问,“是哪一路的山匪可知道?” 褚庆子道,“黑云寨。” 魏西陵凝眉,生着病跑了,就算不乐意,也得抓回来。 让他最头疼又抓不着是吗? 那就试试看!抓回来,直接关起来! *** *** *** 第二天清早,某狐狸在屋子里凿核桃吃。 这古代可没有开核桃神器啊,想吃小核桃,比松子麻烦多了。 萧暥让人找来了一个厚底的捣药罐,用药杵凿山核桃,这手劲分寸还得把握好,一不留神就会把小核桃砸烂掉。废品率很高啊。 裴元进来时,就见他皱着秀眉,忙活得不亦乐乎。 裴元笑道,“先生,这山核桃不好料理,我给你带来了一些杏仁松子。”这是他一早就差人下山买的。 某狐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啃了一堆零嘴后,早饭都不用吃了。 裴元看他心情不错,问了昨晚睡得可好,还缺什么后,就问到了正题上,“先生何时可以给我们制造兵器啊?” 萧暥这边正一杵子下去,这回是摸到了力度分寸,壳碎地四分五裂,这肉还是完整的。 萧暥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独食,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颇有兴致地打量裴元,一双眼睛目光流转,清媚神飞。 裴元被看得有点绷不住了,尴尬道,“先生,我一个粗人,有什么好看的。” 萧暥道,“大头领为何如此急于制造兵器?” 言外之意,我人都来了,你急什么。 裴元面有难色,“这……” 萧暥眼梢一挑,“大头领有心事。” 裴元一愕。 萧暥道,“看来大头领仍旧把我当外人,信不过我啊,我既然是这里的二当家,这山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山寨有什么难处,大头领不要瞒我。” 裴元见他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么通透,只好道,“不瞒老弟,这寨子里确实有不顺的事儿,但也不单是我这里,这些日子整个广原岭的寨子都不好过。这山下来了个天将军,太厉害了,兄弟们下山截胡,只要是碰上了他,轻则损兵折将,重的全军覆没,根本不是对手,他不打旗号,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来路,就送了个绰号武威天将军。” 萧暥内心默默吐槽:这什么名号,怎么跟玄幻小说一样,魏西陵也有意思,做了好事还不留名。搞得一帮山匪都不知道被谁揍了。不过他这战神/的名号若是报上来,估计这些山匪全都缩在大山里不出来了,他想打仗没对手岂不是要憋坏了,果然是好战份子。 只听裴元道,“前日里,连赤峰寨的仇大头领的手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赤峰寨老二,天雷将军魏帅被一箭射死,老三独眼龙刘五中了一枪,差点没命,好在赤峰寨实力雄厚……” “等等,”萧暥道,“你说那个……天雷将军?他的名字就叫魏帅?” 裴元点点头。 还真是天雷滚滚。 萧暥摸了摸下巴,问,“那刘五还活着?” 裴元道,“据说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萧暥松了口气,爬不起来就好,省得万一碰到认出他来。 裴元忧心忡忡,“赤峰寨是我们这里实力最强的山寨,现在整个广原岭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轻易下山截胡了。所以我才请先生上山,为我们研究对付那天将军的骑兵的兵器。给兄弟们找条活路啊。” 原来是要对付魏西陵的骑兵。 但萧暥这是冒充的褚庆子,他哪里会制造兵器。只能继续忽悠。 于是他想了想,故作高深道,“这铸造神兵利器是要有好的水源的,我看你这寨子水源不足,也不是在上游。” 言外之意,是风水不好造不成神兵,不要怪我咯。 裴元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目光也阴寒了几分。 萧暥立即警觉,这些山匪可不是善茬,目前他这二当家所有的价值就是造兵器,一旦被发现不会造兵器,是个冒牌货,他就身陷匪窝,小命都可能不保。 想到这里,他立即摆出一副急人所急的模样,“大当家莫要着急,且取地图我来看看,这山间可有其他的风水宝地?” 这提醒了裴元,他脸色一亮,大手一挥赶紧道,“去,赶紧取地图给先生看。” 片刻后,一张羊皮图就拿来了。 萧暥这一看,这地图可是比他们安阳城的行军地图详细多了啊。山势起伏处,山脊山坳山洞断崖全都有标注,连哪里有溪流,哪里有其他山寨的据点,甚至连兵力多寡都有标注。 比他们的行军地图好用多了。 从这张图上来看,这山间的匪寇比蝗虫还多,真的要实施地毯式清剿,就要调集大量的军队,军粮的供给很容易跟不上。 萧暥当然没钱供应那么多的军粮。既然他穷,那么就只有空手套白狼了。 这本来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内部开花,把这些山匪全收了。 萧暥的目光停留在图中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头,那个地方视野极好,可以纵观全局,同时又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他悠悠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此处风水绝佳,是锻造神兵利器之处。” 这话一出,裴元像膝盖中了一箭,顿时面如土色。 旁边的几个头目都面面相觑,不敢支声。 萧暥一副诧异不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模样,一脸茫然地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看向众人。 裴元苦着脸,“先生真是目光刁毒,一选就选中了这里。此处是黄龙岩,已经被占据了。” “何人所据?”萧暥问, 裴元重重叹了口气,“是黄龙寨的人,那帮子人凶恶强硬,是除了赤峰寨之外,这一带实力第二的山寨了。” 萧暥一摊手,“这就不好办了,要铸造神兵利器,只有此处是风水宝地。绝无二处啊。” 裴元面色又逐渐阴冷下来,这好不容易才把人半请半抢地弄上山来,还搭出了二当家的位置,结果,因为没有风水宝地,就没法造兵器吗? 所以废了那么大劲,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 ……那么,这个人留着还有用吗? 萧暥眼尾微微一撩,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随时以防他动杀心,他这才上山待了一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太锉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见机道,“大当家,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 裴元皱着浓眉,没有抱太大希望,闷闷道,“先生请说。” 萧暥狡媚地微微眯起眼睛,循循善诱,“要不,我们就夺下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2章 狡狐 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 平生最忌的恐怕不是以弱敌强,也不是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而是临到阵前要撤兵。这是最短英雄之气的事。 魏西陵这次提前来安阳城,本来是想在早春练兵之前, 先把安阳城附近的匪患清除, 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安阳城,萧暥才能安心地在这里建他的狐狸窝。 可是没料到, 匪没剿完, 萧暥就成山匪了。看来当乱臣贼子还不过瘾, 要落草为寇了。 魏西陵先姑且按兵不动, 看他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拖出来。 这些天萧暥每天在山寨里练兵、嗑山核桃、泡温泉。温泉是他在后山闲逛新发现的,而且是干干净净的温泉, 没花瓣! 他在等一个机会。 息兵第八天,终于, 大鱼来了。 他收到消息,襄州大族许家老太爷的宝贝孙子许安从尚元城采购的十几车财货要过安阳城附近。当然许家是襄州大族,随行护送财货的家兵就达三千人。对于广原岭的众匪来说, 小寨子就不用想了, 赤峰寨刚受重创也没机会了, 这块肥肉当然就落到实力第二的黄龙寨嘴里。 如果换在平时,萧暥没有把握黄龙寨会不会铤而走险去抢许家小公子的财货,但是这回, 整个广原岭因为魏西陵的连番剿匪已经都饿得眼睛都绿了。煎饼都能吃出肉味来。 果然次日, 裴元大喜过望地来找萧暥。 “黄龙寨果然憋不住了, 要干这一票, 还放了话,谁都不许跟他们抢生意。” “那些狗东西,吃相还是那么难看。”旁边那狍子兄嚷嚷道。 裴元目光森然盯着萧暥,道,“二当家的,几分把握?” 萧暥前天的传销工作太成功,这阵子裴元满脑子都是发展事业,合并山寨,当两个寨子的大王,坐整个广原岭第一把交椅。 他是摸透了裴元的心思,微微一笑,“恭喜大头领,就要成为两寨之主了。” 裴元摆摆手,“事儿还没成,我琢磨着许家庄也不是菜头,光运货车队就有两千甲兵护送,这人马都能打下一座县城了,黄龙寨会怎么截胡?派多少人?如果全寨出动去截胡,留下一座空寨,有人来劫寨怎么办?等到回家,连老巢都没了,换是我就不会那么干,我会留下至少四分之一的兄弟看家护院。” 萧暥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所以他们就需要借助地利。” 裴元看着地图上那林木茂盛的一点,道,“斗方谷?” “对,就是这里”萧暥道,“这个地方离开黄龙寨最近,方便他们事成之后运送财货撤退,同时,此处山高林密,极其适合设伏。我推测,他们会出动一大半的人马下山截胡,留守在山寨里的不会超过八百人。” 裴元皱眉道,“难道我们是要倾巢而出?” 萧暥眸光一闪,“大当家敢赌吗?” “怕个鸟,干他娘的!”旁边的狍子兄着急道,“不敢是孬种!” 然后他忽然看到裴元沉下来的脸色,赶紧道,“对吧,大当家?” 裴元道,“就算黄龙寨派出去截胡有两千人,但劫完了是要回山的,到时候大队人马一回返,就算我们占领了黄龙寨,未必能坐稳。”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大头领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回不了山。” *** *** *** 安阳城,天边微白,看守城门的哨兵刚起来要换岗,稀薄的天光下,就看到城垣上又插着一支箭。和十多天那只一样,连位置都没换。 城门卫顿时感觉不大妙。一想起魏西陵那天撤兵时如同冰霜的神色,心道,不会又是那作死的贼寇! 片刻后,一封书信搁在了魏西陵的书案上。 这一次是一封战书。 口吻甚为嚣张。 大概的意思是,本大王今天在斗方谷要干一票大买卖,来呀,有本事你来抓我呀。抓得到随你怎么样,哈哈哈! 这次纸张倒是清爽,没有核桃碎壳,但是信笺右下角用简笔勾了只狐狸。那小狐狸目光盈动,好像在偷笑,眼梢斜飞,神气活现,充满挑衅意味。 狐狸啊。魏西陵沉默地把信一折,扔进纸匣里。 他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 晨光从窗棱里照进来,把他一张清俊的脸映得料峭,寒意逼人。 他站起身,“刘武,点兵。” 刘武一愣,不是休兵了吗? 魏西陵径直走到剑台。 “主公,去哪里打?” 魏西陵言简意赅,“上山,抓狐狸!” *** *** *** 天色微亮,黑云寨的校场上,六百多人的队伍整装待发。 萧暥依旧一身黑衣,面容苍俊,晨雾中,他的声音清越中透着寒气,“出发!” 裴元并没有一起去,他这两天忽然腹泻不止,所以就带五百人留守山寨。 既然他自己不去,拨给萧暥夺下黄龙寨的人手就只有本部的三百人和他训练的三百多人,一共六百人。 当时狍子兄就急了,“才六百人,少了点吧?” 裴元道,“闭嘴,二当家青年才俊,又不似你这种蠢货。” 然后他盯着萧暥,目光森然,嘴角却是笑着,“二当家上山那么多天,还没有纳开山礼罢?” 萧暥明白了,开山礼就是投名状,夺下黄龙寨就是他的投名状。 萧暥带队到黄龙寨的时候,正是天蒙蒙亮。据探子报告,此次黄龙寨的大当家张朝亲自带队。说明黄龙寨的主力已经去斗方谷打埋伏了。 山匪截胡一般是半夜里就去道路碍口埋伏了。且嘴里还要叼着一把刀子,以防止相互之间交头接耳,暴露目标。 虽然说寨内兵力空虚。但是黄龙寨仍有三层防线。 首当其冲就是险峻的地形,易守难攻。 黄龙寨建在峭壁的山坳里,有点像悬空寺,部分山寨还是凿壁而建,山崖直上直下,如一把薄而利的刀片。上下寨子只有一个山门,只要扼住这山门,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也只能被阻在山外。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二道防线是望楼,黄龙寨在林间设有很多望楼,如果发现林间有异常,望楼的哨兵会立即吹响号角,马上会有全副武装的巡逻分队出来查看,直接剿灭,或者发出信号,引得四周围剿。 第三道防线就是山寨内的巡逻队了,在山寨里日夜巡逻着兵士,不放过山寨各个角落,根本混不进去。 这三道防线互为补充,把山寨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在这里,连对付潜龙山庄颇有效果的投石机,这里都没有用武之地,投出的乱石只会砸在陡峭的绝壁上。若滚落下来,还会增加己方的伤亡。 山谷中,早春的天气,树木都已经抽出了枝叶,雾气漫野,迎着清早微薄的光线,萧暥率先搭弓引箭,一箭破风离弦,正中一个望楼的哨兵,那人一声不吭就翻倒了下来。 他撇下那些看呆了的山匪,走上前去,捡起那哨兵的牛角号。扔给旁边的黑柱子。 黑柱子身体壮,中气足,拿起号子,就呜地吹响了一声悠长的号角。 清幽的号角声在山谷里回荡。 听到号角声,山寨的城楼上一阵人影晃动。 狍子兄一把揪住黑柱子,“不怕曝露!找死呐!” 萧暥道,“已经曝露,死不了。” 号响一声长鸣,代表情况有异,速来查看,两声短鸣,代表发现敌情,立即合围剿灭,三声则是敌情紧急,全寨出动。 丛林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听人数还不少,是巡逻队朝他们的方向急速推进。 萧暥不慌不忙让其他人全部退入大雾中,自己带着几名锐士,藏在树木后。 来查看的巡逻队约莫三十来人,个个持刀枪走到望楼下,巡逻队长是个黑脸大汉,和黑柱子颇有几分神似,只见他看了看地上倒着的哨兵,正要查看。 忽然脖颈间就是一凉,咽喉上就抵住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刀,雾气中一道清透的声音道,“说话就割断你喉咙。” 那巡逻队长也是个彪悍人物,不管脖子上的刀,狞笑一声就想招呼手下,但就在他张口嘴的一瞬间,萧暥的手灵巧地一翻,不知道把什么扎舌头的东西扔到了他口中,然后一捏下颌,让他吞了下去。 他本来要喊出的‘杀了他!’,变成了,“你让我吃了什么?” 萧暥道,“也没什么,听说过血蜈蚣吗?” 那队长脸色一寒,顿时感到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暥道,“血蜈蚣寄宿在人体内,能把人的肌肉和脏腑都溶解了,只剩下一张人皮。你最好不要动,这样不容易惊动它。” “人……人皮俑?” 萧暥微微一睁眼,赞许道,“你知道的不少。” 这些山匪都熟悉江湖上的路数,天南海北各种神神怪怪的事都听闻很多。 萧暥干脆道,“那你也该知道苍冥族罢。” “你……难道你是苍……苍冥余孽。”那队长顿时脸色铁青。 江湖传闻苍冥族的高阶秘术修为者是半人半妖,修为越高,长相就尤其漂亮,妖术也越厉害。 再看清早稀薄的阳光下,这张脸妩媚清致,一双眼睛清媚恣意,摄人心魄,眼角眉梢居然还蜿蜒着妖娆的花枝。就算是这样被他威逼用刀胁迫的情况下,都不由让人看得心底一荡。 瞧他这模样一定是修为极高了! 意识到这点,他发了疯般拼命地抠自己的喉咙。 萧暥冷然道,“没用的,蜈蚣我养的,最听我的话了,你若给我行个方便,我就把它唤出来。” 那队长颤声道,刚才的悍气早就没了,“你……你想要怎么样?” 萧暥指了指他,道,“脱衣服。” 黑脸队长顿时无语望天。 在这荒郊野岭脱衣服,不知道这种妖好不好色?难道说喜欢壮汉类型的? 脱了外套后,萧暥一双清媚的眼睛微微一眯,又抬了抬下颌,示意继续。 黑脸队长的脸又黑又红,一副被逼良为娼状。 其他巡逻的士兵也被迫在早春山里寒冷的空气中脱下衣服,一个个冻得缩成一团。 萧暥道,“可以了。” 众人算松了口气,总算给留了条底裤。 这人路子实在太野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接着他们被赶到了林子里,萧暥留下几个人看管他们,反正都脱成这样了,量他们也没法跑。总不能在山里果奔吧。 他让黑柱子换上那队长的衣服,然后自己和几十名锐士也都换上了黄龙寨的衣服。就向寨门大模大样走去了。 门口的岗哨一看是巡逻的人回来了,就随便问了句,本来值守了一夜睡眼惺忪,清早又晨雾弥漫朦胧难辨,就这样顺利混了进去。 黄龙寨不愧是广原岭第二大寨,这一进入寨子,萧暥不由心中暗暗一凛,这山寨的气派果然是黑云寨没法比的。 尤其是视野,实在太好了。 站在眺台上,方圆百里的群山起伏,道路蜿蜒,都尽收眼底。 当真是战略要地。难怪这黄龙崖还有一个名称叫做鹰穴,果真是高耸,险峻,又视野绝佳。 但他现在工夫欣赏风景,趁着黄龙寨的山匪们埋锅造饭的时候,他默默放了把火。 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黄龙寨顿时炸了锅,好在这山上不缺水源,寨子里一时间来来回回都是提着木桶瓦盆取水灭火的人。 烟雾弥漫,呛地人睁不开眼。 趁着浓雾,他带着数十锐士逆着慌乱灭火的人流走。 “黑柱,你带十人,去把寨门打开,接应外面的人马,余下的人兵分三路,捉拿黄龙寨的二当家伏虎。” 谁知他才刚下令,就听到浓烟中一个破锣嗓子道,“谁做饭不长眼睛,把灶台点燃了!给我吊崖下去喂秃鹫!” 萧暥当即一声令下,几个锐士蜂拥而上,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正是黄龙寨的二当家伏虎。 与此同时,寨门打开,外面埋伏在林间的大部队也冲了进来。内外夹击,顿时把黄龙寨给一锅端了。 萧暥坐在黄龙宫的虎皮椅子上,清点了一下此战的俘获。 黄龙寨内共有山匪一千人留守,那么说,他们的老大张朝带了两千人去截胡了。 伏虎被绑在地上,不甘心地昂起头盯着萧暥,目露凶光,“小子,这把椅子也是你坐得的?我们大头领一会儿就会带着人回来,你趁早滚下来,还能有个全尸!” 萧暥累了大半夜,躺在虎皮椅上当沙发昏昏欲睡,浑身都舒畅,他微撩起眼梢,瞥了伏虎一眼,道,“他们还能回来?” *** *** *** 太阳已经升起在城头,晨雾散尽。 刘武带着人马满载而归,上千名山匪像被绳子串着的一串蚂蚱,他们被收缴了武器,垂头丧气地走在中央,被军士驱赶着。 虽然仗打完了,可刘武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味儿来。 这个写信挑衅主公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约主公到斗方谷较量一下,但是结果他们到达的时候,只见无数山匪正和许家的家兵砍杀在一起。 他们从外围发动进攻,很快就里应外合,将山匪包了饺子,一网打尽。 剿匪到现在,还没有那么痛快过。 因为魏西陵不让他打旗号,这姓许的以为他们是安阳守军。 高严亲自出城迎接,喜出望外,“此战剿匪大获全胜,刘副将这顿板子应该可以免了。” 刘武无奈,能捡点好听的说吗? 高严又问,“魏将军呢?” 刘武道,“主公带着一队人马,说……” 高严看出他神色有些困顿,忙问,“将军说了什么?” “他进山抓狐狸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3章 玩火+端午番外 萧暥浑身放松地侧躺在虎皮椅中,匪气十足地荡着两条长腿, 一只手搭在椅背上, 头微微后仰, 修长雪白的脖颈顺服地倚着, 下颌的线条尤为优美宛转。 他手中拿着黄龙寨的账本,一双眼睛带着点倦怠的慵懒涣散,连他自己不知道, 此刻那姿势看上去既放浪又深诱。 伏虎指节屈张, 绷得生疼,额头青筋暴起, 如果松开绳子, 他只想冲上去用铁钳般的大手扼住那漂亮柔韧的脖颈。 就在这时狍子兄大步如风地进来, 兴致勃勃道,“二当家, 你看” 那是十几个箱子, 箱子上盖着油布。 萧暥懒懒瞥了一眼, 差点眼睛都被闪瞎了。 卧槽箱子装满了各种金银珠宝。 狍子兄道,“果然是跟着二当家有肉吃这黄龙寨真是肥得流油” 旁边的伏虎听到二当家三个字,咧开嘴大笑, “我道是谁, 原来还是个当老二的。” 萧暥好奇地撩开眼皮,他就搞不懂了, 这人自己不也是老二, 哪来的优越感 伏虎还嫌不够, 继续嚷嚷道,“你这种小白脸这辈子都别想当上老大,快从那位置上滚下来省得我们大头领回来了,把你充作压寨夫人。” 旁边的狍子一听就怒了,三步上前提起伏虎,当头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口水和鼻血飞溅。 萧暥有点恶心,“好了,别管他。”然后指着最后两个箱子道,“这两箱东西,按功劳分了,余下的,存起来。” 江湖上的规矩萧暥是知道,兄弟们跟着你打了大半夜的仗,物质鼓励必须要有,这样下次他们才愿意再跟着你干。 这话一出,黑云寨的山匪们顿时欢迎鼓舞。 萧暥要么不赏,要赏,就能把人砸蒙。 那狍子兄两眼放光像个灯泡,炯炯有神看着萧暥,佩服道,“二当家豪气走,兄弟们,分了” 伏虎趴在地上气得脸都青了,目睁欲裂地看着群匪把那两箱财宝瓜分了。 至于余下的几箱子财宝,萧暥心想,将来当军饷用。 当然他面上却说,“余下的财物,就等大头领发落。” 然后他淡淡掠了眼门口,心道,怎么还没消息也该有消息了 广原岭一带草木茂盛,山势起伏,道路崎岖,不时有乱石深堑,尤其考验马术。 魏西陵带了三十轻骑,在山间密林中纵马如飞,若履平地。 斗方谷一战后,魏西陵让刘武押送俘虏回城,自己让抓来的山匪带路,率领三十骑轻装赶往黑云寨,抄了那狐狸的后路。 萧暥写信把他引到斗方谷,估计是寨子有什么事情发生,以这狐狸好赌的习性,又要玩火搞事情,还是趁他没有把自己弄翻船之前,出奇兵把他抓了。 所以魏西陵此番意在抓人为先,一路上毫不恋战。 一入黑云寨,就兵分三路,前后包抄,端了那狐狸的老巢。 他身着轻甲,看上去犹如山间打猎的游骑,三十人皆精干犀利,如同一支穿喉的利箭,所向披靡。 黑云寨本来就兵力被萧暥抽调去了近半,留守的五百山匪,顷刻间一溃千里。 魏西陵疾步踏入黑云寨的总堂时,裴元还在跟一个山匪头目讨论倘若此番萧暥真拿下了黄龙寨,居功过大,是不是该打压一下。 忽然见到旁边的小头目纷纷面如土色,正想叱问,一抬头就看到了魏西陵一身戎装,面如冰霜,正午的阳光照着他一身银甲,如神兵天降一般。 他们推进的速度太快,加上这些山匪听到他的名号就腿软,这打到寨子里来了,谁还敢战,竟然纷纷都四散而逃,连个屁都没放,更别说鸣笛报警了。 旁边一个大着胆子的壮汉山匪拔出单刀还想困兽一斗,魏西陵目不斜视,长剑如雪掠过,只听哐当一声,单刀落地,同时他手下的将校立即擒住了那大汉。 裴元这几天正拉肚子,一下子瘫软在椅子里。 魏西陵面如寒霜,“我就管你要一个人。” 黑云寨被攻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萧暥眸光一闪,神色莫变。 旁边的山匪都惊得瞠目结舌,狍子一把揪住探哨,“你看清楚了” 那探哨紧张地结巴道,“我亲眼看、看到的连大头领都被抓了” 刚才还被打地头破血流的伏虎,顿时哈哈大笑,“你们光顾着抄我们的寨子,你们自己寨子也丢了,连大头领都被抓了痛快哈哈痛快小子,你现在连后路都没了,看来真要留下来当压寨” 他话没说完,脑门上挨了一下,两眼一翻倒地不响了。 黑柱子扔下他,“二当家,现在我们怎么办” 才刚抢下黄龙寨,自己的老巢就被端了,众山匪都看向萧暥,六神无主。 萧暥微微从虎皮椅中欠起身,当即毫不犹豫表态,“当然是要夺回山寨和大头领了” 他这话一说,下面的山匪顿时分立为两派,一小部分人脸色仓皇,大部分人兴奋地拍着胸脯嗷嗷叫,“二当家够义气”“二当家血性”“我们跟着二当家把寨子和大头领夺回来” 那哨探闻言面如土色,瑟缩道,“使不得啊,二当家,今天来劫寨的清一色的骑兵,据传带头的大将军一身银甲,所向披靡,只带了三十骑,就把整个寨子都端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下面一片哗然。 萧暥心道,魏西陵这个死傲娇,打仗还要摆酷逞英雄,只带三十人就进山,中埋伏了怎么办若不是我把黑云寨主力调开了,你有那么容易就夺下寨子吗哼到时被抓了还得本大头领英雄救美 等等,他是山匪没错吧救美不现实,抢亲到可以考虑。 他忽然想起伏虎说的压寨夫人。再联想到魏西陵那张冰山般的脸,真是不忍直视啊哈哈哈哈 不行,绝对不能让魏西陵知道他这念头,不然要把他宰了。 他心里四六不着地想着,努力憋着笑。 这时,那狍子都这嗓子道,“那我们留在寨子里的四百多兄弟呢就被三十个人打败当这四百多条汉子都是死人吗” 那哨探道,“那大将军简直像像天神下凡,一大半都吓跑了。还有人传说,这就是那武威天神将军” 他这话一出,那傻狍子顿时如遭雷击般,其他所有的山匪都噤声了,面面相觑。 萧暥心道,天神不知道,冰山是肯定的,不是吓跑的,都是冻死的。 见到一众山匪没了主意,最后齐齐看向了他, 萧暥终于正色道,“如今大头领被官兵所抓,我们的山寨被占领,此事都怪我考虑不周” 他态度诚恳,声音和煦,容色温和,实在是赏心悦目,刚才还闹哄哄的山匪都静下来听他说话。 萧暥继续道,“没料到官兵如此狡诈,害得寨子被夺,大头领身陷囹圄,大家后路也被断了。” 黑柱子立即道“这如何能怪二当家这夺下黄龙寨是大当家下令的,而且只给了二当家这么点人手,能夺下来全靠二当家智勇过人” 旁边的狍子听了也道“就是,这怎么怪二当家。二当家凭借这么点人手就拿下黄龙寨,我服了二当家” 其他的山匪们刚才都已经分了财宝得了实惠,见头领们这么说,更是纷纷表态。 一个道“天神将军亲自带队,谁能抵挡” 另一个道“就算我们都在寨子里,也得被抓了,还是亏得二当家带我们夺了黄龙寨,否则这会儿兄弟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多亏二当家,不然我们这些人现在全都得被抓” 黑柱子道“接下来该如何办,我听二当家的”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表态。 那狍子道,“二当家你发话吧你就是让我趟刀山,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萧暥见火候差不多了,道“现今我们刚刚夺下黄龙寨,自己的寨子就被端了,若夺下我们寨子的真是那个天神将军咳。” 这什么破称呼,萧暥咳了声,硬着头皮道, “总之此人势强,我们当避其锋芒,好在黄龙寨地势险要,我们目前固守黄龙寨,站稳脚跟,保存实力,并同时招兵买马,再徐徐图之。” 他这一说立即有人响应道,“二当家说得对,逃散的兄弟们如果知道我们在黄龙寨站稳脚跟,也会前来投奔” 萧暥点头。 黑柱子道“目前大当家被官兵俘获,我们寨子不能群龙无首,兄弟们说是不是” 狍子兄道“我看二当家来当这个首领正合适” 本来萧暥还想旁敲侧击一下,没料到这些山匪如此实诚。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当家智勇双全,我们拥护二当家当首领” 诸山匪群起响应。 火候正好,萧暥摆了摆狐狸尾巴,谦虚道,“如今山寨初立,百废待兴,既然兄弟们信得过我,那我就临危受命,当这个代理的大头领了。” 说得好像他好像勉为其难一样。 然后萧暥又道,“但裴大头领依旧是我们的大头领,他不在,我也不能把他的位置就占了。” 众山匪刚刚要欢呼,听他这话,顿时又是一愣,这又是什么操作 这些山匪都是很实际的,跟着谁有肉吃,谁就是大头领,哦,裴元都被抓了,占着这坑有意思吗 萧暥道,“我改一个字,我就当个大统领吧。” 这大统领就比大头领级别更高一点,头领是山寨里的称呼,黄龙寨已经捏在手里了,他下一步就要竖起大旗招兵买马,把这广原岭所有的山寨全都归拢收编。 众山匪才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小算盘,现在的局面,他们老巢都被端了,只有六百人占据着这黄龙寨,还不知道黄龙寨出去截胡的大部队归来该怎么办,只要他肯接手这危局,什么大统领,山大王都可以 于是某狐狸在众人簇拥下当上了裴元心心念念的两寨大统领。 裴元陪亲自带魏西陵到萧暥的房门前,推开门,魏西陵信步而入。 萧暥在这里的房间不算小,但是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环顾四周,被褥还翻卷在床榻上,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整个广原岭的地图,旁边的桌案上还堆着些杂乱的竹片。 这狐狸依旧不会好好整理一下。 魏西陵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替他把胡乱堆在案上的竹片收起来,这一碰之下,却发现这些竹片上还写了字,被做成一个个竹牌。 魏西陵拿起了一看,只见竹片上都写着各个山寨的名称,赤峰寨,青河寨 这些牌子制作都不赖,没想到这狐狸手工还不错。 所有的牌子都打磨光滑,只有黑云寨和黄龙寨两个牌子摸上去有点扎手,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两块牌子上被划了个勾。 魏西陵眉心微微一动,难道 他看向裴元,只见那人面色蜡黄,看起来腹泻不止一天了 他眉头一蹙,原来如此。 这时旁边一个偏将道,“将军,天色不早,我们撤军吗” 魏西陵以往剿匪都是抓获俘虏后即立刻撤军。他喜好整洁,做事一丝不苟,即使常年行军在外,也是衣冠整肃,一尘不染,所以,这脏乱差的山匪窝他是呆不住的。 不料,魏西陵道,“传令,在此驻扎。” 那偏将一愣,“是。” 至于住所,把萧暥这个狐狸窝收拾一下就能住了。 魏西陵没有找手下,而是自己亲自整理了他那屋子。一边整理一边还会发现那只狐狸到处藏的小粮仓小玩意,藏得毫无章法,估计藏玩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魏西陵一件件收起来整理好,夕光照在冰冷的眼眸里,隐隐映出一线暖意。 这时,他看到桌案角落里还有一个捣药的陶罐,正要给他收拾了,却见罐子旁边还有一堆山核桃的碎壳。 那碎壳似乎被人故意摆成了弯弯的两道,上面两道,下面一道,看起来有点奇怪。 旁边的军士见他凝眉,探过头来一看,道,“将军,这怎么看着像一张脸” 魏西陵眸光一闪,这只狐狸花样还真多。 恐怕他料到了自己收到信后,端了黄龙寨的劫道,就会马不停蹄来抄他的后路,所以在这里等着。 他把黑云寨的精锐带走,又设法让裴元留在寨子里,那狐狸下泻药是有案底的,等到裴元被抓,那狐狸就如愿以偿当上了山大王。 算盘打得满满当当啊黄龙寨,黑云寨,安阳城,被截胡的许家,裴元,甚至他,一个都不落下 魏西陵看着那张得意的笑脸,眸光渐冷。 那一头正前呼后拥的新任大统领萧暥忽然莫名地一寒。 怎么办好像不敢回去了啊难不成真要落草为寇 萧暥坐在虎皮椅上,心里莫名虚得慌,机关算尽得来的虎皮椅子还没焐热呢,怎么觉得自己的狐狸皮就要被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4章 收网 把一干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以后, 萧暥巡视了一圈黄龙寨。以后这就是他在广原岭的狐狸窝了! 之前跟着裴元,做事束手束脚。从此以后, 他就可以开始吞并和扩张了。 但这广原岭的山匪寨子早就按照实力划分好了地盘, 他要打破平衡,搞兼并, 势必会引起各个山寨的抵抗。他手下还只有六百号人,得徐徐图之。 所以萧暥先安定了寨子, 黄龙寨余下的人, 能收编的就收编了, 少数不能收编的顽固分子就关起来。 在忙完这些以后, 他参观了他的新狐狸窝。 张朝大头领的寝室造得跟个皇宫一样,奢侈, 但品位着实不行。有太多华而不实的东西。 唯一让他满意的是库房里那张新订做的两米大床, 深沉的紫檀木,黑漆描金,床上铺着崭新的缎面被褥, 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可怜张大头领还来不及睡一晚就被他捡了个大便宜。 他这阵子愈发感到身体虚弱, 山寨里的硬板床又膈得他浑身骨头疼, 山里晚上又冷, 他畏寒, 睡不踏实。 这大床又软又阔,这回不管他是半床花月还是半床坚果, 都够铺得开了, 连地图都能铺起来!只可惜他那几个小狐狸抱枕没有带来, 不然更舒服。 不过萧暥也纳闷,“这张朝大概是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吧?” 旁边一个黄龙寨的山匪弱弱道,“回大统领,张大头领,不,张、张朝他本来下个月打算娶压寨夫人,这大床和铺盖都打算新婚用的。” “哦,他娶的是个胖子。” 那山匪切切道,“不,大统领,是娶两房…” 萧暥顿时被雷到了。那么说三个人?嗯?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萧暥让人把喜气洋洋的大婚床搬到了他房里,被褥都是崭新的蚕丝被,唔,暖和。 某狐狸在床上嗑松子打滚卷被子,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结果一大早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惊得差点滚下床来的消息。 魏西陵没有撤军!在黑云寨驻扎下来了! 这消息简直是一个炸雷,萧暥懵了。 他原本满打满算,按照魏西陵的行事风,把裴元一伙人全抓了,就立即撤军。 他就可以慢悠悠地拖着尾巴跟在后面捡漏,把黑云寨收到自己口袋里。 可魏西陵这是什么操作? 他居然驻军了!驻军了! 那自己的两寨大统领位置呢? 魏大大你这什么意思啊? 说好了你对当山大王不感兴趣的,还要跟我抢? 萧暥正脑仁疼,这时黑柱子进来了。 这人厚重,心眼实在,萧暥把他当云越用了。 “大统领,今天早上收到的,赤峰寨大当家给你送的贺礼。” 萧暥这才想起赤峰寨,他们原本是广原岭第一山寨,只是被魏西陵收拾了一顿后实力大损,给他送礼物? 萧暥拆开了红绸,里面是一只食盒,食盒里面装着一只酱烧猞猁爪子。 萧暥微微皱眉,这是这一带的黑话暗语,猞猁是领域性很强的野兽,这是暗示萧暥,别把爪子伸到别人的地盘来,规矩点,不然就剁了煮给你吃。 萧暥觉得有点扎嘴。 他们现在只有六百人,刚刚夺下黄龙寨立足未稳。而这赤峰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现在赤峰寨举全寨之力来给他拼一场的话。他就算是赢了损失也会很大。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卷起狐狸尾巴装小猫吗? 萧暥表示,没门。他是狐狸不是猞猁。狐狸当然有狐狸的做法。 萧暥并没有回复雷彪,而是暗戳戳放出了一个消息。 武威天神将军奇袭斗方谷,一举抓获黄龙寨两千余人,并占据黑云寨,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响彻了整个广原岭。 果然,所有的山寨都炸锅了,江湖传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萧暥派人打听下来,这几天各个山寨的头头脑脑乃至于看山门的小卒都在讨论一个话题:天神将军驻扎在黑云寨!这还了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萧暥总结了一下,差不多就这么几种: 天神将军驻扎在广原岭,是不是要将所有的山寨全歼了? 黑云寨和黄龙寨都是天神将军拿下的!下一个会是谁?赤峰寨吗? 还好我们是小山寨,不惹眼。 你们别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怎么办?谁来说句话啊? 赤峰寨的雷老大有放话吗? 放话,笑话吧,赤峰寨刚被天神将军打得找不着北,他敢支声? 还是黑云寨新任的萧大头领厉害啊,居然在天神将军的眼皮底下夺了黄龙寨。 对对,我听说他智勇双全。特别厉害! 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一个个被天神将军灭了? 萧暥窝在山寨里吃了几天瓜后,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 在一片惶惶的气氛中,萧大统领站了出来,给各个山寨发了一封英雄帖。 这帖子写得比较有天涯论坛的风,很有鼓动性。 他呼吁所有的大小山寨此时都必须团结一致。共同抵御天神将军。并在本月十五号,邀请各大小头领于黄龙寨相约盟会。 只要愿意加入的山寨都是兄弟,从今往后共同对敌天神将军,一方被袭,八方支援。 咳,那是不可能的,他萧暥敢去打战神?确定不是找死?但是广告词还是要这么写的。 广告效应是明显的,不出五天,响应参加的山寨就达到了三十多个。其中有青河寨,金风寨等实力较强的山寨,也有几百个拉起的小寨子。 盟会定在黄龙寨的聚义厅,没错就是水泊梁山的聚义厅!萧暥亲自改的名,他还想在聚义厅前也竖起一杆杏黄大旗,号召各路寨子奋起抵抗。 但是梁山的旗帜上写的是替天行道啊,那你写什么? 萧暥招来山寨的军师,写个广告文案呗? 但这些山寨的军师文化水平也不高,所以萧暥尽量把意思交代地简单直白。 “四个字的,大概就是兄弟们只要齐心合力,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那军师憋了一个时辰后,聚义厅前竖起了一面杏黄大旗,上书‘永垂不朽。’ 萧暥:…… 真吉利。 算了,萧头领表示:不要广告标语了,兄弟们一起做大事,不追求那些形式。 *** *** *** 黑云寨。 魏西陵俯身看着广原岭的地图,问,“这几天他在做什么?” “他?哦,”刘武立即反应过来,“忙得都要窜起来了。” 魏西陵问:“忙什么?” 刘武道,“他号召各个山寨联合起来,对付主公,还要召开什么群英会。” 魏西陵忽然回头,眸中寒光一闪,“群英会?” 刘武把一份简笺交给他,“就是这个英雄帖,这两天广原岭满山飞。各个山寨都跃跃欲试。” 魏西陵打开翻了翻,道,“好。” “好什么?”刘武不解,想了想又问,“主公,狐狸抓到了?” 魏西陵冷冷将简笺扔在桌上,道,“该收妖了。” *** *** *** 聚义厅。 萧暥摆着狐狸尾巴坐在虎皮椅里,看着在座的大大小小山寨的头领。离开统一广原岭,成为山大王的理想又前进了一步嗷! 他道,“今天发英雄帖,请诸位聚集到这里,就是集各山寨之力,商讨出对付天神将军之策。”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道,“萧大统领和天神将军打过仗,还从他手里夺回了黄龙寨,大统领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萧暥装模作样想了想,道,“黄龙寨和黑云寨之所以被击破,是因为各自为战,没有呼应和支援,所以被各个击破。” “我们要联合起来!”“组建联盟!”山匪们嗷嗷道。 萧暥继续循循善诱,“各位头领说的对,为今之计,我们当组建联盟,这盟主……” 他这边还想酝酿一番,没想到青河寨大当家李爽果然爽快得很,“盟主当然是萧大总管!” 萧暥一摔,纠正道,“是大统领。” “哦,就这意思!大总统愿意挑这个头,弟兄们都跟着你干!” 萧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放弃挣扎了,随便叫吧……你们开心就好。 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各路豪杰歃血为盟,萧暥被前呼后拥地奉为盟主。接着流水的结盟酒席开宴。 酒过三巡,萧暥摇着狐狸尾巴有点飘了。 魏大大的名号果然好用,这次联盟兵不血刃,大大小小的山寨都到他碗里来了。 他这算狐假虎威吗? 现在有那么多山寨团结在他周围,别说是已经过气的赤峰寨,就算是魏西陵想要抓他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酒喝多了,有点忘乎所以,又给魏西陵写了份帖子。在帖子中某狐狸表示,“魏将军,本人已经成为了广原岭的总盟主,你的黑云寨想要加入也是欢迎的,我给你留着位置嗷!” 他可不是喝高了,他是想偷偷伸出狐狸爪子去戳一戳魏西陵,小小试探一下。 这几天他这边准备盟会热火朝天,相反,魏西陵那头却出奇地安静。 通常越是安静,越是憋大招啊。 萧暥这次有点把不准魏西陵到底盘算什么了。 当然,信是送出去了,但他也没指望魏西陵这座冰山会睬他。 没料到,才过了半晌,外面的哨兵就前来报告道,“盟主,又有一股人马朝寨门而来。” 萧暥一愣,咦?真的来投奔了?魏西陵? 怎么觉得有点不真实啊? 但此时萧暥的视线已经开始晃动了,他在病中,本来不该喝那么多酒,但是作为盟主,面对各小小头目一波波的敬酒,他只有喝啊,不能折了众头领的面子,扫兄弟们的兴。 这累积下来,别人几碗,他就得翻倍。酒量再好也趟不住这么喝。 他眯着眼睛,已有七分醉意,眸光盈盈,眼尾一抹烟霞,两颊如同初雪掩映桃花,霎是好看。 他脑子已经晕沉沉,仅存的一丝神思飘悠悠地想:魏西陵该不会来抓他罢?不对,要抓早抓了…… 片刻后,聚义厅当中站着十来个人,为首的汉子四十多岁,三角眼,长着一个很大的酒糟鼻。 那人一进来,席间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忽然矮了半截。 有人窃窃私语,“赤峰寨的雷大头领?!” 唔……谁? 萧暥揉了揉太阳穴,一双清媚的眼睛波光漾动,带着醉意向那汉子看去。随便地一掠,虽说无意,却莫名撩动人心。 聚义厅里立即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雷彪盯着那双眼睛,步步逼近,直到黑柱子往前一挡,才不得不止住脚步。 他龇牙笑了笑道,“萧大统领今日当上了这广原岭的山寨盟主,雷某人特来恭喜。” 萧暥从虎皮椅里欠了欠身,驴唇不对马嘴应道,“唔,酱烧猞猁爪子挺香。” 旁边的一个山匪头领替他问,“雷大头领这是也要参加盟会?” “雷某特地来看看萧大统领,听闻大统领是我们广原岭的一枝花。” 这话一说旁边那些醉醺醺的山匪们顿时放肆地哄笑起来。 立即有人接道,“是好看,哈哈哈!” 雷彪慢悠悠一字一顿道,“天神大将军的人能不好看吗?” “对、对……”“啥?天神大将军?” 众人顿时哗然,惊惧地看向雷彪,“雷大头领,这话啥意思?” 萧暥揉着眉心,迷迷糊糊想,怎么刚才好像有人提到天神……大将军?魏西陵? 雷彪紧接着道,“当日射杀我寨二当家魏帅的,就是一个面上有绣纹的人,据说模样生得极美。萧大统领脸上的花枝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萧暥的脸。他一双醉眼妩媚清夭,那妖娆的绣纹就顺着他眼尾宛转的如线条细细描过,如轻云漫卷,似妖又似仙。 那狍子嚷嚷道,“姓雷的,你再瞎几把扯,老子剁了你!” 雷彪不紧不慢道,“刘五,出来。” 萧暥再醉,这会儿也听出不妙了,刘五?这货醒过来了! 糟了,要露馅! 一个独眼龙从雷彪身后闪出,一只怨毒的眼睛盯着萧暥,尖叫道,“就是他,他箭术特厉害,大老远一箭就射穿了二当家的喉咙!” 他这话一出,黑云寨的山匪们顿时脸色一寒,当日他们可是清清楚楚看到萧暥在大雾弥漫下一箭射落望楼里的哨兵的!天下这样的箭术能有几人?有那么巧? 连那狍子也不由得看向萧暥,目露狐疑,“大头领?” 就在这时,雷彪大声道,“广原岭的兄弟们,你们都被骗了,此人就是天神将军派到我们寨子中的奸细!” “你别乱咬!”黑柱子举起斧头。 雷彪龇牙道,“你们想想看吧,他到了黑云寨之后做了什么。他前脚跟了裴大头领,后脚裴元就被抓了,黑云寨就被剿灭了!接着他抢占黄龙寨,张朝大头领也被天神将军抓了。” “现在他在这里召集你们会盟,这是想一锅端了!” 这话一出口,四周喝得酒酣耳热的山匪们顿时就炸了锅,一片哄嚷。其中有不少人已经面色怀疑,目露凶光看向萧暥。 萧暥没料到,这雷彪居然会利用他的群英会来这么一手。挑着时机当众让他露馅!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 萧暥巧舌如簧,本可以再周旋几把,奈何他在病中,又酒醉,现在整个人头脑混沌,浑身虚软。 他使劲掐了掐眉心,刺痛让他强行恢复了一点神智清明,他扶着椅子站起来道,“雷大头领,你新吃了败仗,还不知道为何罢?” “什么?”雷彪浓眉一皱,难道这人还没醉? 萧暥挑眉,目光迷离中已带着三分清利,“你把心思都在搬弄是非,争权夺利之上,你无非想要这盟主的位置,给你就是,至于箭术,这山寨的诸位都知道我箭术不错,恰好魏帅是被流矢所杀,你这一手移花接木玩得挺顺溜。” 众人闻言又是哗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信谁了。 “赤峰寨曾经是这广原岭第一山寨,我当这盟主,雷大头领必然不服,但也不用如此栽赃罢!” 他这话一出,立即有人道,“雷彪自己都败那么惨,怎么对抗天神将军!”“对,他当盟主,老子不服!” 萧暥努力稳住神,又道,“至于雷大头领说的,我诱骗诸位头领来此会盟,是想一锅端了,可我整个寨子只有六百人,如何把你们那么多人一锅端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哨兵慌慌张张进来,“盟主,诸位头领,不好了,山寨前有一队骑兵,正朝这里杀来,所向披靡,弟兄们根本挡不住!” 萧暥心下顿时一惊。卧槽,这个时候! 雷彪当即大喝,“来了!他果然设了伏兵!” 山匪们愣了愣,顿时明白过来,被骗了!个个眼睛都红了。 见状十多个赤峰寨的头目齐齐抽出单刀,蜂拥而上。众山匪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管不顾也跟着拔出刀,一时间就和萧暥的锐士缠斗在一起。 他的锐士虽然英勇,可这是在山匪窝里,而且大半个广原岭的山匪头目都被他召集了来,四面皆敌团团包围,顿时陷入了混战。 趁着这个机会,雷彪一个饿虎掠食抄刀扑向萧暥,就想抓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萧暥抽出腰间柔剑,寒光一掠,叮地一声,银蛇般的剑身缠住了厚背大刀。 只可惜他此时身躯无力,又兼酒醉,这招式虽然漂亮,却缺少力度。反应也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 雷彪显然看出了他的窘迫,刀就着势头压低了一些,恶狠狠地笑,“长那么好看,把你抓上山,那天神将军肯定舍不得罢!正好逼他退兵!” 就在这时,忽然大门开,几个山匪惊叫着滚了进来。 那是真的滚进来的,“来,来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再关上门,正在混战的众人只觉得寒风扑面,厚重的桐木门被撞开,最近的几人被直接撞飞。 一队骑兵破门而入,魏西陵当先一身银甲,如踏破冰河铁马而来,面似寒霜,目光冷冽。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一掠,雷彪还来不及支看清他的模样,就已经被一剑挑落。 余下的山匪头领们顿时呆若木鸡,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难道是本人?顿时刀都不稳了,才挣扎了几下,就被魏西陵的军队全数拿下。 他们恨恨地向萧暥:他娘的,上当了!果然会盟是个圈套,把他们骗来里应外合包了饺子! 萧暥当时也呆住了,一时搞不清状况。 他眯起一双迷离的醉眼,试图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人,就被魏西陵一把拽住手腕,柔剑也被轻松卸掉。 不妙,萧暥心中一凛,他似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醉酒 萧暥仰起脸, 醉眼迷离地望着魏西陵,两靥如海棠春雪。 魏西陵将信笺取出来, 扔在案上,“群英会” 萧暥眼色迷离, 装作不知道探身去取看, 结果抓了个空,摔倒在几案上,旁边的酒碗也打翻了, 酒水泼溅了半身,好不狼狈。 居然醉成了这个样子 谢映之说过, 萧暥这病忌酒,看来这狐狸只要不喝吐血, 只要还能蹦跶, 这酒瘾就戒不了。不但是喝酒, 还是跟一群贼寇一起喝酒。倒是丝毫不在乎名声。 魏西陵凝眉一把搀起那只醉得找不着方向的狐狸, 铁了心要落草为寇 魏西陵用马鞭抬起他的下颌,眼中寒气四溢, “还记得我以前剿匪,是如何处置山匪的。” 难道要扔大牢里 萧暥神智迷糊间暗暗一凛。 他抬着头看向魏西陵, 醉眼里眸光盈动, 赶紧狡辩, “那我就是被劫上山的” 但山匪劫上来的都是压寨夫人罢,见过劫个山大王来的 还不老实 这时刘武问,“主公, 这些人怎么处置” 只见聚义厅里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山匪首领都已经缴了武器,蹲在地上。 萧暥这一份英雄帖将几乎所有山寨头目全都召集来了聚义厅,正好一网打尽。但是人太多了,没那么多监狱关啊 魏西陵面色沉冷,“全部绑了,原地看押。” “是” 接着他看向萧暥,“至于这位盟主。” 咳咳 萧暥蹙着秀眉,一只手抚着胸口开始费劲地咳着,咳地身子轻颤像风雨中飘摇的落叶,一双流媚的眼眸光楚楚,迷离的眼色如水色烟波,漾到人心底。 上次来安阳城时他就摸透了魏西陵的性格,欺强而不凌弱。这会儿他装得入戏。 他身子将倾不倾半靠在虎皮椅中,头顺服地倚着,看起来分明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还喝醉了的小狐狸。 所以不是山匪嗷,山大王也可以不当 萧暥已经醉得都看不清人了,还不老实地眼角微微勾起,偷偷瞄着魏西陵,既凄婉又狡媚。 魏大大你看这病得那么厉害,就别捆了嗷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凝。 萧暥继而得寸进尺地偷偷扯过铺椅子上的虎皮,蜷着身子咳得几乎气绝,“我我先睡一会。” 所以,闲杂人等都可以退下了。 “咳咳,我有点冷。” 快被你冻死了 照顾一下病号吧。 他正装地投入,就感觉到魏西陵上前一步,俯下身。 他感到魏西陵的手落到他额头上,动作并不算温柔,指腹也有薄茧,拂过他清致的肌肤,掠起异样的酥麻感。 萧暥被激得眼梢微微颤了颤,裹着虎皮一动不动,不敢动啊 但他眼睛虽然闭着,那眼尾天然地微微撩起,看上去就很不老实。 魏西陵凝眉,接着不动声色牵住虎皮的一头,用力一拽,某只狐狸就滚了出来。 萧暥 丧心病狂,欺负病号啊 但他还来不及摔在冷硬的地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然后双脚就离了地。 在一众山匪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被抱了起来。 魏西陵冷冷问,“他的住所在何处” 立即有山匪战战兢兢地表示知道。 魏西陵简短道,“带路。” 片刻后,魏西陵凝视着那张披红带彩的大婚床,一言难尽。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闭着眼睛装死的狐狸,疑道,“他睡这里” 那领路的山匪是黑云寨的,弄不清楚情况,赶紧道,“回大将军,是的。好像这披彩的大床是为了娶压寨夫人准备的。” 萧暥被抱着,脸只好贴着魏西陵胸前,脑子里却憋不住蹦出两个字,泥煤 一旁的刘武比划了下道,“就算是婚床,这也太大了吧,那个萧咳,他想娶个胖子” 那山匪讨好道,“不是的,是想同时娶两房。” 萧暥差点一个激灵摔下来啊,随即腰间一紧,似乎魏西陵揽着他腰的手隐隐用了力。 “啥两个”刘武被雷到了,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萧暥,就撞见自家主公冷峻的神色,赶紧尴尬地笑道,“看不出来,哈哈,看不出来” 这么孟浪啊 萧暥被勒地气息有些不稳,心道,泥煤的刘武,不说能死吗 魏西陵嫉恶如仇,极为厌恶作风不正之人,这会儿,一定以为他是个死变态了 完了完了怎么感到怒气值又上升了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已经被放到了床榻上,就听魏西陵道,“刘武,找件替换的衣裳。” 啥萧暥一懵,这才感觉到了右边肩膀到胸口有点凉,刚才酒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了。 萧暥此刻穿着的是容绪设计的玄色镶暗金的锦袍,他没啥衣服,只有将这件当做他加冕山大王的礼服了。 而且这锦袍衬里不知道是什么面料,滑溜溜地非常舒服,他就干脆不穿中衣了,所以此刻那湿漉漉的锦袍是直接贴在身上,肩膀有点酸痛起来。 一件衣裳扔在他怀里。 就听到魏西陵道,“起来,自己换。” 萧暥心情复杂。 魏西陵这不会是故意试探他吧 如果他起来换衣裳,是不是就等于他没喝醉,也没发病,那是不是就要捆起来扔大牢里了 唔 他磨磨蹭蹭地正想着这会儿该怎么蒙混过去,忽然就觉得腰间一松,随即听到革带上的玉石碰撞时清脆的声响,当他猛然意识到不对时,紧跟着脖颈间一凉,衣襟也散开了。 就听魏西陵道,“刘武,取热水来。” 萧暥脑子里顿时一空,裹紧他的狐狸皮,卧槽,这是要褪毛了 魏西陵果然是实干派,没工夫跟他墨迹。 他正要替他褪去锦袍,忽然手下一顿。接着他一双凤眼微微睁大,竟有些错愕。 咦怎么了 萧暥眼梢微微撩起一瞧,脑子里紧跟着嗡地一声,简直不能淡定地装死了 泥煤的容绪 这件锦袍居然是两层的两层 现代的衣裳有正反都能穿的设计,容绪这件更绝,是两件套,里面的夹衫也是一件。 而且还是一件丝袍。丝袍就算了,居然还是镂花的更让萧暥绝望的是,这衣缘和袖口居然还是荷叶边这是什么古代的蕾丝 此刻,那半湿的丝袍轻柔如蝉翼般贴在他身上,隐约地透出莹白的肌肤上妖娆的绣纹。 这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萧暥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 但不愧是魏大大,在短暂的错愕后,已经迅速沉静下来,面色如常了。 刘武已经取来了热水,刚走到门口,只远远一瞥,差点铜盆都摔地上。 魏西陵道,“搁门口,你出去吧。” 刘武如获大赦,“是,主公,”然后又忍不住嘴贱地问一句,“这中衣挺特别啊” 魏西陵冷道,“关上门。” 刘武赶紧闭上嘴巴,关门出去了。 然后他蹙眉,就像剥蒜皮那样,将那贴着萧暥身上的薄纱衣尽数褪去。 房内幽暗的灯光下,只见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一缕花枝蜿蜒而下,顺着他光润的肩膀,穿过清修的锁骨,然后绕到光洁均实的胸膛,肌肉紧致的腹部。 魏西陵注意到他心口的地方有一点旧伤。眉心又渐渐收紧。 他什么时候弄的伤 如同一朵落梅。又像心间的朱砂痣。 他疑问地再看向萧暥,此狐狸经过刚才一番内心挣扎,已经筋疲力尽彻底躺尸。 魏西陵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发现那花枝非但没有褪去,反倒更加鲜妍,映着如雪的肌肤,分外妖治。 他的背后也相应蜿蜒着花纹,估计这东西蔓延了全身。 魏西陵倒吸一口寒气,短短两个多月,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这京城里不太平。 热水擦舒服了后,萧暥只觉得酒意上涌,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给他穿上了干净的中衣,拽好丝被,放下帐拢,就站起来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一道极轻浅的声音。 “西陵” 魏西陵从来都岿然不动的背影一震,脸色竟苍白了一下。 “何事。”他头也不回道。 “山寨唔我的。” 魏西陵眉间顿时一冷,居然连睡着了都不忘记做他的山大王 他转身折回,居高临下看着那人,“你是铁了心要当贼寇” “山里,唔,藏起来。抓不到了。” 果然是只野狐狸。 魏西陵忽然想起小时候,刚刚带他回侯府时,他睡不踏实,半夜里还悄悄拽着自己的头发,其实是害怕。 没有家人,没有归宿,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不管表面上装得多强悍,其实心底却虚得很。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魏西陵问,“你怕什么” 萧暥睡梦中眉却紧蹙着,“我没有退路。” 魏西陵心中微微一震,他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一个狐狸窝。 雍州是秦羽的,京城里各路势力错综勾连,看看他在大梁都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而安阳城,四战之地,想要在这里站稳,并不容易。 除非再拿下一州之地。魏西陵眉心微蹙。 第二天萧暥醒来,就看到魏西陵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再一看自己身上换了的干净的中衣。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完蛋了莫不是把魏大大当云越使了 云越不在,他这是逮谁都当云越啊,不行,赶紧的,等云越腿伤彻底好了,立即把他调过来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百忙中还偷偷瞄着魏西陵,估计这会儿魏西陵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点了。 果然,魏西陵沉着脸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萧暥心虚得不行,不会昨晚自己酒醉对他做了什么吧,赶紧问,“魏将军,何事” 魏西陵眸光微微一淡。 然后他道,“先吃药。” 萧暥心里忐忑,瞥了眼案上连甘果都没有,只好苦哈哈端起碗。 就听魏西陵道,“我明天撤军,你跟我一起下山。” 萧暥心里一沉,果然,没戏啊不过还指望什么,没有扔大牢里不错了。 “我看你训练的三百人还可用,我会留下司马岱率三千军士,驻守此处,并训练此间山匪,以军法约束之。” 萧暥正在喝药,差点一口呛住。 什么这不就是驻军了吗还训练山匪,魏西陵他肯干这种事情不是势不两立的吗 魏西陵冷冷道,“你不用多想,乱世之中,便宜行事罢了,至于这些头目,我会让高严审讯,若有罪大恶极者,严惩不怠。可用者,编排入伍,驻守山寨,此后你若有合适人手,可替换司马岱” 等等,这驻军,收编山匪,将来让他派人替代司马岱,不就是默认让他当山大王了而且。魏西陵不仅想好了,还有了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萧暥吃惊地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眼底微渗着红丝,难道一宿没睡 萧暥喝完药,抹了把嘴,真是被呛得苦得掏心挠肝。 魏西陵站起身,扔给他一包蜜饯就出去了。 走到门前,他微微一顿,冷道,“下次再敢酗酒,我对山匪的手段,你最好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师夫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习习谷风、木子曦 2个;xxkgxx、泠辞、竹雨、露西哈特菲利亚、公主娜娜、roar、左手楚河右手江停、绾思结、祁画、一个白菜、蓉、御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倾、最是人间留不住 20瓶;鲸鲸 16瓶;御茶子 12瓶;一个白菜、xxkgxx、凌夙、恍雾听婆娑、云卿、修、吃什么好呢、见素、林深一只鹿、天道本源、嚕嚕咪、天佑狗蛋儿、sno86 10瓶;x 9瓶;乌狸 8瓶;蝶梦浮生、蜡笔小新、闻舟渡我、顾里 6瓶;皇甫晨艾、这是一个很皮的昵称、袅袅兮秋风、折柳、莳裔 5瓶;立果 3瓶;ayui、karen、nie、雪羽 2瓶;小飞雄、北屿居龙、朱记小笼包、暮雪、玖南、roar、习习谷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掷果盈车+小剧场 聚义厅。 魏西陵坐在正中, 两边分别是刘武,司马岱等人,以及黑柱子等已经被收编的山匪。包括那狱中宁死不屈的伏虎,听说是武威天神将军亲自来坐这第一把交椅, 立即表示服气, 愿意认老大 魏西陵把聚义厅里那虎皮椅子上的虎皮撤去, 他不喜欢那种匪气。 黄龙寨,赤峰寨, 黑云寨等全部建成军寨,设一名校尉为寨主, 带领数百军士,负责训练山匪。 一个山寨, 山匪和军士的比例控制在五比一。这样能够以最少的兵力,最有效地控制山匪, 既不作乱,还能变匪为兵为我所用。 将这些山匪全部被整编入伍后, 萧暥又提议,在山间平原处开垦屯田。实行军屯,以保障军粮供给。 这样, 几百里广原岭山脉就完全掌握在手中了, 并实现了和安阳城的相互照应。一旦战事起,攻此则彼救,就算安阳城守不住了,这莽莽苍苍的广原岭上无数山寨, 留着打游击都足够了。 目前这个狐狸窝虽然小,但是固若金汤。 魏西陵凝视着聚义厅中的众人,“此后,你们就是这广原岭的驻军了。” 他面容清峻,声音沉冷,但却透着一股军人铁血的威严,聚义厅里的众匪都面色凛然接令。 若不是知道他们是山匪,还以为是那支军容整肃的军队。 但是魏西陵一走,聚义厅里就炸了锅, “本来以为这次肯定完了没想到兄弟们还能吃上军粮” “今后跟着天神将军打仗,倍儿光彩” “今天得喝上一杯” “想挨板子吗将军有令,军中禁酒” 在一众嗷嗷叫的山匪中,黑柱子讷讷地问道,“那大统领呢” 狍子正嚎地起劲,“将军不就是我们的大统领” 黑柱子道,“我是说萧” “那小白脸,当压寨夫人了。”伏虎不屑地嗤道。 黑柱子顿时棱起眼,一把揪住伏虎,“你再说一遍” 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 伏虎挺着脖子笑道,“打啊,朝这儿打” 私斗按军法要挨五十背花,皮开肉绽。 旁边的狍子赶紧把他拉开。 黑柱子骨节咯咯直响,“别让我逮到你” 伏虎不甘心,整了整衣领道,“你自己去打听,他这几天都没有下床” “噫”众匪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 此后他们看魏将军的目光更是无比崇拜。 某狐狸在床上窝了三天,起初是宿醉之后,感到浑身无力起不来,后来就是纯粹耍赖躺尸了。 他知道这两天魏西陵在清点各个山寨的物资和人员,等清点完了就要下山,萧暥的心里有点虚。 自从到了安阳城以后他还没有见过高严,上次进安阳城他是悄悄进城,紧接着他就溜了出去,代替褚庆子被山匪劫上山,虽然主要是基于赌徒心态要当山大王,但是也有那么微妙的一点躲避的心思在里面。 他有原主的案底在身,加上行事又偏邪,对于那些正道之士,他心虚得很。 相比何琰那些只会打嘴仗的名士,高严可是九州出名的铁头啊如果何琰他们是纸老虎,那高严就是钢铁侠 以至于这里的山匪那么猖獗,都不敢再去动打劫安阳城的主意。高大人手段硬是一方面,据说连眼神都是能杀死人的 萧暥几乎能想象高严用剔骨抽筋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乱臣贼子。 更何况这次他还当了山贼了简直十恶不赦 他摸了摸胸口,表示他病还没好,比较虚弱,还没有做好被人鞭挞的准备。 他窝在大床上心不在焉地嗑着小松子,一边想着,谢映之怎么还不来 他原本计划由谢映之去跟高严打交道,结果这都二十多天了,谢玄首这是回家娶媳妇去了 萧暥心里正在不着调地想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赶紧一卷被子躺倒,表示我有病,今天还不能下山。改日啊改日 魏西陵走进屋,随手将胡乱扔在桌案上的涂鸦稿纸规整了一下,就看到了铺在大床前的虎皮毯正是被他撤去的那条。 魏西陵不喜欢匪气,看来某人倒是喜欢得很,而且捡漏的速度还挺快的 接着他在床前坐下,看着卷着被子一动不动地挺尸装死的狐狸。 魏西陵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刚刚把那小狐狸捡回来时,他就喜欢卷被子,生病了怕喝药就卷被子,闯祸了怕被罚也卷被子,那被褥就是他的狐狸窝,好像一钻进去把脑袋藏起来就天下太平了,就抓不着了。 不过他也只顾着藏脑袋了,丝被边缘,露出一只孤瘦清拔的脚和白皙的脚踝。看得人眼底一疼。 魏西陵皱了皱眉眉,给他拽好,免得着凉又要生病。 随后眼角就瞥到床铺里一堆的小松子壳,再打开床头柜一看,蜜饯干果都剩下不到一半了,消耗地倒挺快的,这一看就知道那狐狸身体应该没事儿了。 “你不肯下山,到底怕什么”他单刀直入问。 萧暥总不能说他怕高严怼他罢。 “唔,水土不服。” 魏西陵一针见血道,“高太守昨天就来帖子问,你什么时候下山” 萧暥尼玛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高太守催促,开春的练兵和军粮储备要准备起来。” 唔萧暥一掀被子,前几天忙着当山大王,差点忘了正事 百年匪患,一朝清除,安阳城的百姓都出来夹道欢迎,街道两边,沿街的楼上都是围观的人群。 萧暥掀开车帘,就看到魏西陵一身银甲骑着骏马在最前面,早春的寒风中霎是英姿飒爽。 而他作为一个老弱病残,只能坐马车 军队沿着街道向城中的官署开去,所到之处人群涌动。 自从离开了大梁,沿途满目凋敝,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热闹的市井了。欢呼雀跃的人群追随着军队,乱世中的百姓就像渴望阳光一样渴望着安宁的生活。 这一幕让他心中一恸,忽然觉得这十多日来的惊险、筹谋和厮杀都是值得的。 十多天前,他冒充褚庆子上山,在裴元的眼皮底下撬了他的山寨,又巧取黄龙寨,发出英雄帖,聚义厅一役和魏西陵里应外合彻底扫清广原岭的群匪。回头想想,自己都能惊出一身冷汗,但是当时他却丝毫都不觉得畏惧。 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一阵欢呼,他举目望去,就看到沿街的小楼上站着几个妙丽的女子,她们挽着竹篓子,空中飘着花瓣和甘果的清香。魏西陵的银甲上也沾上了花瓣,莫名地有一种铁血的柔情。 萧暥这才发现,魏西陵一路经过时,女孩子们就纷纷朝他抛掷鲜花和甘果。 传说中的掷果盈车 再看魏西陵,依旧是一脸的冷若冰霜,目不斜视。 萧暥叹了口气这人不解风情到这地步也是没谁了,活该讨不到老婆 然后他又看向掉落地上的甘果,可惜了,妹子你们扔错人了,他不吃,我吃的啊 然而他就是个老弱病残,根本没有给他做英雄的机会。也没人注意到他。 萧暥憋屈。 就在他快要憋出内伤的时候,太守府到了。萧暥深吸一口气,钢铁侠要来了 果然,高严见到他时就簇了簇眉,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他。高严以前没有见过萧暥,这一看之下就觉得这人果然是邪魅,一双眼睛不仅含烟藏媚,眼尾还不老实地拉长上撩,眸光微微一动,就让人魂飞魄散,心动神迷。 高严微微皱眉,如果单说长相,这种狐狸是他厌恶的类型,既邪且媚。 萧暥也是第一次见到高严,这人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严苛的脸,他再看看旁边的魏西陵一脸冷若冰霜。他们倒是挺搭的 坐在太守府的厅堂里,萧暥哀叹一边冰山,一边铁岭,真是苦煞我也 安阳城练兵的目的,魏西陵早就跟高严交过了底。高严神色凝重,“ 北狄人善于骑射,兵强马壮,野蛮粗鲁,茹毛饮血,其战力不可小视,尤其是北狄盛产草原良驹,其马速和耐力都强过中原的马匹。” 萧暥道,“我有五千匹北狄战马,训练骑兵之事就要拜托魏将军了。” 高严一惊,不可置信道,“萧将军如何能得到北狄战马还是五千匹之多。” 萧暥听他称呼自己萧将军,微微一诧,难得高太守对他居然客客气气的大概是看在魏西陵的面子上吧。 不过他那问题能不能别刨根问到底啊高太守 萧暥只好道,“秋狩猎场时,我也算救过阿迦罗的命了。”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凝。 萧暥赶紧转移话题,“有了战马,我们还要有适应对付北狄人的兵器,褚先生最近如何了” 高严道,“正在研究武器。但是就算褚先生研究出来对付北狄骑兵的利器,让各个作坊日夜赶工,这兵器用量怕不小,如何短时间内打造出那么多兵器” 萧暥道,“分散的兵器作坊当然不行。我们要建一个兵工厂,选址就有劳太守了。” 高严道,“选址不难,但是这安阳城附近没有铁矿,锻造兵器缺少生铁。” 萧暥不假思索道,“这好办,康远候的封地离此不远,他封地境内多铁矿,他曾允诺如需铁矿,尽可去他封地采取,我稍后写一封书信给康远候” 他说着说着,发现气氛不对,高严眉头抬得老高错愕得看着他,魏西陵则凝目不语。 他难道说错什么了 萧暥赶紧默默闭了嘴,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言简意赅,“康远候性吝啬,好敛财。” 余下的不用说了 所以康远候又为什么那么慷慨,把境内的铜铁矿任由你采取你说的是同一个康远候吗 萧暥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心惊胆战,还好他没有告诉他们,康远候每个月还送给他的将军府几百金的包养哦不,赞助金。 萧暥就怕高太守又要刨根问底,赶紧眼珠子转了转,无意间又流露出那种让高严非常戒备的狡媚神情,“我们还是说说接下来练兵的事情罢。” 说到正事,高严立即收回心神,“目前安阳城共有驻军四千人。守城够了,但是要将来抵御阿迦罗的草原骑兵,人数不足。” 魏西陵道,“广原岭的山匪,可以挑选出两千精锐训练。” 这样还是只有六千人,抵御彪悍的草原骑兵远远不够。 魏西陵原本是打算调拨江南的兵马给安阳城驻防,但是又怕那狐狸心眼多,又要多想,所以作罢,将来一旦战事起了,再前来支援也可。 萧暥想了想,“招募流民。” 这乱世里,最不缺的就是因为战火背井离乡的流民。 “如今匪患已清,高太守发一纸通告,招募流民来从军。” 高严面色顿时一亮,鼓掌道,“此法甚好既给流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能充实军队,防患敌寇” 萧暥看向魏西陵,微微蹙眉道,“只是训练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的民兵,比起训练军士要费心得多了。” 魏西陵道,“无妨。” 萧暥不禁心中暗喜,这么说他答应了 其实萧暥还藏了个暗搓搓的小心思,魏西陵原本只是答应为他训练安阳城的骑兵,他亲口说过,训练安阳城的骑兵一个月足矣。 也就是说一个月练兵完成后,他就要回江南去了。 而现在这些民兵完全都没有上过战场,任凭魏大大再厉害,训练起他们来,一个月肯定不够 更何况这一纸招募令是长期的啊 这就意味这源源不断地有新招募的流民进入安阳城,魏西陵就会不断收到待训练的民兵,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魏西陵怕是一年半载都走不了 如此,他就可以趁机悄悄地把狐狸爪子伸向襄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偷酒 魏西陵道我对付山匪的手段你最好了解一下。 萧暥在床上窝了两天后,有人在黄龙寨的酒窖里发现了一坛子好酒。 萧暥注视着琉璃盏里,琥珀黄的桂花酿,光闻一闻就心醉神迷。 萧暥我只闻一闻。 闻一闻又不犯规。 接下来。 香 就喝一小盅,魏西陵也不会知道。 好甜这是桂花露吧 哎,这桂花露怎么酿出酒味儿了大概是坏掉了罢。 既然坏掉了,倒了怪可惜的,所以我就做好事都喝了吧 半个时辰后,唔,这酒后劲真足 魏西陵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只卷着尾巴的醉狐狸。脸色沉了下来。 萧暥醒来,忽然发现两只手动不了,低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完蛋,还真捆太狠了吧 而且这绳子还不一般,由无数股五色丝缠绕起来,柔韧无比。 某狐狸折腾了一会儿,解不开咬不断,烧都烧不化,只有筋疲力尽地躺倒。 魏西陵进来,不动声色地抬手揭下他嘴角几根五色丝的线头。 “还有三个时辰,你可以继续。” 某狐狸绝望了。 魏西陵在批阅公文,萧暥端着一只罐子进来了,神色凄恻地看着他。 爪子不解开,没法凿山核桃了 想吃山核桃,唔。 魏西陵面无表情先吃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づ ̄ 3 ̄づ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子曦 3个;洁桃子梅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曦、竹雨 2个;咕咕不是鸽子、29856493、帅贞贞、sakura、阳春三月、糯米团好好吃、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读书读书、公主娜娜、31931710、思慕、201717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熊猫 47瓶;grazier 40瓶;oki 20瓶;qr却邪 15瓶;渡鸦、everseeg、孟潇潇、青蘅、小笑尘寰、阿飞、云清 10瓶;慕堙 9瓶;ayui 8瓶;aries蒋 7瓶;drea eaker、fy、折柳、皇甫晨艾、漫随云卷云舒、这是一个很皮的昵称、袅袅兮秋风 5瓶;洛长安 3瓶;立果、薇薇酱、小飞雄 2瓶;甜甜的香芋奶茶、时卿、修仙不修仙、筵笑、啊啊啊、星月长夜、小幽是阿飘、北屿居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得寸进尺+番外 襄州在安阳城以南, 气候温暖湿润, 人口多, 土地肥沃, 东面靠海,有可观的盐业收入,南面临江, 渔业和漕运发达, 西边接壤巴中,天然的粮仓。实在是一块肥肉。 与之相比,安阳城虽然是南北交通枢纽, 战略要地,但是作为大后方和基地,地方小, 人口少,资源也不算丰富, 格局还是小了点, 萧暥表示这个狐狸窝虽然固若金汤,但是蹦跶不开。 他想要拿下襄州。 但这块肥肉怎么吃到嘴里 萧暥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 襄州幅员辽阔,共有二十六城,襄州牧朱优虽然是个菜头, 但是襄州富庶,境内的强人能人很多。尤其是占据着都昌郡一带的高陵陆氏,他们的重甲兵九州闻名, 所以襄州这块肥肉,竟没有哪家诸侯敢擅动。 他手头的兵力也就几千锐士,以及魏西陵现在替他训练的骑兵。实力不足。而且魏西陵肯给他练兵,不等于会给他打地盘啊 这练兵是为了中原大防,为了抵挡草原骑兵的南下,他只是暗搓搓钻了个空子,还趁机占了安阳城这样的战略要地。 这还不够,还想再得寸进尺狐狸爪子要不要了 而且襄州和安阳城不同。襄州地广物丰,还和江州隔江相望,魏西陵作为一方诸侯,怎么会眼看着你做大都扩张到他家门口了,想什么呢你 萧暥叹气。 这两天他心里挂着这事儿,小松子都吃得没滋没味。 权衡再三,萧暥决定,先不让魏西陵知道他的图谋,反正借着练兵已经把他留下来了,怎么让他给自己打地盘,那就要徐徐图之了。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样才能让魏西陵既助攻帮他打襄州,又不察觉他的图谋和野心 萧暥觉得这简直难得都跟破解哥德巴赫猜想一样,想得脑壳疼,狐狸毛都要秃了。 等等,他好像是有谋士的吧 萧暥望天,快一个月了啊,谢玄首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主公吗 最后萧暥决定,先从周边入手,四面包围,逐步试探,采取迂回措施,争取最后水到渠成。 于是趁着魏西陵忙于练兵,他这边备战襄州的准备工作就暗中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了。 高严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广原岭山寨的物资需要清点,招募来的流民也需要安顿,并登记造册,整编入伍,成为民兵。 其实他完全可以交给主簿去做,但是高太守就是个劳碌命,事事亲力亲为。 萧暥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各种公文、名册、账本,脑子里蹦出两个字,劳模 自从正直的高太守并没有对他这个乱臣贼子表现出什么恶感,还对他客气有加,某狐狸觉得有机可乘了。 要拿下襄州,后勤保障是第一位的。所谓的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就是他今天来找高严的原因。 高严为人清正廉明,绝不会贪墨军粮,做事又一丝不苟,粮草交给他最放心了,如果他肯当这个后勤总长就没得挑了。 但是怎么样能把高严这个铁头拿下呢 高严两袖清风,送礼什么的别想,碰一鼻子灰不说,还会被言辞斥责。对待这种人要讲究策略。 萧暥看着正忙得冒汗、根本没工夫搭理他的高太守,小心翼翼从兜里揣出小松子,分出一碟子,推到案头。 “吃吗” 小松子,补脑。 高严先是一错愕,然后一言难尽地看着某狐狸诚意满满的脸。 这不算贿赂吧哈哈哈。 高严再看那碟子里,颗颗饱满,粒粒圆润,居然都是松子仁。 高严吃惊地看向萧暥。 某狐狸搓搓爪,“嗯,刚剥的。” 高严心情复杂。 乱世里,多得是诸侯为招揽人才礼贤下士,许以高官厚禄,但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主公会给下属剥小松子的 萧暥看着他。眼稍微微挑起,眼神乖巧又狡媚。 最后,铁岭高太守心情复杂地伸手取了一撮小松子仁。这一吃,确实是香香中还带着甜,难怪这只狐狸揣在身边当小粮仓。 高严抿了口茶,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乱臣贼子和他以往的想象实在差距有点大。 尤其前阵子他只身上山,诈裴元,占黄龙寨,发英雄帖,将广原岭三十多个山头的头领们都被引到聚义厅一网打尽。 这景帝年间大雍鼎盛时期大举围剿都平不了的匪患,居然被他短短十几天给彻底摆平了。这人确实很有手段。不知为什么,突然生出这人也许能平定这乱世,还天下海清河晏的想法来。 而萧暥到了安阳城他还发现,这人生活一点不奢侈,平时替换的衣裳就可怜兮兮的那两件,住的地方也不讲究,随遇而安,吃的么一点小零嘴就能让他很满足了。 说他权臣罢,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权臣 除了长得太过清夭邪美,竟然是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有时候高严都有些困惑,他到底所求的是什么 萧暥见他吃小松子,觉得大概贿赂成功了,找到共同爱好了。 于是赶紧道,“其实今天我来找高太守,还有一件事。” 高严客客气气道,“将军请说。” “我想在安阳城屯田。” 在历史上的乱世里,屯田制是能最快地恢复生产的手段。他缺军粮啊。 高严一愣,“屯田” 萧暥道,“春耕在即,安阳城附近荒地很多,高太守下一道文书,召附近州郡没有田地的百姓来此耕种。” 乱世豪强圈地兴起,大量无地的农民沦为佃户或流民。 “谁开垦了荒地,这地就归谁了。”他补充道。 高严一听,面色顿时一亮,激动道,“这文书一出附近百姓必然携家带口前来投奔将军将军此举利国利民,甚善啊”接着,他面有忧色,“但这些人孑然一身,没有耕牛,也没有耕作的工具” 萧暥早就想好了,“这好办,官府可以租借给百姓耕牛和农具、种子。借了农具耕牛的百姓,除了例行交纳三成的粮食外,再从所获中抽取一成粮作为租金。” 高严恍然状还有这操作 “同时官府还要派熟悉农事的官员指导农人耕作,以五家为一营,设屯田校尉,统一管理,除了交纳的岁粮以外,农家若有吃不完的粮食,官府也按时收购。” 萧暥一口气说完。 他急需军粮,没有办法,只能收那么多岁粮了,他有点心虚,他这算不算盘剥百姓 就听高严拍手道,“将军只收三到四成田税,还供应农具耕牛,那百姓岂不是要奔走来投了其他地方的田税都已经到达六七成了” 六七成这么黑萧暥惊叹。 高严眉飞色舞, “没想到将军还精通治理庶务这屯田制若推行开,利国利民啊” 他颇有些激动,“只可惜” 只可惜诸侯割据,这屯田养兵也只能在安阳城实现一下了。 萧暥道,“有劳太守先去置办吧。” 高严道,“为国为民,谈何有劳,我这就去办” 说完雷厉风行跑了。 军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后勤保障交给高严万无一失。接下来就是武器和练兵了。 以高太守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兵工厂已经建成。褚庆子一来感念他舍身相替,二来他本身就是痴迷于造物,没日没夜呆在兵工厂里,就差直接把床铺搭在那里了。 北狄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水准很高,北狄弯刀也是锐利无比的神兵,同时他们穿着皮质的轻甲,比起中原人的铠甲也更轻便灵活。 所以,抗衡草原弯刀的兵器,改进铠甲都作为重点研究来做,而且褚庆子已经小有所成。 同时萧暥又考虑到时候大战展开,各种兵器箭矢的消耗量一定很大,相应的萧暥提出的流水线生产的方式和标准化设计很快就吸引了褚庆子的注意力。 流水线生产方式可以使得每个工匠只负责一小块配件的制作,更有利提高娴熟度,而标准化设计,使得每一批军械的零配件相互之间都相互替换。大大降低了损耗。 一听到这两个设想,褚庆子目光炯炯,被这超前的想法震撼了。 就在他对萧暥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没有缓过神时,萧暥悄悄跟褚庆子提出想要破甲的锐箭。 这种箭要可以穿透很厚的铠甲,专门对付重甲兵。褚庆子是个工匠,只要是吩咐的,就去做。不会多想。 他让褚庆子偷偷设计破甲箭的事,藏在一大堆设计之中,魏西陵应该不会注意到。 这几天趁着魏西陵忙于练兵,他暗搓搓做了那么多事儿,终究心里有点不踏实,他决定该是去慰问shi tan一下魏大大了。 但是人家辛辛苦苦帮你练兵,探望的有点诚意。说不定魏大大心情一好就答应帮你打襄州了 当然,魏西陵不是拿点手剥小松子就能拉拢的,这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而且还是一方诸侯,他什么没有 男人喜欢的神兵利器良马魏西陵都有了,美女嘛,看他上一次街上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朝他投送花枝,他瞧都没瞧一眼,说明这人完全不解风情,萧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了十几圈,一筹莫展,简直觉得中二青年们给女朋友送生日礼物也没那么难吧 此人还烟酒不沾,油盐不进,妥妥的五好青年 问题是他还什么都不说,平时跟他不是冷这张脸一言不发,就是嗯,可以,不行。都没几个新鲜词儿 萧暥在心中腹诽,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为什么他觉得魏西陵的心也是海底针啊 在都快把狐狸毛都薅秃了时,萧暥忽然灵光一闪,唔,这个,魏西陵肯定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づ ̄ 3 ̄づ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子曦 2个;川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川川 4个;归竹 2个;竹雨、洁桃子梅林、泠辞、最美胖迪,最帅敬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一定要加油 40瓶;川川 37瓶;水蜜桃、艾琳雅德勒 25瓶;青蘅、兮 20瓶;露西哈特菲利亚 18瓶;、钢铁莽夫、泠辞、34227785、西词、无法掩盖忧伤、二二二二狗、木子曦 10瓶;aries蒋 7瓶;筵笑 6瓶;袅袅兮秋风、qr却邪、折柳、这是一个很皮的昵称 5瓶;粉墙黛瓦、啦啦啦 3瓶;无、立果 2瓶;小飞雄、14385603、宁静、啊呀呀、鱼京鱼、折原臨也、北屿居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送礼+番外 很快就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 树木抽出新芽,一片生机盎然。 这两月来, 大梁的尚元城也累积下来不少银钱,加上南北的商路又已经打通, 可谓是财源不断, 萧暥用这些钱修建水坝, 灌溉千亩良田,曾经因战火和匪患荒弃的田地里已是一片郁郁青青的春苗。 同时,他又扩建加固了安阳城的城廓,修缮了各处的箭楼, 甚至连广原岭的山寨也休整了一遍,从此安阳城成为一个固若金汤的军镇。 与此同时, 因为安阳城处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冲, 匪患一清, 安阳城就成为商贾往来歇脚之处,在萧暥有意识的推动下,渐渐有发展成南北财货枢纽。 强大的城防加上安定的生活,让饱受战乱的百姓纷纷来投, 安阳城的人口一时间涨了几倍。 不足部分的粮食,萧暥就从外州郡购买, 使得投靠他的百姓一来就有饭吃, 有房住,让他的狐狸窝成为乱世中的一叶躲避风雨的扁舟,给乱世中流离的生民支起一片小小的世外桃源。 纸是包不住火的, 安阳城一带民间传闻,城里来了位萧公子,平匪患,建水坝,通商路,济百姓,不仅本事还大,人还生得美,是哪路的神仙怜悯这乱世挣扎的苍生,济世救民来的。 其实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也是在自救,这是乱世中百姓们挣扎在诸侯豪强匪寇压迫夹缝中的避风港,也是他自己经营的后路。 随着冬去春来,天气转暖,他身体也舒畅了不少。 因为城中的大小事务有劳模高严一手打理,他这一个月来就是养病,睡和吃。只可惜没有成功地长胖几斤,自己算起来,还颇为惭愧,浪费粮食了。光小松子就消耗了十几斤 给魏西陵订制的礼物也终于完工了,所以今天他难得起了个早,就去了校场。 他打赌这件礼物魏西陵肯定不会拒绝。 点兵台上,春日的阳光照着魏西陵一身银甲,炫目的寒。他迎风而立,身姿如清拔料峭的险峰。 魏西陵治军严谨,萧暥以前只是耳闻,这一看之下,两个月前才招募来的一群面色凄惶的流民,以及山寨里收编的纪律松散的匪寇,如今已经秩序俨然,军容整肃,他们正根据指挥台上掌旗官的号令,迅速娴熟地变幻阵型,校场里黄沙腾起,战马嘶鸣。 萧暥等到快到晌午,日头直晒时,才等到一道原地修整的命令。 于是他带着礼物信步上点兵台。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魏西陵只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木箱,也不问里面是什么,直接拒绝,“萧将军不用费心。练兵是为中原大防。” “我知道,不是为我。”萧暥识趣地赶紧接道。 魏西陵淡淡看着他,表示既然知道,那东西就收回去。 萧暥眨眨眼睛,“那么过几天春狩,将军穿铠甲去” “什么”魏西陵微诧。 萧暥一笑,阳光照在他冰雪般的脸上,他的气色不错,颇有几分意气风发,“草长莺飞三月天,这野兽蛰伏一冬,正是养了肥膘出洞的时候,这广原岭一带可是天然的猎场,我想约将军一起去狩猎。” 魏西陵眉心微微一蹙。 萧暥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暗喜,赌对了嗷 他心情大好,飒然回头道,“打开箱子” 箱子竟然是一套崭新的猎装,皮甲在太阳下流动光泽。 萧暥欣然道,“仿着将军的铠甲尺寸做的。” “等等,”魏西陵道,然后他静静看向萧暥,“你要去” 萧暥笑道,“我都闷了一个冬天了,当然要去了。正好活泛活泛筋骨。” 萧暥是掐准了魏西陵喜好狩猎,五个多月前,他千里迢迢从江州来参加秋狩。当时萧暥就在想,他该不会和阿迦罗一样是来挑战自己的吧。结果当然是某老弱病残没有参赛,最后魏西陵连天子的面子也不给,御赐的雕弓金箭也没有接受,扔下一句萧暥没参加,胜之不武,走了。 萧暥私底下想,像魏西陵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这也是萦萦于怀的不甘吧。 所以这一次萧暥可是诚意满满你替我练兵,我遂了你的愿,陪你打猎 当然,小算盘还是要打的,萧暥眨眨眼睛,期待地看向魏西陵。 约不约 魏西陵道,“你体弱。不要妄动。” 萧暥一晒道,“那将军就照顾一下病号吧,我就带七斗的弓去,对战将军两石的强弓如何” 他也真好意思说,七斗的弓,连强壮的女子也能拉开。 不过更厚脸皮的还在后面,萧暥表示,“我们还是像秋狩一样计分,如何” 魏西陵沉默。 萧暥他这是什么意思气得说不出话了 但是他还作死地继续问,“魏将军来吗” 魏西陵冷冷道,“可以。” 果然,魏西陵怎么可能怯战。 萧暥见状得寸进尺道,“我们不如再赌一把” 魏西陵就知道他不会那么简单,问道“你想赌什么” 萧暥试探道,“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小事。” 魏西陵剑眉一敛,“喝酒不许。” “不喝酒不喝酒。”萧暥赶紧道,说着眼梢不自觉微微挑起,藏不住的清夭狡媚,“是其他的事。” 比如襄州助攻一下 魏西陵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这人又要作妖耍花样。脸色微沉。 萧暥赶紧收敛了锋芒,狐狸尾巴也藏起来了,道,“将军天天练兵,但这些士兵还没有机会实战,不若将这围猎当一次演练” 围猎是一种军队的训练方式,在大型的围猎中需要骑兵相互配合,围追堵截猎物。 魏西陵看了他一眼,道,“也可。” 春狩在七天后。 魏西陵遴选了四十人,他自带十人,让萧暥带三十人。 萧暥是看出来了,其中一半怕都是保护他这个老弱病残的。 广原岭一代的山匪已经尽数被收拢,春天绵延的群山上草木茂盛,阳光洒落林间,到处能看到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如果这不是在一个乱世,萧暥会生出踏青游玩的错觉。 他自己穿着一身轻甲,背着只有七斗的弓。 萧暥其实此行还存着一个小心思,他想要模拟一把进山打游击。 毕竟他不知道将来事情会怎么发展,魏瑄现在对他虽然没有敌意,但是将来万一事情出了什么变故,魏瑄还是成为武帝,还是黑化了,不能放过他时,他的最后一步退路就是进山打游击。 这莽莽苍苍的群山里一藏,纵是百万大军又能奈他何 干脆落草为寇也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办法,总比千刀万剐好的了去了 这广原岭山高林密,悬崖峡谷众多,连贼寇都能在这里做窝,这野兽怕是少不了。 进山以后,魏西陵将他的十人分为几队,两人一组为前敌哨探,其余的人分为三路,左右包抄,中央由他自己压阵。最后再放两人作为断后,防止后背受袭。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带辎重军帐,因为收兵后就能直接在山寨中过夜,萧暥有点想念他黄龙寨的大床了。 魏西陵的战术是没得挑的,萧暥上次在安阳城亲眼见识过魏西陵仅仅凭借八十骑来回穿插,就把几千匪寇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他暗搓搓地观察魏大大的战术布局,然后计算一下自己手下的人手,现学现用在山中如何打游击。 只可惜他的运气似乎实在不大好,在山间晃荡了一个多时辰,都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野兽,也就猎了一只黄鼠狼、两只獾子,三只野兔,一个大件都没有,更不要说猛兽了,以及还遇到一只狐狸,被他放跑了。他记得魏西陵数天下英雄的时候他就被称为狐,多少有点物伤其类。 旁边有一个民兵校尉不明白,道,“这狐子毛皮水光溜滑的,打回去扒了皮做个佩巾多好” 萧暥干咳了声,问,“魏将军呢” 就听见一个哨探道,“魏将军刚刚猎获一只豺。” 原来野兽也欺负人少的队伍 还是说是自己带着三十人浩浩荡荡把野兽都吓跑了 所以野兽都在魏西陵那头 不行,这比赛不公平 萧暥调转马头,“走跟我去截胡” 他是山大王罢没毛病他要抢猎物 萧暥一骑当先如风驰电掣,他马术又极好,在丛林乱石间纵马驰跃如履平地,很快就把几个士兵扔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他纵马飞越一道深沟时,萧暥忽然身子一倾,脚尖勾住马镫,在飞速的马背上悬空一荡。 跟在后面的校尉吓得脸色都白了,齐齐失声,“将军” 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一剑挑起了什么东西,扔到了自己马背上的囊袋里,笑道,“顺道捡个漏” 那是一只中箭的豺。 这广原岭中的豺体型不大,却极为灵活凶猛,缠住了不死不休,而且一旦出动就是一窝子,多则数十只,善于群体配合,前后夹击,声东击西,绞杀猎物。 这只豺大概是想偷袭,还没来得及跃出沟壑就被一箭射翻,掉到了沟里。因为那地方地势崎岖,士兵马术不行也没办法捡这猎物,就被萧暥捡了漏。 萧暥心里暗戳戳道,魏大大在前面打,他跟在后面捡,襄州也能这样就好了 他这可耻的念头还没有转过,就听到耳边风声一啸,斜后方传来一声野兽的尖嚎,一只豺滚倒在地。 随即魏西陵冷锐的目光掠了过来,他的周围山坡上已经倒毙了七八只豺。每个民兵的囊袋里似乎都有猎物。 萧暥拍了拍自己的囊袋,笑道,“魏将军,野兽都在你这边不公平,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魏西陵一箭飞出,正中一只斜扑上来的豺,一边道,“随便。” 可他话音未落,忽然战马隐隐躁动不安地踱出几步。魏西陵感觉到头顶上方一阵腥寒之气,他心下一凛,正要拔剑。 “给我”萧暥迅速往后一仰,就着横卧的姿势躺在马背上反手搭弓,嗖的一箭离弦而出。 魏西陵的剑才堪堪出鞘,一股浓腥的血液就飞溅而出,他一把扯过披风一掩,才没有被喷得一身。 与此同时一条碗口粗的毒蛇软绵绵地像根破麻绳一样从树枝上挂了下来。 一个民兵奇道,“这惊蛰未到,怎么会有蛇出洞” 另一个道,“这世道乱的,雄鸡生蛋,母鸡打鸣,这毒蛇冬天出来都不见怪了” 魏西陵静静看向萧暥,其实刚才他也能一剑砍下蛇头来,只是这家伙手段更快。 萧暥朝魏西陵眨眨眼,就抢你猎物 这毒蛇浑身斑斓的纹样,毒性一定很强,回去让谢映之看看,能不能做药。以毒攻毒什么的。 这山谷间一顿猎杀,收兵回寨的时候已经日头偏斜,萧暥一边脑子里清点着猎物,一边心道,今天算平手,明天继续努力。 就在他意兴阑珊懒洋洋地把草原骏马当驴子溜的时候,忽然,密林间,夕光里,他隐约看到了有人影闪动。 这个时候,还有商队翻山 等等,不对啊,这安阳城匪患肃清,商队大可以走大道也不怕被劫了,何必钻山里的小路难道是货物有什么特殊之处怕被岗哨查到 去带了几个士兵,驱马上前,悄悄靠近了一些。 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这一看之下心中顿时一沉,只见为首的一个大汉带着笠帽,但是半遮在帽檐下的高耸的鼻子和刚硬的下颌明显不是中原人。 难道是北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读书读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懵 2个;drargnes、洁桃子梅林、阳春三月、冬菇凉、海棠味冰激凌、公主娜娜、xxkg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暮色 30瓶;长情 20瓶;糖蜜栗子、白月半、青蘅、愿缘圆源、zzff、ヽ ̄ ̄ノ、墨汐、吃什么好呢、读书读书、芷蓝雨 10瓶;。、qr却邪、数学虐我千百遍 5瓶;这是一个很皮的昵称 3瓶;ng、栗子大总攻、立果、阿矜 2瓶;北屿居龙、26822248、小飞雄、宁静、朱记小笼包、bib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被围 安阳城的西北就是凉州, 凉州就和北狄草原毗邻, 仔细一想, 这安阳城附近出现北狄人倒是并不算太意外。 而且为防止胡人混进大雍,里应外合夺取城池, 大雍的边境设有岗哨关卡, 对过往的胡人商队管得很严, 货物都需要审查, 商队的人数也不许超过二十人的上限。 所以这只北狄队伍只有十几人。为首的是那个戴着笠帽的壮汉,押运着两部车子,乍一看起来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胡人商贩。 但萧暥眼睛很尖, 他立即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是这些胡人汉子在马上的坐姿。 他们坐得很稳健, 单手控马,身躯微微前倾, 右手习惯性压在腰间,这是长期佩刀作战养成的潜意识里的戒备动作。 这群人恐怕是北狄士兵出身, 而且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往南方去。那就是要深入中原腹地了 萧暥心中咯噔了一下,北狄士兵冒充商贩潜入中原,到底打什么主意 他心思电转,立即有个两个方案。并迅速评估了可行性。 一, 悄悄跟上, 顺藤摸瓜,看看他们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意欲何为 但是他们三十多人,动静不小, 悄悄地跟踪别想了。若撇开大部队,只带几个亲随校尉跟踪,目标倒是小了,但万一被发现,会陷入被围攻的处境,且刚训练的那些校尉多出自山匪,和北狄的职业士兵相比没有多少优势。 且骑马跟踪,在寂静的林间,马蹄声也会暴露他们的踪迹。古代劫营还会给马蹄上包裹块厚布头,他又没准备那种东西。 看来跟踪、顺藤摸瓜行不通。 暗的不行,那就只有强攻抓人了,抓回去慢慢审 但这样做会打草惊蛇,引起北狄人的戒备。 萧暥略微思忖了下,便有了主意,他断然拔出了猎刀, “有山寨的兄弟,把刀亮出来” 哗啦啦二十个人拔刀出鞘。 萧暥刀尖指向那北狄队伍,“随我去截了这趟胡” 他是山匪没错吧,既然北狄人扮作商队,山匪劫商队,没毛病 那些山匪前阵子被魏西陵训练得老老实实,眼看狼都成了猎犬,多久都没吃上顿荤的了,忽然间他们的前任大头领居然要带他们重操旧业,顿时兴奋地嗷嗷叫起来。 萧暥一边利落地割下一片衣摆蒙在脸上,一边对余下几个流民出身的士兵道,“回去报告魏将军,晚些清点猎物,我去打个大的” 其余山匪也学着他的样子,割下衣摆蒙在脸上。 一声唿哨,所有人挥舞着刀呼啦啦地跟着他冲向那只商队。 魏西陵回到黄龙寨时,才发现本来应该走在他前面,比他早到山寨的某老弱病残连影子都没有见到。就约莫知道有人要搞事。 他一边不动声色安排守军清点猎物,一边下令,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原地候命。 某狐狸上山当了几天山大王看来不过瘾,越来越野了。 正当他点好兵马要进山捉拿时,萧暥派出回报的士兵到了。 那几人一路纵马赶回,喘着气道,“回将军,大头领,哦不,萧将军说,他去打个大的。让你晚点清点猎物。” 打个大的魏西陵眸光微微一冷, “说实话。” 那山匪见他面若冰霜,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赶紧道,“回将军,萧大头领他带人截商队去了” 既然是山匪,那就用山匪的路子。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个山匪像唱山歌一样刚亮开嗓子。 “闭嘴放箭”萧暥道。 废什么话,直接干他的,这群北狄人根本也听不懂 一时间,山谷间乱箭齐发。 萧暥纵马挽弓,一箭离弦如风,直射向那领头大汉的面门。那大汉猛地浑身一震,挥刀劈斩。 只可惜这七斗的弓,发出的箭去势不足,速度也不够快,竟被那大汉惊魂间一刀挡下。纵然如此,箭风掠过,将大汉的帽子给掀飞了,露出一张典型的北狄胡人的脸。 那大汉差点被射落下马,顿时勃然大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纵马直扑萧暥而来。沉重的钢刀带起强悍无匹的力量,如飓风席卷,向他的左肩斜劈下来。 萧暥轻捷一避,如同风中翩飞的柳叶。同时手中猎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利风,疾扫那大汉面门。 那大汉骇然,赶紧向后一倒堪堪避过,但他还来不及起身,萧暥的手腕顺势灵巧一翻,猎刀在空中倏地一转,又快如闪电掠向他的咽喉。 大汉骤惊,已经来不及躲避,千钧一发之时,旁边一个北狄士兵挥刀从侧背后向萧暥袭来。 萧暥不及回头,反手一掣,手中一道弧光掠过,身后血花溅起,那士兵连人带刀翻落马下。 那么近的距离里,那大汉这才看到他的长相,或者说只看清他露出在黑布外的眉眼。 那是一双隽妙无双的眼睛,即使在一个糙汉看来也是极为漂亮,漂亮又锋利,犹如他手中雪亮的猎刀,流畅美妙的刀身,寒气四溢,带着致命的诱杀气息。 山匪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刚才靠着那士兵舍命的一击之机,那大汉堪堪缓过了一口气来。但手中的钢刀已经不像起初那么迅猛了。 就这样拼命战了几个回合,得眼前这人动作流畅优美,下手却狠辣决绝。这时,萧暥眼梢微一挑,清利中竟顿生一丝暗藏的逸媚。 那大汉看得一个晃眼,心中升起一阵凛然的寒意,刚要挥刀招架,只见白光一掠,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钢刀呛然落地。血流如注。 他心中猛惊,难道这小子是想生擒,这还没下死手 “大都尉,快跑”这时五六个北狄士兵从两旁齐齐杀出,不要命地向萧暥扑杀而来。 萧暥目光一凛,猎刀快如闪电,一连劈落两人,又一刀扫开一个士兵。 不料那些士兵极悍勇异常,他一时竟被缠斗住。 待到他策马去追那大汉,那大汉已经驱马飞纵出几百步。 此时,山谷间的北狄士兵已经被全数歼灭,北狄士兵死战到底,竟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他们自己也有数人伤亡。 萧暥来不及多想, “清点物资,掩埋尸体,余下还能打的跟我走” 然后一夹马腹,飞驰着追击那大汉而去。 这些北狄人到底要做什么,恐怕只有抓到那个大汉才知道了。怎么样也得抓一个舌头回去 余下的山匪一愣,也紧接着纵马跟上他们的大头领。 北狄人都是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的,马术极好,那大汉非常狡猾,驱马专门挑密林沟壑处奔驰。 这不仅使得萧暥无法有效瞄准他射击,毕竟那把七斗的弓实在是射程不行,而且还大大阻碍了萧暥手下的骑兵的马速。 这些人都是山匪出生,一群散兵游勇被训练才两个月,马术当然比不过从小骑马的北狄人。时间一长纷纷地落下距离,只有七八名士兵费力地勉强能跟上萧暥。 待到骑马奔驰出莽莽苍苍的山林,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时,已经是暮色四沉了。 真是阳春三月,原野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晚风中轻点着头,他们骑马飞奔在原野上,马蹄踏过一片泱泱青草,抖落野花无数。 萧暥也不知道骑马追击了多久,身后的士兵每隔一段距离,就因为速度跟不上落下一两个人,最后只剩下五人还堪堪跟着他。 那大汉也是耐力惊人,逃命起来马不停蹄,但此时到了平原处,他的马术优势就不明显了。距离越缩越短。 休说萧暥身后还带了五名士兵,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对付那个手腕经脉被挑了的北狄头领,也是不在话下的。 他们都没有带火把,借着最后的一点点天光,萧暥眯起眼睛,在飞驰的马背上搭弓引箭,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正中那大汉的后腰。 那大汉闷哼一声,翻滚下马,挣扎几下不动了。 萧暥下马探了探鼻息,还活着,总算是抓到了一个活口。 萧暥让人将他绑了,扔到马背上。这时他才开始留神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片山间的平原,可以看到广原山脉的余脉横卧在原野上,他们一路狂奔,居然都出了绵延百里的广原岭。 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好像迷路了 这是什么地方在那个州郡的地界 更糟的是,天已经全黑,云层很厚,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他们几个人今天又是狩猎,又是截杀,最后追赶着这头野猪上百里地,已是人困马乏,精疲力尽。 这时黑暗中一个士兵叫道,“大头领,你看” 萧暥也看到了,在前方几丈距离开外,他在雨中隐约看到了了微弱的灯光,似乎是一个村子 有灯光,意味着这个村子还是有人住的。 虽然只是稀稀拉拉的几户,但是在黑暗的原野上,那灯光却如星火一样醒目。几个士兵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在他们现在看来,最大的享受不过是厮杀归来,精疲力尽之时,有一方屋檐可以栖身,一张靠榻可以打盹。 再奢侈一些,如果有一碗暖汤,一顿热饭。 “大头领,我猎囊里还有一只豺,可以给我们换一块地方住”一个士兵兴奋道。 “我这还有两只野兔,可以让主人家烤了” 萧暥知道,这些人都累坏了。饿坏了。 他也累,也饿,他的身体原本就是勉强恢复,连弓都拉不开,只能用女人都能拉的七斗的弓。 除此之外,他这娇气的身体还怕冷。 三月的天气,夜风还是带着刺骨的冷意,雨势渐大,衣衫渐湿,贴在身上寒气都渗入骨髓。 萧暥道,“去,先探查一下,问问这是什么地界” 乱世里,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一个士兵得令,立即驱马进入了村庄。 萧暥带着其余五人,以及捆在马背上的北狄首领,纵马缓步靠近村庄。 一边走,他一边观察。 这村子不大,约莫也就几十来户人家。村子东面有一个湖,紧挨着有几处房舍,房舍里映出依稀的灯光,照在水面上,在黑暗中像镜子一样。 随即他就发现几名士兵齐齐向湖边看去,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如镜面般的湖水泛起涟漪,水中居然有两个女子,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冷水里,在洗澡 还是露天洗澡 萧暥一下子勒住马,他一大男人,这会儿过去不大妥当。 那两个女子正在相互梳头,她们大半身都在水下,浓密微卷的黑发遮住了肩膀。 虽然其实也看都看不到,但是在这个见到只母鸡都要激动半天的乱世里,毕竟是真的女人啊几个山匪都看得口水都流到马背上了。 一个道,“大头领,劫不劫” 现成的压寨夫人啊 另一个道,“大头领何等风姿模样,怎么瞧得上这些乡野丫头。不如给我们嘿嘿。” 萧暥没理他们,他勒着缰绳,放缓了马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掠过一股异样的感觉。 中原地区深受礼法教养,男人就算了,女子绝对不可能露天洗浴,就算在乱世,就算是再贫寒人家的女子,也不可能在湖中露天洗浴。 难道说,是胡人女子 他心中咯噔一下。 但转念一想,乱世中女人稀少,极为宝贵,中原人家也不乏会退而求其次,娶胡人女子为妻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士兵道,“李三儿也该出来了吧” 另一个士兵嬉笑道,“嘿嘿,难不成被妹儿缠住了这什么郡的地界,姑娘很够劲儿啊。” “哎呦,我身上有点痒,要不我也去湖里泡一泡。” “你这一说我也” “对对,我也痒,该不会那些胡人身上有虱子罢” 然后他们齐齐看向萧暥,等他发话, “大头领,要不一起” “下水洗个澡” “凉快凉快” 萧暥心中暗道,泥煤的,老子身上都是绣纹,还露天洗澡 你们一群见色不要命的山贼,这地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下水洗澡,到时候万一有变,你们这是提着裤子上岸 他再看向旁边的房舍,此时正是入夜做饭的时候,却没有见炊烟升起。难道说这里的人都不用灶台做饭 萧暥越想越觉得这地方古怪,道,“后撤。” 可他的话音未落,忽然马背上那个北狄头领似乎醒转过来了。他一见到那村子,忽然就扯着破铜锣嗓嚎了起来。 他们都听不懂胡语,也不知道在嚎什么。 “塞住他的嘴”萧暥道。 一个士兵立即从地上捡起湿泥攥成块往那北狄人的嘴巴里塞去。 湖中的女子听到喊声后惊慌失措地爬上岸,萧暥不得不偏开头,就在他侧首之际,忽然黑暗中响起一声悠长的鸣笛。 “撤”萧暥断然道。 “大头领,不等李三儿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说话的片刻,忽然火光亮起。 同时村舍各条的巷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们速度极快,火光中映照出一张张孔武粗犷的脸孔,他们从腰间抽出了弯刀,白亮的弯刀反射着森寒的光芒,是北狄人 这里竟是北狄人的一个据点 这一瞬间,萧暥就明白了。 这原本该是个废弃的村庄,也许村民就是被北狄人屠杀了。 接着北狄人在此驻扎,装作是村民,把这村子当做一个掩护的据点。 萧暥心中一凛,这些粗犷的北狄蛮子居然会使用那么狡诈的手段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刚才那个北狄首领应该是拼了老命逃回来。结果临到家门口,被他一箭射下了马。 此时,村子的各条窄巷里不断有黑影跃出,他们迅速移动逼近,从四面八方向包抄而来。 雨夜里,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就像跟一群饿狼般,露出獠牙利爪,把他们这一小撮人团团包围。 他们只有五个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 萧暥一咬牙,拔出了剑,绝对不能落到北狄人的手中,只有试着挟持那个北狄首领突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无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光殊窈、召耳 2个;暮烟、殊江、海棠味冰激凌、洁桃子梅林、xxkgxx、柠姝、粉墙黛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佑南南 30瓶;徐芝最可、江骨 16瓶;安世清欢 12瓶;玉米味的芋头、小星球、kkkkkkk、青蘅、梦雪飞花 10瓶;阿飞 9瓶;粉墙黛瓦 8瓶;猫片萌新 7瓶;折柳、故里、枕石梦楠 5瓶;坤仪物意熙 4瓶;时卿 3瓶;薇薇酱、程深 2瓶;修仙不修仙、飙黑车的笙、暮烟、小笼包、朱记小笼包、小飞雄、从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夜战 雨下得很大, 泼天盖地浇下来。萧暥蒙面的黑布贴着脸颊, 呼吸都不畅快。 大雨中,火把将熄不熄地暗了下来。 萧暥趁此机会策马率先抢占了一块高地。 骑兵冲击以居高临下更为有利, 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出去。 但是在当他看清了对方的人数后,他有点绝望 只见数十步之外,密密麻麻地包围上来近百骑兵, 里三层外三层堵地水泄不通。 他们正不紧不慢地缩小着包围圈,就像逐渐收拢的拳头, 森森的刀阵形成逼人的丛林, 要将他们勒死绞杀在里面。 “大头领, 怎么办”一个山匪见状有点慌。 毕竟他们以前也就是截个道, 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萧暥拔出猎刀,抵住那北狄头目的后颈。他看向那逐渐逼近的北狄人。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立即退开,不然就宰了他 那北狄头领也是个猛人,虽然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却扯着嗓子嗷嗷干嚎不止,还在马背上剧烈挣扎, 马匹都不安地躁动起来。 萧暥瞥了一眼,一个山匪会意, 上前刀柄冲那人后勃颈一锤,就把他撂倒了。 外围的北狄人见状发出一阵骚乱的嘶吼,人潮涌动起来,趁着他们队形松动, 萧暥正想率军冲杀出去。 就在这时,那乱哄哄的北狄人忽然又安静下来,并让出了一条路。 萧暥心中微微一诧,放眼看去,只见火把的微光下,一个身着皮甲,脸上带着狰狞的铜面的人策马进入阵中。 那人的马膘肥体壮,就像那人的身形也比周围其他的北狄人要魁伟健壮。 萧暥心道不妙,该不会是正主来了敢情他们抓到的是个普通的小头目,这人才是这些北狄人的头儿。 因为带着铜面,那人的声音听起来醇厚发闷,他说,“把人带上来。” 一个北狄士兵驱马上前,后面绳子牵着一个两只手被困住的人。 马跑得很快,后面那人似乎腿脚有毛病,一瘸一拐地跟不上,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被奔马拖拽着在高低不平的地上翻滚跌撞,非常悲惨。 “李三儿”一个士兵脱口而出。 萧暥定睛一看,心中也是猛地一沉。 此人正是他刚刚派到村里打探消息的李三 马匹停了下来,李三满面泥浆挣扎着抬起头来,血和泥水搅合在一起粘住了他的眼皮。他的眼睛都肿地像核桃一样,脸上都是淤伤,满口是血,不知道舌头还在不在。 “大头领”“宰了他们”“宰了这群孙子” 几个山匪顿时眼睛都通红了。 “干他娘的”“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老子赚了”“能砍他五六个,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暥没说话,他盯着那铜面人,眼中浮现两点寒焰,静静地燃烧。 此刻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和那么多北狄士兵正面硬拼,必死。 萧暥明白了那铜面人的意思,“你是想换人” 那铜面人似乎听懂了,点头。 接着他竟然用生疏的中原话道,“用这个人,换我们的人。” 趴在地上的李三拼命摇头,嘴里含糊地叫道,“杀,杀他们这帮孙子” 这铜面人提出的是交换人质。 具体说,就是用一个头领换一个小卒。 而这北狄头目是他们目前手中唯一的棋子。 其他的几个山匪士兵恨的咬碎了牙,他们焦急地看向萧暥。 这当然不能换,但是不换,李三就得死。 萧暥不假思索道,“行,换人。” 雨夜里,那声音清冷中透着寒意。 铜面人闻言竟一个错愕。 真有人愿意用一个小卒换一个头领 这是明显吃亏的交换。他本来都打算萧暥断然拒绝了。 他不可置信,又问,“我提醒你,你是用一个头领换一个士兵” “是。”萧暥道。 “为什么”铜面人沉下脸,他记得中原人常说一句话,事出异常必有妖。 萧暥坦然道,“头领的命是命,小卒的命也是命。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铜面人瞳仁微微一竖,诧异中渗着几分森然。 接着他嘴角冷冷一抽,笑了一下。 这世道,谁讲仁义,谁先死。 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人如此妇人之仁,是怎么当上头领的 萧暥身边的几个山匪士兵一听这话,顿时被他的义气点燃了。 都激奋地嚷嚷起来,“大头领仗义,今晚就是死,我们也跟定你了” 萧暥淡淡点头,然后看向铜面人,“但是我有个条件。给我一个火把,我好看清楚那是不是我的兄弟。” 铜面人微一思索,准了。 毕竟李三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口不能言,都没人样了。要看看清楚也是情理之中。 一个火把凌空扔了过来,一个山匪稳稳接住。 与此同时,那边也点起了好几个火把,一时间亮了很多。 萧暥看了眼已经昏厥在马背上的北狄头目,道,“我们的人腿脚不便,当先走出三分之一路程,然后我再放你们的人。” 铜面人想了想,这话也没毛病。 两方人马之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李三瘸腿,还是走路,北狄首领靠在马背上,由马驼过来,速度当然比瘸腿的李三跑得快,所以萧暥才要求让李三先走出三分之一路程,他们这边再放马。 马比人跑得快,他这是担心马驮着北狄头目都到了对方阵中,这李三还没走到一半,被对方反悔射杀了之类。 那铜面人冷笑,这里他倒又是斤斤计较,算得很精明了。 他也不想想他们五人已经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再算这些芝麻米粒的小事有意思吗 反正最后都是要被拿下的。 铜面人很爽利道,“行。” 他说着一摆手,一个北狄士兵就上前解开了拴着李三的绳子,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滚吧” 李三跌跌撞撞往萧暥他们的方向跑去。 萧暥目光沉静似水,就在李三跑到三分之一处时,萧暥下令,“放了那人。” 士兵们虽不甘心,也只能照令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战马就驮着那北狄头目向对方阵中小跑而去。 唯一的一个人质就这样放跑了。 余下来的人都神情凝重。 这意味着接下来他们手中什么棋子也没有,也没有人质,只有硬拼了,或者说是等着被包围吃掉。 寂静中,萧暥忽然低声道,“准备冲锋。” 冲锋 几个人都是错然一愕,大头领不会搞错了吧 这个时候冲出去北狄人包围地里三层外三层,不是送死吗 只见萧暥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迅速在箭头包上油布,在火把上点燃了。 另一头,李三已经爬到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了,驮着北狄头目的马也即将抵达对方的阵中。 就在双方都盯着人质交换的关键时候,一支羽箭带着耀眼的火苗划破黑夜,如同一道飞焰,嗖地准确钉在了那战马的臀部。 那战马猛地吃痛,顿时发狂般往前冲去。北狄人反应不及,顿时被冲撞地人仰马翻,阵脚立即就乱了。 火焰又将马的尾鬃点燃,暴躁的战马在北狄阵中横冲直撞,北狄人的包围圈顿时七零八落。 机不可失。 “冲出去”萧暥一骑当先冲下了高地。 其他的几个山匪猛然醒过神来,赶紧跟着他蜂拥冲下。 那铜面人愕然,此人竟能如此奸诈 他自知上当,顿时怒不可遏,弯弓就要一箭射死李三。 就在这时,空中又是一道银光飞旋而来,锵地一声刮过铜面,他猝不及防,差点被击落面具,紧接着那银光在那猎刀在弓弦上绞了绞,一张弓就废了。 那铜面人摸了摸面具上的刮痕,双眼浸透出无尽的杀意。 萧暥这边刚一把将地上的李三拽上马背。忽然就感到身后一阵寒风带着雨气席卷而来,冷雨中锋利的弯刀挟风雷之势向他劈来 萧暥的猎刀刚才已掷出,千钧一发之际,他在马上翩然一转,堪堪避过刀风,同时手指一弹,腰间柔剑呛然而出,化作银光千丈缠住森寒的弯刀。 铜面人被逼一撤,怒意尤盛,隔着那森冷的面具,萧暥都能感到那冲天的杀气。 但此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越是愤怒,下手却越是深沉冷静,且招招致命。 萧暥此时早就力竭,仗着轻盈的身法和超群的马术与那铜面人周旋。 在摧金断骨的刀锋下,只见他的身躯矫捷柔韧,如穿越在狂风暴雨间的雨燕,轻灵、犀利。 他一剑挑落一个北狄士兵后,反手一剑,如银链缠住那铜面人劈来的一刀。 两人距离顿时拉近,森寒的刀光映进一双隽妙的眼中。萧暥微微一眯眼,眼梢飞起,矫若惊燕游龙,眼尾妩媚的花枝更是如妖似魅。 那铜面人似乎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登时愕住。一只手竟不自觉按住胸膛才能压制住那鼓荡不已的心跳。 虽然光线昏暗,那人还蒙着面,但是只要看到那双清夭夺人的眼睛,他就觉得所有的战意都被点燃了。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的原野上一点孤零零的火光快速靠近。 “大头领”一个细小的声音由远及。 那是早先被萧暥他们马速太快甩在后面的士兵。这会儿终于赶上来了。 义气倒是有义气,但自投罗网就不明智了。 虽然北狄人的队伍已经被冲乱了阵型,但是这个铜面人实在是很难对付,如果不撂倒他,根本逃不出去。 萧暥一剑荡开那铜面人,对那士兵遥遥喊道,“回寨告诉夫人,让他等等,本大头领先把这里收拾了” 赶紧给我回去报信讨救兵啊 铜面人眼神顿时阴郁“你还有夫人” 萧暥一挑眉,“压寨夫人,我抢的” 铜面人闻言眼中忽然燃起愠怒,二话不说,纵马横刀扫来。 这一次萧暥发现和一开始的下手无比冷静不同,此刻这铜面人丝毫不控制自己的情绪,招式也变得霸道起来。 萧暥虽然力竭,但身如雨燕,剑走龙蛇,敏捷地避过攻击,每次反击都看准时机,绝不白费力气,必然要让那铜面人措手不及。 这样堪堪地过了几招,那铜面人眼中竟似闪烁着火星。好像冰封一冬的热血都沸腾起来,积郁已久的愤懑也全都爆发出来了。实在是痛快 雨越下越大,萧暥浑身冰冷,左手抚胸,已觉吐息艰难。 他正想如何摆脱这缠斗的局面率队突出重围时,忽然瞥见远处的原野上似乎有火光闪烁。 可他还来不及看仔细,忽然黑暗中的战马就被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那铜面人身形一展,如同巨鹰掠食般腾空而起,一股大力将他掀翻在地。 萧暥的后背重重撞上泥地,浑身骨头都痛,他咽下一口血,怎么觉得这人跟他有仇,还是八辈子的仇 紧接着那人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按住了他的手腕。 萧暥浑身湿透,躺在冰冷湿滑的野外,漫天的大雨往脸上身上直浇,他被雨水呛到肺里呼吸困难,一双隽妙的眼睛也变得迷离妩媚,楚楚盈人,那铜面人骤一失神,抬手就要去揭他蒙面的黑布。 就在这时,身下的大地传来马蹄震动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什么人 那铜面人吃惊循声望去,只见黑暗的原野上,一队骑兵如一支利箭,离弦般飞驰而来。 火光映照下,为首的那人一身猎装劲甲,面如冰霜,正是魏西陵。 他们推进的速度极快,一入阵,就立即分开成几股,如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从各个方向切入。 此时魏西陵此时毫不恋战,黑夜里,乱军中,他似乎在焦急寻找着。 萧暥趁此机会,提膝朝着铜面人的腹部软肋狠狠撞去。 他当然不能让魏西陵看到他被压着咯 周围的变故发生的太快,那铜面人猝不及防一个吃痛,萧暥见机腰身一挺,就地一滚,脱离了控制,“西陵” 他此时当然不能喊将军,会暴露身份。 魏西陵心中一震,立即将拨转马头,风驰电掣一般,一把抓住萧暥的手,将他拽上了马背。 突出重围后,萧暥已经是筋疲力尽,好在带出去的那六个士兵,包括李三都还活着。李三应该是皮外伤,还能勉强骑马。 倒是他自己,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吐息艰难,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他的马也早就不知去向,魏西陵只有一手控马,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萧暥此时脑海里已经浑浑噩噩,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刚才那个铜面人不知为何,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威胁感。 此刻四周已是静悄悄一片,除了那连天的雨声,和马蹄踏在泥地上的声音。 萧暥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什么时辰,眼前只有一片茫茫雨幕,罩着漆黑的原野。 他本来想问问魏西陵这会儿去哪里。 忽然就懒得问了。魏西陵一定早就有所计划了,随便跟他去什么地方吧。有那个人在,似乎什么事都能交付给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 他太累了,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绵软无力地靠在那人身上,连思绪也飘忽起来。 魏西陵低头间,就见某人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居然可耻地睡着了。 约莫行军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一个集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雨越下越大,他们二十多个人都已经浑身湿透,像跟水里捞起来一样。 萧暥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响,睡梦中手还紧拽着魏西陵的前襟的甲带,脸色苍白如纸。 魏西陵没有叫醒他,轻轻将他抱下了马。 掌柜的原本已经打烊,没料到来了那么多人,还带着兵器,尤其是那几个山匪一看就一脸凶相,他惹不起。赶紧把他们让进了屋子,生火取暖。 “客官,我们这店小,只剩下三间空屋了,余下的各位客官,怕是要委屈住大堂了。” 魏西陵道,“腾出两间空屋,给负伤的人。还有一间,把火盆生旺了。” 他看向怀中那个老弱病残,“给他。” “那将军你呢”一个士兵道。 魏西陵道,“我和大家一起住堂屋。”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衣襟被扯了扯,就听萧暥迷迷糊糊道,“唔,西陵,我们挤挤” 魏西陵 “我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 “从来不卷被子。” 雨幕下,那铜面人看着那支队伍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忌惮。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速度极快,犀利异常,仅仅十个人就能入阵犹如无人之境。 这中原居然还有这样的队伍 更蹊跷的是,那些人像军又像匪,说是军队,士兵的匪气又很重,说是山匪,纪律性又很强。让人看不懂。 还有那个人,那双眼睛太像了。他一想到火光在那墨玉般的眼眸宛转流淌里,他几乎无法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可是那个人在中原手握大权,怎么可能落草为寇 但是无论如何,刚才的一场夜战,却让他这几个月来被阴谋、背叛、父子猜忌、兄弟相残所磨练出来的,变得冰冻坚冷如铁石的心,顿时被热切的渴望所代替了。 一个北狄头领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那铜面人道,“他们抓走了铁末,我们恐怕会暴露,你带领所部立即撤出这里。” “是。”然后他又察觉不对,那铜面人说的是你。 “世子,那你呢” 铜面人道,“挑几个人,跟我趁夜去摸一摸他们的底。明早再和你们汇合。” 如果不搞清楚那人是谁,他的心简直如同在火上炙烤。 “世子,他们不过就是十来人,不用管他们,大局为重,我们的任务是” “不用你提醒我”那铜面人断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づ ̄ 3 ̄づ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魂言hy 3个;无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魂言hy 3个;一枚铜钱、清光殊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莫名。 40瓶;v 37瓶;仙方活命饮 32瓶;汤圆六号、阿飞 29瓶;赈早见琥珀主、一个白菜 20瓶;困困的小呆 16瓶;千乘星、夏天 10瓶;。、少君倾酒、莳裔、旷神 5瓶;术 2瓶;时卿、kray、coudberry、薇薇酱、燕子居、朱记小笼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夜袭 几声闷雷过后, 雨下得更大,疾风掀开窗户,案上的灯闪了闪将熄不熄。 魏西陵把他放在椅子里, 就起身就去关窗。 趁着这个这空挡,萧暥踉踉跄跄地摸索到床边, “唔, 我有点困了,我先睡一会儿。” 他脑子正烧地迷糊着, 就那么浑身湿漉漉地往床榻上挨去, 一边竟然还探手去扯被子往身上裹。被魏西陵一把捉住,又放回椅子里。 “唔,我没卷被子”被抓了现行后, 萧暥赶紧道。 至少还没开始卷,属于那个只有犯罪动机, 还没实施状态 魏西陵“我让小二去烧水了, 你把湿衣服换了再睡。” “哦。”萧暥没精打采地抬了下眼皮应了声。 然后他浑身没骨头似得靠着案几,头无力地垂着,心里苦哈哈地想,这个洁癖狂, 都什么时候了还嫌弃他,不让他歇息。唔,他胸口疼,浑身都疼,虐待病号啊 魏西陵没理会他楚楚哀怜的眼神, 一言不发抬手把案头的灯挪到一边,要烧到头发了。 从那个角度看,他的下颌线条清削,让魏西陵不由想起他小时候,一张巴掌小脸,下巴尖尖的,让人怜惜,当然如果忽略那双不老实地四处瞟飞的眼睛的话,是这样的。 不过此刻,那双清夭逸媚的眼睛终于也垂敛下来,像雨中凋零的落花般凄恻哀婉,让人不禁动容。 看来这次是真的没力气作了。 水烧好了,魏西陵就把这只泥狐狸,抱起来洗剥干净了,萧暥半死不活地反正不要脸了,就当是云越。 当然全程魏西陵都是尽量有意识地偏开视线,那如初雪般的肌肤上掩映着嫣红旖旎的枝蔓花朵,妖治得触目惊心,视觉冲力实在太大。 不忍直视啊 热水擦了身子,萧暥轻幽幽叹了口气,唔,舒服。那浸入骨髓的湿寒消失了。 衣裳还在烘干。魏西陵把他放到床上。 “肩膀痛。” 魏西陵“嗯” “还有脖子,背,腰也痛。” 魏西陵顿时明白过来,他要揉按 但萧暥脸还是要一点点的,所以他把脸埋在被褥里了,只余下那细长挑飞的眼尾从被褥里撩起来,斜瞟着魏西陵,暗示云越都会附带按一下肩背的嗷 魏西陵蹙眉,满脸黑线。 得寸进尺了 然后魏西陵把烘干的衣衫扔给他,出去了。 “唔肚子饿”萧暥虚弱地补充。 就听到冷冰冰的关门声。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先说肚子饿了,那还有顿吃的 现在,把人气走了吧。 可这人怎么这么凶,就不能关怀一下老弱病残吗跟个移动的冰山似得哪个姑娘敢嫁他,活该没老婆。 说的好像他自己有一样。 他一边想一边胡乱地穿衣裳,只觉得脑子里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衣服穿了一半就倒在被褥里,浑身的痛楚和疲惫顷刻间就淹没了他,他最后一个念头迷迷糊糊地飘过,他这是要饿昏了吗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哗哗雨声的遮掩下,窗栓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似是被什么拨开了。 一阵冷风刮进了屋子,烛火挣扎了一下熄灭了。 一个矫健的身影跃窗而入,他就像一只灵敏的黑豹,轻轻地落地,那人有着与他魁梧身材不相匹配的灵敏,犹如丛林中的野兽狩猎时,无声无息地靠近猎物。 阿迦罗坐在床榻边凝视着那个卷着的那堆被褥,然后一只大手伸进里面,把那张脸的脸端起来,粗糙的指腹在他的眉眼间反复摩挲确认着。沿着额角眉间,到秀挺的鼻梁,温濡的唇,再沿着下颌优美的线条一路向下,停留在他脖颈上。 细细摩挲之下,感到那清致的肌肤上,痕迹隐约犹在。阿迦罗的手像被电到般,顿时一双眼睛里精光乍现,果然是他 但是萧暥怎么会落草为寇 而且不但把他的人抓了,货劫了,还一上来就把他经营了半个月的村子给一股脑儿端了他没见过那么凶残的山匪 萧暥半昏半睡间,卷了卷被褥,觉得冷了,“西陵,冷,我们挤挤” 阿迦罗顿时铁青。 挤挤跟谁 刚才出去的那个清俊的男人 这时,窗外一道闷雷带着闪电炸响,电光照得阿迦罗的脸色几乎狰狞。 你们居然一起睡了 你喜欢这样的 这几个月里他经历了兄弟背叛,父子猜忌,部落争权,机关暗算血雨腥风,而这段时间里,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娶了夫人了不但娶了夫人还他怎么敢 阿迦罗的眼睛里顿时染上了濒临疯狂的血红色,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两只手拽住被角一扯,就把某人好不容易卷成团的被子扯开了。 萧暥顿时感到浑身一凉,冻得一个哆嗦,刚想迷迷糊糊地找被子,手腕就被扣住,随即身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顿时气都透不过来。 鬼压床吗 特么的这鬼还是属大象的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本能地弓起腰就想提膝去撞,就一只热度惊人的大手毫不留情按住了腰。 阿迦罗本来就想制住他,没想到下手忽然碰到一片又滑又细的肌肤,那腰线纤细柔韧不禁一握,顿时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胸腔里,心跳犹如擂鼓。一时间什么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窗外是烦人的夜雨声,他阴沉地贴近萧暥耳边,带着愠怒道,“今晚你如此欺我就算了,但伤我族人者,绝不放过” 萧暥不吭声,才挣动了几下就被厚实的胸膛抵住了,顿时变成死狐狸,一动都动不了。 阿迦罗的声音低沉醇厚,“换是别人,我会让人把他绑在马尾巴上,在石头地里拖死。” “唔西陵” 救命啊,他这是做噩梦吗鬼压床就算了,怎么听着还是找他算账报仇来的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炙热的气息激动地靠近,热气带着危险的气息喷在他脖颈间,“你打算怎么赎罪” 萧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里只看到一重影子,像一头健硕的猛兽,皮毛带着寒冷的雨气压迫得他仿佛要把胸腔里余下的气息全部挤出去。 萧暥觉得自己实在太惨,他现在正是疲病交加,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完全是任人宰割,连声音都喊不响。 “西陵”他费力又徒劳地挣扎。 救命救命啊 阿迦罗神色骤然一变,他也听出了是某个人的名字。嘴角愤恨地扯了扯,忽然把一只手移下来,堵在他唇边。 “痛了就用力咬,我好知道分寸。” 什么分寸啊什么意思啊 萧暥一懵,难道还要一点点折磨死他 敢情这压床的鬼还是个变态或者是原主的老冤家以前就是被原主折磨死的现在复仇来了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过,随即他脑子里顿时一空,一句卧槽,泥煤的还来不及出口。 同时窗外响起一阵炸雷响起,电光震得屋子亮了亮。 借着电光,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横空刺来,阿迦罗骤然闪避,但是由于心绪浮躁,还是被刺中了阔实的肩膀。 电光下,只见魏西陵神如月射寒江,凛如出鞘之剑,不容他喘息,下一剑直掠向他的心房。 那剑走龙蛇,如疾风电火,阿迦罗根本来不及闪,也就没有闪,他发了狠反手就一把握住那剑刃,然后恶狠狠咬牙笑道,“他是我的。” 魏西陵凤眼微微一眯,寒光流溢,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大胆。” 说罢他毫不留情一抽回剑,顿时阿迦罗的手心血色四溅。 这时阿迦罗右手左肩都受伤,只能左手抽出弯刀堪堪格挡,他按着跳动不已的心脏,暗惊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厉害的对手,中原竟然有这等强敌让他不得不全身心地对敌,稍不留神就要没命。 在黑暗的屋子里,两人电光火石间过了几招,魏西陵剑术凌厉精湛,但是阿迦罗就像一头迅猛顽固的野兽,即使受了伤也极为敏捷且拼命。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的脚步声。 阿迦罗趁着魏西陵一分神之机,飞身撞向窗口,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魏西陵没有功夫去管他,也不管外面出了什么事,他立即点燃了灯。就看到榻前,萧暥微微支撑着靠床榻上,衣衫散如云雾,发丝凌乱若雨,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迷离。 魏西陵收剑入鞘,“不该留你一个人在房里。” 然后他上前把萧暥扶起来。 某人有气无力地靠在魏西陵肩上,脑子里还浑浑噩噩地想,刚才是鬼压床吗还是个色鬼 魏西陵一手托着他腰背,侧转身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碗。 萧暥一看,有吃的顿时精神了。 魏西陵道,“先吃药。” 萧暥 魏大大你为什么随身把这都带着啊 所以他刚才是出去煎药了 不过好在喝完药,他还是如愿以偿吃到了一碗又甜又香的酒酿圆子。 某狐狸吃饱了,舔着嘴角,尾巴又开始摆起来了,有气无力道,“魏将军啊,我们好像可以清点一下猎物了吧,那个北狄的头领,算我的吧” 这个可是大件嗷比那些豺狼野猪强多了吧。所以这次狩猎是我赢。 愿赌服输,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襄州怎么攻打 他这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士兵慌张地来报,“大头领,不好了,那个北狄头目被人劫走了” 萧暥 什么 不用这样打脸吧 他心下着急,顿时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可是他这身体实在不争气,才踉跄了一下就差点摔倒,被魏西陵搀住腋下抱了起来。 魏西陵淡淡对门外的士兵道,“知道了。” 然后看了一眼床榻上卷着被褥一脸沮丧的某只狐狸,道,“逃了是我守备不周,所以还是你赢了。” 萧暥一楞,顿时抬起脸看向他。还有这解释 魏西陵问,“你要什么” 萧暥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了,直接说想要襄州罢,那就是摆明了不老实了,要扩张地盘了,他怕魏西陵警觉到他的野心。引起戒备。 所以最后他思前想后,委婉地表示,“这段时间,因为屯田制,不断有流民来投,安阳城住不下了” 然后抬起一双隽妙的眼睛看向魏西陵,魏大大,你懂的呀,懂得呀。 这是地盘太小了 要扩大点 魏西陵没睬他。 萧暥等不到回应,又失望地垂下眼眸,眼底流光暗转,眼梢却时不时微微挑起,瞟向魏西陵的神色,想了想他又诚恳道,“安阳城是战略要地,但是作为大后方有点局促,腾挪不开。所以” 魏西陵见他终于要说到了正题,看向他,“嗯” “我想是不是要把山寨扩建开去。” 魏西陵 把流民都移到广原岭山寨当山匪吗 魏西陵无言,都到这会儿了,这人竟然还不老实。 萧暥这是声东击西,他当然知道这个方案魏西陵肯定不会同意,所以魏大大,你懂的呀,就是地方小了,你给想想办法啊哪里可以扩 萧暥一双眼睛含烟藏媚楚楚盈人,眼睛里几乎清清楚楚写着狐狸窝太小了,四面都是虎狼。 魏西陵无言,走到案边,拿起自己携行袋,从里面取出一张简易的行军图,仍给萧暥。 萧暥不知道是什么,伸手取过来一看。 竟然是襄州二十六城山川地貌图 他顿时整个人都振奋了。原来魏西陵早就有夺下襄州的打算了 魏西陵言简意赅,“襄州可够” 萧暥目光一霎,抱着地图立即抬起头来,“够了” 他满脸诚实的渴望。抱着这张图就像抱着一只蛋糕。 “你先休息,等明天回安阳,我们再筹划具体事宜。”魏西陵道。 “魏将军,我不困,要不今晚就谈 ”萧暥神采奕奕,边说边赶紧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诚实地表达了挤一挤的意愿。 魏西陵蹙眉,一言难尽。 但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出,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又不放心。 这老弱病残现在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 还有刚才那个北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萧暥的身份吗 萧暥看他一脸凝重,以为他在犹豫那事儿。赶紧松开被褥,表示,从来都不卷被子的 唔,就是有点冷 他眨眨眼睛,“魏将军,秉烛夜谈” 间魏西陵没反应,然后又暗搓搓低声厚着脸皮道,“唔西陵” 魏西陵 古渡津,天已经蒙蒙亮了。 北狄北小王带着一百多人,正在渡口焦急地等着。 那些人大多数是伪装成商贩的北狄士兵,其中还夹杂着数十个老人女子和小孩。这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胡人平民。 只见寒雾中,阿迦罗率领几个狼卫,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往渡口急急赶来。 定睛一看,那重伤的男人正是被俘虏去的大都尉铁末 再看阿迦罗,手上血迹未干,肩上的血渍浸透了一片。 “世子你受伤了”北小王面色一紧,“快,巫医呢” “不碍事,”阿迦罗一挥手,接过巫医递来的纱布随便一扎。 北小王看着他们的世子,眼中充满崇拜,他拔出刀大喊了一声。“世子追敌百里救回大都尉,世子神勇” 其他的北狄武士也纷纷拔刀呐喊,顿时古渡津僻静的树林里欢呼声一片。 “恭贺大都尉归来”“世子神勇” 铁末咬着牙,抖着嗓子道“世子亲自涉险来救我,从此后我铁末的命就是世子捡回来的这一次我铁末就算是死在中原不会去了,也要誓死完成任务” 他这豪言一出,顿时人群鼎沸,“誓死完成大单于的使命”“统一十八部落” 阿迦罗脸色深沉,却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 其实自从半个多月前潜入中原执行任务时,一踏上这中原的地界,听闻了有关他的种种,他用极大的毅力让自己强忍着去大梁的冲动,就怕一看到那双眼睛,就魂飞天外,满脑子就都是那人的身影,完全打乱了接下来的步骤。 这些日子,他一点点地运用商队的身份将北狄士兵调入中原,并安插在不引人注意的荒僻的村子里,伪装成村民,一点点在中原腹地囤积兵力,一步步地布局。 那件事关系到十八部落和草原存亡,也关系到父王和部落的信任,半分马虎不得。 但阿迦罗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一看到那个人,刚才在那黑屋内,他竟然瞬息间完全忘了肩头的重责和万难回头的目标。 他隐约地觉得,既然知道了萧暥在这里,从此以后,他怕是再也难以按照计划稳稳地步步推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无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左手楚河右手江停、清光殊窈 2个;燕子居、牵绊枷锁、旧时光、近山拟志临水西居、一点、周南、海盐味小冰山、柠姝、甜茶、林深一只鹿、oris、海棠味冰激凌、竹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二狗大魔王、苏小叶 20瓶;取观、徐英浩出来结婚、空影、32077435、衔蝉奴、20171751、粥样、梦雪飞花 10瓶;亓臻、牵绊枷锁 9瓶;吃什么好呢 5瓶;周南 4瓶;朝灯、易钟情 3瓶;立果 2瓶;时卿、近山拟志临水西居、山苍子、清欢、小飞雄、朱记小笼包、星月长夜、294424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同寝+番外 窗外夜雨沙沙,一点寒灯映着昏朦的罗帐。 被褥上铺开着一张襄州二十六城图, 萧暥一双清隽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地图。 襄州地处中原腹心, 土地肥沃, 物产丰富, 人口众多,如果能吃到嘴里, 将来进能逐鹿天下, 退能固守一方。再也不用为钱粮之事发愁了。最关键的是, 襄州和江州隔江相望,一旦他这边有什么事, 魏西陵能立即引兵北上。 “要拿下襄州,就要先夺下都昌城。”魏西陵道。 萧暥点头, 襄州牧朱优是个庸人,不足为道。 但朱优那么菜, 为什么守着襄州如此大的一块肥肉, 都没有诸侯前来夺取,那是因为朱优的妻子很有来头, 她姓禄。是都昌禄氏家主禄铮的妹妹。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北宫达, 也不要得罪禄铮。 这禄峥又是什么来头 魏西陵看向萧暥。 萧暥抱着被子,心知肚明。 唔,算是半个同行 都昌禄氏作为地方豪强非常的特殊,因为禄氏的祖辈不是什么官宦世家,而是广原岭这一代的土特产山匪。 禄氏兴起于景帝年间, 当年广原岭的山匪闹得实在太凶了,乃至于南北往来的商贩都要绕道百余里以避匪患,甚至不惜冒险在风浪中走海运。 景帝在收拾了苍冥族后,就打算把广原岭的匪患一并除掉,令大将虞让率军出征。 虞让一开始还一鼓作气拔下了几个寨子,但是碰到黄龙寨的禄匡后,他们就翻到沟里了。 那禄匡凶狠狡诈,手段残忍,借助黄龙寨想要的地形,诱杀官军,仅仅在黄龙寨附近的丛林里官军就死伤达千人。 眼看虞让逐渐限于苦战。有大臣就建议景帝这山匪图的就是钱财,既然打不下来,不如就对禄匡进行招安。 景帝采纳了建议,把都昌城封给了禄匡。 至于禄匡为何愿意下山,原因也很简单,有了封地自然就有了财源。他原本就是打劫商贾百姓,现在皇帝为了求安稳,南北财货通畅,就把一个城的百姓送到他碗里了,他摇身一变就成了诸侯,又何乐而不为。 禄氏山匪起家,家风彪悍,在境内横征暴敛,圈占土地,抢占人口,在都昌城内,禄氏家主的口令就是王法,俨然是都昌城的土皇帝。 到了乱世里,豪强大族蓄养私兵成风。这禄铮早就坐不住了。所谓地时势造人,禄铮这人丝毫不逊于他们的老祖宗禄匡,胆子大,匪气重,好乱乐祸,喜欢结交江湖豪侠,手下蓄养着一群门客,说得好听是门客,不好听就是各处身背大案的贼寇。 有这些人支持,禄铮在乱世里如鱼得水,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他的生意非常特殊。他收保护费,以及雇佣兵。 他在都昌城附近抢了一块地,修建起了一个黄龙城。这黄龙城有点类似于城堡,集攻防一体,固若金汤,他招募江湖流寇为私兵,在城里设酒池肉林,只要肯拼命,酒肉金钱女人什么都有,所以这些私兵匪气极重,作战强横,军风霸道。远近无不惧怕。 “黄龙城的重甲武卒。”萧暥道。 这些强寇都是精挑细选的,全是体格健壮的力士,他们身披三层重甲,头戴铁盔,手持十几公斤的大戟重锤,随身携带五天的作战粮草,半天就能走一百多里。休说作战如狼似虎,光往那里一站,每个人都是一座小型的铁塔。 魏西陵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让褚先生研究破甲箭。” 萧暥被说破了心事,睫毛一霎,他还以为暗搓搓地把破甲箭的设计想法,夹在一堆研究任务中给褚庆子,魏西陵不会注意到的,没想到魏大大目光如炬啊 想到这里,他赶紧掩着唇咳了几声。不料这一咳却牵连起心口一阵隐痛,让他猝不及防,紧跟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清幽的烛光下,他脸色清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胸襟,整个人咳得摇摇欲坠。 魏西陵剑眉紧皱,一把搀住他,低声道,“刚才那个人,有没有伤到你” 唔,什么人 萧暥一惊。刚才有人 刚才他难道不是做了个梦吗,梦到被鬼压床了 当时他迷迷糊糊的,只记得那压床鬼身形如同一头矫健的猛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肋骨都要压折了,那家伙还把一只手给他咬。 萧暥表示他虽然很饿,但还不至于饿得要啃你的大蹄子。 就在他半死不活还有工夫不着调地想的时候,接着好像膝盖被分开了。 萧暥的脑子顿时空白了一下。 这是要做什么 紧接着灯烛就亮了,他看到魏西陵收剑入鞘。 萧暥有点恍惚,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梦了。难道说真的有人潜入房间 那人莫不是黑灯瞎火眼神不好把他当妹子了 他的脸色登时一阵尴尬。 好在这时,烛光微弱地一闪,熄灭了。 清早,晨光照进屋子里时,魏西陵靠在榻边,面色清冷地看着作战地图。 刘武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主公,昨晚那些北狄人,他们” 然后他就呆住了,面对魏西陵凛如冰封的目光,他赶紧挠了挠头,这会儿他就是倒着退出去也来不及了。 就见萧暥卷着被子靠着魏西陵睡得正熟,容色娴静如朦胧澹月,如蝶翼般的睫毛似乎也随着他轻柔的呼吸微微阖动。 刘武又看得呆了呆,作死道,“主公,这是哄睡了” 魏西陵冷着脸没说话,某人又往他怀里凑了凑,俨然是把魏战神当做了他的小狐狸抱枕。又温暖又舒服还安心。 魏西陵看了眼怀里熟睡的人,压低声音,“何事” 刘武道,“主公,我们跟踪的人回报,昨晚那些北狄人往古渡津去了,为首的就是被主公刺伤的那人。” 魏西陵面色顿时一沉。 “继续跟踪,”他道。 古渡津口。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风雨也比昨夜小了很多,渡口的雨棚里坐着数十名等待渡船的商贩。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快滚滚” “这里今天有货物要过,渡船全部征用了,都给我滚” 随即他们就看到四个铁甲武士押送着两部车子的货物而来,他们身穿重甲,头戴铁盔面具,只露出两只目光森然的眼。 商贩们一见到他们,就赶紧如避蛇蝎地散了。 雨棚里只余下几个胡人商贩,大概是不认识这些人就是禄铮的铁甲武卒,呆愣在那里没动。 那个伍长模样的铁甲武士上前,一扬起手中的大戟,“没长眼睛还不快滚” 那胡人指了指一个躺在地上的汉子,用艰涩的中原话道,“长官,他受了伤,最近襄州有神医,我们想渡河去襄州。求长官给个活命的机会。” 地上躺着一个魁梧的胡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尤其是肩膀上的伤口,鲜血把包扎的布都浸透了。 伍长没好气用脚踹了踹那个伤号,“滚起来不起来就把你扔到河” 他一句话还没说话,那伤号忽然眼睛一睁,一只手握住他的脚利落一拽,竟然单手就把铁塔似的伍长连人带甲轰然拖翻在地。这简直是何等强劲的怪力 那伍长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脑袋上就滑下来了一根绳套。 重甲武士全身带甲,只有脖子上一处有甲胄的缝隙。绳索正好套在他脖颈上。 那伍长嗓子里嘶哑地支吾了几声,被一脚踹落水中,沉重的铠甲将身体拖得一坠,绳套顿时收紧绷直,那伍长就像一条上了钩的大鱼般被吊沉在了水中。 与此同时,雨棚的梁上忽然垂落下几个套索,准确地拽住了其他的几个武士的脖颈,他们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套上绳索淹死在水里。 那是草原上捕野兽的方法。 阿迦罗从容的换上了重甲武士的盔甲,带上铁盔,其他的几个北狄狼卫也都换上了盔甲。 “渡河,去襄州。”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为防盗番外小甜饼在新章更新后就会暂时撤下,过几天后再恢复,错过的小可爱可以几天后再刷一下哦づ ̄ 3 ̄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づ ̄ 3 ̄づ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洛洛洛渊、洁桃子梅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阳春三月、松风入弦、清明霡霂、清光殊窈、木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松风入弦 30瓶;阿飞 17瓶;数学虐我千百遍 15瓶;v、thassian、拈花一笑、空影、什造偶阔爱、清桓 10瓶;捅进作者菊花里并、坤仪物意熙 6瓶;白月半、洛洛洛渊、熊猫头可爱 5瓶;小王子、燕子居 4瓶;素冠、十万功德、。、甜甜的香芋奶茶、洛长安、栗子大总攻 3瓶;怀中猫i、小飞雄、りゅうあねい 2瓶;西西、ayui、皿三昧、19161767、晓琛岚、一点、朱记小笼包、立果、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回城 天已经大亮了, 魏西陵穿戴整齐, 配好剑,回头看床榻上的人, 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魏西陵微微蹙眉,这里已经靠近襄州境内的,不宜久留。 襄州毗邻安阳, 快马加鞭的话,大半天就能回到安阳城, 但是这雨天行路不比晴天,还是要尽早启程。 想到这里,魏西陵推了推他。 萧暥抱着被子, 一动不动躺死狐狸。 这还赖床了 这个时候, 店小二送来了早点。 香喷喷的豆腐花,几个烘得焦黄香酥的饼。 魏西陵把碟子放在床头, 道,“起来吃饭。” 闻到香气,萧暥一双隽妙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眸光流转,慵懒如海棠春醉。 他巴巴地瞅了桌上一眼,吸了吸鼻子,又有气无力地瞟了一眼魏西陵,睫毛垂了下来。 魏西陵一怔,什么意思 莫非要喂 他这才觉得萧暥有点不对劲,昨夜前半夜没睡好, 浑身都凉,后半夜迷迷糊糊往他怀里蹭,还卷被子。今天一早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躺在床上动都不动。 他立即探手摸了摸萧暥的额头,很烫手。 魏西陵剑眉微簇,萧暥身子本来就弱,昨天又是发病,又是被雨淋。这怕是得寒热症了。 萧暥躺在床上没脸见人,他这是又拖后腿了 其实以往他往死里作,最后都能忍住病痛,血往肚子里咽,一口气支撑到回去后再发病,结果这一回大概是魏西陵来了,他这一松懈下来,伤病反倒就全都发出来了。 在这半道上发病,实在是非常不是时候啊。 萧暥满心沮丧“我我就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虽然病得气若游丝,眼睛还是忍不住巴巴地瞥了一眼桌上热腾腾的食物。 唔好饿 片刻后,某病号眯着眼睛,如愿以偿地爪子都不用动,就吃到了香喷喷的豆腐花和酥饼。 “唔,这是什么饼,”他舔了舔唇,“好吃。” 魏西陵没睬他,默默把他嘴角沾的芝麻粒儿揩去。 这时刘武大咧咧推门进来。 “主公,雨停了,我们该” 他忽然看清了屋里的两人,嘴巴张了张,硬着头皮接了下半句“启程了” 魏西陵把碗搁到桌上,“刘武,去找个大夫。” 刘武刚想赶紧退出去。 萧暥扯了扯魏西陵的衣襟,挣扎着道,“不用了,我我能骑马。” 别耽误了时辰。 刘武老实巴交地看看萧暥又看看魏西陵。 魏西陵“准备部马车。” 雨淅淅沥沥下着,原野上一片离离青草。 从襄州边境道安阳,快马加鞭半天时间,马车要一整天,若不遇到什么道路泥泞难行,也许入夜能赶回安阳城。 萧暥躺在马车里,裹着毯子还是冷得浑身没一点暖气,他身子虚弱,在颠簸的马车里更是难受,有气无力道,“魏将军,说说话罢。” 好歹能转移点注意力啊。 他现在头痛欲裂,心口也痛得火烧,连浑身的筋骨都在痛,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加上这一带道路荒废难行,颠簸得很,着实受罪。 魏西陵没理他。 刘武大咧咧道,“看到了没,主公跟你没话说,你如果想悔过自新呐,你自个儿检讨,没人拦着你。” 萧暥默默闭了嘴,他倒是想检讨啊,但是原主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他一点不记得,他怎么检讨啊 憋了半天,他卷了卷毯子,还是默默打起他的小算盘来了。 现在是三月底,魏西陵既然答应帮他拿下襄州,自然不会食言,那么就剩下什么时候开打了。 春耕屯田已经开启了一个多月了,他让高严在安阳城东南的放鹰坡建了水坝,招募流民在那里屯田开荒。预计到六七月份就能收割第一波的稻谷,军粮若能本地解决,就不需要从大梁运输了。 等到七八月酷暑过去,秋风习习的时候,军粮充足,兵源也应该训练妥当,就可以发兵攻打襄州了。 拿下襄州为大本营,以安阳城作为襄州北方的门户,他就能稳稳在中原的腹心站稳脚跟了。 同时他的襄州和秦羽的雍州连成了一片,无论是土地、人口和赋税,都能和北宫达相抗衡,五年后那场大战,他就不用像原主那样赢得那么艰险。 不过也不能太乐观,襄州土地肥沃,幅圆广阔,即使是魏西陵估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下来,更何况禄铮是个难缠的对手。 禄铮手下有一万重甲武士驻扎在黄龙城,黄龙城的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更何况重甲武卒号称铁塔军,武装到牙齿,这是个硬骨头,若他们想要强行攻城,绝非易事,恐怕损失也不小,如何拿下禄铮的重甲武士,还得从长计议 所以如果能在十二月寒冬到来之前取得襄州,他就很知足了 对了,还要把云越调来,不然魏西陵一边打仗回来还要照顾他这病号唔,昨天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他脑子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车帘忽然掀开了,利落地扔进了一包梅子。 萧暥有气无力地探手勾过来,娴熟地拆开了吃,有零嘴嗑,这颠簸的路途也不那么难受了。 就在他嗑着梅子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马车骤地一个急停。 出了什么事 魏西陵冷冷看向拦住去路的一队士兵。为首的那个将领头戴兽纹盔,身穿链子甲,手执长矛,宽脸阔额,浓眉细目,一脸酒色之气,兵不像兵,匪不像匪。 “我乃襄州牧朱刺史麾下中郎将田瑁,奉命驻守在此隘口,公子请下马例行盘查。” 魏西陵当时穿的是猎装,所以这田瑁就以为他是襄州哪家豪强大户的公子哥儿。 魏西陵淡漠道,“这里并非你襄州地界。” 田瑁道,“最近劫道的匪寇不断,朱刺史也是担心过往客商的安全。” 萧暥注意到,他说的是朱刺史,而不是主公。这就很微妙了。刺史是州牧的官职,这个田瑁虽然是襄州的将领,却不认为朱优是他的主公,所以,朱优只是他名义上的上司,他真正听命的是禄铮罢。 刘武闻言大笑,“这就怪了去了,广原岭的山匪闹了那么多年,怎么不见朱刺史去管管” 田瑁端起架子道,“朱刺史当然要管,这安阳城新来的高严郡守,招募山匪为兵,丢了朝廷的脸面,这还不算,他还诓骗百姓前往安阳,说什么只要开荒就能得到土地,实际上是骗过去为他当苦力罢了,所以我家主公特别令我在此设关卡,诸位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罢。此路不通了。” 萧暥坐在马车里,这一听就明白了。 高严在安阳城屯田,招募百姓前去耕种,使得附近的百姓们都携家带口纷纷前往安阳城,襄州和安阳城毗邻,自然首当其冲。 而且朱优既然被天下人称为鹿,便是优柔寡断之人,他守得住襄州这块肥地,全靠不断用财货供养禄铮这头豺。 禄家在襄州横行乡里圈占土地,胃口也越来越大,使得朱优只有不断提高赋税才能勉强喂饱禄铮,但百姓的日子就越来越过不下去了。 当百姓们一看到临近的安阳城不仅有安定的生活,还有土地耕种,税负只有襄州的一半,那还不是携家带口蜂拥而去。 在乱世,人口就是战略物资,人口的大量流失使得朱优慌了,禄铮就简单粗暴地在这北上必经的碍口设了卡。 萧暥透过帘子看出去,情况不妙。这碍口设得颇有广原岭群寇的风范。 这里道路狭窄,两旁都是山,当路放置着阻马的路障,其后是营房,有不少百姓被驱赶到那里,脖子脚上套着绳索,面色凄惶,不知道该会被如何处置,随身的行囊都被收缴了,在路旁堆得跟小山一样。 这禄铮果然是山匪出身,这关卡设地跟劫道似的。既抓人,又顺道打劫财物。 如果不是看到魏西陵气度不凡,身后又跟着十来个精壮的家兵,怕是早就把他们拿下了罢。 魏西陵道,“我北上经商。” 九州诸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商人是南北东西财货流通的源泉,所以即使打仗,也不阻商路。 “哦那货物何在”田瑁奸笑道。 魏西陵不想跟他废话,简短道,“北上购货。” 田瑁指了指马车,讪讪笑道,“公子采购货物,还带着家眷” 他话音刚落,忽然手中长矛挥出,刺向马车车厢,魏西陵眼疾手快,长剑贯虹而出,当空截住了田瑁的矛,火星暴起,映着魏西陵面似寒霜。 车帘被劲风带起,田瑁借机瞥了一眼车内。 只见车厢里清幽的光线下,那人拥衾而卧,乌发披散在肩头,虽然病得奄奄一息,却如同细雨映梨花宛转凄清,哀柔病色也难掩那惊尘绝羡的容颜,仿佛明珠置于黑暗中般,只一瞥就惊心动魄。让人不由为他感到惋惜起来。 田瑁看得倒抽了口气,才想起一撤矛,“有不少大户,借着马车转运财物出去,我这也是谨慎一点。” 然后他仍收不住目光,瞥了一眼那车帘,道,“得罪尊夫人了。” 魏西陵不想再跟他耽搁,“借过。” 说着驱马头也不回往前行去。 才走出十来步,就听身后田瑁扬声道,“公子剑术如此精湛,我不敢放你走啊。” 魏西陵冷冷道,“你想如何。” 田瑁驱马赶上两步,不怀好意道,“除非把你美貌的夫人抵押在这里。” 魏西陵握剑的手,指节微微暴起。 田瑁小眼睛贼溜溜一眯,一声唿哨。 顿时营帐里,山坳中,四面八方杀出数百披甲执锐的兵士。 他们清一色的头戴铁盔,身着细密的锁子甲,与此同时,山间马声嘶鸣,前后突出的阻马木障拦断了去路,将他们卡在了中央。 阻马障使得魏西陵擅长的骑兵的灵活机动的优势顿时失去了。骑兵一旦不能发挥奔驰冲刺的优势,就成了骑在马上的步兵,只会成为靶子。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敛,“刘武,你保护车驾。” 随即他有条不紊地带领余下的十人,分两翼包抄突破,一路切割阻断后援军队,一路他亲自带领,直捣中军营帐,军士们手起剑落,利索地斩断了捆住百姓们的围栏和绳索。 被田瑁抓住的往来商贾和百姓,顿时蜂拥而出,逃往北方去了。 田瑁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赶紧急得大叫,“快拦住他们” 但是魏西陵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的骑兵人数虽少,但兜转迅速,借着阻马却正好扼住了隘口,田瑁的士兵虽多,根本突不过去,前军受阻,后军又涌上来,顿时队形开始乱了起来。 田瑁一见前军形势不妙,他也是个猛人,忽然立即调转马头,亲自冲阵劈开了道路。 “跟我袭他后方,抓了他漂亮夫人,我看他不来回救” 萧暥掀开车帘,正好见到田瑁一脸横气地率军冲杀而来。刘武的十名士兵立即迎战上去,和他们混战在一起。 魏西陵留下保护车驾的都是他的亲卫军,战力极强,最为骁勇,田瑁一击受阻,顿时陷入缠斗。他们人数虽多,却前进不得半分。 萧暥一边观战,一边忽然想起一件事。 田瑁,他姓田等等,他好像在书中看到过,禄铮的老婆也姓田,好像叫田姝 不要问他为什么记得,这庄武史录里本来记载的女子就很少。而何大名士对美女的描写是从来都不嫌废笔墨的,而这田姝就是襄州第一的美女。 萧暥又看向这个田瑁唔,长成这样,真是亲弟弟 所以,这田瑁不就是禄铮的小舅子吗 这边刘武正在厮杀得起劲,一回头就看到萧暥掀开车帘,正颤巍巍地下车,顿时额头青筋暴起。 这病号不老老实实呆着,这时候出来添什么乱 “刘刘副将。”萧暥扶着车厢勉强而立,声音轻柔低弱,随风飘散。 刘武头都大了,没好气嚷道,“做什么” 萧暥按着胸口,气若游丝,“抓住那个田瑁,抓活的” “少废话,你进去”刘武吼道,眼睛里分明写着,您老给我消停点好不好 就在他这一分心的片刻,身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刘武也是久经沙场,不用看就知道,立即反手举刀一格挡,兵刃在空中震响。 忽然左右又杀出两股兵士从侧翼袭来,刘武刀下生风,扫去一片。 但就在他被拖住的这片刻的间隙,田瑁终于抓到了一个空档。 机不可失,他一夹马腹,纵骑一跃,紧接着脚踏在马鞍上凌空一个翻转,就堪堪越到了车驾前。 这边萧暥还未及上车,身后一股大力向他席卷而来,紧接着脖颈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扣住了。 田瑁一只手擒住那不禁一握的细腰,一只手扼住那白细的脖颈,他都没有用刀,就怕不小心伤了那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儿。 他得意洋洋道,“公子,扔下剑,我手下没轻重,伤了你漂亮夫人就不好了。” 魏西陵骤然回头,目光凛如冰霜,长剑在阳光下流淌着耀眼的寒芒,一如他森寒的双眼。 田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感到了六月里冰霜覆顶般的彻骨寒意。 这人真的是个公子哥吗这逼人的杀气是怎么回事 怎么腿有点软了。 他赶紧识相地后退了一步,背靠着马车厢,手下的士兵也迅速围拢过来护卫。 魏西陵冷道,“放开他。”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萧暥悄悄冲他眨了下眼,心中顿时一凛。 此人最擅长就是擒贼先擒王,自己怎么可能落到他人手里 萧暥微一侧脸,眼睛眯起,挑起眼梢掠了他一眼,一只手无声无息扣上了田瑁的手腕。 那手轻柔修长,手心带着微凉的温度,春风吹拂起那如墨般的青丝,飘得田瑁脸上痒,心里也酥,就在他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地想不管你们有多厉害,反正这美人在我手里,量你们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念头还没转过,紧接着腕骨传来咔地一声脆响,关节一错开伴随着着一阵酸麻让他痛得龇牙咧嘴。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条手臂的关节已经被利落地卸了。 那人不仅动作迅疾,手劲还很大。 田瑁懵了,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旁边的士兵也是猝不及防,都没看清楚萧暥的动作,忽然间绑架的和被绑架的人就调了个儿。这换谁都反应不过来啊 他们登时不知所措地全杵在那里。 此时田瑁双手被以一个极痛的角度拧在身后,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去,就近距离撞见了那俊美的容颜,他肤色苍润如玉,一双眼睛含烟藏媚邪妄非常,直看得人魂飞魄散。 萧暥微一挑眉,声音清寒透骨,“我是黄龙寨的山大王,这人我劫上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公主娜娜、大漠霸王喵、周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光殊窈 4个;旭风帆 2个;大梦无需醒、左手楚河右手江停、小狐狸牵着小河马、柠姝、云端、何必、周南、李伤饮、忽噜毛、洁桃子梅林、小幽是阿飘、清明霡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口吃瓜 50瓶;大漠霸王喵 40瓶;非酋不适合玩游戏 33瓶;月下城、糯米团好好吃、千城 30瓶;心有菩提、困困的小呆、一条咸鱼味的乱码 20瓶;木南、数学虐我千百遍、灯灯灯灯鸭 15瓶;阿飞 13瓶;35469793、风眠百里、何必、一个白菜、宁静致远、始肆君、年糕小豆汤、是麻油不是金坷垃、魔斯拉、棠 10瓶;竹雨 9瓶;一休 8瓶;ga 7瓶;猫片萌新、牙一白 6瓶;易于、朱记小笼包 5瓶;万里同风 4瓶;重三的蘑菇、阿允啊 3瓶;蝶梦浮生、洛长安、coudberry、暮烟 2瓶;深海、りゅうあねい、小幽是阿飘、山苍子、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曲有尽、一点、nie、燕子居、27163182、36484722、小飞雄、星月长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俘虏 雨早就停了, 一线阳光从云层后折射出来。 魏西陵下令整顿队伍,清理战场, 安抚百姓。 这清理战场本来没他这个老弱病残什么事了,但是魏西陵又下了一道军令,在此期间, 任何人不许睬萧暥,让他一个人呆着去。 萧暥对于最后一道命令表示不服“我做错了什么” 没人睬他。 刘武手里提着些干草铺在雨后湿漉漉的岩石上,然后找来件干净的披风垫在上面, 下巴努了努, 示意是给他坐的。 “刘副将” 萧暥虚弱地把身子挪过去,这会儿他又柔地没骨头似得靠在树干上,有气无力道, “刘副将, 提醒我一下。” 刘武看向他。 萧暥立即指了指田瑁, “我没违反哪条军规罢我还把他抓了。这不该是记功吗” 田瑁被捆成一只粽子,闻言眼睛里渗出血丝来,恶狠狠瞪向他。 萧暥挑了挑眉,指出, “你家主公赏罚不明。” 刘武悄悄看向魏西陵,忍住没说话, 转身埋头给马上辔头。 “要杀要剐给句话, 你主公这样不对,不让人跟我说话,这是冷暴力。” 终于他见魏西陵淡淡扫过来。 萧暥立即指了指自己, “会至郁的。” 魏西陵冷哼了一声,走开了。 片刻后,萧暥怀里被塞进了一包梅子,刘武压低声音,“主公给你的,拜托您老消停点,今天就为你,我又记了五十军棍。” 萧暥一楞,“啥,刘副将,等等” 记五十军棍啥时候 刘武已经避瘟神似的躲开了。 萧暥无奈,看来没戏了,军令如山没人睬他。他只好有气无力地靠着树干,乌发如云顺滑地垂在肩上,映着雪白的容颜,一脸落寂地从怀里掏出梅子嗑。 身后传来了两声不齿的干笑, “你这么爱吃酸的,有身子了”一个声音粗声粗气道, 萧暥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既然怼他,好歹有人跟他说话了。 “知道你没媳妇,别眼热。”萧暥把一颗梅子送到嘴里。 田瑁一张脸顿时憋成猪肝色,恶声恶气道,“你怎么知道” 废话,他瞎蒙的,这乱世里女人少,光棍一抓一大把,一蒙一个准。 当然他不会那么说,不然就把自己也包括进去了。 萧暥敲了敲自己的小粮仓,“看到吧,我媳妇托人给我捎的。” 旁边正经过的刘武当场一个趔趄。 片刻后,魏西陵安顿好了百姓,“全军上马,回城。” 萧暥道,“我就不去安阳城了。” 刘武下巴差点掉了,“你什么” 魏西陵面色则一沉。 萧暥指了指田瑁,“这人我抓的,我带他上山。” 船靠岸后,码头上就有个百夫长模样的人指挥他们把箱子往下搬。 那百夫长穿着的重甲更加精良,胸口是纯铜的护心镜。脸遮在头盔地下,只能看到下巴上浓密的胡茬。 箱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非常沉。 阿迦罗力气极大,他提起一口气,稳稳托住箱子,毫不费劲提了起来,另一个箱子两个武士一起才能勉强搬动。 北小王栾祺的母亲是被抢去草原的中原人,小时候会经常跟他说一些中原的风物。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原,看什么都新鲜。 他和一名武士一边搬起沉重的箱子,一边还忍不住东张西望。 就在这时,码头上忽然响起一片喧哗声,像是有大船靠岸了。 栾祺循声看过去,就见一艘锦绣的楼船乘风破浪而来, 甲板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他长着一张寡淡的脸,五官还算得上端正,只是眉毛很淡,眼角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没有主见的感觉。 栾祺因为母亲是中原人,他听得懂些中原话,就听旁边有一人道,“看,朱刺史来了,他身边那个人就是沈先生罢” 栾祺不知道他们说的朱刺史是谁,但他的目光一触到朱优身边的那个人就挪不开了。 相比一脸羸弱无主之相的朱优,那个人身材颀长,眉目清俊,风神秀异,一身青衫烟雨色迎风而立,神采飘逸如世外谪仙。 母亲曾经跟他起书中的君子名士,朗朗如明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 他以前还颇为不屑。 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战争中又有何用在草原的狼群面前,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这个乱世里,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男人该是力能扛鼎杀人如麻的勇士 但这个人,他的容貌并不能算一等一的美男子,然而站在那里,卓卓如野鹤而立,就同芸芸世间的凡夫俗子隔绝开来。 他隐隐想到了一个不甚理解的字,风骨。 就在他楞神间,朱优和那个人已经下了船,朱优亲自为他引路,看得出对他极为礼遇。 栾祺听到身边的士兵在窃窃私语,“沈先生是朱刺史最近新拜的老师,” “据说他的本事大了去了,乾坤入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他医术精湛,朱刺史老母亲多年的头风病也给治好了。他才来了不到十天,朱刺史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栾祺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听人耳语,但他毕竟是在北狄长大,所以听中原话需要全神贯注。这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水洼里,他身子一斜堪堪站稳,但那沉重的箱子却失去平衡轰然侧翻掉地,哗啦啦地滚出来半箱子铜币。 那都是襄州附近的百姓缴纳的岁银。一年收两次,这会儿年尾刚收过,不知为什么夏季的岁银又提前收了。 巨大的响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看过来。 “蠢货没吃饭吗”那百夫长几步过来,抬腿就踹向栾祺的后背。 北小王栾祺哪里受到过这种窝囊气,没等他踹上来,就势抓住百夫长的靴子,手腕一抖,那百夫长猝不及防,顿时像一只王八似的被翻了个身,摔在了水坑里,泥水四溅好不狼狈。 “栾祺,”阿迦罗低声喝道,“不要惹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百夫长撑着膝盖站起来,恼羞成怒抽出了钢刀,那刀厚背阔口,带着劲风劈空斩来。 栾祺岿然不惧,迎面奋力一刀挥出,剧烈的金铁贯耳之声在码头上空尖锐地响起。 就在这时,栾祺忽然感到一道淡若无物的目光正朝他这边掠来,他心下一顿,忍不住回眸看了过去。 只见沈先生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风吹起他的衣摆如云雾散开。 就在栾祺这走神之际,骤然面前一阵疾风扫来。那百夫长左手一甩,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拳头大的铁锤,当空朝他狠狠砸来。 栾祺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带着头盔,这一击之下,怕是头骨都要被震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大手硬生生截住了那凌空飞来的铁锤。重击之下虎口震裂,但那人却依旧岿然不动。 栾祺猛地抬起头,就见一道山峦般雄壮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世子 栾祺心中大震。 与此同时,那百夫长一声令下,周围的十来个武士蜂拥而上。 阿迦罗弯下腰,一蓄力就扛起一个沉重的箱子,朝着那些举刀砍来的武士猛地掷了过去。 霎时间冲在前面的几个武士躲闪不及,被箱子砸倒一片,顿时滚在地上嗷嗷惨叫。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怎样的怪力 余下几个武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那百夫长瞪大双眼,满脸惊骇,他自己手底下竟有如此的力士,以前怎么没发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精彩,精彩。”一道浑厚的声音道。 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自觉地让开道路。 阿迦罗循声看去,就见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当中一人,穿着一领深蓝菱锦蟒袍,腰间绑玄青色兽纹革带,前呼后拥犹如出巡的王侯。 那百夫长赶紧单膝下跪,“主公。” 阿迦罗一手按在刀柄上,身体呈戒备地姿势转向来人。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阔面重颐,高鼻厚唇,目光炯炯,有着两道浓郁的英雄眉斜入鬓,张扬又霸道,说不清到底是英气还是匪气,正是禄铮。 禄铮扫视着左右的下属,面色不悦,“我士兵中有如此的猛士,我居然不知道,你们都在怎么当差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禄铮说着正要迈着方步往前走去,那百夫长忽然驱前道,“主公,此人力大无穷,形迹可疑,主公小心” 禄铮愠怒地一脚将他踹开,喝到,“蠢材当今乱世,英雄不问出身,又有什么人是我禄铮不能用,不敢用的” 然后他几步走上前,颇为欣赏道,“敢问壮士姓名” 阿迦罗的中原话还很生硬,于是他闷不做声。 旁边的栾祺立即道,“我们伍长有癔语症,说话不清,主公别怪罪。” “厚重寡言,乃是真猛士”禄铮慨然赞道,然后他目光灼灼打量着阿迦罗的身形,“壮士这身神力当个伍长实在是太屈才了,依我看,可以当个前将军。”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立即有人附和道,“将一个小小的伍长直接擢升为前将军,前无古人啊,主公的胸襟气度让我等折服” “主公眼光独到” “恭喜主公得此壮士良将” 禄铮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这几句话是听懂了。 箭在弦上,他也不推脱,很爽利地拱手表示领命。 禄铮遂大喜,“来来,今日正好操演军队,前将军就随我一起登楼,检阅军阵” 说罢他身子一让,做出延揽的手势。 阿迦罗也不客气,大步便走了过去。北小王栾祺率其他三人立即跟上。 码头离开都昌城还有十几里路,道路修地很阔气,沿途还络绎不绝能看到往来运送货物和钱粮的牛车。 朱优靠在马车里,皱眉不解道,“按大雍军功爵制,前将军必须杀敌五千以上,或者拔城五座。那个小小的伍长只是力气大一点,就提拔到前将军,是不是太过了” 沈先生淡淡道,“那人的力气,刺史也看到了,确实是神力。” 刺史这两个字微微让朱优心中一黯。 自从沈先生来后,朱优是如鱼得水,对他事事言听计从,他想要什么,都给他找得来,连库中珍藏了数十年价值连城的珍奇药材都送给他了,可此人就是不愿意认他为主公。言必称刺史,让朱优总觉得和沈先生只见隔阂着什么。 当然朱优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九州群雄角逐,天下有才之士,不是去投北宫达就是投魏西陵,就算那个乱臣贼子萧暥都有人去投。除此之外还有曹满,秦羽,虞策等等,哪个不是比自己有实力,他能坐稳襄州还是要看禄铮的脸色。 但是禄铮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对他向来是呼来喝去,日子过得实在是窝囊。 所以沈先生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前来辅佐他,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也许这样的世外高人,做事根本没有理由 但是沈先生如此能人,又怎么可能久居他这里呢 朱优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七上八下,悄悄地看向沈先生。 沈先生正侧脸看着窗外,闲闲道,“刺史应该早做准备了。” “准备什么”朱优不解。 “禄铮今日大张旗鼓擢升一个伍长,此举的用意,刺史可知” 朱优诚实地摇头。有时候他觉得沈先生跟他的对话,就像一个成年人教小孩说话。 “重甲武卒有严格的等级制,分为上中下三等,今日那士兵原本是运输钱粮的下等士卒,因为一身神力被禄铮看中,就擢升了前将军,这样越级的提升是禄铮借着这件事做一个表率。” “什么表率”朱优讷讷道。 “让全军看看,只要能打,他禄铮就不会吝惜爵位和赏赐。” 朱优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问,“但他为何要树这个表率” 沈先生微笑,“怕是要打仗了吧。” 朱优骤然一惊,脸色惨变,“何以见得” 他平生最怕的就是打仗。可偏偏身在这乱世里。 沈先生指了指车窗外,“这个季节,粮秣已在筹备中,除了备战,还能做什么。” 朱优赶紧问,“打哪里” 沈先生道,“安阳城。” 朱优皱眉想了一会儿,不解问,“听说禄铮已经在北上的各个隘口设卡,不让百姓逃往安阳城了。” 沈先生目光疏冷,“安阳城的高郡守正在行屯田新政,只要开荒就能得到土地,还租借给百姓农具耕牛,田税却只收四成,百姓趋之若鹜,翻山越岭都要前往安阳城,光是道路设卡如何挡得住,襄州的人口和赋税今年怕是要减去三四成,纵然刺史不急,禄铮也要急了。他的重甲武卒,每月的耗费怕都不小。” 朱优叹了口气,黄龙城里置酒池肉林之事他也知晓,禄铮为了保留他军队的匪气和狼性,就是靠贪念来激发士卒无穷的奋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但是如今,安阳城的新政让百姓纷纷前往投奔,襄州人口赋税一再减少,这就是釜底抽薪,绝了柴火。 “三天前,禄铮发了照会给安阳郡守高严,让他废除屯田,高郡守没有回复,这对禄铮来说就等于是宣战了。现在就看哪家先动手了。” 朱优听得战战兢兢,“那先生认为,如今我该怎么办” “战事一起,襄州的首府襄远城恐怕也不会安宁,刺史可以先把家眷、财物等移到安全之处。” 朱优连连点头,“对对,未雨绸缪,先生提点的是。先把后路留好,”然后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讷讷问,“先生如何知道禄铮照会了高严” 连他都不知道禄铮给高严发了照会。这沈先生耳目通天吗 沈先生轻拂衣袖,“我自有消息。” 栾祺抬起头,望着高高的如绝壁峭立的十丈城墙,城外环绕着宽阔湍急的护城河,城墙上箭楼巍峨,每一个墙洞里都有阴森的箭孔,俨然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他们骑马穿过城门,栾祺忍不住悄悄测算了一下,这城墙居然有一个马身厚所谓的金城汤池就是这样的吗 登上城楼,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方阵,分为刀盾兵,兵,兵,重步兵,尤其是是列队齐整的重甲武卒。 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铁盔,身穿三层重甲,手持十几公斤的大戟重锤,站在那里像一座铁塔,个个悍勇异常。 阿迦罗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中原虽然军阀混战,但武力却不容小觑。 正因为战火连天,群雄逐鹿,所以各路诸侯都厉兵秣马,不惜重金拼命地发展军力,连这样铁塔般的重甲军队都造出来了 看来他将来想要实现宏图,南下吞并中原,怕还是要花些力气。不如趁此机会,先刺探一下中原各诸侯的战力和战术。 想到这里,他不由就又想到了萧暥,作为一方诸侯,手中还攥这天子这张王牌,他怎么会忽然落草为寇,还娶了压寨夫人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有那晚上那个冷峻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想到这些,他思绪无端地就有些烦乱起来,眼中也不知不觉凝聚起危险的火苗。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那目光仿佛清风拂面,细雨沾衣。说不出地疏离淡泊,却不知为何让他心中暗暗地一凛。 他立即举目看去,就见朱优正走过来,他身边站着那个清雅绝伦的人,见他看过来,微微莞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惬幽独、大漠霸王喵 2个;御茶子、木子曦、阿作牌保温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八阿生 3个;洛长安、宁静致远、燕子居、公主娜娜、迟夜、琅琊、周南、36344888、泠辞、清光殊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颖 49瓶;十八阿生 40瓶;周南 25瓶;指间砂、澂吟似雪、兮、五连绝世、木南 20瓶;大漠霸王喵 19瓶;一纸深秋 11瓶;糖蜜栗子、御茶子、beher、d、璟瑜、筵笑、无处安放的咸鱼、梦雪飞花、小星球 10瓶;aries蒋 7瓶;江澄我相公他很爱我、冬菇凉 6瓶;何必、猫片萌新、卿一、小王子、 5瓶;柠姝 4瓶;空影、一点 3瓶;飙黑车的笙 2瓶;rebea、立果、28405731、小飞雄、一条会飞的鱼、燕子居、りゅうあね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夺城 萧暥用树枝在沙土地上画了三个圈。 “都昌城,黄龙城, 襄远城, 我们要夺下襄州就要拿下此三处。” 都昌城是禄铮的封地, 城高墙厚, 易守难攻,是禄铮的大本营, 一旦开战, 此处也是粮仓和财货供给之地。黄龙城则是重甲武卒驻扎之处, 是军镇兼兵工厂, 是襄州最锋利的爪牙, 至于襄远城,是朱优的首府。 魏西陵拔出剑,在沙土上轻轻一划,“先取都昌, 切断其粮草供给。再取黄龙, 拔其爪牙,最后再拿襄远。” 萧暥心道,典型的实战派, 干净利落的打法。 他道,“都昌城墙坚固易守难攻, 城内驻扎着数千重甲武卒, 无论从装备还是从单兵战力上来说胜过我军,将军打算怎么打” 古装影视剧里的攻城他可是看过不少的,架云梯, 用圆木撞,无论什么方法,就算打下城池来,也是用尸体堆积出来的。他手下的民兵都是流民训练而成,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一上来就和禄铮的重甲武卒对上,这就好像是连街道赛都还没有打过的新手,忽然就被拉去打全国赛。 而且重甲武卒是重装精锐步兵,分为刀盾兵,大戟士,弓弩手,长矛兵,每人都配有厚重的盾牌,各个兵种相互配合,组成军阵,远的敌人用弓\弩,冲近的用长矛,贴身肉搏则有刀盾兵,这是一个复合军种的军阵,最擅长的是阵地战,一旦摆阵列队完毕,那就是移动的战斗堡垒,坚不可摧。 这种重装步兵甚至可以克制骑兵,骑兵冲入阵中很容易处于被动,陷入以一对多、四处皆敌的重围之中,失去灵活机动性,最后被分割吃掉。 魏西陵言简意赅“诱敌出击。” 萧暥想了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打运动战 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设法把敌人调动起来,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萧暥深以为然,不愧是魏大大,时时刻刻抓住战场主动权。 但是怎么诱敌出击 萧暥指了指田瑁,“就用这个禄铮的小舅子。” 禄铮威风凛凛地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刀戟林立的军阵,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听说高严在安阳城实行屯田新政,招募流民,开荒种地,演练新兵,弄得是风生水起,这几个月来,这襄州的人口不断外流,赋税不断减少,朱刺史可有对策” 朱优立即想起沈先生之前说的,禄铮想打安阳城,心道这是试探自己的口风吗 但是自己的意见好像也无关紧要吧,禄铮什么时候把他这个襄州牧放在眼里过 但是话虽如此,既然问到他,朱优还是打心眼里不想打仗,一提到打仗他就头昏腿软。 他赔笑道,“我已经发出照会,让高郡守暂缓屯田新政。先礼后兵,一步步来啊。” 禄铮哼了声,“高严是九州出名的铁岭,连萧暥都见他头疼,奈何他不得,朱公的一份照会,有回音吗” 听他撇开官职,叫自己朱公,就好像当面叫他朱大爷一样。朱优脸色略尴尬,硬着头皮道,“也许高郡守事务繁忙,还未看到,未看到,待我再选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游说” “朱公所言,难道是这位先生”禄铮斜眼看向沈先生。 他对文人谋士向来没什么好感。 朱优赶紧道,“正是正是,沈先生说他可以前往安阳城游说” “动动嘴皮子罢,”禄铮打断他,颇不耐烦。 “鼓动唇舌,高严就会投降吗。真是笑话” “当然不会,高郡守铁骨铮铮如何会降”沈先生道。 闻言,禄铮脸色阴沉。 沈先生看了战战兢兢的朱优一眼,淡然道,“我认为既然安阳城早晚都得拿下,不如早动手。” 朱优一扼,他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先生。 他之可不是那么说的。他明明说过他有办法可以让双方休止兵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朱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禄铮浓却眉一皱,道,“有点意思,先生请详说” 沈先生条理清晰道,“高郡守在安阳城训练新军,襄州距离安阳不足百里,一旦新军练成,对襄州就是肘腋之患,此其一。其二,安阳城是南北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之地,若得到安阳城为襄州北部的门户,得此战略要地,进可逐鹿中原,退可以抵御秦羽和萧暥。” 禄铮听得目光锃亮,不禁鼓掌道,“先生高论,正得我心” 紧跟着意犹未尽问,“先生还有吗” 沈先生忽然回头看向阿迦罗,微笑,“还有,今日将军又得一大将前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了。” 阿迦罗猝不及防。这人什么意思 他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在针对自己,这话锋一转,就轻飘飘把他拖下水了。 北小王当场就急了,立即低声附耳道,“世子不能答应,我们不是来帮禄铮打仗的,他们中原人的浑水我们不参合,我们还要找到” “闭嘴。”阿迦罗立即道。然后他看向沈先生,目光疑窦丛生。 只见沈先生对禄铮笃定道,“我有一计,可助将军拿下安阳城。” 禄铮立即大喜,“愿闻先生妙计。”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冲上了城楼, “主公,主公不好了,田将军他被抓了” 禄铮顿时眼睛一棱,“抓了被谁高严吗” 高严名声颇佳,他还正愁找不到个发兵打他的理由,如果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不是,是广原岭的山贼。” 禄铮满脸骇异,他禄家以前就是山匪起家的,哪一窝的山匪那么不长眼睛,居然劫到他头上来了 禄铮浓眉紧皱,“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田将军看上了一个路过的哨卡的公子哥的媳妇,见他们人少好对付,就想把那美人扣下来,结果这美人居然是山贼。哦,好像还是黄龙寨的萧头领” “萧头领美人”禄铮一诧。 “不不,萧头领他媳妇。”那传令兵赶紧道。想了想又补充,“萧头领据说娶了两房压寨夫人。” 阿迦罗脸色顿时擦黑。 沈先生目光中却隐隐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 禄铮之前也听说过广原岭来了个猛人,最近风头很劲,路子野得很,据说他在黑云寨落草,没多久把裴元给端了,之后巧取黄龙寨,佯发英雄帖,最后把广原岭大小山寨都给通吃了。 这个姓萧的小子年纪不大,胃口却大得很。留着是个不安定的祸端。 本来他还想什么时候教训敲打一下,却不料竟胆大包天率先招惹到他头上了。 “萧头领说,让让主公”那传令兵紧张地看着禄铮越来越阴沉的神色。 “说” “他让主公后天午时,准备三千套重甲,跟他换回田将军。” “什么”禄铮勃然大怒。 装备一套重甲所耗费的银钱可以装备二十名普通士兵,他手头一共六千重甲武卒,号称一万,此人居然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要讹诈他三千套重甲。 “他还” “他还要如何” 那士兵胆战心惊,赶紧拿出信笺,“萧头领给主公的。” 禄铮一把扯过来,这一看之下,额头上青筋直跳。 信写得洋洋洒洒,大概意思就是,区区三千套铠甲,这点家当对禄大当家来说是九牛一毛,禄大当家富贵不能忘了出身,先富要带动后富。所以那个扶贫考虑一下 最后还详细地约定了以重甲换人质的时间,地点。 禄铮看完后,面色铁青,随手把信交给一边的沈先生,“先生怎么看” 沈先生瞥了一眼信,微微抚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是某人的笔迹无疑,以及这小狐狸写的信依旧能气死个人。 沈先生故意道,“目前以大局为重,就委屈田将军罢。” 禄铮烦乱道,“不行。” 立即有人好心上来对沈先生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田将军是主公的小舅,若不救他,怕田夫人不会答应。又要跟主公闹了。”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禄铮虽然是个猛人,但是田夫人一闹,他就心烦意乱,所以这田瑁虽然蠢,但是不能不救。 禄铮紧锁眉头想了想,“给他们回一封信,东西可以给他们,但是交换的地点要由我们来定。” 萧暥在黄龙寨的大床上躺死狐狸,这一次他又是淋雨,又是连夜追捕,又是各种作死打架,一连躺了两天身体还是没有缓过来的迹象。 魏西陵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卷着被子蔫头耷脑,连平时最喜欢吃的小松子和山核桃也没有动。 他的枕头边还叠放着几张草稿图,被他半边脸压着,乌发如云泼墨散开在绢纸上,雪白的下颌还沾着墨点。 看来褚先生来过了。这大概是新设计的图纸。 魏西陵刚抽出来一看,图纸上画着重甲的设计图。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唔,我的。” 看来这人心眼挺多的,他不仅想要骑兵,这回看到禄铮的重甲武卒战力强劲,他也想要了。 魏西陵道,“今天用田瑁和禄铮交换甲胄。你就不要去了。” 萧暥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在被子里轻轻唔了声。 魏西陵喂他吃了药,他脑袋乖顺得靠着,一副随便摆布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没力气了,魏西陵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等到门刚一关上,萧暥立即从被子里睁开眼睛。 一双眼睛含烟藏媚,四下瞟飞了一遍,见没人后,他才有气无力地支起身子,翻开一堆图稿,从枕头下藏着的小锦盒里拿出一只小瓷瓶。迅速倒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谢映之给他救急的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就吃一粒,吃着吃着,就剩下这一颗了。 在快速考虑了是掰开两半省着点吃,还是一口吞了之后。萧暥断然决定,这次他要干一票大买卖,一定要扛过去,顾不上存余粮了。 今天不管明天事。以后怎么办,以后再说了。 他现在需要有点力气蹦跶。 牧马坡距离都昌城只有不到数十里。 那是一片山间的盆地,四周草木茂盛。西北边还有大片的黄杨林。 到了午时,阿迦罗带着三千件铠甲到达牧马坡,就看到一只人数不多的山匪队伍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目光快速扫视一遍,没有看到萧暥。心中忽地一空。 这次他不管栾祺强烈反对,领命来这里交换人质。 虽然他心知栾祺说的没错,中原人诡计多端,不要掺和他们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就是不由自主又被卷了进去。 自从那天晚上再次遇见萧暥以后,阿加罗就隐隐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脱离了控制。 他现在只想看看萧暥到底是不是真的落草为寇了。还两房压寨夫人 禄铮很小气,并没有给他多少人马,随从士兵两百多人,都是运输兵,战力不行。 看来一万一遇到什么事,禄铮随时准备将他们充作炮灰。所谓的爱才和擢升都是做给人看的。 而那三千铠甲,也是假的,只有最上面的几箱子是真的重甲,余下的箱子都是军中用下的破旧铠甲里沉着压份量的石块。 中原人的虚伪和狡诈。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虽然是劫道的山匪,不仅非常守时,而且做事规矩。 田瑁嘴巴里塞着布,坐在一部囚车上。 阿加罗心中刚在想这些劫匪倒是还挺守信誉时,忽然就看到了押送着田瑁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顿时一紧,心跳也骤然快了几分正是那天夜里看到的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魏西陵依旧是一身猎装,并没有穿铠甲,看起来就像是外出打猎一般。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脸色黝黑的高大男人,憨厚粗糙中透着一脸的匪气,正是黑柱子。 当十几箱铠甲运抵阵前时,魏西陵让黑柱子下马清点。 按照禄铮吩咐,阿加罗要在趁着对方清点铠甲的时候,抢夺田瑁,或者抓住对方主帅,换取田瑁。 阿迦罗凝神注视。 第一箱没有问题,第二箱,第三箱 第四箱里就是破甲和石块了。 阿迦罗当机立断一夹马腹上前,道,“大头领,我有话想问你。” 魏西陵静静看向他。 两匹马交汇而过,阿迦罗忽然压低声音,“他在哪里” 魏西陵冷道,“谁” 阿迦罗沉声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谁。我是不是该称呼萧大头领。” 魏西陵眸中寒光一敛,“你是那个北狄人。”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已经脱鞘而出,一道凛冽的白光掠过,阿迦罗同时挥出弯刀,空中金石之声乍响。 就在这时,黑柱子叫道,“大头领,这一箱全是石头和破甲他们使诈” 顿时林间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 魏西陵一剑格开阿迦罗的弯刀,回头看去。 随即就间黄杨林里烟尘腾起,杀声震天,树叶纷纷震落,无数埋伏的兵马从林间杀出。 禄铮一身金鳞甲,一马当先亲自带队,从黄杨林中纵马越出。 他的身后跟着数百骑兵,以及上千披坚执锐的重甲武卒 魏西陵依约只带了几十名轻骑兵。黑柱子脸色骤变,“头领,我们被包围了” 魏西陵当机立断,“收拢队形” 面对重甲武卒的阵列围攻,分散队形很容易被各个击破,极为危险。 就在这个关头,一道雪亮的弧光斜后方向他掠来,魏西陵长剑一挥,清吟声灌耳, 阿迦罗急道,“你们逃不了,他在哪里我带他走,保他无恙” “休想”魏西陵面沉如水,一剑格开阿迦罗的弯刀,迅速下令,“中心突围,两翼收缩,保持队形。” 五十人立即默契地以他为中心,迅速凝成一支利箭切入敌阵,破开层层盾牌大戟,往来穿梭迅捷如电,所向披靡。 在这犀利的冲击之下,重甲阵型竟然都稳不住,开始被冲散了。 禄铮脸色铁青,刚想下令稳住阵脚。忽然林间又是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紧接着大地震动,举目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滚滚尘埃,那是一支骑兵,逐渐从视野中由远到近,由慢到快,最后化作潮水疾风扑面而来。 正是刘武带领的一千精骑兵 他们速度极快,已经反向包抄过来,和魏西陵的骑兵里应外合,生生地将禄铮的两千重甲武卒夹心包了饺子馅儿。 禄铮顿时大骇 他原本是想借着交换人质和货物的机会,在这里的黄杨林里埋伏下重兵,等这群山贼前来收货的时候,一举拿下。让这些些胆大包天打劫到他身上来的贼寇,全部都有去无回说不定还能顺便直接杀上山寨,把寨子占了。 当然他本就不打算用铠甲来换一个不值钱的田瑁,他这么做就是给田夫人做一个姿态,让她知道,自己尽力了,如果田瑁死了,那么也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方竟然早有准备,给他来了个反包围,里应外合。把他包了饺子 禄铮来不及惊讶这群山贼的军事素养竟然如此之高,他立即调转马头,“撤退,回城” 好在他最后还是留了一手,得益于他选择的这牧马坡离开他的都昌城只有数十里,不消片刻他就能迅速地率军撤回城内。 禄铮一路没命地狂奔,连后面的重甲武卒都丢下不管了,他终于看到了都昌城的轮廓,他狠狠地一夹马腹,当先跑到城下。 “开门,快开城门”他身边一个副将仰头朝着城门上的守卒叫道, “大将军回来了,还不快开城门” 只见都昌城大门紧闭,忽然间城头上的禄字的旗帜哗啦啦地全部倒了下去。取而代之地竖起了萧字的大旗。 禄铮顿时心中一骇,怎么回事一种不祥的感觉包围了他。 随即他就看到巍峨的城墙上方出现了一个俊美的青年,遥遥望去身姿如琼林玉树,容色似霞姿月韵,纵然有些病恹恹的苍白,但仍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他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清寒的身影似乎禁不起城上的猎猎急风。 “你是何人”禄铮惊异道。 “禄将军,你回来晚了。”那人声音清冷又低柔,像是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昌城已经是我的了。” 禄铮猛然一震。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难道说这用田瑁交换铠甲只是一个诱饵,引得他率军出城去埋伏,趁着都昌城兵力空虚之际,他们已经夺下了城池 他的都昌城 禄铮如梦初醒,他愤愤不甘地望向城头。 而那一边,阿迦罗也抬头仰望城墙上的那个人,眼中默默燃烧起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竹子花 3个;洁桃子梅林、阿树树树树树树、公主娜娜、安风、兮雨呐、xxkgxx、37905743、26953384、时与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萧 211瓶;筑墙碎梦 40瓶;空影 23瓶;苏卿 20瓶;数学虐我千百遍、年糕小豆汤 15瓶;23039228 12瓶;竹子花、琅琊、目、拈花一笑、左手不离右手不弃 10瓶;怀中猫i 8瓶;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阿征 5瓶;汤米、鲸鲸 4瓶;一叶知秋 3瓶;tang、敛青、ng、飙黑车的笙、立果、小飞雄 2瓶;柠姝、暮雨长生、甜味花酒、、时与左、一点、木越、n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脱了 萧暥一身轻甲,扶剑站在城墙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禄铮怒目瞪着城墙上那人, 阴鸷的眼睛里就要沁出血来。 都昌城不仅是他的首府, 还是禄氏三代人的积累,都昌城里有千户人家,光商贾大户就有近百,城中堆金积玉, 富甲一方,除此以外,城里还囤积着大量的钱粮辎重, 最要命的是, 他夫人还在城里 禄铮举剑指着那人,气得嘴角抽搐, 咬牙切齿,“何方贼子, 竟敢窃取我都昌城再不滚下来, 我让你死无全尸” “禄大当家, ”萧暥轻飘飘道, “我本来讨你几件铠甲,你却要埋伏拿我,我就只有自己来取了。” 他拖着狐狸尾巴,眼中竟然还有几分无辜,因为尚在病中, 那嗓音轻柔幽淡,在阿迦罗心底揉了一把。他呼吸骤紧。眼中凝聚起涌动的暗潮。 萧暥似乎感觉到威胁了,他看向阿迦罗的方向。 这一看之下,不妙 头盔遮蔽下,他看到了线条刚硬的下颌,嘴唇绷紧,一双隐藏在头盔阴影中的眼睛,仿佛有汹涌的情绪喷薄而出,甚至比此刻骇怒的禄铮还要强烈百倍。 卧槽,这人难道是原主的仇家为什么他觉得那人眼神简直像要囫囵吞了他 他不过抢了个狐狸窝,至于那么苦大仇深吗 隔着厚重的铁盔和数丈高的城墙,阿迦罗盯着萧暥。 半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看到萧暥的脸容。 让他眼中如梗芒刺的是,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在猎场时,那人清夭逼人锋芒毕露,而此时的萧暥却透着说不清的暗柔邪美。眼角眉梢风流逸媚,宛转勾出让人不安的妖治,看得阿迦罗顿时心头火起。 他一夹马腹上前,就想看个清楚。 城墙上,萧暥眉头微微一蹙,抬起了手。 “当心”栾祺眼尖,在他身后大叫。 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带着疾风呼啸而来。 那羽箭来势极快,阿迦罗都没有看清他搭弓上箭的动作,锋利的箭簇已经破开铠甲,正中胸口。 北小王栾祺脸色惨变,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世子”他低声吼道, 阿迦罗没有看他,抬头仍旧盯着城头那人,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手一把抓住箭杆就连着血肉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城墙上,萧暥静静放下弓,抚着胸口微微喘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强烈的被虎狼盯住的威胁感竟然让他一念之间动了杀机。 但让他错愕的是,这重甲果然厉害,他用尽力气的一箭,虽然穿透了重甲,却没有深入肌体,只是造成皮外伤。 褚庆子的破甲箭居然也穿不透。这一箭穿入甲胄, 北小王栾祺愤怒地一挥弯刀,“冲,冲上去杀了他们” 他不顾一切地率领本部分人马冲向城楼,一腔怒意的血勇刺激了周围的士兵。 “夺回都昌城”城下顿时人马叫嚣,烟尘滚滚。 萧暥一挥手,忽然敌楼里每一个箭洞忽然箭矢齐发,急如雨下。 与此同时,后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烟尘。 禄铮一见不妙,“撤全军撤退” 都昌城的城高墙厚,靠着这些败兵根本不可能夺回来,而且他们也没有攻城的云梯圆木。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魏西陵他们率军杀到,就要被前后夹击,陷于腹背受敌,极其危险的处境。 “去黄龙城走” 城下战马嘶鸣,滚滚烟尘扬起,向西遁去。 阿迦罗不甘地勒住马头,最后狠狠地望了城楼上一眼。 一个时辰后,都昌郡的官邸里,萧暥换下了甲胄,一身轻装,揣着小松子,偏着头看账房的文先生记账。 马蹄金五万金,白银两百万两,银钱八十万贯,绢帛锦缎十几万匹,珍珠三千斛,上品玉器七百余件,古玩字画各百余件 萧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珍宝,眨巴着眼睛,土豪的世界让他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就是军队里的土包子大老粗,只知道仓库里的粮食可以供他的军队吃上年,还有两千套崭新的重甲 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他脱贫致富了 果然做生意还是要抢来得快想起他含辛茹苦经营尚元城,竟然不如当山匪,一夜暴富嗷 萧暥抱着账本,美滋滋靠在禄铮的大帅椅里,心里盘算着,春耕才刚开始,三年的军粮都够了,珠宝玉器他打包回安阳城,将来变卖了也能换军资,接下来扩军备战 他这边正算盘打得哗哗响。 忽然就听到外边来报,“大头领,魏将军来了。” 萧暥一个激灵,账本都差点掉地上了。 片刻后,官署的馆舍里。 魏西陵冷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某老弱病残正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榻上。 萧暥拥着被褥一副勉强扶病,盈盈楚楚羸弱不禁的样子。 乌黑的长发垂落两鬓,掩映着白皙清削的下颌,他敛着眼眸,如凋零的花色宛转哀柔,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抵着唇边虚弱地咳喘着。 某狐狸表示不要再找他算账了,看看这边,都快断气了嗷 然而,狐狸尾巴都没有藏好 魏西陵不动声色走过来,揭起被褥一掀,果然,被褥下衣衫都穿得完完整整地,还没来得脱就钻进去了。 魏西陵“你早就计划趁我调开禄铮之际,拿下都昌城了。” 萧暥皱着眉头“咳咳” 一副病得太重,没力气说话了。闲杂人等赶紧撤退。 魏西陵冷道“既然身体不适,便不要乱跑。” 萧暥连忙答应,“唔。” 魏大大你看,这儿不正在养病么 他眼尾含一抹斜红,微微瞟着魏西陵,“山上、咳、太湿冷,这里舒服些。唔” “那好。”魏西陵干脆道。 萧暥隐约感觉到,好的意思约等于不好 “既然你喜欢这里,就别出去了。” 等等什么意思 “衣服脱了。”魏西陵直截了当道。 什么 萧暥登时一双隽妙的眼睛睁大了。 魏西陵见他不动,脸色一沉,面无表情扣住他束腰的革带一曳。随后剑眉微蹙,清劲的手指勾住系带一扯,干脆利落地把衣袍解开了。 萧暥只觉得胸前一凉,衣衫半透,手忙脚乱一边捂着偏落肩头的的衣领,一边赶紧按住他的手,“我我自己。” “可以。”魏西陵冷冷撤了手。 萧暥一边脱衣服,一边心道,这人这些日子真是变了很多,以前总是能欺负他脸皮薄,占点小便宜,现在连本带利要回来了 这剥过一次狐狸皮,怎么好像解码了什么新程序,再剥一次毫无心理障碍。 片刻后,魏西陵把衣衫扔给门外的哨兵,“收起来。” 然后,关上门走了。 片刻后,几个士兵给他端来了火盆,各种零嘴,还有他的宝贝账本,以及一箱子珠宝古玩。 所以吃的玩的都有了,除了衣服没有 萧暥此刻只有穿着中衣,从箱子里捡起一枚金子,“给我买套衣衫,再买双鞋。” 士兵看了他一眼,显然,魏西陵肯定又下了禁言令了。 萧暥坐在床榻上,有点绝望这人学乖了 他又在屋子里翻了个遍,别说衣衫了,连块布头都没有他总不能穿着中衣裤跑到外面蹦跶罢而且他还没有鞋 这比捆他起来还要狠啊 萧暥折腾了一圈,筋疲力尽地靠在床榻上,开始深刻反省,哪里不对啊,最近魏西陵的路子也有点野了 以前欺负他脸皮薄,做事规规矩矩,自己脸皮厚,路子野,总能占点便宜,现在好像自己仅有的这点优势也没了 魏西陵登上城楼,瓮城里密密麻麻站着一千多名重甲武卒,都是俘虏。 “卸甲,带下去看押起来。”魏西陵道。 然后他开始着手整顿都昌城的防务,这狐狸只管抢下了城池,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那么多军队去驻防。这就是蛇吞象,他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安阳城的军队不能抽调,要防备禄铮回头袭击安阳城。那么只有从山寨里抽调一些人马,但是这些人匪气很重,纪律松散,还需要继续训练,毕竟接管一座大城,不是把守一个山寨。 随后他又巡查了城防和军械储存,随时准备禄铮的反扑。 禄铮此次只是上了套,才丢了都昌城,他实力尚存,主力尤在,失去了都昌城,他还握有黄龙城这座军事要塞和兵工厂,至于钱粮和辎重,可以靠襄远城支持。 禄铮重整兵马杀回都昌城只是个时间问题。 而现在他们奇袭都昌城,虽然一时间拿下了城池,但是禄氏在这里经营了三代人,城中根基深厚,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难免被反扑。 如果禄铮杀回来,城中蛰伏起来的禄氏的残余势力来个里应外合,他们就会处于危险之中。 这些事情,萧暥病得有气无力,根本不会考虑到。 魏西陵也不跟他提起,这个病号,现在能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养身体就可以了。他这身子再折腾下去,谢先生怕是也没办法了。 至于接下里的危局,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忙完这些以后,已经入夜,魏西陵安顿好禄铮的家眷,保护起来,任何人不许进府邸骚扰,同时发出安民告示,让百姓商贾安居,不要惊慌。 这些事有些是军务,有些是庶务,高严不在,他只有一力承担。好在他经营江南多年,庶务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让刚经历战乱的都昌城渐渐安定了下来。 入夜,魏西陵坐在案前,处理公文,桌案边缘放着一碗粟米饭,两道简单的小菜,都已经凉透了。 这时狍子和伏虎带人抬着六个沉重的大箱子过来了。 魏西陵凝眉。 果然,某人吃饱饭又开始想作妖了。 这两人一见到他凝眉都有些发憷,快速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那狍子硬着头皮道,“魏将军辛苦,这会儿都没吃饭啊,这萧大头领说这是” 魏西陵冷哼了转过脸去。 “哦不,是萧将军,”伏虎赶紧改口,“萧将军说这是送给魏将军的,将军辛苦了,”他一边打开箱子,屋子里顿时被亮堂了些,“这箱子里是” 魏西陵看都不看,“封起来,退回去。” 伏虎和狍子对望一眼,看来某人想示好是没戏了。这人不图名利,不要钱财,油盐不进。 “你们跟他说话了。”陈述语气。 狍子和伏虎脸色一惨。 “一人三十军棍,先记下,战后责杖。” 狍子和伏虎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滚了出来。 朱优坐在马车里一路狂奔出数十里后才停下来,整个人依旧惊魂未定。 到了一处驿站,朱优总算缓过了口气过来,“今天多亏了沈先生,不然我等都要陷落在城内了。没想到那广原岭的贼寇狡诈如狐” 沈先生似笑非笑,“确实是狐狸。” 然后他又道,“刺史今后有何打算” 朱优听他这一问,顿时哭丧着脸,“这此都昌城丢了,我倒是跑了,但禄铮的家眷还在城里,禄铮必然记恨我。等到他安顿好了军队,怕是要兴师问罪,先生可有良策啊” 沈先生转而道,“刺史的家眷财产可安顿好了” 朱优道,“听先生的话,早就转移到涪陵了。” 沈先生点头,“那便好,刺史先安心回襄远城。” 朱优闻言,心中霎时凉了一大截,“先生不和我一起回去” 莫不是沈先生看他就要完了,所以要弃他而去了 接着他就听沈先生淡然道,“我去一趟黄龙城。” 黄龙城禄铮的黄龙城朱优更是大骇,黄龙城是禄氏的军镇,号称驻兵十万,何等凶险。 沈先生笃定道,“禄铮此败,必奔黄龙城收拾兵马,再伺机夺回都昌。” 朱优大惊,“既然如此,先生就更不能只身前去黄龙城冒险啊” 禄铮此刻正是吃了个大亏之后,火气没地方撒。有这样往刀口上撞的吗 “不可,不可,”朱优连连摇头,“万一禄铮一怒之下杀了先生,这” 沈先生淡道,“刺史放心,我此去,禄铮不仅不会杀我,还会对刺史此次弃城而走之事既往不咎,更加倚重刺史。” 朱优蓦然怔了怔,脱口道,“这如何可能” 能对他既往不咎他就谢天谢地了,还倚重他 他连忙道,“先生此去还需要什么,我都给先生准备周全。” 沈先生微微一笑,“一匹快马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奶糖味的西瓜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习习谷风 3个;公主娜娜、範特別稀、carri仙女、37516842、晴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紫 46瓶;旷神 20瓶;悦生 15瓶;别再讨好清梦吖、无羡的女票呀、取观 10瓶;玉米味的芋头 9瓶;天佑狗蛋儿 8瓶;吔我安利啦、猫片萌新 5瓶;雨后黄昏、一点、深海 4瓶;甜甜的香芋奶茶、柠姝、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雾里看花 3瓶;修仙不修仙 2瓶;如来佛、名乃、rebea、啊呀呀、习习谷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绣花 萧暥在都昌城的位置上打了个勾, 表示已经验收完毕, 余下黄龙城和襄远城, 还没有发货。 黄龙城是个军镇,是禄铮的獠牙,号称驻军十万, 城里头就有兵工厂, 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强攻绝对不明智。 魏西陵说过,对于这种巨兽, 断其粮草供给最为致命。 萧暥深以为然。 在丢了都昌城后,黄龙城的钱粮供给由襄远城,所以要拿下黄龙城,就要先打下襄远城吗 萧暥想了想, 不能打。 朱优虽然菜,但是襄远城离开这里有四五天路程,他兵力有限, 守住这偌大的都昌城已经吃紧, 如果再分兵长途跋涉去打襄远城,怕是还没到襄远城,都昌城就会被禄铮夺回。 怎么办 萧暥想了想,还是得来点骚操作 这时,伏虎他们回来了, 不出所料,六口箱子原封不动退回。 萧暥就猜到是这么个结果,这个死傲娇。估计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过也不算是原封不动。 伏虎指了指其中一口箱子。 打开箱子, 扒开金银珠宝,底下埋着一套衣袍。 伏虎落草前就是个贼,手脚极利索,看来这么些年业务一点没落下。 魏西陵不给他衣服穿,他不能偷吗 这身衣袍藏在珠宝箱里运进来神不知鬼不觉。 萧暥搓搓手,“给我穿上。” 乘着他现在药劲儿还没过,还有点力气,他就要把这件事做了。 这是一件窄袖束腰的锦袍,隐约织着飞天的应龙,在大雍有规定,天子服饰上绣日月星辰,山川腾龙,皇族衣袍上绣应龙,诸侯绣蟒,三公可绣麒麟,但是在这个乱世,位高权重的诸侯都会僭越,除了大型的礼仪场合,私底下穿什么早就不避讳尊卑了,据说北宫达连私刻的玉玺都有。 也只有魏西陵做什么事都端方规正,他是皇族,又是一方诸侯,连这龙纹都是绣的暗纹,低调无比。 萧暥忽然有个疑问,这原主是乱臣贼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吧他府上各种龙袍应该能开个专卖店了吧为什么别说是龙袍了,连几件像样的衣袍都不制备。总是一身黑衣,素面无纹。在古代,好像只有布衣百姓才穿没有纹样的衣裳,原主的衣品着实有些奇怪。 伏虎和袍子两个人七手八脚地伺候他穿好衣裳。 萧暥在铜镜前左看右看,帅魏大大的衣袍是真的帅 不过这暗绣龙纹的衣袍,魏西陵穿来是器宇轩昂,他这个乱臣贼子穿着,怎么就有种要篡权夺位的感觉。 果然还是偷来的衣服啊 “怎么样”由于古代没有落地试衣镜,萧暥只有问旁人。 两人交换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然后双双看向衣袍的下摆。 萧暥低头一看。 长了 这就很尴尬了。 他比魏西陵矮了半寸。 “唔,小时候没啥吃的,所以”某人企图解释。 伏虎和袍子都是一脸了然。 矮了就是矮了。 萧暥不服,不就矮了半寸吗如果不是他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晚,唔 剪魏西陵的衣袍他当然不敢,明天还要还回去的。 萧暥想了想,“针线有吗” 魏西陵从满桌的公文中抬起眼,“他要针线” 传令的士兵道,“是。” “给他。” 片刻后,萧暥坐在床榻上,嘴里叼着线头,努力回想小学手工课上老师教过怎么打补丁。 他一边穿针引线拆拆补补,一边心里苦哈哈地想,这乱世里混还真不容易,不但要会打仗,还要会补衣服,呜 刘武端着点心进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萧暥靠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柔顺垂落,盖住半个身子。手中拿着针线,容色娴静,神情专注地穿针引线。 一看到他这个贤惠的样子,刘武简直跟见了鬼一样,扔下盘子就遁走了。 接着就听到他在外面赶苍蝇似的道,“绣花呐,没见过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散了,都散了。” 萧暥 他捡起一颗杏仁酥,扔进嘴里。 绣花当他是东方不败 最后,萧暥穿着下摆被他改成波浪线的衣袍,趁着夜色溜出去了。 由于他穿着魏西陵的衣裳,驻守都昌城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从山寨里抽调来的,没几个人见过魏西陵本人,加上他身后跟着伏虎和狍子,自然没人敢拦。 萧暥先到德盛楼点了些酒菜,这里正对着禄铮的府邸,往来动静看得清楚。 萧暥一边眯着小酒,一边吩咐,“准备部马车。” 狍子大惊失色,“大头领,魏将军说过任何人不得去骚扰田夫人。” 伏虎无语,“你都两房了” 萧暥道,“我不抢,她会跟我走。自愿的” 狍子和伏虎都默默看向他一张俊美的脸,目光又在他眼角眉梢的花枝上停留了片刻,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字色\诱 黄龙城。 军帐里,阿迦罗摘下头盔,脱下铠甲,裸着上身,露出厚实富有弹性的胸膛和一身健壮的肌肉。鲜血在他左胸前的一个黑黢黢的孔洞中不停渗出,满地都是被鲜血浸透地绷带。 栾祺看着都眼皮直跳,“医官,这箭簇都拔出了,为何还是流血不止,不会喂了毒吧” 医官一边把研磨好的金疮药敷在他伤口,边道,“没毒,不过这箭带有铁钩倒刺,扎入肌肉中就会死死咬住,战场上遇到这种箭一般是砍去箭杆,先简单包扎,回营帐后,我再用特质的小刀切开伤口,将箭簇缓缓取出,前将军是当场直接拔出箭簇,使得倒刺撕开肌肉,才造成血流不止。” “箭头还有倒刺”栾祺脸色一寒,那当时世子拔出箭簇时岂不是肌肉撕裂般疼痛,他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咬牙切齿,“那个萧什么的太阴狠了,下次见到他,我必要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 “闭嘴,”阿迦罗道,然后他一字一顿道,“这很公平。” 他沉着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咬过他一口,他射我一箭,很好,扯平了。” 栾祺一愣啊 阿迦罗摸了摸胸口的绷带,目光透着狠意,“你们都听好了,这人是我的,谁都不许动他。” 栾祺不甘心地一撇嘴,“知道了。” 阿迦罗道,“你们都出去,我跟医官说几句话。” 所有人离开后,阿迦罗一边随便捞了件中衣,一边问,“先生医术精湛,在军中很久了吧” 医官叹道,“八年了。乱世中,寻一处遮风避雨之所罢了。” “先生应该知道我是胡人了。”阿迦罗道, 他没戴头盔,露出微卷的发,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典型的塞外胡人的脸。 “先生一点都不惊讶” 医官道,“主公用人,只要是有本事的,不管中原人还是胡人,甚至流寇匪盗他都用,这军中也不止前将军一个胡人。” 阿迦罗凝眉逼近,“最近除了我,先生还医治过其他胡人吗” 医官想了想,“一个月前有一个,好像是伤在左臂。” 阿迦罗脸色一沉,“他去哪里了” 医官收拾起药箱,“我就是行医的,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想,以那人体格的强壮,很可能会被分配到重甲营,这里的重甲武卒都和你一样是头戴铁盔的,看不到模样。” 接着他不禁随口问了句,“你是认识他还是你同乡” 阿迦罗微微眯了眯眼,草原上只有部落,没有同乡的概念。部落之间为了争夺水草肥美的牧场,会达成松散的盟约,今天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杀敌,明天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相互厮杀血战,把昨天一起喝酒的盟友的头颅当做酒杯。 这样的结果使得北狄人个个都是一头头野性难驯的草原狼,既撕咬猎物,也撕咬同类,既共同捕猎,又争夺地盘。 这能保持北狄人嗜血勇猛的天性,但是也让他们相互内耗,永无休止。 阿迦罗想结束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他要建立一个像中原王朝一样的统一帝国,他要统一十八部落,甚至进取中原。建立横跨草原和中土的庞大帝国,让他的牧场从西北的戈壁直抵东方的海岸。 这种宏图,年迈的单于是不会理解的。 而这半年来,他明白了,这条道路上,第一个阻力并不是来自他的敌人,而是父子和兄弟,单于满心猜忌,不甘心落败的兄长暗中策划着叛变和阴谋。十八部落各自为阵,相互残杀,勾心斗角。 医官见他凝眉沉思,又问,“如不是同乡,莫非是你亲友” 阿迦罗冷冷道,“不,是我仇人。” 栾祺被阿迦罗赶出了军帐,心里颇有些愤懑。 他越来越看不懂阿迦罗了,曾经什么话都可以说的人,现在变得越来越摸不透。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能得罪了世子,但是这半年来他也逐渐察觉到了,世子不再是小时候教他骑马,别人欺负他时给他出头的那个大哥了。 他的话越来越少,沉默时的眼神越来越阴鸷。 到底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乌赫的叛变 他百无聊赖地捡着石子削向湖面,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快去看,城楼上架起一口大锅”“柴都堆好了” “主公这次要煮谁” “好像是朱优的人。” “那个窝囊废丢了都昌城还敢来” “叫什么沈先生。” “这胆子也太大了。” 栾祺一听,扔下石子,一声呼哨招来马匹,翻身上马就朝城楼奔去。 城楼上已经挤满了人,很久没有看到禄铮架着锅要煮谁了,更何况这人风度翩翩,从容淡定地拾阶而上,就好像是在春日里踏青玩赏一般,时不时好奇的目光还悠悠掠向人群,就好像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栾祺挤进人群,“让开,让开” 他火急火燎地挨着肩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终于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沈先生的手臂,“先生不能去,禄铮在上面架着铁锅,烧开了水” 沈先生一笑,“正好了,我这一路赶来,口渴得很。禄将军想得周到。” 栾祺急得青筋直跳,“沈先生,他是要煮你你现在跟我走,我保护你出城。” “我来帮他,他为何要煮我”沈先生微笑,慵散地推开他,就要往前走。 栾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能去” 沈先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悄声道,“小友不要担心,我片刻就出来。” 大堂上,没有坐席,只有门外一口大鼎,烧得通红。 禄铮阴沉着脸,讽刺道,“都昌城破,沈先生和你主公,逃得倒是快” 沈先生飒然而立,道“将军是虎狼,进攻是将军的长项,我们是鹿羚,逃跑是我们的长项。所以我们当然比将军要逃得快。” 禄铮闻言一噎。 他还是头一次听人把畏敌逃跑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丝毫都不觉得羞愧。 而且说他是奉承吧,他又像在讽刺,说他在讽刺吧,他又像在夸自己,着实夸得让禄铮一言难尽。 禄铮面色不善道,“你就一点不羞愧吗” 沈先生一晒道,“将军是在问羚羊被虎狼追赶撒开四蹄狂奔时,是否会觉得羞愧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我不觉得求生有什么羞愧该羞愧的难道不该是那些尔虞我诈鸠占鹊巢的狐兔吗为什么将军反而问我们是否羞愧” 这话顿时在路禄铮心底戳了一下。他就是被狐狸占了巢穴。 他面色郁愤,挥手屏退了武士,“把锅撤了。” 又让人上了一副坐案,一边道,“我看先生比狐狸还狡猾几分。” 沈先生不以为然,一拂衣摆坐下,“将军既然准备了几案,不妨再备一份茶,梅邬雪便可以。” 禄铮见这人得寸进尺地无比自然,简直没脾气了,闷声道,“备茶。” 然后问,“先生此来是做什么” 沈先生抿了口茶道,“其实将军心里也清楚,此番城破,就算朱刺史不跑,都昌城也守不住,只会让那位萧头领手中多一枚棋子罢了,那么将军为何还要记恨朱刺史” 禄铮闷声不响,目光阴郁地看着他。 “无非就是因为田夫人落入敌手,将军心中恼怒,要找个出处罢。” 禄铮神色一沉,“先生说得轻巧,这些年来若非我禄氏,他朱优能坐稳襄州敌军一来他只顾自己逃跑,都昌城陷,我夫人陷于敌手,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沈先生坦然道,“所以朱刺史让我前往都昌城,迎回夫人。算是他将功折罪。” 禄铮冷笑道,“所以他就派你一个人来了” “有些事人多反倒不成。” 禄铮道,“我早就派人探查过,这都昌城目前的军务布防庶务都是魏头领在打理,此人在牧马坡伏击过我的重甲武卒,打仗颇有一套,现在城中,连我布下的五百暗桩都一动不敢动,我的府邸周围更是严密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就凭你想把夫人迎回来” 沈先生站起身,“好罢,既然将军信不过我,那我也无可奈何。” 他弹了弹衣袍,随手一拂,“无功不受禄,茶还是还给将军。” 禄铮看向哪壶茶,只见那茶壶中的水瞬间析干了,壶底下铺着一层茶叶。竟然是丝毫没有水渍。 “主公,这”旁边的侍从都目瞪口呆。 禄铮也是一愕,“先生,请留步” 沈先生微微一顿,“将军还有何吩咐” 禄铮诧异道,“先生会法术” 沈先生不以为意,“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禄铮立即道,“照先生所说,先生此去还需要什么” “若需几个人手接应更好,将军在城里的暗桩可否调用” 禄铮立即道,“取纸笔来。” 片刻后他将一封手书交给沈先生,“先生拿着这封信去城南的德盛楼。” 沈先生收好了信笺,一拱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都昌城。” 德盛楼。 禄铮选的暗楼,视野确实是好,站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府上和街面的一切动静。 沈先生坐下喝了一壶茶,心道这都昌城里,类似这种暗楼怕是不止这一座。如果将来禄铮反扑,这些楼子再里应外合,魏西陵就算再能战,应付这局面都很吃紧了。而萧暥的身体这会儿也快到极限了,帮不上什么忙。 他估摸着,半年前给他的药丸,这会儿差不多也吃完了。 才喝了半盏茶,掌柜的走了过来,那是一个叫做赵顺的四十多岁男人,说话间沈先生无意间瞥了眼他的手,骨节很粗,手指刚劲有力,指腹布满老茧。功夫肯定不差。 赵顺道,“先生需要什么情报,需要人手,都可以管我这里要。只是先生也看到了,现在整个府邸里外都是卫兵,就算我们想救夫人出来,一时之间也办不到啊。” 沈先生站起身道,“掌柜的先按兵不动,我明早先去拜会一下萧头领,我们再徐徐筹谋。” “好,好。”赵顺边说着,边送他出门。 此时已经走到了长街上。沈先生刚要拱手作别,忽然眼底掠过一道人影。 那人身材修长,脚步轻盈,虽然是暗夜里,只有借着两边酒楼的透出的灯光才能勉强看到,但是这样绮丽的美貌却是藏不住的。 沈先生心中微微一摔,这是跟自己抢人来了么。 萧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其中有两人身材相比旁边的人更为娇小,看起来像是女子穿了男子的衣衫。 沈先生似笑非笑,有趣。没想到这人还会拐姑娘。还是连夫人和随身丫鬟一起打包拐。 眼看着那两个身材娇小的人上了一部马车。 “不好,是夫人”赵顺反应过来后,脸色一白,“拦住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北极的北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甲、自由心证、左手不离右手不弃、疏影横斜、柠姝、choerx、朝楚、空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色女喵喵、kaya 50瓶;sno86 40瓶;34290088 38瓶;花花酱 30瓶;30235719、诗颜酱、肖柘、是翻翻呐、baozi 20瓶;甜甜的香芋奶茶 18瓶;hao 15瓶;梦雪飞花 12瓶;林梢梢、、镌刻星痕、20397971、24069769、迷茫、向、ties、封小景、苏卿、琅琊、橘夕纪 10瓶;卿一 8瓶;困困的小呆、糖醋小排骨、素冠、一点 5瓶;如来佛 3瓶;习习谷风、旅居人、飙黑车的笙 2瓶;时卿、nie、归尽尘歌、吾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上药 赵顺的话音刚落, 德盛楼忽然里冲出七八个伙计,蜂拥而上。 一时间黑暗的长街上只见刀光闪过, 伴随着衣袂带起的猎猎风声,和寂静中急促的喘息声。双方短兵相接,默契地都没有发出大的响动。 离这里不远处就是禄铮的府邸,府邸里里外外都有执勤的岗哨卫兵。 赵顺心中暗惊, 这样看来, 这些人显然不是城里守军,否则他们做事就不用这么鬼鬼祟祟。 那就更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拐带夫人出城 但不过不管是哪路人,倒是正好帮他忙把夫人劫出来了,当务之急是夺回夫人 赵顺一挥手,随即几个大汉急舞兵刃向萧暥他们冲杀而来。 萧暥身形轻捷如风中翻飞的雨燕,他轻轻一掠, 纤细的腰身如同疾风回雪般飞旋而起, 单刀就在他腰间堪堪擦过,他顺势当空一脚踹向那大汉后背。 那大汉一个趔趄往前扑倒,猝不及防地朝着赵顺的刀尖笔直撞去, 赵顺大惊, 撤刀急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两人撞在一起,翻倒在地。 乘着这个间隙,萧暥对狍子急道, “快送夫人出城” 这时车帘忽然荡开,田夫人的侍女探出头来,看到了正滚在地上的赵顺,惊疑道,“这不是德盛楼的赵掌柜” “一点小误会,姑娘莫慌,”萧暥眼梢一挑, 那侍女赶紧红着脸低下头,随后就听身后里面传来一道柔美的妇人的声音,“赵掌柜是自家人,怎么打起来了” 萧暥一剑掠开一个打手,百忙中回过头,眼梢天然的微微拉长,飞起一个小狐狸似狡媚的眼神,“夫人,是赵掌柜想抢我功劳”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别打了,我说过不会让你吃亏。”车里那女子慵懒道,“赵顺,让你的人都退了吧。” 夫人一发话,德盛楼的伙计一时面面相觑。都退开了一些。 赵顺一剑斩开伏虎的大刀,疾步上前,“夫人,不可信他,那小贼来路不明” 帘子已经放下了。 萧暥冲他得意地一眨眼,将什么东西扔给了狍子,狍子接过来跳上驭手的位置,一扬马鞭,马车向东门疾驰而去。 “夫人”赵顺拔腿就要去追,被萧暥一剑荡开。 他笑嘻嘻道,“赵掌柜,说好了不抢我功劳。” 赵顺气得捶胸顿足,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把他们全给我拿下” 因为分出了大队人马护送车驾,此时萧暥身边只剩下伏虎和护卫。他身形矫若惊鸿,轻如飞羽,灵活地左右闪避,还见机挑翻了两个打手。 但是金国刚才这一番拼杀,耗去了他余下不多的力气,他握剑的手其实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剑势也没有先前的凌厉了。 他一只手隐隐压住胸前的阵痛,奋力一剑劈开一个打手,剑锋直逼赵顺。 赵顺没料到被围攻之下,这小子竟然还想着反击,他脸上的肌肉一颤,忽然手一抖,顿时一阵白雾腾起。 萧暥心下一凛,卧槽,打不过就撒石灰粉吗还要不要脸 他抽身急避,但是眼睛里还是被腾起的粉尘呛出了眼泪,随着一阵刺痛,视线顿时一阵模糊。 赵顺见状狞笑,下令道,“快,抓住他”抓回去慢慢审,不怕不知道夫人被他藏哪里去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嗖的破风声。 萧暥心中一凛,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羽箭 随即那赵顺忽然膝盖一屈,栽倒在地。 房梁上,街道口,都已经站满了手持弓弩的武士,无数锋利的箭矢对准了他们。 萧暥心中一摔尼玛的,谁报案了 一队披坚执锐的武士从中越出,为首的是今晚的执勤将领吴郝,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翩然风逸,正是沈先生。 吴郝道,“统统拿下” 赵顺等人见大势已去,只有束手就擒。 沈先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萧暥,目光移到他衣袍那荷叶边似的下摆,“主公这衣衫借谁的” 萧暥严禁刚被迷了,虽然看不清楚,但一听那清雅的声音,顿时一惊。 等等,那人是 谢先生 萧暥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眼睛被石灰粉熏得刺痛,还好谢先生及时赶到,给他上过药,不然就成瞎狐狸了。 此时他眼尾微红泛着泪光,满脸惆怅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魏西陵面色冷得快掉冰渣了。 他接过衣袍,沉默地看了看被缝成波浪纹的下摆,针脚横七竖八。然后掠了眼床上的两只爪子已经绞成一团的某狐狸。 谢映之评价道,“其实手艺还不错。” 魏西陵把衣袍扔给亲卫,彬彬有礼道,“你们两位,是否要解释一下。” “我先说罢,”谢映之晒然道,“如今的形势,将军应该比我了然,禄铮退守黄龙城,黄龙城不但是城高墙厚,壁垒森严,而且据我所知,是前朝已故的机关大师褚珩子所设计。” 魏西陵凝眉,“莫非是褚先生的前辈” 谢映之点头,“正是,只可惜褚家并没有留下黄龙城的建筑图纸,传说褚珩子的机关术出神入化,如果我们强攻黄龙城的话,损失不可估量。所以我本打算借着救回田夫人之机,进而取得禄铮的信任,可以留在禄铮身边,伺机寻到图纸。有了图纸,褚庆子就能想出破解之法。同时” 萧暥眼前一亮道,“同时还能够摸清黄龙城内的驻军和布防情况。里应外合,拿下黄龙城” 谢映之道,“正是。但这个计划还需要和二位详细筹谋。” 魏西陵凝眉。 黄龙城内号称驻军十万,重甲五千,兵工厂日夜不休,现在禄铮退入城中修整兵马,坚守不出,强攻不可取,但拖延时日下去,等到禄铮缓过劲来,整顿完毕,就要反扑都昌城了。 以他们目前的兵力,还都是训练不久的新军,鹿死谁手就说不准了。 “只是这次我还是晚了一步,”谢映之淡淡地看向萧暥,被某人抢先了带走了夫人。 萧暥干咳了一声。 魏西陵问“你将田夫人带到哪里去了” 萧暥老老实实道“广原岭。” 原来是劫上山了。 谢映之神色了然,“难怪轻车熟路。” 萧暥唔 谢映之直言不讳,“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大当家。” 等等,他刚才叫什么还有这话怎么觉得话中有话啊。 谢映之随即借着起身为他探脉之际,悄悄附耳道,“我才离开了半年,主公你已经娶了四房了,难怪身体如此虚弱。” 萧暥 他表示不服,什么叫做倒打一耙到底是谁半年音讯全无成为失踪人口的嗯 他借势一把捉住谢映之的衣袖,拉近了他,轻声道,“半年没有消息,回家娶媳妇的不是玄首你吗” 旁边,魏西陵沉默许久,还是低咳了声。 榻边两人同时回过头。 萧暥赶紧松手,谢映之云淡风轻地整了整衣袖,神情怡然地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沉声道,“所以你想用田夫人,去引禄铮去攻广原岭,再调虎离山,如法炮制。” 萧暥道,“不仅这样,田夫人以为我是朱优的属下。” 谢映之微笑,“你要嫁祸我主公” 萧暥忿而表示“先生你到底几个主公了” 忠臣不事二主,当场在我面前提起你另一个主公,谢先生你有点节操好吗 魏西陵目光如炬“所以你冒充朱优的下属,掠走田夫人,再嫁祸给他,引禄铮去攻朱优,从而趁虚而入直捣黄龙城。” 如法炮制拿下都昌城的战术么。 可这算盘打得,想得也太美了。 禄铮也是个乱世豪杰,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第二次再摔在同一个坑里,那就是蠢猪了。 这样的人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你真以为禄铮会为了田夫人出兵”魏西陵冷道, 禄铮已经失了都昌城,现在退守黄龙城,绝不会轻易出兵。更不要说为了一个女人出兵。 萧暥“唔” 不试试怎么知道 魏西陵凝眉,这人已经病糊涂了,战事先搁置一边,省得他又出昏招。 他看向谢映之“先生,这几天就辛苦先生了。” 先把病治好。 阿迦罗将胸前的绑带拆了下来,用刀切开,绑在半边脸上。 他负伤不带甲,也就不能戴头盔,所以他干脆用绑带蒙住半边的眼睛。 这两天因为负伤,他不用操练,反倒有了深入这座城的机会。 黄龙城很大,四周城垣高阔如同峭壁一般,城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作为一个军事堡垒,黄龙城的很多地方是他这个级别的军官不能进去的。当然阿迦罗也不想进去,他要去另一个地方黄龙城里的酒池肉林。 禄铮治军方式和魏西陵不同,魏西陵军令如山,军中禁酒,当然更禁色。禄铮恰恰相反,为了保持士兵的匪气和狼性,同时也不让士兵们憋坏了,所以在黄龙城里设各种酒馆伎院,他的士兵只要肯拼命,酒肉金钱女人什么都有。完全是靠声色刺激他们的战斗力。 阿迦罗进了一家酒馆,这里往往是士兵们闲暇时候来喝酒胡闹的地方,要打听事情,打听人,这里是最好的去处。 阿迦罗要打听一个人,一个让他找了两个月的人。乌赫。 秋狩后,阿迦罗暗中调查乌赫在猎场上企图行刺之事,萧暥当时说乌赫背后还有推手,被阿迦罗一句北狄人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怼回去了。 这一查之下,乌赫察觉到了危险,他立即举兵反叛,失败后不仅遁逃,还带走了单于王庭的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呼邪单于震怒,要他立即抓回乌赫。 漠北戈壁荒无人烟,乌赫不可能逃往那里,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南下中原。 酒馆里光线昏暗,乌烟瘴气,放着四五张桌子。 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吆五喝六地喝酒划拳,在旁边不远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拿着骰子,五六个人正围着玩博弈,其实就是赌钱,一个袒着夹衣满头冒汗的男人看起来手气不好,骂骂咧咧的,玩儿了几把就一推凳子站起来,转身去找女人了。 旁边的长桌上放着酒罐,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给几个士兵劝酒,酒馆角落里挂着一块松松垮垮的布幔,看对眼或者价格谈合适了就走到后面去。 阿迦罗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草原上可没有这种寻欢的场所。 他进去的时候,阴暗的酒肆里的人忽然像是被惊动了的地鼠,坐在门口桌边的几个人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他不仅有着深邃的五官,且身材魁梧,体格极其健壮,非常引人注目。 “给我一罐酒,五斤牛肉。” 伙计见他魁梧健壮,目光不善,不敢怠慢。 片刻后,阿迦罗坐在桌前旁若无人地大口喝酒吃肉, 这几天他肚子里憋闷,心烦意乱,只是这中原的酒味道太寡淡。完全无法浇灭他心中隐隐窜动的邪火。 这时旁边一个正坐在个刀疤脸男人腿上妖艳女子正悄悄看向他。 见他不到片刻就喝了一坛子酒,五斤牛肉,微微吃惊。 她将那刀疤脸一推站了起来,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 “红姑,你这啥意思”那刀疤脸男人在她身后不满地嚷嚷道。 “还啥意思,看上新来那小子了。”旁边的人大声哄笑起来。 “嘴上没毛,活儿不行。”那刀疤不屑地嗤了声。 “你懂什么,那小子长得俊,女人不就好这个哈哈哈” 那刀疤脸似乎觉得折了面子,踢开凳子就跟了上去。 阿迦罗浑然不在意,对小儿道,“再来一坛酒,五斤肉” 还是真的能吃。红姑嫣然一笑,“这小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阿迦罗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还是个闷葫芦。红姑心里失笑,正要贴着他身边坐下来。冷不防裙摆却被人踩住了。 她回头刚要嗔骂,接着手臂就被人恶狠狠地拽住,蛮横地拉了起来。 只见那刀疤脸一脸凶相,“跟我回去。” “跟你”红姑讽刺道,“这里的姐妹想跟谁就跟谁,你回去找自家婆娘去。” 哈哈哈哈,四周一阵哄笑。 谁都清楚这里的人全都是光棍,哪有谁有老婆的。 刀疤脸顿时大怒,挥手就要甩下她耳光,手臂却当空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 阿迦罗看都不看他,微微用力,只是一折一拧,那刀疤就嗷地惨叫一声倒地打滚。 阿迦罗用生硬的中原话道,“她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你管不着。” 在众人恐惧的眼神中,他回头,“小二,酒” “是,是,立刻给客官满上。” 红姑道,“再来两坛酒,五斤牛肉,都算我账上。” 阿迦罗也不客气,喝着酒吃着肉。 “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红姑道。 阿迦罗,“嗯。” 红姑挨着他身边坐下,那人的身躯强壮异常,简直如同一头散发着野性的猛兽,让她心跳不已,她说,“你酒量很好,” “你们中原的酒太淡,不如我们北狄的马奶酒来得够劲。”然后瞥了一眼盘子里的牛肉,“肉也太精细。” 红姑笑了,“也不是所有北狄人都像你那么能喝酒的。” 阿迦罗扯开牛肉放进嘴里,似是随口道,“你还见过其他北狄人” “哦,一个月前来过一个。” 阿迦罗终于抬起头看向她,“什么模样” 红姑也是人精,一看就知道他对这个话题很上心,她悄悄靠近了点,习惯性的一只手攀在他后背,轻轻揉搓起来。 “他呀,和你一样”她娇声道, “哪里一样”阿迦罗沉声道。一边按住她滑向他胸膛的手,笨拙地移开。 红姑微诧,这人看似威武,还挺腼腆 “他呀,跟你一样,受了伤。”她笑道。 “伤哪里” “嗯好像是手臂上,箭伤。” 阿迦罗浓眉一沉,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调笑道,“有啊,那人是个疯子,酒量不行,还想占姐儿便宜。结果被我灌醉了,滚在桌子下还乱说胡话。” 阿迦罗紧接着问,“说了什么” 红姑轻笑道,“他的牛皮可吹得大了,说他是北狄大单于的儿子,还说他手里有号令十八部落的铁鞭。他是大单于的儿子,我们这里的姑娘可就都是大雍的公主了,” 阿迦罗瞳孔一竖,立即问,“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哎呀,”红姑眼睛带勾,娇弱地靠上他厚实的胸膛,“我头有点疼,今儿想不起来了,要不你明天再来,我就告诉你。” 这几天萧暥是丝毫都动弹不了,每天都泡在药罐子里,品尝各种味道奇苦无比的药,他有点怀疑谢先生这是在把他当小白鼠了。 至于作妖就更别想了,他深度怀疑玄首的本职工作就是收妖。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以前他住在谢府上的时候,谢映之不是出门访友,就是赴雅集清谈会各种邀约,野得没边,整天连影子都见不到。 现在恰恰相反,谢先生对这禄铮的都昌城没有什么兴趣,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好奇地凝视着某人。 某狐狸卷着被子躺尸。 谢映之抚了抚嘴角,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习惯,有趣。 萧暥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清凉光滑的指尖正拂过脸颊,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坐在床榻边,抬手端起一碗牛奶似的乳白的东西。 “这是什么”萧暥问, “给你去除绣纹的药。”说罢谢映之就淡漫地抬起手,无比自然地解开他的衣衫。 萧暥 此时已是五月底,院子里的栀子花都开了,熏风吹起竹帘,带来一阵阵怡人的幽香。 萧暥坐在榻上,衣衫半掩半耷着,还是感到寒意丝丝入骨。 唔,有点冷 让他无奈的是,谢玄首丝毫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谢映之撩开他的长发,仔细看他身上的绣纹,神色微凝。 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蔓延着胭脂色的花蔓,宛转旖旎,勾连缠绕。从右肩蔓延而下,斜穿过胸膛腹部,延伸到精窄紧致的腰间。 再往下萧暥尴尬地扯过被褥。 谢映之诧异道,“莫非也有” 萧暥垂头丧气。简直要连狐狸尾巴都耷下了。 “可怜,”谢映之道。 萧暥睫毛微微一霎,心虚问,“能去掉” 谢映之道,“能去掉,但也难说会不会再长出来。” 萧暥心里一寒,什么意思 谢映之抬起他的一只胳膊,淡淡道,“这里原本没有。” 萧暥这才发现从腋下到腰肋侧伸出一支花蔓悄悄绕到后背,特么的还开出了几个花蕊来 不得不说,构图依旧很有美感,每一丝枝蔓都流畅宛转,如同用纤细的画笔一气呵成般。 谢映之点头,“不愧是邪神。” 萧暥一身鸡皮疙瘩,所以这东西还在蔓延 他这阵子又是落草,又是打劫,又是拐骗,忙得鸡飞狗跳,没留意到身上的花纹还在长。没想到这邪神也不客气,把他当大号画纸了 “你且躺下,先帮你去掉这些。”谢映之端起碗。 萧暥躺倒,反正脸皮厚,眼睛一闭,就当做sa。 然后他就感觉到背后一阵舒缓,随着柔滑清凉的触感贴上了脊背,谢映之的手仿佛如流水般轻柔,一边为他抹上药浆,一边力度适中地揉按。 萧暥趴在榻上,只觉得阵阵酥麻的感觉透入肌骨。呼吸有点稳不住了,想深吸一口气,鼻间还袅绕着谢玄首衣上清濡幽淡的香气。 萧暥有点绝望。 由于他闭着眼睛,嗅觉和触感都被放大了几倍,萧暥又忍无可忍睁开眼睛。 但这一睁开眼,猝不及防就看到谢映之清秀的侧颜。 他低垂着眼眸,凝神专注地查看,容色皎洁如冰玉清华,宁静如月影沉璧。 果然是九州霁月清风第一人。 这人的长相实在好看到没朋友,难怪出门都要戴幕篱。 然后萧暥厚颜无耻地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盯着看了一会儿。 心道还好他不是个姑娘,谢玄首神情专注的时候,杀伤力太大。 正当萧暥和脑子里各种不着调的念头周旋的时候,就听谢映之道,“起来罢。” “好了”萧暥一喜,那么快 随即谢映之道“换一面。” 萧暥 这就尴尬了。 萧暥坐在榻上,腰不自觉挺得笔直,仰头望天,一副任人宰割视死如归之态。 柔滑的药浆顺着谢映之的手丝丝缕缕渗入肌肤,从胸膛到腹部,再到优美纤细的腰线 萧暥一把按住谢映之的手,窘迫道, “唔,我自己来。” 谢映之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好。” 就在这时,门却忽然开了。 萧暥手忙脚乱就要去拿衣衫。 可是已经迟了。 魏西陵信步进来。 见此情景蓦地一怔,随即脸色就是一沉。 萧暥完蛋这怎么看都好像不大正常啊 谢映之悠悠然回头,风轻云淡道,“魏将军,有事” 然后他才轻飘飘收回手。 魏西陵眼神如同冰霜剔骨,“确实有事想找先生商议,看来是打扰了。” 谢映之擦了擦手上的药浆,道,“不知将军是何事要商量” 萧暥趁此时机赶紧去扯被褥,不料一滴粘稠的药汁顺着他光润的肩膀淌了下来。 谢映之不慌不忙递给他一块棉帕,“还未干,待会儿。” 魏西陵冷冷掠了萧暥一眼,又看向谢映之,道,“不急,等先生有空暇,我再来。”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萧暥赶紧看向谢映之,先生你也不解释一下 “魏将军,先生刚才给我上药。” “看出来了。”魏西陵头也不回冷道。 他走到门口,才微微一顿,静静道,“然这是军中,先生有时也该注意一些。” 说罢,门关上了。 谢映之偏了偏头,一双清若琉璃的眼睛纯然无害,“怎么觉得魏将军有点怒气” 萧暥 魏西陵的书房里挂着作战地图。 片刻后,萧暥看着眼前这两人,觉得气氛有点凝重。 当然谢映之一点都不那么认为。 魏西陵面色冷峻,“我思索过先生的建议,黄龙城驻军十万固若金汤,兼有机关城,不可强攻。不如采用先生的策略。” 谢映之了然,“禄铮本来就让我接田夫人,我借机送田夫人去黄龙城,以获禄铮的信任,取得机关城图纸。” “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先生,”魏西陵目光一锐,“带兵入黄龙城。” 萧暥心中一诧,带兵入城 随即他就立即明白了。 若是朱优救出田夫人,必定要派兵护送夫人回黄龙城,如果让他们的人冒充朱优的兵,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调兵进入黄龙城 魏西陵道,“朱优的军队弱,调拨三千人护送并不奇怪。” 萧暥道目光一亮,“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这三千军队开进黄龙城。等到时机一到,里应外合,拆了他的黄龙城”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 “先生且慢,让刘武一起前往护卫,”魏西陵道。 萧暥道,“魏将军,到时候攻打黄龙城,你这边是正面战,还是要你外围突入,你没有副将不方便,不如还是我去潜入黄龙城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相遇 萧暥道“寻找机关城图纸,查清黄龙城内兵力部署, 难免要翻墙越梁躲避卫兵, 先生是文人多有不便, 而且将来我们里应外合夺取黄龙城,这城中三千军士作为内应也要有人来指挥, 我并非说刘副将不行, 但敌城中情况复杂,需要随机应变。” 他这说的是实话, 潜入敌营作为内应这种事, 刘武这粗线条是真的不行,估计没几下子就被逮出来了。 平心而论,这方面云越比刘武机灵多了, 他又想到发去京城的信, 云越此刻也该收到了罢。 萧暥的心思飞速地兜了一圈之后, 就听谢映之淡淡道, “有道理。” 然后他征询地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道, “既如此, 先等你身体恢复。” 接下来的三天, 萧暥天天吃药, 睡觉,还有谢先生每天的sa。 他身上的绣纹已经淡下去了许多, 原来殷红的花蔓,现在渐渐隐成了柔淡的粉色。 不过,好像还有点副作用 他皮肤本来就白皙清致, 现在更是贴着镜子看,都瞧不到毛孔。 不但如此,好像还又白了半个色号这什么鬼谢玄首那些白糊糊的药浆确定不是漂白剂 萧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一言难尽。 肌肤犹如初春的冰雪,皎洁剔透,阳光下更是如同温玉凝香般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谢映之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轻“咦”了一声。 萧暥立即有不好的感觉。 “焕容丹只是口服有效,怎么外敷也有如此显著的效用。” 啥什么 萧暥一口气没稳住,焕容丹 魏西陵不解问,“何为焕容丹” 萧暥想撞墙。 谢映之漫不经心介绍道,“焕容丹为京中女眷所用,温水服用可以使人肌肤白皙清透,身体娇软。” 魏西陵眸光一冷,“先生。” 谢映之浑然不在意继续道,“但这是只有内服,且长期服用,才有如此的效果,事实上,焕容丹内含的香绮、雪蚕等都是排除毒素,清除淤滞之气的良药,外敷的话,则可以祛除斑点暗疮,治疗皮肤炎疹,甚至可以去垢化污,让皮肤变得光洁白皙,所以京城的士子们常用来作为妆粉前所使用。” 咳,妆前粉 萧暥冒汗,谢先生你可知道地真多,谢谢你科普啊然后他胆战心惊地看了眼魏西陵。 魏大大此时虽然面沉似水,波澜不惊,但是天晓得他的三观正经历着什么冲击。 谢映之道,“要让萧将军身上的绣纹在短期内迅速淡去,用焕容丹是最快捷的。” “明白。”魏西陵言简意赅,“但是先生以后要用不寻常的药,最好事先知会我一声。” “哦,可以。”谢映之从谏如流。 然后魏西陵看向萧暥,“三千人已经遴选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禄铮派沈先生去迎回田夫人已经是七天前了,七天没有音讯,再拖延怕是禄铮要怀疑出了什么变故。 萧暥道,“今天就行。” 魏西陵眉头微微一簇。 萧暥快速道,“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脖子上的绣纹也退下去了,脸上的虽然还在,反正还有面具遮着。” 禄铮在都昌城头见过他,所以他此番是冒充沈先生的身份去,戴着谢映之给的假面。禄铮和沈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不会觉察换了人了。 加上他的身高和谢映之差不多,除了他,其他人还真没法冒充。 所以,只要他手上脖颈上的绣纹褪去了,就完全毫无破绽。 魏西陵给他挑选的人手,全都是他出自他的亲卫营,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兵。关键时刻,魏大大还是丝毫不相信广原岭的山匪杂牌军。 并且他坚持让萧暥带上了本部的锐士五百人,随身护卫,以备不测。 萧暥觉得这阵仗是不是有点过啊率军攻城拔寨都够了。 但是还有个问题,萧暥道,“到时候我盗取了机关城的图纸,怎么送出来是不是要安排个接头的人” 这图纸的交接很关键,一旦接头的人不够机灵,行事不密,很容易曝露他们。 谢映之道,“这不用担心,将军找出图纸后,自然有人进入黄龙城来取,我想此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萧暥搞不懂了,此人已经在路上谁云越吗 “将军放心,此人万无一失。”谢映之道。 从都昌城到黄龙城快马加鞭,大半天就到了,因为有田夫人的车驾在,队伍走得比较慢。 萧暥一身青衫骑在马上,衣袖当风,倒是颇有点名士风流。 途中遇到一家凉茶铺子。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田夫人向来养尊处优,这旅途劳顿早就吃不消了,就要下车喝茶歇暑。 凉茶铺子并不算大,也就四五张桌子。 萧暥让士兵到树荫里原地休息,然后陪夫人和侍女蓝儿在一张桌边坐下。 茶是大碗装的,夫人大概是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糙的陶碗,嫌弃地簇了下眉。 萧暥会意,立即让人换了茶具。 “先生真是个精细人,”田夫人赞许道。 萧暥在一边坐下,天气炎热,汗湿的薄衫微微贴着胸前,隐隐透出明晰的锁骨,顾忌夫人在旁,他又不能散一散衣衫,只好干脆拿起大陶碗喝茶,这个解渴。 夫人轻摇着团扇,“先生可知道子衿去哪里了” 萧暥一愣,那是他那天晚上为了拐骗田夫人跟他走用的名字。没想到田夫人还记得。 他随口编道,“哦,刺史派他去当差了。” 田夫人颇有些失望,“这孩子倒是机灵得很。” 萧暥见机,“子衿还跟我提及夫人。” “哦他说我什么” “夫人长得美,人也温和。” 田夫人摇着扇子轻笑了声,“就是个机灵鬼。” 萧暥道,“他还说,赵掌柜想跟他争功劳。” 田夫人闻言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儿,不会忘了他的头功,你让他放心。” 正在这时,忽然远处扬起了一股沙尘。随即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阵喧嚣。 萧暥道,“我去看看,莫不是禄将军派人来接夫人了” 他刚站起身,迎面就见一人从马背上利落的一跃而下,把马鞭扔给一旁的锐士,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疾步进了铺子。 “掌柜的,凉茶” 萧暥顿时一愣,居然是云越 半年不见,萧暥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他,只见云越满脸的急迫之色,似乎都没时间没有坐下,站着要了碗茶就喝。 因为天气炎热,他额角鼻尖还凝着细细的汗珠,脸似乎也晒得黑了点,一看就是从大梁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相比以前那个清秀的云家小公子,现在倒是有点戎马倥偬的铁血了。 萧暥悄悄瞄向他的队伍,约莫五六千人,清一色骑兵,配的草原战马,一半是锐士营,一半是灞陵大营卫骏的兵。 他正寻思着,就感觉到一道冷锐的目光逼向他,云越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眯,不善地走上前来,“你看什么” 萧暥一惊,这小子警觉性还很强啊。 萧暥轻咳一声道,“我是很久没见过那么整肃得军队,正奇怪是哪家的兵。” 云越目光一凝,然后挑眉注视了他片刻,习惯性地睨视,“这你管不着,倒是你们” 说着他扫向魏西陵的军队,发现这些人虽然在树荫下休息整顿,也坐得很有秩序,默默喝水吃干粮,相互间不交头接耳,纪律整肃。这种军队不是一般人能训练出来的。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忌惮,“你们又是什么人” 萧暥道,“我们是朱刺史的军队。” 他几乎同时从云越眼中看到了一丝嘲讽,云越冷哼了声,“别挡路。” 然后肩膀撞开他,往外走去。 萧暥心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横的啊 就听身后云越道,“上马,走” 都昌城。 谢映之进来的时候,魏西陵凝视着襄州地图,剑眉微蹙。 “他应该已经到郏县地界了。” 谢映之道,“差不多还有半日就到黄龙城了。” 然后他一拂衣摆坐下,兀自倒茶,“将军在担心什么” 魏西陵回头,“禄铮性格狠厉多疑。黄龙城驻军十万,军风彪悍,亦兵亦匪,处境凶险。” 谢映之微笑“将军自己带八十人就出城对战数千人,且全胜而归,此番萧将军带了三千多精锐,就是截个营都够了,将军却如此不放心。何故” 魏西陵一针见血,“此人喜欢弄险。” 谢映之道,“虽是弄险,我倒认为,唯萧将军能出奇制胜。” 就在这时,传令兵推门而入,“将军,城下有一队人马。” 谢映之道,“想必是云副将来了。” 片刻后,云越三步并两步上了城楼,一看到魏西陵和谢映之,当先就问,“主公呢” 谢映之微笑反问,“你没有遇到他” 云越一惊,凝神回想,顿时心中一诧,难道是那个人 他脸色骤地发白,“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你自家主公都不认得。”刘武嚷嚷着从门口踱过来。 云越有些懊恼,眼睛渗着血丝。 几天前,他一接到萧暥的信就马不停蹄整军出发,昼夜兼程不眠不休,结果居然就那么擦肩而过了 “怎么了小公子,看着要哭了啊”刘武探头奇道。 他话音未落,云越目光骤然一厉,腰间长剑呛然出鞘,银光闪过,锋利的剑尖直逼过来。刘武立即拔刀格挡,空中金铁之声暴起。 “行了。”魏西陵冷道, 云越狠狠格开刘武,两人都收了兵器。 “刘武,多少军棍了” 刘武神情一僵,“一百五十了。” “若此战你没有将功折罪,战后一齐清算,”然后魏西陵看向云越,“至于你,” 云小公子刚才还怒而拔剑的气势,顿时蔫了。 “你主公不在,就按照我军规行事,你初次不知暂不处置,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云越抿着唇,“是,将军。” 然后暗中狠狠瞪了眼刘武。 刘武有点冤枉,谁先动手的,最后谁挨板子啊。 谢映之悠悠踱上前,“云副将此次带来多少人马” 云越道,“六千骑。” 谢映之道,“够了。你暂修整两天,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还有” 他一侧身,轻声道,“带了吗” “哦,带了。”云越立即道,然后看了眼身后的锐士。 那人立即拿来了一只小篓子。 谢映之颇有意思地将手探进篓子里搔了搔。 除了魏西陵,其他人都不由得伸长脖子看去,什么东西 “该醒醒了。”谢映之道。 随即众人就看到一个秃兮兮乱糟糟的小脑袋从篓子里探了出来。 谢映之微笑唤了声,“苏苏。” 苏苏一听到这个人风轻云淡的声音,吓得赶紧喵了声,又缩回了篓子里。 刘武忍不住了,“谢先生,这都快打仗了,别玩儿了。” 魏西陵默不作声走过来,伸手准确揪住后颈毛,把苏苏提了出来。 他看了看凝眉道,“莫非先生要让这只猫去接应图纸”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个小短,还有一章,码完就发上来哦,最迟明天上午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冥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71751 2个;公主娜娜、泞雪、桃花映孤酒、风萧、洛洛洛渊、思慕、洛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长着坏人脸的好人 27瓶;20486616 17瓶;玖九 12瓶;江声撼枕、29357855、梦、七喻、桃花映孤酒 10瓶;蝶梦浮生 8瓶;兮西 7瓶;子贤、v、鲸鲸、寒寒、ido、卿一 5瓶;阿萌、35352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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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走着走着渐渐发现,那军校都是挑选市井街坊的小路,有意避开军事设施,看来接下来他就算潜入沉重,也不能自由地到处行走,还会处于监控之下,想要窃取图纸或者掌握禄铮的兵力布局,都十分困难。 这禄铮多疑,怎么样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呢 就在这时,他们已经到达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酒楼前。 就听那军校道,“主公在涵月楼里为先生设宴接风,先生请罢。” 萧暥荡着袖子飘飘然地进了酒楼。 宴厅很是奢华,菜品也不错,只是襄州当地喜好吃辣,萧暥望着这一道道通红的菜肴,有点难以下口,只能挑几个稍微清淡的素菜填肚子。 酒过三巡,禄铮道,“我适才在城楼上观先生的军队,士卒皆是精锐,没想到朱刺史手下也有这样的军队,真是令人惊讶啊。” 萧暥听这话,又想到一开始禄铮不让他们进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朱优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弱鸡,而他带来这三千多人,都是魏西陵的精锐军,还有他自己的锐士,和朱优的军风完全不符啊。 禄铮不仅多疑,看来还是个精细人,不大好忽悠。 萧暥搁筷,正色道,“将军这样说就不对了,刺史也是占据一大州的州牧,为何刺史的手下就不该有军容整肃的军队况且这还是此番我为了护送夫人来黄龙城,亲自遴选的士卒,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捍卫了主公朱优的尊严,又说明矮个儿里挑高的,他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朱优的军队就算再弱鸡,仔细选一选还是有壮士的。 “更何况,军队的强弱,在将不在兵,再精锐的军队,如果交到平庸之人手上,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就算是一群老弱妇孺,若在名将手中,也能无往而不胜。” “先生高论。”禄铮佩服道, “而且我带军队来投将军,当然要遴选精锐部队,我若带着一群老弱士卒来投,将军还会像现在这样正色看我,还有如此款待” 禄铮顿时眉峰一振,“先生说什么要来投我” 萧暥见他上钩,故意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听说将军对所来投奔之人极为慷慨,不问出身,不问来路,皆倚为信任,我这才来投,可今日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禄铮赶紧解释,“先生也知道,最近正有战事,非常时期,所以谨慎了些,先生莫要怪罪。” 随即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前阵子我刚不留神中了小人的奸计,失了都昌城,如今退守黄龙,正是不得意之时” 他眉头压低,眼睛微微一眯,机诡暗藏,“想我如日中天时,先生不来投,现在我退守黄龙城,以前想来投的人都裹足不前了,甚至趋而避之,为何却在我不如意之时来投” 萧暥心道,这货果然是多疑。好在他早就想好了。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微微一笑,“我本一布衣,将军如日中天之时,我带三千余人来投,将军可会正眼看我” 禄铮一愕,“这” 确实,区区三千人的部队,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我在将军得意之时来,乃锦上添花,如今我来,乃寒中送炭,即使我是萤火之光,将军也会对我另眼相待罢。” 禄铮沉默着点了点头,“先生眼光与众不同。” “还有,”萧暥道,“将军得意之时,就算我出谋划策为将军打得胜仗,也不算本事,如今将军退守黄龙,情况大妙,此时我若能为将军反败为胜,夺回都昌城,那么是不是在天下诸侯面前,更显得出我的本事。” 禄铮闻言,精神顿时一振,“先生有办法夺回都昌城” 萧暥眼梢习惯性微微一挑,“我有多少本事,就看将军有多少胆气了。” 禄铮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先生能从都昌城中救回夫人,可见先生的能耐,我信先生,今日我愿意拜先生为军师,聆听先生高见,助我夺回都昌城。” 宴后,萧暥摆着狐狸尾巴大模大样地从涵月楼出来,坐上了禄铮专门给他准备的豪华马车,禄铮不但许他城中任意往来的特权,还为他安排了城中最舒适的官舍居住。 萧暥回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去这一身的灰尘和汗渍,趁着刚刚天色还亮,神清气爽地出来溜达了。 阿迦罗再次去小酒馆的时候,红姑已经在酒桌前等着他了。 他一进来,红姑就摆着腰肢走来,很自然地勾着他的肩膀坐下来,对小二道,“两坛酒,五斤牛肉,算我的。”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发间衣上有着艳郁的香粉气息,阿迦罗不习惯地退开了些。 他问,“你知道那个北狄人去哪里了” “吃好了我就告诉你。”红姑将酒坛一推。 阿迦罗也不废话,掀开盖子就喝,喝了几口,他眉头微微一簇,今天这酒的味道似乎有点奇怪。 红姑眼角一勾,“你说酒太淡,今天特意勾兑的酒烈,怎么,不敢喝了” 阿迦罗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拿起酒坛就灌。 小酒馆里依旧是一片闹哄哄的乌烟瘴气。昏暗的光线里,他一边吃一边注视着周围。 今天在就管理吃喝的有好几个前几天的熟面孔,看来最近没有什么战事,赌钱的赌注倒是变小了。 没有战事也就意味着士兵们拿不到功劳换赏钱,手头就拮据起来,好几个人面色都有些颓丧。莫非是襄远城的钱粮还没有运到吗看来再接下去这小酒馆的生意就要受影响了。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的帘子耸动了下,后面似乎有人。阿迦罗当然知道是啥事儿,立即移开目光。 他喝完了两坛子烈酒,吃完了五斤牛肉,一抹嘴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红姑笑道,“果然是壮士。好,我告诉你。” 然后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是孙将军来我这里,酒后才说的,你可不能再说出去。” 阿迦罗点头,“我是胡人。” 言外之意,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的。 红姑明白,道,“所有的军事布防,兵力配给,以及这荒凉城里所有军官士兵的名册全都在典兵阁里,不过那里防卫严密,没有禄铮将军的手令可是进不去的。” 阿迦罗道,“我自有办法,多谢了。” 红姑眼角一弯,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天光尚亮,阿迦罗心中一诧,随即眉头簇起。 “怎么没见过”红姑的手搂着他的背, 那是个清瘦的男子,容貌说不上好看,但是相比周围一群糙汉子,却清秀了很多。和他一起出来的真是前天那个刀疤脸。 “乱世里,军队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哪里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威壮。”红姑说着就像水蛇一般缠绕上来。 天气炎热,阿迦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被她缠得顿时有些燥热。 阿迦罗盯着那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无名的邪火,撩烧得他如同炉上烤般难受,他推开红姑,粗声粗气道,“今天晚了,我还有事。” 他走出小酒馆,傍晚的凉风一吹,他狠狠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来打听乌赫的下落的,又不是宣泄找声色之欲的,但不知为什么,心绪却越来越烦乱,明明只穿着一件单衣,却越来越燥热。 难道是刚才的酒有问题 他一边走,一边发现今天的街头比以往要热闹。 “听说了吧田夫人今天回来了。禄将军让全城欢宴庆贺,今晚不设宵禁。” “好哇,前阵子禄将军兵败,我们这里生意都不大好,今晚可以赚回点了。” “据说是沈先生将她救回来的。那沈先生年纪不大,可厉害呐,听说禄将军还拜他做军师了。” 阿迦罗心中一顿,田夫人回来了,今晚宵禁取消。 他眉头一簇,这倒是个机会了。 萧暥的车在城里兜了个圈子,乘着还有一线天光,他暗暗先把黄龙城摸了一遍,哪里是军事区域,哪里是民居和商户,在心里有个底。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来到了典兵阁前。 作为禄铮的军师,他是可以出入典兵阁,他拿出了禄铮的令牌,门口的卫兵立即放了他进去,但是只限他一个人,他身后的锐士不得不内。 天色已黑,典兵阁里烛火莹莹。 这一路走来,萧暥发觉典兵阁不仅是禄铮的办公室,还是藏书阁以及情报处理中心。 这地方估计也是褚珩子设计的,楼道里错落回转,就像是个迷宫似的。一旦有细作进入,估计不熟悉路都找不着北。 萧暥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存放图纸的地方,想了想,这机关城的图纸必然是机密,周围肯定岗哨卫兵较为密集。 于是他干脆向兵力部署最严密的东楼走去。 他才走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就被几个卫兵拦了下来。 萧暥道,“我是禄铮将军的军师,我有手令。” 一个将校道,“先生,此处是军机重地,除了主公,任何人不得入内。” 言外之意,手令也不认。 萧暥心知肚明,装模作样道,“既是如此,我明日随主公一起来吧。” 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走,刚走到楼道转角处,他一看左右无人,身形一闪,就掠进了旁边的一道小门。随后他脚尖点地,娴熟地翻身上梁。 他少年时候,翻墙越壁的事情可没有少做。 公侯府有规定,禁止夜不归宿,他那时候去桃花渡,一玩儿就忘了时间,每每都是夜半翻墙入府,好几次都被魏西陵逮个正着。 所以他这翻墙越户的本事是从小跟魏大大斗智斗勇中,实战练出来的。 萧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这里似乎是禄铮的书房,室内光线很暗,他稍微挑亮了一些灯火,也不敢太亮,就怕被人察觉。 架子上和案几上都整齐地叠放这各种往来公文、典册、以及各种书籍,堆放地密密麻麻,让他有些无从着手。 他寻思着,这机关城的图纸至关重要,应该不会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 他正寻思着,或许是有个暗格什么的。 他一边手沿着书架桌案的缝隙摸去,一边快速快速查看着架子上的卷册,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但这一看之下,他就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里有人已经翻过了 因为禄铮大概是有强迫症,所有的卷宗书册都放得整齐划一,但其中有几本却参差不齐,甚至还放倒了。 他随即翻开那几本册子,快速浏览,似乎是禄铮的军种和名册。 他一边看一边心想,要这东西做什么而且放得那么显而易见,什么贼那么蠢 这一年未转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几本书册很可能是仓促间塞进去的 他顿时心中一凛。 那么这个人很可能还没有走 他顿时感到有一双眼睛藏在暗处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之心中一紧。 就在这时,外面的廊道里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紧跟着是清晰的钥匙开锁的声音。 糟糕不会这么倒霉吧 萧暥情急之下,赶紧四下一看,就见到兵器架后有一道纱幔的屏风,屏风上绘着襄州的山川地势图。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就藏到了屏风后。 灯光透过屏风变得暖昧不清。 还没等他查看这屏风后的情况,幽暗中,忽然腰间一紧,一只极其有力的大手揽过了他的腰,那力度简直要把他纤细的腰身扯断。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眼前就是一阵急旋,随即后背就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痛得他一咬牙才勉强没发出声。随即手腕被擒住动弹不得。 屏风后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硕大的影子立即罩了上来。 紧接着他就和阿迦罗灼烫的目光对上了 萧暥顿时蒙了,阿迦罗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门开了,传来了禄铮的声音。 萧暥叫苦不迭啊,一边是禄铮,一边是阿迦罗,他现在这处境可是非常地不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闻林深有鹿、梦雪飞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屡屡一 88瓶;o 50瓶;天道本源 30瓶;乐辛、子夜娴、反人类设定某、九九 10瓶;来自非洲的栗子、兮嫣、糖醋小排骨 5瓶;习习谷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277600208群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潜袭(修) 屏风后昏暗的光线下, 阿迦罗的脸沉在阴影里,只有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睛折射出亮光,使他的目光染着疯狂的炙热,手上的动作却精准冷静。让人不寒而栗。 阿迦罗一只手擒住他的手腕, 一只从后方抄住他的腰, 一下子把他禁锢在狭小的区域里。 萧暥搞不懂,自己现在是沈先生的模样没错吧 那阿迦罗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半年多不见,这人已经弯成个句号了 都到了见到个男人就要压的地步 他心里正不厚道地想着, 忽然阿迦罗低下头,灼热的呼吸贴近他脖颈上浅淡的痕迹, 一路向上轻啄到他的耳垂, 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萧暥。” 萧暥心中陡然一震,忘了他脖颈上那个戳还没褪掉 此时他的手腕被死死按住, 他本来就病刚好,没多少力气, 挣扎了几下无果,紧接着阿迦罗厚实富有弹性的胸膛就压了上来。 夏日炎热, 衣衫单薄, 阿迦罗的体温却烫得惊人,隔着汗湿的薄衫两人紧贴在一起。 灯光折射下,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睛里染上了野兽般的金色,既疯狂又冷静。 接着他俯下身,萧暥闻到一股隐约的酒气, 正想着这货不会是喝醉了吧,紧接着一只大手掌带着炙热的温度,顺着他优美精窄的腰线,向下抚了下去。 萧暥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炸毛了,敢碰他尾巴 他拼尽余力弓腰提膝就狠狠撞向阿迦罗的腹部软肋,阿迦罗闷哼一声,被迫微微后撤了些。 萧暥见机灵活地手腕一翻,顺势挣出了来。只见白光一闪,他手中多了一把色如冰雪的短刃,闪电般袭向阿迦罗咽喉。 阿迦罗目光如炬,退都没退半步,抬手一把稳稳抓住刀刃。 但就在这时,冷不防听到禄铮的声音近在咫尺响起。 “潘将军,你来看。这是襄州二十六城图。” 萧暥一惊,眼梢飞起。 隔着屏风,就见禄铮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站在襄州山川地理图前,距离他们不过一两尺,萧暥几乎能看到禄铮头上戴着的紫金冠在烛光下折射出金芒。 萧暥不敢动,真的不敢动。他若此时一抽刀,阿迦罗的手必然血流如注,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禄铮很可能会闻到血腥味,那就死定了 阿迦罗显然也知道他的顾虑,他目光一聚,一把擒住萧暥的手,力度大地惊人,又将他压回到墙上。 狭小的空间里,萧暥完全施展不开,稍有不慎弄出动静就会被禄铮发现。加上他大病初愈,可怜那一点点力气早就在刚才消耗光了,此时手脚绵软,只能单方面被阿迦罗用力度压制,心中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禄铮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成川,河源,西柳这三座城,环绕槿湖,有鱼米之利,若张刺史此番助我破贼,夺回都昌城,我愿意以此三城为答谢。” 萧暥心中陡然一惊,张刺史莫非是张繇 他看过书,记得襄州西南就是渑州,渑州虽然不大,但是渑州多山地,山间多矿产,渑州马虽然矮小,但是善于翻山越岭,耐力也比一般的马要好,所以渑州刺史张繇的兵力不多,和北宫达曹满这些称霸一方的诸侯不能比,但却难缠得很。 加上张繇此人是真小人,贪得无厌,胃口又大,如果缠上了还真是麻烦。 果然潘悦嘿嘿笑道,“这三座城能和都昌城比吗主公认为他劳军费劲地帮你拿下都昌城,自己就得这三座无关要紧的城市,不值当。” 禄铮道,“那么张刺史想要什么” 萧暥正想竖起耳朵细听,忽然阿迦罗伏下身来凑近他脖颈。 阿迦罗此时药劲上来,浑身燥热难耐无处纾解,只觉得那一片微凉的肌肤犹如沐雪般清致柔韧,细细嗅来竟似若有若无的幽香。 那是谢玄首之前敷的焕容丹的香气 阿加罗眉头一皱,埋首进了他的颈窝里。 萧暥被他巴上的胡茬扎得他又痒又痛。还没搞明白他要做什么忽然脑中一片空白。 阿迦罗手上忙着制住他腾不开,低头竟用牙咬住他衣衫的系带一扯。 顿时衣领偏落,衣襟散开。半遮半掩着光洁的肩膀。 从肩膀到清透的锁骨,再到匀实的胸膛,蔓延着大片胭脂色的绣纹。 因为当时谢映之主要是给他祛除手上和脖颈上的绣纹,身上的仅仅是颜色变浅淡了些,并没有褪去。 那花枝婉转旖旎,映着莹润如玉的肌肤,妖治无比。 阿迦罗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然后他压下身凑近萧暥的耳边,话语中隐隐透出怒意,“谁留下的” 萧暥头大,还有谁那个变态的邪神啊但是这种东西哪里讲得清楚。 阿迦罗见他不答话,眼中涌起不明的情绪,皱起眉一把将他翻了过来,萧暥此刻没有力气反抗,只能暗中蓄力,等待时机。 这个姿势在战术上来说非常危险,他背靠着阿迦罗被他紧搂在怀里。 阿迦罗不久前刚喝了酒,此时药劲涌上,萧暥背贴着他,简直像六月里贴着个火炉,热得难受。 萧暥一边截住他探进自己衣襟里探索的大手,一边耳朵还警觉地竖起,忙着听外面的动静。 潘悦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主公要这里,禄将军给不给” 禄铮眼睛一眯,“安阳城” “听说安阳城匪患已除,那里可是快宝地啊。”潘悦拉长着调子道,“别说是三座城,就是十座城都不及安阳,就看禄将军肯不肯了。” 禄铮沉下脸,叹道,“可惜了,安阳城不在我这里,在高严手上。” 潘悦道,“我们主公当然知道,所以主公可以借一万精兵给禄将军,东西合击夺回都昌城,作为回报,禄将军也借给主公一万重甲,助主公拿下安阳,如何” 萧暥顿时心中一凛,这是要动到他碗里了岂有此理 他一边心思电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不能结成同盟一边只觉得腰腹间一紧,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腰都被勒断了。 紧接着腰带就被大力地扯开,萧暥顿时被一道雷击中了,卧槽,这货不要命了 隔着屏风就是禄铮和潘悦,阿迦罗再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妄动。 而且阿迦罗这个人极有头脑,不会做这种图一时之快,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事情。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阿迦罗,低声道,“世子,被禄铮发现了,我们都活不了。” 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过,和你死一起值当” 萧暥无语,泥煤的谁跟你一起死 随即他就发现阿迦罗的眼神不对,阿迦罗向来明锐的眼中染着濒临疯狂的赤红色,简直就要把他囫囵吞下去。 等等,这货不会磕了药吧 他一念还没转过,紧接着腰腹就被牢牢箍住,随即绢纱撕裂的声响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不会要在这里霸王硬上弓 隔着屏风,五步之外,禄铮忽然脚步一顿。 萧暥一咬牙,在保节操和保命中迅速衡量了一下,来不及多想,只有孤注一掷 屏风后有一个花架,搁着盆碗中莲,萧暥情急中摸到一颗卵石,手指一发力,那石子就飞了出去,正中案台上的烛灯。 顿时那铜灯翻落下来,灯油撒在案头的纸张上,烛火落下,腾地火苗立即窜了起来。 禄铮一转头,脸色骤变,“怎么忽然起火了” 潘悦也是满脸惊骇,“好像是油灯倒了” 禄铮大吼一声,“快,去叫人,救火” 潘悦莫名其妙,为什么你自己不去他赶紧向书房门口跑去喊人。 随即禄铮一个箭步跨到桌案后,迅速在地板上扣动了三下,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塞进了衣襟里。 这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已经快烧到屏风边了,门外廊上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走水啦”外面呢一片喧哗。 十多个士兵接成长龙运水进来,拼命地扑救。四下浓烟弥漫,一片混乱。 趁着这个机会,萧暥对一时间满脸惊愕的阿迦罗道,“世子,我先走了。”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飞身跃上横梁,趁着浓烟遁了出去。 萧暥悄悄回到官舍里,赶紧就把自己扔在浴桶里,把一身的浓烟和汗味儿,以及那不可言说的味道洗掉。 就在他泡在热水里,浑身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听到咔哒一声,窗栓脱开的声音。 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卧槽阿迦罗跟到这里来了 不会吧这么丧心病狂 他这会儿可是在洗澡啊,这简直就是自己洗剥干净了躺盘子里啊 怎么办这会儿他可真没辙了。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着火的典兵阁,他就算叫救命都未必有人来吧就算有人,这也打不过阿迦罗啊 就在他起身迅速地探手去拿衣衫时,忽然一个秃兮兮的小脑袋钻了进来。 苏苏 半年多不见,毛是长了点,但还是那么乱啊 只见苏苏娴熟地翻窗入室,几下就跳上木桶边缘,只见那小东西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紫色都闪着小星星就要往他怀里扑。结果脚下没站稳,一头栽进木桶里,水花四溅。 萧暥无奈,伸手把它捞起来。 然后拿着一块干布巾把它揉了揉,“苏苏,你来得正好,我有样东西要你去偷出来。” 他已经知道这东西藏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慕、冥鸣、竹雨、34227785、周南、凌心宝贝、听闻林深有鹿、卿一、37843838、甜茶、左手楚河右手江停、来自非洲的栗子、风萧、everyday、琅琊、墨浅、烟雨朦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7528684 44瓶;26296411、35264366 25瓶;烟雨朦泷、和蔼的陌沫、seven 20瓶;张的的贼帅、水墨玥卿华 17瓶;满负荷 12瓶;艳凉、安之若素、瑶月瑾、听闻林深有鹿、渡鸦、克尔维斯的小豌豆、两块、杏子、天佑狗蛋儿、民政局、无处安放的咸鱼 10瓶;始肆君、风萧 9瓶;甜水鱼、阿矜、阿飞、珑霞华夏 6瓶;琅琊、来自非洲的栗子、鹌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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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随着马车的行进,他就逐渐感到不妙了,因为马车并没有将他送到禄铮的官邸,而是送到了一处僻静的建筑,萧暥之前是勘察过整个黄龙城,却不知道这处所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地方是一座别院,这里屋檐很低,显得很压抑,大堂上阴暗逼窘。 萧暥心中微微一沉。看来自己这一次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禄铮坐在正中,脸色阴沉,旁边站着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叫做史胤,说是门客,看上去像个专门审问人犯的狱吏。 萧暥注意到,他腰间的兵刃有点特别。 那是一柄黑黢黢的铁锏,由重铁铸成,浑身棱角突出,隔着盔甲也能将人砸得非死即伤。 萧暥一进门,一拂衣袍坐下,这会儿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 “我听闻主公近日事务繁忙,怎么有空邀我来此喝茶” 然后装模作样地看了圈,“茶呢” 禄铮咳了声,“不急,我想先问先生几句话。” 萧暥飒然道,“主公请问。” 禄铮道,“三天前,先生可去过典兵阁” 萧暥坦然道,“去过。” 禄铮和史胤交换了一眼。禄铮又问,“那里存放着黄龙城内的军机枢密之处,先生可知” 萧暥漫不经心道,“一开始不知道,是值守的卫兵告诉我的。” 说着探手去取案上的瓜果吃。 心道,最坏的打算,万一待会儿禄铮丧心病狂要动刑,据说肚子吃饱了痛感会降低些。 史胤追问,“先生为何要去典兵阁” 萧暥一副理所当然之态,“主公拜我为军师,又送我令牌,可以出入黄龙城任何地方,我深感主公信任,更要殚精竭虑以报主公。我初来此处,倘若不熟悉黄龙城的兵力配给、物资储备、城防枢要、民生庶务等基本的情况,如此,我又如何为主公出谋划策所以我打算先熟悉情况,而且我那晚也不止是去了典兵阁一个地方。” 这一番话说的史胤哑口无言,他看向禄铮。禄铮沉着脸,“上茶。” 这令牌确实是禄铮给的,既然给了他这种特权,萧暥初来乍到,四处看看,摸摸基本情况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偏偏是他去的那个晚上,典兵阁起火了,那么巧 萧暥也不客气,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他被匆忙带到这里,午饭都还没吃。 史胤目光阴森,不甘心地问,“先生可知道,那天晚上典兵阁着火了” 萧暥嘴里叼着一小口酥,吃惊道,“可有损失” 当天晚上,火势还没有烧起来就被扑灭了。如没有损失,那就是天干物燥不小心着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衙署都不予立案的嗷 “虽然当时没有损失。但是几天后,也就是昨晚,藏在典兵阁里的一件重要的东西被盗走了。”史胤道 萧暥眨着眼睛,“什么东西” 史胤逼近一步,“是一张图纸,典兵阁里最重要的一张图纸,我想先生应该知道是什么罢” 萧暥心中暗暗一凛,立即警觉起来。 这种问题属于诱导性提问,他若说知道,那么,既然他知道机关城的图纸在典兵阁,他当晚又去了典兵阁,典兵阁着火了,三天后图纸丢失,他有嫌疑。 他若说不知道,沈先生既然是谋士,知识渊博,连这都不知道,欲盖弥彰,心中有鬼。 所以他这是说知道,有嫌疑,说不知道也有嫌疑。 萧暥脑子转的飞快,他装模作样皱眉想了想,试问道,“难道说是机密的兵图” 这就很宽泛了。 史胤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跟狐狸似的,狡猾得很。 他低声对禄铮道,“此人虚与委蛇,可否” 禄铮沉着脸,点了下头,“按照你的方法办。” 这边,萧暥咽下一口蜜桃酥,眨巴了下眼睛,知道不妙了。 史胤朝他走来。 萧暥似是浑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想把手中的酥点吃完。 史胤忽然猛地挥出了腰间的铁锏 千钧一发之际,萧暥惊地蓦然睁大眼睛,慌忙闪避,结果竟被桌案绊到,笨拙地往侧前摔去,借着摔倒的机会,他偷偷错开棱形锏身,故意撞上了史胤挥锏的手。 没料到那史胤是行伍出身,这握锏的手骨节坚硬凸出,像个铁榔头似的。而且来势太快,他这一撞上去,虽然比不上催经断骨的铁锏,但也像胸口挨了一记闷拳。 萧暥随即觉得胸腹间一阵钝痛,嗓子里涌起一股熟悉的甜腥味。 史胤见状急忙回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口鲜血喷在了衣上。 萧暥本来身体就勉强康复,哪里禁得住这一下,整个人绵软无力地扶着桌案,清寒的身子如风中孤叶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一边按着胸口,一边无力地想泥煤的,本来只想碰个瓷,混过今天这一劫,没想到他病刚好反应力下降,分寸没把握好,加上这个壳子也太不结实了吧,不不会挂罢 那一边的禄铮勃然色变,呵斥道,“史胤,看你干的好事” 禄铮本来只是让史胤试探萧暥一下。 试一试他的身手。 潜入典兵阁需要身手极其敏捷,所以,但凡是身手敏捷之人,遇到刚才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生死攸关之际,谁都会本能地闪避开,保命要紧。顾不上伪装了。 练过武的,和没有练过的,区别立马就能看出来。 当然那锏是不会真的砸上去的,史胤会在最后关头收锏。 可是禄铮万万没料到,沈先生是个文人,可能是惊吓过度,慌忙躲避间,反倒自己撞了上去。 还有史胤这个蠢货,居然没有及时收手真得伤了人 然后他匆匆忙忙上前,一把抱住萧暥,只觉得那人的身子清瘦,柔若无骨般,那腰线纤细流畅,不禁一握。 萧暥微微仰着脸,形状姣好的唇微微张开,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沿着弧线优美的下颌不断往下淌。 尽管他的五官算不上绝色,但此时容色凄柔哀婉,眸光流转间,竟然自有一缕风流逸致。 禄铮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所谓美人在骨 禄铮又在心里暗骂了句,史胤这蠢货居然半点不懂怜惜 “楞着做什么快,叫医官” 就在这时,萧暥有气无力地攀住他的肩膀,虚弱道,“主公,今日是否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 禄铮已经心烦意乱,“没什么难事,你不要多想。” 萧暥咳出了一口血,艰难道,“主公,咳是否不信任我了” 禄铮赶紧道,“先生休要乱想,只是昨夜机关城的图纸失窃,我有些急躁,错用了史胤这小人。” 萧暥气若游丝,“主公,要封锁四门,切不可让窃贼出逃” 禄铮点点头。只觉得那声音轻柔低弱,听得人耳中酥软,心神竟不由自主地荡了开去。 “你不要再说话了。”禄铮蹙眉,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压抑着道,“医官马上就到了。一定会治好先生。” 某人还不罢休,一微凉的手扣上了禄铮的手,禄铮猝不及防,顿时脑中一空。 “不,主公,听我说完,我就怕我若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了,咳咳”他不要脸地把电视剧的桥段搬出来了。 禄铮心中陡然一沉,一把反握住他的手,有些无措地道,“都是我不知先生一片忠心,竟然轻信小人谗言,伤到了先生。” 可是某些人但凡还能喘气,就绝不消停,“主公主公没有错,我推断当日之火,很可能是和和图纸被盗或有联系,当日进入典兵阁的人,主公需要要仔细盘查询问,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萧暥艰难地扯住他的袖子,都半死不活了,还要把戏演到位,一副为主公殚精竭虑之状。 “我知道,先生一心为我。”禄铮浓眉紧皱。 萧暥眼帘虚弱地垂敛下来,“主公,火起之时典兵阁内还有什么人在场” 这话一说,禄铮刚才还涣散的心神顿时一凛,眼睛像是被一根针扎到了,顿时一个警醒。 火起之时当时书房里就他和潘悦两人,难道说 “传令,密切监视潘悦一举一动”他断然道, 萧暥离间成功,终于安心地垂下眼帘,可以放心挺尸了。 片刻后,医官赶到了,在简单地检查之后,医官眉头紧皱,“沈先生有陈年痼疾,本来身子就弱,现在” 禄铮勃然色变,什么他还有旧疾 “沈先生是我亲信,救不回来,你们都给他陪葬” 从黄龙城到都昌城,快马加鞭要大半天。 苏苏腿短,跑了一整天。 魏西陵看了一眼累得趴在案上睡地四仰八叉的苏苏。 “纵火点燃典兵阁,他倒是真敢做。” 谢映之道,“这种情况下,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最重要的资料,让禄铮自己把藏图的地方暴露出来,比漫无目标地找要省力很多。” 桌案上放着两张图,一张是机关城的图纸,交给褚庆子了。 另一张是萧暥手绘的黄龙城的兵力配给图。画得跟自助游攻略地图似得,图文并茂。 谢映之好奇地端详了片刻,赞道,“画得不错。”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 从图上看,黄龙城驻军近十万,城墙坚固,城中不仅粮草物资充足,而且还有襄远城作为物资补给的大后方。 魏西陵道,“城固,兵多,粮足,不可强攻。” 夺下一座城的攻防是一比三,守军一万,攻城就需要三万。 黄龙城驻军十万,若要强攻,就要有三十万军队围城。 都昌城他们驻军一万五千,加上广原岭山寨的五千兵力,总共两万人,双方兵力相差太悬殊。 纵然魏西陵会打仗,但是他所擅长的骑兵作战的机动性在这种大型围城战里根本发挥不出优势。 “除非诱敌出击。” 把禄铮的军队引出城,再歼灭之。 谢映之看完萧暥附在图纸中的信笺,道,“禄铮不会轻易出城。” “为啥”刘武不明白。 魏西陵沉默地拿起信笺看了看。 “我们想夺取黄龙城,禄铮又何尝不想夺回都昌城,他手头明明有近十万军队,但是萧将军的信中说,禄铮却不惜割地,想要和张繇结盟。” 刘武挠了挠头,表示不解,“为啥” 魏西陵道,“算兵力就知道了。” 按照三比一的攻防比例,禄铮要攻打都昌城就要调六万军队。相当于黄龙城守军的一半以上。 谢映之接道,“禄铮不想弄险。” 魏西陵点头,“禄铮上次中了调虎离山计,失都昌城后,恐怕他不会再轻易举大军出城。” 谢映之了然,“所以,若无盟军,他就会坚守黄龙城。” 刘武急了,“那他若躲在城里不出来,拖上年,我们就一直跟他耗着拼物资打消耗战” 魏西陵道,“断其补给。” 刘武立即道,“劫粮道我去” 好多日子没有打仗,刘武正手痒着。 谢映之道,“劫了粮道,还可以改道,不如绝薪止火。” 魏西陵眸光一冷,看向谢映之,忽然问,“云越呢” 谢映之淡淡道,“打涪陵去了。” “涪陵打那儿做什么”刘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映之道,“朱优的家眷都在涪陵。” “釜底抽薪。”魏西陵静静道。 “但是仅仅断了黄龙城的外部补给还不够,城中还有近十万军队,还要扰乱他的军心,逐步削弱他的兵力。” “先生是想里应外合。” 谢映之道,“我们需要萧将军在黄龙城内再给他烧一把火。” 一天后,萧暥半死不活靠在床上,一边吃着禄铮给他送来的各种零嘴,一边查看苏苏传回来的信。 这是还要让他在城里搞一波事情 他倒是想搞事情啊,问题是他这个样子还怎么搞事情 就在这时,门外一名锐士来报“主公,外面有个北狄人求见。” 萧暥眼神一霎,好啊,搞事情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jiayi、荳盼吓i2、冥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闪亮夏莉欧、闲闲、墨浅、冥鸣、琅琊、小白、ijia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闪亮夏莉欧 66瓶;涵 50瓶;ouise 25瓶;zo猪、木子曦 20瓶;二狗子、悦生、yvonne、rny、ijiayi、荼荼、seven、shirey、爱米迦的小可爱 10瓶;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29357855 5瓶;君不归 4瓶;nie、习习谷风 2瓶;今夕月、咕咕不是鸽子、柠姝、飞猪r、山苍子、麋鹿迷迷迷、暮烟、阿萌、babytak、35111300、今天我磕c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弄潮+番外 萧暥换了身衣裳, 这次他不敢再穿谢映之的衣衫了。 他算是知道了, 阿迦罗这货不仅破坏力强, 还特么超喜欢撕衣裳 那件青衫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他靠在榻上惨兮兮地缝缝补补了半天, 都快把自己十个手指头绕进去了。 这回他挑了件窄袖袍服,也是考虑到打架方便, 当然前提是他还有力气打架的话 萧暥穿好衣裳出来时, 就见客厅里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先生” 萧暥一愣,这孩子是谁 栾祺见他容色苍白,似是生了场大病, 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 沈先生十天不见, 怎么就这样虚弱了 简直是身如轻云飘絮,腰似流风回雪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腰那么细 他心中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打量他的身段,甚是无礼,赶紧收回目光, “先生,我听说你回来了, 怎么这是生病了上次见你气色还挺好的。” 萧暥一听就明白了,这孩子把他当做谢映之了罢。 他一边摆手表示,“不打紧。”一边心想苦哈哈地心想,不过就是挨了一拳。 正当他要招呼栾祺坐下时,忽然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等等,这是什么 萧暥眼尖得很, 古代的乳酪 栾祺赶紧道,“还有些肉干,马奶酒。都是草原的制法,比起中原的糙了些。不知道先生吃不吃得惯” 萧暥立即表示,很合胃口嗷 他随即切下一小块尝了尝,又香又甜,好吃 萧暥一边吃一边不厚道地想,这孩子这么懂事,肯定不是阿迦罗教出来的 片刻后,他舔着嘴角,病恹恹地靠在躺椅里,开始套栾祺的话了。 小酒馆里, 红姑柳眉微蹙道“这回是真没辙,典兵阁着火后,这几天守卫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别急,来这儿的人多,我再打听打听。” 阿迦罗点头,“行。” 红姑眼底含笑又开了一坛子酒,“好了,来这里的人都是找乐子的,没见过你这样板着一张脸。” 她说着贴近他,像水蛇般缠绕上来。 天气炎热,阿迦罗心情烦闷,直接推开了她。 红姑微微一诧,她从到这里做生意起还从来没有这待遇,然后她看了一圈周围盯着她眼睛发绿的臭男人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眼睛一勾,靠着他的肩神秘兮兮地嗔道,“你该不会是有媳妇了罢” 阿迦罗闻言神色一沉,不假思索道,“有。” 红姑问,“媳妇很漂亮” 她话音刚落,就见阿迦罗的眼睛微微一眯,顿时流露出野兽捕猎时的锐利来。 小酒馆的门开了,逆光里,走进一个人。 阿迦罗盯着那人,目光更是半份都不分出来,对红姑道,“你走开,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天热,小酒馆通风不好,里面闹哄哄挤了很多人,酒气汗臭体味夹杂在一起,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萧暥进去的时候,差点没被熏倒。 阿迦罗道“你干的大好事。” 萧暥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几天前,自己点火烧典兵阁的事。此后典兵阁戒备森严,加派了五倍的守卫。 萧暥道,“黄龙城驻军号称十万,典兵阁里二十多本军官士兵的名册,就算由着你看,半天你都看不完。而且若我是乌赫,我一定用个化名。” 听到乌赫两字,阿迦罗目光顿时一凛,流露出危险的意味。 他看了眼门口,道“栾祺告诉你的。” 萧暥道“是你先让他来试探我。” 阿迦罗哼了声,自顾自拿起酒坛灌了口酒。 这算是默认了。 萧暥道,“虽然那孩子挺实诚,但不是他说的,我自己猜到的。是你行事露出了破绽,怪不得他。” 阿迦罗放下酒坛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我露出什么破绽了。” “那晚我进入典兵阁,发现有几本名册放倒了,就知道你要在军中找人,而能让你亲自来找的,除了单于就是乌赫,还有嘉宁了。但是如果是嘉宁,她会来找我。没禄铮什么事。” 阿迦罗冷笑一声,“你还是忘不了小公主啊,” 然后他扬起眉上下打量了萧暥一番,“她不喜欢你这种。你知道的。” 萧暥道,“你想多了,我对她没什么意图,但是你如果敢动她” “放心,我不会碰她,她很安全,你不是还派了个傻大个子保护她么,”阿迦罗打断他,然后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今天来是找我,是打听嘉宁的” “不是,”萧暥道,“我是来帮你,帮你找到乌赫。” 阿迦罗忍不住冷笑,“你又要耍花样。” 然后他指出,“明明是你有事想求我罢,却还要装出是在帮我” 萧暥被当面揭穿了,特别无耻道“其实,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阿迦罗闻言眯起眼,狡猾。 萧暥见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意图,但并没有拒绝,看来有戏 “我们不如谈谈合作。” 阿迦罗闻言把酒坛一推,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晒着太阳的野兽,漫不经心道,“你要谈,那就坐下谈。” 酒桌很窄,萧暥刚想在他对面坐下。 忽然阿迦罗一抬腿,猛地一踹,那长凳顿时垮了。 阿迦罗道,“你来晚了,这里没你的位置了。” 然后他懒洋洋往后一靠,拍了拍大腿,“坐这儿。” 萧暥顿时五雷轰顶。 让他坐腿上 让本大王坐你腿上 泥煤的,门没有,窗也没有 萧暥有点窝火。他不动声色走过去,一掀袍摆坐在了酒桌上。 同时又一脚踏上凳子,挑衅地架起一条长腿,身子微微前倾,呈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面对着阿迦罗,气焰甚为嚣张。 阿迦罗隆起眉,默默拿起酒坛喝了口。 见他吃瘪,萧暥颇为满意,开门见山道“我有办法帮你找到乌赫,只要你做一件事。” 阿迦罗道,“你说。” 萧暥压下身,低声道,“我要你在城里放一把火。” 他病中声音低柔,宛若游丝,口中呼出微热的气息在阿迦罗的耳边拂过,阿迦罗顿时心浮气躁起来。 他强压下邪火听萧暥说完,道,“现在全城都在戒严,袭击如此重地,你想让我的人去送死” 萧暥很干脆,“你不敢,我去找别人。” 阿迦罗瞳孔一竖,“你说谁不敢” 他早就无可忍,起身一把按住那横在他身边的长腿,旋即擒住那纤细的腰,大力往下一压。 萧暥正在病中,猝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后背就撞上酒桌。 唔 阿迦罗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 萧暥袖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短刃同时抵住阿迦罗的脖颈。 这一幕非常突然,酒馆里的人都纷纷回头看来。 不过这地方什么人都来,本来鱼龙混杂,来的人很大部分还都是匪气极重的老兵油子,每天打架斗殴耍酒疯,一言不合就拔刀死个把人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阿迦罗根本无视脖颈上的刀刃,又迫近了几分,眼中压着怒意,“你还想找谁禄铮让他自己烧自己的城” 他一边说,随着怒气暴增,揉着萧暥腰间的手就不自觉地暗暗加力。 萧暥此时大病未愈,躺在酒桌上,毫无招架之力。 唔疼 连手中的短刀都微微颤抖着拿不稳。 阿迦罗嗓音低哑幽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酒馆。” 阿迦罗冷哼了声,然后靠近他耳边,声音低沉浑厚中带着暗哑磁性,“是寻欢的地方。” 萧暥心中一紧。 随即就一把抓住那只肆意顺着他修长的腿揉按的大手,喘着气道,“世子,你的目标是乌赫,我的目标是黄龙城,你要找人,我要夺城,我们的目的不违背。现在你拿不到名册,就算拿到了,也不能保证乌赫是不是用了化名,你现在身陷中原,骑虎难下,乌赫手中是不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若不抓回他,就没法向单于交待,我说的对吗。” 阿迦罗目光顿时一凛,森然道,“你有办法找出乌赫” 萧暥道,“找不到,只有逼他自己出来。” 阿迦罗紧接着问,“怎么逼” “你你先放开。” 都昌城 已经到了六月底,天气开始犹如火炉,到了申时,太阳都还悬在高空,半点没有落下去的意思。 刘武浑身汗臭,头发都湿了,脑袋跟个蒸笼似得全是汗珠。 他大步走进大堂,就见谢映之正站在桌案前,案上铺着一张图纸。 刘武也不避讳,一把揪住身上的甲片卸了下来,才勉强觉得松快了些,里面的中衣活像是水里捞出来。 再看谢映之,他依旧是一袭白衣,望之如山间遥映的冰雪,他手中一柄折扇,轻摇间,清风拂起衣袖如云雾般散开。 刘武心中真的佩服,谢玄首不愧谪仙中人,大热天的穿着两层的衣衫,裹得严严实实,依旧是仙风道骨,自清凉无汗啊 刘武不由得想,这俗世常骂的臭男人应该是专指他这种。谢玄首就不一样,从他身边经过,不仅没有汗臭,居然还有一股清雅的气息。怡人心脾。 刘武灌了一大碗水,抹了把嘴,颇有自知之明道,“谢先生,你别嫌弃我臭,我这几天的差事整天都在日头底下烤着,能不一身汗。” 谢映之看了他一眼,了然的一笑。 刘武挠着头,“你说着主公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给我穿小鞋了” 谢映之悠然道,“怎么了” “这都七月了,他让我每天带三千士兵从广原岭下山,大太阳底下行军两天,到傍晚进城,然后都不给睡个囫囵觉。半夜里再带三千人出城,去广原岭,隔日再从广原岭带三千兵,走两天路径都昌城,你说这不是整我是什么” 好玩吗 谢映之轻摇折扇,道,“看魏将军是要准备出兵黄龙城了。” “哎什么出兵”刘武嘴巴张得老大,他是副将他都没看出来,谢映之怎么知道 “刘副将这几天辛苦,我让厨下准备了冰镇的解暑汤,我估计你还得再跑一阵子。” 刘武大声道,“还要再跑就算我受得了,士兵也吃不消啊这得热昏过去” 谢映之道,“若七月开战,我们热,禄铮的重甲武卒更加热。” 那么厚重的铠甲穿在身上,密不透风,别说是打仗,就是平时列队操练都要停下来了。 就在这时,魏西陵进来了。 刘武立即闭嘴了,连冰镇解暑汤都不需要了,看着那张六月霜降的脸,顿时冻得身上暑气全消。 魏西陵道,“谢先生,我听闻褚先生已经将机关城的图纸破解了。” 谢映之一让道,“将军请看。” 从图上可以看出,黄龙城的城墙是中空的,墙内可以伏兵,四门都有瓮城,一旦攻入城中,瓮城前后的闸门落下,城墙上密布着弩机的箭孔,立即箭如雨下,将敌军歼灭在瓮城中。 即使敌军侥幸突破瓮城,进入内城,城墙中的伏兵还会从背后涌出,和城内守军一起,前后夹击敌人。 谢映之道,“除此以外,城墙上还有用复杂的齿轮铰链连接,利用护城河的河水驱动的二十九座箭楼的连弩,不需要兵士把守,都会轮番射击城外的敌军。” 魏西陵凝眉,“可破解吗” “褚庆子正在想破解之法。” 魏西陵并不喜欢等待别人解决问题,他道,“可破解最好,即使无法破解,我们还是要拿下黄龙城。” “但禄铮有十万人,我们才两万人。这兵力差太多了。”刘武插嘴道。 魏西陵冷冷道,“我打仗,不需要人多。” 只要能诱禄铮的军队出城作战,即使是十万人,也让他有去无回。 谢映之点头赞道,“士兵若有斗志,一万可抵十万,若军心涣散,十万人也不如一万。所以,我们要先让黄龙城内军心涣散。” 就在这时,外面前哨卫兵急报,“将军,黄龙城内火起。粮草辎重尽皆被烧” 谢映之闻讯蓦地一怔,心道,只是让他在里面搞点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干脆把粮库给烧了 “那我们要趁机进兵黄龙城吗”刘武急忙问。 他这半个多月,已经快被每天太阳底下来回跑给整疯了。只求快点解脱。 “还不到时机。”谢映之道。 粮草烧了,只要粮道畅通,可以再运进来。绝薪才能止火。 魏西陵凝眉,“云越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战报” 谢映之道,“云副将已拿下涪陵了,估计这两天内,朱优就会收到涪陵失守的消息。” 然后他一拂衣袍站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准备去襄远城会会朱优。” 萧暥匆匆赶到禄铮府邸时,就见到里面人来人往,大堂上站着徐臻等将领,个个面如土色。 萧暥装模作样地跟他这些同僚点头示意,深表同情。 然后他才转向禄铮,关切地问道,“主公,我听说昨晚粮仓起火被烧了,怎么回事” 禄铮脸色阴沉,“先生身体尚未康复,所以我就没有通知先生前来议事。” 萧暥道,“库中损失如何” 禄铮面如铁色,“存粮全部烧毁了。” 萧暥不由心道,阿迦罗这家伙下手够狠,这事儿做得真够彻底的。这些北狄人,以往到中原边郡烧杀抢掠,让他烧粮仓,这算是本职工作顺手地很 萧暥无奈道,“那么只有立即请朱刺史这边调粮了。” 他这话一出,堂上的人脸色更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禄铮脸色擦黑,“朱优降了。” “什么”萧暥装作吃惊,“怎么就降了降谁了” 禄铮眼神阴鹜,“萧暥。” 萧暥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大梁离此近千里,萧暥怎么会来襄州” 禄铮道,“倒是没有看到萧暥本人,但前方斥候回报,带兵的将领是萧暥的副将云越,云越出现在这里,萧暥很可能也在军中。” 萧暥皱眉,装模作样思考了下,道,“襄远城的城池坚固,就算是云越带兵攻打,固守五六天以待援军也还行,朱刺史就没有向主公求救” 禄铮脸绷得更紧了,愠怒道,“他狡猾得很,没有打襄远城,而是直取涪陵。” “涪陵那是座小城啊打那儿做什么”萧暥装作不解。 “那是因为朱优这猪脑子不知怎么想的,把家眷和私财全从襄远城转移到了涪陵,涪陵虽然是山城,但城墙低矮,年久失修,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云越拿下了。萧暥以他的家眷财物为威胁,朱优就降了。” 萧暥闻言叹了口气,神色凝重,“主公,如今城中十万大军断了粮,军心必乱,主公和各位将军可有打算” 禄铮道,“我已经让军需官征集了民间存粮,还能支持七天。” 也就是说七天后,黄龙城会彻底断粮。 “目前我已经封锁了消息,以免军心动荡部队哗变。” 萧暥点头,“主公处理得是。” 禄铮揉着眉心,道,“先生有什么建议” 萧暥想了想,颇为谨慎道,“愿意先听主公和将军们商议的结果。” 禄铮知道,上一次机关城图纸失窃,沈先生被带到别院盘问,差点被史胤这蠢货一锏打死,他不敢轻易表态了。 想到这里禄铮心中颇为愧疚,“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并续上粮草。” 然后他看向徐臻,徐臻立即展开地图,道,“先生请看,离开此处最近的三座城分别是都昌城,安阳城,襄远城,只要在粮草告竭之前,也就是七天之内,再拿下一城,就能获得充足的粮草补给。” 萧暥问,“徐将军打算拿哪一座城” 徐臻道,“适才我有些想法,姑且一说,襄远城刚刚投降,云越已经驻军,且不知萧暥本人是否在军中,未知虚实,不好拿。安阳城的城墙坚固,且有广原岭山寨的匪军接应,也不好拿,只剩下都昌城,都昌城原本就是我们的城池,所谓知己知彼,而且都昌城的守军只有一万多人” “不,”禄铮指出道,“不止一万人。” 徐臻赶紧道,“主公有何高见” 禄铮道,“今早我们留在都昌城的暗哨回报,从六月中到现在,都昌城每天都有千军队调入,粗略一算,半个多月下来,也有七八万人了,加上他们原来就有一万多军队在城中,现在的兵力不下十万人,不可小觑。” 徐臻脸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所以都昌城也不能打。 大堂中顿时沉默下来,气氛凝重。 这三座城都不好打,那么七天后粮食耗尽,这黄龙城不攻自破了。 而带着军队离开黄龙城更不用考虑,禄铮手底下这只军队他自己最清楚,全是一群为利而来的匪兵。 这些人为他打仗,因为赏赐足,还有黄龙城里的酒池肉林,可以在乱世中享受声色犬马。 如今他若连军粮都供给不上了,只要一出城,这军队立马就散了。近十万人军队倾刻间土崩瓦解。 禄铮沉默半晌,像是痛下决心般,“取襄远城。” “朱优兵弱,云越又刚到襄远城,立足未稳。我们还能赌他一把” 萧暥心中顿时一惊,不行,这是他碗里的 某狐狸极其护食,他碗里的肉,谁都别想抢 萧暥立即关切问,“主公打算带多少兵力,去攻打襄远城” 禄铮想了想,“四万。” 萧暥摇头,“太少,襄远城为襄州首府,城墙坚固,四万人若一时无法攻克城池,粮草又即将告竭,当如何办” 禄铮沉着眉,“先生以为拿下襄远城,需要多少兵力” 萧暥道,“襄远城内,云越带兵一万,朱优兵力虽弱,十万折成一万,所以加起来,城内守军也有两万精兵,我们攻城至少六万人。” 禄铮脸色难看,“不行,黄龙城中只余三万守军,近旁都昌城十多万人马,倘若他们趁虚来攻,黄龙城危险。” 他这话说完,整个厅堂内鸦雀无声。 那是没辙了。 分兵去攻城,兵少了,打不下来,兵多了,黄龙城守备空虚,很可能被趁虚而入。 禄铮垂头丧气,看着他手下一群将领和谋士,“往日你们不是主意很多么现在都哑巴了我们难道在此等着粮草耗尽,军队哗变” 萧暥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主公,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禄铮神色一亮,“先生快说” 萧暥道,“去安阳城。五千人即可。”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当他们是傻瓜吗五千人拿下安阳城 史胤嘲讽道,“先生这是在开玩笑吧,安阳城和广原岭互为犄角,堪称金城汤池,五万人都未必可取,五千人想拿下安阳城” 真是痴人说梦 萧暥淡然道,“我没有说五千人就能拿下安阳城。” 然后他转向禄铮,“主公,我们现在急缺的是粮草补给。不是要攻城夺地。” 这下连禄铮也不明白了,疑惑道,“不攻下城池,如何能获取城中的存粮”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主公,我没说是城内的粮食。” 禄铮被他这一说,顿时心中隐约察觉他会有不同寻常的招数,立即道,“先生请说” 萧暥道,“高郡守在安阳城屯田已经有半年,现在正是安阳城稻米成熟之际,屯田皆在城外。” 禄铮一听,顿时如醍醐灌顶,“先生神计,屯田都在城外,我们都不需要攻城,直接将他的稻米割了就行” 徐臻赶紧插话,生怕说得迟了就少了他功劳,他道,“先生的主意虽然妙,但五千人也太不把高严放在眼里了,我以为三万人还是需要的,一万人带镰刀等收割工具,负责割稻和运输,同时两万人执兵甲负责保护粮草,这才万无一失。” 禄铮点头,“有道理,沈先生有奇计,但用兵还是要徐将军,就照你说的做。” 当晚,萧暥写了两封信,一封用玄门的传信风灯,传往安阳,一封让苏苏立即带给魏西陵。 戌时,天色已暗。 黄龙城中,禄铮亲点了四万人,由史胤带队。每人都配镰刀和装载稻米用的囊袋,并带数百架运粮车、 安阳城外屯田千亩,万人收割,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如同蝗虫过境席卷一空,等高严发现,调军出来拦截,已经来不及了。 一想那高严忙忙碌碌大半年,到了七月收割,却是他来摘果子,禄铮想着心中就暗暗舒坦。 沈先生实在是高明啊这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存粮问题 他手下所有的谋士加起来也不及沈先生的十分之一 月色当空,暑气未散,萧暥站在城头,虚弱的身体却还感到不胜凉寒,夜风吹起衣衫,猎猎飞扬。 他眺望远方,看着大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城墙上已经燃起火把。 萧暥转身拾阶而下,走入暗影中。 他一边手轻轻在脸侧一抠,终于揭下了假面。随后结果身边锐士递来的斗篷,往身上一裹。似乎将整个人融入了阴影中。 片刻后,一道人影匆匆步入街巷之中。 黑暗中,那一双隽妙神飞的眼睛,映着沿街窗户透出的微光,犹如幽兰夜火一般。 他快速地向禄铮府宅的后院走去。 就在他已经看到院墙街上的老槐时,忽然一个魁梧的人影从树荫下走出来,像一堵墙挡在面前。 萧暥看清来人,淡淡道,“你这把火放得不错。” 对方低沉道,“这次没戴面具” “别挡路。” 说着他就要擦身而过,被阿迦罗伸手一把揽住在怀。 紧接着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庞。这次动作出乎意外地轻柔,连呼吸都凝固了般。 他紧紧盯着那张让思之如狂的脸,沉声道,“不是故意要伤你,但你那张假脸让我恼火。还有你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暥冷道,“我还有事。” 言外之意,虽然我们是暂时的盟友,但别等我动手嗷 萧暥正想摸向袖间刀,没料到阿迦罗居然真得放开了。 “你跑禄铮家的后院去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萧暥这几天生病,连番被此人压,心中憋闷得很,又没力气打架,实在不爽 阿迦罗今天显然没喝酒,冷静道,“可以,这两年你想做什么就做。但是以后,你就是我的,也得听我的。” 萧暥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奇怪,怎么感觉是结婚前你想怎么折腾我不管你,但以后 萧暥顿时炸毛,泥煤的 看着他神色几变,阿迦罗不失时机地捏了一把那修长的手,“这么喜欢玩火。当心烧到手。” 萧暥滚滚滚 然后一把抽回爪子,他自己飞身滚进禄铮家后院里了。 安阳城 早春种下的稻米已经成熟,千亩良田,农户根本忙不过来,于是这几天高严正组织军队帮助农户收割。 高严看完信,道,“传令,这几天酷暑,让军队都休息,农户们也不必急于收割。” 主簿焦虑道,“郡守,我们人手不够,这再不将稻米收割,就赶不上八月的播种新稻了。” 高严其实也不甚明白,他捋须道,“主公在信中说,会有人帮我们收割稻谷,关照这几天无论发生什么事,坚守城池,不要出击。” 史胤来到安阳城下时,出乎意料地,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这一次打劫非常顺利。 他猜测,大概因为他们收割的速度太快,高严还蒙在鼓里时,他们已经将上百车的粮食运走了。 可谓是兵不血刃,满载而归 接下来,为了赶时间将粮草安全送到黄龙城,他们几乎是顶着酷暑日夜兼程。沿途士兵中数百人中暑昏迷也顾不得停。 晚上,车队经过斗方谷。 为了抄近道,他们就选了这条路。 这路可不好走,草木茂盛,潮湿闷热,一丝风都没有,一路上蚊虫叮咬,士兵们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就在他们疲惫不堪的时候,忽然上方枝头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声。 史胤当时一愣,这都半夜了,百鸟归林,怎么这会儿还有鸟叫 他心中顿生异样,敦促道,“快,此处道路狭窄,树林茂密,尽快走出这山谷。” 可是军士疲惫不堪,哪里还走的快。 就在这时,两边的密林忽然火起。 紧接着喊杀声震天,无数羽箭如急雨般落下,同时滚石檑木从两边山头上纷纷落下,一时间谷中人仰马翻。 不好是广原岭山匪的惯用套路 史胤大叫,“快撤,不要管粮食,先撤出山谷” 他当先纵马急奔,可是奔出不多久,忽然战马前蹄一屈,他心中随之一凉,糟糕绊马索 随即战马一声嘶鸣,翻滚在地,史胤灰头土脸,刚想起来拔刀顽抗,就被狠狠踹了一脚,钢刀落地。 刘武一脚踢翻史胤,他在山谷里被蚊子咬了大半夜,就为捉到这货,心里正窝火着,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胖揍。打得史胤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抱头惨叫饶命。 而他带来的军队,一半是运粮兵,根本无法抵抗,余下的两万人陷在山谷之内,见势不妙,都降了。 刘武掀开盖在粮车上的布幔,“呦,手脚挺麻利啊,多谢了” 抢收粮食正缺人手呐 清早的时候,几百车粮食,连同俘虏一起押送到了安阳城。 刘武一进门就嚷嚷,“高郡守,你看这稻谷都给你收割装好了,省了你不少事儿吧” 高严上前附身抽出了几根稻穗,在手心一捻,果然是颗颗饱满,这丰收来之不易。 他的面上没有喜悦,却是隐隐的忧愁。 “怎么啦”刘武道,这还不满意 高严叹气道,“我们是丰收了,可主公那边怕是危险了。” 刘武挠了挠头,“啥危险” “禄铮用他的计策,结果不仅颗粒无收,还全军覆没,折了四万人马,还能放过他吗” 此人身陷敌营,翻云覆雨如弄潮儿,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安排好退路。 萧暥再次去禄铮的官署时,一进门,就感觉到所有人看着他的神色都透出敌意和杀气。 那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 浪费了好几天时间,损失四万人,粮食半粒都没有捞着。 更不妙的是,现在只剩下三天,就要全城断粮了。 徐臻盯着他,眼里都爆出血丝,“现在我们只剩下五万兵马,要再夺城抢粮都不可能了,这都拜先生的妙计” 萧暥又看了看禄铮阴鸷的神色,周围的武将已经有意无意将手按在兵刃上,目光森然可怖,似乎只等禄铮一声令下就将他活剐了。 萧暥拢了拢衣衫,有点冷。某病号表示,他现在弱不禁风,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瞪个眼都能杀死他。 萧暥觉得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诸位,我是文人,不懂兵家之道,我所谋者是出其不意割了安阳城的稻谷,至于具体如何做到,全赖诸位将军。” 言外之意,我就是一个概念嗷,你们是具体实施者,你们自己无能被圈套了,怪谁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武将顿时炸锅了,好几个人当下就拔出了刀。 “主公,杀了他” 禄铮眼神喝退众人,然后转向萧暥, 他目光阴森道,“这运粮的途径先生也是知道的,斗方谷道路狭窄,丛林密布,地势险要,先生作为谋士,又有如此大能,应该知道,为何不指出” 萧暥心道,禄铮还不算太笨啊 他当然不指出咯,他自己就是山匪头子,两万多兵马押运粮草,要劫道也不容易,斗方谷那里最适合打伏击,他当然是有意把运粮线路引到那里去。 禄铮见他不说话,目露杀机,“先生若没有解释” 他话音未落,一个家仆匆忙跑进来,在禄铮耳边低语了几声。 禄铮眉头一簇,“夫人这会儿她要做什么” 家仆道,“夫人请主公过去后堂,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十天后重新上线哦づ ̄ 3 ̄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冥鸣、缱绻与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聿 2个;墨浅、易安、大漠霸王喵、38269747、kkoo、阿君酱酱、oris、什造偶阔爱、一个白菜、冥鸣、380741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左天 62瓶;颦颦要开心 50瓶;鹿踏雾而来 40瓶;活蹦乱跳的猴面雀 37瓶;木南 20瓶;鲸鲸、暁时光、陌笙无泪、来自非洲的栗子、这是一个很皮的昵称 10瓶;江不止 7瓶;困困的小呆、tang、年糕小豆汤、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szeretek、缱绻与欢 5瓶;啦啦啦、飙黑车的笙、习习谷风 2瓶;阿萌、37809423、曲有尽、西里ochi、34951666、aoe、柠姝、疯羊儿、urga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34 章 禄铮刚走到后堂, 田夫人立即就站起来, 上前道,“老爷忘了,一个月前是谁设法把我从山匪手中救出来的吗” 禄铮紧绷着脸道,“这是另一码事。” 田夫人道, “好, 那就说说今天的事。” 禄铮面色不悦地坐下, 旁边的侍女很有眼见地赶紧递上茶水。 田夫人道, “前阵子粮库被烧,城中的粮草只够延续七日, 老爷手下那么多人, 愣是没有一人吭声, 只有沈先生想出了办法,虽然最后, 粮草被劫了, 但这难道不是史胤办事不利吗, 他自个儿被抓去了,老爷这边找不到出气的人,就要拿沈先生问罪吗” 禄铮将茶杯顿在桌上, “太烫要烫死我” “主公息怒,我这就去换凉茶。” “等等, ”田夫人道,“老爷,这茶是新煮出来的, 当然是烫的,你现在又怪罪一个丫头,你只是想要找个人出气罢了,沈先生不也是”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禄铮脸色顿时一沉,又看向那侍女,“还有你,你怎么伺候夫人的,怎是不是你在夫人跟前嚼舌让夫人为这些事情闹心” 那侍女闻言赶紧低头跪下,“女婢不敢,主公恕罪” 禄铮一甩袖子背起手,烦闷地往外走去。 田夫人在他身后道,“老爷,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沈先生献计无错,老爷若处置了沈先生,还有谁敢为老爷出谋划策啊” 禄铮的脚步忽地一滞,沉沉出了口气,黑着脸匆忙出去了。 禄铮回到大堂上时,脸色更加阴霾。 他看向萧暥的眼神显得疑虑重重,“先生想好了,你如何解释。” 萧暥也不推诿,干脆坦率地承认道,“是我的失查,我初来此地,对周围的地形不熟悉,史胤将军选择走斗方谷的时候,我光知道他选了条捷径便道,不料有此损失。” 禄铮还没表态,徐臻呼地站起来直眉瞪眼道,“折损四万兵马,先生就轻飘飘一句,有此损失” 旁边的将领们也跟着嚷嚷道,“徐将军说的对,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愤” 禄铮眼神阴鸷地看向萧暥。 萧暥长叹了口气,道,“徐将军,你不提也就罢了,我本不想在主公面前揭你短,你难道不知折损四万兵马,你是负主要责任的吗” 徐臻一听顿时眼皮暴跳,“你说什么你不要乱咬你献计导致损兵折将,还想赖我” 说着他把腰间的剑拔出了一半,寒光一闪。 禄铮本是个多疑的人,喝道,“退下” 然后他转向萧暥,阴沉道,“你说。” “主公应该记得,我当时建议,调派五千人马去安阳城割取稻米足以,被徐将军否决了。”然后他眼梢微微撩起,看向徐臻。 “当然了五千人你那是吹嘘”徐臻冷笑, “安阳城外千亩屯田,五千人割稻,没有护粮的军队,被高严发现了派兵截击,那就是送人头你懂不懂打仗” 萧暥一脸纯然无害,连连称是,“将军说的对,我不懂打仗,所以我就是提个建议,部署兵力具体实施地都是你们,结果被伏击损兵折将的也是你们,怎么就怪我了再者,若你们真按我的部署,这回最多损失五千人,也不到四万人,我说的没错吧” “你”徐臻就像一口吞下了钩子的鱼,鼓着眼睛噎地说不出话。 “行了。”禄铮揉着太阳穴,颇为头痛,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讲不清楚,各有各的道理。 他正想算了息事宁人,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怎料某人偏偏开始较劲了,为了帮禄铮算清楚这笔糊涂账,萧暥探手从禄铮面前案上的果盘里拿起一颗鲜嫩饱满的李子,“我来打个比方啊。” “主公家里没粮了,我说隔壁老王家院里的李树上的果子熟了,我可以去摘,但徐将军嫌我盗窃是新手,标榜他自己是惯偷,手脚利索经验老道,于是约了史将军搭档偷李子,结果不但从树上摔下来,李子没偷着,还被人暴打了一顿,你们说这怪谁能怪我”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都偏头掩袖纷纷偷笑起来。 这也太惨了吧 徐臻脸涨得通红,他哪当众受过这种羞辱,顿时嘴角不断抽搐,呼哧哧喘着粗气, “我我杀了你”他大喝一声伸手拔剑,谁知剑没,忽然脸色发紫,直挺挺栽倒在地。 萧暥怔了一下,无辜地看向禄铮。 禄铮烦躁地摆摆手,“快抬下去,叫医官” 居然是被气昏了 萧暥表示,这兄弟心理抗压能力不行啊。 然后他微微挑着眼梢,看着徐臻被抬下去歪着嘴直流口水,心道,这不会中风了吧 当再看向堂上其他谋士武将们时,所有人都如避瘟神一样避开他的目光。 某人病恹恹地靠着几案坐下,还毫无自觉怎么这也能怪我 禄铮真是脑壳都疼,这边情势紧迫,大将却被当堂气昏。现在怎么办,谁带兵 他指着一个长着一张马脸的人道,“韩平,你接替徐臻。” 韩平脸色一白,只好硬着头皮领命。 他接过将军令,走过萧暥身边时,几乎是绕开他。 萧暥咬了口手中的李子,又鲜又脆好吃 这笔糊涂账算到这份上,禄铮也不想再折腾下去了。 他又想起了田夫人的话,如果惩罚了出谋划策的人,现在还有谁敢给他出谋划策。 有这工夫还是考虑眼下的危局罢。 安阳城割稻失败,折损兵力,浪费了时间,眼下城中只剩下五万军队,三天的粮草。 处境非常不妙 萧暥身子虚弱没骨头似的靠着几案,“主公,其实我还有个好消息” 禄铮已经焦头烂额,忽然听他说有好消息,眼睛一亮,“什么消息” 萧暥道,“主公想过没有,原本十万人马,余下的粮食只够吃七天,如今城中剩下五万人马,余下的粮食就充裕了,我约莫一算够大军吃十二天了,反倒宽裕了些时日。” 禄铮一想,对啊,一开始满脑子都是折损四万人马,耗费三天时间,却忘了兵少了,吃的粮食也少,这城中的余粮一下多出来了,可以坚持十多天了啊 这么一想,他看萧暥的脸色也和善了些,挥了一下手,就有人端来了茶点。 萧暥也不客气,伸手就取来吃。他正在病中,身体虚弱,刚才和这些老油条们较劲,劳心费神。他现在需要补充点粮。 禄铮扫视了一圈堂上的将领们,“眼下还剩下十二天粮草,城中五万军队,该当如何” 好像问题又绕回了原点。除了军队折损了近一半。 这时韩平犹豫道,“主公,潘悦是否还在城中” 禄铮道,“在。还在监视中。” 韩平慎重道,“眼下之计,不如答应张繇的要求,让他派军运送粮草前来接应。主公你看” 禄铮浓眉蹙起,“潘悦有窃取机关城图纸的嫌疑。你让我放他走” 韩平道,“主公,十二天后就要断粮,到时军队难免哗变,我们需要张繇的粮草,孰轻孰重主公掂量。” 禄铮道“张繇的渑州离这里有五六百里,等到我们的人到达渑州,粮食装车,再运送到黄龙城,都要半个多月了。城中早已断粮。” 韩平目光闪烁了一下,谨慎道,“不瞒主公,其实今日军需官已经逐步缩减日常供粮,每人每天吃少一点,就能延迟断粮的时日。” 禄铮叹了口气,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但是,我怕军队不满缩减口粮,也要生变啊” 他说着又不由自主看向萧暥,还是这人路子野,办法多。 萧暥正探手取盘里糕点吃,见禄铮目光忽然看过来,手当下一顿,并表示,“我可以少吃点的。” 唔,其实本来就吃得不多啊 禄铮道,“韩将军说的方法,沈先生以为如何” 萧暥才放心把糕点扔嘴里,脑子转得飞快,正想着要不要再接再厉继续坑一把禄铮。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出什么事为何喧嚣”禄铮斥道。 卫兵匆忙进来,慌张道,“主公,北狄人闹事儿了,要闯进来。” 萧暥差点被噎住,什么阿迦罗这货又抽风了 禄铮喝道,“放他进来” 片刻后。 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就大模大样走进了厅堂。 他一身黑森森的披甲,身后也是黑色的披风,脸隐在头盔的阴影中,只能看到宽阔的下颌,以及下颌上浓密的短须。 萧暥一愣,卧槽,这装扮,黑武士维达就差一把光剑了嗷 他忍不住看了看那人腰间的武器,立即被那新月状的弯刀吸引了,刀鞘上还镶嵌着宝石,这刀应该是北狄领主们用的。他的手中却没有刀,而是一柄漆黑的铁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萧暥顿时警觉起来,莫非此人就是乌赫 他一边小口咬着点心,一边试图偷瞄那头盔底下的脸。 只可惜那黑甲人的眉眼都笼罩在头盔下,萧暥又没有跟乌赫说过几句话,也不记得他的声音。 那黑甲人粗声粗气道,“禄将军,为什么今天分派的军粮少了” 禄铮看向韩平,那目光似乎在说,出事了吧 韩平赶紧解释道,“现在库中余粮只能支应十天,所以要节省些。” 那黑甲人道,“粮食不够,为什么不吃肉” 萧暥有点懵逼,这不是跟和天才青年晋惠帝的何不吃肉糜一个套路 韩平问道“难道杀战马” 黑甲人道,“在草原上,战马就是兄弟,是胜利的保障,不能杀战马。” 禄铮和韩平对望了眼,“不杀战马,粮食不够,士兵何以保持体力作战” 黑甲人阴森森地冷哼了声,“你们中原人的办法已经不管用了,我就教教你们草原的办法。” “什么办法”禄铮迫切问。 黑甲人道,“先处决老弱,减少粮食的浪费,任何无法打仗的人,都要消灭,至于尸体也不能浪费。” 一个念头在萧暥心中一闪,他悚然一惊,卧槽不会吧 他刚刚吃完糕点,这会儿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 禄铮目光阴鸷地盯着那黑甲人,没说话,一双眼睛里就像停着鬼火。 黑甲人得意地继续道,“城里有多少百姓” 禄铮阴郁道,“三万。” 黑甲人冷笑,“三万只羊,喂五万头狼,吃半年都够了。” 韩平道,“主公,万万不可啊,这传出去,主公将来何以在天下诸侯面前立足。” “你闭嘴,”禄铮呵斥道,“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然后他凝目看向黑甲人,道,“我们中原人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你说的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但是,那些老弱确实不该再浪费粮食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接着道,“传令,军队粮食照常派发,城中的老弱都筛选出来,圈禁到一处,即日起停止粮食供应。” 萧暥心中一沉,那是要饿死那些人。 他立即道,“主公,这停止粮食供给,这些人天内就会饿死,现在是七月酷暑,不出一两天,尸体就会腐烂,怕是会引起疫病传播。” 禄铮皱了皱眉,确实是个问题。 黑甲人龇牙笑道,“所以还是我的办法好,连尸体都不会有。” 萧暥看都不想看他,对禄铮道,“主公,城内还有十二天的粮草,不如每天给他们一份维生的口粮,半个月后,张繇刺史的粮也到了。主公也不用摊上饿死老弱的名声,倘若半个月粮草未到,再断这些人的粮食不迟。” 黑甲人闻言,不屑地打量着他柔弱不禁风的身形,“我看你是想急于自保罢,要选出老弱,你第一个就得被先挑出来饿死。” 禄铮看了他一眼,道,“就按照先生的方法,传令,把老弱圈禁起来,每人每天派一碗稀粥。” 萧暥回到馆舍,飞速地将城内的情况写在书上。 他一边将信筒绑在苏苏身上,一边挠着它的脑袋道,“苏苏,以后在你西陵哥哥那里吃饱,我这里恐怕供不起你每顿一条鱼了。”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划分成老弱后,他以后还有没有饱饭吃。 禄铮的命令效果是明显的,当天晚上的糕点都没有了,晚餐也只有一小碗粟米饭,一叠青菜豆干。 萧暥 果然,他一个老弱病残,属于浪费粮食,既然没力气,也不能打仗,只要保证他能喘气就行了。 相比城内的老弱还要被圈禁起来,每天只有一碗稀粥,他这里还有三餐供给,还有青菜豆干,算优待了。 他的亲卫锐士把分到的配额肉干匀出来给他吃,萧暥摆摆手,“太硬了。” 当然这是借口,他心中哀叹,他是主公啊,还不至于要属下锐士省下口粮给他投喂。 那小将士立即道,“我给主公切碎了。” “不用麻烦。我不饿。” 萧暥违心道。 将士们还要打仗,不吃肉,没力气。 萧暥一边苦哈哈地吃着青菜豆干,一边脑补着,唔,就当是小魏瑄做的菜,好吃。 想起来,这一晃眼,他都离开大梁半年多了啊,小魏瑄应该长高了罢。 说不定厨艺又进步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打住。 想什么呢一个皇子,你就指望着他给你当厨子当一辈子 萧暥寡淡无味地吃着粟米饭,勺子在清汤寡水里捞起一点点粟米。 真是丧心病狂啊,这是饭吗稀得跟粥似的。 吃完饭,萧暥虚弱地靠着桌案,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空碗,身上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是又在病中,又没足够的食物,这样下去,不出几天,他就得虚弱连床都爬不起来了这也太惨了。 刘武抱着图轴进来的时候,苏苏正埋头吃鱼,脑袋都快钻到碗里了。 他忍不住瞅了一眼,“这猫可真丑,那个萧喜好挺特别啊。” 魏西陵接过图,铺开,淡淡提醒道“你说的话,它听得懂。” 刘武忽然觉得脖颈有点凉,一回头,就见苏苏一只紫色的眼珠正往后转过来盯着他。 他心里嘀咕了句这只小妖怪,成精了啊。 他脚步绕远了点。探头看了看案上,魏西陵正凝眉看着图纸。 刘武瞅了一眼,就觉得机关遍布,杀气扑面。 “主公,这是机关城的图纸” 魏西陵静默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要提前进攻黄龙城。” 刘武大吃一惊,“主公,城内五万兵马,我们只有一万多人。还有那劳什子机关城都不好对付啊,不是说等城内粮草耗尽,军心不稳再打吗” 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 魏西陵道,“禄铮缺粮,正将城中老弱圈禁逐步断粮,十天内,若还没有粮草补给,黄龙城内三万百姓,怕是将要饿殍遍地。” 还有一点,魏西陵没有说出来,萧暥信中也一个字都没提。 但是魏西陵一见苏苏那饿慌的劲儿,就知道萧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刘武挠挠头道,“主公,谢先生还在襄远城,不等他了还有褚先生还没破解的余下部分机关城图纸,咱也不等了” 刘武有些搞不明白,魏西陵用兵向来不弄险,怎么和某人呆在一起这一段时间,越来越剑走偏锋了 魏西陵凝眉略一思索,道,“全军准备三天,三天后进发黄龙城。” 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天色已晚,最后一缕夕光融化在夜色中。 暑气渐渐消散,萧暥既在病中,又没有什么吃的,他凄凄惨惨地望着窗外夜幕下一棵树叶凋敝的梧桐,心想着苏苏这会儿应该在魏西陵这里吃上小鱼干了吧。 禄铮这人手腕也是狠,自己也算是他的谋士吧,给他出了那么多次主意吧一旦划入老弱病残,连开个小灶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浑身没力气,让他怎么搞事情啊 萧暥掰着手指,老弱病残,他又病又弱,占了两个,幸好还没残,不然连这待遇也没了。直接被断了粮饿死了吧。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梧桐树的枝丫晃了两下。 这盛夏的夜里一丝风都没有,树叶怎么会晃 有人翻墙入院 他顿时警觉起来,“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给建了个群哦515224941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冥鸣、易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ie 3个;xxkgxx、聿、再临废墟、木越、旭风帆 2个;天道本源、小白、31487603、洛长安、墨浅、琅琊、流年似水、你二大爷、冥鸣、归隐者、大漠霸王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487603 31瓶;十项全能张万万 30瓶;大漠霸王喵、奶味小鹅 29瓶;来自非洲的栗子 25瓶;cie、d sky 20瓶;时姝辞御 15瓶;v、瑶月瑾、玉米味的芋头、一盏灯如豆、斯文败类、阿飘、苍烟落照、蒲干明的高山、鲶里鲶气、别再讨好清梦吖、乐辛 10瓶;麋鹿迷迷迷、岂曰无衣、乔乔不在线、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琉钥祭、洛长安、捅进作者菊花里并 5瓶;矿泉 4瓶;草木有本心、习习谷风 3瓶;是小鲸鱼啦 2瓶;木越、自给自足、雁南飞、啊呀呀、颜子卿、蓝世一雨、花落唯霓裳、暮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野心+番外 因为天气炎热, 堂屋的门窗都没有关。一个人影闪进了屋。 几乎同时, 两名锐士立即从屋后跃出,手按在剑柄上, 护卫在萧暥面前。 来人一身夜行黑衣, 他一把扯下蒙脸的黑布,不屑道, “萧暥, 我真要对你做什么, 别说这两个兵, 来十个都没用。” 正是阿迦罗。 两名锐士同时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尖朝向那个嚣张的北狄。 阿迦罗刀不出鞘得抬手一格, 他力气极大, 一名锐士手中的剑当场被弹了出去, 紧接着他只手擎住另一人的剑, 不耐烦得道,“快让他们下去,省的碍眼” 萧暥心想你嚣张什么, 老子现在是没力气,不然早收拾你丫了还敢送上门来 就凭上次被泥煤的揩了油,今天都要折了你的咸猪手出口气。 然后他目光下移,就看到对方的咸猪手里还提着一个荷叶包。 萧暥 他的狗鼻子几乎同时闻到了隐约的肉香。 他已经喝了两天稀粥, 上次吃到肉都是好多天前,都快忘了肉是啥味儿 虽然只是溢出的一小缕肉香,他都能脑补出整个满汉全席来 “禄铮下了限粮令, 猜你没吃的,给你带了,”阿迦罗看都不看剑指着他蓄势待发的两名锐士,旁若无人走到桌边,把荷叶包打开。 顿时香气四溢,荷叶里包着刚烤好的羊排,烧烤的手艺还非常不错,烤得金黄香嫩,还滋滋冒着油。 萧暥忍不住咽了把口水,喉结明显动了下,全被阿迦罗看在眼里,他呼吸有点不稳。 因为天气炎热,假面又不透气,萧暥在宅院里就没戴,烛光照着他的脸容霞明玉映,宛如画中人。 尤其眼前那人一双隽妙的眼睛目光复杂地游弋在他和食物之间,眼神从锐意逼人变得惆怅低柔,眸光流转中竟然有种前所未见的盈盈动人的清弱。 看来真的是饿坏了 阿迦罗强压下捉住他的冲动,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坛子,“这是马奶。” 萧暥心中警钟大作,又送吃又送喝的,这绝壁是鱼饵,不能上当嗷 不吃不吃 不为五斗米折腰 糖衣炮弹休想 从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 等等这个好像不对 他脑子里乱哄哄一阵。 最后, 唔好吃 阿迦罗坐在桌边,看着那人有滋有味地咬着羊排,喝着马奶。一双漂亮的眼睛舒服地眯着,眼梢天然微微撩起,边吃边暗暗警觉地瞄着他。 阿迦罗道,“明天再给你带。” 还有得吃这几天不用饿肚子了 某狐狸吃饱后,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又开始不厚道的算计起来。 他笃定道,“你没让栾祺来,是怕我套他的话。” 阿迦罗道“栾祺才十七岁,怕被你带坏。” 萧暥也不介意,反正肚子填饱了,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吃完最后一口羊肉,擦了擦手上的油,“有个消息,你可能会有兴趣。” 他也不是吃白食的嗷。 “什么消息”阿迦罗正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容,随口问道。 “你手下的北狄人有没有穿着重甲,腰间配七宝弯刀的” 阿迦罗眉头一簇,“七宝弯刀只有右贤王以上的人才佩,现在我手下只有栾祺有。” “那就不会是他,”萧暥心道,不可能是栾祺,身形和嗓音和那黑甲人相差太远。 阿迦罗问,“你说的是什么人” 萧暥就把在禄铮府上见到的那个黑甲人告诉了他。 阿迦罗神色一变,“他身上有没有一柄黑色铁鞭” 他这一说,萧暥想起来好像那黑甲人手里却是拿着个鞭子,于是点头,“那是什么” 阿迦罗如实道,“十八部落结盟的铁鞭。” 他这一说,萧暥就顿时想起来了,这书中有写过。 北狄的十八部落有点像现代的邦联体,是个松散的联盟。当年北狄王庭强盛的时候,十八部落的首领在神山盟誓,效忠大单于,服从王庭的命令。 平时十八部落分散在广袤的草原,捍卫着单于王庭。一旦大单于要发动战争,就可以用铁鞭号召十八部落一同参战。或者各部落出兵协助。 只是后来发生了且侯单于弑父夺位之事,之后王庭卷入了一系列内部厮杀,单于换得跟走马灯似得,对草原的统治也逐渐无力。 而这期间十八部落之间,也陷入争夺草场和水源的各种部落争斗,北狄草原本来就是个松散的联盟,这一来,彻底没人再听王庭的号令了。 如今单于的铁鞭,除了在一些原始封闭、死硬古板的部落里也许还有一些号召力外,其余也形同虚设了。 阿加罗那么执着于拿回铁鞭也许跟书中写的一个传言有关。 草原上流传一个预言,百年后,天任的大单于将执铁鞭统一十八部落,征服高山和平原,把牧场拓展到东边的大海和南方的丛林。 萧暥心道,啧啧这牛皮吹的,所以阿迦罗这厮还深信不疑了 但你别忘了若不是本人改变了历史,秋狩猎场上你就挂了啊所以兄弟你醒醒,传言说的肯定不是你 “是乌赫。”阿迦罗忽然道,“他偷走了单于铁鞭。” 萧暥道,“你是要将他抓回去。” 阿迦罗阴沉道,“秋狩他想除掉我,我查他的同党,他害怕就跑了,跑之前偷走了单于铁鞭。” 萧暥心中叹道,早就知道你查不出什么,又不让我查,现在乌赫警觉了,就更查不出谁是他的同党了。 “既然他去了重甲营,那就不难抓到。”阿迦罗沉声道。 等等,他这什么意思萧暥心想,合着我告诉你了乌赫的行踪,你还没帮我拿下黄龙城,不行,事儿还没完 “世子,乌赫现在是禄铮麾下的将领,就你的几个人就想抓他” 阿迦罗笃定道,“我有五百勇士。” “五百人在中原就是个百夫长,禄铮手下五万军队,他提拔了乌赫作为大将军,你怎么抓他” 阿迦罗一惊,错愕道,“禄铮提拔乌赫为大将真的” 当然是假的了 萧暥瞎编的。 但是他一本正经道,“目前大将军徐臻昏迷不醒,史胤被抓,禄铮手下无人,看乌赫勇猛,就提拔了他。” 阿迦罗沉着脸,这倒是有点棘手。如果乌赫受到禄铮器重,手握重兵,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萧暥见他迟疑,知道有戏,立即道,“你想要抓到乌赫,只有先除掉他的靠山。” 阿迦罗目光森然,“禄铮。” 萧暥顺势道,“正好,禄铮的黄龙城我看上了,扳倒禄铮,你抓人,我夺城。各取所需,如何” 阿迦罗道,“你就这么想要黄龙城” 萧暥挑眉,“襄州二十六城都是我的。” 想要区区一个黄龙城算什么 “野心不小。”阿迦罗森然一笑,“我就喜欢野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从身后一把揽住萧暥的肩膀,就把他圈进怀里,完全不顾背后两柄剑的剑锋已经扎进他的背甲。 萧暥猝不及防,泥煤的这货是不是理解有问题 阿加罗抵着他的下颌,沿着脖颈细细舔噬,用深沉浑厚的声音道,“做我的阏氏,广袤草原和中原大地,就都是你的。” 天气炎热,萧暥被他拥在怀里莫名火起,如果不是想着要合作,早就抽出柔剑扫过去了。 他一只手扣住阿迦罗手腕的脉门,就想暗暗用力。 忽然窗户恍惚咔哒一响,一道灰影窜了进来。 阿迦罗还没看清楚那毛茸茸的一团是什么,手腕就被啊呜地咬了一口。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然松手,就看到一只毛乱糟糟的小东西,跳到了萧暥怀里蹭啊蹭,一只紫色的眼睛还怀着敌意时不时瞪他。 这是一只猫 与此同时,两把寒光闪闪的剑抵在他脖颈上。 萧暥一边从苏苏身上解下一个竹筒,一边道,“世子,苏苏这几天长牙,喜欢咬人,你别介意啊,夜深了,刚才说的事儿,明天我们再详谈。” 果然某人一吃饱,完全不像刚才那楚楚怜人,拖起尾巴就又是一副他最厉害不可一世的模样。 萧暥又对那两个锐士道,“你们不得无礼,送世子出门。” 阿加罗也很爽利,正要转身走。 “等等,”萧暥忽然叫住他。 阿迦罗脚步一驻。 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某人,“明天我想吃乳酪。” 阿迦罗抬眉 所以,开始点菜了 萧暥看着他的背影,唔,买卖送餐小哥 阿迦罗走后,萧暥才拆开了魏西陵给他的回信。 这一看之下,萧暥顿时懵逼了,什么三天后就攻打黄龙城 魏大大你开玩笑吧这么快 他再一算,刨除苏苏路上往返的两天,大军不就是明天开拔吗 傍晚,魏西陵已经整军待发。 白天休息,深夜行军,既可以避过酷暑行军,也避免被往来斥候发现踪迹。 兵贵神速,等到黄龙城内得到消息,他们已经驻扎完毕,发动进攻了。 因为是攻城战,他这次率三千骑兵作为机动部队,五千步兵作为攻城部队。另留下刘武率八千军士守都昌城。 三千骑兵都出自他的亲卫军,这是精锐,五千步兵则有一大半是广原岭的山匪。由伏虎和黑柱子统领。 此外,为了应对机关城,褚庆子也随军同行,并带上了他的攻城车,就是当时裴元没造出来的那东西。若要强攻,这东西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太阳西沉,晚霞映着魏西陵银白的铠甲,暑气渐渐散去。但那张凛若冰霜的脸上似乎从来都没有暖意,他冷冷下令,“出发。” 从都昌城到黄龙城,快马半日,步兵一天半。 为了使步兵赶上骑兵的速度,魏西陵采用了褚庆子设计的运兵车。 运兵车用两匹马拉一部车,车制作很简易,以减轻车身自重,每部车上载五六名步兵,车身有减震设计,很稳,军士们可以在车上轮流休息。 同时夜晚行军,不带火把,以避免暴露行踪。 月光照着林间一片清幽。 一夜行军,清早抵达黄龙城下的时候,魏西陵的银甲上凝着露水。寒霜般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惫。 趁着烈日还没有升起,他下令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就在他刚刚走进中军大帐时,就看到苏苏趴在桌案上正在打呼噜。 魏西陵默不作声上前解下那信筒,取出卷好的纸条,上面是一行秀劲的字第一场胜,第二场败。 魏西陵目光一凝,这仗还没开打,这只狐狸已经把胜负都给他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挑灯巷的画本铺子最近生意不那么好,听说尚元城里新开了一家画楼,那位置就在以前撷芳阁的原址上。 那地方原本是极好的地段,就是因为撷芳阁的那一场大火,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后来容绪先生就把那里改成了画楼,叫做倾颜阁,所有的建筑都是容绪先生亲自设计,传说简直是琼楼玉宇,跟仙宫似的。 自从除夕后,大梁城里盛行的面妆,风靡了整个九州。再加上容绪先生也真是有本事,利用朱璧居的文人们,各式宣扬,使得九州的文人世子趋之若鹜,都要在脸上画一个风流的面妆。 贵族的女眷小姐们就更不用说了,倾颜阁的接单都要提前十多天订好。 而且这面妆是一次性的,难以持久,所以平时会友,游园,聚会,都要来倾颜阁画面妆,一旦遇到雅集,或者各种隆重的场合,这画工根本就排不过来。 这所有的面妆中最神秘也是最引人入胜的就是花神妆,也有人说是邪神妆,因为靡荼之花是邪神的花朵。 传说当时楠木棺中的邪神,容颜惊为天人,尤其是那幽暗诡丽的花枝悄悄蔓延在清绝隽逸,又魅致入骨。 即使他只是娴静地睡在那里,只看一眼都让人魂飞天外。 就算谢玄首一时间都无法下手除掉他。 所以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邪神妆,备受大梁人的私下追捧。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所以各种奇怪的妆容满天飞,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中有一个画工,传说他的脸上就有邪神妆,是真是假不知道,不过他从来都不替人画妆容,只画人像。 而且他还不喜欢抛头露面,只隔着帘子给人画像。 他画的人像就特别传神,就好像他能看透别人心里的念想。 他画画时,喜欢跟来访的五湖四海的客人们聊天。 东北的北宫达又被小妾绿了,曹满的女儿出嫁了之类之类小道消息。 什么新事儿都有。 他静静听着,一边专注地画画。 今天的客人叫做许安,是襄州大族许老爷家的宝贝孙子,长着一张纨绔子弟的脸。 “你给我画得俊朗点。” 帘幕后轻轻应了声。 “我这是要给朱家大小姐看的,要说我们家和朱家,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居然还要挑三拣四。” 画工问,“公子出身何处高门。” “我是从襄州来的,许家庄听说过吗” 画工道,“你爷爷许辰曾经是先帝年间的中常侍。” 幽帝迷信术士,朝政,宦官的权力也不小,不少宦官都收养儿子。所以这位许大公子的爷爷就是个宦官。 许安尴尬了一下,这画工小哥知道得不少啊。 “听说襄州刺史朱优归附朝廷了。” 许安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里人来人往,消息灵通。不足为奇。” 许安道,“有件事儿你怕是不知道,第一手消息,要听吗” “何事” “襄州第一美人这次恐怕要换人了。” “不是田姝,田夫人吗” “这事儿还真跟田家有关系,是田夫人的弟弟。” 帘幕后好像呛住了一口水,低咳了一下。 “你说田瑁” “哦,不不不,是田瑁路上劫的一个美人儿,原本是一位公子的家眷,结果他一见人就起了心,仗着自己有家势,想找茬劫了,结果谁能想到,那美人竟然是黑云寨的萧头领,反倒把他给劫上山寨了” “他姓什么”帘子忽地哗地掀开。 许安怔了怔,惊讶地看着面前那清俊的青年。 他的面容带着忧郁,一双眼睛像深秋的湖水,阳光下明净如映着天光云影万千世界。然而一转身,融入了烛影后,那漆黑的眼瞳便瞬间深不见底,如海面下暗暗孕育的狂澜。 “姓萧,怎么了”许安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宛如一声叹息。 不会是他,他怎么可能会落草为寇。 魏瑄心想。 他在这里画画,一边打听五湖四海的消息,从只言片语里寻找可能的消息。 一间简单的书房里,从此都是那人的画像。 或坐或立,或骑马或抚琴,万千世界,都是那人的倒影。 一朝不告而别,三千世界都似乎再没有那人的身影。 连桓帝的密探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前两个月,魏瑄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宫里,灵犀殿五色池,这模糊的倒影看了无数遍。最终还是快记不清那人的眉眼了。 他不再练箭,开始画画,忽然意识到,这画已经成为他和那人之间淡得不能再淡的一缕联系了。 风一吹就散了。 但是桓帝还要时不时派人监看他,一张张画像,只有画了烧,烧了画。 他穷尽想象,描摹着那人眉眼韵致,又看着他的画像一张张在炉中化为灰烬。 有一天他忽然听说撷芳阁又重新开张了,改名为倾颜阁。满城都在流行那一夜的邪神妆。 画工一时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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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末龇牙笑着收刀道,“北小王,你这样以后怎么跟着世子打仗” 栾祺脸憋得通红,“不要你管” 说着他发了狠,一刀扫开一个兽人。 但是他们毕竟人少,那些兽人前赴后继,眼看他们就要被大群涌来的疯狂的兽人吞没撕裂。 阿迦罗眼神一沉,忽然厉声道“带上来。” 铁末闻言,将手指抵住唇间一声哨响,密林间忽然又驶出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只有匹马,其间居然还有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但她们的手都无一例外被捆着,嘴巴里也封着绑带子。 “安洛”一个正在挥舞着刀的兽人忽然嚎了起来,就要冲上前去。 铁末手中的大刀在那女人身前一横,“不许动,不然杀了她” 那兽人大吼一声,憎恼地单手垂着胸脯却不敢动作。 阿迦罗道,“浑图部反叛,部落里余下的老小妇孺全都被抓捕,押在王庭。你们再跟随乌赫谋反,他们就全得死作为惩罚,大单于还会他们的骸骨会被扔到燃烧的恶海中,魂魄永远忍受烈火的煎熬。” “阿迦罗闭嘴”乌赫大怒道,“大单于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一定是你” 阿迦罗眼中森冷,扫向那群兽人,“现在拿下乌赫,单于就赦免你们全族你们仍旧是十八部落中的一员,你们的家人也会被释放。如果不” 他说话间,铁末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那女人痛苦地惨叫起来。 周围的兽人急了,跟着喉咙里发出呜隆的低吼。 阿迦罗淡淡接上前面的话,“那么浑图部从此就要从十八部落里抹去” 夏日的林间,忽然静得只剩下蝉鸣声。 接着最初咆哮的那个兽人阴森森转头看向乌赫,紧跟着周围的几个兽人也喘着粗气,把凶狠地目光慢慢转向了他。 乌赫的脸色顿时青紫了,“别信他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几个兽人一拥而上把他拖下了马,狠狠按死在地上。 乌赫艰难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出血丝,歇斯底里喊道,“阿迦罗,你无耻你利用女人孩子,你跟中原那些家伙一样卑鄙” 阿迦罗翻身下马,走上前,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乌赫的脖子,稍稍用力。 乌赫瞬间额头青筋暴起。 “你当我不会杀兄弟,胆子就横了” 乌赫脸涨得通红,目睁欲裂,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我要征服中原,就要了解我的敌人,我不仅学他们,还会比他们更狡诈更无耻。” 阿迦罗说着一撤手,还没等乌赫起身,又一脚狠狠踏在他胸口,“铁鞭在哪里,交出来。留你命。” 乌赫眼前一黑,差点内脏都被他碾出来。 他此刻像一只翻了身的乌龟一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腔像一个破风箱般剧烈咳了好久才喘过气,忽然嘿嘿狞笑了起来。 “阿迦罗,你这回找错人了这铁鞭还真不在我身上。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惊起林间的飞鸟。 “让他闭嘴。”阿迦罗厌烦道,“搜” 他话音刚落,被旁边的铁末一拳头将乌赫砸昏了过去。 仔细查找了一番,栾祺站起身问,“世子,铁鞭真不在乌赫身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阿迦罗想了想,“去找禄铮。” 等他们来到那小县城外的时候,就见到一部马车停在了城门外。 阿迦罗赶紧道,“退后,噤声。” 其余人立即避到了树影下。 只见从马车上飘然而下了一个人,那人身材修长,容貌清秀,衣带当风,甚是潇洒。 在看清了来人,栾祺神色又惊又喜,“怎么是沈先生” 阿迦罗眉头一皱,萧暥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云越刚刚将禄铮等人拿下,捆得结结实实。刚想押送出门。 迎面就看到见一人飘然而来。 那人姿态慵散,倒是颇有几分午后闲暇时寻友访客的样子。 云越一诧,“先生,你怎么来这里” 此前,谢映之让他来此小镇拦截禄铮,他还有些将信将疑,没料到还真抓到了这条大鱼。他正赶着想把禄铮押回黄龙城。 谁料谢映之道,“不忙,我先问他几句话,云副将,你带其他人先出去。” 门掩上了。 天气炎热,禄铮唇上燥裂起泡。 谢映之悠然抬手倒了杯水,递到禄铮嘴边。 不料禄铮一头撞翻杯子,怒道“萧暥,你这个乱臣贼子要杀就杀,别假惺惺的” 萧暥 谢映之微微一诧,随即恍然道“哦,原来你知道了啊,” 然后他好奇地端详了禄铮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片刻,道,“你大概对我有点误解。” “误会”禄铮被他那悠散的姿态更加激怒了,眼皮子暴跳,“天下皆知京城流血夜,你残害忠良逼杀皇后胁迫陛下,你这无耻小人,你” 趁着禄铮破口大骂之际,谢映之找了个椅子悠闲地坐下,淡漫道,“郑图谋反,若不平乱则京城动荡百姓浩劫。主公不得已而为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稳定京城,何错之有且尔等光知他京城流血夜雷霆手腕,却不知他用心良苦重建大梁坊市以安黎民,造尚元城吸纳商贾以富国家,尔等更不知道除夕夜他只身赴险,阻止明华宗一众妄人焚城之企图,救百兆黎民于灭顶之灾,如此功绩尔等却视而不见,一意颠倒是非黑白。再观禄将军,你自己坐拥一方,名为诸侯实为强匪,抢占土地聚敛财富,建黄龙城蓄匪兵数万,置酒池肉林以盘剥百姓,你辈在襄州数十年,可有寸功于当地还有什么资格指责主公” 一席话说得禄铮满脸通红,气得发抖,竟又哑然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你,你到底是谁” 他称萧暥主公,称呼云越云副将,肯定不是萧暥本人。 再一听,声音也似乎也不同。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昨晚的萧暥是谁以前的沈先生是谁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禄铮顿时觉得云里雾里。 谢映之颇为同情得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在面上轻轻一拂。 那一瞬间,仿佛清风拂面而来,这阴暗的屋子都微微明亮起来了。 只见那白衫如雪色,映着他清雅隽逸的容颜,站在那里,就恍若华光照眼,如玉树琼林,神姿仙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中人。 “沈沈先生” 屋檐下,透过窗缝,栾祺看得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呼吸都忘记了。以往只知道他气度潇洒,却不想竟然是这等风貌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绝世的姿容 他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跃出胸膛,整个人恍惚有如同梦中。 一旁的阿迦罗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为他会和萧暥带着一样的假面 紧接着谢映之的话让他更是 “单于的铁鞭在哪里” 萧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了。 他喝了点粥,问了下外面的情况后又睡了过去。有魏西陵在,黄龙城中的事情应该不用他操心了。 才三天的时间,魏西陵已经彻底将黄龙城整顿好了,城防坚固,百姓也纷纷回流。魏西陵不仅善战,这整顿庶务也是一把好手。萧暥本来想临时将高严调过来,看来都用不着了。 不仅如此,黄龙城的狐狸窝也给他收拾地非常舒服。 萧暥此刻躺在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上,别说是卷毯子卷被子,横着睡都可以,真宽敞。小狐狸靠垫都给他搬来了,外面还包了细腻的密竹,靠着凉悠悠的,床头还放着各种零嘴。 萧暥啃了一会儿干果,魏西陵就推门进来了。 换药的时间到了。 于是某狐狸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翻着肚皮挺尸。 “手抬高。”魏西陵道。 “哦,”萧暥自己撩起中衣的下摆,露出优美精窄的腰和肌肉紧致腹部。 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两道伤痕已经黯淡下去,创口处粉红的嫩肉也生长出来, 伤口愈合得不错,那么热的天,也没有感染。 魏西陵一只手托起那柔韧的腰,给他仔细上好药,自己的额角却渗出细细的汗珠,刚要站起身。 “想吃松子”萧暥巴巴地看着他。 魏西陵看了一眼床头。好端端一罐子小松子放在那里。视而不见 随即一想,他就明白了,现在某人躺着不能动,剥不了。 魏西陵站起身,拿走了罐子。 “喂,等等” 门关上了。 萧暥有些凄惨地躺在榻上,活该,想让魏大大给你剥小松子,你是不是脑壳烧糊涂了 现在干脆连粮仓都给你没收了,省得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彻底没得吃了吧 萧暥心里凄凄惨惨地想着,一边啃着甘果,一边开始反思自己这几天是不是仗着有伤,得寸进尺了。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场景。 大雪纷飞,映着魏西陵那凛若冰霜的脸,和那句让他不想回忆第二遍的话。 萧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甘果也慢慢吃不下了。 这些日子,他仗着自己对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耍赖起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他不记得,魏西陵是记得的啊 所以,他是不是也该收敛一点了 萧暥想到这里,心口的旧疾隐隐传来一阵痛,他按着胸口心绪不宁,稀里糊涂去抓甘果,结果碰翻了罐子,打翻了一榻。 正当他想睁着着起身去收拾。忽然窗户嘎吱地动了下。 一个人影闪进了屋子。 这种出场方式,萧暥立即有种不妙的感觉,阿迦罗 这货不是去追乌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阿迦罗英俊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烛火下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萧暥这才记起当时阿迦罗将他一把拽到身后,替他挡了那一下。不然破了相的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他良心有点不安,“世子,桌案上有药膏,你脸上的伤不治,会留疤。” 阿迦罗毫不在乎,“男人脸上有道疤算什么。” 然后他专注地看向萧暥,灯光下美轮美奂的容颜,如同水镜花月般好看地不真实。 萧暥见他盯着自己看,心道完蛋了,这货脸上一道疤,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那不是要更怨他了 想到这里他挣扎着起身,“世子,你还是用点药罢。” 他说着刚想伸手去拿桌案上的瓷瓶。忽然手腕被阿迦罗擒住。 萧暥病中哪有力气挣开。 背光的阴影中,阿迦罗目光森然,脸上伤痕显得格外狰狞。 他声音醇厚低沉,“铁鞭是不是你拿走的” 萧暥一愕,一双隽妙的眼睛吃惊地微微睁大,“什么铁鞭” 阿迦罗就着擒着他手腕的姿势忽然欺近,“交出来。” 萧暥心中一紧,不会要逼供吧 这铁鞭是他花了好大心思弄到手的,还差点当场被乌赫逮住,可才玩了没几天,就要让他交出来 空口无凭,本人没有拿,见都没见过死也不认的 阿迦罗盯着他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不怒反喜。接着忽然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好,如果是你拿走的,那就当你收下了我的聘礼了。” 萧暥一愣啥 怎么还有这操作 等等什么聘礼 怎么忽然觉得这铁鞭有点扎手啊。 留下还是不留下,这是个问题。 “是你拿走的,交出来。”阿迦罗沉声道。 萧暥心念急转,十八部落联盟的铁鞭,可以驱使浑图部的铁鞭,当然不能交出来咯 “没有的事没见过” 阿迦罗见他死鸭子嘴硬,倒也不逼他。 “你是中原人,拿着铁鞭也无法驱使任何部落。” 萧暥立即表示,本人没见过,不知道你说什么。 阿迦罗见他一副死狐狸不怕开水烫,咬紧了牙关绝不松口的架势。倒也不威逼他。 忽然压下身子,双臂撑在他两边,就把他罩在了自己身下。 又来了萧暥心中警钟大作,正想反击,就听到阿迦罗笃定道,“好,那么就是聘礼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门咯吱地一响,阿迦罗急速撤身,撞开窗户,不见了。 萧暥有点懵逼。 等等,有没有搞错,特么的一根铁鞭就打发老子了 不对,什么鬼他不嫁 然后又想了想阿迦罗的体格,补充道也不娶 绝对不娶 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他脑子里正乱哄哄的,就见到魏西陵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头。 随即萧暥就眼前一亮,看到他手中一碗光润饱满的小松子仁 某狐狸搓搓爪子,就想伸手去接。 魏西陵冷然道,“你把铁鞭先交出来。” 萧暥啊 刚才他听到了 不,不会,按照魏西陵的个性,早就拔剑了,不会有机会让阿迦罗全身而退。 所以,他怎么知道的 魏西陵神色冷峻地看着他,手掌一摊。 冻死人了,唔,趟不住啊 萧暥只有不情不愿地把他私藏起来的战利品交了出来。 魏西陵接过铁鞭一看,这鞭子有十三节,精铁制成,无论是韧性还是杀伤力都无可匹敌。 萧暥眼梢微微挑起瞟着魏西陵。心里苦啊,还没焐热就被收缴了。 魏西陵收好铁鞭,道“此物我不会使用,但绝不会让它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一听这话,某狐狸立即对号入座,赶紧澄清道“我没什么用心。” 心里又不情不愿地想着,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铁鞭在自己这里的 魏西陵为人刚正磊落,所以他这些小心思,照理魏西陵是不会察觉到的。 在没收了铁鞭后,萧暥终于如愿吃到了小松子仁。 所以,这算什么奖赏 片刻后,萧暥嗑着香喷喷的小松子,很快又想开了。 心道,阿迦罗好像说这是聘礼吧 现在魏西陵收下了那岂不是 所以阿迦罗世子,你想娶战神,你还需要努力嗷我绝对支持你,哈哈哈哈哈 魏西陵见他交出了铁鞭,还以为他老实了。没料到一转眼就见那只狐狸一边啃着小松子,一边笑得缭乱,也没把他噎死。 “作甚”魏西陵问。 “没,没什么,”萧暥笑得岔了气,赶紧摆摆手道。 然后他低头看着碗里一颗颗饱满的小松子,其实魏大大还是很贤惠的,啊哈哈哈哈 魏西陵转身掩上门,就见到谢映之施施然走来。 谢映之淡淡看了眼那铁鞭,微微扬眉,“果真。” 魏西陵道,“正如先生所料。” 又问,“先生如何知道” 谢映之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魏西陵目光锐利,“先生不妨一说。” “此物能召唤浑图部,我猜其上也许付有巫术,然,前日在树林中,阿迦罗仅以全族老幼威胁,兽人就倒戈抓了乌赫,可见这铁鞭已经不在乌赫手中。我又查问了禄铮,亦不在禄铮手中,那就不难猜了。” 他说着和魏西陵相视一眼,两人都似乎在某点上达成了默契。 某些人小动作多得很 谢映之道,“此物能驱使浑图部,很可能还能有其他我们未知的用途,如果落入心怀不轨者手中,必为大患,由将军保管最为妥帖。只是” 谢映之说着看了眼寝居的方向,似笑非笑,颇为有趣地问道,“他丢了这铁鞭,现在心境如何” 魏西陵微微迟疑,他方才也觉得奇怪,萧暥交出铁鞭后,不但没有沮丧,反倒偷着乐得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见魏西陵剑眉微蹙,谢映之一笑,“我去看看他。” 谢映之进去的时候,萧暥正躺在榻上嗑小松子,一双眼睛空茫地看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主公。”谢映之道, 萧暥一诧,小松子差点卡在嗓子里,“先生,你不是在襄远城” 谢映之随即便把途中布局捉拿了禄铮等人的事情一说。 萧暥一边听一边微微眯起眼睛,很久没有闻到谢玄首衣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顿时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也闲惬地放松下来。 听他说完话,萧暥把装着小松子的罐子推上前,“唔,吃吗” 谢映之笑了笑,“先办正事。” 然后就娴熟地撩起他的中衣,解开绑在腰腹间的棉纱,露出优美精窄的腰线。 莹白如玉得肌肤上横着两道怵目的伤痕,创口已经愈合,生出了粉红色的新肉。一缕还没有褪去的花枝蜿蜒而下,斜穿过绯色的伤痕,隐入初雪般的肌肤中。 “不错。”谢映之轻轻叹道。 萧暥一怔,什么这还不错 接着谢映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抠出一点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如此就不会留下疤痕。” 凉悠悠的触感渗入肌肤,萧暥神思有些飘忽,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先生,有件事我一直在寻思,正想跟先生商量。” 谢映之问,“何事” “曹满。” 谢映之微微一挑眉,“主公留曹璋在身边,不就是为了稳住曹满。还是稳不住” 萧暥道,“秋狩猎场,唆使乌赫,射杀阿迦罗的人,就是曹满。” 这几天,他躺在床上,是完全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了。 庄武史录上记载,秋狩时阿迦罗被原主一箭射死,单于大怒,联合了多个蛮人部落发兵中原,曹满占据的凉州正是西北前线,其军中多有胡人士卒,军风野蛮悍勇,是防备西北蛮夷部落入侵中原的屏障。 书中写到,原主借着北上支援的幌子,忽然发难,在曹满背后捅了一刀,干脆利落地将曹满手下八万凉州军全部歼灭了。一举占领了凉州。 书中对曹满之死是颇为同情的,认为萧暥自毁长城,为了争权夺利弃中原大防于不顾。 但萧暥现在是明白了,曹满背后这一刀挨得一点都不冤枉。 正是曹满唆使乌赫,刺杀阿迦罗,再嫁祸给原主。如果当年原主没有快刀斩乱麻一举歼灭曹满,这货说不定还会连同北狄蛮族一同进攻中原,这八万虎狼般的凉州军加上单于的十多万草原部落,那对中原来说简直是洪水猛兽。 这样一看,萧暥觉得原主确实这锅背得有点冤,他当机立断剪灭了中原的大患,保全了万兆黎民免遭灭顶之灾,却被说成争权夺利,曹满倒成了被残害的西北支柱。 这史家千秋也是真伪莫辨,不过是他何琰一家之言罢了。 当然萧暥也不是给自己开脱,原主这货恐怕也确实不是好东西,为了顺便除掉盛京王氏,怕是故意放北狄人火烧盛京。 所以,他现在应该拿曹满怎么办 萧暥道,“先生知道,大雍的边境设有管制的,胡人商贩每次入境不能超过十人,所以阿迦罗为了潜入大雍,让士兵扮做商人,还有妇孺掺杂其间。最后也不过入境两三百人,为何乌赫手下的一千多浑图部落的兽人可以轻易入境” 谢映之道,“北狄进入大雍首先要过凉州边境,将军的意思是,曹满有意将乌赫和浑图部放入中原。” 搅浑一池清水,只有中原乱,他才能有机会。 大梁的夏天炎热,知了在树梢上叫个不停。 御书房里,桓帝心浮气躁地打发曾贤,“外头那个虫子,怎么又叫了,给朕打下来,再不行,把外面的树统统砍光” 曾贤陪笑道,“陛下,这树砍光了,知了是不叫了,可是这大殿里不是更热了吗” 桓帝一听脸就拉了下来,但是也无法反驳,烦躁道,“阿季这阵子的书,读的怎么样了” 曾贤道,“卫夫子正教殿下学策书。” “策书什么东西” “大则经纬国策,治理百官,小则打理农桑” 桓帝听了一半就没有兴趣了,“这些书都不切实际,纸上谈兵,不学也罢,这卫夫子最近也是越来越偏颇了。” 然后从书案中抽出了两本书,“朕这里有两本书,让阿季去读。这两天就读完,读后告诉朕有何感悟,写一篇万言文章来。” 曾贤接过来一看,随即面露苦涩。这书真是又臭又长啊。这晋王还是真是辛苦。 那两本书都是桓帝写的,一本回忆录,一本诗集看得曾贤大热天一身鸡皮疙瘩。 桓帝道,“帝王不仅要善于驭人,还要善修己身,朕夏日无事,倒不妨教他点帝王之术。” 曾贤赶紧应道,“陛下说的是,晋王何其有幸,得陛下亲自指点。” 桓帝冷哼了声,“朕知道你们都觉得朕平时对他苛刻,阿季的资质寻常,朕这是恨铁不成钢啊。” 曾贤赶紧道,“陛下用心良苦。”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急匆匆进殿通报,“陛下,国舅爷来了。” 桓帝赶紧挥手,屏退了曾贤,让他把自己那些书藏起来,才道,“快请国舅上殿。” 片刻后,王戎上殿。 他风风火火,连施礼都免了,桓帝刚有不悦,不咸不淡道,“盛京比这大梁可凉快多了,朕还想去舅舅那里避暑,就怕大司马不答应,怎么舅舅反倒来朕这里了。” 王戎根本没有兴趣去辩他画中有何滋味,单刀直入道,“殿下,刚收到的消息,萧暥拿下了襄州。” 桓帝脸色顿时一变,“什么” 萧暥拿下了襄州,那就意味着,他有了自己的地盘不说,加上秦羽占据的雍州,他们将会和北宫达一样,占据两州之地了 桓帝回过神来,阴阳怪气道,“这么说,朕是要恭喜萧将军了,原来舅舅远道而来,是来告诉朕这个好消息的。” 王戎道,“陛下,萧暥夺下襄州实力大涨,但是襄州刚刚拿下,人心不稳,襄州诸多大族,也不见得会服他萧暥,他虽然一口吞了襄州这块肥肉,必然还需要花一番力气把它消化了,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 皇帝眼睛顿时一亮,“什么机会,舅舅请详说。” “半年来,我们一直以为萧暥在大梁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确定他身在襄州,且很可能短时间不会回大梁,那么,大梁城内只有秦羽。” 桓帝面露喜色,“朕该如何办” 大殿的梁柱上,一只轻盈的蝴蝶静静地停着,仿佛在凝神静听。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1.第 141 1章 王戎道, “萧暥这一次虽然神不知鬼不觉拿下襄州,但是襄州地域广袤, 门阀势力盘根错节, 他一口吞下, 不是马上就能消化得了的。我猜的不错, 他还得花上数月时间在襄州安抚拉拢各方势力。大梁城里只有秦羽, 秦羽此人厚重少文,我们要对付他,比对付萧暥容易多了。” 桓帝想了想, 隐隐喜上眉梢,“舅舅是想除掉秦羽让萧暥那头拿了襄州,屁股还没坐热, 这边却失了雍州” 王戎道, “陛下,除秦羽夺雍州, 时候还不到。” “为何” “据探萧暥此去襄州并没有带多少兵力, 主力都在大梁。” 桓帝一听就有点泄气, “朕还以为舅舅能借机除掉秦羽、夺下雍州, 迎朕回盛京,重返旧都了。” 王戎提高声音道,“当然要回旧都, 这是我们最终目的,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 不能一蹴而就, 眼下我们的实力还不足。贸然动手,陛下还想再来一次京城流血夜” 桓帝一听到京城流血夜,顿时脸色像霜打的茄子,他挫了挫后牙道,“所以就算萧暥不在京城,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做再次坐失良机” 王戎转而道,“陛下,我听说今年的仲夏的沐兰会就剩下十天了。” 桓帝有些不耐烦,燥热地扯了扯领口道,“差不多,舅舅问这个做什么” 在大雍朝,每年七夕之时,又正当白兰幽香之季,有为其三天的沐兰会。 桓帝不等王戎回答,又含沙射影道,“如果舅舅此来是观摩沐兰会的,倒是赶上好时候了,听说今年这沐兰会里才子佳人如流,还盛行个什么花神妆,加上天气炎热,衣衫单薄,香肩酥腰绰绰可见,真是风光无限,大饱眼福,没想到朕的两位舅舅爱好还如此接近。” 王戎额头的青筋顿时跳了跳。如果换是当年摄政时,他早就一军棍拍桌案上,教训一下这个外甥该怎么做皇帝了。 但是经过了那么多年的蛰伏,他火爆的性子早就磨去了大半,他沉声道,“陛下稍安勿躁,我之所以问及沐兰会,是因为听说北宫浔来参加沐兰会了。” “北宫浔”桓帝微微一愕,眉头扬了扬,“就是那个送给萧暥凤冠的北宫浔” 王戎道,“正是。” 桓帝幸灾乐祸道,“上次除夕夜撷芳阁里没把他眉毛烧掉” 王戎道,“陛下,如果北宫浔在大梁出了事” 桓帝楞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舅舅妙啊,如果北宫浔在大梁出了事,那么北宫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戎道,“北宫达年前还在高唐兵败心有不甘,很可能会因此达发兵南下此时萧暥又在襄州脱不开身,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然后他笃定一笑,“其实萧暥占了襄州,也未必是好事,有时候房子大了,就打扫不过来了。” 桓帝闻言兴致勃勃起来,赶紧问,“舅舅打算在沐兰会暗杀北宫浔怎么杀带多少人杀了要不要把头寄给北宫达好激怒他不过这天气炎热,这脑袋封在木匣子里到了东北,也得朽烂得看不清五官了,怎么证明是北宫浔” 王戎显然被恶心到了,簇起眉头道,“不能暗杀,北宫家的燕庭卫是很厉害的,一旦查出刺客是我们的人,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桓帝道,“不杀那怎么办让他出什么事舅舅总别告诉朕是让他摔个跟头” “离沐兰会还有十天,此时我们从长计议,陛下容我跟二弟商量一下,他主意多。” 一听到容绪,桓帝立即耸起稀松的眉,“舅舅,你不怕他把消息泄露给萧暥吗你是真不知道二舅已经投靠萧暥了” “陛下,这从何说起,”王戎说到现在,已经有些实在忍无可忍了,严厉道,“陛下,我了解二弟的为人以及王家在他心底的份量,陛下是君王,不要随便以臆想来判断臣下的忠诚。” 桓帝被他疾言厉色地说了一通,心中甚是不痛快,便阴阳怪气道,“那舅舅大概不知道,他这半年都忙着为萧暥经营尚元城,打理生意,还有萧暥的新宅邸,听说造得比皇宫还舒适,满床满柜的绫罗绸缎,枕头都是精工刺绣的面料里面装着柔兰的香料,据说是因为萧暥坏事儿做多了,晚上睡不着才给他弄的这个,还有,连沐浴的浴桶都是用的镶金沉香木,有专门为他调制的鲜花露浴,二舅他若不是色令智昏,那就是一门心思趋炎附势想投靠某些人了。” 王戎无奈道“陛下不要忘了,去年秦羽被困高唐,向大梁商会征调粮食,是二弟顶住萧暥的压力,让所有的商户不许发粮,以萧暥的性格,哪里肯吃这种亏,二弟若再不积极表态,为萧暥营造府邸经营尚元城,盛京商会在大梁城还有立足之地吗” “他真是为了商会”桓帝哼了声,继续明察秋毫“朕可是一清二楚,据说连萧暥府邸连喝水的杯子都是金镶玉的,黄金是足金,雕刻示极为精细。” 王戎见桓帝丝毫听不进去,也懒得再解释,正要找合适的机会告退,忽然就听桓帝问道,“舅舅,盛京王氏的家纹是菊花” 王戎陡然惊出一丝冷汗。赶紧纠正道,“不,是牡丹,富贵牡丹。” 桓帝表示不相信,“可朕瞧见二舅送给萧暥的杯盏上雕的,丝帐上绣的怎么都是菊花啊” 王戎只觉得额头的经脉突突直跳,刚才都懒得解释了,这会儿还是得费劲解释道,“听说二弟新招募了一批西域的工匠,善于精雕绘制。” 桓帝打断他,锲而不舍问,“那菊花是怎么回事” 王戎忍无可忍,在这话题又要跑偏之前,赶紧道,“臣刚赶到大梁,天气炎热,一身汗渍难免不雅,臣先退下了。” 然后拱手一礼就走了。 “哎,等等,舅舅” 桓帝有点郁闷,对旁边的曾贤愤懑道,“跑那么快,真是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背着手烦闷地在殿内走了半圈,忽然仰头看到梁柱上停着一只小蝴蝶,他本来就有气没地方撒,“怎么搞的,哪来的虫子叫几个人来捕了摁死。” 魏瑄赶紧手指一招,那只纸蝴蝶就扇动翅膀摇摇晃晃飞了起来,从窗子里倏地出去了。 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天际。一盏青灯下,帐幔间幽光莹莹。 谢映之坐在榻前,一双眼睛清若琉璃,“将军是要对付曹满” 萧暥道,“我把曹璋放在身边,就是想稳住他,但是看来还是稳不住。” 谢映之道,“曹满此人豺狼之性,粗猛而有谋断,在西北拥兵自重,以待中原之变。他此番放乌赫等浑图部入境,也是藏着搅乱中原局势之心。他便可有机可乘了。” 萧暥点头,这几天他也是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秋狩猎场唆使乌赫谋害阿迦罗,嫁祸给自己,妄图激怒单于发兵南下,到此番有意放乌赫入境,搅乱中原,都是一个目的,就是要引爆中原的诸侯大战,他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他只是没料到,自己会忽然进攻襄州。使得这乌赫和浑图部归附禄铮后,还没来得及兴起风浪,就那么被掐灭了。 但是正如谢映之所说,曹满此人存豺狼之心,更兼手下十万如狼似虎的凉州军,如果留着曹满,五年后他和北宫达那场大战,曹满极有可能关键时刻,给他横插一刀。 那场大战,原主本来就是险胜。何琰在书中说,论实力,萧暥远不如北宫达。无论是兵力,粮草供给,还是将领谋士。 当时他看书的时候都为原主捏一把汗,北宫达手下强将如云,谋士史上有名的就有五六位,更兼燕州军兵强马壮,东北的雪原战马还极为耐寒。 当两军陷入僵持时,天气越来越冷,原主这边粮草告竭不说,这严寒的天气逼摧得他屡屡发病。 阵前没有良医,那北宫达还故意让三军日夜鼓噪,使得萧暥病中不仅缺粮少药,还不得修养。 更恶心人的是,北宫达在寒月到来时,不知道哪里找了一群老妈子半夜里号丧。搞得远远近近都以为萧暥快死了,如果不是他手下的锐士营军心似铁,怕这军队都要溃散了。 同时北宫达又听谋士之计,把萧暥京城流血夜,迫害皇后皇子,秋狩争风吃醋杀阿迦罗,引北狄火烧西京,以及背后捅曹满之类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写了萧暥的十大罪状,不仅在阵前大声诵读,还写成檄文,传抄全国,引得全国士人口诛笔伐,恨不得让他死上百八十回,甚至有人雇死士来阵前刺杀他。 于是萧暥干脆将计就计,干脆装死。 北宫达一看萧暥死了,赶紧连夜劫营。最后被萧暥摆了一道,劫营不成,自家粮仓反倒被烧了。 此刻萧暥一条条想起来,原主为了打赢这一仗,差点半条命都没了,这样还是险胜。 好在原主当时已经除掉了曹满,如果再加上曹满,胜负真的难料。 但如今,曹满不仅还坐拥西北十万凉州军。 萧暥道,“我打算先安定襄州,随后西征曹满。” 以襄州为大后方,以雍州为基地,先除曹满,拿下凉州,再和北宫达决战,取得幽燕两州之地,从而彻底一统北方。 谢映之听后微微叹气,“将军为得襄州,已经卧病在床。再战西北,恐难成全功。” 萧暥被他这一说,觉得自己确实挺惨的,为了得到黄龙城,又是受伤又是发病,现在床上躺死狐狸,动都动不了。 而西北气候恶劣,风沙大,恶劣的气候加上彪悍的强敌,他现在这身子,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某人刚刚涌起的斗志顿时蔫了,萧暥只有屈服道,“所以我打算先在襄州修养一段时间。我列了个计划。” 说着他立即转过身,从他的小狐狸靠枕下抽出了几页纸。 这是他这几天养病的成果,每页稿纸都是又写又画,满满当当,大学时候写论文他还没那么拼。 谢映之见他又藏东西,微微一笑,颇有兴趣地接过来。 看了片刻他挑眉道,“将军这是要修养” 还是要搞事情 “唔,我想在襄州推行新政。” 只见这几张纸上分门别类地做好了表格。 一,推广屯田,招募百姓耕种,以足军粮。 二,练兵,实行军功制。 三,扩大兵工厂。 四,打通商路,将安阳城建为南北商贸财货的枢纽。 从此江南的丝绸茶叶可以通过襄州,直抵安阳,而大梁的货物也可以通过安阳城南下。赚了钱,直接投入兵工厂的扩建一条龙。 萧暥用三个字概括就是耕,战,钱。 他将来还要打两场大战,钱粮,军械,士兵,一个都不能少。 襄州这块肥地,必须充分开发起来。 谢映之微微吃惊,没料到萧暥养个病,花样还不少,心思这等长远,而且还挺有想法的。 其实萧暥还有一条更为有想法的,先压着不说,以免掀起士林的风浪。他名声本来就不好,搞不好要被骂惨,心急吃不了热粥,他一步步来。 谢映之微微敛眉,一条条道,“将军,兵工厂一事,可交给褚庆子,练兵有魏将军,至于通商,江南商会可以直接入驻安阳城,这些都不难,但是屯田,怕没那么容易。” “为何”萧暥不解,这安阳城不是屯田推行得好好的。 谢映之道,“安阳城连年匪患,周围多是无主的荒地,将军招募流民耕种,没有问题,但襄州的土地多是集中在豪强大族手中,将军想推行屯田阻力重重。” 萧暥恍然,历史上很多王朝的末期都会出现豪强大量圈占土地的事情,这大雍朝也是一样。 豪强圈地,大量农民破产成为徒附,这些人为豪强的庄园重地,修屋,打造兵器,拱卫产业,成为私兵。这些豪强不但圈占大量土地,也占用了大量劳力,而且这些豪强大族大多都不足额上岁粮。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想让襄州成为他的战略大后方,为他兵源和粮草,就不能实现。 而光靠安阳城屯田的粮草,要支撑他打襄州可以,但是想要将来统一北方的两场大战,还是不足。 谢映之接着道,“襄州的豪强世家,禄氏,朱氏,田氏,许氏四姓,田地也大多集中在这四家的门下,将军要推行屯田就要先对这四大姓动手。” 萧暥微微蹙眉,攻一城易,守一城难。 如何将襄州真正地建成他的狐狸窝,他的大后方基地。 他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一只狐狸,叼了襄州这块肥肉就跑,然而这块肥肉怎么吃下去 窗外,月上阑干。 谢映之挑亮了灯,又吩咐人煎好了药。 然后在榻前坐下,道,“将军勿忧,既然将军决定要在襄州屯田,我必尽全力助将军达成此事。” 今夜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夜里,灯火阑珊。 苍青趴在一边看着魏瑄抄书“魏瑄,你那哥是有病罢他这脑壳是出生就这样,还是后来受了什么打击” 魏瑄奋笔疾书,一边道“以前的事情,你不是能看到吗” 苍青道“我又不想看他,老太监有什么好看的” 魏瑄笔锋一悬,微微一愕。 老太监桓帝 自从半年前让苍青盯着无相之后,苍青现在看到哪个不顺眼的人都叫老太监。算是后遗症了。 他正色道,“苍青,不许如此说陛下。” 苍青撇了撇嘴,“我想跟你去画楼,我不要呆在这里抄书。更不要看老老皇帝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皇兄才二十三岁。” “他头秃”苍青争辩。 魏瑄 魏瑄想纠正他,桓帝只是发际线比较高。离秃头其实还有一段距离。 转念一想算了,抄完书他还有事要做。 先去画楼打听到北宫浔在大梁的住所,然后设法让他回去。 魏瑄捡起一颗三生石揣在兜里,道,“抄完了就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2.第 1 42 章 +七夕番外 谢映之道, “襄州的豪强大族以田、许、禄、朱四大姓为首,将军的屯田令一出, 他们必然会带头抵制,所以要推行屯田令, 势必从这四大家动手。这四家一旦奉行屯田令, 其他的大小士绅都会遵守。” 萧暥心知, 对于这些豪强,土地就是命脉,要让他们将圈占的土地乖乖交出来, 简直就像从虎嘴里拔牙。 但若不推行屯田, 保持襄州的现状, 那么他将襄州建成大后方和粮仓的构想就要落空。将来又如何支撑起统一北方的战争。 那么如何对付四大家 “分化瓦解。”谢映之道, “禄氏, 禄铮已经被拿下,现在禄氏族人都是惊弓之鸟, 只要能保住原本的产业,多占的土地, 我相信他们愿意交出来, 至于朱氏, 朱优献城有功,主公可让陛下颁一道诏书, 封朱优为中书令, 并同时赐予朱优族人官职, 使之入朝为官。” 萧暥一听, 暗暗心折,这谢玄首玩权谋还真是有一手,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 这样名为封赏,其实就无形中就将襄州的朱氏一分为二了。尤其是在朝的朱氏族人,其实就是分分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万一襄州的朱氏族人不老实了,朱优他们简直就是人质啊 这样一来,要对付的就剩下田氏和许氏了。 谢映之道,“至于田氏,禄铮在主公手中,田夫人救夫心切,会愿意站在我们这边,不过” “不过什么” “对主公的名声怕是不利,别有用心之人会说主公挟持其夫,逼迫一个弱女子。而且田夫人和田瑁并不是田家的宗干,在田家的影响力还难说。再者,主公推行屯田令,很可能会被传为主公拿下襄州之后,强行收缴豪强士族的土地,这会使得天下士绅皆恐惧主公推行屯田,收缴其田地,从而与主公为敌,将来主公若要征伐北方,凉州,燕州,幽州的士绅豪强为保其土地,都会铁了心站在曹满或者北宫氏的阵营中,抵御主公,主公想要统一北方,将步履维艰。” 萧暥听得倒抽一口冷气,谢玄首果然思虑长远。 如果他来硬的,强行收缴豪强土地或者威逼,那么,将来他再要攻打凉州,再要和北宫达决战,豪强士族全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所以不能强征,也不能威逼。那么怎么样才能让这些豪强乖乖交出土地呢 萧暥想了想,看来又得来点骚操作了。 “先生,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一盏幽灯下,窗外的草丛里传来夏虫长长短短的鸣叫。 谢映之端坐在案前,悬袖提笔书写告襄州士族的草案。 在他身后,某人早就睡着了。 萧暥卷着薄毯,脸颊贴着小狐狸靠枕上,连帐幔微微扑打在脸颊上时都没有察觉,看来是真的疲累了。 而且谢玄首衣衫上自带的清雅香气,不仅闻着让人心神舒逸,且还蚊虫不侵。 这会儿开着窗都没有蚊子,简直是纯天然的避蚊器,某狐狸睡得格外踏实。 谢映之微微悬笔,回头看去,见他休息了那么多天,却都没有恢复过来。 看来这大半年来,萧暥肯定没有按照他所交待的按时服药休息,这精力似乎比以前更差了。回头得配点补养的方子。 长夜漫漫。 当清早一缕曦光映在桌案上时。谢映之收好文书站起身。 一开门就见云越等在外面,眼睛熬得像只兔子。 谢映之忍俊不禁,明知故问道,“云副将,这么早” 云越眼神飘飞,他当然知道谢映之是什么人,只能如实道,“我看灯亮一直着,想必先生与主公议事到深夜,我不敢打扰,就在这里等着。”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屋里看去,“主公怎么样了” “睡下了,”然后谢映之像一个长者般揽着云越的肩转过身,“他身体还虚,我这就给他开一副药,你先把这个通告发出去罢。” 云越接过文稿,瞭了一眼,心中暗暗一惊。 什么买地 云越不由看向寝居,非常了解自家主公地表示“他有钱吗” 谢映之饶有兴趣地想了想这个问题,道,“也许有罢。” 当天,云越就把黄龙城的金库翻了出来。又折算了一下襄州的豪强大族手中的田地,最后的定价正如谢映之所筹算的,五金一亩地。 田氏家宅的绥德堂。 田氏的族长田寿召集襄州的豪强士绅都召集了过来。 他须发斑白,面色一沉道,“诸位想必都收到了照会,萧将军想用五金一亩买我们的田地,诸位意下如何” 旁边的许氏族长许芃立即道,“五金一亩,这是打劫。” 此话一出,旁边的士绅们纷纷附和,“就是,现在虽说世道混乱,但是这个土地价格也太低了罢。” “萧将军是不是在广原岭剿匪呆久了,自己也是跟山匪习性” “就是就是,我们联合起来,都不卖他土地,他还能强买不成” “田老爷子,你说句话” 田寿见众人神色激动,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捋着胡子道,“既然诸位都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那么,我们再提出一个价格,给萧将军呈报上去。” “不行,这襄州的土地是我们的祖产,多少价格都不卖” 就在堂上闹哄哄一片的时候,忽然管家前来报道,“族长,外面有一位沈先生前来拜访。” 田寿一愣,沈先生萧暥的说客来了 片刻后,在田府的偏厅里。 案上置一盏清茶,茶倒得满满的,一碰就要泼溅出来。 这是明摆着送客的意思。 他淡淡瞥了一眼茶盏,道,“田族长,禄氏已经将多占的土地上交了。” 田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禄家有罪,禄铮现在还在关押,别说多占的土地上交,就算萧将军把他们全部土地收缴,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怎么萧将军是想把老朽也抓起来,再收缴田氏的土地” “田族长此言差矣,主公素来敬重田夫人深明大义,打算将禄氏上缴的家产土地交给田夫人打理。” “什么交给姝儿”田寿着实怔了怔。 谢映之道,“当然,田夫人是女子,有些场合也不便亲自出面,所以很多事情还需要仰仗田族长支持。” 田寿手心微微出汗,他活了那么大岁数当然是个人精,将禄铮的田产交给田夫人打理,等于就是交给田氏了。相当于只要每年给萧暥交足了岁粮就可以。 这天大的便宜,简直能把他砸懵,他耷拉着眼皮,使劲抑制住自己才能不显得喜形于色。 沈先生不紧不慢道,“所以,田族长觉得这买地之事” 田寿立即道,“此事我们刚才正在商议,都觉得这价格甚为合理,襄州以往流民甚多,这样百姓得了田地安居乐业,我们这些士绅也愿意造福乡里。” 然后又赶紧站起身,道,“快,给先生换一壶映雪。” 谢映之莞尔,田寿倒戈,四大姓只剩下许氏,许氏若知道田氏占了这么个大便宜,心中更加不平,这许氏和田氏之间的争斗就是早晚的事。 襄州士绅的同盟就此瓦解了。 阳光将树影投落在纸张上,水波一般拂动。 纸上的人,一身戎装,眉目深秀,气度清飒,矫若惊燕飞龙。 苍青评价道,“这张画得最好,像他。” 大半年来,魏瑄一直靠着记忆,画着心中那个人的模样。上千张的画稿,练得丹青妙手,却还是觉得画不像,也画不出那人神韵。 直到昨天的这张画,也许是妙手偶得,竟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人的形神。 魏瑄垂目凝视着那画像,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画中人的眉眼,好像是想把那音容刻在眼底,从此再不会忘记。 接着,指端缓缓凝起一点白亮的光芒。 苍青见状大惊,“魏瑄,不要烧,好不容易画出一张像他的” 魏瑄不动声色。 火光映出他如雕似琢的五官,晓月清霜一般的容颜,冷峻又刻骨,眼底凝着一片深沉的寂寥。 玄火的高温下,纸张瞬间就变得脆弱枯黄,一道焦黑的细线迅速蔓延,从边缘到衣摆,再到手腕,再到肩膀 一寸一寸就像噬咬在他的心底。那寂寥的眼中忽而闪烁着盈润的微光。 “魏瑄,这张就别烧了我不乱跑了,我整天替你看着他,有人进来我就马上通知你” 魏瑄知道,这没用的。桓帝的耳目遍布整个宫城,所以他画的每一张画,都只能存在少则几个时辰,多着一两天。 只要他离开寝殿,他就必须烧掉,以免被好事的太监发现交给桓帝邀功。 既然他就要去找北宫浔,前路莫测,临走前必须把这画像烧掉。 火蔓延到了那线条优美的下颌,再往上烧到那一缕浅笑的温濡的唇,再片刻间,这副容颜就会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他忽然涌起一阵心悸,眼眶发红,不顾一切伸出手去拍灭。 “魏瑄,你的手”苍青大叫, 疯了吗这可是玄火,焚尽一切的玄火。 魏瑄这才反应过来,木然看向自己的手,居然完好无损。 苍青惊骇不已,不可思议道,“魏瑄,你修到什么程度了,连玄火都已经伤不了你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陛下驾到。” 魏瑄骤然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就要把烧得剩下一半的画像藏好。 但桓帝背着手跨进来,阴森森道,“阿季,藏什么呢这么着急。” 然后拿起那张只剩下小一半的残稿,阴阳怪气着,“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魏瑄不说话,倔强紧抿唇间的一抹苦涩。 画稿烧得只剩下了眉梢眼角那一缕残余的风流。 桓帝瞧不出什么,拿着手中的玉圭敲了敲魏瑄的额头,“朕整日里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你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魏瑄站得笔直,依旧不答话,桓帝心中颇为不快。 魏瑄已经跟他差不多高,尤其是那俊美深邃的五官,隐约提醒他魏瑄有个番妃妖孽的母亲。 桓帝觉得有些扎眼,“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我问你,书抄得如何了” 魏瑄道,“抄完了,正打算呈给皇兄看。” 厚厚的两本书,这才一天都不到,就抄完了 桓帝不相信道,“朕看看。” 片刻后桓帝阴沉着脸,“既然你看完了,朕就考考你,君臣之道为何” 魏瑄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 桓帝面露不悦,“什么” 魏瑄继续道,“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 桓帝尖刻地评论,“胡言乱语。” “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 “混账”桓帝把手中的书掷到魏瑄身上,“这是朕书中所写的吗” 魏瑄也不躲,如实道,“不是。” 魏瑄过目不忘,但桓帝这书通篇的屁话。他实在不想说啊。 桓帝书中长篇大论写着君王是天子,是上天派来匡扶社稷的,是所有臣子的榜样,君王所说的话,臣该奉若神明,无条件执行,等等,核心内容是皇帝是神明是天子,不会犯错,皇帝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皇帝比你爹还要亲,就算皇帝让你死,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赶紧去找块石头。 桓帝阴阳怪气道,“好啊,看来抄一遍你还是记不住是吧,来人。” 接着几个宦官就抬着好几块石板放到了殿外的庭院里。 魏瑄心头一沉,预感到不妙。 桓帝把一把刻刀扔在案头,“既然让你抄写记不住,那么就刻上去罢,反正朕的著作也要刻碑立传,流传万世的。” 然后对身后的两名宦官道,“你们留在这里,监督晋王刻碑。” 桓帝走后,魏瑄看着整整五块硕大的石碑,只觉得窒息。这要刻到什么时候 苍青咬着草茎,“魏瑄,那老皇帝什么毛病他还没死,就急着刻墓碑” 魏瑄没理他,拿起刻刀,看了眼身后那两个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宦官。 离开七夕的沐兰会只剩下不到八天了。 必须想个办法出去。 在大梁,很多人都不知道怀远客栈是盛京商会名下的。因为他名义上的东家挂在淮安名士翟非。而且怀远楼客栈的风格上极为简淡,和盛京商会奢华金贵的风格相去甚远。 自从清凉观被查封以后,王戎来大梁都住在怀远楼。 傍晚,掌柜的带着一名衣衫华贵的先生进入客舍时。 王戎正在客舍里独自下棋,头也不抬道,“你总算肯来见我了。” “我这几天忙于筹办尚元城的沐兰会,脱不开身,”容绪说着把幕篱扔到一边。 天气炎热,他掏出帕子抹了把额角,自顾自就去倒茶,“兄长来大梁住了也快五日了,是打算入朝为仕” 王戎冷笑,“我这把年纪了,还跟刚入仕的毛孩子去争你也不用赶我,我把事情办完就回去。” 容绪叹了口气,“兄长为何执迷不悟,眼下的局面就是最好的局面,萧暥允许王家在盛京不用入朝,允许王家的生意发展壮大。” 王戎脸色猛沉,扔下一枚棋子,“二弟的眼中就只有生意你忘记了么,王氏的富贵牡丹曾经刻在大雍朝的庙堂之上” 王戎对于这个庶弟,从心底里还是带着一丝鄙夷,庶子就是庶子,眼界只有芝麻米粒大,从骨子里就是个小商贩,做不了大事情。 容绪起身端了一杯茶,恭敬奉上。 王戎刚接过来,喝了口茶脸色稍缓。 就听容绪道,“兄长,茶满则溢,我以为王家现在的状态才刚刚好,我想为王家经营的是累世之业,王氏的富贵牡丹虽然不能盛开于朝堂之上,却能开遍九州岂不是更好” 王戎重重把茶杯顿在了桌上,“那么萧暥已经拿下了襄州,二弟知道吗” 容绪微微一怔,“襄州萧暥去襄州了” 王戎面目阴沉,冷哼了一声道,“萧暥这次是收拾了禄铮和朱优,夺了他们的地盘,下次就要轮到王家了,等他拿下西京时,二弟眼中仍旧是只有你几斤几两的生意罢” 容绪凝眉一想,问道,“兄长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王戎道“西北来的消息。” 容绪立即反应过来,道“兄长,曹满虎狼之人。兄长莫非想与曹满合作” 王戎道,“信中还道,萧暥在襄州屯田练兵,他想做什么不就是要打仗萧暥当年允许我们留在盛京,给予王家经营商会的便利,那是因为他实力不足,我要稳住我们,现在他拿下了襄州,只要站稳脚跟,他的羽翼就丰满了。” 容绪沉默不语。 “江南商会的齐掌柜,杜东家都在准备财货,据说是萧暥要将安阳城建成第二个大梁,”然后他看向容绪,“萧暥没有给你发南下的照会吧” 容绪眉心微微一跳。没有。 王戎不紧不慢道,“这不是明摆着,他这是要架空盛京商会了。二弟你这些日子替他费心劳力经营尚元城,这一番心血,看来他并不领情。” 容绪打断他,“兄长此来到底要做什么” “你主意多,我要你帮我想想,怎么样让北宫浔在大梁城里出事” 容绪眸中精光一敛,“兄长打算拖北宫家下水” 王戎冷笑“西北有曹满,东北有北宫,我看他萧暥还有什么精力跟我们斗。” 容绪凝眉仔细思量了片刻,“近来的沐兰会上有马球赛,我听说北宫浔喜好马球,必然会参加。” 王戎恍然,“二弟是想让他在球赛上,马失前蹄” 容绪道,“马球赛碰撞激烈,赛场上若有意外非死即残,但仅仅这样还不能赖到萧暥的身上,只能是管束不善罢了,所以还得再点一把火。” 这几日,屯田令顺利推行,在几大家族的带领下,襄州的豪强士族们纷纷出售圈占的土地。 但不出谢映之的意料,萧暥很快又没钱了。 不过某人骚操作多得很,他一边让尚元城赶快给他充钱,一边又推出又一轮的新政五金一亩田地,官府出三成,百姓出两成,土地上所获收成,也将按这比例分配。 穷得掉毛的某狐狸,就想出了让百姓出钱买地的馊主意。 此新政一出来,襄州百姓奔走相告,踊跃购买田产。两金就能买一亩地,所获分得将近一半,哪里来的好事 百姓们得到了土地,这种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谢映之又使玄门弟子教导百姓耕种,以提高亩产量。随着襄州百姓安居乐业,萧暥在民间的口碑也水涨船高。 萧暥暗搓搓地算了算,到今年的年底,岁粮收不完了嗷 粮仓搞定了,就要扩大招兵、练兵。军功令也亟待推行。 伤还没好利索,萧暥就提着一罐子小松子,迫不及待去犒劳一下魏大大。 没料到却扑了个空,魏西陵去校场练兵还没有回来。 天气炎热,为防止士兵中暑,魏西陵将练兵的时间定在清早卯时至辰时,午后申时至于酉时。 萧暥感慨,这么热的天还在练兵,魏将军真是劳模于是打算坐等。 魏西陵的书房很简朴,一看就是军人做派。 隔扇屏上绘着军事地图,案头整齐地放着兵书简册,旁边陈设的铠甲刀剑,萧暥左右转了一圈,真的是除了地图兵书铠甲,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他不由心中叹道,此人可真是无趣啊连一点个人爱好都没有吗 萧暥在案前坐下,磕了一会儿小松子,就看到案上压着几张纸,手又开始欠了。 片刻后,魏西陵的案头就蹲着两只活灵活现的小跳蛙。与周围严肃规整的环境格格不入。 心灵手巧的某狐狸搓搓爪子,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开始玩得飞起。 但也怪他这手艺太好,这纸跳蛙一蹦老高,居然从案头弹起后,蹿到了兵器架下面。 唔,这就尴尬了。 他得爬下去捡。 兵器架下很暗,萧暥的脸靠近玄冷的铠甲,才能勉强把手探进去,一番摸索之下,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溜光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萧暥探手一捞,就把那东西取了出来,这一看之下,萧暥顿时一愣,竟然是个酒坛子 这兵器架后面居然藏了一坛酒 等等,魏西陵不是军中禁酒吗 这人也太表里不一了哈哈哈,自己居然带头藏酒 萧暥心里一边严肃批判,一边迫不及待打开酒封。 一股醇厚的酒香就飘散出来。 甘甜浓郁。 这个时代竟然有葡萄酒 魏西陵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暥坐在席上,浑身没骨头似的侧倚在案边,怀里揣着酒坛子,一边喝酒一边嗑小松子,白皙的两颊已经浮现氤氲的红晕,眼色迷离眸光轻漾,煞是好看。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就收缴了酒坛。 萧暥反正也喝够了,抹了把嘴道,“魏将军,你自己藏着酒,却让别人都禁酒。这说不过去罢” 这是妥妥的双标嗷 魏西陵不理睬他,把酒坛封上,放好。 萧暥颤巍巍地想站起来,结果晃了一下又跌了回去,“唔,魏将军,跟你商量个事,今天你没看到我喝酒,我就不把你藏酒的事情说出去。” 最好别让谢映之知道他偷喝酒。 其实他本来就想尝一口罢了,结果这葡萄酒味道太好,喝着喝着就上头了。 他攀着几案站起来,趁魏西陵没注意,爪子又不老实地探向酒坛子。 就听魏西陵道,“这酒是澈儿让我带给你。” 唔 萧暥顿时酒都醒了大半,谁 澈儿方澈 他心中猛地一沉,顿时记起梦中,城头残阳似血,他骑马踏过满地尸骸,那个双腿被碾断的少年浑身是血,艰难地抬头看着他。 “澈儿,他还好吗” “他想来看你,只是走不了路。”魏西陵说着把他的手从酒坛上挪开,“这是西域进的葡萄酒,你喜欢喝酒,澈儿就一直藏着。”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你得病的事情我没告诉他。” 萧暥喉咙里顿时像哽着一口血,刚才喝下的酒都泛起酸苦的味道。 沉默了片刻,他看向立屏上巨大的地图。 襄州以南就是江州了,从这里到永安城也不过七天路程,如果他把道路修好,快马加鞭,也许三天就能赶到。 他忽然很想回江州去看看。看看澈儿。 但是魏西陵不答应,他又不敢提出。毕竟自己当年做的什么缺德事情,回去会不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萧暥想了半天,踟蹰道“那个,襄州和江州只隔了条江。” 魏西陵“嗯。” “从这里到永安六七天够了吧” “嗯。” 萧暥心中一苦,我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萧暥“我会把南下的路修平整。” 魏西陵“可以。” 那个你就不能邀请我一下吗 萧暥继续试探道“我会在襄远城建一个渡口。这样渡江也方便。” 所以你真不请我去江南啊 魏西陵,“随你。” 萧暥绝望了,这人怎么这样 他一咬牙,脸不要了,大不了被当面怼回来,“再过几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唔我我想” “想回来就回来,不用通过我。”魏西陵干脆道。 啊萧暥原地一愣。这么爽快 难道审批通过他拿到护照了 就在这时,一盏纸灯悠悠飘过窗外。 萧暥眉心微微一凝。 这是玄门的传信灯,看这信灯的颜色,似乎还是从北方来的。 莫非是大梁有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回回京 大梁城 天气虽然炎热, 但沐兰会将近, 大梁城内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入夜,街两边铺子已经挂起了风灯, 夜市开始了。 魏瑄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衣, 迅速地融入到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那个障眼法的小伎俩只能维持两三个时辰,也就是说在戌时以前他必须回宫。 大梁城里最奢华的客栈是尚元城中的涵月楼。 涵月楼不仅奢华无比,这位置也是绝佳。 在露台上往东望去是高台层起、灯火通明的皇城。皇城脚下隔着两条街巷是元康坊,那里住着包括三公在内的朝中大多数高官, 再往东是一大片高墙森院的府邸, 那是大司马秦羽的住所,一眼看去颇有气派。 与大司马隔开三条街巷, 夜幕下那片黯淡的檐宇, 院中似乎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 就是萧暥的将军府。 那就有点意思了,说他是权臣罢,他好像是有意地跟皇城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 甚至看上去还做出一层退隐的姿态。 北宫浔坐在露台上,举目远眺, 在这满城的灯火阑珊的衬托下, 那寂寥萧索的宅院就显得格外冷清。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息。 北宫浔指着那片黯淡的院落, 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我怎么会觉得他很穷” 旁边的吕歆笑着给他斟酒道,“北宫世子家大业大,世子眼里, 这整个大梁城都是穷人。” 此人是大行令吕虔的儿子,大梁城里有名的纨绔,和北宫浔早年就相识,北宫浔每次来大梁免不了找他一起喝酒,喝完了酒去倾颜阁前看焰火会。 北宫浔此时喝得已经有点高了,闻言洋洋得意起来,“哈哈,如果他此番能在马球赛中胜了我,我就送他一座全大梁最奢华的宅院。” 吕歆笑道,“世子的球技九州少有人能望之项背,当然会赢。” 北宫浔道,“光球技好也没用,还要看马术,萧暥打仗比我打得多,马术肯定不差。”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听说他的马还是魏西陵送的” “魏将军送他的那匹青鬃马在秋狩猎场就折了,”吕歆道, 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打了个手势。 随之露台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嘶鸣。 北宫浔扶栏一看。只见到一匹棕色的骏马,高大健壮,毛色光亮。 “好马” 北宫浔眼睛放光,他本来就喝高了,忘了这里是三层高楼,抬腿就要跨过栏杆,被吕歆一把抓住,“世子,咱走楼梯,走楼梯。” 刚到楼下,北宫浔跨上马背,那战马人立而起,昂首发出一声长鸣。 吕歆笑道,“从西北进的凉州马。送给世子,此次马球赛世子必定一举夺魁” 北宫浔仗着酒兴大笑,一扬鞭,战马撒开四蹄。 魏瑄赶到涵月楼的时候,迎面就见一骑飞奔而去。 他再一看北宫浔去的方向,心中暗道不好,是清平街。 清平街此时正是夜市开张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北宫浔这一骑狂奔,怕是要引起骚乱。 清平街是是尚元城里最繁华的街市之一,尤其是沐兰会将近,夜市刚刚开始,这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这会儿还在街口,若是到了倾颜阁那一带,简直就是摩肩接踵。 很多店铺为了吸引生意,还在铺子门前挂了五彩的灯笼,打扮得漂漂亮亮,更有甚者,雇了杂耍的,变戏法的,在铺子门前吸引人眼球。 在这些五花八门的店铺里,有一家店铺却非常低调。 那是一家小饭馆,占地方不大,由于老板酿的米酒格外香甜,做的菜也好吃,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饭馆的东家是两兄弟,哥哥叫做瞿安,因为早年逃乱,瘸了一条腿,身料又单薄,干不了重活,好在人勤快,又擅长酿酒,小饭馆经营得很好。 弟弟瞿钢则相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当年兰台之变的时候,他就一腔血勇,提着一把斧头就砍死了好几个北狄蛮子,后来因为勇力被锐士营挑中了。 除夕夜撷芳阁之乱中,瞿钢也在云越所帅的百名锐士之中,跟周围数千明华宗暴徒血战到天明,只剩下数十人,这瞿钢就是其中之一。 那一夜他杀得满眼通红,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个明华宗的暴徒,刀都豁口了,自己身中数十刀浑然不觉,豁出命地跟着云越冲上石桥,浑身浴血九死一生后,被擢升为百夫长,并赏赐五十金。 他用这赏赐的五十金,又借了三十金,买了尚元城的这个店铺。 瞿安有残疾,家里还有失明的老母亲和两个弟妹,瞿钢军中的饷银只能勉强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 不过瞿安倒是很知足,比起外面的兵荒马乱,大梁城给了他们这些普通小民庇护,不用被乱兵屠戮匪寇劫掠,在这乱世飘摇的风雨中,谋一个安身之所。 而且他们有了这家铺子,好好经营,日子会越来越好。 其实在大梁城的其他地方买店铺,三十金就能买到很好的铺位了。 瞿钢很倔,执意要买尚元城的铺位。 不仅是尚元城外乡客多,更主要的是,这里是他和他的兄弟们奋战保护的地方,这种袍泽之情,瞿安不懂,但是在弟弟执意要买尚元城的店铺时,他还是四方筹措借了钱也凑齐八十金,把这门面盘了下来。 弟妹们都太小帮不上忙,瞿安忙不过来,所以只要不执勤的日子,瞿钢都会到铺子里打杂。 尤其是这段时间,沐兰会将近,这铺子里的生意也是热火朝天,忙得更是脚不沾地。 这天到了天色擦黑,店铺里依旧人来客往。瞿钢兄弟两可是从中午到夜里水米未进。 瞿安抹了把头上的汗,笑道,“再辛苦半个时辰,等打烊了,我给你做一顿羊汤面。咱们兄弟也过个节。” 瞿钢转过脸,刚要憨然笑笑,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伴随一声声猝然的惊叫声。 瞿钢本是锐士营的人,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只见刚才还熙攘的街道上现在一片混乱。 一个衣冠华丽的贵人骑在马上横冲直撞,这人面红脖子粗看起来是喝高了,策马就闯进街市,撞翻了几个卖果子玩意儿的小摊铺,惊得百姓们四下奔走躲避,还是有来不及跑的,被马撞飞出去。 瞿钢来不及多想,趁着那贵公子撞翻了几个摊,速度微微一滞的时机。一把抽出一个店铺前挑着灯笼的竹竿,三步跃上一个平台,凌空跳起,将竹竿横空掠了过去,就要去阻住奔马的速度。 但是不知那贵公子是喝地太多,还是根本就肆无忌惮,居然视若无睹,并没有及时勒住马。 眼看着奔马就要撞飞竹竿,跃进人群。 瞿钢手下一转,使出临敌的招式,竹竿一挑一刺,马的前胸正好就撞上了竹竿的尖端,顿时一身凄厉的悲鸣。 那匹战马前蹄一跪,北宫浔从马上翻了下来,呕出了几口酒。 他的燕庭卫此时也赶了上来,赶紧把他扶起。 那他的那凉州神骏倒在血泊里,抽搐几下不动了。 北宫浔顿时暴跳起来,“谁谁干的” 几个燕庭卫立即顺藤摸瓜,找到了摔落地上的灯笼,灯笼上面写着店招。 北宫浔脸色狠厉,“给我统统拿下” 瞿钢见状方要上前,就被瞿安拦住了。 “哥,我不能连累” 他话没说完,被瞿安一把推开。 然后他就看到他那个羸弱的哥哥,拖着一条瘸腿艰难上前道,“是我。” 他的声音低弱,“贵人恕罪,小民刚想换灯笼,谁知不小心把竹竿碰倒了,伤了贵人的马。无论多少钱两,小民倾其所有都一定赔偿贵人。” 北宫浔直眉瞪眼,“就是宰了你,一条贱命能赔得起我的神骏” 瞿钢又要上前,被瞿安严厉地一把推开。不能两个人都搭进去。 瞿钢从来没见过他这个羸弱的哥哥竟然出乎意料的坚定强悍,竟然一时愣住了。 瞿安艰难地跪下,“小民愿倾家荡产,为贵人府上为奴为婢,” “你是个瘸子啊,”北宫浔嘲讽道,“我府上要一个瘸子有何用” 然后他抬高声音道,“反正你也瘸了,我今天就让你瘸得彻底,将他的腿打断” 瞿钢闻言,发狂般冲上前去,“混账,放开他是我杀的马” 可他就算他勇武过人,此时不过是手无寸铁的一个人。 在拼着一股勇力一连撂倒了三名燕庭卫后,他被反钳着双臂拿下了。 北宫浔打了个酒嗝,“一起打,打断腿” 随即一名魁梧的燕庭卫抡起狼牙棒就要先砸向瞿安的残腿。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中忽然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越众而出, 那人道,“等一下。” 几乎是与此同时,黑夜中寒光一闪,一阵疾风掠过。那个燕庭卫忽然手中一轻,狼牙棒的上半段被齐齐削去,真成了一个棒槌。 那人出手迅捷,身形快如鬼魅,连燕庭卫都来不及反应。 “谁出来”北宫浔使劲揉了揉眼睛。 这时,闷热的夏夜起了风,吹得店招下的灯笼轻轻摇摆起来。 灯光影影绰绰间,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俊雅的青年。 缭乱晃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光怪陆离看不清模样,但就这样模糊地一瞥,都能感觉到来人的样貌异常俊美,容色皎洁清冷,一袭黑衣融入夜色中,竟然颇有几分肃杀的寒意。 萧暥 北宫浔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赶紧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不,不是。 来人身段比萧暥还是矮去不少,脸庞犹如雕琢,古雅俊美,一双眼睛深邃如渊,并不似萧暥那种清夭飞扬咄咄逼人的邪美。 其实魏瑄并没有要刻意模仿萧暥,只是在这日复一日画像中,他渐渐就染上了那人的习惯,偏好穿黑色的衣衫。 北宫浔本来就喝高了,一时间没有认出魏瑄,大着舌头道,“你什么人” 魏瑄敏锐地发现北宫浔酒醉,如果可以不暴露身份,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他干脆顺水推舟道,“我是将军府的人,此人专门给我将军府酿酒,世子伤了他,是想让主公没有酒喝” 北宫浔一愣。萧暥好酒他是知道的。所以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他当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萧暥杠上,胡乱摆了摆手,让燕庭卫放人。 然后他又看向魏瑄,只觉得他处事沉着老练,但脸庞上隐隐青涩未尽,不由又问,“你在将军府所任何职” 魏瑄不假思索道,“我在下厨从事。” “哈哈哈,”北宫浔不由爆出一阵大笑,“原来是个厨子。” 魏瑄不紧不慢道,“主公喜欢东家的米酒,这会儿正差我来订。” 北宫浔紧跟着问,“萧暥果然在大梁沐兰会他去不去” 魏瑄正想继续诓他,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苍青急促的声音,“魏瑄,快回来老老皇帝要过来了” 怀远客栈的客房里。 容绪看完纸条后,悠悠探手在烛火上焚烧了。 王戎搁下棋子,道,“二弟,你让吕歆给北宫浔设这出局有什么意义还白白折了一匹凉州神骏。” 容绪抿了口茶,悠然反问,“兄长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王戎道,“我看你是如意算盘落空了,你引北宫浔闹市纵马,就算他真撞死了几个小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秦羽此人沉稳,事事以大局为重,总不至于蠢到因此责难北宫浔,贸然得罪北宫家罢。” 容绪凝目看着棋局。 王戎一扔棋子,“我看,还是用我的方法,他肯定参加马球赛,这马球赛冲撞激烈,如果他摔伤摔死” “那也就是个意外事故,”容绪道,“兄长真以为这种事情,以萧暥的狡诈和手腕会摆不平,他到时候必定能推脱得一干二净。” 王戎有点气躁,“先前说派人行刺,但又风险太大,一旦被北宫家的燕庭卫查出来,我们栽赃不成反成贼。” “当然不能我们出手,萧暥太聪明了,我们一点马脚都不能漏出来,”容绪慢条斯理地拿下了王戎一枚黑子,强调道,“这件事王家必须撇得干干净净。” 王戎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招” 容绪不紧不慢落子,徐徐道,“北宫浔闹市纵马,撞伤百姓,瞿钢肯定会出手阻止。” 王戎不屑,“瞿钢只是个小卒罢了,也入得了你的眼。” 不由得又心想,他这个庶弟毕竟是商人的眼界,目光只有针眼大小,总盯着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谨小慎微,做事情缺乏胆气。 容绪微微一笑,“兄长,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虽是个小卒,但是锐士营的人。这就足够我做文章了。” 然后他抬手从棋盒里拾起一枚光润的棋子,目光微敛似乎在思索何处落子,漫不经心接上前面的话,“他做的任何事情,就可以说成是萧暥的指使。” 棋子落在盘上清晰的声响,“兄长还觉得他无足轻重吗” 王戎顿时心中一凛,“你要让瞿钢出手刺杀北宫浔” 然后他倒抽一口冷气,“那萧暥倒是百口莫辩了。” 容绪从容一笑。 王戎又道,“但你的算盘好像落空了,今晚瞿家兄弟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救了,所以北宫浔和瞿钢兄弟顶多算是摩擦。没什么大不了。还不至于瞿钢要动手刺杀罢” 容绪落子的手忽而一顿,眉头罕见地微微一凝,“此人倒是出乎我意料,不过,没关系。” 王戎紧接着问,“你还有后手” 次日,瞿钢完成执勤,整顿好甲胄换掉了汗湿的衣衫,就急匆匆去尚元城帮哥哥打理铺子。 但是他刚走到街口就察觉到不同寻常。 只见铺子周遭人头攒动,都在东张西望地往里面探看。 铺子外面还站着几名京兆府的府役,天气很热,这些人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但是又不得不来瞧瞧情况。 瞿钢顿时心中一阵不妙,一把推开人群就往里走去。 当他一见到店内的场景,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就见屋内一片狼藉,所有可以砸的全部都砸烂了。 瞿安躺在地上,双腿被生生折断了,血流了一地,双眼紧闭,脸色青紫,不知是死是活。 几个京兆府的差役像看热闹一样站在旁边,正在询问记录着什么。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冲上前去抱起哥哥,脑子里不断回旋昨天那个贵人说的话。 “打断他的腿” 京兆尹孙霖坐在堂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拈着鼠须,拖着声调道,“你知道你要告的是什么人吗” 瞿钢冷着脸道,“北宫浔。” “你知道就好,北宫世子家门显赫,世代公卿,朝廷的制度刑不上大夫,别说是他打断了你哥的腿,就算是他昨晚纵马闹市,踩死踩伤几个人,都不能拿他如何,你懂不懂” 瞿钢铁青着脸,暗暗握紧拳头。 孙霖又道,“本官知道你心里憋闷,先就不说朝廷的制度在,单说现在,时局艰危你知不知道,这些个诸侯都是大爷,哪个惹得起的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更何况这北宫家占据两州实力雄厚,这北宫浔到了大梁,连大司马都要亲自把他供起来” 瞿钢沉着脸,一言不发。 孙霖语重心长道,“本官劝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出头,你说你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管这闲事做什么。” 瞿钢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一抱拳,“多谢府君提点。” 转身就走出了京兆府。 他心里明白,这事儿告到天边也没用。 清平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家家铺子门前依旧是张灯结彩客流不断。 只有一家铺子冷冷清清,关着门。 几个锐士营的兄弟来帮瞿钢打扫满屋残砖碎瓦。 锐士小乙道,“瞿总头,你阿兄怎么样了” 瞿钢道,“大夫看过了,折了几根肋骨,好在没伤到肺腑,腿断了。” 其实大夫看过后,说这腿不仅筋断骨碎,还坏了骨髓,得切掉,但是瞿安身体羸弱,恐怕是扛不下来,现在只能是拖日子罢了。 “就这么放过北宫浔这厮了”另一名兄弟道。 “京兆尹有他的难处。”瞿钢的眼中凝起阴郁。 “北宫浔闹市纵马,瞿总头阻拦了他反遭报复,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天下还有公理吗兄弟们都不服”又一名兄弟道。 “我们大伙儿一起告到主公那里”小乙道。 “不行”瞿钢斩钉截铁道, 萧暥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大梁城里坊间传言纷纷,有说他除夕后病发,抱病在京修养的,也有说他南下晋阳,治病去了。尤其半个多月前,连云副将也忽然没了消息。 这其中的机巧,瞿钢有种感觉,怕是萧暥另有谋划。 如果这一闹,岂不是要逼着萧暥出来。说不定坏了大计。 小乙见他浓眉紧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那我们去找卫骏将军,让他找大司马给我们主持公道” “对,找大司马”其他几个士兵都激愤道,“去年高唐之战,大司马还把他娘的北宫达打得找不着北怕他个鸟” 瞿钢心道这高唐之战,难道不是秦羽被困,刘武打着魏西陵的旗号突然参战,给了北宫达一个措手不及,又到年底,北宫达趁势退兵罢了。 他断然道,“不用了。兄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自会处置。” 自己的仇还是要自己来报。 之后的几天,瞿钢以照顾兄长为名,告了假。 他观察下来,北宫浔每天去的地方无非是京郊的马场,尚元城的歌楼酒肆,还有就是吕家的大宅,跟一群纨绔子弟花天酒地。 还有一处让瞿钢有些意外,那就是将军府。 北宫浔居然去了三趟将军府,好备了厚礼,虽然每回都吃了闭门羹。 瞿钢心中警觉,此人到底想要打什么主意 除此以外,北宫浔外出每次都是前呼后拥,他身边都是精锐的燕庭卫环绕,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盯了几天后,瞿钢就有些气馁了,更要命的是,在这些酒楼里蹲点已经快要花光他余下的银钱了。 就在他蹙眉犹豫是要再咬牙跟下去,还是就此收手时,他的对面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瞿钢微微一惊。 这些酒楼饭馆在生意热闹的时候,几人拼一张桌子也是常有的。 但是北宫浔来的这家酒馆都是大梁城里颇为奢华的,来这里吃饭喝酒的人就比较少。没有道理需要拼桌。 瞿钢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桌席,问,“阁下是何人找我有事” 那人二十出头,眉毛疏淡,眼角下挂,衣衫也极普通,只是他一坐下,瞿钢就闻到了他一股隐约的幽檀熏香。这香气沉郁雅致极为特别。 穿着那么普通的衣衫,用着那么罕见的熏香,此人身份不一般。 来人道,“我知道几日前某贵胄纵马闹市之事,心中颇为不平。” 瞿钢微微眯起眼睛,“阁下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来人道,“几日后的沐兰会上有马球赛,京城的贵人们都喜欢这种玩乐。北宫浔也会参加。” 说完他站起来,拍了拍瞿钢的肩膀,扬长而去。 瞿钢注视着他的背影,浓眉紧蹙。 他扔下几个银钱,“小二,结账。” 整整三天,魏瑄都埋头在殿内刻碑文。 他无法外出。 桓帝又,忽然撤了盯着他刻碑的宦官,改为每天不定时派人来抽查他的情况。 魏瑄是明白了,要摆脱这种处境,只有尽快刻完碑文。否则寸步难行。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刻完最后一个字,因为急于求成,一双修长的手上累了道道划痕。 桓帝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有点想笑,假惺惺道,“怎么弄的啊做事儿那么糙。” 然后他怪眼一翻,又道,“是不是急着刻完,就想着出宫去” 魏瑄赶紧恭敬道,“臣弟思索沐兰会将近,如果能在沐兰会前把碑文刻完,佳节盛会之时,让天下士子们都知道陛下的懿德贤明。” 桓帝一听,这倒是啊,如果把碑文立在沐兰会上,就可以让天下士子都瞻慕皇帝的圣德。 这么想来,他顿时心情大好。于是踱步下来,细细看这碑文。 只见那石碑刻地极为工整,字迹清劲又不失秀逸,单就书法来看也是上品。 “来人,把这碑文给朕竖立在蹴鞠赛场外,让所有进来参赛的诸侯子弟们,都看到朕的规训,让他们学学该怎么做好臣子的本份。” 趁着桓帝沾沾自喜地观赏碑文之际,魏瑄瞥了眼御案上。 那是刚刚呈报上来的此次蹴鞠赛的名单。随便看一眼,都是世家子弟以及其麾下人员的名字,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卷,约莫五十多人。 卫骏、李重、北宫浔 魏瑄看书本来就是一目十行。 他只瞭了一眼,一个名字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瞿钢等等,这不就是当天那个和北宫浔冲突的百夫长吗 他怎么也参加马球赛。巧合吗 随即他又看了看瞿钢跟随的主将,许慈,卫骏 一个是秦羽的部将,一个是灞陵大营的主帅,魏瑄心中微微一凛,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走上前,对桓帝躬身一拱礼道,“皇兄,臣弟有个请求,不知道皇兄是否应允。” 桓帝见他刚刚交上碑文就要提要求了,立即拉下了脸,“你倒是会挑时机,说罢。” 魏瑄道,“臣弟想参加沐兰会上的马球赛。” 桓帝耸了耸眉头,“什么你要参赛你打过马球没有去瞎凑什么热闹。” 魏瑄恳切道,“不是还有几天时间么,我可以学。” “皇兄,这次马球赛,诸侯子弟均有参加,我们皇族却无人参赛,是否有失颜面” 桓帝这才想起,魏西陵明确拒绝了参加沐兰会,其他的魏氏皇族就没一个争气的。 马球赛争夺冲撞激烈,非常考验身手、球技和马术,还有成员相互间的配合,甚至景帝年间,还把马球列入皇族日常的训练,稍逊于军事训练。 曾经的魏氏皇族也是极为尚武,只是江河日下,如今皇族里除了魏西陵,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撑场子的。 他这个皇叔又脾气怪,铁板一块,从不卖他面子。 魏西陵不来,沐兰会上魏氏皇族连个撑场子的人都没有,就显得寥落无人。 桓帝又看向魏瑄,哼这小子会为皇室的颜面考虑 随即桓帝就明白了,这点贼心思能瞒过他 “阿季你就不要装了,你是看上了哪家小姐罢” 魏瑄猝不及防,“皇兄何出此言” 沐兰会作为夏日的盛会,是贵族小姐们外出游玩之时。蹴鞠赛会有名门女眷在旁观赏。如果能赛中表现优异,就能俘获多少佳人芳心。 桓帝故作高深地哼一声,“上次你烧去的那张画,是哪家的小姐罢” 魏瑄 桌案上搁着一个精巧的传信灯。 谢映之放下信笺,道,“北宫浔来大梁了。” 萧暥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搞事情。 “他还扬言要送主公一座宅子。” 魏西陵静静看向萧暥。 萧暥咳了声立马自证道,“我有钱。” 然后在几人颇为怀疑的目光中,赶紧转移话题,“他只要别惹事就行。” 谢映之道,“北宫浔在尚元城闹市纵马。” 萧暥 “所幸被一名叫做瞿钢的锐士拦了下来,没有为害百姓。” 魏西陵道,“怕不要为小人所害。” 谢映之“次日瞿钢兄长的双腿被人打断了。” 魏西陵面如冰霜,“果然。” 谢映之将信笺收好,“这沐兰会将近,大梁怕是不太平。” 总有人想兴风作浪。 魏西陵看向萧暥,“你是否需要回去。” 萧暥眉心微微一蹙,离沐兰会只剩下三天。赶回去路上就要五天来不及。 魏西陵道,“我将凌霄给你。” 萧暥一愣,凌霄是魏西陵自己的战马,传说日行千里如飞。 时不可待。 临别之际,萧暥摸着凌霄的鬃毛,心道,他也该回赠什么吧 可是送什么呢 黄龙城金库的银钱,早就被他买地用完了,他身无长物,狐狸毛薅秃了也卖不了几钱。 萧暥深深体会到了贫穷的窘迫。 魏西陵看他欲言又止,淡淡道,“你已经送我了,不需要再送。” 啊萧暥一愣,他送了什么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片刻后,魏西陵站在城楼上,目送那一队人马消失在广袤的平原上。 他转身回到书房,案上放着两只活灵活现的小跳蛙,和周围肃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切尸红人魔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冥鸣 2个;切尸红人魔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聿 3个;切尸红人魔 2个;尘动朔云、墨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切尸红人魔 5个;阿果、洛长安、cky 2个;大漠霸王喵、柠姝、ヽ ̄ ̄ノ、左手楚河右手江停、思慕、花菜菜子、洁桃子╮‵′╭、裂雲、f、小菊花、訞靜柒柒、周南、陆声、颖宝、冼冼8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綦。 57瓶;陆声 30瓶;奶盐苏打 27瓶;折柳、cie 20瓶;翳羽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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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浔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那人是谁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就在这时,主持比赛的主判孙霖宣布,“初赛分组开始,请各队的队长抓阄。” 话音刚落,看台上是一阵欢声雷动。 有人兴奋道,“我想看北宫浔对上许慈北宫浔霸道,许慈沉稳,够劲” “杨拓对卫骏也有看头杨拓狠辣,卫骏锐利,啧啧 ” “据说皇室今年也有人参赛是魏西陵魏将军” “不是,好像是陛下的弟弟,晋王魏瑄。” “什么这小皇子想挨打吗” “算了算了,还是看北宫世子夺魁吧。” “我赌了许慈许将军,大司马府也不会输,哈哈。” “我觉得卫骏将军会是黑马,这灞陵大营的官兵都是年轻骁锐,我赌卫将军一举夺魁” 魏瑄目光微微一凝。看向孙霖手中的漆盒。 绝对不能让北宫浔和许慈在赛场上对上。 此时,随着场内抓阄的结果公布,场内传出一阵阵的喧哗声。 同时围场外的热闹一点不逊于场内。 虽然日头毒辣,围场外聚集着一群马球爱好者,还有闻讯而来看热闹的百姓。 由于人多,很多的商家都看到了机会,树荫下摆满了各种卖冰水的、果品、笠帽、清凉膏、甘草小食的摊铺,俨然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市集。 往年的蹴鞠赛可没那么热闹。 因为只有收到邀约的诸侯世家达官贵人,或者文人名士才能前来观看比赛。 可是今年,除了收到邀约可以进入观赛的世家士族外,还可以通过花钱购买入场券,前来观看,这就向没有爵位的富商们打开了通道。 虽然这入场券价格不菲,但是大梁的富商还是很多,这一下子,马球场外停满了各色华贵的车辆。 至于大多数交不起入场费的平民马球爱好者,就在围场外听个动静过把瘾。 “看什么看”一个士兵粗声粗气地呵斥一个外乡士子。 那外乡人带着遮阳的笠帽,看不到模样,穿着素面无纹的衣衫,一身风尘仆仆,像是从外州郡赶来看球赛的。 那外乡人道,“我想进去看比赛。” 一个士兵被他逗乐了,指了指一边的木栅亭子道,“看到那边的亭子没有那里售卖入场券,三十金一张。” “三十金可以买十几亩地了。” 士兵不耐烦了,“萧将军定的,你嫌贵找他去。” 那外乡人一愣,“所以你们萧将军在这里收门票” “什么乱七八糟的,走开走开,你没钱就别捣乱。” 那外乡人似乎被说到了痛处,真的识趣地走开了。 就在这时,场内传来消息,四场比赛的名单都定下了。 第一场魏瑄对杨拓 第二场许慈对虞非 第三场北宫浔对吕威 第四场卫骏对李玦 众人一听,顿时一片嘘声。 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对围坐在树底下的众人道,“散了散了,这局不用开了。等下一轮罢。” 那外乡人显然是个外行,走上前问道,“为何” 大汉道,“还为何这实力差明摆着,杨拓,许慈,北宫浔,卫骏肯定胜出” 外乡人想了想,恍然,“你们是在赌马球” 那大汉看他完全是个外行,懒得理睬,自顾自招呼着一帮赌徒挪场子。 紧接着在击鼓声中第一局开场了。 那外乡人站在一边看他们收拾东西,忽然道,“我赌晋王魏瑄赢。” 正在收摊走人的赌徒们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那大汉瞪大眼睛,“你什么” 外乡人笃定道,“我赌第一局,晋王赢。” 他这话一说,那大汉着实怔了下。 明白过来后他一翻手,“开局。” 刚才还无精打采的赌徒们顿时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地押注起来。 顷刻间,赌桌上已经有了三四十金押注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这么明摆着的输赢局势,这不叫不叫赌,是捡钱。 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那么多筹码,这个傻兮兮的外乡人,赔得起吗 那外乡人诚恳道,“我可以抵这把剑。” 随即还真的解下佩剑,押在赌桌上。 那大汉是个懂兵器的,一看就是把罕见的好剑,哈哈大笑,“你铁定输惨了。” 分组比赛,抓阄的时候,魏瑄用秘术动点小手脚,让许慈的队伍和北宫浔的队伍在每一场分组赛上都堪堪错开。 但纵然如此,许慈瞿钢锐士营的队伍,和北宫浔所率的燕庭卫,在实力上无疑是最强的。 就算是在分组赛上岔开,迟早是要在决赛碰上。 魏瑄思忖着,除非他能让他们其中一支队伍在分组赛里就淘汰掉,使得瞿钢没机会和北宫浔同场比赛,没机会出手。 那么在分组赛中战胜许慈还是北宫浔 魏瑄想了想自己的队伍,觉得有点悬。怕是任何一个都赢不了。 魏氏皇族人员寥落,所以桓帝就让王家的人上来凑数。但王氏主脉在西京,临时能填上来的只有在大梁的王氏族人。 桓帝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容绪。 容绪这个浪子早年间什么没有玩过。 据说在幽帝年间的沐兰会上,他带着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玩世不恭的剽轻少年,在三十多支高手队伍中一路斩将夺旗,杀出重围,一举夺了个人和队伍双料的冠军。想那容绪当年在马球场上放浪不羁又意气风发,迷倒了多少贵族少女。 所以桓帝本来是想请容绪出山助阵的,可没料到容绪先生轻飘飘一句臣年纪大了,不比当年,现在也就在家里种花品茶养老。这马球赛碰撞激烈,老臣经受不起。 居然还倚老卖老起来了 大热天桓帝差点没被气昏过去。 不过容绪还是给桓帝留了点面子的,他随后就推荐了族内的青年俊杰。 魏瑄看了看那胖头鱼王祥,青年俊杰 就在这时,杨拓驱马上前,。 杨拓出身临川杨氏,是相国杨覆的长子。他一身锦绣衣袍,颇为气派,五官周正,不失为英俊,只是眉眼间距离偏窄,使得目光中沉着一丝阴郁,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观众席上立即有人评道,“杨拓球风狠辣。晋王的运气着实不好,一上来就碰上了他,这回是输定了。” 场外,那大汉看着已经增加到了一百多金的筹码,笑道,“小子你完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他话音未落,就听旁边一个小个子赌徒忽然低呼道,“也不一定。” 那外乡人微微抬了抬帽沿。 只见寒酸的布衣,粗粝的笠帽下,掩映着一副惊尘绝羡的容颜,一双眼睛更是蕴秀藏锋,清利非凡。 看得一众赌徒连连倒抽冷气,光这模样就很值钱啊,可惜脑子不大好使。 三天前,萧暥从襄州出发,他也没料到魏西陵送他这凌霄真的是名副其实,乘云踏雾般速度如飞,把所有人都抛在了后面,他走得急,身上也没带多少钱。没料到竟被堵在门口了。 所以,这进场的门票钱,看来就要靠晋王赢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冥鸣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切尸红人魔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切尸红人魔 2个;为君永解颐、不愿、般歌九号、来自非洲的栗子、不忘初心zh、冥鸣、墨浅、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果 2个;泠辞、思慕、大脸猫、not tyica、洁桃子╮‵′╭、筵笑、吾心悦你、冼冼824、琅琊、左手楚河右手江停、尘动朔云、gryffdor、38927417、洛长安、玛丽莲萌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971306 45瓶;明笙 28瓶;寒骨生x长牵念、泠辞、木越、柳姜歌、吾心悦你 10瓶;枫风疯叶 8瓶;清泉石上流、筵笑 3瓶;星月长夜 2瓶;水清莲、临玥、朱记小笼包、殷无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赚大赚了 皮质的绣丸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 魏瑄反应迅速,纵马一跃, 挥舞仗杆正要掠去。 忽然他的马身被重重横撞了一记,紧接着一根仗杆就从从斜后方强抄上来。魏瑄急勒缰绳收住仗杆,否则这一竿子就要砸到来人的太阳穴上。 就在这个空档, 那抢上来的黑面大汉擎杆一抡,绣丸在空中急旋而过, 紧跟着, 杨拓催马上前轻松一捞。 绣丸就飞进了龙门。 一边的孙霖判道杨侍郎进球, 得两分。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欢闹喧呼声。 魏瑄微微一蹙眉, 这人打球不讲规矩。 紧接着又是几次故意的肢体冲撞, 角度刁钻。又够不着判罚的程度。 魏瑄又失了一球。 在连失四分后, 他手下的金吾卫有些浮躁愤懑。 那胖头鱼王祥, 球打不好脾气却很大,“他娘的, 杨家的小子懂不懂规矩” “马球赛允许冲撞,他们没有违规。”魏瑄道。 这就是杨拓的狡猾之处, 他只用马身撞击对方,用仗杆横插拦截,却不用手推搡, 就判罚不了他。 魏瑄看出来了, 此人球风狠辣诡谲,其实是为求胜不择手段。 王祥还在骂骂咧咧, 魏瑄不动声色, 让他住嘴,带三名金吾卫护住球门。 既然每次进攻都会被恶意冲撞拦截,那么不如转攻为守,至少不让杨拓再有得分的机会。 这也是一种战术,在战场上,如果一鼓作气进攻不得,那就高墙深垒拖住敌人,耗其锐气,使其心浮气躁,久必生变,漏出破绽来。 这时候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看台上,桓帝坐在凉阁里,脸色变化莫测,他漫不经心道,“传朕的话,晋王如果这局赢不了,就把他的凉阁和汤饮都撤去。” 曾贤心中猛地一沉。 这凉阁其实就是看台上搭建的遮阳棚,现在未到午时,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撤去凉阁,这是要让晋王在骄阳下站一整天,岂不是要中暑昏倒。 不过这位陛下刻薄寡恩的性格他也是知道的,只有照办。 那一头,魏瑄全力防守,杨拓在一连几次进攻没有捞到好处后,他眼中流露出阴鸷的神色,果然开始有些气躁了。 接着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了下,眼睛一斜。身后几名家臣立即会意。 魏瑄心中咯噔一下,不妙。 但他还来不及回应,紧接着下一个球凌空急旋着飞来。 魏瑄刚要驱马上前阻截,忽然发现这球不是冲着龙门来的,而是冲着人 那绣丸小且结实,像一枚飞矢般直射向守着龙门的一名金吾卫。 那人猝不及防,当场被击中左眼,鲜血四溅翻落马下。 “杨拓”魏瑄举起仗杆指着他,“为何伤人” 杨拓微微一笑,“他自己球技差,反应迟缓,如何怪我” 阳光下,魏瑄雪白的脸色薄如冰寒。他压制着心中的怒意,杨拓是想要激怒他们,来扰乱防守。绝对不能上当。 那名金吾卫被抬了下去,魏瑄的队伍就剩下了四个人,情况更加不利。 借着场中错开马身的机会,杨拓挑衅地用仗杆支了一下魏瑄的袖子。 魏瑄眸光冷冷一掠。 杨拓嬉笑道,“殿下,别那么咄咄逼人,这绣丸不长眼睛,万一伤到殿下,我可担当不起,殿下不如现在退出,也免得折损颜面,败下来,就不那么好看了。” 言语轻佻中隐隐透出威胁。 魏瑄目若寒星,凛然一闪,“你不择手段想赢,是有利害冲突。” 杨拓用手指刮了下鼻尖,笑道,“殿下果然聪慧,既然殿下知道,又没有投注赌球,何必如此固执” 魏瑄有所耳闻,马球赛幕后的赌球堪称激烈。 上到诸侯王公大臣,下到富商大贾都为这次击鞠赛投注了大把的金子。 魏瑄如果报冷获胜,很多人第一场就要损失惨重。 围场外。树荫底下。 赌徒们都压完了注等着场内的消息,像一只只伸长了脖子的鸭。 萧暥靠着树干坐着,手中玩着几枚筛子。 天气炎热,他又一路奔来,此时领口微微敞开着,他倚靠着树干,毫无防备地露出修长的脖颈优美流畅的弧线,在那一袭如墨色衣衫的掩映下,那莹白清致的肌肤就像暗夜里倏然翻卷出的玉兰,皎洁温润纤尘不染。 旁边的赌徒们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就在这时,一个小泼皮急匆匆跑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晋王连输三球,再输两个,这局就算输。” 那虬髯大汉得意地笑了起来,忍不住就用待价而沽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人。 虽然这小子衣着寒酸风尘仆仆,鬓角额间落下几缕发丝,如微雨缭乱衬着一双清媚的眼睛,眸光流转间自是风流蕴藉。 看得人心猿意马。 好个乡野的美人儿他这副摸样一定很值钱 这赌头在这乱世里翻腾了大半辈子,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真没见过这么俊的人。 只可惜,怎么就是个男人 不然卖给京城里邀月楼,花魁的身价是跑不了。说不定还能坐地起价,卖出一个撼动大梁城的天价。 然后他又皱眉看了看那一身粗粝的布衣,这人可真是穷,还得范本钱给他买身好的衣裳。 他现在这身衣裳,简直就像是用破坛装美酒,用陋匣盛明珠。可惜了的。 这时候不能吝惜本钱。拾掇一下,才能卖高价。 萧暥不明白那赌头为啥盯着自己看,目光忽而贪婪,忽而又霎是惋惜,就好像他是什么待价而沽的品种 他的眼梢不自觉微微一挑,凝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那赌头陡然暗中嘶了口气,怎么忽然觉得这是个能把主家摁死的主儿 萧暥眼中隐现出那看惯沙场浮沉的坚定,他笃定道“晋王赢了。你们准备好钱罢。” 每一次,那孩子都能在逆境中反败为胜。 武帝绝对不会输在这里。 折了一个人后,魏瑄的队伍只剩四个人。 更糟的是,完全没有把握杨拓下一个球,是对准球门,还是对准人。 绣丸再次抛向空中。 魏瑄果断纵马跃出,杨拓冷笑一声,终于被逼得放弃死守了。 他如法炮制,指挥一名家将斜抄过去撞击马身阻截抢球。再自己出手一杆中的。 谁知还未撞到魏瑄的马身,只见魏瑄忽然身形一矮,一脚勾住马鞍,悬荡下去。 杨拓一惊,不好,这小子也是不守规矩的主儿,竟要绊马腿,太无耻了。 与此同时,那胖头鱼王祥从斜后方向他冲撞来。 那家将猝不及防,赶紧一拽缰绳,调转马头想要避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和后面冲上来驰援的杨拓撞在了一起,双双翻落马下。 绣丸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一支仗杆扫过,掠起尘土。 那一头孙霖报道晋王,两分。 杨拓摔倒在地上,满面灰尘,还是没有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魏瑄道“杨侍郎,不要以己度人。” 看台上,瞿钢的目光牢牢地钉在魏瑄身上。 刚才这一招,可以。 当晋王获胜的消息传到场外时。 萧暥一扔筛子,“我赢了” 众赌徒顿时像一只只被扼住咽喉的鸭,眼看着他利落地一卷赌桌上的彩头,就要全部收下。 “等等。”那赌头红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四周的赌徒随即也反应过来,面目不善地围了上来。 一个小白脸还搞不定吗 萧暥早就料到,他脚尖一蹴,桌上的剑凌空挑起,被他一手接住,呛地一声清吟,寒光骤烈,白刃出鞘三寸,分毫不差压在那赌头揪住他的手腕上。 萧暥神色一厉,猪蹄子不想要了 那赌头顿时抖如筛糠,支支吾吾道, “好好剑。” 此人看上去柔弱清削,竟是个狠角色 萧暥数了数钱,一共一百五十金,全部收入囊中。 买了入场券后,还多一百多金。又在市集上打包了一竹筒蜜水,一包干果带进去。 颇有点买够了爆米花可乐进场看电影的意味。 只是不知道今天等着他的这场是动作片,还是碟战片。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进球场,就差点迎面撞上一块一扇门板高的黑黢黢的东西。 这什么墓志铭 接着他就被竖立在球场门口的五扇石碑震惊了。 好端端的会场,竖着个墓碑,大煞风景。这些日子不见到,桓帝的品味是越来越清奇了 此时的场上,赛事正进行到许慈对决虞非。 许慈是秦羽的副将,球风厚重扎实。这虞非显然处处受制,这场比赛没什么悬念。 萧暥坐在观众席上,一边喝着蜜水吃干果,一边看比赛,不知道的以为是哪里混进来的浪荡子。 不会有人发现他笠帽遮掩下,一双眼睛清利如电。 萧暥一直盯着瞿钢。这人是个威猛之士,但是怨气有点重啊。 在来之前,谢映之已经把瞿钢的底细,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透露给他,玄门的信息还是非常细致且及时。 萧暥判断,瞿钢很可能想在马球赛中,忽然出手,对北宫浔实现复仇。 是要了他的命,还是打断一条腿 应该是打断腿了 萧暥心想道,他对自己手底下的锐士,拿捏还是很有把握。 只是这次没料到,这小魏瑄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虽然他先前没有看到晋王如何战神杨拓。但一想到晋王,浮现在他眼前的就是除夕夜小魏瑄那倔强的眼神。 赛场上,瞿钢一边挥手一杆击出,扣球命中,忽然就背后一寒,感到看台上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他猛然回头,那目光却倏地一掠,无踪可循了。 看台上,只见人群里一个浪荡子,正揪着货郎买吃的。 因为赛事有大半天,围场里有小吏当做货郎,售卖食物瓜果。 那货郎看着这客人低着一双清妙的眼睛,在他的货篓里兜兜转转,挑挑拣拣半天了,如果不是瞥见他模样好,早就不耐烦了,没见过那么麻烦的客。 “你这篓里的,我全买下了。” 那货郎以为听错了,这人的肚子装得下吗 就见他拿出了一百金,“把你们曹主簿叫来。” 货郎有点飘忽,一百金,够买上百篓子零嘴了。这钱他不敢拿,得赶紧去报告主簿。 周围的人就见那浪荡子坐拥着一堆零嘴干果蜜饯。 是个存不住钱的主儿。 曹璋赶到看台的时候,就见那人正转过身,用两个蜜桃跟后排一个青年仕子换了比赛的赛单来看。他眨着眼睛,和那青年聊得很是投缘,还是个自来熟。 那青年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得,几句话下来,古铜色的脸堂微微有些泛红。 曹璋谨慎地上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道,“主公,怎么忽然回来了” 萧暥正再看赛单,忽而抬起头来,“此处不便,可有地方说话” 他刚才在球场内转了一圈,已经基本摸清楚这里的状况了。 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复杂啊 有人要复仇,有人要压比赛赚钱。还有人要趁机报冷门大赚一把,还真是精彩纷呈。 如果单单按实力排,谢映之算过,北宫浔第一,许慈第二,卫骏和杨拓第三,李玦和虞非第四,吕威之辈就不足道了。 只是此番连谢玄首也没有想到魏瑄会忽然参赛,所以没把他加进去,成了活脱脱一匹黑马。 接下来的两场分组比赛是卫骏对李玦,北宫浔对吕威。 没什么悬念。也没什么危险。 第一轮分组赛后,才是第二轮的预决赛,预决赛最后杀出两组队伍争夺魁首。 按照实力,必然是北宫浔和许慈胜出,最后一决高下。 但是这赛场如战场,变化万千,谁知道会又有什么风云人物骤现呢。 萧暥趁这决赛前的间歇,打算先离场去溜溜。 他刚走下看台,忽然场中一片喧呼声雷动。 萧暥好奇地望去,就见一名英俊的青年将领策马入场,其人一身精甲,器宇轩昂,意气风发,正是卫骏 卫骏一入场,引得看台上的少女贵妇们无不侧目。传来一片低低呼声,接着无数的果品鲜花香草抛向场内。 某老弱病残有点心酸。从来没有哪个姑娘瞧他一眼,给他一朵花 不过想想也罢了,真轮到他,抛给他的估计就是烂菜皮臭鸡蛋了。 这边萧暥凄凉兮兮地离场,却不知身后一道目光静静凝视着他。 卫骏心中微微一诧,此人得身形似乎有点像主公 萧暥一到后台的凉堂里,就对曹璋道,“查一下多少人赌球,赔率如何,几个大户头是哪里的,都压了那只队伍” 谢映之道,这一场马球,主公就会知道,这大雍的钱财都在哪里了。 刚才第一场比赛,晋王爆冷获胜,很多人都赔了银钱。 曹璋给他查了一下,这银钱的进出,简直让萧暥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些门阀世家竟然这么有钱 可是为什么,去年军粮不够,管他们借,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萧暥还以为这乱世里,生产荒废,这些世家门阀也不见得会多富裕。 还好他采用谢映之的计策,又有魏西陵的凌霄神骏。轻骑出其不意回到大梁,暗中一查,今天马球赛的账目简直让他惊了 曹璋道“主公,你不在、大梁的时、时日,我、我也查了些账,这些豪强大族有、有许多来钱的途径,贩卖私盐,漕运经商,侵占土地、兴建庄园,一般查、查不到,他们的私田都、都是记挂在宗族门下,不需要上缴岁粮。他们暗地的产业、也、也不缴纳岁钱,尚元城很、很多中小商户里、都有他们插足,他们先收、主公才、才收” 萧暥听得一愣,什么薅羊毛薅到他身上来了这算什么薅他狐狸毛 萧暥开始明白自己贫穷的原因了。 其实一开始迁都大梁时,原主为了笼络这些门阀世家,给了他们很多实打实的好处,这些年他们是越来越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了,暗地里没什么不敢做的买卖。 乱世里生产崩坏,国库每年的税收少得实在可怜,而这少得可怜的税收还要给各位富得流油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发工资,发完了轮到一些下级基层官员,有时候还得欠薪。 而他这边,拼命地经营尚元城不就是为了多点军费,居然还被他们暗中抠了一道。 连这一次赏赐除夕夜有功的将士,抚恤伤亡,也都是从他的将军府抽调的银钱。 他能不穷吗 想到外头的赌局还在进行。 萧暥吩咐曹璋“我们余下还有多少钱,给我都买晋王胜” 曹璋面色一灰,“主、主公,晋王是新手,刚才胜、胜杨拓,怕、怕是意外,他、他决赛都未必能进。” 某赌徒蹙眉想了想,确实,事关银钱不能大意。 如果他算得不错,下一轮,魏瑄就要面对许慈瞿钢,或者直接面对北宫浔了。哪一个都是强敌 实力悬殊摆在那里,而且魏瑄的队伍只剩下四个人,太弱势了。 这个关头,萧暥也不能盲目相信武帝啊 如果魏瑄输了,自己岂不是赔地要去抵押狐狸皮了 那怎么能让魏瑄报个大冷门胜出呢让他大赚一笔呢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隐约又传来欢声雷动。 这动静有点大,简直跟地震似得。 “怎么回事”萧暥问。 士卒来报,“第三局,卫骏将军胜” 萧暥一惊,那么快这卫骏果然是年轻骁勇。 看来卫骏这实力还要上调一下。 萧暥摸了摸下巴,忽然道,“告诉卫骏,下一场让他输掉。” 曹璋的抽屉下巴差点卡壳了,什么 卫骏只是入场时收到一些姑娘们扔的香草瓜果,你至于这样吗 第二轮比赛已经开始。 魏瑄被排到第三场,对手正是北宫浔。 此时赛场上,其他组的比赛还没有结束。 趁着这个间隙,魏瑄整顿好马鞍,紧了蹄铁。临到上场,镇定自若,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久经赛事,胜券在握的老手。 只有魏瑄自己心里清楚,接下来这场比赛,他就像在刀尖起舞。 对手是北宫浔和他的燕庭卫组成的球队。北宫浔本人虽然也就二十多岁,但是在这个乱世里,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足够久经沙场了,作战指挥和马术都没得挑。 加之北宫浔酷爱马球,这球技也是百里挑一。 再反观魏瑄自己的队伍,这些金吾卫是久居大梁,战力和燕庭卫不能相比,且是临时组建的队伍,配合度不好,现在还比别队少了一人。简直是雪上加霜。 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在比赛里,击败北宫浔,才能阻止他进入决赛,和瞿钢碰面。 怎么战胜北宫浔关键时刻,难道他要用秘术作弊吗 魏瑄极其憎恶作弊,曾经就因为指出北宫皓在秋狩中作弊,跟北宫皓结下梁子,如果他自己也在比赛中靠作弊取胜,不管是有什么苦衷,他都从此觉得自己和北宫皓是一路人。 魏瑄多少身上有点旧日皇族的清高的臭脾气。 他看着桌案上,放着桓帝送来的饮子和瓜果。 曾贤笑眯眯道,“殿下已经进入前四甲,皇家的颜面也过得去,可以了,这一场陛下让你量力而为。” 魏瑄明白这量力而为就是输掉,但不要输得太惨,最好就差那么一个半个球。 与此推知,桓帝恐怕在这场赌球中买了北宫浔获胜。 魏瑄知道这些年桓帝生财有道,私库里也攒了不少银钱。如果自己报冷门胜出,皇兄怕是要陪钱。 “知道了,”魏瑄道。 其实那些赌球客押得没错,他确实赢不了北宫浔,除非他作弊。 用秘术作弊,只要看台上没有谢映之这样的玄门大能,那么神鬼不察。 魏瑄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先用秘术作弊取胜,阻止北宫浔进入决赛,把眼下的危机解决。 事后,他向天下人承认他作弊之事。 他几乎可以想见到之后,铺天盖地冷嘲热讽向他压来,涵青堂和朱璧居的文人们极尽酸涩的讽刺。 他微微收紧拳,自揭作弊,对他来说犹如当众鞭挞。在天下人面前,被打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此后他的名誉不保,而天下人只会议论纷纷晋王殿下靠作弊取胜的龌龊,不会有人知道他被迫作弊的苦衷。 魏瑄嘴边浮现一丝苦涩,虚名不要也罢。 天下人要议论就去议论罢,他只求换一个坦坦荡荡。既无愧于家国,也无愧于己心。 至于桓帝会怎么样暴跳如雷,他就不去考虑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道,“晋王殿下,臣卫骏前来报到。” 魏瑄蓦地一怔,就见阳光下卫骏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黑亮地摄人。 卫骏不是正待比赛吗以他的实力进入前三没有问题,甚至还能角逐一下魁首。来这里做什么 卫骏坦然道,“我输了。” 魏瑄微微一愕,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他。 因为他看卫骏的神色甚是轻松,丝毫没有比赛落败的失意。 卫骏笑道,“殿下,你这队正好缺一人,收编我这败军之将吗” 曹璋在一旁整理萧暥买的那一堆零嘴瓜果蜜饯。一边不解地问,“主、主公,为、为何要卫、卫将军败” 萧暥反问,“卫骏的实力对北宫浔如何” “不,不如。” “那么比许慈呢” 曹璋想了想,“许、许将军身边、那个人、厉害。” 萧暥知道他说的是瞿钢。是个猛士,打球也厉害。 所以卫骏也敌不过许慈。 萧暥又问,“那么,殿下比起北宫浔和许慈如何” 曹璋想起了主公刚刚押了魏瑄胜,颇为担心地摇头,“不如。” 然后他依旧不解,“为什么主、主公、让、让卫将军输。” “田忌赛马知道吗” “啥谁” “算了。” 魏瑄赢不了北宫浔,卫骏也赢不了。但是如果他们组一队呢 萧暥磕着瓜子,有点期待北宫浔输掉后的灰头土脸的模样了。 其实,萧暥刚才还有一层意思,在心底掠起,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今天比赛,卫骏的加盟对晋王来说,犹如雪中送炭。 将来如果武帝登基了,也会对卫骏感念旧义而网开一面。有卫骏在,他的锐士营就能保无恙。 史书上的那个将来,他不得不防。 而无论是卫骏,还是就要给他惹麻烦的瞿钢,这些人都是除夕夜火烧尚元城一役中浴血搏杀的功臣。是他的兵,他护着。不论现在,还是将来。 护到哪一天,他护不了,护不动了,那么,就还有卫骏。 思绪至此,他微微有点出神,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倦意,似乎也趁机一点点爬上了他轻笼的眉心。 他低头抿了口茶,夏日的阳光落在杯中,映着他微凉的眸色,瞬间照出了他半生的孤清寂淡。 就听曹璋道,“主公,比赛、开始了。” 萧暥随手拿起佩剑,“走,看比赛去。” 转瞬他又兴致勃勃,看北宫浔挨打去 萧暥挑了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就见场中,尘土飞扬。 坐在暗处,再次见到魏瑄的时候,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那个在赛场上跃马执杆,丰神俊朗的青年是魏瑄 是那个在猎场山坡上孤立了一晚上,带着一身寒露扑在他怀里的小魏瑄 这些时日不见,竟然都已经这么高了 再仔细一看,抽条是抽条了,但骨骼还显得有些纤细,还不够壮实,但纤细中却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和生力。 萧暥心道这孩子还有得长,以后怕是会比我还高。 相比之下,萧暥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老弱病残 他心思放飞了一圈,再看场内,北宫浔扬鞭策马,威风凛凛地率领手下的燕庭卫左突右进。 不由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这北宫家治军的实力确实不一般,看来这四年后的决战,他还是很吃紧的。 在北宫浔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魏瑄和卫骏两人配合默契。 卫骏先以示弱,引得北宫浔贸然进攻,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拿下龙门。才忽然发觉自家身后空门大开。 龙门前,魏瑄一个飞燕回首挥杆一掠,绣丸腾空飞起。 孙霖报道,“晋王进球,得两分。” 初战失利,北宫浔大怒。 这北宫浔也是勇猛,胆大心细。此后场内的比分一度交着,紧紧咬住。 看得已经押了注的达官贵人们额角冒汗。 萧暥的目光一会儿掠向场内的比赛,一会儿又飘向瞿钢。 只见瞿钢眉头隆起,注视着场内的比赛,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小个子的士兵悄悄跻身上前,靠近他耳边说了什么。 瞿钢脸色陡然一震。 就在这时,四周传来一片喧哗。 孙霖的声音传来,“晋王胜” 萧暥的目光立即盯住瞿钢,只见他凝目注视着场中,额头上青筋隐隐暴露,目光犹如利刃。 北宫浔败了,之后的决赛将在魏瑄和许慈之间进行,瞿钢复仇的机会没了。 北宫浔一旦离开赛场,身边就是燕庭卫围绕护卫,根本连接近都做不到。 锐士小乙道,“瞿总头,兄弟们说了,豁出命都要帮你讨个公道” 瞿钢道,“不要冲动,我打完决赛再说。” 最后一场决赛,魏瑄和卫骏,对战许慈和瞿钢。 球场如战场,就算瞿钢拼命以一个军人的自律强制自己完成任务,可他的心思已经明显烦乱,好几次错失时机。让敌手抢得了机会。 最后魏瑄以微弱的优势,再次取胜。 场内一片哗然。 世家贵胄们个个满脸惊愕,谁能料到,这最后魁首竟然被半道上杀出的黑马夺取又谁能料到卫骏会忽然败北,迅速加入魏瑄的战队 球场如战场,看起来稳如棋盘的局势,瞬间就翻覆地片甲不留。 桓帝的脸色黑成了锅底。赔大了 但这场内谁不赔钱呢 赛事结束,萧暥道,“去查那个跟瞿钢送信的人。” 到底是什么信息,他要知道。 然后他回到凉阁,嗯,数钱。 这次赚大了 魏瑄获胜后,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他默默地去马厩,给马洗刷脊背,他要参赛,这些事儿都得自己做。 一旁的卫骏见他辛苦,便热心地上前,“殿下,我来罢。” 两人一个打水,一个洗刷马背。不看他们精良的衣着,还以为是马场两个勤快的小工。 卫骏只比他大了两岁,相处倒甚是自在。 一边洗刷战马,一边两人随意地闲谈起来。 聊着聊着魏瑄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思忖着,瞿钢没有机会对北宫浔复仇。除非他蠢到去袭击北宫浔的凉阁,立即就会被一群燕庭卫拿下。 瞿钢是个猛人,但绝对不蠢。他不会那么做。 还有桓帝,他这皇兄这会儿应该正心疼那点私房钱,计算损失,一时片刻还没空找他的麻烦。 卫骏道,“殿下这次夺魁大出所有人的意料,那群贵胄臣僚们不是押的许将军就是北宫世子,这会儿都输惨了,活该,平日里养得那么肥,现在该放点血出来。” 魏瑄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今日比赛,有赚钱的人吗” “当然有,曹主簿几场都押了殿下。这会儿赚翻了。”卫骏不假思索道。 魏瑄心中咯噔了一下。 曹璋这人他知道,做事保守,步步求稳。 魏瑄今天夺魁,连自己都没料到,曹璋竟然敢押他赢 倒不是说魏瑄看低曹璋,只是曹璋绝对没有这个魄力。 而且他今天获胜很大程度是因为卫骏的助阵,曹璋怎么会料到卫骏忽然加入呢 想到这里,魏瑄看似随口问道,“曹主簿押了我多少银钱,能赚翻” 卫骏脱口道,“押了不少,五千多金罢。” 魏瑄随即心中又是一动,除夕夜之役,萧暥又是抚恤伤亡,又是嘉奖有功兵将,钱都差不多花完了。这五千多金怕是将军府所有的家底了罢 曹璋哪有这个胆量和魄力,孤注一掷,倾其所有把钱全部押在他取胜上他哪敢做主 魏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一个念头让他激动不已。 难道说萧暥是萧暥回来了 随即他眸光一锐,忽然想到一件事,“卫将军,谁让你来帮我的” 卫骏正在解开马尾,手下顿时停了。 他心中不由一凛,看不出这晋王年纪不大,思虑那么深。 他混不在意笑道,“我输了比赛,不甘心,想跟着殿下再上场一战。” 他话没说完,魏瑄急道,“卫将军,这里麻烦你了。” “哎殿下,你去哪里” 魏瑄衣襟急匆匆走出马厩。 萧暥一定在这个围场里,一定在 可就在他刚跨进空阔的场院,眼睛还没有适应外头强烈的阳光时,就见烈日下曾贤手举着圣旨,迎面走了过来。 他顿时心下一沉。 他匆忙迎礼,也不顾身份了,乘曾贤宣旨前,抢先道,“曾公公,稍等我片刻再宣旨我出去一下,立即就回。” 他现在哪里有工夫去桓帝跟前听他责骂。 就听曾贤道,“殿下,等不得啊,陛下宣旨,今日时辰尚早,诸位王公臣僚都余兴未艾,所以特加赐一场比赛,令今日比赛得分前十名的选手,分两只强队,再比试一场。” 魏瑄错愕不已,桓帝这是什么操作 得分前十的人,北宫浔,许慈,卫骏,瞿钢,甚至杨拓,这些人就必定要同场比赛了。 那么北宫浔和瞿钢在球场的对决,岂不是避无可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章,么么哒,不打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洁桃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旭风帆、阿果 3个;c初一、36903192、俊紫、cky、25085904、冥鸣、安世清欢、左手楚河右手江停、洛长安、辛小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羡魏婴 50瓶;苦茶蘼 39瓶;芝士就是力量 18瓶;左手不离右手不弃、瑜磬、朱砂 10瓶;为君永解颐、周后林、挑灯看剑 5瓶;红凉凉 3瓶;疯羊儿、幻界话剧社 2瓶;卿一、32179618、枫岚、满负荷、秋色闲悠、白漠九、星月长夜、朱记小笼包、琅琊、花生蓝莓三明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重重逢 最终决赛即将开始。 按照得分排序, 魏瑄和北宫浔累积得分最高,所以担当两队的队长。 两队的成员则是按照积分排列下来。 于是魏瑄、卫骏、瞿钢、李玦、虞非为一队, 北宫浔、许慈、杨拓、以及北宫浔的两名燕庭卫为一队。 这样能基本保持两组队伍的成员整体实力相当。 这塞单一公布,刚才寥寥冷寂下来的观众席又喧哗起来,那些赔了钱垂头丧气的王公臣僚们顿时又目光发亮,跃跃欲试地开始投注。 萧暥折着手中赛单,心想,看起来这水很深啊。 这些输红了眼的豪门大户想翻本, 所以桓帝应他们的要求,又天恩浩荡加赐了一场比赛。也就是一场赌局。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但是这加出来的一场局, 就让瞿钢和北宫浔直接在球场对上了。简直是避无可避。 这一手玩得真溜。且无迹可寻, 简直不像是桓帝这智商能想到的。 谢映之说得没错, 这次比赛,是有人想给他招惹麻烦。 看来他拿下襄州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有些人坐不住了。坐不住就要出来作妖,是时候要敲打一下了。 不过他要先把肚子填饱。 萧暥这一路赶来,早饭午饭都没顾上吃, 就塞了点零嘴, 这会儿有点虚。 他让后厨给他煮了碗白粥,凑合着吃了。 吃饱了就去看比赛。 对于瞿钢,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他自己手底下的锐士, 他不信他还拿捏不住。 虽然他完全可以一道军令调瞿钢下来,但是这样会打草惊蛇,如果对方还有后招, 说不定迫不及待就放出来了,给他个措手不及。 除此以外还有个原因,萧暥阴沉着脸喝着粥,他要让北宫浔那厮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搞清楚了,这里是大梁,不是他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得守点规矩 从这方面说,他倒是很乐意看瞿钢把北宫浔胖揍一顿的,也省得他自己出手打人了。只要不把北宫浔打残了就没事。 可他这一碗粥还没吃完,刚才出去打听情况的锐士回来了。 萧暥听完汇报,扔下才喝了一半的粥,“走,去赛场” 此时申时已末。 空气中的燥热已经散去,晚风徐徐,带着田野间的清香。 魏瑄立马于球场中,翘首望了一圈看台上。 看台上遮阳的帷幔已经撤去,落下大片斑驳的树影。天边残阳如血,将每一个人的脸映地彤红。 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他心中顿时一黯。难道推断有错 这时,身后一阵阵激越的鼓声响起。 比赛开始了。 规则很简单,酉时一到,进球多者为赢。 魏瑄强令自己收拢思绪,当即下令,“卫骏,你率李玦进攻” “是” “虞非,中场接应。” 虞非不甘不悦地应了声是。 他年近不惑,却要听那么一个唇上没毛的小子指挥,实在心里不是滋味。 最后魏瑄看向瞿钢。 夕阳照着他古铜色的脸堂,刚硬的线条,刀刻一样的五官。 “瞿钢,守护龙门。”魏瑄静静道。 他把瞿钢防守球门的位置,是为了控制他在球场上自由的行动。 “是。”瞿钢沉声道。 没有迟疑,更没有不满。 他刚冷坚毅,不催不折。眼睛里精光硕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魏瑄心中微微收紧。 此人不动声色,极为沉得住气。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怒火,反倒很扎手。 北宫浔不愧是马球场上的高手,极擅捕捉战机。他自己帅杨拓担任前锋,让沉稳的许慈坐镇中场。 他马术极好,左突右进,让杨拓佯攻,引开卫骏,一杆隔开李玦的围堵,狠狠一抡,绣丸急旋着飞出,扑向龙门。 瞿钢眼中精光一闪,正要抡起球杆。 魏瑄一看那挥杆的方向,顿时心下一凛,他纵马跃起,“瞿钢” 就在瞿钢一回头的片刻,球穿过龙门。 孙霖报道,“北宫世子,得分。” 魏瑄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刚才惊险的一幕难道是他想多了吗 他还以为瞿钢方才抡起球杆是要学杨拓,一球砸瞎北宫浔的眼睛。 得分领先,北宫浔洋洋得意。看来先前让魏瑄得胜,纯属侥幸。 他急于求胜,扳回前面输掉的颜面,紧接着加快攻势,在赛场上来回冲刺,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彪悍勇猛,卫骏和李玦联手竟然都拦截不住他。 北宫浔杀出重围后,很快又进了一球。 而魏瑄一方面要紧盯着瞿钢,一方面要顾及场上的局势。两头奔忙,顾此失彼。天色渐晚,酉时将至,眼看就要输了。 北宫浔心绪大震,只要再进一球,魏瑄就绝无翻盘的机会了。 于是他更是急于进攻,他甩开卫骏和李玦的两路包抄,一马当先冲来。 魏瑄赶紧迎上阻截,可他刚要跃马而出,忽然战马侧后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一把拽住缰绳,心中猛的一震,李拓 不,不对北宫浔单枪匹马冲来,李拓根本跟不上。 那么就是 紧接着,他就看到瞿钢一张森然的脸,眸子里射出野兽一般的凶悍光芒。 “北宫世子,当心”魏瑄来不及解释,策马冲出,只有挺身反撞向瞿钢的战马,试图阻截。 可他的战马刚刚靠近瞿钢的马身,忽然瞿钢手一扬起,一道白光划过。 魏瑄的战马悲鸣一声,脖颈上多出一个血洞,鲜血喷溅射出。 那战马挣扎了一下,颓然倒地,抽搐着不动了。 魏瑄被带着摔下马背,这才看清了瞿钢的手中,竟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他暗中带了刀 “与你无关,走开”瞿钢怒喝道。 紧接着他举起刀,就照着北宫浔的脖颈劈下 北宫浔慌乱中抄起仗杆格挡,但那木质的仗杆咔嚓一下就被一劈两段。 魏瑄顿时明白过来,瞿钢根本就不是要摔断北宫浔的腿,他要杀人 北宫浔是来参加比赛的,没带武器,他赶紧策马就逃,却被瞿钢追上。 瞿钢一手扯住马缰,一手举刀就刺。 千钧一发之际,魏瑄盯住那战马的眼睛,不顾一切强令催动了驭兽术 瞿钢的战马突然扬起前蹄,暴躁地踢打起来。 乘着这个机会,北宫浔逃出了好几个马身的距离。 但魏瑄此时心绪动荡,他根本无力控制受惊暴躁的战马。 那战马忽然失控人立而起,硕大的马蹄就要照着他的面门狠狠踩落。 魏瑄心中大骇,正要奋力避过致命一踏。 忽然后领被人利落地一提一拽,整个人翻空而起,落在了马背上。 那人一袭黑衣,身上隐约的薄汗里夹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顿时让他心神剧震。 紧接着那人手中长剑如虹贯出,一剑挑落了瞿钢的刀。 “拿下。” 萧暥的声音很低,还糅杂着一丝暗哑。却如同一个惊雷般炸响在瞿钢耳中。 “主主公” 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瞿钢,顿时呆若木鸡。 他赶紧翻身下马,仓皇地单膝跪地。 几名锐士上前,就地拿下。 这一切变化得太过突然。直到瞿钢被带下场。北宫浔才反应过来。 他气势汹汹道,“萧暥,是你指使的手下,想借球赛刺杀我” 萧暥回眸,眼中寒芒一掠,“那你死了吗” 北宫浔顿时噎住,差点被这强盗逻辑当场背过气去 我他娘的死了还能跟你在这里说话 刚才若不是老子久经沙场身手灵敏,现在都已经上阎王判官那里告你去了 好罢,其实最后还是他救的命。 尽管如此,北宫浔额头青筋凸起,切齿道,“把那个刺客交出来,我姑且不跟你计较” 萧暥断然道,“我的人,如何处置,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你”北宫浔一口气闷在胸腔,被气得够呛,“好,萧将军,那我们只有战场上见” 他说罢调转马头就走。 “站住,”萧暥道。 “萧将军还想当着陛下和众臣僚的面杀我不成” 萧暥长剑一挑,泥地上瞿钢的仗杆凌空飞起,被他一把接住,“酉时未到,赛事未完。” 北宫浔一愕,“你想怎样” 萧暥扬起仗杆,朝他一指,“换跟杆子,我们比一场。你赢了,人交给你处置,你输了,此事就此作罢。” 北宫浔心中一动,早就想和萧暥一战了 这个机会就算没有什么赌注,都求之不得 更何况,离开酉时就剩下一刻了。 他北宫浔这球技九州也是数一数二,还剩下一刻钟,萧暥想反超他,这也太狂妄了。 他一咬牙,“一言为定” 萧暥回头看向魏瑄,淡声道,“殿下,还能一战吗” 魏瑄一抹脸上的灰尘血污,猛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小二的深水鱼雷,窝会努力炖粮,么么哒づ ̄ 3 ̄づ;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切尸红人魔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墨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俊紫、困困的小呆、洁桃子╮‵′╭、安山士、杏子、冥鸣、椰汁西米露、cie、关根、绾思结、阿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梦无需醒 60瓶;切尸红人魔 30瓶;樱凉 20瓶;浪费时间、江水不深、安世清欢、苍烟落照、阿飞、忽噜毛 10瓶;今天早睡了吗 6瓶;aurora 5瓶;挑灯看剑 4瓶;椰汁西米露 3瓶;朱记小笼包、星月长夜、琅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怒怒意 比赛开始了。 绣丸在空中抛出,未及落地。 萧暥一夹马腹, 凌霄如闪电般纵出, 几乎都看不到加速的过程。 北宫浔反应也是极快, 他和两名燕庭卫紧紧盯着萧暥, 三面围堵。 魏瑄的马不能和凌霄相比, 他也奋力紧跟上。 虽然不是真的上战场,但看到那人纵马飞驰的背影, 就让他浑身的血都燃起来了 场内顿时尘土飞扬,萧暥纵马如飞, 逐击绣丸。 北宫浔横冲直撞挤开魏瑄和卫骏,意图和部将合围,左右夹击萧暥。 眼看他就要斜抄上去,就差一个马身的距离时, 萧暥忽然纵骑一掠, 一个虚晃, 旁边接应的燕庭卫反应不及,猛地和北宫浔的坐骑撞在了一起。顿时被撞得人仰马翻。 萧暥趁此时机,仗杆一挥,绣丸如流星般射出,穿过大半个场地, 直击龙门。 场上顿时一片喧哗。 魏瑄差点被他手中的仗杆晃了眼。 接下来,北宫浔转攻为守,全力堵截萧暥。然而又如何挡得住。 萧暥身形矫捷,如同轻快的雨燕, 纵马疾驰,在球场上仿佛左右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见他突出重围,挥手一抡,那绣丸再次凌空飞起。 北宫浔大叫,“杨拓,防守”再让他进一球,就扯平了 杨拓立即驱马回护龙门。就在这时,看台上发出一阵低呼声。 他一抬头,就看到那绣丸在他面前掠过,落到他斜前方的魏瑄面前。 这次他竟然并没有一球穿过赛场直射龙门,而是临挥杆时角度一偏。 上当了 北宫浔和几名燕庭卫光顾着围堵萧暥,哪里注意到魏瑄了。 北宫浔大惊失色回马冲向魏瑄。已经来不及了。 魏瑄轻松一杆,就将球挑进了龙门 比分持平。 北宫浔坐在马背上呼呼喘着粗气。 萧暥勒住马,回首朝魏瑄挤了下眼睛。 这一下北宫浔的布局全乱了。 片刻间连失两球,北宫浔已经心气浮躁。 此时天色已暗。 杨拓驱马上前,眼角一勾,“世子,我有方法。” 在绣丸再次抛向场中,两路人马同时追逐上去的时候,杨拓盯紧了魏瑄。 趁着萧暥正与北宫浔等人周旋之际,他纵马一贯,故技重施,狠狠撞向魏瑄的马。 萧暥一定会分心。 但是他本以为自己撞过去时,魏瑄肯定会勒住马躲闪。 魏瑄却竟像没有察觉,反倒迎了上来。 这下杨拓措手不及,狠狠撞上魏瑄的马身。 这一撞的猛烈程度,魏瑄的身形跟着一歪。 这时,萧暥回过头来,一道冷锐的目光直射向他。 杨拓心中猛一寒,赶紧伸手去抓住魏瑄的袖子。 他就想引开萧暥的注意力,不想落个谋害皇子的罪名。魏瑄真的坠马,他就麻烦了。萧暥可是割过北宫皓的头发。 就在他心绪慌乱地拽住魏瑄时,忽见魏瑄眼中精光一闪。 他的心随之猛沉。 那一头,趁着萧暥分神之际,北宫浔一杆挥出。 绣丸穿过龙门。 就听孙霖道,“杨侍郎拉扯衣衫,犯规,此球不计,处罚球。” 顿时全场哗然。 北宫浔懵了下,随即脸都青了。 罚球,那就是点球了。 萧暥驱马上前,“殿下,怎么样了” 魏瑄整了整衣袖,“我没事。” 萧暥看一脸纯真的魏瑄,一边思索着,晋王这算是古代的碰瓷罢这孩子哪里学来的这招 他怎么忽然觉得,武帝这路子比他还偏 点球对萧暥来说就太容易了。 此时已是酉时。 球场上,夕光漫天映着萧暥一身黑色的劲装,更显得他身形俊逸,凝练优美。 他催马疾驰,凌霄神骏如踏云破月,他手中仗杆轻轻一掠,绣丸在漫天云霞间划过一道鎏金的弧线,直射龙门。 这一球太过潇洒优美,引得看台上的姑娘们不禁一片惊呼。 紧接着,无数的香草花瓣如雨点向场中投来。砸得萧暥有点懵,这是给他的 然后他很快就适应过来,大模大样地拖起尾巴,纵马扬杆环场跑了一圈,边跑边还眼梢撩起,一双藏烟流媚的眼睛看向其中几个温柔漂亮的姑娘,引得周围看台上无数少女欢呼阵阵。 这一回香草鲜花瓜果中,居然他还收到了一块香帕 萧暥愣了愣,看向观众席上,是哪个姑娘送的 另一边,魏瑄收起仗杆,神色复杂。 等萧暥回到屋里时,云越已经等着了。 看着某狐狸美滋滋的神情,手里还攥着一块香帕,云越明显蹙了下细眉。 萧暥心道,这小子什么表情 紧接着,就见云越道,“主公,你要查的事情,我已查清。” 然后他一挥手,“带进来。” 那是一个獐头鼠目的人,脑袋挂在胸前哆哆嗦嗦地走进来。 云越道,“主公,此人名叫赵损,是瞿钢瞿安两兄弟的街坊,今日就是谎报消息给小乙,说瞿钢的兄长瞿安腿伤过重,不治身死。” 赵损不等萧暥发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人只是收钱办事,小人家中有老母妻儿,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想着就是送一条讯息,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那瞿钢回家,看到兄长无恙也就” 他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还没哭诉完,忽然衣领就被人揪了起来,随即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满口是血。 紧接着瞿钢立即被两名押送他的锐士按住,发出沉重的隐忍喘息声。 就因为这个小人谎报消息,他差点酿成大祸 他今日本来只是想让北宫浔摔断腿,可是当他得到兄长因为腿伤已经死去的消息时,他整个人就丧失理智了,只想着借此机会,让北宫浔一命抵一命 如果他今天真的杀了北宫浔,自己没命倒是小事,哥哥将来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瞿钢的膝盖重重撞在地上,“主公,今日之事皆我之罪我死不足惜,只求主公将来能派人照顾一下我家中兄长。” 萧暥道,“瞿钢,你无视军规,为报私仇刺杀北宫世子,差点伤及晋王殿下,我不可能不罚你。” 瞿钢低头道,“瞿钢甘愿受死。” 萧暥淡淡道,“去领一百背花罢。” 瞿钢愕然,什么只是一百背花 他是行刺北宫浔啊,只罚一百背花 “还有。”萧暥道。 瞿钢低头恭听。果然。 他不敢看萧暥的眼睛,只盯着数尺外他置于膝头的骨节分明的手。 萧暥的声音静静传来,“锐士营你也不用呆了,去襄州罢。” 瞿钢猛然抬头,面色一恸,嘴角微微抽搐,“主公要赶我走” 萧暥冷道,“我留你性命,是念你除夕夜血战之功,但你自作主张,无视军规,锐士营却留不得你” 瞿钢刀削斧砍似的脸顿时灰暗下来。眼睛中最后一丝精光都顿时被抽空了。 他宁可身死,也不想被锐士营除名。 “带他下去。”萧暥道。 云越看着那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失魂落魄的背影,低声道,“主公是怕瞿钢在京城中,会受到报复。” 萧暥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襄州海阔天空,是勇士总会杀出一番天地。” 而且还可以在魏西陵麾下,磨砺磨砺。 他连续三天马不停蹄赶路,今天又勉力参赛,实在是心力交瘁。 他一边吩咐云越出去给他弄点吃的。一边斜倚着桌案正打算小憩片刻。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随即他就听到北宫浔的大嗓门在外面嚷嚷。 “老子差点没命,一百军棍就结了没见过那么护短的” “老子堂堂幽州刺史,这条命就值一百军棍” 萧暥处置了瞿钢,本来就心情不佳,刚想休息片刻,又被吵得太阳穴直跳,简直是不胜其烦, 他阴沉道,“让他进来。” 北宫浔刚进来,还没来得及抗议,萧暥一脚踹上了门。 北宫浔心脏顿时一跳,他想干嘛 这念头还没有转过,就被萧暥揪住衣襟一把耸到坐榻上,哐当一下脊柱撞到坚硬的墙壁,痛得他龇牙咧嘴。 随即萧暥就一脚踏上坐榻,压下身子,将他圈禁在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萧暥脸色薄如冰冷,“这可是你自找的” 北宫浔紧张道,“你要作甚” 萧暥道,“此事我本来想算了,既然你要来算这笔账,我就给你算算清楚。” 这么近的距离对上萧暥这双眼睛,北宫浔觉得头皮都要炸了,心脏狂跳不已。 只听萧暥道,“你醉酒纵马尚元城,闹市滋事,目无法纪,殴打他人。若不是瞿钢阻你,你现在早就蹲在寒狱里了。” 烛火下,他一双隽妙的眼睛因怒意而微睁,所有的光线仿佛都被吸进了极黑的眸子里,如墨玉沉渊般幽邃深不见底,一丝光线都溢不出来。 连眼睑行云流水般宛转的线条都掩不住呼之欲出的锋芒兵气 直看得人魂飞魄散。 北宫浔瞠目结舌,完全招架不住啊从未见过人发怒那么好看的 萧暥道,“你作恶在先,瞿钢要教训你,合当为其兄长报仇,你若家人被戕害,又当如何何况你今日比赛输了,此事已了,你还作何纠缠” “我我其实”北宫浔稳了稳神,顺带悄悄瞥了一眼他修长俊逸的身段,狠狠吞下一口唾沫, 萧暥这才发现北宫浔神情有些奇怪。 北宫浔支吾道,“我我今日来是要补偿。” 萧暥一愣。 补偿什么补偿 精神损失费 难不成这北宫浔知道他今日赌球赢了很多钱,所以趁机来讹诈一笔了 北宫家的人还缺钱 “那你要什么”萧暥蹙眉道。 北宫浔脑子里瞬间涌上无数念头,都被他一个个摁灭。 北宫浔最后踟躇道,“今晚沐兰会,尚元城有焰火晚会,我在邀月阁包个雅间,视野很好” 萧暥一愣,什么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叩门。 萧暥立即放开北宫浔,整了整衣袍,踱步过去开门。 院中已经是月色阑珊。 就见魏瑄一身清霜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冥鸣小天使的深水鱼雷和浅水炸弹么么哒窝会努力炖粮づ ̄ 3 ̄づ;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洁桃子╮‵′╭、陈叨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聿 3个;安世清欢、36829137、今天早睡了吗、习习谷风、阿果、阿飘对祁祁一心一意、一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沐浴阳光 60瓶;anqg chu、堂堂 20瓶;甜甜的香芋奶茶、天空下的宇宙、寒骨生x长牵念 10瓶;筵笑 6瓶;雁南飞、shirey、eternity、草木有本心 5瓶;红凉凉 3瓶;趴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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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更开阔敞亮,街边的铺面更大更排场,也更热闹,是尚元城的主要街道。 但走着走着萧暥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长乐街两旁种着柳树,树上挂着祈愿灯。 蓊胧的灯光透过绢布的灯笼映着柳叶,本来是很好看的,可这祈愿灯上为什么画着各种姿态的狐狸 这画着狐狸就算了,紧接着他发现为什么这条街上的店铺里还有各种狐狸制品 各种绣着狐狸的团扇,狐狸面具,狐狸毛做的佩巾,居然还有山寨版容绪先生的小狐狸靠垫。 北宫浔洋洋得意,“整条街都是我特地吩咐人装扮”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萧暥脸色一沉。 “北宫浔,你这是何意” 故意暗讽他吗 北宫浔眨眨眼睛啊了声,“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他亲自派人向容绪打听的。 那一头,魏瑄暗暗含笑看了眼北宫浔,这才从容上前道,“将军,我们快到了。” 穿过街市,就到了河边。 店铺朝向河,河岸边的草地上种着柳树,树下成群,有不少修禊雅聚的人。 北宫浔从碗里捞起几根菜叶,看着萧暥碗里满满当当的鲜虾鱼翅,大声道,“店家,这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点的是同一碗米线,就算这店家是看脸给菜,他北宫世子模样也不差罢为什么区别对待地如此明显 简直岂有此理 如果不是萧暥在,且刚被教训一顿,他早就掀桌子砸铺子了。 小二闻讯过来,问,“客官要什么” 北宫浔颇为不服地指着两碗米线,“店家,为什么我的碗里清汤寡水,不能这样厚此薄彼罢” 小二客气道,“两位点的都是清汤米线啊,没有错。” 什么清汤米线 北宫浔一愣。这么抠门 魏瑄立即道,“是我点的,我没有考虑周到,没想到北宫世子也一起来,钱没带够,所以就点了清汤米线。” 北宫浔不满,“钱不够跟我说啊,逞能做什么,来来,”他冲小二招招手,指着萧暥的碗里,“给我照着他这份,也来一份。” 小二摇头道,“成不了。” 北宫浔脸一黑,手拍桌案,“你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随即他就听到萧暥低咳了声。 北宫浔压下火气,难得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不行” 小二看向魏瑄,道,“这些食材都是这位公子自己带的。” “什么”北宫浔眼睛棱起,“自己带的” 魏瑄默默地拿出了一个小食匣,又给萧暥碗里添了粉蒸牛肉,然后把余下的添到自己碗里。 萧暥这时才恍然,原来魏瑄提前做好了浇头 果然,这才是小魏瑄的风格 唔,他尝了尝,手艺更好了。 萧暥吃了几口,看着一脸黑线的北宫浔,道,“我也吃不完,北宫世子你” 没料到北宫浔根本没打算客气,“好好,我尝尝。” 说着就去挑萧暥碗里剩下的牛肉,被魏瑄一筷压住,“世子,我这边还有。” 北宫浔只有默默收了筷,扒过食匣,把底下的剩菜一股脑儿扫到自己碗里。 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河边种着柳树,有青年男女站在树下放祈愿灯。 北宫浔瞥了一眼,道,“今天是七月初七,沐兰会,待会儿我们去邀月楼。那里的酒香,姑娘歌唱得好。” 萧暥提醒道,“世子,殿下明年加冠。” 在大雍朝,加冠等于成年,男子加冠以后才能去歌楼酒肆烟花地。 北宫浔大咧咧道,“管这些破规矩做什么,现在这世道就要及时行乐,今天是沐兰会,想做什么就做,喜欢谁就说,兵荒马乱里朝不保夕,说不定都没过几次沐兰节,就得过中元节了。不然为啥前后只差几天呢” 萧暥真想堵住他的嘴。 他这几天又是赶路又是参赛,本来就身体不适,被北宫浔这张乌鸦嘴说的心中隐隐有些凄然。 北宫浔又笑嘻嘻凑近萧暥耳边道,“萧将军若是顾忌小殿下,那我们不去烟花地,我还有个绝好的去处,离这里不远,不喝酒不找姑娘,但有更的玩意儿,要不我去打探一下” 北宫浔走后,四周一下子清闲了下来。 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人铺上凉席,盘膝而坐,膝头一架蕉叶古琴,清冷的琴声就随着夜风飘散过来,和这草丛间幽幽虫鸣。 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来。 河水映着月影,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幽幽莹莹的莲灯。无数的烛火倒影在水里,像天上的银河倾泻下来,遥落人间。 萧暥心道,想不到这大梁的百姓也那么热衷于放河灯。 他吃着米线,看着那逶迤而去的河灯,恍然间有种熟悉的感觉。 还记起少年时在江南时,沐兰会修禊,他和魏西陵一起坐在草地上,烤鱼吃。 江南水网密集,百姓们流行放河灯祈愿,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平安如意。 他们当时也放了一个祈愿的河灯。 看着那一点流火随波而去的时候,萧暥问魏西陵祈了什么愿 魏西陵道“家国平安。” 萧暥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不大准啊,因为三年后,就是兰台之变的烽火连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9章沐兰会(下)+番外 就在这时, 暗沉沉的水面上悠悠地漂来了一盏画着小狐狸的祈愿灯,那小狐狸画得惟妙惟肖,卷着蓬松柔软的尾巴乖巧地蹲在灯台上, 甚是惹人怜爱。 这狐狸灯夹杂在河面那一大片莲花灯里分外地显眼。 萧暥想不注意都难。 他看着这狐狸灯随着水流悠悠漂离, 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知道这灯台上的小狐狸最终将漂向何处 是追逐着百川竞流,最后终归大海还是顺流而下,回归故里 可这乱世洪流, 并不像眼前这潺潺东流的河水。 乱世里, 江河翻涌, 大浪淘沙,这蹲在一叶孤舟上的小狐狸,其实却危如累卵,要穿过激流浅滩, 经历千难万险, 随时都可能被暗流淹没, 被巨浪掀翻的灭顶之灾。 萧暥看着那狐狸灯微微出神。 自己的命运又在何方 来到这个世界后, 他磕磕碰碰,拼命地想改变自己最终的命运。 现如今阿迦罗没死,北狄没有入侵,火烧西京的黑锅没有砸到他头上,也保住了西京的万兆黎民。但同时,他却保住了一个强敌, 阿迦罗统一十八部落后, 必定有南下中原, 饮马长江之志。 而且曹满未除,王氏也还在蹦跶。东北的北宫浔依旧虎视眈眈,他强敌环伺的处境一点没有改观。 但另一方面,他也得到了襄州,魏西陵成为他的强助,谢映之成为知己。 曹璋是他的主簿,容绪替他经营尚元城。至于北宫浔,也能成为他将来打入北宫家的一个契机。 相比原主的快刀斩乱麻,他步步为营,滴水穿石,能争取来的就争取为盟友,不能争取来的就逐步渗透,削弱。 他自认为没有原主的彪悍,没有风刀霜刃里艰难独行的孤胆,也不想跟这乱世拼个粉身碎骨。 他要谋天下,也谋己身。 只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海内平靖,他一身伤病,却还能苟延残喘,谋一个解甲归田,优游岁月。 想得好像有点美啊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被武帝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 他心虚地看向身边的魏瑄,发现魏瑄也正看向他,漆黑清亮的眼眸中似有盈盈星河流转。 萧暥陡然一惊,所以刚才武帝是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那该不会猜到自己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吧 毕竟何琰在书中所武帝少年老成,心思深沉,目光洞彻。 他正想旁敲侧击地赶紧表个态本人只想谋个天下太平,谋个全身而退,半点野心都没有的 谁知魏瑄忽然问,“将军可是许了什么愿吗” 什么许愿 萧暥一愣,随即就看到魏瑄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他璀璨生辉。 “将军许了什么愿能告诉我吗”魏瑄问。 萧暥刚想厚着脸皮敷衍道,那当然是世界和平,江山一统咯 可是当他看到魏瑄期待、甚至有点紧张的神色,他忽然觉得陌生。 他有似乎种错觉,怎么觉得魏瑄这个样子,好像是在说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的表情 是他想多了吧 见他不说话,魏瑄目光却渐渐黯淡下来,低声道,“也是的,将军都办不到的事情,我力薄量微,定是做不到了。” 萧暥心道,不不不,你很做得到你是武帝啊 随即他就想起了秋狩猎场上,他好像还有件东西没好意思开口要。 唔,现在好像是机会了。 萧暥厚着脸皮道,“我想要个丹书铁券。” 魏瑄一愣,什么 桓帝站在宫城的城楼上,俯瞰着大梁城里一片辉煌的灯火,脸色都要憋出内伤了。 他问,“阿季去哪里了” 旁边的曾贤道,“今儿是沐兰会,殿下年少,总是有些贪玩的。毕竟殿下得了魁首,给皇家长了志气。今儿就由着他去,将他他给陛下办事也更卖力啊。” 桓帝尖刻道道,“皇家的志气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他了而且,朕让他夺个三四名就可以了,让他拿下魁首了吗” 曾贤赶紧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老奴嘴笨,陛下,你看我这糊涂的。” “行了行了,大过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苛待朕的弟弟,朕是恨铁不成钢。” 曾贤赶紧奉承道,“陛下用心良苦,晋王他年纪还小,将来必定能体察陛下苦心。” 桓帝哼了声,“朕不需要他来体察,他只要少给朕惹麻烦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前来报道,“陛下,王戎求见。” 片刻后,桓帝在御书房里,手指乏味地敲着桌案, 王戎的脸色僵硬,行了礼后,刚想说什么就被皇帝打断了, “大舅的计策又落空了,”桓帝说着慢条斯理地看向王戎身边的容绪,“不过朕看二舅倒是气色不错,颇有正中下怀之意。” 容绪朗声道“陛下果然是心如悬镜,明察秋毫,瞿钢今日刺杀北宫浔失败,臣是大松了一口气啊。” 桓帝前面还被他夸得有点飘,听到后半句眉头顿时跳了跳,“二舅果然是向着萧暥啊,就差认主了吧” 容绪扬眉一笑,道,“小狐狸这点斤两,当我的主公怕还不够格。臣还是这句话,我们若愿意跟他联手,都是看得起他了。” 这话说得让桓帝不知道该摆什么脸色,这是该得意,还是该不齿,或是该愤怒 容绪继续道,“陛下,兄长,你们应该庆幸今天瞿钢没有真伤了北宫浔。否则萧暥随后赶到,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他必定彻查,到时候这大梁城里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京城流血夜的教训,你们那么快就忘了吗” 提到京城流血夜,桓帝和王戎面色都不大好看。 容绪道,“陛下,我们所谋是趁萧暥身陷襄州之机,让他后院起火,如今萧暥已经回京,时势已变,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桓帝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能默认了。 走出宫闱后,王戎一直一言不发地踱步走在前面。 容绪最善察言观色,“兄长是有话要问我” 王戎闻言脚步一驻,回头颇有意味道,“二弟,有时候我真是摸不清你的立场到底是在哪边的” 容绪晒然,“我的立场始终没有变,我站的是王家。我曾经跟兄长说过,王家不要去招惹萧暥,我们跟他合作,才能保住王氏的基业。” 王戎冷笑,道,“难道我就不是为了王氏的基业我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王氏的富贵牡丹能再次盛开于朝堂之上” 容绪摇头,叹气道,“兄长还是没有认清形势,现今王家的实力,已经不能和当年兄长摄政时相比,更何况,当年是太平盛世的尾端,而如今的天下,放眼望去,诸侯混战,群雄并起,皆是虎狼盘踞,王氏想要在乱世中独当一面已不可能,兄长为什么不能认清这个事实非要争回当年的地位” 王戎心有不甘,兴味索然道,“那你说怎么办” 容绪扫视了一圈这月光下阴森的宫闱,才慢慢道,“我们不要做那棵独当一面的大树,我们要做藤蔓,依附着大树,就可以蔓延生长,生生不息。甚至依附那棵树枯萎了,我们还能继续依附其他的树木,譬如现在,就算是萧暥真有不臣之心,他真要当皇帝,朝代更迭也罢,王家的生意依旧红火,盛京商会依旧是枝繁叶茂。” 王戎闻言,冷笑了一声,“那么萧暥有意扶植江南商会,打压盛京商会,二弟作何感想” 容绪坦然,“这倒是正好,我不做第一,也不去出那个头,屈做第二,说不定能更长久。” 王戎冷冷呵了声,“你的心态倒是真够好的。” 不愧是庶子。 容绪恳切道,“兄长,有时候柔弱可胜刚强,水滴石穿,守弱才能固本。狂风暴雨将至,我想让王家在乱世中生存下去,而不是去风暴中心,当那棵冠盖天下的大树。” 这一席话,说得王戎神色越来越深凝。 在这乱世之中,当那独当一面冠盖天下,替众人遮风避雨的大树,必遭风雨摧折 他疲倦地拧了拧眉心,“那眼下之势,我们该当如何”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皇城,只见宫门口站着一名贩夫打扮的人。 一见到王戎出来,赶紧上前。 王戎微微抬手,示意容绪稍后再说, 然后他从那人手中接过秘信,一看之下眉头紧簇,“赵损已经被抓了。二弟,你可有什么计量” 容绪思绪极快,只是略作思索,便笃定道“兄长放心,赵损只是条小鱼。” 王戎凝眉道,“这小鱼也是有腥味,这件事萧暥顺藤摸瓜,若是查到我们。如何是好” 容绪微微一笑,道,“那容易办,要让他放过那条小鱼,我们就再给他一条大鱼。” 王戎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没工夫理会我们那谁是大鱼” 容绪道“这大鱼,自然是京城中那些肥硕可宰的猪豚了。今天的马球赛上,萧暥应该也已经看到了,大梁城里那些贵胄臣僚,富商巨贾仗着有爵位,一边拿着朝廷每年的供养,一边又不受典章约束,可以肆无忌惮经营一些不法的勾当,这钱财可是赚的比我们多得多了。有时候还真是让人眼热啊。” “所以你要把祸水引到他们身上” 容绪微笑,“无论这大梁城内的地下钱庄,还是这暗市上的买卖,都比尚元城来钱快。相比一个赵损,这块肥肉对萧暥来说,可有吸引力多了。” 王戎道“你有把握” 容绪点头,说了两个字“他穷。” 前阵子萧暥从尚元城急调银钱,原来是拿去襄州买地了。这会儿库存一定空了。 萧暥花钱太厉害了,今天在赌场上赢来的钱,根本不够他花几天的。 很快小狐狸穷得都要典当狐狸毛了。 容绪摸了摸下巴,倒是很期待啊。 丹书铁券 魏瑄何等聪明,稍微一想立即就反应过来了,这就相当于面似特赦诏书,以往大雍朝也有皇帝的颁布给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臣子。 但是他不明白,萧暥要这东西做什么 这乱世里,皇帝的免死诏书根本就如同一张废纸,而且就算萧暥要一份免死诏书,那么也该是桓帝颁布的吧 他只是个郡王,也没有这权力颁布免死诏书啊。 萧暥当然明白,心想,所以这个问题就留给魏瑄你咯。 他不说,不解释,魏瑄那么聪明,自己体会就行。 该留白的地方就留白。 如果他说得多,这问题就多了。 你一个权臣,要诏书做什么就算要诏书,也应该是跟皇帝去要,管一个郡王要 所以萧暥只管向魏瑄讨要免死令,至于这免死令是什么形式的,怎么派发的,萧暥一概不提。 这个问题就留给聪明的晋王殿下去解决了。 某狐狸摆摆尾巴,充满期待地看着魏瑄。 见魏瑄凝眉思索之际,他又暗搓搓地示意魏瑄,再不成,你给我写个条子也可以。 将来武帝御笔亲书的免死诏。保他的小命应该没有问题了 正当他东张西望,找哪有笔墨纸张的时候,忽然魏瑄探手进衣衫里,在颈项间利落地一扯,手心里就多了一枚如古朴莹润的玉璧。 那玉璧形似腾蛇纹,萧暥这一看,顿时心中骇诧。 这东西庄武史录上有写过 史书记载,武帝的母亲,那位番妃留给他两件东西,一枚玉璧和一支骨笛。武帝一直视若珍宝,任是贺紫湄再恩宠有加,这两样东西也绝对不能碰一下。 萧暥不敢要,真的不敢要。这东西有点烫手啊 “殿下,书笺即可”某人疯狂暗示。 魏瑄手中捧着玉璧,抬头凝视着他,道,“此物虽然抵不上免死诏书,却是我母妃遗物。” 萧暥心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敢收 魏瑄神色凄清,道,“我只是郡王,我就算写了免死诏命也没有用。” 萧暥心里苦啊,孩子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有用的 他刚想安慰魏瑄几句。 就在这时,夜空中隐隐传来几阵轰鸣。 紧接着,空中无数烟花如雨点般炸开,缤纷的焰火照亮了河面。也照亮了魏瑄年轻英俊的脸庞。 他陡然脸一振,一双清亮眼睛里熠熠生辉,像是发下什么誓言般正色道,“我愿以性命护此玉完璧无缺,也必然会以性命护持璧之人安然无恙。” 然后就想捧着自己的心一样,把这枚古拙的玉璧捧道他跟前。 萧暥接过来,凝视着这古拙的玉璧,烟花落到他眼底,暗夜里光华流转。 萧暥一边揣着玉璧,一边暗骂自己,让你摆小聪明,让你打小算盘,你一开始就跟魏瑄说,你给我写个纸条,大概意思就是无论我以前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以后可能还会干什么缺德事,反正一律都不追究不就完事了吗 让你整什么丹书铁券 现在好了,把魏瑄的宝贝玉璧给骗来了,你心虚不心虚 就在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左右不安的时候。 魏瑄凝视着他,目光灼灼,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卫夫子跟我说过,有匪君子,如圭如璧。这玉璧给将军正合适。” 他就像一个暗暗恋慕着心上人的穷小子。倾其所有,把可以给他的,全都给他。 不去想如果将来一旦那人离开了,可能他都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萧暥此时头大如斗,手里揣着武帝母妃留下的玉璧,爪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怎么有种巧取豪夺的负罪感 尚元城的上空,纷纷扬扬的余焰散落下来,引得水边闲游的人的纷纷围观。 魏瑄悄悄看向身边的人,绚烂的烟花照亮了那人俊美的脸容,纵然三千世界,十万繁华都不及。 萧暥观赏了一会儿烟花,心绪才方定下来了。 心想着,我就替魏瑄保管这个玉璧罢,省的他那个哥哥那天惦记了,把他这个玉璧也没收去。 这一念还未转过,萧暥的狗鼻子闻到了香气。 有烤鱼 河边游人如织,这河滩边摆了很多摊贩,各色宵夜小吃琳琅满目。 萧暥这边刚吃完米线不久,又循着气味开始找烤鱼铺子。 一边找,他一双飞烟流媚的眼睛还毫无自觉地四下乱瞟,引得周围的路人不时都回首看来。 魏瑄默不作声走在他身边,神色莫测,又微微扯了下他的袖子,“那里。” 只见河边的柳树下挂着一盏风灯。一个穿着凉快的短打的汉子正在给烤鱼涂香油。然后把烤得焦黄的鱼交给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姑娘。 萧暥眼尖地看到了那侍女身后几尺外站着两名衣着考究的女子。 其中身段高挑的那个女子,手执一柄团扇,遮过脸颊,那姑娘容颜秀雅端丽,温柔可人,正向他看过来。 萧暥心中忽地一动,这好像就是今天赛场上送他香帕的女子 萧暥掏出那手绢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 果然那姑娘以扇掩唇嫣然一笑。 这时那侍女回来了,那姑娘跟她的女伴接过烤鱼,顾盼神飞地看了他一眼,就飘然转身离去了。 萧暥揣着手绢,一边看着摊贩老板翻着烤鱼,一边顺便问道,“刚才是哪家的小姐” 就听旁边魏瑄幽幽道,“柳尚书的千金。” 萧暥一愣,什么谁 魏瑄指了指那帕子,道,“这绣帕上有柳枝。” 萧暥再仔细一看,果真,这帕子的边缘用色泽浅淡的丝线绣着一根细细的柳条。 他当场抽了一口冷气啊 因为这柳姑娘身份非常特殊啊,庄武史录里明明白白写着,武帝的皇后就是柳尚书的女儿 史书记载,原本秋狩猎场上,在阿迦罗遇刺引起的混乱里,魏瑄救了柳姑娘,也因此赢得了柳小姐的芳心和柳氏的支持。 所以这位柳小姐就是武帝的皇后啊 相比之下,原主只不过是和武帝的妃子有染。 他在做什么当着武帝的面撩起他将来的皇后来了 难怪魏瑄一脸幽晦阴沉的神情。 他这算什么 绿化武帝专业户 他这免死金牌刚到手,就要开启作死模式了 他再看向魏瑄,简直觉得小魏瑄的脸色都是绿的了 就在萧暥心里七上八下地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匆匆忙忙跑来了。 萧暥定睛一看,这不是北宫浔的一名燕庭卫吗 只见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萧将军,世子不见了” 萧暥心中一惊,等等,北宫浔刚才不是说不是去比烟花地更的好去处了吗怎么连人都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0 登仙楼 离开长乐街最近的就是永定里的清察司。 因为今天是沐兰会, 清察司的人手大多都派出去巡逻和维护秩序了,所以现在府衙里倒是清净地很。 陈英刚处理完公文, 正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才走出门, 就见到萧暥急匆匆进来,身边还跟着晋王殿下和一名燕庭卫, 顿时就觉得大事不妙。 萧暥一进门, 劈头就问, “这长乐街附近有什么的场所” 陈英 他脑子里飞快地一转,今日是七夕的沐兰会,主公这是要找寻乐子的地方不过看萧暥的神情更像要找茬 在迅速下了判断之后, 陈英带他们到了后室,取出大梁城坊图, 把一盏豆油灯挪到案上。 “长乐街附近是永定里,有酒肆五家,歌楼三家,” 萧暥北宫浔说过, 晋王不到年岁不能去酒肆和烟花地,所以这些地点可以排除了。 “哦,还有一家比较特别。是一家登仙楼。” 萧暥一挑眉, “登仙楼” 片刻后他们就提兵来到了登仙楼。 所谓的登仙楼只是客人间传出的一个别号, 这座楼其实本名叫做华毓楼。 楼有两栋,当中是以飞桥相连。庭院里有一个雾泉, 水气袅绕, 看上去确实颇有仙风。所以就叫登仙楼了 今天是沐兰会, 楼里人来客往,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人犹如流水。 陈英正打算进去询问掌柜的,被萧暥一把拦住,“不用问。” “为何”陈英不解。 魏瑄缓缓上前,接过话道,“北宫世子来这里肯定不会用真名。” 萧暥点头,然后他干脆道,“清察司搜查窃贼,围了” 随即清察司的署兵就上前将华毓楼团团包围。 掌柜的听到外面有动静,一出来就见到这阵仗脸都青了。 今天沐兰会是赚钱的好时候,怎么就整了这么一出 他赶紧上前道,“陈司长,这这是何故啊” 陈英道,“抓贼” 那掌柜也是个人精,他一边说话一边瞄向陈英身后的那人。 即使灯光昏暗,那人又穿着一身粗粝的黑衣,但这样貌也太过抢眼了。掌柜的每天在这楼子里迎来送往阅人无数,还从来没见过长相那么俊的人。 再看他的身边那个公子,更耐人寻味。 那青年丰神如玉,爽朗清举。 因为登仙楼有不少西域来的乐姬,掌柜的见那青年五官深邃,隐约就有种异域的神采。 他暗自思忖,这两人的来头看起来有点复杂,是不是要跟上头通报一声。 但是他没机会了,陈英一把拽过他的手臂,推耸人犯一样拖着他往里走。 “公子在你处吃饭,丢了东西,窃贼必然在你楼内” 他边大步往里走,边下令,“把此处围好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这一进华毓楼,再次刷新了萧暥对有钱这个概念的理解。 里面无论楼台庭柱,还是台阶墙壁都装饰着整面的汉白玉,一眼望去像个雪洞,再加上无处不在的白烟弥漫,确实有那么点神仙洞府的味道。 再细看下,这柱脚扶手都镶嵌着细腻的黄金纹饰和罕见的珠宝,一路走来,眼底尽是鎏金逸彩。 但这个地方跟修仙是半点都不沾边。一楼是泡泉的沐兰池,说白了就是豪华澡堂子。 水应该是从山上引流下来的泉水,缓缓穿过池子,倒是有点雅趣。 每个池子之间有帷幔,多宝架,和镂空雕刻的屏风虚掩着略加阻隔,一眼望去,虚虚实实,隐约可看到一些袒着浴衣的人或躺或坐,意兴阑珊。 所以北宫浔所说的,不用喝酒,不找姑娘的场所,是要请他泡澡 萧暥有点郁闷,他身上的绣纹都已经消退大半了,这人怎么这样贼心不死 华毓楼的二层是乐坊。 说是乐坊,这一上楼画风就完全不对。到处帷幔深垂,伴随着靡丽的曲调间,不时溢出有让人心绪漂浮脸红心跳的声音。 碰上某人完全不解风情,还在广原岭还混了一身匪气,二话不说,“搜” 他这沐兰会查房确实不地道,但是这不都北宫浔害的吗 所有人统统看押起来。一个个搜有没有北宫浔。 因为他们一路如疾风般搜查,客人来不及避走。一时间场面混乱,灯光昏暗,有些人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手忙脚乱地提着衣裤就出来了,萧暥瞥一眼就知道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有点尴尬。他抓人抓得太急,忘了晋王明年才加冠。 这场景好像有青年不宜罢 魏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是这阵子外放强横惯了,一上来就抄,没想过该想让魏瑄回避一下 算了,根本就不该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 某山匪头子深深自审中,并悄悄瞥了一眼魏瑄。 没料到晋王神色如常,一脸波澜不惊。 萧暥 这孩子定力这么好 为什么他觉得晋王殿下是一副红尘看透,见怪不怪的模样 他这边四面包围,又是风驰电掣地一路搜索。 但是连北宫浔的影子都没见着。 怎么回事那厮没来这里 萧暥有些纳闷,同时又想起一件事。 他一路查到这里,这个楼子看上去不过就是普通的娱乐会所罢跟登仙有什么关系 他满腹狐疑,一边继续调度搜查,一边观察着四周。 廊道里灯光昏暗,正当他目光掠过廊道两边垂落的霰花掐金帷幔时,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奇香。 紧接着一道影子从帷幔后一闪而出,悄然靠近他。 萧暥不动声色,趁着那人忽然跃前,伸手就要抱住他的时候,敏捷地侧身一闪。 另一头陈英躲避不及,被那人一把紧紧搂住,不分青红皂白一阵猛啃。 陈英浑身鸡皮疙瘩都被啃出来了,顶着满脸口水,刚想斥骂,一看清那人的模样顿时一愣。 “杨侍郎” 此时只见杨拓眼神混乱涣散,手舞足蹈,他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美人如何有点扎嘴” 陈英摸了摸下颌的胡茬,脸色不善。 萧暥明白了,这货连人都不认识了。 杨拓晃了晃脑袋,大叫,“掌柜的给我过来,你藏着大大美人,不不告诉我” 他已经是一滩烂泥。脸色潮红,手脚抽搐。一看就像是酒色过度。 “陈司长,杨公子是喝醉了,见笑见笑。”掌柜的赶紧道。 “真的”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魏瑄忽然走上前,提起杨拓的衣襟,目光犀利如电,“那为何他身上没有酒气” 醉成这样,却没有酒气 掌柜闻言脸色顿时一白。 萧暥微微蹙眉,他也注意到了,就在杨拓刚才企图偷袭他的时候,他不但没有闻到酒味,反而闻到一股异香,有点刺鼻。非要让萧暥找一个类似的气味,大概就有点像古龙水的味道。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喜欢用熏香,还喜欢嗑药,他曾经在冬日雅集上,容绪就给他下了的紫玉散。 紫玉散有点类似五石散,只是紫玉散气味幽妩清冷,而杨拓身上的香味更为浓烈。很不寻常。 萧暥当即就给了陈英一个眼色。 陈英会意,一把推开掌柜的,掀开廊道两边的帷幔,上前用火把一照,就见帷幔后有一扇雕刻着宝相花的门。门楣的匾额挂着潜香居三个字。 那掌柜的仓皇道,“陈司长不可,里面是贵客们修仙的地方。不能打搅啊” 陈英哪里管他,一脚踹开门。 一阵邪香扑面而来,只见门后烟雾袅绕,地上铺着绘着华丽的宝相花的地毯,回廊错综。 沿着回廊往里走,两边都是用屏风和帷幔隔开的一个个的雅间。 每个雅间里都设有卧榻,席案,案上放着香炉和茶具。 榻上躺着衣冠不整的客人,一个个神色迷醉,吞云吐雾。不时还有人披头散发,袒着胸腹在回廊里摇摇晃晃地走动。个个都是脸色潮红,目光混沌。 这场景陈英和魏瑄可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萧暥顿时明白了,这特么是个烟馆啊 只是代替了大烟的是那种,通过鼻子嗅的香料。 所以这个是大型嗑药现场 他就明白了北宫浔所说的的场所,就是想要请他嗑药 这嗑完药,有兴致就去二层先醉生梦死一番,然后去一楼泡泉,这泡泉就是为了洗掉身上的怪香,清醒一下,再出门 萧暥心里莫名有点窝火,所以北宫浔那厮在哪里 “搜,一间间搜” 一个都不能放过 估计这一搜,还会抓出不少贵胄子弟,怕就要爆出一场惊诧大梁城的丑闻了。 搜查拿人对清察司的官兵来说是轻车熟路,更何况是抓一群浑浑噩噩的瘾君子。 一时间,整个潜香居里一片鬼哭狼嚎,闹闹哄哄。 “禀司长,东舍查清,没有” “南舍,没有” “西舍,没有” 还是没有 萧暥一诧。这北宫浔是人间蒸发了吗还是自己的判断有误 就在他反思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屏风被撞翻的巨大声响,紧接着是一阵纷沓杂乱的脚步声。 “站住”“别跑” 只见一个人影横冲直撞,快速地穿梭在帷幔之间,边跑边扯落帷幔绊挡追兵,遇到桌案就灵巧地跳跃而过,很有遁逃经验。 萧暥目力极好,一看那身形就知不是北宫浔。 北宫浔身形魁梧,而此人身形瘦小敏捷,就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在弥漫的烟雾里左躲右闪,数名清察司署兵同时围堵都抓不住他。 萧暥微微凝目。此人似乎他有点印象 好像是瞿钢身边的那个士兵,小乙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跟着北宫浔进来,报复的 清察司的署兵无论是行动力还是战力,本来就不能和锐士营的锐士相比。几个署兵被小乙三下两下,就甩得团团转,根本拿不住他。 萧暥心中一沉,看来只能是他自己亲自来拿人了。 他正想嘱咐陈英照顾好魏瑄,他一回头,心中顿一空。魏瑄不在了 此刻小乙撂开几个署兵,一把推开窗户。忽然就觉得身后寒风一掠,来人身形快如鬼魅,他还来不及看清,肩膀被人利落地一反扣,关节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酸麻。 小乙脸色一惨,咬牙恶狠狠回头,“放开不然我不客气” 他眼色一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就向魏瑄咽喉直刺而来。 魏瑄不退,只一仰面,利刃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几缕发丝被刃锋割断,随风飘散。 紧接着他顺势截住小乙的手腕利落地一磕,利刃就叮地一声脱手坠地。 “萧将军来了,跟我回去”魏瑄低声道, 小乙狠厉的神色刹那间茫然地一错。 魏瑄以为他要束手,紧接着眼前一阵紫色雾气腾起。 浓香扑面而来,魏瑄猝不及防,猛吸进一口,只觉得一股窒息的媚香冲上脑髓。 趁着他一稳神的机会,小乙撞开了窗户,夺路而逃。 魏瑄随即跳窗去追。可是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被萧暥上前一把搀住。 “殿下,怎么样” 魏瑄刚才吸入了大量香粉,意乱神迷之际,又被他这一靠近,哪里还扛得住,顿时所有的血液都涌到脑中。 他强按下自己浮动的血气,“我我知道他去哪里。我去追他,彦昭,在这里等我。” 萧暥一愣,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他一念未转过,魏瑄已经忍无可忍似得勉力推开了他,不顾一切翻窗跟了出去。 他刚才被泼香粉时,急中生智把随身带的那枚三生石塞在了小乙身上。 苍青应该能知道小乙逃到哪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51 章+番外 瞿钢回家时已经入夜。 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 盛夏夜的沐兰会开始了。 萧暥并没有立即杖责瞿钢,而是给了他一段时间的假期, 去照顾家中伤残的兄长。 瞿安的腿状况很不好, 天热化脓腐坏,都要长蛆虫了。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大夫来匆忙瞥一眼, 连屋门都不愿意进。 站在屋外对他说, 这腿已经坏死了,得切掉。 但是瞿安身体虚弱,切除了腿之后多半是撑不过去的。而且之后草药膏方滋补养血, 银钱如流水,瞿家贫寒, 也治不起。 小乙当时就说帮他去搞钱,被瞿钢严厉制止了,他知道小乙搞钱的方法是他的老本行。 小乙是个惯偷,手脚极为利落。 当时瞿钢的铺子新开不久。跟着新店开张的热闹劲儿。小乙就来摸客人的钱袋子, 被瞿钢抓了个正着。 瞿钢见他孤苦零落,但身手机敏灵活,是个做侦查哨探的好材料, 于是就将他收入了锐士营。 当然加入锐士营后, 这些市井恶习都必须戒掉,不许触犯军规。 于是小乙跟他那帮江湖上的兄弟狠狠得瑟了一番后, 喝了散伙酒, 从此改邪归正。 锐士营遴选严格, 小乙只觉得自己是撞上了天大的运气。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底子差,平时训练极为刻苦,一心指望着将来有机会能上战场,能像瞿总头那样在火烧尚元城这样的大役里拔得大功,让将军都注意到自己。 少年心气,在黑暗的世道里看到一点烛火,就以为是阳光,不顾一切朝着那里奔跑。 直到提拔他的瞿总头出事了,才知道原来这世道从来都没变。终能把刚刚冒头的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迅速掐灭。 北宫浔纵马闹市,打断人腿,什么事儿都没有,而瞿总头被杖责一百军棍。 他不服。 瞿钢走到家门前,没看到小乙出来,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拜托他在家照顾瞿安吗 随即他就看到家门前围满的人。 瞿钢心里猛地一抽紧。 上一次家门口围满人,他一进门就看到家里被砸得稀烂,满地狼藉,哥哥躺在血泊里,双腿全断了。 这一回家门前又是围得水泄不通,出了什么事 他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步冲上前拨开人群。 只见屋里,一盏豆灯下。 床榻前坐着一个人。 这一看之下,瞿钢刚才还火烧火燎的心,顿时像沉入了冰湖里。 那人白衣如云,仪容清雅,气度高华,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霜天月洗的空旷玄远之气。 屋子外的街坊邻里们,显然都是来围观这位下凡的谪仙的。 瞿钢恭恭敬敬上前,问道,“请问先生是” 那人道,“晋阳谢映之。” 他的声音浅淡,在瞿钢听来却如同心底震响一个炸雷。 瞿钢赶紧下拜道,“求先生救我兄长” 谢映之浅浅虚扶道,“我自会尽力,你且起身。” 说着他便抬手从案头的药匣中拾起一片轻薄的小刀,切开化脓的伤口,刮去腐肉。 夜风微微吹拂起他的衣袖,满室脓臭中,隐隐生出一丝淡雅清玄的香气。 华毓楼下面已经围满了清察司的兵士。小乙当然不会直接往下跳去自投罗网。 他跃出窗外后,就地一滚,就攀上了屋脊。 “追”萧暥下令。 楼下的清察司官兵随即跟上。 虽然已是夜阑时分,但今天是沐兰会,街上依旧人流涌动,清察司的官兵在人群中费劲地穿梭,行动远远没有在屋檐上飞奔的小乙来的快。 但他们人多,每条街上都有巡逻队,信号焰火一放,就开始四面八方合围起来。 一时间,楼下灯火涌动,观热闹的人群纷纷避开到街道两边,翘首观看。 百姓还以为是什么新增的节日戏码,望着屋檐上飞奔纵跃的身影,和街上涌动的灯笼和追兵,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萧暥对陈英道,“清察司只要跟上人就行,放信号,调云越过来。抓人交给他。” 清察司的署兵战力和锐士营不能相比,现在小乙夺路而逃,催逼太甚,反倒会有死伤。 就在这时,魏瑄趁他一个不注意,翻身跃出了窗户。 萧暥追到窗前,就见他脚尖一点,跃上房檐。急追小乙而去。 萧暥脑壳疼啊。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一轮圆月照着屋檐上一片清霜。 夜风一吹,魏瑄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问苍青,“小乙去哪里了” 苍青道,“现在清乐坊,正往川阳街方向去。” “好。” 魏瑄身形轻捷,脚下如风,抄近道直扑川阳街。 街上围观的人群见了,发出一阵阵喝彩今晚这节目够劲一个比一个厉害。 清察司的士兵在人群间穿梭,渐渐地就落下了距离。 这小乙是梁上君子出身,对屋檐上的大梁城,比下面的熟悉多了。他在屋檐上,闭着眼睛就能脚步如飞。 魏瑄毕竟很少爬人家屋檐,最多也就翻过几次将军府的院墙,加上药力作用,视线恍惚,颇为吃紧。 每一步跃出,脚下都似是深渊,但也就他这一股冲劲,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连他也不清楚他是要追上小乙,还是要逃避某个人。 他心绪不宁,等到他赶到川阳街,小乙早就没了踪影。 “他去了千家坊。”苍青道。 远处一个信号焰火升起。 萧暥一看那方向,不妙,百眼窟千家坊 上次为了救出云越,提兵查抄过千家坊,这地方就是白天去也是盘头路,错综复杂,一进去就找不着方向。更别说是夜里。 药炉里微微传来沸声。 瞿钢刚想去查看。 “不用管,再熬一刻。”谢映之正在给瞿安敷伤药。 瞿钢实在是佩服这位谢先生,屋子闷热得很,还有一股化脓腐烂的气味,连大夫都瞧一眼就掩着鼻子出去了。 别说他人,就是他自己待久了,都憋的满头大汗。这位谢先生却神情自若,容色悠冷,自是清凉无汗。 瞿钢不得不暗暗佩服,果然是谪仙吗 腐肉刮去,伤口也清洗了,屋子里弥漫了几天的腐臭味稍稍散去了。 谢映之站起身道,“后日我再来换药,且让你兄长好生休息。” 瞿钢深深一拜道,“先生之恩,无以为报。我” “不必,”谢映之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谢我。” 瞿钢不由佩服,谢先生果真玄门高士,风骨品性,让人心折。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嚷声。 谢映之走到窗前看去,微微蹙眉,“云副将” 只见云越正率兵向这边过来。 瞿钢一看着阵仗就知道出事了。 他赶紧一道,“先生,兄长拜托你了,我去帮忙” 片刻后, 云越挑眉看他,“瞿钢,你已经除名,还来做甚” 瞿钢道,“将军,我就是一大梁百姓,但那一带我熟,可以带路。” 云越目光冷冷地掠过他,不予理睬。回首招呼其他人,“走” 瞿钢迅速跟上。 比起外面街上的灯火通明,人群熙攘。这千家坊里阴暗潮湿,道路很逼窘,满地腌臜泥泞,污水横流。 魏瑄跟着苍青的指示才跟了片刻,就到了一片废弃的屋宇前。 月光下,黑压压一片死寂,不见半点灯烛,就像到了一片墓地。 这是当年张缉等人临撤走前,纵火烧了的,火势蔓延烧毁一大片棚屋,还烧死了不少人。千家坊的这一片地方就彻底废弃了。 黑暗中,苍青道,“魏瑄,不好,小乙不见了。” “什么” 苍青道,“我刚才忽然摔下来,掉在你脚边上。” 魏瑄一低头,手在黑暗中一摸索,捡起了一枚三生石。 难道是小乙在奔跑途中掉落了 虽然失去了线索,但都到了这里,小乙应该在附近,他继续循着巷子往里走。 巷子里漆黑一片死寂,弥漫着一股酸腐的臭味,在药力作用下,魏瑄的头脑浑浑噩噩,硬是强撑着往里走去。 他穿过几个黑黢黢的门洞。 黑暗中,隐隐约约听见前方传来嘎吱一声,让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 小乙 他刚要上前探看。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被人拽了一把,紧接着嘴就被捂住了。 月光下那是一只有力的手,手指修长秀劲,骨节分明。 魏瑄想要挣开,忽然就撞到了那人匀实的胸膛,随即就听萧暥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殿下,是我。” 刹那间,他脑子里紧绷了好几个时辰的弦骤然断了。 他中了药,本来就对萧暥避之不及,现在偏偏要跟他紧贴在一起,心中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窄巷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沉重,看起来应该是几个壮汉。 跟着那脚步声,还有车轮碾压过嶙峋地面的声音。 一个男人沙哑着嗓门道,“今天运气好啊,没想到这小子还敢来这里,胆儿够肥的,正好,顺便一块儿抓了。”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接话道,“好个屁,老子白天差点就到手一个绝世美人儿,结果跑了。” 一听那声音,萧暥心中微微一惊,这不就是白天遇到的那个赌头吗 借着月光,萧暥隐约看到五六个精壮汉子赶着一部驴车正向这边过来。 同在一条巷子里,躲是躲不开了。 好在他们处在暗处,萧暥又是一身黑衣,只是魏瑄的锦袍有点惹眼,得给他遮一下。 萧暥当机立断,“殿下,得罪了。” 说着他一倾身,就将魏瑄压在了黑黢黢的墙壁上。 魏瑄脑子里嗡地一下,背就撞上了斑驳粗粝的墙面,紧跟着,那人的气息跟着覆了上来。 萧暥白天打完马球还来不及换衣,身上淡淡的汗味欺近,夏衫单薄,两人紧贴在一起,简直要把魏瑄逼得夺路而逃。 但他无处可逃,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暥察觉到他激烈的心跳,以为他是紧张,又凑近了点,附耳道,“别怕。” 那刻意压下的声线糅杂着一丝黯哑的低柔,伴随着他口中温热的气息拂过魏瑄耳际颈侧。 魏瑄呼吸骤紧,他正是血气方刚,哪里禁得住这种撩动。 他忍无可忍地想要挣开萧暥,结果手冷不防就碰到那人线条凝练优美的后背,惊得他赶紧往下一撤,又落到那让人窒息的精窄腰身上。 魏瑄有点绝望。某人的身段太好,无论是碰到哪里,都让人惊心动魄。 萧暥一边遮挡住魏瑄,一边眼梢微微扫视身后, 那部驴车的车厢是一个木头笼子,笼子里关了几个人。看上去都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萧暥脑子里立即冒出了两个字,贩奴 接着他看到其中一个人脸贴着栅栏,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大汉。 小乙 原来是被逮住了 魏瑄看到小乙也是一惊,眼见这行人就要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低声道,“将军,我们现在是劫了他们” 这五名汉子,以他们的身手应该对付得了。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不急,这里怕是他们的老巢,跟上就行。” 放长线,钓大鱼。小乙被抓,北宫浔不知去向,这里的水怕是很深。 而且此处若真是这些人的老巢,他们只有两个人,贸然要劫囚车,太冒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伏兵。还不如等云越带人到了,再动手。 等到那队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萧暥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魏瑄闭着眼睛,隐忍地咬着下唇,一张清俊的脸绷紧了,一副被恶霸欺凌的良家青年模样 他是山匪没错吧所以难道这是 他还没回过味来,魏瑄已经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了他。 然后,跑了。 某狐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唔,魏瑄这是生气了啊 等等,他刚才好像算是壁咚了武帝吧 难怪魏瑄气成这样 他这才回过味来,卧槽,这好像比绿了武帝还要严重啊 他这千刀万剐的结局好像还得再加几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登登仙楼 离开长乐街最近的就是永定里的清察司。 因为今天是沐兰会, 清察司的人手大多都派出去巡逻和维护秩序了, 所以现在府衙里倒是清净地很。 陈英刚处理完公文, 正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才走出门,就见到萧暥急匆匆进来, 身边还跟着晋王殿下和一名燕庭卫, 顿时就觉得大事不妙。 萧暥一进门,劈头就问,“这长乐街附近有什么的场所” 陈英 他脑子里飞快地一转,今日是七夕的沐兰会,主公这是要找寻乐子的地方不过看萧暥的神情更像要找茬 在迅速下了判断之后,陈英带他们到了后室, 取出大梁城坊图,把一盏豆油灯挪到案上。 “长乐街附近是永定里,有酒肆五家, 歌楼三家,” 萧暥北宫浔说过, 晋王不到年岁不能去酒肆和烟花地,所以这些地点可以排除了。 “哦, 还有一家比较特别。是一家登仙楼。” 萧暥一挑眉, “登仙楼” 片刻后他们就提兵来到了登仙楼。 所谓的登仙楼只是客人间传出的一个别号,这座楼其实本名叫做华毓楼。 楼有两栋, 当中是以飞桥相连。庭院里有一个雾泉,水气袅绕,看上去确实颇有仙风。所以就叫登仙楼了 今天是沐兰会, 楼里人来客往,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人犹如流水。 陈英正打算进去询问掌柜的,被萧暥一把拦住,“不用问。” “为何”陈英不解。 魏瑄缓缓上前,接过话道,“北宫世子来这里肯定不会用真名。” 萧暥点头,然后他干脆道,“清察司搜查窃贼,围了” 随即清察司的署兵就上前将华毓楼团团包围。 掌柜的听到外面有动静,一出来就见到这阵仗脸都青了。 今天沐兰会是赚钱的好时候,怎么就整了这么一出 他赶紧上前道,“陈司长,这这是何故啊” 陈英道,“抓贼” 那掌柜也是个人精,他一边说话一边瞄向陈英身后的那人。 即使灯光昏暗,那人又穿着一身粗粝的黑衣,但这样貌也太过抢眼了。掌柜的每天在这楼子里迎来送往阅人无数,还从来没见过长相那么俊的人。 再看他的身边那个公子,更耐人寻味。 那青年丰神如玉,爽朗清举。 因为登仙楼有不少西域来的乐姬,掌柜的见那青年五官深邃,隐约就有种异域的神采。 他暗自思忖,这两人的来头看起来有点复杂,是不是要跟上头通报一声。 但是他没机会了,陈英一把拽过他的手臂,推耸人犯一样拖着他往里走。 “公子在你处吃饭,丢了东西,窃贼必然在你楼内” 他边大步往里走,边下令,“把此处围好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这一进华毓楼,再次刷新了萧暥对有钱这个概念的理解。 里面无论楼台庭柱,还是台阶墙壁都装饰着整面的汉白玉,一眼望去像个雪洞,再加上无处不在的白烟弥漫,确实有那么点神仙洞府的味道。 再细看下,这柱脚扶手都镶嵌着细腻的黄金纹饰和罕见的珠宝,一路走来,眼底尽是鎏金逸彩。 但这个地方跟修仙是半点都不沾边。一楼是泡泉的沐兰池,说白了就是豪华澡堂子。 水应该是从山上引流下来的泉水,缓缓穿过池子,倒是有点雅趣。 每个池子之间有帷幔,多宝架,和镂空雕刻的屏风虚掩着略加阻隔,一眼望去,虚虚实实,隐约可看到一些袒着浴衣的人或躺或坐,意兴阑珊。 所以北宫浔所说的,不用喝酒,不找姑娘的场所,是要请他泡澡 萧暥有点郁闷,他身上的绣纹都已经消退大半了,这人怎么这样贼心不死 华毓楼的二层是乐坊。 说是乐坊,这一上楼画风就完全不对。到处帷幔深垂,伴随着靡丽的曲调间,不时溢出有让人心绪漂浮脸红心跳的声音。 碰上某人完全不解风情,还在广原岭还混了一身匪气,二话不说,“搜” 他这沐兰会查房确实不地道,但是这不都北宫浔害的吗 所有人统统看押起来。一个个搜有没有北宫浔。 因为他们一路如疾风般搜查,客人来不及避走。一时间场面混乱,灯光昏暗,有些人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手忙脚乱地提着衣裤就出来了,萧暥瞥一眼就知道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有点尴尬。他抓人抓得太急,忘了晋王明年才加冠。 这场景好像有青年不宜罢 魏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是这阵子外放强横惯了,一上来就抄,没想过该想让魏瑄回避一下 算了,根本就不该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 某山匪头子深深自审中,并悄悄瞥了一眼魏瑄。 没料到晋王神色如常,一脸波澜不惊。 萧暥 这孩子定力这么好 为什么他觉得晋王殿下是一副红尘看透,见怪不怪的模样 他这边四面包围,又是风驰电掣地一路搜索。 但是连北宫浔的影子都没见着。 怎么回事那厮没来这里 萧暥有些纳闷,同时又想起一件事。 他一路查到这里,这个楼子看上去不过就是普通的娱乐会所罢跟登仙有什么关系 他满腹狐疑,一边继续调度搜查,一边观察着四周。 廊道里灯光昏暗,正当他目光掠过廊道两边垂落的霰花掐金帷幔时,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奇香。 紧接着一道影子从帷幔后一闪而出,悄然靠近他。 萧暥不动声色,趁着那人忽然跃前,伸手就要抱住他的时候,敏捷地侧身一闪。 另一头陈英躲避不及,被那人一把紧紧搂住,不分青红皂白一阵猛啃。 陈英浑身鸡皮疙瘩都被啃出来了,顶着满脸口水,刚想斥骂,一看清那人的模样顿时一愣。 “杨侍郎” 此时只见杨拓眼神混乱涣散,手舞足蹈,他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美人如何有点扎嘴” 陈英摸了摸下颌的胡茬,脸色不善。 萧暥明白了,这货连人都不认识了。 杨拓晃了晃脑袋,大叫,“掌柜的给我过来,你藏着大大美人,不不告诉我” 他已经是一滩烂泥。脸色潮红,手脚抽搐。一看就像是酒色过度。 “陈司长,杨公子是喝醉了,见笑见笑。”掌柜的赶紧道。 “真的”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魏瑄忽然走上前,提起杨拓的衣襟,目光犀利如电,“那为何他身上没有酒气” 醉成这样,却没有酒气 掌柜闻言脸色顿时一白。 萧暥微微蹙眉,他也注意到了,就在杨拓刚才企图偷袭他的时候,他不但没有闻到酒味,反而闻到一股异香,有点刺鼻。非要让萧暥找一个类似的气味,大概就有点像古龙水的味道。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喜欢用熏香,还喜欢嗑药,他曾经在冬日雅集上,容绪就给他下了的紫玉散。 紫玉散有点类似五石散,只是紫玉散气味幽妩清冷,而杨拓身上的香味更为浓烈。很不寻常。 萧暥当即就给了陈英一个眼色。 陈英会意,一把推开掌柜的,掀开廊道两边的帷幔,上前用火把一照,就见帷幔后有一扇雕刻着宝相花的门。门楣的匾额挂着潜香居三个字。 那掌柜的仓皇道,“陈司长不可,里面是贵客们修仙的地方。不能打搅啊” 陈英哪里管他,一脚踹开门。 一阵邪香扑面而来,只见门后烟雾袅绕,地上铺着绘着华丽的宝相花的地毯,回廊错综。 沿着回廊往里走,两边都是用屏风和帷幔隔开的一个个的雅间。 每个雅间里都设有卧榻,席案,案上放着香炉和茶具。 榻上躺着衣冠不整的客人,一个个神色迷醉,吞云吐雾。不时还有人披头散发,袒着胸腹在回廊里摇摇晃晃地走动。个个都是脸色潮红,目光混沌。 这场景陈英和魏瑄可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萧暥顿时明白了,这特么是个烟馆啊 只是代替了大烟的是那种,通过鼻子嗅的香料。 所以这个是大型嗑药现场 他就明白了北宫浔所说的的场所,就是想要请他嗑药 这嗑完药,有兴致就去二层先醉生梦死一番,然后去一楼泡泉,这泡泉就是为了洗掉身上的怪香,清醒一下,再出门 萧暥心里莫名有点窝火,所以北宫浔那厮在哪里 “搜,一间间搜” 一个都不能放过 估计这一搜,还会抓出不少贵胄子弟,怕就要爆出一场惊诧大梁城的丑闻了。 搜查拿人对清察司的官兵来说是轻车熟路,更何况是抓一群浑浑噩噩的瘾君子。 一时间,整个潜香居里一片鬼哭狼嚎,闹闹哄哄。 “禀司长,东舍查清,没有” “南舍,没有” “西舍,没有” 还是没有 萧暥一诧。这北宫浔是人间蒸发了吗还是自己的判断有误 就在他反思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屏风被撞翻的巨大声响,紧接着是一阵纷沓杂乱的脚步声。 “站住”“别跑” 只见一个人影横冲直撞,快速地穿梭在帷幔之间,边跑边扯落帷幔绊挡追兵,遇到桌案就灵巧地跳跃而过,很有遁逃经验。 萧暥目力极好,一看那身形就知不是北宫浔。 北宫浔身形魁梧,而此人身形瘦小敏捷,就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在弥漫的烟雾里左躲右闪,数名清察司署兵同时围堵都抓不住他。 萧暥微微凝目。此人似乎他有点印象 好像是瞿钢身边的那个士兵,小乙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跟着北宫浔进来,报复的 清察司的署兵无论是行动力还是战力,本来就不能和锐士营的锐士相比。几个署兵被小乙三下两下,就甩得团团转,根本拿不住他。 萧暥心中一沉,看来只能是他自己亲自来拿人了。 他正想嘱咐陈英照顾好魏瑄,他一回头,心中顿一空。魏瑄不在了 此刻小乙撂开几个署兵,一把推开窗户。忽然就觉得身后寒风一掠,来人身形快如鬼魅,他还来不及看清,肩膀被人利落地一反扣,关节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酸麻。 小乙脸色一惨,咬牙恶狠狠回头,“放开不然我不客气” 他眼色一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就向魏瑄咽喉直刺而来。 魏瑄不退,只一仰面,利刃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几缕发丝被刃锋割断,随风飘散。 紧接着他顺势截住小乙的手腕利落地一磕,利刃就叮地一声脱手坠地。 “萧将军来了,跟我回去”魏瑄低声道, 小乙狠厉的神色刹那间茫然地一错。 魏瑄以为他要束手,紧接着眼前一阵紫色雾气腾起。 浓香扑面而来,魏瑄猝不及防,猛吸进一口,只觉得一股窒息的媚香冲上脑髓。 趁着他一稳神的机会,小乙撞开了窗户,夺路而逃。 魏瑄随即跳窗去追。可是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被萧暥上前一把搀住。 “殿下,怎么样” 魏瑄刚才吸入了大量香粉,意乱神迷之际,又被他这一靠近,哪里还扛得住,顿时所有的血液都涌到脑中。 他强按下自己浮动的血气,“我我知道他去哪里。我去追他,彦昭,在这里等我。” 萧暥一愣,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他一念未转过,魏瑄已经忍无可忍似得勉力推开了他,不顾一切翻窗跟了出去。 他刚才被泼香粉时,急中生智把随身带的那枚三生石塞在了小乙身上。 苍青应该能知道小乙逃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冥鸣 2个;切尸红人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果 4个;聿 3个;ak、hanhanhan628、丁当、cie、暮云亦美、卿元、般歌九号、38374738、安世清欢、棒棒糖、訞靜柒柒、旭风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影重叠 20瓶;柠檬养乐多、颖 13瓶;般歌九号、伊伊不舍、风月无边、灿烂千杯、猫鹰、年糕小豆汤 10瓶;羡魏婴 8瓶;清风可否、虚与委蛇。、周后林、踏鹤入云中、小甜饼 5瓶;一个沉迷于自己的人 3瓶;雁南飞 2瓶;花生蓝莓三明治、ekatenha、秋娘、y、朱记小笼包、小幽是阿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2.第 152 章 街道上一阵喧扰, 围观的街坊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一阵官兵不知道又要去哪里抓人之类后, 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屋内。 毕竟官兵抓人经常能看到,下凡的神仙可不大见得着。 药炉传来微微的沸腾声。 瞿安的伤口清理好后, 屋子里弥漫的腐臭气息也散了。 门外围观的百姓中, 先前不敢打扰他给病人施治,现在有些人就小心翼翼走到屋子里面来了。 谢映之平时出门都带幕篱,也很少见那么多人,倒是新奇。 “诸位街坊,可有住在这附近?” 他这一问, 人们立即争先恐后起来。 “我!”“先生, 我是!”“我就住隔壁!”“先生,我也……” 谢映之看向最后一个答话的姑娘,“请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一身朴素的襦裙, 乌黑的发被一支木簪挽起,更显得清爽秀气。 见被他问话, 脸一下子就红了,微低着头道,“漱玉。” “漱玉, 好名字。”谢映之微笑, “漱玉姑娘,待会儿病人醒了,你给他喂下药, 照看他一下, 可好?” 漱玉赶紧点头。 “多谢姑娘了。” 说完他拿起幕篱, 出门而去。 马车径直就去了华毓楼。 下了车,谢映之直上二楼的潜香居,宝相花合叶门后,弥漫的烟雾还未散去。一个个瘾君子已经被抬到一边的客房里,由清察司的署吏看管起来。 陈英一边跟着谢映之,一边道,“先生你总算来了,主公和晋王殿下追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知去向。哦,还有,我们在这楼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北宫世子。” 谢映之拿起一个鎏金香炉,掀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小撮没有焚尽的檀色的粉,他取出了一些来,吩咐陈英拿来一个盛着清水的玉碗。 陈英不明所以就照着做了。 “屏吸。”谢映之道。 随之他将檀色的粉末引入清水中,就见那清水瞬间蒸发成一股赤红的烟雾,异香扑鼻。 谢映之的眉心微微一敛,问,“晋王吸入了此物?” 陈英点头,“晋王本来是要抓那小子,谁知道那小子忽然把这东西撒出来,晋王措手不及,应该是吸进了不少。” 谢映之眸光一冷。招来掌柜的一问。 接着,陈英罕见地看到一向波澜不惊的谢玄首脸色微沉。 他紧张问,“先生,这东西不会有毒罢?” 谢映之凝眉,“毒是没有。”但是…… 这种东西的成分里有萦梦草,此药草可以制成惑心丹,此法出自玄门药典的禁术。早在百年前就被先师给划入了禁药之中,被束之高阁。 这种叫做留仙散的香料,应该就是被改过了配方的惑心丹。 惑心丹顾名思义,迷惑心智之物也。 普通人中了惑心丹,或许就是像杨拓这样,醉生梦死,疯疯癫癫。 但是魏瑄…… 高阶秘术会影响人的心智。 这段期间,怕是魏瑄的秘术又有精进罢。 谢映之不由想到魏瑄不仅在修上回蚀火尚元城那晚,魏瑄眉间那一闪而逝的火焰印记。 他微微凝眉,然后径直就下了楼。 陈英在后面喊道,“哎,先生你去哪里?这边怎么办?有没有吩咐?” 谢映之已经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 *** *** 巷子里很暗。 魏瑄跑得很快,刚才萧暥贴那么近,导致他一直拼命用意志力压制的药劲一股脑儿上头了,顷刻间攻城略地,一溃千里。 为了不让自己在头脑不清醒的状况下,做出什么日后难以解释的事情,他只有跑路。 巷子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暗。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窄巷里地面坑坑洼洼,他神志恍惚,不知道摔倒了几回,摔得浑身都痛,晃动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前方有光。 那光飘忽不定,就像田野间的萤火。 接着,他发现那光线是从一座废弃的宫楼里照射出来的。 这座宫楼还有点熟悉,好像是……灵犀宫? 月亮还挂在天上,台阶上却有积水,像是下过了雨。 “苍青,你在哪?” 他走在幽幽惶惶的灯火下,穿过石柱下巨大的影子。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入殿内,冷飕飕的,吹皱一池清水。 五色池边坐着一个人。 他没有束发,长发如堆锦流云一般,柔顺地逶在肩头,灯光映着他的侧颜剔透如玉。 萧暥? 魏瑄一惊。 他刚想数落苍青,不要再变成萧暥的样子。 接着他忽然发现萧暥周身只披了一件丝袍。 那丝袍薄如蝉翼,如雾气一样笼着他清削的身躯,长发间若隐若现出旖旎的绣纹。让人不由会生出一种拂开那发丝,看个究竟的念头。 ……苍青? 萧暥似没有看到他,他凝视着镜子一般的湖面。 五色池的湖水中映出一座阴沉的楼宇,天空灰蒙蒙地下着雪,远处可以看到望楼,应该是大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那座灰暗阴森的高楼上,楼外院中有一棵白梅,花开得正好。 魏瑄从来没有见过大梁有种地方,正寻思着。 萧暥袖子轻轻一拂,水波浮动,瞬息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哪里?”魏瑄问,他此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苍青还是萧暥,于是省去了称呼。 “我的归宿。”那人悠悠叹道。 魏瑄这才注意到,他虽穿着丝袍,却没有穿鞋,水波拍打着他清修白皙的脚踝。 魏瑄不由就想起那次为萧暥祛寒毒,被云越抓个正着。脸上微烫赶紧挪开目光,觉得不该看,有点失礼。 就在他偏开头去的时候,萧暥却好奇地看了看他,然后忽然靠了过来。完全像刚才在窄巷里那样,抬手撑在他身后的石柱上。 那这一动,丝袍顺着他的肩膀偏落下来,漏出脖颈肩头的绣纹。 魏瑄忽然想起,萧暥身上的绣纹不是已经褪下去了么? 等等,这个人很像萧暥,但不是。 他的眼眸太过妩媚,绮丽中藏着一道冰冷的杀机。 这种感觉忽然有点熟悉。 更像是,当夜撷芳阁里,那个躺在楠木棺椁中的花妖! 幻觉? 他猛然惊觉,“你不是萧将军。” 眼前的人微微一诧,然后似乎知道瞒不住了,反倒淡淡一笑,冷道, “你看出来了。” 紧接着,他身上的绣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渐渐撕开鲜血淋漓的口子,化作一道道的刀伤。 魏瑄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美丽的容颜顷刻间在他面前被千刀万剐般化为了齑粉。 他脸色惨变,心神巨震,忽然眉心一阵针扎般的灼热刺入识海,整个灵犀宫顿时轰然塌陷,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 *** “你是说,惑心丹?”卫宛看着深夜忽然来访的谢映之。 “此物名为留仙散,配方和惑心丹相似,虽提炼不纯,已经能让普通人服用后产生幻觉,飘飘欲仙,醉生梦死,乃至致瘾成癖。” 卫宛眉头隆起,眉峰如刀,让他的脸英俊中显得严厉,他道,“映之你是怀疑现今有人在试图制作玄门禁药惑心丹,而且已经很接近了?” 谢映之点头,“玄门所有现存的丹药配方都在我谢氏晋阳的旧宅里,守卫严密,不会有失。然……” 卫宛眸色一凛,“若制作这惑心丹的就是玄门之人。” 谢映之点头,“这惑心丹制作过程甚为繁复,能做到这个程度,就算门内药修的弟子都难以达到。此人没有药典,却能研制惑心丹,其玄术的造诣不可小视。” 而且他不知道魏瑄吸入了多少这留仙散。 虽然这留仙散纯度不高,但是若吸入量大,也足以影响心智。 谢映之眉间一缕不易察觉的忧色,却逃不过卫宛的眼睛, “映之,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 “哦,这惑心丹的来源和华毓楼必须查一查。”谢映之淡然道,“至于玄门内是否有人试图调配惑心丹,我想拜托师兄,也替我查一查。” 他一边道,仍不打算将魏瑄之事告诉卫宛。以卫宛的性格,若知道魏瑄修行秘术,绝不会姑息纵容。 他记得魏瑄说过,心如磐石,不动不摇。 哪怕是修行高深的秘术,也不能动摇他的本心。 他想看看魏瑄的决心和意志究竟又多坚韧。 无论是什么,也无法撼动他的心智么? *** 魏瑄猛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药力顿时全散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萧暥。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如雕似琢的容颜。 但再好看的容貌,经历过刚才惊悚地一幕,魏瑄也不敢再看。 他心惊胆战,赶紧就要去解萧暥的袖子查看。 但是因为萧暥的衣衫有束腕,他手忙脚乱地解不开。越解不开,心中的恐惧就加倍放大,他思绪紊乱,手下的动作也用劲了起来,毫无收敛。 接着,黑暗中只听嗤拉一下,衣襟被撕开了,某人又穿了一次漏肩装。 萧暥:……没想到魏瑄力气很大。 幽暗的火光映着莹白匀润的胸膛,光洁的肌肤上,没有一道刀伤。 “没有,没有了?”魏瑄睁大着眼睛,头脑顿时清醒了一些。 然后才发现萧暥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以及自己的手里还揪着他垂落的衣襟。 有点尴尬啊…… 魏瑄赶紧心虚地缩回做了坏事的爪子,咳了声道,“将军,我就是看看你的绣纹,嗯,好了没有?” 看他问得全无诚意,萧暥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得扯上衣衫。 算了,刚才他也壁咚了武帝吧?所以这是扯平了?这孩子连算账都不等到秋后啊? 至于那个绣纹么,他刚想说,那东西谢先生给他漂白掉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听到粼粼车声传来。 火光照亮处,几个人推着竹板车从他们面前走过。 对方在明,他们在暗,看的很清楚。 车上躺着三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堆叠着,好像都还昏睡着,车经过的时候,萧暥嗅了嗅,一股酒气,看起来这是一车醉鬼。 今晚是沐兰会,大梁并不禁酒,他刚才和魏瑄在河滩上看焰火,就看到有好些人在树下铺起席子,喝酒赏灯。如果不是因为魏瑄没有加冠,北宫浔肯定要拉他去酒肆喝酒。 所以这伙奴隶贩子是趁着过节,专门挑喝醉酒的人下手? 大雍朝并没有明确禁止贩卖奴隶,很多破产欠债的人就会沦为奴隶。 但这伙人显然是劫持普通百姓贩卖为奴,这是大雍律明令禁止的。 萧暥蹙眉,敢在沐兰会的大梁城动手,胆儿挺肥,难道后面有靠山不成? 当下一部车经过的时候,萧暥压低声音,“殿下,他们这一车运过,还得再隔一会儿才会有人进来,你沿着这条路往外,片刻后就能出去,出去后,云越应该也到了。” “那将军你?” “我进去看看,”他倒要看看这下面有什么牛鬼蛇神。 “我跟你一起去。”魏瑄道,“有个接应。” “不行,” “我不认路。” 萧暥:…… 魏瑄表明了,要么跟他下去,要么一起出去。 萧暥没辙了。 往前走,道路越来越倾斜。 “我们这是在千家坊的地下?”魏瑄低声问, “张缉那群土耗子挖的地洞,” 张缉他们住在这里时,在地下挖了地道。 张缉烧了千家坊上面的棚屋,但是地下基本没有受到损失,而这里附近的住户也因为那场大火搬走了。成了一片废墟,所以大梁城的牛鬼蛇神就发掘了这个宝地,来做窝了吧。 萧暥越往里走就越觉得这个地下隧道不一般,分叉众多,错综复杂。若不是跟着前面粼粼的车轮声,很容易迷失。 他注意到沿途路过好几个坑洞前都横着栅栏,后面就像圈养猪羊一样,挨挨挤挤塞着三到五个人不等,最大的那个洞穴,塞了十来个人。 这些人都用铁链条窜在了一起,根本逃不了。 不知道小乙在不在里面。 走了大约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萧暥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这是一个地下城吗? 那是一个较为开阔的地下大厅,里面日常用度的桌椅几案一应俱全,墙边的兵器架上挂着各种兵刃,还有一张羊皮地图。 大厅中央有一张兽皮椅,上面悬挂着一面旗帜,旗帜上绣着粗陋的一个月亮,一个太阳。 所以……这是日月神教?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厅的一头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还差五个人,凑足了数,明天就能交货。” 另一个声音道,“可都是精壮的男子?对家说了,要干活,得有力气。做生意要实诚,可莫要用一些没力气的小白脸来欺我。” 这个声音都有点尖,想是用假嗓子在说话。 那中年男人道,“不敢不敢,东方教主慧眼如炬,我等怎么敢欺瞒。” 萧暥差点一口气没噎住,不带这样吧? 东方教主?你们认真的? 魏瑄见他神色奇怪,悄悄探首看去。 只见那人脸上带着一张笑脸面具,雪白的脸上两坨滚圆的红晕,张着血盆大口,三分可笑,七分阴森。 这都地下了,还要带面具? 只听东方教主道,“这回的客人来头大,是北方来的贵人,财大气粗,只要货好,价格好商量,这一批送去,下一批要八百人,你们得抓紧。” “八百人,这么多!上一回就是五百人,几回下来,大梁附近的壮丁都要绝迹了。要不我们跑远点,去其他郡县抓人?”那中年人道。 教主摇头,“大梁口音的壮丁卖的起价格,雍州的稍稍打个折,但其他地方的就不是这个价了。得砍去一大半。” 他说着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把单刀,横空一甩,一旁的桌子就削去了一角。 好锋利的刀! 萧暥此时正藏在兵器架后面,一边又往阴影里退了退,一边寻思,他们说的这贵人,是专门买大梁城附近和雍州的壮丁,这是什么操作? 这乱世里人口本来就少,以奴隶的价格,说不定还是批发价买壮丁,这笔买卖算的倒好。 把大梁和雍州的壮丁都买空了,那雍州剩下什么?一群老弱妇孺? 那教主道,“货源你加紧准备。这上一回路上差点逃了一个,这次没有走脱的吧?” “今天沐兰会,抓来的大多都喝醉了,糊涂着。” “哦,”那教主把玩着手中的单刀,忽然抬起手凌空一劈,哗啦一声,兵器架轰然倒地。 萧暥一惊,糟糕,被发现了! 随即四周的地道里迅速涌出数十多名拿着刀的教徒。 就听那教主阴森森道,“这么好看的脸,做张人.皮.面具,我就不用天天戴着这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3.第 153 章 教主伸出一只如同朽木般的手, 指甲又尖又长, 他道,“过来, 把脸让我看看。” 萧暥一看到那长得蜷起的指甲, 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这什么?九阴白骨爪? 但萧暥很清楚现在的局面,他们只有两个人,这地道里错综复杂,逃出去不容易,而且还有这里的奴隶不能不管。 最好能拖延到云越带兵赶到, 里应外合, 一锅给他端了。 想了想他决定跟那教主扯皮,不过怎么跟变态交流? “东方教主,”萧暥道, “我把脸借给你,我不是没脸了吗?” 那教主道, “别怕,我会给你换一张脸的,你想要什么模样, 你可以挑, ”并且暗示,本人手眼通天就算是就想要当今圣上的脸,都能给想想办法。 萧暥一想到桓帝那张阴鸷的脸, 顿时一阵恶寒, 不, 不,他不想要…… 这时,教主又让人挑亮了灯,他像欣赏这一件珍宝一样左看右看,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这皮肤,跟清瓷似得,来,过来。给我摸摸。” 萧暥当然不会过去,这指甲都赶上订书机了,直接给他脸上钻几个孔? 他手暗暗按在腰间的柔剑上,正寻思怎么继续忽悠好拖延时间。但是和老变态说话,没到一定的战斗经验根本趟不过去啊! 就在这时,魏瑄抢了一步上前道,“东方教主,你看我的脸行吗?” 教主微微一错愕,这才留意到魏瑄。 只觉得他丰神如玉,爽朗清举,额角眉间龙章凤姿,天然尊贵,好一个初长成的美青年,似乎……也不错啊。 没想到这还有自告奋勇来当人.皮.面具。 教主的目光在萧暥和魏瑄之间反复犹疑,最后思忖着道,“你这模样也俊秀,但他的眼睛生得更妙。” 魏瑄诚挚道:“但是我年龄比他小,比他年轻,他老了。” 萧暥:…… 活生生听到这话很伤人啊。 教主犹豫了一下,阴森森道,“你休骗我,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 “他不止,”魏瑄揭穿道,“我小时候,和他儿子一起玩儿过。” 萧暥内心:唔,那你把我媳妇藏哪里了…… 教主看看魏瑄,再看看萧暥,犹疑不定。 魏瑄又道,“教主,你知道容绪先生吗?” 教主点头,朱璧居主人,九州之内谁人不知。 “他和容绪先生是好友,他每天用的洗脸的甘泉水,柔肤的脂膏都是容绪先生亲自调配的。” “真的?”教主看向萧暥, “叔,容绪先生好像还给过你一块玉佩,带了吗?” 萧暥一边从身上掏出玉佩,注意力却集中在魏瑄刚才喊的那句叔……小魏瑄你至于吗…… 不过再一想,他喊魏西陵皇叔,魏西陵和他年龄差不多,所以魏瑄喊他一声叔也没错啊? 但是这一声叔喊得萧暥有种胡子一大把的惆怅来。 他当然没有带容绪的玉佩,但是魏瑄给他的玉璧一看就是罕见的玉料,忽悠一下没什么问题。 萧暥如实道:“日常用度,都是容绪先生送的。” 教主抽了口气,迟疑道,“容绪年过五旬,所以你……” 魏瑄见机道,“容绪先生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所以是保养得好啊。不要被外表迷惑了! 教主尖锐的指甲敲着桌面。 这人.皮.面具当然是越年轻的越好。如果这人真的四十多岁了,全靠保养,那这张脸皮一离开他的脸,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要衰朽。 魏瑄继续自荐道:“皮相会老,年轻的用的久一点。” 教主有点惊讶:“你年纪不大,还懂得挺多的。” 魏瑄道,“我是倾颜阁的画师,专门画人像,没事的时候就会琢磨一下,如何改变人的脸容。” 教主似乎有点兴趣,“愿闻其详。” “一些江湖路数,教主别见笑。” 接下来萧暥就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了。因为这话题有点魔性。尤其是听连个男人说起。 有种听女装大佬容绪先生讲座的即视感。 萧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在的日子,魏瑄学的知识,好像刚有点庞杂啊……有点一言难尽啊 虽然知道魏瑄是拖延时间,但这小魏瑄到底什么时候学了那么多江湖路数的? 他这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又哪里学的?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去襄州的那些日子里,魏瑄只要能出宫,就会去倾颜阁打听五湖四海的各种消息。同各种人打交道,怀着一线希望,从中希望能找出一点萧暥的去向的蛛丝马迹。 但是萧暥攻打襄州的保密工作是在做得太好,连云越都被瞒过去了。何况魏瑄。 魏瑄道,“此为御颜术,可以修正容貌,” “但是如果想要某人的模样?”教主看了看萧暥。 “如果青睐于某人的容色,可以先将其人描绘下来,按图施刀。修改脸容。” 萧暥差点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这不是整容手术吗?” 魏瑄和教主都看向他,目光似乎在问,何为整容术? 萧暥,“是一种邪术。” *** *** *** 千家坊。 冰冷的月光照着一片黑黢黢的矮屋。 云越以前来过,所以他轻车熟路带兵从窄巷中穿入,很快就到了当时萧暥跃马而过的断墙边。 火把照耀下,那墙壁被烧得焦黑,四下一片寂静,半点光线都没有,像一片阴森的墓地。 云越带了一条猎犬,让它嗅着留仙散的奇香,沿途跟来。 可是到了这一带,香气已经很淡了,而且四周到处遍布烧焦的木瓦和腐臭的气息,这狗就嗅不准了。 所以张缉他们挖的地道又在哪里? “云副将,我知道。”瞿钢忽然道。 就见他举着火把,蹲着身子从地面的污水中捡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筹码。 瞿钢展开手心,一路上已经捡到好几枚了。 云越疑道,“那小子做的记号?” 瞿钢点头,“我带路。” 然后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跟着他走!”云越下令道。 就在这时,云越忽然听到黑暗中嗖嗖几阵破风之声,直射面门而来。 他剑不出鞘,当空一扫。就听叮叮的几声,有冷硬的东西弹了出去。 他心头一凛,是镖。 “有埋伏!戒备!” 一时间,周围嗖嗖嗖的破风声四起,但云越手下的锐士也是身经百战,立即拔剑格挡。 云越当机立断,“灭火把!” 敌暗我明,那就是活靶子。 紧接着他立即指挥军队撤到墙下。 窄巷中,腹背受敌非常不利,有所凭靠掩护下,只需要应对前方之敌。 果然,四周的破风声响过一阵后,停了。 接着,周围黑黢黢的废弃房舍里,忽然火光亮起,杀出无数手执刀剑的汉子。 云越眉心一蹙,想不到这千家坊的废墟里,居然还能埋伏那么多人。 他眸光一寒,“迎敌!” *** *** *** 萧暥一边听教主和魏瑄讨论如何改头换面。一边心里寻思着,这个教主难道是长得非常丑陋,所以迫切想改变面貌? 萧暥看过书,知道这个时代很注重仪表,这选官制度有点类似于九品中正制,讲究家世,风仪,品性,最后才是才干。 所以教主难道是吃过这个亏,他怎么隐约觉得此人心中充满着郁郁不得志的愤恨不平。 就在这时,忽然地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响铃声。 教主豁然站了起来,敌袭警报! 紧接着一个教徒匆匆忙忙跑进来,“报——教主,外面有官兵来袭!人数众多。” 教主当机立断道,“撤!” “那么这里?” “不用管。这里已经曝露,烧了!” 萧暥心中一寒,烧了这里? 那么这些被关在囚笼里的奴隶呢?全都要活活烧死? 就听教主道,“至于这两位客人,既然这位小哥有意把脸容给我,那么……” 忽然他狞笑一声,手一挥带起一阵劲风,像巨鹰掠食一般,就要抓向旁边的魏瑄。 几乎是同时,萧暥手指轻弹,腰间的柔剑出鞘,剑如银蛇飞舞。寒光一闪,教主的指甲被齐齐切下一排。 教主惊叫一声,捂着出血的手,咬牙切齿道,“抓住他!” 顿时,几个精壮的汉子就提着钢刀急砍而来。 “别伤他的脸!”教主恨恨道。 萧暥这边敏捷地闪身避开刀锋,长剑如虹贯出,迅如流星,疾扫三人面门。 与此同时,他脚跟一蹴,地上一柄宝剑凌空飞出,堪堪削翻一个大汉后,正被魏瑄当空抄住,他轻巧一个转身,一剑如风雷挑落两个逼近的大汉。 片刻间,十几个大汉已经七零八落在地上躺倒一片,满地哀嚎。 一时间,没人能上前。 教主忍痛的声音透过面具有些发闷,“有两下子。” 然后他又阴森森道,“不过这场子,以前是明华宗的,他们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他话音刚落,萧暥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机括转动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4.第 15妙4 章 萧暥心道不妙, 这个地下室就像一个百眼窟, 四通八达,灯光又影影绰绰,谁知道黑暗中埋伏着什么鬼玩意儿。 明华宗的那一套他见识过。血蜈蚣,人皮甬, 食人藤,一个比一个恶心, 也一个比一个凶险。 紧接着他们听到头顶上传来咯吱咯吱像是耗子在磨牙的声音。 一抬头, 就见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张怪脸。 脸上的皮肤像是污白的橡胶, 眼睛黑洞洞地闪烁着,几根长长的稀稀拉拉的头发耷拉着挂下来,两颊还有两坨深褐色的红痕,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赫然就是教主的面具上的脸! 泥煤的, 原来教主的鬼面具不是艺术创作啊, 还特么是有原型的! 这东西四肢蜷曲,攀着天花板上穿到地下的一根树根,像一只青蛙似得拱着背,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以前俨然是个人! 如果要形容,那就像是指环王中的咕噜。 教主尖刻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一些明华宗留下的奇药,我们在奴隶身上试了试。” 他话音刚落, 那东西一屈身, 像一只青蛙一般弹跳而起, 速度快得惊人,挥舞着利爪就向他们扑来。 魏瑄的身法疾如闪电,还没等它迫近,一剑就将那东西刺了个对穿。 随着一股腐肉散发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的剑就像刺入了木头。 那东西低头了看了看身上的窟窿,眼睛流露出怨毒的光芒,忽然弹起,竟顺着剑刃往前冲向魏瑄,张开血盆大口就向他咬来! 魏瑄大惊,这东西杀不死! 拔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他眼前银光一荡,那东西的脑袋凌空高高抛起,飞了出去。 萧暥柔剑一掠,将那‘咕噜’削了首。 那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狠狠地一口咬住地上躺倒的一个汉子。 瞬间,那汉子的皮肤从被咬出开始变得污白色,那污白色迅速地蔓延扩大,伴随着那人的身形越来越岣嵝越来越萎缩,片刻间,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萎缩成了伛偻的一团,头发脱落,面目狰狞。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头顶传来咯咯咯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磨牙声。 一抬头,不知不觉头顶的树根上已经挂了七八只‘咕噜’。 不等他们反应,那些东西就弹跳而起,挥舞着利爪向他们扑来。 魏瑄的身法快如鬼魅,此刻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形,只见风动影摇,怪物的脑袋纷纷落地,他一剑削去最后一只怪物的脑袋,赶紧看向萧暥。 萧暥这边也已经砍杀了好几头怪物,脑袋纷纷落地。他正蹲下身,试图掰开一只死死咬住他衣袍下摆的怪脸。 “小心!”魏瑄心中一惊。 只见那颗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弹跳起来,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一口就咬在了萧暥的手背上。 萧暥一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那目光变得黯淡了,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英雄末路的神色。 “不!”魏瑄发疯似的奔向他。 就见地洞里,幽暗的火光下,那倾世的容颜瞬间枯萎了,如乌云泼墨般的长发迅速得脱落,清致的肌肤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快速萎缩,变成了和那些怪物一般的污白色。 那双隽妙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 魏瑄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浑身颤抖,完全抑制不住泪水从眼中涌出。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你不会变成那种怪物的! 紧接着,他忽然有什么凉冰冰的金属质感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背上,随即一只温热的手抚在他脸上。 他看到一道柔和的银光一闪。 魏瑄心中耸然一惊。顿时一个念头掠过。 这教主那么想要萧暥的脸,怎么会让他变成那个样子? 一念及此,眼前豁然一亮。 破障。 那教主声音里透着怨毒,盯着萧暥食指上莹莹闪光的指环,“玄门指环,你和谢映之什么关系?” 玄门指环不受一切幻术干扰。 一开始萧暥确实没有戴着指环,他贴身收好了。 因为自从今天北宫浔那厮发现了他戴着戒指,对指环的来历极为好奇,还时不时盯着戒指看。 萧暥当然不会告诉他是谢映之送的。 于是,北宫世子表示你不告诉就不告诉,他北宫家想要什么没有? 这工艺也不难嘛! 那个,他回去找幽州的能工巧匠再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指环! 同时北宫浔还兴致勃勃地暗示:要凑一对,嗷嗷嗷! 萧暥冷汗,我特么跟你戴一对戒指做什么? 给梦栖山辞话丰富创作素材? 而且玄首指环你丫的去仿造了一个山寨版的。谁能保证以后小商小贩会不会都争相复制?搞得玄首指环就跟义乌小商品似的? 所以他今天出门把指环贴身收起,以免北宫浔暗中派人偷偷绘图,回去也仿造一个。 刚才一看到那只‘咕噜’的鬼脸,萧暥就想到了明华宗的幻术,他立即戴上指环,瞬间耳清目明。 而魏瑄刚才吸入的留仙粉药劲还没有过,很容易才会被幻术左右,直到碰到萧暥手上的玄门指环,幻术顿时惊破。 他一边安慰魏瑄,“殿下不怕。” 魏瑄顿时脸一红,这回真是说不清了。 他赶紧松开萧暥,“我没有害怕。” 萧暥:嗯? 那刚才是谁抱着他哭的? “以后不会了。”魏瑄默默抹了一把脸,倔强道。 这时,那教主冷笑了几声,“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玄门的东西,好罢,看来你的脸和手,我全要了!” *** 巷战。 云越一剑疾刺入一个暴徒的皮甲中,透胸而过,鲜血如柱射出,溅在他冷白如月般的脸上。 他本想用披风擦一把脸,拽过一看,已经浴血,索性一把扯下甩出,正兜头罩住两个劈砍过来的凶徒,随即一剑挥出,齐齐斩下两人。 瞿钢知道大梁城的这群江湖暴徒比明华宗的信徒凶狠难缠多了,兵器装备也不差。他一边奋力砍杀,一边还想回护主帅,这一看,用不着了,云副将虽然生得俊秀,打仗杀人这么狠。 而且,这些江湖打手毕竟人数上没有明华宗的信徒那么多,既没什么要拿命死磕的信仰,也不像军队有严格的纪律。所以片刻后,就败下阵来,纷纷逃窜。 那打手头目也不去管手下的残兵了,自己都转身就逃。 云越见状,一剑掠出,正中那人的小腿肚子。 那头目惨嚎了声,跪倒在地。 云越几步上前,拔出他腿上的剑,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发髻,剑在他咽喉上一横,“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那头目咬着牙道,“我不知道。” 云越细眉挑了挑。 “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啊,这耳朵看来是多余了。” 随即那头目只觉得耳朵上一凉,一阵剧痛传来,“别别……我说,有、有暗井。” 云越擦了擦剑上的血,将那头目一耸,“带路。” 那头目捂着还剩下半片的耳朵,战战兢兢爬起来,走在前面。 云越冷冷看向目瞪口呆的瞿钢,“跟寒狱的狱吏学过几招。” ***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从地道中传来。 一个哨探慌慌张张跑进来,“教主,官兵已经进入地道了。” 教主声音一紧,“撤!” 说完急急往洞口赶去。 不能让他跑了! 萧暥刚想上前,忽然空中嗖嗖嗖锐声响起。 他旋即手中柔剑一荡,剑身化作银链几千道。 只听空中叮叮的金石之声弹起,无数的毒镖如烟花炸开。 他这才发现头顶上的泥墙上忽然隆起一个如同蜂巢一般的东西。只要往前走一步,就会有毒镖发射。 教主在洞口回过头,阴森森看了他一眼,“好好享受吧,你的手和脸我都要。” 他话音刚落,萧暥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簌簌掉落到他头顶。 萧暥一抬头,顿时倒抽一了口冷气。 是流沙。 这个洞穴里有流沙陷阱! 此刻,头顶上的树根间隙中不停有沙子溢出,大块大块的墙面开始剥落坍塌,墙壁的缝隙里,坍塌的断面后,窟窿中,也同时不断溢出大量沙子。 “流沙阵!”魏瑄惊道。 他在市井间也听说过,有些墓室机关里就会设计有流沙。盗墓贼一进入,触动机关就会释放流沙,将盗墓贼闷死在细密的积沙中,成为墓主人的陪葬品。 而且这些流沙极为干燥,可以使得死者的脸容多年不腐,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标本那样永远留在墓道里。 萧暥心中暗骂,特么的那个老变态到最后还惦记着他的脸! 等到他们被流沙掩埋闷死后,将来再回头将他们刨出来,做人.皮.面具? 四周的墙壁在迅速地沙化,塌陷,眼看着地上的流沙迅速地将刚才被他们斩落的那几个打手的身躯掩埋,一转眼,流沙已经覆盖他们的脚踝。 萧暥目光一凝,看向前方那黑森森的箭口,迅速和魏瑄交换了个眼色。 没时间犹豫,只有赌一把了。 接着魏瑄忽然飞身跃起,他的身形极快,犹如划过夜空的一道流星,瞬间毒镖如同暴雨般向他席卷袭去。 因为淬了毒,镖身上闪烁着蓝紫色的微光。 刹那间无数的毒镖追逐着如风般的青年,如夜空中银河倾倒,席卷起一场炽烈的风暴。 魏瑄修炼秘术,身法犹如鬼魅,那毒镖总是比他慢上一点点,好几次都要碰到他飞扬起的衣摆,但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伤不到他。堪堪惊心动魄。 趁着这个机会,萧暥脚尖轻点,轻捷的身形矫健如雨燕凌空掠起。 那箭口一下子要追踪两人,顿时卡壳了,也就在这瞬息之间,萧暥一剑挑起,直捣机关。 同时,最后一波毒镖如同激流般射出,萧暥早有准备,柔剑一扫,空中无数烟花炸开。 但是此时,流沙已经没到小腿。 “快救人!”萧暥道。 这洞穴中还关着上百的奴隶。 他们迅速回撤到坑道里,沿着坑道的两边都是洞窟,洞窟外是铁栅。 他们手起剑落,斩断铁索。 瞬间,一群面色惊恐的奴隶,争先恐后地慌忙逃出牢笼。 “不要挤,往东面去,官兵在外面接应。”萧暥道。 他们一个接一个斩断铁链,打开牢门放出奴隶。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萧暥背后起了一阵冷汗,没想到那老变态在地下囚禁了那么多人。 清一色的都是男子,衣着不一,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昏暗的灯光下,地下闷热窒息,汗水已经渐渐湿透了衣衫。 此时流沙已经过膝。 还有一个洞穴,黑暗中,那个洞穴里传来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气声。伴随着痛苦的低吟。 这里关的人该不会受伤了吧? 这就有点棘手了,这流沙中带着伤患,跑不快啊。 萧暥一边想着办法,一边手起剑落,斩断了铁链。 就在铁门打开的一瞬,黑暗中亮点幽幽地红光一闪。魏瑄闻到一股熟悉的腐肉的恶臭。 不妙。 魏瑄心中一凛,顿时不祥的预感包围了他。 他想都不想,飞身上前,一把将萧暥扑倒,掩在身后。 紧接着,铁门后一阵腥臭的恶风扑面而来,一张怪脸瞬间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地弹跳而起,沙地里也丝毫不能阻碍它的行动,张开利爪向他们扑来。 魏瑄不顾一切长剑挥出,一剑斩下了那怪物的头颅。 同时萧暥一脚踹上铁门,套上铁链。 随后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怪叫,砰砰砰的撞门声响了片刻,终于弱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脸色苍白,微微喘着气。 萧暥刚才因为指环的缘故,没有看到多少幻觉,大为惊骇,先前他还以为不过是幻觉,没料到这东西还是真的存在的! 简直丧心病狂! 流沙已经没到膝盖以上,两人拼命在沙中滑行。 等到接近地面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正匆匆往下赶的云越和瞿钢他们。 “主公!”云越一见到他,铁青的脸色顿时一松,赶紧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没事吧?” “没事。”萧暥道。 然后他就瞥见地面上,用绳子圈着数十人,都是蔫头耷脑,有些人身上还有伤。 是刚才逃出来的教徒! 看来是全部都被守在地道口的官兵拿下了。 小乙也已经被救出来了,瞿钢正在问他的话。 原来,他本打算到华毓楼偷点那些有钱人的物品,变卖了换钱给瞿安治病,却没料到在华毓楼见到了北宫浔,一时心中火起,就将他打昏了,扔在茅房后面的粪槽里熏着。也算出了口恶气。 萧暥手下的锐士,只搜索了楼内,哪里会去搜茅房后面的粪槽? 云越报告道,这会儿已经派士兵去华毓楼的茅房里捞人了。 萧暥一边听云越的报告,目光掠过俘虏中一个带着那怪脸面具的人。 他不等云越说完,疾步上前,一把将那人的面具扯了下来。 那人顿时吓得膝盖一软,当场就跪倒了,“军爷饶命,小的被刀逼着戴上这个面具,也没、没办法。”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果然,那个老变态临时抓了一个教徒戴了自己的面具顶替他,自己乘机溜了。是条老泥鳅。 萧暥让云越将这些人统统关进寒狱大牢,等待审讯。 处理完这些,他才想起来,四下一望,问,“晋王呢?” 这孩子一向话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 一个军校答道,“主公,殿下说有事,回宫了。” 萧暥心想,魏瑄出来了大半夜了,这万一被桓帝发现,确实又要被苛责。明天让人进宫打听一下,如果桓帝再要为难他,再办法转圜。 断墙的另一边。 魏瑄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借着墙后射过来的隐约火光,解开袖子。 就见白皙的手腕上,一道冒着黑血的牙印。 魏瑄拔出随身的短刃,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当机立断削去一片血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5.第 1哈55 章 魏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他忍着痛, 利落地割下一段衣袍,草草包裹住伤口,然后身形一跃,就像一只敏捷的黑猫般跃上了院墙。 连番纵跃后, 他才停下来微微喘息调整,再回头看去。月光照着身后大片黑岩岩的屋顶。已经看不到萧暥他们了。只有废墟间隐约一簇火光, 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魏瑄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 此刻他羡慕那些锐士营里的官兵, 能留在他身边。自己只能悄悄离开。 手腕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默默转身,掠过重重屋脊,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魏瑄轻车熟路地翻越宫墙。 一进殿, 就看到一个打着哈欠的宦官, 伸了个懒腰从坐榻上起来,“晋王这会儿才回来啊,老奴等你很久了,陛下要问你话呐。” 魏瑄赶紧跪下听训。 这宦官在这里等魏瑄。大半夜不能睡觉,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学着桓帝刻薄的口吻道,“朕问你,为何深夜才归?” “臣弟去沐兰节集会了。” “不务正业, 你可知错?” “臣弟知错。” “过几天就是你生辰了吧, 朕在你这个年纪时, 已经接过大雍江山社稷,夙夜操劳了。你看看你,你能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百无一用,只知道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弟弟?” 也辛苦那个太监了,不仅背下了桓帝大段的废话,居然把桓帝阴阳怪气的语调都刻画得分毫不差。 魏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手腕上的伤,还是被戳到了心中痛处。 他明年就要加冠,在乱世中,他这年纪的青年早就已经勇于任事,展露头角了。 萧暥十四岁就跟着魏西陵剿匪了啊! 可是他到现在还被禁锢在宫墙里,别说任事的机会,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好了,朕看你年纪也不小,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给你找点儿正经事做,” 魏瑄一愣,抬起头来。 随即就看到几个宦官抬着五块石碑走进殿内。 “此次,朕的圣旨御碑放置在球场,赢得各方仕子都争相膜拜,效果甚佳,为了让皇家的天威皇恩福泽四野万民,朕不辞辛苦,又写了五篇规训,你刻在石碑上,发放各州郡。” 所以安排给他的正经事就是刻碑…… “这次也不甚紧急,就给你三天时间罢。” 片刻后,魏瑄拿起凿子,连一身汗湿的锦袍也来不及换,就开始凿刻那冗长的裹脚布般的规训。每一个字都像一道紧箍咒刻进他心里。 他的右手腕有伤,刻起石碑极为不便。没多久裹着手腕的布条就被血浸透了。 次日午前,魏瑄被桓帝召去御书房,据说是今天桓帝心情不大好,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魏瑄刚走到宫门外时,正前方就见一人前呼后拥地走出来,正是杨拓。 只见他冠带锦袍满面春风。 旁边一人道,“杨侍郎今年又被提拔为长使,责任重大啊。” “杨侍郎青年才俊,必然大有作为。” 魏瑄瞥了眼杨拓手中的仕子名录,就心中有数了。 他的重任怕就是登记今年要入仕的子弟名单。当然从中还能收受一大笔钱。 他们的套路他很清楚,给钱多的,就把名字挪到前面,给钱少的就压在最末页。 于是各家仕子就要拼命地给他们杨家父子送钱。 在士林里,这察举的名单,都已经暗中明码标价了,而且每年都水涨船高,想要名字出现在第一页榜首,并得到较好的评案,这价格已经超过千金。 魏瑄皱了皱眉,为什么为国举贤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落到这种人手中。 满腹珠玑者名落孙山,脑满肠肥者荣登榜首。 魏瑄本想绕开这群人,可杨拓眼睛贼尖,看出他冷眉俊目中的不屑和厌恶,上前拱了拱手,不怀好意道,“这不晋王殿下吗?” 魏瑄淡淡回礼,“杨侍郎。” 杨拓听他没有叫杨长使,故意拍着手中的折子,“殿下也到任事的年纪了,请问陛下所派何职啊?” 魏瑄神色淡淡道,“皇兄命我专科碑文圣训发放各州。” 旁边一个署僚挤眉弄眼道,“嘿嘿,这不是工匠的差事吗?” 杨拓装模作样道,“胡说,你们懂什么,这刻的是陛下的金玉良言。” 说着他讽刺地抽了抽嘴角,得意地拍了拍手中的名单,叹息道,“还是殿下优游岁月写字刻碑来的清闲,哪里像我们这种俗人,整日里为国家做事,公务缠身,不可懈怠,殿下啊,这镌刻碑文可是千秋万代之功绩。我等打扰不起,哈哈哈,告辞,告辞。” 说着杨拓得意狠狠撞开魏瑄,从他身边走过。魏瑄受伤的手腕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这人不但是马球赛喜欢撞人,连走路都是属螃蟹的? 就在这时,刚才还大摇大摆走御道上的杨拓,脚步一偏,忽然闪到了一边。 魏瑄举目看去,就见陈英步履矫健地迎面而来。 陈英是萧暥的人,杨拓当然不想招惹。 魏瑄轻咳了声,提醒道,“杨侍郎。” “作甚?”杨拓以为魏瑄要趁机讽他欺软怕硬,面目不善道。 魏瑄疑惑道,“我以为杨侍郎和陈司长相熟。为何如此谦让?” “哪里熟了?”杨拓莫名其妙。 “昨晚陈司长查潜香居……” 说话间他淡淡瞥向陈英下巴上浓密的胡子,幽幽地接完上半句,“杨侍郎甚为惊喜。” 杨拓一愣,他见陈英惊喜什么?惊吓还差不多罢? 昨晚?潜香居? 他好像是……又抱又亲了个绝色美人儿,就是口感扎嘴。 杨拓忽然如遭雷击,‘啊’地大叫了一身,后退几步栽倒在地。眼睛像鼓起的□□一样紧盯着陈英一脸针扎般的胡子。 名册折子随之散落满地。 周围的属员不明所以,赶紧围上去,顺气的顺气,扇风的扇风,忙得团团转。 杨拓浑身颤抖,两眼翻白几欲气绝,无法容忍心理的不适,干呕起来。 魏瑄一脸清冷地一份份捡起一地没人管的折子名册,整理好了塞在杨拓怀里,“为国举贤,杨侍郎责任重大,用点心罢,我游手好闲去了。” *** *** *** 萧暥本想回去连夜审讯日月教的教徒,但是他连日赶路,白天打球赛,晚上又抄了千家坊的地洞,还遇到个变态,差点被流沙活埋了,真是筋疲力尽。 就让云越先将这些人扔进大狱,交给陈英先审起来。 他回到府里,也不讲究了,就在容绪送的浴桶里洗了个花瓣澡,也不去管那满床铺丧心病狂的香草鲜花,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正午,一醒来就看到苏苏趴在榻边,踮起小短腿,仰头伸着脖子,吧嗒吧嗒舔着他垂在床榻边的手。 见他醒了,苏苏才一跃爬上了床,屁股狠狠一拱,把什么东西挤下了床。 萧暥瞅了一眼,地上滚着一只玩偶的狐狸仔,穿着粉裙子…… 他啧了声,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容绪先生的恶趣味见涨。 昨天疲惫交加,他倒头就睡,也没有注意周围,这会儿他才有空环顾一周自己的卧室。太阳穴忍不住微微跳动起来。 粉色的丝帐上垂着一股股精致的流苏,随风轻摇,蒙蒙扑面。床前的游猎屏风被撤去了,换成了镂金错彩的多宝檀香木架,上面错落着摆着各种奢华的摆件。 透过多宝架屏风,房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嵌着玳瑁彩贝的华丽妆台,妆台上三面立体的嵌琉璃公主镜,流光溢彩,满足多角度自恋。精致的妆匣里,珠宝首饰满满当当,胭脂水粉色号齐全。 萧暥不禁叹息,这绝对是任何一个姑娘梦寐以求的妆台啊! 可惜他连老婆都没有,真是浪费…… 再看四周,无论是坐榻上还是桌案上,一切可以放置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各种物品,团扇、绣品、古玩字画琳琅满目,不一而全。 所以,容绪先生是把他这里当淘宝仓库了? 等他有点力气了,这些东西还得找个地方挪挪。这卧室待久了,自己都觉得不大正常! 就在这时,徐翁进门来报,“主公,大司马来了。” 萧暥:唔……等等,我收拾一下 秦羽一身朝服已经大步跨进门,“彦昭,今早才知道你回来了,我一下朝就……” 他忽然顿住,愣了愣,然后有些迟钝地弯腰捡起了滚落在地的小狐狸仔,一脸不知道该放哪里的尴尬。 萧暥:…… “唔,大哥,放桌案上就可以。”他道,又补充了句,“苏苏的玩具……” 苏苏屁股一撅,表示反对。 高大威武的大司马揣着只小狐狸仔,找了一圈没看到桌案,愣了下,才缓缓把那粉狐狸放在妆台上。 然后才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定了定神,先是问了他身体感觉如何,见他精神尚好,才开口道,“彦昭,日月教之事查出来了。” 萧暥神色一振,问,“如何?” “这些人说得好,是江湖草莽,泼皮无赖,当时明华宗被剿灭,这些人占了明华宗的地穴,他们在地穴里发现了张缉等人留下的苍冥族秘术文稿,丹药,那个东方教主不知道是直接把这些药物试验在抓来的奴隶身上,还是自己照着那些文稿制作了药,在那些奴隶身上试验,就造出了那些怪物。一共三头,昨晚地洞塌陷都已经闷死了。” 萧暥就想起了那惨白的脸,稀疏的头发,萎缩佝偻的身躯,通红的眼睛里疯狂的恶意。 这些人可悲又可怜, “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物?可解么?” “谢先生说这是当年苍冥族由于和中原通婚,血脉不纯,导致出生的婴儿天赋低下,他们就想到了利用毒物来提升天赋的邪门,最后没提升秘术造诣,反倒造出了怪物,” 萧暥蹙眉,“这些东西攻击力极强,不好对付。” 秦羽也沉着脸点点头,道,“彦昭担心的是,当时苍冥族制造出这些怪物后,就发现它们行动敏捷,力气极大,还不惧伤痛,除非砍掉其头颅,否则杀不死,且这些怪物心怀怨愤,一见活人就疯狂扑杀噬咬,攻击力极强,苍冥族就将它们用于战争。” 萧暥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战场上要面对这种东西,他宁可去打浑图部的半兽人! 萧暥道,“尽管如此,最后苍冥族还是战败了。” 秦羽道,“因为这些怪物有个缺陷,那就是一旦人变成这种怪物,神智混乱癫狂,很难控制,战场上连自己人都咬,而且此物活不长,寿数为三到五年不等,所以苍冥族最终也没能用这种怪物赢得战争。” 萧暥想了想,谨慎道,“大哥,地穴中的任何物品都要严密封存,该销毁的就销毁,决不能流出去!” 苍冥族的那些东西太邪门,连特么丧尸都造出来了。 秦羽点头,“谢先生已经在处理了。你就放心罢。” 萧暥了然,那个地穴里的东西匪夷所思,且极其危险,赶得上生化武器了,不是专家根本无从着手,谢玄首这是去拆弹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那些奴隶怎么样了?” “谢先生让玄门弟子给他们检查了,两百多人,大多数身体无恙,少数有些伤病,治疗过后都回家了。”他说到这里似乎很顺便地提起,眼中流露出赞许,“还有那个瞿钢,他倒是一把好手,这次出了不少力,现在还在地穴那里帮手,他还跟云越说,只要有机会,还是想留在你这里任事,他知错了,以后一定严守军规,再不贸然行动。你……不再考虑一下?” 萧暥明白了,瞿钢去求了云越。云越这小子狡猾,他知道他来找自己,自己肯定不准,所以绕着弯儿找了秦羽,让秦羽这大哥来当说客。 他总不能驳了秦羽的面子吧? 好小子,跟他玩心眼了。 萧暥揉了揉眉心道,“他还欠着一百军棍,麻烦他有空了领一下。领完了他就去襄州,我写信跟魏将军说了,有个刺头,帮我收拾收拾。” 秦羽:…… “不能将功抵过?” 萧暥容色淡淡道,“大哥,如果谁都照瞿钢这样,犯了军规,将功补过就行了,将来谁还把军规当回事?” 秦羽深以为然,“是我没考虑妥当。是让瞿钢去襄州罢。魏西陵治军严格,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就在这时,云越叩门进来,他大概是刚才在外面听到了,有点心虚,一双桃花眼目光飘忽不定。 “主公,大司马,刚收到的军报。” 萧暥接过来一看,眉头微蹙。 特么的,北宫达居然学他!还要脸吗? 秦羽看后也是一惊,“北宫达在燕州屯田开荒。这不学你吗?彦昭。” 萧暥这段日子在襄州屯田招兵,成效显著。于是北宫达就在燕州依样画葫芦,仿照着招募流民,开荒屯田。 萧暥真是觉得好笑,北宫达帐下谋士如云,自己想不出点子,还要模仿他? 不过北宫达想学他招募流民,屯田开荒,只学了一半。没把握精髓。 他犯了有钱人的通病,吝啬。 萧暥在襄州屯田,发布公告,来开垦荒地的流民,所垦的土地都归他们,一时间,无数流民携家带口蜂拥来投。 而幽州土地广袤,荒地很多。北宫达征召流民耕种开荒,原本条件得天独厚,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北宫达又吝啬,不舍分土地给流民,流民也不傻,何必去寒冷的东北替他北宫达打工? 萧暥是穷惯了,孑然一身,花钱大方,半点攒不起来,但是他搞屯田送土地,流民举家来投。他搞尚元城,让利于商户,九州商户纷纷来大梁立业。 他摆出了姿态,愿意跟他的,愿意帮他的,他也会以朋待之,共同富裕奔小康。别说让利一半,全部让利他都愿意。 因为除了利益,他还看到了人心。天下的人心。 自从襄州回来,他的口碑已经水涨船高,原主干的缺德事儿,除了那些士大夫们还酸溜溜地戳他脊梁骨,普通百姓们早就不提了,只记得萧将军保大梁,建尚元城,平定匪患,收复安阳,屯田利民的功绩。 百姓们拥护他,他也尽全力在乱世里为他们支起一片安居乐业之所。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日月教主在大梁绑架百姓,贩卖为奴,光是昨晚就救出了两百多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大哥,那些奴隶是贩去哪里的?” “主公,这我知道,”云越道,“刚审出来,说是卖去北方。” 萧暥顿时恍然。 泥煤的北宫达!招不到人,就玩阴的! 他一念及此,忽然问,“北宫浔怎么样了?” 秦羽道,“回馆舍了。” 萧暥目光清冷,“北宫浔突然来沐兰会,大哥不觉得蹊跷?” 秦羽嘶了口气,“彦昭,难道你怀疑北宫浔是买主?” “北宫浔是北宫家的人,查货验收还是要自己人妥帖,同时还可以打着沐兰会的幌子,探我的行踪,甚至在大梁搞些什么其他的勾当。” “暗中串联收买大梁的官员,军中的将领……可以做的事很多啊。”秦羽深吸了口气。 云越细眉微竖,“主公,必须限制他的行动。” 秦羽摇头,“怎么限制?总不能抓起来罢?” 萧暥静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莫测。 秦羽又道,“而且这次玄门收到消息,大梁有人要对北宫浔动手,以挑起北宫浔跟我们的矛盾,好从中渔利,瞿钢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我们抓了北宫浔,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而且……” 他浓眉紧蹙,“我更担心的是,此次马球赛他们一招未得手,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所以,北宫浔不仅不能抓,还要保证他安全,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萧暥撸着苏苏的秃脑袋,问,“大哥,知道北宫浔什么时候回幽州?” 真特么想把这厮打包快递回去…… 秦羽想了想道,“下个月就是中秋,他必定要回去的。” 萧暥微微眯起眼,“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既能保障他的安全,还可以断绝他和外界联系,防止他在大梁再搞事。” “什么办法?”秦羽和云越齐齐看向他 “把他关进寒狱里。” “彦昭!” *** *** *** 大梁的夏天很炎热。 北宫浔昨天在粪坑里泡了一宿,但没人敢告诉他。 他只觉得身上哪儿哪儿不对,又自己闻了闻腋下,难道是染上胡人的胡臭了? 中原人一向嘲笑蛮夷身上的胡臭味儿,更何况北宫浔还是诸侯贵胄,得了这个味儿,可真叫做难言之隐…… 而且他这胡臭怎么闻起来一股臭豆腐的味道? 北宫浔病急乱投医,听说泡温泉,出出汗,能把胡臭治好。 萧暥进来的时候,北宫浔正在春暖阁泡鲜花温泉。 他光着膀子靠在池边,陷在一片殷红的花海中,脸上还敷着花露膏……面膜? 这画面有点美…… 萧暥轻咳了声。 北宫浔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氤氲雾气里,浮现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倒抽了一口凉气,万没想到萧暥会来找他。 “这……这大梁也太热了,我热得受不了,泡泡泉。”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是来去胡臭的! 萧暥没说话,心道你特么是在泡温泉。 他站在池边,轻描淡写道,“世子如果嫌热,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凉快。” 片刻后,北宫浔坐上马车,萧暥心一横,也上了车。 心道这不是臭豆腐味,这特么是臭鸡蛋味! 车声粼粼,密闭的车厢里,一路上,萧暥实在被臭地说不出话,北宫浔反正不想说话,眼珠子不溜秋地打量着他的身段。 片刻后,北宫浔站在一间清凉舒爽,且奢华精致的香闺里,满脸震愕。 “妙啊!我怎么不知道大梁城还有这样的妙处!又凉爽,又有调儿!” 他坐在柔软的牙床上,抚摸这粉色丝帐上垂落的流苏。 满屋子都是女子的闺阁用品,北宫浔大为好奇,闻了闻妆台上的香粉,手里摇着绣花团扇。赞不绝口,“原来萧将军喜好这些啊,真是别致!” 萧暥淡淡道,“既然世子喜欢,就住这里罢。” 他可是把容绪那个淘宝仓库里的玩意儿整个全搬到了这里。 然后他转身走出门,静静对寒狱的狱卒道,“看好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2章 街道上一阵喧扰, 围观的街坊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一阵官兵不知道又要去哪里抓人之类后, 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屋内。 毕竟官兵抓人经常能看到,下凡的神仙可不大见得着。 药炉传来微微的沸腾声。 瞿安的伤口清理好后, 屋子里弥漫的腐臭气息也散了。 门外围观的百姓中, 先前不敢打扰他给病人施治,现在有些人就小心翼翼走到屋子里面来了。 谢映之平时出门都带幕篱,也很少见那么多人,倒是新奇。 “诸位街坊,可有住在这附近” 他这一问, 人们立即争先恐后起来。 “我”“先生, 我是”“我就住隔壁”“先生,我也” 谢映之看向最后一个答话的姑娘,“请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一身朴素的襦裙, 乌黑的发被一支木簪挽起,更显得清爽秀气。 见被他问话, 脸一下子就红了,微低着头道,“漱玉。” “漱玉, 好名字。”谢映之微笑, “漱玉姑娘,待会儿病人醒了,你给他喂下药, 照看他一下, 可好” 漱玉赶紧点头。 “多谢姑娘了。” 说完他拿起幕篱, 出门而去。 马车径直就去了华毓楼。 下了车,谢映之直上二楼的潜香居,宝相花合叶门后,弥漫的烟雾还未散去。一个个瘾君子已经被抬到一边的客房里,由清察司的署吏看管起来。 陈英一边跟着谢映之,一边道,“先生你总算来了,主公和晋王殿下追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知去向。哦,还有,我们在这楼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北宫世子。” 谢映之拿起一个鎏金香炉,掀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小撮没有焚尽的檀色的粉,他取出了一些来,吩咐陈英拿来一个盛着清水的玉碗。 陈英不明所以就照着做了。 “屏吸。”谢映之道。 随之他将檀色的粉末引入清水中,就见那清水瞬间蒸发成一股赤红的烟雾,异香扑鼻。 谢映之的眉心微微一敛,问,“晋王吸入了此物” 陈英点头,“晋王本来是要抓那小子,谁知道那小子忽然把这东西撒出来,晋王措手不及,应该是吸进了不少。” 谢映之眸光一冷。招来掌柜的一问。 接着,陈英罕见地看到一向波澜不惊的谢玄首脸色微沉。 他紧张问,“先生,这东西不会有毒罢” 谢映之凝眉,“毒是没有。”但是 这种东西的成分里有萦梦草,此药草可以制成惑心丹,此法出自玄门药典的禁术。早在百年前就被先师给划入了禁药之中,被束之高阁。 这种叫做留仙散的香料,应该就是被改过了配方的惑心丹。 惑心丹顾名思义,迷惑心智之物也。 普通人中了惑心丹,或许就是像杨拓这样,醉生梦死,疯疯癫癫。 但是魏瑄 高阶秘术会影响人的心智。 这段期间,怕是魏瑄的秘术又有精进罢。 谢映之不由想到魏瑄不仅在修上回蚀火尚元城那晚,魏瑄眉间那一闪而逝的火焰印记。 他微微凝眉,然后径直就下了楼。 陈英在后面喊道,“哎,先生你去哪里这边怎么办有没有吩咐” 谢映之已经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巷子里很暗。 魏瑄跑得很快,刚才萧暥贴那么近,导致他一直拼命用意志力压制的药劲一股脑儿上头了,顷刻间攻城略地,一溃千里。 为了不让自己在头脑不清醒的状况下,做出什么日后难以解释的事情,他只有跑路。 巷子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暗。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窄巷里地面坑坑洼洼,他神志恍惚,不知道摔倒了几回,摔得浑身都痛,晃动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前方有光。 那光飘忽不定,就像田野间的萤火。 接着,他发现那光线是从一座废弃的宫楼里照射出来的。 这座宫楼还有点熟悉,好像是灵犀宫 月亮还挂在天上,台阶上却有积水,像是下过了雨。 “苍青,你在哪” 他走在幽幽惶惶的灯火下,穿过石柱下巨大的影子。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入殿内,冷飕飕的,吹皱一池清水。 五色池边坐着一个人。 他没有束发,长发如堆锦流云一般,柔顺地逶在肩头,灯光映着他的侧颜剔透如玉。 萧暥 魏瑄一惊。 他刚想数落苍青,不要再变成萧暥的样子。 接着他忽然发现萧暥周身只披了一件丝袍。 那丝袍薄如蝉翼,如雾气一样笼着他清削的身躯,长发间若隐若现出旖旎的绣纹。让人不由会生出一种拂开那发丝,看个究竟的念头。 苍青 萧暥似没有看到他,他凝视着镜子一般的湖面。 五色池的湖水中映出一座阴沉的楼宇,天空灰蒙蒙地下着雪,远处可以看到望楼,应该是大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那座灰暗阴森的高楼上,楼外院中有一棵白梅,花开得正好。 魏瑄从来没有见过大梁有种地方,正寻思着。 萧暥袖子轻轻一拂,水波浮动,瞬息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哪里”魏瑄问,他此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苍青还是萧暥,于是省去了称呼。 “我的归宿。”那人悠悠叹道。 魏瑄这才注意到,他虽穿着丝袍,却没有穿鞋,水波拍打着他清修白皙的脚踝。 魏瑄不由就想起那次为萧暥祛寒毒,被云越抓个正着。脸上微烫赶紧挪开目光,觉得不该看,有点失礼。 就在他偏开头去的时候,萧暥却好奇地看了看他,然后忽然靠了过来。完全像刚才在窄巷里那样,抬手撑在他身后的石柱上。 那这一动,丝袍顺着他的肩膀偏落下来,漏出脖颈肩头的绣纹。 魏瑄忽然想起,萧暥身上的绣纹不是已经褪下去了么 等等,这个人很像萧暥,但不是。 他的眼眸太过妩媚,绮丽中藏着一道冰冷的杀机。 这种感觉忽然有点熟悉。 更像是,当夜撷芳阁里,那个躺在楠木棺椁中的花妖 幻觉 他猛然惊觉,“你不是萧将军。” 眼前的人微微一诧,然后似乎知道瞒不住了,反倒淡淡一笑,冷道, “你看出来了。” 紧接着,他身上的绣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渐渐撕开鲜血淋漓的口子,化作一道道的刀伤。 魏瑄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美丽的容颜顷刻间在他面前被千刀万剐般化为了齑粉。 他脸色惨变,心神巨震,忽然眉心一阵针扎般的灼热刺入识海,整个灵犀宫顿时轰然塌陷,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你是说,惑心丹”卫宛看着深夜忽然来访的谢映之。 “此物名为留仙散,配方和惑心丹相似,虽提炼不纯,已经能让普通人服用后产生幻觉,飘飘欲仙,醉生梦死,乃至致瘾成癖。” 卫宛眉头隆起,眉峰如刀,让他的脸英俊中显得严厉,他道,“映之你是怀疑现今有人在试图制作玄门禁药惑心丹,而且已经很接近了” 谢映之点头,“玄门所有现存的丹药配方都在我谢氏晋阳的旧宅里,守卫严密,不会有失。然” 卫宛眸色一凛,“若制作这惑心丹的就是玄门之人。” 谢映之点头,“这惑心丹制作过程甚为繁复,能做到这个程度,就算门内药修的弟子都难以达到。此人没有药典,却能研制惑心丹,其玄术的造诣不可小视。” 而且他不知道魏瑄吸入了多少这留仙散。 虽然这留仙散纯度不高,但是若吸入量大,也足以影响心智。 谢映之眉间一缕不易察觉的忧色,却逃不过卫宛的眼睛, “映之,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 “哦,这惑心丹的来源和华毓楼必须查一查。”谢映之淡然道,“至于玄门内是否有人试图调配惑心丹,我想拜托师兄,也替我查一查。” 他一边道,仍不打算将魏瑄之事告诉卫宛。以卫宛的性格,若知道魏瑄修行秘术,绝不会姑息纵容。 他记得魏瑄说过,心如磐石,不动不摇。 哪怕是修行高深的秘术,也不能动摇他的本心。 他想看看魏瑄的决心和意志究竟又多坚韧。 无论是什么,也无法撼动他的心智么 魏瑄猛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药力顿时全散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萧暥。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如雕似琢的容颜。 但再好看的容貌,经历过刚才惊悚地一幕,魏瑄也不敢再看。 他心惊胆战,赶紧就要去解萧暥的袖子查看。 但是因为萧暥的衣衫有束腕,他手忙脚乱地解不开。越解不开,心中的恐惧就加倍放大,他思绪紊乱,手下的动作也用劲了起来,毫无收敛。 接着,黑暗中只听嗤拉一下,衣襟被撕开了,某人又穿了一次漏肩装。 萧暥没想到魏瑄力气很大。 幽暗的火光映着莹白匀润的胸膛,光洁的肌肤上,没有一道刀伤。 “没有,没有了”魏瑄睁大着眼睛,头脑顿时清醒了一些。 然后才发现萧暥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以及自己的手里还揪着他垂落的衣襟。 有点尴尬啊 魏瑄赶紧心虚地缩回做了坏事的爪子,咳了声道,“将军,我就是看看你的绣纹,嗯,好了没有” 看他问得全无诚意,萧暥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得扯上衣衫。 算了,刚才他也壁咚了武帝吧所以这是扯平了这孩子连算账都不等到秋后啊 至于那个绣纹么,他刚想说,那东西谢先生给他漂白掉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听到粼粼车声传来。 火光照亮处,几个人推着竹板车从他们面前走过。 对方在明,他们在暗,看的很清楚。 车上躺着三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堆叠着,好像都还昏睡着,车经过的时候,萧暥嗅了嗅,一股酒气,看起来这是一车醉鬼。 今晚是沐兰会,大梁并不禁酒,他刚才和魏瑄在河滩上看焰火,就看到有好些人在树下铺起席子,喝酒赏灯。如果不是因为魏瑄没有加冠,北宫浔肯定要拉他去酒肆喝酒。 所以这伙奴隶贩子是趁着过节,专门挑喝醉酒的人下手 大雍朝并没有明确禁止贩卖奴隶,很多破产欠债的人就会沦为奴隶。 但这伙人显然是劫持普通百姓贩卖为奴,这是大雍律明令禁止的。 萧暥蹙眉,敢在沐兰会的大梁城动手,胆儿挺肥,难道后面有靠山不成 当下一部车经过的时候,萧暥压低声音,“殿下,他们这一车运过,还得再隔一会儿才会有人进来,你沿着这条路往外,片刻后就能出去,出去后,云越应该也到了。” “那将军你” “我进去看看,”他倒要看看这下面有什么牛鬼蛇神。 “我跟你一起去。”魏瑄道,“有个接应。” “不行,” “我不认路。” 萧暥 魏瑄表明了,要么跟他下去,要么一起出去。 萧暥没辙了。 往前走,道路越来越倾斜。 “我们这是在千家坊的地下”魏瑄低声问, “张缉那群土耗子挖的地洞,” 张缉他们住在这里时,在地下挖了地道。 张缉烧了千家坊上面的棚屋,但是地下基本没有受到损失,而这里附近的住户也因为那场大火搬走了。成了一片废墟,所以大梁城的牛鬼蛇神就发掘了这个宝地,来做窝了吧。 萧暥越往里走就越觉得这个地下隧道不一般,分叉众多,错综复杂。若不是跟着前面粼粼的车轮声,很容易迷失。 他注意到沿途路过好几个坑洞前都横着栅栏,后面就像圈养猪羊一样,挨挨挤挤塞着三到五个人不等,最大的那个洞穴,塞了十来个人。 这些人都用铁链条窜在了一起,根本逃不了。 不知道小乙在不在里面。 走了大约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萧暥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这是一个地下城吗 那是一个较为开阔的地下大厅,里面日常用度的桌椅几案一应俱全,墙边的兵器架上挂着各种兵刃,还有一张羊皮地图。 大厅中央有一张兽皮椅,上面悬挂着一面旗帜,旗帜上绣着粗陋的一个月亮,一个太阳。 所以这是日月神教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厅的一头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还差五个人,凑足了数,明天就能交货。” 另一个声音道,“可都是精壮的男子对家说了,要干活,得有力气。做生意要实诚,可莫要用一些没力气的小白脸来欺我。” 这个声音都有点尖,想是用假嗓子在说话。 那中年男人道,“不敢不敢,东方教主慧眼如炬,我等怎么敢欺瞒。” 萧暥差点一口气没噎住,不带这样吧 东方教主你们认真的 魏瑄见他神色奇怪,悄悄探首看去。 只见那人脸上带着一张笑脸面具,雪白的脸上两坨滚圆的红晕,张着血盆大口,三分可笑,七分阴森。 这都地下了,还要带面具 只听东方教主道,“这回的客人来头大,是北方来的贵人,财大气粗,只要货好,价格好商量,这一批送去,下一批要八百人,你们得抓紧。” “八百人,这么多上一回就是五百人,几回下来,大梁附近的壮丁都要绝迹了。要不我们跑远点,去其他郡县抓人”那中年人道。 教主摇头,“大梁口音的壮丁卖的起价格,雍州的稍稍打个折,但其他地方的就不是这个价了。得砍去一大半。” 他说着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把单刀,横空一甩,一旁的桌子就削去了一角。 好锋利的刀 萧暥此时正藏在兵器架后面,一边又往阴影里退了退,一边寻思,他们说的这贵人,是专门买大梁城附近和雍州的壮丁,这是什么操作 这乱世里人口本来就少,以奴隶的价格,说不定还是批发价买壮丁,这笔买卖算的倒好。 把大梁和雍州的壮丁都买空了,那雍州剩下什么一群老弱妇孺 那教主道,“货源你加紧准备。这上一回路上差点逃了一个,这次没有走脱的吧” “今天沐兰会,抓来的大多都喝醉了,糊涂着。” “哦,”那教主把玩着手中的单刀,忽然抬起手凌空一劈,哗啦一声,兵器架轰然倒地。 萧暥一惊,糟糕,被发现了 随即四周的地道里迅速涌出数十多名拿着刀的教徒。 就听那教主阴森森道,“这么好看的脸,做张人皮面具,我就不用天天戴着这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3章 教主伸出一只如同朽木般的手, 指甲又尖又长, 他道,“过来, 把脸让我看看。” 萧暥一看到那长得蜷起的指甲, 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这什么九阴白骨爪 但萧暥很清楚现在的局面,他们只有两个人,这地道里错综复杂,逃出去不容易,而且还有这里的奴隶不能不管。 最好能拖延到云越带兵赶到, 里应外合, 一锅给他端了。 想了想他决定跟那教主扯皮,不过怎么跟变态交流 “东方教主,”萧暥道, “我把脸借给你,我不是没脸了吗” 那教主道, “别怕,我会给你换一张脸的,你想要什么模样, 你可以挑, ”并且暗示,本人手眼通天就算是就想要当今圣上的脸,都能给想想办法。 萧暥一想到桓帝那张阴鸷的脸, 顿时一阵恶寒, 不, 不,他不想要 这时,教主又让人挑亮了灯,他像欣赏这一件珍宝一样左看右看,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这皮肤,跟清瓷似得,来,过来。给我摸摸。” 萧暥当然不会过去,这指甲都赶上订书机了,直接给他脸上钻几个孔 他手暗暗按在腰间的柔剑上,正寻思怎么继续忽悠好拖延时间。但是和老变态说话,没到一定的战斗经验根本趟不过去啊 就在这时,魏瑄抢了一步上前道,“东方教主,你看我的脸行吗” 教主微微一错愕,这才留意到魏瑄。 只觉得他丰神如玉,爽朗清举,额角眉间龙章凤姿,天然尊贵,好一个初长成的美青年,似乎也不错啊。 没想到这还有自告奋勇来当人皮面具。 教主的目光在萧暥和魏瑄之间反复犹疑,最后思忖着道,“你这模样也俊秀,但他的眼睛生得更妙。” 魏瑄诚挚道“但是我年龄比他小,比他年轻,他老了。” 萧暥 活生生听到这话很伤人啊。 教主犹豫了一下,阴森森道,“你休骗我,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 “他不止,”魏瑄揭穿道,“我小时候,和他儿子一起玩儿过。” 萧暥内心唔,那你把我媳妇藏哪里了 教主看看魏瑄,再看看萧暥,犹疑不定。 魏瑄又道,“教主,你知道容绪先生吗” 教主点头,朱璧居主人,九州之内谁人不知。 “他和容绪先生是好友,他每天用的洗脸的甘泉水,柔肤的脂膏都是容绪先生亲自调配的。” “真的”教主看向萧暥, “叔,容绪先生好像还给过你一块玉佩,带了吗” 萧暥一边从身上掏出玉佩,注意力却集中在魏瑄刚才喊的那句叔小魏瑄你至于吗 不过再一想,他喊魏西陵皇叔,魏西陵和他年龄差不多,所以魏瑄喊他一声叔也没错啊 但是这一声叔喊得萧暥有种胡子一大把的惆怅来。 他当然没有带容绪的玉佩,但是魏瑄给他的玉璧一看就是罕见的玉料,忽悠一下没什么问题。 萧暥如实道“日常用度,都是容绪先生送的。” 教主抽了口气,迟疑道,“容绪年过五旬,所以你” 魏瑄见机道,“容绪先生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所以是保养得好啊。不要被外表迷惑了 教主尖锐的指甲敲着桌面。 这人皮面具当然是越年轻的越好。如果这人真的四十多岁了,全靠保养,那这张脸皮一离开他的脸,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要衰朽。 魏瑄继续自荐道“皮相会老,年轻的用的久一点。” 教主有点惊讶“你年纪不大,还懂得挺多的。” 魏瑄道,“我是倾颜阁的画师,专门画人像,没事的时候就会琢磨一下,如何改变人的脸容。” 教主似乎有点兴趣,“愿闻其详。” “一些江湖路数,教主别见笑。” 接下来萧暥就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了。因为这话题有点魔性。尤其是听连个男人说起。 有种听女装大佬容绪先生讲座的即视感。 萧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在的日子,魏瑄学的知识,好像刚有点庞杂啊有点一言难尽啊 虽然知道魏瑄是拖延时间,但这小魏瑄到底什么时候学了那么多江湖路数的 他这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又哪里学的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去襄州的那些日子里,魏瑄只要能出宫,就会去倾颜阁打听五湖四海的各种消息。同各种人打交道,怀着一线希望,从中希望能找出一点萧暥的去向的蛛丝马迹。 但是萧暥攻打襄州的保密工作是在做得太好,连云越都被瞒过去了。何况魏瑄。 魏瑄道,“此为御颜术,可以修正容貌,” “但是如果想要某人的模样”教主看了看萧暥。 “如果青睐于某人的容色,可以先将其人描绘下来,按图施刀。修改脸容。” 萧暥差点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这不是整容手术吗” 魏瑄和教主都看向他,目光似乎在问,何为整容术 萧暥,“是一种邪术。” 千家坊。 冰冷的月光照着一片黑黢黢的矮屋。 云越以前来过,所以他轻车熟路带兵从窄巷中穿入,很快就到了当时萧暥跃马而过的断墙边。 火把照耀下,那墙壁被烧得焦黑,四下一片寂静,半点光线都没有,像一片阴森的墓地。 云越带了一条猎犬,让它嗅着留仙散的奇香,沿途跟来。 可是到了这一带,香气已经很淡了,而且四周到处遍布烧焦的木瓦和腐臭的气息,这狗就嗅不准了。 所以张缉他们挖的地道又在哪里 “云副将,我知道。”瞿钢忽然道。 就见他举着火把,蹲着身子从地面的污水中捡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筹码。 瞿钢展开手心,一路上已经捡到好几枚了。 云越疑道,“那小子做的记号” 瞿钢点头,“我带路。” 然后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跟着他走”云越下令道。 就在这时,云越忽然听到黑暗中嗖嗖几阵破风之声,直射面门而来。 他剑不出鞘,当空一扫。就听叮叮的几声,有冷硬的东西弹了出去。 他心头一凛,是镖。 “有埋伏戒备” 一时间,周围嗖嗖嗖的破风声四起,但云越手下的锐士也是身经百战,立即拔剑格挡。 云越当机立断,“灭火把” 敌暗我明,那就是活靶子。 紧接着他立即指挥军队撤到墙下。 窄巷中,腹背受敌非常不利,有所凭靠掩护下,只需要应对前方之敌。 果然,四周的破风声响过一阵后,停了。 接着,周围黑黢黢的废弃房舍里,忽然火光亮起,杀出无数手执刀剑的汉子。 云越眉心一蹙,想不到这千家坊的废墟里,居然还能埋伏那么多人。 他眸光一寒,“迎敌” 萧暥一边听教主和魏瑄讨论如何改头换面。一边心里寻思着,这个教主难道是长得非常丑陋,所以迫切想改变面貌 萧暥看过书,知道这个时代很注重仪表,这选官制度有点类似于九品中正制,讲究家世,风仪,品性,最后才是才干。 所以教主难道是吃过这个亏,他怎么隐约觉得此人心中充满着郁郁不得志的愤恨不平。 就在这时,忽然地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响铃声。 教主豁然站了起来,敌袭警报 紧接着一个教徒匆匆忙忙跑进来,“报教主,外面有官兵来袭人数众多。” 教主当机立断道,“撤” “那么这里” “不用管。这里已经曝露,烧了” 萧暥心中一寒,烧了这里 那么这些被关在囚笼里的奴隶呢全都要活活烧死 就听教主道,“至于这两位客人,既然这位小哥有意把脸容给我,那么” 忽然他狞笑一声,手一挥带起一阵劲风,像巨鹰掠食一般,就要抓向旁边的魏瑄。 几乎是同时,萧暥手指轻弹,腰间的柔剑出鞘,剑如银蛇飞舞。寒光一闪,教主的指甲被齐齐切下一排。 教主惊叫一声,捂着出血的手,咬牙切齿道,“抓住他” 顿时,几个精壮的汉子就提着钢刀急砍而来。 “别伤他的脸”教主恨恨道。 萧暥这边敏捷地闪身避开刀锋,长剑如虹贯出,迅如流星,疾扫三人面门。 与此同时,他脚跟一蹴,地上一柄宝剑凌空飞出,堪堪削翻一个大汉后,正被魏瑄当空抄住,他轻巧一个转身,一剑如风雷挑落两个逼近的大汉。 片刻间,十几个大汉已经七零八落在地上躺倒一片,满地哀嚎。 一时间,没人能上前。 教主忍痛的声音透过面具有些发闷,“有两下子。” 然后他又阴森森道,“不过这场子,以前是明华宗的,他们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他话音刚落,萧暥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机括转动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4章第 154 章 萧暥心道不妙, 这个地下室就像一个百眼窟, 四通八达,灯光又影影绰绰,谁知道黑暗中埋伏着什么鬼玩意儿。 明华宗的那一套他见识过。血蜈蚣,人皮甬, 食人藤,一个比一个恶心, 也一个比一个凶险。 紧接着他们听到头顶上传来咯吱咯吱像是耗子在磨牙的声音。 一抬头, 就见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张怪脸。 脸上的皮肤像是污白的橡胶, 眼睛黑洞洞地闪烁着,几根长长的稀稀拉拉的头发耷拉着挂下来,两颊还有两坨深褐色的红痕,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赫然就是教主的面具上的脸 泥煤的, 原来教主的鬼面具不是艺术创作啊, 还特么是有原型的 这东西四肢蜷曲,攀着天花板上穿到地下的一根树根,像一只青蛙似得拱着背,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以前俨然是个人 如果要形容,那就像是指环王中的咕噜。 教主尖刻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一些明华宗留下的奇药,我们在奴隶身上试了试。” 他话音刚落, 那东西一屈身, 像一只青蛙一般弹跳而起, 速度快得惊人,挥舞着利爪就向他们扑来。 魏瑄的身法疾如闪电,还没等它迫近,一剑就将那东西刺了个对穿。 随着一股腐肉散发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的剑就像刺入了木头。 那东西低头了看了看身上的窟窿,眼睛流露出怨毒的光芒,忽然弹起,竟顺着剑刃往前冲向魏瑄,张开血盆大口就向他咬来 魏瑄大惊,这东西杀不死 拔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他眼前银光一荡,那东西的脑袋凌空高高抛起,飞了出去。 萧暥柔剑一掠,将那咕噜削了首。 那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狠狠地一口咬住地上躺倒的一个汉子。 瞬间,那汉子的皮肤从被咬出开始变得污白色,那污白色迅速地蔓延扩大,伴随着那人的身形越来越岣嵝越来越萎缩,片刻间,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萎缩成了伛偻的一团,头发脱落,面目狰狞。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头顶传来咯咯咯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磨牙声。 一抬头,不知不觉头顶的树根上已经挂了七八只咕噜。 不等他们反应,那些东西就弹跳而起,挥舞着利爪向他们扑来。 魏瑄的身法快如鬼魅,此刻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形,只见风动影摇,怪物的脑袋纷纷落地,他一剑削去最后一只怪物的脑袋,赶紧看向萧暥。 萧暥这边也已经砍杀了好几头怪物,脑袋纷纷落地。他正蹲下身,试图掰开一只死死咬住他衣袍下摆的怪脸。 “小心”魏瑄心中一惊。 只见那颗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弹跳起来,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一口就咬在了萧暥的手背上。 萧暥一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那目光变得黯淡了,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英雄末路的神色。 “不”魏瑄发疯似的奔向他。 就见地洞里,幽暗的火光下,那倾世的容颜瞬间枯萎了,如乌云泼墨般的长发迅速得脱落,清致的肌肤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快速萎缩,变成了和那些怪物一般的污白色。 那双隽妙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 魏瑄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浑身颤抖,完全抑制不住泪水从眼中涌出。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你不会变成那种怪物的 紧接着,他忽然有什么凉冰冰的金属质感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背上,随即一只温热的手抚在他脸上。 他看到一道柔和的银光一闪。 魏瑄心中耸然一惊。顿时一个念头掠过。 这教主那么想要萧暥的脸,怎么会让他变成那个样子 一念及此,眼前豁然一亮。 破障。 那教主声音里透着怨毒,盯着萧暥食指上莹莹闪光的指环,“玄门指环,你和谢映之什么关系” 玄门指环不受一切幻术干扰。 一开始萧暥确实没有戴着指环,他贴身收好了。 因为自从今天北宫浔那厮发现了他戴着戒指,对指环的来历极为好奇,还时不时盯着戒指看。 萧暥当然不会告诉他是谢映之送的。 于是,北宫世子表示你不告诉就不告诉,他北宫家想要什么没有 这工艺也不难嘛 那个,他回去找幽州的能工巧匠再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指环 同时北宫浔还兴致勃勃地暗示要凑一对,嗷嗷嗷 萧暥冷汗,我特么跟你戴一对戒指做什么 给梦栖山辞话丰富创作素材 而且玄首指环你丫的去仿造了一个山寨版的。谁能保证以后小商小贩会不会都争相复制搞得玄首指环就跟义乌小商品似的 所以他今天出门把指环贴身收起,以免北宫浔暗中派人偷偷绘图,回去也仿造一个。 刚才一看到那只咕噜的鬼脸,萧暥就想到了明华宗的幻术,他立即戴上指环,瞬间耳清目明。 而魏瑄刚才吸入的留仙粉药劲还没有过,很容易才会被幻术左右,直到碰到萧暥手上的玄门指环,幻术顿时惊破。 他一边安慰魏瑄,“殿下不怕。” 魏瑄顿时脸一红,这回真是说不清了。 他赶紧松开萧暥,“我没有害怕。” 萧暥嗯 那刚才是谁抱着他哭的 “以后不会了。”魏瑄默默抹了一把脸,倔强道。 这时,那教主冷笑了几声,“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玄门的东西,好罢,看来你的脸和手,我全要了” 巷战。 云越一剑疾刺入一个暴徒的皮甲中,透胸而过,鲜血如柱射出,溅在他冷白如月般的脸上。 他本想用披风擦一把脸,拽过一看,已经浴血,索性一把扯下甩出,正兜头罩住两个劈砍过来的凶徒,随即一剑挥出,齐齐斩下两人。 瞿钢知道大梁城的这群江湖暴徒比明华宗的信徒凶狠难缠多了,兵器装备也不差。他一边奋力砍杀,一边还想回护主帅,这一看,用不着了,云副将虽然生得俊秀,打仗杀人这么狠。 而且,这些江湖打手毕竟人数上没有明华宗的信徒那么多,既没什么要拿命死磕的信仰,也不像军队有严格的纪律。所以片刻后,就败下阵来,纷纷逃窜。 那打手头目也不去管手下的残兵了,自己都转身就逃。 云越见状,一剑掠出,正中那人的小腿肚子。 那头目惨嚎了声,跪倒在地。 云越几步上前,拔出他腿上的剑,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发髻,剑在他咽喉上一横,“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那头目咬着牙道,“我不知道。” 云越细眉挑了挑。 “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啊,这耳朵看来是多余了。” 随即那头目只觉得耳朵上一凉,一阵剧痛传来,“别别我说,有、有暗井。” 云越擦了擦剑上的血,将那头目一耸,“带路。” 那头目捂着还剩下半片的耳朵,战战兢兢爬起来,走在前面。 云越冷冷看向目瞪口呆的瞿钢,“跟寒狱的狱吏学过几招。”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从地道中传来。 一个哨探慌慌张张跑进来,“教主,官兵已经进入地道了。” 教主声音一紧,“撤” 说完急急往洞口赶去。 不能让他跑了 萧暥刚想上前,忽然空中嗖嗖嗖锐声响起。 他旋即手中柔剑一荡,剑身化作银链几千道。 只听空中叮叮的金石之声弹起,无数的毒镖如烟花炸开。 他这才发现头顶上的泥墙上忽然隆起一个如同蜂巢一般的东西。只要往前走一步,就会有毒镖发射。 教主在洞口回过头,阴森森看了他一眼,“好好享受吧,你的手和脸我都要。” 他话音刚落,萧暥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簌簌掉落到他头顶。 萧暥一抬头,顿时倒抽一了口冷气。 是流沙。 这个洞穴里有流沙陷阱 此刻,头顶上的树根间隙中不停有沙子溢出,大块大块的墙面开始剥落坍塌,墙壁的缝隙里,坍塌的断面后,窟窿中,也同时不断溢出大量沙子。 “流沙阵”魏瑄惊道。 他在市井间也听说过,有些墓室机关里就会设计有流沙。盗墓贼一进入,触动机关就会释放流沙,将盗墓贼闷死在细密的积沙中,成为墓主人的陪葬品。 而且这些流沙极为干燥,可以使得死者的脸容多年不腐,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标本那样永远留在墓道里。 萧暥心中暗骂,特么的那个老变态到最后还惦记着他的脸 等到他们被流沙掩埋闷死后,将来再回头将他们刨出来,做人皮面具 四周的墙壁在迅速地沙化,塌陷,眼看着地上的流沙迅速地将刚才被他们斩落的那几个打手的身躯掩埋,一转眼,流沙已经覆盖他们的脚踝。 萧暥目光一凝,看向前方那黑森森的箭口,迅速和魏瑄交换了个眼色。 没时间犹豫,只有赌一把了。 接着魏瑄忽然飞身跃起,他的身形极快,犹如划过夜空的一道流星,瞬间毒镖如同暴雨般向他席卷袭去。 因为淬了毒,镖身上闪烁着蓝紫色的微光。 刹那间无数的毒镖追逐着如风般的青年,如夜空中银河倾倒,席卷起一场炽烈的风暴。 魏瑄修炼秘术,身法犹如鬼魅,那毒镖总是比他慢上一点点,好几次都要碰到他飞扬起的衣摆,但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伤不到他。堪堪惊心动魄。 趁着这个机会,萧暥脚尖轻点,轻捷的身形矫健如雨燕凌空掠起。 那箭口一下子要追踪两人,顿时卡壳了,也就在这瞬息之间,萧暥一剑挑起,直捣机关。 同时,最后一波毒镖如同激流般射出,萧暥早有准备,柔剑一扫,空中无数烟花炸开。 但是此时,流沙已经没到小腿。 “快救人”萧暥道。 这洞穴中还关着上百的奴隶。 他们迅速回撤到坑道里,沿着坑道的两边都是洞窟,洞窟外是铁栅。 他们手起剑落,斩断铁索。 瞬间,一群面色惊恐的奴隶,争先恐后地慌忙逃出牢笼。 “不要挤,往东面去,官兵在外面接应。”萧暥道。 他们一个接一个斩断铁链,打开牢门放出奴隶。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萧暥背后起了一阵冷汗,没想到那老变态在地下囚禁了那么多人。 清一色的都是男子,衣着不一,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昏暗的灯光下,地下闷热窒息,汗水已经渐渐湿透了衣衫。 此时流沙已经过膝。 还有一个洞穴,黑暗中,那个洞穴里传来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气声。伴随着痛苦的低吟。 这里关的人该不会受伤了吧 这就有点棘手了,这流沙中带着伤患,跑不快啊。 萧暥一边想着办法,一边手起剑落,斩断了铁链。 就在铁门打开的一瞬,黑暗中亮点幽幽地红光一闪。魏瑄闻到一股熟悉的腐肉的恶臭。 不妙。 魏瑄心中一凛,顿时不祥的预感包围了他。 他想都不想,飞身上前,一把将萧暥扑倒,掩在身后。 紧接着,铁门后一阵腥臭的恶风扑面而来,一张怪脸瞬间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地弹跳而起,沙地里也丝毫不能阻碍它的行动,张开利爪向他们扑来。 魏瑄不顾一切长剑挥出,一剑斩下了那怪物的头颅。 同时萧暥一脚踹上铁门,套上铁链。 随后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怪叫,砰砰砰的撞门声响了片刻,终于弱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脸色苍白,微微喘着气。 萧暥刚才因为指环的缘故,没有看到多少幻觉,大为惊骇,先前他还以为不过是幻觉,没料到这东西还是真的存在的 简直丧心病狂 流沙已经没到膝盖以上,两人拼命在沙中滑行。 等到接近地面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正匆匆往下赶的云越和瞿钢他们。 “主公”云越一见到他,铁青的脸色顿时一松,赶紧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没事吧” “没事。”萧暥道。 然后他就瞥见地面上,用绳子圈着数十人,都是蔫头耷脑,有些人身上还有伤。 是刚才逃出来的教徒 看来是全部都被守在地道口的官兵拿下了。 小乙也已经被救出来了,瞿钢正在问他的话。 原来,他本打算到华毓楼偷点那些有钱人的物品,变卖了换钱给瞿安治病,却没料到在华毓楼见到了北宫浔,一时心中火起,就将他打昏了,扔在茅房后面的粪槽里熏着。也算出了口恶气。 萧暥手下的锐士,只搜索了楼内,哪里会去搜茅房后面的粪槽 云越报告道,这会儿已经派士兵去华毓楼的茅房里捞人了。 萧暥一边听云越的报告,目光掠过俘虏中一个带着那怪脸面具的人。 他不等云越说完,疾步上前,一把将那人的面具扯了下来。 那人顿时吓得膝盖一软,当场就跪倒了,“军爷饶命,小的被刀逼着戴上这个面具,也没、没办法。”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果然,那个老变态临时抓了一个教徒戴了自己的面具顶替他,自己乘机溜了。是条老泥鳅。 萧暥让云越将这些人统统关进寒狱大牢,等待审讯。 处理完这些,他才想起来,四下一望,问,“晋王呢” 这孩子一向话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 一个军校答道,“主公,殿下说有事,回宫了。” 萧暥心想,魏瑄出来了大半夜了,这万一被桓帝发现,确实又要被苛责。明天让人进宫打听一下,如果桓帝再要为难他,再办法转圜。 断墙的另一边。 魏瑄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借着墙后射过来的隐约火光,解开袖子。 就见白皙的手腕上,一道冒着黑血的牙印。 魏瑄拔出随身的短刃,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当机立断削去一片血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5章第 155 章 魏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他忍着痛, 利落地割下一段衣袍,草草包裹住伤口,然后身形一跃,就像一只敏捷的黑猫般跃上了院墙。 连番纵跃后, 他才停下来微微喘息调整,再回头看去。月光照着身后大片黑岩岩的屋顶。已经看不到萧暥他们了。只有废墟间隐约一簇火光, 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魏瑄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 此刻他羡慕那些锐士营里的官兵, 能留在他身边。自己只能悄悄离开。 手腕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默默转身,掠过重重屋脊,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魏瑄轻车熟路地翻越宫墙。 一进殿, 就看到一个打着哈欠的宦官, 伸了个懒腰从坐榻上起来,“晋王这会儿才回来啊,老奴等你很久了,陛下要问你话呐。” 魏瑄赶紧跪下听训。 这宦官在这里等魏瑄。大半夜不能睡觉,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学着桓帝刻薄的口吻道,“朕问你,为何深夜才归” “臣弟去沐兰节集会了。” “不务正业, 你可知错” “臣弟知错。” “过几天就是你生辰了吧, 朕在你这个年纪时, 已经接过大雍江山社稷,夙夜操劳了。你看看你,你能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百无一用,只知道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弟弟” 也辛苦那个太监了,不仅背下了桓帝大段的废话,居然把桓帝阴阳怪气的语调都刻画得分毫不差。 魏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手腕上的伤,还是被戳到了心中痛处。 他明年就要加冠,在乱世中,他这年纪的青年早就已经勇于任事,展露头角了。 萧暥十四岁就跟着魏西陵剿匪了啊 可是他到现在还被禁锢在宫墙里,别说任事的机会,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好了,朕看你年纪也不小,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给你找点儿正经事做,” 魏瑄一愣,抬起头来。 随即就看到几个宦官抬着五块石碑走进殿内。 “此次,朕的圣旨御碑放置在球场,赢得各方仕子都争相膜拜,效果甚佳,为了让皇家的天威皇恩福泽四野万民,朕不辞辛苦,又写了五篇规训,你刻在石碑上,发放各州郡。” 所以安排给他的正经事就是刻碑 “这次也不甚紧急,就给你三天时间罢。” 片刻后,魏瑄拿起凿子,连一身汗湿的锦袍也来不及换,就开始凿刻那冗长的裹脚布般的规训。每一个字都像一道紧箍咒刻进他心里。 他的右手腕有伤,刻起石碑极为不便。没多久裹着手腕的布条就被血浸透了。 次日午前,魏瑄被桓帝召去御书房,据说是今天桓帝心情不大好,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魏瑄刚走到宫门外时,正前方就见一人前呼后拥地走出来,正是杨拓。 只见他冠带锦袍满面春风。 旁边一人道,“杨侍郎今年又被提拔为长使,责任重大啊。” “杨侍郎青年才俊,必然大有作为。” 魏瑄瞥了眼杨拓手中的仕子名录,就心中有数了。 他的重任怕就是登记今年要入仕的子弟名单。当然从中还能收受一大笔钱。 他们的套路他很清楚,给钱多的,就把名字挪到前面,给钱少的就压在最末页。 于是各家仕子就要拼命地给他们杨家父子送钱。 在士林里,这察举的名单,都已经暗中明码标价了,而且每年都水涨船高,想要名字出现在第一页榜首,并得到较好的评案,这价格已经超过千金。 魏瑄皱了皱眉,为什么为国举贤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落到这种人手中。 满腹珠玑者名落孙山,脑满肠肥者荣登榜首。 魏瑄本想绕开这群人,可杨拓眼睛贼尖,看出他冷眉俊目中的不屑和厌恶,上前拱了拱手,不怀好意道,“这不晋王殿下吗” 魏瑄淡淡回礼,“杨侍郎。” 杨拓听他没有叫杨长使,故意拍着手中的折子,“殿下也到任事的年纪了,请问陛下所派何职啊” 魏瑄神色淡淡道,“皇兄命我专科碑文圣训发放各州。” 旁边一个署僚挤眉弄眼道,“嘿嘿,这不是工匠的差事吗” 杨拓装模作样道,“胡说,你们懂什么,这刻的是陛下的金玉良言。” 说着他讽刺地抽了抽嘴角,得意地拍了拍手中的名单,叹息道,“还是殿下优游岁月写字刻碑来的清闲,哪里像我们这种俗人,整日里为国家做事,公务缠身,不可懈怠,殿下啊,这镌刻碑文可是千秋万代之功绩。我等打扰不起,哈哈哈,告辞,告辞。” 说着杨拓得意狠狠撞开魏瑄,从他身边走过。魏瑄受伤的手腕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这人不但是马球赛喜欢撞人,连走路都是属螃蟹的 就在这时,刚才还大摇大摆走御道上的杨拓,脚步一偏,忽然闪到了一边。 魏瑄举目看去,就见陈英步履矫健地迎面而来。 陈英是萧暥的人,杨拓当然不想招惹。 魏瑄轻咳了声,提醒道,“杨侍郎。” “作甚”杨拓以为魏瑄要趁机讽他欺软怕硬,面目不善道。 魏瑄疑惑道,“我以为杨侍郎和陈司长相熟。为何如此谦让” “哪里熟了”杨拓莫名其妙。 “昨晚陈司长查潜香居” 说话间他淡淡瞥向陈英下巴上浓密的胡子,幽幽地接完上半句,“杨侍郎甚为惊喜。” 杨拓一愣,他见陈英惊喜什么惊吓还差不多罢 昨晚潜香居 他好像是又抱又亲了个绝色美人儿,就是口感扎嘴。 杨拓忽然如遭雷击,啊地大叫了一身,后退几步栽倒在地。眼睛像鼓起的一样紧盯着陈英一脸针扎般的胡子。 名册折子随之散落满地。 周围的属员不明所以,赶紧围上去,顺气的顺气,扇风的扇风,忙得团团转。 杨拓浑身颤抖,两眼翻白几欲气绝,无法容忍心理的不适,干呕起来。 魏瑄一脸清冷地一份份捡起一地没人管的折子名册,整理好了塞在杨拓怀里,“为国举贤,杨侍郎责任重大,用点心罢,我游手好闲去了。” 萧暥本想回去连夜审讯日月教的教徒,但是他连日赶路,白天打球赛,晚上又抄了千家坊的地洞,还遇到个变态,差点被流沙活埋了,真是筋疲力尽。 就让云越先将这些人扔进大狱,交给陈英先审起来。 他回到府里,也不讲究了,就在容绪送的浴桶里洗了个花瓣澡,也不去管那满床铺丧心病狂的香草鲜花,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正午,一醒来就看到苏苏趴在榻边,踮起小短腿,仰头伸着脖子,吧嗒吧嗒舔着他垂在床榻边的手。 见他醒了,苏苏才一跃爬上了床,屁股狠狠一拱,把什么东西挤下了床。 萧暥瞅了一眼,地上滚着一只玩偶的狐狸仔,穿着粉裙子 他啧了声,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容绪先生的恶趣味见涨。 昨天疲惫交加,他倒头就睡,也没有注意周围,这会儿他才有空环顾一周自己的卧室。太阳穴忍不住微微跳动起来。 粉色的丝帐上垂着一股股精致的流苏,随风轻摇,蒙蒙扑面。床前的游猎屏风被撤去了,换成了镂金错彩的多宝檀香木架,上面错落着摆着各种奢华的摆件。 透过多宝架屏风,房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嵌着玳瑁彩贝的华丽妆台,妆台上三面立体的嵌琉璃公主镜,流光溢彩,满足多角度自恋。精致的妆匣里,珠宝首饰满满当当,胭脂水粉色号齐全。 萧暥不禁叹息,这绝对是任何一个姑娘梦寐以求的妆台啊 可惜他连老婆都没有,真是浪费 再看四周,无论是坐榻上还是桌案上,一切可以放置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各种物品,团扇、绣品、古玩字画琳琅满目,不一而全。 所以,容绪先生是把他这里当淘宝仓库了 等他有点力气了,这些东西还得找个地方挪挪。这卧室待久了,自己都觉得不大正常 就在这时,徐翁进门来报,“主公,大司马来了。” 萧暥唔等等,我收拾一下 秦羽一身朝服已经大步跨进门,“彦昭,今早才知道你回来了,我一下朝就” 他忽然顿住,愣了愣,然后有些迟钝地弯腰捡起了滚落在地的小狐狸仔,一脸不知道该放哪里的尴尬。 萧暥 “唔,大哥,放桌案上就可以。”他道,又补充了句,“苏苏的玩具” 苏苏屁股一撅,表示反对。 高大威武的大司马揣着只小狐狸仔,找了一圈没看到桌案,愣了下,才缓缓把那粉狐狸放在妆台上。 然后才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定了定神,先是问了他身体感觉如何,见他精神尚好,才开口道,“彦昭,日月教之事查出来了。” 萧暥神色一振,问,“如何” “这些人说得好,是江湖草莽,泼皮无赖,当时明华宗被剿灭,这些人占了明华宗的地穴,他们在地穴里发现了张缉等人留下的苍冥族秘术文稿,丹药,那个东方教主不知道是直接把这些药物试验在抓来的奴隶身上,还是自己照着那些文稿制作了药,在那些奴隶身上试验,就造出了那些怪物。一共三头,昨晚地洞塌陷都已经闷死了。” 萧暥就想起了那惨白的脸,稀疏的头发,萎缩佝偻的身躯,通红的眼睛里疯狂的恶意。 这些人可悲又可怜, “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物可解么” “谢先生说这是当年苍冥族由于和中原通婚,血脉不纯,导致出生的婴儿天赋低下,他们就想到了利用毒物来提升天赋的邪门,最后没提升秘术造诣,反倒造出了怪物,” 萧暥蹙眉,“这些东西攻击力极强,不好对付。” 秦羽也沉着脸点点头,道,“彦昭担心的是,当时苍冥族制造出这些怪物后,就发现它们行动敏捷,力气极大,还不惧伤痛,除非砍掉其头颅,否则杀不死,且这些怪物心怀怨愤,一见活人就疯狂扑杀噬咬,攻击力极强,苍冥族就将它们用于战争。” 萧暥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战场上要面对这种东西,他宁可去打浑图部的半兽人 萧暥道,“尽管如此,最后苍冥族还是战败了。” 秦羽道,“因为这些怪物有个缺陷,那就是一旦人变成这种怪物,神智混乱癫狂,很难控制,战场上连自己人都咬,而且此物活不长,寿数为三到五年不等,所以苍冥族最终也没能用这种怪物赢得战争。” 萧暥想了想,谨慎道,“大哥,地穴中的任何物品都要严密封存,该销毁的就销毁,决不能流出去” 苍冥族的那些东西太邪门,连特么丧尸都造出来了。 秦羽点头,“谢先生已经在处理了。你就放心罢。” 萧暥了然,那个地穴里的东西匪夷所思,且极其危险,赶得上生化武器了,不是专家根本无从着手,谢玄首这是去拆弹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那些奴隶怎么样了” “谢先生让玄门弟子给他们检查了,两百多人,大多数身体无恙,少数有些伤病,治疗过后都回家了。”他说到这里似乎很顺便地提起,眼中流露出赞许,“还有那个瞿钢,他倒是一把好手,这次出了不少力,现在还在地穴那里帮手,他还跟云越说,只要有机会,还是想留在你这里任事,他知错了,以后一定严守军规,再不贸然行动。你不再考虑一下” 萧暥明白了,瞿钢去求了云越。云越这小子狡猾,他知道他来找自己,自己肯定不准,所以绕着弯儿找了秦羽,让秦羽这大哥来当说客。 他总不能驳了秦羽的面子吧 好小子,跟他玩心眼了。 萧暥揉了揉眉心道,“他还欠着一百军棍,麻烦他有空了领一下。领完了他就去襄州,我写信跟魏将军说了,有个刺头,帮我收拾收拾。” 秦羽 “不能将功抵过” 萧暥容色淡淡道,“大哥,如果谁都照瞿钢这样,犯了军规,将功补过就行了,将来谁还把军规当回事” 秦羽深以为然,“是我没考虑妥当。是让瞿钢去襄州罢。魏西陵治军严格,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就在这时,云越叩门进来,他大概是刚才在外面听到了,有点心虚,一双桃花眼目光飘忽不定。 “主公,大司马,刚收到的军报。” 萧暥接过来一看,眉头微蹙。 特么的,北宫达居然学他还要脸吗 秦羽看后也是一惊,“北宫达在燕州屯田开荒。这不学你吗彦昭。” 萧暥这段日子在襄州屯田招兵,成效显著。于是北宫达就在燕州依样画葫芦,仿照着招募流民,开荒屯田。 萧暥真是觉得好笑,北宫达帐下谋士如云,自己想不出点子,还要模仿他 不过北宫达想学他招募流民,屯田开荒,只学了一半。没把握精髓。 他犯了有钱人的通病,吝啬。 萧暥在襄州屯田,发布公告,来开垦荒地的流民,所垦的土地都归他们,一时间,无数流民携家带口蜂拥来投。 而幽州土地广袤,荒地很多。北宫达征召流民耕种开荒,原本条件得天独厚,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北宫达又吝啬,不舍分土地给流民,流民也不傻,何必去寒冷的东北替他北宫达打工 萧暥是穷惯了,孑然一身,花钱大方,半点攒不起来,但是他搞屯田送土地,流民举家来投。他搞尚元城,让利于商户,九州商户纷纷来大梁立业。 他摆出了姿态,愿意跟他的,愿意帮他的,他也会以朋待之,共同富裕奔小康。别说让利一半,全部让利他都愿意。 因为除了利益,他还看到了人心。天下的人心。 自从襄州回来,他的口碑已经水涨船高,原主干的缺德事儿,除了那些士大夫们还酸溜溜地戳他脊梁骨,普通百姓们早就不提了,只记得萧将军保大梁,建尚元城,平定匪患,收复安阳,屯田利民的功绩。 百姓们拥护他,他也尽全力在乱世里为他们支起一片安居乐业之所。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日月教主在大梁绑架百姓,贩卖为奴,光是昨晚就救出了两百多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大哥,那些奴隶是贩去哪里的” “主公,这我知道,”云越道,“刚审出来,说是卖去北方。” 萧暥顿时恍然。 泥煤的北宫达招不到人,就玩阴的 他一念及此,忽然问,“北宫浔怎么样了” 秦羽道,“回馆舍了。” 萧暥目光清冷,“北宫浔突然来沐兰会,大哥不觉得蹊跷” 秦羽嘶了口气,“彦昭,难道你怀疑北宫浔是买主” “北宫浔是北宫家的人,查货验收还是要自己人妥帖,同时还可以打着沐兰会的幌子,探我的行踪,甚至在大梁搞些什么其他的勾当。” “暗中串联收买大梁的官员,军中的将领可以做的事很多啊。”秦羽深吸了口气。 云越细眉微竖,“主公,必须限制他的行动。” 秦羽摇头,“怎么限制总不能抓起来罢” 萧暥静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莫测。 秦羽又道,“而且这次玄门收到消息,大梁有人要对北宫浔动手,以挑起北宫浔跟我们的矛盾,好从中渔利,瞿钢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我们抓了北宫浔,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而且” 他浓眉紧蹙,“我更担心的是,此次马球赛他们一招未得手,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所以,北宫浔不仅不能抓,还要保证他安全,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萧暥撸着苏苏的秃脑袋,问,“大哥,知道北宫浔什么时候回幽州” 真特么想把这厮打包快递回去 秦羽想了想道,“下个月就是中秋,他必定要回去的。” 萧暥微微眯起眼,“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既能保障他的安全,还可以断绝他和外界联系,防止他在大梁再搞事。” “什么办法”秦羽和云越齐齐看向他 “把他关进寒狱里。” “彦昭” 大梁的夏天很炎热。 北宫浔昨天在粪坑里泡了一宿,但没人敢告诉他。 他只觉得身上哪儿哪儿不对,又自己闻了闻腋下,难道是染上胡人的胡臭了 中原人一向嘲笑蛮夷身上的胡臭味儿,更何况北宫浔还是诸侯贵胄,得了这个味儿,可真叫做难言之隐 而且他这胡臭怎么闻起来一股臭豆腐的味道 北宫浔病急乱投医,听说泡温泉,出出汗,能把胡臭治好。 萧暥进来的时候,北宫浔正在春暖阁泡鲜花温泉。 他光着膀子靠在池边,陷在一片殷红的花海中,脸上还敷着花露膏面膜 这画面有点美 萧暥轻咳了声。 北宫浔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氤氲雾气里,浮现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倒抽了一口凉气,万没想到萧暥会来找他。 “这这大梁也太热了,我热得受不了,泡泡泉。”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是来去胡臭的 萧暥没说话,心道你特么是在泡温泉。 他站在池边,轻描淡写道,“世子如果嫌热,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凉快。” 片刻后,北宫浔坐上马车,萧暥心一横,也上了车。 心道这不是臭豆腐味,这特么是臭鸡蛋味 车声粼粼,密闭的车厢里,一路上,萧暥实在被臭地说不出话,北宫浔反正不想说话,眼珠子不溜秋地打量着他的身段。 片刻后,北宫浔站在一间清凉舒爽,且奢华精致的香闺里,满脸震愕。 “妙啊我怎么不知道大梁城还有这样的妙处又凉爽,又有调儿” 他坐在柔软的牙床上,抚摸这粉色丝帐上垂落的流苏。 满屋子都是女子的闺阁用品,北宫浔大为好奇,闻了闻妆台上的香粉,手里摇着绣花团扇。赞不绝口,“原来萧将军喜好这些啊,真是别致” 萧暥淡淡道,“既然世子喜欢,就住这里罢。” 他可是把容绪那个淘宝仓库里的玩意儿整个全搬到了这里。 然后他转身走出门,静静对寒狱的狱卒道,“看好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6章第 156 章 萧暥这几天都起得晚。每天要睡到日上三竿。 他前阵子马不停蹄连日赶路从襄州回到大梁, 接着又是参加马球赛,又是查抄华毓楼, 紧接着又去千家坊的地穴里转了一圈, 他这身体几天都缓不过劲来,这次没发病简直就是奇迹。 难不成前阵子在襄州每天嗑松子仁还养得不错他怎么记得自己一直在可劲儿折腾啊 萧暥走进书房,就看到谢映之正风轻云淡地站在书架前,闲闲翻着书。 再看案上, 茶水已经凉了,看起来谢玄首已经在此等了他一阵子。 其实萧暥早就有事想跟谢映之商量,但是考虑到这几天谢玄首正忙着拆除日月教的生化武器,就憋着没去找他。 不过这都好多天没见谢映之了,这人依旧是一身道骨仙风, 容色清宁,尘埃不染。 整天不睡觉, 还要钻明华宗的地穴, 此人居然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萧暥着实有点佩服。 谢玄首果然是谪仙中人, 不眠不休地把日月教地穴里的生化武器都拆除和处理了,还把所有的明华宗遗留的文稿案卷都分类封存, 效率奇高。 这人不睡觉不休息的 不但如此,听说谢玄首在百忙之中, 他居然还不紧不慢,每天都去瞿钢家里给瞿安疗伤。有时候还跟瞿钢瞿安兄弟两, 以及来围观他的百姓聊聊天。 这人真是好闲情。 而且萧暥还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因为谢玄首品貌无双, 这几天瞿钢家里每天都有大波的百姓前来围观, 而且,还有姑娘主动留下,帮助打打下手,照顾瞿安。 虽谪仙中人谢先生并没有机会见到几次,却一来二去,却和瞿安日久生情。 于是瞿安因为瘸腿一直讨不到老婆,才几天呐,居然娶到了一个温婉可人的老婆了 看不出原来谢先生还是属锦鲤的 萧暥心道,从此以后,要多和谢先生多在一起交流学习,说不定半年后,谢玄首是不是也能捎个老婆给他 他要求不高的,只要做饭好吃,温柔体贴,长得唔不难看就行,相信谢玄首的眼光不会差 谢映之见他看着自己,眼梢飞挑,一双含烟藏媚的眼飘忽不定,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这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于是抿了口茶,道,“主公。” 萧暥一诧,这才收回心神。 “听说主公将北宫世子关进了寒狱” 萧暥点头。 北宫浔已经在寒狱里住了七天了,不吵不闹,安静的像个大姑娘。连看守他的狱吏都要怀疑北宫世子这是打算把寒狱当家了。 谢映之有点好奇,“主公用什么办法让北宫浔在牢里呆了那么多天” 其实也没什么,萧暥给了北宫浔一个有趣的物什,西域进献的沙漏。 沙漏计时大雍朝也一直有用,只不过这个沙漏的速度被萧暥调慢了,一天等于五天,北宫浔在牢里住了七天,他还只当做一天半。唔,连一日三餐都可以省去一半 同时萧暥每隔三天就给他送去好玩的东西,容绪的淘宝仓库里各种鬼畜的物什应有尽有。保持北宫浔持续的期待感 一开始萧暥还去看他几次,直到昨天撞见北宫浔穿着容绪的吊带裙,因为是量身定做的,这腰身根本塞不下北宫浔粗壮的身形,直接把那裙子撑破变成了侧开两片的旗袍。 “这件凉快。”北宫浔大咧咧道。 萧暥不忍直视,真的不忍直视。 等到中秋节到了,赶紧把他打包送回去了事。 不过北宫浔在他眼皮子底下贩努,只关了半个月也是便宜了这厮。 萧暥一想到北宫达在东北仿效他屯田练兵,心中就有些郁闷。 看来他这次拿下襄州,多少让北宫达警觉起来了。 离开他和北宫达的最后决战只剩下四年了。 他现在已经有襄州作为战略大后方和产粮基地,有安阳城作为枢纽,还有黄龙城作为军镇和兵工厂。 但是这实力要跟北宫达打硬仗,还差一些。 “银钱和人才,”谢映之一语道破,“北宫达祖居幽燕两州,东北之地肥沃,更兼有出海之处,商贸财货便于流通,所以北宫家族实力雄厚,” 萧暥点头,北宫达有钱有粮,而他的尚元城才开始起步,不能跟积累了几代人的北宫氏相比。 至于人才,那就更是萧暥的痛处了。因为原主名声太差,手下除了云越和陈英,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他穿越过来也快两年了,以前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一身的伤病还累得半死不活,疲于奔命不得喘息。 后来总算有了谢映之成为他的谋臣,但是谢先生再厉害,他也是一个人,而北宫达手下强将如云,谋士如雨,可谓是人才济济 。 如果说钱粮他可以再攒攒,但是人才 谢映之道,“据说今年察举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大雍朝使用的是察举征辟。今年主持征辟的长使是杨拓。 杨拓的父亲是司空杨辅,主管人事任免,政令推行。 庄武史录上写,原主为了顺利迁都大梁,并迅速安定朝局,除了摄政的王氏族人以及党羽被他用手段拔除后,原来朝廷中的杨氏和吕氏则被迅速被提拔,取代了王氏的位置。 原主那么做用意明显,取得世家大族对他的支持,这杨吕两家获得了切实的好处,当然会支持他了。 所以这些年,雍州的人事任免,政令推行,都是杨家吕家两家挑头的高门世族在操作,最后把条陈交到皇帝那里朱批,其实就是让秦羽过一眼,秦羽是个武人,看一看差不多都给批了。至于他们捞了多少好处,夹带了多少门生故吏入朝为官,那根本不会过问。 如果不是这次的马球赛赌球和华毓楼,萧暥根本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多有钱。 他暗中让曹璋查算了他们的出入,单是这杨家父子这几年捞的钱已经抵得上国库了。 他们的钱大抵来源于两处,卖官鬻爵和参与投资各种经营。 光是每年他们控制人事任免,工程建筑,甚至赈灾发饷中收受贪墨银两,以及从赌场,歌楼酒肆等各种幕后经营中收到的钱都加起来都足够国库用好几年了。 但是每次要兴兵,要征钱粮,他们是一个比一个穷,哭着喊着俸禄太低,封地又歉收,日子都过不下去。 这个朝廷是一滩浑水,不收拾收拾,他就不可能有稳定的后方和稳固的实力,怎么跟北宫达一战 萧暥想了想,把自己准备了好几天的设想拿了出来。 谢映之微微抬眉,“科举” 大雍朝历来征辟人才,注重家世出生,样貌仪表,品德操行,最后方是才干。 察举征辟说白了就是推荐。其中负责察举的官员可以捞的油水就多了,而花了大笔银钱获得任命为官的仕子,上任第一件事,要把花出去的钱挣回来。 萧暥道,“此次征辟,花银钱多的人就被排到页首,没钱的人排在末尾。如此察举,怎么获得有用之才” “所以主公打算,以考试来择优”谢映之觉得有点意思了。 “我想请先生出题,以时局为论点,雍州有十六郡,每郡设一考场,任何参与考试的仕子,不问出身,不问来由,唯才是举。” 谢映之细细品味了他这句话,科举取仕,闻所未闻,这人越来越有趣了。 忽然一个点子让人措手不及。薄薄几页纸,就想撬动大雍朝几百年的征辟制。 别人薅他狐狸毛,他就拆别人墙角。 但是如果唯才是举真能成功推行,不但是雍州的人才,海内九州俊杰岂不是趋之若鹜 同时还可以遏制那些高门贵族对朝廷事务的掌控,间接断了他们的财路。 但对萧暥来说,那就是人财双收,引进新锐的同时剔除了蛀虫腐肉,一举两得,短时间内就能提升到和北宫达相抗衡的实力。 谢映之已经看出某狐狸跃跃欲试的眼神。 谢映之想了想,“主公废察举改科举,必朝野震动,人心不稳。” 这是要搞大事情。 萧暥眨眨眼,“那我不废察举,把察举和开科并行。” “哦”谢映之又是微微一诧。 不动察举,暗戳戳把科举试着提上来。 “杨拓的名单我依旧用,但是这些人我不会按照他给出的排名授予官职,而让他们回本郡参与考试,按照成绩择优排名录用。” 谢映之明白他的意图了,循序渐进得来,把科考渗透在征辟的过程中,表面看只是改动了一个小环节。 温水煮青蛙。果然是某狐狸惯用的手法。 谢映之想了想道,“也可,但这件事最好报陛下,由陛下来改这个程序。” 萧暥立即明白了,这毕竟是大雍朝的祖制,他如果动手改,哪怕就是改一字,都是乱臣贼子图谋不轨,又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了,可怜他拼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口碑,得被砸碎一地。 但皇帝要改,没毛病。 可是这桓帝暗搓搓地屡屡给他使阴招,让他做事哈 萧暥想了想,有了主意。 这无相死后,桓帝还能信任谁 萧暥登门拜访的时候,容绪正在清点府上新到的一批丝缎绢帛。都是盛京商会今年收到的最好的面料。 每一幅面料都是精工细织着千姿百态的小狐狸,抱松子的,咬尾巴的,搓爪子的,各种姿态,看得人忍俊不禁。 容绪心里盘算着,做两个枕头,一条锦被,一身袍服,多出来的面料还可以做个佩巾和钱袋儿。 萧暥忽然到访,容绪猝不及防赶紧一掩。 萧暥瞥了眼,面色不善,劈头就道,“北宫世子对先生所设计的服饰颇为感兴趣,我来请容绪先生,一起聊聊。” 容绪是多精明的人,北宫浔这会儿正关在寒狱里。聊什么 那意思不就是明摆着说,你要不要一起去陪他 容绪又瞥了一眼院子外面,萧暥带来的马车,是寒狱专用的敞篷车 容绪微微蹙眉,这快一年没见,这小狐狸不知道哪里沾染了一身的匪气,连虚与委蛇都免了。 看来萧暥已经知道他在襄州那会儿,自己和王戎设计陷害瞿钢,让他在马球赛上报复北宫浔。挑起北宫达和秦羽的矛盾。 不出他所料,萧暥虽然一时没有想明白,这过后不久,肯定会回过味来。 容绪道,“彦昭,我这是一时糊涂,跟那北宫浔有点过节,事后,我已经给了你一份大礼了。你应该收到了吧。” 萧暥知道他说的是华毓楼。 北宫浔对大梁城不熟,怎么知道华毓楼有留仙散的当然是容绪先生这精于大梁城所有玩乐之处的人提点的。 容绪是让北宫浔引自己去华毓楼,然后把华毓楼一锅端了,查抄了留仙散,涉案人员全都罚了钱,其中获利不小,萧暥的钱包都鼓了些。 “至于后来北宫浔被人扔到了西阁”容绪谨慎跳过这个地方,大热天的提起实在有点恶心,“这我也是始料未及的。” 容绪这人就是商人本性,他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这是一时糊涂,而且也拼命弥补了,你小狐狸现在赚饱了钱,这就不要再追着他打了。我们还是合作比较好。 萧暥看吓也吓够了,于是顺水推舟表态,给你个机会。 自从上次遇到杨拓之后,这一阵子魏瑄每天都在宫里镌刻碑文。 因为手伤,刻出的字迹不够工整,桓帝屡屡不满意,重刻。 长时间的凿刻,让他的手腕有些倾斜颤抖,刻出来的字迹更加漂浮无力。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因为他的宫里遍布石粉尘埃,桓帝都不愿意踏足,不知道今天来监看他的进度的又是哪位公公。 随即他就见曾贤手中拿着圣旨正跨进殿内。 魏瑄的心中跟着咯噔一下。 圣旨 桓帝又有什么整他的新路数了 莫不是杨司空告到桓帝那里了 前几天,他将杨拓收受银钱,更改仕子排名一事,暗中写了个简笺条陈偷偷传递给了萧暥,结果还是被察觉了吗 他的心沉到谷底,看来今天要被关进禁室了。 曾贤展开圣旨,念道,“陛下有旨,晋王接旨。” 魏瑄赶紧下跪领旨。 “此次征辟,朕决议亲自遴选仕子,但朕日理万机,国事繁忙,酌让晋王代朕办事。因晋王未加冠,遂任少使职,赐铜印黑绶。” 魏瑄从满室的粉尘中蓦然抬头,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要让他任事了 等他不可置信地接过了圣旨和印绶,就听到曾贤俯身道,“晋王,萧将军请殿下去府上议事,” 魏瑄心中一震,立即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桓帝的意思,是萧暥的安排 他这是要为萧暥办事了 魏瑄整个人如坠云雾,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曾贤看着这孩子默默叹了口气,这些年终于熬出头了。 他宽声道,“殿下以后终于可以出宫任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7章第 157 章+番外 萧暥觉得和晋王殿下一起任事的最大好处就是吃得好。 在襄州那阵子, 他卧病在床,馋坏了,也没人给他做点吃的,开个小灶。他每天巴巴地把目光从谢玄首移到魏将军,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今天中午的菜是鸽子煲, 魏瑄给他炖了两只野鸽子补补身子, 还放了枸杞和红枣,那个味道叫做鲜 某人连汤都喝干净了, 舔了舔嘴角,表示这工作餐满分 “明天吃鲈鱼吧”最近馋这个。 他已经开始点菜了。 魏瑄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勤快地把碗洗了。 萧暥殿下等等等 唔,这事儿交给家仆就行了。他这么勤快做什么。 某狐狸终于老脸有点挂不住了,虽然魏瑄叫了他一声叔罢, 他不能老这么占人便宜。趁着魏瑄洗碗的工夫,他转身拿出了一罐小松子。 这东西襄州产量多,大梁就要靠外州进, 就这几罐还是魏西陵捎给他的。 尚元城的江南商会新开了专售零嘴的铺子,每次进了货, 都会给他送几罐尝新。他来者不拒,嗑得不亦乐乎。 “吃吗”他偏头看向魏瑄 “嗯”魏瑄点头接过来。 两人一边嗑零嘴, 一边讨论工作。 萧暥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是按照杨拓的名册, 把每个郡县的考生都登记好, 安排考场, 二来就是考试科目。 萧暥打算按照朝廷的职能排, 分为农桑,工程,筹算,政务,军事,律法,加起来也有六科的考试。 这样分类考试,既可以看出哪个人擅长哪一块,以及哪个人综合能力比较强。 过了片刻,萧暥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吃独食 只见魏瑄面前的松子壳倒是堆成一座小山。 “殿下怎么不吃” 不好吃 但不好吃他剥什么 难道这孩子有多动症某人又开始不厚道地想。 “我喜欢数着玩儿。”魏瑄道,然后把满满的一碗晶莹饱满的松子仁推到他面前。 吃双份的嗷 魏瑄明天就要去文昌署赴任了。这是他第一次任事,他有点紧张。 虽然一番谈话下来,要做什么事务他已经了然于胸,但他清楚以杨拓的为人,一定会处处给他使绊子。 他不怕出糗,他只怕自己事情做得不够好,辜负了那人给他的机会。 于是魏瑄小心翼翼地开始向萧暥讨教任事时需要注意什么。 某狐狸心满意足地吃着双份的松子仁,一边道,“擒贼擒王,打蛇打七寸。” 魏瑄问,“将军是说,做事抓住关节点,就能势如破竹” 萧暥点头,这孩子聪明,一点就透。 “若能出其不意,那就更好。” “出其不意,比如将军囚了北宫浔” “唔这个嘛”萧暥咳了声,“我这是为了保护他。” 这孩子太会举一反三,有点麻烦 萧暥的做法,一半是军人思维,一半是山匪作风。反正他的宗旨就是,管用就好,不用介意操作有多骚。 魏瑄听得很仔细。就差记小笔记了。 萧暥心里倒是有点发虚了,这武帝可是记忆里超群的啊,他今天都交了这孩子些什么歪门邪道,有这样当叔的吗,打住打住 朱璧居。 王戎风风火火地一进门就道,“听说萧暥昨天把囚车都开到你府门口了。是不是我们要对北宫浔动手这事情被他知道了” 容绪正专注地修剪一尊盆景。 王戎几步上前,“哎,你还有心思搞这个” 他这一靠近才发现这盆景颇为精致,山水平原错落有致。山间平原丘陵间还散落了一些贝壳雕刻的小物件。 这一看王戎也觉得有点意思。 山峰上蹲着一只熊,半山腰有一只小狐狸抬着脑袋,似乎是盯着山顶的位置,离开它不远处,山阴背后有两头狼。 “为什么是两头”王戎问。 “曹满和阿迦罗。草原狼。” 湖中有蛟,山中有虎,这意思不猜也知道。 王戎皱眉,又指着山洞里,“这头驴是谁” “陛下。”容绪道。 王戎颇为无语。 “你说陛下是驴,真龙又是谁” 容绪悠悠道,“或还未现身,或化蛟为龙。” “你这人,心思太邪,”王戎道,“听说今天上午,陛下颁布圣旨,让晋王代替杨拓的位置,并且把今年的察举征辟稍作了改动。陛下是要启用晋王” “不是陛下,是我跟陛下建议的,”容绪道。 “你” “小狐狸气势汹汹来我府上,我能怎么办”容绪似乎是无奈道。 王戎寻思道,“别卖关子。萧暥为什么要突然改察举制为什么科考” “我之前跟兄长说过,要给萧暥一条大鱼,盯着大鱼他就没心思管我们这些小鱼了。从马球赛赌球,到华毓楼的醉生梦死挥金如土,萧暥应该也明白国库的钱去哪里了雍州的钱又去哪里了” 王戎脸色一沉,“你要挑起杨氏吕氏等豪门大族和萧暥的矛盾” 容绪道,“萧暥要对付他们,就要和我们保持友善,对我们王氏就是机会,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王戎眉头紧敛。 容绪边说边修剪着枝叶,忽然道,“兄长,你刚才只问了别人,却没问我王氏在这方景中处于何处呢” “何处”王戎仔细看了看,实在没有发现。 “我们是树木草野,漫山遍野都是我们的商号,”容绪道, “熊虎也好,狼狐也罢,无论他们怎么斗,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我还是那句话,我王氏不出这个头,我们要维持各方的势力均衡,每一方就都得巴结我们。” 容绪心道,还有,萧暥这只小狐狸最近越来越凶了,得让他碰点儿刺头。 文昌署 “恭喜殿下任职,”杨拓笑得脸上油光锃亮,讪讪道,“不过,这做实务可不比刻石碑清闲,有诸多人事关系庞杂,殿下可别大意了。” 魏瑄彬彬有礼,“多谢杨侍郎提醒,还请将此次察举征辟的名单给我一阅。” 杨拓闻言,很爽快地从案卷柜中拿出一沓名册,道,“此次征辟,一共十六郡士子两百七十三人,这是名册。” 魏瑄没料到他那么利索就将名册交了出来,心中微微一诧,接过来翻了翻,随即就明白杨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魏瑄不动声色道,“杨侍郎,少了五页。” “哦,是这样,”杨拓似乎恍然想起来似的,皮笑肉不笑道,“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天我不留神在宫门前跌倒,这单册撒了,被风刮跑了几页。” 魏瑄记得当时他一张不差地都捡起来,整理好后塞到了杨拓怀里。 但他也不争辩,淡淡道,“那么遗失的几张,就要重新登记士子名单,杨侍郎认为需要多少时日” 杨拓面露难色,叠着手道,“这可就不好说了,这些名单上的士子都在不同的州郡,要分别派人去每家每户登记,有些人还未必在家,这时日可不预估,大概得几个月罢。” 魏瑄心里了然,这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 几个月几个月后都是除夕了这是算今年的征辟还是算明年的 魏瑄低头看着手头那一沓残缺不全的名册。十五页的名册,只有十页。 杨拓得意地翘着二郎腿,一副作壁上观的悠然姿态。 魏瑄看完最后一页名册,静静搁在案头,然后道,“来人,拿纸笔来。” 杨拓抬了抬眉,倒想看看他还能做什么 于是没当回事地一摆手,“给他” 一个属员应声就拿来了纸笔。 魏瑄用笔尖沾了墨,悬腕略略思索,接着就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杨拓先是不以为然,但写着写着,他的脸色就挂了下来。 最后他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踱步走过去。 周围的署员见状,也围了过去看。 接着,个个面面相觑。 连廊外路过的其他署的官员也停下脚,驻足观看。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 只见人群簇拥的中心,魏瑄不紧不慢把遗失的最后五页纸上,一共一百多个名字,一字不漏全部都默写了下来 杨拓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心道,难道说那天魏瑄捡起名单的短短片刻之间,他不仅看完了五张纸上的名字,还全部背了下来 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杨拓眼皮子暴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偷盗去了后几页名册” 不等魏瑄回答,他就翻开最下方的抽屉,拿出那几页名册来对照。 众目睽睽下,只见最后五页遗失的名册完整无恙地躺在他抽屉里。 众人顿时哗然,怎么回事不证自明。 魏瑄伸手按在那名册上,静静道,“杨侍郎,不必对照了,我都是瞎写的。” 什什么 杨拓眉毛狂跳,什么意思瞎写的 魏瑄如实道,“我最多也就能默写出几十个名字,但我猜你不会仔细看过名册,所以才赌一把。” 即使他过目不忘,也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翻完名册且背下每一个名字。 反应过来后,杨拓顿时脸色煞白,被诈了 他气急败坏地把余下的几页名册拍在桌案上,“给你就是” 然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魏瑄连夜把名册整理完毕,打算开始编纂考试科目。 第二天清早,当他一跨进署衙,顿时微微怔了怔 只见署衙里里外外格外清净,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来 正在扫地的管事小吏道,“天气炎热,诸位大人都中了暑气,请了病辞。辞呈在桌案上。殿下请过目。” 果然每个人的桌案上都放着一份辞书。 魏瑄翻看了几份,内容都大同小异,天气炎热身体不适,请假休息了。 他微微凝眉,看来这杨拓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让署员集体撂挑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8章第 158 章 文昌署 十六个郡的仕子名单,每个仕子的家世背景和履历, 察举评语等都要一一过目。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案头一盏孤灯映着他的脸容, 轮廓清秀明晰,两道极黑的眉像浸水的飞翎, 修长清利, 微敛的眉心一点点细细的褶皱,他本来就生的好看,专注的神色让人莫名就对他生出好感来。 打扫庭署的小吏来来回回在他身边走了好几遭,但是魏瑄太过全神贯注地核对名册,都没有发觉他。 最后他轻轻地用扫帚碰了一下桌案,魏瑄才蓦地抬头,眼底里有熬夜的红丝。 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彻夜伏案了。 小吏轻声道, “少使,叨扰了。” 魏瑄立即明白, 站起身来谦和地一让,“有劳。” 小吏一边扫地,一边端详这位少使大人,他温文尔雅, 丝毫没有架子,进退之间自带一种典雅的雍容。听说还是陛下的弟弟,但和陛下似完全不同的人。 那小吏不仅就有些替他不平,提示道, “少使, 这几天署员一齐告病,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魏瑄当然知道原因,但不便说穿,只道,“说是天热中了暑气。” 小吏道,“盛夏之时不中暑,现在反倒中暑气了这都是杨侍郎授意的,他故意刁难你,不允许其他署员来做事儿。” 那是个年轻的小吏,一张圆脸透着朝气,说到这地方有些气鼓鼓的。 魏瑄刚想提醒他慎言。万一被杨拓的人听取了,就要被革职。 那小吏又义愤道,“杨拓故意刁难你,少使何不把这事情报告萧将军,既是萧将军授意你任事,他必然会为你出头。” 魏瑄心道,正因为如此,才绝对不能告诉萧暥。 萧暥如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去找杨司空,而不会直接去找杨拓,不然就有点仗势压人的意思了。 这就好像小辈闹了矛盾,长辈是不会直接去训对家的小辈,而是去找他父亲谈谈,让他父亲去教训他,也是给了对家的面子。 于是这件原本一件小事,就变成萧暥和杨司空之间的事,无端就闹大了。 萧暥回京也没有安定几天,魏瑄不想给他添麻烦。 不就是事情繁重,他多熬几个夜晚,做完就是了。 魏瑄冲那小吏微微一笑,婉拒道,“多谢小哥了,其实我也快完成了,不打紧。” 那小吏大吃一惊,眼睛睁得核桃似的看着桌案上小山一样的文书。 几百份个人的名单,就算是这些署员都在这里埋头工作,两天都未必完成得了 传说晋王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来是真的 等魏瑄完成了繁缛的事务,从文昌署出来,已经是夜阑时分。 他并没有回宫,他终于有了出宫的令牌,还是头一次有机会用。 这几天还在沐兰会期间,所以街上夜晚没有宵禁。这个时间还熙熙攘攘。 萧暥穷,所以即使上次出了事,他也不会放过沐兰会期间的商机。 但是继上次的事情后,整个大梁城戒备森严,尚元城里的巡逻增加了两倍,每个里坊都按照其大小,设有个岗哨不等。 而且最让人胆寒的是,萧暥还搞了一群便衣混入百姓中,这些人都是从锐士营筛选出来的。 这些士兵外表及不起眼,但是个个身手敏捷,百里挑一,他们打扮成了平民百姓,货郎商贩,混迹于人群之中,于是乎,整个尚元城,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官兵,谁还敢妄动 某人为了安安妥妥地挣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魏瑄跟宫门吏亮了下腰牌,第一次走正门出了宫。 连续几夜没有睡,他却没有丝毫睡意,他沿着朱雀大街随意地走着。 月已中天,街上的铺子关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酒肆歌楼彻夜亮灯营业。路上的人也不多了,稀稀落落的。有时候还会在街角落里遇到个把喝多了的酒鬼在哇哇乱吐。某狐狸雁过拔毛,影响大梁市容的,罚金拿来开门收卫生费了 这些人只有深夜躲到黑暗的角落里才敢呕吐。被抓到了就是一张罚单拍脑门上。 还有那些打架斗殴的,抓到就领到京兆府衙门关起来,关上几天,交了大笔保释金才能出去。 一时间,这大梁的秩序格外的好。想必某人每天都能美滋滋地听到零钱到账的悦耳声音。 魏瑄看着这秩序井然的大梁城,不由得不佩服,这些招数亏他想得出来。 萧暥的路子太野了,但是管用。 魏瑄不由就想,自己这处境,换他会怎么做 杨拓故意跟他作对,他可以伏案几天完成所有的工作,但接下来就是要将名单派发各郡县并安排考场,他即使每个郡都亲自去跑,那也忙不过来啊 得想个办法让那些署员回来。 他边走边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将军府附近。 他望了望将军府高高的院墙,他现在都都开始任事了,总不能再爬墙吧成何体统 但是夜已深,他不想去叨扰萧暥,于是想了想,就绕到附近的宝琼楼,把刚到手都没焐热的禄银买了楼里最便宜的一壶酒。 趁着这个机会他就踢了一壶酒上了楼。 宝琼楼上的栖鸾台,可以观赏大梁的夜景,不过只有北宫浔这种一掷千金的豪门公子才花得起这钱。 魏瑄悄悄闪身到了走廊里,然后倏地翻出窗户,像一只灵敏的黑猫,轻捷地走在月光下的屋檐上。然后找了一处高高的屋脊坐下。 在这里远远地能望见将军府的庭院,还有深夜里那人窗前停着的一点灯火。 他明年才加冠,很规矩地没有喝酒,只是抱膝静坐着。让万籁俱寂中的那一点烛火,映着他孤清的身影,似乎把他的一生都照得暖了。 第一个月的俸禄他就在尚元城里最豪奢的酒楼买了一壶酒,自己还没有喝一口,傻乎乎地全敬给了满月和清霜。也不知今宵与谁同醉。 那一边,萧暥在卧室里,连打了两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唔,一定是有姑娘在想我了 苏苏蹲在梳妆台上,一只紫色的眼睛鄙视地白了他一眼。 托容绪先生多角度公主镜的福,萧暥同时看到六七只秃头猫齐刷刷地白了他一眼,交相辉映,被鄙视地有点壮观。 萧暥弯腰捡起被又甩在地上的小狐狸仔,拍了拍灰,道苏苏,你怨我做什么大梁城里那么多母猫,你自己又秃又懒,没有母猫看上你,怪我咯我总不能给你整个包办婚姻罢 苏苏一转身给他无数个屁股,并顺便一撅,再次把那狐狸仔拱地上。 萧暥是明白了,看不惯他是吧 罢了罢了,他不跟一只猫斗。趁这几天科举新政暗搓搓推行得挺顺利,他也有空稍微闲下来。 明天去找锦鲤,哦不,谢先生。 瞿安瘸腿都娶到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媳妇了,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啊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落在屋檐间。 魏瑄这一坐就到了更深时分,肩头露湿时,才发觉月已西垂。 楼里纸醉金迷的人都开始晃晃悠悠回家了。 魏瑄刚想翻进窗户,忽然窗前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魏瑄一惊,杨拓他也在这里 他随即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杨拓背着他,正送一个穿着朱红锦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男子出去,一边道,“三天后在含泉山庄,为舍弟备了生日宴,到时候还请大驾光临。” 魏瑄心中微微一愕,三天后是八月初一,正是他的生辰。所以他知道杨启绝对不是这一天生辰。不然他会有映像。 杨启是杨拓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杨启也在今年是在入仕的名单上。 魏瑄看过他的入仕履历,上面记载生辰是八月十九。 这杨启为什么要提前过生辰呢他心中咯噔了一下。 魏瑄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忽然有了个主意。 不管他们在搞什么鬼,但这或许给了他一个反击杨拓的机会。 萧暥看着铜镜前的胭脂水粉、眉笔妆盘,深吸一口气,叹道,“先生,若早知道你喜好这个,我这里” 他刚想说我这里很多,还色号齐全应有尽有,装一车给你都没问题。 转念一想不对,这话说出来怎么听着怪变态的他一个大男人,家里藏那么多胭脂水粉做什么 于是改口,“唔脂粉我还是有一些的。” 谢映之微微挑眉。 “是给将来的媳妇准备的。”他赶紧补充,不是他用的嗷不是的 可这话一出口,好像这就更不对了,所以你送给谢先生几个意思 萧暥赶紧绕过这个话题,兜到镜台另一头,装模作样拿起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 可这一看他就被吸引了。 那瓷瓶晶莹剔透,阳光透过瓶身,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漾动的液体,还漂浮着什么东西。太像玻璃瓶了,磨砂玻璃 萧暥顿时有一种亲切感,问,“这里面是什么” 谢映之微笑,“主公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暥打开瓷瓶,随着一缕细细的白烟升起,鼻尖就闻到了凉丝丝的气息。 接着,只见一泓清水中浸着一对瞳仁 卧槽,是美瞳 还是烟蓝色的 这个惊吓可不小,他差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了,难道这是一个大型的剧组吗 “主公留心,”谢映之优雅地抬手托起他修长的腕,“别洒出来,这是寒泉之水,” “这并非真人眼瞳,”谢映之说着从他手中取下瓷瓶,随手封上,似笑非笑,“没想到主公身经百战,还会怕一对眼瞳” 萧暥心道,特么的我不是怕啊,我是差点以为我回家了 他稳了稳心神,“这东西先生从何而来” “褚庆子制作的,但是此物必须浸在寒泉中,若离开了寒泉水,三个时辰后就会腐朽。” 唔,日抛型。萧暥在心里补充。 然后他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了一遍给谢玄首并默默提高了美妆级别。 容绪还只限于设计,谢玄首凭着玄门的技术创新,都开始研发了嗷 随后他又看到了衣架上悬着一件云锦幻色丝袍,那面料轻若拂雪,阳光下流光溢彩。 萧暥迅速得出了结论,“先生这是要去参加雅集” “今晚,含泉山庄。”谢映之道。随后他似笑非笑问,“主公想去吗” 萧暥想到了谢玄首的锦鲤风采。当即表示,想,很想。 “那么主公请坐。”谢映之虚虚一让。 萧暥有点犹豫,这是请他坐在妆台前 抱歉,谢玄首无所不能,就是化妆水平,实在有点强差人意,颇有随性发挥的意思。上次冬日雅集差点把他化成如花。 谢映之道,“此番主公还是要使用化名。” 萧暥心道,萧子衿是了。 谢映之似乎知道他所想,淡淡道,“这次主公的身份是琴师楚曈。” 萧暥心中微一诧,所以是要他冒充别人的容貌和身份参加 他顿时明白了,易妆术 谢映之作为玄首,化妆虽然比较随性毫不负责,但易妆术应该是手到擒来罢 想到这里,他沉下心,坐到了妆镜前。 “所以先生,我是要用楚曈的模样去含泉山庄” 谢映之随即上前,衣袖带着清雅的香气拂过,“这倒不必,楚先生抚琴多在隔帘之后,见过他模样的人不多。只是主公的容色太过惹眼,需要稍微修饰一下。” 萧暥明白了,是怕他掉马。 果然名士圈子还是不那么欢迎他的。 接着,谢映之站在他跟前,一手轻飘飘托着他的下颌,一手提笔开始在他脸上即兴创作。 萧暥在妆台前坐得笔挺,后背的线条绷紧了。 他真的一动都不敢动啊,就怕谢先生笔走龙蛇,把他眼睛画到眉毛上面,或者给他画四条眉毛,因为谢先生画得甚是潇洒随意,一挥而就都不带停顿的,这谁受得了简直胆战心惊啊 “等等等,”他道, 为什么还要戴美瞳 就见谢映之拂起衣袖,随手拿起了那个透明小瓶子,用淡若无物的口吻道,“楚先生天生目盲。” 萧暥 天生的眼瞎 所以这位楚琴师的眼睛很有可能上面就蒙着一层阴翳。美瞳是派这个用处的吗 他刚才看到美瞳好像还是烟蓝色的 萧暥有点绝望, 所以这是要让他扮异色眼瞳的瞎子吗这也太相信他的演技了吧 谢映之似是对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熟视无睹,笃定道,“主公放心,我会以楚先生琴侍的身份伴你左右。” 萧暥支吾道,“咳,我觉得我还是当琴侍罢” 让他演个配角就行了。 关键是他从来都没瞎过的经验,让他怎么演瞎子啊难度系数90 谢映之微微一讶,“主公想要换,当然可以。” 萧暥刚要松一口气。 就听谢映之道,“楚先生的琴侍是个痴人。” 萧暥 痴人就是智障了。 “他相当于八岁孩童的心智。” 萧暥是服了。好吧,一个是盲人,一个是智障这对主仆有点惨啊 所以他是演瞎子呢还是演智障呢 谢映之表示,你随意。 萧暥心力交瘁,好像哪个角色都不是他能驾驭的 到了这里,他已经隐约觉得这次赴会怕是不那么简单了。 他来的时候,谢映之恐怕打算自己冒充楚先生去赴会的,他这一来,顺水推舟地把机会让给他了。 就在这时,谢映之微微一叹,“好了。” 随即萧暥看向镜子里,接着,连他自己也不禁倒抽了口凉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9章第 159 章+番外 谢映之虽然不会化妆, 但显然很会画画。轻描淡抹间, 就将那逼人的清利锋芒变成春风化雨的柔和。 铜镜中粼粼清光,映出一副如影似幻的容颜。 乌发浓密如泼墨, 面容清皎似初雪,眸子却是罕见的烟色迷离的蓝,如兰如黛,魅致入骨。 谢映之不由轻叹, 本来怕他去赴宴节外生枝, 毕竟他身份是个琴师, 还是个盲人,所以有心故意将他画丑,于是信手挥就,一气呵成,结果 一双风流媚逸的眼睛, 婉转眸中山色空濛, 如夜来兰烬沉香。都是世间最。 这般容颜, 有意想给某人画个毁容妆的谢玄首深表无奈, 笔误 相思入骨, 红尘有劫,祸国之色, 大概指的就是如此了。 偏偏那罪魁祸首此刻还人畜无害地望着他。 萧暥表示唔, 谢玄首啊, 我跟你商量个事, 你美瞳都有了, 那墨镜有没有 谢映之 瞎子不是应该标配个墨镜的嘛。 萧暥终究还有点自知自明,顶着这样一副容色,让他怎么愉快地装瞎 恐怕今晚含泉山庄,他这双眼睛只一出现,就能把全场活物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这就太考验演技了 谢映之只是微微一愕,随即明白过来,猜想他指的大概是指独眼龙戴的那种圆眼罩。 他轻咳了声,“主公真的要” 萧暥唔 独眼龙通常只戴一个圈,他带一对,跟个熊猫似的。若当中再拿根带扣一串,这画风着实有点美 萧暥默默脑补了一下,觉得谢玄首和自己说的,恐怕不是一个东西。 而且你蒙上眼睛走路,不怕摔死 谢映之道,“还有一个时辰时间,我且先教主公如何扮演盲人。” 晗泉山庄在大梁城郊,山势回旋蜿蜒,因为山中有两股泉水而得的名。 山南是温泉,山北是寒泉,似乎是分割了阴阳昏晓,泾渭分明。 杨家初来大梁时,就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买了下来,建了晗泉雅舍,后来又扩建为山庄,用来避暑。 山庄很大,沿着山势起伏,分置亭台楼阁,流水树木。 魏瑄是混进风雷堂堂主风铁禅的队伍里上山的,这风雷堂是大梁江湖势力的头脑,三教九流无所不涉,所以这风铁禅的队伍也是蔚为壮观,相对比较容易混进去。 风铁禅年岁并不大,中等身材,不算高挑,但练武之人,身躯健硕挺拔,一对横刀眉,虎目生威,着一件鸦青色劲装。倒是颇有江湖豪杰的气象。 到了山门,风铁禅将大部分人留在山门前的别院里,这里专门开辟了一处给贵客们的僚属休息喝茶。 风铁禅则带着他手下的四虎,即四员猛将,随着杨氏的家老杨不咎大摇大摆进了庄园。 魏瑄悄悄跟了上去,他身法奇快,翻墙入院,神不知鬼不觉撂倒了一个山庄的侍从,换上他的衣裳,混了进去。 他一路观察着这个山庄内部,一进庄园,就是一座浮在水面的桥。 晗泉山庄果然是名不虚传,整个山庄似乎是悬在湖面上一般。 水面如镜,其间错落各种人造的小景,假山瀑布,岛屿树木,亭台楼阁都星罗棋布地散落其间。 引起他注意的是山庄后则是如斧劈般的峭立的大片山岩,如同从天上垂下一面巨刃,颇有点壮观。 庄园很大,守卫也颇为森严。 这些守卫都安插在暗处,虽然表面上一眼看不出来,但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廊底树下,亭台角落等各种不起眼的地方,都有杨家的私兵把守。 他心中暗想,为何一个生辰宴要搞得如临大敌似的这个宴会果然有问题 如果能抓到杨拓私下从事不法的证剧,就能扳倒他,至少要逼他退让 魏瑄一边想,一边在山庄里迅捷地七拐八弯,道路迂回。 他走着走着就听到了水声轰鸣。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到了殿台楼阁后的石壁前。 那石壁高十余丈,一股瀑布像银河遥落,倾泻下来,垂落到下面的深潭里。潭边树木丛生下还有一凉亭,坐在亭里凉风习习,暑气顿消。 看来这里已经到了山庄的尽头了,他刚想折返,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严声喝道,“你这奴婢不要命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瑄心中一跳,赶紧低头慌张道,“家老,我就是热得受不住,来这里纳凉。” 杨不咎一脸阴沉地背着手过来,呵斥道,“我看你是找地方偷懒罢,你一个侍仆有几个脑袋此处是你这身份该来的吗被公子看到了,直接把你扔到龙潭里喂了鱼” 魏瑄赶紧道,“是,家老教训的是,我这就走。” 趁着杨不咎还要忙着去山前迎接客人,魏瑄说着脚底生风,慌慌张张地跑了。 他一边跑,心里一边不由奇怪,这不过是一突石壁,这地方难道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马车行到山前,一个清健的侍从跃下马车,他生得一副好模样,只是目光有点儿呆滞。 他闷声不语,笼起车帘,帘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那手指修长秀劲,一看就是抚弄风月的手。 那琴侍名叫子睿,其实一点都不睿智,是个天生的傻儿。 他讷讷地接住那只漂亮的手,然后上前虚扶着那人的腰,小心翼翼地搀着那人下了车。 按理到了山门,就会有人来迎接,可是这会儿山门前却没有人。 萧暥轻轻握了一把谢映之的手,示意怎么回事有诈 特么的,这也太衰了罢,还没开始飙演技就被识破了 谢映之看到不远处就是山庄的别院。 他低声附耳道,“主公,我去问个信。” 萧暥闻言一手捉住谢映之的衣袖。 唔,他瞎,别走别扔下他 谢映之侥有兴趣看着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烟蓝色眼睛,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显得楚楚可怜又孤独无措。 不知道的还真被他蒙过去了。 谢映之解开他抓着衣袖的爪子,“主公,跟我就别演了。这周围没人。” 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萧暥当下松了口气,浪费他演技 随即眼梢习惯性微撩起,眸色一动,空濛涣散的烟光顿时散去,如云破月出,惊燕飞鸿。 瞬间本性曝露无遗。 山门边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石桌,桌上还放着铜盘,盘中乘有各种新鲜的瓜果。 某狐狸很满意,“唔,先生,我去那里等你。” 片刻后,萧暥坐在石桌前,吹着山风,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他就当磨练演技了。先是假模假式地伸手摸索了一番,东挑西捡顺了一个最大最饱满的李子。 鲜嫩多汁,好吃 这时,山门前传来一阵喧闹。 借着一丛树叶的遮蔽,他不动声色地悄悄看去。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家丁正百般殷勤地围绕着一部马车。 那车也不是一般的豪车,堪比云越给他整的移动办公室,甚至更为奢华,车身镂金错彩富丽堂皇。 萧暥心道,原来这些人下去接应贵客了,难怪这山门前都没人迎接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楚曈就算琴技再好,在大雍朝那也是优伶,派个人引路就算客气了。只是他运气不好,正赶上有贵客到,所以连给他们引路的人都没有,直接给晾在那里等着。 想到这里,萧暥颇有点好奇,这豪车上的人是什么身份 车停在山门前。 他隔着树叶从望过去,只见车上下来了一个雄壮伟岸的男子,面貌粗犷,一身富商打扮,可能是因为下巴上浓密的胡须使他看起来更年长些,似乎三十左右,轮廓分明的脸,脸堂略黑,显得他的眼睛很明亮,两条眉像刷漆又黑又粗。 萧暥对此人似乎感觉在哪里见过,但是傍晚日光偏斜,又隔着摇曳的树叶,看不真切。 就在这时,又有五六个人下山迎来,为首的青年,衣冠鲜亮,身后五名妙龄女子,裙裾如云,衣带飘飞。 当他们经过凉亭边时,萧暥悄悄瞄了一眼,随即就是一诧,这不是杨启吗今日的寿星 他在冬日雅集上见过杨启,谢映之还跟他借过妆匣那位 萧暥心中顿时好奇心大起,什么人让杨家二公子亲自到山门口迎接 反正谢映之还没来,等着也是等着,于是深吸一口气,飚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就地取材削了根竹竿,充当盲杖。然后他用竹竿点着地走出了藏身的树荫。 杨启正陪着那客商,边走边道,“夏侯先生远来,这晗泉山庄真是蓬荜生辉这山路陡峭,待会儿到了上面的别院,就换乘步辇可好” 那客人是个西北汉子,懒得跟他寒暄,心里不屑地嗤了声这大梁的人真够矫情。 他边走,灼灼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几个妙龄女子,“这大梁的女人真是水灵,” 杨启随即客气地笑道,“凉州的姑娘也好看。漫天风沙里一声琵琶曲,才是最风雅。” 风雅个屁还弹琵琶,弹沙子罢夏侯心里道,觉得和这些中原士子简直没法说人话。 他摆摆手道,“不行,那里的女人脸都跟树皮一样,糙得很。长相也都是我这风格。” 杨启看了眼夏侯线条粗犷的脸容,顿时意识到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默默闭嘴了。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夏侯先生在西北做的什么生意,这么来钱为什么兄长授意他,此人是必须亲自迎接的金主。 这时,林间忽然传来竹竿点在石阶上清晰的声音。 杨启循声望去,就见忽然山回路转处,斜阳依稀照着碧绿的竹叶映在雪白如云的衣摆上。 风中那衣摆轻柔一荡。阑珊竹影便如水波拂过。 杨启微微一愕,还是幻色的衣衫,妙啊如霞锦云衣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不知此人也是今天的来客吗 杨启刚想发问,这夏侯已经一声断喝,跃然而起。 “何人藏在那里出来” 与此同时,几个彪悍的护卫立即拔刀出鞘。 刀光过处,竹竿一削两段。 来人似乎收到了惊吓,轻轻啊了声。 随即脚步不稳,一个踏空,竟就从竹径上摔了出来。 幻色衣衫犹如云霞过眼,随风飘散的长发若流墨丝雨,纷纷迷人心魄。 当杨启看到那双烟雨溟濛的黛青色眸子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双眼睛,眸中是山色空濛,春水迢迢,烟霭遥遥,是月阑云破时,天边一抹的相思色。 一时间他以前看过的诗文里所有美妙句子在心中此起彼伏,激荡起千层浪。 萧暥哪里想到,他就想碰个瓷,还碰出诗意来了。 杨启刚要上前温柔地搀扶起那人,夏侯早就眼疾手快,挤开杨拓,抢先揽住了那人的腰。随即不由得心中一荡,这腰线竟如此柔韧纤细。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先生没伤到吧” 萧暥茫然地睁着一双空濛的眼睛,正想装模作样地学盲人把头耳朵偏过一侧去听,可是当他的瞎眼近距离看清楚那个夏侯先生的长相时,心中顿时猛地一沉。 曹雄这不是曹满的长子曹雄吗 他顿时心下一凛,脑子里无数念头瞬间掠过。 曹雄来晗泉山庄参加杨启的生日宴做什么难道杨家还勾结曹满不成 不对,如果是这样,曹雄为何还要冒充夏侯先生一个西北客商 而且看上去,杨启似乎不知道曹雄的身份 忽然觉得这里面水很深啊 难怪谢映之要带他来这里,这谢玄首要来的地方都不简单。 曹雄见他面色苍白如玉,一双如秋水横波般的眼睛里凝着空茫无措,以为他受到了惊吓,心中竟是起了一层怜惜。 他赶紧对手下喝道,“蠢货,全给我全退下,全退下都是你们惊到先生了” 然后这头粗犷的凉州狼罕见地颇有礼貌地搀扶着他的手臂,道,“都是我的属下不懂事,这样吧,先生的眼睛不便,我送先生上山。” 片刻后,谢映之刚从山庄别院走出门,身边跟着一个引路的山庄小厮。 他心里正寻思着,把那人独自留在亭子里,怕是不妥。 随即就看到了眼前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正要上山。 华丽的步辇垂下遮阳的薄纱,暮风中轻轻摇摆,那人坐在步辇上姿态闲惬,杨启亲自在前引路,身边数名彪形大汉跟随。其中的一人衣冠华贵,身材魁伟,一只手搭在步辇上,就像护卫一般寸步不离。 谢映之含笑望着萧暥,这人真是有意思,才一转眼的工夫,他就已经坐上了步辇,像个出巡的帝王,除了一双眼睛空灵悠远,不知望着何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0章第 160 章 此刻, 萧暥也已经看到了谢映之。 但是他现在是瞎子,没法招呼步辇停下来, 也不能跟谢映之打招呼,否则你怎么看到他的 萧暥微微一蹙眉,就有了主意。 他面不改色,目光直直掠过了谢映之,然后靠着扶手, 捂着心口就开始低咳起来。 就见他蹙着长眉, 咳得厉害了, 烟蓝色的眼睛都泛起潋滟的水光, 脊背轻轻颤抖着,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徐徐滑落肩头,被风一吹,像微凉的丝雨般, 拂过曹雄扶着步辇的手背,他的手顿时一搐, 难耐的瘙痒。 “快,快停下。”曹雄道。 杨启此时也折回头,赶紧问道,“先生身体不适” “无事,陈年痼疾,咳咳” 杨启赶紧上前给他顺气, 一边道“到了山庄, 立即给先生找大夫。” “不, 不必子睿,子睿那里有有药咳。” 谢映之见状快步上前。 其实就算萧暥不来这一出,谢玄首当然有办法。可某人似乎还很会给自己加戏 他上前愣愣地一把推开杨启,抱着萧暥紧张道,“你们,你们什么人做什么的” 萧暥头倚在他肩上,垂落的眼睫如纤长的羽翅盖过一双盲眼,有气无力道,“诸位,诸位勿怪子睿他咳心思单纯他以为你们是是歹人” 杨启微微一愕,早就听说楚先生的琴侍是个痴人。原来如此么。 曹雄默不作声,目光在谢映之和萧暥之间来回移动。 就见萧暥微微抬头,烟水溟濛的眼睛茫然地睁着,丝毫不能聚焦。 只能用一只手沿着谢映之修长的脖颈摸到下颌,再到眉眼,像真的瞎子一样反复确认似的,“子睿啊,我跟你说过不要乱跑,丢了怎么办咳咳” 谢映之似懂非懂地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萧暥心道,谢玄首这是要跟他拼演技啊 都不是省油的灯。 随即谢映之拿出随身带的小药瓶,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放在萧暥的手心里。 萧暥一口吞下,微微舒了口气,咳嗽也立马好了。 还是柚子味,又酸又甜好吃 谢玄首真是越来越知道他爱吃什么了 但旁人看来,这对主仆,一个瞎一个傻,在乱世里也真是不容易。 杨拓从后堂走出来,一身墨绿色的衣袍映着他的满面红光,照例被一群人簇拥着,往临水雅轩的方向走去。 魏瑄一边擦着桌椅一边打量着他,这杨拓辞了官,倒是更加容光焕发了。 “阿稷,愣着做什么茶。”山庄的主簿道。 魏瑄赶紧收回目光,“哦,我这就去拿” 他在无相那里学过秘术的易容术,他装作一个山庄的侍从。偏巧,他冒充的那个人名字和他差不多。 他提起水壶,借着给主簿倒茶的机会,匆匆瞥了一眼主簿手中正在登记的礼单。 风雷堂堂主封铁禅八百金,赵尚书家公子赵琦三百金,凉州豪商夏侯恪一千两百金 魏瑄看了眼,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生辰宴收礼在大雍是惯常,但这礼单却有点微妙。 在大雍朝,士林圈子讲究风雅,生辰送礼很讲究,不仅要体现礼物的价值,还有送礼的人的品味,所以士林圈子送礼一般都是古董字画奇石珍宝,很少直接送金银的,太俗 可是这份礼单,也太直接了,他粗略瞄了一眼,清一色的银钱,像个账本似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提着空水壶往外面走去。 他刚走到庭院门口,就听到了一片熙攘声,接着是杨拓的声音,“夏侯先生,请,快请” 魏瑄刚刚看过礼单夏侯琦,出钱最多的那个 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我刚上山,正好遇到楚先生,就一起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楚先生。真是风神秀异,音容兼美啊”杨拓道, 紧接着魏瑄就听到周围响起一边低低抽气声和叹谓的声音。 什么气度飘逸,雍容美仪什么神姿仙貌堪,比晋阳谢先生 魏瑄有点好奇了,谢映之他是见过的,这楚先生是何等姿容能和谢映之相比。 随即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道,“在下琴师楚曈,今晚给诸位献丑了。” 琴师楚曈 那声音很低,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那是萧暥的声音 魏瑄当即撂下水壶,赶紧朝庭院的方向奔去。 斜阳冉冉,湖面上浮着九曲石桥。 湖水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他走在石桥上,仿佛是走在碧色苍穹中的漫天霞光里。晚风徐来,吹得他乌发如云散开,幻色的衣衫流光溢彩。 魏瑄顿时愣住了。 那身段绝对不会错,必然是萧暥无疑。 可他为什么是这打扮他的眼睛怎么了 他一只手被人搀扶着,没有束发,乌黑的发丝在晚风吹拂下如濛濛细雨扑面,一双眼睛是雨后青空的远山蓝。 魏瑄心中大异,这这又是哪一出 眼看着他们已经走过了石桥,往水榭方向走去。 魏瑄刚想跟上去,才抛出几步,他就站住了。 萧暥这副打扮来这里必然有他的计划,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乱入,只会扰了他的部署。 想到这里,魏瑄神色宁静地捡起水壶。 先沉住气,静观其变。 晗泉山庄里宾客和伶人休息的居室是分开的。 曹雄倒是毫不在意,大咧咧道,“楚先生,这时间还早,不妨到我屋里坐坐,我这里带了些西北的特产。” 唔有好吃的 “我久居中原,不知西北特产有哪些” 曹雄哈哈大笑,豪爽道,“鲜鱼特别鲜,这里可吃不到” 萧暥刚想说话,手就被谢映之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他不甘示弱,手腕一翻,把谢映之的手反扣在下。两人脸上都神色不动,心照不宣。 萧暥表示你家主公还没有嘴馋到明知是饵还要咬钩子。 谢映之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可他知道。 既然曹雄邀请他,他想干脆顺藤摸瓜,试探试探他到底来中原是打的什么算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紧接着,就感到谢映之在他手心写了个字。 “慎” 萧暥沉下气。 谢映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四周情况不明,不要妄动。 一旦陷入,就难以抽身了。 他忽然好奇,等等,谢玄首这回带了几个人来上次撷芳阁,那么大的事儿,结果你就带了苏钰等几个玄门弟子。 这回,该不会一个人也没带罢 这时就听杨启道,“夏侯先生,楚先生还要准备晚宴的曲目,怕是不方便。如夏侯先生想听曲子,我另外安排乐师。” 曹雄冷冷哼了声,刮了他一眼,“不必了。” 说完背手就走,连告辞都省了,甚是傲慢。 雅舍的门打开后,萧暥愣了下。 这是舞台的化妆间吗 只见雅舍内有精致的妆台,脂粉一应俱全,还有各种乐器,方便在这里休息的伶人排演。 杨启大概是怕曹雄又来找他,亲自送他到门口,道,“寒舍简陋,一会儿我让人把晚餐给先生送来。先生想吃什么鱼” 还可以点餐 萧暥也不客气,“唔,鲈鱼桂鱼都行。” 杨启走后,萧暥正想怎么找个机会跟谢映之说话。 谢玄首已经极为自然地拿起碧玉梳,理所当然地扶他到妆台前,修长的手指穿过清凉的发丝,一丝不苟地给他梳头起来。 萧暥心道唔,居然比云越手还巧 谢映之已经借着俯身的机会贴近他耳畔,一语道破,“夏侯先生,主公认识” 萧暥心中一凛,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立即正色,“那人是曹满的长子曹雄。在秋狩见过一次。” 谢映之眉心微微一敛。原来如此。 他似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也是来买留仙散的罢。” “留仙散”萧暥一诧。那东西不是毐品么,已经被他禁了啊。 谢映之道,“原先我还不确定,刚才看到杨拓,就肯定了,” 杨拓,萧暥回想起来,就觉得他的气色不对,太过于红润了。难道是又嗑药了 但他哪来的药 自从华毓楼之事后,萧暥下令销禁留仙散已经多日,在大梁城查获售卖留仙散的商贾数十家,将大梁城内所有的留仙散流通的渠道全部堵死了。 杨拓从哪里弄到留仙散 谢映之淡淡道,“若他自己制作。” 萧暥恍然。 很多瘾君子,自己就是又贩又吸的照杨拓当日那个人都认不清,抱住陈英就啃的痴态,他的瘾头很大啊 那么说这个城郊的山庄,就是他的地下工厂 萧暥脑子转得飞快,所以今天的生辰宴也根本不是什么生辰宴,而是借着办生辰宴的由头瞒天过海,大张旗鼓办了个大型的留仙散售卖会 因为大梁城彻查留仙散,在没有商贾敢买卖。所以杨拓以生辰宴为名,把这些瘾君子召集过来,通过送礼的方式下订金购买留仙散。 特么的这不就是古代的工厂店直销吗 谢映之淡淡道,“杨拓最近应该缺钱。大概是因为主公。” 什么因为他 萧暥蓦地怔了下,随即一想才明白过来。 最近他做了一件事,把改察举改为科举 杨拓之前收受了大量仕子的钱,给钱多的排名就在前面。前三位的排名一度卖到千金。 萧暥此番忽然改为以考试成绩排名,那么,那些花钱买排名的仕子们的钱不是打水漂了 当然是要向杨拓讨回来的。 可是那些钱杨拓怕是已经花完了,又不敢让杨司空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急于填补亏空,就动了制作留仙散售卖的念头。 至于这留仙散怎么发货就更简单了。 根本就不需要发货。 生辰宴后都有随手礼,一般是精致的糕点之类。这留仙散就像藏毐一样,藏在糕点里,就能被客户带出去。 陈英虽然在大梁城内严查留仙散,但不会去查参加生辰宴回来的人。 所以,今天的生辰宴就特么是个大型的留仙散交易会 他正想到这里,就觉得脸颊上微微酥痒了一下,一缕碎发飘落下来。 唔不要刘海 谢映之手法娴熟地又挑出一缕碎发,萧暥看着镜子里,轻拂的青丝半遮半掩着一双烟色如岚的眼睛,似行云带雨,又像疏烟笼月。风流蕴藉,不可方物。 谢先生似无意中神来一笔,竟然将他的气韵顿时一变。轻愁浅媚变成了洒脱放旷。 所以刚才谢玄首一脸严肃地在考虑这个 萧暥想抗议,紧接着谢映之俯身贴近他耳畔道,“要彻底断绝大梁的留仙散,就要从源头彻底剿灭。” 萧暥 所以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谢映之静静道,“要抓到那个制散的人。” 就在这时,门咯嗒响了一下。 两人同时噤声。 谢映之立即直起身,手指翻飞,碧玉梳勾起一笼青丝,口中衔着一根红缎发带,仿佛正要给他扎上。 一系列动作自然无间如行云流水,萧暥不由内心啧了声,谢玄首这演技,本人甘拜下风。 进来的是杨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仆,每个人手中都托着漆盘,里面放着各色菜肴。 “先生久等了,我给你送晚饭来了。”然后他又不禁瞥向镜子里那美轮美奂的容颜。 谢映之扶着萧暥站起身,到桌前坐下,萧暥一双瞎眼茫然地看着前方,道,“有劳。” 杨启道,“先生若还有什么吩咐,随时唤我。” 等到杨启一出去,萧暥才有机会端详他的大餐。 糖醋鲈鱼,清蒸桂鱼,还有好几道美味小炒,外加一个骨肉汤,好吃 他今天又是演戏又是碰瓷,早就饿得顶不住了,搓搓爪子,刚装模作样地想去摸桌上的筷子,结果被谢映之轻轻按住。 “先别吃。” 萧暥心里苦谢先生你修仙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可他就是个凡人,到现在只吃了一个李子唔肚子饿。 谢映之低声道,“此处的食物,不知里面有没有加了料。” 萧暥心中微微一凛,顿时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毐品加工厂 如果这菜里被上了点什么浇头,是一点都不奇怪的啊 某狐狸苦哈哈地想,所以他只能吃水果修仙了可吃水果没劲儿。万一待会儿要打架怎么办。 谢映之颇为同情看着他拿着个果子搓来搓去生无可恋。 然后优雅地拂起衣袖,抬手拾起筷子不紧不慢剔除桂鱼的长刺,先自己稍稍一尝,确定没有药味后,才从容不迫送到他唇边。 某狐狸一愣他是瞎子没错罢所以,谢先生这是要投喂 片刻后, 唔好吃。 就在他摸索着盘子,表示糖醋鲈鱼也好吃的时候,谢映之漫不经心低声道,“制作留仙散的地方必然在这个山庄内,我要先找到那里。” 萧暥道,“杨拓既然在这山庄里制药藏药,必然是戒备森严。” 所以谢先生你连个兵都不带就想缉毐 有时候他真有点怀疑,这玄门是本来就没人可用呢,还是谢玄首就喜欢玩冒险刺激 谢映之又拾起一筷鲈鱼肉,悬腕停在空中,思忖道,“所以需要主公设法吸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才好办事。若能扰乱他们的场子,那就更好。” 萧暥明白了,这是要混水摸鱼。 所以,谢映之的意思是要他来搞事情,把水先搅浑了 某瞎狐狸巴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香喷喷的鱼肉却吃不到。 谢先生这距离把握地实在精准。简直是在钓鱼,唔,钓狐狸。 行,他来搞事情,先给他吃饱。 今晚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1章第 161 章 天色入暮。晗泉山庄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个岛屿,这里四面都是山泉, 山庄四周有蓄水装置, 将无数的泉水汇流到山庄里, 即使是夏季水量也很丰沛。 宴会就是在泉池边举行。 沿着泉池,错落摆放着长案和坐席, 每人的案头除了一些精致的点心凉菜, 还有一只玲珑的小香炉。 这是今晚宴会的重头戏, 试散。 留仙散是有讲究的。 纯度高的留仙散, 点燃后,香气郁结在香炉的四周, 浓而不化开,这种散可以点很久, 价格也很高。而劣质的散点燃后,香气很快就飘散开去, 那就是掺杂了其他杂质的散,用料不纯, 价格也低。 至于最纯的留仙散,只要一壶, 就能让人立即失去神智, 如登仙驾雾,几天都醒不神过来,甚至任人摆布都不知道, 这散的价格比黄金还贵。有别称千金不换。 此时, 豪客们已经陆续入座。 杨拓坐在首席, 旁边的席案分别是此次下订金最多的两位豪客,凉州豪商夏侯和风雷堂主风铁禅。 夏侯傲慢,风铁禅霸道,两人相互都不怎么待见对方。相互不语。 杨拓笑道,“今天我还请了楚曈先生弹琴,据说楚先生的琴音” “庄主不如找几个漂亮姑娘给我们跳舞助兴,”风铁禅不耐烦打断他道,“别整那些我们听不懂的” 他这话一说,周围几个风雷堂的人齐齐响应,“堂主说得对,我看这里的侍女就有几个模样俊的,来给兄弟们跳上一段,哈哈哈。” 杨拓沉住气,他有些窝火,他一个朝廷侍郎,原本前途无量,怎么就要跟这群不懂风雅不入流的家伙混在一起。 如果不是为了赚钱堵住亏空,不让家中老爷子发现他私底下的小爱好,他何必跟这些粗人来往想到这里,他更是心中憋闷。 这还是托萧暥这乱臣贼子的福,心血来潮搞什么科举那些花了钱买排名的仕子现在排着队纷纷要找他讨回钱财。他能怎么办 他本来撂挑子让文昌署办不成这事儿,先拖上几个月,让科举这法子走不下去,萧暥就会知难而退。 至少今年想要招聘,那还是得继续用原来的察举制,拖过这次就好了,他也不用赔那些仕子的钱了。 可没想到魏瑄那小子居然一个人顶十几个人,几天内就把所有人的事情全做完了 搞得他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用这办法补上亏空。 想到这些,杨拓心中更是郁结不快,脸色也不好看,道,“如果风堂主想要姑娘陪,我这就去招几个过来。但是这钱”他刚想提醒,我这里的侍女招来陪你嗑药,这价格可比畅春楼的名伎还要贵。你自己掂量。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见风铁禅的目光越过他头顶,直愣愣地看向石桥的方向。 周围传来一片低低抽气声。 杨拓也转头看去,登时也跟着愣住了。顿时明白了杨启这小子,为什么下了趟山就更丢了魂似的。 天色墨蓝,一弯明月沉在水中。石桥如一条玉带浮在水面。 那人施施然走过长桥,衣衫飘然,如在画中行走。镜面般的水中映出那绝世容颜。 “瞎瞎了的”风铁禅看到那双烟色空濛的眼眸,不可思议道, 怎么有瞎子瞎的那么好看 杨拓也不由啧啧道,“这双眼睛瞎了,反倒成全了他,真是世间罕见的尤物啊。” 曹雄没说话,默默摸了下嘴角。 琴台在池心的水榭。 等到那身影走到了帘幕后,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席间一片唏嘘怜叹之声。 趁着在琴案前坐下之机,萧暥低声道,“先生打算如何走脱” 这情况不大妙啊,底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走 谢映之从容地抬起萧暥的手,轻轻放在琴弦上,低声道,“主公尽管抚琴。我自有办法。” 萧暥的琴艺就像他的箭术,都是继承了原主的,修长的手指一落到琴弦上,就自然知道如何轻抹慢挑。 琴声旷远幽沉,如风入松林,如流水潺潺。 一曲才终了,帐外彩声不断。 片刻后,某只穷得掉毛的狐狸看着眼前堆得跟小山一样的彩头。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发展一下副业了嗷这都快赶上他的俸禄了 可这会儿不是挣钱的时候,当务之急,怎么能够把这一池水搅混了 他正在寻思着,就听到谢映之对帐外前来问曲目的杨启道,“师父说,下一曲,就由诸位来点罢。” 萧暥一诧,等等,谢先生这是他的经济人了 这是歌楼曲坊有规矩,谁出的赏额大谁就能点曲目。 这话一出,在座的客商顿时就喧腾起来了。 我点春江花月,十金 千秋吟二十金 风铁禅冷哼了声,“听曲儿没意思,先生会唱吗” 什么 萧暥一愣,这什么鬼 想让他唱歌 风铁禅道,“我出一百金,请先生唱一曲江州琼花落。” 不,不唱,绝对不 谢映之淡淡道,“师父说,他可以。” 萧暥谢玄首 随即就听曹雄扬声道,“那我出两百金” 萧暥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即就见曹雄望向帘幕,一字一顿道,“请先生舞一曲青丘夜雪。” 萧暥太阳穴突突直跳。 想让他跳舞 滚滚滚,老子不干了 打架还可以考虑一下 那边谢映之卖主公卖得毫无心理压力,“也可。” 萧暥一口老血谢先生谢玄首 这样的经纪人他不要不要 就听曹雄道,“再加两百金,不出帷。” 萧暥更懵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爪子暗搓搓勾了勾谢映之的衣袖。 谢映之含笑悄悄捉住、按下。 随即他眼神微微一敛。这个曹雄,居心不良。 不过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座下。 果然座中的宾客已经炸了锅了 出帷,就是在歌楼曲坊的乐台上的公开表演,不出帷,那就是私下的表演。说白了就是私人订制。 所以仗着钱多就可以包下美人其他人就连个曲子也听不了 风铁禅道,“我加五百金,不出帷。” 果然有人来杠上了 萧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玄首这是故意引战 趁着座间正在吵嚷不休,谢映之借机贴近萧暥耳边,好心地解释道,“所谓不出帷,也就是入幕,伶人一旦入了客人的幕,那么就是默许客人除了听曲,陪下棋,闲谈,游乐,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风雅之举,只要不逾界,都是可以的。” 萧暥问“什么界” 谢映之含蓄道,“歌楼曲坊和勾栏风月之界。” 萧暥顿时一尬。 等等,谢玄首怎么对风月场这一套这么熟稔 谢映之随即用眼神反问,主公怎么这都不知道 萧暥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闭嘴。这些可能在大雍是常识。 谢映之倒也不追问,只道,“这曹雄居心不良,主公需加小心。” 他入幕当然不去,多少钱他都不会去 接着他手中碰到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谢映之看向帐外,“主公保重。” 趁着外头这一波乱象未散,他悄然起身离席。 虽然说谢玄首每次带他出来,结果他都是被坑得找不着北。说好的锦鲤属性呢 但谢映之这一走,这偌大的湖边,就剩下他一个瞎子了,还有一群正在拍卖他的人,现在萧暥的感觉就是在被拍卖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有点孤独。 而且,这晗泉山庄守卫森严,谢映之一个人,照应得过来吗。 萧暥收回心神,赶紧继续搞事情,他把事情搞得越大,谢映之那边就越安全。 只要找到这山庄里制散藏散的地方,明天就让陈英来抄了他丫的 纱帘外,金子已经加到了一千五百金。双方你争我逐,毫不相让。 曹雄,“一千八百金。” 风铁禅,“两千” 曹雄,“两千五” 萧暥有钱 价格加到这份上,连一边的杨拓都眉头微跳,他这礼单上首位也就一千两百金,还不及这双盲眼,这算什么奇货可居 忽然风铁禅抽出身上的佩刀,啪地压在桌上,“三千金,加上这把刀” 满座噤声。 这就是江湖上的撂下狠话了,你再敢押,再敢抬价,那就吃刀子罢 他这话音刚落,风雷堂的四虎顿时围了上来,个个高大威猛,凶神恶煞。 曹雄冷冷抽了抽嘴角,身后的护卫也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杨拓见势不妙,别砸了摊子。 他赶紧上前劝道,“好了好了,这样罢,让楚先生先去风堂主雅舍,再去夏侯先生雅舍,两位,这样可好” 萧暥不好 这时,一名侍从带着几名美丽的侍女款款走来,每人手中都有一个托盘,盘中放一碧玉小罐,一杆银勺。依次往宾客们的香炉里添散。 杨拓大喜,立即道,“散已经上来了,两位先用散,这是最近制作的,劲儿更足,用了散再听歌看舞,更有味道。” 风铁禅见对方也不是好惹,便顺势收了刀,“那就先行散。” 曹雄阴鸷地笑了下,“风堂主行散可得小心点,这里的西阁比华毓楼的要大。” 言外之意,你若跟北宫浔一样掉下去粪坑里,连捞都捞不起来。 “你敢”风铁禅闻言虎目怒睁。 “好了好了,两位,先行散先行散。”杨拓头都大了,赶紧招呼那侍从上前,一边抱怨道,“怎么现在才来” 再不来这里都要打起来了。 “仲堂呢” 那侍从年纪不大,却很机灵,道,“二公子刚才不小心崴了腿,赶紧让我送散过来。” 杨拓说了句,“走路也不长点心,算了,让他歇着吧。” 说完他看向帷幕,不是不长心,怕是丢了魂这楚先生一双瞎眼,竟抵得上一百兵。 他敲着桌面,忽然招手让那侍从过来,“既然楚先生一曲价值千金,我们不能亏待了先生,你再添一炉千金不换,给楚先生送去。” 帷幕后传来琴声悠长,豪客们一边吸着留仙散的香气,一边听着悦耳的琴声,飘飘欲仙,脸上渐显出陶陶然之态。 只有曹雄和风铁禅,刚才两人闹了一肚子的火。 风铁禅粗声粗气道,“我不和此人在一处,出去透透气。” 说着起身离席。 帘幕后,萧暥的一对眸子目光冷锐地跟着他。心里微跌这就走了 原本指望这两人斗得跟公鸡似的,他趁热打铁再挑一波事情,现在二缺一,怎么搞 他一边想,一边手指不停在琴弦上翻飞。 就在这时,帘幕掀了起来。 萧暥心中微微一诧,谢玄首这么快回来了 随即,一炉香落在案上。 一个青年侍从进帐,谦恭道,“公子让我给先生添香。” 萧暥刚想答话,就见那侍从一边说,一边就伸出手指在茶盏中沾了沾水,在琴案上飞快地写道,“炉中是提纯后的留仙散,杨拓居心不良。先生小心。” 萧暥心中顿时一沉,他眼睛看不见的嗷 所以这小侍从难道知道他是在装瞎 某戏精狐狸本能地就微微偏过头,像瞎子那样倾身靠前,侧耳倾听,“添香啊,好好” 魏瑄正俯身添香,萧暥这忽然一偏首,脸颊就正好撞在他的下颌上。 魏瑄写字的手,顿时僵住了。 偏生谢映之还给某人挑出了两抹碎发,清凉的发丝蹭着青年线条如削的下颌,激起一阵酥痒,这谁受得住。 顿时撩得魏瑄本来沉静如水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某始作俑者还莫知莫觉道,“有劳了小兄弟了。这是什么香啊” 魏瑄 他一边脸颊发烫,一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淡声道,“此香名叫千金不换,先生眼睛不便,只管抚琴,我来添香。此香气味醇厚” 他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继续写着,“将军,我是魏瑄。我本是想来这里查找杨拓从事不法的证据,看来将军也知道他私藏留仙散了。” 萧暥顿时一诧。 这孩子怎么来了 他刚才怀疑杨拓派人试探,所以才继续装一波瞎。但杨拓的人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的而且也做不到 特么的,一心两用嗷 那小侍从一边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以敷衍帐外的人,一边从容不迫地用手指蘸茶在桌上迅速写下真正要说的。 这说一套写一套,同时进行,两不耽误 而且字迹流畅,对答如流,都不带停顿思索的 除了武帝这种天才,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非但如此,为了短时间内让某瞎子能迅速会意,魏瑄的字迹全都是反着写的,便于萧暥阅读。 萧暥惊愕,还有这技能 魏瑄一边娓娓而谈,“都说琴香一脉,先生抚琴,少了香就少了雅意”一边下笔如飞,写道,“先生不在,将军若需要办什么事,我可以去做。” 萧暥吸了口气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2章第 162 章 晗泉山庄依山叠泉而建,主要有三泉。 曰静湖泉, 飞瀑泉, 养怡泉。 静湖泉在庭院中, 是山庄最大的泉池,状如湖泊, 上架九曲石桥, 是今天的宴会所在。 飞瀑泉在后山的崖下, 养怡泉则流经各个雅舍泉池。 庄内道路错综回旋, 各个泉房雅舍高低错落,四处都有潺潺水流之声。 谢映之身为玄首, 所识甚广,除医术药理, 玄门阵法外,对造园置景也颇有心得。 他沿着长廊穿行, 眼睛扫过之处,便知深浅。几处的墙一看就是假墙, 或为暗藏的通道,或为伏兵的夹墙。 看来杨家蓄养了不少的私兵, 晗泉山庄内的兵力不亚于一个营。 但在这个乱世, 蓄养私兵并不违禁,在京城附近蓄养私兵,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限额人数。 朝廷养不起那么多军队, 一旦有战事起, 还有可能需要征调各家豪门大户的私兵来拱卫京畿。 谢映之泰然自若地沿着泉池走着, 看起来倒像是闲来无事地漫步。 泉池边置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等景致,池里种着莲花,浮着水草,水中有鱼,别成雅趣。 泉池东面的还摆放着石制的桌椅,桌上有一石棋盘,棋盘边还有一些小食,似是让人解棋消遣之处。 谢映之瞥了一眼,就发现这棋局布得颇有意思。 正当他拾起一枚黑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你是何人” 谢映之手中执子,不动声色回头看去。 就见杨不咎带着五六个家兵向他走来。 杨不咎面色不善,一双精光聚敛的三角眼盯着他上下打量,“原来是楚先生的琴侍,没想到,小哥还会下棋” 言外之意,楚曈的琴侍不是一个傻子吗 谢映之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老老夫人。” 杨不咎眼皮子猛地一跳。脸色顿时一黑。 杨不咎没有胡子。 他原本是宫里的宦官,兵荒马乱里投了杨家,做了山庄的大总管。 他身后的几个家兵抄起刀背就要上前揍人。 杨不咎一摆手,“算了” 然后他阴沉沉道,“别跟个傻子一般见识。” 谢映之莫知莫觉地惦着棋子,“这些是什么东西” 杨不咎不怀好意,他慢条斯理道,“这个啊,是糖,小哥吃糖吗” 谢映之一双眼睛清澈无邪。然后拿起一枚黑子,真就往嘴里送。 几个家兵瞠目结舌地看向杨不咎。 谢映之神色怡然,“好吃。” 杨不咎脸色阴晴不定。 果真是个傻子。 这时,一名小厮跌跌撞撞跑来,“杨管家,出事儿了前头闹起来了。公子让你快点些人手过去” “走”杨不咎脸色一紧, 他急走出几步,才想起还有个傻子,回头道,“小哥,我好心告诫你,不要在这水边玩耍,当心被这水下的龙王爷看上了,抓到龙宫里去当驸马爷,就没命出来见你师父了。” 说完急匆匆带人走了。 谢映之不动声色地手掌一翻,掌心落下一枚光润的黑子。 障眼法。 泉池边,风铁禅浑身恶臭,脸色铁青,“姓夏侯的在哪里” 曹雄的侍卫长懒洋洋道,“跟风堂主一样,主人去泉池行散,走了一阵子了。” 留仙散和五石散一样,嗑多了就上头,浑身燥热,必定要行散,松快松快,所以一般会都会有泉池的凉水里泡一泡,纾解药劲。 他打量着风铁禅一身半干不湿的衣袍,憋着一股的骚臭味儿,讪讪道,“怎么了风堂主不会真掉进屎坑里了吧哈哈哈” 风铁禅脸色擦黑。 一刻钟前,他忽然被人袭击,脑门上莫名其妙挨了一下,一阵晕眩,醒来的时候就在西阁,也就是茅房门外躺着了。 这事儿,除了扬言要让他当心点的夏侯,还有谁会干 “夏侯去哪里了”风铁禅气得额头青筋暴露。 那侍卫长翘着二郎腿,“不知道。” 风铁禅二话不说,一把抽出了钢刀。他身后的四虎见状顿时也踢翻桌案,拔出刀来。 曹雄的侍卫都是凉州军,悍猛无比,当然也不示弱。 双方顿时砍杀在一起。刀光火星四溅。 其他的宾客们见状不妙,纷纷起身避走。 杨拓大叫,“快来人” 但等杨不咎就带着杨府的私兵匆匆赶到。两波人马已经杀得不可开交。 萧暥隔岸观火,冷眼看这杨拓,果然完全不懂带兵。 这本来是双方打架,你是劝架的,不能跟着一块儿打。 结果他自己掺和进去一起打,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这不是来灭火,倒成了浇油的。 场面就更加失控了。 四处都是刀光火影。不时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 萧暥颇为唏嘘吗,杨司空这个儿子,智商堪忧。 但也可能是吸了散,神智不大清楚。 魏瑄没有把握,问,“将军,这样可以吗” 萧暥表示很可以 魏瑄坦白。 “我就是照着曹雄说的做,嗯,把风堂主放西阁里了。” 萧暥知道,他其中省略了袭击、打昏、扔粪坑的具体过程。他一个正直的孩子,让他做这些也太难为他了。 这时不知道混乱中谁把灯烛打翻了,火苗点燃了纱幔,继而是倒翻的香炉,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留仙散的异香 魏瑄赶紧扶起萧暥,带他避到长廊里,这东西闻了容易上瘾。 “将军,这里都是留仙散的气味,我们先出去。” 萧暥道,“不行,谢先生还在里面。” “可知道在哪里” 萧暥道,“这里的密室。” 魏瑄道,“我去找他。” 火光灯影,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谢映之把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池底忽然响起了水流倾泻的声音。 泉水流干了,池下出现了一扇铜门。 谢映之从容不迫地走下去。 铜门上有一个雕刻着九头蛇的门把。 他略一思索,将每个蛇头的方向按照方位转过几刻。 紧接着就是机括转动的咯吱声。 门后是一条漆黑的向下延伸的密道。 谢映之不假思索,拿起案头的一点灯,就沿着密道往下走。 密道里漆黑一片,狭窄逼窘,走在台阶上,不是能够踩到脚下不知道是野鼠还是蝙蝠的尸体。 密道很长,蜿蜒曲折,起伏回转,微弱的烛光映着洞内嶙峋的石壁,影影重重。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石峰和石笋,石洞和岔道很多,这里恐怕已经到了山体内了。 谢映之边走边看,没想到这山庄地底下还有一个府地洞天。 走着走着,他手中的灯烛受到地底湿气的侵蚀,已经越来越暗了。 借着最后微弱的烛火,他看到墙壁上影影绰绰又浮现出一条人影。 谢映之不动声色,目光静静掠过。 黑暗中浮现出一张带着苍白的面具的古怪的脸,面具上两坨鲜红格外刺眼。 晗泉山庄里。 萧暥摸索着往雅舍的方向走去。 廊上静悄悄地,看来所有的私兵都调去镇场子了。 只要谢映之还没有下落,他这瞎子就得装下去。不然就有可能会曝露谢映之。 就在他装模作样地摸索着往前走,就看到廊道那头有人走了过来。 他脚步不停,他不能停,他是瞎子,他看不见。 那人似乎在配合他演戏,脚步很轻,悄无声息地迎面走来。 灯光下,萧暥看到了曹雄线条硬朗的脸堂。 他不动声色,装作没有看见,沉住气,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直到撞在那结实的胸膛上,才蓦地抬起头,一双烟蓝色的眼睛茫然失措地睁大了,更是隽妙无比。 然后他装模作样地摸索片刻,发现是一个人的肩膀和脸堂后,口中连连道,“抱歉,我我的琴侍不见了,我在找他” 曹雄目光森然地盯着他,声音低沉,“外头乱着,先生眼睛不便不要乱跑,不如去我这里坐坐,我派人帮你去找你的琴侍如何” 萧暥心念电转,绝对不能自投罗网。 他快速拒绝,“多谢先生好意,我怕子睿回雅舍找不着我,还是去那里等他稳妥。” 他边说就想起一个问题,刚才曹雄去哪里了 就在他思忖间,曹雄逼近一步道,“没事,我会派人去先生的雅舍等。” 萧暥心道不妙,“这就太烦劳夏侯先生了,怕是不妥。” “不麻烦,先生就去我那里罢,”曹雄言罢,不容分说,一只手直接穿过他腋下,锁住了那纤细腰身,看似搀扶,更像挟持。 曹雄眼中泛起一丝阴狠的寒意,“待会儿,先生给我唱一曲即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3章第 163 章 黑暗中, 嶙峋的石笋间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指甲奇长,像钩子一样微微蜷曲着。仿佛是从嶙峋的石壁间延伸出来。忽然间从侧后方探出, 尖锐的指甲眼看就要刺破他的皮肤。 谢映之微一偏首,钩子般的指甲堪堪擦着脸颊略过, 被他一手轻巧截住。 他淡淡道,“阁下的左手还用不习惯罢你右手怎么了” 黑暗中那怪人一抖袖子, 翻手到身后。 其实谢映之早就看到了,他右手的三根手指的指端都少了一截。 这是在千家坊的地洞里被萧暥连指甲带指尖, 一剑削去。 “不管你的事”那怪人恼羞成怒般狠狠抽回左手, 力气极大。 然后他自顾自往黑暗中走去,一边道,“你能找到这里, 本事不小。” “过奖, 我没什么本事,是杨管家领我来的,”谢映之说着信步跟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像在山间闲游漫步似得走着。看上去似乎是两人早已相识,不过旧友携游。 谢映之边走边闲闲道, “今天是杨启公子的生辰宴,静湖泉边宾客如云,阁下不知道吗” 那怪人兴趣缺缺, “无趣。” “阁下深居府地洞天, 难免对俗事不上心, 但我还是得提一下, 我主公是今晚最大的客户,他让我来看看,阁下的留仙散是不是真的达他所期望。” 那怪人脚步微微一止,哼了声,“最大的客商西北来的” “正是,”谢映之道,“凉州。” 闻言那怪人嗤笑道,“上次的凉州客还欠着我一笔钱,你们西北的客人不守信用。” 谢映之道,“主公准备了一千两百金,欲买阁下的金不换,钱已经交给杨侍郎。不信,阁下可以去问。” “一千两百金就想要金不换,不够” “这只是订金。只要货好,主公还会追加。” 那怪人道,“那你出多少” “一座城,河沧城。” 那怪人笑道“这么大方。只是可惜,我困在这地方,给我十座城也没用” 谢映之淡淡道,“潜龙在渊,终有腾云化雨之时。何必着急。” 那怪人闻言,默默品咂了片刻,似触动了什么,终于松了口,“跟我来罢。” 他话音刚落,嶙峋的石壁后又走出了一条影子,是一个壮汉,点着火把在前面照明。 沿着崎岖的石路走出片刻,是一个地下的石厅,眼前豁然开朗。 谢映之去过千家坊的地穴。那是张缉他们这群明华宗教徒开凿的,所以规模不会太大,远远不能和这个天然的洞窟相比。 这里真可谓天地造化所成,鬼斧神工。 头顶是黑黢黢的一片。火光照去,才能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穹顶。 抬头望,到处都是根根下垂的石笋,石笋尖有水低落,角落里停满了收拢着翅膀的蝙蝠。密密麻麻一片。 那怪人点燃了灯烛,四周就立即亮堂起来。 这石窟四通八达,如同迷宫,石厅由天然的石笋石壁分割成好几个区间,居然还有一个泉池。 泉池边有石桌椅。 桌案上面有各种陶罐,药碾,药炉。 那怪人从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瓷瓶,递给谢映之。 谢映之打开瓶,闻了闻,摇头道,“这不是金不换。” 怪人声音中透着不悦,“这已经是最纯的留仙散了。你休要挑事。” 谢映之道,“我不是说纯净与否,而你的火候和时辰掌握得不对。” “什么” 谢映之悠悠道,“金不换之所以难成,不是因为提纯,而是火候和时辰难以把握。火候大了,制出的散,味道焦而苦。火候小了,制出的散味幽而涩。时辰长了,则凝结成块,时辰短了,则虚化成烟。委实不好把握。” 那怪人错愕道,“你还懂制药” 谢映之微笑,“我若不懂,主公如何派我来看货。你且把药书给我。我告诉你错在哪里。” 那怪人想了想,从袖子中取出一本残卷。 那残卷有些年头了,纸张脆弱发黄。残缺的扉页还能看到灵水流云纹 ,这纹样在他的玄首指环上也有。 谢映之只是一瞥,心中就是一沉。那本书是玄门禁典幽绝书。记载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玄门秘法,艰深晦涩却威力极大。 但这不是主要的,它成为禁法,是因为其中很多法门太过阴诡,修炼之后,意志不坚者很容易被迷了心智,也就是俗称的入魔。这一点和修炼高阶秘术有同工之处。 果然,此人和玄门颇有渊源。 谢映之道,“看来阁下是玄门的人” 那怪人沉默不语,但是却也不肯把书给他,而是翻到其中一页,指给他看,“制散之法就在这里。我已经前后看了无数遍,烂熟于心,根本就没有你说的火候和时辰的。” 谢映之瞥了一眼,道,“阁下不知,玄门的书页是有夹层的么你这样看不到。” 那怪人动作一滞,“什么” 随即他立即警觉,“你又怎么知道” 谢映之毫不避讳道,“我以前是玄门的人,犯了点事儿,被谢映之逐出玄门了。” 那怪人阴森森道,“你犯了什么事” 谢映之坦言,“我们都一样,都有不足为外人道之苦衷。” 那怪人冷笑了下,这才终于把残卷交给他,一边尖酸道,“谁和你一样了,我若还在玄门,他谢映之算什么。” 谢映之接过残卷,仔细看了看,随口道,“阁下的修为很高,自是看不上我。” “那是当然,谢映之资质平平,这样的人都能当上玄首,这玄门快完了。” “对,”谢映之把那一页照着烛火,轻描淡写道,“玄门中不服他的人很多。” “那是自然,凭着比女人还好看的长相和晋阳谢氏的出身当上了玄首,没有真才实学,在这乱世之中,不过是个摆设,早晚要死于,哎你做什么” 他忽然声调突变,急扑上前。 谢映之轻轻啊了声,似乎还在惊讶怎么会这样 火苗顷刻将残卷吞没。 那怪人发疯般一把夺过来,残卷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谢映之颇为惋惜地叹了声,解释道,“这字迹要在火光下才能映现。所以我才” 那怪人气得蜷曲的手指阵阵抽搐, “杀了他” 黑暗中噌噌的兵刃出鞘声,五六条人影从石窟后窜出。刀光闪过,朝他劈砍而来。 谢映之脚步轻移,衣衫过处,尘埃不染。 也没见他用什么手法,几个大汉举起大刀,对着一根石柱一通猛砍,满头大汗。 那怪人冷冷道,“好个障眼法。” “雕虫小技,见笑。” “把雕虫小技用到这个程度,阁下的玄术造诣精深。”那怪人手指一弹,指间一声尖锐的哨响。 那几个大汉才猛地惊觉。面面相觑。 “障眼法短时间内不能用两回,你还有什么招数” “我还真是无计可施了。”谢映之坦然道,“但是东方教主,若杀了我,你也出不去了。” 那怪人蓦地一诧,阴森道,“你知道我是谁” “全城都在通缉右手的指端少了一截的人。日月教的东方教主。我一看到你的手就知道了,还有” 他扫视了一圈那几条汉子,“你现在身边只剩下这几个教徒了,困在这大梁,难以脱身,对不对” 教主冷笑,“你倒是蛮会为别人想的,很好,现在你也别想再出去了,让我把你的假脸扒下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然后他喝道,“抓住他” 就在这时,黑暗中,台阶上传来了清冷的脚步声。 长廊的一边是客舍,一边临池,廊上波光荡漾。 月亮高悬,映着泉水一片深邃。晚风徐来,可以听到不远处静湖泉那里传来的喊杀声,空中有淡淡的留仙散的异香飘散过来。 寂静中,萧暥与曹雄对面而立。 烛火的柔暖照出他绝色容颜,一双烟蓝色眼眸中却倒映月光,却显得清冷幽寒。 曹雄的目光片刻不移盯着他,就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 萧暥明白了,这架势,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甚好。”曹雄迫不及待似的,几步上前搀扶住他。臂膀蛮横地穿过他腋下,箍着他腰间的手如同铁钳般收紧。让萧暥觉得每迈出一步,就像拖着沉重的镣铐。 他眉心微敛,思忖着这曹雄如临大敌对付自己一个瞎子,至于吗 他嘴角略略一勾,“夏侯先生的手能松一下么,我迈不开步了。” 曹雄凑近他耳边,“先生眼睛不便,我怕先生摔倒。” 萧暥心中冷笑,这是担心他半道上夺路而逃罢 他有那么怂么 既然来了,他倒是要看看这曹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雄的雅舍比他那间专供伶人休息的房间要大得多,也华丽的多。 雅舍里有泉池,泉池边有靠榻,靠榻边有矮桌,桌上有茶具点心,当然少不了香炉和留仙散。 这是供客人躺着吸散,吸完了就去泉中行散的。 萧暥眼尖地发现,这泉中似乎还养了鱼。 古代的鱼疗 只是这鱼疗的鱼好像有点大 每条鱼有手掌大小,扁平的身体,在水中穿梭极快,就像一把把利刃破开水面。 就在萧暥目光空茫地站在池水边时,曹雄对一个侍卫点了下头。 侍卫端来了一个铜匣子。 曹雄彬彬有礼地走过来,牵起他的手,缓缓放到了匣子里。指端传来了马蹄金冰冷厚重的触感。 “这是三千金,先生赏脸舞一曲” 曹雄说着目光灼灼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身段。 草草草让他跳舞 萧暥果断拒绝,“我是琴师,不会舞。” “那唱个曲也行。”曹雄豪爽道。 萧暥顺口回绝,“也不会唱。” 曹雄啧了声,“可惜了。” 萧暥随之心中咯噔一下。 糟糕,大意了 大雍朝的伶人和娼不同之处,伶人是有艺籍的,从小就会进教坊学习,不论男女教习歌舞乐曲,再择其所长发展。 虽然说他可以全推说眼盲,但是疏漏终究是疏漏。 萧暥自知失言,赶紧计划战略性撤退,“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 三十六计走为上 “等一下,”曹雄道, 果然没那么容易脱身。 “先前我说到凉州特产的鱼,先生既然来一趟,不尝尝” 请他吃鱼 不是什么人投喂他都吃的,不然他早活不到现在了。 “多谢,”萧暥道,“子睿快要回来了,我还是去等他罢。”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摸索着,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曹雄阴沉沉道,“先生错了,门在这边。” 说着他不容分说,扶着肩膀拨转他的方向,道,“先生这边请。” 这边欺负他瞎 这边哪里有门,明明是个水池 曹雄想让他掉池里 这念头还未转过,他心下一沉。 这曹雄莫非是在试探他。看他是不是真瞎 曹雄逼近道,“先生请。” 萧暥心一横,反正池不深,就当洗个澡了。 他刚迈出一步,一个侍卫拿着一只鸟笼走上前来。 曹雄抬手从笼子里掏出一只金丝雀,翅膀毛被剪掉了。 他抚摸着那只雀儿的背,忽然将它向池水上一抛。 雀儿来不及扑腾了,就被水中跃起的鱼咬住了 水面上起了一层血雾。 闻到了血腥味的鱼蜂拥而来,片刻后,水面上只剩下漂浮的鸟羽。 萧暥看得目瞪口呆。 曹雄道,“凉州特产虎头鱼,肉质坚韧,味道鲜美,先生真的不喝碗鱼汤再走” 去泥煤的虎头鱼,是食人鱼罢 曹雄阴森森道,“先生改变主意了,陪我一起喝鱼汤,那就转过身,往回走。如果先生依旧想回去,笔直出门就行。” 那是给他出选择题了。 萧暥心念电转,依旧不改口,“多谢先生美意,我还是回去罢。” 说完他迈开步子往池子的方向走去。 曹雄眼皮一跳。 就见萧暥朝着池中牙尖嘴利的虎头鱼,又走出了一步。他走得很慢,摸索着前行,好像真的看不见,一双烟色空濛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哀。 曹雄紧盯着那个背影,身段清削,衣衫如云,仿佛来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落进池子里。 看来,真是瞎的吗 萧暥已经走到了池边。 此时,魏瑄还没有回来,谢映之情况不明,他绝对不能掉马。 他看着这些虎头鱼的个头和数量,冷静地衡量跳下去的危险系数。 曹雄远来,天气炎热,虎头鱼不会带太多。 论个头,这鱼没有手掌大,只要护住脖颈,想咬死人不大可能,最多在身上咬几个洞。 池水也不深。落水后他可以立即爬上岸。 他毕竟是杨拓请的琴师,只要他真是瞎子,曹雄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心一横,往前跨去。 紧接着脚下一空。 随即一双手臂忽然从身后抄住了他。 他的脚尖刚沾上池水,几只虎头鱼还来不及游近。 曹雄就从身后抱住了他,语气狎昵道,“当心,别湿了鞋。” 萧暥急促地喘着气,紧接着,一双大手不轻不重地隔着衣衫捏着他柔韧的腰身和紧实的腹部。 “你身上全是肌肉,琴师呵” 萧暥心中顿时又是一凛。 卧槽掉马了 原主这身体虽然清瘦,却不单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线条凝练优美,腰身精窄纤细,如果要说像,就像破开云层的,轻灵矫健的雨燕。 “恐怕是常年戎马,才有这样妙的身段罢。”曹雄赞道,随即就借着这个姿势将他压制在池边,狭小的空间里,力度优势尽显。 萧暥一开始失了先机,现在背对着曹雄,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最糟糕的是,他手头还没有兵器 曹雄凑近他,炙热的气息喷在他后颈,压抑的声音道,“你究竟是谁” 萧暥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还没到最后一刻,要沉住气。 “你心跳得很快,”曹雄用一只手臂箍紧他,腾出另一只手拨开那凌乱的发丝,扣住他的咽喉,“说出来,我就不怪你。” 萧暥不动声色,手微微下移几寸。 就在这时,忽然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随即一股烟尘漫卷了进来。 “什么事”曹雄恼怒地一瞥。 门口不是有侍卫守着吗 机不可失,萧暥一把抽出了曹雄腰悬的宝剑,反手一挥,一道弧光掠过。 曹雄没想到他伸手凌厉至此,猝不及防被逼急退间一脚踏空,噗通一声翻落池中。 萧暥想都不想,随即将手掌在剑刃上一抹,顿时殷红的鲜血撒向池中 曹雄愕然,哪料到这一出,瞬间一群见了血的虎头鱼疯狂地扑向他。 旁边的侍卫全都傻了眼了,赶紧七手八脚地就去捞曹雄。 魏瑄闯进了屋子,挥剑格开冲上前的侍卫,“山庄起火了,到处都是毒烟快撤” 廊上已经是烟雾弥漫,魏瑄将一块沾湿的布巾递给萧暥,蒙住口鼻。但是依旧有怪异的香气缕缕渗入。 而更让萧暥震惊的是外面的人。顷刻间都疯了吗 风雷堂的人,庄园的私兵,曹雄的侍卫,一个个头眼睛通红,神情亢奋,面容狰狞,见人就砍,简直就像罗刹恶鬼一般 “火势蔓延,将杨拓的随手礼都烧了。”魏瑄道, 萧暥恍然。 那么多的留仙散一齐燃,这特么就壮观了 这些人吸入浓烈的留仙散烟气,已经全都丧失神智成了恶鬼 烟雾还在四下弥漫,整个山庄已经被浓烟吞没。 即使隔着布巾,只吸了一会儿那古怪的香味,萧暥已经能觉得心跳加速,身上燥热难耐,心中隐隐浮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不行,不能再在这地方待下去 “找到先生了吗” 谢映之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只竹冰虫,这是一种竹节般的小虫,通体晶莹,摸上去犹如寒冰,对气味极为敏感。可用于追踪。 谢映之的本意怕是万一自己一时无法脱身,萧暥次日也可用竹冰虫找到密室,从而一举拿下。 刚才在静湖泉边,萧暥把这东西塞给了魏瑄。 魏瑄山庄侍从的身份,比他这个瞎子行动要方便得多。 魏瑄点头,“找到了,在泉室。” 萧暥当机立断,“走” 如果不想变成疯子,除了水里,现在也只有那个地方,可以躲避烟雾。 地下石厅中 黑暗中又走出了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身后跟着两个山庄的士兵。 那人五十多岁,没有胡须,一双精光熠熠的三角眼。 “杨管家,怎么有此闲暇来光顾我这地府。”教主道。 杨不咎干笑了声,“主人急着要用散,派我来看看教主这里还有存货吗。” 然后他看了一眼四周拔刀的几个汉子,道,“这是要做什么” 教主道,“此人戴着假面,身份不明,我正要扒开他的假面看看他的真面目。” 谢映之淡淡解释道,“这是误会,杨管家,我是夏侯先生的人。” 杨不咎道,“这里是杨府的地方,有什么事,自然是主人来决断,把他交给我就行。” “不行,”教主毫不通融道,“他不能离开这里” 杨不咎沉声道,“先生这是忘了主人和先生的约定吗” “当然没忘,我暂避此处,顺便为他制散。”教主不耐烦道, 他指了指谢映之,“但是我想要的人他却没有给我,我只好自己来抓了。” “什么人恕我年迈,记性不好。” “试药的人,他迟迟不给,整天给我找来一些飞禽走兽敷衍,是何道理他既不守约,我抓个把人” 教主说到这里,忽然倒抽了口冷气,杨不咎很厌恶这地下世界,以往来这里跟他说话不会超过三句。 “你是谁你不是杨管家” 随即他发现这位杨管家身后的两名士兵不见了。 “来人”他喝道。 四周一片寂静。 那几个日月教的弟子已经翻着白眼,悄无声息地撂倒在地。 谢映之看向杨不咎,“师兄,” 卫宛道,“杨不咎颇为难缠,我费了点功夫,来晚了。” 教主大骇,“你们是玄门的人” 卫宛肃然道,“既然阁下以前是玄门的人,那么今日之事,算是我们玄门清理门户了,玄门的规矩你应该还记得,断云崖上自会有你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黑暗中,穹顶上忽然传来呜呜呜的微弱声音。 卫宛手指一弹,一个冷焰就飞上幽深的穹顶。 只见下垂的石笋间,不知什么时候挂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水,神智迷糊地挣扎着,眼看就要摔落下来。 杨启 教主尖声笑了起来,“两位玄门高士,我刚才说过,杨家不给我送来人,我就只有自己抓了。” 杨启四周,密密麻麻地停满了蝙蝠,这些东西明显是被他惊动了,纷纷扇动翅膀,张开的翅膀露出了暗红如血下翼。 南疆血翅蝠 这种东西原本栖息在南疆的洞窟里,凶猛嗜血,怎么会出现在中原 只见成群的血翅蝠纷纷扇动翅膀,像一股旋风,席卷向挣扎着的杨启。 “先救人”谢映之道。 趁着这个机会,那教主身形一闪,消失在洞窟中不见了。 庭院中已经烟雾弥漫。大量的留仙散燃烧释放的香雾, “将军,往这边”魏瑄道。 萧暥蒙住口鼻的布巾上也都是留仙散奇异的香味。他尽可能屏住呼吸。一边迅速前行,一边手中剑如闪电,挑翻一个恶鬼般向他举刀劈来的士兵。 忽然,他的背后有人悄悄地接近,他回手一剑掠去,当的一声,对方的剑就被挑飞出去,击中一名发狂砍人的士兵。 剑都拿不稳,这么菜 “将军别别我不是要偷袭你”雾气中一个胖墩墩的男人,屁滚尿流地朝他爬来,“我我听到有人叫将军,就跑过来了,将军救命” 萧暥一看,那人四十多岁,脑袋很大,长着一对招风耳朵。是庄园的宾客。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满是血迹和污渍。好在还都配着剑。 这乱世中,文人商客也都有习剑配剑的习惯。 “将军救我们” “我们我们跟着你走” 萧暥头大,看来是没办法了。虽然密室不见得多安全,但这些人留在上面,也是凶多吉少。不是被发疯的士兵砍杀死,就是被这毒烟熏成了疯子,自相残杀而死。 萧暥剑尖一挑,勾起地上一具死尸体的刀,甩给那胖子,“跟我来” 这情况未明,他手下居然有兵了萧暥苦笑。 等等,这时他才发现,魏瑄呢 这么一小会儿,那孩子去哪里了 随即,他就看到头顶廊檐上身形一闪,什么东西向他抛来。 “将军,接着” 居然是一张弓 萧暥顿时眼前一亮,“哪来的” 魏瑄身子一荡,倏地落地,又从背后解下箭囊,一双清亮的眼睛熠熠看着他,“给你抢的。” 萧暥试了试,称手 好小子会抢东西了是我带出来的 “跟我走”他道。 棋盘边停着一只竹冰虫。 萧暥看着那可以当猎狗用的小东西,“这棋子上应该有谢先生的气息。” 暗门的机括也许就是这盘棋。 萧暥看向棋盘,他不会下棋,飞行棋还行 “我我知道,这是十晦局,”宾客中一个清瘦的人道,那人看起来细眉修目,气度颇有点道骨仙风。 旁边的大耳朵道,“阁下莫非是韩子鸣韩先生” 怎么这名字有点耳熟 魏瑄轻声解释道,最近尚元城的棋社经常有斗局,这韩子鸣十有九胜,风头很劲,称为神手。 萧暥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韩子鸣会在这里。 这留仙散少量服用,是可以刺激人的头脑的。 既然有个神手在这里,那赶紧的。 萧暥道,“先生请。” 十晦局来自古谱,每一局都机巧万千,非常难走通。看来这密室的门要打开,就非要走通这十晦局。 转眼一刻钟过去了,泉室里的烟雾越来越浓。 萧暥眉心渗出汗珠,身上又开始燥热难耐,他干脆把大氅脱了,扔在泉池边,握剑的手微微骨节凸起。 他想到个问题,“以往先生解局需要多久” “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天罢。”旁边一人答道。 特么的几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旁边那大耳朵也晃悠悠站起来,眼睛通红,满脸戾气,抄手就要拿起剑。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扔进了池水里。 噗通一声。 大耳朵顿时清醒了,“唔救命水好深” 凉水能挥发散的药力。 萧暥皱眉,再破不出棋局,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香雾越来越浓了,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胸中升起无名的烦躁。 看来这谢玄首着实厉害,韩子鸣半天都走不通的棋局,他片刻就给破了 就在这时,就听到水中那大耳朵叫道,“底下有道门” 空中无数只血翅蝠聚集成黑色的旋风,扑向杨启。 杨启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吓得拼命挣扎大叫。但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缠住了,越是挣扎,束得越紧。 就在这时,洞地下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曲调声,那声调绮丽起伏诡谲多变。 那些血翅蝠一听到那笛声,忽然调转方向,一阵风似的向洞底下席卷而去。 卫宛皱眉看着谢映之手中的骨笛,那东西本是教主桌案上的,苍冥族驭兽所用,秘术的一种,这教主搜罗了明华宗的那么多材料,暗中修炼秘术并不奇怪。 谢映之口中,那古笛声宛转悠扬变幻莫测,那些血翅蝠如同着了魔般跟随着他的笛声开始起舞。 卫宛眉头越皱越紧,趁着这个机会,他身形在岩石崖壁间轻轻几个来回,就已经攀跃到了洞顶。 但看到杨启时,他倒抽一口冷气。 杨启浑身被蛛丝似的东西包裹住了,就像一个蛹挂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上。 蝙蝠不会织网,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编出如此大的网 除了杨启外,旁边还挂着几个人蛹,看起来已经死了一阵。 卫宛一剑挑断了蛛丝。 同时,谢映之的骨笛声越来越急,那些血翅蝠飞得也越来越快,几乎看不清它们的方向,只觉得一股旋风在洞内横冲直撞。 最后谢映之尾音一挑。一道尖锐凄厉的笛声刺破黑暗。 那黑色的旋风如一支利箭射向石壁,黑暗中,仿佛无数流矢砸在岩石上的砰砰声响。 连卫宛都看得一窒。 无数只血翅蝠在魔音的催使下撞壁而死 驭兽之术尽能如此 “映之”卫宛眉头紧皱,目光如电。 谢映之放下古笛,微吁了口气,“师兄放心,我没有修秘术,只是适才看到这案头的骨笛和残卷内容,情急中试了一下。” “以后也不会再用。”他补充道,又把骨笛放回案头,“他怎么样我看看。” 卫宛审视着他,所以谢映之并没修秘术,只是偶尔看到,又信手拈来一用 “修秘术,损心智,你是玄首,自己有分寸。”卫宛严厉道。 “师兄放心。”谢映之取出伤药,给杨启敷上。 杨启简直像做梦,正喃喃道,“谢谢先生” 就在他想起身的时候,忽然身后什么东西窜了起来。 “当心”卫宛长剑出鞘。 与此同时,空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将那东西当空穿过,钉在了石壁缝里。 谢映之回头,“将军。” 萧暥带着魏瑄,还有一群惊弓之鸟般的宾客进了石厅。 卫宛从石缝里拔下箭,箭杆上挂着一条灰白的蛇,眼睛血红。还在丝丝地吐着信子。卫宛一剑劈下蛇头。 萧暥心道,这蛇栖息在黑暗里,所以都是白化的吗 就在这时,四周的石缝里传来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悉悉索索。 “不好”卫宛道。 只见黑暗中的岩窟里开始不停出现白色的蠕动的东西。 一条蛇从岩缝中忽然窜出,弹跳而起,向人群中袭来。 宾客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萧暥手中寒光闪过,把那蛇一剑削成两片。 “保护众人”他对魏瑄道。 魏瑄瞥了眼桌上的骨笛,这比他母亲留给他的要简陋很多,他正想要不要使用。 就听谢映之道,“布阵” 说罢只见他并指为刃,掌风划过,另一只手上已经鲜血淋漓。 他先是把手浸入溪水,血气蔓延,靠近水边的毒蛇就像中了电,哗地退散。 同时他以手指沾血,迅速地在他们四方的岩石上画下咒符。 卫宛也同样沾血写咒,很快就圈出一块区域,两人同时起阵,四周的溪水微微翻滚起来,水面上忽然腾起浅蓝色的烟雾。 无数的毒蛇聚集到法阵边缘,白花花一片,层层叠叠,像无数蠕动的面条,看得人头皮发麻。 人群挤在安全圈内,不敢妄动,萧暥看着谢映之流血的手掌和微微泛白的脸色,心中捏了把汗。 就在这时,杨启忽然啊地惨叫了一声。 萧暥回头一看,刚才被卫宛斩下的蛇头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他心下一沉。 难不成这种蛇杀和日月教地洞里碰到的的怪物一样是同一种配方 卫宛手起剑落,杨拓的一只手掌被齐腕去掉。 杨拓惨叫一声,当场痛得昏,血流如注。 谢映之不得不一手凝阵,一手腾出来给杨拓施医。 阵势微微一弱,蛇群便蠢蠢欲动。 魏瑄刚要上前,却被谢映之暗中一把拉住。 他低声道,“我还行。” 随即他重新凝神聚阵。溪中烟雾再次腾起,几条跃跃欲试的蛇,不慎掉入水雾中,登时就成了沸水中的面条。 魏瑄注意到,鲜血已经沿着他修长的手腕沿淌下一片,把衣袖都染红了一片。他的神色犹如寒冰。 谢映之清楚,魏瑄如果用玄火。凭刚才自己现学现用秘术时,卫宛看他的严厉眼神,毫无疑问,事后卫宛必然会把魏瑄当做邪魔抓到玄门的断云崖从此囚禁,再也不见天日。 所以,只要他还能撑得住 他凝聚起精神,阵势大震,蛇群纷纷退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头顶上忽然簌簌掉落下碎石。 紧接着,噗通的一声,一个被蛛丝缠住的人蛹坠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4章第 164 章 穹顶上传来来悉索的声响, 碎石纷纷散落,黑暗中露出了两点幽怨的红。 “躲起来”萧暥对众人喝道。 他话音未落, 一股蛛丝般的东西从黑暗中窜出。人群惊呼了一声。那招风耳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么快萧暥愕然。 紧接着头顶一股腥风扫过,他敏捷就地一滚, 只见飞沙走石间,一条巨蛇滑行而过, 火光下,银白的鳞片闪烁着熠熠碎金, 蛇尾扫过, 砂石崩裂。 萧暥大惊。卧槽这东西应该就是那些小蛇的祖宗 法阵外无数的小蛇看到了巨蛇出现,刚才已经被逼退的蛇群又前赴后继蜂拥而来。 谢映之眉头紧敛,手心凝起微光, 更多的鲜血流入阵中, 法阵上顿时光芒一盈。 来不及躲避的小蛇掉入溪水,顿时被翻腾的水煮成了面条。 见状,那巨蛇口中发出嘶嘶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它忽然屈身一纵,速度奇快地弹起, 张开大嘴,射出十几股丝一般的黏液,在空中迅速连接成线, 就向谢映之射去。 与此同时, 萧暥一剑飞掷, 当空齐齐斩断了蛇丝, 钉在岩石上。 巨蛇倏地转向了他。 魏瑄道,“我来引开它” 随即他一剑戳入地上的死人蛹,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死尸已经腐烂了。 那巨蛇闻到恶臭,忽然转过头,向他席卷而去。 显然把他当食物了。 魏瑄看出来了,这东西喜欢食腐。所以它把抓到的猎物用丝捆扎起来,等到生臭了才吃,这也是杨启为什么还能活着的原因。 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在岩石间纵跃如履平地。身后跟着那巨蛇疾扫,一时间飞沙走石。 那一头,萧暥立即挽弓搭箭,眼睛微微眯起,看准时机,一箭破空,正中巨蛇七寸。 那巨蛇身躯倏地一荡,忽然抛下魏瑄,旋风般掠向萧暥。 萧暥一愕,居然杀不死 他当即想起了在明华宗地洞里,看到的那些污白色的怪人,不砍掉头也是杀不死,特么的都是一个品种吗 但是这脸盆一样粗的蛇,怎么斩首 心念电转间,那巨蛇横空掠来,但他的剑早就被他斩断蛇丝的时候掷了出去。 萧暥心一横,干脆赌一把,趁此机会再次挽弓搭箭,弓如满月,弦绷欲断,正面对准巨蛇张开的大口,近距离一箭疾飞而出,当即给它来了个一箭穿喉 箭矢从蛇背透出,一股鲜血如注射出,飞溅到石壁上。 那巨蛇终于吃痛暴怒,蛇身狂摆,张开流血的大口再次向他疾扑而来。 萧暥心中一沉。特么的,这都杀不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眼前一个身影如风倏地掠过,将萧暥一挡。 他还没反应过来,巨蛇大口一张,那轻快的身形就骤然消失了 萧暥心中巨震。 是魏瑄 魏瑄被那蛇一口吞下了 怎么可能 武帝就这么被蛇吞了 那巨蛇一口吞下了魏瑄,盘绕而去。 另一头卫宛脸色铁青,谢映之眉峰紧蹙,手中寒光骤然一凝,法阵上空瞬间光芒顿时一盛,震开无数小蛇。 趁此机会,他站起身,用流血的手捡起地上的剑。被萧暥一把按住。 “我来。” 他看向那东西,眸子里掠过寒厉的杀机。 蛇吞若下整个人,立即发动攻击的其反应和攻击力都会打大折扣。何况白刃上都是谢映之的血。 如果那些小蛇畏惧他,那么对那巨蛇也许也有点用。 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身形轻捷地几个纵跃,果然就看到了那巨蛇正要蜷曲起来消化食物。它一见到那染着鲜血的剑刃顿时狂躁不安,仰起头就向萧暥扑来。 萧暥身形比飞剑更快,凌空一个急旋避过攻击,同时长剑贯虹而出,一剑穿透那巨蛇的后颈七寸。 那蛇剧痛般弹跳起来,蛇尾顿时化作利鞭就向萧暥卷来。 他心下一沉,这都不死成精了吗 紧接着他竟然听到蛇的咽喉中传出人声,那声音很轻,“闪开” 萧暥身如飞燕,在空中轻巧一转,紧接着,就看到蛇的脖颈处骤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骤然扩大,化为利剑,整条巨蛇仿佛中间开花一般,白炫的烈焰从蛇身中喷出。它瞬间变成了一条燃烧的火龙,挣扎翻腾之间,忽然蛇头飞起,巨大的身躯颓然倒地。 就在巨蛇倒地的瞬间,一个身影倏地一闪,落在了旁边的岩石上。 魏瑄的手中拿着的正是萧暥的剑。 谢映之心中了然,疯了吗。 魏瑄这种赌徒心态都是跟谁学的 他怕是故意被那巨蛇一口吞下,好找机会在蛇腹中点燃玄火罢 玄火迅速蔓延开去,四周的小蛇来不及逃窜,瞬间被炽烈的玄火烧成灰烬。 萧暥一把搀住魏瑄,“殿下,没事吧” “我没事,”魏瑄除了脸上沾着蛇血,看不出有伤。他睁着一双墨澈的眼眸,“将军你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卫宛一脸严厉问道,“玄火,哪来的” 魏瑄赶紧闪到萧暥身后,抱着他的手臂,又悄悄看向谢映之,“我也不知道,这蛇忽然就炸开了。” 谢映之掠了他一眼,刚才胆大包天,这会儿他倒知道怂了。 “师兄,我们没有亲眼所见。” 没有亲眼看到魏瑄使用玄火,那就无法判定是否是他使用的高阶秘术。 在玄门,谢映之虽然是玄首,但卫宛掌罚。 以卫宛刚才看到玄火时如视仇寇的样子,如果一旦判定,魏瑄这断云崖的崖底坐穿,都不可能放出来 魏瑄察言观色,知道不妙,他靠在萧暥肩上,一副劫后余生楚楚可怜的样子,“将军,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谢映之心叹,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装。 玄火蔓延,岩洞里被烤得越来越热。 “我们得立即撤出。”萧暥道。 卫宛虽然心中甚疑,但这会儿确实不是追究玄火来源的时候。 但是来时的路已经刚被玄火和蛇群阻隔。 “我我知道哪里走。”一旁的杨启终于醒来,挣扎着道。 原来留仙散被点然后,山庄内香雾弥漫,人人如狂魔相互砍杀。 杨启躲避到后山的瀑布里,想借着水帘阻挡香雾。在瀑布后发现了一个洞口,他刚刚试着往里张望,随即就被丝缠上了,一路往洞穴深处拖去。 出洞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岩崖上方,一股清流飞溅而下,落在众人头顶,甚是舒爽。终于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可还没等众人庆幸劫后余生,就被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弓弩手,森冷的箭头齐齐指向他们。 萧暥一诧,这又是哪一出 “捉拿匪寇”为首的将校气势汹汹。 萧暥上前一步,挡在魏瑄他们身前,真想不到,他们出生入死之后还要面对这些蠢货 “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他脸上的妆容尤在,纷乱的发丝掩映着烟蓝的眼眸,清媚之中寒锐顿生,原主的威慑力他现在几乎不用装了。 那军校竟神色一晃,嗓子干了干,老老实实答道,“京兆尹的府兵,奉杨司空之命,捉拿日月教徒。” 萧暥真是醉了,京兆尹什么时候听命司空府了还是说杨司空接到山庄出事的信息,去报案了 萧暥随即把那几个日月教的汉子往前一耸,“人已拿下了。你们都退下。” 那将校皱眉看着他,这人虽气度逼人,但还是个伶人吧 他京兆府要听命一个伶人 他心一横,“先生有什么要说的,跟孙府尹说。如果不是教徒,自然不会冤枉你们。” 然后他一挥手,刚想说拿下。 紧接着,山庄外传来一阵喧扰声。 云越面如寒冰,一手扶剑,带着十几名锐士气势汹汹地往里赶,旁边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是杨覆杨司空。 杨覆一边走一边忙不迭道,“云副将,我也是刚接到消息,小儿生辰宴,山庄里潜入了一群日月教徒搞破坏,我才紧急调兵” 云越一把甩开他,几步就上了山坡,正好看到萧暥他们被一群弩手包围着。 他不由分说,一声令下,“统统拿下。” 随即十几名锐士一拥而上,那些弓手莫名其妙地,就被缴械押解待查了。 云越几步上前,“主公末将来迟了,没事吧” 萧暥一愕,他就不懂了,他化了妆的罢 这怎么都认得出来的 一边的魏瑄心照不宣地默默看了一眼云越。 看身段。 他们先到山庄里稍作休整。 看到杨启一只手掌没了,杨司空整张脸都惨白了,“这为什么非要断去一只手啊不能就削去一点皮肉吗” 这孩子的仕途怕是难了。 谢映之道,“地宫里有种极为罕见的毒蛇,杨公子被咬中毒,若不彻底断去肢体,毒素依旧会蔓延,他的手会慢慢变得迟钝,失去知觉,最后从伤口开始,身上皮肤开始变成灰白色,最终变成明华宗地穴中的东西” 杨司空身子一抖,脸色凄惨。 现在他长子疯了,次子残疾,这杨家的将来算是前景灰暗。 卫宛道,“至于那巨蟒,真的是蛇我看更像是地底的烛龙。” 谢映之道,“地火仍在燃烧,洞窟已经封死,无可查了。” 恐怕这地下的玄火要熄灭,得要几十年上百年时间罢。 这山庄这是要废弃了。 经过这一夜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回城后,卫宛本来想查问魏瑄,但是谢映之道,“师兄,我还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如果你不疲累的话。” “我没事,想去你那里,”卫宛知道,那是玄门的家务事。 比起那莫名其妙的玄火,昨晚那个日月教主让他更为疑忌,于是不再多说,两人登车离去。 魏瑄本来想要直接回宫的,不过一想到这样子回宫,桓帝的密探看到了,报告上去,又是一身说不清的麻烦。 萧暥道,“先到我这里洗个澡,换身衣衫,你这衣衫” 萧暥虽然不想提,但不管是蛇还是烛龙,反正你是在里头待过了,这身衣服赶紧换掉 魏瑄看着萧暥也是一身的泥灰,皱了下眉,“将军,那你” 萧暥,“殿下先洗罢,我还好。” 家里就一个浴桶,总不能一起洗罢。 那浴桶是容绪前几天刚送来的。和他的公主镜一个系列。少女粉的浴帐和花瓣。因为这回是胭脂粉的浴帐,菊花换成了桃花朵朵。 魏瑄看着满屋子的粉色一时语塞,萧暥表示,都是殿下喜欢的。芭比粉嗷 片刻后,魏瑄泡在浴桶里,看着水中不断冒出的花瓣一言难尽。 他正想抬手驱开一些花瓣。可就在他抬起手臂时,他忽然发现,在热水浸泡中,他的左手的手腕上出现一块不起眼的小小的白斑。 位置好像正是上一次在地穴里被怪人咬伤的地方 他上段时间都忙于任事,没有留意。 难道说那夜从千家坊地洞出来,他一刀削去一片血肉都不能阻止毒液的侵蚀 他顿时心下一沉,想起谢映之的话,随即用力地掐了一下那块白斑,紧接着心中猛地一窒,那块地方的皮肤没有知觉 那次他之所以削肉不断骨,因为他不想残疾,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并没有像杨启那样当场断腕。 所以,他还是被感染了吗 他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深入心头。 那么接下来,他会慢慢地变成和地穴中的怪物一样的那种东西,渐渐地,浑身的皮肤都变成污白色,没有知觉,头发也会渐渐脱落,身躯逐渐伛偻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心脏被一寸寸冻僵。 他开始冷静地想,从开始感染到最后变成那种怪物,他还余下多少时间 他还有多少日子能待在那人身边 难道今后漫长的日子他都要想那种污白色的怪物一样,呆在阴暗的地窖中吗 就在这时,窗外朝阳已经升起来了。 初秋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窗棱上,水波般浮动。 庭院里萧暥正在吩咐徐翁买鸡蛋。 听到那声音,魏瑄刚才冷透的心倏然一点点回暖起来。 所以,他早餐想吃鸡蛋吗 当魏瑄进入厨房里就是一愣,有人捷足先登了 灶台上居然已经在煮东西了。 再一看旁边还有七八个鸡蛋和一堆狼藉的面。似乎这个厨子不大熟练啊。厨房搞得跟战场一样。 看着灶台上一团乱糟糟的状态,他对锅里食物的质量有点担心。 正当他抬起只觉麻木的那只手想掀开那蒸锅盖子看看时。 忽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昨天是殿下的生辰” 魏瑄一愣,转身就看到萧暥靠着门边。 他点点头。 “殿下想吃什么”萧暥问。 魏瑄如实道,“以往的生辰,阿姐会给我做一碗长寿面。” 萧暥咳了声,“殿下,你确定” 一想到锅里翻滚的面条,和昨天溪水中翻腾的蛇,实在有点难以下口。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片刻。觉得双方应该想得是同一件事。就此打住。 魏瑄赶紧道,“随便吃什么都好。” 萧暥表示“蛋糕吃不吃” 魏瑄什什么 鸡蛋,糖,面,牛奶没有的材料就用替换的。某狐狸难得下一回厨,当然要搞个大的。 “在我故乡,我们生辰就吃这个。”说着萧暥洋洋得意地掀开锅盖。 然后他就傻眼了。 只见一坨干巴巴的东西粘在锅底,好像边缘还有点焦黄。 魏瑄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将军的故乡,生辰是吃大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