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莲》 第一章 杜若香魂散,子衿降项府 杜若曾最爱下雪,惊风乱飐,玉絮倾城,洋洋洒洒,酣畅淋漓。路面被白被掩盖,树杈被银絮压塌。皑皑白雪,总能将世界上所有颜色都盖住,仿佛那些罪恶都没有出现过。 可如今她再看到雪,只有恶心,翻涌着向上蹿的恶心,仿佛食道内有千万条蛀虫,叫嚣着放它们出去。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雪的冰冷,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冬天,初雪,打雪仗时,云起大笑着把一团雪塞进她的脖颈。她尖叫着,飞快地团起一团雪,向云起砸去。还未到人前,雪团先自己散开,化作满天飞絮,混着鹅毛雪片一起落下来。 云起穿过雪帘,夸张地跑着,嘴里还放着狠话,可到了跟前,却只是一把把她紧紧搂紧怀里,两人一起滚在雪地里。那是毫无隔阂的相拥。 那年圣诞,她提着黑巧克力蛋糕,跑过他们一起躺过草坪的操场,跑过一起读书到深夜的图书馆,跑过偷偷接第一次吻的湖边,直跑到自己的宿舍楼前,云起正站在那里,一边搓着手一边哈着气,跺着脚御寒,看到她,倏忽笑了起来,好看的眼睛弯成一弯月牙,那笑容,她原本以为足以当她一生的灯塔。 那时他们真傻,一个跑到男寝楼下,一个跑到女寝楼下,只为给对方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正好错过了。 谁曾想,原来只有自己傻。 如今又是冬季,杜若坐在飘窗旁,头靠着窗户淡淡地看着楼下。地上的残雪被车辙印搅得支离破碎,黑乎乎的一团,她胃里翻滚着,仿佛要把心肺都呕出来。可她依然强逼着自己盯着下面,看那肮脏的雪被人踏得更黑,更脏。 这就是南方的雪,如此小家子气,冷也冷得优柔寡断,寒也寒得畏畏缩缩。雪细细地漏下来,还未落地已化成了水,只浇湿了漆黑的沥青路,让地面更加漆黑。也有残雪撑着落到地上,转眼就被染得乌漆墨黑,更显肮脏。 有轿车进了铁门,驶进院子,杜若轻轻地挑眉,稍微动了一下脑袋,以便看得更清楚,待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时,她又回复了原来的姿势,眼中刚升起的光暗了下去。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问:“杜小姐,该吃饭了。” 杜若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并不见有什么动作。 女人眼里透出些焦急,又问了一遍,声音却更轻了。 杜若终于有了反应,她回头茫然地看了女人一眼,终于开口问:“云起呢?” 女人很快地回答:“二少爷最近忙生意上的事,实在没时间过来。不过他让我们跟您说一声,等他那边忙完,一定会尽快赶过来的。” 仿佛在背早就写好的稿子。 杜若对这回答置若罔闻,又将头靠到窗户上,说:“让他来见我。” 女人有些拘谨,又极快地将刚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还再三强调她口中的“二少爷”一忙完就肯定会往这边赶。 杜若轻轻地笑了,秀气的鼻翼里传出的呼吸声轻如鸿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她疲惫地磕上了眼睛:“那你去告诉他,今天不来的话,他以后就见不到我了。” 女人的呼吸一哽,她看向蜷缩在飘窗上的女子,突然不敢再劝了。她轻轻地退了出去,身后的门重新被关上,锁扣发出轻微的声响。 门一关上,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杜若被这突如其来的憋闷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睁开眼睛,空中仿佛流淌着已经凝为固体的孤独,铺天盖地地朝她扑来。她原以为自己最爱云起,却原来她最爱的是自由。 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即使这个房间朝南,阳光充沛,可她却觉得自己压根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杜若又沉沉睡去。 锁扣发出“嘎达”一声轻响,可在寂静的夜里也显得分外突兀。杜若睁开眼睛,看黑暗中来人身影依然如记忆中般清瘦挺拔。 “来啦。” 云起的身形一顿,嗯了一声,缓缓走到床边,却略显拘谨,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干嘛。 杜若睁眼努力打量着云起,可是夜太黑,掩饰了他脸上所有表情。她不禁有些心急,拍了拍床边的空位:“躺这吧。” 云起仿佛得到了指引,又嗯了一声,却不上床,而是先去换了睡衣,又站在空调旁吹了好一会,这才窸窸窣窣地爬上床,钻进被窝,手轻轻地搂住杜若的腰。 感受着从那双手上传来的温度,杜若突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眼泪竟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将头靠进云起的胸膛,问:“为什么去吹空调呢?” 云起的胸膛紧了一下,停滞了好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怕冷到你。”语气仿佛轻叹。 杜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早流干的眼泪如今却像开了阀的闸门一样,再也止不住,一粒一粒地不断往下滚,湿透了她的半边脸颊。 这是他们第一次躺在床上时说过的话,当时的她还是刚毕业的孩子,眨着眼睛看云起忙里忙外的折腾,好半天才终于上床,她以为他害羞,揶揄着问他:“你干嘛还去吹空调?” 那时候的云起还会笑,又高兴又拘谨,他抿着嘴低声说:“怕冷着你。” 终究是回不去了,只不过一年光景,谁都回不去了。 杜若只觉心脏破了一个口子,尖锐地疼,这一刻,她竟想放声大哭。 听到她的哽咽,云起只觉心里如压了千斤石一样,只能紧紧将杜若搂在怀里,仿佛只要相拥得足够紧,世界就会只剩他们两人,不用在乎什么家族,不用在乎什么恩怨,他们还是在湖边依偎的大学生,不解世间冷暖。 若没有爱,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哽咽了好久,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云起,你放我走吧。” 腰上的手臂搂得更紧了。 杜若却仿佛失去了任何灵气,她的眼睛里还在涌着泪,心脏还在滴着血,可她还是麻木而固执地重复着那句话:“云起,你放过我吧。” “我爸爸已经受到了惩罚,云家失去的东西你们都拿到了,云起,你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吧” 江南项府后院一侧矮房,人声鼎沸一片嘈杂,一盆盆血水往外面拿出来,又一盆盆清水往里搬进去。里屋一妇人虚弱地闷哼,然立刻被众人的声音掩过去了。 外屋坐着一老妪,旁边站着一青年,均面色凝重,老妪皱眉垂目,一手捻着佛珠低声念叼着什么,青年则眯着眼紧盯旁边隔架上的青釉花瓶,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屋内室之间拉起一扇布帘,各路大夫都守在帘旁,细细听稳婆隔着帘子描述里面妇人的症状,时不时问些问题,再匆匆唤来药童,皱眉凝神琢磨着,写下一个个方子。又有丫鬟脚步匆匆地端了汤药进去,又端着空碗出来,真是一派乱相! 忽地内室声音拔高,只听见稳婆急切地嚷着:夫人!用力!莫要睡啊! 又有人喊:快拿汤药来!人参片再多备点些! 从布帘后冲出一个小丫头,风一样跑出来跪到项仕鹏脚边,却是惊惶失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急切地把目光在他和大夫之间扫,大眼睛中瞬间掉下泪来。 项仕鹏目光一凝,随手指向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你!进去扎针!务必把孩子保下来! 老头忙应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亲自背起药箱进了内室,里面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忽的,整个房间内寂静了下来,只内室有个婆子,控制不住轻声惊呼,随即又恢复了人声,只是比先前低了许多,似窃窃私语,也不见人再要产妇用力,也不见人出来通报,屋内流淌着诡异的气氛,压得人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项老太太眼睛猛地睁开,她人虽老,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她的目光射向帘后,重重把佛珠拍到桌子上,厉声呵道:出了何事! 这母子到底怎么个情况,是生是死总有个准话,这般不言不语的又是为哪般? 没个人通报,老夫人这是动怒了呐! 房间又静了一瞬,随即有一婆子怀抱一布包笑着走出来报喜:恭喜老妇人,是位小公子! 项仕鹏脚尖转向那婆子:可有什么大碍? 婆子一踌躇,只道:箫姨娘此番损耗太大,怕是不行了。 老太太不耐烦,用拐杖捶地道:我是问我孙子!可有什么大碍! 项仕鹏一垂眸,掩了眼底一丝心痛,随即抬头看向婆子怀里的布包,又问:可有大碍? 婆子略一犹豫,依然笑着:小少爷足有八两重,一双眼睛黑亮,讨喜地很呢! 说着抱着孩子往老太太跟前凑。 话虽这么说,但屋里的人都察觉出一丝异样:这孩子,这半天可还没出过半点动静呢! 老太太眼神也有些凝重,她轻轻地剥开外面的棉被,露出下面一张还没褪红的小脸。 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黑宝石一样的大眼,此时他不像旁的新生儿那样闭着眼睛,而是眨着那双黑眼睛滴溜溜地乱看。 老太太一见那灵动的黑眼睛,心里一喜,发出宽慰的叹息声。 随后又皱了眉头,轻声问道,咋不哭闹呢? 婆子身子一僵,低头强笑着回答:这新生儿不哭不闹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她是说不出来这小少爷可能是哑巴之类的话的,尤其是在项家,这话更不能说。 谁知襁褓里的小娃听了这话眨眨眼睛,张张小嘴,竟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屋里骤静,老太太脸上也一喜,环顾众人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他刚刚可是叫了? 项仕鹏也惊疑不定,忙凑近了些,盯着小娃的脸细细打量,似是想分辨刚刚那声是不是他发出来的。 小娃见大家不信他会说话,酝酿了一下,小拳头攥得生紧,张大嘴巴,小腿猛地一挣,一声高亢清亮的叫声瞬间响满了项家后院,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心里一阵猛抽。 老太太首当其冲,被这声音喊的脑仁疼,她一边“啧啧啧”地皱眉摆头,一边嘴角的笑意却已经掩不住了,一个劲地叫道:哎呦,哎呦!这娃儿气咋这么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屋子人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恭贺项老夫人喜得长孙!恭贺项老爷喜得贵子!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已经从婆子手里接了小娃亲自抱着,嘴里啧啧地逗个不停。 杜若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圈喜气洋洋的人,有人伸手来摸自己的脸颊,有人凑近了细看她的眼睛,人声如此嘈杂,轰轰隆隆搅得自己的脑袋一团浆糊般。她只记得自己大学毕业,似乎找到了一份很闲的工作,总是睡觉,睡着睡着,再一睁眼,眼前就是这片红锦帷帐绿纱窗的场景了 顺昌二十五年,江南豪绅项仕鹏,于二十五岁喜得庶长子,取名项景昭,字子衿,项府大摆七日流水席,宴请城中百姓,睦州 府上下一片喜气,至小少爷满月席后又过了五日,这喜庆气氛才渐渐沉寂下来。 谁又能注意到,项景昭的亲娘,项老爷的二房姨太太,曾名满湖州的第一花魁,在项景昭出生七日之后,棺椁自西侧门抬出,静悄悄地被葬在了项家祖宅的一角,只她的贴身丫鬟小雀儿祭奠过几次,再无人问津。 且说这江南富商遍地,项家更是富中之富,虽不及富首,却也在前十中占了一个份额。项家五代经商,祖上原是北方农户。说起来项家发家人也是个奇人。怎么个奇法呢? 南富北偏原是人人都知道的,可知道归知道,在那个年代,谁也想不到北方人能长途跋涉去南方做生意。古人恋故土,除非遭天灾所迫,或为官者调任别府县令,否则谁会远走他乡。 偏偏项家老祖宗不走寻常路。也是,他本是贸然一身的贫苦人家,无父无母,在北方守着两亩方田过活,家中茅屋破旧,这么个情况,要放下一切出门创业,也是情有可原。可即便如此,跨越千里从北到南,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 更不要说当是高祖初登宝座,天下动荡不平,四处流寇土匪,项老祖宗能不缺胳膊少腿地来到江南,实是当时一大奇事! 各种艰辛后人已无从探知,只说老祖宗到了江南,先也沉寂了一年,后却鸿运大发,竟靠一分机敏,娶了当时的前朝第一首富苗圃之女苗万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总角混垂髫,半喜掺半忧 苗圃虽是首富,但苗家向来子嗣不旺,到了苗圃这一代,竟是一个儿子都没有,膝下也只一嫡女,还是老来得子。 眼看着苗老爷年近五十,怕是再生不出了,只能为苗万花寻一倒插门女婿。 如此,便也说的通为何老祖宗能高攀上苗家大门了。 倒插门女婿,要的可不是那家室殷实之辈,不然,苗家百年的基业,恐怕会轻轻松松让人算计了去。 所以,祖师爷这无父无母,甚至在江南完全无背景的身世,反而占了上风。 然当时那个世道,要找到这种无父无母的人还真挺容易的。这便显出祖师爷的才智,无人知晓老祖宗跟苗家老爷到底说了些啥,只知道苗老爷初看到女儿选上的女婿竟是这种毫无背景之人,那是百般不同意,后竟还张罗着又给小女选了一夫婿。 项老祖宗在这期间三登苗府,也不知跟苗老爷说了些啥,竟让苗家改了主意。那后定下的夫婿,也自请退亲,成全了项老祖宗和苗万花。 这还不是最奇的,奇的是娶亲那日,当时的宰相之子出席道贺,还自称是老祖宗好友,位列主席,给老祖宗挣足了面子。 婚礼还有各路江湖人士,官员之子,甚至土匪头子c乞丐头子出席,场面混乱,鱼龙混杂,却无任何意外,宾客尽欢,老祖宗就这么风风光光地,“嫁”与苗家嫡女。 “哇!老祖宗太厉害了!” 一梳着孩童发髻的粉面小孩听到此处,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奶声奶气分外纯真。 项老太太笑眯眯地看了眼跪坐在自己腿边的项景昭,抿了一口茶,接着讲了起来。 那苗老爷看到婚礼的阵仗,心里自是打鼓:原是想找个头脑灵活又无背景的小子,为的是成为苗家嫡女的“贤内助”,且为苗家绵延子嗣,可这项家小伙虽无父母撑腰,却交友极广,身后势力竟比苗家还错综复杂。苗老爷不禁为自己的家族担忧。 不过婚后十年,项老祖宗却一直本分,没一点“篡权夺位”的念头,苗老爷便也放了心。因年岁见长,便彻底放了手,底下生意尽数交由女儿女婿打理,自己则过起了退休生活。 变故便是出在这时,先是传出苗家贿赂知府,勾结官府昧下赈灾银两,后又扯出苗家与前朝余孽勾结,企图造反。 这一项项罪名,桩桩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更不论因此牵扯出的桩桩小罪。虽知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事关造反,还真不是你有理就能说的清的。 苗家顿时慌了神,苗老爷想起项老祖宗交友广泛,亲请他出手相救,项老祖宗也不含糊,上下打点东奔西走,终是还苗家一个清白,还顺势扳倒了当时苗家的最大竞争对手方家。 不过经过此事,苗家元气大伤,再不付当初鼎盛模样。 项老祖宗为保住生意,便把他自己置办的私产掺入苗家,以壮苗家声势。 “啊~”项景昭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低呼,项老太太声音一顿,眼睛瞟向身边那七岁大的孩子,只见他正眨着清亮的眼睛不住点头,仿佛是在惊叹项老祖宗的作为。 老太太一转眸,也辨不清这孩子到底听出了什么,便轻咳一声,冲项景昭道:这便是老祖宗的事了 项景昭一愣:“没了?” “没了。”老太太看项景昭似有困惑,便追问道,“昭儿有何疑问?” 项景昭眨眨眼睛,嘟着小嘴问道:“那为何我们都姓项呢?” 老太太一滞,深深地看了项景昭一眼——她原以为这么大点孩子,是分不清其中关窍的,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子承父姓该是天经地义的。 项景昭看老太太看他,又眨眨眼,主动解释道:“苗老爷既是让老祖宗去辅佐苗家的产业,生下的孩子该是姓苗啊!” 项老太太笑着摸了摸项景昭的头,说道:“苗老爷感念项老祖宗的功德,便做主将孩子改了项姓。” 项景昭张大了嘴巴,拖长声调“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真接受了这个解释。 至于苗家现在如何,他是不会问的,有项无苗,有苗无项,这怕就是两家现在的形式吧! 随即又抛开这个故事,又缠着老太太给他讲天上仙女的故事。 老太太笑着点他的额头:“如今也是半大小子了,咋还要听这姑娘家爱听的玩意!”又问了身边嬷嬷如今是何时辰了,见夜已深了,便催着项景昭去睡觉:“仔细明早起时头疼,我是断不能容你睡懒觉的。” 项景昭也听话,笑眯眯地跟老太太问了安,由着丫鬟把他带去洗漱。 一转头,那双黑眼睛便咕噜噜地直转——自己内里,可不就住着个姑娘家嘛! 项老太太图清净,住在项府西南角的荣华苑,项景昭自小便被老太太养在身边,住在苑中东厢房。 此时听完故事回来,已是深夜,珠玉c莲华两个小丫头早已备了热水,看项景昭进来,先见了礼,再手脚麻利地伺候项景昭更衣,没一会,他便舒舒服服坐在了浴桶里。 伺候洗澡的却不是那两个丫头,而是他生母留下的丫鬟小雀儿。 小雀儿如今已嫁为人妇,夫君是外院一小管事,姓赵名括。平时人称她一句雀儿姑姑。说是姑姑,小雀儿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还小呢。 于是项景昭便依然叫她小雀儿。 “奴婢如今已嫁人了,可不能再唤这少女时期的名字了。”小雀儿一边帮项景昭擦着身子,一边柔柔地劝着项景昭。 项景昭眯着眼睛享受着,嘴里轻轻地念:“雀儿姑姑。” 小雀儿以为他要改了称呼,正准备笑着夸赞他,谁知项景昭眉头一皱,猛摇头:“不行不行,平白叫老了好多岁,还是小雀儿好听。” 小雀儿轻笑,解开了他的发髻轻柔地搓着,嘴里念叨着:“奴婢与小少爷比起来,可不老了许多吗?” 项景昭嘿嘿一笑,并不搭腔——自己内里可已经二十多岁了,若加上在这活着的七年,就是年近三十的老妇人了! 不不不,不是老妇人。 项景昭把手伸进浴桶,玩耍着身下多长的这玩意——谁知道,自己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睡一觉一睁眼,竟成了古代一个小男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脂粉玉人,墨发仙人 不过身上多长个东西倒是有趣,项景昭对这玩意儿可是充满好奇心啊,没事就爱拨弄。 小雀儿看他如此调皮,佯装恼怒,轻轻打了下他的胳膊:“少爷如今都七岁了,可不能再做这等动作了,让人看见了笑话!” 项景昭嘿嘿一笑,讨好道:“我又不在人前玩,我就洗澡的时候玩玩!” 小雀儿被他气笑了,瞪了他一眼:“那玩意可是随便玩的?” 项景昭便不再逆她的意,乖乖把手拿了上来。 等小雀儿手脚麻利地帮他洗完,又拿了香脂往他脸上抹。 项景昭皱眉,小脸往后一躲:“这不是女人用的玩意儿吗?我可不用!” 小雀儿笑了:“怎么是女人用的呢?少爷可曾见我用过?” 项景昭翻了个白眼,想,你若是有条件,还能不用?拿这理由哄我,真当我五岁小孩呢! 面上却不显,只坚持不抹——他虽是女性里子,可既然成了男人,自是不能太娘气,他自己也不喜欢娘气的男人哩! 小雀儿无奈,又换了种说法:“少爷莫要犟了,这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是要如此悉心保养着的,且若是小姐,那抹的便是更多更精致的香脂,哪能像少爷用的这种呢?” 因快到冬天了,项景昭又长大了爱到处跑,老太太便嘱咐着让底下的人好好保养他,故而今年,他才开始抹这个。 项景昭半信半疑,小雀儿看他松动,又笑着劝:“不然小少爷明儿个去问问木少爷,他也是要抹的。” 项景昭小嘴一噘:“那我明天就去问,你可莫要诓我!” 小雀儿忙笑着点头,手脚麻利地把今天的香脂抹上了。 却是把项景昭全身都抹了一遍。 他也懒得计较了,小雀儿在那边动着手,他这边已经支撑不住,沉沉睡过去了。 至于问木青渊的事,还是算了吧,这里等级分明,即使是小雀儿这种得宠的奴才,也是不敢骗他的。她既如此说了,他便知道肯定是这么回事了。 但心里还是腹诽着: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都比女孩养地精致,自己前世可是从来懒得涂身体乳的。说起来,他就是一女汉子糙妹子啊!从来不会讲究这些。好在现在有丫鬟帮着涂,他乐的自在。 梦中又梦见项家老祖宗结婚,席上牛头马面魔鬼蛇神都有,分外气派。 又梦见席上飘下一仙人,白面墨发,俊秀异常,看见他便轻轻牵了他的手,竟带他游起了天宫。那仙人墨发羽冠,只面目看得不大真切,项景昭却直觉那定是极美的相貌。 第二天他是笑醒的,珠玉先还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看项景昭坐起来,才笑着过来问:“少爷梦到了什么,怎笑得如此开心?” 项景昭抿嘴一笑,神秘地冲她眨眨眼:“我梦见仙女姐姐带我逛天宫呢!” 珠玉瞪大了眼睛,连连发问:“那天宫长什么样啊!那仙女姐姐美吗?” 项景昭正待胡驺,小雀儿进来了,问道:“说什么美不美呢?” 珠玉听了便笑嘻嘻回头答道:“少爷梦到仙女带他游天宫呢!” 珠玉如今十岁,跟莲华两人都是分到他这边的大丫头,贴身伺候着。 虽也经过些调教,毕竟是孩子,听到仙女天宫等词,便兴奋了起来。 小雀儿听了这话,惊疑地挑起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少爷这是思天宫呢,还是思仙女儿呢?” 珠玉先迷茫地眨眨眼睛,脸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项景昭却不会为这档子事尴尬:“小雀儿嫁了人就学坏了,尽想这档子事!” 这回轮到小雀儿面红耳赤了。原本这种玩笑对一个七岁大的娃是开不得的,但小雀儿跟项景昭处惯了,今儿早上气氛又好,她嘴上便没了遮拦。 原还想着项景昭听不懂,谁知这小娃儿不仅听懂了,还反将了她一军。 这时她也后悔起来,忙嗔了项景昭一眼:“什么这档子事那挡子事,这话少爷再不能说出口了,仔细老太太打你!” 边说着,又绕到跟前帮他更衣。 虽说他有贴身丫鬟,可因年岁还小,这档子贴身的事一直是已婚妇女小雀儿做的。 说着话,莲华也打了水进来,准备伺候项景昭洗漱。 他坐在床上眯着眼睛打量这俩小丫头,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两个以后莫不是就成了他的通房丫头? 等都收拾妥当了,小雀儿便领着项景昭往正屋走去。 到了堂上,早饭已摆好,正位坐着老太太,项仕鹏坐在她的右手边。 看到项仕鹏,项景昭一愣,可还是规规矩矩地鞠躬:“父亲过来了。” 项仕鹏点点头恩了一声,又皱眉责问:“怎的这么慢,饭都摆好了才来!” 项景昭忙讨巧一笑:“儿子昨晚做了个好梦,流连其中,便起迟了。” 项仕鹏却不吃他这套:“还嬉皮笑脸的,起迟了你倒有理了!” 项景昭便尴尬地笑笑,悄悄地瞅老太太,想寻求解救。 老太太便训起了儿子:“若不是今儿个你来了,我们原不会这么早摆饭的,昭儿这个点来刚刚好!” 说着又笑着冲项景昭摆摆手:“昭儿来,说说你昨日做了什么好梦。” 项景昭便嬉笑着跑过去依偎在老太太怀里,被项仕鹏一瞪,又忙乖乖站好。 老太太护孙心切,又想训儿子,项仕鹏轻声叫了句:“母亲!”似是提醒着什么。 老太太一愣,神情复杂地看了项景昭一眼,也不说话了。 三人便静静吃起了饭。 饭必,下人们撤了桌子,外面有丫鬟禀报:“夫人来了。” 老太太擦擦嘴,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丫鬟便退下去,一会又领了一人进来。 来人是一二十五六的少妇,云鬓香腮,体态略显圆润,肤如凝脂,柳眉小嘴,尖翘鼻头,是个美人。 这便是项仕鹏的妻子柳氏。 柳氏先与老太太行礼,待起身在项仕鹏身边坐定,项景昭忙给她行礼:“儿子问母亲安。” 柳氏看着他温和一笑,示意他起身,又稍稍问了项景昭昨日干了些什么,功课可有做好,项景昭一一答了,柳氏便笑着夸赞:“我们景昭从来就是个聪明孩子,学东西总是比别人快一步。” 项景昭谢了她的夸奖,想着该是柳氏跟老太太汇报工作的时候了,便跟长辈们告辞。 老太太却没放他走,招手把他搂到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景昭登入嫡支,柳氏倚栏独叹 柳氏笑着看他坐定,又接了老太太的示意,便开始一一汇报起府内事物。 项景昭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搞不懂为何老太太要留他在这。她们说的都是内宅事物,总不能让自己一个男娃学着管内宅吧! 因老太太与项仕鹏夫妻分开住,每日两院子的人都是各自吃了早饭,夫妻俩才会相携过来请安,今早看到项仕鹏在屋子里他便觉得怪异,这会子又留下他,他便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左右这里的人都不会害他,他也就安安心心地听几个大人说完,并不猜测到底是什么事。 等终于说完了事,堂内一片寂静,还是老太太先开了口。项景昭想,这便是今天的重头戏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连自己都牵扯进来了。 正出神着,老太太说起话来。 “仕鹏媳妇,今儿叫你来要说的事,仕鹏昨晚怕已经跟你说了吧?” 柳氏身子稍有些僵硬,却很快恢复过来,垂眸轻声回道:“媳妇昨儿个都听说了”稍一犹豫,又起身,径直跪在了堂前,“媳妇有罪,未能担起为项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请老太太责罚!” 项景昭本是靠着老太太的,见状连忙起身避开。 老太太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再看柳氏,轻轻叹了口气,示意身边嬷嬷将柳氏扶起,接着说:“我又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妇人,怎会为这个罚你?虽说传宗接代是大事,可你嫁与仕鹏这些年来,细心体贴,将府内一应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我都看在眼里呢!至于孩子项家几代单传,我虽也盼着能多几个子孙承欢膝下,可若是只有一个,也不会苛责于你。” 项景昭眼睛滴溜溜地转,有些明白要说什么事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水,沉吟一下,又接着说:“其实当初箫姨娘去了,昭儿这孩子本就该放在你膝下扶养的,只是我看你那时还年轻,想着若是再怀了怕你心里有疙瘩哩!” 柳氏忙起身福了福:“母亲疼媳妇,媳妇都知道,景昭是个好孩子,妾身早想放他在身边好好疼爱了。” 老太太看她自个儿说出了这话,也是欣慰,又扭头看了看项景昭:“这娃从小是个伶俐的,也知道疼人,如今真要放在你跟前儿,我还很是舍不得呢!” 柳氏忙表态:“左不过是一个府里住着,妾身自是会常让景昭来陪母亲的。” 话说到这,这事已经彻底定下了,项景昭住在哪里倒在其次,重要的是族谱上那一笔一划,他便要从庶长子升级为嫡长子了。 项景昭对这些倒不是很在乎,反正不论嫡庶,他都有信心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 若他穿成一个庶女倒有些麻烦,他最不爱女孩儿家小心眼的争斗,真要成了庶女,怕是过的很辛苦,然现在他却是男孩,这个时代对男孩总是有太多包容,他便不在乎那些身份了。 原以为事说到这也就结束了,各人却没有散场的意思,老太太又接着说:“只是这子嗣还是个问题,项家家大业大,一个人撑着总是辛苦,还是得多几个帮手才行。前儿个木夫人来我这,说起知府大人的四小姐,我听着竟是想把她说给仕鹏。四小姐虽是庶女,可也是官家子女,倒与仕鹏相配。且知府大人家人丁兴旺,我便想着,这门亲事也是做得的。” “只是这事我也不好越了你这个当家主母,便叫你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柳氏还能说什么?她嫁与项仕鹏十年却一无所出,婆婆待她也客气,这会才张罗着帮丈夫纳妾,已是很给她面子了。 “好歹你现在有昭儿傍身,我将他过继给你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怕往后王姑娘进府若真怀上了,你没个孩子在跟前照应,难免会被压一头,那便不好了。” 柳氏又谢过老太太,桩桩件件都是为她好,只是要给自己的丈夫纳妾,哪个女人能高兴呢? 项景昭看柳氏站在那,隐隐流露出些许落寞,微微叹气:在这个世道,还真是多生多好,没个孩子傍身,即便实际上没什么,被身边的人说着说着,心里也是要难受的。 他一不是真正的七岁顽童,二不是那神经粗大的汉子,柳氏落寞的情绪他感受得真真儿的,不由心生不忍,便离了老太太身侧,跑去拉了柳氏的手,用孩童的奶音叫了声母亲。 这还是项景昭第一次与柳氏靠的如此近呢。 老太太便笑起来,笑骂道:“你看这猴儿精,知道要在你身边过活了,忙着讨好你呢!” 柳氏也是一愣,被项景昭抓了身子还有些僵硬,再看项景昭漆黑的眼睛,不见任何讨好的神色,反而有一丝安慰。 她心里一暖,却不点破,只笑着轻点项景昭额头假意威胁道:“你在我这可不能像在母亲这边一样自在了,好歹是项家嫡子,总要担得起事来!我必得请了各路师傅好好教导你,你可别怕苦!” 原是凶话,但谁都知道这话里并没任何不善。老太太也是一愣,她自知道养别人的孩子,柳氏多少会有些不痛快,却不想柳氏见了项景昭,第一句竟是句很显亲昵的玩笑话,不紧多看了柳氏几眼,笑意更深了些。 项府临近年关的两件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过程倒也轻松。 到了十一月,项仕鹏与柳氏住的主院给项景昭收拾好了屋子,他便手脚麻利地搬了过去,让老太太好一顿骂,直说他不记她的好,这么快就紧赶着往新母亲那边凑。 项景昭笑嘻嘻地,利用孩童的天真安抚老太太,同时也一心一意讨好柳氏,自己毕竟是要在人手底下讨生活的,自是不能大意了。 好在柳氏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说起来她跟项景昭也算同龄人呢,项景昭又极能理解她,两人关系倒还不错。 到了十一月中旬,项家寻了个黄道吉日,正式让项景昭拜了排位,改了族谱,从此,便有了项家嫡长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项仕鹏试深浅,笔者说萧姨娘 这天,项景昭祭祖跪拜,又与各路叔伯朋友认亲,项府又是大摆筵席,以昭他的嫡子身份。 忙忙碌碌,等景昭回房,已是酉时过半,如往常这般时辰,他早睡熟了。 可怜他不过是五岁的身子骨,骨头都没长硬,虽未做什么重活,但第二日起身,还是浑身酸痛。 好在小娃心明眼亮,精神倒没怎么不济。 卯时,项景昭就被小雀儿伺候着起了身。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任人给他穿衣,连用水湿了脸都没让他清醒过来。 直到走到外面,抬头看了看那天色,项景昭才觉出不对来,回头问小雀儿:“今儿个怎的这么早叫我?” 珠玉是个闲不住的,忙忙地抢着回答:“老爷昨儿个就嘱咐过少爷,让您今早早点过去” 项景昭眯着眼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而且珠玉把话没说全,她一个小丫鬟也不好说全——项仕鹏今早是要叫他去训话的。 都是项府少爷,虽项景昭是项家独子,但为嫡为庶,所受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倒不是说衣食住行,项府家大业大,断不会做那种克扣庶子衣食的事情,传出去也忒丢项府面子。 可要真让人说出嫡庶具体有什么区别,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这个中滋味,只能各位看官慢慢品。 只说一点,项景昭为庶子时,项仕鹏可从未在这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叫他训话过。 过去请安时,项仕鹏正笔直地站着,双手张开,柳氏细致地帮他系上衣带,又在那条紫蛇团扣腰带上细细坠上玉佩香囊,这期间有小丫头伺候着他漱口,屋内人虽忙碌,却井井有条,听不到半点多余声响。 项景昭先给项仕鹏c柳氏请安问早,便规规矩矩站到了一侧,脚趾头一弓一弓地扣着地板玩,他则盯着被指头时不时顶起的鞋面,看得不亦乐乎。 项仕鹏侧头,看他样子还算乖觉,心里暗自点头,也不计较他走神——不过半大的孩子,能指望他严谨到哪去呢? 项仕鹏虽决意做个严父,但绝对不会胡乱苛责。 这边项仕鹏终于收拾好了,示意项景昭随他去书房议事。柳氏在后面问项景昭想吃些什么,她让厨房准备。 “麻烦母亲帮我做些紫薯糯米丸子,再配一晚薏仁小米粥,那粥可一定要熬地烂烂的!” 项景昭一边跟着项仕鹏往外走,一边回头嘱咐着,小脸上满是认真,像是在交代着什么大事。 柳氏看了忍俊不禁,连忙哎了一声叫他放心,自己必是记得的。 又目送着父子俩走过拐角,看不见背影,那笑容才稍稍淡了些,转而添了几分落寞。 她原是太仆寺少卿之女,父亲是正四品大员,她又是正当当的嫡女,因家中长辈爱惜她,不忍用她去联姻世家为柳家打开局面,便挑了江南富户项府独子结亲,当时也是看中项家老太太是个明理的,项仕鹏又满腹诗书,称得上儒商,也配的起他们官家。 又因为项府人口实在简单,因子嗣少,连各路叔伯也跟着少了起来,项老太太住在偏院,看着不像那紧抓内宅大权不放的强势婆婆,便安安心心地把小女儿嫁了过来。 这若说柳宏儒柳少卿,识人也是准的,这项仕鹏果然是个有为青年,对柳氏平日里也是爱护有加。 项老太太耳聪目明,却不是爱压媳妇一头的人,柳氏刚入府时,若哪里遇到些问题去问老太太,她也细心教导绝不藏私。 要说这生活,也算是十分美满了。 可万事总达不到圆满,柳氏心头最大的刺,便是自己的肚子一口气都不肯为自己争。先头还好,项仕鹏不纳妾,诺大的府邸全由她一人掌家,很是自在。 如此过了三年,恰好项仕鹏认识了名满江南的花魁箫素歌,柳氏心里虽是百般难受,可还是开口将箫氏纳了进来。 为此,她还特意去向老太太求了情——老太太原是不想纳青楼女子的。 柳氏娘家人也挑不来礼——项家子嗣艰难,若自己仗着官身便硬压着女婿不让人纳妾,恐怕百姓们也不会买账。 况项仕鹏在这新婚五年,对柳氏很是敬重,也是很全柳家脸面了。 因此种种原因,箫氏这一青楼女子才有机会被抬进项家。 若说这箫氏呢,也说不准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她被抬进门后一个月,便诊出了身孕,大夫报喜的时候,老太太都惊着了,愣是半天没说话,还是下人们提醒,才反应过来,连连说了好几个赏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项仕鹏对箫氏也是真上心。 若说多上心,外人是看不出来的。项仕鹏每月大半月的日子总是宿在柳氏屋子,即使纳了美妾,也对正妻给足了面子,人人都说他美色当前不为所动,是个君子。 到后面箫氏肚子渐大,项仕鹏更是不怎么留宿箫氏屋子,只是白天去探望地勤了点。 外人都看到项仕鹏对自己妻子的敬重,也只有柳氏才能分辨出,项仕鹏说起箫氏时,那不同于平常的柔情。 初结婚那三年,柳氏虽端庄,到底没生过孩子,还有着一种小女儿家的娇憨,自箫氏进门后,柳氏便慢慢褪去女儿姿态,变成了如今这样进退有度的美妇人了。 如此又扯了过远,咱再说那箫氏,先头说了箫氏命好,指的是她以青楼女子的身份,入了项家后院,还火速怀孕,可不就是人人说的福厚之人嘛! 可她生产之日血崩,只留一孩儿便匆匆撒手人寰,这荣华富贵还未享受满一年,就这么香消玉损了,实在让人扼腕痛惜。 不过如今她的儿子已成嫡子,她虽早逝,儿子却能为人上人,也算是有福了。 项景昭出生,老太太也怕柳氏不舒服,便不提将孩子过到她名下的事,只主动提了想把项景昭养在身边的念头。 柳氏当时心情复杂,顺水推舟地把项景昭推给了老太太,自己则积极调养着,盼着能赶紧怀上嫡子,也算为自己争口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马车上显父子情,项景昭圆武侠梦 谁知又是七年过去,她各类补药吃了不少,人倒圆了一圈,那肚子,却还是瘪瘪的毫无动静。 如此自她嫁进项府,已是十一年有余了。她也终于歇了生孩子的念头,主动提起,要将项景昭接到身边扶养。 项景昭如今七岁,还是孩童心性,若是再大些,这母子之情便再难培养了。 至于老太太新提的王姑娘,柳氏听了心里也起不了太大波澜了——左不过没人能比得上箫氏就是了。 好在项景昭这孩子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讨巧得多,柳氏想到此处,压抑的心情总算恢复了些。 她回头柔声跟丫鬟嘱咐了早餐,便转身回了屋子。 再说那边项景昭随项仕鹏进了书房,也被问了好些问题。又是诗书又是礼义,饶是项景昭内心住着个成年人,也被问得抵挡不住,频频冒汗。 他不由在心中腹诽:这人真把他当五岁孩童来看吗? 项仕鹏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嘀咕,正色训斥他:“如今你已是项家嫡长子,又是独子,我项氏一族之后的运势,不夸张地说,那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你虽聪颖,可定要记得空有智慧,不勤于历练,那即便是天上神仙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你被老太太养了几年,已是等同于放纵了几年需知一寸光阴一寸金,从今日起,你要勤加练习,把之前落下的光阴都给补起来!” 项景昭不禁阵阵汗颜,他虽从小养在老太太处,但也是三岁启蒙,又加上自己前世的底子,认得的大字可是比寻常孩子多多了。就连隔壁木府嫡子木青渊,认的字恐怕还没自己多呢。 老太太虽然和善,可在功课方面却从未放任过他。 这会听项仕鹏说了上面那番话,听那意思竟是想把自己过往的努力一并抹杀掉,便生了不服之心。只是他到底是个稳重的,所以此时并不贸然顶撞,而是想着日后自己再不显山不露水地小漏几招,总不会让旁人轻瞧了他。 训话训了足有半个时辰,还是柳氏差了小丫鬟过来催,项仕鹏才停了口,父子两人相携去了前厅用餐。 项景昭被训得昏头转向,用餐期间也提不起兴致,只闷着头扒饭,连他的顶头上司——柳氏——都打不起精神去讨好。 柳氏到底是个和善人,也不计较,还笑眯眯地帮他夹菜。 用过餐后,项仕鹏带了项景昭去巡视项家在江南的几处生意。一是锻炼项景昭,二来,这才刚入的族谱,昨日只是认了亲戚,今天是要让他在几处掌柜那露露脸。 到了铺子里,除了最开始几个掌柜的向他见礼,其余时间,项景昭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项仕鹏身后,听众掌柜汇报生意。 这一来二去,项景昭也隐隐察觉出了项家生意的门路,也情不自禁地感叹,项家确实是富户,这迎来送往的几笔生意,最少的一单启动资金都达到了百万,抵一方省市一年的供给。这自然不是说最后的纯利润就一定跟启动资金成正比,但一笔生意能花这么多,足以见得项家财大气粗了。 一整天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甚至连午饭也是在外面的酒楼里随便点了几个菜凑合的。 直到天黑透了,父子俩才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家赶去。 项景昭到底是小孩身子,又没经过什么事,上了马车没一会便睡的颠三倒四。 一直闭目养神的项仕鹏这才睁开眼,看项景昭靠着车壁睡着怕是要磕到头,便轻轻将他拉到自己怀中。 看着怀中稚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项仕鹏也从眼底发出赞叹的神色。 今儿他原本只是想让众掌柜认认项家未来的少东家的,早上说的话虽严厉,但却不是真要项景昭一下子就成为人中龙凤。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出人意料地出彩。 单他小小年纪能如此稳重便很值得人称赞了,更遑论晚间他随口问了项景昭几个生意上的问题,项景昭竟答得不离十,足见他的聪慧。 项仕鹏不禁欣慰——虽项家人丁单薄,可凡项家所出,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想到项景昭的聪慧,他不由又想到箫氏,那也是个精灵般的女子啊 意识到自己出了神,他忙眨眨眼将思绪拉回来,他本就不是那易沉溺于情爱的富家公子,况且人已去了七年之久,也是时候忘掉了。 他又吩咐车夫尽量将马车赶得平稳些,同时给项景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晚,项景昭睡得深沉。 第二日,小雀儿迟了一会叫他起床,待去给父亲母亲请过安后,项仕鹏交代他:“我已给你请了几位先生,今日起你便跟着先生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项家对你的期望” 项景昭听了这各位先生所教内容,琴棋书画皆有,但就是没有他自己最想学的那一科。 他也不含糊,眨着眼睛问:“父亲帮我请一位拳脚师傅吧!” 他自前世便梦想着能成为一代女侠行走江湖,如今成了男儿身就更不想被束缚了,怎么也要全了自己当一代武侠的心愿。 项仕鹏也是从孩提时代过来的,怎么看不透他的心思?不过 “你且把我交代的东西学好吧,至于拳脚功夫,你之后行走于各地巡视,总要会一些才好” 项景昭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项仕鹏淡淡看他一眼,又接着说:“便让前院的护院头子钱枫教你些吧。” 项景昭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了,失望地瘪了瘪嘴——自己要学就得学绝世武功,跟着护院学个什么劲?学成了难不成以后给别人家当护院? 项仕鹏看到他不加掩饰的沮丧神情不禁有点好笑,又板起脸来训斥:“你是项家嫡长子,学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做甚?需知道,真正厉害的,是那些能驱使高手的人” 项景昭闷闷地看了他爹一眼,这事自己能不清楚吗?可他就是想自己练嘛。 柳氏也被逗笑,在一旁宽慰道:“钱枫身手也不错了,你还小,跟着他练绰绰有余。” 项景昭这才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子衿懒散气先生,琴棋书画最尚武 后项仕鹏又粗粗提了句将要纳进家门的王姨娘,柳氏表示后宅一应事物他也处理妥当。这话就不上项景昭能插的进去嘴的了。 待吃完饭,项景昭又想跑去给老太太请安,被项仕鹏一把揪了回来:“往后你就同你母亲一样,每逢初一c十五再去请安就行了。如今你有那么多功课,哪里有闲工夫乱跑?” 项景昭嘀咕:“哪里需要这么赶?” 心里腹诽着,就被丢到了西边一处园子,项家请的先生都安置在那处。 这不过是第一日,各先生只是问了他之前的学习进度,像这识文断字项景昭还是有些把握的,繁简不分家,再加上这两年的学习基础,可以说阅读书籍已然不在话下。 只是 “啧,你看你写的都是什么字?毫无风骨!” 项景昭小脸一苦,也不敢顶撞,蹩着嘴把那张写废了的纸拿下,重又换上一张。 这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项景昭的字已经被这位杜老夫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批了个痛快。 也不怪杜夫子看不上,项景昭已学会了写毛笔字,手上也比寻常五岁孩童有劲,拿笔十分稳当。可是正应了那句“字如其人”,项景昭本就是个懒散性子,他写字,先还能集中精神写得好好的,到后面便觉得这不舒服那不舒服,总之就是坐不住。 心里一急躁,字自然潦草起来。 若他真如寻常孩子那样笔都拿不稳,杜老夫子或许还会有点耐心,可老夫子看了他写的,知道他是能写好的,却偏偏不用心,自然气的跳脚。 这是起了爱才之心啊! 眼看着这堂课已临近尾声,老夫子也忙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劝慰自己:无妨无妨,日子还长着呢,老夫总要把他这浮躁的心给压下来! 项景昭苦着小脸收拾纸墨,还不知道杜夫子跟自己杠上了呢! 如此一天下来,项景昭也拜见完了自己的三个师傅——琴棋是由同一个先生教授的。 琴棋书画中,琴画项景昭倒是显现出不凡的天赋,只是这棋,一来讲究纵观全局,二来,这可是比书法更考验耐力,项景昭连写个大字都坚持不下来,更遑论要坐在那几个时辰不动去下一盘棋。 结果可想而知,教他下棋的先生也是被气的跳脚。 这如今还是背棋路的阶段项景昭就如此敷衍,也不知道他以后还怎么翻天呢! 夫子们都被气了个不轻。这气的最重的便是杜夫子,第二重的呢,就是教授琴棋的一位女先生,姓何,也是官家女子,寡居在家不愿再嫁,便当起了江南的教书先生。 何先生原本只教深闺女子,只是项景昭如今不过七岁,项仕鹏便跟她商定若她看上项景昭的资质,便聘她教授项景昭三年,等儿子长到十岁,再另觅良师。 为何会如此周折?还不是看重了何先生的本事。项仕鹏深感基础的重要性,项家又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可不是所有好东西都可着往他这送嘛,连名头如此之大的何先生都被请过来了。 本事越大的人,就越惜才,何先生看了项景昭对音律的领悟能力,当即决定做定要收这个弟子。 可就在她心情很好地准备继续教这个围棋时,那天上地下的滋味,足以让她愣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了。饶是她修身养性多年,也被项景昭刺激得不轻。 倒是教作画的先生,身份有些特殊。他并不是名满江南的名士,年岁还小,如今不过二十四岁。 教画的先生名叫何风,是项仕鹏前几年外出看铺子时结交的。两人极为投缘,何风那时穷困潦倒,项仕鹏便把他接到家中,请他教项景昭作画,也算寻得一份好差事了。 如此一说,何风跟项景昭是老相识了。 何风潇洒不羁,教画也从不遵照那些条条框框来,经常随手一撇,在十尺见方的宣纸上洒下一片墨,让项景昭在墨的基础上随性作画。 初见何风时项景昭外表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见了何风这个考题,他也兴致勃勃,认真做了一副,完全不忌讳旁人看到他超出常人的智慧会不会起疑心。 可是这副画却没令何风满意。他皱着眉看了画半晌,摇头说:“怎会失了灵性?” 这话别人听了不以为然,保不齐还觉得何风是鸡蛋里挑骨头,就为显出自己的才学,只项景昭心头一震,自己内里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作画时又刻意强调美感,少了些洒脱,可不就是失了灵性嘛! 不过何风接着又夸他审美不错,他才找回了点自信。 如今已是老师老徒,相处起来极为融洽,更别提何风这个人很对项景昭的胃口了。 可惜项景昭顶着一副小孩皮囊,虽作画天赋异禀,何风也只拿他当天才看待,而不是同龄人。 这不,作画本是最后一堂课,项景昭还准备下课再跟何风在一处多玩会儿,何风却像狼赶一样,刚到时辰就跑的不见踪影,不知是去哪逍遥。项景昭目瞪口呆地望着何风匆匆离去的背影,再尴尬地看着自己手里这尚需指点的画作,不禁一阵扶额。 看着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会,项景昭便想起了之前提过要钱护院教他功夫的事,虽上课学了老半天,他已有些乏了,可一想到能成全自己多年来的心愿,他还是一阵激动,这一来精神头也好了很多,便高高兴兴地去前院找钱护院了。 到了前院,隐隐听见木青渊小厮的声音,他忙叫来问话,原来这会子木青渊那边的课程也完了,就遣小厮过来叫他玩呢。 项景昭一阵心动。莫要看这一帮小子年岁小,可玩的花样却是五花八门,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而有些花样,更是项景昭前世都没见过的。 可是这会子 项景昭望望钱护院住的后罩房,又看看那小厮,咬了咬牙,狠下心说:“我今日事忙,就不去了。” 那模样,竟像是要英勇赴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武艺上初露锋芒,众小子画舫闲聊 小厮也只是个传话的,得了口信便回去回话了。 项景昭又不舍地看着小厮的背影半天,这才抽回了目光。 钱护院这个点正站在院中扛硬石板,一下一下地锻炼臂力,项景昭看着那有二十厘米厚的瓷实石板,不自觉地龇牙咧嘴起来——那玩意儿感觉自己碰一下都会受不住呢。 钱枫也看见了项景昭,他又继续练了几下,这才放下石板,冲项景昭拱了拱手,叫道:“见过少东家。” 少东家?这名字好。项景昭嘿嘿一笑,虚扶了钱枫一把,说出自己的来意:“想来父亲已经说过了,我想请钱护院指点我些拳脚功夫,以后行走在外也能有个保障不是?” 钱枫依然垂着眼,硬巴巴地回道:“是说过了,只是小的没想到少东家今儿个就要过来,还未做足准备。” “无妨无妨,我要来也会提前知会你的,今儿呢,就是先来看看。钱护院你们这练武的,是不是最开始得”项景昭做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钱枫一头雾水,可他神色依然冷峻,直接发问:“请少东家明示。” “就是得看看这人的根骨怎么样啊,适不适合习武啊之类的。” 钱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终于露出了除冷峻之外的表情——解释道:“若少东家只是学普通的功夫防身,自是不用看所谓根骨的,但若是少东家想看,小人也有几分眼力,可以代劳。” 他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却希望项景昭是个废柴身子,那样自己就连基本的防身术都不用教了,这些豪门子弟最是娇贵,自己要是一不留神伺候不好,可是会牵连全家的。 项景昭不知他的小心思,听见真能看,忙催着钱枫。 “那便请少东家先脱了外衣,只留亵裤。” “啊?还要脱衣服?”项景昭不禁有些脸红。 钱枫神情不变,态度依然谦恭:“小人还做不到隔衣观骨。” 项景昭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怎么听这话似有嘲讽意味?眼下倒也不好分辨这些了。因两人之前就站在后罩房围起的院子里,项景昭看了看四周,忧郁地问:“就在这?” “小人房间阴冷,还是在这院子里脱衣妥当些。或者,另寻了时间再看也未尝不可” “不不不,就今天吧。”项景昭是个急性子,也不耐烦久等,当下咬咬牙脱起了衣服。好在小雀儿她们因为忌讳被留在了外面,不然看到这情景定会说他了。 按说他一个男娃本不该如此扭捏,可谁让他灵魂是女的呢? 这厢脱完,钱枫先抓着他的胳膊几番拉扯,又在他的脊背处按了几按,项景昭的后背被弄得又酸又痛又痒,真是五味杂谈,难为他竟然咬牙坚持住了,一声都没吭。 站在他后面的钱枫眯着眼睛看他眼前这光着上半身的如玉身体,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居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只是这身子骨也太过弱了,想来平时肩不用扛手不用提的,没怎么锻炼过。 在项景昭上半身捏来捏去一番后,钱枫又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示意项景昭躺上去。 “接下来少东家可能要吃些苦头。” 项景昭点点头表示自己做好准备了,钱枫便将他一条腿抬起,往他脑袋顶上压。好在项景昭还是孩子,身子骨软。像之前,他是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的腿能抬这么高的。 钱枫一边慢慢压着,一边打量着项景昭的脸色。看他脸上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心里又多了一份兴奋——这孩子根骨是真好。 直到到了一个临界点,项景昭感觉到大腿根部被扯的生疼,这才叫了一声:“不行了。” 钱枫顿了一下,又轻声安慰道:“少东家再忍忍,到极限再说话。” 项景昭便把到嗓子哑的痛呼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直到真扯的疼了,他终于控制不住叫了出来。 这边刚一叫,院门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有人含笑问他:“子衿,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便又是高高低低的说笑声,看来来人还不止一个呢。 项景昭忙给钱枫甩眼色让他放开他。等他的腿终于归了原位,他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大腿根,一边看向院门,原来是木青渊带着平日里与他们交好的几个玩伴过来寻他了。 “你们怎么来了,木纤那小子不是说你们有好玩的吗?” “人不齐玩起来总是没意思。” “对啊,我们还以为你有多要紧的事才不来找我们玩,原来是在这”木青渊左手边的一个胖小子欲调侃他,却也说不上来项景昭在干嘛。 项景昭便给他们解释一番。 听到项景昭在测根骨,几个半大小子也兴奋起来,谁还没有个英雄梦呢。 所以一个个的都要来测测看,这一来弄得整个后罩房鬼哭狼嚎哀声不断,热闹得紧呢! 等这边一测完,项景昭也被勾起了玩心,他也不耐烦练武了,与几个伙伴一起去了外头闲逛,又跟家里说了不吃晚饭,也不说具体去了哪里,只知道那是十分逍遥自在罢了。 江上一帆画舫中,几个半大小子正坐在里面,桌上放了果盘,几个少年边剥花生边闲聊。 少年们的小厮都待在坊外,一边闲聊着,一边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生怕漏了自己主子的传唤。 莲华本是跟着项景昭一起出来服侍的,因她性子恬静些,项景昭出门,项仕鹏特嘱咐让她跟着。 可是这会子船上都是男的,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也不方便,项景昭便催她回去了。 木青渊还在旁边劝:“我们两家相邻,他跟着我也就回去了,你回去跟项伯伯说一声,他不会怪你的。” 莲华还有些犹豫,木青渊又让他的小厮随她回去禀报,她这才安心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众小子乐玩狼人杀,项景昭初见小霸王 众小伙又是一番调笑,项景昭不服气:“我本就年级小,带个丫鬟怎么了?就是那小厮,父亲过几天也会配给我了!” 这话说的在理,他年岁还小,家里长辈也不放心他带小厮,主要是小厮是男娃,性子总不如女娃妥帖,在外照应着也仔细。项仕鹏本就决定等项景昭来年再给他配小厮的。 在坐的五六个少年都是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原本是不乐意带项景昭玩的,但他们通过木青渊接触到项景昭后,便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极为讨喜,也没小孩的烦人劲儿,最主要的是居然还跟他们玩的到一块去,不像别的小孩,自己几个大的在这说一句,他就能问出十个问题来,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再加上项景昭小脑瓜一转,老能想出些有趣的玩法,比如现在,他就在教几个人玩一个名叫“狼人杀”的游戏,几个小孩纷纷开动脑筋,既要看穿别人,又要掩饰自己,虽不是热火朝天,心里却是极为振奋的。 玩了几把,高云长把牌一摊:“不玩了不玩了,可累死我了!” 便是之前说过话的小胖子。 他这半天老当狼人又老被揪出,慢慢便积了火气,可他也是个不凡的,并不会随意乱发脾气,而是及时打住。 众人便哄笑一番,又讨论起刚刚谁露出了破绽,谁表情僵硬,谁说话有漏洞,嘻笑怒骂,不绝于耳。 忽然有人问高云长:“云长,你今儿怎么心不在焉的,玩也玩不好?” 高云长一挥手:“哪有什么心不在焉?我是真玩不了这玩意儿,你们弯弯绕绕说的那些话,我压根都听不懂其中意思呢!” 高云长父亲管的是江南漕帮,那可相当于现世的黑社会,高云长耳濡目染,性格也变得大大咧咧的。 在坐除高云长外,也有儒商子弟,也有官家子弟,都是风雅少爷,全没有他那种豪放样,也就项景昭稚子模样,行为也跟着放任一些。 可外表虽千姿百态,能坐在一起的,都是性情相投的,骨子里也有几分不拘一格,所以听了高云长这话,大家也只是笑笑,并不当真。 高云长又接着说:“不过我家也真有一些事” 大家忙停下手下的动作细心听着。 高云长冲项景昭一笑:“这事跟子衿也有些关系呢!” 项景昭一脸莫名其妙,见大家都看他,忙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高云长便解释起来。 原来高家有位姑娘嫁给了睦州府知府三子,这次知府嫁庶女到项家,便是由这第三子引亲。 这些少年郎们自然不在意是谁嫁谁娶,安静听高云长后话。 果然重点来了。原来王知府三子与高家姑娘育有一子,这次随他母亲住进了高家,长辈们要求他带着王家小兄弟玩,不能怠慢了他。 原来王家三子虽是庶子,却是今年的新进进士,前途一片大好,高家不愿得罪他,也顺带着对他儿子好了。 高云长母亲还亲叫了他去训话,千叮咛万嘱咐让儿子收一些那暴躁脾气。 “左不过伺候个日就走了,你且忍忍。” 项景昭奇怪:“这王小公子是何方神圣,让你们这般如临大敌?” 高云长一张胖脸就纠结了起来:“我倒也没见过,只以前听长辈们闲话,说不是个好的。这次母亲又这般告诫我,我便想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众少年听了哈哈大笑,笑骂高云长也有害怕的时候。 又玩了一会,有几家人的长辈遣人来催,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项景昭自然坐的是木家的马车,车上木青渊跟他谈起钱护院:“我总想着要练便好好练,只找个护院来教怕是不行的。” 项景昭眼睛一亮,直起身子说:“可不是?我也不乐意我爹如此敷衍地找个人来教我功夫,可他都说钱护院教启蒙是足够了的,我还能说什么呢?”说着沮丧地垂下头,小嘴一嘟,十分委屈。 也就在木青渊面前,他才表现得像个小孩。 木青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沉思道:“这方面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其中有什么讲究云长家中认识的江湖人士多,今天本来该向他讨法子的,谁知玩忘了。” 项景昭也懊恼地捶手:“可不是!” 木青渊被他这小大人般的模样逗乐了,又摸了摸他的头。 话题便转到那王小公子身上。 “云长说不好相与,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项景昭小手在耳边甩了甩:“管他什么人呢,听说才十岁,半大小子,翻不了什么天!到时候他要玩咱们就把他带上,总不能让云长哥单独伺候这小祖宗,那咱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木青渊被他的举动逗的哈哈大笑,连声称是。 至于那即将进门的王姨娘,即便项景昭是庶子,姨娘见了他都得行礼,更何况他现在已是嫡子了呢! 这人实在不用他费心,两人便没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 腊月中旬的时候,项府在大门处放了一串鞭炮,把王家女迎了进来。王三少爷说是引亲,可不过是纳妾,他又是进士,自然不会真领着轿子上门。 左右他人到了睦州府,就是给王姨娘十足的面子了。 一顶喜轿静悄悄地从侧门被抬进了主屋所在的西厢房——王姨娘是新妾,没法住单独的院子,而是得住主母身旁,方便服侍。 大人们的事自有大人操心。好歹纳妾是喜事,项景昭就跟项仕鹏告了假,出去找几个小伙伴玩了。 高云长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稍矮的小孩,就是传闻中的王小公子王启了。 项景昭见到王启,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这孩子身上的戾气也太重了点。木青渊也侧头低声跟他说:“这小哥儿看着凶巴巴的,你跟紧我,别惹了他。” 项景昭缩了脖子乖乖跟在木青渊后面,王启的目光扫了一眼他,便滑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小霸王初显威风,闲把青楼来逛 众人又提议玩“狼人杀”,因为这游戏听着名字也气派,又好玩,就很受男孩子欢迎。王启是新来的,不知怎么玩,眼睛里闪过一丝懵懂。 高云长便安慰他:“很好玩的,等会我们先教你,等教会了再正经玩。” 高云长是这群孩子里年龄最大的,如今十二岁过了大半了,性格又大气,很会照顾人,在几个孩子中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样。王启也听话,闻言兴致勃勃地招呼了其余人一起玩。 众人便寻了一处坐定,高云长任法官,先细细跟王启讲了规矩,又让他跟着大伙试了一局。王启果然喜欢,连连说自己会了,催着让大家重新开一局,正式玩。 王启是个聪明的,这不可否认,但要说他是不是真会玩了,也说不准。 前面说了,狼人杀是个讲究揪出别人掩护自己的游戏,可王启一有什么发现便大呼小叫。若有人跟他观点不合,他便咄咄逼人出言不逊。 这若是他错了,他只是嘟囔一声撇嘴坐下,可若是与他起争执的人错了,他必不依不饶,一脸得意神色,仿佛在说:“看!我就说吧!” 在坐都是娇生惯养公子哥,在家也是一方小霸主,可以说在江南他们想咋横着走都没人管的着,如今被人这么压着,大伙儿心里很是不舒服。小娃儿不会掩饰,心里一气,便都显在脸上。起先看他是客倒还忍让三分,越到后面就越坐不住了,不过是看在高云长的面子上没有说出声罢了。 王启又不瞎,看了别人的神色,他自己也恼火起来,玩到半途,便把自己手中的牌一扔:“我不玩了!”扔完还不解气,又恨恨踢了桌脚一下。 项景昭看一桌子竟没一个乐意理王启的,连高云长的脸也冷得不行——他估摸着若不是因为母亲的嘱咐,高云长肯定早开口让王启回家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项景昭家是商人,惹不起王启那已有功名的爹,而且他好歹是大人,如这般的熊孩子前世可是见了不少的,心里倒不是十分生气。 所以这会儿他便出头了:“都怪我们不好,王哥哥本来是客人,我们该可着你的喜好来玩的。只是我们前儿个玩了这狼人游戏,觉得好玩,便想着拿来与王哥哥一起讨个乐子,怎如今反而因这个生气起来了呢?都怪我,教这种容易起争执的游戏干什么?” “既然王哥哥不喜欢玩这个,那便由王哥哥做主,你在你家那边玩什么,我们陪着就行。” 话音刚落,陈奕鑫便嚷道:“我不跟他玩!谁爱玩谁去!” 他就是之前跟王启起了最大争执的人。他父亲是睦州府同知,与王启的爷爷同府为官,两人官职相差倒不大,王启跟王知府又隔了一辈,所以他也不怵王启。 话一说完,气氛又僵了。 倒是项景昭这一打岔,让高云长缓过劲来,他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又觉得项景昭说的有些道理,便主动跟王启提议:“是表哥想的不周到,既然子衿这么说了,表弟便直说你平日里玩的哪些玩意,我们定当尽地主之谊好好作陪!” 又看了眼陈奕鑫,对他说:“亦鑫也一起去吧,王表弟之前住在京城,想来点子也是我们没见过的,你也去看看。” 陈奕鑫听了这话眼神有点松动,项景昭又跑过去摇他的手:“陈哥哥一起来吧。”还凑到他耳边说,“可不能因为不值得的人错过好玩的!” 陈奕鑫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又笑着看了他一眼,表情完全放松下来。 王启看到项景昭跑去找陈奕鑫就不开心了——项景昭是第一个帮他说话的人啊。 他抬起下巴冲项景昭招手:“弟弟快过来,不然我不带你去玩了!” 项景昭背过身去冲陈奕鑫眨眨眼,又跑到王启身边,很自然地拉住王启伸出来的手。 木青渊见了这些心里有些不舒服——项景昭平时最粘的就是他,这会却因为一点好玩的轻易“叛变”了。 此时陈奕鑫正走到他身边,冲项景昭的背影撇撇嘴道:“你看这小间谍!” 木青渊不解,陈奕鑫便将刚刚项景昭凑到他耳边说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笑意。 一行七人便浩浩荡荡跟着王启走。 王启初来江南,人生地不熟,所以也不卖关子,早早地说了自己的目的地,那目的地却是项景昭绝对想不到的——青楼! 项景昭目瞪口呆打量着身边这群最大不过九岁的孩子,心里的惊涛骇浪已经不是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逛青楼?你们举的起来?! 王启这话一出,众人便犹豫了起来,后来有一人忌惮家中长辈,还有一个则是被自己的小厮好死不死地劝走了,留下了除了之前交代的四人之外,还有一位城门领的儿子——林真。 别看林真父亲是个武将,他本人性子可糯得很,平日里也是混在一帮小子中玩,没个话语权。他糯,他的小厮也糯,所以也没把他们少爷劝回去,只能战战兢兢地跟着一起来了。 待到了传说中的花街柳巷,几个小子又踌躇了起来。项景昭咽了口唾沫,看着里面的莺莺燕燕问王启:“王哥哥,你以前来过这吗?别出什么事啊!” 王启身子一僵,复又梗着脖子叫道:“当然来过了!昭弟弟别害怕,哥哥罩着你!”又回头冲另外三人说,“你们也跟紧了!走丢了我可没功夫寻你们!” 后面三人面上一红,自己没来过这种地方,自然有些底气不足,此时也不好反驳王启了。 项景昭却听出了王启话语中的中气不足,不由扶额——看来这小子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 又看看街旁站着的各种招揽客人的姑娘们,没一个把目光留在自己这帮人身上的。他也犹豫起来,自己领着的可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啊,要是真看到啥不该看的伤了心灵,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可是自己又着实想看看这古代青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何风潇洒地,金屋藏娇处 他内里是女人,外表却是男的,若是等到年岁大了再来,不定遇到什么腌汆事呢,全不如小时候自在,既能看了青楼风景,又不用应酬各类姑娘。 这边他犹豫着,王启已经抬腿走了进去,项景昭阻拦不及,或者是根本无意阻拦,也顺水推舟地跟了进去。 进了巷子又是另一番景致,鲜香扑鼻笑声宴宴,时有丝竹管弦之声从屋宇内传出。项景昭抬头看向二楼,那里的窗户处也时有妙龄女子弹出,偶有几个看到他们这群人,便拿帕子掩了嘴轻声议论着,又吃吃地笑出声。 行了半条街,倒没见一个姑娘直接招揽他们这行人的。都是红街绿巷里浸泡着的人,那点眼力还是有的。看出项景昭一行穿着不凡,怕惹了他们让他们家中的长辈怪罪,故而行为收敛很多。 即使如此,也少不了被姑娘们调笑。项景昭还好说,只是有些尴尬,其余几人连同小厮,却早已面红耳赤汗流浃背了。 项景昭看着那几人熟透的脸庞,心里多了些罪恶感——若因自己的玩乐之心让几个少年坠入魔途,那可真是他的罪过了。 这么想着,他便想劝众人回去。左右这青楼巷子他也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谁知他还没开口,木青渊说话了:“我们这是出来了?怎的人变少了?” 原来几人刚刚拐过一个街角,似是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人迹罕至,只左右几座二层楼坐落,门口皆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人站着,身后传来的莺燕笑声,恍若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项景昭抬头看向左边的楼宇,上书“金屋”两大字,笔锋迭起,苍劲中又带几分旖旎。 金屋藏娇?他倒要看看里面的人有多娇! 项景昭笑了笑,也不理旁人,率先向这间楼走去。 那守着门的护卫也看出他们背景不凡,不想担起这“教坏富家子弟”的名头,忙客客气气把项景昭挡在了门外,面上和气劝道:“小公子,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家大人呢?” 项景昭不回答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塞给他,说:“我要进去。” 这金屋做的是嫖客生意,有钱便是爷,有奶便是娘,若是往常,护卫见了银子肯定会放他们进去的。 可这几个小公子实在年幼,若是他家大人找来,虽说金屋后面有些势力,可若被有权有势的人来闹,也会伤了元气的。 两人在门口一合计,独留一人在门口与项景昭周旋,另一人则进去通报。 此时另外的人也走到项景昭身边。王启之前还有些怯场,但看项景昭比自己年岁小都冲在前面,心里也不服气,便冲过来跟那护卫叫嚷,那护卫暗叫头疼,又是好一番劝。 等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先头进去的护卫才出来,后面跟着个三十不到的妇人,那妇人身披轻纱如仙子袅袅走来,看得项景昭直瞪眼——这身衣裳也太好看了! 待看清那妇人的脸,也算中上姿色,不是很出众,也能看的过去。 另外几个可能本想着会见到绝世佳人,没想到来人却是跟他们母亲一般大的妇人,心里也有些失望。 那妇人一上前来,笑容满面,不见任何为难,她先盈盈冲几个孩子轻福了福身,道:“几位小公子能来我这金屋一坐,我红姑真是喜欢地紧呐!别理这不长眼的东西,竟将贵客挡在门外。”一边斜眼瞪了护卫一眼,那护卫忙作揖退回值守。 红姑来了,自然没他什么事了。 王启听了这话,之前被挡的戾气顿时消了一半,但他还是拉着红姑好一通抱怨,逼着红姑承诺定重罚护卫才作罢。 红姑又问高云长:“恕红姑眼拙,这几位都眼生得很呐!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啊?” 高云长便微红着脸报了家门。 红姑面上神色不变分毫,继续笑眯眯地说:“原来是高帮主的公子啊!百闻不如一见,果真俊秀得紧!连高公子的几位朋友看着,也是人中龙凤啊!”客套话说完,她又忙领着几个小孩往里走,“几位小公子既来了,定要在我这金屋坐一会,让奴家沾沾几位小爷的喜气!” 这一番话说的妙极,几个少年郎被哄的昏头转向地往里走,只项景昭看见那红姑冲一小伙计使了使眼色,看来是暗中去找高云长老爹前来拿人了。 项景昭不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儿个是看不到正戏了,里面即使有那少儿不宜的场面,怕都已经被红姑遣走了,而过不了一会,高云长那脾气暴躁的爹怕就要提着鞭子来找人了。 好歹不是自己爹,项景昭也不怕,想着看不了正戏,好歹领略领略这古代妓院的风情,也不枉走这一遭。 红姑领了几人穿过大堂,往二楼雅间去,项景昭边走边转着眼珠四处打量。果然大堂里坐着的都是男人,均靠桌吃酒吃菜。堂中有一高台,有姑娘正抱了琵琶在中弹唱。高台又有轻纱遮着,看不清里面的人容颜。 项景昭正乱看着,忽然他眸光一定,原来是看到了熟人! 那熟人却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西厢先生何风! 这一发现真是惊掉了项景昭的下巴啊。试想哪家的学生见了自己老师逛妓院不惊讶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何风已二十出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未娶亲,来这地方发泄一番是很正常的。 而何风,本是懒懒地靠着桌子小酌,感到一丝视线一直打在自己身上,便不耐烦地抬眼望去,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从他那瞬间坐直的身子便能看出他的惊讶了。 项景昭看何风终于发现了自己,忙狡桀地冲他眨眨眼,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何风也不知怎的,看一半大小子给自己始发号令,竟也乖乖听了,没嚷出声来。 等项景昭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包间,便有女子从屏风后走出,各自找了先头包了自己的爷,又笑嘻嘻地吃起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项景昭巧避怒气,王姨娘冷眼识人 何风与红娘相识,知道她是个有分寸的,等初时的惊讶平息下来,他也不如何担心了,想着等会可能有长辈来拿人,叫人看到他在此处总是不妥,便结了帐匆匆离去。 二楼厢房内,红姑叫了几个姿色略好的姑娘相陪,也不逾矩,只在旁添茶夹菜,自己则亲自陪着他们说话。 红姑一张红唇倒是能说会道,逗的几个小子笑得颠三倒四。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面有人禀报,说有人找红姑,她便飘然而去,走之前顺带叫走了服侍的姑娘。 其余几人都没来过青楼,自然不懂里面的规矩,只以为就是这样呢,王启也在咋舌,连说你们江南的青楼没有京城的好玩。只项景昭又是笑又是担心,想着等会要来的暴风雨,不禁感到肉疼。 这红姑也是八面玲珑的,他本想着自己进了青楼,总能找出点趣事,没想到红姑竟将这里打点的滴水不漏,一点不该看的玩意儿都没有。 不过好歹身边这几个祖国的花朵没有受到污染,项景昭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过了一会,红姑在外面叫人,自己却不推门进来,项景昭便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偏高云长是这会玩的最欢的,听红姑说话,也不讲什么虚礼了,不等小厮起身,自己就去拉那门。项景昭急忙阻拦,竟没拦得住。 可想而知高云长开了门,见外面站的是自己那个黑脸爹爹,那脸色该有多好看了。 项景昭早已缩了脖子躲在木青渊身后,只听见王启声带惊怕地喊了句“舅舅”。其余人愣了半晌,也怯怯地喊“高伯伯”。 只高云长不说话,想来已经被他爹的目光定死在那里了。 果然,几人被带走的时候,项景昭看高云长的脸色已是煞白。哎,少年人嘛,总得经历些事的。 他老成地想着,摇着头被项仕鹏派来的管家带走了。 其余几个少年这晚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项府,等项仕鹏怒气冲冲地过来问罪时,正看见项景昭没事人似的坐在桌前剥橘子,看他来了也不怯,竟拿着剥好的橘瓣儿举到他面前说:“爹爹,还是咱家的橘子好吃,今儿个我随几个哥哥去了青花楼,那里的橘子还不如咱家的新鲜,哥哥们还说那是个好地方,我看一点也不好!” 项仕鹏一口气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项景昭又一派天真地拖了项仕鹏来到桌前,献宝似的给他看自己写的大字:“先生说我进步神速,这字练了几天便初具风骨了!我特摆在这等爹爹来瞧呢!” 说完,还一脸讨赏的神色。 柳氏站在门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走进来嗔怪地搡了项仕鹏一下,项景昭又拉了她看大字,柳氏也笑眯眯地称赞了几句,又问项景昭饿不饿,她让小厨房备点宵夜。 “母亲一说,我还真觉饿了呢!今儿在那青花楼里面,都没吃上些什么!” 柳氏笑得更无法自持,她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这才带着笑意说:“那可不叫什么青花楼!”说到这又说不下去了,只顾笑。 项仕鹏也被这一桩闹得没了火气,此时只得狠瞪了项景昭一眼,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柳氏便牵了项景昭去前厅吃饭,又问了今日之事,后循循教导道:“那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景昭是母亲的乖孩儿,以后可不能去那了!” 项景昭也煞有其事的点头:“恩!我就觉得那不是好地方,连绿豆酥都没有!” 柳氏便又止不住地笑起来了。 她却没有看到项景昭低头喝粥时嘴角一丝笑意。 孩子们呐,这就是智商压制啊! 他都已经能想到明日见另外几个小子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场景了。 虽说这念头不甚厚道,可项景昭一想到那情景,就忍不住想笑。 她倒不是什么虐待狂,几个小孩都是被父母领去的,虎毒尚不食子,他们也只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而且经此一事也能让他们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结果第二日,只有木青渊和林真两人过来找他玩了。一问,高云长那顿打自是少不了的,更遑论他还把责任全担在了了自己身上。而王三公子也是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性的,他稍一想就想到怕是自己的儿子惹的祸,也狠狠打了他一番,又去给高云长求情。 即使如此,那两人短时间内怕是露不了面了,倒不是被打得狠了,而是被长辈关祠堂思过呢。 至于木青渊,他是个正直的,也不说主意是王启出的,只说自己年长,没看好弟弟们是自己失责,自己好奇心泛滥也是一错,甘愿领罚。木家长辈看他这样明大意,倒不忍重罚,只叫他抄经一百遍以示惩戒。 至于林真,他父亲本就是个豪放性子,完全不把昨日的事当事儿,所以今天他全须全尾地来了。 剩余几人虽来了,可没了高云长这个老大哥,玩起来总不自在,所以没一会就散了。 项景昭本已练了半个时辰的拳脚,看此时无事,身上又痒了起来,便主动去找钱护院加课练习去了。 之前他问过高云长,知道基本功确实只用找钱枫就可以了,便认真学了起来。这么一通忙碌下来,他一个七岁小娃,却比前世的白领还忙。 再说那王姨娘进府,也掀起了一番波折。项景昭也不懂这女人是怪自己在她新婚之夜弄出青楼事件弄走了项仕鹏,还是只是纯粹地讨厌自己,每次一见了她,眼神总阴恻恻的。 这不同于见到王启时的那股不舒服。王启戾气虽有些重,到底是个小孩,看着人还纯净些,这王姨娘却给人刻薄的感觉,一双丹凤眼眯起来上下把项景昭一打量,他就从心里觉得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嘴馋最寒碜,漫画警浪人 这厢王姨娘跟柳氏和项景昭见了礼,便顺从地站在柳氏身后服侍布菜,今儿个做了个烧乳鹅分外好吃,那肉被烧的香滑甜软,项景昭光闻味道便口齿生津,一个劲地往那盘子里瞅。 可平日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小雀儿却对他可怜巴巴的眼神视而不见,而是挑了平日项景昭最爱吃的糯米糖藕,项景昭看那乳鹅吃不上几口了,小嘴撅了撅,不过他也知道小雀儿是好意。 项家几代传承,虽是商家却也底蕴深厚,家中规矩也多,像这同一道菜吃起来,虽没有皇家那么严格,讲究抬箸不过三,可也是不能多吃的。项景昭又是小孩子,小雀儿这是怕他养成贪嘴的性子,那多寒碜。 但许是项景昭的小眼神实在太过可怜,小雀儿能视若无睹,有人却看不下去了。 这不,项景昭就低头吃菜的一会功夫,眼前的停菜小蝶里就多出了一块鹅胸肉。 项景昭顺着筷子看过去,正看见王姨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长公子快吃吧,我看你盯着这道菜好久了呢。” 项景昭嘿嘿一笑,道了谢,又回头冲小雀儿眨眨眼,这才如偷腥的猫一样夹了嫩肉往嘴里送。不过这等美食又哪是吃一口就能解馋的? 项景昭没安分一会,眼睛又不由自主瞟过去了。那热切的目光饭桌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柳氏对刚刚的事依然置若罔闻,小口吃着饭,小雀儿趁着布菜的时候警告地看了项景昭一眼,项景昭小脸一红,知道自己显得粗俗了,吐了吐舌头,彻底管好了自己的眼睛,不再乱看。 这些,都被王姨娘细细看在眼里。 吃完饭,项景昭被带回去小憩了一会,就要去上下午的课了。他走出房门,正看见王姨娘才从柳氏房里走出来。 “姨娘这是还没吃过午饭?” 王姨娘看到他,再没了最初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的神态,恭恭敬敬地说:“夫人那里还有些活计,便留我坐了会。” “哦”项景昭挑挑眉,后院这些女人的斗争,他还真没心思掺和,所以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话。 下午女先生叫了项景昭去问棋谱,项景昭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 顿时把先生气个不清,扔了本棋谱给他让他背,还说棋路不背熟今儿个就不许下课! 啧啧,变着法儿地拖堂啊! 项景昭苦着小脸背着,却不想才过了一刻钟就跑去找先生了。 “背会了?” “背会了。” 女先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棋局检查,果然会了,书中讲过的招式背地一个不落。她眼睛抽了抽,再看项景昭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却更气了。 有如此好的脑瓜却不好好学习,暴殄天物! 这可不就是项景昭前世写照嘛?明明聪明得紧,心思却从不在学习上。高中时不好好学数理化,偏爱往那木匠堆里凑,做一个个小玩意玩的不亦乐乎。 到了高三,一时兴起,突然爱上了英语,于是一顿发奋图强,最后竟以理科生的身份考上了英语专业。 可真到了大学她却又不消停了,竟捡起了高中就学的化学,偏爱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试出乱七八糟的化学反应。 若她学有所成也就罢了,偏偏她样样都学不精,只玩个表层,等劲头一过,便转头扎进新玩意儿里。 而她的父母也任性,女儿想学什么就让她学,开心最重要嘛! 如此一个懒散自由之人,放在古代被“嫡长子”c“继承人”等名头压着,家里长辈也严肃得很,全没有前世的逍遥样,项景昭这么一个乐观性子,每日也被压得长吁短单,整个人愁苦了好几分。 目前项景昭也就对画画感兴趣了,至于那琴琴弦勒得他指头生疼,他便也兴趣缺缺了,如今只靠他那比常人多一点的音乐天赋死撑,才没有被女先生骂的个狗血淋头。 等磕磕绊绊下了棋课,项景昭忙蹦蹦跳跳地往隔壁何风的院子窜过去。可惜两堂课中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何风这会子还没来呢。 虽说这是他的住所,可何风一天中总有大半的时间不在此处,项景昭又想起前几天在“金屋”看到的画面,啧啧摇头:“年轻人啊,要节制啊!” 小雀儿以为他在跟她说话,从门口探头进来:“少爷说什么?” 项景昭摆摆手表示无事,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想了想,用细笔勾勾画画,不一会,一个憨态可掬的大头老爷形象便跃然纸上。 项景昭竟是玩起了漫画。 如此在同一张纸上又勾勒了几下,他眼睛一转,灵感突来,忙取了张新纸,细细描绘。 漫画本就不需过多笔墨,项景昭基本功又扎实,不一会这画作便成型了。 画上却是两女子的形态,本是都安安静静地站着,可那两女子头上冒出的一朵蘑菇云里,那里的女子却面目狰狞互相对骂,唾沫横飞,张牙舞爪,看着也有几分趣味。 漫画本就是浅显易懂的东西,项景昭这画要表达的东西更是一目了然。他满意地点点头,想着这样的手法不知能不能跟何风邀邀功。 漫画也算是一种流派,线条简单夸张,寥寥几笔便能道尽心里无数事。项景昭直觉画上了瘾,又另寻了张纸,画起那日青楼所见。 大堂上坐着寥寥数人,屏风后女子挤在一处,推推搡搡,有男人探着脑袋望向屏风一脸淫荡。 那日所见不过是漫画的一个背景,他也是由着这背景发散思维,不知怎的画就变成了这样,多是因为他前世所看所想。 不过何风见了这画,又联想起前日与项景昭的不期而遇,面上烫得厉害,心里暗暗发怵:“难不成那日让项景昭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红姑做事也忒不细心了!” 正想着,项景昭回身见到他来了,忙鞠躬,说了声:“先生来了。” 因何风本就离得近,如此一鞠躬,两人间更显局促。何风之前的心情还未平复,此时便觉有些心虚,咳嗽一声道:“画什么呢,上课了都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描笔绘好景,庙会寻热闹 项景昭还真不知道时间过得竟这样快,但他反应也快,忙嬉笑着解释说,画着玩儿呢!又把他最开始画的毫无意义的几个漫画人物呈给何风,讨好道:“你看看这种画法怎么样?” 项景昭从来不叫何风老师,何风也从来没计较过。 此时何风接了画,看上面的人物眼睛鼻子并不传神,也用不到什么技巧,不过想起项景昭后来画的那副“青楼图”,觉得用这样的手法作画也是新奇,浅显易懂,便点头称好。又说:“登不了大雅之堂。” 项景昭点头同意——达官贵人皆讲究内涵,这种孩童画法确实不能入了他们的眼。自己也只是闲暇时间胡乱画画,也没指着这漫画获利,权当乐趣罢了。 这日教完课,何风却没像往常一样溜走,项景昭眼神一亮,忙拿了之前积攒的画作上前讨教。 何风原是想就前日之事做出个解释,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被项景昭一堆问题砸晕了头。 他慢慢跟项景昭做了讲解,心里也对这个学生重视起来。 何风虽穷困,一身画技却是让人赞不绝口,他虽还年轻,可画中意境斐然,与一些当代大师相比也不落下风。 画画这东西,虽说可勤能补拙,但其中天赋也是不可或缺的,何风便是二者皆有之人,他的画技能达到如此成就也并非偶然。 再说他当项景昭老师时,也是看出了项景昭的聪慧,不过他秉承孩子不能太压着的理论,并未对项景昭有太多要求,况项景昭的画技在他看来,已经比同龄人超出太多。 他深知基础的重要性,所以不急着催项景昭,而是打算慢慢磨练他。 不过项景昭从小手就比别人稳,线条画直画圆皆可,如何风布置的几副画景的作业,项景昭不仅能做到临摹,还能添些巧思让画更灵动。 这些且先不提,如今项景昭又过来问他很多技术性的问题,何风从不曾想项景昭竟能领悟到这么深的层次,这些东西他原本还想着过段时间再教给他呢。 这么想着,何风也忘了留下来的本来目的,仔细教起项景昭来。 如此磨蹭着就到了晚饭时间,小雀儿催了两次,项景昭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实在是跟何风讨教太过瘾了,自己的问题还没说全他就知道自己不解的地方在哪,他的解释还没说全自己就全然领会其中意思。这种感觉,真是畅快。 饭桌上,项景昭都是一直带着笑的,项仕鹏看得频频挑眉,小雀儿主动解释道:“今儿个少爷与何公子谈得极尽兴,都忘了吃饭的时辰了,奴婢叫了两遍两人才分开呢!” 项仕鹏听了哈哈大笑——他喜欢何风,如今自己儿子也与何风投缘,他能不高兴? 王姨娘也在后面凑趣儿:“长少爷人生的机灵又好看,任谁见了都是喜欢的。” 项景昭便嘿嘿一笑,柳氏轻轻用帕子沾了沾唇,微笑道:“何公子与老爷本就投缘,如今又有你谈得来,果然是儿肖父。”又温柔地嘱咐他,“何公子画技高超,人又妥当,昭儿可要好好跟着学习。” 项景昭忙点头答应了。 柳氏这是拿出主母风范了。 项景昭偷偷抬眼看王姨娘,此时都已吃罢,她也不用布菜,只安静地站在项仕鹏身后,眼睛轻瞟着柳氏的发髻,笑得格外妥帖。 啧,女人多了果然是烦人。 项景昭起身告辞,说今儿个还未跟钱枫练武,项仕鹏就放他走了,临走前免不得又被两个女人夸赞。 项景昭自明白这两人为何这么对自己。何氏平日就对自己和颜悦色,如今更是温柔了三分。而王姨娘,无事也要把他夸出三分花来,让人听了慎得慌。 到了前院,钱枫却以吃完晚饭不宜大动为由将他晾在一边。因项景昭明儿个得假,顺便跟钱枫告了假,说明天自己怕是来不了了。 钱枫一本正经地回道:“小人并不是少东家正正经经的老师,少东家对小人不必如此客气。” 项景昭笑了笑,也不在意,蹦跳着回了房。 临近年关,各处庙会也活跃起来,项景昭便想趁着明日出去好好玩一遭,正好与几个小伙伴好好玩一场! 明日广华寺庙会,高帮主也解了高云长的禁令,刚吃过早饭,门口木府的车子就来接他了。即便如此,项仕鹏还是遣了几个护卫相随,钱枫便在此列。 项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边护卫一大群,木府又是一大群,浩浩荡荡几十人,十分惹眼。 项景昭暗叫一声庆幸,好在会和的地点定在了城外,不然这么一大帮子人上街,足以让睦州府城的官道瘫痪。 毕竟,城中最有势力的几家人,可都凑到一块儿了。 待出了城门向西行了半里,就能看见高家并其余几家的马车等在路边了。 高云长盯着这一帮子人直皱眉,埋怨着项景昭:“你爹可真是宝贝你,派了这么些个人来守着,这么多人,玩都玩不好了!” 项景昭知道小孩玩耍是不喜欢大人跟在身后的,太过拘谨,而项家和木家这么多的护卫,可都是冲着自己这半大小子来的。木伯伯也知道项景昭金贵,所以特选了如此多人守着。 不然像其余几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跟个小厮,暗处隐几个护卫就足够了,哪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好在大家都喜欢项景昭,并没有因此事责怪他。项景昭也知趣,好说歹说把其余人都劝走,只余钱枫跟在近前。如此才觉得畅快多了。 虽是城外,可广华寺是江南大寺,如今办起庙会,不说睦州府城,就连远处的小城也有人前来祭拜,一路上人挤人脚踩脚,分外拥挤。 大户人家本可以乘着马车从后山直接进寺,可项景昭他们几个哪耐得住这寂寞?早早地下了马车,因身边都有护卫挡着,倒没有怎么被挤着。 待快到了寺前,杂耍卖艺的人就多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风起云卷,风散云舒 这古代路上虽荒凉了些,但人声鼎沸早已遮住了这点不足,如今又看到这么多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场面,项景昭不禁乐开了花,东瞅瞅西望望,乐不思蜀。 这些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穿,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 有的人会让一些半大孩子做杂耍,看小孩的身子被迫弯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他总是不忍的。看到这些,他只是皱着眉头快步走开,引一帮少年调笑:“项小菩萨”。 这样推推搡搡地终于到了山前,广华寺就建在云台山山腰,通往寺庙的阶梯用石英砌成,宽数丈,十分恢宏。项景昭前世不爱出门,亦不爱旅游,所以初见这震撼人心的设计,便不想挪脚了。 高云长几个小子却嚷嚷着再往回走,他们刚刚还没看够呢! 也是,几个半大小子来这庙会,又不是真来上香,身后那么多好玩玩意儿放着,他们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进寺庙呢? 只木青渊拒绝了这提议,他来广华寺是为自己娘亲祈福的,木夫人前段时间刚诊断出身孕,害喜地厉害。这广华寺虽不管生儿,求保平安还是可以的。 项景昭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也决定跟木青渊上去。那些杂耍他不过看个新鲜而已,再看就觉得无味了。 拾级而上,有虔诚的信徒一步一跪拜,或老或少;有商家姑娘由丫鬟搀着,提裙慢慢走着;有青衣学子结伴而行,笑声朗朗。 身处一群古人之间,感觉真是微妙,这微妙让项景昭心情也好了许多,面带微笑抬头看向不远处从树枝后探出的寺庙一角。 忽然人群中起了骚动,项木两人好奇地向后看去,只见身后的台阶上,两个轿夫抬了一顶竹辇,上坐着一紫衣青年,用手撑着头,若遇人跟他打招呼,便有礼地点头微笑,并不多话。 旁边有人问:这人是谁? 答:妙音馆伶人云起。 云起? 待看清那青年的模样,项景昭蓦然笑了——五分柔美五分英气,是个美人啊! 木青渊看他傻笑,轻拍了下他的头:“别盯着看,无礼!” 项景昭便笑嘻嘻地回头跟木青渊继续往上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跟云起的目光正好对上,那双眼睛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冷清,又搀着几分琢磨不透,煞是迷人。 啧,真美。 原不该称他美,他也不算美,可项景昭却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只觉得这云起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美人。 如此进了寺庙,项景昭跟着木青渊左殿右殿都拜了拜,途中还遇到了那云起,他正跪在菩萨像前,闭着眼睛,任人来人往,不扰他分毫。 彼时木青渊正跪在蒲团上诵经许愿,管不着他。项景昭看得有趣,上前扯着云起袖子晃了晃,云起睁眼,见是一小孩,微微笑了笑,也不撵人,也没拽回袖子,复又闭上眼睛诵经。 项景昭也没再晃,捏在手里的衣角却舍不得放开,只好站在云起跟前,盯着那英挺的脸瞧他的眉眼。 也没多立体,也没多惊艳,怎就会这么美呢? 木青渊拜了菩萨,看项景昭拉着陌生人衣角不动,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皱眉示意他不可无礼。 项景昭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跟木青渊一起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云起都再没有睁过眼了。 拜了菩萨,有小僧侣过来问他们是否抽签,又指了指旁边的一棵百年老树,说那签筒就放在树旁。 项景昭瞧过去,只见那树边立了个木扎的小台,里面供的不知哪路菩萨,旁边有一签筒,再旁边靠着功德箱。 这寺庙也是有趣,一路走来,庙里放功德箱,路遇散菩萨像旁边也有功德箱,这会子,老树也要收银子了。 看木青渊有些兴致,项景昭也不忍扫他兴,陪着上前,却不摇签。在他心里,这种东西跟心理暗示一个道理,不管真假,听得多了反而会令人束手束脚,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做个糊涂人来得自在。 等一系列事都做完,抬头看天,这太阳都还没晃到正头顶呢。眼看着时辰还早,项景昭有些懊恼出来太早了。原以为庙会很热闹,谁知不过一个时辰就全逛遍了。 也就是他了,别的孩子哪个不是在一个摊子前赖着不走的?只他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又对已看过的东西再提不出半点兴趣。就算如木青渊那般老成的,在为自己母亲祈完福后,也想再去外面的集市逛逛呢。 项景昭百无聊赖只得跟在几个大孩子身后,倒像是他在照看着几个小孩一样。 高云长便指着他笑:“我们项小菩萨是个稳重人!” 众人哈哈大笑,木青渊凑到他跟前问:“可是觉得无趣?若无趣,我就带你回去了。” 项景昭看木青渊那控制着不看周遭摊子的神情,笑了:“原干什么都是可以的,只要跟着哥哥们就好。”这就是他的真心话了。 木青渊还有些犹豫,项景昭又说:“我回去还不如待这,好歹人挤人的有些生气。热热闹闹的多好!” 木青渊点点头,也不多说,跟着一伙人去看耍猴的,看得小脸通红,却也从没有忘记牵着项景昭的手。 项景昭陪着他们在下面玩了好一会,偶尔把目光瞟向山门,都没有见那云起下来,这会子,足够他祈福三四遍了吧,或者已从后山走了? 但他来时就坐的竹辇,身边的脚夫似乎也只是临时雇的,没个人伺候着,后山那么远,他一个人走的了? 呸呸呸,人家可是男的,这点路有什么走不了的? 胡思乱想着,终于有人喊他们去酒楼,进了包厢,一席饭菜已经摆好,几个少年肚子响成一团,也不客气,直接扑到桌子上开吃。 等吃了个半饱,众人才有心思说话。 项景昭从窗口望望外面,不无失望地说:“也忒无趣了,你说我们外出一趟,怎的一个找茬的都没有,一整天只是这么瞎逛。” 有人笑起来:“还说你是项小菩萨,转眼你就想着打架了。” 大伙哈哈大笑,高云长喝了口果茶,道:“全江南最有权势的人可能都坐在这屋子里了,谁敢来找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青渊将入国子监,子衿巧思颜料坊 话音一转,又对木青渊说:“不过青渊年后可就得去京城过苦日子去了。” 木青渊以后要考科举,年后得入国子监学习。 这事在夏天项景昭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而已。这会忽然听到,才惊觉木青渊能留到江南的时间已经不足一月了。 众人还说着:“京城卧虎藏龙,比不得我们在江南做土皇帝自在,青渊可要小心啊。” 项景昭听了忙反驳:“青渊哥哥又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去了京城也没关系!” 项景昭言语上很是护着木青渊。 不过这娃还有一个月就要走,自己是不是得准备上些什么? 别的人已经说近几日要日日笙歌招待木青渊,毕竟去了京城入了国子监,玩乐的时间可就少了。项景昭却另有打算。 他本就不是爱热闹的人,也对酒肉逍遥提不起兴趣,这些东西哪里没有? 他与木青渊自幼玩在一起,情谊比旁人还深些,他知道木青渊也不喜欢饮酒作乐的场子,便动起脑筋苦思冥想起来。 只是到底是大事,哪那么容易就让他理出头绪,左右还有一个月时间,能容得他慢慢想。他便也不纠结了,眼睛又咕噜噜转到了糖藕上。 待吃了午饭,庙会才到热闹的时候,他们却要回去了。外面人多眼杂,几家的大人怕出什么意外,所以吩咐了下人让他们早点回去。 回程少了些期盼,自然也无聊些。几个小子又是一阵颠簸,项景昭回了院子却不疲惫,看着时间刚好,正好趁着休息去看祖母。他可是有小半个月没见她了呢。 到了祖母院门口,正看见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领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往里走。 看到项景昭,那嬷嬷过来传话:“老夫人这会要找庄子的管事问话,少爷不如先去偏厅候一会,等那边结束了,我再叫您过去。” 项景昭正待答应,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可是昭小子过来了?” 项景昭忙高声哎了一声:“祖母先忙着,我去小厨房讨些果子饼吃!” 老太太便呵呵地笑起来,似乎低声跟身边的嬷嬷说了什么,就有嬷嬷走出来笑着对项景昭说话:“老太太让小少爷进去坐呢,厨房那地方都是煤烟子,可不是少爷这金贵身子去的地方,待我去给少爷端果子饼去。” 项景昭看老太太发话了,也不扭捏,蹦蹦跳跳地冲进房门,惹得一院子管事嬷嬷乐呵呵的。 老太太一手揽了项景昭到自己怀里,哎呦哎呦地做出她被项景昭撞疼的样子,手上却不撒,依然紧紧搂着他。 祖孙两调笑片刻,项景昭便直起身来,让老太太听人回事,自己凑到桌子前去够甜品,谁知老太太又招他过去,让嬷嬷把吃食放到脚凳上,依然搂着他,也不妨碍他吃东西。 项景昭不由失笑,这老太太粘人的紧呐! 不过老人嘛,就跟小孩一样,得哄着。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对,加上这几年,都将将够上三十了,哄一个小孩一样的老太太,不难。 管事是睦州府郊区管庄子的,庄子紧邻着睦州府,倒也不远。老太太没有女儿,不用给女儿攒嫁妆,所以当初嫁给项老太爷带过来的嫁妆有好几处庄子已经并到了项家,只手头里还留了些,赚些体己银子。这管事便是总管这余下庄子的,此次来项府也没啥大事,不过是在年底例行汇报罢了。 只听那管事低头背着:“稻米收了两万,黍子收了五千,糯米两万籽棉今年收成不好,只有三千石,勉强够染坊撑着,多的是没有了。” 紫棉?什么紫棉?还撑染坊? 项景昭心里疑惑着,嘴里便带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又忙捂住嘴——长辈正谈正事,哪轮得到他插嘴? 项老太太却不怪罪,只笑眯眯地解释这籽棉是紫色的棉花,布坊用它来上色的。 啧!这么一提,项景昭倒真想起一桩事来。如今的时代确实已经有了染坊,不过用料原始,多是用植物本色染布。若他没猜错的话,染坊应该还用了槐花和桑葚,这两样都是色重的物事。 后来一问,果然如此! 项景昭眼睛不由亮了起来,这里的染布技术也太落后了,连定色剂都没弄出来。即使能染出鲜艳布料,浆洗几次也就回归素色,穿不了几次。 而自己脑袋瓜里,却装着一脑子的染料配方呢。 这可真是误打误撞。他前世虽不学画画,却十分偏爱色彩,又不耐烦拿笔细细描摹,便想出个法子,用布蘸颜料来作画。 说着简单,要在布上用颜料成画,其间关窍可就复杂了,因方法使然,他必须得找着溶解度c着色度不同的颜料加以利用。这自然不是市面上普通颜料可以有的特性。 他也不嫌烦,参照古法自己坐在家里捣鼓起来。主要是工业颜料中的很多成分他都弄不到,又是高压又是反应的,他哪来的器皿做那些实验? 染料不是重点,作画才是重点,可如今,却是染料所谓的溶解度这一特性误打误撞要帮他的忙了。 想想看,若是不能相溶,多种颜色混在一起也不会变成一团黑,稍加搅拌就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丝丝缕缕缠绕不绝,谁见了不喜欢? 即使只是想想,项景昭也能预见这种染布手艺带来的轰动。 不过有些材料现在依然没有,还得自己琢磨。而且单凭那管事的回话,他也摸不透现在的染坊到底是个什么气候,总得亲自见了才行。 万一自己在这捣鼓半天,发现东西原来染坊里早就配出来了,那不是白折腾嘛! 染坊虽然主要用植物做染料,但植物晒干之后,其中色素也能保存下来,所以染布并不受季节限制,这会子,染坊肯定还开着,项景昭便决定明天就去来个实地考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现法古用正忙时,不能任性心生怨 这事先跟柳氏提了,柳氏不懂经商,但言语中还是亲和的,夸项景昭小小年纪就懂得为家中生意操劳,是个好的。不过染坊的事,还得项仕鹏说了算。 项景昭便乖乖回去等晚上项仕鹏回来,柳氏找他商量后再说。他心里已经猜到结果,自己这么知道上进,项仕鹏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准自己去呢? 不过晚上他就被叫去了书房,项仕鹏还真不打算要他这上进。 “染布的行当并不是项家的正经营生,你祖母的手艺也是从娘家带过来的,数百年来都是睦州尚织,滁州尚染,若我们弄不出十分出色的东西,就不能去跟旁人抢饭碗。” 项景昭恍然——商家也讲究一个仁字,你若没有绝对的实力,没有绝对的技术压制,凭什么抢别地的营生? 而且滁州尚染,或许是因为地理位置,或许是因为气候适宜,或许是因为原料低廉,总之肯定有他的特别之处,不是旁人能轻易超越的。 不过自己脑子里装着华夏千百年来古代染布技术的总结手册,要超越现在的技术应该是分分钟的事啊。 想到这,项景昭把胸膛一挺:“父亲放心,我眼下不过是脑子里有个想法,还得等了解了作坊之后才知行不行的通。儿子耗得资金也不多,望父亲能成全一次。” 项仕鹏半晌无语,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孩子的要求太高了,儿子有这念头明明是好事,自己却把这当成正经生意来思量,瞻前顾后,反倒压了儿子的性子。 再说只试试染布有何难?项家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这么一想,也不多做要求,当即点头答应了,:“你若想了解,先不用去作坊,我找几个熟悉染布的管事过来同你细说。你祖母手里的那个庄子做的也只是寻常染布生意,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 项景昭点点头——祖母是外嫁女,手里握着的肯定不是一手技术。 这样安排也好,省时省力。 等第二天下午,果然有三个管事来见他,他抽着下课时间问了问染布的普通染料,还有市面上最时新的花色,渐渐心里就有了底,笑道:“麻烦几位叔伯了,我知道了。” 又唤紫云送客——紫云是他当了嫡长子后按规制新配的丫鬟。 几个管事嘴里说着不敢当,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老爷一大早就令人传话给他们,说少爷要问话,看那高兴样,还以为小少爷要做多大事呢,却原来问了两三句就歇了。 到底是个孩子。 其中有一人想出声提醒,被拉住了。三人走出屋子后,拉人的那人提醒前面一人:“富贵人家的少爷胡闹,咱们陪着就行了,何必认真?谁知道这少爷是什么性子,若是你提醒了,反让他觉得丢了面子,到时惹祸上身才追悔莫及!” 其余两人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还是一问一答,再不多言稳妥些。 这边窃窃私语着,那边项景昭也在撇嘴——他只问了时兴的染布花样就大概知道现在的染布技术到什么水平了。 像管事提到的现下老百姓中最兴的青花布,不过是在染前用温水浸泡布料以加强着色,只是虽然操作简单,但还没被大多数人想到罢了。 像以糯米为主料熬固色剂这种法子,看来还没人想出来。不过这法子虽有效,项景昭却懒得用,实在是因为成果来得太轻松他觉得无趣,他要弄,就弄个大的。 倒不为赚钱,不过是为平凡的古代生活添一点颜色罢了。 磨蹭了一会,就到了何风的课。他难得的没有仔细听,而是在纸上涂涂抹抹,待画好了,兴高采烈地拿给何风看。 何风探头往纸上一瞧,立马拿起一本书往项景昭头上敲:“我说我讲得累死累活换不来少爷你一个抬头,原来是在搞这些玩意儿!” 项景昭反应极快得躲了过去,又嘻嘻哈哈地凑过来:“何风你先看看我画的是什么。” 何风再一细看,隐隐能看出来画的是器械图,只是这线条太有艺术性,少了机械图特有的比例和工整,所以自己第一眼没看出来。 “合着你是把我当成你家作坊里的匠工了啊,跑到我这学工图。” “何风你先别跟我计较这些,先来帮我看看这玩意儿画的怎么样。” 那张图上虽然各个零件之间的接口已经画出来,但还是不够细致,尤其是机械图特有的比例他一点都没画出来。 项景昭第一次画工图,确实缺点多多,他自己也知道。 何风瞅了半天没瞅出个所以然,不耐烦地把画纸一扔:“谁知道你画的什么劳什子玩意,我怎么搞得懂工匠的东西。” 何风并不是真看不懂,只是他也只是看出了个一二,索性不说。 画匠和画家虽都是纸上动笔杆子的工作,但到底被世人分了档次,何风说这种带贬低意味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项景昭原想着何风懂画工,在这方面能指点他一二,却不想结果是这样,而且因为他上课不认真,何风罚他临摹三幅大师之作,项景昭的小脸一下子苦下来了。 他此时已隐隐出现了前世的老毛病,因有新事物出现,他便喜新厌旧,不乐意再学什么琴棋书画了,可是此时不比他前世,说不学就不学,他知道项仕鹏可是把宝都压在他身上,自己若是不学,保不齐就得被打断腿。 若是别人遇上这种事,虽然心里不乐意,但碍于仁义孝道,总得乖乖受着,项景昭是现代人,对古代人的一套规矩淡泊得很,再加上本来就是肆意放纵惯了的性子,如此被压着,心里的苦闷比旁人更甚。 他也更乐意去钱枫所在的院子里练武,不为学什么高深武功,瞧他那幅狠劲,竟隐隐有些发泄的意思。 钱枫帮他压腿,明明感觉到他的少东家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连他都觉得到头了,谁知项景昭先是龇牙咧嘴地深呼吸了好几下,暗暗放松了肌肉后,又回头咬牙跟钱枫吩咐:“再来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二见云起情义起,李奎冷笑说隐秘 其余的护院都围着这一对奇怪组合或嬉笑或窃语,挤满了整个后罩房。 待半个时辰下来,项景昭大汗淋漓,走路腿都不自觉地拐八字,他却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歪歪扭扭地回房了。 这么一折腾,对每日上课的那点不耐烦也全没有了,他又觉得精力充沛,也不计较天晚,让小雀儿帮他去工坊里找来几个画匠,要正儿八经地把颜料提纯加工的一套东西给弄出来。 小雀儿升了他房里的管事妈妈,做事愈发精细了。 项景昭小院子里的灯,头一次亮到了半夜,王姨娘晚上打发人送洗澡水进去,正巧探头看见那亮着的烛火,便跟项仕鹏打趣:“大爷可真勤快,有继承人的样子。” 项仕鹏眯着眼睛扶着美人的背,嘴角勾了勾,没说话。待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才睁眼下去擦洗。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就到了小年前日,虽还没到,但项府家大业大,各处洒扫已经着手准备起来了,因老太太高兴,柳氏便张罗着要请戏班子唱上一回。 若提起睦州戏班,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妙音馆。而巧的是,云起就是妙音馆捧出来的名伶。 云起自小入阁,第一场曲便串的旦角儿,也不知是他身子骨原就纤细,还是唱着唱着就改了原本的面貌,总之,当年那个八岁小子一口清宛软调唱出来,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想到云起,难免就想到张国荣,想到“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对现代人来说总是一种经典,也因着这层关系,项景昭对云起的态度总是显得很软活。 别的不说,就说这小年前日的戏台,搭在项家后花园的假山旁,主子们的座椅安置在湖心这头,伶人们表演的场子在那头,滆湖相望,碧水相接,湖边又有不落叶的香樟海桐,墨绿的叶子衬着冬日银白暖阳,分外的诗情画意。 下人们忙着拾掇着场地,项景昭带了紫云站在湖边亭子里,望着那头戏班伙计忙忙呼呼地收拾,一时出起了神。 紫云有十岁,也是个孩子,到了这么个热闹地,饶是再安静的性子也有些待不住,抓了一个伺候的小童问起来。 “下午主子们就要听曲儿,怎的现在才布置?” 那小童也是个活泼的,闻言眼睛一瞪,笑嘻嘻地回:“妙音馆红着呢,昨儿个才给知府老爷唱过,哪有空提前过来,只能今日早上匆匆搭戏台了。” 瞥见项景昭回头看他,他忙恭恭敬敬地打了恭,弯着腰回话:“不过这也不打紧,妙音馆是老早就红起来的戏班子,这档子事见得多了去了,早就有了打点,今儿下午的曲儿,必不会少了风采!” 项景昭点点头,他原就不担心这些事,只是看着这儿人来人往又没人注意到他,喜欢这种氛围,所以才过来站着罢了。 忽听得有人唤:“大少爷好。” 项景昭回头,不由愣了,竟然是云起。 云起今日换了身暗红的襟子,配团螭暗纹,看着老成了不少,其实他不过也就十五六岁罢了。 果然青色更适合他。 项景昭只盯着云起不说话,云起也不拘谨,负手与他平行站着,看向湖那边,自顾自地说:“少爷看这个方位是不是挺好?” “什么?”项景昭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马明白他说的是观戏角度。戏台虽在假山旁,但等日头西斜,便不惧有假山的影子罩住戏台子了。 且日光打在伶人的脸上,正好如舞台灯光,对岸的又背光,看戏也不会伤了眼睛,确实是个好地方。 项景昭看明白了却不出声,云起竟也不解释,仿佛他刚刚的话只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项景昭觉得这人与自己在古代接触过的人都不同。 项家下人唯诺且严肃,项家长辈端庄且华贵,项家交友皆是富贵之家,性子总差不了多少。 云起这种人,用现代话讲,就是有一股子艺术气质,忧郁,敏感,又多情。 若说到艺术,何风自然也当得,只是何风洒脱得很,甚至带着点狂妄。这云起比何风小了快十岁,竟比何风还显忧郁。 戏班子的日子,本就不好过,更何况他总是在演那些悲情戏本,演戏演戏,总怕演着演着就入了戏。 想到这项景昭竟有些怜惜起眼前这个少年来。 “小少爷又在看什么?” 项景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盯着云起已经老半天,而云起也只直着身子低头看他,脸上温润恬静,现岁月静好。 他灿然一笑:“没什么,你看着吧,我走了。” 说完带着紫云蹦哒着往主院走去,心情竟说不出得畅快。 云起看着这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目光不自觉地追了过去,眼神中流露出迷茫,又有一分被孩童感染的欢愉。 许是呆立的时间太久,身边的小童出言提醒:“公子” 云起收回目光,嘴里似解释似自语:“项少爷真有趣。” 小童笑起来:“小的也这么觉得呢,这孩子真讨喜,我看着他跟李奎年岁差不多,性子却比李奎好太多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童呵斥:“好你个薛虎,敢在背后说小爷坏话!看小爷不打死你!” 主仆二人惊讶转身,才看清身后一个头戴虎帽的小子呲牙瞪目,说话间已经两三步窜过来,一把拽住那叫薛虎的小童的耳朵,狠命地拧了起来。 云起忙呵斥:“少东家!这里是项府!若弄出动静,小心主家怪罪!”言语中警示意义颇浓。 李奎早挨过无数的打,这种警告对他来说也颇为管用,他小脸一僵,还是气哄哄地放开了薛虎的耳朵。 他在妙音馆从来说一不二,到了这里反而被云起唬住了,心里自然气不过,他也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直接恶狠狠地瞪向云起,却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忽的他灵光乍现,面上显出与年龄十分不称的恶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云起失足落水,子衿惊悸彷徨 围观的人只隐约听到李奎嘴里说了三个字,似乎是一个人名,云起的脸瞬间变得比这三九寒天还要冷上三分。 李奎这才像打了胜仗般哈哈大笑,招呼着跟随的小厮摇摇摆摆地又绕回了对岸。 云起也没了看台子的兴致,绷着脸回了后台。 不过是项府园子里一件小事,压根没起多大风浪。 到了下晌,项家人吃了饭,又睡了一觉,才翩翩来到位子处坐定。项景昭扭头看太阳,只觉得今天的日光出奇得暖。 那边丝竹之声渐起,慢慢便有扮作丫鬟的戏子上台,或舞或唱吚吚哑哑十分悦耳,待这波下去,古筝忽然轻吟,如闺中女子婉转的叹息,然后台面侧面纱帐被撩起,一个婀娜身子踩着鼓点袅袅踏到前台。 初见那月牙白的衣裙,项景昭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被人抽了去。怪道是红角儿,怪道千金难请,原来竟是这般撩拨人的妙人儿。 还好是男儿身,若是女子项景昭偷偷抬眼看侧坐上同样面露惊艳的柳氏——怕是进不了富贵门庭的后院了。 不过王姨娘定力倒是好,注意力竟没被云起勾过去,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十分活泛。 不小心两人目光相撞,王姨娘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冲他温婉一笑,这才把注意力转到戏台,不一会又去跟柳氏低声讨论起来。 项景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王姨娘总是喜欢不起来。 这次看戏本是后院妇人的活动,虽都是自家人,项仕鹏也不会来看这些东西,王姨娘真是心系夫君,只要项仕鹏不在,怕是天仙下凡一时半会也得不了她的青睐吧。 后来也有书生打扮的人出场,项景昭的目光却一直追着云起,也没注意故事到底唱到了哪里。 眼看着曲子将尽,老太太也看得高兴,连声夸了云起好几句,又吩咐身边的箫妈妈重赏戏班子。 这边正说着,戏台那边突然起了骚动,项景昭忙跑到岸边张望起来,竟是对岸的戏台子下面的一根台柱子断了。 台子本就建在湖上,下面就是湖水,若台子真塌了,人掉进这冬日的湖水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这么想着,对岸又是一声惊呼。 原来当时云起跟书生就站在台中,柱子一断,台面立刻倾斜下来,云起一时没站住,顷刻间便滑到了台边。虽滑了,到底还没落水。 可是台面一斜,戏班子便乱了起来,人一踩动,那台面又往下落了几分。云起还未定住身形,因脚下不稳,竟直直掉进水里,这才引来一声惊呼。 项景昭看清情况,立刻冲身后项府下人大吼:“快下去救人!” 下人们不敢怠慢,纷纷撒开腿跑去对岸,又嚷着让会水的人快下岸。 项景昭紧张得看着云起在水中扑腾,看那样子,分明就是不会水。 再看对岸还在寻着“会水之人”,项景昭只觉胸腔一股戾气冲出,直冲向自己的脑仁,他从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你们还拖沓,难道要本少爷自己下去不成!” 身后一双胳膊突然抱住了自己,项景昭回头,才看见小雀儿一脸紧张得看着他:“少爷,有下人看着呢,您先别急。”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水边,再往前一步便要掉下去了。不过只看了小雀儿一眼他就急忙转过去看那边的动静。 水中挣扎的双手已变得分外无力,岸上突然有一人冲了出来,边冲边脱外袍,到了台边一个漂亮的鱼跃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项景昭死死盯着钱枫从后面将云起的脑袋托起,奋力游向岸边。他挣脱了小雀儿抱着他的手,匆匆留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撒丫子跑了过去。 身后传来项老太太气急的声音:“昭儿,回来!”却唤不回项景昭奔跑中的步伐。 见项景昭不听她的,项老太太忙吩咐护院赶快跟上,她也拄着拐杖想过去看着——谁知道那边的人是死是活,若是让自己的宝贝孙子看见什么腌汆场景可如何是好! 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地往对岸赶。 项景昭最先赶到,因他的身份,众人纷纷避让,也有人劝他快回去,他全充耳不闻。 挤到最前面,正看见钱枫抱着云起想把他肚子里的水给拍出来。他大吼一声快放下! 这声真是震耳,连钱枫这样的武人动作都一僵,看清来人后,也忙把人放好了。 项景昭扑到云起身上,吩咐旁人帮忙把云起放平,又快速检查了他的口鼻,匆匆解开他外袍的衣扣,给他做起了心肺复苏。 才按了几下他便觉得这样不行,扭头四看,又一把拉了待在旁边的钱枫,指着云起的胸骨喊:“按!” 钱枫忙学着他刚刚的姿势按了起来,项景昭看得目呲欲裂,大吼道:“你平时的力气去哪了,给我用点力!” 钱枫也被吼得有些慌乱,也忘了尊卑,抬头说:“我手劲这么大,再按就断了!” “断了又如何,总好过死了!” 许多人只知道心肺复苏,却并不知道具体操作。按压时需得按到胸骨上,这胸骨却是身上最硬的一块骨头,若不使劲,压根影响不到肺部。 现代给人做心肺复苏把胸骨压断的事例也是常有的。 经项景昭这么一吼,钱枫也放开了,使劲按压起来。项景昭又忙跪在旁边教钱枫按压的频率,时刻检查他的姿势。 旁边早有下人踌躇着要将项景昭拉起,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闭嘴!滚一边去!” 脏话一出口,再没人敢多嘴了。 等数着差不多按了三十下,云起还没有醒来的征兆,项景昭瞪着眼睛让钱枫先停下,自己捏住云起鼻子,抬起他的头以打开气管,短促地往云起嘴里吹了一口气,又回头冲钱枫喊:“再压!” 钱枫被一小孩一吼,忙压下心中的震惊之感,乖乖按压起来,如此往复了两轮,正按着第三轮,忽听周围人喊“老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终觉情深义厚,弃仁则不成人! 项景昭抬起头,正欲开口说服自己的祖母:“救人要紧!”身下的人突然咳嗽一声,嘴中吐出一口清水。 项景昭也没空管其他人了,又招呼着钱枫将云起侧搬过来让他吐净胸中的水。项老太太虽气项景昭做事出格,但此时好歹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也屏住呼吸在旁边等着。后面来的人自然不敢有太多骚乱。 等云起微弱的呻吟声终于传来,周围响起了松气声。 老太太也回过神来,怒斥还跪坐在地上的项景昭:“还不快起来!” 项景昭一边起身,一边吩咐小雀儿:“快去找宝仁堂大夫诊治,肺部进了水要好好调养。” 又扭头吩咐钱枫:“柱子到底是谁搭的,怎么断的,务必给我查个仔细!妙音馆多少年的名声,可不能毁在我们项家!” 话虽这么说,他却眼神犀利地望向周围站着的妙音馆的人。 如上午那个小厮所说,妙音馆赶工的活做了多少年都相安无事,怎么今日倒出了毛病?里面的水项景昭猜不到深浅,只能亲自探一探了! 项老太太看项景昭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竟还一脸正经地吩咐底下人做事,气的扬起拐杖作势要打,幸亏被旁边箫妈妈拦住了——老太太这会子生气,过会要真打到哪了,怕又要责怪旁边伺候的阻拦不及时了。 小厮们也在旁边小声催着:“少爷快随我们去后院吧,可别惹老太太生气了!” 项景昭看地上的云起虽虚弱,可已经睁开了眼睛,想来没什么大碍了,便老老实实地跟去了主院。 一进院子,老太太便吩咐关了院门,遣了闲人,到了屋子里,还没等众人坐到位子上,项景昭已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祖母,母亲,子衿知错了!” 项老太太脚步一顿,才又在主座上坐定,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你倒说说看,你错在何处?” 何氏看看项景昭又看看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垂首站到一旁。 “孙儿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丢了项家体面,甘愿领罚!” 老夫人寒着一张脸,哼了一声:“你倒聪明,不过这只是一错。”说着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似是茶温不对,她眉头紧皱,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怒气更甚。 跪着的项景昭却一愣——还有错? 他悄悄抬头看看老太太的脸色,又看看柳氏,脑中灵光一现,心也抽了一下。 “孙儿第二错,就是做事莽撞,明知祖母c母亲心系子衿,却不晓得保护着自己,让长辈们承受扎心之痛,孙子罪过!” 这回他不仅跪,还直直拜了下去,以额触地。 项老太太只觉心里被人拧了一把——可不就是扎心之痛!那伶人掉进水里,她原本还可惜这好好一个角儿,也想着赶快招人去救,总不能在年前让府里死了人。 正四处思索着,突然听到项景昭的大呵。她转眼看去,发现自己平日里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孙子,竟摇摇欲坠地站在冰冷湖边,身子前倾,仿佛风一吹就能掉下去。 那种担心,若非至亲骨肉又怎么能体会得来! 至于后面项景昭所说的“失了项府体面”,倒在其次了。 项老太太看着堂前匍匐在地的小小身影,又何尝不扎心。平日里跪拜总是要放上蒲团,即使如此她也舍不得这小孙子跪,更何况如今还是寒冬腊月,地上凉得紧。 不过她虽心疼,面上却不能显,总不能前面还训着人,后面就溺爱起来吧? 她虽年老,可心里明着呢,知道若是那样,孩子必养不好。 好在柳氏是个善解人意的,知道老太太不忍心,在旁说了几句体面话,将项景昭叫了起来。 项景昭起来了,老太太也不看他,摆摆手让他出去,神情十分疲惫。 项景昭看到老太太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得很,他瘪瘪嘴,轻声叫道:“祖母” 老太太却不愿同他多说,扶额闭眼靠在桌上。 “祖母!”项景昭带着哭腔扑到项老太太怀里。 自己真是个蠢人,竟让爱自己的人难受成这样! 项老太太年轻时也是掌过家的精明能人,此时却也被他这声“祖母”叫碎了心,再也绷不住,轻轻用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跪坐在自己膝上的项景昭发心,终是留下了泪。 连柳氏这个后娘,都忍不住落了泪。 看安抚了项老太太,项景昭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目光却十分坚定。 “孙儿这次办事不妥当,孙儿知道,只是若下次还出了这事,孙儿依然会冲上去的” 项老太太蓦地抬头死死定住他。项景昭虽承受了万般压力,目中坚定却不减分毫,他依然一字一顿地说着:“昭儿要做顶天立地的人,也要做堂堂正正的人。孙儿绝做不出见死不救这档子事但孙儿也知自己肩上担着整个项家,所以孙儿定会保全自己。” “倘若,倘若真的有一天,需要孙儿在仁义与项家之间做出选择,孙儿,孙儿”项景昭紧抿着嘴唇,眼中露出挣扎神色,最后还是沉重得说,“孙儿会以项家为重” 话音未落,手突然被抓紧。只见项老太太目光卓卓地盯着他,坚定地说:“项家是基业,仁义却是为人之根本,基业丢了还能再赚,仁义丢了却不能成'人'!” 基业丢了还能再赚! 仁义丢了却不能成“人”! 项景昭愣了半晌,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祖孙两人之间像架起一座桥梁相连,那是一座比血脉之情更坚固的桥。 柳氏看到他俩不复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也不由松了口气,正待想上前说话,门口传来通报声:“老爷来了。” 接着门被打开,项仕鹏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王姨娘——之前她被项老太太遣回去了。 项老太太也看到王姨娘,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王姨娘眼睛上下把项景昭一打量,这才娇笑着福身说:“妾身担心大少爷,特赶过来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妙音将失,子衿巧夺 人既已到了,总不好再撵回去。尊卑上来说,项景昭是主子,王姨娘是侍妾,主子受过总不好被侍妾瞧到,太失体面。好在如今事情已经了了,也不在乎她在不在了。 项景昭看到项仕鹏黑着的脸,却知道自己要不好了。项仕鹏一定已经听了下人们禀报的情况,知道自己给他丢脸了。 而且自己站在湖边吓得项老太太失色的事他八成也知道了。 自己认错诚恳,责罚或许能免,但肯定会被狠说一顿。 比起被说教,他倒更乐意被罚呢! 这么想着,他便又跪在了项仕鹏面前,主动讲了错误,又说:“儿子自知惹了长辈们担心,实属尽孝之大忌,愿自请跪祠堂面壁三日,日后必不再犯。” 他这段话说得十分顺溜,老太太都来不及阻拦。等他说完,老太太只能心疼得补充:“到底是个乖巧孩子,因要救人才失了分寸,不是大过,反倒是大德呢” 项仕鹏一听这话,就知母亲已经被这小子哄好了,他也不会上赶着惹母亲不高兴,便顺势下坡:“既已知错,以后就要警醒着些,不能再让长辈们操心了。” 项景昭忙点头称是。 “至于这面壁既已知错,我看你也真诚,便免了吧!” 项景昭听了这话心里反而不自然起来——自己本是为了躲掉说教,怎么最后反而搞得好像自己想着法子躲掉责罚一样? 而且害这个爱自己的老人担心,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总得罚些东西心里才好受些,便又请罚抄春秋十遍。 项仕鹏赞许地点了点头,应下来了。 如此云起落水一事便被这样放下了。 项家放下了,云起却没放下。 第二天傍晚,项景昭正抄着书,紫云进来回话,说前院的钱枫来见。 项景昭想着怕是云起的事,忙叫了进来,一问,原来是云起落水后发烧了。 想来也是,那样纤弱的身子,掉进冬日寒湖里,可不得病了嘛。不过已经让人请了大夫,该是没什么大碍吧? 钱枫也这么说:“大夫来得及时,开了好些药,昨日虽烧的过了些,今日却已好了很多了。” 项景昭眯着眼睛看钱枫:“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既然已经好了,云起与自己身份悬殊,绝对不会因为一句“已经好了”就特意让钱枫过来回话。 钱枫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口:“烧坏了嗓子,现在还不能说话呢!” 烧坏了嗓子?项景昭眼睛一转就恍然大悟,重拿起了笔抄书:“那没事,感冒并发症,取些胖大海给他吃了,这段日子别开唱,尽量别用嗓,过段时间就好了。对了,柱子的事查的怎么样了?”看样子是不打算提嗓子的事了。 钱枫虽惊讶于他对诊疗方法的信手拈来,这时却也顾不上这些了,硬着头皮说:“柱子断口参差,想来不是人为,只是宝仁堂的大夫说,嗓子坏了不能用了” “不能用了?哑巴了?!”项景昭惊得手一抖,墨迹立刻在宣纸上晕了一个圆点,他也不在意,随手将笔挂在了笔架上,肃然对着钱枫。 钱枫却摇摇头:“说话倒是无大碍,只是怕以后不能开嗓了。” 啧,还从来没听说过发烧能把嗓子烧坏啊 项景昭把手一背——不行,自己得亲自去瞧瞧。 虽说他信中医,也信宝仁堂的医术,可或许有时候会有一点偏差呢? 可见了云起他才知道,医生说得没错,他是真的没法唱了。 在项景昭有限的现代医学知识里,也只是知道扁桃体发炎会让声音变哑,但那种情况下等消炎后也会恢复常态。 更何况项景昭既是看嗓子又是压喉结,竟找不出一丝扁桃体发炎的症状。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能唱了? 不过听了大夫的解释,项景昭才明白过来原因:冷水伤了嗓子。 换句话说就是外力把声带破坏了。 啧,这就是他的能力范畴之外的事了。 “妙音馆那边的人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正想跟少爷这讨了主意再去说。” 项景昭点点头,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护院,便招手让他进来:“去跟妙音馆管事说,他们家角儿不能开嗓了,让他开个价,这人我买了。” 那护院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项景昭眼珠子一转,忙叫住那人,云起本还想劝阻,看他又改了口,便安静下来。 项景昭叫住了人,却不忙着吩咐,回头问钱枫:“带云起看病的太夫可走了?” “还未走,原是准备再守一晚,明日再走的。” 项景昭点点头:“喊他过来。” 来人是个干瘦的老头,姓胡,留一撮山羊胡子,倒有几分医者风骨。 项景昭细细问了胡大夫云起嗓子的情况,又让胡大夫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的嗓子。 “这可是妙音馆的名角儿,就靠一副嗓子过活,怎么能治不好呢!” 胡大夫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得开了副药,药材贵且不说,也只是起了调养作用,还得坚持吃,不知道将养多少年才能好呢,也或许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项景昭接了药方,无视云起的阻挠,差人去抓药,又将药方抄写一份交给之前那个护院。 “见到妙音馆掌柜,就告诉他,云起嗓子伤了,我们项家帮着取了药,伤寒的钱就不用算了,只是这药贵的很,即便是我们项家也不能白送人,还请掌柜的把药钱还回来。” “若他问起云起的病情,你只管照实说,若他没问起你就在末了嘱咐一句,让他把这药方收好,云起以后还得靠这药调养数年,不然肯定好不了!” 护院仔细听了,又复述了一遍,项景昭这才放他走。 办完了事,项景昭冲屋里的人嘿嘿一笑,看众人欲言又止的神态也不多说,又蹦哒着跑回房了——项仕鹏布置的十篇抄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第二天,钱枫过来回话:妙音馆送来了一副药的银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云起的卖身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卖身契归昭,前世缘终续 项景昭挑挑眉,示意钱枫把手里的纸交到自己手上,左右看了半天,笑着说:“原来云起原名叫苗姜,恩不如云起好听!妙音馆的老板能起这样的名字,看来是个风雅之人!” 对其余的事,绝口不提。 钱枫也不知该把这话当做童颜笑语,还是其他。 再过三日,云起的风寒彻底好了,项景昭看着手里的卖身契倒犯了难。他无意把云起收在项府做下人活计,总觉得是污了那个高洁的身影,可又打不定主意如何安置他。 闲养在府中必然不妥。自己还没有当家主事,莫名带回来一个吃白饭的,主子们或许不会说什么,下人们肯定会起一些闲言碎语。而且云起的品行,怕也不会接受这等安排。 卖身契上除写了买卖双方姓名,交易年月,还写了成交金额,不多不少整十两。 若这卖身契还压在妙音馆班主手里,自然不能原价赎回,可云起如今开不了嗓,赖以生存的本事都没了,若说他一文不值都说得通。 项景昭却不想这边贬低他人,便交代钱枫,让他嘱咐云起在后院教小厮识字,也没多少规矩,每月五百文月钱,逢年过节还有打赏。 这样的待遇,可比一般下人好太多了,甚至外面铺子自由身的伙计拿的钱都不够这些的一半。 钱枫还犹豫着想要不要劝一劝,毕竟少爷年幼,又从未了解过底下人是何种日子,不知道该给多少月钱才合适。 项景昭却像看出了他的顾虑,无所谓地摆摆手:“他的月钱从我的例银里出,他的床褥衣物,也是我出,这件事不用烦劳到长辈那里去。但若有人问起,你只如实相告就好” “每月也不用给到他手上,只等攒到了十两银子,便将这卖身契还给他,送他出府。” 钱枫也不再劝,左右主家已定了主意,没他说话的道理了。 如此云起就在下人房中住了下来,项景昭偶尔想起,总觉得那样美的男子住在后罩房总是不妥,说不出的怪异,可实在想不出从哪里能给他寻个去处,久思无果,也不纠结,慢慢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除夕那夜老太太还问起云起,听到项景昭对他的安置,点头赞了一句心善,又念叨了几句可惜,这事也就揭过了。 不过老太太这一提醒,倒让项景昭又想起云起这个人了。想着今日除夕,他又才来项府几日,身边没个亲人,这边的下人怕还没认全,难免孤单得很。没来由地眼前就浮现出一个人影,对影独酌,分外寂寥。 那人影是云起?本该是的,瞧着却不像 项景昭摇摇头,将脑海中的身影赶走。 除夕守岁,老太太怕项景昭熬不住,特允了他早早回房。途中他念叨了几句云起,小雀儿心思玲珑,提议项景昭去看一看——好歹是自己带来的人,关照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项景昭朝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会,小雀儿都已经准备掌灯往前院去了,他却叫住了她:“不去,我去那里不定会帮了他,反倒会害了他。” 又唤来自己院里的一个三等洒扫小童,嘱咐他去跟厨房要些好酒好菜,招待后罩房的一众值班,多给钱枫带了副护肘,他师傅是习武之人,身上多有些伤病。 顿了顿,还是给云起带了他前几日才得的一个饮水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只是那机关做的甚是巧妙,饶是项景昭自称见多识广,也瞧不破其中关窍。 权当给他解闷罢!失了好嗓音,难免低落,有个小玩意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第二日便是大年初一,古时人讲究初一初二不劳作,项景昭却从不管这些,依然起了个大早。学里正放假,他就把在傍晚练的武功提到了早上。 早饭还没吃,项景昭便蹦哒着跑到前院去了,进院正对上往外走的钱枫媳妇。夫妻俩住在离项府后院的一个小巷子里,离得倒不远,但一大早的钱家媳妇过来是要干啥? 钱枫媳妇不认得项景昭,但见他穿着不俗,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项景昭还想问两句,又不知如何起这话头,只得摆摆手放人走了。 进了院,钱枫正在打水,头发也没绾好,用细绳绑了垂在背上。听到身后动静,他才回过身来。待看清来人是项景昭时,明显一愣:“东家咋过来这么早?” “今儿起得早了点,左右没课,就先过来练武,松活松活筋骨。” “今天?”钱枫诧异,“今儿可才初一呢!” “初一怎么了,总不能老找理由断了练习吧!” 钱枫又愣,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心里也止不住地怪异,低声嘟囔着:“可这也太早了,天还没亮呢。” 又说:“怕是得委屈少东家了,我这还没洗漱,得等一会呢。” 项景昭点头:“你洗去吧,我等着就是。” 这时珠玉在院外小门处喊:“少爷可不能磨蹭,等会还要去给老爷夫人请安呢,还要去见老夫人呢!” 项景昭忙跳起来:“倒把这事忘了,今儿可是初一!” 但是已经来了一趟,总不能直接回去吧!难为自己起这么早,却什么事都没办成。 正纠结着,从西边一间矮屋里走出一人,正拿了洗脸的盆往墙边树根处泼水,项景昭定睛一看,这不是云起嘛! 不由乐了,喊道:“云起!过来给爷压腿!” 自称“爷”这种事,他原做的不多,但遇着云起,就下意识地爱摆谱,一副活泼模样。 云起抬头看是他,愣了愣,把盆放到一旁,一边在身上蹭干湿手,一边走过来,嘴里还问:“少爷这么早就来了。” 项景昭直觉不爱他叫自己少爷,可又想到若让他改了称呼未免太扎眼了些,便忍了,挑眉说:“我一直这么早,爷勤快地很呢!” 云起那淡然的性子都被逗乐了,不追究这话真假,走上前来问要怎么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怜云如惜玉,美人卧榻床 两人真靠一起,项景昭才觉出压力,不由皱眉:“你咋这么高?我看你都得仰着脑袋!” 云起跟钱枫比自然不高,只是他瘦弱得很,看着更矮些。没想到走到跟前竟这么高。 云起闻言蹲下身来,问:“你看这样如何?” 一蹲一站,两人倒堪堪能平视了,项景昭满意地点点头,还十分老成地伸手摸了摸云起的发顶,笑着说:“你还挺听话。” 云起便抿着嘴笑了,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项景昭不由看呆了,半晌才咋舌:“云起,你笑起来真好看。”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云起,你的笑,怎么这么让人想依靠。 云起又笑,却不搭腔,站直了身子低头问他:“少爷要我压腿?怎么压?” “唔”项景昭左右看了看,冲他摆摆手,“你先待我坐下。” 项景昭寻了自己平常练功的地方,那里铺了条毯子,人坐在上面也不会着凉。他坐下,腿叉到最大,身子往前趴去,待自己趴到极限,才叫云起压他的背。 两人边动边说着话。 “你在这可住的惯?” 云起淡淡一笑:“没什么住不惯的,我不挑这些。” 项景昭知道他当红角儿的时候身边是有伺候的人的,现在却跟下人挤在一处,恐怕真的会不习惯,心里便难受起来,踌躇一下,试探地问:“要不我给你配个打杂的吧!你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平日洗漱打水怕都干不来。” 云起的手微微一顿,复又恢复了力道,语气里满是不在乎:“总要习惯不是?况我如今这身份,哪配要什么打杂的,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 项景昭听到这话心里一难受,挣扎着坐起扭头看他:“你怎么这么想” 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这原不是他本意,他最开始就没想把云起当大少爷一般地伺候,他欠他一个卖身契,他欠他十两银子,这便是他们两人的关系枢纽了,可是怎么跟这人一说话,他就忍不住得心软呢! 可是一想起寺庙外初见他的情景,淡笑着坐在竹辇上,身处红尘却不看红尘的样子,本就不该做这些沾满风尘俗物的事啊。 项景昭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不见他时满心的理智,见了他反而什么都丢了,做事差点就没了章法。 到底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项景昭叹了口气,起身活动了下腰背,就去扎马步了。云起看他没接着说下去,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很快又找到了话题:“前几日看到少爷寻了项家作坊王师傅过来?” 项景昭憋着气扎着马步,抽空回他:“恩,怎么?他是你亲戚?” 按说云起是卖了身子进戏园子的,该没有亲戚才对。 果然他摇了摇头,笑着说:“只是以前因图纸的事接触过几回,觉得他人不错,很是实在,便交往得勤快了一些。前几日他进府,知道我住在这,特意来寻我,给了好些用度” 项景昭点点头,那个王师傅他有些印象,老老实实一个人,图纸做得极为工整细心,标尺也标的准确,他用得很舒心。 “你刚刚说他与你讨论过图纸,难不成你也会画?” 云起笑:“只是我熟悉一些新奇画法,王师傅不知从哪打听到了,就过来询问一二” “你教他的?”项景昭惊讶地大叫,也不顾什么练功了,直起身瞪眼问。 云起愣了愣,才恢复笑容:“王师傅哪用得着我教,不过是在一些零件小口上我提了些建议罢了。” “对,就是那零件!” 项景昭激动得冲到了云起跟前:“那画法格外清晰,只是那卡口想得有些问题,若是能再紧密些,就更不错了!” 云起又愣,脑中思索着项景昭这话的意思,慢慢说:“紧密的话用蜡封不行吗?” “不,可不能用蜡!那样一烫就化了!”项景昭虽说着否定的话,可看云起的目光依然十分热烈,他看了那些作图画法,直觉十分大家风范,清晰明了,但看画图的王师傅老实得紧,有些地方即使画出来了也说不出来,不免有些急躁。 这会竟遇见了教王师傅的人,而且颇有几分文化,交流起来一定格外方便,岂能不兴奋? 一想到他要求的蒸馏器材很可能会在材料匮乏的古代被做出来,他就满心欢喜了。 只是门外珠玉已在小声提醒着要到时辰了。 他还得回房换身干净衣服,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得压下满肚子的疑问,特特嘱咐了云起早饭后到他院中去,这才匆匆离开。 谁知老夫人竟一直留他吃了午饭才放他回去歇息。 他虽心急,可是一不能拂老人家的面子,二也想尽尽孝心,只得先遣了丫鬟过去给云起带话,让他先看着图纸研究,等他回去再讨论。 午饭自然也是留他在自己的小院吃了。 好不容易这边放了人,项景昭忙往回跑,可怜他身边配的都是小姑娘,腿脚不如他利索,紧赶慢赶地也被他甩在了身后,只能一边高喊着“少爷仔细摔着!”一边紧追。 进了自己的小院,一个洒扫丫環正坐在院中树下逗猫玩,看他进来忙行礼。 项景昭问:“云起呢?” 不待小丫鬟回答,他又一溜烟地冲进书房。因书房门本是开着的,倒没弄出什么声响,所以也没惊醒靠在躺椅里睡觉的云起。 看到云起熟睡的脸,项景昭满心的急切反而平息下来。他先凑近看了看睡颜,估摸着不是很快就醒的,才走到书桌前翻看被云起放在桌上的图纸,发现又加了些新纸,是云起自己添加的一些见解想法,虽不能使器材一蹴而就,到底也比王师傅之流好上几倍了。可能是怕弄坏了原画稿,所以特特用了新纸,每页都做了标记,所以即使是与原图分开批注的,人看着却不费劲。 项景昭看了会,满意的点头。 就在这时,他的一众丫鬟才呼啦啦地赶来,上来就喊:“少爷可回来了?”又有人说:“可累死我了,快倒碗水给我!” 叽叽喳喳分外吵闹,项景昭皱眉,正要出去让她们小点声,躺椅上的云起已被吵醒,看他已在屋子,云起一愣,又忙站了起来:“平日里有些认床,今儿个倒是失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鼓声雷雷,心跳阵阵 项景昭忙叫他不要在意,才叫了人进来,让外面的人小点声,他又走到书房里安置的红木床边,拍拍床沿对云起道:“既这般困,想必前院罩房睡得不安稳,来,到床上睡。” 说着竟自己先翻身上床躺在了里侧。 云起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项景昭却固执地拍着床:“快来,平时这个点我也该午歇了,你别误了我的时辰,起了还有正事做呢!” 云起还推辞:“我去外面等少爷就好。” 项景昭却已皱了眉,一副十分不耐的语气:“都说别误了我午歇的点,你想耽误爷下晌的事不成!” 项景昭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真板起脸来还真有三分严厉,况云起平日里接触得最多的就是富家子弟,知道一个伺候不好便是自毁前程,只得听话地上了床。 项景昭满意地一笑,待云起躺好,将被子一扯,两人便被盖得严严实实。 项景昭藏在被子里偷笑,自己可是用这八岁小男孩的身躯占尽便宜了,这也忒方便了点,不用费什么精力就能一亲“芳”泽。 不过他骨子里到底是女生,虽窝在一个被筒里,即使是男孩的外貌,他却不好意思再做什么更进一步的事了。两人只盖着被子老老实实地睡了起来。 项景昭心虚又紧张,待云起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时,他有如擂鼓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来,不一会困意袭来,这才沉沉睡去。 许是因为有着成人的心理,项景昭并不赖床,午睡也只有那小半个时辰,到点自己就醒过来了,云起想来是真累了,竟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项景昭并不计较,小心翼翼跨过云起下了床,先去看云起画的那几张图解注释,把看不懂或者有争议的地方都总结好了,待反复比对过了,这才推醒他。 “云起,快醒醒快醒醒,你画的这几个点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改动,我觉得还是我的螺旋旋口密封性好些。” 云起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僭越的举动告罪,就被项景昭拉到桌前:“快解释解释这东西怎么回事,我都在这想了好半天了。” 云起也忘了告罪的事,专心眼前。 人忙起来日子总过得快些。云起先是偶尔被叫到项景昭身旁讨论,后直接把他移出后罩房,单收拾了一间与先生们的住房相邻的小屋子给他住着,他每次下了课,便过去坐上一会,两人头挨着头一起讨论,忙得不亦乐乎。 项仕鹏自然是不允的,耐不住项老太太爱孙之心,眼看着自云起来了,项景昭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她也高兴,便板着脸硬压着项仕鹏允了这事。 项景昭也连连保证,云起的一应吃住全从他的例银里扣,这才作罢。 项府虽不缺那些银子,说出去好歹有个由头,加上云起知书懂礼,项仕鹏便随着他,又应着项景昭的要求,没让云起入家名册,单由项景昭一人支配。 多了如此一个助力,项景昭做起事来更觉得得心应手,转眼过了三月,蒸馏器材就已初具雏形,再多一个月调试,便可正式动工了。 期间木青渊进国子监,项景昭送了一支沉香木雕的雕花笔,无狼毫,而是内嵌碳条,后缀机关,按压以推出碳条,与现世自动铅笔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笔原没有多大用处,只是是项景昭第一个做出来的现世用具,觉得意义非凡,便送与木青渊。他也想着若以后木青渊未考上,倒可利用这个用具并其中机关小发一笔,也算物尽其用了。 高云长在来就跟着他二叔到处跑水熟悉漕运各项事宜,半大的孩子竟忙得脚不沾地。项景昭在旁看着都觉得心累,亦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他越接触项家产业,越觉出项家庞大,想以后这么一个大摊子都要落到自己肩上,身边也没个兄弟帮衬,实在是头疼得很。 压力一大,有多次他都想弃了这颜料主意,实在是家业太樊,颜料生意不过是锦上添花,且如今插足染布,以后这担子依然要落到自己头上,岂不累人? 可惜何风听了他说的颜料制作的法子,极感兴趣,日日拉着他研究,甚至连正经上课都敷衍起来。若不是看他到底没太过,项景昭又是个举一反三的主,功课并未落下许多,不然项仕鹏可要不顾朋友面子将他赶出去了。 因着许多层关系,原本准备投入生产的颜料,逐渐成了何凤与项景昭的画上私房。又因为这颜料原本就是用来染布的,更是让他两人研究出布上画的许多法子。做成衣裳自然是好,但未免俗气了,所以依然如画作那般装裱起来,挂在墙上让人观赏,倒别有一番趣味。 再有那卡通画,粗俗却易懂,简单却童趣,一经推出也颇受孩童欢迎,有那不拘一格的大人,也要来讨画。项仕鹏嘴里说着不能纵惯了小儿,心里也是高兴的,吩咐了下边家人按项景昭的要求用简单画框装裱,一并送出去,搭做人情彩礼罢了。 只是这东西不符合古代“福禄寿康”的吉祥意境,没有“花红柳绿”的灿然风姿,到底只能做一时玩物,登不了大雅之堂,等人们兴头一过,这事便也搁置下了。 如此摇摇晃晃又是一年,项景昭九岁生辰,特邀了几个平日里相好的玩伴去外头醉仙楼一聚。 漕运高云长自是要来的,城门领之子林真惯会跟着人跑,也来了,还有其余数人,或是冲着项景昭的家世,或是冲着聚会的热闹,来的人七七八八,并不算十分热络。只两人需特意提一下。一个就是前文说过的王启,他父亲外派去河南做官,王知府嫌山高路远,怕颠簸了自己的孙儿,便将他留在身边。左不过他父亲三年任期一满,自有百种方法调回江南,更甚者可以调去皇都,也就不用论什么骨肉分离了。 还有一个,却是个新人物,年十一岁,名蒋钊,父亲在项景昭家学中做代儒,家里境况也说得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生辰之宴,又喜又忧 项景昭幼时只请业师进家门教书,跟家学中的子弟自然关系远了些。如今渐渐大了,项仕鹏也不过多拘着他,他便四处游走,正认识了这与他年岁相近的蒋钊。 若说蒋钊的家世,要跟项景昭这伙子人凑到一起玩耍,还有些勉强。只是他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很入项景昭的眼,这才得了恩赏,平日里跟着一帮小子插科打诨,自在得很。 一众小子坐了,又撵了随身的服侍,这才自在浪荡起来,胡言乱语说了一通,有人问项景昭:“你家那裂石嗓呢?” 项景昭把眼一瞪:“你再这么说他,小心我抽你!” 那人顺势躲到高云长身后笑骂:“昭小子不过学了两年功夫,尾巴就往天上翘了,云长,你可得好好治治他,莫要再叫他这般没大没小了!” 高云长嘿嘿一笑,摇头道:“我今儿个可不能治他,好歹是小寿星呢!等到了明日,必得按到案上狠打一顿!” 项景昭虽练了些功夫,但力气招式都不如高云长老练,只得撇撇嘴吞了声,又惹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再接着问刚才的话题,项景昭便一叹:“如今他是愈发的忙了,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东西,我也几日未见他了!” 有少年冷笑一声:“果然是戏子薄情,平日里不来按时请安先不论,如今他东家做寿,竟一点儿表示也无,真是枉费了昭小子对他的栽培了!” 项景昭不喜欢别人拿云起的身份做文章,他本就不觉得戏子比别人低一等,更何况是云起那样清淡的人,更觉得不该受一丁点的贬低。不过到底犯不着因这点小事跟别人起矛盾,所以他都是淡淡一笑,并不反驳,也不认同。 高云长啧啧称奇:“总觉得你不过是个垂髫小儿单纯得紧,怎么有时又觉得你神情淡漠得跟久经世事的大人一般?” 林真声音细细地在旁边插一句:“怕是随了青渊,他正是这般严肃个性。” 众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因又谈起木青渊,说起他在京城的故事来。一顿饭不过是昏天暗地乱说一通,项景昭举目四看,昔日的愣头小子,不过过了两年便有些冒头之势了,其中尤以高云长最为出众。他已跟着家里跑水好久,肤色深了几个度,性子也沉了好几分,看人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辣,谁要不小心跟他对上眼,总少不得打个颤。 王启似乎更纨绔了些。听说他的小叔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霸道得很,吃喝嫖赌无所不沾,王启跟着他小叔,多少学来了些坏脾性,不过他也十分讲义气,做事说一不二,虽行为上约束得少,旁人也都是爱动的年纪,并不计较这些,故而跟项景昭一帮子玩得也熟。 蒋钊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话不多,腼腆异常,很有些女儿姿态,因身份原因,平时也只跟在项景昭身后,不与其他人有过多来往,好歹是同桌吃饭,否则怕是会被错认为下人了。 说下人也不合适,跟着项景昭的几个小子哪个不是活泼好动能说会道,他这样恬然的性子,若真投生于贫寒之家,怕也当不得那八面玲珑的下人的。 项景昭不是多爱闹的性子,况他心理年龄颇大,压根耐不住几个半大小子之家的行事做法,不过是架不住好友再三提起才办了这茶宴,否则依他的性子,怕是连生日都不会过了。 他近日又在捉摸些新玩意,因懒于行走,便想弄出辆自行车骑骑,不过自行车这玩意虽说在现世十分常见,可其中机关也是十分复杂难琢磨的,单链条一样就够项景昭喝一壶了。 好在他如今有的是时间,加上平日没什么旁的消遣,便拿这正经事当玩物来弄,还多了几分趣味。 到底是没有手机平板的年代,少了许多诱惑,做事效率便出奇地高起来。 不过这理由只能用于项景昭,其余小子面对这花花世界,早已看花了眼,有王启这样的“道中人”带路,加上江南唯他们最大,什么玩乐的没试过? 项景昭先还怕乱花迷眼,让他们失了心性,后来发现原来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长成的,一些诱惑在所难免,危害自然也有,只是若大家子弟连这些阵仗都没见过,以后难免迈不开腿,反而不美。故而也由着他们去了,平日里只用童言稚语稍加提点,不至于错过了头。 不过他除了最初因着好奇心去见了几次市面之后,就再不愿去了,谁让他是个女儿家的瓤子,对这些事实在提不起兴致呢? 这边玩笑了好半日,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瞧,见项仕鹏身边的吕贵在外面叫他,众人都停了著,项景昭问:“可是父亲那边有什么事传唤?” 吕贵也不进来,先问了各位少爷安,才脸对着项景昭的方向回话:“原不该打扰各位爷兴致,只是家中出了点事,老爷便让我唤少爷回去,这席面,改日再补上也可以。” 众人观吕贵的神情,也看不出喜忧,正巧众人也玩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玩够了,不用再补,才纷纷告辞。 只高云长与项景昭关系最好,慢了几步停在他旁边问吕贵:“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若需高家帮忙,你且先跟我透个信,我好回去求助于二叔。” 吕贵忙作揖推辞:“不用不用,劳高少爷挂心,是府里出了喜事,老爷才叫我家少爷赶回去呢” 两个少年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疑惑——吕贵这样子,倒真看不出是什么喜事。 吕贵略一犹豫,又接着把话说完:“晚间西厢那房姨太太用过膳,未过半刻又尽数吐了出来,府里请了大夫一瞧,您猜怎么着?” 项景昭听了这话就猜出了七八分,脸色已平静了下来,高云长虽年长些,到底是个孩子,有些事还不甚了解,故而脸上也不动声色。 吕贵抬眼轻瞧了两个少年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依然用不失体面的语调回着话:“要说也真是菩萨保佑,那房姨太太竟有喜了,还是双生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双生子之喜,项仕鹏之偏 “有喜?” “双生子?” 两个少年同时发声,还是高云长先反应过来,立刻满脸喜色,点头道:“确实是大喜事,往常子衿家中只他一个小子,难免寂寞些,如今若有兄弟相伴,他也能快活些了。” 项景昭眨眨眼睛,还沉浸在“双生子”这个消息中无法自拔。双胞胎前世怀上的概率就比正常胎要低,更何况是在这个受孕率极低的项家。项仕鹏也是好运,能受了这样的喜事。 还胡思乱想着,忽觉手心一热,原来是高云长牵了他的手,脸却还朝着吕贵吩咐着:“你先去前面备车,我还未将礼物送与子衿呢,送完他就放他过去。” 吕贵哪有不从的礼?忙不迭地答应着就走了。 看吕贵走到了十米开外,两人这才放心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相对无言。还是项景昭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锤高云长一拳:“这是做什么?今日是我的生辰,又不是忌日,哭丧着脸给谁看。” 高云长忙搡了他一把,喝到:“浑说些什么!小孩子家家真真儿口无遮拦!” 眼睛一转却又轻笑出声,复又抓住项景昭胳膊细细嘱咐:“左不过是个妾生的孩子你可不要多心,你已入了嫡支,不是他们能比的只一样,以后别留大错处,别理那房人,谁也拿不住你的错处” 项景昭虽不服气古人所说的嫡庶之分,可也知道高云长是好心,叹口气胡乱地点头应了。 高云长又说:“往日都是你一家独大,不懂与兄弟姊妹的相处之道,你且记住了,因着身份特殊,若真遇上委屈,别冒冒失失嚷嚷出来,倒显得小气,只抱紧你母亲这棵大树,真有那解决不来的,遣了墨轩偷偷跟我通气儿,哥哥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项景昭被他那严肃的神情弄得哭笑不得,摇头苦笑:“知道的说我家添了双生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添的是豺狼虎豹呢。哪那么多事!我倒喜欢小孩,又是双子,你想想,长得一样,一左一右,岂不有趣?”还有一句他未说出口,他并不就是野心勃勃的人,耐不住高处寒气,只想安稳当一小民,若这两个孩子真是个争气的,把他从“继承人”的大山中解救出来,岂不美哉?这是此事还未有定论,当着高云长的面也不好说出。 高云长狠戳了一下项景昭的额头,叹他年岁太小不知深浅,还待交代几句,项景昭已笑着躲开,直嚷道:“高姐姐的话弟弟我都记住了,必不敢负高姐姐一片心思!”气得高云长抬脚就要踢他屁股,被项景昭灵巧得躲开,直冲到车马跟前,翻身上车,还一个劲地催促:“快走快走,莫要让姐姐追上了!” 吕贵还未想清何来的“姐姐”,主子说的话也不好拖拉,忙翻到车辕上,长嘘一声,两匹高头大马就哒哒地跑了起来。待跑稳了再问起所谓的“姐姐”,项景昭却只哈哈大笑,并不解释。吕贵听着这毫无忧虑的笑声,心里也宽慰了些,又想今日之喜,暗道:左不过是个稚子,应搅不起什么风浪,少爷聪慧异常,必不会被拖下水的。倒是自己之前忧思太重,失了体统了。 而车后,高云长站在原地,脸色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白,运气了好久,终是破了功笑了出来,笑罢心中担忧又浮上来——原觉得项府只一个孩子,是个清净地,如今也要搅起一波风雨了。再回想自己家中的一些腌纂事,更添几分哀思。 只见挂着红涤黄幡的马车,荡悠悠往项府赶去,惊起一阵尘埃。 待到了巷子,还未进去,就看见项府大门熙熙攘攘一帮下人,或出去采办,或进来回信,情人送往,热闹非常。好歹现在已临近晚间,不然还得更多人呢。 等众人看见项景昭踏下车来,上来牵马的有,打乔的有,置凳的有,冷眼看着,确实比往日添了几分利索,想来府里添丁,他们得的“傍子赏”自然是多多的。 如此看来,老太太是真高兴了。想到此,项景昭又是一阵惆怅,原先老太太总可着自己疼,如今却有人来分羹了。转念又骂自己小气,好歹老大不小了,竟跟小儿争起宠来,又想到那双生子,登时兴头就上来了,喜气洋洋大步跨过照壁,往正房奔去。 王姨娘住的西侧院此时也堆满了人,看项景昭来了,忙让开一条道来,项景昭看何风竟也凑在人群里,不由吃了一惊:“你倒清闲,看热闹看到这来了?!” 一众下人均目瞪口呆,项景昭这才想起来如今有外人在场。他跟何风没大没小惯了,如今更是忘了场合地调侃了,叫旁人看到了,一顶不尊师爱道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何风倒不觉得有什么,冲屋里撇撇嘴,快去看你的宝贝姨娘吧!说着一脸高深莫测地走了。 项景昭无奈地摇摇头——不就怀了个孩子嘛!一个个心怀苟且,端得不至于!心里十分不以为然,掀袍进了屋,拐过屏风又入了里间,这才看到正主儿。 老太太手扶拐杖坐在小桌前,正说着话,只听见一个尾音:“那老鹅是补的,也不宜多,三日一做就可以了” 项景昭暗暗点头——到底是大户,不至于一味的补身,需知过补即废,万事有度,才能顺遂心意。 那边柳氏先看见项景昭,微笑把他召到身边,含笑问:“昭儿怎么回来了,可玩够了?” 项景昭一愣——不是父亲叫我回来的吗,难不成没当着柳氏的面? 心里虽这么想着,却不说出来,只说玩够了,也不回前面那句话,那感觉,仿佛他真是玩够了才回来了。 他想息事宁人,旁边项仕鹏却不答应,也不知他是真没想到还是别有用意,只淡淡地说:“是我叫他回来的。”因见旁边老太太看他,又紧跟着解释了一句:“咱家将要添丁,是大喜事,很该让他看看。”老太太便点点头,不发表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子衿纯爱未生子,又与柳氏讨欢心 旁人还不觉有什么,只柳氏在听到这句话时身子僵了一下,她的手正搭在项景昭肩上,故而他感受得真真儿的,不由抬头看了眼他父亲——妇人之斗,难不成把项仕鹏也牵扯进去了? 这很是不应该啊!他父亲那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气度,可不是区区内宅能容得下的,此次怕也是直男癌发作,一时疏忽了吧。或者是柳氏许久未怀上,即使端正如他,也心中不平了? 啧,管他因这因那,总不关自己个儿的事就是了,他可没心情去做算计什么人心引测,如今的功课正繁忙呢。 项仕鹏的话倒给老太太提了个醒儿,她把项景昭揽入怀疑,面目慈祥,认真问他:“姨娘给你添了弟弟,你喜不喜欢?” 项景昭忙郑重点头:“喜欢。” 又挣脱了老太太的手,去到王姨娘床前,盯着她的肚子十分惊奇,问:“里面有两个孩子?” 这并不是他故作小儿之态,而是真的觉得惊讶,因前世见识浅薄,他总觉得双生子是多了不得的事,他自己是不敢奢望着有个同胎的兄弟姊妹的,但若上天真能让他选择一回,他也定要选一个双生兄妹来与自己作伴。 因着对双胞胎的喜爱,他对王姨娘的肚子也格外关切。王姨娘先还防备着,看项景昭并无什么恶意,又怕防备太过叫人看了,反落了下乘,便主动开口问:“大爷可喜欢?” 项景昭又点头:“喜欢,若是普通胎儿自然也喜欢,小孩软软糯糯最是好玩。这双生胎就更喜欢了,一左一右宛若一人,有趣得紧!” 项老太太笑骂他:“瞧你说的,以为这胎儿跟玩物似的吗!” 项景昭忙摇头,跑到老太太跟前澄清:“怎能说是玩物?不管什么胎,都是有思想脑子的,断不是人能拿在手里搓玩揉捏的。我只是觉得双生胎得来不易,添三分缘法,心灵相通,又添三分情丝,余下的再有稚子纯洁来凑,正凑够十全十美,十分有趣!” 老太太早听得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手抚着他的背,心肝宝贝儿地叫,又扭头冲众人说:“可瞧见了?这就是我项家的孙儿,瞧这出息劲儿!” 众人哪有说不是的?纷纷含笑附和,即便是严厉如项仕鹏,也被项景昭的“缘法”“情思”震了一会,待反应过来,早错过了说话的时机,只得作罢了。 旁边王姨娘本该是主角,还想着靠身孕挣些体面,谁曾想项景昭轻而易举就拉尽了众人的目光,心里不快得很,正一口浊气堵在胸口难以发泄,余光一撇忽然看到呆立在旁边的柳氏,眉头一挑,心口戾气便有了出处。 只见她假意关切地问:“我观姐姐脸色不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柳氏原听到项仕鹏亲叫了项景昭回来,心里十分不好受,这半天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全如轰隆洪水泄下,嘈杂异常,闻不得其中内容,忽听似有人在跟她说话,茫然抬头,才见众人目光都照在她脸上,忙敛衣站稳,如此还觉不妥当,因问身边服侍的人:“可是我刚刚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旁边人忙凑近回复:“是王姨娘问您是不是不舒坦,要不要让大夫看一看” 柳氏面色便有些青,但她好歹不是纯情少女未经风浪,只一瞬便定下神来,大方回应:“确实有些乏了,只是我的这些乏倒不碍事,重要的还是妹妹肚子里的子孙。” 王姨娘忙做受惊状:“姐姐可真是折煞我了,虽说我肚子里的肉金贵,到底不过是庶子,可还当不得姐姐如此厚爱,若姐姐体乏,就快回去歇息着吧,需知一大家子都得姐姐操劳呢!” 庶子二字一出,房里除项景昭外都顿了一顿。项景昭虽听不出话音,可能察言观色,一意识到这个,心里就有些别扭。他倒想不通了,嫡庶就真这么重要? 到底是人精,不过怔楞片刻大伙就回了神,柳氏先笑着摇头:“说出来怕人笑话,大家伙却也心知肚明,我这肚子一向不争气——原是不该当着大伙儿说这些的,只是今日看妹妹怀了孩子,又是难有的双子,心里便高兴得很,说出来也怕大家伙儿笑话,却也是我的真心话,其实还有些惆怅如此优思缠绕,才把人弄乏了些。只是我说这些,却不是抱怨之辞。” “现如今想想,别人能享的福,我却享不上,怪不得别人,只怕是我前世作孽太深,如今必得精心修行,以销前世之债。如此一想,我这些微体乏,算得上什么呢,只安心受着便是。孩子本就是天大的福分,哪分得清什么嫡庶呢?” 这番话闻者皆动容,老太太原还想斥她说话不看场合,可听完这些,心里也觉闷闷的,想柳氏如此贤德的一可人儿,怎的偏要受这些苦?因道:“你可莫要乱想些有的没的,王氏说得对,你身上还担着一大家子呢,哪能容你把苦全吃到肚子里去?若真有什么孽缘报应,合该报应到我这一把残破身子上!” 众人忙劝阻,拜佛请神只说刚刚的话应验不得,项景昭这才说话:“说什么孽缘报应?需知人虽生生往复轮回变换,内里的根却是变不得的。我看母亲这样的人品,莫说上一世,便是上上世,那也是温婉如玉的,何曾听过大奸大恶之人是母亲如此模样?” “依我看来,能怀上弟弟自然是大福,可福祸总是定数,真怀不上,也自然能在旁的地方享上该得的福。别的且不说,单说我,定然会将母亲侍奉得妥妥帖帖,必不让母亲先少了这天伦之福的。” 这话说得也忒冠冕堂皇,若是大人说了,免不得被人冠以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名头,可项景昭如今不过九岁,那双墨黑眼睛却一水儿的清澈透亮,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三分真诚也成了十分。 项老太太先把项景昭搂紧怀里细细地瞧,眼里柔情都快化出来了:“这孩子是个知道疼人的。” 项仕鹏却皱眉摇头:“说得倒是好听,端就等着看他怎么做罢!” 项老太太嗔了他一眼:“半大的孩子,能有这份心已是难得,更遑论我们昭儿什么时候让人操心过?均是仁义礼孝面面周全,你却还不满,真该天上的神仙投做你的儿子才算称了你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护幼之意遭猜忌,青渊最解子衿心 项仕鹏看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忙作揖告饶:“我不过是怕他被骄纵着,故而时刻提点罢了,若只母亲一味夸赞,反而不好。我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可不也是在棍棒底下讨活法的?” 项老太太何尝不明白这个理?不过是人到老年,心愈发地软了,此时也不好反驳儿子的话,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你如昭儿这般大的时候,可说不出这番话!” 项仕鹏闹了个红脸,唯唯诺诺不敢再说话了。 柳氏适时来打圆场,几句话,这遭说辞也就被揭过了,只王姨娘在旁边略带酸气的说:“大爷真是聪慧,姐姐有了大爷傍身,即便没有亲子,余生也无忧了。” 柳氏得了贤良淑德的名声,自然不会在这档子上与她相碰撞,只得体的笑了笑,不接话。 众人又关照了孕妇一会,才散去不提。 又过了几月,木青渊给项景昭的书信,夹带在自己的家书中,姗姗来迟,上书自己在京城的一番见解,结交了几个人,相熟了几个人,见过了哪些场面哪些事故,繁繁琐琐几页纸都道不尽,又问项景昭过得如何,因之前已同他说过自己要有兄弟的事,他也略回了几句,却不像旁人那般如临大敌,反而恭喜项景昭从此不用形单影只。 这正说到项景昭心窝上,他可不就是盼着那两兄弟出生嘛!偏人人都以为自己忌惮着他们,一厢护幼之情也被解读得索然无味。因着府中流言,他也不好去王姨娘那边探问胎儿情形了。 如今还未出生就闹得如此局面,待婴儿降生,自己岂不是真连面都见不上了? 如今看了木青渊的信,心中郁气才消失了个干净——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旁的心思,别人再说破天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柳氏却不知道能不能如自己这般想得通了。 如此说来,自己房里的小厮用着不顺手,还要跟柳氏回句话,趁机换上一个恬静的,便趁势往正房走去——如今他已九岁,早另起了院落住着了。 走到一半,远远地看见一人拐出来,长身挺立,竟是云起。他心里一喜,忙奔过去喊:“云起!” 云起站定身,回头看是项景昭,温和地笑起来。 项景昭跑到他跟前才堪堪收住脚,眼见着身子前倾将要扑过去,云起忙一手把他扶住,顺带着帮他理顺因奔跑散乱的发丝,又帮他抻了抻衣领,责怪道:“我前几天还听人说你稳重,怎么转眼就这般毛躁了?好歹是个小大人了,行事可得收敛些了。” 项景昭在别人面前自然稳重得很,云起却不同,那是一个大哥哥一样的存在,又有如小弟弟一样惹人爱怜,项景昭分不清自己对云起的定位,只一味地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罢了。 这会听云起训他,也不在意,眼睛乱瞟着,忽见旁边灌树后飘过一片衣诀,忙指着问:“那有什么人?” 云起也忙看过去,细瞧了半晌,摇头道:“哪有什么人?是你看花了眼。” 项景昭摇头,肯定道:“我的眼神哪那么不好,分明刚刚我看见半片衣裳过去了。” 云起低头想了一会,犹豫道:“怕是外院王瑞儿子吧,我刚刚找他帮我办件事,刚走,就正被你瞧见了吧。” 又说:“离得这样远,况我们又没说什么话,即便有人又有什么?” 项景昭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再训自己,自然不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傻笑着点头附和,又惹云起戳了戳他的脑门儿,因说道:“不同你说了,你前日交代我做的转轴,我刚想出些眉目,还得赶回去细想呢。” 项景昭忙拉住他的手:“我原只是想找些小事给你做,让你不至于每日闲着发闷罢了,何苦这样紧赶慢赶的,反显得我苛刻。你这样忙,我都有十来日没见你了。”说着小嘴一嘟,十分委屈。 云起摇头叹息:“我如今寄人篱下,又受了府里很多恩泽,若再不勤加回报,如何对得住项府,对得住你?” 项景昭还想再劝,转念一想,却又计上心头,只是这要求忒叫人害臊,他还未说出口,脸已先红了一半,但好歹硬着头皮说出来了:“你既平日忙,我见不到你,也难受,不如你每日同我一同休息吧,既不妨碍你正事,又可陪我玩耍。” 他特特说成玩耍,也是为了让云起不好拒绝罢了。虽如此,他还是怕云起会以“僭越”之由拒绝。谁知云起想了一会,怕是真觉得近日冷落了项景昭了,竟答应了。只又说:只得午间,若晚间还陪你,等老爷知道,受罚的不止是我一个了。 项景昭忙不迭地点头应了,虽尽力抿着嘴,可那笑意早已克制不住了,惹得云起又怜惜地抚着他的额发半晌才走。 待他的背影不见了,项景昭这才收回目光,顶着旁边灌木又出了好一会神,这才向柳氏房中走去。 第二日,就有新训的小厮过来任他挑选,他按模样挑了几个清秀又文静的少年,其中一个延之前走的人之名,还叫墨情,另两个分别派名:司妄c司嗔,管他书房中的笔墨纸张,自此他身边几个贴身人才算彻底定下。 丫鬟分别是:莲华c珠玉c紫云c鸣蝶。小厮分别是:墨轩c墨情c司妄c司嗔。并管事妈妈雀儿一个。项景昭的奶母刘妈妈几年前因照顾不周被遣回乡,老太太新给他一个嬷嬷,只管外院洒扫,并不值得提及。 闲言少叙,只说这日正是云起要过来的头一日,项景昭早早让人给书房小隔间熏了香,又嫌香太浓,又忙忙地叫人把香气扇出去,还惆怅如今正是深秋,寻不来不熏人的果香,总怕云起那恬淡的性子,寻常味道他不喜欢。 吵吵攘攘过了半天,到云起来时,屋内自是如往常一样,丫鬟小子们各司其职,那处处精致点点奇思,藏得十分精巧,且云起又是那样的心不在焉,自然难发现项景昭的作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情深深不知其缘,意漫漫寻不到归所 只盖被子的时候闻见一股淡香,觉得好闻,问项景昭是熏了什么香,却不知他从来不喜欢将自己贴身的物件也熏香,也好奇云起到底闻的是哪路香味。 两人凑到一起耸着鼻子辨了好一会,云起突然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是什么香了。” 项景昭忙搡他让他快说。 却见云起高深莫测地坐了一会,终耐不住项景昭推搡,这才缓缓说道:“这便是大爷你身上的奶香了。” 项景昭登时楞在那里,半晌找不到嗓音,云起先还哈哈笑着,看项景昭不似自己想的那样恼羞成怒,才止了笑,犹豫地凑上前问:“可是生气了?我也是说着玩的。” 项景昭却狠一推他,拉过被子将自己的头脸都盖住,闷在里头不说话了。 云起这才急了,忙上前讨饶,项景昭觉得如此下去折腾得两人都睡不好,才微微从被下露出双眼睛,小声解释说自己没气,只是困了,需得睡了。 这借口找得蹩脚,云起却不计较,复盯着他露出来的眼睛并光洁额头看了半晌,啧啧赞道:“大爷这双眼睛,待长大了不知要勾了多少少女情思呢!” 忽又反应过来跟项景昭说这话十分不妥,忙打个哈哈过去,自己也闷头睡去,自然也看不见身后项景昭愣怔的目光了。 隔了半晌他才凑过来,却不再羞怯,直钻到云起怀里,云起显然还未睡熟,伸手就将他揽到胸前,闷声问:“怎还不睡?可是我在一旁不习惯?” 项景昭忙摇头:“不过是想起一些事罢了。” 云起睁眼:“想起什么了?与我说说。” 项景昭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换了话题问云起:“你如今都十七了吧?” “十八了。” 项景昭一个翻身做起来惊到:“竟十八了?” 云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瞪他一眼,说:“十七十八有何分别?怎么听说是十七你那样坦然,听到是十八反这般模样?” 项景昭不回答,闷闷地躺下,好半晌又问:“那你怕是得娶亲了吧。” 云起揽着项景昭的胳膊明显僵了一下,项景昭忙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的下巴,他虽日日净面,可下巴上依然有浅浅的胡茬,要凑得很近才能看见。 看不清云起的脸,也辨不清他的内心。项景昭只好奇,这问题有何难回答的?竟让云起的反应如此之大。 因说道:“你若没想过这些就罢了,我还想多留你几年,若现在就送你出去,平白便宜了别人。” 云起被他逗乐了:“怎么说得好像要嫁了我似的。我就算娶了妻,也是可以待在项府做事,少爷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唤我,绝不会怠慢半分的。” 虽这样说,项景昭却还高兴不起来,先将脑袋蒙在云起胸前好半晌,云起都以为他已睡熟了,却不想他突然抬起头来问:“那你可有钟意的女子?” 云起又是一阵轻笑,胸腔震得起伏不止,项景昭脸贴在上面,只听见心跳振振,十分稳健。 “虽说我这身份,说不上这样的话,可到底我虚长你十多岁” “九岁。”项景昭抬头纠正。 云起笑叹一声:“是是是,九岁,到底我虚长你九岁,有些话还是说得的。且说这钟意不钟意,你不过一个垂髫小儿,如何能懂?” 话还未说完,突觉得圈在自己腰间的手勒得紧了点,便止住话头,听项景昭怎么说。 “我自然是懂的。” 云起就起了逗弄之心,假意惊奇,问:“哦?那你且说说,如何才算钟意?” 项景昭抿起了嘴,还未开口,脸先红了个通透,好在他早埋首于云起胸前,所以这一异样并未被旁人发觉。 总算缓过那过快的心跳,他才悠悠开口:“就比如我就很是钟意你。” 云起更乐了,单从他胸膛起伏就能看出来了,他缓了好久才止住笑意,却没了谈话的兴致——到底是童言稚语,与他深究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故而轻哄了项景昭几句,劝着他睡了,这才能得半刻安宁。 却不知待他呼吸悠长起来,项景昭那边却睁了眼,他是第一次,又恨自己太年幼,又恨自己男儿身。又一个劲儿撇嘴,自己好歹是现代人,没的如古代人那般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的,想来上天让他穿成男儿身,就是为了让自己不染红尘情事吧?也是怪了,自己并不是多情的人,怎么第一眼见到云起就陷下去了呢? 这么一想,把云起叫来陪自己睡,反倒成了一招昏棋,若任由自己沉溺其中,岂不大事不妙? 如此想来他愈发睡不住了,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也不出去叫人服侍,只坐在书桌前临摹窗外景致,却是真临摹,未加半点巧思心意。 云起醒来,便看见项景昭独坐窗前,笔下呆愣愣胡乱划拉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思不在那上面,不禁一阵惊奇。 “怎起得这样早?可是我扰你了睡觉?”说着俊脸一红,解释道,“我原不是如此嗜睡的人,怎么在你这处每次总能睡得香甜,我睡梦中未做什么无礼的事吧?” 项景昭听了这话,脸上突然有了喜色:“你说你在我这睡得香甜?” 云起更尴尬了,讷讷地点点头,又不自在地补充道:“我果然是爱慕虚荣的小人了,想是这书房布置得富贵,我才睡得如此熟。”这是他在自嘲了。 项景昭却懂他断不是话语中所说的那类人,只看他恬淡的目光便能懂了。他看着云起那张脸,笑意更深了。不管怎样理智的决断,都只能在云起不在的时候才能做出来,只要一见他这张脸,被那眼神一笼罩,再多的理智,也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高兴地说:“你若觉得我这处好,就常来,平日里总忙这忙那的,若连觉都睡不好,搞垮了身子,还谈什么忙碌?” 又说:“你若是喜欢,晚上来也是行的,左右你是我的人,由着我支配,即便父亲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的。况你只睡书房,算不得逾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自行两轮车,笑语高府前 云起略一犹豫,脸上显出向往的神色,但还是摇了摇头:“少爷虽说分了屋单住,但这处离内院忒近,老太太为了方便你行走,又特意在旁开了角门,我一个外男住在这里,实在不妥当。” 项景昭一想,却是是这个理,自己虽不拘小节,古代的一些规矩禁忌还是不要触碰的好,故而不再在这问题上纠缠。云起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歇了心思,也不多话,又随便与项景昭扯了几句自行车零件的事,便告辞出来了。 自此以后,云起总会每日过来陪项景昭午憩,有时恰逢项景昭被叫去书房,或项老太太留在身旁,他也自歇在书房,因是项景昭早就吩咐过的,众人皆见怪不怪,只背后议论着,说少爷十分宠那个戏子。 又因为云起为人温和有礼,广结善缘,知道这件事的下人也没个多嘴嚼舌的,故而项仕鹏等一众长辈也不清楚他的作为,自然也从未因这件事训斥过谁了。 如此几个月过去,倒也平静,只出了一件事,项景昭为此狠受了些皮肉之苦。 原来是教琴棋的何先生,因琴谱上一个音与项景昭起了争执。若是寻常小孩,这点小事自然吵不起来,若是寻常先生,也不会揪着这处不放。可项景昭本就是极有主意的,又不是那忍气吞声,知道教错了还佯装不知的主儿,因听出何先生一处弹错,便十分实心眼地指出来了。 而何先生,寡居在家又声名在外,或是被人捧得太高,渐渐便忘了初心,此时听到有人说他弹错,顿觉失了面子,也不去计较是不是真错了,只揪着项景昭辱师的错处不放。 项景昭从来不是尊师爱道的人,不然他在前世也不会那么懒散胡闹了,他能左学一点右学一点,你道是用什么铺路?还不是用老师的怒其不争! 如此两个人碰在一起,若没矛盾还好说,一旦起了火花,那真是一点就着,那熊熊大火就一猛子烧到了项仕鹏书房门口。 项仕鹏从小习四书五经伦理纲常,哪里看得上项景昭这样的胡闹劲儿?当即捉住抽了三十根皮条,又遣去前院跪着,非得写下十篇《训蒙规》才罢休。 项景昭虽是个犟脾气,但却不是个不看形式的,他跟先生吵也是一时兴起,待吵过了,心里又不记事了,故而被罚这罚那,他反而如没事人一样,淡定得很。 只何先生气性大,想她平时教的都是千金小姐,再淘气也不过是功课懒散些,或脑子愚笨些,还从未有过学生敢当面顶撞于她,这回碰了钉子,脾气也上来了,直接退了后两年的束脩,扬长而去。 因着何先生辞职,项景昭又挨了一顿好打好骂,那屁股烂的,半月都没法去上学。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这半月他彻底闲下来,每日趴在床上,只叫云起过来,与他研究自行车的做法。以前因事忙,他没时间提点,所以进展缓慢,这次他全力加盟,稿纸便很快就画出来了,实物做出后又加紧调试了几番,自行车才终于问世。 算起周期,从初稿到最后成型,整整用了六月有余。 等车子一好,项景昭的屁股也好了,也是上天眷顾他,让他能第一时间骑上自己做出来的小车。 这日何先生的风波将将过去,项仕鹏那里解了禁,他便坐不住了,径自骑了小车,晃晃悠悠往外街上溜起圈来。待逛够了,试够了性能,又颠颠儿地蹬着脚踏往高府骑去。 这链条倒做的精巧,只是做工太过复杂,虽是能用,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造的起的。 再有车轮,因没有外面的车胎,实心木头滚在地上,总显得涩得慌,颠得屁股生疼。 他在这里细数着这车还能改良的地方,却不知他这一小车早已吸引了街上一众人的目光,人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议论着这有着两个大轮的车。 等到了高府,早有人进去通报,高云长堪堪迎到门口,看到项景昭座下的车子,眼睛一亮,也忘了问他的好友身体可好,只转着圈地看车,又兴致勃勃提了好些个问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看官们该都知道自行车虽方便,要骑起来也是需要些练习的,高云长自然不会一上去就学会,也难为他并未因此失了兴致,反而更兴奋起来,看那样子,倒像把眼前的小车当做人生中的挑战似的。 只是项景昭在来的路上,早试出这车的十多处需改良之地,原先的一腔热血早已平息下来,也有了经历打量眼前的这个少年。 想在大半年前,高云长还是个胖小子,虽沉稳了许多,脸上到底带着几分憨态,如今似乎是开始发育,身体抽条地长了起来,原本的婴儿肥减了许多,个子也高了好几分,原项景昭就不能与他平视,此时更觉头仰得厉害了。 他不禁心中不平,暗想自己从前是女儿身时被男人压一头也就罢了,如今成了男儿,怎甘心再被压着?因此心里早想了好几出办法,各个都是补钙良方,只待自己长了个儿,再去俯视这帮小子! 还胡思乱想着,高云长已转过脸来问他:“今儿个怎跑我这里来了?只是为了给我看这车?” 项景昭挑眉:“这车还不够?你还想看什么?我在家躺了大半月才拾掇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怎到了你嘴里反倒不值一提起来?” 高云长指着他笑骂:“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都是你家那个那个小戏子弄出来的,你怕是只在旁边研墨递纸吧!” 项景昭也不辩解,一副“我不与你计较的表情”,忽又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要揪高云长耳朵,一边嘴里还咬牙说着:“先是裂石嗓,又是小戏子,人家正正经经的名字放在那里你偏不叫!哪个养了你这样的习惯?!” 高云长哪里能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被抓了个正着,忙还手,却不想项景昭躺了半月,身手却比几月前更灵活了几分。他嘴里笑着回:“到底是你的宝贝蛋,别人说都说不得了!”心里却暗暗惊讶,如今他用上七成功力,竟有些制不住这小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梅花桩上现身手,高楼阁内隐计谋 自己师从名门,又从小就各地奔波,一身功夫深浅自不必说,谁能想到项景昭“半路出家”,又只是跟着护院练练,竟能到如此地步! 思绪纷飞间已暗中较劲了好几招,周围人看见了,生怕两位小爷争夺间出了什么闪失,忙乎乎地上前阻拦,好容易两人将扯开来,皆有些大喘,项景昭边撸着袖子大喘出汗,一边洋洋得意起来:“过了这么多些时日,你的功夫倒不见什么长进,若再这样下去,弟弟我只能逾越先行一步了!” 高云长瞪他一眼,暗倒这小子怎的如此不留情面!嘴里却也不服输,哼声回道:“爷爷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哪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你且正卯足了劲儿追吧!” 这会早有门人擦着汗过来规劝两句,两人才意识到这还正站在大门外呢,忙遣人抬了车子去高家的练武场,围观众人这才散尽了。 于项景昭来说,这高家最好玩的地方,不是建设精巧的假山亭阁,也不是郁郁葱葱地竹林榆木,而是这足有一个足球场大的练武场了。 里面梅花桩c倒桩c铁索c横栏一应俱全,又有铁石等物用来锻炼力气。 因着跑槽的特殊性,各类桩子并铁索练的人倒少,故而这一块倒似乎成了几个小孩的专属地盘了。 只是这会高云长对那自行两轮车正爱的紧,独自跑去旁边宽阔地练习,便只留项景昭一个人在这处了。 他倒也自在,先在横栏上倒挂玩耍了好一会,又去走那梅花桩。 那身形倒十分没有章法,但奇在每次立于桩上,每摇摇晃晃让人以为将要掉下的时候,他却又一个收腰稳稳站了回去,反应力不可谓不快,协调性不可谓不强。 远处阁楼上有一短衣中年男子问:“先生看那是哪位少爷?” 旁边一身穿紫金绣纹衣袍的男子探头往外看了看,眯着眼睛一想,回:“不像是高府的公子,看那身量,只林府林公子与项府项公子符合了。” 中年男子一笑:“林真我见过,呆头呆脑愚笨得很,想来这就是项公子了。” 紫衣男子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多余的话再不说。 中年男子问:“蒋先生要去见见?” “蒋先生”摇了摇头:“有云起在那,自会把该见的都见了。”又问,“云起近日在做什么?” 男子朝高云长方向努了努嘴:“不就在弄那玩意儿吗?先还有空能出来见我一见,近日被那小少爷绑在身边,已有月余未见着面了。” “同那小孩交好有何用?他也是愈发糊涂了,不干正事,总弄些浪费时间的东西。如此拖延下去,何时能成大事?”“蒋先生”说着,语气里已带了三分怒气。 男子在旁边劝阻:“云起在那府里根基也薄弱的很,行错一步,之前所做便全如蜀水东流了,还是小心为上。” 蒋先生不耐道:“不是已与那小公子攀上关系了吗?如今他是独子,项府自宝贝得紧,从他身上打通关窍,项府于我们而言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地?” “话虽这样说,这小少爷却厉害得紧。原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有些事云起还未动作,他倒先替我们办妥了。我们开头也打算如此这般,可谁曾想项公子在小事上温和得很,偏要紧事上实在有些不知变通,眼看着喜欢云起到那份上,竟不松口为他找一处进后院的门路。待我们要退出另寻他法时,云起又被缠得愈发紧了,此时倒有些难办了。” “蒋先生”烦躁地按了按鼻根,摆了摆手:“此事我交与你全权负责,务必给我办好了!” 男子忙躬身作揖起誓:“必不负先生重托。”正说着,余光瞥见项景昭又是一个站不稳,却身轻如燕,轻巧一扭,复攀上了隔壁的桩柱,不由发自内心赞叹一声:“好机敏!” “蒋先生”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不过他不是习武之人,看不出其中门道,口里问:“依你看,此子有几分可造之才?” 答:“旁的不敢说,只习武一项,他骨骼清奇韧拔,脑子又十分灵光,可造之处没有九分,也足七八了。” “蒋先生”便笑了:“如此不正好?他是习武奇才,你是武林高手,且先去当了这师傅,与云起里应外合,即便项府是铁板一块,也能被我们拿下。” “我曾也想到这一层,只那项仕鹏不知道是否察觉出什么,只叫项公子跟着护院学些粗浅功夫,我虽有心自荐,但苦入府无门,况这高府还需我左右稍稍打点,不敢久离” “蒋先生”狠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色,喝道:“好说也跟着我这些年,竟一点长进都没有,他不让教,你就不能偷偷教?” 男子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如此一来,既躲了项仕鹏,又接近了项景昭,真是两全其美之法。因极尽赞美之词,就差把“蒋先生”跨到了天上。 “蒋先生”看着不过二十出头,那男子却皮肤黝黑一脸风霜,眼看着已三十好几,此时却一站一躬,长者卑躬屈膝,年轻的倒显尊贵,就是不知道这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让绿林好汉也这般供着。 阁楼里的阴阳谋划到此处才算了了,这边男子下楼往练武场走去,高云长见了,忙上前来拜:“陆师傅!” 原来他就是高府今年新聘的教武师傅陆啸,如今已在高府住了八月有余,师承南山清教派南恒子,习的是劈石掌法,故而手掌一侧十分宽厚。项景昭也上前拜见时,眼睛往他手上瞟了好几眼。 陆啸心里又赞一声:“好眼力!好心思!”面上也带了几分笑,略寒暄几句,就切入正题。 “不知小兄弟师承何人?” 项景昭如实告知。 他便摇头叹息:“我看小兄弟根骨清奇,然行动却毫无章法就已料到是这般背景了,只是需知伤仲永,废美玉,再好的玉材若不加以打磨雕琢,终归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掌 明人明心,明眼明情 项景昭原是听过钱枫说他是个练武的料子,却不知竟好到这份上,让高手也来称赞叹息,心里愈发欢喜了,被陆啸几句话一撩拨,他也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更加自怜自叹起来。偏他生得聪明,没几眼就看出陆啸有爱才之心,也不等别人发话,自己先凑上去,问可有什么法子“雕琢”一番。 陆啸是知道这番与项景昭交流会很轻松,却没想到能这么轻松,自己只说了一句,已有人把余下的事皆给安排了。 只听项景昭还在说着:“只是父亲那里有些难办,我近日气走了先生,他还怪我不用心在正道上,如今又要添练武的师傅,怕是不允的” “如今倒不适宜先让他老人家知道,若是陆师傅不嫌弃,我先暗地里行了这拜师礼——您且放心,虽是背着父母行的礼,但我项景昭向来顶天立地说话算数,既拜了师,必将您如正经师傅般对待,旁人能做什么,我自也能做什么——先暗地里拜了,待何先生这事过去了,父亲气消了,我再想个法子,将师傅推到人前,这样才算两全了。” 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忙解释道:“原不该这样急的,可我的武艺搁置了好久,每想独自参悟,一则无书本相辅,二则无能人提点,竟如困兽一般百般地冲不出来,故而如今见陆师傅对我有提携之意,便耐不住了” 陆啸本就有意为师,更有意在高府为项景昭师,若项景昭不说这些,他自然也能找出千百种理由强收了他,如今却是他自个儿先说出来,他乐得水到渠成顺水推舟,只假意思索了片刻,便顺势答应下来。 谁知先头项景昭只是一味伏低做小,这会见他答应,高兴地抬起头来,正将陆啸那略带得意的神情收到眼底,心中一动,觉出些蹊跷来。 若说他单纯,确实单纯得很,初见人时,绝不会把人想成大奸大恶之人,也从未因陌生人对他无缘无故的亲近而心生疑虑。可若说他精明,却更是精明得很,只消一个眼神外露一个指尖微抖,便立刻能捕捉出说话人的内心所想。 如今看到陆啸的神态,他顿觉这人接近自己不简单,再一细想,自己即便有天纵之才,到底是商贾子弟,不可能行江湖之事,如此想来,这人接近自己,总带着七分不妥了。 不过他也是个实心的,又是个自大的,既已瞧出别人心怀不轨,却并不在意,想来是自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不为未发生的事情耗半点心神,故而陆啸自此以后,竟顺顺当当地当起了师傅,途中未有半点阻碍。 若说项景昭识人如此毒辣,怎的到了云起这里反失了效呢? 倒不是说项景昭功力尚浅,也不是说云起演技太高。要真论起缘由来,先看项景昭初见云起时,那所思所想,已不如两个陌生人了;再到云起落水,项景昭难有的惊慌失措;到后来同塌而眠项景昭所做种种,皆无因无果,只不过是顺着心脏隐晦处升起的一点心意顺意而为罢了,这样一想,云起之于他,不像一般交情,倒像是前世爱人了。 这也说得通项景昭若不见云起,自有十二分的果断犀利,但一撞见那双暖中带静的眸子,便什么都抛却,独留眼中人了。 这些都是说者闲话了。且将目光再看将过来,自陆啸应承了这师傅之名,项景昭便三天两头地往高府跑,又因课业繁重,兼为不叫家中长辈瞧出蹊跷,每日还往钱枫那去一次,训练量之大足以想见,偏他是个要强的,不到强弩之末绝不叫苦喊累,只自顾自地强撑。 高云长这个知情人原还怕他这样会累垮了身子,亲去求了陆啸,让他少些功课。陆啸还愁每日见项景昭不够多,哪里肯依?抬出“爱才”c“勤苦”之词,高云长便不好言语了。 项景昭倒是个厉害的,先头几日还略觉折磨,渐渐又摸出其中趣味来,平白将陆啸的绝招套出了个七七八八,待陆啸觉得时机已到,旁敲侧击时,他回话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人既信了他的话,又得不到实在好处,端地游刃有余! 也不知陆啸与“蒋先生”定的到底是什么计谋,似乎并不着急似的,陆啸虽露出过几次马脚,却都无关痛痒,叫人摸不着头脑,项景昭又宿来是个怕事的,若事不来找,他绝不去主动找事,故而懒散敷衍间,倒真叫人铺了几条暗路,此处且按下不提。 只说时日过得极快,转眼到了叶枯黄落之际,王姨娘的肚子大得快拖得她走不动路了,成日在房里歇着。因摸过了孕妇的肚子,项景昭一得空便要过去玩会,也不多说什么,只抚摸着王姨娘的肚子,状若自言自语般同婴儿说着话。 她也不懂什么胎教理论,只知道前世隐隐听人这么说过——未出世的孩子已懵懵懂懂有些意识,若这时候加以教导,可提前开智。 虽是好心,王姨娘因对他心里有个疙瘩,也不大欢迎他去,故而总是坐一坐就走,并不久留。 这日正在高府被陆啸留着习武。虽陆啸重掌法,但因若要练掌,外形上必被人看出端倪,故项景昭选了各样需配武器的功夫先练着,倒是刀剑棍棒,无有他不涉及的。 彼时正射着箭,刚将弓拉满,高云长身边的哥儿跑过来说:“小少爷,项老爷遣了人来报喜了!” 因着王姨娘早已足月了,如今的喜事,便只有这一桩了。后面墨轩正带着吕贵往过来赶,他也不待人说话,把弓箭放好,大手一挥:“快去前面备车,墨轩你脚程快,先回府跟父亲通报一声,就说我即刻就到。” 两人还没走到跟前,甚至来报喜的吕贵还未说上一句话,此时得了吩咐,忙“哎”了一声,各自领命又走了。 陆啸在旁观他气度,啧啧称奇,又怕他是故意做作出来的淡然,多嘴问了一句:“徒弟可是神了,你这副模样,倒像早知道你家下人会报喜一样。” 项景昭一笑:“不过是看父亲遣人叫我回去,才做下这番布置,倒叫师傅高看我一眼,实在愧不敢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掌 生子之喜阖府庆,逗弄兄弟反被训 嘴里客套着告了辞,背身向后走了几步以示恭敬,待离得远了,这才转身走了,只见那脚步快而稳,身子挺而坚,十多岁的形体,硬撑得如二十几岁的青年,端看背影,已能窥见长成之风采。 再想到主子给他定的下场,不知怎的,原还铁硬的心忽的就难受起来。好在到底是经过事儿的,不过是偶尔起了惜才之心,片刻便消停了。想自己年过三十还贸然一身,靠不得子孙后代,只能攀着主子一个人保持生计,哪里生得出别的心思? 想着也猜出是王姨娘生产之际将至,待听到母子平安的确切消息后,忙忙往京城修书一封,用信鸽传送,六天就收到回音,上书写着三个楷体小字:窝里斗。 他微微一笑,自着手布置去了。 这边双生子降生,最高兴的当然要数项景昭了,每日总得抽空去看一看,连云起都顾不上了,也不叫他中午过来,让他自忙去。 双生子却是龙凤胎,姐姐稍重些,也活泼些,弟弟嗜睡,总磕着眼睛睡个不停,时常嘴里吹出一个小泡泡,溅一摊口水。项景昭看见了,忙用巾子帮他擦干净——宝宝皮肤娇嫩,总泡在口水里可不好。他这样周到,连奶娘并几个丫头都懒散起来,偶尔偷起闲来,竟让他一个人守着两个小娃,自己自去休憩。 项景昭是个好脾气的,又从来没什么主人家的架子,乐得接下这桩差事。 因着他老往王姨娘房里跑,总有些不成体统,每每被项仕鹏看见了,少不了一顿说教训斥。他先还以为项仕鹏是严父心理作祟,每每见到他不说两句便嘴皮子痒——这却不是他胡诌,眼看着从小到大近十年过来,哪一次不是这样呢?即便做了什么好事,也是得不了项仕鹏多余的好脸色的。 这日他正抱着弟弟轻轻地摇,嘴里哼唱着现世童谣:“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王姨娘的丫鬟正路过,看见他唱着歌,左右自己无事,先过来坐坐,听了两句便笑了,问他这是从哪听来的歌谣,如此怪诞滑稽? 项景昭一愣,不满地看她一眼:“怎么就怪诞滑稽了呢?不觉得这曲调正适合小儿传唱吗?” 丫鬟也是个气性大的,项景昭又向来是个和气人,此时被瞪了也不发憷,依然调笑道:“又是‘二四六七八’,又是‘咕嘎咕嘎’,可不就是滑稽得很嘛!” 项景昭便不说话了,也不唱了,只默默地摇着孩子,神情萎靡下来,观那神情,却好像是记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丫鬟见这光景,稍有点慌了神,以为自己说那歌滑稽惹恼了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搡他一把,嘴里正说着:“不过是一首儿歌罢了,怎的这样较真?” 却不想手上力道大了点,又正值项景昭出神间,一个不留神,手下松了劲,手里的孩子险险地将要往下掉。 好在项景昭练了这几年的功夫,反应力只增不减,一个回神就将小弟搂在了怀里。只是孩子是个娇嫩的,如何受得起这颠簸?彼时瘪瘪嘴,已是放声大哭起来。 项景昭连忙哄着,这边还没好,那边姐姐许是同胞连心,竟也哭起来。丫鬟拍一下脑袋,喊了一声“作孽呦”,正要起身去哄姐姐,身后忽然传来项仕鹏的一声大喝:“逆子,又做的什么荒唐事!” 饶是项景昭心智坚定,忽一听这一声断喝,也吓得手一抖,虽未再有掉孩子的情形再出现,多少还是出了点波折,孩子哭得更惨了点。 项景昭一皱眉,看这情形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先高声喊了奶娘丫鬟进来。那几个听见项仕鹏的声音,早慌忙往这边赶,此时听见项景昭叫她们,更不敢怠慢,三步两步跑到跟前来,接了孩子去哄,项仕鹏问:“少爷小姐的奶娘是哪一个?” 奶娘忙慌慌地跪下回话,又连声告饶,直说是自己疏忽了,以后再不敢大意了,望老爷恕罪。 奶娘如今不过二十一二,生的白胖,平日里也是十分光鲜的,如今跪在堂前,自有一番凄凉。这情景旁人看了也没什么,项景昭却是现代来的人,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也在旁跪下,道:“都是儿子不好,因喜爱弟妹,总爱缠着他们来玩,下面伺候的因此起了懈怠之心,全赖我这做主子的带不好头。” 这话项景昭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是真真儿在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却不想王姨娘是个多心的,听了这些说辞,以为项景昭在暗指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心里冷笑连连,直到真是看错了这位哥儿,平日里那样好说话的人,内里竟这样的刻薄。 项仕鹏却深知他的脾性,并未做他想,只冷笑一声:“你倒能找错处,看这样子,还是平日太闲,纵得你逍遥自在不成体统,如此每日便再加一个时辰的功课时间,桥北几间铺子的账本活计每日都交由你来看,若出了一丁点儿的差错,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又道:“这院子是有什么金子银子,勾得你整日往这里跑?我曾说过多少次,想来你也是不听,看来我项仕鹏如今倒真制不住你了,往后你要来,我也不拦你,也不敢再拦你了。” 话说到如此地步,项景昭哪敢再来,又是叩头告罪,先自己立了誓,说再不进这院子,这事才算了了。 待一众人退下,项仕鹏先出了好一会神——自己这儿子确实是个好的,旁人见了自己谁不软三分?江南豪绅的名头又岂是虚的?偏自己这将十多岁的儿子,虽恭敬,却从不怯懦发憷,刚刚那声断喝他原是怕了的,转眼却又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先唤人来伺候小主子,才跪拜求饶。那求饶的话也说的铿锵有力,无半点无能之色。 有子如此,本该如愿了的。项景昭身上十点,有九点都入得了项仕鹏的眼,偏就一点——妇人之仁,很是不像豪门子弟的德行,连仆妇的错都要揽到自己身上,往后遇见铺子里各样的事可如何是好?若是不揪着这错处趁早改掉,待孩子长成时,如何面对商场的腥风血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掌 因儿歌忆前世,惊魂一瞥入梦 怪就怪在这孩子是个厉害的,外软内硬,如今自己也只能抬着为父的身份才能压他一压,等以后愈发有主意了,好些品性就真改不过来了。 这边项仕鹏还想着如何把项景昭的性子改过来,那边项景昭却早忘了这边的事,他也不甚在意所受的罚——每日总那个点起那个点睡,即便加了一个时辰的功课,也不过是把平日在自己书房学习的功夫挪去了先生课堂,没什么要紧的。 可如今观他眼色,却有些失魂落魄,旁人不明真相,还以为他是受了罚自顾烦恼呢。却不知项景昭如今脑海中翻滚着的,却是那首儿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先还不觉得有什么,有人说起这儿歌的不好,他却不开心起来,接着每思及这旋律,心里就闷闷地发赌。可若深究其原因,却实在探不得一二。 不由想起前世的情景,记忆最深的竟是小时候,父母的脸已模糊了,只记得他们带着自己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三人分骑,笑得格外开心。 再大些,有些事情还是记得的,只是人物面目更加虚无,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干过这件事,那么个人,又干过那件事,但桩桩件件都是小事,并不值得人细细品味。认真回忆,却发现自己前生身边竟没什么重要的人,仿佛一直是贸然一身行走过来的。 想来自己前生便是如此无趣之人吧,生活没个波澜,老天怕是看她实在无趣,才叫她睡了一觉,就来古代体验人生吧。 左思右想间回了房,屋里众丫头早得了信,知道后院发生的事,如今看项景昭的脸色,更不敢发声了。只小雀儿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会为这点小事烦心,故而也不提及,细心将他领到床前安置着躺下,才说:“刚刚云小哥过来问过少爷何时回来,我想着你去后院,每日总要待上好些个时辰,便让他先回去,待晚上再过来,他却说晚上少爷事忙,不便打扰了,待过几天再来寻你。” 项景昭问:“如此听来,想是没什么要紧事。” 小雀儿点头:“我看他神情,也不是多慌张,想来只是想起少爷来,就过来看看。只是如今你这早就回来了,我便想着要不叫他过来,你俩一处玩玩?” 项景昭摇摇头:“今儿就不必了,我有些累,要睡一睡。” 小雀儿便不多话,帮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项景昭心里想着事,懵懵懂懂似梦非梦间,忽觉有人到了他跟前,轻轻地唤:“杜若,杜若” 他问:“叫我做什么?” 那人说:“怎么睡一觉人都变傻了?杜若是一支花啊!” 说着不由他推脱,强拉了他起来,就要往外走。项景昭只觉身如灌铅般沉重,半点都动不得,暗想这就是“鬼压床”,还不由他胡思乱想一番,那人已将他拽出门外。项景昭左右看看,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想来歇息的歇息,玩耍的玩耍,都散了。 又随那人左拐右拐到了后花园,行至一假山处,眼看着将没路了,又拐到一处石洞,撩开满帘蘅芜,发现里面空间竟出奇地大,再往里走,黑暗中水声潺潺,暗香浮动,虽目不能视,却无半点憋闷烦躁之感。 待复行了数十米,又一绿荑搭成的草帘,掀开往外一望,树木葱郁,奇花烂漫,左边是树树梨花,右边是阔叶芭蕉,林深处一条玉带缓缓流过,上面各类落花浮荡,浮云流水,溶溶荡荡。 项景昭啧啧称奇,还要问这是何处,一转头,先头那人却早已失了踪迹,再回头,亦找不到初来之路。只得缓步慢行。 一路上花影缤纷,篱落飘香,红花满地,翠柳依坡,说不尽的清丽风流。 西风乍起,倏忽听得远处歌声,清亮婉转,有如蛰声,却更添曲调的一分迂旎。项景昭忙加快了脚步往人声方向走去,待走得近了,渐渐听清所唱之曲:“云鬓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又添香”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是一细巧女声,柔柔婉婉,分外怡情。 忽又换了一男声,还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项景昭脚步更快了。 终于人影看得真切了,竟是一青衣青年,先在右边唱旦,又站左边唱生,到项景昭赶到时,堪堪唱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看他停下了,项景昭忙高声问:“是云起吗?” 那人回头,也不知是雾是花,堪堪挡了他的面目,十分看不真切,项景昭还要往前走,那人先退后一步:“你怎么来了?” 项景昭讪讪停住脚步说:“是有人带我来的。” “那人呢?” “已走了。” 于是又是无言,半晌那人又问:“你要走了吗?” 项景昭以为他在问自己是不是要回去了,抬眼看这满园美景,笑道:“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想走。” 那人摇摇头:“那你要跟我走吗?” 项景昭一愣:“跟你走又能走去哪呢?” 那人的语调倏地凄凉起来,惨然道:“哪里都没有我们的容身地了!” 项景昭听了这话,觉出他语气里绝望满满,自己心里也憋闷起来,又听那人自顾自继续唱了起来,词曲却全不是自己熟悉的了:“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凄;一口烟霞烈火,饮不尽;灼热满喉哪般回忆” 他听到这样的调子,更觉心脏抽搐地难受,想叫他别再唱了,又发不出半点,更是心痛异常,身旁景还是那个景,人还是那个人,却再也得不到初来时的半点趣味了。 正忧郁之际,鼻间忽闻见蕶苓香气,项景昭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呼喊道:“救我!” 那香便有如实质一般,化作一抹飘带,迂回缠绕。项景昭寻着飘带走势,踉踉跄跄几番转折,终见到初来时的绿荑帘,慌忙扯了帘子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远古猛兽般。 又跌跌撞撞冲回自己房间,直至躺在自己的红锦帐内,这才算神魂归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蕶苓香添忧,与西席对质 这边项景昭悠悠转醒,还觉胸闷异常,睁眼一瞧,自胸膛上竟压着一条臂膀,再顺着臂膀一看,云起睡在一旁,眉轻蹙着睡觉,少见的愁苦。 项景昭还不及回味梦中所见所思,见到云起这样的神态,立刻慌了神,可又不好轻易叫醒他,只能安稳躺着,等他醒来后再问不迟。 忽的鼻间闻见一抹香气,正是梦中闻见的“蕶苓香”,不由诧异,抓着云起的衣袖又细细嗅了一会,确定是蕶苓香无疑,心忽地坠了下去。再想梦中所见,暗暗问自己:那人又是谁呢? 午憩时间将过,小雀儿轻推门进来唤项景昭,看到旁边躺着云起,面露惊讶,又看项景昭一双大眼墨瞳此时正炯炯有神地睁着,更是不解。项景昭摆手让她先下去,这才轻推云起叫他起床。 云起缓缓睁眼,瞳孔中的忧思还未来得及散去,正是初醒时的朦胧状态,眼中亦雾亦水,两道剑眉微蹙,添了几分孩童神色。 项景昭叹一口气,作大人的样子搂了他的背轻拍着,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起只呆躺着,目中无神,好久才轻轻摇了摇头道:“无事,最近有些累了。” 项景昭拍着他背的手微微一顿,无声地叹了口气,才说:“没事就好,我看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面上也不好看,还以为有什么烦心事呢。既是累了,你近日就歇歇,不用再跑那小车的事了。” 自行车还在改良阶段,云起今日只忙着做善后工作。 云起轻点了点头,七尺男儿此时却像失了亲的幼童,只一个劲地把自己蜷缩起来。项景昭轻笑:“你今儿怎么这样胆小起来。想我初见你时,何等的洒脱肆意,进了我项府,便觉得你有些拘束了。如今更是小家子气了,如今这个样子,叫人瞧见了,谁能想到是妙音坊红倌儿。” 云起便轻笑:“我也只在你这里这样了。” 项景昭不再搂他,这半天伸着短胳膊拍人也已累了,他躺平看着红纱帐,嘴里念叨着:“你我差了那么多岁,想来你在我这是自在的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不用顾忌着些什么。” 云起也躺平了,轻笑着摇头:“我在你这分外自在,这话不假,缘由却与你说的正好相反。” 见项景昭回头看他,他也复回看了一眼,继续道:“你虽差了我许多岁,可跟你在一起,却仿佛同一个同龄人讲话似的,也不多费劲,我说这一句,你自猜出下一句,那句皆可说,皆可做,倒是真的。” 项景昭喉咙一哽,一句“你当真什么都说了,什么都能做?”险险挤在嗓子眼处,又生生被逼了回去。 他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才浅浅笑起来:“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十分知交了。” “可不是?”云起发出一声短叹,眼睛又磕上了,片刻便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项景昭再看他时,竟已睡熟了,只眉头舒展开来,不复之前的沮丧颓唐。 他不再叫他,轻手轻脚地起了身,自出门上课去了。 项仕鹏又请了新的先生,看别人家的子弟,都是仔细教养着的,可若论起用功,谁又能及得上项家呢?也是项家情况特殊,每每一支单传,偏家业庞大至此,总要有个十分能人才能撑得起来。就说前三代,哪一带不是这样过来的。 故而虽说项家不是江南顶尖儿的豪绅,但若项家人出去晃一晃,也是比那真豪门出彩万分的。 如今虽然时来运转枝开叶散,可几代养成的脾性哪里那么容易改,故而功课还是一样的紧,监督还是一样的严。 若真是项家土生的孩子还好说,项景昭却是自在惯了的,又早已长大成人,懒散了十多年,连前世最重要的高考都是得过且过,如今被拘在这一亩四方院内,功课上还能应付得过来,态度却十足的不好,倒没真出言顶撞过谁,但总答非所问,明只老师求的是这样的答案,他偏说出那样的。 大事上却是拿不住他的错处,只师傅教的十分不顺心,他自也学得不顺心了。 也只何风,同他一样是个洒脱的,也不知是因着有这样的老师,又或者是他本来与绘画有缘,如今真学得最好的,便只是这一科了。 至于武术上的造诣,已不是这些寻常科目能比得上的了,只是他为掩人耳目,特在钱枫面前表现得差些,故而还无人发现他的天赋罢了。 项仕鹏为了这个儿子也是操碎了心,每日都要询问功课,见他答得头头是道,心里也宽慰,谁知转眼就有老师过来诉苦,说这孩子明里听话暗里使坏,总见不得自己好。项仕鹏大怒,找来他当面对质。 想项景昭活了这些年,平日里又得隐着自己的身份,又得隐着去高府习武等事,扯起谎来早已炉火纯青,对面先生又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口齿哪有他伶俐? 如此一番对质下来,自然什么结果都没有,只先生出来后长吁短叹,直呼朽木难雕。 先就说了项景昭是个心软的,当初也不是为了欺负人才戏弄于旁人,不过是稍管不住自己心里压着的郁结之气,偶尔间才起了坏心眼。 如今看到先生如此,心里也是十分不忍,背地里还狠骂了自己一顿,说自己不尊老敬师,妄活几十年,先生已满头白发却还受自己这份气,总是自己的过错。如此自省自训一番,更觉自己过分,所以选了日子,备上薄酒并一个雕花捧盒,偷偷往西厢院里去寻那老先生告罪。 老先生虽迂腐,却十分正派,先头与项景昭书房对质,只觉此子难训,十分不可教,如今见他偷偷来告饶,先还呛了几声:“你若真悔过了,先头当着你父亲的面怎又如何那般说话?现在又跑来我这里讨巧,真真儿小人行径!” 项景昭恭敬回:“学生如今是想通了,先头学生所做之事实在难上台面,如今学生也不敢寻什么理由,只求先生狠罚我一通,让学生长个记性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但知空鼠穴,无意为鱼餐 老先生虽能觉出他的真诚,却还是不满,因道:“你若真想通了,就该去跟你父亲讨教训,左右你承的是项家的业,我一把老骨头了,受你一阵奚落不过心中不舒坦几日,你若长歪了,真真儿扎心的却是你那殚精竭虑的老父!” 项景昭忙磕头认错,说:“先生教训的是,本该就去找父亲认错的,只是我想着若先回了父亲,待两方再见时,话说不开,也难解心结,若因父亲的缘故压着先生原谅了我,先生心中自然不易太平,故而今日偷偷来见先生,旨在先求了先生原谅,再去父亲面前告罪。 “也不求先生自此就将我当成可教之才,只是该有的礼数学生不敢少罢了。” 老先生听了这话心里也松动了一半,面上却不改不耐,执茶道:“端得花言巧语!只先回过你父亲再说吧!” 项景昭便退下,当日就去了项仕鹏书房陈情,下晌项仕鹏亲带了项景昭过来赔罪,又重新奉了茶,老先生这才消了气,连带着对这个刚及他耳根的少年另眼相看了许多。 如此这番新师入府的风波才算停歇了,众人皆乐,只项景昭却得更压着性子行事,目光便更沉静了,如此形态却更得项仕鹏喜欢,连说项府子弟就该这个样子,似他平日里欢声笑语,很不成体统。项景昭听了这话,也只是得体一笑,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日卯时将过,项景昭刚起身穿衣,忽听得外面隐隐的小猫叫声,他立刻来了兴致,唤司嗔出去找寻,回话说:“想是在院墙外面” 项景昭的院落与临街只一墙之隔。 眼看着点卯时刻将近,他只能匆匆吩咐了:“若看到是无主的,且先捡回来,弄些干净肉碎给它吃,记住,只清水煮了,不能加什么作料。” 下人们自是乖乖应了,如此便分开行动起来。 待走至西厢,项景昭又记起什么,叫司妄回去,把猫先安顿好,待这堂课下,抱到院墙外面给他看一看。 司妄忙应了,一应书具先交由项景昭亲自拿了,自己且先回去布置了。 这边项景昭脚步欢快地进了屋,先生看他高兴,问了缘由,笑道:“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但知空鼠穴,无意为鱼餐。这猫确实是个善物。” 项景昭便笑了,待上课时,自是心无旁骛,只等下课时辰罄响,他却飞一般地奔了出去,引先生一阵愕然,却也只无奈地摇摇头。项景昭上课之时的认真劲不是装出来的,既已下课,又何必再拘着他的性子呢? 左右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罢了。 这边项景昭出了屋,司妄司嗔早已在墙角立着,因怕猫叫声吵到自家少爷读书,特特站远了些,如今看已下课,才赶忙忙往前走了几步。 项景昭一出门目光就被司妄臂弯里挎着的一个竹编篮子吸引去了,篮子上还罩着一层薄被,想是怕猫跑了,特意圈起来的。 如此看来,怕是小猫,大猫可圈不住它。 正想着,已来到司妄面前,项景昭小心翼翼掀了薄被来看,只见里面一只手掌大的黑白纹路小猫,粉鼻粉嘴,一双眼睛还未全睁开,此时察觉到有人看它,小身子踉跄着就要往阴暗处躲,谁知道腿上还没劲,刚一退就摔了一屁股蹲,斜靠在了竹编篮里。 项景昭啧啧咂嘴,神情似喜似忧,自言自语道:“怎的还这么小,周围可寻着大猫了?” 司嗔回:“我出去时只两只小猫躺在一破草席上,看样子怕是谁家扔出来的。” 项景昭一惊:“还有一只?另一只呢?” 司嗔面露不忍之色:“出去时另一只已是出气多近气少了,我捧回院里放着,已吃不进什么东西了,没片刻就彻底死了。这只总哀哀嚎叫着,想来是在哭自己的兄弟呢。” 项景昭心情就有些不好,司妄是个没心肺的,见项景昭面色不虞,讨好道:“要知道少爷喜欢这玩意,我早从家里拿来了。我家养了只大狸花猫,老鼠抓得忒溜,每年总要生上一窝,那猫崽子只留一个,其余的要么送人,送不出去的,也尽数扔了” 话还没说完,旁边司嗔狠捣了他一下,他虽不明所以,也忙收起话头不敢多说了。司嗔只比司妄大一岁,人却稳重得多。 项景昭听了这话,心里更不好受起来,可司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又怎忍心再说他什么呢,只小心地将奶猫碰在手里轻轻抚摸着,司妄还要劝:“小心这畜生的爪子”却没想到这小猫温驯的很,躲在项景昭手里只瑟瑟发抖,一双深蓝眼睛里满是戒备神色。 看它这样胆小,项景昭愈发心疼起来,也不好再拿在手里把玩,只吩咐了将猫带回去,弄些肉末煮的烂烂的,再浇上煮肉的些许肉汤,捣碎弄成肉酱喂给猫食用,至于另一只死掉的,寻个地好好埋了就是。 待问需不需要讨些羊奶,项景昭摇摇头:“怕它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只因他以前记得小猫肠胃尤其娇弱,吃牛奶恐会引起腹泻,所以才否了这个提议。 好在这只小猫眼虽还未睁全了,却不如它兄弟那般体弱,真叫起来也是有几分中气的,项景昭院中的几个人见小猫渐渐恢复了活力,心里十分喜欢。待中午项景昭下学归来,匆匆陪着老太太吃过午饭,又跑回来看顾小猫,十分用心,连午觉都不肯睡了。 小雀儿劝说几次无法,正巧云起过来了——因项仕鹏不许项景昭再去王姨娘院中,他每日便如往常一样,中午皆过来午憩——忙求了云起去劝。 云起也不含糊,只说八个字“来日方长”c“月盈则亏”,项景昭便如醍醐灌顶般,老老实实地上了床。 又在床上缠着问了云起好些个问题,如:“儿时的家在哪?”“可有养过猫?”“喜欢什么动物?” 如此这般问题不下十余个,云起先还能好好回答,慢慢的声音便轻下来了,过一会完全没了声音,项景昭扭头一看,竟真睡熟了。想起他说的“在这书房才睡得熟”,不禁莞尔,因而噤了声,也闭目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二叔初出手,高府遇歹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抹剑啸划破寂静长空,高家府邸正酣睡之际,打更的一声尖叫将高家众人唤醒,先是守夜的护院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抓贼!”先提刀奔了出去,后又有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慌忙中拽起一件外袍披上,还有那温柔乡中正缠绵的人,也都吓得拽起裤子,边走边系着腰带。 众人呼啦啦出了院子,七嘴八舌地问是哪里遭了贼,也有问打更的怎么了,怎叫得那样惨? 终于有人指出了明路:“贼人往大老爷院中去了!”众人皆惊出一声冷汗,来不及挽起鞋跟,趿着鞋就往正屋跑,有府里的老人边跑嘴里还念叨着:“作孽哦,大老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呦!” 待一呼啦地拥到正院,还未进院门,从正屋里突然扔出一个人来,“砰”得一声砸在地上,正落在高府二当家脚边。 再从正房负手走出一个少年,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大少爷吗? 高云长攥紧双拳缓缓走下台阶,在二当家前面站定了,才挤出一抹笑容:“二叔” 高维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云长踢了踢脚边人,说:“二叔不都看见了吗,高府进贼,直袭我长房正院。所幸我今日因山西分口那边有些主意拿不定,要来找父亲讨教,正遇到这贼人,否则,今日会出什么事,足可以想见了。” 又喝来人:“快把这贼人拿下,给我狠狠撬开他的嘴,务必要把幕后指使揪出来!” 高维达还未说话,身后一矮小幕僚先窜出来问:“大少爷这话倒有趣,先只是喊抓贼,如今却说起幕后指使了,叫人听着,心里也不舒坦。” 高云长乜斜着看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高维达老脸一红,反手先抽了那矮子一巴掌,怒道:“如今大哥是这样的光景,早有各方势力盯着我高家不放,今日贼人来袭,你当真是想偷几件珍宝出去的吗!” 那矮子挨了打,捂着脸唯唯诺诺退到后面,直说自己糊涂了,望二当家恕罪。 高云长只冷眼看着,见这边消停了,才向众人拱了拱手,高声道:“家父只是略受了些惊吓,里面有姨娘照应着,并无大碍,小子先谢过各位叔伯前来相助,如今夜深露中,大伙儿先请回罢,待明日小子整出个章程,再与各位细说。” 众人又问了几句,慢慢便散了,高云长又吩咐手下人:“塞了嘴,别让他寻死,扔柴房里去。” 有人问:“大少爷,不审一下吗?” 高云长冷笑:“不用审,也就他一个了。” 说着甩袖进了屋,仔细关了门,姨娘正端了空茶杯往外走,看他进来,稍稍福了福身,他便也不进去了,只抬抬下巴问:“可好些了?” 姨娘回:“没什么大碍,老爷子心里明镜儿似的,前儿觉得那边的语气不对,都料得到呢。倒是少爷,没必要为那档子人生气,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他们的去处呢!” 高云长冷笑:“天在看?若天真在看,五年前就该收了那帮畜生!” 屋里传来一声咳嗽,二人忙都噤了声,自退出来,不在话下。 第二日高府进贼的事已传遍睦州府,项景昭听了消息忙赶过来,可巧这边高云长议事归来,两人携手进了书房。 高府的事项景昭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高云长常年跟着他二叔跑漕,他父亲双腿残疾,但依然把持着高家大权。因为高父虽是一把手,却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多年来一直平平安安。 若不是昨日高云长凑巧在长房中,不经意间叫刺客得手了,高父身死,听着是高维达得的好处最大,其实不然。 人人只知高家高维达,却不知高家还有个大当家,全因高维达常年奔波在外,识得的人自然多。而高父深居宅院,做的是运筹帷幄的大计,可谓幕后英雄。高家缺了这两人,总要失去一半的实力,所以如果真是高维达下令偷袭高父,实在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得不偿失。 高云长还在屋子里踱步,项景昭被晃得心烦,叫他坐下,仔细同他分析了利弊,谁知高云长听了却更冷笑连连,竟是不信。 项景昭愕然:“你二叔总不是傻子,这样的算计他能没有?若真除了你父亲,他虽坐的上一把手,权利反而没有现在大,若换做你,你会这样做吗?” 高云长犹豫片刻,才重叹一口气,与他交心谈起来:“本来这种事情,我是决计不会叫外人知道的,可是如今我里外都没个帮手,四面楚歌,实在焦心的很。况我素知你为人,不是那多嘴多舌又多阴谋诡计之人,所以今日偷偷与你说了,也不望讨什么主意,主要是憋着实在难受” 项景昭忙点头做倾听之态,高云长酝酿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我往日常跟着二叔跑漕,感情也还算好,那时父亲也想到高府缺他们两人都是不行的,所以对二叔格外放心。也是天不绝我长房,叫我听着了那恶心事。” 项景昭忙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问:“你是说,你亲耳听到你二叔意欲谋害你父亲?” 高云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亲耳听到!我是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五年前父亲腿疾复发,这才隐居幕后,你却不知道,我父亲这条腿,就是年轻时为救二叔才伤的。若没有我父亲,哪有他今日!” 项景昭却在思考其他事,并没有将高云长的怨愤之语听到心里。待心里慢慢有了章程,这才缓缓点头:“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讲到这里,需先讲一讲这槽帮的规矩。原来自古槽帮为黑帮,水运平分成三股,故虽有继承人之角色,却也只能管其中一股,另外两股交由其他房的子弟分管。 高云长居长房,兄弟倒有两三个,却只他一个嫡支,二房便是高云长二叔那一支,有两个嫡子。如此看来,高家三股水运,正好分给三个嫡支,且二房还能占些便宜,至于这大当家继承人之位,并不多拥什么权利,不过是主事祖宗祭祀,管理族中事物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两小子论形式,夺嫡争初展开 因着没有利益之争,高父自然对二房放心得很,自己病卧在床,还是让独子跟着叔叔外出,可见其信任之心。既然无利益之争,为何今日却出了刺杀之事呢? 这又跟高府权利分配有关了,黑帮重能力,如尧舜时期举贤而立类似,槽帮是举能者而拥。高父就是这所谓的“能者”了。 高家二房在外跑漕,看着风光无限,但一应重大决定,都得高父在后面拍板,不过这个拍板绝不是专断,而是分由几方堂主确认之后,如半数通过,则才可行。不过,掌舵人却有一个特权,就是若觉得一个决策实在不可行,加上票数未达三分之二时,可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规矩着实民主得很,也怪不得槽帮虽干的是粗野行当,却能世世代代经久不衰了,全赖内部严明纪律。 此为背景。 如今二房突然发难,打破这原本形式大好的平衡,宁肯牺牲自己的权利也要将高家据为己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奔着这掌舵人的决策权了。 项景昭推测,很可能是因为高府出了一件事,高父那边绝不松口,但这事却对高家二房,或者说整个高家都有极高的利润,而那利润,绝对高过高家现有的产业 高家现就已经掌管着长江以北所有漕运,能比这个利润还高 项景昭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明白陆啸是哪方势力了。 高云长看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没了下文,不禁抓耳挠腮,急道:“你这放屁也不放全了,独留人空等!” 项景昭乐了:“你堂堂高家未来掌舵人,等我一个屁做什么?” 高云长作势要打,被项景昭忙忙避开了,口里求饶道:“好哥哥,是小弟错了,屁不放全,干惹哥哥着急。” 高云长嘴皮子功夫实在耍不过他,此时只能兀自憋气了。项景昭见调笑得差不多了,这才好好坐下来,将刚刚的分析一并说出。 高云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说,二叔想要这决策权?若是真对高家有利,父亲那里是绝对不会阻拦的。若是对高家无利,二叔做这件事又图的是什么?” 项景昭摇摇头:“又不是所有事都是因利而起,个人信仰也能主导人的决策” 高云长一瞪眼:“二叔有什么信仰,我如何知道?” 项景昭恨铁不成钢地狠敲他一薄栗:“谁说你二叔?我说的是你父亲!” “父亲?”高云长平日里那么果敢的人,此时也有些糊涂了,“父亲的心愿便是保高家永世昌盛,起码漕运不能在他自己手里败落了,这也将是我的毕生夙愿,还有什么其他事呢?” 项景昭看与他说不通,只能出言提醒:“你且好好想想,你父亲最近有没有跟你谈起什么事?”又补充一句,“朝廷中的事” 高云长大惊失色:“你是说!” 项景昭不耐烦地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我这还没个头绪呢,哪轮得到你乱猜?你只告诉我实话就是了。” 高云长讪讪住了口,又踱步想了良久,才犹豫道:“跟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前段时间跟府里的相公提过一句,说皇上派六皇子远征西北攻打胡人,凑巧被我听到了。” “再没多余的了?” 高云长想了想,点点头:“再没有了。” 项景昭咬唇苦思了一会,还是有些事情没想透,却已隐隐有了计较,才跟高云长分析起来。 “你二叔主动打破平衡,一定是因为有外力介入,许他以重利,若我没猜错,那人怕就是京城势力了。” “如今皇上已到暮年,太子之位却一直悬而不决,各皇子均蠢蠢欲动。你高家掌管江南水运,实力雄厚,若被哪路皇子招揽了,那皇子岂不是得了一大助力?”c 高云长听到自家竟跟朝廷的事牵扯上了,还有些发懵,犹豫道:“高家从不沾染官场上的事,即便交往,也是为了跑漕时少些阻碍,哪里能左右什么太子之位呢?” 项景昭看他一脸呆萌,恨得牙痒痒:“亏你已在外行走这些年你如今也有十六了吧?我原以为你们这个年纪已能担得起事了,怎的还是这么糊涂!” 项景昭也是对高云长期待太高了,高府不比寻常富贵人家,做事都很粗糙,也就高父因身患腿疾,才行文人之事,高云长身高体长,早大大咧咧惯了,若要他压船运输还好说,一旦提起运筹计谋,哪里比得上旁人? 此时也只能装傻充愣,只以武人自居,叫项景昭继续分析下去。 项景昭眯着眼睛说:“若高家不去碰什么夺嫡之事,自然没什么能量可言,一旦碰了,你以为你们的身份还是这江南的土霸主吗?先不说你们自家能量,只说你们手里掌握的江湖人脉。若你高家倒向哪一支,其余江湖门派本就对朝廷事情所知不多,如今见大头倒戈,他们哪有不跟风的理?到那时你且自己想想那股子势力吧。” 高云长苦着脸问:“说了这么多些,你却还没跟我说二叔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项景昭又瞪他:“若不是你不懂这些事,我何苦又多这嘴舌?你当我不嫌口干?” 明明一长一幼,说话语气却全然颠倒过来了,高云长在这方面本就不在行,如今也只能做小。 “我猜朝中那个人定先是探过你父亲的口风,你父亲要么是不想参与这事,要么是已站了旁的队,那人便找到你二叔,许以重利,叫他反水,借以拥有高家拥护。” 高云长犹豫着打断他:“你分析得倒不无道理,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我们也不能一锤子把人砸死,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父亲曾反复告诫过我,高家子孙绝不掺和朝廷之事,我当时还不以为然” 项景昭便不出声了,只低着头发呆。 高云长以为他被自己说服,又自顾说着:“若说朝廷招揽,于我而言还是太远,不过今日二叔新添一子,虽是庶子,但宝贝得很,我还想他是不是想把我手上这股水运给分过去” 项景昭原还在愣神,听到这话也被逗乐了,高府这样的管理制度,哪里是杀了大当家就可以把自己儿子塞进去的?即便要塞儿子,也应该是先拿高云长开刀,与大当家有何干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篁修初争,子衿试探 项景昭长叹一口气,只觉跟高云长说话忒费劲,可还是得耐着性子说下去。因怎么分析他也不懂,项景昭只能将一直压在心中的事透露一二。 “若说这人不是招揽你们,那同时招惹我们项家又是做什么?” 高云长一惊,立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项景昭也只说个头,意在引起高云长的重视,现下也不愿再提这事,岔开话题,继续谈高家的事:“陆啸这人进高府,又收我为徒,问题很多。” 高云长这半日早震惊了许多次,可也敌不上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更大,他更惊愕了:“你说师傅?!” 还没待项景昭点头,他已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师傅是我父亲亲派人去南山请的,三顾茅庐才将他老人家请下山来,进了高府后,又向来对我的武艺极为上心且不说我了,单说你,你也师承陆师傅,你可绝出他的异常了?” 项景昭暗地里猛翻白眼:“我可不就是觉出他的异常才这么说的?” 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云起跟他有联系” 高云长头更大了:“又关云起什么事?” 项景昭已面露绝望之色了——这还是那个在一众小子面前说一不二的大哥吗?为什么自己要与这样的人交流?好想回家撸猫啊! 他不耐烦地说道:“总之我有自己的法子知道,云起跟他暗中有联系,如此看来背后的人看上的不仅有你们高家,还有我项家。你说,这整个大明朝,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胃口,既想吞高家,又想吞项家?” 高云长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如此说来,项家岂不是很危险?” 项景昭摇摇头:“这件事我早有察觉,到时候也不至于如无头苍蝇般乱撞,眼下还是你家这事要紧些。” 六皇子外派西北,不知是福是祸,如今按捺不住的,既有可能是嫡支的六皇子,也有可能是长子大皇子。皇后窦氏与贵妃杨氏,一个是六皇子生母,一个是大皇子生母,母家皆权倾朝野,两皇子背景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如今也就他俩才有能力争一争了。 一想到此,项景昭又是一阵头痛,没想到自己投身商贾世家,居然还能碰到夺嫡的事,自己不过是想守着祖宗基业得过且过,没半点野心,如今反而身不由己起来。 左右自己只是兵来将挡,若有人招惹他,自会迎头反击,但若没人招惹,他乐得做个闲散少爷,不问世事。 又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们,暗想若是王姨娘能把那个弟弟教好了,以后将项家产业也甩给他,自己要求不多,只要每日三餐有,日常穿衣有,再混个热水洗澡,暖房就寝,就十分快意满足了。 正胡思乱想着,瞥见高云长还一脸苦相,才想起正事来,忙收回心神,但既不知这背后使鬼之人,又不知对方下一步动作,也不好拟出什么章程来。 且高云长还是不能接受陆啸竟与此事有关,想来他跟着陆啸学武,自得了不少好处了。陆啸也是个厉害的,才来不足一年,先收了高云长的心。这样一想,等高父身死,他既能与高家二叔勾结,又与高家长房继承人高云长交好,真是好算计啊。 只是陆啸对自己的态度却有些奇怪,虽也教授着武艺,但究其根本却像是在为与云起见面搭桥铺路,并没有拉拢的意思,若不是自己机警,明里暗里套出许多绝活,怕此时还只学了他功夫中的一点皮毛呢。 如此干想也没甚么意思,想不出什么良方,项景昭便不在高府久坐,先去问候了高父并高家几个长辈,这才离了府自家去了。 回到房中,正看见云起蹲在地上逗猫,他笑:“怎不去床上坐着,将猫放到床上,逗起来也方便。你这样坐着,仔细腿麻了,烧得慌。” 云起还是十分温和的模样,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摇晃着,说:“这猫儿在地上打了好多滚儿,粘了好些尘土,放床上弄脏床铺可怎么好?” 正巧珠玉碰了小果盘进来,听到这话,先笑开了:“好歹云公子是个知道疼人的,知道不能弄脏了床铺,哪里像少爷” 项景昭忙打断她:“少爷我怎么了?我何时不疼你了?昨儿我还把祖母赏我的玫瑰酥酪留给你了呢!” 珠玉被他一呛,更笑得欢了,只说:“是是是,少爷也知道疼人。”说话间摆了果盘,沏了茶,见屋里没什么要紧事,凑巧外面紫云叫她踢毽子,看屋里有云起,便放心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人,阳光懒懒照进来,外院是丫鬟们的笑语,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许是外面太闹,反显得屋里太静,好半晌云起抱了猫起来,同项景昭说:“如今你怎么连这档子事也要争?左右你是主子,好东西都你享着,自然你最能疼人,我不过是嘴里说说罢了。” 项景昭诧异看他一眼:“今儿语气怎么有些不对?我也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 云起也不看他,嘴里轻念着:“我哪有什么语气不对呢?”抱了猫坐到桌前,将小猫放到桌子上,看猫摇摇晃晃地爬到桌子边缘,又轻轻抓到中间,再轻推着他走路。 项景昭也绕到桌前坐下,将下巴搁在桌沿上,拨弄着小猫的粉爪,好半晌才撇嘴道:“你就是语气不对了,我近日总觉得你有些奇怪,见我时也总心不在焉的” 话到这里却又哽住了,他怕再问下去就漏了陷,毕竟面对云起那双眸子,实在太难说出谎言。 云起倒还是那副淡然样儿,目光里尽是安然,解释着:“你不是向老爷荐了我,让我去管那双轮车的监制吗?做零件的有一家实在讨嫌,管事的人头脑又笨,我要的样子说三遍也记不住,连累我多跑了两趟,正乏呢。因如此,心情也有些不好。” 顿了顿,也将脑袋搁到桌上,歪头看着项景昭:“少爷你别怪我。” 项景昭纯然一笑,伸出小手摸他的头:“我怎么会怪你?” 只是没想到,他的云起,谪仙一样的人物,也会生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少年郎初铺路,陆高书房密谈 高家刺客之事因着没出什么意外,在睦州府也不过是件小事,只有几人略知晓个大概,激不起什么波澜。但总有那时刻盯着高家的人,眼睛毒辣,循着蛛丝马迹看出些端倪。 比如与高大少爷交好的项少爷,往常也老来高府,只是或许是因着高大当家才遇刺过,有心体贴,近日往长房里走动得总勤了些。 又比如高大少爷虽还是如往常一样跑漕周旋,于无人处眉头也总轻蹙着。 还有高大当家的第三房姨太,总待在长房里,没日没夜的,又连着遣了好几个下人。 有心人愈发绝出蹊跷来。可待着人去试探,长房依然开门见客,隔帘听着高大当家的声音气息,与往常并没有太大区别。 正踌躇之际,门人里突然传来消息,说这日项大少爷带了个管事打扮的人进了长房。虽是管事打扮,可项家与高家来往这些年,做过许多桩生意,也觉他眼生。 “小的觉得有些蹊跷,怕什么歹人趁机混进府内,危及大当家的安康,就不好了。” 二当家冲他摆摆手,待人下去了,他暗一思索,只叫盯着长房的人先撤了,待项景昭出来后,只盯紧项景昭并他今日新带进来的人的去处就好。 因心里隐隐觉得快要水落石出,面上难免露出三分喜色。正高兴间,忽听书房后窗传来叩击声,三短两长。他眉头一跳,先自开门来,见外院只有两个洒扫小童,便吩咐了自己要小做歇息,一个时辰之内莫叫人进来打扰。 待小童垂手答应了,他才施施然进屋,快步拐到一扇窗,拔了插销,待开得窗来,外面竟没人。 他疑惑着,正要关窗,一双手稳稳扣在窗沿上,陆啸的脸露了出来。 高维达长松一口气的同时,快手将他拉了进来,陆啸一个翻身跳进窗来,高维达又向外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这才掩了窗门,复用插销插紧了。 只听后面陆啸抱怨:“怎么这么慢?需知我在外多待一分便出一分暴露的危险。” 高维达皱眉不满道:“不是早说定了只晚上见面?我白日需处理许多事物,书房里人进人出耳目混杂,若不做好防范,叫人撞见了,我又如何解释?” 陆啸冷笑:“高二当家也是做大事的人,如今却如此慌慌张张,也忒不成体统了。” 高维达不服,但也不想跟他在这些事上多加理论,只得岔了话题:“你如此急忙赶来到底是出了何事?” 陆啸也整容回:“想必今日项家那小子带了个生人进来的事,你已知晓了吧。” “我插在前门的小容刚已回过我了,我深觉此事有些蹊跷,已着人去盯着了。”言外之意是这事我早有准备你若只是为了这事才来寻我,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陆啸听了这话哈哈一笑,掀袍先稳坐在桌前,道:“倒是十分劳作二当家了,只是这事你大可不必查了,小弟不才,项家小子带进来那人,我正巧儿认识!”说着又自斟了一盏茶,微尝了一口,嘴一撇,将杯盏重置于桌上,复举目打量起书房内的陈设来。 因看见书桌上翻着一本游记,来了兴致,上前翻看着。 高维达十分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不过如今两人是合作关系,想到日后大利,他也不去计较这些小事,压气问:“看你这样子,大当家要见那人,对我们还有好处?” 陆啸摇头:“这话你就错了。” 高维达听他总说一半留一半,更加憋气,堪堪忍了,只一味附和着,且看他能说出些什么。 只见陆啸看够了,才一副“万事尽在我所料之中”的神色,施施然开口:“要说巧来,也是真巧,我听人说起那人的相貌,还不相信,又亲去长房外面远远瞧了,你猜怎么着?” 高维达已无心陪他演双簧,微微一笑,低头喝茶。 陆啸自得了个没趣,兴头却没半点减轻,想是总觉胜券在握,人也十分舒畅起来:“说起来,那人倒还与我有过一些恩情。” 原来陆啸自幼上南山习武,一些跌打损伤总是在所难免。时日久了,身上便积了些旧疾。先本不在意,可肩上一处却越来越酸痛起来,等真正重视起来,下山寻医,也有大夫说治不好了,劝他放弃习武;也有大夫说慢慢将养着,几年不能再做重的活计了。 陆啸如此武痴样的人物,一日不练便觉浑身痒痒,哪里待得住几年?可若不听医嘱,贸然练功,只怕这胳膊是要长久地抬不起来了。 也是他好运,碰上了当时到处行医的一位医者,人称向荣子,医术颇有些高明之处,善外伤,兼能治如陆啸这般的肌肉酸痛之症。几幅药c几贴秘制膏药,再加几次火罐刮痧针灸辅佐,不足月余竟痊愈了。他啧啧称奇,待要感念大夫时,向荣子却说他不过是自己救治患者中的万中之一,当不得什么谢意,第二日就起身告辞,继续游历去了。 这本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再见南荣子,陆啸却认得十分真切,不由得有些唏嘘,只待自己这桩事了了,再去答谢他。 高维达听到这里已有了笑意,也不管陆啸那里的什么救治之恩,口里喃喃念着:“若那人是个大夫,这般隐秘地进府,加上长房那样的情形,难不成是大哥那里出了什么意外?” 陆啸想了想,犹豫道:“但若是你们大当家请他来,只为治那陈年腿疾,又该如何呢?” 高维达皱眉苦思了一会,还是缓缓摇摇头:“若是治腿,断不用遣了房中下人。要知我大哥为人十分警敏,大房布置如同铁桶,大房下人尽是对他忠心之人,也不用防着我们安插人进去。既遣了人,怕是担心人多嘴杂,即便再忠心,一个不小心,也会什么消息漏了出来。” “他的所有消息都是旁人知道的,如今既怕有什么消息泄露出来,只能是近日新添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子衿提议借尸身 说到此,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答案——话说到这个地步,由不得他们不去想前几日的行刺之事了。 “这么说,那日去的人,虽没要你们大当家的性命,怕也得手了一半吧?” 陆啸语气还有些犹豫,高维达已重重点起了头:“定是这样了,我听人说刺杀的人被关在后院,云长也不审问,却日日折磨,如此看来,竟是在泄愤了?” 书房里两人凑在一处,隐隐晦晦又说了好一阵子话,陆啸方跳了窗子,打量着四下没人,穿过院中一竹林,待走回正道上,这才整了整衣襟,正大光明地回房了。 长房里南荣子正压按着高父的双腿。这条腿没了衣衫的遮掩,更显瘦弱,项景昭看着那已有些萎缩的肌肉,暗地里皱眉,直说这古代医疗技术实在太差。高父的腿不能行走是因为后天原因,或是骨头没接齐,或是关节处积了厚液,但这种种都波及不到腿部肌肉。 但大夫们看着高父已不能行走,小腿处又总莫名其妙的疼痛,只道治不好,皆放弃了,导致肌肉萎缩严重,既这样,即便治好了,恢复期也会被无限拉长。 正感叹着,那边南荣子已诊出了病因,果然是当年小腿处曾重度骨折,有了碎骨却未取出。骨折处长久无法自然愈合,这才无法行走。 因以前来过近百位大夫,你说一句他说一句,皆说不清这病根到底是什么,如今见南荣子将病因说得如此清楚,心里已有了五分希望。 但南荣子说了病情后又眉头紧锁起来,项景昭看他脸色,就知这病不好治,一来病情拖得太长,如今碎骨要么已长进血肉里,要么重胡乱长在了原骨折的地方,要剔干净绝非易事,更甚者,若碎骨与血管处相连,更加不妙了。 二来也是血管的原因,古代并没那么多解剖技术,南荣子擅长外科,接过无数骨,但大多数还是新伤未愈,伤口裂在那里,血管什么都看得仔细,自然容易救治些。现如今却是要将好腿切开,就如盲人摸象,总得一点点摸索,一个下刀不稳,割了动脉,以现在的医疗设备,即便一时钳住血管,又哪里有那么细的线给血管缝合? 这样的手术,对现代医生的技术都要求极高,更遑论是在古代呢? 南荣子正是这么想的,果然是要先将高父的腿割开,取出碎骨,重新正骨,再用羊线将伤口缝合。这法子听着就惊险得很,但如今好歹能有一线希望,高云长又怎么能放弃呢,先征询了高父的意见,高父也同意这样治——父子两都想,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这腿彻底废了罢了。 南荣子却更面露难色,道:“救治的法子,我能想到的这是最好的了” 高云长听了这前半段更是十分欢喜,却又听他继续说道:“只是即便是这最好的法子,能成的几率也是极低。” 高云长忙道:“先生若有什么难处,请尽管说来,我定举全族之力配合先生!” 南荣子还摇头,高云长急不可耐,项景昭看见这样的情景,暗笃南荣子的心意,适时开口:“这割腿取骨的法子,听着就十分血腥,怕要实施起来也是有千难万难的,想来即便是先生这样的高人,也没试过几次用这种方法救治吧?” 南荣子面有愧色,缓缓点头道:“确实如此,且高老爷这腿拖得忒久,这骨头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也拿捏不准,此时正思考可行之法呢。” 项景昭看他所言与自己猜的所差无几,低吟片刻,才开口建议:“我想先生既拿捏不准,想来是因往常还未在好腿上施过刀,不知要如何动手吧?” 项景昭这话说得荒唐,但南荣子念他年幼,并未做他想,还是认真回复了:“确实如此,如今最要紧的,是怕一时下刀位置不对,多一寸少一寸,都怕会伤到要害处,故而老夫才如此踌躇。” 项景昭眨着眼睛先做迷茫状,复又做恍悟状:“既如此,我们找些好腿来让先生练习不就可以了?” 高云长眼皮一跳,先蹦起来附和:“是是是,既不熟悉,总得先练习,待手下熟悉了,再为父亲诊治!” 又高兴地搡一把项景昭:“好小子,脑子倒转得快!” 项景昭还不好意思地挠头,两人都一脸兴奋,却被高父先泼了一盆冷水:“如何能为我这一废人,毁人家身体?先不说我高家并不是什么权倾天下之豪富,即便是了,我也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项景昭忙说:“自然是用无人认领或又罪恶滔天的死尸做实验,碍不着什么事的。”却还是被高父否决,是了,古人最重尸身完整,即便是贫苦人家,只要有一点条件的,总要将棺木弄得结实些,放虫鼠侵蚀,为的是待转世之日再度重生。毁人尸身,亦被看做断人后路,是会惹人神共愤的。 项景昭没想到高父这样的大人物,竟也会被这点旧观念绊住,但他人微言轻,年纪尚幼,说话没什么分量,自然没法劝解。待要看南荣子,却不想他也面露犹豫,想来也觉得这样做十分不妥。 古人都道人有三魂七魄,即便是无头尸,妄动人遗体,也会怕被什么阴晦物件缠上,想来这也是他们不愿动死尸的原因吧。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好在项景昭目前还在布局阶段,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去寻什么死尸,只能先将这事搁置下,只跟南荣子问了好些推拿按摩之法,由三姨太亲学了,每日为高父活血,先为之后的医治做下准备。 待诸事都安排妥了,众人又各自整理仪容,南荣子亦做管事打扮,跟着项景昭出府来。高云长外出有事,可陪项景昭略走一段路程。 待行了几条街,有小厮跑来跟高云长说了些什么,高云长朝后先打量一番,一皱眉,催马后撤了几步,行至项景昭坐的马车前,稍一抬腿,翻身上车,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敌不动我不动,少年郎涉世浅 项景昭正在马车里劝着南荣子:“若用死人练手,熟悉人体各项经穴脉络,以后定能治万千姓名,如此伤一人而治万人,况这伤的一人或是游魂野鬼,或是罪恶滔天,有何不可为呢?” 因想着古人最忌鬼怪,还欲再从这方面着手相劝,马车帘子被掀,一个人蹿了进来,项景昭看清来人是高云长,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是有什么动静了?” 高云长被他一吓,还未站稳险些跌出去,幸好项景昭手快将他拉正,可还是免不了一阵白眼:“总是在觉得你稳重些的时候又浮躁起来了。” 项景昭念着其他事,也不欲同他斗嘴。高云长因说:“刚才有人来报,说二叔那边毫无动静。只先头我们还在屋里时,陆啸曾来过,也不过略说了几句话,并无太大反应。” 听了这话,项景昭眉头先皱起来了:“不应该如此安静啊” 高云长也着急:“想是我们做的太隐蔽了些?不如再多带着先生往父亲那去几趟,一来引他们上钩,二来也能多看看父亲病情。” 项景昭摇摇头:“此时不宜打草惊蛇,若我们做得太过,也会叫他们看出倪端。” 就骗人这事上来说,谁能敌得过项景昭呢?只看他在古代生活的这十年中,露出的马脚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个了,即便有人怀疑,也皆被他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揭过,如今这隐匿己身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早甩高云长好几条街了,故而在引人上钩的事上,他也格外有点子。 南荣子却想不到别处,只道此子甚是稳重,十分能沉得住气。若项景昭知道他心中所想,想来即便皮厚如他,那小脸也得红上一红吧? 高云长细想一番,还是有些不甘,想他两人前后布置谋划,已有月余,今日本是鱼儿将要咬勾的关键时刻,前面本顺顺当当儿的,怎么现如今却失了方向呢? 项景昭看他面上还有些不善,忙出言告诫:“我们的对手不比旁人,你莫要还拿往日跟你二叔斗法的招数出来对付。且我也不是说你想的就全是错的,只是如此要紧的事,决策时刻最忌出什么分歧。彼时若我还按着原法子走,你却已另辟蹊径,最易落人口实,口供不一,难成大事。” “我们现既已布好了后路,且慢慢行来便是,若是中途你耐不住,横插一脚,搅得全盘皆乱了,可如何是好?” 南荣子先在旁边,就看出高云长面上神情不对,因喜欢项景昭这小子,还待等到了无人处稍加提点,却不想项景昭先说出来了。 他心里便纠结起来,男儿最好面子,干漕运这行当的更是极重体面,如今又有自己这个外人在场,即便项景昭说话中带着些技巧,但还是怕高云长听了这话心里不舒坦,到时外敌还未整治,内里倒先乱了,可如何是好? 高云长确实有一瞬的不适,但到底是个有脑子的,纯善异常,又素知项景昭为人,知道他此时都是尽心尽力为自家好,自然也不会计较这许多了,于是听了项景昭说的话,他只略想一想,便放下心来。 看高云长脸色缓了,项景昭才舒了口气,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又轻笑了出来。高云长见了,忙问他笑什么,项景昭便答:“若是这事跟陆啸没干系,那我们可就闹笑话了。” 高云长听了这话立刻跳将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若真与师傅没关系” 后话他还没说出来,车里人已明白他的意思了,高云长是个心气高的,当初就是因为项景昭一阵忽悠才坚信陆啸就是奸人,若不是坚信,他又怎么会配合项景昭做如此布置呢?如今若真证明陆啸与此事无关,回想起今日所做之事,他还不愧疚至死? 项景昭却极看不惯他这样的行径,瞪眼瞧他:“哥哥莫要如此义气用事,我们如今所做的,你当是为了什么?” 高云长被问得一愣,犹豫道:“是为了揪出幕后指使?” 项景昭点头:“这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顿了顿,待觉得言辞合适了,才又接着说:“我们所做种种,粗看下来,或是揪出元凶,或是救治令堂,皆有些因果,可若细瞧去,只为了一桩事,那便是保高家平安。” “既如此,总得先将途经所有障碍都排除了,这过程中,自然会有些所谓的‘无用功’,可即便是无用功,我们就不去做了吗?若不做,万一这些事里又生出什么变故可如何是好?” “哥哥人在江湖,行事总是光明磊落,不肖计较这细枝末节,却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幸弟弟我平日旁的没学,只这‘斤斤计较’四字练得贼顺。哥哥如今将这等重要的事与我谋划,我自然竭尽全力,况你也知道,我何时又做过无益于高家的事呢?” 这番长篇大论下来,彻底让高云长消了气,他只抬手一个爆栗,嘴里骂道:“惯你会耍嘴皮子功夫!你说的我也明白了,若我们今日所做之事能洗清师傅的嫌疑,也不妄这一番布置了。你且放心,我定会按部就班,不急不躁,就如你所说的,万般举动,都是为了高家好罢了。日后若知道师傅真是无辜的,我定负荆请罪在所不惜!” 项景昭嘻嘻笑着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赞道:“很该是这样!”又换了一阵拳打脚踢。 难为南荣子一个外人,进睦州府也不过半月,与项景昭接触时间更少,如今却坐在马车里,听两小子大谈计谋。 若是寻常小子胡闹也便罢了,偏他们谈的又是有关一个家族荣辱的大事。南荣子先还坐得住,后来见他们越说越没个止头,不免有些尴尬。 想他行走江湖如此久,什么阴谋暗箭没见过?大家子的内里阴算他也经历过好几趟了,却是第一次,有人能不避着外人,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没有半点私藏。 需知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他也为大户人家诊治过许多病症,一直信奉的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虽觉得这两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此时还是闭目养神以努力缩小存在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南荣子处受挫,寄心人处伤情 项景昭倒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给南荣子带来多大困扰。他这样行事惯了,虽善于察言观色,可行事却甚是不周全。就如今日之事,他自己因现代带来的思维,总觉得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却不想放在古人眼里,那是欺师灭长的大事。 要有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儒一味揪着不放,即便是那陆啸与高维达真勾结出什么花样,落在他们眼里,最终的错处也要落在项景昭和高云长头上,总要批评出十大张纸来。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项景昭本就是那样的性子,高云长又十分不拘一格,两人凑到一起,硬是将这惊世骇俗的大事干得理所当然起来。偏旁边的南荣子经历过许多生死,对这些繁复礼节也不在意得很,也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未做多少指正。 若南荣子是一味咬酸嚼文的人物,单今日从马车上听到这两个少年弄出如此多的事,早一转头就禀告其家大人处置了,哪里还有他们高谈阔论的份? 只是南荣子听了这全盘筹谋,眯着眼看正笑闹着的项景昭,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此子有时看着确实果断刚毅,又十分的识大体,一步两步行来皆有算计;可此时竟能在自己面前毫不避嫌,观其神色也十足的光明磊落,他又不解了,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呢? 想来如此放浪形骸,不善拘束己身之人,此后人生必得大起大落,自己只求一世安稳,还是少接触为妙。 不过是一时妄语,却不想一语成箴。 前面眼瞧着就到了高云长的“办事”之处,这本是他为了同项景昭同行随口扯的借口,如今为免人生疑,虽腹中还有千万个为什么,也不好再问了,只得匆匆下车,利落地翻身上马,冲马车上一抱拳,自去外面胡转了一翻再回府去,不在话下。 马车里安静下来,项景昭眼睛一转,冲南荣子傻笑一下:“老先生去我府里转转?” 南荣子被他十足傻气逗得一乐,还是好心提醒着:“我虽不掺和你们的一些争斗,但在旁边也听出些掌法,小公子既然行事不避着老夫,老夫也就倚老卖老,多说一句——此时进项府,不管小公子打的什么主意,只怕都是不妥的。” 项景昭一愣,坐正身子仔细想了一会,长长地“嗯”了一声:“老先生所言极是,是小子我行为欠妥了。”虽口中说着受教的话,面上却依然笑呵呵的,语气也十分软糯,仿佛在说什么笑语。 如此,玩世不恭。 项景昭本就打着让云起见到南荣子的主意,若云起见到了人,自然有的是办法传到高府,但是,如此一来,不就将他推得越来越远了吗? 于是将南荣子亲送去早已安置好的一处二进宅子里待着,院中临时辟的书房中早放了许多医书,院子里也备了好些在晒的药材。南荣子初进院时,就觉这院子布置得甚合心意,待知道安排这些的都是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更是心生讶异了。 如今再进院子,没了最初的惊讶,倒多了些亲切。只因项景昭甚解其意,故院子布置得不算豪华,只弄些医者物件让他独自参详,身边配了一粗使小童并一厨娘,小童倒茶烧水扫院浇花无事不做,却事事妥帖,可见选他出来,项景昭是花了心思的。 从这处足可见项景昭讨人欢心的本事了。 闲言少叙,只说两人坐定,略吃了口茶,项景昭便接着马车上的未尽之言,继续游说起来:“于民于医,总是好处多多的。” 南荣子深叹一口气,也不多说。 显然项景昭低估了古人对古法规则的固执程度,那早已约定俗成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呢?不由得心生挫败之感,一盏茶凉,他便匆匆拜别,自回府去了。 回了房,不见云起,他更不自在,却不想去西面找他——那边住着许多老师,去了平添桎梏。却不想鸣碟正打外面进来,见他已在房中便吃吃地笑起来。 她先紧赶着两步走到项景昭跟前,寻了个矮凳挨着他坐了,又随手拿了桌上的坚果盒子剥起来,一边眉飞色舞地问:“少爷猜我刚刚瞧见什么了?” 项景昭此时没心思听什么八卦,只兴致缺缺地应着,鸣碟看他兴致不高,原该打住不说了,又一想,若说了这事,或许能叫少爷高兴起来呢? 于是手里拨着果壳儿,待攒够了,一并递到项景昭嘴边,项景昭便就着她的手吃了果肉。鸣碟得了空,想是想到刚刚还未说完的话,又是一顿娇笑,好半天才止了笑,未语人却先羞了。 项景昭被她一系列动作也勾起了好奇心,暂且不去想白日受的那些挫败,因知道鸣碟是腼腆性子,若不是真好玩儿的事她断不会如此,于是也耐着性子,含笑等她说下去。 鸣碟好半晌才笑够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先低下了头,复又飞快地看了项景昭一眼,神秘地凑近了说:“少爷可想不到呢,我从厨房那领藕粉回来,路过小池塘,正看见云公子跟正屋的采萍在一处呢!” 项景昭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亏得他反应快,极快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假意痛呼了一声。 鸣碟见了也忘了什么八卦了,忙将手抚上去:“怎么了?可是咬到舌头了?” 项景昭轻轻摇摇头:“不是,这果子太硬,酸着牙了。”说着稍稍侧了点头避开鸣碟的目光——他怕自己的情绪从眼睛里泄露出去。 鸣碟啧了一声,回头看了被弃在一旁的果壳,懊恼道:“里面的仁儿本是不硬的,想来是那壳儿没剥干净,这都怪我,说那档子闲话做什么?”又凑到跟前来,轻拿开他捂着脸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小心地揉着。 正巧儿云起打外面进来,正看见这一幕,笑道:“这是做什么呢?青天白日的” 鸣碟回头打量他一眼,手上还自揉着:“少爷吃果子磕着牙了,正帮他揉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有口不能言,有情无法说 因着刚刚话题特殊,又都是正情窦初开的年纪,如今忽见云起,鸣碟又想到刚在小池塘处看见的,虽也没什么逾矩的事情,却还是不由得她联想起了些什么,再看眼前这个少年,如今也到了抽条地时候,前年还比自己矮一头,如今不知怎么长的,竟已高出自己一头了。 一有了意识,正揉着项景昭脸颊的手便有些僵硬了。又觉忽然撤手太过唐突,反惹人生疑,这样犹豫着,只觉血气全涌了上来,她自己还不觉得,云起却早看出来了,那张脸已红透了。 不忍鸣碟尴尬,他做主开了口:“不过口酸,没什么要紧的,我方长路上见你从大厨房那过来,可是要做什么好吃的?” 鸣碟仿若听到了神音一般,慌里慌张地撤了手,嘴里还念叨着:“是了,今日要做蒸藕粉团子,我只顾在这边玩,竟把正事忘了。”说着便狠低着头,风一般地跑了。 云起看着鸣碟的背影笑了有一阵,才转过来走到项景昭跟前,嘴里说着:“也是奇了,吃个必答果也能咯着牙,你不是故意引那小丫头过来的吧?” 一边说着,手已轻按上项景昭叫疼的那边脸颊。 项景昭原为了不叫他发现自己的异样,狠克制着自己,任由云起帮自己揉着脸颊,却不想听到这话,想起鸣碟说的事,心里一股气便冲了上来,抬手一甩,就将云起的手甩到一边。嘴里还不忘挖苦:“你当谁都像你似的,成日尽想那些事。” 云起愣在一旁。他自进府以来,一直很得项景昭欢心,平日里即便有些吵嚷,也不过是项景昭虚张声势,如今被甩了手,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项景昭还自沉着脸,见云起脸色,便知他想多了,可又懒得解释,自顾坐在桌前,剥必答果。 云起心里发憷,有些分不清是不是项景昭发现了什么,待要试探,却不知话该如何说起,因看见项景昭徒手剥着果子,叹一口气,走上前将他手边的坚果拨到自己跟前,拿了小竹板,先帮他剥了起来,嘴里说:“这又是怎么了呢?昨儿不好好好的?今天只去了一趟高府,回来就冲我摆起脸色来,莫不是在外面受了气,别不过人家,故而回来向我撒气?” 语气虽未有什么起伏,听着无一点异样,若项景昭真什么都不懂,怕真会将这听为抱怨之词吧。可惜两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项景昭听到他的试探之词,心里一番发苦。 他原是不计较云起在项家的作为的,因他以为云起不过是帮某位皇子暗地里拉拢项家,那些事情自有父亲操心,自己管不着,也舍不得管。如今虽眼看着高家要与云起的主子为敌,却不能干扰他分毫。他本就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可如今听云起与他说话如此遮遮掩掩,他却不好受起来,连带着之前因鸣蝶的话产生的气闷也被冲走了。 项景昭轻抬眸看了云起一眼,他正仔细地用小竹板将坚果的壳撬开,分了果肉出来,放进一旁的小碟里,他的眼神专注,即便只安静坐着,眼睛里似乎也带着笑意。 项景昭越觉得他好看,心里越气自己,只赌气将那小碟抽了过来,一粒一粒捻着果仁儿往嘴里塞。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云起笑了:“我说是迁怒了,这还没一会子,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项景昭白他一眼:“谁说我好了?” 云起便只笑了笑,不跟他辩解这些。因碟子被项景昭拿远了,他放果仁儿不方便,又挪着凳子往项景昭处靠了靠。 项景昭自生闷气,谁知事主儿却没事人一样,不由撅了嘴,拿了一粒往云起嘴边送:“怎么光顾着剥,自己不吃?” 云起好笑地看他一眼,朝那小碟努努嘴:“我本就打算剥了许多后,再一总子吃光的,谁知少爷您看上我的手艺,先拿去了。我只得加紧手上的动作,免得到时我自己都吃不上。” 项景昭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好啊,小爷我还没吃上几粒呢,你倒惦记上了。”因心里到底还存着气,手上力道便重了些。 云起狠吸了一口气,扔了坚果去揉自己的胳膊,又抬眼瞪项景昭一眼:“如今越发地学坏了,这都从哪学来的招?”略一顿,又道,“定是紫云教你的,那丫头最是无法无天” 见项景昭仍憋着嘴,终究心软了,拿了凳子挨靠过来:“你今日也是奇怪,总摆些脸色,却不说因何而起,即便是我无意中做了什么事惹到了你,你若不说,我又去哪里改呢?” 因云起骤然坐近,项景昭心跳便有些紧,忙用手肘轻怵他:“挨这么近做什么?快远一些。” 谁想云起却不依:“我还没哄好我家少爷,如何敢起开?你且说说,我做错什么了?我即刻改了便是。” 项景昭倒说不出话来,如今云起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了数倍,他如何能止得住脸红?脸都红了,还说得出什么话? 谁知云起见他这个神情,反而想歪了,回忆起刚进屋时看到的情景,不由恍然大悟,嘴里啧啧感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项景昭只盼他如今能早些走,否则自己岂不是要长久失态下去?见云起突然春风满面,他不由没好气地问:“你又想到哪去了?” 云起不正面回答,却意味深长地同他说:“早说了你别总跟那些丫头玩,几个小厮都是性子好的,又不似旁人家的下人那般总爱玩耍打闹,你若常跟他们玩,哪学得来这些招数?” 说着又捂着自己的胳膊狠揉了一会,看那样子,怕是刚刚真被掐疼了。 明白云起彻底想歪,项景昭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突然对说话没了兴致,全身的骨头也软了下来,慢悠悠地爬到书房的榻上,脸朝里睡下了。 云起看他如此低迷,想他对自己平日也算精心,若此时自己走了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因而他便也凑了过去,半是调笑半是开解:“这是怎么了?一副失情丧意的模样?是了,如今少爷也大了,该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了。只是不知哪家姑娘入了少爷的眼,却又如此不知好歹伤了少爷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破罐子破摔,反摔出祸乱 项景昭原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心里的郁结睡一觉自然也能消散,谁知云起却总是缠着说话,此时缠得烦了,他烦躁地一把将被子翻到一边,自己坐直了怒视云起。 云起更诧异了——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引得这小祖宗如此反应? 项景昭此时也是糊涂了,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是在烦闷,还是在伤心,只盯着云起的脸咬牙说:“确实是个不知好歹的,却也是我自己命贱,明知没有结果,三番两次的想缩回去,偏又死皮赖脸地赖上去。” 云起心里暗叫不好,忙劝慰着:“这又说的是什么话左右都是我不好,平日里折腾惯了,今日既已看出你心情如此不好,我也该歇了,偏又撵上来惹你不高兴。刚刚那句只是玩笑话,哪当得了真呢?你快别记了。” “你本就到了这个年纪,想这种那种的事也是应该,总要经过一番的,如此嘴上作践自己又是做什么呢” 话还继续着,声音却慢慢低下来了,只因项景昭的目光灼灼,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不自在地呵呵干笑一声:“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呢?可别把我错认成旁人了” 项景昭看他窘迫,突然心情好一点了,眼神也连带着温柔下来,他拍了拍身边的床板:“云起,坐近一些。” 云起诧异地看他一眼,心里暗暗打鼓,脸上也带出些犹豫,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在项景昭这样忐忑。项景昭却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心情更好了。 他心里想,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呢?一边又带着撒娇的语气,人也往床边凑了一凑:“云起,你进来找我做什么?不就是陪我睡觉的吗?如今不上床是要做什么?” 原是服软的话,云起却突然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狠盯着项景昭:“你这话什么意思。” 项景昭原是没什么意思的,此时看云起突然跳起来,也被吓地一惊,茫然抬头问:“怎么了?” 云起两竖剑眉已紧拧在一起,项景昭略一想,也明白过来,不由生了气,将被子掀到一边恨声道:“你与我自幼相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明白?你若不高兴就直说,用那恶心眼神看人又是怎么个意思?” 云起原就是一时情急下的冲动之举,待站起来一深想,便知自己曲解了项景昭的话。也是如他所说,两人相识已有好几年,项景昭的脾气自己虽不能说全解,但也能猜透个七七八八,他是断不会有那样龌龊的心思的。 可想明白归一回事,他已隐隐明白了项景昭对自己的意思,心里好大不自在,因而也不坐回去,只站着疏远道:“总说叫你不要什么人都跟着玩,如今越发学得不识体统了。需得知道项家如此大的基业等人扶持,好容易你是个厉害的”说到这里顿时语塞,眼中露出痛苦神色来。 项景昭知他怕是想起了与他的“主子”盘谋的事情,因这事本就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万丈深沟,项景昭不愿提起,因而只做没看懂,顺着他的口气接着说:“这话怎么讲?我平日跟着玩的也不过是高家哥哥他们罢了,你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 云起这才略略恢复正常,白他一眼:“高公子那样的人儿,即便与京都里的王公贵渭比都不逞多让,自然是极出众的人了,可你也不想想,除了高公子,不还有旁的人吗?”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项景昭本就是个极讲义气的人,他平日一起玩耍的人,只除了林真是自己凑过来的,与他并不甚相熟,其他的,哪个不是与自己秉性相投的?换句话说,几个一起玩的伙伴,都是自己依着脾性挑选出来的,如今云起这样说,不就是变着法说自己识人不明吗? 他自然来了火气,梗着脖子犟道:“其他人又如何了?与我交往的,哪个不是这睦州府里非富即贵的少爷公子?即便不谈家世,他们也称得上才思敏捷各种翘楚,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如今倒由得你来在这背地里胡说!”话一出口,项景昭惊觉自己语气有些过冲了,可又不好收回,只好僵着脸,心里兀自不自在得紧。 别看云起平日里总是淡然温柔的样子,但项景昭明白,他也只表面乖顺,实则是犟到了骨子里的。平日里云起因着自己与项景昭的身份,兼又顾忌着自己身上的担子,行事从来都是十分恭敬谦和的,且往常项景昭又哪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云起先是受辱在前,又因着隐隐得知了项景昭的心思,心里自还苦恼着,两两相激下,血气也涌上心头,冷笑道:“真真儿是我僭越了。想我云起不过是贱命一条,当年赖少爷高看一眼,将我捡进来,才能得了这不愁吃穿的去处。今日之言,真是奴才过分了。” 项景昭又哪里听得云起自称“奴才”?闻言登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起来:“你说话倒只动动嘴皮子,我只问你,你这些话到底有没有过过心?你云起倒且说说,我项家何时把你当奴才了?亲起了厢房给你住,旁边就挨着先生们的住处,又给你配了小厮,平日里外面那些家里人哪个不是把你当半个主子供着的?如今倒好,你倒先叫嚣起来了,这般气冲又是想做什么?你且说说,我项景昭哪处对你不住了?!” 说到后面,已是气愤非常,全因平日里自己百般宝贝的人,如今倒自己自轻自贱起来,他看不过罢了。 云起闻言瞬时没了言语,神情恍惚起来,良久,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地吞咽唾沫的声音,突然轻笑了一声,颓然道:“是了,我是欠了项家大恩情了”话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让人猜不透未尽之言,只神情更加惨淡了。 项景昭又哪里见得他伤心,登时心就软了下来,却只僵硬道:“你知道就好” 因看云起还是那样的忧郁模样,心里难过得紧,便欲先服个软,借着如今自己的小儿姿态,赌气去拉云起袖子,就欲往床上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云项分道,赵括强人 云起又哪里肯再往他床上躺,皱着眉闪躲着。又哪里能躲过,因而放弃了挣扎,冷声道:“云起这条命是少爷救的,如今少爷叫我做什么,我自然就做什么。只是我如今也在老爷身边做事,若是叫老爷知道了这事,我的脸面早已被人踩烂剁碎不值一提,就是不知少爷要如何交差呢?” 项景昭闻言却只抬头冷笑一声:“你可觉得我是那般怕丢了脸面的人?” 云起顿时呆住了。 项景昭自然不是那市井里的泼皮无赖,云起与他相识数年,还从未见他做过什么丢脸的事情,相反,他事事谨慎处处妥帖,阖府上下提到他哪个不赞一声? 可云起偏偏又知道,项景昭是最不在乎脸面的人,即便他如今周到如斯,可若哪天真有什么他必完的心愿,莫说脸面了,就是这世间万千的性命,只要他项景昭有这个能力,也能眼也不眨地一划而过。 项景昭出生在这个世上,却好像什么都可以抛下似的。 这念头来得十分莫名其妙毫无根源,云起被搅得神情恍惚,待再醒神过来,发现自己已被拽得半躺在床上,项景昭跪坐在一旁,正冷眼瞧着他。 他被看得浑身发毛,慌忙想用手将身子撑起来,被项景昭轻轻按住了,他不耐烦地皱眉:“我早就说过叫你莫耽误我歇息的时辰,你若再折腾,等到了传膳时候我都还睡不着呢。” 云起还不服气,项景昭却只攥了他一处衣角,转身背对向他,闷闷地命令着“快睡”,竟不打算再看他。 云起此时本就对项景昭别扭至极,又兼之前心情跌宕起伏,本就是睡不着的,可谁知鼻间闻到项景昭身上传过来的阵阵竹莲香,眼皮竟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却也抵不过困意,须臾便沉沉睡去了。 项景昭原还以为身后又要闹腾好一阵,他早在脑中演算了好几种应对办法,却不想片刻竟听得云起的呼吸声变得细长起来。他惊愕转身,看云起是真睡熟了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因而侧身面对着他,细细观云起的面貌,良久才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云起的胸口,又怕惊醒了他,只虚虚挨着罢了。 外间几个丫头早听到屋内的争执,争执将起小雀儿就遣了院中闲杂人等,自己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候着,待听得里屋安静了,她略等了片刻,才轻推房门进来,看两个人已和衣挨着睡熟了,无奈地笑了一声,又自出去了。 她原以为只是两个少年郎之间略起了口角——这本就是常事,单前几天,还听少爷跟高家公子打了一架呢,年轻人气性大,忘性也大,总没几个时辰就能和好如初了。如今看两人头挨着头睡在一起,她才安心。 却不知往后的几日,云起却再不过来了,项景昭整日也阴沉着个脸,倒是老遣小厮过去叫人,那边总回事忙。 小雀儿先还觉得有理——云起现被老爷指派着管“自行车”的制作,听闻这东西再没几个月就要投入市集正式买卖起来,如今忙些也是情理之中。 但项景昭的脸色却从未好过,渐渐时日长了,云起还不来,甚至整日地避着项景昭,小雀儿才觉出蹊跷来,虽也在旁劝阻着,却好像总劝不到点子上。 前日因代项景昭不平,语气里对云起难免带了些责怪之意,谁知项景昭自己平日骂云起骂得欢,旁人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得的。小雀儿也不过略略提了一句,项景昭的脸便瞬间冷下来了。 若不是她从小照顾他到大,感情更比奶娘,可能当即就要叫自己出去了。 项景昭不开心,小雀儿心里也不好受,平日里眉宇间平添了几分忧愁。这日当完值,她回到后街自己家中,正遇见赵括在邻家吃了酒,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她忙上前搀扶着一起回家。 赵括见她今日竟没说自己吃酒的事,不由奇怪了:“平日里说这说那,今儿个怎的不言语了?别是被外面哪个小白脸勾了魂吧?” 小雀儿极不喜他言谈之间口无遮拦,可到底是自己相公,俗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当初为留在项景昭身边贴身伺候,才委身于他,如今不管什么个情景,也只得自己受着了。 因而嘴里嘟囔着:“浑说些什么呢!”皱着眉将赵括扶进屋。 进了屋,赵括因喝了酒,人愈发放肆了,昏暗中瞅见小雀儿唇红齿白清秀异常,忽地来了兴致,也不让小雀儿收拾,搂了腰就要凑过去亲。 小雀儿忙推开他,皱眉道:“一身酒气,快去洗洗。” 赵括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依?只忙忙地去解裤腰带,又连带着解小雀儿衣襟,嘴里还发狠地说:“你这窑子里出来的小娼妇!如今在少爷跟前得了脸,翅膀真是硬了,倒还嫌弃起大爷我来了?可也别忘了到底你是我的人了,若是紫云珠玉那些丫头,往日被开了脸还有机会被提携一番,真有个福分,抬了主子也是有可能的,你却老对那房那么尽心做什么?” 说到此已一个挺身进来,嘴里舒服地一呻吟,这才住了废话,埋头动作起来。因见小雀儿只咬着嘴皱着眉,不由来了气,抬手扇了小雀儿一巴掌,嘴里骂道:“摆这破脸子给谁看?我倒委屈你了?嫁进来三年还生不出一个子,我没休了你就算脾气好的了,你倒还跟我甩脸子!” 说着动的更狠了。 小雀儿只觉浑身如散架一般飘摇,先还兀自忍着,后实在支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她如今不过二十将过,虽是妇人打扮,放在现世怕还是个正念书的孩子,又何苦遭这些罪呢? 她一哭,赵括倒更高兴了,拉着身下人又急急挺了几十下,这才解了精元,长叹一声,懒懒翻身平躺下来,。 小雀儿虽哽咽着,却还是强撑着擦洗一番,又带着帮懒散躺在床上的赵括擦了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小雀儿受伤,赵管事惊慌 话说这赵括得了趣儿,虽酒劲上头,竟也不困,平躺着看小雀儿忙这忙那,分外惬意,只小雀儿眉头紧皱,看着让人不喜,因喝道:“又是怎么你了,成日愁眉苦脸给谁看?” 小雀儿自说不出自己对他的不满,这赵括平日倒不是个爱动手的,只是这嘴忒毒,故小雀儿轻易不愿招惹他,此时只寻了个由头,说项景昭近日心情不好,连带着将自己也训了几句,故而有些伤心。 项景昭自然是没训她的,不过赵括听了这话却高兴。他只是外院管园艺的管事,这差事没什么油水,虽有管事之名,其实不过是个闲差,旁人恭敬的叫他一声赵管事,像那些眼高手低的,叫出来的名却忒不好听。 偏小雀儿在项景昭跟前很有脸面,前年又升了项景昭房里的管事妈妈,项景昭在项家那样受宠,眼看着以后就是项家稳稳当当的当家人,府里等级低的家人谁不看着小雀儿的脸色行事? 平日有人叫起他来,总免不了带上小雀儿的名,他又是个好面子的,如何忍得下去?人前他倒是个和气的,但一旦进了房,必得对小雀儿百般折辱以泄私愤。 如今听小雀儿被项景昭训了,他能不开心?忙从床上翻起来问:“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顿了顿又一脸幸灾乐祸地躺回去,“少爷那样温和的人,也不知是谁叫他生气了。” 这话听着倒没什么差错,可赵括紧接着又拍着肚子哼起曲儿来,看着分外不敬。小雀儿敢怒不敢言,因这话勾起了自己的思绪,免不了嘴里嘟囔一句:“云少爷也真是,少爷平日待他那样好,如今却这样气少爷。” 赵括昏沉间听到一句“云少爷”,登时清醒了,撑起半边身子问:“果然是云起?” 小雀儿皱眉看他一眼:“你还有不知道的?我就不信这消息没传到你那边去。少爷派人去请了好几趟了,总不过去,这样拿大我真个儿替少爷不值呢!” 赵括嘿嘿地笑了起来,也不揪着这话题多说。小雀儿只当他又想起什么无趣事,自不理他,上床要睡,谁知赵括突然又凑过来。小雀儿以为他又来了兴致,全身一阵紧绷,被赵括狠锤一拳,骂道:“看爷我会吃了你!” 转眼又换了笑脸,依然凑过来问:“旁人都说少爷午间跟云起睡在一处,可是真的?” 小雀儿白他一眼:“你是喝糊涂了吧?问这事做什么?你还有不知道的?” 赵括不耐烦地吧吧唧嘴,嚷:“你倒管的宽,且只告诉我是不是吧。”忽又换了笑脸,“你如今贴身伺候着,得的消息自然多些,我又如何能舍近求远,反去听信外面那堆爷们儿的话呢?” 小雀儿难见他一点好脸色,如今被捧着,只瞪了他一眼:“自然是睡在一处的,否则老叫他过去干什么?” 赵括笑得一脸猥琐,小雀儿只觉他粗鄙下流得紧,再不愿同他多说一句话,蒙了被子自睡去了。 前就说了赵括嘴毒手不毒,是心里蔫坏的人,可谁知昨日一时没忍住,扇了小雀儿一巴掌。那巴掌也没多用力,小雀儿疼是疼了,好在只一会儿那疼劲儿就过去了,只晚上洗漱时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左眼里有些血丝,也并不在意。 这样一觉起来,却先是赵括惊叫出声,小雀儿被一吵,心里略带了点气,翻身起来不满地问:“又怎么了?这一大早的” 却见赵括张着嘴巴,一手指着自己,断断续续地说:“你的脸” 女儿家最重容貌,小雀儿也不例外,她看赵括的样子,心道莫不是自己的脸出了什么岔子吧?忙拿了床头的铜镜照起来。谁知这一照,吓得她差点没把镜子丢出去。 原来小雀儿昨晚挨过巴掌的那半边脸,如今已彻底肿了起来,眼皮高如馒头,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脸也肿了很多,且颜色乌黑,下面积着许多淤血,看着分外渗人。 她还呆愣着,赵括已反应过来,忙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呼:“雀儿,这可不是我干的啊,雀儿,你是知道我的手劲的,绝不会将你打成这个样子的!该不会,该不会”赵括一边说着话,一边左右看着,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枕头就叫起来,“一定是枕头!一定是枕头!是枕头硌了你的脸,才成这样的!” 小雀儿见他说得离谱,加上容貌受损,心里烦躁得紧,一把甩了他的手,穿了衣就要往外走,却立刻被赵括拖住了。 赵括平日那样体面的一个人,如今却只差给小雀儿跪下了,嘴里还急急地求饶:“好雀儿,你可别将这事捅到少爷那去啊,你若是告诉了少爷,我这管事的差事可就不保了,若到了那地步,你叫我去哪出找营生?” 又说:“你如今也是跟了我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就忍心我失了差事,叫外人笑话?” 小雀儿原就没准备拿他怎么样,此时只不耐烦地拽手:“哪个又说我是去告状?眼看着这到了卯时,总得去唤少爷起床。如今我这脸是没法近前伺候了,却总不能一声不吭地不去当值吧?你的差事要紧,我的就不要紧了?” 赵括忙忙地给出主意:“我去说我去说,你只说你感了风寒卧病在床,你且安心在家里躺着,我这就去说!” 还不待小雀儿答应,已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了。 小雀儿看他的背影,气得跺脚,走回房里去照铜镜,看见自己的面貌,火气更盛,只“啪”地一声盖了镜子,盯着床沿儿发呆。 那边赵括脚步踉跄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项景昭住的修竹园,不敢直面项景昭,只叫了门口正打水的小童,几句话交代了事情,就要往回跑,却被那小童拽住了袖子。 “赵家哥哥,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不过是一三等奴仆,哪里有那机会帮你带这个话?左右主子这个点要上学,你且等少爷出来了,只站在门口通报了,也不耽误你的事。”他还以为赵括这急急忙忙的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赵括拜子衿,景昭初发威 赵括又哪里肯等呢?只能求了小童,只说让他传话给项景昭近前的紫云,再将话带给项景昭就行,小童还不依。 这边赵括正与小童拉扯间,里面传来项景昭的声音:“外面怎么了?我听着有人来了。” 赵括忙松开拽着小童的袖子整衣侧身站好,一边回:“我是外院管园艺的赵括,贱内在少爷院子里当差,唤作雀儿” 项景昭哦了一声,还隔着屋问:“原来是赵管事,你过来我这院子有何事啊。” 赵括的神情更加恭敬,忙着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出来:“贱内昨晚染了风寒,今早起来身子就有些不大好了,因怕过了病气给少爷,故叫我过来跟院子里告个假” 里屋半晌没了动静,赵括就有些忐忑起来,正焦虑着,一个圆脸丫头打帘出来冲他招手:“少爷叫赵管事进来说话。”正是紫云了。 赵括心里有鬼,欲以眼神问紫云里面的状况,紫云却只以为他是真来为小雀儿告假的,见他一脸苦闷,眼神又十分闪烁,反倒被搞得一头雾水。 彼时赵括进了屋,粗粗看了眼屋里的陈设,只觉布置得十分规整低调,又不失大家内涵。再拐过一屏风,低着头只看见一双穿了暗绣蜥蜴团纹靴的腿,想着这就是大少爷了,忙乎乎拜了下去。 项景昭正坐着让莲华擦着脸,身后又有珠玉给他梳着头,看赵括进来,笑道:“赵管事也太拘谨了些,可要坐坐?” 赵括忙说不用,项景昭也不再让他,开始细细问起小雀儿的病情:“可有头痛?可有鼻塞?都吃的哪些药?” 赵括自然是一通胡编乱造。 待问得要告几天的假,赵括忙说:“怕是要半个月。”又暗想那脸的状况,半个月都不定能好,故又小声加了一句,“只是这病来得凶猛,刹人得很,也有可能要耽误更长日子” 项景昭淡淡扫了他一眼,轻勾嘴角笑了笑,只说:“既如此,就叫小雀儿好生歇息着。”还吩咐了人拿些房中配好的备用药给赵括,又吩咐了紫云c鸣碟暂管之前小雀儿的事物。 想那项景昭是何等眼力见儿,才只一眼便看穿了赵括的慌张,他此时却也不说破,心里先暗有了主意,才叫赵括回去,自己先去上课。 赵括出得屋来,被风一吹,才觉后背早被汗湿透了。又一看手里提着的药材捧盒,嘿嘿一笑,只道大少爷也忒好骗,高高兴兴地又去别家吃酒赌钱去了。 待到中午,他正赌到兴头上,邻居家的一九岁小子突然跑过来叫他:“赵大伯,你快家去吧!大少爷来了你的屋子,我爹叫我喊你回去呢!” 赵括还没反应过来,愣神问:“你说大少爷来了?去了我的屋子?” 那小子急道:“可不是嘛!我爹还要我问你,你屋子可有什么入不得眼的东西,若有就快回去收拾了,别污了主子的眼。” 赵括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就往外冲——自己屋子里可不就有一个入不得眼的“东西”正坐着呢嘛! 这边赵括还忙忙地往回跑,只恨自己没生的畜生一样的四条腿,那边项景昭已进了小雀儿的院子。 那院子只有一进,统共三个房间,进去时左边那个房间正飘着烟,想来是有主人家在里面做饭。赵括邻居见了,忙扯着嗓子喊:“赵家媳妇,做什么呢?大少爷听你病了,过来看你了。” 厨房里立刻没了声响,接着听到小雀儿慌乱地哎了一声,脚步乱乱地似要往外走,项景昭忙喊住她:“你别出来,糊了菜可怎么是好?”说着就要往厨房里走,被身后一众人劝住才作罢,才只安慰小雀儿:“你别急,先将菜端了盘c熄了火再出来,我先去你屋里坐会。” 小雀儿又忙忙地应了一声。 项景昭遣了邻居回去,自己先进了屋,隔了一会,小雀儿才进来,脸上却蒙着一块粗布。 即便是粗布,遮得了下半边,又遮不了眼睛,只一眼就能让人瞧出蹊跷。紫云见了小雀儿眼睛已是大吃一惊,叫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又回头拉项景昭,“少爷你快去看看!” 项景昭又哪用她拉?早走了过去,也不顾小雀儿什么“不能入眼”的说辞,轻扯了蒙着脸的粗布下来,身后立刻响起一片吸气声。 项景昭也被这可怖的样子吓了一跳,好歹他沉稳些,面上并不显露出什么,只皱眉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正问着,院门一阵猛响,原来是赵括终于赶了回来,气还没喘匀,看到项景昭正站在正屋里,忙上来请安:“少爷怎说来就来?也不叫小的提前准备一番,这寒门寒舍的,恐要对不住大少爷的金贵之躯了。” 因余光扫见旁边小雀儿脸上的面巾已掉了,心肝不禁一阵发抖,狠咽了口唾沫,垂着头不敢说话。 项景昭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寒意:“赵管事,早上见你不是说小雀儿只感了风寒吗,怎么不见她咳嗽,反倒是脸成了这个样子?” 赵括看了看旁边的小雀儿,支支吾吾地说:“也怪我家的做事惫懒,平日让她将枕芯拿出去晒晒,她偏不听,如今想是枕头睡得太硬,竟竟把脸给硌了” “哈!”项景昭怒极反笑,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一伸手就拽住了赵括的领子。 赵括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紧,身子一轻,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被摔到了床上,他床褥铺得也不厚,这样骤然摔上去,只摔得腰酸背痛。可他却不敢叫唤,忙忙地又爬起来,朝着项景昭跪坐着。 项景昭冷笑一声:“枕头硌脸倒是天下奇闻,硌成这副样子更是闻所未闻,今日就劳烦赵管事,让我这小子也见识见识,说出去,也算有了一番阅历。” 赵括哪还有胆子说话,只一味地叩头告罪,又觉在床上叩头实在不成体统,忙下床来,以额触底,十分慌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项景昭最见不得人拜他,此时却也不愿扶他起来,只扭了头装看不见,继续问小雀儿:“这伤是怎么来的?” 小雀儿原因项景昭的一个脸色心生委屈,如今却见他这般为自己出头,心里百感交集。只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事,总不能真捅到主子面前,因为脸色为难起来。 项景昭见了便知缘故,因出了个主意:“你既不愿说,想来是此事不好开口,那便这样,我只问你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你看这样可行?” 小雀儿想了想,又去瞥赵括,赵括此时还哆嗦着低着头,哪里能给她脸色?只得犹犹豫豫地应承了。 项景昭便问:“这伤可是人打的?” 身后清晰地传来一声咽唾沫的声音,项景昭恍若未闻,依然紧盯着小雀儿。 小雀儿即便要遮掩,被项景昭那状若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也说不出来,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 项景昭又问:“可疼得紧?” 小雀儿忙摇头,又补上一句:“挨这一下的时候本就不甚疼,只是没想到只睡了一觉,竟成这番样子,倒惹少爷您不高兴了。” 项景昭看她这样子就知她说的不是假话,因着不放心,又上手按了按肿起的地方,问:“这样可疼?” 旁人只看那伤极为骇人,项景昭却知其中关窍,见自己按压了几处地方,小雀儿皆说“不怎么疼”,他便明白了,收了手,又叫人去取屋子里活血化瘀的膏药并一些内服药丸来,嘱托小雀儿仔细吃了。还叫小雀儿不要告假,明日就去他院子侯差。 小雀儿自是百般推脱,只说自己如此形容,不能见主。项景昭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伤好之前只叫你管内院事物,外院要与人交接的事你自遣了旁人去做。院里你是大总管,库房里的物件也只有你最清楚。如今骤然告假,紫云几个丫头也顾不过来。” 话既说到如此份上,小雀儿只能答应,又是一番做礼福身。 项景昭转过头来,见赵括还跪在地上,眼睛一转,朝他走去。 赵括先见项景昭对小雀儿如此上心,对着那样可怖的脸都能镇定自若,只道他是十分看重小雀儿的,如今他虽没问这伤是谁打的,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心里一阵凄惶,此时见那边交代完了事,眼看着项景昭朝自己这边走来,心里更是百般打鼓。 却没想项景昭走到他跟前,亲扶了他起来。嘴里说:“倒是我冤枉赵管事了,原看着小雀儿的伤那样骇人,以为是极重的,却不想按着竟不疼,想来只是哪处淤血未除,才看起来吓人了些。先头是小子鲁莽,出手重了,赵管事莫怪。” 赵括哪有胆子怪罪,忙一个劲地打恭作揖,直说不敢。 这边安抚好了赵管事,他又叫人帮小雀儿收拾了东西,说在小雀儿脸好这段日子里,就让她住在自己院子的偏房。 “院子里本就离不开她,可她如今的面貌,即便遮了脸也不好走动,只能叫她先住过去。这边就得赵管事受委屈了。” 赵管事早已被猪油蒙了头,此时项景昭说什么都有如伦音佛语,哪有不应承的道理?直到过来的小厮丫鬟搬走了小雀儿一应用具,他送着一众人出了房门,这才抬头擦了擦满头冷汗,此时邻居正过来问:“大少爷怎么没事跑你屋里了?这又是去干什么了?” 赵括嘿嘿一笑,随口说项景昭近日房里有些急事,需小雀儿照应几日,故接走了人。 邻居也笑,又暗戳戳地凑过来说:“早听说大少爷脾气是顶好的,我们这般身份,平时也见不着真佛,近日近距离见了,果然如传闻一般。你可知道,我不过给少爷领了路,他就跟我道谢呢!” 赵括回忆起项景昭后来的和颜悦色,也笑容满面地点头,忽又记起被人揪着领子甩出去的场景,脸上一僵,头上立刻又布了一层冷汗。 他一边点头敷衍着邻居,一边想——和气倒是真和气,只是这和气人发起火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啊 却说项景昭出了赵家,外面就已有马车备好了,他只说路程不远,要走过去,余人自然陪同。 众下人们跟在后面还兀自不满着。终是司妄最先憋不住,先抱怨起来——他平日与小雀儿最要好。 既有人起了头,就定有人随流,不一会就传到最前面项景昭的耳朵里。 小雀儿原就不想事情闹大,听了众人为自己撑腰的话,却不敢恭维,只忙向项景昭呈情:“果真是不疼的,他平日也不敢动我,也就昨日喝了点酒,便放纵了起来” 紫云嘴快先接过话头:“有一即有二,有二又生三,他今日既能借喝酒的由头同你动手,往后也定能找出其他由头,哪里能纵着呢?况我看他往日虽不动手,嘴里却带着刀子,比那大嘴巴抽人更疼呢!” 项景昭原就不关注这些,听紫云这么说,忙回头问缘由,紫云自然将赵括的为人数落了个干净,连带着还抱怨项景昭:“少爷这样的身份,奴婢却受这样的罪,这若传出去,旁人指不定如何奚落呢” 项景昭听出她的埋怨,叹了口气,说:“小雀儿从小就在我身边照顾,我同她的感情比你们同她的感情可深多了。也正是因为感情深,我才不好明晃晃地数落赵括。” “需知我虽喜欢小雀儿,到底是个外人,赵括虽行事荒唐,却是小雀儿正经的夫君。我此刻若真将他处置了,往后小雀儿依然要与他一处生活,难保他怀恨在心变本加厉。” “既如此,又何必招这些事情?如今我先接了她去我院中,且先慢慢养好了伤,余下的事,总得有了充足的由头才能谈。” 这么说着,众随从才噤了声。 小雀儿脸上的伤看着吓人,项景昭却知道,因眼部毛细血管众多,皮肤又十分脆弱,所以即便有三分的伤势也能显出七分,故而在知道小雀儿的伤并不如何疼后,他也就放下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南荣子终松口,少年猜出幕后者 几日便也就这么过下去了。项景昭虽操心着云起那边,奈何还有高家的事需要他看顾,所以见云起总生着气不见他,也只能先放一放,先顾高家。 因南荣子始终不肯松口用死尸练手,项景昭只得先寻了猿猴的尸体凑数,只是这猴子的尸体哪里是好寻的?下人们得了令,还当少爷想杀猴,只寻了活猴再打死交差,项景昭知道了,又是一番感叹,也不叫人寻猴了,每日往南荣子的小院跑上一趟,长吁短叹诉苦一番,指望着南荣子能起恻隐之心。 这恒心倒也管用,南荣子眼看着松动了些,项景昭忙着人寻了死尸来。 这死尸说是不好寻,但项景昭有好友在州府衙门,那里不单有自己衙门的死刑犯,下属乡县犯了大罪又不用移交京都的犯人也都需在此处执刑,故而隔个几天总会有一两具新鲜的。项景昭只找无人认领或已遭家人厌弃的尸首回来。南荣子的住所被秘密移到了郊外,为的是方便实验。 这日正是用尸身练手的第一天,未免出什么意外,项景昭特偷偷潜来看顾,眼看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身被抬进了后院一座偏房,项景昭也不由有些犯怵。再看南荣子,倒是一副正常模样,只眼中有些忧思,想来虽看惯了生死,心里还是挣扎的。 项景昭知若这样拖下去,恐怕南荣子是不会动手了,心里一发狠,决定自己也进那小屋看看。众人皆惊,都要劝阻,却悉数被项景昭驳回。 南荣子诧异看他一眼,说:“项大少爷实在不用做到如此地步,我既已应承了,自然会照做。且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想是不熟悉这般场面,还是不要硬撑的好。” 项景昭才知自己小瞧了南荣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进去,想着南荣子医者身份,自己一个外行人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便安心在外面等着了。 却不知南荣子心里所想却是:他一十几岁的小儿都能有这般决心,我又有什么好担忧的?总算身正不怕影斜,到底是为国为民的好事,里面的人又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便有小鬼前来作乱,我也是不必怕他的。思及此,略整了整衣襟就进去了。 南荣子初进门,便觉这屋里甚是亮堂,四下一打量,发现怕是为避免温度太高,屋里只在角落燃着四只大火烛,又为提高亮度,摆了数十个铜镜以聚光,尸身躺在大块冰块围成的冰床上,口鼻七窍内塞着紫色药团,是用来避腐去味的。 看到房间里的布置,南荣子对项景昭的认知又上一层楼——早听身边小厮夸他家少爷是十顶十的聪明,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总是别人说一句,他就顺着走了十步,与这样的人交往,实在省心!自己原还想着要面对怎样的乌烟瘴气,却不想竟这般“清爽”。 又走到近前细看,发现旁边摆了几把刀,银光闪闪,每把小刀粗看一样,细看又各有不同,有刀口呈锯齿状的,有平的,也有刀尖成勾的,南荣子细一想就能分清每把刀的用途,又是一番感叹。 这刀却是项景昭从杀猪汉那里讨来的经验,又结合自己前世所见,特命人赶制而成的。南荣子试了试,果然用得趁手,借着这股子清爽气,他自动作了起来。 外面项景昭看南荣子许久不出来,就知这以尸练手的第一步算是成了,因而也不再看,又偷偷地往回走。 这边的事已上了正轨,治腿之日指日可待。但若要治腿,必得弄出大动静,叫人生疑,故而总得先将内乱解决了的好。 因着项景昭是寻了敬香的由头出来的,故先拐去广化寺上香还愿,才往回走,路上正遇见前来寻他的高云长。项景昭一挑眉:“你怎么寻到这处了?” 高云长显是骑马骑累了,不耐烦地摆摆手,先下马上了项景昭的马车,才说:“原就说今日要干那事,我还想过去约了你一起去看,谁知到你家门前,门人却说你一大早就走了。” “你小子倒是能耐,我本就起得比往日早了许多,怎么你起得更早?如今你虽是我们几个中最年幼的,却成了最忙碌的。” 项景昭摇摇头:“如今景玉不过五岁,肩上还担不得什么担子,我自然得忙起来。等他长大了,情形或许会好些。” 高云长不屑道:“怎么又扯上你弟弟,我听说那孩子将三岁才开口说话,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你指望他担担子,可是要落空了。况我看你家那个王姨娘眼睛贼着呢,如今虽还乖觉,怕以后得捣出什么乱子,真叫你庶弟管上事,保不齐家当就得落入王家。” 项景昭笑了笑:“王家是官身,要了这家当也不能经营啊,你愈发会乱想了。” 高云长却不似往常那样嘿嘿傻笑,眼中反闪过一丝精明:“这你就猜错了,王家用不了,他上面的人用得了啊!” 项景昭见他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忙洗耳恭听。却原来高云长从高父口中得知,王知府的恩师就是当朝首辅杨全意,杨全意是杨贵妃的娘家人,先前皇上身子好的时候下边人即便沾亲带故的,到底不敢有何大动作,就怕犯了上面的忌讳。 前些日子老皇帝首次传出身体抱恙,休朝一日,虽只有一日,也引得下面人无数猜忌了。如今杨全意已经明着与大皇子来往密切,王知府因着恩师的缘故,自然站了大皇子的队,现今殷勤献得愈发的紧了。 项景昭沉吟片刻:“这么说来,咱们要与大皇子对上了。” 高云长一愣:“怎么?你已知道二叔要帮的是大皇子了?这又是什么时候得出的结论,怎都没跟我说?” 项景昭笑笑:“也是我昨日躺在床上胡想才分析出来的,虽没有十成把握,也差不了个七七八八了” 高云长锤他:“什么叫七七八八?这样要紧的事,总得真真定了石锤才好动作,如今这云雾团绕的,怎么能随意下手?” 项景昭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你既已从高伯伯那得了信,谁都不帮,自然是不论与谁对上,都干的同样的事,你又计较这些做什么?” 高云长想想也是这个理,遂不理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步步紧逼,请君入瓮 谈了一会子局势,高云长扯开车帘看了一眼,问项景昭:“我既起了个大早,总不能接了你就回去,得先去看看南荣子才是。” 说是看南荣子,但项景昭看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就知道看人是假,看尸是真。许是因高云长从小就待在喊打喊杀的环境里,对这些血腥场面有着迷之兴奋。 项景昭却不能由着他,摇头拒绝:“你这样明晃晃地出来,又明晃晃地去找人,即便对我们没什么心思的人也能看出端倪来,还做什么其他事?况且这事本就是极受争议的,若传出去,南荣子老先生半生积攒的口碑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高云长还不在意:“这拿尸体练手的事江湖上又不是没有过,小江南的鬼医顾潇潇就常寻了死人解剖,有时甚至会对活人下手,怎么南老先生明明医德如此之高,反而还不如一个小辈洒脱?” 项景昭瞪他一眼:“那不如遣了先生回去,请顾潇潇为你父亲医治,你可愿意?” 高云长想了想顾潇潇的手段,脸上讪讪地,这才兴致缺缺地作罢,同项景昭一起回了高府,入府前又是一番小算计。 这些时日项景昭依然来跟陆啸习武,未露出半点异样,又看高云长冒冒失失,恐他泄露机密,故总叫他去长房待着,也有掩人耳目之意。 果然陆啸总三番五次向项景昭探问高大当家房中的事。项景昭如今已长十三,算是个大孩子了,做不得小儿姿态引人迷惑,只能以所谓的“师徒情谊”迷惑对方。果然陆啸以为项景昭也是极重师道的人,对项景昭的话可谓深信不疑,从他那里探听到了许多大当家诸如“面色有些白”c“总喘着气”c“已委派高云长处理许多事物”等言辞。 陆啸神情闪烁几下,将这些暗暗记在心里。 项景昭看他信了,面上却一点得意之色也无,又缠着陆啸问招式。 原来陆啸本就不是真心教项景昭武功,传授时甚是敷衍,只教皮毛。 可叹项景昭领悟力极强,平日里看着陆啸的练功就能学得一二,又故意在那里练些错的招式。陆啸是个武痴,也爱武,哪里受得了项景昭这般不暗掌法的套路?既看得心急,自然指点一分真招。 又因总觉得项景昭歪门邪道上一点就通,正道上反而百教不会,故而也不像之前那般防备,这才被项景昭将他的绝技套出个七七八八。 闲言少叙,只说今日,却是高云长与项景昭一道前来。陆啸好几日没见高云长,正着急着,今日既见到了,眼里已带了三分喜气。又见高云长虽还是一副健壮模样,可细观眼神,确实有些忧伤,兼还带着几分掌家人的狠厉。 即便以前他只将项景昭的话信了八分,如今也该全信了——若不是大当家身子不好,如何能叫他还未及冠的儿子早早出去接下掌事呢? 正乱想着,却见高云长过来请安,先告罪自己连着几日缺席,只说父亲委派了些大事,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空过来习武。陆啸自笑着安慰说家里事要紧。 寒暄片刻,高云长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正事:“如今我也将十八了,是要当家的年纪了,父亲总说叫我多历练一番,现已委派了好几桩,往后恐怕更多。我一思量,跟着先生学武已有好几年,跑漕该是够了,往后没了闲时来向先生讨教,却圈先生在我府中,实在有负先生这一身武艺” 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似乎在仔细斟酌余下的词。陆啸却全听明白了——这是要赶自己走啊!他脸色登时变了,项景昭在旁看着形式,忙又加了把火,做兴奋状:“这样甚好,先生在高家,却还连带着教我武艺,我早过意不去了,如今既云长肯放人,先生便随我去项家,正好全了这拜师礼,正正经经教我武功。” 陆啸的脸已带不出笑来——项家那烂摊子自有云起顾着,高家如此大好形势,自己又哪能说放手就放手? 还担忧着,却不想高云长先出声,却是呵斥项景昭:“平日里见你还算有些脸色,怎么如今倒这般没脸?” 项景昭骤然被呵斥,脸上还带着迷茫,又见高云长狠瞪着自己,眼神中困惑之意更甚了。 高云长看他那神情,心里暗骂一声:这小子真好演技,若不是早对好了词,如今连自己都要被他骗了。 嘴里却依然说着狠话:“我虽与你是兄弟,到底是两家人,如今眼看着我与师傅在谈公事,你又凑过来做什么?快去旁边练剑去!” 项景昭委屈地一瘪嘴,狠狠看了高云长一眼,这才去了。高云长这才转过身来,说起自己的意图。 却原来是邀请陆啸入漕帮! 陆啸先还担心着自己要被扫地出门,主子交代的任务怕要办不好,心里正七上八下,转眼竟得到这意外之喜,登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高云长还躬身解释着:“父亲虽也给我留了些人,不过那些人都是多年前就跟着父亲的,有的早已年老身退,有的有的子弟跟了我二叔,也跑熟了,我不好再要过来。” “偏偏近日事情又极多,我几日跑下来,实在有些费心,因觉得师傅武艺高强,若只是坐在府中后院教人习武,实在有些浪费了,故而特前来相请。” 说着又仿佛极怕陆啸拒绝似的,深深鞠着躬,竟叫不起来。 陆啸又哪有不应的理?只假意推脱的几番,仿若真是耐不住高云长的再三相请,才应承下来。 彼时两人才出了屋,都带着几分喜气,项景昭远远看见高云长眼神都快飘荡起来,就知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慢悠悠走到跟前,酸溜溜地问:“你跟师傅又说了什么呢,瞧着如偷腥的猫似的。” 高云长被他一瞪,才略醒悟过来,知道项景昭是在提醒自己,不过他也腹诽:既已事成,还如此谨慎做什么?倒连人高兴片刻都不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论下一步动作,少年初生嫌隙 没过几日高家便宣布陆啸为山西漕运的副堂主。这个职位也有些考究,既不会叫他真在短时间内就得了实权,又足以笼络人心,况山西漕运这一股一直被大房一脉紧紧握在手里。陆啸既做了这一股的领头人,虽说可以传送许多消息给二房,可是他也相当于孤立无援,与二房的武力联系彻底切开了。 “不过既入了这一脉,我们只需放出口风,说你渐渐已接管大房所有事物,高伯伯虽然还身兼大当家一职,却已是有心无力,权为稳定局势罢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高云长如今总觉自己胜券在握,平日里还能收敛点,只与项景昭独处的时候,便放浪形骸起来。此时他正勾了一个舞姬揽在怀里,张嘴吃着舞姬喂给他的葡萄,十分惬意。 项景昭自然看不惯,抬脚踢他屁股:“正说正事呢,你快收敛点。” 高云长不屑地撇撇嘴:“既定了在这青船议事,自然得叫歌女为伴,否则别人不用细想都能知道其中的不对头了。”说着话手还不正经地乱掐,惹舞姬一阵娇笑。 这队歌舞小船也是高大当家当年调教出来的,是一艘有十几二十间客房的中等船只,中间一处大屋用作歌舞娱乐,平日里供自家人饮酒作乐,偶尔也来会客,故不用担心将他们所说的话泄露出去。 虽是这个道理,项景昭还是觉得不自在,高云长看他一眼,眼神一闪,突然凑了过来揶揄:“往日哥哥们是看你年纪小,有些事不好当着你面做,你却不知我们平日玩的可比这有趣多了,偏每逢精彩时节,叫你你却总不来。” “那时你年纪小,还说得过去,如今你也十三了,也是该通人事的时候了,我这里有许多好货,你若喜欢,只管跟我要,即便挑是天仙下凡,哥哥我也不带眨眼的!” 项景昭不禁扶额道:“我此刻只盼你能好好听我说完正事,我好早点回家歇息罢了。” 高云长见他说得认真,便知他真无心与此,只得放了舞姬让他们去厅堂跳着,自己自跟着项景昭去了里间。 项景昭这才算找到个说话的地方,接着刚才所言又道:“我想陆啸既得了你要掌家的消息,必得又与你接触一番,他只要露个底,到时你心里自明白谁好谁坏了,到那时” 高云长立刻打断他:“到那时,我就假意顺从,又挑拨他与二叔的关系,然后我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谁知项景昭却摇摇头:“错了,错了,到那时,你也能硬下心肠杀了陆啸,陆啸一死,你二叔那边没了给甜头的主家,自然” 高云长插嘴:“自然孤立无援,到时还不是任我拿捏!”说完还一脸兴奋地拍一下项景昭的背,“果然还是你脑子灵光,若我要挑拨他与二叔,平白费好大力气,不如挨个杀过去,倒还利落些。” 项景昭又摇头轻叹一声:“又错了”话音一顿,他抬头看了高云长一眼,又将目光转到青船窗口看着外面的黑夜,轻声道:“到那时,你二叔没了主家,自然不会再有异心,你自可与你二叔恢复到往日光景,两房同掌高家” “你放屁!”身后传来一声断喝,惊得外面的歌舞都停了一瞬,项景昭叹一口气,先向外面丝竹舞队高声吩咐:“继续跳,无妨。” 又转头来看高云长,只见他如今已是双目圆瞪怒不可遏,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无法认同,项景昭只能轻声地劝:“高家能有如今的地位,长房二房皆功不可没,少了谁,高家都会元气大伤” 高云长却已气红了眼,恨声道:“大伤便大伤!若不除了这高家蛀虫,以后烂的可就是内里了!”足见其决心深重。 项景昭垂眸思索了一翻,又要劝,却被高云长挡了回去:“你莫要说了,我只问你,若你家有如此叛徒,你也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项景昭平静地与他对视,良久才点头说:“会。” 高云长立刻啐了他一口,骂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着走到窗沿处,手死扣着窗柩,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外面。 项景昭知道已不是什么好时机去劝他,可看高云长反应如此之大,他又不能就此撂手走脱。他是最明白高云长的性子的,平日里还好说,一旦怒气攻心,脑子里便没了半点清明,若做出来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前事毁于一旦还好说,要是把他自己都搭进去,可如何是好? 故而他只能硬挺着接受高云长的狂躁,依然苦劝着。 “云长,我且问你个问题”见高云长已满脸的不耐烦,显然不想再听项景昭多说一个字,项景昭又是一叹,语气放得更软了。 “你先别这样防着我,我也不劝你,余下的话,都只是帮你认清自己真正想要的罢了。你且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到时若你还要杀你二叔,我也不会阻拦的。” 高云长却不接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还是莫要说了,言语上我总说不过你,却知道你总有千万种法子叫人听了你的,这事上我是不会松口的。” 项景昭笑着摇摇头:“我倒不知你竟如此高看我。我也不是非要留你二叔,不过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总觉得若杀了你二叔,于高家不利。” “现你既是高家继承人,我从你这里问几个问题,也好了解高家的情况,总好过我只在旁边看着瞎指点。” 高云长听了这话,神情才松动了,脚尖微动,稍稍朝着项景昭方向了。 项景昭看他动作,知道他肯听自己说了,暗松了一口气,静立片刻,才问:“你知我是个急性子,也不耐烦问许多虚的话来稳你,我今日只先问你一句,你当自己是高家人,还是长房人?” 高云长立刻炸了锅,向前疾走几步,铁掌拽住项景昭的衣领将人提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瞪着项景昭咬牙问:“你问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若杀了我二叔,就不配做高家人了?还是你觉得我二叔雇凶来杀我父亲,就是高家人该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需知成长途中,必有许多忍让 且说项景昭一句话就引得高云长暴走,昔日好友竟直接开始拽领子撕扯起来。项景昭被提溜着,心里暗叹一声:男儿家怎么这么粗俗,好端端的就拽人领子,这也忒不好看了。不过虽是这么说,以项景昭如今的武力也能轻易逃脱了,他却并不去反抗,反而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高云长看他如此平静,反而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了,只能恨恨放了手,嘴里还骂:“就知你惯用那嘴皮子迷惑人心,练了一身武功反而不用,我如今倒盼着你跟我痛痛快快打一场,你若赢了,将我五花大绑在这椅子上,我怕才有耐心听你说一句!” 话虽这样说,项景昭却并不会真与他打一场,若激起他的斗性,两兄弟彻底反目,可如何是好。只是被刚刚的事一打岔,高云长也算出了口气,总归稍稍安静下来了。 项景昭趁机又说起了话:“你既说你是高家人,我便也信了”看高云长又要瞪眼,他忙接着说下去,“只是我总觉得,你二叔比你更像高家人。” 高云长知道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此时只背对着项景昭坐着,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骂:“放你娘的屁!” 项景昭被他这孩童般的任性险些逗笑,堪堪忍住,才继续说:“我曾也同你说过,你二叔倒向陆啸,极大的可能,是因为陆啸许以重利,你们家钱财如此之多,高家又是江湖人士,没什么入仕的心思,这重利,十有怕就是对漕运有利的了,且你想想,一个皇帝,看着十分厉害,可除了水运权利官府便利,他又能赏什么你们高家没有的东西呢?” “在你没注意的地方,你二叔或许早已同你父亲谈过许多次,否则昔日兄弟突然买凶杀自己,你父亲怎么能做到如此平静?” 高云长思及父亲遇刺时的反应,暗暗心惊,却只觉脑中如有一团浆糊,理不出头绪来,只能由着项景昭说。 项景昭看了一眼高云长的脸色,这才继续道:“你二叔既能与你父亲商议,或是逼宫,或是这事真对高家有利,缘由只能在这两者之间,不过你且仔细想想,在你父亲遇刺之前,他可有提醒过你小心你二叔?” 高云长登时愣了——不仅没有提醒,他反而照常跟着二叔到处跑漕,关系一如往日般亲密。 项景昭叹了口气:“你父亲膝下只有你兄妹二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你置身危地却不加以提醒?若你二叔真是逼宫,他又怎么放心你还跟着你二叔?” 高云长咽了口唾沫,虽他心里百般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项景昭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你的意思是,父亲与二叔在这件事上产生分歧,二叔气不过” “不是气不过,你二叔是觉得你父亲在耽误高家的发展。” 高云长骤然攥紧了拳头,不过这次他没有骂出声,只是艰难地闭上眼睛,问:“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耽误高家?” 项景昭又摇摇头:“我倒赞同你父亲的观点,江湖之人,还是不要跟朝廷搭上关系的好,你们高家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虽不至于突飞猛进,好歹能做到高枕无忧。” “可是朝廷这摊浑水,比江湖要深多了,你们一参与其中,命立刻就掌握到了大皇子的手里,日后若你们败了,自然身死骨枯,可即便是胜了,大皇子登基,仍然紧紧捏着你们高家的命门,又怎么能与现在这般的自在相比?” “这件事,是你二叔做错了,他目光短浅,要陷高家于沼泽之中,又雇凶杀高伯伯,还与你差点有杀父之仇”说到此,项景昭看见高云长的手又攥了起来。他虽背对着自己,可背影自有一番萧索之意。 有好几次项景昭都不忍再说下去,却又不得不说下去 “只是他背叛了你父亲,却没背叛高家,以后你做了大当家,他自然还是你的一番助力,此刻就且放过他吧” 高云长的手松了又紧,几番周折,终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再出去,看到满厅的歌舞美姬丝竹声声,虽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悦人耳目,却依然失了味道。 项景昭原要回去,高云长却拉他坐了,一副懒懒的模样自嘲道:“你且先陪陪我吧,说来可笑,我刚刚恨得差点就要捏断你的脖子,如今却只有你一个人能说得上话。” 项景昭却觉自己已劝好了人,万分不耐烦这美女环绕的场景,坐不到片刻就嚷着要走,哪里管高云长此刻正伤神? 高云长又气又乐,身上却已如被人抽尽了精气,动弹不得,只能嘴里骂:“果然是个冷心冷情的,先说那些话来激我,这会子眼看将我折腾得有气无力,你倒甩甩手要走,全然不管自己整下的烂摊子了。” 项景昭笑看他一眼:“若真如此,这高家未来的当家人未免也忒弱了点,只叫人说了几句话就失了斗志,依我看,这继承人的位子还不如让给云锦来做,恐怕做得还比你好呢!” 高云长终于有了动作,却是拿了一个银酒盏扔了过来,嘴里还骂:“云锦也是你叫的?”眼睛咕噜噜一转,突然坐起身子倾过来,紧张地问:“你不会见过云锦了吧?说的这样清楚。” 项景昭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的宝贝妹妹被你藏那么紧,等闲人等如何见得着?不过你整日将她吹得如天仙般,我倒是真想看上一看,若姿色不够格,且看你如何下台。” 高云长哼了一声:“等你见了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将要躺下,忽又想起一事来,眼睛先在厅前歌姬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项景昭身上,脸色变得暧昧起来。 项景昭看他模样就知道这人又浑想些什么了,冷笑着揶揄:“你倒也心大,先还那副死狗模样,如今又脑袋转着什么泼皮事了?” 高云长却不理他语气中的调笑,自觉拿住了项景昭的痛处,心里高兴着,面上却不显,只凑近了问:“你与你家那戏子又出什么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谈云起子衿懒散,后花园笑语嫣然 项景昭原看见他打量歌姬,知道这人脑子里想的不是个好的,没防备却突然提起了云起,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高云长难得见他尴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项景昭本就不是任人取笑的,可一提到云起,他总能如变了个人般,整个人都懒下来了,也懒于回嘴了。忽又想起一事,忙坐直了身子问高云长:“这事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 高云长又卖了会关子,见项景昭急了,这才慢悠悠说道:“你倒别急,不过是我家人同你家一个管事有些关系,平时来往勤了些,这话便传了出来,正传到我耳朵里。我已交代下去了,不会有什么人乱说的。” 项景昭这才安心,又躺了回去,眼睛却甚是无神。 高云长又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甚是新奇,因说道:“我虽知你与云起交好,却不知能好到这个份上。看你平日里那般假笑的模样,我还当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这倒是奇了,那云起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把我们的项大少爷也弄成这副德性了?” 项景昭自然懒得理他。高云长又想起那日下人说的话,言语之间甚是轻浮,再见项景昭如今这般模样,心里暗惊,只道该不会正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故而有意刺探一番,因问:“我平日虽爱拿他调笑,但也知他是个好脾气的,你又做了什么,惹起人家那么大气性?” 项景昭哪里听不出他试探的意味,只避重就轻地回:“别看他好脾气,骨子里却犟着呢,我不过稍稍奚落了两句,他便受不住了,如今正跟我闹呢。” 说到这又瞪高云长一眼,骂道:“如此说来竟是因为你们,我才遭的这份白眼。” 高云长奇了:“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项景昭便把那日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高云长听了,果然只以为云起是因为遭项景昭言语嘲讽才生了气,也不禁点头:“也怪你平日里太宠着他,如今我看那脸皮都要上天上去了。很该晾他一晾,叫他明白自己头上的主子是谁。” 话到这里突然一顿,因他想起云起真正的主子并不是项景昭,突然就出离愤怒了,开口大骂:“要我说到底是胳膊肘朝外拐的,真不是个东西,这次既要收拾我高家内鬼,不如将那小子也一并收拾了,总好过你成日在这里伤神。” 项景昭哪里肯依,嘴里只道:“你们高家不参与朝廷上的事,是你父亲乃至祖辈立下的规矩,我们项家如今却是我父亲当家,自然有我父亲照应着。如今也不知云起与我父亲接上头没有,若是真谈不拢,再说不迟。” 高云长便被劝住了。项景昭却再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唤了随从,径自走了,只身后高云长还高喊着叫他明日再来详谈。 一整日地忙下来,项景昭回了府,先去各房处请过安,这才回屋,累得倒头就睡,身子都是珠玉c莲华帮着擦的。 次日又依着高云长的嘱托,来了高府,高云长在书房等他,遣了小厮领他过去。路过后花园时,忽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女儿笑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如泉水叮咚,分外好听。项景昭好奇地住了脚,问前面带路的小厮:“里面说话的是谁?” 此时园中莺莺燕燕正说个不停,哪里又能分清谁是谁呢?小厮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项景昭想着还有正事,又朝园门看了一看,这才走了。 到了书房,两人又议了好些细节,何时出勾,何时收杆,有何意外,一应打理得妥妥帖帖,这才闲坐喝起茶来。 如今陆啸已去了堂口,项景昭没了师傅,也不兴去练武场习武了。两个小子正百无聊赖之际,高云长刚出主意,要叫几个平日里的伙伴一起出去玩,项景昭先打断了他:“我刚刚路过你家园子,听里面好些女孩儿在玩,从前怎没你说过你家竟有这么多姊妹?” 高云长一愣,摇头:“我家哪有许多姊妹?即便算上我二叔那一支,也不过只三个女孩罢了。”又一想,突然明白缘由来,因告诉项景昭,“我前些日子听云锦说要请睦州府里几个交好的姐妹过来赏梅,想来就是今日请了。” 项景昭忙笑着靠过去:“既如此,我们不得过去招呼一番?” 高云长锤他一下:“几个女孩子在玩,哪有我们招呼的道理?即便是招呼,也只我去就足够,你又凑的什么热闹?” 项景昭瞪眼:“往常总听你说你妹妹如何如何好看,今日好容易等到机会了,你竟不带我去见一见真佛?” 高云长面上便有些过不去。他自知道这样极不合礼法,可是男孩儿总要面子,自己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总不想叫那些登徒浪子窥伺了去,可要真让他捂着不说,就有如锦衣夜行,他如何能耐得住。 眼下看平日里最是“耐得住诱惑”的项景昭都动了心思,他便有些心痒了,又架不住项景昭几句恭维巧话,更是飘飘然上了天,索性把心一横,你要看便给你看,让你以后再说我吹牛! 虽说要去看姑娘,可在这个时代,贸贸然带着外男过去,园中又有别府女眷,怎么想都显得不妥。高云长苦思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有了! 原来因高家所做行当的特殊性,终日与船离不开关系,府里后园本就将淮河一条支流囊括进来,昨日他们两人便是在那里议事。如今高云锦既请了女伴,十有得带着人去船上走一遭,吟诗作对一番。 如今他两人先去河上寻一小船,只坐在里面等着,必能见到真人。 项景昭笑他这法子忒碰运气,一众姑娘坐在花园里赏梅,也能吟得了诗,何苦在这冷天跑到江面上去吹风? 奈何他对这高府也知之甚少,又见今日虽入冬了,太阳倒还暖和,也没什么冷风,是个好天儿,或许那些小姐就真正去了河面上呢?因着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跟着高云长一起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登徒浪子,只为佳人 『书云阁www.92215.net 』,。 两人却是躲在一艘小画舫里,先撑到大船附近,将小船隐到河道旁,又打了帘,只待姑娘们来了再掀帘偷看。项景昭因挑剔角度,还叫高云长连换了好几个地方,他自己倒稳坐船上,十分惬意。 高云长虽气闷却也无法,谁叫只自己会撑船呢? 两人又是玩又是闹,正争着该停在哪处看才好,忽闻远处传来少女笑声,两个小子大惊失色,忙随意选了处停好船,钻进船舱内,从帘处掀起一个小缝偷往外看。 高云长也挤过来,被项景昭好一阵推搡:“你又不是没见过,凑过来干什么?” 高云长嘿嘿一笑:“我妹妹我自是见过不少次,只是她的这些好友我却一个都不认识倒也不是,也是一年前,我以为妹妹屋里没旁人,径自跑过去,竟见着一个绿衣少女,啧啧” 余话虽未说完,各种韵味已显示尽了,项景昭心里偷笑,又忍不住翻白眼,骂道:“这些都是富贵女儿,若叫旁人知道你在背后竟如此议论,人家长辈不得扛了棍棒来打断你的腿!” 高云长又是一阵傻笑:“我也只今日在这船上说过了,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日后再有第三人知道了,我只算在你的头上,到时先别议论我的腿,只你这条腿是肯定保不住了。” 项景昭撇撇嘴不再理他,眼看着众少女们袅袅上了船,将要往船舱里走,项景昭不由一阵抱怨,只说这离得也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 高云长却只是眼直直地盯着外面,突然兴奋地嚷了一声:“哎!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项景昭忙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见什么了?” “那绿衣裳的!” 项景昭瞅一眼前方的几个姑娘,愣是没看见什么穿了绿衣裳的,就连丫鬟也是没有。 高云长却已抬手指了过去:“你看,那个穿了玫红袄子的,就是我当日见的那个姑娘!” 项景昭不由一阵好笑,揶揄道:“合着你还在这惦记着呢,我回去就得告诉云鹊,说你给她已找好姐姐了。” 云鹊是高云长房里的大丫鬟,几年前就开过脸,在高云长面前很得脸。 高云长却不以为然,只说:“你跟她说有什么用?还指着她管我?” 项景昭便沉默下来:他眼见着云鹊每每见高云长总是会羞红了脸,几年如一日的伺候着,却也不过只换来这样一句话罢了。 因而突然兴致缺缺,回舱内坐好。 高云长又凑着看了好一会,许是人终于全进了船舱,他才消停,坐回位子,将手放在起了的小火炉上烤着,问项景昭:“怎么样,可看见了?” 项景昭瞪他一眼:“隔这老远,如何看得见?倒难为你,一眼竟看出那绿衣裳的了。” 高云长便笑他眼神不好,其实隔这么远确实瞧不清人的面貌,自己也不过是依着身形认人罢了。 又说:“你看不见也没法子了,总不能再靠近些。若是让人发现了,你在我高家是客,干了什么都好说,我却是少不得得挨一顿了。” 项景昭便兴趣索然,大呼不过瘾,又说,既已废这么大力气来了,什么都没看着就要走,忒没趣了。 高云长拿他没法子,无奈问他:“那你还想做什么?” 项景昭眼睛咕噜噜一转,突然狡黠一笑,眯着眼睛说:“这样偷偷摸摸的看,即便再离得近,终看不得全貌,不如我们就去船上,假做不知晓她们也在,来个偶遇” 高云长连连摇头,只说他糊涂:“我妹妹既宴客,自然给府里众人都打了招呼,岸上几个入口定已派了小童把守。硬闯自然能闯过去,可事败之后如何圆过去?” 项景昭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并不是不想看,而是苦于无法看,嘿嘿一笑,道:“岸上有人,水上可没有,如今我们不就占着现成的便利么?” “到时见着了,你只说我们是想划了画舫安静说事,说完事又欲去青船上作乐,不打量里面竟有女客,不小心才冲撞了。” 高云长又摇头:“我们既能过去,也会被云锦的丫鬟婢女给挡回来,到时岂不丢脸?” 项景昭便不说话了,只百无聊赖地捏着葵花籽玩。 高云长劝道:“平白无故看她们做什么?要我说,这些女子——除我妹妹外,其余人也只身份尊贵些,论相貌,哪个又能比得上秦楼楚馆里的魁首?即便不是魁首,也有仙人之姿了。你守在这里看,还不如趁早跟我去那百花巷晃悠一圈,那里哪样的燕瘦环肥没有?” 项景昭说:“我不就也只是为了看你妹妹吗?你总说她,早已勾起我十二分好奇了,如今近在咫尺却见不到真容,我就问若换做是你,你心痒不心痒?” 高云长忆其中滋味,也颇有些感同身受。船舱里顿时沉默下来。 这边抑郁了好半晌,忽听那边热闹起来,项景昭忙坐直身子:“这是怎么了?大冷天的,难不成她们出来玩了?” 虽是这么说着,眼里已带了喜气。高云长心里直骂他衣冠禽兽,却也奸笑着眨眨眼睛,先凑到帘子处往外望。 项景昭自然不肯落后,趴在高云长背上也看过去。 只见一众小姐们巧笑着出了船舱,正站在甲板上,又有丫鬟搬了桌椅并投壶出来,想来是觉里面光线暗淡施展不开,又看外面天晴光暖,便将娱乐的物件都挪到屋外。 这可不正趁了两个少年的心?高云长指着一个穿了竹叶青夹袄的姑娘说:“看,那个就是云锦。” 项景昭忙看过去,虽看不真切面目,但阳光照射下也能分辨出是个皮肤白皙,身形高挑的姑娘,若是面目精致些,确实不负美人之称。 又见几个姑娘玩乐起来,有一个人分外活泼,最爱动,总一会跑到这个跟前说一句,一会又跑到那个跟前说一句,满场乱窜,十分欢腾。 项景昭笑道:“那个是你那‘绿衣裳’的姑娘?” 高云长便撇着嘴啧了一声:“当初怎没看出她如此闹腾?”十分嫌弃的模样,眼睛却还只盯着人家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船舱间嬉笑,寒水里救人 『书云阁www.92215.net 』,。 几个姑娘各有千秋,虽不能看清面目,但从举止上也能看出个中性情。项景昭只摇头苦笑:“你这样一个粗人,妹妹居然是这样恬静的性子,我倒是没有想到的。” 高云长自不服气:“我是粗中有细,外表虽糟踏些,内里可藏着许多内涵,只你看不见罢了。” 项景昭哈哈大笑:“你这藏得也忒深了点。” 高云长忙用手肘捣了他一把:“小声些,你当这是什么光彩事,嫌引不来人来看你吗?” 项景昭忙用手捂了嘴,胸口还兀自憋笑起伏着。两人又对人家姑娘品头论足了一翻,项景昭啧啧摇头:“若有人知道你在背后这样议论” 高云长已率先打断了他:“我还是那句话,若有人知道了,先打断你的腿。” 项景昭这次却不认怂,反击道:“要打断我的腿,还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呦呵!”高云长怪叫一声,伸手就去扭项景昭的胳膊,“你如今心倒真野起来了,往日我都是念你年纪小,处处让着你,谁想到你不感恩,反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说着手上更用上劲来。 项景昭自然要反驳一回,谁知两人一动作,船体立刻摇摆个不停,为防被别人发现,项景昭立刻不敢动了,当即就被高云长压到了仓板上,腿还顶到他的腹部。 项景昭立刻弓起腰,嘴里竟笑得说不出话来。高云长还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再一想,原来是自己顶到了他腰上的笑窝处,登时哈哈大笑两声,直道:“如今可算被我拿捏住短处了。” 又作怪用手指戳了几下项景昭腰间,项景昭更笑得不能自已,高云长扭着他的手问:“可服气了?” 项景昭忙点头:“服气了服气了。”又说,“你快放开,动静闹大了那边就听到了。” 高云长还不尽兴,又要再玩,项景昭忙叫住他:“快别动,听听外面什么动静?” 两人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了好半晌,才听出姑娘们玩够了,这是要去饭厅用午膳了。 高云长感叹一声:“这时间过得怎这样快,我还没看够呢!” 项景昭趁机抽身起来,先揉了好一会腰,又努嘴指指画舫里架起的小火炉:“这火都快熄了,想来已过了有个把时辰了。只你眼里只有花红柳绿,全忘了时辰罢了。” 高云长忙瞪眼反驳:“你难道就不是?” 两人又将帘子掀起一条缝,盯着外面姑娘们挨个下船。那‘绿衣姑娘’依然叫着闹着,即便是下个台阶也万分不消停。 高云长看了直皱眉,说:“这台阶上也没个扶手,这姑娘也是个没眼色的,平时闹闹也就罢了,现又乱窜些什么?若是”话还没说完,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人先直立起来。 项景昭先就趴在他背上,如今高云长一直起身,他立刻被撞到了船板上。可他刚刚也看见了外面的情形,此时也顾不得怪谁,边往起挣扎着边喊:“快去救人!” 外面已是一团乱象,却原来是‘绿衣裳’的姑娘到处跑,没留神脚下,一打滑,身形不稳竟落进了水面,连带着将当时就站在她身边的云锦也带了下去。 周围都是丫鬟仆妇,因有贵女,早将闲杂男仆尽数遣开了,如今身边没个会水的,顿时慌作一团。 转眼项景昭也爬起来到了外面,看到高云长已先下了水,他不由骂一声“蠢货”!原来高云长竟没脱掉冬日里穿的夹袄就下水了。想那夹袄一吸水,恐怕会分外沉重,哪里又能游得快呢? 不过此时也没法子叫他回来,项景昭只能手快除去身上的累赘,只穿了单衣,猛一扎子窜进了水里。 刚一入水立刻觉得一股劲寒倾入体内,先将他的五脏六腑冻了个透彻。他鼻子受了刺激,只觉鼻腔里有一股水流了出来,也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只一鼓作气向大船的方向游去。 项景昭原就会水,游泳是前世专门请了教练来教过的,姿势标准得很,往常他不用心,虽姿势标准,却总游不快,如今一是救人心切,二来也是因他常年习武,身手涨了不止一两个台阶,故而刚一入水,虽周身寒气沁入骨髓,依然如游龙一般蹿了出去,片刻就到了高云长身边。 原来高云长也意识到自己这一身的累赘,此时正踩着水胡乱地解着扣子,看项景昭过来,将头探出水面先吐一口水,只喊出一句“快去”,嘴又淹进水里。 项景昭也不管他,借着入水的劲继续向前游。没游过冬泳的人,又哪里能明白其中的辛酸,只刚一入水,心跳便能瞬间暴涨,那扑通扑通的震动声仿佛都要将脑门震炸裂,肺平白感觉比平时缩小了二分之一,空气总也储不足。 可如今项景昭哪里还顾得上身子的这些不适,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人”,于是狠憋着一股子气,拼了命地往前划。他在水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这段路程十分漫长,竟怎么努力也划不到尽头似的,却不知岸上的人却见他划得极快,几息就到了跟前。 项景昭在水里早迷了眼,只大概看着前方似乎有个人影挣扎,忙又加快了几分,终于游到那人跟前,对视一眼,发现那双眸子里满是绝望,可奇的是却并不慌张,也没有立刻攀上他。人都知若要救溺水之人,需得从他后方托住口鼻,为的就是怕人在溺水之际神志不清,撞见个什么就手脚并用攀上来,反拖得救人的人也用不上劲,这人倒是冷静。 项景昭脑子已被冻僵,只本能得冲那人笑笑,先托了她的头出水面,往岸边划去。岸上早有人递了竹竿,大叫着让他们抓住。只是人在水里,那声音一会响一会轻,恍若在梦里。 项景昭如今又何尝不是在做梦呢?他只看岸上那么多的脸,却分辨不出谁是谁,全凭本能在往前游,忽听身后有人叫他:“杜若。” “恩?”周围突然静下来。他茫然回头,身后只有平静的水面,分不清是哪里来的声音。 正呆愣着,突然腰上传来一个力道,直直地将他往水里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子衿溺水,云起惊心 岸上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项景昭只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怀里的人往前送了送,自己便被扯进了水底。 他迷茫地回头,发现缠在自己腰上的是个女子,头发已有些乱了,眼神也涣散了,只是靠本能攀着自己这个救命稻草罢了。项景昭笑了笑,张嘴想说:“怎么忘了还有你?” 可他忘了如今自己人在水里,刚张嘴,冰冷的河水便呛了进来,气势汹汹,仿佛要直冲破他的肺。 他抬头看上方,冬日的暖阳透过水面照进来,白茫茫的一片,有个人影顺着阳光蹿进水里,一会是高云长的脸,一会又变成了别人的脸,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叫:“杜若,杜若。” 倏忽间那人又变成了高云长,紧绷着脸冲自己游过来。他终觉得安心了,也不做挣扎,任由冷水从自己的口鼻进去,浸透皮肤,又去浸骨骼,身子慢慢变得如灌铅般沉重起来。 项景昭突然觉得,就这样不挣扎也挺好,沉溺在泥沼里也挺好,放弃这太阳也挺好,不看这世界也好,虽水压压得自己浑身疼,可也好过人世间万千苦痛吧 高府上下已炸开了锅:高家大房长子长女落了冷水,却只略感风寒,无碍性命。江南豪绅项家大公子项景昭c州府织造局总督之女齐青青也在高府溺了水,如今均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 跟随项景昭来高家的墨轩墨情早急得掉眼泪,一遍一遍地催大夫好好整治,整个睦州府的医馆中坐诊的大夫,好的坏的齐齐往高家赶。 墨轩突然大叫起来,直说几年前项家的云管事也落过水,少爷当时用了一个法子就将人救过来了,没几天就好了。众人忙赶去项家请。 项府那边得了信,项老太太当即吓得几经昏厥,项仕鹏先带了云起c钱枫赶过来,路上险些将马鞭都甩断了,后面柳氏也坐着马车赶去,一应的焦急难捱。 云起骑在马上,腿还使劲夹着马肚,眼神冷然,牙关紧咬,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番事:项家这个才情惊天的大少爷要陨落了;项家庶子项景玉是个痴傻的,看着就难成大事;项仕鹏如今已年近四十,青年时就子嗣单薄,如今怕是更生不出了 项家,要后继无人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只觉眼前一阵昏花,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不由地干咽了一口口水,可还是觉得如离了水的鱼般呼吸困难。脑子里一会闪过的是大皇子的笑脸,拍着他的手说:“本王的大计全靠你从中调剂了。”一会又闪过一个中年男子的脸,脸上是与年龄十分不符的沧桑,嘴角还流着鲜血,却依然蹬着眼睛挣扎着大喊:“他们这是要遭报应的!” 倏忽间突然传来一声笑语,是项景昭把着折扇凑到他跟前,指着画上的一处说:“你这里用这样浓的色彩,太阴郁了些,不如换上薄荷绿,配这春光才清新自然” 于是脑中的画面再转来转去,竟都离不开那个少年的面容,或喜或怒,既淡又浓。 意识到自己又在混想着,他忙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被那尖锐的疼痛一激,神台这才换来片刻清明。 此时已到了高府门前,几人下了马,由下人接引着往里赶,脚步飞快。 云起抬眼看高府,胡乱地打量评比着:这边的梅树种得好,那边的铁松绿意正盛,游廊飞阁,雕栏玉砌,都是好的,都是好的。 可虽是看景,他的手却不自抑地抖了起来。 他忽然醒悟过来,这时候看的什么景?这时候干什么都不能看景啊! 又想,项景昭平日里那样勤练武功,不过是落个水,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怕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尊贵,阖府上下的人才这样急?想自己当年也是落的冷水,且那时已是寒冬,水比现在可冷上不少,不也没什么大碍? 应该是这样了,必然是这样了,他那样的人,体质总比自己要好上许多。 如此说来,大皇子的计划岂不又得搁置许久?他忙想做出一番叹息扼腕的模样,谁知内心深处竟自升腾起一片安心。这安心却把他吓了一跳,云起的脸色瞬间僵了起来,再不敢多想了。 这般浑浑噩噩地,终被人领进了一处房屋,外间早候着许多人,想来里面应也攒着不少人,众人见项仕鹏来了,忙让出一条道来。 项仕鹏先问:“什么个情况?” 众大夫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总说不清病情,想来都是活成人精了,该说不该说,总在心里有个计较。 项仕鹏便怒了,坡口大骂:“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脉都诊不出来吗!” 说着就甩手往里面走,云起也暗地里咬牙,直骂江南虽富庶,找不出一个能用的大夫。 三人先进了屋,云起只顾垂着头,忽听项仕鹏说:“都跟进来做什么!还嫌我的儿子闷得不够吗!” 云起如蒙赦令,忙忙地出来了。不知怎的,他现在不想看到项景昭。 钱枫看云起出来,脚步一顿,也要往外走,却立刻被云起攥住了腕子:“你出来做什么!之前就是你救的我,那法子也只你最会用,你出来了,谁去救他!”钱枫这才又进去了。 云起人虽出来了,还刻意站得远了些,可却总觉得那声音仿佛通了灵性似的,别的闲言碎语他一概听不见,钻到耳朵里的只有里屋那传出来的声音。 只听项仕鹏原还是怒气冲冲,可想来是进了里间,看到了床上的项景昭,突然就没了声音。云起顿觉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又听项仕鹏吩咐钱枫:“快去帮忙!” 云起只把钱枫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听钱枫去看了,便安慰自己:“同样是溺水,我既好了,你没理由不能好,你若不好,那定是” 想到这里又想不下去,脑海中突然传来那日项景昭冷冷盯着自己说的那句话——你可觉得我是那般怕丢了脸面的人? 那样的淡漠,那样的狠绝,在他记忆里,项景昭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即便气极了,也是皱着眉头,眼神里怒中带怨,总好过那样的面无表情。 云起终于虚弱地将额头靠在桌沿上,再提不起丝毫精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其实襄王有意,神女亦有心 医院走廊顶部的显示灯突然闪烁起来,前台一阵阵振铃声划破寂静。值班的护士先还懵懵懂懂地惊醒,待反应过来情况后,忙拿过一旁的护士服穿上,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曲医生,2103号病房的病人有情况!你快点过来吧!” 那边有个声音说:“小马你先别急,我这就过去,你先去看病人的各项体征说我给听。” 被唤作小马的小护士哎了一声,也不敢挂电话,忙忙跑到病房,挨个看了显示仪上的数据,报告了过去:“血压骤然降低,输液速度正常,供氧正常,仪器都正常。”说到这小护士也急了起来,“曲医生,我今天还是按往常给她配的药啊,我发誓一点都没出错啊,怎么会这样啊?”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一声脏话,又吩咐小护士先准备各项急救仪器,再然后那边就传来阵阵忙音了。 小马急的都快掉眼泪了,这个病人从半个月前住院后,一直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偏偏她的家属在本市极有权势,下了死命令要将这个人保下来。之前虽然有些危险,但好歹情况稳定,偏偏今天轮到自己值夜班的时候,突然出现这样的岔子。 一想到最近医闹案件层出不穷,再想到那个病人家属永远阴沉着的脸,她心里就万分害怕起来。自己不过是刚毕业的医科大学生,如今还在试用期呢,如果真出什么乱子,这份辛苦得来的工作肯定就保不住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监护仪上传来一声刺耳的长鸣,小马震惊地回头,在看到仪器上显示心跳的一栏已经接近一条横线,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病房里冲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到监护仪上的数据也是一惊,不过他好歹从医几十年,什么样的情况没经历过?只一瞬就稳住了心神,将小马推醒大吼:“快去准备除颤仪!” 小马被唤回魂来,呆愣愣地应承了一声,这才去推仪器,曲医生先急忙给病人做起了心肺复苏。 这时候其他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也都到了,病房里顷刻间就挤了近十个人。 有人问:“这是怎么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以为很快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曲医生哪有空搭理他?只是埋头按压着,一边抽空看监护仪上的数据。 其他人也纷纷前来帮忙,有人说:“有没有通知家属啊?” 答:“之前一直有个小伙子在隔壁房间守夜,每天都在啊,今天怎么不见人了?” 有个看着极老练的女医生闻言叹了口气:“今天这情况也是怪,突然就血压降低了。那小伙子没看见也挺好的,我看他对这姑娘特上心,要是真面对面看见了,怕是一时受不了打击,我们也不好救治。”嘴里虽说着,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等曲医生胳膊上没力气了,立马又有另一个顶上,各种应急手段都用上了,小马才推了除颤仪过来。 之前说话的女医生皱眉:“重症病房里面怎么仪器还没备全?” 小马脸立刻红透了,说:“我以为这个病人快脱离危险了,今天新来了好几个车祸受伤的,医院里仪器不太够,我就把这台搬过去了” 女医生便不说话了,等各项准备做好之后,女医生先让周围人散开,将电极板按到病人袒露的胸膛,又迅速放开,抬眼去看监护仪,上面的数据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女医生朝后面的控制人员喊一声,再来!将电极板又按了上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青年干哑着嗓子问:“里面出什么事了?杜若怎么了?” 立刻有人将他挡了出去,嘴里安慰着:“副院长已经在进行急救了,这时候千万不能进去。” 云起虽然慌乱,但好歹不是蛮人,听了这话忙不迭地点头,又跑到旁边的玻璃窗上趴着看里面的情形。 当看见杜若在被那样救治的情况下,依然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去了一般,即便他死咬着嘴唇,也止不住流下的眼泪。 云起无力地滑到地上,心里止不住的凄凉,他原以为这个时候他能回忆起与杜若之间美好的事情,哪怕只是两人凑在街边小店同吃一碗面的情形也好。可是,脑子里闪过的,却只有那个夜晚,杜若靠在自己的胸前,用极平静又极哀伤的语气求他:“云起,你放我走吧,你放过我吧。” 好,我放你走。 云起咬住嘴唇,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 他突然冲到病房门口,哀求道:“杜若,我放你走,只要你醒来,我就放你走!” 监护仪上的数据突然起了微弱的变化。连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愣住了,可是这时候正到关键时刻,也没工夫探讨什么原理了,女医生连忙让云起进来,吩咐他:“继续说!” 说着又要上电极板,却被云起拦住了。 女医生立刻瞪起了眼睛,大声质问:“你干什么?我叫你进来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云起的眼睛早已被泪水蒙住,他不看女医生,只痛苦地摇了摇头:“别用这个了,我听见了,她在喊疼” 女医生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巴,好半晌才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你疯了吧?她现在这么危险,不用这” 话没说完,却被旁边的医生轻拉了一下,努着嘴让她看监护仪。 原来病人的各项指标,竟然正已一个十分微弱的速度缓慢回升着,只是这个数据,显然还显示着病人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女医生犹豫片刻,决定先观察一分钟,如果不行就继续进行电击。 这些事云起却是注意不到的,之前杜若一直在监护病房,即便他来探视,也得穿着厚厚的隔离服。虽然杜若住院不过半个月,但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半生都没有见到她了。 此刻终于握住杜若的手,云起原本梗痛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温柔地打量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庞,轻轻地笑了,他用商量的语气说着话,仿佛眼前这个人正清醒:“杜若,我知道你不喜欢南方,这样,你要醒来,我就送你回北方好不好?” “不过你可能不希望我送,或许你现在已经恨死我了吧?” “那这样,只要你醒来,我就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的余生里,好不好?”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你醒来,我云起,将再也不出现在你杜若的生命里,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铜船身重水深,船舱假意试探 “你身子真好了?可千万别逞强,我家的事还能先放放。” 镀铜制成的船身在阳光下反射着淡金的光芒,船头站着两个少年,一个凭栏倚望,一个负手站立,将一样的个子,一色的衣衫,若不看面貌,倒以为是谁家的两兄弟。 项景昭笑了笑,盯着河里鱼跃着,缓缓地说:“你家的事如何放?陆啸已经跟你说过条件了吧?既已扯清,你若再拖下去,反而叫人看出端倪,让人知道你不是诚心合作。又或者你想直接应承了?” 高云长低着头沉默了,对方开出的条件确实十分吸引人,不仅给了漕帮多几分的发包利钱,还允诺若以后事成,将再跟高家签三十年的契约。若真帮了,高家起码能保三十年无忧。 看到大皇子对高家如此重视,高云长有那么一瞬间,还真就心动了。 项景昭得知后,却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像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实在不能委托。” 高云长身在局中,或还看不清,项景昭却看得十分明白。 先不说那三十年的利契,只说眼下,每户几分的利钱一让出手,单每月大皇子就能流失不少银子。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最缺银子的时刻。 自己既缺银子,却又那么爽快放利给高家,这银子要从谁的手里出,就不言而喻了。 二来现在漕运还掌握在百姓自己手里,渡口每年那么多的漕粮货物都得从这边过,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项景昭不信官家不想自己独啃这块肉骨头。大皇子对高家那么重视,就已经能看出他如狗般滴着口水的嘴了。 三来,槽帮能壮大如斯又大而不乱,依的是内部类军事化的管理,每个掌舵人必得是十足的狠辣坚韧的。现如今漕帮的存在还是合法的,在大众心里还是类似于锦商瓷商一类的商家大户,可是既然是商家大户,内部却拥有这般武装力量,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位能不心惊? 这三条,只单抽出一条来说,都能看出,只要高家沾了政治,必定得不到任何好处,反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 “你如今不过是为引鱼上钩才故作要掌家的样子,需知这事过了,南荣子先生那边想出了治腿的法子,高伯伯立时便能重出江湖。” “高伯伯可是因为紧咬着两不相帮才引来杀身之祸的,难不成你想到时你与你父亲兵戎相见?” 高云长先还糊涂着,听了这话就立刻清醒过来了。他是被那重利震得昏了头,竟忘了最开始布局的初衷了。 再又一想,自己都这般了,想必二叔当初也是如此吧?感叹之余,也更坚定此前布置下的计划了。 此番行船由高云长压船,陆啸辅佐,因项景昭被父亲委派去查山西的账,也顺路搭了一程。 两少年正在船头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靴子响,回头一看,原来是陆啸。 陆啸从前只是专心练武,如今当了这口子的副堂主,骤然受许多人拥戴,想来也是意气风发,连神色都飞扬起来。 此时看到两个少年,陆啸哈哈大笑起来,先各自问了好,项景昭和高云长依然叫着“师傅”。 陆啸对此很满意,要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占着个师傅的名头,高家总要给自己几分脸面 可惜高维通是个老顽固,一句“祖训不可违”就将自己打发了个干净。好在他算得了一时算不了一世,他的儿子在自己手里,又对自己毕恭毕敬,何愁大事不成? 项景昭先开口:“我早提过让师傅去项府嘛!如今跟着你这般跑来跑去,得多累人?” 陆啸又大笑起来,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我本就是习武之人,若一身武艺一不能报效国家,二不能于江湖中施展,空练许多拳脚,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倒要谢少当家给我陆某这个面子,叫我有了这份差事,才不负我前三十年的苦修了。” 三人皆笑,高云长又说:“子衿先在这边吹风,我与师傅进去说事。” 项景昭立刻撇撇嘴:“如今你倒越发有主意了,什么事情竟需要背着我商量了?” 高云长一叹:“死里逃生一回,怎么越来越像孩子了?说话越来越没个章法了” 陆啸与他对视一笑,并不追究,互相请进船舱。 项景昭看着两人的背影,甩着腰间的玉佩大声感叹:“莫欺少年年少啊!” 此厢进了屋,两人先说起了高家的事,无非是高云长问陆啸此行可还习惯,这船货物可有闪失。 陆啸自然好好答了,眼看着高云长已经端了茶,陆啸一挑眉,终于忍不住先自己问了出来:“上次我提到的事,少当家曾说要考虑一番,如今” 高云长仿佛才想起来这事一般,神色立刻郑重起来:“不瞒师傅说,您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高家的未来生计,我虽同意了,可我父亲那一关,实在难过” 陆啸的眉毛立刻抖了一抖,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大当家可还是说祖训不可违这句话?” 高云长一阵尴尬:“倒还有些其他话。” 陆啸看他这般神情便懂了,只说:“既不方便说,我自然不会细问,今日来,不过是为得少当家一句准话,您听了大当家的一番说辞,那初衷可还改了?” 高云长极快地回答:“自然是没有!” “我总觉得我父亲太过墨守成规了些,高家发展这些年,早已到了瓶颈期,若不放手一搏,坐吃山空,若以后有青年才俊后来居上,这靠着我高家谋生的几千名船工又该何去何从?” 陆啸听到这番话,心已定了大半,嘴里却还假意试探着:“既少当家心里已打定主意,我倒也放心,只是不知先生说的事” 高云长为难地打断他:“我自然有心相帮,只是前也说了,我父亲那里实在不好办。” 陆啸仔细地瞧了瞧高云长脸色,原准备循序渐进的心理终于有了些微倾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初露马脚,小试身手 “需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陆啸缓缓说着话,一边仔细盯着高云长的脸色。高云长似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却依然盯着杯中的茶叶飘荡,并不插嘴。 陆啸仿佛得到了鼓励,又接着说下去:“我原不该这么催你,大当家与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当年他高看我一眼,叫我来府上担任这拳脚师傅,我如今又哪能有如此地位?” “只是大皇子这事确实急了些,眼看着六皇子此次在漠北大退胡人,皇上龙颜大悦,满朝武臣有一半已倒向那边。” “虽说如今我们还占着文官的便利,武官中却极为失利。虽今时大皇子的赢面颇大,但若是六皇子再多打赢几仗,局势就不明朗了啊。” “如今正应该趁热打铁,早做决断,大皇子那边也是再三催促,又吩咐我全力配合少当家行事” 陆啸顿了顿,神色暧昧地看了高云长一眼,嘿嘿一笑,接着说:“大皇子对高家可是看重得很呐,我虽是你师傅,但或许以后,还得靠少当家您提携一番呢。” 高云长忙摆手,直说不敢不敢:“大皇子那边想要什么,师傅您尽管说,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必然倾全力以相助!” 原本是十分配合得话,陆啸的脸色却有些犹豫起来:“如今高家的情势我也是知道的,少当家如今掌了大半的家,那分量肯定是极重的。只是如今最要紧的是广西吴家和张家的事最为要紧。别的朝臣那边的打点,倒先不用少当家费心” 高云长点点头:“这两条路上管账的是我的人,我只说一声就能办妥。至于那亏空的部分我预备着先增江西c安徽c湖南等地的过路银子各一成,堪堪能补上。这三地如今全在我手里,父亲过问不到。” 陆啸又笑了,连声称高云长愈发有当家主事人的气度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像如此总瞒着大当家行事,实在有些施展不开啊” 高云长也假意叹了一声:“父亲就是那样的人,一时半会总转不过弯来,我这里也会加紧劝的。” 陆啸急了起来:“若是往常还好说,如今已到这要紧关头,实在等不得了啊!” 高云长古怪地看他一眼:“等不得也急不得。我父亲近日虽身体有些不好,但还是高府的大当家,我不可能全然不顾他去行事。” 陆啸听到这话眼皮子跳了一跳,问:“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大当家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怎么突然就不理事了呢?” 高云长嘿嘿一笑:“还不是旧疾发作,来得凶猛,一时有些顾不上府中事物,便由我来顶上了。” 陆啸听了这话已自认懂了七八分,心里暗笑一声,不再深问。 谈完了正事,又各自说了些闲话,高云长这才出得房门,淡笑着走向船头。项景昭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撅着屁股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两岸风光。 看到高云长出来,他挑了挑眉:“到何种程度了?” 高云长遗憾的撇撇嘴:“只吃了一点。” 项景昭便啧啧摇头:“你这功力也忒差了点,该下猛药时还是得下啊。” 高云长说:“我怎么没下?都是照着你说的那些子话透给他的,连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谁知师傅这样的武人,竟这样谨慎,全然不松口呢。” “不过你猜的倒是不错,他果然要的是广西那两家的便利,子衿,你也是真神了,怎么什么都能给你猜出来?” 项景昭便只冲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笑容。高云长无奈地摇摇头,知道他不过是从自己提供的多少情报里抽丝剥茧,慢慢总结出来的消息,可怎么同样的东西,还先是经了自己的手,自己反而想不出来个什么呢? 项景昭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安慰,反而一副长辈似的模样拍了拍高云长的肩膀以示安慰。 高云长又哪是这样容易被人奚落的?一抬手就扣住了项景昭手腕往后掰去。 项景昭一挑眉,却并没有同他硬抗,而是顺着力道向后仰去,腰先弯成一轮弯月,高云长本是发力人,此时却不得不被带着也往前趴去。 原还想项景昭总有支不住的时刻,眼看着项景昭的上半身已与地面平行,想着这回总得自己展示了,却见项景昭突然咧嘴笑了一笑。 高云长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身子一扭连忙往一侧扭去,项景昭抬起的腿堪堪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又带着身子划过一个弧度,完成了一个后空翻,身子稳稳落到了地上。 脚尖一沾地,高云长也将将稳住身形,抬眼看他一眼,嘴里啧了一声,说一声“再来”,后脚蹬地,已直直扑了过来。 项景昭为避人耳目,学的多是冷兵器,高云长却深得陆啸真传,那双手掌宽且厚,带着风向人劈来,隐有雷霆之势。 项景昭身边无趁手兵器,此时却不显慌张,一转身手搭着栏杆,脚尖点地,单手撑着,又是一个翻身,人已到了栏杆外,又将身子一拉,避到了左侧,如此一来,高云长的手掌便要直直劈上栏杆。 好在他反应快,先腰一扭将自己旋转了一圈,趁势卸了力,这才没把自家的船身给毁了。 再去追项景昭,他却一味的躲闪,并不接招。 险险地又差点弄破了甲板,高云长便没了耐心,先停了追赶,一手撑着腰,一手倚着桅杆咧嘴道:“怎么总跟个娘们似的,你若有胆,停下来面对面与我较量一番,到时我若输了,你再去外面说我不如你,才说得出口。” 项景昭又哪里能听他的?坐在一处脚架上翘着腿看他:“我又何时同你比了?你高大少爷武功盖世力大无穷,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斗得过你,今日只盼高大少爷能饶了小子这一回,放我下去吃口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看是人下人,实为美娇娥 项景昭哪里是没有比?与他接触过的,但凡有提起他的武功的,他总要吹嘘一番,又拿出多久前的事来说,只说高云长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 别人又哪里知道细节,听了这话,便也信了,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出来,自然就进了高云长的耳朵,这才有了刚刚那番话。 项景昭睁着眼睛说瞎话,偏高云长时而精明时而糊涂,此时听了这话,只当他说的是真的,也不计较,自放他下来了。 项景昭鬼鬼祟祟地瞧着高云长走远了,这才嘻嘻哈哈地下了脚架,正欲往船舱里走,突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 他四处环顾一番,发现船舷一角落正藏着一个人,粗布头巾,下人打扮,此时只探出来一个头,神神秘秘地向自己招手。 他不由警惕起来:船上的都是船工和一应手下,即便如今船才行了半日,有些人还不认识自己,可自己刚刚跟高云长闹了那半天,这人又明显待在那地方许久了,即便想不透自己的身份,也能明白自己地位不一般,这般不视尊卑的举动,由不得人不起疑。 不过他也只是暗地里留了个心眼,脚步依然十分安然地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看清蹲在那里的那人,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只见那蹲着的人脸上抹着黑灰,灰色衣服遮不住皓腕青葱指,一双眸子柔中带水,既静又动,深处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皎洁。 项景昭用目光描了一遍那人的脸旁,轻吸一口气,倒不好再看他,只能呲着牙侧身避开。 那人还放低了声音问他:“你就是项家大公子?” 项景昭皱着眉头先点了点头,又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还是觉得不好被牵着鼻子走,先问了出来:“你怎么上船了?” 那人一愣,突然挺直了背问:“你认识我?” 项景昭一挑眉,一脸的为难,半晌才说:“算认识吧,我曾与你有一面之缘。” 那人脸色便精彩起来,眼睛一转,梗着脖子说:“你别套我的话,既有一面之缘,我怎么没见过你?” 项景昭便笑了起来,不欲与他在这问题上纠缠,又问:“你怎么上来了?只你一个人?” 那人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原想在上船的时候趁乱跑到厨房去,等晚上再想办法安身,谁知道来的时候耽误了一会,晚了一刻上船,慌慌张张下无处躲藏,只能先藏在这处了。现在到了晚膳时刻,甲板上没人了,我才敢动作。” 项景昭又笑着问:“既甲板上没人了,正是个好时候,你为何不趁机偷偷溜进去,反叫了我过来?” 那人眨眨眼睛,一副狡黠模样,咧着一口细碎白牙说:“这去山西,水路即便再快也得两日,我如今贸然一身,行事实在太不方便,自然得寻一个助手了。” 项景昭挑眉:“如此说来,我便是那个助手咯?” “自然是了!” 项景昭看她不同于自己印象中的小狐狸模样,终是忍不住摇头笑了:“我总算知道齐青青那样的女子,为何会与你交好了。” 那人听了这话终于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认出我了?” 这脸上炭黑,身材矮小,眼睛明亮的“下人”,正是高云长的同胞妹妹,高云锦是也。 高云锦还跟在后面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项景昭先探头四下观察,又挑了通往卧房的路走起来,此时人都在饭厅,反而这边没半个人影。听了这问题,他控制不住地轻笑,半真半假地说:“我刚刚说的话也不假,我却是曾与你有一面之缘,就是那日在水里了。” 高云锦没想到那样危急的时刻,他倒能有空闲打量别人的脸,也无话了。 看她沉默,项景昭问:“你怕不是头一次干这事了吧?竟有胆子一个人跑上来。” 高云锦抿嘴一笑,复又噘着嘴娇嗔:“你当我真是那般顽皮的女儿家?这事只干上一次便够惊世骇俗了,我如何感干多次?” 这又轮到项景昭疑惑了:“那你” “我既冒险来了,自然是要办一件大事。” “哦?”项景昭微微侧头,等她说完。 高云锦却只看着他的背影抿嘴一笑:“一件关乎我终身的大事,至于是什么事,这是我高家机密,就不与你细说了。” 项景昭又哪里会信这话,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并不执着追问,左右与自己无关罢了。 两人七拐八拐,期间又想着法避开了好几拨人,项景昭原还想带着她去伙房,可一来伙房在船尾,要全须全尾的过去着实困难,二来,高云锦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放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实在不好。 项景昭也是女儿内里,对男女之防总没个概念,只一转眼睛,便拿定了主意,向左一拐,就把高云锦带进了自己的卧房。 高云锦初进屋时就觉得这屋子陈设不对,床单被褥一应的青灰色,十分素淡,又看固定在船板上的小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就知这屋子原是有主人的,如此一联想,哪里还不明白?饶是她胆大如斯,此刻也红了脸,声音里早带上了三分责备,质问道:“你这是将我带到哪来了?” 项景昭好笑地看她一眼,优哉游哉地说:“你既要我帮忙,我也好心,自然是带你到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来了。” 高云锦皱眉:“这如何是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我看这不能叫隐秘地,反而平日里人来人往,分外热闹吧。” 项景昭连呼冤枉,解释道:“我平日里本就不喜旁人进我卧房,议事也在隔壁,要说这里是隐秘地,丝毫也不过分。况我这安了柜橱屏障,即便有人进来了,你往后面一躲,不就了了?” 高云锦见他竟亲口承认了这是他自己的卧房,登时瞪圆了眼睛,狠啐一口,骂道:“果然如哥哥所说,你就是个登徒浪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本是玩笑逗乐,谁知惹祸上身 项景昭倒不知道高云长竟在背后这样议论自己,不由给气笑了,还要解释,忽然听见高云锦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都愣住了。 还是项景昭先嘿嘿一笑,安慰道:“想你也该饿了,你先在这坐着,我出去弄些吃的来。” 说着一推门走了出去,临了还特意回头嘱咐她不要乱跑。 高云锦哪里肯听?项景昭前脚一走,她就要跑,总不能真坐在一个适龄男子房间里不动吧? 谁知刚到门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听声音竟是往这个房子来的,她心里顿时慌作一团,想起项景昭说的橱柜,忙先缩了进去。 来人却是项景昭的小厮,这会吃过了饭,进来帮他收拾床褥,眼看着天将黑了,又点了火烛。 这样一耽误,已吃过饭的人就更多了,卧房外渐渐响起了人声。好在真如项景昭说的那样,他的卧房确实极少有人过来,那个小厮只收拾了一番就走了,之后虽有人经过,却再没人进来过了。 高云锦打量着确实安全了,才推了柜橱的门,因蜷缩着蹲久了有些腿麻,便只把两条腿垂在外面,一边轻轻敲打按摩着,一边留神关注外面的动静。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靴子声响。在这船上能穿这种硬底靴的只有主子一层的人物,高云锦便道是项景昭回来了。可细听却又觉得蹊跷,因如果是项景昭,脚步断不会如此踌躇。 因而忙又缩了回去,刚掩上柜门,房门便被推开了。 高云锦缩在柜子里,眼前一片漆黑,只靠着声音判别着外面的情况。 只听来人脚步轻轻地进了屋,随即就掩上了门。先往桌子那去了一圈,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又到了床边,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道这人在床上折腾着些什么。 高云锦正凝神听着,忽然觉得腿上一阵酸麻,原来是这柜子也忒小了点,自己窝在里面没一会腿就使不上力了。她心里不禁骂项景昭,取个吃的还这么久,又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让身体更舒服些。 却不知她这边刚轻轻一动,外面立刻没了声响。 高云锦暗叫一声不好:“这样小的声音都能被听见?” 心里一边打着鼓,一边轻轻将手挪到嘴边,捂住口鼻,这时也管不得舒服不舒服了,只一只手抵着柜壁,勉强稳住身形。 没想到外面的人竟像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似的,脚步放轻慢慢朝这边挪了过来。 高云锦只觉自己现如今已被人架在烈火上烤了,嘴里积了好些个唾沫都丁点不敢咽下去,生怕再弄出什么响声。 眼看着那人离柜橱越来越近,高云锦突然想到自己手腕上带着的暗匣,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只将手腕对准了柜门,若那人真是什么歹人,这样近的距离,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眼看着那人已把手搭到柜橱把手上,两扇小门骤然被拉开,高云锦还没反应过来,一片白布先当头盖了过来,她惊叫一声,只能循着大致方位扣住开关,一支小箭立刻穿过白布,从她腕上的暗匣射出。 来人喊了一句:“卧槽!”听声音竟是项景昭。 高云锦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忙手忙脚乱地将罩在头上的布片扯下来,就见项景昭捂着小臂站着,表情十分痛苦。 墨情在隔壁听到了动静,忙踩了鞋准备过来,项景昭先忍了痛高呼:“别过来!我磕着脚趾了。” 墨情听了,信以为真,自去忙其他事了。 就这一会功夫,高云锦眼见着他的面色开始发青,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从腰带里掏出一个楠木瓶子,拔了塞子倒出一颗小丸药来,示意项景昭服下。 吃了药,又扶他去床上坐了一会,用桌上泡好的茶水略微清理了伤口,人才看着好些了。 眼看着总算没有危险了,高云锦才松一口气,这会子反应过来,心里突地升起一团怒火,也不顾项景昭体弱,直拿手锤他:“你这做的又是什么歹?进自己的屋子反而鬼鬼祟祟的!这下好了,害得我又少了一丸药。” 项景昭此时又哪里有力气躲她?只能嘴里求饶。也是他活该,起了玩心,想要逗这姑娘一逗。本也知道高云锦肯定有些手段,故而特用白布遮住,一是故弄玄虚,二也是为保己身。 却不想这姑娘身上的防身物件这般厉害,自己不过被扎了一下,片刻便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这袖箭的劲也大,射出来直插进自己手臂半寸有余。好在白布挡了丁点毒性,自己又躲得快,否则那箭若是插中胸口,项景昭真怕自己当即就要命陨于此了。 那边高云锦已将射中项景昭的那只小箭擦干净,用箭首从一个小黑瓶里挑了点药液,摆弄好后又将箭放回暗匣里。 项景昭看着她做了这些动作,躺在床上摇头苦叹:“我先还担心你一个人出来总会遇到什么不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你刚刚说我害你又少了一丸药,难道那药竟比这箭还值钱?” 高云锦听了这话,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立马又委屈起来,噘着嘴瞪项景昭一眼,小巧的鼻子轻哼了一声:“自然是顶值钱的,那药我也不过只有三粒,是用一粒少一粒的。” 项景昭便喃喃,竟这样珍贵?又苦笑:“那如此我竟欠了你大恩情了?” 高云锦想了想,更是委屈了:“你本就是被我伤的,自然得我来救你。我损失了这样好的丸药,反倒一点人情都沾不上了。” 看项景昭如今躺在床上,脸上不复之前的纨绔模样,反而有了几分萧索,担心道:“你这毒莫不是还没解吧?怎看你脸色这般不好?” 项景昭只盯着船顶摇摇头:“倒不是,只是最近总经历这样的事,死神险险地从我耳边擦过去,心里便空落落的。” 高云锦想到他上一次性命垂危也算因她而起,脸上不由得一阵郝红。彼此便只呆坐着,暂且无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云锦与之斗嘴,尽显吃货本色 项景昭发了好一会子呆,忽然高云锦的肚子又叫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忙从怀里掏过几个点心来。点心用荷包装了,倒不至于太琐碎,可是只这点,高云锦全吃了,肚子也才被填了个底儿。只是因项景昭还受着伤,她倒不好再支使他帮自己弄吃的了。 项景昭一看她的眼神就知她还没吃饱,又高声喊了隔壁的墨情:“去厨房再去给我拿些红豆饼c千层乳酪过来,再炖碗小米粥,别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听隔壁墨情高声抱怨着:“少爷晚饭总不好好吃,这会子倒吃这样多。” 项景昭忙笑着催他:“我也只是出门在外才这样放纵一回,在家哪能得这样的自在?你快弄些来给我尝尝,我这会肚子饿的直叫呢!” 远远又听到墨情低估了句什么,项景昭也不理会,回头来看,却见高云锦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你每日都这样?” 项景昭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怎么说得清?总是饭点不饿,隔一会子才想吃。” 高云锦还不满意这个回答:“那你平日里也总是这样,只糕点配着粥吃?怪道你这么瘦呢!我眼看着你身上就没几两肉。” 说话间神色还有些鄙夷。 项景昭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的那些不过是每日需要换着拿的,其余的都有定量呢。” 高云锦听不懂什么定量不定量,因被项景昭手上的伤口吸引过去,也不问了。想起项景昭龇牙咧嘴拔箭的场景,十分不以为然:“有这么疼吗?我这箭最要紧的是毒性,箭首也没弯勾,哪如你表现得那样厉害?” 项景昭苦笑一声,直想反击一声:“姐姐,你怎么不去试试。”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实在太过直男癌,便换了个口气:“我自小便是十顶十的怕疼,即便被蚊子叮了也能疼上好半天,跟遑论用这样粗的针扎了呢?” 高云锦更加不以为然起来,隔了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倒老实,男儿家或是要这面子,或是皮糙肉厚,总是不愿说自己怕疼的,你倒与他们十分不同。” 项景昭笑得更没皮没脸了:“我自小便觉得面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是世上最虚无的东西,偏总有许多人追着他跑。既已那么多人追了,我又是个十足惫懒的,自然舍了这些去追旁的东西了。” 高云锦眼睛瞬时亮了,道:“可不是?我也觉得面子这玩意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了,偏我爹最在意这玩意儿,平日里总压着我,不让干这不让干那的,忒烦人。” 项景昭道:“怪不得那日在府上见了还觉得你十分文静,转眼就换了另一个性子。若不是你跟你哥哥有几分相似,我又总听他提起你,怕还真要认不出来了。” 高云锦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点了点头。 项景昭又说:“只是你这性子也太莽撞了一些,还好我今日躲得快,若换个人,叫箭头正扎进心口,怕是你有再多灵丹妙药又如何是好?” 高云锦心里愧疚着,嘴上却不服输,瞪着杏眼骂:“若不是你心怀鬼胎想要吓我,哪里又出得这样的事?这事要真论起来,全赖你!” 项景昭忙说是是是,正笑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项景昭忙示意高云锦藏起来,自己先去开了门。 墨情正好走到门前,看他已站在那当口等着,嘴里又忍不住奚落:“也不知前世是什么投胎,鼻子竟这样尖,这怕是循着味儿找过来的吧?” 项景昭啧了一声,伸手就要拧他的耳朵,墨情忙躲开了,只说:“手里还提着食盒呢,可别给弄撒了!” 项景昭这才住了手,嘴里念叨着:“总是大爷我平日里太纵着你这帮小子了,如今愈发无法无天起来,如今我身边只你一个伺候的,暂且先宠你几天,待几天后回了府,必得找个由头先打发你去倒上几日夜香,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惹本大爷的下场。” 墨情笑着又与他斗了几句嘴,手上不停地从食盒里端出来几盘点心并几个小菜,又盯着满当当一桌子一声叹:“吃这样多,我就等着少爷您肥的站不起身来的那一天!” 项景昭挑眉:“我又怎么可能到那等田地?”又问,“你可要坐下吃点?” 又换来墨情一顿白眼:“当我是您呢!老太太总逢人就夸您稳重,若是这场面让人瞧见了,可不叫旁人笑掉大牙?” “啧,如今你倒还操上老太太的心了!” 好一会这边才罢,待墨情出得屋去,柜橱的小门啪一声被推开,引得项景昭一阵怪叫:“祖宗,可轻点,这房间隔音不好呢!” 高云锦瞪他一眼,委屈地去锤自己的腿。项景昭不知趣地凑过去,将脑袋放进柜橱里四下打量了一番,没心没肺得笑:“原以为你娇小些,坐进去不会显得拥挤,原来也会压得腿麻。” 高云锦已走到桌前,看着满桌的菜眼睛瞪得老大,问:“这就是你说的定量?” 见项景昭点头,她撇着嘴问:“你平时也是一个人吃这么多的?” 项景昭已颇有些不耐烦了,拉着她坐下,又拿了碗给她,夹了许多菜:“问这许多干嘛?快吃吧。” 高云锦有些为难地盯着唯一的一双筷子一副碗碟:“这些我也吃不了” 项景昭忙摇头:“你只管吃菜喝粥就行,这些点心都归我,嗯若是你粥喝不完,也可以给我留点。”说着已拿了一个甜饼咬了起来,只一口眼睛便眯起来了,瞧那样子,倒像吃到了多好的美味。 高云锦诧异地盯着他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合了原本大张的嘴,找了个大点的茶盅,先把碗里的粥拨了一点进去,是给项景昭留的,又想着这筷子自己用了,他也用不了,便不让小菜,自己吃了起来。 项景昭看着高云锦那般的细嚼慢咽,很是不爽,皱眉道:“如今又没长辈在场,你何苦那般小口吃呢?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四五遍了。” 高云锦再厚的脸皮此时也红了,抬头瞪一眼正吃得起劲的项景昭,不同他说话,需知食不言寝不语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云长“捉奸在床”,门外突现异常 两人正埋头奋战着,突然听到一阵窗子响。项景昭挑眉:“怕是起风了。” 正欲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突然外面有人噗嗤一笑:“我看墨情往厨房走了就知你又偷吃了,这回可让我给逮着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先推了窗户将要跳窗进来,可等他看清屋里的情形,身子便像被点了穴似的,凝固在窗台上了。 高云锦慢慢地把嘴里的吃食咽了下去,弱弱地叫了一声:“哥” 眼看着高云长就要破口大骂,项景昭一个箭步冲上去先捂住了他的嘴:“可不能叫!你不要你妹妹的名声了!?” 高云长一把扯开了他,好在声音已经刻意低下来了,只是声音再低也掩不住他眼里的滔天怒火,只见他一把拽过项景昭的衣领问:“我不要我妹妹的名声?那我将妹妹放在你房里就是给她名声了?” 项景昭心里已连叫了百声冤,苦着脸告饶:“你怎么倒先关注起这个了?怎么不想想你妹妹怎么在船上的?” 高云长还不撒手:“我管她怎么来的船上,你既知道她上了船,又不来告诉我,竟将她放在你的房里又是怎么个意思?” 高云锦连忙解释:“是我让他帮忙的,若是告诉了你,你定会早早将我送下船” 高云长回头瞪了她一眼,呵斥道:“你别说话!”又回头冷笑着看项景昭,“她上船来,你即便不想叫我知道,也能把她带去柴房伙房,不管什么房,总比你这间房要好!” 项景昭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又怎么能说自己本是个女的,压根不会对女的产生什么想法呢?所以这时要张嘴解释,竟半个字也说不出。也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眼看他认错态度还算好,高云长一腔怒火倒无处发泄了,只能手下用劲将他甩了出去。项景昭又是何等的身轻如燕,空中略一转圜便稳稳落在地上,反惹得高云长更恼火。 看高云长还要纠缠,项景昭忙打断了他,只提:“如今既你已见着了,我也是理亏,但你要明白,我断不是那样偷鸡摸狗的人的。我平日里接触的女儿家也就各处丫鬟,哪懂这许多东西?” 高云长立刻又瞪起了眼睛:“你把我妹妹比作丫鬟?” 项景昭忙又告饶认错。一时间事情竟无转圜的余地。 三人还尴尬着,项景昭只能暗示高云锦上前求情。高云锦见不得他这样伏低做小的姿态,只得扭扭捏捏地上前,轻晃了高云长的衣袖,撒娇道:“哥哥,原都是我出的主意,也都是我闯的祸,你罚他做什么?你往日往日不都说他是最榆木无趣的那个了吗?我今日与他见面不过一个时辰,已觉出他十分的不解人意,虽然交流起来着实可气,好在也没什么花花肠子。” 项景昭平时就多以善解人意体贴人心自诩,如今竟单单在这方面被高云锦数落了个干净,脸上便有些抽搐,只是总碍着现在情形特殊,不敢插嘴罢了。 又听高云锦还在劝:“我也不过是晚饭前才见了他,中途他又出去吃东西,又为我找东西吃,横竖我俩坐在一处说话的时间都不够半个时辰,哪里能出什么事呢?” 高云长平时也只外面的杀伐决断上利落些,哪里懂这些?反倒这会子突然脑子灵光起来,打断道:“那是我来了,若是我来了,他打算怎么办?难不成留你在这屋子睡一觉?” 项景昭连忙呈请:“到晚间我自然会出去寻了地方凑合的,我虽不懂事,这些还是知晓的。” 其实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委屈一晚呢?原本的心思就是让高云锦睡床,他打地铺罢了。只是这话又怎能告诉高云长,若真让他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自己一层皮? 高云长虽不知道他的这些花花肠子,可当前就是妹妹的名节,再多的狡辩之词也难平他心中之忿,此时只冷冷说:“再说那些有什么用?你们如今莫名其妙待在卧房里,旁边还没个人见证,你只说该怎么办吧。” 说着眼神冷冷地扫向项景昭。 项景昭打了一个哆嗦,突然猜到高云长的意思,即便是阅历如他此时也像被定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却看他满心的焦急,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推脱,血气上涌,脸早憋得通红。 高云锦还没什么,高云长与他自幼相识,哪里又不懂他?即便是懂他,也从未看过他脸红的模样,此时见了,心里早被好笑占了五六分。又因想错了项景昭脸红的含义,只当他是要负起这个责任来,虽不舍胞妹,好歹气也消了几分。 因而兀自沉声道:“虽说长兄如父,不过现我父亲只是为了高家的大计装病在床,这样大的事我自不会独自做主” 项景昭突然打断他:“你说伯父是装病?” 高云长差点被口水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我父亲装病的法子,还不是你给出的?这会子装什么糊涂? 突然想到高云锦也在旁,他便以为项景昭想错了,以为高云锦不知道,所以在此故弄玄虚。还要解释,却发现项景昭正一脸凝重,先示意着自己不要出声,又慢慢地走到高云锦跟前。 高云长还有些搞不明白,但见项景昭神情分外凝重,便不说话,只假意应付了两声以填补无人说话的空白。 他正在这边兀自说着,就见项景昭轻手轻脚走到高云锦身边,竟凑近她的耳朵说起话来,心里不可谓不气,只道待事了了,必得好好收拾一下你小子。 却见项景昭只说了两句话就离了高云锦的身,嘴里还应付着:“这事你倒跟我说过,不就是要假意奉承大皇子,暗中给六皇子牵线搭桥嘛!” 高云长眼皮已跳了起来,十分看不懂他现在唱的是哪出。他已从项景昭的眼神看出门外有人,却不懂此时提起莫须有的六皇子又是为哪般? 不过因项景昭平日里总有些歪点子,且十分有用,此时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顺着说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拼死战陆啸,身销魂也破 高云长这些日子听着项景昭说了许多时局政事,此时要他瞎编也还能说出些什么,只听他正说着:“你刚突然问我,我还以为你又失忆了。所以说虽旁人都说你沉稳,只我总觉得你十分的不正经,我说过的话总也记不住” 听着这话竟似意有所指,项景昭爬窗户的身形定了一下,与高云长对视一眼,又忙尴尬地移开目光。 这时高云锦又问:“怎么这些事全都没同我说过什么,我如今也大了,总该帮着家里分忧了。”脚步却极轻地移向门边。 高云长看着这两人奇怪地举动,暗恼这计划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却也知是形势所逼,只能嘴里还虚应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告诉你也只能惹得你多掉几滴眼泪罢了。” 高云锦又问:“如今我已听到了,你便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怎么布置的吧。我知道了全局变化,也好从旁协助” 高云长一愣——自己又哪里有什么计划?所有的计划不过是引陆啸露出狐狸尾巴,再趁势斩草除根罢了。可是如今看项景昭的反应,他已猜出门外怕就是陆啸的人了,虽不知这个时候陆啸突然出现在此所为何事,可他也不能直接将这种话全盘托出啊! 正沉吟着,高云锦突然笑了,引着他说话:“我先前听项公子说,你们欲引陆师傅来到,是欲除之以绝后患,项公子既都同我说过了,你为何不同我说呢?难不成你还不如他信任我?” 高云长听了这话,自是既气又惊,眼睛控制不住地瞟向高云锦,可她如今已直面房门背对着自己,且不说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即便看得见,高云长想她也是不会听自己的吧。 这定是项景昭那小子教的! 高云长已觉得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实在猜不透项景昭的用意,此时连敷衍的意思都没了,握着茶盅,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房内一时陷入一片死寂,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陆啸爆呵一声:“做什么!”紧接着响起拳脚相接的声音。 高云长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却看高云锦已拉了门出去,忙叫一声:“不要!” 透着开着的门已看到项景昭与陆啸扭在一团,因过道里十分狭窄,许多招式无法施展,两人便抱在一起近身肉搏。 高云长却是知道项景昭最不擅长的便是近身作战,眼看着眨眼间他身上就挨了好几掌,高云长目眦欲裂,却完全动弹不得。 虽然一直说高家和陆啸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定下了一系列的计策要将高家摘出来,可是到了当口他突然犹豫了。 杀了陆啸真的能救高家吗?大皇子那里能人辈出,死了一个,还能有另一个过来继续游说。况且如今若杀了陆啸,大皇子真的不会心存芥蒂吗?若是他日后登基,高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些事原本是早就讨论过的,可临到头高云长却觉得心里梗得慌。 或许项景昭早就料想到这一幕了,所以才没同他合作。 此时他与陆啸早已缠在一处,陆啸除了开始叫了一声,之后全程竟再也没出声。仔细一看,竟是项景昭拽了一个布条勒住他的嘴。项景昭虽硬抗了许多掌,抓着布条的手却一点都没松。 高云长看项景昭渐渐处于下风,只一味地抱着陆啸的腰不知还手,只将手里的布条拽得死紧,不禁一阵心急,忍不住想叫他放手,专心对敌。 陆啸却是被缠得烦了,加上刚刚在门外所听所想,早已被气昏了头。此时看项景昭总抱着自己的腰不撒手,冷笑一声,心里道:“你既寻死,却怨不得我了,左右主子给你安排的终就是一条死路,早死晚死又如何!” 因而手掌高高举起。 若是这掌实打实地落下来,项景昭非死即残! 高云长脑海中瞬间做出了决断,什么师徒情谊什么伦理纲常先放到一边,救下项景昭才最要紧。 可他脚上刚发力,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双纤纤玉手拦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妹妹此时正凝神看着打斗的两人,眼神十分冷静,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他顿时想起之前两人曾凑在一起低语了一番,难道眼前这一幕也是项景昭算计来的? 眼看着陆啸如困兽一般被勒住了嘴,口水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双目圆瞪,手已举到了最高点,显然已蓄了十分的力道。 项景昭原被打得五脏六腑都离了位,神色都有些涣散,此时那淌血的嘴角却勾出一抹冷笑,眼中精光一闪,伸到陆啸身后拽着布条的手突然发力,左手同时放松抱着陆啸的腰,这一收一放间他已借力轻巧地绕到了陆啸身后。 陆啸被拽得身子往后仰,身体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项景昭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又拽着他的头将他直直往高云锦的方向按。 陆啸原还被这突然的变故搅得心里一惊,如今看项景昭不知有意无意,竟把自己推向一个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不是此时被缚了嘴,只怕他早已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他倒还有空想,这项景昭平时就看着十分的油腔滑调,如今竟拽着自己的头发,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便自己今日不杀他,只将今日之事传播出去,世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淹死了! 高云锦被陆啸狰狞的面目吓得倒退了数步,正晃神间,突然瞥见陆啸身后项景昭坚定的眉眼,登时竟觉得心神既定。她稳住心神,又回忆了一下项景昭之前交代的招数,坚定地左手抬臂,右手扣腕,只一瞬,银身短箭从袖口喷然射出,直击陆啸眉心。 陆啸只觉额头一凉,身后原本推着自己的力量突然变成了拉,说来奇怪,自己本是靠力量取胜,此时被那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这样一拉,却真也顺着那力道向后倒去。 在陆啸落地前,他还在想:“这小子轻功了得,如果再练一分力量,倒不负他一身根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杀人不见血,处事不惊慌 “死了?” “死透了。”项景昭默默地盯着陆啸的尸身看。满脸的口涎让陆啸的死态分外狼狈,或许是因为毒性太猛烈c见效太快的缘故,他的脸上倒没什么痛苦不甘的神色,反而透着一丝迷茫。 原本早见惯了生死的高云长此时倒有些不适应起来,但高云锦的状况更糟,他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先扶高云锦回房——此时倒在意不得这是外男的房间了。 进屋没一会项景昭又从门外探出头来:“过来帮忙,我搬不动他。” 总也想不清楚缘由,怎么明明是同一个人,死尸的重量却仿佛远远大于活人。两人一头一尾将要把陆啸的尸体抬起来,项景昭突然开口阻止:“不行,先搬回我的房间。” 高云长问:“搬回去?云锦还在屋子呢,你搬回去放哪?准备放到几时?” “顾不得许多了,这尸身绝对不能就这样丢下河去,若是叫人捡到了,难保有经验丰富的仵作查出死因。到时,与他在同一艘船上的我们逃不过嫌疑。” 大皇子虽说只是个皇子,陆啸也虽说只是个下人,可他死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在这当口,死在高家手上,这是明摆着的宣战。 高云长急了:“原就不打算在这杀他的,船上这么多人,哪个被人揪住问一句都得把我们牵扯进去。你今日怎么犯了这样的浑,突然动起手来。” 是,两人原就准备到了山西地界,找个由头将陆啸引出去,集结漕帮众好手,一切布置好了,再行动手,可哪想项景昭看到高云锦手中的暗匣,又恰逢陆啸竟没事找事来到自己房前——陆啸平日可都是与高云长商量事,项景昭与他从未在私底下单独接触过。 虽不知陆啸过来所为何事,但自己实在没勇气冒险,光明正大地将陆啸请进来。 若是陆啸已经发现了什么,船舱里什么都没有布置妥当,以陆啸的武功,自己这两个武龄加起来都没人家长的毛头小子如何斗得过? 不得已,心里只能发了回狠,先解决了再说。 这也就明白高云长先头为什么总是犹豫不决了。若是按计划行事,一切按部就班,即便他极重师徒情谊,这杀师的场景也早已在脑海里演练了上万遍,好歹有个准备。 可是此时,项景昭突然发难,自己胞妹就在身旁,陆啸死相惨淡,种种缘由一窝蜂地扑面而来,饶是漕帮少当家也有些站立不稳了。 好歹将陆啸又弄到了项景昭的房间,高云锦原就坐立难安,骤然看到这死尸,更是心肝都抖了起来,眼看着刚吃的东西顷刻间就要涌到嗓子眼,项景昭头也不回地先递给她一个木盆。 高云长诧异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镇定,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想他自己第一次伤人,也被那血肉模糊的场景恶心了个半死。 项景昭依然埋头收拾着自己装衣服的木箱子,闻言轻叹一声:“现在不是怕的时候,等一切都布置好了再怕也不迟。” 害怕这东西哪里还有再等一等的道理? 高家兄妹被项景昭的反应激起了一点脾气,倒不好再干站着了。这边项景昭已收拾好了箱子,将那木箱子里的东西都腾了出来,又冲高云长招手:“将他抬进去。” 那红木箱子装衣服倒是十分宽敞,但要装进一起六尺多的男儿就有些费劲了,好歹陆啸死了没多久,身体还是软和的,两人将陆啸七扭八扭好一顿折腾,终于全塞进了里面,高云锦在旁边看着受不住,跳窗跑去船舷那吹风去。 一应物件都布置好,项景昭又拿了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出来,先在外面点着了,用竹竿挑了,待快烧完再抖进河里,不留一丝破绽。 高云长也在旁边帮忙,此时略带酸意地说:“你怎么就会想得如此周到?要叫那不明事的人见了,还以为你早干惯了这样的行当呢。” 项景昭自然没有干惯这些,她前世也不是爱看警匪片的人,能这么做,一来是为求自保激发出来的潜能,二来则是现世发达的破案手段总能通过种种渠道跑到他的跟前,也让他在此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细枝末节。 一切准备妥当,项景昭看到桌上的点心,觉得肚子有些饿,正要伸手去拿,忽又想起自己的手刚碰到过些什么,犹豫了片刻,又将手拿到鼻子边闻。 高云锦被这一番动作搞得既恶心又难受,凑过来好奇地问:“什么味道啊?” 项景昭认真地答:“腐烂的臭味。” 说完又拿了高云锦吃过的筷子,夹了乳酪来吃。 高云锦只觉自己的胃又翻腾起来。 高云长扔了起先高云锦吐过的木盆,进得门来就看到项景昭竟已吃上了,不禁一阵头大,骂道:“这会子你还有心情吃!” 项景昭神情淡漠地咽下最后一口,叹了这一夜的不知道第多少口气,才说:“肚饿总是最难抵挡的。我先经了这样的惊吓,此时吃些甜食压压惊,倒还要被你说。” 高云长立时就被气笑了,冷哼一声:“你倒是像足了受到惊吓的样子!” 项景昭也不理他的冷嘲热讽,盯着桌上早已放凉的菜又愣了好半天神,突然问:“往山西的路上,还有哪里可以停靠?” 高云长想了想:“临安,那里盛产玛瑙,我出门时云锦曾让我在那帮她选串镯子。”说到这抬眼瞪了一眼高云锦,后者忙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项景昭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明天就将船停在临安,只是原定本是要停一停就走,这会子怕是得住上一夜了。” 高云长皱眉:“我知道你是想早点处理了这”他眼睛往红木箱子上一滑,接着说,“只是总得有个由头。” 项景昭轻勾了勾嘴角:“陆副堂主不是失踪了吗?这理由够不够?” 余下两人皆一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高云锦活泼些,先用脚踢了下项景昭的小腿,笑着说:“你脑子竟转得这样快!” 项景昭忙摇头:“若你现是我,也能想到此处的。不过是你总觉得自己受了惊吓,脑子便片刻不灵光了。”又用筷子捻起一块乳酪送到高云锦嘴边,“来吃个东西,吃了东西就不紧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陆啸托梦,云中传道 大体议论了一遍,项景昭便要赶人,高云长还想再留一会,只这样粗粗商量了个大概,他心里实在没有底。 项景昭却以睡醒好办事为由强将两人推了出去。 此时已值深夜,旁人虽有之前被陆啸吵醒的,但因为后续没了动静,又隔得远,也没出来看上一眼。至于项景昭旁边的屋子,住的都是他贴身服侍的人,早打好了招呼叫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响声都不要出来。 高云长带着高云锦回了屋子,将高云锦安置在他的房间,自己不想惊动旁人,又不能继续再睡自己的卧房,因而又想回项景昭屋子一看。 项景昭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发呆。 此发呆却是真发呆,脑海中倒想了些正经事,只是略一晃就闪过去了,抓不到一丝由头。又想起儿时坐旋转木马的情形,或是坐过山车。 自己坐过过山车吗?忘记了,项景昭只记得自己十分爱这些刺激的玩意儿,可是父母总不让她玩。 她那时便想着,等自己长大了,存够了钱,就去全国最刺激的游乐场,办张年卡,每年都去个两三次,把小时候没法玩的都玩遍才好。 只是后来呢?自己似乎真找到了一个工作,但是是什么工作,已经十分模糊了,似乎真是没日没夜的趴着睡觉,十分的清闲。那个游乐园的事,也早不知被她抛到哪里去了。 自己又怎么会找那般无聊的工作呢? 项景昭还胡思乱想着,忽听窗外一阵响动,听声音就知是高云长又来了。他叹一口气,起来拔了窗鞘,却挡着窗口不让人进,语气里很是不耐烦:“怎么又回来了?” 高云长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屋内摆放得好好的红木箱子,心里没来由一阵堵,忙把眼睛挪开,盯着项景昭说:“没处睡了,到你这来挤挤。” 项景昭这才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下,真论起来也只自己和高云长的两间房能用,自然是得自己与高云长挤一间的。 心里颇有些不大自在,可也只能放了人进来。 高云长翻窗跳进屋子,眼睛控制不住往箱子上瞟,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房里放着这么个玩意如何睡得下去。” 项景昭皱眉:“不睡也得睡。若明日别人看见咱俩面目憔悴地出现在人前,陆啸又失踪,你让人怎么想?” 说着先上了床,拿留下来的衣服叠了叠权当枕头,先靠里躺下了。 听他这么一说,高云长也无法,只能挨着枕头也躺下。隔一会又问:“你今日语气怎么这么冲?倒不像往日的你了。” 项景昭又如何能像往日的自己?他在一个时辰前刚杀了一个人呢,这可是他两世为人加起来都没有的经历。 他倒也奇了,做了这样惊天的事,自己倒是真儿一点害怕也没有,只有烦躁,心里总窝着一口闷气出不来,便连带着对人的态度也变差了许多。 殊不知这也是人的正常反应,这类人总不会害怕眼前头的事,却总担心着东窗事发后该如何容身,因而不怕死尸,只表现出烦闷罢了。 他本是十分不耐烦此时此刻身边还有个人躺着的,可是却也奇了,原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倒不烦躁,只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放着影片,脑子分外的清醒。这会子身边有了人,心里窝了一口气,眼皮反而沉重起来,没片刻就睡熟了。 高云长听他呼吸声,骂一声没心没肺,也自闭眼睡去。 这都是人的潜意识在作怪了。 只说项景昭睡梦中入梦,梦里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置身于云海,透过云丝也看不到远处的什么。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项景昭回头,看陆啸竟站在他身后笑,他吓得一惊,差点要从云端跌落。 却未曾想陆啸拉了他一把,触手倒也有几分温暖,再看他笑容,并没有什么怨恨不甘之意,项景昭这才放下心来,就听陆啸问他:“海市蜃楼练到什么程度了?” 这是之前陆啸教他的一套轻功,因步法十分玄妙,本还觉得人在远处,顷刻间就到了近前,项景昭便卖弄起来,给这套步法起了个俗气名字,就叫海市蜃楼。 陆啸本是极不喜欢这名字的,这会子倒这般问起来了。 项景昭没来由地一阵亲切,咧了嘴笑着说:“若分十段的话,如今我已达八段水准。” 陆啸笑着点头:“那练来给为师看看。” 项景昭愣了片刻,因为陆啸从没当着他面自称过“为师”,不过到底是在梦中,他虽觉怪异,却并不会去深究,只踩着云,足尖时点时踏,身形时隐时现,十分快捷。 却听陆啸抚着胡子摇头:“你倒练得快,不过这般速度,只及这套功法的五成功力,还需再快些。” 项景昭便停下来请教,陆啸欲为他演示一下,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腿竟不能动分毫,只能惋惜地叹口气,说:“也不知怎的,近日总觉得这腿僵得慌。” “也罢,或许老天也是不想叫我卖弄吧。既如此,我便直接口述于你” 项景昭便又照着陆啸说的重新动了起来,果然身法愈加快了。 他只觉眼前的云化作细丝飞快地往自己身后倒去,心里笑道:“孙悟空的筋斗云怕也就这番模样吧?” 忽听身后人说:“好好好,如今你这套功法已练到十层,为师可安心去了。” 项景昭忙稳住身形,转头再看,漫漫云海,只余他一人。 次日醒来,突然满心哀戚。 项景昭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将满腹心事压下,坐起后有去开那红木箱子。 高云长见了,先一个箭步跑至门前将门抵住,这才压低了声音骂:“你这又是做什么?这会子人都渐渐起来了,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突然进来了可如何是好?” 项景昭只看着陆啸的尸身沉默不语。昨晚匆忙,两人是胡乱将陆啸塞进了箱子的,此时看了才发现,陆啸的一条腿是蜷缩在胸前,另一条腿却是弯曲向身后,看着分外别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道是无心却有心,痴儿蒋键惹情债 人死的时间太久,项景昭原想着帮他把那条折着的腿重新掰回去,但无奈尸身早已僵了,骨头固定了形状,压根折不回去。 项景昭只能吩咐扬帆加速,尽快到了临安,先将这箱子抬下去。 回头又对着箱子,长跪默念,重重磕了三个头。高云长在旁看着,也是百感交集。 埋尸的细节自不用多说,都是些琐碎事罢了。只一点,因项景昭掩埋行迹全是由着自己在前世的经验做的,前世的侦查水平又比现在高出不知多少倍,故而那隐秘程度,已非古人能想象得到的。 山西之行先放一段落,咱再将目光拉回江南,不知各位还记不记得前文提过的蒋钊。 蒋钊父亲是项家族学中的代儒,一月有二两银子的收入,虽蒋钊母亲早逝,生活上倒也过得过去。蒋钊还有一个哥哥,或是因幼儿时从床上摔下来,磕着了脑袋,长大了便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说是呆呆傻傻,正经装扮起来也与常人无异,只是略微的孩童心性罢了。 三男之家,父亲酸儒,大哥单纯,蒋钊从小便受了不少同龄儿童的欺负,性格自然懦弱了。 这日云起出门办事,确定了自行车的全部事宜,就待二月初的黄道吉日一到,这车便要正式售卖起来了,这会子回来,天正暗,眼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从从项府大门出去,看背影分外寂寞,便唤了门人来问话。 “那是谁?来这做什么?” “说是族学代儒之子,名蒋钊,来寻大少爷的。” 云起听是寻项景昭的,回头又多看了一眼,道:“大少爷出府还没回来那人可说了寻大少爷所为何事?” 门人本就看蒋钊穿着寒酸,没应付许多就将人打发了,哪里问了这些话?只道没说。 云起想了想,确实听项景昭提起过一个姓蒋的少年与他能对的上号,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这一两年全没从项景昭口里听过这个名字,便道只是个不打紧的人,上门来攀龙附凤的,故而不追问,自进府去了。 若是他问了,又哪里有后来的荒唐事? 这边蒋钊从项家被不甚客气地请了出来,心里不由全没了指望,他这时也不想回家,便在街上闲逛,脚步时正时偏,眼看已乱了全部心神了。 原来问题出在他那痴傻的哥哥身上。 蒋钊的哥哥名作蒋键,如今二十二岁,还未娶亲,平日里只游手好闲地在巷子里胡混,瞧见谁家需要劳力的,上去搭把手,还能混口午饭吃。 蒋键如今都二十二了,还没能娶上媳妇,全因这副脑瓜子。他又总听街坊邻居拿一些嫁娶的事来同他取乐,渐也明白过来了那么一点理。 等到了年纪,又从旁人那里得了法子,偶尔也会去巷子深处的窑子里去找找乐子。 这一来二去,倒与其中一个看对了眼。那名叫巧姐,生的倒还算端正,被卖进窑子也有几年了,本是攒够了赎身的银子的,刚要出得这门,突然就碰上了蒋键。 她看蒋键这样痴呆,身上又还算有些钱财,便起了心思,假意勾搭,准备临走之前再套上一笔。 蒋键却是个痴心的,眼瞧着满城的姑娘也就巧姐乐意与他说上几句话,当时就存了心思,想着以后就迎巧姐入门。偏这时又有人透信给他,这姑娘们的赎身银子贵着呢,老鸨单靠攥着这帮姑娘的卖身契转钱,哪里肯轻易放人? 待问,赎身要多少钱? 答:五十两。 五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蒋键登时就犯了难。本想着要去向代儒要钱,可一想代儒一月才二两银子,哪里能帮得上忙——他也是个实心的,压根想不到攒钱这种事,即便能攒银子,这些年代儒供着两儿子,也没多少积蓄的。 巧姐儿听说他攒不到银子,又是一阵哭闹,说自己果然是个命苦的,眼看着遇到了天定的可心人儿,原来还是不能相守的。 蒋键哪里忍心听巧姐这样说呢?当即保证定要想办法凑够银子将她赎出来。 话是说了,可到底要怎样做呢?蒋键着实犯了难。 这日他正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苦想赚钱的法子,忽然打对面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勾肩搭背,高的手里捧着两块银子,边走边笑。 蒋键这些日子想的可不就是这些黄白之物嘛,一时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的手瞧。 待走得进了,才渐渐听见那两人话语。只听高个儿的那个正骂矮的:“说了让你总压十三,你不听,非得在最后一把换,你看,全跑了吧!” 矮的忙揽过高个的肩笑道:“哥哥教训的是,这回真是弟弟我眼拙得过分了,该打该打,实在该打。” 高个儿说:“我又不是成心教训你,不过是盼着你好罢了。不过如今我这一翻盘,不仅将前面付的银子都赚了回来,还多赚了好几十两,不亏不亏。” 矮的又奉承:“是是是,我们不过只投了五两银子,一转眼竟到手五十两,看着是一本十利,内里是一本万利,实在不亏。” 高个的哈哈大笑,豪气说:“今儿既赢了钱,必不能亏待自个儿,走走走,我请客,先去醉春楼吃一顿好的,再去回春楼找俩小妞玩一玩,总要过个痛快才行。” 矮的哪有不应承的理? 蒋键最近一听见五十这个词都能怔楞好半天,更何况如今听这两人话音,竟是赢回来五十两。 五十两蒋键凑不够,五两银子却是能想办法的。这眼看着人要走过了,蒋键忙拉住其中一人的衣袖,凑过去问:“哥哥们刚刚说的那挣钱地是哪啊?真的只投五两就能挣到五十两?” 那两人先对视一眼,高个的先笑了,问:“兄弟这是哪的话?别说挣五十两,若是运势好了,即便是一百两,那也是挣得来的。” 蒋键忙缠着人让带他去,一个劲地求:“我要那一百两有何用?只要五十两,五十两便足够了,只求哥哥们能指个路。” 两人似是被缠得没法子,只得抬手指了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蒋键入局,投钱填洞 蒋键站在赌坊门口时,心里还回想着高个的话。 “这本就是考验人胆量的事,你只管瞅住一个数往死里压,一次两次不中,五次六次不中,还怕他十次百次不中?只要中了一次,前面压的便悉数赢回来了。” 这是赌坊的新玩法,一个大转盘上,左高右低,左边只一铁皮竖成的倾斜小道,小道下来又分两道,两道下来再分四道,如此往复,到了右边,已是满满当当六十四条道。 最底下那些道口都标着数字。赌局开始,先让众人押注,赌球会落在哪条道上,待钱全交齐,再在左边放一小球,顺着七拐八拐的道路缓缓落下。 这赌局每次需押的钱都小,但赔率极大,很受周围老百姓欢迎。蒋键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喊翻了天,当中最热闹便是位于屋子中间这新开的局。 蒋键眯眼:“咋个这么暗?” 立刻有小官迎上来,道:“那赌桌上明着就行了,谁还在乎其他地方暗不暗呐?” 说话间将蒋键上下一打量,粗粗判断出个身份来历,笑容不减,问:“大爷是第一次来?” 蒋键人傻,不知道害怕,闻言点点头:“我是第一次来,刚在外面听两个兄弟说这能挣大钱,我就来了。” 小官眼睛一转,笑眯眯地盯着蒋键:“大爷这是急缺钱?” 蒋键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 小官又笑:“那大爷身上有多少赌注?” 蒋键一愣,摸了摸怀里的暗兜,掂量一下,说,先有一百文。 也不怪他花钱快,整日整日的泡窑子,再多的钱也得花完。 小官听他只带这些钱,连声叫着不够不够:“若是要挣大钱,前面必得多投入些,需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蒋键便为难起来:“我父亲每日就给我这些银子,今日的已花完,就剩这些了,可如何是好?” 小官依然一脸客气:“这就不好了,我看您今儿个即便把钱花光了都是讨不得什么的咯。”说着摇着头走了。 蒋键想着既来了,总要碰碰运气,跟着投了好几把,果然颗粒无收,只能败兴而归。 第二日又早早地来,这日却没先去窑子处,只隔着门把与巧姐说了会子话,交代了自己要去挣钱,怕是许多日不能来,巧姐自也放他去了。 谁知那昨日的小官看了他今日带的钱,还是只摇头,只说:“这玩意儿要讲究个章法的,你不得要领,只胡乱砸钱,哪里能回本?” 蒋键懵懵懂懂,再去试了,果然还是不中。 又如此过了好几日,再见小官时也不待他上前招呼,蒋键自一把抓住他:“你成日说什么章法要领,到底是怎么个章法,怎么个要领呢?” 小官嘿嘿一笑,挽着他的肩,两人进了赌坊后面的一处暗屋。 寻常人都知道这黑心坊子里阴暗手段多的是,即便你有那一两分玲珑心窍,不留神还会被骗个二三,更何况蒋键这样的心智呢? 也不知两人在暗屋里说了什么,只知蒋键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直奔赌桌,从怀里掏出一两整银,稳稳压到二十号。 至于后来赚与不赚实在不用细说,只单单看蒋键的红光满面便都知晓了。 这日蒋钊正在家中,帮着隔壁先生家的婆娘刮鱼,忽然看见蒋键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二两肉,蒋钊问:“从哪来?这肉哪来的?” 蒋键笑呵呵地说:“我去码头上找了份抗包的活计,今日刚发了钱,就买来点肉,给咱爹养养身子。” 蒋钊不疑有他,又去片那鱼鳞。 蒋键又问:“爹可在屋子里?” 蒋钊答:“不在,刚有学生找他出去了。” 蒋键笑一笑,不说话,先去邻居家挂好了肉——他们一家子的伙食都是拜托邻家媳妇打理,每月给邻居几个钱做谢礼。 先去挂好了肉,又径直去了蒋父在的正屋,摸索片刻,又出门去了。 蒋钊在后面喊:“既已带了肉,今日就着家来吃饭,别再在旁人就又混许多了。” 蒋键听了十分不耐烦,道:“哪又有弟弟说哥哥的理?你快去杀你的鱼去!” 蒋钊一愣,只因他这哥哥平日里总和和气气的,今日语气越发冲起来,也越常不在家中吃饭。 他极怕哥哥交好了一帮子狐朋狗友,自己家本就比较艰难,自己这哥哥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可他不过是长了个心眼,白日里要上学,晚间要做功课,哪里有空去管蒋键的事。 这日正午,蒋父正在屋里睡着觉,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响,他还道是两个儿子中的一个进房取东西,听了半刻又觉得不对。 原来那人先在远处摸索了片刻,又走到近前来,竟将手伸到他的枕头底下,他忙回去看去,却不想正看见蒋键着急忙慌地将手缩回去。 “这是做什么?摸什么东西呢?” 蒋父爬起来,摸索着给自己搭上一件外套,疑惑地看着蒋键。 蒋键垂着头似十分羞愧,半晌说不出话来。 蒋父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更疑惑了,又问了一遍,蒋键承受不住,也不答话,竟埋着头兀自跑出去了。 蒋父不由疑惑,忽然脑中灵光乍现,忙乎乎滚下床,将手伸到原本堆旧褥子的箱子里一模,登时脸色就变了,大叫一声:“逆子!”就要往外追。 谁知匆忙之间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在地,五十多岁的老人一个没站稳,重重地面朝下砸了下去。 蒋钊本在自己屋子里读着书,忽然看见他哥哥夺门而出,心里还纳闷,又见他老父摔倒,当即管不得其他,忙丢了书出去搀扶。 谁知蒋父只在那一个劲地拍着地面,说:“快去把那个畜生追回来!” 蒋钊站在原地还犹豫着,蒋父又一阵催促:“你给我快去追!” 眼看着父亲虽摔倒在地,却还中气十足,只道怕是没事,忙又出去追蒋键。 蒋钊追出门,正看到蒋键拐到巷子口,他忙大喊:“哥哥等等,我问你几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蒋父病重,讨债上门 若说是蒋父喊他来的,蒋键自然跑得更快,此时听蒋钊这么说,蒋键反而愣神了,踌躇着停了步。蒋钊忙跑过去将他往回拖。 蒋键又哪里肯?两人正在巷口僵持不下,突然自家院子里传来邻家媳妇的声音:“哎呦蒋先生,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她听见这边动静大了,想着蒋家没个女人照应,忙赶过来看看,出门来先看见外面撕扯的两兄弟,进门又看见摔在地上的老先生,这才叫了起来。 蒋钊也十分担心父亲安危,听到屋里有人,一边还死命拽着蒋键,一边扯着嗓子喊:“大娘!我父亲怎么了?可有大碍?” 那大娘哀嚎一声:“钊哥儿你可快进来看看吧,老先生怕是不行了!” 蒋钊顿觉一头冷水浇了下来,将他淋得骨骼奇寒,蒋键看他手上没使劲了,忙挣脱了逃跑,蒋钊也顾不得他了,大喊一声“爹!”,就往家里跑。 进的门来,就看媳妇将蒋父平放在地上,正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看着,蒋父却已白眼外翻,显然不省人事了。 蒋钊又叫一声“爹”,一个箭步扑了过去,抱着蒋父一个劲地给他擦着不受控制落下来的口涎,旁边大娘又说:“钊哥快去请大夫!” 蒋钊这才回过神来,忙拜托了她看着父亲,自己则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请大夫。也是他年轻没经过事,就这么空手去了,现如今那药堂里即便有乐意出诊的,都要先付个出诊费才行,这样贸贸然去请哪里请得到? 只得匆忙忙赶回家来,因家中银钱几乎被蒋键摸了个精光,只凑够了个出诊钱,问诊c抓药的钱,都是去邻家借的。 好在老先生身子骨还算硬朗,医生诊着,说不是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攻心失了神志,人的性命无逾。又说,得好生调养着,不能动大气,往后腿脚怕是不便,要多捏些硬物。 蒋钊一一答应了,又恭身亲送了大夫出门,回到屋里,看着还昏迷着的老父,一时还有些迷茫。 又想,总算没出什么大事。自己如今也十五了,总算能担得起事来,这个家还不算彻底败落。 可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边才好好将蒋父养了几个月,蒋家门口突然堵上来一帮子人,声称蒋键欠了他们的钱,如今遍寻蒋键不得,就上门讨债来了。 蒋钊心里叫苦不迭,可也无可奈何,只得卑躬屈膝求道:“家中今日遭了难,实在无法招待各位爷,蒋键虽是我哥哥,但他置亲生父亲于不顾,实乃狼心狗肺之人,我蒋家今日就与他断绝关系,还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放过这一屋子老弱吧。” 为首之人却不理会他的求饶,冷哼一声:“你说断绝就断绝?你这里不管,我又上哪讨要我的银子去?都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即便丢了一两银子都得饿一天,更遑论你那哥哥借了我那么多银钱,如今却又毫无踪迹了。” “你家里要吃饭,我身后跟着这些个弟兄,哪家又不是要吃饭的?” 蒋钊听了这话心里更苦,声音也发苦地问:“容小子斗胆问一句,我那没用的哥哥,到底借了大爷们多少银子?” “整两百两!” 听到这个数字,蒋钊只觉眼前一黑,腿上差点软了下来。他忙用手扶住旁边的门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两拨人还站在蒋家门外,此时周围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蒋钊还强撑着,领头的人却不服气了,道你家大哥借了我的银子,你不还钱还罢了,如今将自己这一众弟兄堵在门口又是怎么个行事章法? 说着就要往里闯,一是挣个面子,二也是想看看这屋子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能趁机搜刮一番。 蒋钊又如何能真让他们进去?见那些人个个生的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知道硬抗不过,情急之下他竟顺着门槛跪下去了,嘴里还哀求着:“各位大爷行行好,我的老父前日正是被我那哥哥气病了,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再动气了。” “我知这事是我蒋家带累了各位爷,我那哥哥是个痴傻的,不明是非,指望着他还钱也是不能够的。” “我原想担了这个担子,可一时之间又去哪里凑那么多钱财?只求大爷能宽限些时日。” “不如这样,我先在此立个誓。”不等带头的答应,他已自顾自说下去了 “我蒋钊,字子阑,睦州宁县人,年十五,如今在这立下誓来,二百两银子,两年之后,一分不少,连本带利,归还给大爷!” 说着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长叩不起。 众人皆哗然。 想蒋钊是何等人?年少时项景昭欣赏于他,总爱带着他往贵少的圈子里走,他自诩家境贫寒,不想攀这富贵门,与他们来往并不勤快,反而以此为激励,日夜攻读,只盼有日能功成名就,光尊耀祖,再回这睦州府与一众子弟把酒言欢。 旁人若是想靠着他攀上那些贵公子,他总说与之不熟;项景昭若想与他便利,他也总推说受之有愧。 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硬硬气气的人,如今就跪在挤满了人的巷子口,一身青袍沾灰,一颗头颅触地,卑躬屈膝,真是将自己放在了地面上任人踩踏。 有那熟悉他性情的邻里早于心不忍,哀声短叹着这苦命儿,背过身不再看。 那讨债的也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出,脸色竟有些难堪,与四面对视一眼,为首的人先咳嗽一声,开了口:“小兄弟这样有担当,我倒是十分敬佩,只是先也说了,我这讨的可不仅自家的口粮,我身后跟着许多弟兄,实在耽误不起。” “这样,我便给你三天时间,也不多收你利息,只二百两银整,三天后也是这个时候,我前来取钱。” 蒋钊仿佛没听清,豁然抬起头震惊地问:“三天?” 为首之人笑道:“是三天,还望小兄弟能体谅我的难处。”说着也不多话,带着一众手下,冲围观的人先抱了抱拳,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蒋家借钱未果,返途遇小霸王 蒋钊缓缓扶着墙站起来,失神了良久,才冲围观众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只说让邻里们笑话了,接着将门抵住,拿了插销插稳了,又拽着门试了好几次,觉得没人能进来了,这才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发觉自己的手竟在发抖。 脑海中还响着讨债人的声音,三天,三天,三天二百两,让他从何处找?去偷?去抢? 或者,拿自己的命抵? 自己的命,有那么值钱? 蒋钊痛苦地用手抱住了头。房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忙赶进屋子里,原来是蒋父憋尿憋得急了,奈何嘴里还发不出声音,只得自己撑了身子,想要翻身去拿夜壶。 他如今身上没力气,又如何撑得起?一不小心就翻下了床。 蒋钊一进屋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躺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裤裆处已湿了一大片。他忙把纷乱思绪赶走,给蒋父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拿了衣服出去洗。 想着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便在窗边挂了铜铃,连着线头,一端系在蒋父的胳膊上,若是要叫他,只需动一动胳膊就成。 待都忙完了,他才有空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今天的功课,哪里看的下去?只不过是举着书发呆罢了。 忽然脑中转过一个场景,是他前年还与项景昭走得近的时候,项景昭邀他去项府。 项景昭的屋子极素净,没多少富丽堂皇,可别人看不出什么,蒋钊又哪里认不出来,这是前朝大儒孔令江的真迹,那是当朝才子王大千的墨宝。桌上摆的是宫制仕女观花和田玉,床头放的是景德水纹鎏金瓷器瓶。桩桩件件,哪个不是珍宝? 他正在外间坐得忐忑,有一下人来回话,原来是项景昭吩咐的镂空湘园小雕送来了,随着来的还有一托盘托着的五百两银子,用红布遮了,只看见上面波澜起伏。 蒋钊还记得当初那下人回话:“王掌柜说这本就是自家私藏的小玩物,放着也是放着,自家人也不会赏识。如今少爷既喜欢,直拿去就是,权当给这东西找个真主子,他实在不敢收这些银子。” 项景昭不依,说:“我家不过商贾,不是什么权势之家,也没多少规矩,只知道物必有价,一物抵一物。他既不要银钱,你便把库房里那红鹰屏风拿去送他,我总不能白得了好处。也正好我觉得那屏风太艳了些,正不知如何处置呢。” 下人应诺一声,又托着那盘子下去了。 蒋钊原觉得那小雕十分精巧,要凑近去看,待听得价钱,心里一沉,忙坐正了,眼观鼻鼻观心,屋里的东西再不敢多碰一下了。 那次因一个镂空核桃雕,蒋钊再也没答应过项景昭的邀请,如今也是因那个核桃雕,他又要再一次踏进项府了。 想自己也是十足的假清高,想着富贵之人不可高攀,特意与人家远了距离,如今家中有难,又巴巴地上前求助,实在是叫人瞧不起,可又能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蒋钊落寞地吹了灯,衣裳也不换,摸索着进了被筒睡过去了。 第二日,他选了件新衣袍,梳洗完毕,又上下打量了很久,交代了自己父亲的一应料理之事,这才出门去。 谁想第一日去就吃了个闭门羹。想来自己也是几年前来的项府,门人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即便是没换,又有人认得自己是谁吗? 被看似客气地挡到了门外,他倒不好再消磨,想着父亲该如厕了,这些事情叫别人帮忙总是不好,正想着,突然想起一事来,忙折回去问:“几位爷爷可知项大少爷何时回来?” 门人又怎么清楚呢? 这日的项府之行,终于得了准信——项景昭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没法回来的。 这要怎么办,写信?往山西的信件一来一回,项景昭都该回来了。 找其他人?除了项景昭又有谁既能拿得出二百两银子又愿意与自己交往? 蒋钊顿时没了主心骨。他一直以为人定胜天,一直以为只要努力总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大巴掌。这一巴掌可实在是无情实在是冷酷啊。 如今他却不想回家了。他不是不想承下这个担子,他也知道这担子必须得他来承,可是,如今不过过了两天,他却有些疲惫,他想在街上走走,往城北走,那里没人认识他,即便他再怪诞,神情再萎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边刚出了项府所在的巷子,身后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叫:“蒋公子!” 蒋钊一愣,侧头看了一下,发现是个华服少年郎,容长脸型。银冠束发,上结红缨,腰带上系着香囊环佩,鞋面上用金线绣着白鸟。 蒋钊原是不会将人打量的这样仔细,不过是近日才养成的习惯罢了。待看完了装饰,又来看少年的脸,想了片刻,还是想不起这是谁。 也是他此时糊涂了,见到这样的人,总得先拜一拜才好,怎么就这样上下打量起来了呢? 好在那少年不计较,又上前一步,走到蒋钊面前说:“蒋公子不记得我了?三年前,我们还在白旗山庄里吃过饭呢!” 人他不记得,白旗山庄蒋钊却是知道的,那是一处郊外的小山庄,其实是个私人的避暑宅子,主人是已辞官隐居的一名三品大员,先喜欢在这宅子里宴请宾客。后老先生去了,宅子传给他儿子,此时家道已有些败落,他儿子却还想留个风雅名声,便把避暑宅子改成一座另类酒楼,转招待有头脸的人物。 蒋钊当初跟着项景昭也进去过一次,只一次就差点迷了他的眼。他记得那次桌子上还是那些少年,再抬头看眼前的少年,对着记忆中的形象挨个想了一遍,终于有了点印象。 “你是”说到这又想不起他的名字,脸上有些尴尬。 那少年撇撇嘴,道:“吃饭时便看你老低着头,怕是没注意桌上的人物,我是睦州府知府之孙,王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王启答应帮蒋钊,委托蒋钊当伴读 蒋钊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这号人。不是他不记得,而是他此时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有些失神罢了。 王启原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出奇的好脾气,见蒋钊这样的呆样,还不生气,又笑着说:“我看蒋公子面色,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需要我帮忙?” 说着眼睛还往蒋钊身后一瞟,正是项家大门。 蒋钊回过神来,正要拒绝,可又想到王启的家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日父亲生病,我日夜守着,实在有些乏了。” 想了想,他终是没说出实情。 他原就不跟这些富家子弟多接触,即便一同吃过几顿饭,也从未多说过几句话,连与往常最与项景昭亲近的高云长都不熟,更何况是每日都坐在对角的王启呢。 况且自打察觉到自己与项景昭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便刻意减少了与这群人的接触,近几年来往的越发少了。既不熟,又如何能开口求人帮助呢。 蒋钊说完,侧身让了一下,想叫王启先走。王启却站着不动,说:“这又是十分看不起我了。我如今虽年纪轻,可到底还能担得起一些事来,你既能找子衿,为何不能找我呢?” “子衿当初带你来见我们时,就交代叫我们拿你当正经兄弟般照顾着,如今我是知道子衿这半月不在的,你既能找到项家,想来寻常人是解决不了你这麻烦得到。我既碰上了,自然要帮你这个忙了。” 蒋钊抬头看王启一眼,心里纳闷:这王公子素有睦州小霸王的称号,平日里酒桌上见了也是戾气极重,这会子怎变得这么好说话。 这样想着,心里就犹豫了,缓缓说道:“只是家中出了一些事,借了人些钱我家有些偿还不起,故而来找子衿来问问,看能不能解我燃眉之急。” 王启挑了挑眉头,撇了撇嘴,道:“啧,论钱财,我倒真没他多,不过你倒先说说数,即便我这边支不出来,从我这边借,也总好过你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碰。” 蒋钊原想着不过是一句客套话,可此时听了王启所言,发现此人竟真有些要帮自己的意思,诧异看了他一眼,喜悦之情已悄悄溢上嘴角。 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实在不敢劳烦王公子这般费心” 王启拜拜手,左右看了看,说:“总站着路中间说话也十分不像样子,不如我们去旁边茶楼坐一坐,安安静静将事情谈完,再做打算。” 蒋钊哪里又能不应?心里也确实因王启的话有了底,两人便一前一后上了楼,王启带着的几个随从都留在一楼吃茶。 两人坐定,蒋钊沉默了一会,终是将事情捡着能讲的全告诉王启。 王启沉吟一会,道:“二百两若放在子衿那边,怕不是多大的难事,只是我家是做官的,真金白银哪得那么多呢” 蒋钊忙说:“原就不敢拖累王公子,也是我心急了,忒不知道章法,竟将这样的事告知你,反连累你同我一起担心。” 王启轻轻一笑,抿了口茶水,眼睛带着笑意盯着蒋钊说:“我不过只说了个开头,你这么急做什么?” 蒋钊尴尬一笑:“是我急了王公子继续。” “现银确实一时凑不到这么多,我为了二百两银子去向别人开口,也实在拉不下那个脸。”眼看着蒋钊的脸色更加尴尬了,王启哂然一笑,继续说“不过我房中倒是放了不少摆件,都是旁人送给祖父的,也有婉转送给父亲的,积了许多。” “我想着那些东西摆着也只是个物件,我又不十分懂得欣赏,放在那平白糟踏了。今日你既有用,便将那些没用的都当了,既能助了你,我房里也能清爽些。” 王启这话虽说的漂亮,蒋钊却是听明白的,哪能叫一个不熟的人刚说没几句就靠卖东西帮自己呢,忙连声推辞。 王启先按住了他的手,又就着他的手背轻轻拍了两拍,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说那些东西没用,这话是真的,你断不用这样惶恐,不过” 蒋钊听到他话音一转,还以为有什么变故,忙定睛看过去,正对上王启带笑的眼睛,眼看着那眼睛眼角飞斜,眼波闪着波澜,心里便有些怪异。 这次却是王启先移开了目光,转着茶盅说:“我知道蒋公子是十分清白的,我这样上赶着帮忙,怕也讨不了什么好。我也无意要辱了公子,若是公子觉得过意不去,其实我这里有个小忙,倒需要公子帮个忙。” 蒋钊这半天总想着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俗语,骤然听到王启有事也需自己帮忙,心顿时松了大半,忙高兴地迎上:“王公子但说无妨!” 王启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日我祖父总训我功课做得不仔细,我原就是十分认真做得,谁知道就是记不住呢?” “原先就听子衿兄弟提过蒋公子,说你的才情斐然,我便想着,若是蒋公子能过来我府上伴着我读书,有了同龄人,又是这样好的学问,我在旁边看着,功课自然也能赶上来。” 蒋钊还不信,犹豫道:“只是这样?” 王启笑道:“自然是这样,我又有什么好骗你的呢?” “或许在蒋公子看来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于我却十分要紧。就如那二百两银子对蒋公子来说性命攸关,在我看来也是小事罢了。既都是‘小事’,两两相抵,正好互不相欠,你觉得呢?” 蒋钊知道王启只是怕自己愧疚才提了这个法子,心里十分感激,只道以后若自己出息了,定要加倍奉还,如今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为好。 既想通了,他也不扭捏,站起来十分正经向王启鞠了个躬,多的话也不多说,只待以后自己行动了。 王启见他答应了,脸上已攒了十二分喜色,神采飞扬地说:“既定下来了,不如今晚便住到我家去吧!” 见到蒋钊愣神,他忙解释道:“既是陪读,也是督促,当然得时刻陪在身边,以防我偷懒。” 蒋钊却有些为难:“家中老父” 话还未完,王启已大手一挥将他打断:“我自会找顶妥当的人去服侍的!” 说着不由蒋钊推辞,拉了他的手腕子就自回府去了,竟都不让人带件换洗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亭亭临玉树,可许凤栖身? 且说这边王启周旋了不过半日,第二日蒋钊回家去,果然那讨债的人还未来。自己屋里新来了一男仆一女仆,女仆只管洗衣做饭,男仆则伺候蒋父洗漱穿衣,下人虽不多,但看着就十分周到。 蒋钊还要再交代几句,后面已经有管事喊了:“蒋公子可好了?少爷那边吩咐了,说午间叫您一同吃饭呢。” 蒋钊心想自己如今有求于人,虽不是下人身份,却也不能拿捏着主子的姿态,所以也不敢多待,忙取了些自己平日用的书本,因王启十分强势地叫他不许拿那些换洗衣物,他不敢违抗,只能应了。 待匆匆忙忙又上了马车,一想,连自己的父亲都没多瞧上几眼呢。不由一声叹息。 车夫问:“蒋公子叹什么气呢。我家少爷既都发了话,必将蒋老爷照顾地妥妥当当的,您就别瞎操这份闲心,反弄得自己心里不痛快了。” 蒋钊忙笑着说:“王少爷确实是十分好的人,我也很不该苦着脸,反倒叫人以为我不是得了喜,反是得了忧呢。” 车夫一扬马鞭,拽着缰绳将马头拉着拐了个弯,这才说:“可不是嘛,我们少爷平日里那神气的模样,见了公子竟那样柔和,我们一众下人都看待了呢。” 蒋钊奇道:“王公子平日里十分严肃吗?我以前也见过他几次,虽是有些任性,到底是小孩心性,看他那双眼睛,却都知道他是十足的乐观性子。” 车夫张了张嘴,没吐出半个字,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可不是嘛,少爷是个好心肠,只是偶尔” 蒋钊听着话音不对,他也不乐意背后嚼人舌根,便不搭话,只假装乏了,靠在车壁处假寐。车夫见他这样,自然识趣地住了嘴。 过了一会,车穿过东市,渐渐靠西边近了,路上行人反而少了起来,旁边到处都是高门大院,门口石狮威严矗立,大咧着嘴凶狠地看着人。门上大多刷了朱漆金锁,四米多宽,门口或站或坐好些个门子,看着就十分气派。 也不过过了几条街,只路过了一两户人家,马车行至王府大门,却不停,一直绕到东角门处,请了蒋钊下车,车夫又赶着马车去后院进府。 角门处早立着一个梳着发包的小童,看见他来了,跳过来就拉他,一边急慌慌地说:“可把公子给等来了,少爷问了好几遍您回来了没有呢!” 蒋钊有些奇怪,问:“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一边又想,自己这才刚进府,又不过是个陪读,哪有什么要紧事用得着他呢? 那小童只扭头嘿嘿傻笑,说:“主子们的是我们这些个人又怎么知道?不过是瞧着少爷脸色有些急,我们心里也发慌罢了。” 蒋钊心存了疑惑,由小童拉着穿过处处长廊飞阁,刚行至王启的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在骂人。 “没用的蠢东西,伺候了我这么多年,这水该放到什么时辰才要往桌上端都不知道吗!我王家养你干什么吃的,花那么多银子白来的吗!” 隐隐听见几声哽咽声,并不显耳。 蒋钊犹豫着里面平静些再进去,谁知带他来的那小童却一个劲地催他快进去。 他摇摇头,指了指里面:“这正训着话呢,我进去如何使得?” 小童也被吓得不轻,只敢抬着眼睛看人,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爷不过是寻着由头出气罢了,少爷最看重蒋公子,此时您要进去说句话,胜过别人百句哇!” 蒋钊更奇了:昨日便是他与王启说话最多的一次,也还不过百句,这小厮怎就说王启最看重自己了呢?又仔细想了想,愣是没明白自己哪里入了王启法眼。 因听得里面已开始摔杯子了,蒋钊听那丫头哭得委屈,心里也不忍,便想着赌一把,撩袍进去了。 王启见他进来,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还穿得这件衬子?” 蒋钊忙拘谨着回:“刚从家里回来,到门口听到您叫我,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过来了。” 王启眉头皱的更深,他原本只是想叫蒋钊到府上来坐着,行的是待客的理,如今蒋钊反而拿自己当下人,他如此自轻,一副坦荡荡的模样,自己反而分外看不惯。因而不耐烦地说:“衣服都给你备好了,就放在你床头你没看见?本就该今早就换上的” 又十分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他换了衣服再来,也不再为难丫鬟,遣了房里服侍的人,自己坐在摇椅里昏睡着。 待看到蒋钊穿了早准备的衣服过来,他才开心,挑着眉叫他过来坐。 蒋钊直觉今日的王启跟昨日见时又多了很大不同,心里的怪异感翻腾着往上涌,可脑海中一划过父亲被两个下人照料的样子,一回想三日前自己被逼下跪的样子,只觉王启此时真把自己当下人,恐怕也得受着,他也甘愿受着。 王启临窗站了,笑着叫蒋钊过去写字。蒋钊往旁边一看,那放着一本王子熙的字帖,不由眼前一亮:“这版将要绝版了吧?没想到你有。” 王启盯着他笑:“你喜欢?我倒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觉得好的话,自拿去吧。” 蒋钊连忙摇头:“这副字帖千金难求,我哪里能拿去?不过如今既住在你府上,少不得要借去临摹一番了。” 王启挑挑眉,表示默许,蒋钊左右看看,自己拿了张净纸,又拿青石镇纸压了,说:“今日先从哪里开始呢?” 王启隐在他身后,盯着蒋钊从发后露出的轻软耳廓,歪着头说:“这又要从哪里开始呢?” 蒋钊听了,回过头来,看王启又恢复了昨日翩翩君子的模样,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口气也轻快了一些:“我不知道你的进度,也不知你最近在学些什么,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王启深深看他一眼,这才转到桌前,执着笔说:“四书五经倒读遍了,多是十足的大道理,我今日烦闷,不想写那些。巧的是最近习得一首诗,我倒十分喜爱。” 蒋钊十分配合地问:“愿闻其详。” 却不想王启盯着窗外将开的桃花,悠悠念出了一首艳诗。 绣被凭谁寝,相逢自有因。亭亭临玉树,可许凤栖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初入北方心喜,廖家先生才高 如今已是二月天,晋城依然滴水成冻,呵气成冰,城墙上倒是盼着已见绿的藤萝,墙缝中留着糯米汁,墙体斑驳,城楼高伫,旗子趴在旗杆上,动都不动一下。城门口的黄土路上也只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来接高云长,一辆来接项景昭。 高云锦在船上时就觉得外面冷,这会下船来,离了煨地暖烘烘的炉子,才觉山西还未入春,赶紧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层。 项景昭第二个下船,看到外面的景致显然一愣,身后高云长已将一件披风扔到他的头上,又去给高云锦送披风。 三人下了船,早有人牵了马车过来,因高云锦是后来的,还未来得及通知这边的堂口,故而少了一辆,正为难着,项景昭一扭头:“坐什么马车?牵马来!” 旁边立刻有人拽着一高头大马过来,项景昭摩拳擦掌,一勒缰绳,脚轻轻一蹬马镫就上得马背来,十分潇洒。 看到项景昭骑马,高云长自然不愿落后,也让人牵了匹马,二人并骑同行。 因看见项景昭十分的好兴致,高云长笑道:“可见你不是常出门的,这晋城算什么,即便是太原,也不及我睦州十分之一了,也就你能有这般兴致。” 项景昭不做解释,只因为他太久没感受过这北方寒冬,只觉空气中都透着薄荷味,那冷气钻进鼻孔,直沁心肺。 又左右看着,发现晋城确实不算繁华,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有那开张的铺子门口坐着几个鼻涕邋遢的小孩,见到项景昭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玩物,缩在角落盯着他们瞧。 也有穿粗布衣裳的媳妇,挺个大肚子,嘴里不知嚼着什么,坐在门帮上,斜靠着门框,低头纳着鞋底。 有项家的管事去赶那追着马车跑的小孩,赶完这帮又来一帮,被烦的手忙脚乱。项景昭开口不让他赶了,这才十分做作地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上前献媚道:“穷乡僻壤总是多这般没见识的,倒叫主子受惊了。” 项景昭猝然一笑,说:“这等小事何以能惊到我?”管事忙应和着说是是是。 待行了一段路,路面突然平整了起来,项景昭骑着马还不曾发觉,是高云锦掀了帘子探头出来说:“原来这山西还有好路,我差点没被给颠死。”这话又引来高云长一阵瞪眼。 项景昭回头看了,才发现刚才走过的路或是年久失修,或是压根未铺细沙,所以很多坑坑洼洼,此时的路,却都用青石板铺过,连板缝都衔接得十分紧密。他啧啧称奇。 管事看他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山西少水路,一般世家大族过来,都是从南门来,那边路修得好,也宽敞。如今倒是要少爷受罪了。” 项景昭因问:“为何不将这一段也修了?” 高云长冷哼一声:“有车的地方才修路,这地方鸟不拉屎,修了干嘛?” 这话倒是十分稀奇了。项景昭挑着眉往后看了一眼,走过的地方也是屋宇环绕人家众多,而且看着都算中层阶级的家道了,面前的路竟这样。 若是全都这样也就罢了,眼看着现在自己就走在青石板上,那石板铺的比江南还要细致,足看出晋城衙门是不缺什么钱的,这做一半留一半又是怎么个意思呢? 很快倒是管事先帮他解答了,原来这路却并不是衙门出资修的,而是城里豪绅自己出钱,把自己要走的路都修了个遍,城北没什么富人,自然没人管这一道。 项景昭问:“如今我们不就在走吗,难不成项家也出不起这银子了?” 高云长先插嘴:“几年来一次的地方,费那劲干嘛?” 这里一直是一众小子来往,他也是一直骑马的,既不坐马车,自然也不用修路了。 项景昭揶揄道:“你任留着那些坑,仔细哪次不留神崴了你的马蹄。” 高云长自然不服:“这是小看爷的马术?” 项景昭听他意思竟是要赛马,忙摆手制止了,眼看着两人到了分道处,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高云长去了主家宅子,项景昭则去住项家在这边分铺的宅院。 进了房,先叫了铺子里的几个管事进来,汇报一下工作,正听着这两年的账目,忽然有人在屋外说,廖先生来了。 廖先生?项景昭倒是有点印象,之前在书房听项仕鹏与清客议事,谈过他几句,说十分厉害,虽不是项家管事,只在项家挂了个名头,但每每说出话来,却能叫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看问题眼睛极毒辣。 这次项仕鹏选了山西让项景昭历练,也是为了让他看看这位廖先生,增长几分见识。 既是正主,自然得好生请进来。 项景昭也不坐了,嘴里说着请进来,站起来先往门口迎,外面已经有一人走过来。 项景昭只看一眼心里就要叫好。 来人正一手轻拖着衣袍低着头踩着台阶,想是察觉出前面有人,他抬头一看,这一看便露出他的脸来,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不胖不瘦,个子不高不矮,容貌不好不坏,只眼睛透着淡然,看到项景昭,放了衣袍,两手抱拳,顺着劲往下压了压,头也跟着略微点了点。 “大少爷。”声音如暖玉,温润有礼。 项景昭忙抱拳回:“廖先生。”说完又侧身让出位来,做了个手势,“请”。 廖先生又微点头以示谢意,依然掀袍十分稳健地上了剩余的台阶,两人互请一番,并肩进了屋。 落了座,项景昭坐主坐,廖先生居右下首,略问了几句,便谈起了生意上的事。 项景昭因问:“之前听闻先生的意思,是想再在山西建场,不过我看这里地广人稀,怕是不合适吧” 还有句话他没说,项仕鹏本就不支持这次建厂,他更倾向于将山西当做一个临时中转站,因为山西穷的极穷,但富的也极富,他要做的,就只是那些富人的生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晋商重盐商,盐商出鲍家 生意场上的事不用多说,自是很多周旋,你明一句我暗一句,听着反而闹心。只知道两人谈了许久,出来时都有些愁绪。众掌柜见状还以为生意没谈好,都有些讷讷不敢言。 这本就是头一天到,哪分得出多少精神去理这些俗事?项景昭也不过问了问山西账目,也没交代什么,就遣散了众人。 早已有山西的几家豪绅递了帖子来,项景昭询问了各家情况,捡紧要的收了,这日便先歇下。 次日一早便先通知了,先去了城东鲍家。鲍家是做贩盐生意发的家,做的是皇家的买卖,那其中的油水自不用说。 项景昭进了鲍家,先就被刷金的柱子晃了眼,有小丫头将他迎进二门,走长廊过假山,一路行来,雕花镂金,楼阁厦宇,奇花异木,仙禽鸟兽应有尽有。 项景昭还在为这富丽堂皇的景象啧啧称奇,眼看就到了正堂,鲍家家主鲍世功一身的膘,正坐在上座喝茶,此时虽只是初春,那鲍世功却依然出了许多汗。 看到项景昭进来,鲍世功作势就要站起身迎上去,项景昭忙快走几步,先说不敢劳架,又先行以子侄自居先行了礼,鲍世功也笑呵呵的应了。 待两人坐定,再细看鲍世功,确实是弥勒佛一样和气的人,就是那双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慧气外露,看着便让人觉得此人不可小觑。他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放在腿面上,挨着梨花木旁放着一根黄杨木拐杖,上雕着龙头百鸟,十分繁复。 原来这鲍世功早年行商的时候被水匪缴过船,这腿就废了,现如今他已年过四十,便把手底下的生意交给自己的弟弟鲍世昌打理,自己就住在山西老家,过着半退休的生活。 鲍家掌管着两淮沿岸的两大盐岸,家财众多,项家虽是豪绅,在江南或许能占个前几名,可要跟鲍家比,还是差那么一截。故而即便鲍世功现在不理事了,于情于理项景昭都得前来拜访。 项景昭从生下来,还真没见过什么能压住自己一头的人,这鲍世功便是头一个了,好在都是生意人,钱财不一但身份相等,没收到多少不平等的待遇。鲍世功又是早年走南闯北到处行商的,嘴皮子功夫十分厉害,场面一度非常热络。 两人先互相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些闲话,便聊起正事来。要说这正事,就得好好道道项家在晋城受的憋屈了。 原来近年晋城来了个京城来的人物,姓王,认了宫里总管太监做干爹,得了个百户的名头,嚣张得很。本在京城坐着,可奈何得罪了人,京城那满城随便一揪就是一把皇亲贵渭的地方,如何容得下他放肆? 这边王百户走了他干爹的路子,逃到山西来。谁知他回来了也不安分,又捣鼓起做生意的事。做生意也就罢了,偏做起酒楼的生意。也是巧了,项家在山西地界,做的便是酒楼生意。 需知晋城地界本就不大,晋商大多务盐,做的是四处奔波的生意,平时也没几个人来抢项家生意。如今项家在晋城根基已深,酒楼市场本就饱和,那王百户上来就插一脚,还尽干仗势欺人的事,能叫人不气? 何谓仗势欺人?恶意压价,依仗权势提原料价格,还单争对项家提,你说可气不可气? 这次那王百户更是得寸进尺,眼看自己的酒楼做不起来,又上不了新菜,竟带着一帮地痞流氓来项家酒楼闹事。 原敬着他身后的势力,项家一直对晋城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如何能忍?故而项仕鹏便派了项景昭往山西赶来。 这事对错原本就分明得很,若是衙门有用,直接送官肯定来得更了当快捷。可是偏项家是商,王家是官,身份上就低了一层,再加上王百户那样不讲理的性子,去了官府如何说得通。 所以项景昭来山西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本在山西的管事递交给衙门的状子给改了——原本举报王家酒楼的状子,改成了只用收一点补偿费。此举正是惊了围观的一众民众。原以为这项家大少爷来是为自家撑腰,怎么刚一来就认了怂? 这边鲍世功不正在说吗:“虽说民不与官斗,可是咱们也不能太软了些,平白叫人踩到脚下。兔子还有三分气呢!依我看,这状子就不该改!” 项景昭受教地笑了笑:“鲍世伯教训的极是”说着轻笑着抿了口茶。 鲍世功便啧啧摇头:“你这孩子,跟我还绕什么弯子?你父亲跟我从年轻的时候便是至交,你家产业出了这事情,鲍叔叔肯定会鼎力相助的。你也别跟我藏私,我也早听人说了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现在你先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总好过你一个人瞎计较。” “你虽然早慧,可现在对面站的可不是你平日里对着的那些个毛头小子,还是小心为好。” 项景昭看这鲍世功说话倒是有十足的爽快劲,也觉对味,便不遮掩,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王家确实欺人太甚,但是他老家就在晋城,上头又有那样有权势的人罩着,我若是死揪着不放,到头来怕还是得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鲍世功笑眯眯地点点头:“确实,即便死磕到底,争的也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于长久无益。只是如今若不争这口气,连着以前受的气一起咽下去,啧啧” 这是说项景昭忍是可以,但这次却忍得太过了。 鲍世功轻笑着摇摇头,仿佛对项景昭的打算很不以为然。他自然知道听项景昭的口气他是想做点大事,最好能永远解了王家这个后顾之忧,可是身份悬殊,又是彼高己低的状态,如何能叫人听自己的呢。 项景昭自己也是知道的,他这次来山西待不长,顶多半个月就得走。王家对自家酒楼的欺压已经长达一年半,岂是自己短短半个月就能解决的了的? 他也没给自己下死命令,非得解决了这件事不可。只是不管解不解决这事,他直觉死磕不是个好主意呀,起码对他自己来说不是个好主意。 项景昭从来都是个温和性子,或许是因为他是女人的性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总是不乐意去撕破那个脸皮。如今若是报官,两家在公堂上对峙过,那就是把矛盾拉到了明面上。 前也说了,自己在山西待不长,这即便能要个几十两银子的补贴,自己前脚一走,后脚这两家怕又得掐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本是女娇娥,扮作男儿郎 项景昭是在鲍家吃了午饭才走的,回了自己的宅子,先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正要往后院赶的架势。项景昭问:“谁过来了?” 门人回道:“高家大少爷过来找少爷了,这是他带过来的马车。” 项景昭暗叹一口气:这刚过午饭本就是睡觉歇息的时刻,偏偏高云长平时跟猴子一样精力充沛,似乎从来都不用午歇,他不午歇,还拉着别人不让人睡觉,真是怨死人也。 正要抬脚往里走,门人突然一拍脑门,紧赶过来说:“廖先生大早就过来了,一直在里面等少爷呢。因为来得太久,我倒把他给忘了。” 廖先生?他这个点来干什么? 项景昭想起昨日谈的事情,还是猜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自己进了门,见了真佛就都明白了。 结果刚转过影壁,照头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项景昭还未看清来人,脚上已很快地拐了个弯,腰一收,手一伸,就拿住了暗处袭击人的胳膊,又顺势一扭,还要用力,那人突然“哎哎哎”地叫了出来。项景昭一听声音,连忙撒开手。 那人捂着胳膊叫了半日,少不得回头瞪了项景昭一眼,骂道:“你这人下手怎么这样狠!” 项景昭尴尬地挠头:“我也不知道是你啊。”又问,“可弄疼了?”说着就要上前看看伤势,又被那人抬腿作势要踢,忙退回去了。 这时才有一个老人从后进院里跑出来,看到两人之间的情景,急的拍腿,直喊:“哎呦喂祖宗!这做的又是什么事呦!” 高云锦尴尬看了她家的管事一眼,嘟囔道:“急个什么劲儿?不过是随意玩玩罢了。” 此时高云锦还是一副男装打扮,头发高束起,因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儿已长成姑娘身量了,如今跟项景昭站在一起将一般高,这么一打扮还真像个少年郎。 想来项家这边的门人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高云长,高云锦说她是谁就是谁了,这才被她给蒙混了进来。 项景昭想起初次见她时那轻移莲步的样子,唯有感叹事有万态人有千面了。 因问道:“怎么过来我这边了?” 高云锦撇撇嘴:“本是说好今日跟哥哥一起过来的,谁知他临到头却突然推说有事,我衣服都备好了呢!既然他不来,只能我自己来了。” 项景昭摇摇头,说:“怎么是推说,他来本就是忙正事的,想来是生意上出了问题。你可别冤枉了他。” 高云锦忙敷衍着点头:“是是是,你们都忙,就我闲。你如今忙的都不着家了,午饭都在别处吃了。” 项景昭笑了笑,不理她的调侃。倒是旁边跟着来的高家管事听了两人的对话急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在旁边示意自己的主子要矜持,那眼睛翻得都快没黑眼仁儿了。 高云锦又哪里会理他?先不说她原本就是这样洒脱的性子,遇到熟人本就没了三分淑女气,更何况两人前几日还在船上合作了那么一出?虽说过程甚是惊险荒诞,但好歹默契十足没出什么岔子,这样下来,高云锦看项景昭自然比旁人要亲厚一些。 如今她在项景昭面前,似乎比在高云长身边都能放得开了。项景昭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随手一抬,将人请进了屋。 高家管事还在旁边擦汗,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只敢在旁边小声分辨一声:“小姐,这实在是不合规矩啊。”又去看项景昭,“项大少爷,您倒是劝一劝啊。” 他原指着项景昭能注意一点男女之防,谁知这项家少爷平日里看着那样懂礼的一个人,此时却也犯了糊涂,不但不与高云锦疏远,反而对她十分纵容。 项景昭也看出管事的担心,虽不以为然,可还是退了一步,让管事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也好叫他放心。 两人便往里走边说着话。 项景昭:“你如今倒真是玩欢脱了,怎么你父亲竟也不找你?” 高云锦一边甩手打着道边的草尖,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哥哥早跟他通了气了,老头子气得厉害呢!” 项景昭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那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怕又有什么用?不管怎样回去都是要狠挨一顿骂的。倒不如现在玩个痛快。” “正是!”项景昭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高云锦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倒没想到你竟会笑得这样狂妄。” 项景昭挑挑眉:“怎么,你以前就听过我?” 高云锦:“曾听哥哥提起过,也听下面人说过。” 项景昭:“哦?我倒没想到你哥哥也会在人后提起我,他是怎么说的?” 高云锦正要回答,低头想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项景昭看她这样,更好奇了,高云锦被磨了好一阵,才不紧不慢地说:“自然跟市井传言差不多,不过是温润有礼,少年老成,大有作为之类的话了。” 项景昭更是笑得不能自已,不可思议道:“旁人竟是这样看我的?” 身后跟着的墨情看他问的荒唐,没好气地说:“少爷总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被那不知根底的人瞧去了,可不就成了这样完美的人了?” 项景昭啧了一声,扭头给了墨情一个爆栗:“什么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这小子越发大胆起来了。” 高云锦也转过头去,正看到墨情不服气地撇嘴,不禁笑了,又回头看项景昭,说:“我在没见过你之前,也以为你是多正经的人呢,没想到原来骨子里这般不正经。” 项景昭大呼冤枉:“我可从来都未想表现得这般中规中矩,也不知哪里错了,竟给人留了这样的映像。你先说的那些词语,用在青渊身上倒是合适。” 高云锦问:“木家那位哥儿?” 项景昭点点头,又用手去拍他的头:“什么那位哥儿?那可算得上你正经哥哥了,你在我这拿大惯了,别人处也放肆。” 却不知这一举动惊得旁人一身冷汗,高家管事更是一张脸全扭到了一起,只是敢怒不敢言。连原本还手舞足蹈的高云锦也愣了神,等反应过来后也捂着被项景昭的手碰过的地方,冲着项景昭啐了一口,直骂轻狂。 这倒让项景昭有些尴尬了,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这么做确实有些过了,只能讪笑着不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王百户行凶,美花旦命陨 项景昭因失手碰了高云锦的脑袋,正是尴尬的时候,少不得得好好赔礼道歉,说自己是无心之失,高云锦倒是个大度的,也不揪着这处不放,两人释了前嫌,继续往里面走。正瞧着过路小花园里迎春花,忽然项景昭仿佛心有所感一般抬起头来,看到廖先生就站在园子另一头的长廊里,正看着自己和高云锦两人,脸上挂着淡笑。 看那样子,似乎在那里已站了很久了。项景昭忙握拳招呼:“晚辈要请廖先生恕罪了,先忙着与朋友饶舌,倒将先生在院中的事给忘了。” 廖先生十分淡然地回礼,道:“项少爷不必在意,一向年光有限景,实在不应该为了俗事负了他。” 项景昭又哪里是这样闲情雅致的人,不过是跟高云锦聊天,聊着聊着便忘了时间了。想来廖先生也是帮自己找台阶,他也顺坡下驴,不再纠结。 高云锦抬头看项景昭与廖先生说话,眨眼间又成了那个知书达理的少年,心里一阵腹诽——说是不表里不一,转眼就在旁人面前演起戏来了。又想到那廖先生站了好一会,怕是自己刚刚跟项景昭玩闹的场景都被他看了去,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因说道:“你既有客,就快去忙去吧,我先去院子里到处看看。” 项景昭问:“我这小宅子不过三进,景致也不稀奇,有什么好看的呢?” 高云锦赌气说:“不看这些又要我看哪些?难不成你想我再回去看自家的景?” 项景昭哪里有这意思,摇头叹道:“这可是你自己多心了,你既跑来寻我,我又哪里会让你连杯水都不喝就走的道理?只是这园子也确实无味。” “这样,我屋里放着几幅我新作的画,用的手法笔墨怕是你没见过的。我叫墨情拿来你先瞧着,若我这边完的早,便过去找你,若觉得要耽误些时候,再遣墨情给你送信,我屋子里的东西,随你挑几样带走,就算我的赔罪礼了。” 高云锦虽觉得不甘心,可也知道项景昭这样的安排没什么错处,只能假做抬脚踢他的模样唬道:“真当我是几个小玩意儿能打发的走的?到时必将你那小破屋子给搬空咯!” 廖先生在旁边站了好半晌,听到这话也带笑回答说:“这位小少爷请放心,廖某必使出浑身解数将项少爷拖住,好叫你能发了这笔财。” 高云锦听了还有些楞,没反应过来这位廖先生是在帮她还是损她,项景昭已不容她多想,连忙给墨情使了个眼色,墨情会意,紧赶两步上前将高云锦请去了书房。 待人终于送走,项景昭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始作俑者,一脸无奈道:“倒想不到廖先生是这样童心未泯之人。” 廖先生哈哈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同步入花厅。 廖先生还调侃着说:“少爷真是好兴致,这料峭早春,挡不了含春桃花啊。”显然已看出高云锦是女儿身。 项景昭摇头笑道:“先生可莫要拿我打趣了话说,先生自早上就来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廖先生沉吟片刻,道:“虽不是什么要紧事,却也是一个好消息。廖某等不及,自得了消息就忙不迭地跑过来了,虽少爷外出,我却急着想把这消息先告诉您,所以才一直等下去了。” “哦?”两人已走到花厅,因这处是议事的地方,未经许可下人们不能入内,所以项景昭亲自给廖先生斟了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眼睛还盯着廖先生,示意他继续。 廖先生抿了抿杯口,嘴角一弯,继续说:“这次也是凑巧,我昨日从这宅子出去,想着日头还高,便要去城中茶楼闲坐一会,可巧叫我遇到了一个京城来的朋友。” “这王百户的名头确实响亮,我只提了一句这位朋友便知道了,同我说了好多咱偏远地方都不知道的辛密。” 项景昭怕他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忙打断他:“别的不说,我要先生打听的可打听到了?” 廖先生轻点头:“正要说呢,我们之前只道他王百户犯了什么样的事,要大费周章地从京城跑到晋城来,听那朋友说了才知道,原来他竟是杀了人。” 项景昭一挑眉:“杀了谁?” 廖先生:“死的人身份倒是十分低微,不过是一个野戏班子里的一个小旦,如今才十二三岁,还未红呢。” 项景昭知道他话还未完,并不打断。 廖先生接着说:“少爷可猜着那小旦是如何得罪了这王百户才丢了性命的吗?” 项景昭自然不知,也不想猜,只催他快说。 廖先生刚要开口,抬头看到项景昭也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突然觉出一分尴尬来,可既是要谋事,自然不能在乎这些小节,更何况项景昭年纪虽小,但这些富家子弟又有哪些是没见过的?怕自己这边担心着会污了他的耳朵,殊不知人家早将这事看过千百回了呢。 因而他打定了主意,便硬着头皮说下去:“原来是这王百户看上了那小旦,同班主说了声,将人要过去过了一夜,第二日,就横着给抬出来了。” “啧。”项景昭只惋惜了一下,神色倒没什么大波动,待垂首思考了片刻后,又问,“那小旦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廖先生这才说出前因来,原来这小旦也是个有福的,竟跟窦宰相的公子窦鄂有来往。两人原还约定过几日要去窦家园子赏花玩乐,谁知过了几天窦鄂去接人时,却只得到一个小旦已死的消息。 虽说只是一个小旦,但能得窦公子看重,多低的身份都能水涨船高,窦鄂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待有心之人看不惯王百户平日的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或编造或诋毁或叙事,将王百户虐待小旦的事真真假假添油加醋地倒给窦鄂后,这个贵公子哪里忍得住? 也是他厉害,并没有动用父辈的力量,而是仅集结了平日里一起玩的几个纨绔子弟,就将王百户整了个没边。 王百户不过是认了没根的人做干爹的庶民,哪里承受得起这些贵公子的怒火,无奈下只得走了门路,逃回晋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公子哥伏低做小,油墨画幅大景真 听过几出戏后,项景昭也对这古代的戏班子有了一些了解,这戏班子并不跟现代一样有男有女,而是要么是清一色的男人,要么是清一色的姑娘,那男人的戏班子,就用反串来演女的了。 只是古时唱戏本就是极下作的活计,一般女子也不愿进戏班,所以娘子戏班基本都是大户人家专培养出来给自家唱戏的,就如高家的青船。 廖先生既然说了是野戏班,想来该是男子戏班了。 不过项景昭对这些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听了就跟听男女之事一样,脸上并不带任何异样,依然认真分析着自己的事。 “这位王百户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又一下子惹了那些个贵族子弟,怕是连盘缠都没拿够吧?” 廖先生听项景昭猜到了点子上,也不多说,只轻笑了一下,继续喝茶,留给项景昭思考的余地。 项景昭沉吟片刻,咂了咂嘴,道:“也难怪他那样火急火燎地要办酒楼,还不惜用那样强硬的手段来砸我项家的门,原来是狗急了跳墙。” 若是那王百户真是如丧家之犬逃到晋城来的还好说,他一旦失了势,即便头上还挂着朝廷封的头衔,可区区百户,对项家来说真是比一只蚂蚁还不如。只是如今显然宫里那位总管还未放弃他这个便宜儿子,在晋城也暗戳戳帮他走了不少门路,想来是还指着这个孝顺儿子为他在百年后养老送终呢。 这样一来,倒还真有些难办了。 不过廖先生又说:“听说这人也天天在他干爹那里哭诉,总推说晋城偏僻,不比京城繁华,他都要待不住了。” “想来他那位干爹也在都中走些门路了,毕竟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即便没什么品阶,那窦宰相也得掂量着点。” “况且这事往小了说,本就是件小事,不值当为这事扯了上一层人的面子,想来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到时候,这王百户也能正正经经的回去了。” 廖先生听了项景昭这话,隐隐听出来些意思,犹豫着问道:“那少爷是打算,此次先忍了?待他日他人走了之后,我们依然做这晋城的土霸王?” 项景昭听出他话里有些讽刺意味,可惜他本就是个十分淡然的性子,这事若按自己的想法走,或许真就忍下去了,毕竟也没抢自家多少生意,项家也不在乎那点钱财,只砸店这一项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推崇私下解决,若是闹到公堂之上,两家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公然撕破脸皮确实不好看。 果然男女之间还是有些诧异的,更何况是像自己这样性子本就比寻常女人都要软的人呢?项景昭虽看出廖先生脸上有些不忿,可还是内心不想招惹是非的念头占了上风,故而只佯装看不懂。 廖先生斟酌片刻,问:“我知道少爷是为大局考虑,可是此次老爷派少爷前来,想来就是为了有意试探一番,若是少爷拿这样一个不愠不火的结果过去,老爷心里要不高兴呢。” 项景昭本就不是会为别人的念想而活的人,更何况项仕鹏总爱拘着他做一些所谓“政治正确”的事,本就惹得他分外不喜,此刻廖先生拿出项仕鹏,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果然项景昭皱了皱眉头,开口回绝了他:“父亲总教导我不可图眼前爽快而不顾后忧,这王百户既有这样的背景,我们也扳不倒他,又何苦再凑上去惹嫌,吃不上鸡蛋反而惹一身腥,得不偿失。” 廖先生看话说到这份上,知道今日怕是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止住话头,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廖先生,项景昭忙跑去书房,到门口时,正看见高云锦整个人几乎都快趴到桌子上,她身下的桌子异常的大,仔细一看才能发现原来是将两张桌子并成一处。 那桌子上此时正铺着一副巨型画卷,高云锦此刻正趴在上面细瞧那画上的细节呢。 项景昭看清桌上铺的东西,心疼地“哎呦”了一声,忙跑过来要将画抽走,高云锦正看到兴高处,哪里肯还,也抓住了画的另一头。 项景昭怕把画扯坏了,手上不敢用力,只能嘴上使着功夫:“我的亲姐姐喂,你这又是从那个角落寻出来的?这画可花了我好多功夫呢,你这样大咧咧地扑上去,蹭掉了颜料可如何是好?” 高云锦听了更感兴趣了:“你这画上的颜料竟能蹭掉?这到底是哪派画法,我怎么从没见到过。” 趁着高云锦心思不在此处,项景昭忙使力将画拉了过来,先小心翼翼地卷上放好,这才说:“不是哪派的画法,是我之前得过一个高人指点,摸索出来的。” “既有高人指点,又怎么会不知是哪派的画法呢?” 项景昭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因为那指点的高人并不是什么画匠,而是调油的师傅,我从他那得了些敲门,将他的技巧弄进制颜料的法子里,才弄出了这样的颜料。” 原来这正是从西方传来的油画。 因项景昭说的一板一眼,高云锦也就信了,又想凑过来看那画,项景昭忙用身子挡住了,嘴里还念叨着:“你别总念叨这副啊,我桌上不有那么多小幅的画吗,也是这个颜料,也是这个画法,你要看,尽管拿去就是,何苦来糟踏我这命根子?” 高云锦立刻不服气起来,跳脚叫嚷道:“给我看怎么就是糟踏了,你那桌上的画那样小只,怎么看得过瘾?” 项景昭苦着脸,一边拦着她一边说:“这话就太委屈我的画了,好歹是我辛苦了两晚才完成的,怎么在你口中反而那般一文不值起来了。” 高云锦听了更得意了:“两晚?你当自己多能耐呢,两晚能画出个什么玩意儿?我看也就你身后这副大的,怕是用了你很多心血,才勉强能看得过去吧。” 项景昭心想:自己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的画虽说没有十全十美,但也不能在高云锦嘴里讨不得半点好处吧? 正纳闷着,忽然看到桌子角落摊着的几幅画卷,他灵光一现,问道:“你看的是那几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远在千里外,带画侍身旁 两人正撕扯间,忽然聊到画上,高云锦随手一指:“就桌子上放的那几幅。” 项景昭说着“错了错了”,趁高云锦不注意,先赶紧将手里的画藏好,这才走到桌前,确实从地上竖着的画篓里抽出几卷拿到手里说:“让你看的是这几幅,墨情也是,怎么把那些拿上来了。” 高云锦:“不都是你画的?还分能看不能看?”说着伸手拿了项景昭手里的其中一幅,徐徐展开,刚看了个开头便发出一声惊叹,忙将画完全展开。 原来那画上画的是一个女子,看容貌竟是项景昭的管事妈妈小雀儿。高云锦从没看见过小雀儿,自然也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谁,可是这会她却没什么八卦心思。 只因这幅画画得太过逼真了,仿佛是将人贴着画印上去的,那面貌阴影,那凝白肤色,那微展柳眉,处处都透着真。高云锦还从未见过谁能把人画得这样逼真,不由看呆了。 盯着脸看了一会,又去看衣服,只见衣服上的明纹暗纹都被勾勒出来,上面的刺绣与人穿在身上的那种一般无二,一双绣鞋只露出一个小角,但上面的绣纹还是被描绘得十分仔细。 高云锦啧啧称奇,道:“若不是这副画儿太小,我真要以为里面有个真人了,你这是怎么画的,我的天,莫不是使什么妖法,真将人给定在里面了?” 项景昭听了这话不由笑了,面露无奈地说:“你平时被养在深闺,该是接触过作画的,怎么还说出这样荒诞的言论。这画你只用手一摸就能摸出其中关窍了。” 高云锦忙用手指轻抚纸面,觉得这纸面硬痂刺人,倒像是被干泥覆了一层一样,并不像平常见过的水墨画,即便着了墨也柔软异常,因问:“这是什么?是你说的颜料?” 项景昭点点头,说:“也是我新做出来的,这种颜料更厚重,质地更粘稠,两两相混也更容易调出颜色来,就如这肤色,就是我用白色混着桔色混着橙红调的,这其中又因光线的原因,细细配了比例,才弄出像这样真人一样的颜色。” 高云锦说:“那非得用你弄出来的这种颜料吗,我们的水墨不成?” 项景昭想了一会,摇摇头:“虽然没试过,但是可以想见,水墨极易晕染,即便调出合适的颜色,也不容易着色。” 高云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抽身去看另一幅,展开来,却是一个男子躺在躺椅上,似乎正睡得熟,高云锦咦了一声,说道:“是他?” 项景昭听这话音,觉得不对,便问:“怎么,你们认识?” 高云锦笑着摇头:“我上哪去见他?只是前些日子你溺了水,他常往我家跑。那时候府里乱哄哄的,礼仪方面疏忽了些,我只远远见过他一次。” 项景昭听了这话就笑了,问:“你只见过他一次,怎么这会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莫不是”刚要说什么打趣的话,突然想到两人的身份,忙闭了嘴。 高云锦又瞪了他一眼,骂:“你这人倒是真什么都敢说!”项景昭嘿嘿讪笑两声,不敢搭腔。 高云锦又解释道:“只是因为那天看到他蹲在湖边放纸船,我想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我家旁边就是河,那是活水,放了纸船能漂远,船漂远了,所祈福的才能传达上天。他把船放到湖里,所思所想全困在死水里,倒还不如不放船。” 项景昭听了这话来了兴致,问:“什么所思所想,你怎么知道他放纸船是为了祈祷许愿,或许只是放着玩呢?” 高云锦不屑地嗤了一声,仿佛项景昭说了多大的笑话一般:“若只是放着玩,那不是更傻了?他是你项家的人,跑到我高家放纸船来做什么?而且既然能在那段时间进了高家门,肯定是与你关系非比寻常的人。你当时生死未卜躺在床上,他倒跑出去放船玩,你说这说不说得通?” 高云锦自觉自己说得非常有理,还要反问项景昭,谁知后面竟没有半点声响,她回过头去,看到项景昭正看着自己画废了的几张画出神,还以为他并没有专心听自己说话,当下便恼了,故而故意用言语激他。 “你还看那些废品干什么,一个个跟鬼画符似的,我看了都眼睛疼。” “也是奇了,你人物画得这样好,怎么景致反而画得那么糟?若不是这颜料稀有,笔触相同,我都不相信这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项景昭忽然说:“你这样咋咋呼呼的,倒叫我想起了一个人。” 高云锦要问:“是谁?”突然反应过来,冷笑一声,“你这是暗着骂我聒噪了。” 又抵不住好奇,隔了半会儿还是探过头来问:“你想起了谁?” “很久之前的一个朋友,也是你这样的性子。” 高云锦:“啧,你这才多大,哪里有什么认识很久的朋友。况你的朋友都聚集在睦州府,那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我认识的,哪里有像我这样的。” 项景昭轻笑:“是真的很久了,久的我都快记不清了。”这不过是项景昭拿来岔开高云锦的话头罢了。因他听到云起为自己放船,一时有些失神,为免被人看见,所以故意说起旁的事。 高云锦看他神情有些落寞,只道他又记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暗地里撇撇嘴,心里道:“这么大点人,心里倒很会藏事了。” 眼光转到画上,又移了注意力,问:“这画上的男人到底是谁,竟劳驾你亲手给他画画?” 项景昭眼神淡淡,说得十分随意:“不过是我家里一个管事,平日里我总跟他一处,某日一时技痒,就把他画下来了。” 高云锦:“你倒随性。”眼光又落到最开始那幅画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那这幅上画的呢?看这姿势,怕是这女子特意坐在那让你画的吧。” 项景昭看着那画上的小雀儿,眉眼温和笑容恬淡,不由想起那个下午画她时的情景,原还泛着涟漪的心便慢慢平淡下来。他温柔的目光落到高云锦眼里,直看得她暗暗惊心,想着这画上的女子该是对他顶重要的人吧。 “那是我的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听到这个答案,高云锦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看画又看看项景昭,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项景昭奇怪地看她一眼,确定道:“这就是我的管事妈妈,原是我母亲带过来的丫头,从我出生就一直带着我。” 高云锦这才注意到那画上的女子是梳着妇人头的,知道自己想岔了,不由红了脸,嘟囔着说:“你倒是挺懂感恩。”说着就岔开话题不再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项家如日中天,王家狗仗人势 项景昭又哪里是懂感恩,不过是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各个都正是调皮的年纪,压根坐不住,只得找了最稳重的小雀儿当他的模特了。这些都是高云锦不知道的了。 至于为什么把画带过来,项景昭说不出口,他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带着云起那副过来,又怕别人看了说闲话,索性一总子都带过来了。 晚上又是一桌酒席。晋城对项家来说本就是附属产业,既然不是主干,自然疏于管理,好容易有个主事人能过来,晋城一些商家都纷纷递了帖子,有小商家想攀扯的,有大商家想结交的,还有那明里暗里想着歪点子的人,比比皆是。 晚宴却不是摆在项家酒楼,而是设在晋城中心一座官邸改成的小院,到了时辰,那小院前陆陆续续有了马车走动,须臾便停了四五辆,几位老板下车,都各自寒暄着,忽然有人看了眼巷子口,叫道:“鲍老爷来了。” 只见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个杂色锦缎围着的双轮马车缓缓行来,赶车的正是鲍世功的贴身随从阿达。众人忙歇了话,前去拜见。 等车停了,阿达先在车辕处搭了个长斜坡,又去马车里接鲍世功,鲍世功就坐在一个两轮椅子上被缓推了下来,待双脚挨了地,这才拿了拐杖自己站了起来。众人这才上前问候。 一个商人说:“鲍老板本就不是爱热闹的人,这次前来,难道是给项家那小子撑腰的?” 鲍世功拍着肚子哂然一笑,说:“什么撑腰不撑腰,人两家人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个饭而已,哪里需要我撑腰?” 众人听了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先头说话的那人凑上来小声问:“听您这意思,项家少爷是真准备忍了?” 鲍世功摇摇头:“这我可说不准,左右等会大家都要同桌吃饭,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听这意思,竟是半点口风都不露,众人不禁有些忐忑。 只因这山西虽多出商人,但因为山西地界贫穷,所以商人都是走南闯北地跑货,虽说华夏十大富商中晋商就占三家,但那三家发家的地方可不是山西。留在山西做生意的,多是小本买卖,与鲍家c项家这样的商人是没法比的。 如今,连项家的产业都被王百户那样欺压,更何况是其他人呢?晋城虽有鲍世功在,可鲍家的根基在江浙,山西不过是他的老家罢了,并没有置什么产业,所以王百户即便闹翻了天也不干鲍家一分事。 如此一来,众小商只能寄希望于项家了。他们就指着这项家大少爷能过来与王百户争一争,两虎相斗,不管是谁死谁伤,自己家总能得些喘息的机会。 谁又能想到项家少爷竟是个软蛋,刚一来就改了自家门人向衙门递的状子,隔天又请了众商家过来,这商家中还包含王百户新开的酒楼——醉仙楼的掌柜王惑芹,这情形,倒真是服了半辈子的软了,即便是小商,也有些咽不下气呢。 众人如今看鲍世功这反应,只当没有了指望,纷纷气馁起来。正在这时项景昭的轿马也到了宅子前,下车来一看,鲍世功已经到了,忙上前鞠躬告罪:“晚辈失礼,倒叫诸位叔伯等着,实在是罪过,快请进里面坐。” 有人问:“这王家人怎么还不来?” 项景昭说:“怕是路上耽搁了,众位叔伯先请,让小子我在这等候便是。” 有人腹诽:一个江南富商的少当家,怎么会屈尊等一个酒楼的掌柜,实在是太跌份了。果然这少爷太软和了些,怕难成大事。这就是消息出了差错了,他们只听王惑芹炫耀项家请了自己去吃酒,却不知项景昭原本递帖子的是王百户。 项景昭只看出众人脸色有些不对,但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此处人多眼杂,又不好跟鲍世功讨教,只得先送众人进去,自己独自在宅子口等着。 这王家人也没叫人就等,片刻一辆小轿就停到了门口,一个马脸中年男人下了轿,看到项景昭就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还十分热络地叫着:“项少爷!” 项景昭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人跟自己想象的王百户有些差别,可还是十分有礼地上前称呼:“这位就是王百户王大人?” 那马脸男人听了这话,立刻十分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项景昭终于觉出有些不对劲了,因而站直了身子,一手负于身后,只淡笑着看着那马脸男人笑。 待对面的人终于停下来了,他才问:“恕小子眼拙,初来晋城,人还未认全,这位是” 想来他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功夫的,虽未见过真人,但晋城里谁家大富谁家小富,谁爱吃酸谁喜美女,都是调查的清清楚楚的,所以即便之前没见过面,真打个照面还是能认出谁是谁的。 这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就跟项景昭知道的王百户的模样有些差距,但差距并不大,项景昭便试探了一句,待那人这般放肆地大笑起来,他立刻明白是认错了人。 不过好在他心大,并不觉得尴尬,而是等来人笑够了才再次发问。 那人的答案却让项景昭心里略有些不舒服,竟然只是个酒楼的掌柜。 想来项景昭也是没想到,自己明明是给王百户下的帖子,那边也正正经经地接了,并没有多吩咐其他事,谁知到头来竟只派了个小小的掌柜来应付自己。 项景昭敬人三分,秉承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王家却似乎并不理会自己的善意,瞧这嚣张的样子,似乎早把自己的善意当成了示弱。项景昭心里冷笑一声,待听了对方抱了家门后,脸色也无什么变化,反而更显亲和起来。 “既然王掌柜已经到了,想来王百户也离得不远了吧。在下刚刚就已经闹了个认错人的笑话了,还请王掌柜能陪小子在外面等一会,亲迎了王百户进门才好。” 王惑芹道:“项大少爷似乎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家老爷知道项少爷今儿个要宴客,特命我好好过来陪一下项少爷,略尽地主之谊。” 项景昭眼中冷光一闪,又极快隐去:“这么说来,王百户是不会过来了?” 王惑芹十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副得志的模样抬脚就往宅子里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公子初受气,必将百倍偿 项景昭心里冷笑连连,身后墨情看着人进去了,心里也有一股子气,凑上来小声跟项景昭说:“我项家的帖子是明明白白递到王百户府上的,王老爷也十分痛快地收下了,这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换个人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项景昭没说话。墨情还有些不服气,又埋怨起他来:“要我说,少爷真不该改状子,就该跟他家对峙公堂,好好算算这笔账!” 项景昭叹了口气,说:“可别说了,少爷我这会也悔得肠子青呢,我还以为王家好歹能做一些面子,谁知道当头就拿一个掌柜的这么落我的脸。” 墨情:“那我们是不是又得改状子了?” 项景昭瞪了他一眼:“你当是我平日里写字画画呢,写错了说改就改?” 墨情:“那可怎么办?真照之前的打算忍下来?我瞧着即便是您这样的性子,此刻怕也有些忍不住了。” 项景昭:“事情难办是难办,但不是办不成,且看少爷我怎么布置了吧。” 这事难办不难办,办不办的成,墨情是分辨不来了,他只接了令,到时里面出了什么故障,别捅出去叫人尽皆知就好。 下人去忙碌,主子们自在客厅里落了座,项景昭最后一个进去,看到王掌柜居然坐了上座,连鲍世功都坐了次首。他面上不动声色,先告罪,说叫众前辈久等了,又在席上落座,坐的是鲍世功下首的位子。 如此一来,倒成了晋城几大商家尽供着他王家一家了。看到这个情形如此微妙,众人眼神闪烁,项景昭就乐了,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有商家受不了这种做法——原就指着有人能拉他们出火坑呢,怎么反倒跌得更深了?这时候若是不挣扎一下,以后怕是再也使不上力了。 因而有人开了口:“王掌柜真是好本事啊,这来晋城也就一年吧?竟就将自家酒楼做到这样的规模,我们几个老人,倒有些自惭形秽了。” 王掌柜也不客套,大喇喇地说:“哪里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我家爷厉害?咱们下面的人不过是听吩咐办事罢了,当不得啥称赞。” 原是讥讽的话,却不想王掌柜这样会顺杆爬坡,先头说话的人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晦涩地看了次座的鲍世功和项景昭一眼,嘴里还笑呵呵地打着哈哈说:“是是是,王老爷是个厉害人。” 众人看鲍c项两家没人打头,也没胆做什么出头鸟,只得在一旁假意奉承着。谁知这捧着捧着,竟将王惑芹捧上了天。 眼看着酒过三巡月上中天,项景昭即便还是少年人也被众位老狐狸灌了个没边,只能堪堪保持一点体面,那王惑芹早喝的面红耳赤头昏脑涨了,此时也顾不得虚与委蛇,先搂了鲍世功的脖子一个劲地喊老哥,鲍世功虽是弥勒佛一样的人,好歹是个儒商,哪经得住他这样流氓样?先还脸上挂着三分笑,没一会就挂不住了。 项景昭知道今日鲍世功是为给自己撑场子的,却不想这王惑芹太不懂规矩,好好一桌饭叫他搅成了炫耀大会,此时知道鲍世功难做,忙叫人送鲍世功先回去,谁知王惑芹却死抓着不松手,非要跟人说他是如何开发酒楼新菜的。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便让项景昭想起自家酒楼被砸的事,想着这人喝了点酒,脑子也混了,便不理什么生意场上的生意经,上前钳住王惑芹的手暗中使力,嘴里还说:“王老板的发家史是得好好说说,叫小辈也取取经,只是我鲍伯伯身子本就不好,坐了这么久怕是已经乏了。我们先让他老人家回去,余下的咱俩一起说。” 王惑芹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觉出自己的手被捏疼了。他原本就没把才十几岁的项景昭放在眼里,此时手底下受了气,又兼着喝酒冲了头,有些神志不清,便胡乱叫嚷起来。 “咱俩一起说?咱俩有什么可说,就你这小毛孩还想在爷爷跟前称大爷?老子在京城闯荡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玩泥巴呢。” 项景昭笑道:“是是是,我是个晚辈,哪能比得了您呢,只是这天实在不早了,我们还能撑得住,倒是鲍伯伯,是真得放他走了。” 众人听了这话,直道这项少爷对一个普通管事也这样的好脾气,也不知是喜是忧,却不知项景昭手上早使了大力气,若人清醒着被他这么一捏,怕早疼得叫起来了。 王惑芹这会虽然反应不及,但还是有点知觉,心里还存着一点清明,奈何说话大舌头,觉得项景昭表里不一,待要骂出来,到嘴却是:“你抓我做什么,仗着你老子有钱,就要在大爷面前嚣张?我可告诉你,我们爷宫里头有人!那位爷要是发了话,管你多少钱财,我都我都会给你充公!” 别人只看到项景昭帮着鲍世功掰王惑芹的手,并不知道其中的劲道,如今听了这话,都道这王惑芹怕是喝懵了,都要上来劝。 项景昭这会倒乐得别人不上来,眼看着鲍世功已经被人扶到了旁边,他没了顾虑,手一伸就将王惑芹箍到了旁边,又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别人的眼光,嘴里还叫着:“王掌柜别冲动,我也是为了鲍伯伯,他的身子您也是看到的,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嘴里虽这么说着,手上却更用上了几分巧劲,把王惑芹的手腕反着骨骼的方向拉扯起来,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温和模样,反而略带了几分阴狠。 王惑芹看到那个笑容,自然带了十分的火气,骂道:“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将老子当猴耍呢是吧?敢在爷爷跟前耍心眼子。” 嘴里说着话,手上已经挣扎开来,这样一看,反倒更像是他要跟项景昭动手动脚,项景昭嘴里说着:“王掌柜真是喝醉了。”顺势将他胳膊一扭背到身后,还喊着人:“王掌柜醉了,快来人把他送回去吧。” 又冲各位老板说:“真是对不住了,原本是想高高兴兴请大家过来喝个酒,谁知道竟给弄成这样。今儿个怕是聚不成了,改日,改日小子我自会上门赔罪的。” 众人听了这话,知道这席是要散了,可惜正事一件没谈,光听王惑芹吹牛了,如今又闹的这样不好看,大伙心里都有些不舒服,闷闷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子衿露真性情,云长责莽撞事 眼看大家都走了,门前车马渐稀疏,鲍世功还想留下来善后,不过项景昭十分轻松地叫他先走。鲍世功想自己虽与项仕鹏有交情,但若是他儿子不领情,自己也没必要特意留下来贴冷屁股,他又是什么人?故而也走了。 只临走前为了与项仕鹏的情义还是留了句话:“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项景昭依然笑得温和,嘴里说着:“小子知道了,多些鲍伯伯提点。” 鲍世功看他还是那样不在乎的模样,以为他没听进去,心里稍动了些气,但又想话已至此,自己也没再多说下去的必要了,故而只冷冷地点点头,由阿达搀扶着走了。 等人都走光,项景昭扭着王惑芹的脸,强迫他对着自己,冷笑道:“王掌柜,您今天,喝得有些多啊?” 王惑芹看他终于不再是假惺惺的善人脸,也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我早就瞧着你这人心坏,果然忍不住了。这才吃了一顿饭,就露出本来面目了?你小子还嫩得很呢!” 项景昭挑了挑眉,问:“哦?那倒要请王掌柜指点一二了。”因王惑芹挣扎地更厉害,他手上更没了顾虑,将人狠压到桌子上用膝盖顶着他,王惑芹脸平贴在桌上蒙了半晌,才骂:“小兔崽子,你这是要跟我动手?小心我们老爷翻了你们项家!” “翻我家?!”项景昭愤怒,腿上用力往下一压,王惑芹吃疼,哎呦叫了出来。项景昭还冷笑着说:“能翻我项家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你算个什么东西?就你那认了阉人当干爹的主子都没这个本事。” “不过是被京城贵渭赶出来的丧家之犬,也敢来我这里拿乔?我可告诉你,在我家连我爸妈都没这么对过我,你又算哪根葱?” “丧家之犬?好啊你,竟敢这么编排我家老太爷,真是活腻了唔”还未说完,项景昭已经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馒头。看到王惑芹那狼狈样,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那边墨情送客回来,就看到这么个情况,惊得一身冷汗,看到周围还有伺候着的小厮丫头,连忙沉下脸来,骂道:“愣着做什么!没看两位爷喝醉了闹得没个章法吗?还不快拉开!” 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他们是这宅子里配的本家下人,这宅子的主人虽然有些来头,可还是不如此刻正扭在一起的两人身份高,这下人也胆小,不敢上前。 墨情知道支使不动他们,好在也已经说明了两人不过是醉酒才打闹的,即便闹出去也不至于失了颜面,这才上去拉那两人。 要说项景昭醉了,却也没醉,思维敏捷,看这身手还稳当的恨呢。若说他没醉,也说不通,要放平时,他又如何能做这么大胆的事。 这边项景昭还甩手说着自己没醉:“今日总要好好教训教训这长脸猴。”墨情身上的汗出了不知多少层,只能嘴里说着:“少爷你真是喝的太醉了”一边想把王惑芹从项景昭的手下解救出来。 有人已经打算去请宅子的主人,毕竟若是在他的地界闹出事,这另类意义上的小酒楼也就开不下去了。 正纠缠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靴子响,人还未到跟前,就听到高云长的声音:“子衿,做什么呢!” 项景昭听出声音,看了看被压在桌子上眼睛已经犯迷糊的王惑芹,撇了撇嘴,赶在高云长进屋的时候放了人。 一直在旁边拉架的墨情不由松了一口气,眼看着高云长推门进屋,他也赶快退到项景昭身后。 项景昭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高云长:“我再不来,你还不把这拆了?” 项景昭冷笑:“你抬眼看看,我可弄碎这里的分毫物件了?” 高云长观他脸色,实在看不出醉还是没醉,又看到此时趴在桌上还叫嚣着“抄你全家”的王惑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鲁莽,连我这样的武人都比不上你。你说你此次来山西原本就是解决与王家的事的,如今闹到这份上,如何是好?” 项景昭无所谓地说:“还能如何?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难不成我还得卑躬屈膝上赶着求人家放过我?” 这话高云长听了还没什么反应,墨情先跟着叫出来了:“少爷,这刚来山西认怂的不就是您吗,这会子怎么又这样硬气了?少爷我看您还是醒醒酒吧,别酒后胡指点,等我们这些下人该做的都做了,该惹的都惹了,您酒一醒,又反悔了。到时候推出去顶锅的可是我们啊!” 项景昭没好气地翻给他一个白眼:“我是那种会拿底下人顶锅的人吗?一人做事一人当!” 反应了一会,又骂:“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反悔什么?少爷我做的事从来都是政治正确的,那结局绝对是稳稳当当完完美美的,你这会子操的什么闲心!” 墨情便哭着脸不敢说话,只往高云长那边使脸色。 高云长也是真气他鲁莽,之前杀陆啸的事,他心里还存着疙瘩呢,这会又出这样的事,他更看不上项景昭的作为,因此此时也没个好脸色,骂:“你要如何稳当?先前那事” 话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墨情是不知情的,忙住了嘴,噎了一下,不耐烦地喝了口茶,含混着说:“反正我是看出来了,你这人真是十顶十的不靠谱。” 项景昭无奈:“我又怎么不靠谱了,这家伙不过一个小小的掌柜,就在我面前拿大,还不兴我教训一下了?” 高云长:“你要教训,怎么不早点教训,非得等情人做客,最该笑脸迎人的时候将人打了,若是传出去了,你怎么做人,你项家怎么做人?” 项景昭这才如梦初醒,惊惶地问:“没传出去吧!对了,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高云长听了这问话,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可看到项景昭那紧张得模样又不想再说什么重话,只能气哼哼地说:“下人都跑到巷子口去叫人了,若不是正巧遇到了我,这会子你与王家掌柜打架的事早传满整个晋城了!” 项景昭这才松了口气,说:“没传出去就好,只要没传出去,管这老头怎么说,别人都拿不住我的错处,哈哈哈。”说到最后竟十分豪迈地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讨巧作好,能屈能伸 项景昭笑得放肆,高云长听得糟心,有心一走了之,但好歹多年兄弟情义,真不好就这么放着不管,只得忍着气吩咐人先将王惑芹送回去,再来叫马车送项景昭。 他原是不想跟项景昭坐一辆马车走的,架不住项景昭生拉硬拽将他拉了上来,他只好赌气窝在一角闭目养神,打定主意不同他说话。 项景昭却是个十分厚脸皮的,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捣他胳膊肘一下:“这是怎么了?生气啦?” 高云长睁眼看他一眼,随即又十分不耐烦地合上眼睛假寐。项景昭自然知道他没睡,但是想着他心里有个疙瘩,憋着气回去也不好,便依然放软了身姿:“好哥哥,这是怎么了?若真是我做错了事,你也得发泄出来,不能憋在心里,否则憋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高云长想睡觉都不行,那牙气得咬得咯嘣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若是’你错了?也是,你项大少爷怎会犯错,那必是只存在于假设中的事情了。” 项景昭:“啧啧,这又是从哪牵扯出来的酸话?我也没说我不犯错啊。”他自然知道高云长指的是什么,只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引高云长与自己说话罢了。 高云长果然睁开眼睛:“你既然知道自己会犯错,平日就该警醒着,避了易犯的错处,平日里看你那样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该忍的时候反而忍不住呢?” 项景昭:“那你说说,什么该忍,什么不该忍?难不成今儿个王掌柜那样口出狂言,我也得忍了?若是真忍了,我倒要问问自个儿是不是配得上项家大少爷的称号了。” 高云长本就是半路过来的,并不知道中间发生的事,但他还是觉得闹成那样不成体统,因而多说了两句:“不论怎么样,饭桌上打起来总是不对的。人多眼杂的,传出去怎么说?” 项景昭看他一副老古董的模样,倒不心急,此时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时不急不躁的模样,缓声解释着:“你刚也说了,我不是个急躁的人,想来你生气,还是生我当日在船上是生的那时的气,那件事我虽做的急了点,但我自认为并不算鲁莽,毕竟,现在谁也没发现那人已经死了,这不就跟我们之前预期的结果一样?” “至于今日,实在是那姓王的太可恶。先是接了我的帖子,转眼就派了个掌柜过来应付。派个掌柜倒也罢了,还派那样恶心人的玩意。” 高云长听到这话音,神明有了一些清醒,领悟到能叫项景昭生气的人,怕真有些可恶之处,故而也不耍性子,睁开了眼睛斜靠在车壁上盯着车上一角发愣。 项景昭接着说:“我原本就是想以和为贵,毕竟咱们是生意人,和气才能生财。可是那王家太狗眼看人低,仗着一点背景就乱咬人。我一寻思,管他什么和气,我若是不叫他姓王的在晋城待不下去,那以后我项家在晋城就会被挤兑得没出去了。” 高云长疑惑道:“有这么严重?他王家也是做生意的,该没你说的这样不堪。” 项景昭摇摇头,只道:“你见过真人就明白了。” 高云长还是不同意,这王家虽说在晋城没什么根基,可项景昭本人在这里也待不到半个月,要想扳倒王家,怕是比登天还难。 项景昭听了他的想法,嘿嘿一笑,道:“我原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今天看了这王惑芹,才发现这王家实在不足为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那么大胆,酒桌上就敢跟他打起来?” 见高云长望着自己,项景昭压低了声音冷笑一声:“这王家,是犯了众怒啊。” 这王家不仅犯了众怒,而且还犯了大忌。他王百户认的干爹是谁?宫内总管啊。宫内总管的主子是谁?皇上啊。 项家作为江南的十大顶尖富商之一,关系着国库的命脉,虽说天子脚下莫非王土,可朝廷的各项养廉捐输,可都指着像项家这样的豪绅掏钱呢。既有这样的背景,项家虽非皇商,可与朝廷的关系也微妙着呢。 如今这王家倒好,不过是朝廷的狗养的狗,竟就开始叫嚣着要抄项家,即便这事分量太小,并不能捅到朝堂之上,但也足以让项景昭认识到王家的鼠目寸光了。 既是这么目光短浅之辈,想来在京城也不过是靠着点头哈腰才攀上那点关系,没啥别的长处,何惧矣? 只高云长听了这话依然不服:“你总不会是想靠着这半个月就将那一大家子拉下来吧?需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即便能看出来王家气数不多,但也不能太操之过急。否则到时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项景昭摇头晃脑的说:“若是短时间能拿下更好,若是拿不下,我也不会怎么样,反正这王家我是绝对能拿得下的。” 高云长摇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自大了?比我认识的那些纨绔子弟都没见识。” 项景昭说:“我自然不会真冒冒失失就跑到人门口叫嚷着跟人决斗,必得先做足了功夫。不过这一切还得需要哥哥你帮我个小忙才能实现呢。”说着就往高云长旁边凑。 高云长顿觉恶心,只拿了一根手指阻止项景昭继续靠进自己,一边满脸嫌弃地说:“有事说事,别腻腻歪歪的叫哥哥,我晚上吃的多,容易吐。” 项景昭啧了一声,乖乖坐好,只身子往前倾了倾,说:“我也是今儿个突然想起来的,就是想你帮我打听打听,这王家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他那干爹到底有没有给他走什么关系,管他大道小道的消息,都弄来给我。” 高云长问:“怎么?你想的办法就是盼着王家回京城?” 项景昭立刻把头拉远,长长地哎了一声,道:“我是那种那种没出息的人嘛!我倒巴不得他永远回不了京城呢!那样我才能长久地玩他啊。”说着又捅了捅高云长的胳膊,“怎么样?帮不帮?不会这点事都打听不出来吧。” 高云长家里做的就是漕运生意,等于掌握着水路这一脉的整个交通,那消息自然是四通八达,更何况项景昭这要求也忒低了一点,高云长没多想,就一脸嫌恶地答应了下来。 见高云长答应了,项景昭立刻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林中有木,谷中有渊 次日晋城里便传了些闲言碎语,说王家要与项家斗起来了。只是那王惑芹本就是喝多了的,一觉起来该忘的也忘得差不多了,项景昭这消息又封锁的好,宅子的主人也不想惹祸上身,所以闲言碎语终究只成了闲言碎语。 项景昭坐在书房看着字画,一边描摹着纸上的纹路一边暗叹:自己终于成了个古色古香的读书人了,突然有人来报:“外面有位公子找您。” 公子?项景昭只以为是高云长或男扮女装的高云锦,没多在意,依然慢悠悠地将画卷好,又去开一副新画,眼睛盯着画,嘴里问:“那位公子是圆脸的,还是长脸的,还是瓜子脸的啊?” 小人被这说法逗得噗嗤一笑,忙忍住,带着笑意回:“是位容长脸型方下巴的公子。” 容长脸,还方下巴?项景昭正回忆这是谁时,墨情正巧走了进来,听到这些话,叹了一声:“我的少爷呦,你可别这么在背地里打趣人了,那些个公子哥都是有脾气的,若是传出去,知道您在背后这么说他们,那再交好的都得跟您急。” 项景昭深以为然,伸出手指点着方才回话的下人说:“听见没有?若是传出去了,少爷我可就没法做人了,你可别丢我的人啊。” 下人从眼皮子底下偷看看项景昭,又看看墨情,忍着笑说:“知道了,必不会叫少爷难做的。” 墨情叹了口气,代项景昭问:“那位公子可有报姓名?” 项景昭先打断他:“报什么姓名?我倒真想不起来有谁是长脸方下巴的了,咱们去门口看看,瞧瞧这是谁。” 墨情撇撇嘴,没说话。两人一起出去,刚出门就看见一个玄衣玉冠的人站在那里,面目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十分温和璀璨,眉目修长,薄唇,挺鼻,星眸,下巴处有条浅浅的美人沟。看到项景昭出来,他唇瓣一扯,便笑了开来。 “子衿,怎么亲自出来了?” 墨情不认识来人,却看到项景昭在看到那人之后整个人如被定住了一般,两眼都开始发直,心里奇怪,自己这些年一直跟着少爷,从不知道有这号人物,能让少爷如此失态。 项景昭刚出门,就看到那长身直立的身影,顿时脑内轰鸣,竟真有一段时间没了思考的能力。待那人问话,见他不答应,缓步走到他身边时,稍弯下腰,与项景昭平视:“子衿,想什么呢?” 项景昭张着嘴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呆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怎么,不背着我站呢?” “什么?” “不是,你应该背着我站,我看到你的背影,猜想站着的人是谁,然后你回过头来,冲我一笑” 木青渊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屈指点了点项景昭的额头,皱眉道:“成日里想什么呢,几年没见,怎么愈发语无伦次起来了?可见平日里没有好好读书。” 虽是责备的话,但项景昭却没有还嘴,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高出他有一个头的少年,嘴角慢慢咧到了最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似乎是怕眼前这些不过是虚影,他说话都不似平日里那般有底气,问:“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木青渊说:“本就是写了信的,不过是寄去睦州,想来你没有收到。我从京城回来路过临安,听人说你在这里,便过来找你。” 项景昭一想,临安离这也不过半日水路的路程,不算远,过来一趟也方便。项景昭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实在是他这会子太过高兴,一时竟不知道拿什么言语来应对了。 还是墨情在后面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忙拉了木青渊的手把人往里让,嘴里说:“快进来看看,我给你看我新研究出来的画儿。” 墨情跟在后面忍着笑,暗道:自家少爷不管见了谁都要推崇一番他的画作呢。若是往常,他必开口略微嘲笑一番,只是此刻来的人自己不熟,也恐落了自家少爷的面子,故而他十分谨慎妥帖地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唐突放肆。 木青渊好笑地看着项景昭叽叽喳喳地在前面说着话,良久才责怪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的性格?往日我同你写信,还觉得你成熟了不少。” 项景昭嬉笑着回头过来说:“现如今谁见了我不夸我一声稳重?今日不过是早上睡多了,现在脑子昏昏的静不下心来,所以才被你这样误会了。” 木青渊知道他是因为见了自己格外开心才变成这样,见他还嘴硬,更觉这样的项景昭有几分稚子之气,看着十分讨喜,故而也不戳破,只应承着说:“这般大还会赖床,可见还是不够稳重的。” 项景昭回身冲他做了个鬼脸,惹得身后人又闷闷地笑。 刚到书房门口,项景昭突然脚步顿了下,回头问他:“你刚从京城过来?” 木青渊眼看着就要进书房,却被项景昭给堵在门口,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也不理他的明知故问,点头答:“对。” 项景昭立刻两眼放光起来:“那京城最近出了件事,哪位公公的干儿子,姓王,弄死了窦宰相之子窦鄂的相好,你可知道?” 木青渊听到“相好”二字,眉头轻挑,微不可察地看了项景昭一眼,只道项景昭年纪轻,怕是还不懂那小旦的身份,压下心中的心思不提,待项景昭说说完,他才沉吟一会,谨慎地回答:“略有耳闻,怎么了?” 墨情却看不下去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出言提醒:“少爷真是糊涂了,天大的事,哪能将人拦到门口说呢?” 项景昭这才反应过来,忙又将木青渊让进屋子,还吩咐下人上了茶,待墨情将书房的门掩上轻退了出去,木青渊执着茶盅,用盖着撇着茶叶,回头淡淡看他一眼,笑道:“这也就是我了,若换了云长,被你这样挡在门口,哪能容你问完一整句话?早就气得掀了屋顶了。” 项景昭一挥手,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说:“可不是,云长哥就是那急脾气。” 木青渊嗤笑,骂道:“再急也急不过你去,这也就是咱们是兄弟,关系近才容你胡闹,若换了旁人,哪容你这样放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明人不说暗话,慧人不说整语 项景昭听了这话,知道木青渊将要说教了,忙说:“是是是,若是遇见旁人,我断不会做这样不知礼的事嘛!” 木青渊听着他敷衍的口气,气中带笑,还要嘱咐他几句“因小见大”,又觉得项景昭这性子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扭转过来的,两兄弟许久不见,实在不用因这些小事闹不愉快,因而也不纠结,自去问他:“你刚刚提起京城窦鄂那件事,可是跟你在晋城与王家的争斗有关?” 项景昭啧了一声:“可不是嘛!” 木青渊:“我平日里在书院读书,这些事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因为窦鄂窦小公子也在国子监读书,我才听到些风声,那点消息,也不知够不够帮你的忙。” 项景昭沉下心来,先抿了口茶,吧唧一下嘴,才问:“也不需了解多少情况,只是想问一问,那窦鄂,果然十分看重他的那个相好?” 木青渊实在听不下去,先纠正:“什么相好不相好?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叫人给带坏了。” 项景昭忙说:“是是是,是我失言了。”又盯着他让他快说。 木青渊心里思索片刻,先大致猜出项景昭想听什么消息,这才开口:“据我所知,窦小公子确实十分在意他那个朋友。那死了的人虽出身低微,但想来与窦小公子某些方面十分谈得来,故而关系十分要好。” 顿了顿,又整理了脑内的信息,接着说:“我还知道一件事,是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会子可能窦小公子初认识他这朋友,或许是觉得十分契合,想赎他出来,叫那人进宰相府陪读,毕竟给人唱戏这事,说出去也不甚光彩。” “可是那小旦却是真爱戏,回绝了窦小公子的好意。因着这事,两人似乎还闹过一阵子别扭。学里的学生原以为那小旦这般不识抬举,两人的关系怕是要断,谁知不过个把月,他们又和好如初,看那架势,反而比初识时更亲厚了。” 项景昭点点头,这些消息已经十分足够了。又问:“那这窦小公子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木青渊又抿了一口茶润口,十分有深意地回:“有动作,却也没有动作” 项景昭眼睛里便透出光来。木青渊好笑地看他一眼问:“倒是奇了,看你这样子,倒像是已经猜出来我给你的是好消息了?” 项景昭嘿嘿一笑,眯着眼睛道:“这有动作却没有,太过自相矛盾,只有两种可能,或是想有却不能有,或是想没有却得有。这窦鄂是宰相之子,那死的人却是伶人小旦,若窦公子想息事宁人,谁能按着他的头硬叫他查下去?如此一来,便只能是想有了。” 木青渊笑着点点头,揶揄道:“虽是不够稳重,到底聪明劲还没少,不算太糟。” 又接着说:“窦宰相原就不喜儿孙与伶官交往,他认为那都是供人取乐的玩意,若真对其上了心,有份,故而那人死了,窦宰相这里不但不查,反而要压着窦小公子也不查。” 项景昭点点头,眼前如播电影般回放起京城的事。 窦宰相为百官之首,他一发话,京城那三品的知府哪里还敢深查此案?必得先放王百户一马。只是窦鄂又岂是吃素的?先不说他那显赫的身份,只他平日里在国子监读书,认识了多少世家望族的公子,那些个公子平日里娇奢跋扈,每一个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路子。 即便官场上走不通,也有的是黑道捷径走。想来王百户也是被这些个公子哥儿们折腾得不行,这才走了他干爹的路子,想着逃出京城。 王百户那位总管干爹既得了窦宰相的话,自然乐得卖这朝廷一把手个面子,便顺水推舟地将王百户送了出来,这事便了结了。 窦公子虽是宰相之子,但是他毕竟年岁还小,身边并未培植亲信,在京城或许还能只手遮半天,但一出京城,就无人可用无计可施了,王百户山高皇帝远,可不就逍遥自在起来了嘛。 与木青渊一问,果然与他猜的一样,因而更加得意了:“那王家祸害怕就是仗着晋城离京城路途遥远,消息不通,这又是王族世家的辛密,普通人了解不了太多,所以才这般放肆。” “他自知自己打死人惹了窦鄂的事瞒不住,也不去瞒,不过是挑挑拣拣说与旁人听,反而能营造出他在他那位干爹跟前极受宠的模样。这晋城只是个山西小城,里面的官员最大不过从四品,哪里有什么大见识?如此两相辉映,他更能在这山沟活的逍遥自在了。” 木青渊叹息着摇头:“我不过才说了个开头,你就将所有事情都猜出来了。”嘴里赞叹着,内心里也不可谓不佩服。 项景昭将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了,顿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舒服地躺倒在椅子里,十分悠闲地拨着茶盖,笑着对木青渊说:“这可真多亏了你,我虽叫云长帮我留意着京里的动静,只是觉得这毕竟是上面人的生活,漕运能接触到的大多是走卒贩子,消息亦真亦假,叫人分不清好坏。” “因如此,我才让他不管多荒谬都把消息给我,我自个儿慢慢推敲。却不想你竟到了晋城,倒帮了我个大忙。” 突然他又坐直了身子,问:“我倒忘了问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木青渊正喝着茶,闻言差点呛到,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瞪项景昭一眼:“我还想着你都忘了这事呢,好歹记起来了。” 项景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顶,心虚道:“也是见了你太高兴,脑子就不太灵光了。” 木青渊无语,半天才叹了口气:“我这次回来,怕是要有好几年回不去了。” 项景昭一愣,他原本以为木青渊不过是家里有事,回来探亲,眼看着秋闱在即,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不过,秋闱。项景昭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大皇子最近动作的很频繁,从云起出府办事的次数就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江南或许还感觉不出来,京城很可能已经一片腥风血雨了。木青渊很可能是不想参加党派之争,所以特意避开了这次的秋闱。 木青渊见他又猜出来了,免不了又是一声赞叹:“若是你也同我一起应试,必得在我之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男女之防不妨,肌肤之亲非亲 两人又问了几句话,说了些平日里信里无法提及的事,谈起项景昭下水救人的事,木青渊只觉一阵心惊,问:“我听说你现在武艺已十分卓然,即便是冬日里的水,本也应该没事的,怎么反出了那样惊险的事情。” 之前两人互通书信时已提过此事,只是项景昭怕木青渊担心,自己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虽是在生死门处走了一遭,但身子好了之后就将之前的险情忘了个干净,给木青渊的信中全是添油加醋描述自己英勇救人的身姿的辞藻,对其中惊险却只字未提。 若不是木家给木青渊的家书中提及此事,木青渊还真会以为项景昭只是随手救了两个人。 项景昭见木青渊已知道了,也不再瞒,不过依然不很在意,反而神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说:“可不是呢,我就说好歹我也是练过五六年功夫的人了,那冬日里也没少光着身子跑,怎么就被那一摊水给绊住了。若不是有着这样一份自信,我又怎么敢那么冲动就跳下去救人?” 木青渊深以为然,也凝神仔细听了起来。 却听见项景昭说:“你却不知道,我刚一下水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又一双手似有似无摸着我的腰”听到这木青渊一挑眉,看项景昭还是一副正经的模样,便按压着到嘴的话继续听。 却不想项景昭越说越离谱,慢慢的连话本中的河神c水鬼之流都出来了,木青渊这般有涵养的人都忍不住要翻白眼,想打断,看他正说到劲头上,那还带着略微青涩的脸庞因这故事散发着光芒,突然醒悟到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四的孩子罢了,这样口不择言,反而有几分憨气,故而并不打断,继续容他说着。 项景昭正编到“河神同我说,你要这金苹果,还是这银苹果”时,书房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猛地推开,接着一个人影如风一般蹿了进来,一边还喊着:“项景昭,你这一早上躲书房做什么呢!” 木青渊不妨还有这样莽撞的人,端着茶杯的手十分不稳重地抖了几抖,虽然口中未含茶,还是被干呛地咳嗽了好几声。 项景昭却极轻易就分辨出来人的声音,啧啧地吧唧着嘴,十分老成的摇头:“我的亲娘哎,世上怎么还有你这样冒失的人?” 高云锦立刻回嘴:“我的老天爷哎,一个大男人成天叫爹喊娘的,成何体统。” 项景昭不服:“你喊老天爷就厉害了?” 高云锦:“老天爷掌管天地万物,可比娘亲大多了。” 项景昭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在我心中,母亲大过天。” 高云锦:“你是在说哪个母亲。” 项景昭突然语塞,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自然说的是天下母亲。” 高云锦也知说错了话,忙着转移话题,眼睛一转就看到旁边坐着的木青渊,仿佛找到救星一般,抬了抬下巴指指他:“这是谁?” 近日来总有一些晋城本地的乡绅来拜访项景昭,偶尔有老人自持身份又想与项家交好的,便派自己的儿孙过来。她以为这也是那些乡绅子弟其中的一个。 木青渊听到两人的对话,正觉不好,突然被问起来,忙站起来说:“我是睦州木家的子弟,木青渊。” 高云锦愣了愣,眨着眼睛看了木青渊好久,犹豫着问:“你是青渊哥哥?” 木青渊也一愣。因为高云锦为行走方便,平日出门都是穿着男装,故而木青渊一时眼拙,没想起来他是谁,只能点点头,问:“小公子是” 高云锦嘿嘿一笑,说:“哥哥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高家旁支的子弟,曾远远见过哥哥一眼。” 项景昭听她眼睛不眨就编起瞎话来,咳嗽一声加以提醒,谁知高云锦只看他一眼,并没有改口的意思。 虽说项景昭也觉得高云锦这样的男扮女装甚是好玩,但是木青渊本就是睦州子弟,往后大家还是要长久见面的,若此时不说真话,难保他以后不会怪自己。 二来高云锦是女儿身,此时若是因为男性的身份与木青渊接触过多,总是不好。项景昭因为自己内里是女性,对这些事倒不十分在意,因为他自认有那个能力能把持住,可是木青渊却不好说了。 如今身在古代,男女大防还十分严谨,总要防着点才是,若是以后闹出什么笑话,到时吃亏的总是女方。 因而他装作看不懂高云锦给他的暗示,故作轻松地责怪她:“云锦,青渊平日里就与我最亲,我拿他可是当亲哥哥来对待的,别人还好说,你这明目张胆地骗我兄弟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高云锦听了这话,或是因为谎言被当中戳破,气得满脸通红,跑上来就要去掐项景昭,嘴里咬牙切齿道:“项景昭,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项景昭边跑边回头调笑:“别人不好说,你嘛,若我不说话,你何止把我当哑巴,怕是就要拿我当死人了。” 高云锦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骂:“浑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木青渊听了这话也直皱眉,责怪道:“小时候的坏毛病怎么还留着,以后不能再将这个字挂在嘴边了。” 项景昭知道他们对这些东西忌讳得很,好在他的目的已达到,见高云锦站在原地只顾着瞪眼,暗道这小丫头怕是气得不轻,忙又舔着脸过去哄。 “这又怎么了,还不容我说几句了?青渊是咱俩共同的哥哥,想来你也不忍心骗他吧?” 高云锦瞪了凑在跟前的项景昭一眼,转了个身用侧脸对着他。 项景昭也跟着转了圈:“啧啧,这是怎么了?生这样大的气。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没什么恶意,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见她还噘着嘴生气,项景昭心一横,将袖子一撸放到高云锦面前。 “喏,我知道你那指甲若尝不到人肉味,必然如花失了水,人失了血,会万分没精神。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你尽管掐好了!” 高云锦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咬着一口碎牙狠掐了项景昭一下,骂道:“叫你以后还乱说!”那尖指甲一下手,顿时让项景昭白皙的胳膊上出现两道紫痕,仿佛伤疤,仿佛印记。 高云长早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了高云锦的身份,此时看到两人十分不知忌讳地肌肤相接,眼中光芒微闪,探究的眼神在两人面上一扫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子衿不妨亲窦,京城暗潮汹涌 既知道了王百户的底细,项景昭做起事来更没了顾忌,他虽承袭官位,可没了宫里人的庇佑,也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这样的官衔,放在项家眼里是十分不够看的。因而项景昭隔日便拉了木青渊,先去拜访了晋城知府,明里暗里地透露出京城形式。 项景昭自然知道这知府不是傻子,不会偏信一言之词,可是这王百户的背景也太经不起推敲,而且这知府平日里就看不惯王百户的作为,早憋了一肚子气,若查出实情来,自然会叫他不好受。 项景昭原以为做到这里就算完,却没想到知府虽探知到王百户的底细,却也探听出来窦宰相的意思来,知道窦相并不欲处置王百户,甚至还有包庇之嫌,顿时犹豫起来。 原本以为万事俱备的项景昭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捶胸顿足,指天大骂这知府没出息。木青渊坐在马车里与项景昭说话:“现如今你又要怎么办?” 项景昭捏着靠椅的把手,目光沉沉地看着从车帘处露出来的一届青砖地面,良久突然挑了挑眉:“先前不是说过窦公子是因为京城外无人才没法治这王百户么,既如此,我去做这人不就行了?” 木青渊一惊,下意识地否决:“不可,窦氏一族全族都是六皇子的人,你身为项家嫡子,这个时候与窦家人接触,即便你没有什么想法,外人看了也会多心。” 项景昭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我虽接触了窦公子,却是跟窦宰相对着干,这样两两相抵,反倒更显我立场不明起来。” 木青渊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又劝:“这皇子之争的水可是极深,你可别掉以轻心。如今你虽不想入局,可上面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你只要伸出一根指头,都能瞬间被这旋涡给吸进去,到时候要脱身就难了。” 项景昭翻了个白眼:“我原还觉得找到个懂我的人了,谁知道你也跟云长一样,芝麻大点小事也想这么多。” 木青渊叹道:“不是我们想太多,果然如云长所说,是你这人办事太随性,太不计较了。” 项景昭嘻嘻哈哈,并不在意,说到底他并不是个适合政界的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罢了。 项景昭是个十分果断的人,既下了这个决心,当天晚上就书信一封,因为木青渊和窦鄂都在国子监读书,彼此有些交情,便又在信封内附上木青渊c项家的信物,连夜跟着水运货船送往京城,余下的事自吩咐给廖先生打理。 与廖先生接触中项景昭知道,原来廖先生祖上也是经商起家,后又致仕,最辉煌时廖家先祖竟官居二品,十分显贵,只是一朝颓丧,天子一怒万人哭,廖家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本是繁荣府邸,一朝突然钱财尽散,十分凄凉。 廖家被抄家时廖先生已是十多岁的年纪,之前一直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突然家道中落,他也是因着旁支身份,又兼他母亲娘家人使力才逃过一劫,为避有心人之耳目,隐姓埋名,只取母家姓氏廖字为姓,古句何桑为名,辗转来到晋城,做了项家的外户客卿。 项景昭听了他的背景不由一阵唏嘘赞叹,免不了要感叹一声世事难料,都道伴君如伴虎,极富贵之地,自然也是极凶险之所。 他又暗想初见此人便觉得气度非凡,原来是在书香门第中浸泡过的少爷,看廖先生学识谈吐都非一般掌柜可比,又因为他在成年时家道中落,一路受尽冷落,早看尽世态炎凉,性子愈发内敛,待人有十二分的礼仪和傲气,因而项景昭对他更加尊敬,也十分信得过他的为人,故而暗暗起了心思,要重用他。 虽说大事都交代给廖先生掌管,项景昭也表明了态度:“若是王家再胡闹,只管用商家的法子讨回来,若是他们再砸店,谁砸的就把谁绑起来,也不用去跟王家要说法,只去那下人家中讨要银子便是,拿不出来银子的,砸家卖锅,也要把银子补齐! “若是王家人来给他们的下人,不用理,只当没有这户人。若遇到胡搅蛮缠的,就大棒轰出去!” 这种做法亦正亦邪,有褒有贬,也有人深不以为然,可是项景昭现在就是项家在晋城最大的主事人,他拍了板的事,旁人即便有异议也无从申诉,倒是廖先生十分淡然,对项景昭的吩咐照单全收,因此更得项景昭喜欢。 转眼来晋城已五日,眼看着正事已告一段落,项景昭闲下来,本要在这晋城多逛些日子,一来木青渊本来常年不回家,家中殷殷期盼着他回去,二来高云长的船已全部卸货,又装了新货,万事都打点停当了,因高云长干的是正事,耽误不得,项景昭若要逛,到时候必得自己一个人搭船回去。 项景昭也不忍刚与木青渊见面就分开,只得忍痛割爱,同意几人一起回去了。 临行前自然许多人相送,奇的是原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百户竟也来了。只是他来却不是为了求和,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更像是来示威。 项景昭看透来者不善,压根懒得理他,只与其他人拱手告别,自登上船去,竟半个眼色都未给王百户瞧,众人纷纷议论:这项大少爷果然是年轻人,气性如此之大,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项景昭还是来时住的那个屋子,因免人怀疑,屋里装衣服的箱子也还是那个箱子。高云长原本想给他换件屋子,被项景昭拒绝了。 若要问他怕不怕,倒不是十分怕,要问他愧不愧,似乎也无多少愧,只是心里总还留着些莫名其妙的不好受,这不好受出自哪里,项景昭说不出,或者说得出却说不得。 既然不好受,便说明自己没放下。项景昭不是心里能揣得住事的人,也不乐意总提着心过活,所以他想给自己一剂猛药,故而并不会避开与陆啸有关的一切,反而刻意靠近,就是为了叫自己能早点忘记。 高云长听了项景昭的决定,十分晦涩地看了项景昭一眼,项景昭只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便也不好多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铜船藏娇,人约月梢 铜船扬帆起航,因是顺水,船速十分的快,预计着不过三日便要到睦州府外。几人都是急切返乡之人,船在途中并未多做停留,即便是夜间,也有掌舵人轮流开船。 船上虽有四个主子,但高云锦为女子,下人们虽不明了,其余三人却都知道她的身份。虽说下人们还不知道这身材消瘦的哥儿是哪路人,项景昭他们几个总是要避避嫌。 故而船上三日,总是他们几个男娃聚在一处,或比武或吟诗,偶尔酸几句朝廷政事,还不显乏味,只苦了高云锦,一个人憋在房中,虽是男儿打扮,却得了高云长的禁足令,依然不能轻易外出。 好在项景昭是个十分豁达的,不像其余人那样在乎男女之防——起码在她眼中是这样的,高云锦便想着法地偷偷跑去项景昭的船舱,同他一起玩。 先头她或许还在意过那口装过陆啸的红木箱子,但被项景昭一番无神论说下来,好歹不如先头那么怕了,安心玩起来,只当那是个死物。 别看她平日做事十分大胆,这私自离家还是头一遭做,若非此,往日项景昭还未见过高云锦时,高云长为何那般变着法儿夸自己这个妹妹呢?都赖她平日伪装得好,连她的亲哥哥都未识破她的真面目罢了。 这日晚间项景昭都要上床,正解衣带间,自己船舱的窗户突然被推开,高云锦一脸笑意地将头探了进来,正好看到项景昭衣袍宽松的样子。两人目光对上,均愣住了。 项景昭又哪里能想到这姑娘在睡前都能大着胆子来找自己呢? 眼看着高云锦的粉脸逐渐变得通红,项景昭即便不觉得有什么,也得装装样子将衣服系起来,才对她说:“脸红什么呢?我里面不还穿了衣服吗?” 高云锦被人当面点破,哪里肯依,瞪着眼睛就要反驳,项景昭忙将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做什么呢!墨情就在隔壁,你想弄出多大的声响?想叫别人都过来看?” 高云锦这才十分不自然地闭了嘴,再看项景昭,即便经历了刚刚那样尴尬的事,竟然还能面色如常处事安然,不免有些怪自己沉不住气。 她原本是想跳窗进来的,此时正双手攀着窗沿,一条腿已经架了上来,姿势着实奇怪。正犹豫着不知是进还是退时,项景昭已经过来了。 项景昭走在窗前先好笑地欣赏了一番她的姿势,才命令:“将腿放下去。” 高云锦看他一眼,撇撇嘴,状似十分不屑地慢慢将腿拉下了窗沿,两只手却还扒着窗沿不放,仿佛这样就能挣回来一点刚刚她脸红落下的面子。 因看到项景昭半天不说话,高云锦没好气地说:“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放我进去,难不成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语气还故意模仿市井流氓那般轻浮的语气,仿佛对刚才的事浑不在意。 若是平时,这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或许也是最好的处事态度,可是今日项景昭抬头看看天空,早已月上中天,这个时候,实在太容易产生暧昧了。 因叹了口气,尽量放缓了语气说:“我倒不怕你对我做什么,你也不用怕我对你做什么,我只怕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难办了。” 高云锦脸上原稍稍褪去的红蹭地又蹿了上来,比之前还要更红三分。她咬着桃红的嘴唇,指甲在窗沿上使劲扣着,半晌才稍稍稳住气息,用自以为最冷静的语调问:“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这人也忒龌龊了点!我我就从没有想过。” 许是觉得这话力度还不够,又忙扭过脸来冲项景昭啐了一口,眼睛却是飘忽不定,却再不敢往项景昭的脸上去瞧。 她这般的惊惶不安,都是因为年纪尚轻,未尝情事,又料想不到项景昭竟这样没一点铺垫就将这事摆在台面上来。 试想古人交往,哪个不是正文之前先写八百写景颂古暗示心意的,即便再轻狂的人,也做不到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明晃晃地挂在嘴边的。骤一遇到,即便是情场老手怕都要失了三分稳重,更何况是她这个平日养在深闺,连正经男人都没见过几个的少女呢? 只是项景昭却不想那样唧唧歪歪纠缠下去。身为现代人,他深知言不达意,欲拒还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即便接下来的话高云锦这样的豆蔻少女肯定招架不住,他也是要说的。 “总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要么我们去甲板上去说?” 高云锦听了这话,以为拿住了他的把柄,十分得意地瞪着他说:“去甲板还不如进你屋子呢,外面那样冷难不成,你怕了?” 项景昭笑了笑:“这个时候进船舱总是不妥当的,若在平时,自然你想进就进。” 高云锦原本就是个知礼的女子,最开始见项景昭时,她连孤身待在项景昭屋子里都觉得不妥当,如今这般放松,全因为项景昭态度亲和,需知一个人有没有邪念,单用直觉也是能感觉出来的,高云锦自然能感觉出项景昭的善意。 也因此,高云锦对他失了戒心,这才这般放肆起来。如今她坚持进屋,不过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如今见已僵到这里,也知是自己错了,只好让出一步,好叫项景昭跳窗出来。 两人靠在船舷处说话,高云锦因之前的事,心情十分低落,也没了找项景昭玩的兴致,一时两人无话。项景昭也不急,半靠着去看天上明月。 终是高云锦沉不住气,先说:“你当我对谁都这样?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我才总找你玩的。” 项景昭飞快地回:“再好也不能晚上过来找我。” 高云锦诧异地看他一眼,万万没想到他竟这样不给自己留面子,脸上更红,那杏眼中也慢慢聚了些水光,咬着牙说:“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轻浮放荡的女子吧?” 项景昭摇摇头,语调依然平淡:“放荡谈不上,轻浮却是有的。” 高云锦听了这话,心里百感交集,一时没忍住,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掉落下来,她忙扭过脸,不想叫项景昭看到她的狼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无原则不能行,无底线不成仁 高云锦因为项景昭一句“轻浮”伤透了心,少年人脸皮薄,更兼是最重名声的女子,哪里能受得住别人这般说她?顿时心里盛满了委屈,只紧咬着唇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好留下最后一点体面罢了。 项景昭看到这情景,又是一叹,轻扯了扯高云锦的衣袖,问:“在你眼中,轻浮是什么意思?” 高云锦又哪里深想过轻浮一词的含义,只知道这词若是用在女人身上,必是指那女人品德败坏,专指那些荡妇,是十足的贬义词了。 此时项景昭这么问她,她也只当他是要嘲笑于她,本想呛回去,奈何委屈已从胸腔漫了出来,稍一张口便会哽咽,故而没法发声。 项景昭看她这样子便知她想多了,拽了她的袖子往自己这边拉,嘴里说:“别再哭了,我说你轻浮,不过是说你对自己的行为不加以约束,轻浮即轻慢浮躁,没多少其他意思,你别想歪了。” 高云锦听了这话,才觉心里的委屈有了出口,咬着牙死命抑制着哽咽道:“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晚间过来找你,又不会做其他事,哪用得着什么约束?况我都说过了,也只有你了,旁人请我我还不去呢!” 说完还兀自垂着泪,只十分倔强地抿着嘴唇,将项景昭拽在手里的衣袖使劲抽了回来。 项景昭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今日是我惹你哭的,也知道一个男人惹女孩哭总是十分不大气,不过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诚然,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有什么歹心,我也知道不会,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深夜过来找我。” 高云锦咬了咬牙,问:“难不成你也开始在乎旁人的议论了?” 这事源于两人之前的一次谈心,也不知提起了什么话头,项景昭曾说过:“我是最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的。” 高云锦此时提出来,是想讽他说一套做一套。 项景昭知道她的意思,此时轻笑一声,说:“这你倒是误会我了,我说你不该深夜来访,指的不单是对我” 高云锦不耐烦地想打断他,却先被项景昭止住了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也只对我这样了,是不是?” 高云锦十分不愿意地点点头。 项景昭又说:“话是这样说,可你想想你如今才多大。你到今日认识的投契的人或许只有我一个,但随着年岁渐长,投契的人肯定会越认越多。即便前九十九个是好人,也难保第一百个会叫你看走了眼,到时,若你还这样不拘束着自己,真出了什么岔子,要如何是好?” “需知深夜不同房,不该只是口头说说,也不该成为你的行为准则,而该是一条底线。准则是什么?因人而异c有张有弛,是十分容人变通的。底线又是什么?那是绝对不能叫人触碰的一道坎!” “这条底线的设立,不是为了远离爱你的人,而是为了驱逐害你的人。你想,若是真与你投契的,即便你晚间不与他玩耍,又有什么要紧的?” 项景昭这席话,说的不可谓不漂亮,高云锦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先或许还觉得项景昭是在变着法践踏自己,待听了这席解释,就明白这人是真为了自己好了。 她虽十分要面子,此时也只能憋着嘴承认,项景昭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项景昭又说:“我说的轻浮,便是指这个。谁人都知道遇见知己,就恨不得能天天黏在一起,日日互诉衷肠,好好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倾诉一番,可若是这样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还谈什么章法,论什么纲常? “故而人还是得约束着自己为好,准则可以改,底线不能碰。若想成为叫人尊敬的人,底线一开始就得设高咯!” 高云锦此时已经全然服气了,见项景昭还止不住话头,忙小声打断:“好了你莫说了,我都知道了。” 说来好笑,项景昭如今的心理年龄也有三十好几,高云锦在他面前就像是女儿般的存在,古代女人尤为不易,一举一动都受人非议,项景昭喜欢高云锦这活泼的性子,却不忍她陷入世俗洪流,故而才借此机会悉心劝导。 此时见高云锦虽小嘴还撅着,好歹没有之前的倔强之色,知道自己说的话她全听进去了,也知道若是再说下去,难保她会觉得厌烦,反而前功尽弃,忙止住了话头,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问:“啧啧,可累死我了,好歹高家小姐终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高云锦哪里料到项景昭原还是十分正经一脸成熟样,忽然又变成这样不靠谱的模样,虽愣了愣,好歹平日里跟他斗嘴惯了的,马上反应过来,皱着小鼻子说:“谁承认错误了?本姑娘哪里错了?” “啧。”项景昭撇撇嘴,“这还嘴硬呢,刚刚是谁哭得跟兔子似的?” 高云锦气得抬手去掐他,嘴里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说话不能积点德?非得万事都说出来才甘心?” 项景昭一边躲着高云锦的魔爪一边还得注意着控制音量,以防别人听见,黑暗中看见高云锦眼眶流光星转,显然泪还未干,也起了爱护之心,因等她闹够了,说:“看你这样可怜,我特准你靠我一会,以示安慰。” 高云锦这会倒不脸红了,撇撇嘴不屑道:“先还说叫我有底线呢,如今又撺掇着我去干更见不得人的事,无赖!” 项景昭笑道:“我先头劝你有底线,是为护你周全,为的是防止你日后被居心叵测的人骗了,这会儿叫你靠我,是我看你可怜,想来你此时最需人安慰,故而借出肩膀给你一用。” 高云锦撇撇嘴,骂道:“总有你说的理!”原打算靠上去,待挨近了终还是觉得不妥,又摆摆手坐直了身子:“我才不靠你的臭肩膀呢!” 项景昭故作夸张地闻了闻自己的肩头,说:“哪里臭了,可香呢!我用的是京城里送来的香露,不信你闻闻!” 高云锦知道他在作怪,憋着笑用拳头使劲锤了他一下,说:“看不能耐死你!” 因看到月上梢头,忙站起身:“这么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明日就要到家,若不养精蓄锐,如何挨得过我爹的板子!” 项景昭在后面轻声喊:“别从窗户爬了!”又引高云锦一阵气恼跺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月下听墙角,南北水相隔 看着高云锦转过拐角不见了身影,项景昭笑了笑就要往窗户那爬,眼看脚都搭到窗沿边上,突然一个使力向外一瞪,人轻盈一跃,就飞到左边,正站到了木青渊眼前。 木青渊还以为他人已进屋,正要从隐身处出来,没防项景昭又突然蹿了出来,着实吓得不轻,便抚着胸口说:“做什么呢?动作起来一点动静也无,好端端吓人一大跳。” 项景昭背着手挑着眉问:“这话得我问你,你在这做什么呢?” 木青渊瞪他一眼:“我能做什么?不过是看今日月色甚好,想着如此良辰美景,必得与两三好友一同品鉴,故而踏月来寻” “停停停,打住打住”项景昭听到这文绉绉的词就知道木青渊是在打趣自己了,不过他心里也不犯怵,反而十分自得的问:“你怕是将我刚才的话听了个一干二净,怎么样?刚刚那席话,是不是醍醐灌顶发人深省,堪称哲学之典范?” 木青渊倒没料到项景昭有这么厚的脸皮,深夜会女的事情被人听了墙角也能如此坦然,不禁连连摇头,指着他语塞了半晌,才憋出来两个字:“胡闹!” 这又引得项景昭哈哈大笑起来,墨情在屋里听了响动,开了窗子,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这大半夜的,少爷还不睡,做什么呢?” 项景昭摆摆手:“我跟木少爷赏月呢,睡你的去!” “哦!”墨情迷瞪着眼睛关了窗,一扯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没几秒就又步入梦乡。 木青渊指着项景昭说:“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呢?” 项景昭也不否认,反而一挑眉一斜眼:“懂我!” 木青渊只觉头大,暗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果然不是项景昭的对手,忙摆摆手,逃也似的回房了。 铜船恢复平静,只剩舵手拨动船舵,大船身重,如万年老龟般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第二日天刚一大亮,走廊里就响起脚步声,项景昭瞌睡浅,日光刚照了一缕进船舱他便醒了,起床后也不洗漱,只穿着中衣,先扎马步,又草草挥了几拳活动一下筋骨。 待忙完,正要叫墨情进来帮他倒水,就听高云长在甲板上喊:“子衿,快些收拾,我们到了!” 项景昭维持着大鹏展翅的姿势不动,脑内激灵了一下:“到了?这不是才早上?” 外面传来高云长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此连夜赶路,这会子到我都嫌晚了呢!你快些收拾,别到时候穿着一件中衣就蹦跶出来了!” 项景昭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干咳一声,扯着嗓子道:“谁说的?我早穿戴好了!” 外面墨情听到他醒了,忙端了水进来,看到自家少爷的扮相,忍着笑没戳穿,快手给他脱了衣服,又换上新的,项景昭手脚麻利地系着衣带,墨情则为他擦脸。 “少爷,我看您以后还是带上个丫鬟吧,这擦脸漱口的活计,我真是干不惯,哪日若是做得不好,平白惹您骂。” 项景昭翻了个白眼,骂:“翅膀硬了,还挑起活儿来了。这连日水路本就累人,你忍心带那几个小丫头片子跟着一起东奔西走?” 因脸擦好了,又去梳头,嘴里还念叨着:“这得梳几下来着?” 项景昭不耐烦:“管他梳几下,顺了就成!” 墨情不依:“这梳头可讲究呢,梳不好可要坏了运势的!” 可是即便这么说,他也说不清得梳几下,只能折中选了四十九下草草梳完,冠以玉冠。一边梳还一边接着先前的话抱怨:“少爷只管心疼丫头们,不知道心疼小子们。” 项景昭抬手很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丢不丢人,跟几个丫头片子争宠!” 说完随手抓起外袍,边往外走便穿戴,墨情又赶紧跟在后面帮他系腰带并挂在上面的环佩香囊,待他走到外面,堪堪收拾停当。 高云长看他这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奇道:“今日倒是快。” 项景昭脸不红心不跳地挑眉:“那是!” 因转头看四周,宽宽的河道两旁都是些水田河堤,也有在堤上行走的人,不过三两个,不由埋怨高云长:“这如何就到了?我看离得还远呢!” 高云长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陶醉道:“是到了,刚入了江南地界了。”又扭头同项景昭说,“不瞒你说,我最不耐烦去山西那口子压船,北方的空气那样干,我去了鼻子总是刺刺的难受。” 项景昭挑眉:“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高云长便瞪他一眼:“那是你活得太糙了!”说着又张开双臂,闭起眼睛享受这江南水汽。 项景昭若有所感,走到船侧探着头看船尾,那北方天地早被铜船抛到了身后了。他为杜若时,是陕西人,过惯了干干燥燥利利落落的生活,如今成了彻头彻尾的南方人,竟对北方的天气没有多少不适。 只是早起水汽蒸腾,看不清远处的景致,那苍茫大山,浩瀚平原,全被抛下了。项景昭虽是十分洒脱的性子,此时却觉得胸口一阵郁结之气升腾,堵得人心慌。 他不是个习惯委屈自己的,察觉出自己情绪有恙,忙深吸几口气以镇定心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木青渊走到跟前问:“是身子不大舒服?” 项景昭忙摇头:“不是不是,怕是近乡情怯了。” 木青渊看看他,又看了看船尾,轻笑一声:“怯什么?怯你本是睦州人却喜欢晋城,惹乡人不满?” 项景昭一愣,诧异地看他一眼,又不由低笑着无奈道:“终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在你跟前竟像是个透明人似的。” 木青渊笑了笑,抬眼去看两岸风光,喃喃道:“春天来了啊。” 铜船下午就进了港,又沿着护城河往城里开了数里路,高云锦早不理什么禁足令,奔出来兴致勃勃地趴在船舷上看睦州府的早市,高云长原是不允她如此放肆,但眼看着船要停泊,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一时顾及不到,也是正常。 木青渊也同项景昭站在船头说话,无意间看到高云锦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不由笑了,同项景昭说:“往日我听云长说过他这妹妹不少次,多是用知书达理c温柔贤淑来形容,这说的可是同一个人?” 项景昭噗嗤一笑:“想来他还有个妹妹被藏在深宅了,只是他也忒不道义,有两个妹妹也不同咱们说一声。” 木青渊听他贫嘴心中一阵无力:“你若是向云长说这样的话,少不得又挨顿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子衿回府,喜气洋洋 说笑间船已停下,高云锦碍于身份不能示人,只能充当小厮跟着高云长走。一路上高云长骑马,她要撒开腿小跑才能跟上。 项景昭有心助她,可惜他之前有心玩乐,早不惯坐车,偏爱骑马,这回项家人来接他,自然也是牵马来,倒是有运送一众衣食用具的马车,可想来高云锦那样的身份是不乐意坐的。 木青渊在后面看高云锦跑得辛苦,皱眉:“云长也太胡闹了,云锦还是个孩子,又是女儿家,娇弱得很,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他当谁都是船上那帮兄弟呢。” 木家人倒是带了马车,只是木家与高家南辕北辙,并不顺路,故而他也只好干看着。 项景昭叹一口气,拉着木青渊骑上马,并排走着,说:“早受些罪也好,高伯伯看她已受了苦,还能罚得轻些。” 木青渊只能点头称是。 两人驱马各自回府,项景昭到家门口,看到墨轩c莲华领着一众自己院中的丫鬟小厮正等在那里,顿觉畅快,因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甩给门人,快步朝里走去。 众丫鬟立刻围了上来,自然叽叽喳喳说个没玩,小厮也是满脸喜色。虽说主子不在家,做下人的分外轻松,可项景昭待人亲和,平日里又总能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他一走,整个院子便空荡荡的,十分无趣。 众人围着项景昭问候了片刻,又跑去后面问墨情在外的见闻,只墨轩拢着手跟在项景昭身后,小声地说着话。 “就在少爷走后一日,他去城南置了处小宅子,二进的。昨儿个有人回,他从外面领回来个女人,瞧着也就二十出头” “女人?”项景昭脚步一顿,心里没来由地烦闷。 墨轩没料到他停步,慌忙也停下,点头道:“是,二十出头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但不见她丈夫,那宅子只她一人住着。” 项景昭又恢复了原先的步调,墨轩忙跟着,继续说:“也是昨个儿才进的宅院,外面那帮小子还未打听出更多东西” 项景昭点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了,嘴里又吩咐:“叫紫云c珠玉跟着我去看祖母,老太太喜欢活泼的。” 墨轩应了一声,去后面传话,不一会两个小丫头便小跑着跟了上来,紫云嘟着嘴抱怨着:“少爷出了一趟远门脚程越发快了,我都跟不上了。” 项景昭这才注意到,忙放缓了步子,回头问:“这样可行了?” 紫云抿着嘴轻笑着瞪了他一眼。 珠玉在旁边也笑得开心,凑到项景昭跟前说:“老太太可惦记少爷了,成天念叨着,我听那边院子的人说起,老太太知道少爷今天要回来,闹着要亲自去门口迎呢!” 项景昭一瞪眼:“那可不行!” 珠玉笑:“可不是嘛,伺候的妈妈好容易才劝下来,这会子怕是正等着呢。” 项景昭一笑,脚步又快了起来。 紫玉也说:“得亏是早上来了,若是下午才到,老太太可不连午觉都睡不好了?” 不过半刻便到了荣华苑前,早有婆子迎了上来,脸上满堆着笑说:“可把大少爷给盼回来了,老太太天天念着呢!” 项老太太在里面已经听到了动静,此时却再也坐不住了,拄着拐杖就到了房门前,众人忙忙乎乎地跟在后面搀扶。 项景昭看见项老太太出来了,忙叫了一声祖母,小跑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后退一步,项老太太知道他要干嘛,嘴里急忙喊道:“快,快给垫着!” 立刻有小丫头从屋里取了蒲团出来放在院中,项景昭跪在上面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满脸带笑扑进老太太怀里。 如今他已经隐隐有抽条地趋势,比老太太还要高半个头,项老太太却并不觉得他大了,还如以前一样,摸着他的发顶宝贝心肝地叫。又捧着项景昭的脸同身后的妈妈说:“你瞧瞧,可是瘦了?” 项景昭噗嗤一笑,拉了她的手攥到手里,无奈道:“孙儿不过是出去十来天,每天身后又有那么多人伺候,哪里能瘦的那么快?” 项老太太拉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说:“你当我不知道?那行商是最为吃苦的活,东奔西走,又兼你去的地方远,难免会有些水土不服。吃不下饭,怎么会不瘦呢?” 项景昭倒是没有水土不服,反而因为身旁没有大人,放纵着吃了好几回,倒还胖了。只是项老太太又哪里听他这些计较,她说是瘦了,项景昭也只能瘦了。 这时项老太太还拉着项景昭抱怨:“你爹也是,平白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这丁点大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项老太太这可是冤枉项仕鹏了,山西之行还是项景昭求来的,为的就是解决掉陆啸。故而此时他只好傻笑着为项仕鹏推脱:“我还觉得此番历练了呢。” 身边有管事妈妈小声提醒着:“老爷夫人那边还等着见少爷呢” 项老太太一皱眉,百般的不乐意,却也只好先放项景昭回去,嘴里还嘱咐着:“请了安就过来,午间在我这里吃,也在我这里睡,让我好好看看我的乖孙。” 项景昭笑着哎了一声,做礼之后,又往大院赶。 到了大院前,看到柳氏也领着一众下人在门口等着,项景昭吃了一惊,快走几步到了柳氏跟前,问:“母亲怎么出来了?” 柳氏微笑着抚了抚他的鬓角,说:“屋里坐着也闷,知道你今日回来,便出来走走,顺便等你。”项景昭一笑,余光瞥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清一色的水红夹衫,头上用红绳系着冲天揪,分不清男女。 项景昭眼睛一亮,蹲下身子靠进两个小孩问:“这哪个是景玉,哪个是景琦啊?” 按理说两个孩子是他的亲弟弟亲妹妹,即便是双生子也不该认不出来的,只是往日项景昭得了项仕鹏的令,不能轻易靠进他们,王姨娘又总躲着他,项景昭不常见两个孩子,自然生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收云起为己用,叹萌宠之颓靡 项景昭问着话,伸手要去摸左边小娃的头,那小娃忙躲开,藏到奶娘身后了。 柳氏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说:“这是你哥哥,躲什么呢?” 王姨娘在一旁笑:“别说,琦儿动作倒快,你看那速度。” 项景昭奇怪地看她一眼——还真没见过人这么夸自己孩子的。又转过头看旁边那个憨一点的小孩,想来这便是弟弟景玉了。因说道:“景玉过来,让哥哥抱抱。” 那小娃本是挪着步子要过来的,犹犹豫豫走了几步,忽然转头看了王姨娘一眼,又跑了回去,再叫就不挪窝了。 项景昭奇了,自己前世可是出了名的孩子王,不管多大年纪的小孩都乐意跟她玩,怎么一来这古代,反而这般遭嫌弃? 不过到底只是孩子,不管他们做什么项景昭都只觉可爱,也不会多想。无奈项仕鹏还在书房等他,不然他定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同两个孩子玩玩。 柳氏也在身后催:“别同他们玩了,你父亲还等着呢。” 项景昭又冲景玉笑了笑,这才支着膝盖起身,同柳氏略一作揖,大步朝书房走去。 项仕鹏正看书,见他进来,略一抬眸:“回来了?”又将目光转到书上。 项景昭规规矩矩地行礼:“回来了。” “此次山西之行,事可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因问起了他对账目的一点见解,对廖先生的一些看法,全都说完了,才叫说起王家的事。 “我想着他王家是官身,所谓民不与官斗,这事上即便我项家再占理,硬碰反而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故而儿子便将消息告知给京城的那位苦主,那位爷知道了王百户的去向,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项仕鹏好笑地看他一眼:“京城的苦主?” 项景昭以为他是在问自己那是谁,忙说:“是当朝宰相窦相之子,王百户打死的就是他的朋友” “哦”项仕鹏努着嘴点点头,毫不在意地又将目光又移到书上。 想来那本书真是本不可多得的好书吧?项景昭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是本诗集。 两人沉默片刻,项仕鹏抬头,仿佛才意识到他还站在屋子里,摆摆手:“下去吧,老太太想你呢,往后多往荣华苑走走。” 项景昭略一犹豫,说:“还有一件事,儿子想斗胆跟父亲提一提。” 项仕鹏挑眉:“何事?” 项景昭:“儿子听说自行车的销量并不算好,想接管这一块,试试看能不能提高销量。” 因这自行车最初的定位便是富家子弟的消遣玩物,有那家道稍好的,也会给孩子买一辆玩玩,至于那已有些年纪的老板,自然是不会骑这样的玩意的。故而自行车的销量一直不上不下,不好不坏。 项仕鹏知道同项景昭一起玩的就有许多年轻少爷,原本就有心思等他从山西回来就将这事交给他,也算一番磨炼,如今项景昭既自己提出来了,他也不多说,顺势允下了。 项景昭又问:“云掌柜往日一直在管这一块的事物,想来这回我既接管了,他也是归在我名下了吧。” 项仕鹏一皱眉:“对下人们要恩威并施,不能来往过近!”虽是责备,好在也允了这事。 项景昭暗松一口气,应诺退下了。 直到走出书房,项景昭还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以往他不管做得多好,项仕鹏总要批评几句以示警惕,这怕是所有古代严父的通病了。 也因为这次项景昭办的事,不可谓好,不可谓不好,还另辟蹊径,靠的不完全是自己的本事。按理说,少不得得小挨一顿训斥,说他走捷径,不踏实。 项景昭来时可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谁知进了屋,项仕鹏从头到尾不过说了五句话,还都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但又想,不挨骂岂不是好事一件?故而不再纠结。 因惦记着项老太太的吩咐,他打算只去房里换身家常衣裳就过去,一进院子,就看到院里一个小丫头正蹲在小猫跟前用一根柳条逗它。 他觉得可爱,也过去抱起猫抚摸,却发现这猫今日有气无力的,因问:“是该睡觉了?要睡觉的话就别逗它,猫的瞌睡长着呢。” 那小丫头嘟着嘴说:“往日这个点都是不睡的,我看它没精神,想叫它睡,它却不闭眼,只无精打采地趴着,怎么逗都不精神。” 项景昭便举着猫看了几眼,自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能吩咐了:“莫不是春困?你去弄些白水给它,得空再煮些鱼干c鸡胸肉,把刺剃干净了给它吃。”又扭头冲小猫说,“小猫咪,今儿你主子回来了,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小丫头哎了一声,自下去准备。 项景昭又用鼻间去碰猫的鼻间,莲华进来看见了,砸吧砸吧嘴,皱眉道:“少爷也不嫌脏!” “这哪里脏了?猫可是最爱干净的了,你不看它时常舔毛吗?” 莲华本就不喜欢有毛的东西,平日里也是离猫远远儿的,此时听了项景昭的分辨,也不同他细说,一扭身进了房。 项景昭又抱着猫玩了片刻,这才去换了衣服净了面,往荣华苑走去。 去了老太太屋里,先就被那满满当当一桌子美食给震了一跳,仔细一瞧,全是自己爱吃的,项景昭无奈道:“祖母,若照您这样喂下来,没多久我就得胖成球了。” 项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胖成球怎么了?那样才显福气呢!” 项景昭无奈,好说歹说才没吃撑了肚皮,饭毕项景昭摸着肚皮,被项老太太拉着说话,无非是路途是否顺畅,山西是否寒冷,人物是否不好交往,都是老一辈人担心的。 好容易等项老太太说乏睡下了,项景昭才抽空脱身。因伸着懒腰出门来,打算到外室小塌上小眯一会,突然看见司妄正站在荣华苑门口探头探脑,想来他一个小厮,不好进门,便走出去问:“怎么了,是院中出了什么事?” 司妄面露难色,先问:“老太太要留少爷您到什么时候?” 项景昭戳他一下:“有事说事,别瞎打听。是要紧事吗?” 司妄扭捏着说:“倒不是什么大事” 又被项景昭戳了下脑门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那只小猫怕是不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慈悲怀怜生灵,玲珑心悟巧灯 小猫不行了? 项景昭或许是因为吃得太饱,有些发困,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愣在当场看着远处发呆。 看到他这样子,司妄只当他不在意,暗怪自己多嘴,忙又补充道:“我也只是看少爷平日里喜欢逗猫,眼看着那猫要死,便多嘴过来说一说,少爷若觉得晦气,我这就回去将那猫扔了!” 说着就要往回走。项景昭这才反应过来,哎一声拉住人,骂:“扔什么扔!猫不是性命了?!” 说着将司妄往后一扯,自己先冲了出去。司妄也忙又附和:“谁说不是呢!这不我就擅自来找少爷来了么。” 荣华苑的婆子看他要走,忙在后面压低声音喊:“大少爷这是要去哪?老太太醒来后要找不着人可怎么说啊?” 项景昭脚步一顿,想要想个好理由搪塞过去,终是觉得骗老人家不好,便说:“你只照实说就是了!” 说着脚尖一转,快步朝修竹园走去。 平日里需走一刻钟的路程,他硬生生只花了一半时间便到了,进了园子,正看见莲华坐在房前廊上绣花,其余人倒不见踪影,莲华见他这个点回来倒是一惊,还问:“老太太没留你?” 项景昭顾不上回答她,先问:“小猫呢?” 莲华朝下人住的后院指指:“似乎有些无精打采,几个小子带到自己房间里照顾着呢。” 项景昭得了去处,忙脚步不停跑了过去,莲华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跟了过去。 到了后院,只见一个小屋前全攒着人,项景昭忙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正看见司嗔带着一众三等小童在旁边守着小猫。小猫无精打采趴在桌上,下面垫着几个小子随处找来的旧褥子。 司嗔看他来先是一愣:“少爷您怎么过来了?”看到后面气喘吁吁跟着进屋的司妄便明白过来,知道项景昭想问什么,自己先说了起来:“这猫也不知怎么了,从早上就无精打采的,我们还不在意,刚刚突然吐了好几回,我们逗也不理人” 项景昭听说只是吐了,心里先松了口气,又朝司嗔要猫的呕吐物,想看看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能消化的东西。 司嗔顿时为难起来:“少爷看那做什么,怪恶心人的。” 项景昭皱眉:“不看如何对症下药?” 项景昭这样不嫌糟糠倒是众下人想不到的,不过那种东西,即便是下人也不乐意多看,早扔掉了,项景昭没有法子,只能凑近去看小猫,先点了点猫的粉鼻,发现有些湿润,又拽着舌头c爪子摸了摸,发现温度也不高,这才放下心来。 又问:“吐的是已消化的还是未消化的?” 答:“看样子吃进去的似乎都消化完了。” 项景昭便猜测或许真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的呕吐,因他为杜若时也养过猫,知道猫的一些习性,一些小病也看得过来,看过一些症状,知道这猫并没有染上自己知道的几种大病,就安心了。 不过这异世既是古代,又是从没听说过的朝代,许多事都不能以现代的眼光去理论,项景昭不够放心,特将猫挪到了自己卧房,仔细照看着。 老太太醒过来自然问了项景昭的去处,当知道是为了只猫回去,先是哀叹了几声,直说自己与他还有许多话要说,怎么这样急匆匆地就走了。被人劝慰了一会,又改口称项景昭心善。 好歹猫没什么大碍,原来是误食了项景昭小厨房里蒸肉时用来绑肉的麻线,这才引发呕吐。待将一应废物全吐了出来,自然无大碍,休息了半天,又生龙活虎地玩闹起来了。 晚间因项景昭才回来,特在大花厅摆了家宴,项景昭原本是最不乐意与许多人一起吃饭的,但是项家人丁实在单薄,平日里又总见不到人,这家宴成了稀罕事情,项景昭自然提了三分兴致。 因早早准备妥当,先去寻老太太,又同老太太一同去了大花厅。 花厅早被布置妥当,虽是晚间,但亭角悬挂了暖黄灯笼,四角又燃着火烛,花厅房顶却垂着一个吊灯,呈绣球花形状,每朵花瓣便是一个碗,内置半碗火油,许是加了酒精,燃起来时半点烟都没有。 项老太太看他盯着吊灯看,笑着将他拉了过来,指着灯说:“这东西还是你爷爷多年前外出经商得来的,那时他还年轻,仗着身强体健跑到极北之地,到了一小国,用我们自家的丝绸换回来这种灯。 “这灯虽漂亮,可里面的灯油却也极为难得。你瞧,都不冒烟呢。” “因为那次跑得远,能带的货也少,这灯油真是用一点少一点。此次是你第一次出门经商,想来你母亲也是觉得这事意义非凡,所以叫人燃了这灯。” 项景昭一挑眉,没想到无烟灯在这个时候还未被发明出来,需从小国进口。嘴里说着:“那真是极其珍贵的。” 左右看了看,发现项仕鹏还未来,他狡猾一笑,冲项老太太眨眨眼睛:“祖母,我要做件事,你帮我遮掩遮掩。” 项老太太佯怒:“仗着我疼你就胡闹,若是胡作非为的事,我可不会助着你!” 项景昭嘿嘿一笑,说:“哪能呢,孙儿我可是最懂事的了。” 看项老太太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他随脚蹬掉鞋子,爬到了凳子上。 项老太太忙叫道:“哎呦小心点。”又去叫下人,“你们快去抚着,别摔着了。” 项景昭站在凳子上笑得直摇头,低头说:“祖母别担心,孙儿我练了这么多年功夫,一个凳子还是上得去的。” 他自己确实能上去,但老人的心总是格外得大,关注的也格外得细,因而还是固执地叫旁人扶着。 只见项景昭垫着脚凑近了吊灯,扇着鼻子细细闻了闻,果然有些酒精的味道,只是因为灯油中加了香精,将酒精盖过去了而已。 他心满意足地下了凳子,换来项老太太一阵责备:“没事跑那上面去做什么?你若真想看,等吃过了饭,叫你母亲命人撤下来给你看不就行了?这样冒冒失失地上去,实在没个体统。” 项景昭便嘿嘿地傻笑,说:“孙儿也是一时兴起,下次不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父子嫌隙初生?早有预谋矣! 『书云阁www.92215.net 】因而点点头,这事便揭过不提了。 待摆了饭,大家都无声吃了起来,偏项景玉是个好动的,一会踢腿一会伸手,虽被项仕鹏瞪了好几次,但他年岁还小,并不会看人脸色,依然我行我素。 项景昭怕他这样又招来项仕鹏责骂,便主动帮他夹菜,谁知项仕鹏看到了又不喜:“奶娘是断了手吗?你倒很爱干这下人做的活计!” 项景昭夹菜的手一顿,半晌才抬头冲项仕鹏笑了一笑,抿着嘴将筷子抽了回来,一顿饭吃得趣味全无。 还当午间是如何转了性子那般和颜悦色呢,原来全在这等着他! 项景昭便戳着碗中的白饭边在心里腹诽着,旁边项景玉看到他的脸色,哈哈笑了起来,大叫道:“爹爹,哥哥在心里骂你呢!” 众人皆惊,项景昭忙澄清:“没有的事!”又冲项景玉说:“你可别乱说啊。” 项景玉以为他澄清便证明是自己说错了,也扁着嘴说:“就是骂了,我娘亲说眼睛翻着白瞪人的都是骂人呢。” 项景昭嘴角一抽——眼睛翻着白瞪人?自己刚刚有做这般丑态?项景昭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仔细回想起来。 只是这描述太过形象,项景昭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反驳,只能小心翼翼地跟项仕鹏说:“我不过是撅了下嘴,哪里瞪人了呢” 项仕鹏哼了一声:“把你的嘴脸收一些,莫教坏了小孩子。” 项景昭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动作叫项景玉看见了,只能喑哑下来不答话,背后悄悄同项景玉说:“哥哥刚刚并没有骂人,你以后不能乱说了。” 谁知项景玉却朝他翻了个白眼,颇为不屑的样子。两个双胞胎隔桌对望,皆捂着嘴笑起来,被嘲笑的项景昭坐在那里,真觉自己在这弟弟妹妹前丢尽了脸面。 忽然柳氏停了著,十分委屈地说:“我可从来没教他们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是玉儿听错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项景玉刚刚叫的是“娘亲”,项仕鹏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姨娘没想到事情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等项仕鹏发话就先训起了项景玉:“平日里叫改了那么多次称呼,每回都不听!这自家的宴席上还罢了,大伙眼明心净,都知道我平日里是如何侍奉夫人的,若是传到外面去,少不得得说咱们家后宅不宁。” 柳氏淡淡扫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就后宅不宁了?大家也不是糊涂人,不会这样污蔑旁人家的,顶多顶多不过是说咱家子弟不知礼数罢了。” 项景昭悄悄扫了王姨娘一眼,果然看到她脸色全变了——想来也是,她看着就是十分护犊的人,如何听得惯旁人这样说她的儿子? 眼看着饭桌上要起刀光剑影,项景昭忙把话题岔开:“我午间不是点了一道一品锅,怎么不见上?” 身后有丫鬟回:“那东西暖胃,得后来上。” 项老太太也点头:“这一品锅点的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正应景儿!” 项仕鹏却不吃他这一套,他一直想将项景昭培养成能杀伐决断c严肃认真的人,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项景昭虽处事周到,但内里总透着股子柔劲儿。 像今日,女人见识短,要吵便吵,待不可开交之时,男人不过用轻飘飘几句话教训一番便是,他倒好,竟还从中调和起来。 项景昭观他脸色就知道这人又在心里责怪自己了,心里十分不服气起来:这人真是晴一阵雨一阵,仗着是人父亲便乱发脾气。 他对项仕鹏倒无多少父子之情,一来他穿越而来时便早有了成熟的心智,不易轻易认人做父,二来项仕鹏对他也十分冷清——这便是古代男子对子女正常的冷清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转眼出商机,傲然懒理 『书云阁www.92215.net 】 自他落水后两人再没见过面,这话说的不对,即便是在他落水前段日子,两人也有好久不见。项景昭再次听到云起的消息,还是山西时,高云锦同他说:“曾见他在我家湖边放船祈福” 那时听到这话,由不得他不百感交集,一时便走了神,也由不得他不猜测,他放船做什么呢?想来是担心我的死活的。可待他要从放船这件事上找出云起对他的好感,却不能够。 两人明面儿上是主仆身份,项景昭对云起有提携之恩,虽外界都不知道,但自行车的图纸基本全是项景昭一人完成,云起不过是稍加完善,故而云起待他亦有如戴天履地之恩人。 如此说来,云起对自己再好,也不过是报恩罢了。 况且,城南那个女人 项景昭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走到云起跟前时已恢复了往日风采,笑容中不失稚气,问:“如今你可就真得在我手中讨活计了。” 云起微微一笑,说:“那就请大少爷多多指教了。” 两人均神色如常,仿佛之前桩桩件件不过是无意中梦见的烦心事,梦醒了,自然就过了。 两人并马同行,先去了做自行车的作坊。一路上还说起这车子的名字,项景昭原本觉得沿用现代的名字叫着十分别扭,如今来古代久了,却反而喜欢上时常念叨几句现代的句子。 想来他也是想念以往,怕自己忘记,故而用这种法子提点自己。 云起倒是想出了几个十分诗情画意的字,都被项景昭否了。 现如今自行车还只是在富家子弟中流传,有书卷气的名字自然十分相得益彰,但项景昭当初想做出自行车,却并不打算让他成为贵人们的玩物。 自行车能实现半自动,省了大批的牛马畜生的劳力,后设座子,既能载人,亦能载物,功用十分广泛,这样一个能提高社会劳动效率的东西,若是只叫少数人群放在家中赏玩,实在太过可惜了。 转眼间到了作坊,那不过是郊外的一处零件作坊,专做轮子,项景昭知道这处算是自行车的一处要件,故先来看轮子。 进宅子之后,迎面先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料,大院中放着刨子,锉刀,凿子等物,此时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着,木絮漫天飞扬。 云起转头问他:“可受得住?” 项景昭一笑:“有何受不住?捂住口鼻不就成了?” 说着拿了一块方帕出来围在嘴上就走了进去。 云起看他那不伦不类的样子,本欲阻止,忽的又觉得他那模样十分好玩,看着有趣,便只轻笑着摇头,也进去了。 项景昭边走边看工人们做工,有工头想过来跟他请安都被他制止。目前做轮子还需将轮子拆分成许多块,待各部件打磨好了,再用特制的榫卯将部件连接起来。 项景昭惊叹工匠们的能人辈出,却也感叹古代物资匮乏,因说:“木头极易磨损,若是用铁器就好了。” 旁边的工头似乎干足了这行当,此时听项景昭发话,忙十分老道地接:“原本车轮是会包铁皮的,只是这两轮车只靠人的脚力运作,铁皮太重,怕寻常人蹬不动。” “至于弄成全铁,就更不成了,且不说成本过高,就是不要银子,也没人乐意去骑啊!” 项景昭反应半天,突然意识到:此时还未有高级合金,只一些钢制物件,那却是与铁的重量相差无几的,既如此,要用铁做车轮的想法便要泡汤。 项景昭原想提出轻量合金的想法让众人一起参谋,但是毕竟这一块的知识他并不熟,若是贸然提出,惹一大帮子人跟着他瞎掺和,走了远路就得不偿失了。 原本想着来这车轮作坊能弄出点大成绩,却不想到了实地上看过,才发觉困难重重。 项景昭便只不痛不痒地提出小儿的三轮车,学步车等东西,因着有自行车的基础,三轮车c学步车又不用链条,故而图纸画起来格外轻松,不过半日这事便就谈妥。 项景昭还不觉得这两样东西有什么,旁人却能看出这乃一大商机。毕竟自行车虽好玩,但若不到一定年纪,轻易学不会,也只那些世家大少爷,学了些武,经得起摔打的人才玩。 若换了林真那样的弱身子,只摔一次那细胳膊便像要断了,哪里玩这些。 如今若是推出这些新玩意,一来满城的新生儿有了玩物,二来三岁至十多岁的黄发小童也能骑,市场不可谓不宽。 况且项家也不单做江南的生意,作坊遍布中原,即便是贫瘠北方,也能找出一两样项家标识。若是到时抢占先机先将这些东西推出去,必能大赚一笔! 管事的人盯着图纸,眼睛都开始往外冒银子了。 项景昭却不以为然,倒不是他不通商道,不懂商机,实在是项景昭这人,聪明有,傲气也有,做一件事若是无任何挑战性,那即便此时有天大的利益,他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销售有妙方,双双出击 『书云阁www.92215.net 】 一想到项景昭的才情智慧,难免又想到大皇子的任务,每思及此,云起便觉得胸口闷闷的。 好在自己已经想出了解决的法子,虽然这法子从另一种意义上是毁了项景昭,可又何尝不是救了他? 只盼项景昭以后能平平淡淡,不需太拔尖,不必太张扬,只守着他给他安排好的路走就好,那样才能永保此生无逾。云起想到此,闭了眼睛不再去看项景昭。 两人出了轮子作坊,又去看链条,链条也是用木头制成,外裹铁皮,是为了方便润滑。其中的滚珠被弄得十分细润光滑,与链条连接得恰到好处。 项景昭知道眼前这样完美如同艺术品的东西是匠人们耗尽无数个夜晚才得来的,不由一阵感叹。 出了作坊,项景昭问:“现如今卖了如何?” 云起答:“链条也是近半个月才做出来的,不过卖了十来天的功夫,也有人来问价,偶有人来买,不过并不多。” “那别处的场子呢?” 云起答:“老爷说要先看看在江南卖不卖的出去,别处的作坊还未建,现在不过是着人出去看些地点,同人先谈好木材c工人的价格。” 项景昭一想,确实是这个理,手卷起放在下巴处沉思片刻,道:“既卖的不好,便先不卖了,你今晚带辆坐好的车过来——务必是品质上乘的好车,再从何风那要些颜料过来。” 云起问:“要什么颜料,需全拿来吗?” 项景昭摇摇头:“你只跟他说,我要前些日子新做的颜料,他必知道的。” 云起不便再问,先点头应下。 一路无话,两人回了项府,各自去吃饭歇息。 项仕鹏看他回来得早,特遣人来问:“可能弄出什么名堂?” 项景昭谦逊地回:“才第一日,还无什么大的进展。” 若真是这样,项仕鹏自然又要训斥一番,说他妄自尊大,硬揽了差事,然他在外也有眼线,早知道了项景昭在外的所作所为,此时听项景昭如此回话,心里暗骂一声:这臭小子,跟他老子也不实诚,怕是等着我骂了他之后,若往日做出成绩,来打我的脸。 这不过是玩笑般的想法罢了,项仕鹏只神色淡淡地告诫他:“虽无成绩,但需知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我今日也不说你,待再过几日,若是还没个眉目,你自去祠堂领罚。” 果然是严父,即便是觉得项景昭做得不错,语气也是分外苛刻的。 项景昭领命称是,慢慢退了出来。 待到下午,云起便将项景昭吩咐的所有东西都带了过来,眼看着项景昭用最粗的狼毫笔蘸颜料还嫌不够,又命人拿了刷子来,先将车身刷了个漆黑。 云起还觉通身黑多有不吉,且太过压抑,却见项景昭先用中等粗的笔为车的三条斜辕瞄了血红的底,又用细狼毫描出一些意义不明但却分外流畅的线条。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还是木头原色的车便被项景昭改得变了模样,云起虽看不出上面画了什么,却觉得图案配色鲜明,两两相撞间极易给人以视觉冲击。 若要问项景昭画了什么,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具体画些什么,也不乐意学现代那样在车身上画些小花装饰,便随性发挥,凭着自己对色彩出色的理解,完成了这样一幅作品。 两人围着两轮车左看右看,均是惊叹。 项景昭叹息着摇摇头:“竟画的这样好,我都不舍得送出去了。” 云起问:“要送给谁?” “我刚做出这玩意时,云长就喜欢得紧,若不是这玩意开卖的时候我们在山西,怕他真要成第一个买家。他既如此喜欢,我便送他一辆。” “这车好歹已经过改良,比之前的更好,再加上我画的这画,平添几分观赏性,想来他会喜欢。” 云起犹豫片刻,建议道:“你既十分喜欢,不如另画一辆送他,这辆留在家中,只看不卖,也好招揽客人。” 项景昭哈哈一笑,道:“你当我是那么没出息的?我既能画出这样的画,自然也能画出更好的,这辆既在先前就打算要送给他,我自然不会私藏,尽管给他便是。” 云起看他这样豪情,既感叹初生牛犊冲动无比,却也羡慕他的这份洒脱。 因说:“那我便真送过去了。” 待车子招摇过市地到了高府,高云长得了车,眼睛就亮了好几分,他原本是那样爱骑车的人,此时却不再想碰车,不是因为不喜欢,反而是因为太喜欢,生怕磕掉了一点颜料。 跟着来的项府小厮笑着看高云长那高兴的样子,小声提醒道:“我家少爷说了,就怕高少爷不舍得骑,故而那颜料特意弄了防水的,只要不刻意磕碰了,必然不会掉色的。” 高云长惊讶:“竟还有防水的颜料?” 转念一想,又笑道:“必是那小子又捣鼓出来的新花样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再聚首,风已不抚云 『书云阁www.92215.net 】这样一来,高家两房加起来统共三个女子,反而成了最多的了。 这花神节本就是女子的节日,想来高云长也是为逗妹妹欢心,才叫了众小子来府中一聚,权当聚个人气,将府中搞得热闹些。 项景昭下得马来,正巧遇到乘车而来的陈亦鑫,两人见面后还互相打趣一番,这才相携进了高府。 一路上项景昭抱怨:“这请人做客,主家怎么还不出来迎接,倒叫咱们自己用腿走进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亦鑫笑着摇头,正要答话,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你不用腿走,难不成还要人用轿子将你抬进去?” 这是王启的声音,说起来项景昭与他玩得最开,全因王启这人有时颇有些不守礼法,某些地方与项景昭极为相似,故而才合契。 旁人见到项景昭与王启玩得最熟,都有些不解其味,毕竟一个是旁人眼中的青年才俊,一个是纨绔子弟,两人十分不搭。只木青渊看得明白——一个不拘世俗,一个肆意猖狂,还有什么比这两人更配的呢? 此时项景昭听到王启的声音,还未说话先笑了起来,回头与他斗嘴:“我昨儿个可是送了大礼给云长,今日他很该用顶轿子将我抬进去。” 虽说着话,可当他全转过头去,脸上却渐渐被疑惑取代,只因他看见王启身后,竟还跟着蒋钊。 项景昭不由奇了,玩笑道:“你今日怎么来了?往日我叫你你总不来,云长一叫你反而乖乖来了,是觉我项家门庭冷落?”说着就要凑过去假意质问。 王启状似无意地将他拨开,笑道:“你可别错怪了他,是我带他来的。” 却说之前蒋钊便是找项景昭的时候遇到了王启,才有了后来的事,此时王启对此事却闭口不提,只说:“我仰慕他的文采,特请了他去给我伴读。最近我俩拘在家里也颇有些时日了,想着不能憋坏了他,便带出来瞧瞧。” 项景昭不满:“什么带出来?”因觉得这话太像对待宠物时的说辞,但他也知道王启为人,就是这样十分不顾人心情随口乱说的性格,想来他也并没有恶意,若自己此刻挑明了,反而落了蒋钊的脸,故而不再继续说下去。 虽还想同蒋钊说说话,可今日的王启不知怎么的,总爱插嘴,项景昭只当此子正兴奋着,才比平日健谈些,便不搭理他,隔空同蒋钊交代道:“今日既来了云长家,下次我若叫你,你可不能不来了。” 王启本欲拒绝,可一想自己也不能管得太紧,蒋钊原本就与项景昭最熟,来往得勤些也是可以的,总不好将这小兔子憋坏了,因回头笑看蒋钊一眼,替他回答:“自然是行的,下次你若要请客,可得记得叫上我们。” 项景昭便不再理他们,转头又去同陈亦鑫说话,却发现陈亦鑫的兴致并不高。 他不禁纳闷——先头还好好的呢,似乎是在王启和蒋钊来了之后他才沉默下来。 蒋钊为人他知道,从来都是十分安静腼腆,应跟陈亦鑫起不了什么冲突,那会是王启?可是回头看王启,却见他与蒋钊说话,笑得正灿烂,哪里像有什么芥蒂的样子? 因而心下奇怪,想着自己这样乱猜也不是个法子,便主动问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出来玩还这般心事重重的。” 陈亦鑫却淡笑着勾勾嘴角:“哪里是心事重重,不过是没找到让人乐起来的事情罢了。” 似乎并不打算明言。忽然抬手一指:“前面站着的是林真?” 项景昭怪异地看他一眼,知道他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多问,抬头朝林真看去。 这几个朋友间,他只与林真最为不熟,但因林真十分会伏低做小,高云长又极吃他这一套,故而平时有什么玩乐也乐意叫他一起,权当身后跟着个小弟了。 林真显然是早发现了他们几个,便站在路边等候着,待两拨人走近了,他才带着略腼腆的笑过来问好:“陈家哥哥,王家哥哥,子衿弟弟,你们好啊。” 被叫到的自然也纷纷问候,项景昭听了他的话却揪住了错处,一手揽过旁边的蒋钊道:“你怎么不问他好呢?他也是你弟弟呢!” 他动作极快,王启又正看着林真,没防住蒋钊便被项景昭抱了个满怀。 王启的眉头不由微皱,待想到林真刚刚的问候时,又觉得单单漏了蒋钊确实不好,便不计较项景昭的鲁莽。 林真听了这话只诧异地看了蒋钊一眼,才笑着回头同项景昭说:“蒋家弟弟先跟在哥哥们后面,我倒没有看见呢。”因也跟着问了好。 蒋钊被项景昭搂着的肩原本就如同针刺般,扎得难受,此时也只是十分不自在地应了好,又忙推开项景昭的手,复又跑去王启身后了。 项景昭十分郁闷地看了蒋钊一眼。说起来他在几个少年中最喜欢的便是蒋钊,因他身上柔中带刚,没有男子的邋遢大意,又无女子的矫揉做作,行事之间自有一番风骨,所以他极为欣赏。 此时也不过月余未见,原本他对其百般示好的人此时却跟王启走得这般近,由不得他不郁闷。 因想道:“这王启也不知使了什么汤,将这样一个玉人都给招揽过去了。早知今日,我以前就不该将他带出来,只藏在内室好好欣赏,还不至于被人夺去。” 几个人虽还是年少时的称兄道弟,可细看来,似乎已经各自都怀了大人间的心思了。 如此一来,今日要来的客除木青渊外,便都凑齐,一行数人带着各自的小厮,满满当当,由小童带着往饭厅走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嬉笑怒骂间,又现前朝 『书云阁www.92215.net 』,。 到了厅前小院中,小童不再前行,躬着身子同众人轻声道:“几位少爷,就是这处了。” 又同跟着几位公子的小厮说:“众哥哥也辛苦,我家少爷在里面已安排了人妥善伺候,众位哥哥便随我去后厅吃宴吧。” 众小厮得了自家主子的脸色,看点了头,这才高高兴兴地随小童出去,院门便缓缓地合上了。 木青渊挑眉,奇道:“弄的这样神秘,也不知云长又搞出什么新花样了。” 王启也笑:“管他弄出什么花样,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没见过的东西。” 项景昭却只在旁边躬着腰看院中盆景上绑的细碎零件。 只见上面有柳条编成的小篮子,也有罗帕做成的旌旗,那帕子或鹅黄或嫩粉,挽成一朵朵的形状,分外好看。 想来是高家的小姐丫鬟们为迎花神弄上去的小玩意。 眼看大伙儿都要进去,蒋钊见项景昭还待在那里乱看,上前叫他:“做什么呢?快进去吧。” 项景昭回头见是他,竟不高兴,反而扁了嘴:“你可算记起我来了,我当我走了这一遭,你就不同我玩了呢。” 想来女子撒娇本就比男子多了几分天赋,项景昭的长相虽无女气,平时也不流露出女儿姿态,但若真论起来,气质中还是会带着点根儿里的东西。 此时一撒娇,蒋钊不知怎么的,竟红了脸,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躲开了项景昭的目光说:“我什么时候不同你玩了?近日王公子叫我给他陪读着实忙了些,没空出来。” 又补充:“我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呢。” 项景昭便笑了:“我回来本就没有敲锣打鼓地张扬,你家住在城西,自然是不容易知道的。你这理由倒也凑合,我便原谅你对我的无视了。” 蒋钊只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声:“快走吧。”自己先快步进了饭厅。 门口王启正等着他,瞧他过来了,也不说话,只冲项景昭挑了挑眉。 “奇怪。”项景昭本能的觉得不对。 蒋钊虽家境贫寒,但骨子里有读书人的风骨,坦坦荡荡宁折不弯,平日不过话少些,人冷些,这都是性格中带来的东西了。 只是到底还算朋友,怎么再相会时,这眼神却总是这般躲闪? 项景昭直觉有事,又不好乱猜,只得压下心中疑惑,先进了饭厅。 想来他总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每次单只留着一个位子供他选。若是往日,他总坐在高云长身边,旁边又挨着蒋钊,如今蒋钊跟着王启坐了对面,便是陈奕鑫在他手边了。 虽说是不想多想,但或许是女儿心作怪,原本与自己好的人突然与别人好了,总觉得心里不自在,项景昭不舒服着,脸上也带出来些神色。 陈奕鑫看了,笑道:“怕是不爱跟我坐,我还是同旁人换一换吧。”说着便欲起身。 项景昭忙按住他:“说的什么话,你若真换了位子,要我如何自处?快好好坐着罢。” 陈奕鑫本是拿他开涮,此时也只顺着做下,因项景昭看到高云长旁边还有位子,问:“是还请了谁?”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项景昭被人笑得摸不着头脑,便戳旁边的陈奕鑫:“你们笑什么呢,我可说错了?” 陈奕鑫却只笑着摆手,看着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在一头雾水间,忽听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揶揄:“可叹可叹,也就几年未见,竟将儿时玩伴给忘记了。” 高云长也笑着说:“子衿真是糊涂了,莫不是忘了今日是给谁接风?” 此话一出,大家又笑了起来。项景昭一拍脑袋,叫道:“我真是忙糊涂了,这几年咱哥儿几个聚会,总少了他,我便只当他不在了!” 从屏风后面“啪”地一下甩过来一枚玉佩,伴随着主人的骂声:“前儿个才见过面,不过两日便将我忘了,这是十足的欺负人了!” 项景昭不往后看,只头一偏,稳稳接住了那枚玉佩,脸色倒并无得色,反倒故作可怜:“青渊哥哥真是对不住,也都怪你藏得巧,好端端的躲人屏风后面做什么呢?我这糊涂脑子,若见不到人,难免就会忘了。” 高云长看到他看也不看便接住那枚玉佩,心下赞叹,旁人却都不学武,见识到他这招,眼睛全亮了起来。 王启最为兴奋,抓着扇子身子前倾问:“子衿,以前总听人说你武艺超群,我想着你这细胳膊细腿,哪里与武艺搭得上边,却不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林真也说:“我看子衿弟弟这一手确实巧妙,竟像身后长了眼睛似得。” 陈奕鑫便问:“只不知你与云长哪个厉害了。” 项景昭听了这话忙搡他一下:“你可真是不嫌事多,即便不提这茬,他都总想拉着我比试呢。” 陈奕鑫挑眉:“这不正好?今儿众兄弟都在场,你俩比试一番,大家也好做个见证,若你真赢了,往后云长再找你挑战,看我们不损死他!” 高云长一眯眼:“拿我们当耍猴的呢!” 项景昭不欲与他们多说,站起身往屏风后面走,边说着:“我们这主角老躲后面做什么呢?老不见人,这席面还开不开了!” 木青渊听到他要进来,忙叫道:“快出去快出去,待我换好了再看!” 众人听了,只当他是被茶水弄湿了衣服,躲在屏风后换身新的,便叫道:“换衣服有什么好躲的?房间里连个丫鬟都没有,你即便脱光了也是没人看的!” 项景昭听到这话却有些犹豫,总不好真冒冒失失冲进去看男子换衣。 虽说他身子是男的,但到底心是女子。 但转念一想,木青渊进这后面也有许久了,总该不会连件中衣都不穿,自己若是这个时候怯了,反而有些奇怪。 因此便直管往里走。 木青渊听到他的脚步声,显然急了,情急之下竟抬起了屏风往里避开项景昭,一边嘴里还喊:“快别看,好歹等我换完!” 那屏风的镶边是黑胡桃实心木雕刻而成,且还是双面,他一个人如何抬得动?不过是在地上硬拖着罢了。 高云长见此,先笑得喘不上气,嘴里还喊:“若是弄坏了我这屏风,还有的罚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少爷也懂柔情,道一句风流 『书云阁www.92215.net 】 项景昭笑得连肚子都抽了起来,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一手拄着屏风勉强撑起已笑软了的身子一边问:“青渊,你这又是唱的哪出?莫不是看云长未给咱们安排美婢,你竟要亲自上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木青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瞪了笑得最欢的项景昭一眼,骂:“还不是你惹的祸!” 项景昭莫名其妙起来,勉强支撑起笑疼了的肚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道:“我?” 但他只要一见木青渊的扮相便有些忍不住,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又低着头笑了起来。 木青渊气闷地坐到位子上,说:“可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昨儿送的那辆所谓的自行车,引得我跟云长打赌,我此刻哪用得着用得着做这怪相!” 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的簪子往下拔,高云长忙“哎”了一声:“做什么呢!我可还没许你拔呢!” 木青渊瞪着他看了许久,终是败下阵来,气急败坏地拿了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项景昭听了这解释倒是信了,只是有件事他还不明:“你又是拿的什么同云长赌的?依我看,云长除了武功,其他哪里比得上你?” 高云长听了这话,先朝他掷过来一根筷子,吐掉嘴里的瓜子皮,骂道:“这话说的,我也只读书不及他了,其他哪样不比他强?” 随即他又眼睛一转,狡黠地说:“只是有一样,我比他厉害得多罢了。” 众人都好奇是什么,只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该不会是骰子吧?” 待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那两人竟是项景昭和陈亦鑫。 两人对视一眼,项景昭面露惊讶,陈亦鑫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冲他笑了笑,又去看高云长。 高云长便把眼睛瞟到旁边小几上的骰盅,众人恍悟,领会过来都去笑木青渊:“你同他比什么不好,偏偏比这个?不知这人从小手上便长了眼睛,摇几是几嘛!” 项景昭问:“该不会是你在京城也玩过吧?” 木青渊一愣,朝他看一眼,说:“确实与几个同窗玩过几次,得过些窍门,原想着用那些技巧也能压云长一压了” 这未尽之言大家自然领会,此时却不再调侃木青渊,反而都跑去问高云长有何窍门,想来这个年纪的小伙,对这些东西总是有种迷之向往。 项景昭不去凑这个热闹,看一向温润的木青渊此时头上乱插着簪子,一身衣裙也因为不合身崩得老紧,越看越有趣,因走上前说:“扮相如此之怪,倒不如我给你梳个真发髻,好好扮上一扮!” 木青渊忙摇头制止:“你可别添乱了,就这样已够糟心的了!” 项景昭忍着笑问高云长:“他这样的扮相还要维持多久?” 高云长正给众人演示着如何摇骰子,闻言抬起眼皮悠然一笑:“我们可说定了的,这酒席不散,衣饰不摘!” 众人连声叫好,大喊着要将这酒席办上个三天三夜。 项景昭憋笑回头杵木青渊:“可听见了?这酒席即便办不了三天,也够你喝一壶的了,不如咱打扮的美美的,即便你闹心,可兄弟们看着开心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旁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连声称是。 木青渊羞恼地看着众人,终是无法招架,只得将眼一闭做视死如归状,嘴里却半点不服输:“你们可记住了,往后别落在我手里!到那时候,可不就是一件女装能解决的事了!” 项景昭边笑边帮木青渊解了发簪,高云长说:“你们要梳头就进去梳,在这弄像什么样子?” 他虽这样说,别人却不听,都叫项景昭就在众人面前梳头,他们是想亲眼看看他是如何打扮木青渊呐! 王启凑得最近,此时打趣道:“子衿是不是常给姑娘梳头?你看那手法,多顺溜!” 项景昭瞥他一眼,无所谓道:“不瞒大爷说,小的家里那些个姑娘难伺候得很,每日若不要我亲自给他们梳头,便闹着不起床呢!” 林真不解地问:“子衿家还有姑娘?是那位新添的妹妹?” 高云长摇摇头:“那个妹妹被他家姨娘捂得严实呢,别说梳头了,见一面怕都难!” 因这是项景昭家事,众人不好多说,陈亦鑫便顺着说:“既如此,难不成是自己院中的那些姑娘?” 这指的是丫鬟了。项景昭仔细梳着头,对此言不置可否。 陈亦鑫便啧啧地扭头冲后面的人说:“可看见了?要论最风流的人物,果然还是子衿独占鳌头!” 几个人都含笑称是。 因干看着他梳头甚是无趣,有人手痒,也上来帮忙,木青渊先还苦着脸挣扎:“你们那熊爪如何干得了这细致活计,快别献丑了!” 王启便说:“呦呵,我们木大少爷这是想要一个精致发髻呢!你可放心,我在家阅美无数,对这女子容颜发饰颇有几分研究,待小爷我细细给你整来!” 说着便大叉着腿就要上来动手。 木青渊眼看躲不过,只能认命闭眼任他们拾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女儿怀春,怀无果之春 这边几个小子的玩乐,看似夸张,其实不过是关起门闹腾,无伤大雅。 木青渊自己心里也是明白,众兄弟中只自己离群许久,今日兄弟拿他取乐,亦是帮他更快地回归集体,所谓的好心别处显罢了。 小子们玩的畅快,高云锦那边却不甚如意。 先提过高家有三位姑娘,大房只高云锦一个,二房有高云锦两位表姐,分别是高云梓高云帆。 三姊妹分别相差一岁,最大的高云梓如今已有十五长六,是个已及笄的大姑娘了。 虽是大姑娘,可她的亲事还未着落,一来是因为高家乃是江湖人家,并不拘着将姑娘过早嫁人。 二来也是因为高家乃江湖人家,虽在江湖,却地处富商遍地的江南,商家子弟对娶一个武林中人还是颇有些顾虑的,故而即便高家总对外宣称这位高大小姐温文尔雅才淑过人,也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定亲。 十五六的女儿,本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今日这祭花神的节日,原本只是女儿家凑在一起取乐的日子,可是她听说高云长还请了交好的公子过来府里玩乐,内心便活动开来。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这样大的女儿家,是该懂得为自己打算了。 因而今日赏花折枝,高云梓均显得心不在焉,眼神总往紫轩苑里瞥——那里便是高云长宴请众公子的地方,也是他自己的住所。 偏偏今日高云锦也有些心神不宁,她倒还不算太懂儿女情事,只是昨儿个晚上见了项景昭送给她哥哥的小车,万分喜爱。 可偏偏高云长自从识破了她的真面目后,待她远不如往常那样宠爱,反而处处凶神恶煞,就如那车子,自己不过刚表现出一点想要的心思,便被高云长给冲了回来。 一思及昨儿个晚间高云长皱着眉头凶她的样子,高云锦便一阵气闷,暗骂一声:“好小气的哥哥,连自己亲妹子都不知道照顾照顾,不就是偷跑出去一回么,爹爹都没怪我呢!” 一边骂着,一边掐起手边的花来。 二姐高云帆原本正和众丫鬟在翻着花枝系早就编好的各式花篮旌旗,一回头便看见云梓云锦两姐妹都站在蔷薇藤下出神,她笑道:“这两小妮子做什么呢!这高高兴兴的节日,偏眉头拧得如座山似的,可别将花神给吓跑了!” 说话间已往这边走了过来,云梓听了她的话,暗啐一口,骂:“说谁小妮子呢,我可是你亲姐姐!” 高云帆往日便有些知道高云梓这开不起玩笑的性子,此时只笑笑,并不理她,转头去看高云锦。 她却忽然叫了起来:“哎呦我的亲妹子,这是做什么呢!这好好的花都要叫你给揉烂了,仔细花神见了怪罪,再不来咱家花园了!” 高云锦往常与她就亲厚,此时也不遮掩,拉了高云帆的手甩着撒娇:“二表姐,今儿虽是节日,我却是过不起来了。” 高云帆奇道:“往日你不是最爱这样热闹的日子,怎么今日却不过了呢?” 高云锦便将自行车的事同他们说了,高云帆听后也很好奇:“这又是怎么样的车,竟惹得妹妹相思至此?” 高云锦便拉着她细细说了起来,高云梓在旁边听了,内心却起了别样的主意,因假意好奇地问:“你往日与你哥哥那样要好,他既有了这样好的东西,怎么不给你玩呢?” 高云锦不好说是因为她之前犯了错的缘故,便只支支吾吾地敷衍:“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变得这样小气了” 高云梓便装作不经意般地提起:“你既然想玩,他又不给,我们偷偷地玩不就好了?” 她原本是试探之词,谁知其实高云锦原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呢,因而这话一出口,两人便一拍即合。 两个人虽怀着不同的主意,想法却难得的凑到了一块,高云帆奇道:“这倒真是少见,什么时候你们两的主意竟能凑到一块去了?” 高云锦嘿嘿一笑,说:“想来就是那自行车的魅力了!” 三人便七拐八拐先甩了随行伺候的丫鬟,又捡着小道行走,一路上倒有惊无险地到了紫轩苑。 几人在院外就听到了里面的爽朗笑声,高云梓乍一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想来也是做贼心虚,一瞬间羞得连脸都红了。 高云帆也听见了里面的声音,这才觉得害怕起来,拉着其余两人的袖子说:“这样也太不妥当了些,若是被里面的外男瞧见了,我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高云梓飞快地回答:“就是得趁着云长表哥宴客的时候我们才能偷偷潜进去看车,若是放在往常,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高云锦也是这样的意思,她早男扮女装惯了,并不杵这样的情形,只是一向以乖乖女形象示人的大姐也能这样想,就由不得她不惊讶了。 不过她也没多心,因此时是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高云帆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 高云锦嘿嘿一笑,先猫着腰过去了。 也是巧,因为高云长有心作弄木青渊一番,怕叫旁人瞧见了,伤了主子们的面子,故早早遣尽一干服侍,连菜也是各布各的,并不假借旁人之手,故而几个姑娘便如入无人之地般进了院。 高云梓止不住自己的目光往饭厅瞄,单听着里面的声音便觉脸烧得厉害。 眼看着三人就要进高云长的卧房,她忙停下来说:“我们三个人若都进去了,被人发现可怎么办?不如这样,你们先进去看那车子,我在外面守着,待你们看够了,我再去看。” 其余两人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便留她一人在外等候。 高云梓遂了心愿,心里鼓声响得更烈,先瞅着两个姑娘进屋,她便绞着帕子,咬着嘴唇,含羞地往饭厅望去。 饭厅本就开了八扇的雕花木门,想来是因为高云长觉得院中无人,因而并不关门。 高云梓透过芭蕉叶往里望,隐隐看见里面少年觥筹交错,嬉笑怒骂十分热闹,真恨不得自己也坐到中间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心计深,深如沉海 高云梓早就从奶娘那里听说过,木家公子木青渊,是众公子中学问最出众的,如今已考中了举人,却还在家赋闲,怕是想等新皇登基时再一举夺魁,前途不可限量。 木青渊又是极温柔和善的,与自己的表哥相比真是天南海北十分不同。 她比较这江南数百青年才俊,发现不论从相貌c年纪c还是才情来说,怕也就这位木公子十分拔尖儿了,她也中意得很,甚至偶尔入梦,都盼着能做木家儿媳。 可是木青渊如今赋闲在家,连亲事也一并“赋闲”。 江南一众官绅贵女家请的媒婆是一个接一个往木家赶,又一个接一个地被客客气气地请出来。 木家长辈只言孩子还小,不愿成亲,待大些时候再说。 还要怎么大?木青渊都长十七了!即便不成亲,总要定下来才好啊! 高云梓只每天替木青渊的亲事操心,那眉间纹都多了几根。 眼看着要男方主动上门提亲是指望不上,自己即便上赶着凑过去,怕也不一定中,且还极跌身价。 高云梓便想着借这个机会与那木公子见上一见,两人若打了照面,以自己的外貌才情,想来这人便算拿下十之七八了。 正想着,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粉色身影,高云梓一惊,暗道:表哥竟将风尘女子带进家中了? 又担心:木公子不会也喜好这些东西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阵心烦意乱,愁绪满怀。疏忽又想:若是日后成了亲,他带回来这样一个女子,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一双手轻轻打在她肩上,高云梓吓得一哆嗦,忙向后看去,原来是两姊妹已经看完,唤她进去呢。 她又哪里爱看那些玩意?干笑着:“你们动作倒快” 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饭厅一眼,才往高云长屋里转了一圈,左看右看,自杵若是就此出去,三人必得匆匆离去,自己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跑过来,岂能无功而返? 因四处转悠着,眼睛扫着博古架上的物件,突然停在了一个花瓶上。 那花瓶原本只是个普通鎏金瓷花瓶,正放在她眼前的架子上,通体莹润,看价格怕是不上不下。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站着的方位,计上心来。 高云锦此时却也同她的二表姐做着与先前高云梓一样的的举动,也从枝丫稠错处看厅中的少年。 她细细辨别一番,发现项景昭正在其列,顿时嘿嘿一笑。 高云帆用帕子故意遮住她的脸:“乱看什么?不害臊!” 高云锦不在意,反而掀开遮住脸的帕子,拉着高云帆同看。 “你瞧见那个蓝白衣服的了么?” 高云帆眯着眼睛看去,果然看到了项景昭,可惜她们此时站着的位置刁钻,项景昭此时正背对着坐着,看不清脸。 高云帆是个十分迟钝的,并不觉得这样有违礼法,见高云锦指的项景昭她看不着脸,眼睛便往别处看去。 突然她眼神一顿,哎了一声,抓住高云锦的手指着前方说:“你瞧那一个!” 高云锦顺着指尖望去,倒分不清她指的是王启还是蒋钊,她也不在意,反而调侃道:“我叫你看的是蓝衣服的,你这乱看什么呢?” 高云帆听出其中的揶揄自然不服,反问:“那你又做什么偏看那蓝衣服的呢?” 高云锦笑道:“自然是觉得那人十分有趣,指给你认认人了。” 却不知这话已入了圈套,果然高云帆笑她:“这倒是奇了,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知道一个外男有趣不有趣呢?” 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闪,犹豫道:“该不会” 高云锦也是一时说漏了嘴,此时见高云帆怀疑,情急之下忙顶道:“说什么呢!不过是,不过是不过是因为他曾经在水里救过我罢了!” 高云帆恍然大悟:“原来是救命的恩情!” 高云锦由这话突然想起高维通与她提过的话,顿时脸红了个透。 两人正斗嘴着,突然高云长的卧房里传来一声娇呼,伴随着瓷器摔碎的声音。 饭厅里立刻静了下来,高云长大喊:“什么人!”说话间里面众人都站了起来要往外走。 想来他们几个正在放肆玩闹,并没有想到院子里还有人,几人此次都玩过了,生怕被人瞧见丑态,更惊慌起来。 高云锦也是心里打鼓,眼看高云长要往外走,她犹犹豫豫地看了看高云梓的方向,又看看饭厅方向,终还是敌不住心虚。 想着她便一把拉住高云帆的手腕哀求:“好姐姐,我昨儿个正惹了我哥哥生气,今日若是再让他抓住,还不得扒我一层皮。” “姐姐可怜可怜我,今日先由你顶上,往后若你遇着什么难处了,我定鼎力相助!” 说着也来不及等高云帆答应,瞧着正门是出不去了,闪身便钻进旁边的矮林丛中。 高云帆还想叫:“你哥哥平日里那样宝贝你,怎可能忍心罚你?倒是我平日里惹事生非,真被他捉住了才有的说呢!” 但见高云锦已十分利落地逃了个没影,她自己想逃,又觉得抛下亲姐实在太不义气。 暗地里也骂高云梓怎这么不小心,却也认命待在原地挨批。 高云长等人赶来,见是高云帆独自站在那里,都有些惊讶。 几个外男见来人不像丫鬟打扮,因问:“这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高云长哼了一声:“这是我二叔家的幺女,平日里就淘气惯了,谁知道她怎么过来的?” 又一想高云锦变得那样不服管教,少不得有高云帆的功劳,脸便更黑了。 其余人听是高家女,忙又退回去避嫌。 高云长便问:“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既来了怎么又不知会我一声?” 高云帆自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高云长又问:“先头那动静又是谁发出来的?” 高云帆这才找到话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身后:“是我姐姐似乎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高云长看那方向竟是自己的卧房,万分震惊:“你们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需知表兄妹之间也是需避嫌的。 高云帆脸更红了,憋了半晌,越想越尴尬,到最后只能嘿嘿傻笑起来。 高云长见问她也问不出个什么,只能自己过去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荒唐人做荒唐事,荒唐事引荒唐怨 一进屋却着实吃了一惊,却原来地上青瓷瓶身破碎,美人躺地,面目混浊,正昏迷不醒。 奇怪的是旁边还倒着一个墨色木瓶,此时木瓶盖子摔开跌在一旁,从里面淌出一股清绿色的液体,蜿蜒流至高云梓身下,看着十分诡异。 高云长觉出事情不甚简单,忙上前扶起高云梓,以指探息,发现那呼吸已万分微弱。 他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心中鼓声阵阵,脑中有如一团浆糊,只口里凭本能喊着:“快来救人!” 眼睛却只看着那清绿的液体,如看鬼魅,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怕高云梓的昏迷就是因此而起,故而忙先抱起高云梓将其挪到远处。 外面公子听到里面的声音,都道怕是出了大事,此时也顾不得避嫌,齐齐往这边奔来,想着能出一份力。 项景昭跑在前面,刚来便见高云长抱着一个女子出来,此时也顾不得问那女子是谁,只问:“什么状况?” 高云长一边喊:“快去叫下人,得请大夫。”一边抽空回答他,“看样子似乎中了毒。” 高云帆先叫了出来:“怎么会中了毒!表哥,你在房中放这些东西做什么?” 高云长没好气地说:“我倒也想知道,我在房中放这些做什么!” 几个少年听出这话有弦外之音,来不及深究,项景昭已奔到跟前,先吩咐:“旁边只余两人就好,其他人先散开。” 因遣高云帆去叫大夫,高云长去倒温水,其余人都不熟高家布置,只站着不动已是帮了大忙。 他先剥开高云梓的眼皮观其瞳仁,探其脉搏,发现状况有些不好,忙将她襟前的扣子解开三粒,又去刺她的人中,涌泉,劳宫等穴。 待做完这些,却看到高云梓的脸色依然不见好转,他心中颇为急切。 因看到跟前许多人正看着自己,抱拳说到:“人命关天,今日我项景昭怕是要做些僭越之事,全是为救人而起,劳烦各位做个见证。” 大家皆说可行,项景昭便捏住高云梓的鼻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众人哗然,不过想到此时情况紧急,不好多言,即便心中有所疑惑,但都熟项景昭品性,知道他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故而只安静站着,并不加以阻止。 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项景昭结交的这些人都是不甚受世俗礼事拘束的人,即便胆小如林真,内里也有几分叛逆神色,故而项景昭做此唐突举动,才能被人快速理解。 项景昭吹了好一会气,心里也打鼓起来——眼前这人观其情形怕是气体中毒,但自己对这方面的急救知识知之甚少,虽隐隐记得几种法子,但因不能确定毒根,根本无法使用。 如今也不过是选些十分保守的法子治疗。 眼看并不十分见效,高云梓依然双目紧闭无一丝转醒的势头,大伙心里十分担忧。 此时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待大夫过来,或许会有解读的法子。 项景昭每隔一段时间便做一次人工呼吸,待到后来,高云梓的脉搏渐渐衰弱,他又加上了心肺复苏,众人知道失态紧急,皆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几番轮转,大约过了三刻钟,终于盼来了大夫。 随之而来的,还有高云长二叔二婶,及高云梓的两个哥哥。 高伟达听说自己的女儿在高云长屋中中了毒物,心中巨骇,拉着妻子匆匆赶来。 项景昭总算捱到大夫来,见高云梓的状况并未转恶,长舒了一口气。 待听到大夫确诊,说了句:“可救。”众小子如释重负,对视中皆笑了起来。 王启兴冲冲地冲过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可真有你的!” 因项景昭救治法子的特殊,怕伤了高云梓的名声,高云长无法向长辈明说是谁救的高云梓,高云梓自然无法承项景昭的情。 高云长怕项景昭觉得委屈,便趁众人忙乱之际凑过来小声说:“大恩不言谢,这人情便算在我头上了。” 项景昭一笑,看他一眼,十分嚣张地说:“我这里从来无小事要求人,既是大恩,你可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高云长一挑眉:“何惧矣!” 项景昭看他答应得爽快,也十分得意,但内心却不会真拿这话当真。 倒不是他不信高的承诺,实在是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自己能行这“举手之劳”,也全赖他自己在现代的经历。 因他重生的经历,项景昭总觉得自己比旁人的高,从出生便占了十分大的便宜,因而即便他知道许多事情,即便那些知识都是他前世废了劲学来的,他也不会刻意卖弄,反而将其当做上天赏给自己的能力,不求刻意助人,只求随手散香。 需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虽做不到如蜘蛛侠般上赶着救人,可若是碰到了,必然不求回报,义不容辞。 无关恩情,不过是对生命的尊重罢了。 内屋里大夫已经给高云梓进行了救治,许多事宜还不便细问,几个少年聚在此处也无多大用处,好在之前玩得尽兴,便想着就此告辞。 项景昭拉了高云长过来,原本想问问他屋里怎么会出现那种东西,但是又一想,毕竟是高家的家事。 之前陆啸一事,因也牵扯到自家,又是夺嫡的大事,他才插手。如今出了这件事,却不知是内贼未除,还是外党未清,在事情还未透明之前,若自己多嘴探听到什么辛密,反而不好。 需知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寻根问底。 因而他虽叫了高云长到身边,终究只张了张嘴,未说什么要紧的话,好半晌才拍拍高的胳膊,说:“怎觉得你家如龙潭虎穴呢?” 这句话一完,不待高云长回答,又快速转了话题:“青渊呢?从刚才便不见他了。” 因想到木青渊原本是那样的女装扮相,想来就觉好笑,高云长差点笑出声来,又一想自己的表妹还躺在自己小院中救治。 虽说大夫说了可救,按目前的形式来讲也算是生死未卜,忙忍住,回到刚刚的话题:“想来是怕自己那样的装扮立于人前有失体面,先躲在哪个角落换衣服去了吧?” 项景昭笑了笑:“这事倒不好张扬,也罢,那我便不等他,先去了,你回头若见到他,同他说一声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木槿双姊妹,春日正暖阳 木青渊此时却在何处呢? 说来尴尬,他此时正蹲守在高云长小院的花园中,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好不叫人发现。 看官们怕得好奇——他为何不早早换掉衣服,好正大光明地出去呢? 倒先不急,咱们且先将目光往前看。 只见在他面前十余步的地方,一个穿着白色水锻裙的屁股正使劲撅着,一步一步如小兔子般往后退——需知在一刻钟前,这颗屁股还离他有二十步远。 木青渊从来都是以翩翩君子玉树临风的形象示人,脸上的肌肉抖动从未超过三个维度,此时他却紧皱着脸,嘴差点将鼻子挤移位。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被崩得勾勒出胸肌形状的粉色夹袄,下身包裹翘臀的水蓝色水锻裙,有一瞬间竟闪过一丝念头——这穿着倒是与那白缎裙十分相配个鬼!他赶忙将这荒唐的念头从脑中摒去。 议论什么配不配,难道来世做姐妹? 木青渊心里盛满苦涩,一向才情绝佳出口成章的他,此刻竟想不到半个字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只能将脸皱的更紧,快速而又绝望地从脑中抽取该解决此情此景的法子。 假装是高家婢女? 呵,这位婢女是木家私生女吧。 同高云锦直说自己是被迫装扮? 呦,您这发髻挽得着实好看,行家啊。 亦或者,打晕拖走 呸,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 木青渊轻轻地摇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头去,反倒引得头上步摇叮铃作响。他忙如惊弓之鸟般捏住步摇,却不想前面那个小呆子只专注前院的动静,竟似完全未留意身后会出什么意外。 木青渊神经紧绷地盯着前面的水锻裙半晌,发现她确实没发现自己,还在以龟速缓慢向后挪着,虽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还是庆幸没被发现,悄悄地松了口气。 许是觉得头上琳琅十分碍手碍脚,因而木青渊尽量屏住,慢慢将头上的发饰轻轻往下除,免得下次忘乎所以,动作再大起来,弄出声响就不好了。 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也是前面那个人影反射弧太长,先头弄出声响的时候她没反应,此刻几近无声的摆弄,木青渊却眼看着前面的人后背慢慢紧绷。 空气仿佛渐渐变得浑浊起来,气氛湿闷得要凝出水来,终于在前面那人慢慢将头拧过来后,空气彻底凝固。 两个眸子的碰撞,真是,一眼万年。 同穿江南眼下最时兴的衣裙,同戴从京城传出杨贵妃也喜爱的首饰,同梳如飞仙缥缈般的发髻,在这个迎花神的曼妙节日,在柳条初抽,花苞含放的紫轩苑后花园,两个走在时尚界最前沿的人,终于完成了本次意义非凡的会晤。 只见木青渊轻轻地将刚拔簪子的手放到膝上,咧开嘴角,扯出一个自以为最贤良淑德的微笑:“好巧,竟在这遇见了。” 木姓时尚博主的善意显然并没有传达到高博主的内心。 毕竟,时尚圈是攀比心最严重的地方。 果然,高云锦神情漠然地看着后面这个挽着精致百合双髫髻的人,眼神缓缓扫过那未点先红的朱唇上,心中缓缓飘过三个字—— x了狗。 恕说者笔拙,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此情此景,只能套用一句粗俗现话了。想来这个千百年后传来的词,此刻却最能形容她目前的心情。 许久,高云锦抽搐着嘴角先开口。 “你” “在下是木家三子,木青渊,我们曾在几日前见过。” “这” “恩不瞒高姑娘说,其实我原本是在家中睡觉,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到一阵人声鼎沸,再一醒来,莫名就到了这里了。” 说完,他又扯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贤良淑德的笑容。 木青渊不愧是木青渊,看官们可还记得这一帮小子年幼时曾跟着王启一同逛过青楼? 除项景昭,木青渊可是这一帮子中唯一一个家教甚严却并未受罚的人,其中能量,可能小觑? 况且他同项景昭相交这么多年,即使平时并不碰面,书信往来也颇为频繁,项景昭会的,他早已学了个十之。什么晓之以情(坑蒙拐骗),动之以理(胡编乱造),不过是基本功罢了。 此时这行云流水的句子加上真诚无害的眼神,当真是神仙见了也得动三分真情。 自然也没唬住人。 人高云锦又不是傻子,哪容易就这样被糊弄过去! 不过这一打岔,好歹凝固的空气被打破,重新流淌起来。木青渊重新体会到自由呼吸的感觉,忙长长吸了一口气,生怕下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便没了。 这边高云锦终于理顺了思路,眼看周围还有许多人在跑着,也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两人如此怪相被困于此,倒真如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们也算旧相识,此刻又容不得有人扭捏——彼此最难看的姿态都尽叫对方瞧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因而她不惊反喜,加快动作挪到了木青渊的身边,也不许他多话,自己先自顾自的说起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有什么出去的法子?” 木青渊稍局促地往后靠了靠,尽量避开高云锦身上的女儿香,抿嘴道:“这里是高府,有没有出去的法子,小姐应该最清楚了。” 高云锦便泄了气,眼睛胡乱瞟着,忽然神色一闪,计上心头,兴奋地冲木青渊说:“一个人自无路可走,两个人便说不准了。” 木青渊听出她话里有话,忙恭耳倾听,却原来高云锦想着要踩着他的肩膀,跳墙而出,继而遣人为他送来衣服。 既换了男装,木青渊自然便可以从正门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木青渊顿时犹豫起来:这小院的围墙,约莫也有七尺来高,他即便能不顾男女之防,将人送到了墙头,一来居高显眼,二来外面还要离地七尺高,高云锦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应付得过去? 高云锦却不想管这些,她急于避开高云长的责骂,摆在眼前的也只有这一条道了,因而只催木青渊快些。木青渊无法,只能叫她踩在自己肩头,慢慢送上了墙。 许是怕被人看到,高云锦跳得十分的急切,木青渊只觉自己肩头一轻,高云锦已翻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迷雾重重,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到对面发出一声轻呼,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却无法大声说话,只能压低了声音问:“没摔伤吧?” 那边没有动静,等了好一会,木青渊的心里更是担忧,都想自己攀墙过去一探究竟,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没事你且等等,我这就叫人送衣服过来。” 木青渊听高云锦的声音便觉得不对,想问:“伤到何处了?”对面却迟迟不给回音,想来这回是真的走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木青渊身后的窗户砰地一声被开了一条缝,也没人探头出来,只将一件男子长袍掷在地上,哐当一下关了窗子,待再看,早没影了。 那却是一件下人衣服,略有些旧了,也不合身,木青渊无法,只能捡起来套上。其实木青渊自己的衣服就在身后的房中放着,只是先头忘记同高云锦说了。 不过他本是高云长请来的客,这女装的主意高云长也是知道的,之前避在这里,实在是木家公子身着女装,若是随便叫哪个人瞧见了都是个大新闻,不得不防。 这下人装却好解释多了,即便被人看见了,先不说认不认得出来他是谁,即便认出来了,旁人也会只当他少爷心性,胡闹腾着玩罢了。 且说木青渊捡了衣服,先绕到前面去,看到高云长的屋子里人满为患,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他庆幸此刻没人注意自己个儿,忙趁乱进了饭厅,躲到屏风后面草草穿上自己来时的衣服,又将头发仔细整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踏出房门来。 因此刻高府上下乱成一团,他有心要去找高云长,却无处下手,拉住一个下人问起来,才知高家二房的大小姐竟在高云长的屋子里中了毒。 木青渊心头一跳,立马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更加心急,暗想这高家乃江湖门派,果然十分混乱,大房公子的房里都能出来毒药。 因又想到高云锦,也不知她是否摔伤了。 可是此事并未将高云锦牵扯进来,别人都只当高云锦此时还在自己的院中过这花神节。 木青渊不好贸然开口相问,否则若是落人口舌反而不好,因而心里藏着担忧,自去寻高云长。 好容易在一处偏院找到高云长,一打听,原来众兄弟都已走了。自己原本的女装扮相原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此刻两人想起来,却也笑不出来。 木青渊担心高家中毒的事,小问了几句,高云长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木青渊无法,只能叫他多保重,处事留神,因看高家实在乱相丛生,自己不好久留,便也起身告辞。 回程的路上心里也无法平静,一会担心好友的处境,一会担忧高云锦的伤势,马车摇摆间,把心都给搅乱了。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青渊,等一等。” 他忙撩帘向外望去,却看见项景昭正骑马赶来。 待到车前,项景昭翻身下马,将马缰甩给小厮,自己双手一撑跳上车来,才吩咐车夫:“走小紫檀南路。”一边半个身子已进了车。 木青渊忙让出位子给他坐下,张口要问什么,一时间问题太多,全涌在喉间,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能捡十分无关痛痒的话先说起来:“我倒以为你早走了呢。” 项景昭将手捂在脸上抹了一把,叹一口气:“我不过才出门来,见你的马车还未走,便在门口等等,想与你同行。” 原来项景昭在前院救人,木青渊在后院躲人,两人都耽误了差不多的时辰,便正好遇上了。 木青渊看到项景昭眉头紧皱,少见的愁色,知道他是为高家的事发愁,心情也闷了下来,忧心忡忡道:“云长家的事” 项景昭打断他:“该不会是他二叔做的手脚吧?” 木青渊一惊,这又如何说起? 项景昭抿了抿嘴,稍稍将朝廷中大皇子对高家的动作捡要紧的说了,只陆啸的事,因为惹上了人命官司,他还不愿多提。 木青渊听了半晌才大概理清楚头绪,缓缓点头:“这么说,你们为了帮云长父亲,将二房给得罪了?” 项景昭摇摇头,疑惑得说:“按理说,再得罪,也不该是得罪他啊。” 木青渊也接口说道:“听你的说法,我也觉得这事怪不到高二叔头上,需知高云长那样的性子都能原谅他,他哪里能不懂大房的心意呢?若真是以怨报德不不不,高二叔该不是那样的人。” 若在往常,项景昭一定要说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在这件事上,他也认同木青渊的观点。 高维达是跑江湖的,平日里心狠手辣在所难免,可江湖人也最重意气。 他与高云长所做的事,高维达没理由不知道。既然知道了,此时陆啸活不见人死不见识,旁人或许还有几分猜测,可在高维达那里,答案却是明摆着的。 因为他知道,陆啸在山西之行之前,就已经跟高云长透了口风,暗示自己是大皇子的人。 此刻陆啸失踪,又偏偏是在与高云长同行的船上失踪,这事实在是耐人寻味得很呐。 他项景昭不信,高维达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能不明白其中的路子。 既能想明白,他自然也能明白高云长对他释放出来的善意。 可到底是同根生,高维达不会这样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现在既知道为了能支撑高维通的主意,高云长连杀大皇子的人这样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足见其决心深重。 高维达要是再逼下去,谁都讨不了好。 与此相比,刚损失一员将领的大皇子反而嫌疑颇重。 可让项景昭奇怪的是,怎么这毒,偏偏就是高维达的大女儿翻出来的? 若说是巧合,这竟也有些太巧不过了。 如果不是巧合 项景昭想起之前自己曾劝高云长的话:“高维达做事全为高家着想,若他见了你的决心如此之深,自然不好步步紧逼。 需知两房人合在一起才能成事,若是斗得个你死我活,最后即便决出个胜负,高家也就完了。” 当初的高云长也是听了自己这番话,才下定决心原谅自己二叔。 若是这个当口发现高维达其实心怀歹意 项景昭深吸一口凉气——到时高家必会如自己所料,斗个你死我活,而高云长,怕也会不认自己这个兄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项景昭心生妙计,招揽杜生于翼下 话说项景昭与杜生就在街头对质,杜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料定自己身份低微,若咬定了王二是傻的,这些公子哥儿们必不会计较。 项景昭却又能是好摆弄的? 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王二一眼,忽然又不再计较什么傻不傻的问题,轻轻地笑了起来,走到碎陶瓷旁边,用脚划拉着地面上的碎片,说:“你在来时曾问我,是谁摔了酒坛子,想来你是不仅没看到我叫小儿摔酒坛,也没看到王二摔酒坛,是也不是。” 杜生直觉这话有陷阱,却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又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说辞,发现并没有什么漏洞,便答:“小人却是是刚来” “既是刚来,你又如何知道,摔在地上的,有一个是王二的酒坛呢?” 杜生忙否认:“我又如何知道是王二的酒坛?我不过是看到有两个酒坛”话到此,他突然停住,一脸震惊地看着项景昭。 项景昭冷眼看着杜生那双精明的眼睛已经开始活泛起来,不容他思考,趁胜追击:“你既不知道那是王二的酒坛,又如何知道地上的这一摊水,有一摊是白水?” 杜生哑然,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项景昭冷笑一声,走进一步问:“我知道了,你怕是因为正巧在小二砸酒的时候才闻到酒香,便依此推算出前面碎的那坛是白水,继而推算出那坛是王二的吧?” 杜生张了张嘴,却并没有接话。 这回倒轮到项景昭奇怪了:自己特意帮他找到一个好借口,怎么这无赖一样的小子反而不顺杆子往上爬了呢?” 要知道这看似文质彬彬的小子同自己说了这么会子话,不就是找的这样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借口吗? 却不知各人有各人的傲气,有人傲气自己的画,有人傲气自己的字,而这杜生,傲气的便是自己的一张嘴。他如今不过十五,已在市井街头摸爬打滚七八年,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都能给他说破个窟窿。 若要问最让他自豪的事情,不是去赌局里一日赢了三倍的银子,也不是嫖了幺妹里最漂亮的姑娘,而是这一张嘴,从来没有哑过。任眼前是何种状况,他瞎话张嘴就来,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叫人听不出个章程。 今日,是他被逼进绝路了? 不是,项景昭为他找的理由十分完美,只要这句话一说出口,他们这边的棋就活了。 可是杜生傲气啊,这句话要从他口中说出来才完美,可若是从项景昭口中说出,那便什么味道都没有了。故而即便有脱身的法子,他也懒得用了。 这种情形,倒是十分出乎项景昭的意料,他见这杜生并未顺杆上爬,心中也消了些气,但见周围人越围越多,自己的身份被这样围观总是不妥,便同杜生说:“跟着我的车子走,到前面再说。” 杜生此时已失了兴致,强笑着冲项景昭拱了拱手道:“今日是小子我理亏,遇见了明眼人,我杜生认栽,拦了公子的车子,真是对不住了。” 说着转身拉了王二就要走。 项景昭忙叫住他:“走什么走?我说了到前面再说。” 杜生脸色便有些尴尬,嘿嘿一笑,道:“少爷也别为难我们。我们家里都穷,平日里即便有几个钱,也早填到了赌坊里。今日虽然耽误了少爷些功夫,但我们两兄弟实在是没什么能赔的。” 项景昭笑了:“倒没打算叫你赔,我只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叫你到前面去,问几句话便是。” 回头看见王二,又说:“叫你这兄弟先回去吧,只你跟过来便是。” 杜生察言观色,觉得项景昭并不像在诳自己,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意识到此自己这是入了这位少爷的眼,忙回身催王二先回去,自己则跟着马车,兴高采烈地走了。 带出了小紫檀南路的路口,又往东拐了些路程,项景昭行至分岔路口,下马车与木青渊道别,自己依然骑马前行。杜生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匹枣红大马,嘴里奉承道:“少爷这座下真是一匹好马,瞧这一身油光水滑,四肢稳健,想来跑起来怕得如风电一般吧?” 项景昭瞥他一眼,笑道:“你竟也会看马?” 杜生忙笑道:“哪里会看呢?这都是富贵人家才懂的玩意儿,我不过是瞧着外表乱说罢了。” 项景昭便说:“即便是乱说,也十分到点了。” 杜生听了这话,更得意起来。 待又行了一会,项景昭到一酒楼前才停下,要了间雅间,同杜生一起上了楼。 杜生平日虽若有了钱,也会到酒楼潇洒一番,可哪里来过这样好的地方,此时上了楼,眼睛也克制不住地乱瞟。并不是说他十分猥琐,想来还是因为未见过什么大世面,行事到底失了些风度。 进屋坐定,项景昭又请杜生坐,杜生推脱一番,见项景昭是真心实意让座,这才高高兴兴一屁股坐了上去。 却听项景昭问:“你是睦州本地人?” 杜生忙回:“是,家父曾在烟花巷子那边摆过早点铺,就叫杜氏早点。” 项景昭又哪里知道这些玩意儿,杜生也是糊涂了,平日里那样伶俐的一个人,竟向贵公子介绍起自家的早点铺子来。想来他往日里想发达想得快发疯了,故而此时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项景昭却不计较这些,又问:“你家中既然有正经行当,为何又出来做这些坑蒙拐骗的事?”这是指今日杜生和王二合伙讹诈他的事了。 杜生倒不妨他竟将“坑蒙拐骗”四个字直接说了出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还是接着说:“不瞒少爷说,我家那早点铺子,自我父亲过世,便关掉了。” 项景昭听到他父亲已经去世,有些感叹他的身世,可还是对这话不敢苟同:“即便你父亲去世,你如今也大了,该能撑起摊子了吧?” 可杜生接下来的话,却让项景昭彻底没了声音。 原来杜生父亲去世时他不过七岁,他的亲娘更是在生他时便难产死掉。他父亲去世,他由他继母抚养,却不想继母在一次出门之后,下落不明,只留下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幼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心神俱乱,偶遇杜生 木青渊看项景昭坐进车来,还当他是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商量,枯等了半天,正事倒没听着,反而见项景昭的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沉。 他不禁心惊,犹豫道:“你们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罢?”只因他从未见过项景昭这样凝重的脸色了。 若是真如项景昭刚刚说的那样的情况,哪里用得着这样慎重。 项景昭扭头盯着他良久,突然发问:“你觉得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木青渊怔楞,他盯着项景昭的眼睛看了许久,发现那双眸子此时清澈无比,却也空洞无比,里面像藏着巨大的深渊,让人怎么看也看不真切,反而差点将自己陷进去。 因而立刻收回目光,清一清嗓子,说:“若你们只是用寻常法子逼高家二叔与大皇子扯开联系,现在自然不用担心,但若是那法子太过激烈,成了还好说,失败了的话就怕他们反弹严重,后果不堪设想!” 项景昭缓缓地点点头,沉默了好半晌才说:“确实有事瞒你,但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此时还不能同你讲,待跟他们商量过后再与你说吧。” 木青渊稍稍点头,说:“是不该贸然告诉我”突然脑内精光一闪,抓住项景昭的手问:“你说他们?还有旁的人?” 项景昭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神色有些尴尬,他也不欲骗他,也不欲明言于他,便躲开木青渊的目光不说话了。 木青渊循着蛛丝马迹,想到项景昭曾说这事是在行船之事干的,那时船上能说得上话的主子除了项景昭和高云长,还有一个便是高云锦了,莫不是 他侧头看看项景昭的脸色,又回忆之前与高云锦等人在船上待着的时日,如此回头看去,果然能察觉出这三人隐隐之间有眼神交流,只是那段时间自己并不常见高云锦,自然有些事也看得不透彻。 一想到这样大的事情将一个女子牵扯进去,他心中就有些不好受。忽然又想到高云锦今日跳墙而出,此时他更想知道她有没有伤着了。 两人坐在马车里各怀心事,一时沉默下来,倒也没睡想先开口,索性都闭眼假寐起来。 忽然外面一声“哎呦”传过来,接着是坛子摔碎的声音,似乎是马车撞到了人。 车夫“吁”地一声喝住马,喝道:“做什么的!” 项景昭一皱眉,身子已经坐直做蓄势待发状,回头看木青渊,也是一脸凝重,想来都被刚刚高府的事情搞怕了。 项景昭便奇了,因两人在车里谈事,这车走得并不快,寻常人总能躲得过去,怎么会撞了人,直觉地,他便知道事情有些蹊跷。 只听外面那人已经叫嚷开来,骂:“你这是怎么赶车的?我这可是家中藏了十年的佳酿,如今便叫你给摔碎了!你且说说,怎么赔吧!” 车夫也怒:“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抱着个酒坛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反倒要我赔你?怎不说你还惊着车里的贵人了呢!” 想这小紫檀南路本就是睦州府偏居西南的一角,小商居多,人群混杂,今日项景昭也不过是因为要与木青渊谈事,兼自己并不想多快回府,故而才走了这一条道,却没想半路竟遇到这样的事。 因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危急状况,项景昭浑身放松下来,复又靠回车壁,问:“外面怎么了?” 车夫忙掀帘回:“项大少爷,外面来了个市井流氓想要寻些好处,这种人小的见多了,项少爷无需多虑,小的很快就会将他赶走!” 项景昭正透过掀起的车帘打量外面站着的人,只见那人二十岁上下,阔鼻头,三角眼,衣着脏乱,生的膀大腰圆,眼神却鬼鬼祟祟,此时虽做出一副气不过的神色,一双眼睛却也正乜斜着打量着车子里头。 项景昭冷笑一声:咱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他倒也不惊慌,抬着下巴问那人:“你刚刚说,是我们的车子,将你十年的佳酿撞碎了?” 那人许是见车里不过两个小孩,说话的这个更是奶气都还未脱,更得意了,也昂着脑袋:“你可都瞧见了,这地上淌的不就是嘛!” 项景昭的眼睛扫过地上的碎片,扯了扯嘴角,不理木青渊的阻拦,抓着车栏下了马车,走到碎片旁站定,再次确认:“这就是你摔碎的十年佳酿?” 男子神色颇不耐烦,叫道:“你这小子难不成是瞎了不成,要我说多少次?这是我父亲十年前埋在树下的,那要是卖出去,得值起码五两银子呢!” “五两银子!”项景昭假装十分震惊地点点头,“那可真是坛好酒啊!” 又回头去看木青渊:“青渊,你说咱们往日喝的秋露白,怕也不过五两银子?” 木青渊因看他年岁小都跳下车来,怕他吃亏,也跟了下来,此时见项景昭问他,他虽每日读书不知柴米油盐贵,此时也忙跟着附和——总不能落了自家人面子。 那人听了这话,以为项景昭要赖账,忙梗着脖子喊:“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坛子酒我可都是同前面万和酒楼的人说好了的,就是五两银子一坛,我不管什么秋露白春露黑,反正我这坛子酒,就是五两!” 项景昭笑着摆摆手,嘲讽着说:“兄弟你莫慌,我并不是说你这坛酒不值,只是感叹民间有如此好酒我却不知,有些遗憾罢了。” 因叫过墨情说:“你便去前面的万和酒楼买一坛子酒。”又小声嘱咐,“米酒即可,无需太烈。” 墨情虽诧异自家主子何时变得如此小家子气,却也领命去了,需知那米酒还没寻常果酒贵,即便一整坛,也不够一两银子。 那汉子见他遣了人去买酒,还当他要以酒抵酒,便急了,忙叫:“我原本就是要拿去卖的,你只管拿银子给我,若是再还我一坛酒,还要累我再搬过去。” 项景昭淡淡扫他一眼,并不搭腔,撑着车辕,脚底下打着拍子,也不理会周围人的注视,那汉子想着若真买酒来抵,自己也不算亏,便住了嘴。 项景昭虽厚得下这脸皮,木青渊却撑不住,凑过来小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叫一个市井痞子给绊住了?” 项景昭眯着眼睛看了找茬的男人一眼,哼声道:“我今日心情正不好呢,偏他要撞过来,若是往常我还能放他一马,今日却必得扒了他的皮才能供我泄愤!”说到最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偶遇杜生,两智相斗 木青渊盯着他的脸,只觉上面阴郁嚣张,与自己熟识的项景昭大有不同,心中升起一股子寒气,暗道:果然我是不够了解他,原以为他只有四五个面孔,原来竟有十来面。 木青渊心中正惊疑,那边墨情已买了酒,由店小二抱着送了过来,待送到跟前,项景昭轻轻抬了抬下巴,懒懒地说:“摔了。” 小二未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墨情早熟悉项景昭的脾气,此时忙小声提醒:“我家少爷叫你摔了这坛子呢!” 小二脸色便扭曲起来,暗想这还是刚买的酒,盖都还未开,这些富家少爷倒真舍得。但他在客栈做活,早明白这一行的规矩,客人发话了,他们也不敢多问。 只见他先将坛子举得与面平齐,再向下用力,坛子便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随着酒坛破碎,人群中又发出了一声“哎呦”,项景昭眉头一皱,对这突兀的声音感到分外厌烦。 就在电光石火间,米酒特有的有些苦涩的酒香便在巷子中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一个短衫青年也凑了过来,先跑到之前那个三角眼汉子跟前,十分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王二,你又抱着你那坛子假酒出来晃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项景昭盯着新跑出来的青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那被唤作王二的还不服,仿佛被委屈成什么样子,嚷道:“杜生!你个小兔崽子,又跑来说我的酒是假酒!我告诉你,若叫我再听到这句话,非得卸了你一条腿!” 那叫杜生的眼睛却已瞥到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小儿脚边的随便,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问:“这是怎么了,这是谁的酒坛子,竟摔到这了? 项景昭冷笑一声说:“你竟不知道摔碎的是谁的酒坛?” 杜生嘿嘿地笑了,目不斜视地注视着他,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般地问:“这位公子真是说笑了,在下不过刚来,如何能知道呢?” 项景昭便也笑了起来:“你既刚来,自然不了解情况,你刚刚称作王二的家伙,拦了我的马车,还想要讹我五两银子,刚刚被我识破,你便来了。” 杜生忙笑道:“这怕真是天大的误会了,公子有所不知,这王二同我是邻居,小时候摔了脑袋,便变得有些神志不清起来。这不,总抱着一坛子水当酒,还不叫人碰,非说是他父亲传下来的。这不可,闹了笑话了。” 项景昭冷哼一声:“误会?神志不清?我怎么觉着,这王二说话条理十分清楚,环环相扣,专捡要银子的套路来,你要我如何相信,他是个糊涂蛋?” 杜生也不惊慌,淡定地回:“公子这话倒也不假,我也真是不知他什么时候起了这般心思,或许只是误打误撞地那样说了,反倒引公子误会了。再说他若真要行骗,好歹也得抱一坛子真酒过来,此刻却只抱着一坛白水过来,不十分容易被人识破吗?可见他是冤枉的。” 项景昭盯着眼前的这个青年,目光沉静,嘴角却勾了起来。杜生也不慌不忙,虽身着褴褛,但姿势挺拔,又兼他面目还算清秀,五官端正,看着比那王二讨喜多了。两人对视良久,似乎都稳如泰山,不辩输赢。 项景昭先不接杜生话茬,突然笑了起来,却问他:“你可知我为何要停下马车来?” 杜生忙赔笑:“怕就是因为我这邻居搅了公子尊驾,才拦了公子的去路” 项景昭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因回头看他一眼,笑得更温柔了,“若是往常,遇到这等人,即便真是故意讹人的,我也只会看都不看,朝他扔几两银子走人,只因为,我实在懒得在这些人身上费工夫。” 杜生的目光一闪,笑容微收,片刻又堆上市井人的笑脸说:“少爷一看便是忙人,应该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功夫,这个我是明白的。” 项景昭看他接话,也看清了他的神色,暗道:好歹是个有自尊的,因又说:“那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停下来?” 杜生依然是那副十分谄媚的嘴脸:“公子这等人的心思,恕我们真的猜不透。” 项景昭慢慢走到他跟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他,说:“也真是不巧的很,原本我这个人,脾气好得很,任谁来踩我一脚,我也会受着,若碰到脾气最好的时候,甚至别人打我一巴掌,我还要将另一半边脸也给凑过去呢。” 杜生听着这话不简单,忙低头作揖:“公子这么说可真是太看轻自己了。” 项景昭便问:“这话倒不用深究,我只问你,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停下来呢?” 杜生还是低着头笑道:“公子别为难小的了,小的是真猜不透公子的心思。” 项景昭淡淡看他一眼,说:“因为本公子今天,心情极差。” 杜生有一瞬间竟感觉到头上有冷刀飘过,暗地里咽了口唾沫,暗道:今日怕是碰到硬钉子了。 也亏得他还能站得住,只愣神一瞬便又恢复了市井小人的笑脸,飞快地抬头看了项景昭一眼,说:“公子心情差,小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话,只是,若是公子心情差,便要迁怒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身上,怕是不妥当吧?” “哦?”项景昭勾了勾嘴角,轻巧地问:“我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谈论起我,用的是迁怒一词。你倒是说说,我又如何迁怒于人了呢?” 杜生诧异看他一眼,失笑起来:“公子这是拿我打趣了,我先不就说了,我这邻居是个痴傻的,要跟公子要钱并不是他的本意,真论起来,他还真就觉得自己那坛子酒值五两银子呢。您宰相肚里能撑船,该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吧?” 项景昭抽空去看了王二一眼,只见那个大汉正站在那里,虽半天没有说话,但也不显什么痴傻之色,只是看那神情,显然是十分听这个杜生的话的。只看先头杜生走到他跟前说了几句,他便也不闹着要银子了。 虽明眼人都能瞧出王二并不痴傻,但这事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自己真要闹起来,平白跌了身份,想来这个杜生也是看透了这点,才咬死王二是个傻子吧? 这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项景昭心生妙计,招揽杜生于翼下 话说项景昭与杜生就在街头对质,杜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料定自己身份低微,若咬定了王二是傻的,这些公子哥儿们必不会计较。 项景昭却又能是好摆弄的? 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王二一眼,忽然又不再计较什么傻不傻的问题,轻轻地笑了起来,走到碎陶瓷旁边,用脚划拉着地面上的碎片,说:“你在来时曾问我,是谁摔了酒坛子,想来你是不仅没看到我叫小儿摔酒坛,也没看到王二摔酒坛,是也不是。” 杜生直觉这话有陷阱,却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又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说辞,发现并没有什么漏洞,便答:“小人却是是刚来” “既是刚来,你又如何知道,摔在地上的,有一个是王二的酒坛呢?” 杜生忙否认:“我又如何知道是王二的酒坛?我不过是看到有两个酒坛”话到此,他突然停住,一脸震惊地看着项景昭。 项景昭冷眼看着杜生那双精明的眼睛已经开始活泛起来,不容他思考,趁胜追击:“你既不知道那是王二的酒坛,又如何知道地上的这一摊水,有一摊是白水?” 杜生哑然,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项景昭冷笑一声,走进一步问:“我知道了,你怕是因为正巧在小二砸酒的时候才闻到酒香,便依此推算出前面碎的那坛是白水,继而推算出那坛是王二的吧?” 杜生张了张嘴,却并没有接话。 这回倒轮到项景昭奇怪了:自己特意帮他找到一个好借口,怎么这无赖一样的小子反而不顺杆子往上爬了呢?” 要知道这看似文质彬彬的小子同自己说了这么会子话,不就是找的这样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借口吗? 却不知各人有各人的傲气,有人傲气自己的画,有人傲气自己的字,而这杜生,傲气的便是自己的一张嘴。他如今不过十五,已在市井街头摸爬打滚七八年,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都能给他说破个窟窿。 若要问最让他自豪的事情,不是去赌局里一日赢了三倍的银子,也不是嫖了幺妹里最漂亮的姑娘,而是这一张嘴,从来没有哑过。任眼前是何种状况,他瞎话张嘴就来,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叫人听不出个章程。 今日,是他被逼进绝路了? 不是,项景昭为他找的理由十分完美,只要这句话一说出口,他们这边的棋就活了。 可是杜生傲气啊,这句话要从他口中说出来才完美,可若是从项景昭口中说出,那便什么味道都没有了。故而即便有脱身的法子,他也懒得用了。 这种情形,倒是十分出乎项景昭的意料,他见这杜生并未顺杆上爬,心中也消了些气,但见周围人越围越多,自己的身份被这样围观总是不妥,便同杜生说:“跟着我的车子走,到前面再说。” 杜生此时已失了兴致,强笑着冲项景昭拱了拱手道:“今日是小子我理亏,遇见了明眼人,我杜生认栽,拦了公子的车子,真是对不住了。” 说着转身拉了王二就要走。 项景昭忙叫住他:“走什么走?我说了到前面再说。” 杜生脸色便有些尴尬,嘿嘿一笑,道:“少爷也别为难我们。我们家里都穷,平日里即便有几个钱,也早填到了赌坊里。今日虽然耽误了少爷些功夫,但我们两兄弟实在是没什么能赔的。” 项景昭笑了:“倒没打算叫你赔,我只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叫你到前面去,问几句话便是。” 回头看见王二,又说:“叫你这兄弟先回去吧,只你跟过来便是。” 杜生察言观色,觉得项景昭并不像在诳自己,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意识到此自己这是入了这位少爷的眼,忙回身催王二先回去,自己则跟着马车,兴高采烈地走了。 带出了小紫檀南路的路口,又往东拐了些路程,项景昭行至分岔路口,下马车与木青渊道别,自己依然骑马前行。杜生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匹枣红大马,嘴里奉承道:“少爷这座下真是一匹好马,瞧这一身油光水滑,四肢稳健,想来跑起来怕得如风电一般吧?” 项景昭瞥他一眼,笑道:“你竟也会看马?” 杜生忙笑道:“哪里会看呢?这都是富贵人家才懂的玩意儿,我不过是瞧着外表乱说罢了。” 项景昭便说:“即便是乱说,也十分到点了。” 杜生听了这话,更得意起来。 待又行了一会,项景昭到一酒楼前才停下,要了间雅间,同杜生一起上了楼。 杜生平日虽若有了钱,也会到酒楼潇洒一番,可哪里来过这样好的地方,此时上了楼,眼睛也克制不住地乱瞟。并不是说他十分猥琐,想来还是因为未见过什么大世面,行事到底失了些风度。 进屋坐定,项景昭又请杜生坐,杜生推脱一番,见项景昭是真心实意让座,这才高高兴兴一屁股坐了上去。 却听项景昭问:“你是睦州本地人?” 杜生忙回:“是,家父曾在烟花巷子那边摆过早点铺,就叫杜氏早点。” 项景昭又哪里知道这些玩意儿,杜生也是糊涂了,平日里那样伶俐的一个人,竟向贵公子介绍起自家的早点铺子来。想来他往日里想发达想得快发疯了,故而此时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项景昭却不计较这些,又问:“你家中既然有正经行当,为何又出来做这些坑蒙拐骗的事?”这是指今日杜生和王二合伙讹诈他的事了。 杜生倒不妨他竟将“坑蒙拐骗”四个字直接说了出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还是接着说:“不瞒少爷说,我家那早点铺子,自我父亲过世,便关掉了。” 项景昭听到他父亲已经去世,有些感叹他的身世,可还是对这话不敢苟同:“即便你父亲去世,你如今也大了,该能撑起摊子了吧?” 可杜生接下来的话,却让项景昭彻底没了声音。 原来杜生父亲去世时他不过七岁,他的亲娘更是在生他时便难产死掉。他父亲去世,他由他继母抚养,却不想继母在一次出门之后,下落不明,只留下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幼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可恨人有可怜处,投机者可堪大用 项景昭听了杜生的身世,已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杜生看他的神情,知道这是在可怜自己,忙道:“少爷平日里不接触这些市集俗事,有些事自然不知道,却说像我这样身世的人,这小紫檀巷子里一抓一大把呢!” 项景昭才合了嘴巴,咽了口唾沫以定心神,隔了半晌,又问:“依你这样说,你竟是在八岁那边便无父无母,独自抚养起幼妹的?” 杜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轻笑道:“也不算全是,我姑母住在城南,若家中有剩余的,也会资助一些。” 项景昭忙打断他:“等等,等等等等,你说你还有个姑母?” 杜生老老实实地点头。 项景昭奇怪道:“既然有亲人,为何不直接住到她家去,你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带的了幼妹?” 这回倒轮到杜生奇怪了:“若不是亲生父母,谁又乐意多几个吃饭的累赘?谁家院里都不宽裕。也不瞒少爷说,我这姑母,还算远的,只是心善,才会偶尔接济我们。我倒还有些关系近的亲戚,只是自继母也走了之后,已许久不曾联系过了。” 项景昭只觉心内巨震,万万没想到富庶如睦州的江南地界,竟还有这样贫瘠的巷子。他自现代便是含着金汤匙的小姐出生,这世又做了江南富商家的公子,所见所闻皆为上等,哪里听到过这样的事呢? 杜生见他竟这样惊讶,觉得异常好笑,因又安慰道:“果然我是不该说这些的,少爷乃尊贵之躯,哪里听得了这样糟踏的事情。” 项景昭叹一口气:“不怪你,只怪我平日里太孤陋寡闻了。” 杜生见他是真的可怜自己,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没来由的也有些心酸。自己往常独自苦撑着,身旁又有好几个相同处境的兄弟陪伴,即便日子过得十分苦,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或者是,根本不敢深想。 如今骤然看到一个人为自己心酸,他便也有些委屈。忽然回想起继母刚走那年的冬天,自家棉被不够厚,幼妹又连话都不会说,他便将被子裹在两人身上,又寻了好些稻草,结结实实将他们围了五六圈,那个冬天才险险地熬了过去。 也是从那之后,他开始了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的营生,后有了钱财,又迷上了赌博,想他那时也不是东西,一赌便忘了日头,许多次都是好几天不着家,若不是邻居大娘好心,帮他给小妹送些饭吃,他那可怜的妹子,怕捱不过三岁吧。 当时年幼,加上生活所迫,压根来不及细想自己经历了什么,现在骤然回想起来,竟是百感交集,心中苦痛得难以自拔。他杜生也很想问问这老天爷,凭什么自己得受这样的苦!自己受苦也就算了,小妹那样聪明的人,又为何也要受这苦? 因而轻轻地冷笑一声,神情颓丧地说:“果然这老天是十分不公平的。” 项景昭听到这话,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忽然又想起他叫杜生来的初衷,立马意识到,若这件事办好了,自己自然不会亏待杜生,杜生和其幼妹,自然也就不用再过那艰苦日子了。 因而同杜生交代起来:“我今日来,便是要给你指一条路。若你能办好,往后大富大贵我不敢保证,但保你们兄妹两人余生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若是你是个聪明的,再靠自己的劲头出去博上一回,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杜生忙点头:“我何尝不想出人头地,只是这世道,穷人家的孩子要出头实在太难。试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又谈何抱负呢?” 项景昭刚压下的悲哀差点又被这句话挑起,忙定了定心神,同他说起正事:“你既有这样的心思,可见是个能救的,我今日便交代你件事,若办好了,生意分成少不了你,我项家也能为你留一席之地,但若是做不好” 杜生忙保证:“今日蒙少爷看得起我,少爷放心,只要您有什么吩咐,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项景昭被逗乐了,道:“你当我项家做的是什么买卖?杀人放火竟都用上了?我要交代你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只嘴巴放激灵点,识人准确些,别出什么大茬子便好。” 杜生忙点头。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半个时辰才散,项景昭又从荷包中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他,说:“这是给你的项目启动资金,合上路上的路费c伙食,包括你雇人的钱都包含在里面,我已算过,这事要办成,绝超不过这些银子,若你花多了,你若还想干这差事,便自己补上,若不想干,这五十两银子便当我白送给你,只从此我不会再雇用你,不过也不会找你麻烦就是了。” 项景昭这话说得温和,杜生却知道这话不简单,若是项家对自己生了嫌隙,靠项家的人脉,怕是整个江南也容不下自己,为了五十两银子搞得背井离乡,实在不够划算。更何况听项景昭的意思,这件事若办好了,往后怕还有大好处,因而忙不迭地答应了。 项景昭又说:“我也是瞧中了你的本事,知道你有些能耐,这五十两,你若是能只花十两便将事办成了,我也不会同你要剩下的,只管当你的酬劳。但还是那句话,若事情没办好,剩下的银子算我送你,但我项家也不能再雇你了。” 杜生倒没想到项景昭出手竟这样大方,他暗地里盘算了一下,确定自己大概能花的了的数目,发现还有很多剩余,知道这是个美差,忙不迭地应下了。 项景昭看他那高兴的脸,心里也有些宽慰。说到底他是个十足心软的人,在得知杜生的家境后,便如鲠在喉,冲动之下差点就要将自家银子全搬到杜家,再帮他家重新装潢,帮他幼妹买新衣裙,总之就是要收拾得和和美美。 好在他虽心软,在某些地方也心硬得很。如今不过是给杜生一个机会,若他做好了,自己自然能将心软进行到底,但若是做不好,他自然也能立刻抽身,不带半点犹豫。左右五十两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还能花个年,对他而言,却只不过是一件小巧古玩的价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巷深又闻杜若香,前缘皆定 眼看着正事谈毕,项景昭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终于好过了一些,因问起杜生家中事物,状若:如今多大了,可有读过书,妹妹多大了,平时由谁照管等话。 杜生皆好好回答了:今年十五,未读过书,妹妹七岁,平时多数独自在家,自己每每在饭点javascript:便会带饭回去。 项景昭听了这话直摇头:“一个七岁的小娃,怎能将她一个人放在家中?” 杜生神色讪讪的,项景昭想到他也是形式所迫,便住了口,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项景昭请杜生吃过饭,又带了几道小菜,并几个小孩爱吃的甜点,出得酒楼来。 在酒楼处,杜生与项景昭告别,项景昭骑马先行,杜生在后拱手相送,待走得稍远些了,杜生才要回头,一个路过的挑货郎看到他,叫道:“杜家小哥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杜若自己在家被烫了手,刚刚王二才去请大夫了呢!” “什么!” 不仅杜生震惊,连已走了一段路的项景昭也连忙勒住马缰回过头来,但见杜生不过怔楞了不足一秒,便撒丫子往自家跑去,项景昭忙大叫一声等等! 杜生哪里能听,只管向双腿灌上十分的力气,此刻,他倒真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了。 项景昭见他只顾蒙头跑,暗骂一声,也驱马赶上,后面的小厮还要叫喊,被他回头喝住:“你们分一个人去请最好的大夫,再沿途打听着去杜生家!”也来不及多交代什么,转眼就追至杜生跟前。 他急勒缰绳,直将马的两个前蹄都拽了起来,冲杜生大喊一声:“上马!” 杜生没骑过马,拽着马鞍不知从何下手,项景昭不耐烦等他,拽住他的胳膊一使劲便将他拉了上来,也是杜生平时吃的不够,骨瘦如柴,才能被项景昭这样轻易拉了上来。 闲话不说,只见两人坐定,项景昭便又一夹马肚,飞奔出去。期间杜生指路,项景昭只管策马狂奔。他原不是这样善马,或许是因为心中急切,竟激发出十二分的潜能,马蹄飞扬踢踏间,如飞鸟般轻快地越过路边小摊,越过矮车挨物,绕过横梁杂耍,真是动若流云。 杜生坐在马鞍上,先还顾忌着尊卑,不敢靠项景昭太近,后实在是怕自己被甩下去,只能紧紧拽住项景昭的衣服。 两人在市集这样策马奔腾,自然引起一阵骚乱,好在项景昭也是好运气,途中未遇到什么突然冲出来的人物,也未踩伤行人。 这样风驰电掣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杜家门口。 这却是一个十分破旧的矮房,紧挨着这矮房的,又是同样破旧的矮房。此时天渐暖和了,那漏风的墙倒还没什么突兀,可一想到人就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刚捱过寒冬,项景昭心里又是一阵不自在。 他也不等杜生下马,自己腿往前一撇,先跳了下去。杜生原没有骑过马,可一来他有一股子聪明劲,二来也是护妹心切,便也照着项景昭的样子下了马,倒还十分利索。 待进了院子——本不该称为院子,因为十分狭小——只有两间房,一间此时门正开着,帘子也用铜勾打起,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只是或许是建造时方位出了问题,那屋子里面暗得很,虽然此时太阳还未落,可已看不清屋子里的动静了。 杜生待进的院子,发现先自己进来的项景昭还站在那里,再一看自家这摇摇欲坠的房子,心中已然明了,便先上去说:“家中狭小,少爷还是在外面等着,待我进去看清楚伤势,再同少爷说。” 他看项景昭这样仗义地载他来这,便已认定要将项景昭当主子一般尊敬了,因而即便看出项景昭嫌弃自家,他也没任何变扭神色。 项景昭却摇了摇头,先看了看天,道:“我看你那屋子暗得很,倒不如将你妹妹带出来,就着日光看伤势,也好些。杜生摇头:“老一辈的人说过哩,烫伤不能见日头,会更严重。” 项景昭还想说这又是哪来的迷信思想,突然又记起来,自己在现世却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烫伤时要避免伤口直射,当时还未留意过,现在看来,虽不知道原理,但怕是有些道理了。 因而并不强求,他也不在外站着,同杜生一同进去了。 待进了屋,更觉昏暗,屋子里透着一股子潮湿霉味,屋里已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见到杜生回来,已经大嗓子嚷开了:“你这没爹教没娘养的东西!有你这样将妹子一个放在家的?成天就知道赌,这个家都快叫你当出去了!我倒看看这屋子里没东西当时,你要怎么安置你妹妹!” 杜生尴尬地看了项景昭一眼,低声抱怨:“王大娘,我知道了塞,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叫我看看小若的伤势。” 听到“小若”二字,项景昭再忍不住了,在后面问:“我刚听人说,你妹妹叫杜若?” 杜生一边捧着小妹的手仔细地瞧着那双小手上的水泡,一边说:“对,是叫杜若” 说到这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回头冲项景昭一笑:“少爷该听过吧?杜若是一种花,又叫竹叶莲,味道闻着可香了。当时我娘特爱这花,采来摆满了一屋子。不过我爹去的突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我娘肚子里已经有妹妹了,也没来得及取名,我娘也走得突然,我妹妹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看他的神情,似乎十分骄傲的模样。 项景昭扯扯嘴角,强笑了一声,道:“我知道的,杜若,花如竹叶,可香了。” 杜生听到他的夸赞,笑容更大了。 项景昭因问:“可有什么大碍?” 杜生摇摇头:“还真有些看不清”说着就去旁边柜子里找煤油灯,项景昭因慢慢打量起坐在窗沿上的女孩子。 这屋子太暗,倒看不清杜若的面貌,只看到那孩子一直静静地坐在窗沿边上,除了杜生刚进来时她轻轻地叫了声哥哥外,便不再言语了。 脑袋一直低着,也不知是在看自己的伤手,还是在看其他。这会子,都没听她喊过疼。 项景昭不由一阵心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前世苦闷乍起,赌鬼又遇赌徒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项景昭的目光,杜若轻轻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睛垂下了。 只一眼,便叫项景昭心中巨震。 那哪里是一个七岁孩子的眼神,略带着怯生生,可怯的不是他这个生人,倒好像是在怯日常生活的环境,项景昭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想到了一个场景: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虽然极渴望自由,却或是因为能力不够,或是因为身份不够,无法去外面看上一眼。 项景昭的心顿时如压了百斤铅石,顿觉连呼吸都慢了下来。这屋子,不仅漆黑,还像一个牢笼! 项景昭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正看见之前见过的王二领了一个干瘦的大夫进来。 王二看到他显然一惊,项景昭却没工夫理他,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进去医治。 突然又想到这大夫看着就像是街头巷尾的赤脚医生,怕是没什么本事,若是给杜若手上治下伤疤又如何是好,因而忙叫住了他,只叫那大夫诊治,却不让他开药。 大夫生了气——他本就是这附近三条街道的专用大夫,这里的人若有了什么大疾小疾都是找他,还从未有人要求他只看病不抓药的。若不抓药,自己靠什么吃饭?更何况这在院中叉腰站着的少年,似乎连诊断都不想要自己做的样子呢。 也是在小地方待过,眼界便变得出奇的小,即便这大夫看出项景昭身上穿戴不凡,但还是自诩神医,不想听项景昭摆布。 项景昭此时又心烦气躁起来,看那大夫梗着脖子要同他理论的样子,更是不耐,也不盼他诊治,直接拎着那人就领子就贯到了地上。旁边的看客都惊呆了。 杜生刚得了项景昭给的差事,此时原本该认项景昭当主子,看到此情此景脸上也有些难堪,凑到项景昭跟前小声说:“少爷,我也知道此人刁钻蛮横,医术又不精,讨厌得很,可是这街头巷尾只有这一个郎中,谁这一生没个小病小灾的?这大夫,我们得罪不起啊。” 项景昭听了这话,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脸上有些讪讪的,杜生忙又安慰他:“倒是无妨,这人以这副嘴脸示人,平时也会挨一些人的打,我这会子好好去陪个礼,应该无妨的” 正说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王二过去开了门,却原来是墨情带着大夫过来了。他们虽绕了路,但都是识眼色的,因看出项景昭的焦急,便在请了大夫之后,又雇了马车赶来,倒未落后太久。 那被项景昭摔到地上的郎中看到又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进来,登时变了脸色,骂:“这杜家倒真是厉害了,既请了我,又去请旁的人,是嫌老头子我医术不精?那便罢了,往后你杜家的生意我也不做了,你们爱找谁看找谁看!” 王二的娘怕自己家也受牵连,忙过去赔礼道歉,那郎中气性却十分大,谁都拉不住,气哄哄地走了。 项景昭知道自己怀了事,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又犹豫道:“你只好好给我做事,往后请郎中的钱必然出得起” 杜生知道这话是有几分分量的,可刚经历这样的事情,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便只虚虚应了,又请墨情请来的大夫进屋疗伤。 因屋子太小,挤不下那么多人,只大夫和杜生进了屋子,其余人都在外等候。王二娘看到项景昭的穿着打扮,知道不是常人,有心套些近乎。 项景昭看着她微微笑了笑道:“我同你儿子,倒是旧相识,今儿个早些时候,我还打碎了他一坛酒呢。” 王二娘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立马凝住了,回头瞪了王二一眼,表情尴尬地退到了后面。 项景昭听见里面大夫的交代,知道杜若的手并没有什么大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因看杜生待在里面也只是在旁边干看着,便把他叫了出来。 杜生好奇:“少爷叫我?” 项景昭点头:“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杜生忙做洗耳恭听状。 项景昭瞥他一眼:“你好赌?” 杜生尴尬地说:“是好赌,以前没钱,总想着赌钱来钱快些。” 项景昭挑眉一笑:“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杜生一怔:“自然是因为这个理由,不然谁去赌呢?” “既只是这个理由,那解决起来倒也简单,你以后只好好跟着我干,保管赚得比赌坊里的多。” 身后的王二插嘴:“既如此,一边跟着少爷赚钱,一边赌,岂不是更易来钱?” 杜生忙瞪了他一眼。他倒也是这个打算,可明眼人都能瞧出少爷是不乐意他去赌的,他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拂少爷面子,这些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谁知项景昭听了这些倒不生气,反而说:“我也就不画什么概率分布图了,你现在既有了钱,自然能用这钱去试上一试,往常不过是几个铜板几个铜板下去,你自然不知道心疼,如今几十两几十两的花,就看你熬不熬得住了。” 需知十赌九输,能在赌场上当赢家的,不是庄家便是老千了。 杜生嘴里称是,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只因为他是个可十日不吃,不可一日不赌的顶级赌徒,只要手里有了银子,哪里能控制得住? 项景昭只轻轻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不过说到赌,认真讲起来,我也是个赌徒,我也知道,这东西,是戒不掉的。” 杜生一挑眉,细细盯着项景昭瞧了一番,发现他并不是说假话的意思,因而斟酌着开口:“我原也是这样想的,赌这个东西,太难戒了” 项景昭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既如此,我便来同你打个赌。” 杜生忙说:“少爷请讲。” “我便赌你,一个月之内,准进赌坊!” 杜生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少爷这意思,是想叫我赌我自己,一个月之内,必不进赌坊?” 项景昭点了点头。 杜生又问:“那不知,这赌注为何物呢?” 项景昭慢慢将头扭过来,十分温柔地看着杜生,笑道:“没赌注。” 周围的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王二凑过来道:“若没赌注,还赌个什么劲?” 项景昭笑着回正目光,目视前方轻轻说:“没赌注,我不过就是打了个赌而已。” 只杜生震惊地看着项景昭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项景昭所谓的“我也是个赌徒”是什么意思,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赌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独坐小茶馆,巧遇彩衣女 很快大夫就出来了,杜若只是烫伤了手背,伤势看着是骇人了点,但并不难治,大夫撒了金疮药,又用布仔细包了起来,这伤便算治过了。 又留下了十日份的药,嘱咐每早晚各换一次。 杜生听了这话顿时犹豫起来,项景昭给他分派的任务自然是越早完成越好,而且若要完成,他必须得出一趟远门,这换药的事 他虽担心着,项景昭却对此不以为然,只因为他心里猜测,即便杜生不出远门,平日也难着家,这药,怕还是得杜若自己换。 此时杜若包扎了伤口,便被领了出来,项景昭在太阳底下看到这孩子的全貌,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杜若这孩子,瘦弱有——每日吃的少又糙,必然瘦;邋遢有——七岁孩子还不能洗净衣服,那身上穿着的几次洗不干净,便灰扑扑硬邦邦得搁在身上。 但最叫项景昭心疼的,却是杜若的左耳。那却是一只断耳,而且看着就知道,必然是后天受伤所致。 杜生察觉到项景昭的目光,主动解释:“这便是她一岁那年的冬天,天太冷,耳朵冻出了冻疮,后来不小心撞到了门板上,便掉了一块” 项景昭想起他之前所说的那个寒冬,知道这事怪罪不到杜生身上,便也不提。 他情知自己再待下去杜生也不自在,因而告辞回府。那叫杜若的孩子一直跟在身后,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他,却并不羞涩惊慌。项景昭暗叹一声,有杜生这样的哥哥,女孩儿很难懂什么叫羞涩,又因为一直自力更生,比寻常孩子更为早熟。 他庆幸杜若没有被养成躲躲藏藏小家子气的孩子,却也为之心疼。 出了杜宅,墨情在身后小心地问:“少爷,这回去哪?” 项景昭叹了口气:“回家吧。” 墨情应诺,牵着马绳要往前走,项景昭却阻止了:“去外面找辆马车来,我不想骑马。” 墨情犹豫着说:“这走卒贩子的马车颇为不干净,少爷若要坐车,便等一等,我找人将咱自家马车带过来。” 项景昭听了,觉得有理,便随他去了。 因自己不能如此干站着,凑巧旁边有个茶馆,便坐了进去。 这茶馆却并不能与他平常去的茶馆相匹配,雅间没有,上座没有,不过是几片布并几根竿子搭起的大棚,也亏得项景昭并不在意这些,进去后稍用帕子擦了擦桌椅,便坐下了。 旁边有个大汉笑他:“既来了这里,哪里不脏?又岂是一条帕子能擦干净的?” 项景昭只冲他笑笑,也懒得搭话。 因这茶馆里的茶粗糙得很,他并不十分能喝的惯,便只要了白水,可等水放到桌上时却发现,水是干净,可盛水的大海碗先不说缺口多多,看那样子也像前人用过后并没有洗,就这么草草端上来的。 项景昭看了那碗一眼,叹一口气,同小二说:“洗洗再拿过来吧。” 小二此时正忙得很,听了他这要求虽未说什么,面上却有些不好,项景昭掏出一板铜钱给他,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旁边的大汉又嘲:“这公子哥儿倒是讲究,却又不讲究。若嫌弃这碗,直接不喝便是,何苦叫人洗了?需知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口水,一次是洗不干净的。” 项景昭抬眼看他一眼,又十分温和地笑了笑:“寻个心理舒坦罢了。” 大汉见如何激他都没有效果,眉头一挑,问:“哥儿是哪家公子啊?” 项景昭抱了家门,周围的人便笑起来:“都说项家哥儿是个十足好说话的人。” 又有人问:“哥儿家中还招人不?您看看我这身子怎么样?砍柴烧火样样精通!” 项景昭听出周围人口中的揶揄,若是往日,他必能好好地说一通,可是今日实在提不起兴致来,便推说:“今日累的很,并不想说话,众位兄弟就别拿我打趣了。” 众人又哄堂大笑。 忽然周围又慢慢静了下来,有那还在大笑的人被旁边的人捣了捣,指着外面说:“瞧呐,美人儿!” 众人忙都往外望去。却原来是一个彩衣女子正站在巷口,斗笠遮面,白纱垂额,微风吹起撩起半片薄纱,隐隐能看见里面朱唇,连带着润泽轻巧的下巴,引人浮想联翩。 茶馆啧啧声渐渐响了起来。 想他们这群走卒贩子,平日里见过的打扮最为光鲜的,便是贵门里往日出来采买的丫鬟,即便是丫鬟,也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在他们眼中是同仙女儿一般的人。 此时骤然见到这样一个气质卓然的人,虽轻纱拂面,看不清容貌,但只那身段便足以引人想入非非,故而都纷纷议论起来。 有好性子的,便说些赞美之词,有那龌龊的,便口出狂言,纷纷意淫起这女子来。 项景昭也看到了那女子,倒有些兴趣。并不是他没见过美女,更不是他突然对女子有了兴趣,只是在这城南偏逾之角,能看到这样气质的女子着实难得。需知这里的人即便是要看豪门贵女,也得守在各大寺庙,早早占据高地,或趁着女子出帷帐时的那阵间隙,才得以管中窥豹。 就这样,看到的也多是丫鬟,那些贵妇小姐们,可是捂得严实,生怕被这些下等人瞧去了呢。 故而突然见到巷子口出来这么一个人,他的眼睛也钉了上去。 也不知这巷子里今天是走了什么运,先是富商之子项景昭屈尊过来,还喝起了这小茶馆的白水,后又有绰约美人,婷婷袅袅行走间,竟也朝茶馆走了过来。 众人纷纷怪叫起来,待那美人走到近前,更是胡言乱语吵嚷个不停。若是寻常深闺女子,哪经得起这些粗鄙之人这样的议论,可那彩衣女子却仿佛淡定得很,脚步沉稳地直朝项景昭走了过来。 项景昭观其步伐便知这女子并不会武,但周身却自有一股江湖气息,待看清那女子是直朝着自己走来,不由有些惊讶:自己虽习武,可也未跟江湖人接触过多,这女子过来又所为何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鬼医之名骇人,彩衣女留疑团 眼看那女子走到跟前,却只透过薄纱轻轻看了他一眼,坐到了隔壁桌上。小二忙过来招呼:“这位姑娘,喝点什么茶?” 那女子笑道:“你这里有什么茶?” 小二便嘿嘿笑了起来:“若是旁人来了,自然只有粗老叶和叶杆,但若是姑娘要喝,那便是铁观音碧螺春,要啥有啥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女子却也不扭捏,反而说:“我要那好茶做什么呢?眼看着这馆子里便坐着一个妙人,他喝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你便照着他的给我上吧。” 小二抬眼看了一眼项景昭,嘿嘿一笑,说:“今日咱这茶馆也算喜庆,一时竟来了两位大佛,姑娘您等着,我这就给您上这妙人茶!” 说着便上旁边洗碗去了——这次他却是不用人说,自把那碗洗了四五遍才算。 项景昭也去看那姑娘,倒不在乎什么矜持,先开口笑道:“我本一介浊人,倒十分辜负姑娘的妙字了。” 那女子瞥他一眼,道;“公子不必过谦,我看公子的手法,十分当得起妙这个字呢!” 手法?项景昭眉头一跳,探究地往那女子脸上瞄去,自然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不禁奇了怪。 这手法一词用得倒也奇怪,若说手段二字,他倒能联想起之前与陆啸之间的博弈,或能想到自己经商时使的一些手腕,可若是手法 项景昭眼神一闪,突然脑内灵光一闪,仿佛知道了什么。 再看那女子,似乎一直隔着薄纱注意着自己的神情,在看到项景昭脸色变了的时候,她抢先开口:“项公子真是聪慧异常,非常人能比,这不过过了数息,竟就猜出我的身份了。” 项景昭倒没有她说的这样夸张,他虽然隐隐知道这女子提到的手法,也大概想到了这女子是何种身份,可也不敢确定,最多不过只有五分把握。可是这女子刚刚说的这些话,却瞬间将这把握提到了八分。 项景昭心里有了计较,盯着那女子皱眉道:“却不知姑娘跟着我来,所为何事?” 那女子也大方,轻笑着说:“原本就是想看看,这项家公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今见到了,姑娘可还满意?” “满意?”那女子似是被这个词逗乐了,沉吟片刻,才说,“自然是满意的,项公子这样机智的人,由不得人不满意。” “那既满意了,姑娘下一步又作何打算呢?” 女子笑出了声:“好容易遇到了个满意人,自得好好交手下去了。” 项景昭一阵头痛,先站了起来朝那女子走去,坐了同桌,才说:“姑娘怕是误会项某了,我并没有什么心思与人交手,我这人既怂又蠢,当不起姑娘这般抬爱。” 女子问:“你这是认输了?” “实在当不得什么认输,我自知不是姑娘的对手,并不敢同姑娘交手,又哪来输赢一说?” 女子冷哼一声:“原还以为是怎样的人物呢,原来还是个怂包!” 待要细问项景昭一些事情,又怕再问下去真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个彻底,怕是连主家的身份也要露馅——先头她倒是真没想到项景昭那样快便能猜出自己的身份,心里已多了几分顾忌,说话也不敢多肆意,便想匆匆了结此次见面。 项景昭看出她要走,忙跟上:“姑娘若看得起在下,还请稍稍指条明路。” 那女子乜斜地看他一眼,哼声道:“项公子这话说错了,我先或许还看得起你,现在却一点都看不上了,况且以公子的才智,难道不知这明路在哪?” 项景昭干笑着说:“我虽有几分小聪明,实在难成大事,需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步错步步错,在下实在不敢妄动” 那女子听了这话,终于站定了身,正对着项景昭站定,两人或许是年纪上有些差异,此时身高堪堪平行。 隔纱对视良久,女子笑道:“看你可怜,我便赏你点信息。” 项景昭忙垂首道:“洗耳恭听。” 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被风吹起的薄纱正露出她那甜美笑容,仿若人畜无害:“你该听说过鬼医顾潇潇吧?” 项景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女子似乎十分乐意见项景昭这样失态的样子,顿时笑开了怀,衣带翻飞间,人已走出四五丈远。 项景昭回过神来,还要再追,一来这市集人物混杂,拥挤不堪,二来想来那女子身边亦有高手相助,转眼间人便没了踪影。 身后小二拿着好容易找来的新碗,盛了一碗刚烧开的溪水过来,四下看了看,才知“大佛”早就走了,不禁懊恼道:“这新碗我都洗了四五次呢,白瞎了我的功夫!” 此时墨情也赶了项家马车过来,看到项景昭呆站在外面,忙下车上来问:“少爷站在这做什么?怎么不寻个爽快地坐一坐呢?” 因见项景昭脸上少有的愁苦,他不知有女子这一事,还当他还在为之前杜生一家的事操心,便劝:“不是我说,这像杜生那样家境的,街边比比皆是。杜生还算好的了,有那家里揭不开锅的,早送了女娃出去,也不过换几个铜板,只够吃几顿白面罢了” 项景昭此刻最听不得这些,摆手叫他停了,墨情还正奇怪,意识到自己没说到点子上,身后有几个贩子已叫道:“你们少爷这是得了相思病呢!” 墨情听了这话倒瞪大了眼睛,谁不知道自家少爷对男女之事没半点兴趣,虽说现在年岁还小,可别的公子哥儿到他这个年纪,虽不至于留恋烟花之地,该尝过的也都尝过了。 偏自家公子,榆木得很,看这势头,也似真没有这方面的念想。 他们本不会操心少爷们这些事,不过如今听到少爷犯了相思,还是十分震惊的。 因十分八卦地问:“少爷这是看上哪家的姐儿了?若是真想的紧,同老太太说一声,也不是不可以的。” 因他想既是在这里看上的姑娘,必不是大户人家的,自然容易讨的很。 项景昭奇怪地看他一眼,抬手给他一个爆栗:“就你话多!” 墨情捂住额头十分委屈地撇嘴:自己不还是为了少爷的身子好?在这江南柳巷,若是迟迟不尝鲜,说出去,保不齐有人就会传自家少爷些难听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姨娘小动作不断,与何风同游春园 且说项景昭上了车,回忆起那女子说的话,确定并不是没有可信之处,便遣人去让高云长留意:高二当家近日可与顾潇潇有什么联络。 因毕竟是街头碰到的一个女子随口说的,且高家如今还乱着,不好正儿八经地上门说,便只找人捎了口信,项景昭自回家去了。 到了府前,自有小厮牵马拿凳,下得车来,往里走着,正路过沁芳园,远远看见墨轩从园口出来,便停住等他。 墨轩看着他们一行人,忙加快步子赶过来,说:“正要去找少爷呢。” 说着凑到项景昭耳边说:“云管事带过来的那个女人,今儿个进府,在王姨娘的院子坐了一会” 项景昭边走边说:“去王姨娘那里?坐了多久,王姨娘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说了一早上的话,留吃了午饭才走。王姨娘说是自己的远方侄女” 项景昭便笑了:“云起选的人不妥当,即便是远方侄女,也该找到王家说事,找我们项家做什么?” 墨轩:“或许只是过来问安呢?王家高门大院,不是那般好进的。” 项景昭听得这话,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墨轩忙羞涩一笑:“我的眼界还窄着呢。” 墨轩比项景昭大两岁,本就沉稳安静,近年被项景昭委派着做了几件事,更加老练起来,项景昭此刻也只能揶揄:“你如今不过十六,可别学得像那些老掌柜似的老腔老调,我听着也别扭。” 墨轩:“小的向来就是这么个不讨喜的性子,一时怕也改不过来。” 这事便先揭过不提。 接下来的日子本该是忙碌的,可是因着所有事情都没有着落,项景昭反而闲下来了。倒是有一件事十分喜人,便是南荣子终于有把握为高父做手术了。 这事本该在陆啸身死后就提上日程,可是好巧不巧项景昭一行人刚从山西回来,紧接着又出了高云梓中毒的事。 这毒来得太巧妙,项景昭分不清是大皇子还是高维达下的手,只能将南荣子暂且隐藏起来,待高云长查清毒物来源再做打算。 这日项景昭正闲的发慌,正巧春天日头好,院子里花也都开了,便想着去园中逛逛。走到外面,正看见何风来找他。 这里倒要交代一番,项景昭因渐渐接了家中事物,也没什么时间读书,西厢的各位先生便都散了,只何风本就是项仕鹏交好,且一直住在那里,说来也好玩,这都将三十的年纪了,还未成亲呢。 项景昭看到他来,笑道:“这可真是稀客了,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不陪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了?” 自从幼时在金屋中看到过何风,又兼往后的接触,项景昭便知道何风这人风流得很,他倒不是不能成亲,只是家业未成,平时只知作画,没攒下什么钱财,即便要娶,也只不过娶些寻常女子罢了。 他又如何甘心只娶糟糠之妻伴在床榻? 按他的说法,这共眠之人必得有能语之处,若不能语,倒还不如独卧床榻来得自在。 项景昭倒很喜欢他这番见解,想来做艺术的不管性子如何,都有几分别出心裁的心意吧。只是见面时,免不得得打趣几句。 何风听了他的调侃,咂嘴摇头:“这小小的一孩子,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若是叫你父亲知道了,你即便有五层皮也保不住。” “我自然是只挑我父亲不在时才说这些话,若是这话传到父亲耳朵里,那必是你去嚼的舌根了。” “倒还要赖我!”何风一脸不可思议。 两人笑问了几句,项景昭说:“还没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呢,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便随我一同去园子里逛逛,消遣消遣这春日。” 何风叹道:“我可不就是来找你消遣春日的么?” 两人一拍即合,携手向花园走去。 项家这园子着实建的巧妙,或山坡,或石洞,或水脉,或茅屋,兼有仙禽小兽散养在园中。 如今春日,花都开了,佳木茏葱,奇花烂漫,清流滴滴,篱落飘香,美不胜收。 项景昭这样一个无慧根的人行走其间,都要感叹一声造物主之神奇。两人流连景中,倒都忘了说话。 忽然听得前面有人声,先是丫鬟婆子的声音,夹杂着孩童笑声。 项景昭眼前一亮,知道怕是项景玉和项景琦两个也来园中了,忙快走了几步。他同自己这两个弟弟妹妹平时见不到几面,早生疏的不成样子了。他如何能忍受自己有两个可爱的双胞胎血亲却不得相见呢。 何风见他这样急切,在后面笑道:“可慢点吧,前面又不是绝色美女,这样争着过去做什么?” 项景昭回头骂他:“可当我是你呢!” 何风便奇了:“竟这样爱孩子?你若喜欢,往日朝你姨娘房里走动勤些便是了,如此这般逮着机会才上去,何苦来?” 项景昭叹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形,我本是庶子,如今养在母亲名下,想来王姨娘心里有疙瘩呢,我若上赶着去见她,平白讨人嫌弃。” 何风冷笑:“她倒是心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倒还敢嫌弃你!” “什么身份?官家小姐,可不是我项家能圈得住的。” 何风本想说,即便是官家小姐,既嫁进项家便只是个贵妾罢了,拿不起乔来。但一想,两个大男人在这里讨论女人的事实在不妥,也有失风度,便自止了话题。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多想了几句:项家只是商家,但项家嫡妻是官家嫡女,贵妾是官家庶女,到底还是妻压一头,项景昭完全不用这样顾虑王姨娘。 因走到了林子尽头,前面有片空地,两个小孩正在那空地上放风筝。说是孩子放风筝,不过是丫鬟们先将风筝放起来,再由少爷小姐拿着滚轮收线罢了。 有几个丫鬟看到项景昭一行人,忙过来行礼:“大少爷。” 其余的人听了,都看了过来,项景昭忙说:“你们玩你们的,我只看看便走。” 因看到项景琦项景玉也在看他,他忙放缓了声音道:“你们且玩,别在意我。” 项景琦眨了眨眼睛,又回头去看天上的风筝,项景玉却咬着手指盯着项景昭看了良久,突然指着他说:“野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景玉说话放肆,其后必有因果 “哎呦我的祖宗,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您的嫡亲哥哥啊!”奶娘已跑了过来揪住项景玉的手高喊了起来。又神色慌张地看项景昭。 旁人显然有人听清了这句话,见项景玉直指着项景昭的手,不禁哑然。项景琦连风筝都不放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皱的老紧,全不像一个五岁孩子。 那风筝滚轴脱了人手,咕噜噜像地上扯了好几圈,引得天上的风筝摇摇欲坠。 项景昭倒没什么反应,只神情有些惊讶,因招手叫奶娘带项景昭到跟前来。 奶娘心里忐忑,短短一段路脸色已变了三变,拽着项景玉来到跟前,自己先跪下:“奴婢给大少爷磕头。”又教项景玉:“哥儿快给您哥哥行个礼。” 项景玉依然呆呆的,还是奶娘教了好几遍他才懂,十分稚嫩地向项景昭行了礼,又去啃自己的手指。 项景昭因想起爱啃手指甲的孩子怕是身体缺钙,或者内心焦虑引起,因先将项景玉之前所说的“野种”二字放在一边,反问起奶娘项景玉的饮食。 奶娘原以为项景昭会大发雷霆,却不想他竟提起这个,因不知项景昭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主意,虽心里忐忑,还是老老实实说了,项景昭点点头,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这时何风看不下去,先问:“玉哥儿刚刚指着大少爷说了什么呢?” 奶娘脸色顿时变了,忙抢先道:“求先生别计较,玉哥儿从小脑子便有些不灵光,总是爱乱说话呢。” 何风冷笑:“小公子开智晚,乱说些话倒也无妨,我只是好奇,若无旁人在旁说三道四,这样大的孩子,又是从哪学来这样恶毒的词呢?” 奶娘听到这话,便知这火怕是要烧到己身,忙磕头道:“先生这话可真是说得太大了,都是项家人,大少爷又是这样和气的人,谁会在背地里嚼这样的舌根?就单说我,之前承蒙大少爷关照,已是十分感恩戴德了,哪里会说闲话呢” 这话虽说得大,不过只是将她自己摘出来了。项景昭听了这话,才想起来自己几年前曾去过王姨娘院子,奶娘等人玩忽职守正被项仕鹏撞见,是自己出言开解的。倒没想到这人能记到现在。 他自己听了项景玉的话心里倒没多大波澜,一是觉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没头脑的话实在不用多理会,二来也是因为这穿越者的身份,使他从来无法真正将自己当做项家人。 若是到了项家后家庭和睦,或许他还真能认项仕鹏与柳氏做亲爹娘,可惜项家家大业大,项仕鹏忙于庶务,父子鲜少见面,即便见面了,或是问功课,或是问事物,免不了要被严厉批评几句,温情自然没有。 柳氏更不用说,官家嫡女,他不过是养在她名下的庶子,本就隔了一层,又兼无甚血缘联系,往日不过是晨昏定省才见一面,也说不上几句话,感情更加淡了,项景昭待她,孝敬有,真情却是说不上有多少了。 项景昭虽不欲追究,何风却义愤填膺得很,他从小便是看着项景昭长大,虽两人年岁差得远,但因两人很有共同话题,又曾凑在一起研制出许多作画用的东西,便既拿项景昭当朋友看,也当弟弟看。 如今自己的弟弟受到这等污蔑,即便知道这事荒唐得很,说出去也没几个人相信,可还是在心里憋了一股子怒气,誓要给项景昭讨回个公道。 正要再责问几句,项景昭却摆了摆手,主动岔开了话题:“说得是要看这园中春色,那边新建的一座假山还未看过,你要不要过去一圈?” 何风一愣,不可思议地看了项景昭一眼,发现他眼中并无波澜,他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可到底不好拂项景昭面子,且当事人都摆了个不追究的样子,他又怎好越俎代庖?因为只能气闷地说:“还看什么?这景早被无良人败光了!” 说着拔腿就走。 项景昭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待到了院子,何风还未消气,正闷头走着,忽然一个黑影蹿了出来,却吓得他一大跳,待站定了,才发现是项景昭养的那只黑白花猫。 此时那花猫嘴里正叼着一片锦帕,跑到无人处,将帕子放在地上撕咬起来。 紫云和珠玉两个追了出来,正叫道:“这小畜生又乱咬东西,可别叫姑奶奶捉住了,不然非得拔掉你那满嘴尖牙!” 何风看那锦帕料子极好,因可惜道:“这样的好东西很该好好收着,怎么反倒叫这畜生给糟踏了?” 紫云便说:“可不是嘛”话音未落,又看见项景昭从外面进来,忙上前告状,“少爷你可看看,这畜生如今都要上天了呢!” 项景昭也看到了那片帕子,因料子虽好,但也极脆,小猫几把抓弄间便破了,因叹息道:“这可是今年新出的提花绸做的新缎子呢,怎叫他给盯上了?” 说着便上前抱住小猫,捏起帕子一角看了看,说:“既已坏成这样,抢下来也不能用了,便叫它玩去罢。” 何风奇了:“这猫见了旁人都要躲,怎么你抱倒一点都不挣扎?” 紫云在旁边噘着嘴道:“有什么好挣扎的?若被我们捉住了,好歹得教训一顿,少爷却从来不罚这畜生,反而十分纵容。可瞧着罢,今日不过是叼了提花绸,明日便是叼香云纱了。” 珠玉也在一旁抱怨:“先不说这提花绸了,少爷可进屋看看吧,那青瓷莲纹贯耳花瓶也被这畜生撞碎了呢!” 紫云忙在旁附和:“是了是了,不说我倒忘了!” 项景昭这才惊了,忙抱着猫进了屋,看到满地碎片,间夹着一些水泽和几朵鲜花,因叹道:“怎么将这样好的物件也给毁了呢?” 旁人原本以为他终于要训猫,却不想项景昭只是叹了一声,着人将碎片扫掉,又吩咐屋里再不能放这易碎的东西了,那猫还是安安稳稳待在他的怀里,撕帕子正撕得起劲。 何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终于忍不住问:“我真是看不明白了,你父亲那样严厉,这府里也没个菩萨心肠的人,怎么反将你生的这样软的性子?” 项景昭被逗乐:“我性子软?我不过是不愿将情绪撒在没必要的事情上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总是画中出神笔,奈何人事懒强求 何风奇了:“依你看,什么又才叫有必要?你家庶弟那样说你,你若不管,府里必当你是软柿子般捏揉;你的猫,你若惯着,它也必得再将你心爱的物件一件件毁坏。你这样一味纵容,我是实在看不出什么好的。” 项景昭倒没法反驳,只是他的性子使然,实在不想为这些事情劳形伤神,便不与他争论,说起正事来。 这正事便是叫何风帮着找足十个画工,何风对这件事有些眉头,因问:“我听说你送了高家大少爷一辆车,上还画了画,难不成是想将车画过了再卖出去?” 项景昭点点头:“若用往常的漆染,倒也可以,只是单调得很,若像寻常马车般雕刻,我又怕那车梁会担不起重,且若要雕刻,费的功夫也颇多,反而不美。咱们既弄出了这防水的颜料,自然要物尽所用,好好将车画上一画,看着美观,也好卖些。” 何风又说:“画画倒是可以,只是不知你想要在上面画些什么?” 需知富家子弟最重内涵,若只叫画匠简单在车上画些花鸟,画工粗糙,自然入不了旁人的眼,若画的精致,则与雕刻车梁一般,费工夫多不说,那画匠也得找个顶好的,这事实在有些难办。 这事项景昭却早已想好。 他平日里多与这些公子哥儿接触,早看透了他们的喜好,虽说都喜好些风雅的物件,但若是一件东西表面上显得热血异常,尽显男儿本色,他们也会喜欢。 就如现世的一些衣饰车具,那棱角配色又有什么内涵?偏就那与众不同的美感十分受人欢迎。 项景昭此次要做的,便是沿用现世的法子,要弄的不是古人推崇的写意画风,而是将自行车与热血连接起来,所用颜料必得用上十分张扬的色彩。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有几分高昂报复,即便多数无心参军,对沙场战士也有一份推崇之情。 项景昭第一次出手要弄的主题,便是战场。 何风听了他的提议不禁犹豫:“江南水乡多柔弱,战场上的事离这些公子哥可远着呢,你弄这样主题的画作,真能确保卖的出去?” 项景昭笑了:“行商本就是一次赌博,我又如何担保必然会卖出去,不过我看云长看了我送的礼物,是真喜欢得紧,想来这个法子也是十分可行的。” 何风想到项景昭平日便是同这群公子哥厮混在一起,想来他们的心思项景昭比他要懂,便不多说,又问:“那你要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叫你来弄这画稿了。” 虽然何风一直做的是画人画景的事,但项景昭与他接触下来,知道他心中的不羁,这样大篇幅的泼墨画,写意效果甚浓,何风又内心张狂,十分适合画这些东西。 何风也不墨迹,待听了项景昭的要求,提笔便做起画了,待画完,项景昭又指点着改正了几处,几番交谈下来,何风总算明白了项景昭想要的感觉,再提笔重新画了一幅,虽上面无实景,可透着那浓厚的色彩,自能领略到画中的磅礴气势。 两人左看右看,甚觉满意,何风因说:“也亏有我了,若真叫寻常画匠去弄这些东西,不定能弄成什么样呢!” 项景昭便笑着谢他:“你是这江南才子,自然非常人能比。不过你倒也放心,往后不管这东西好不好卖,你的酬劳我是定不会少的。” 何风忙说:“谈什么酬劳?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这样一幅画,不过开头领略不来风情时会难做些,现既已知道了其中的章法,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做好,我哪里能舔着脸同你要钱?” 这话倒是真的,可也有何风的推托之词,因他平日便是借宿在项家,又不算正经客卿,只是有空的时候帮项仕鹏画几幅画算作谢礼,这为项家作画的事早成了常事,也不习惯要什么酬劳了。 项景昭却不依:“你倒别先推脱,酬劳自然还是会给的,只是却是按篇幅给,你若做不出好画,即便画上千张万张,也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 何风便笑了:“这怕是要暗地里叫我吃亏了,这画的意境本就是虚幻缥缈的事情,谁能说得上好还是坏?可别到时候你拿了我的话,嘴里说着一分钱不值,转眼却卖了大价钱,我又去哪里叫屈?” 项景昭哈哈大笑:“你倒聪明,我这点小心思都被你瞧出来了。” 虽是这样说,何风却明白项景昭并非这样的人,自己若画出入得了他的眼的,钱财必定会按数奉上,因也只佯做愤怒,并未往心里去。 但听到项景昭打算付给他的钱时,何风还是吃了一惊,道:“你可别是借机接济我呢!我可受不得这样的侮辱,这样的话,我一天便能给你做出来十副,哪里当得起这样多的钱?” 项景昭笑着看他一眼:“你先别只顾着放下大话,等真一天做出十副,且张张都能入得了我的眼,再来推脱不迟。” 何风还是不依,项景昭只得说:“你既不信,便再做一副,我看看再说。” 何风立马取出一张新纸,先闭眼构思一会,不足一盏茶光景,脑中就勾勒出马革裹尸的场景,立马提笔画了起来,依然黑色打底,红为主色,坠以墨绿,笔墨泼洒间,须臾便出来一张画作。 他盯着这画,觉得十分满意,却不想项景昭看了,却直摇头。 何风立刻急了:“这不就跟你之前说过的感觉是一样的?你且看看,哪里错了?” 项景昭叹一口气,将他先画好的画抽出来摆在一旁问:“你且看看,哪里有出入?” 何风仔细对比了一下,还是瞧不出门道,因说:“又有什么出入,不都是按照你先说的意境画出来的?”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项景昭拿起新作说,“我若是只要两幅配色相差无几的画,何苦画那么多,左右自行车上作画的地方不多,我即便用一幅画,别人也是瞧不出来区别的。” 何风便急了:“照你这么说,竟还不能用色彩相同的颜料做了?” 若真加了这样的要求,能表现战场这一主题的,也不过那几种颜色,撑死不过做出十几副,哪里够投入商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徒弟师傅颠倒,三人必有我师 何风终于觉出这件差事的棘手,项景昭看他眉头紧皱,似乎毫无头绪,先笑了笑,揶揄道:“好歹这颜料还是你同我一同做出来的,怎么竟对它了解如此之浅?” 何风不解其意,项景昭也知口头解释不清楚,又抽出一张新纸,拿了大刷子,先浅蓝,在底部刷了一道,又将刷子的一段蘸上浅绿,在草纸上混了混颜色后,又紧挨着之前的浅蓝,将同色的那段相接,浅绿在空白处,又刷了一道。 只这一手,就叫何风看得眉头一跳,原来纸上的那道浅蓝混着新蘸的颜料,又兼项景昭在原本浅蓝的基础上加重了颜色,图上色彩并无明显的衔接,而是呈一种十分自然的过渡。 这便是渐变色了。 眼看着项景昭总在刷子的一般毛刷上蘸上别的颜色,再混着刷过去,纸张渐渐被涂满,呈现出由浅及深的效果来。何风不由抽气:“这样的色彩,若是运用得当,怕是要狠,狠”狠什么,他没说出来,但听者已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样独特的画法,色彩看着确实美,若真掌握到成熟的技术投入市场,不管是上漆或是染布,都要狠赚一笔。 项景昭待画完整张纸,又在最后的空白处取新刷蘸取土黄,也用刚刚的手段描了两笔,这一笔一画完,一幅画顿时有了主题。何风看出来,这画的是大漠深夜。 这画最重的便是技巧,缺少画的内涵,但何风不得不说,就是这样的东西,才最适合画在自行车上买卖。 项景昭看他盯着这画发呆,笑着开口:“这倒也没什么难的,只要熟知颜料如何相融,相融能产出何种色彩,比例如何,多配配便手熟了。不过我却有个要求,这些画稿不管用何种手法,绝对不能重复。” 何风点头,自行车上作画面积小,非得用这样色彩冲击度高的东西才能引人眼球。这一回,他倒真服气了。 项景昭又嘱咐:“因作画的地方少,所以不能总用颜色相近的去作画,那样总看不出区别。你若将常用的暗色调用完了,倒可以试试用浅色去表现,这便考验你的意匠功底了。” 何风深以为然,又叹道:“我这是真沦为你的画匠了。” 项景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何?这画匠当得顺不顺心?” 何风瞪他一眼。 虽说他很不喜欢将自己的画用作商用,但项景昭提出的画法他闻所未闻,也十分有兴趣去尝试一下,既要尝试,便正好全了项景昭的心意,也不妄项景昭为他打开新思路了。 两人说完话,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多做几幅,司妄进来回话,说是云起带了几辆车过来,请项景昭上色呢。 项景昭同何风抱怨道:“你那几个画匠可要早些找好,不然总让我做这些活,还不得将我累死。” 何风笑道:“谁叫你这样急切,等画匠们找来了再来作画不更好,非得自己亲力亲为。” 说话间云起已指使下人将车子搬了进来,看到何风也在,两人忙互相见礼问候。 项景昭接着之前的话说:“只不过几辆而已,都是先头因为看到我送云长的车子,眼热便来同我讨要。都是朋友,我受累帮他们画几幅也无不可。” 云起插嘴:“按这样说,高大少爷已将这自行车的名头传了出去,只待以后找好了画匠,便可以开始卖车了吧?” 项景昭道:“再等等,我前些日子叫你留神一个叫杜生的人寄过来的信件,可有?” 云起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正要给少爷呢。” 项景昭拆开看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杜生虽吃喝嫖赌荒唐得很,嘴上倒有几分本事,这事若真如信上那般圆满,回来我必得好好赏他。” 何风因问:“是小紫檀巷子那边的杜生?” “怎么,你也听过他的名头?” “啧,那小子名头大着呢,平日里专爱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平时一有钱便要进赌坊,家中东西当得怕只剩床了——若是他家没有个妹子,恐怕连床都得当了,以筹赌资!” 云起在旁听了,担忧道:“此人听着便不靠谱,少爷怎么想起找这样的人来办事?若是中途卷了钱跑了可如何是好?” 项景昭叹一口气:“我不就是看中他嘴皮子好才用他的,至于人品想他是个聪明的,该知道跟着我有说不清的好处,自然不会为那点子钱跑路。倒是以后做大,我才需防着他呢。” 何风砸吧着嘴直摇头:“我倒觉得那小子眼皮子浅得很,没你说的那样深谋远虑,若他真是个定得下心来的,凭他那能说会道的本事,干哪行不吃亏?” 项景昭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回应,便只笑笑,琢磨起要如何作画了。 他是打心底相信杜生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因为他对杜生本就没有期望。这次派他出去做的事本就简单,他不过是想着这人看着像个可造之材,自己有意提点几句,若他知道上进,自己自然乐得提携,若是他依然爱在那烂泥中打滚,他也由着他去。 左右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罢了。 既项景昭不愿再提这个话茬,其余两人也不多说,一齐钻研起这几辆自行车该如何。 叫何风吃惊的是,云起这一介账房管事,竟也对作画颇有些研究,而且每每提出的点子,还十分新奇,很合项景昭的意。 自己虽是画画出声,云起又从来没摸过画笔,但要真论起来,反倒是云起对色彩的研究更胜一筹。 何风看着那两人头凑在一起钻研着配色,一会异口同声,一会又因色彩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呆了,想着府外的些许传言,又是信又是不信。 项景昭看他呆站在旁边,眉头一会紧一会松,便笑了:“这是思考什么呢?莫不是已担心起这车的销量了?” 何风回头,粲然一笑,道:“行商的事我不懂,也不会掺和,左右有你呢,我只管将画画出来便是。” 说着不理脑中的那些流言,也上前商量起来。 三个人都各有本事,各有长处,那些想法被混合糅杂,经常会有意外之喜。英雄惜英雄,待一番交谈下来,三人都觉畅快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夏日懒洋洋,卧饮酸梅汤 春花将谢,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每日已开始有那不长眼的蝉,也不看看还是不是盛夏,就聒噪地叫了开来。好歹不过几只,还不至于惹人厌烦。 天一热,连人也惫懒起来。项景昭坐在家中守着冰块,无精打采地听下人们汇报上来的消息。 山西王家的事终于有了着落,窦鄂既已知道了王百户的下落,自然不会手软,也不用通知什么官府,只叫兵中的好友去王家走一遭,便能捉住他许多错处。 只是叫项景昭未想到的是,这窦鄂出手着实狠辣,王百户不过是弄死他一个相好,他却似要弄死王百户全家。好在这王百户平日便蹦跶得有些过头,到了山西便有如蝗虫过境,非得吃得别人血本无归才可。 窦鄂此次一出手,倒是圆了山西百姓商旅的心意。 这些事倒也无趣,左右事情解决了,自己也能睡个安稳觉了。项景昭手里拿着从京城捎来的信件,倒是没想到这窦丞相之子居然会屈尊给自己回信。 虽然信上寥寥数笔,不过是赞叹自己少年有成的客气句子,项景昭也知道这不过是人际交往中常用的客套之词,但能得丞相之子的客套,在旁人看来还是十分得脸的。 只是这天也太热了,再得脸的事情,他也提不起一点兴趣了。 因又拿起廖先生的来信。廖先生还是往常的老话,不过是又催着项景昭在山西建厂。 他看了一半便看不下去,将信往旁边一搁,自己躺倒在塌子上,哀嚎:“又是建厂,山西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建的厂?难不成要我去做煤老板不成?” 旁边的云起正在算账,闻言抬起头来说:“如今煤炭生意也是肥的流油,若真能有门路插上一脚,必然稳赚不赔,廖先生这个提议不无道理。” 项景昭却任性得很,先翻了个白眼做呕吐状:“可别同我说什么肥啊c油啊之类的字眼了,我现在除了酸梅汤,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墨情正端了酸梅汤进来,叹道:“可别提这酸梅汤了,我都不知少爷是怎么喝下去的,少爷喝,我们便也跟着喝,如今闻着味都想吐了呢。” 项景昭忙拿了抱枕丢他,骂道:“说什么吐不吐?想叫我连这最后的吃食也没法子吃下去吗?” 因着项景昭原本不打算丢他,但墨情一时慌张,要往旁边躲,这样一躲,正巧就撞上了抱枕,手里的酸梅汤“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项景昭看墨情苦着脸,便有些讪讪的,却还嘴硬道:“谁叫你躲呢原本是不想丢你的。” 墨轩苦着脸,收拾了碎片又出去为他盛一碗去。 云起说:“如今都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怎么就冰块酸梅一起上了?若是再往后些日子,岂不是更受罪?” 小雀儿也说:“往常没这样怕热过,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吧?”说着就要上前摸一摸项景昭额头,探一探是否发烧了。 项景昭迷迷糊糊间睡着,忽然觉得额头冰凉,睁眼一看是小雀儿的手,忙一把拉住不放,嘴里直呼凉快。小雀儿抽不回来手,不禁哭笑不得,同他说:“这是怎么了?如今少爷都大了,快别叫人看了笑话!” 项景昭眯着眼睛撒娇:“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就跟我的奶娘一般无二,谁敢笑话你,我必先掰了他的牙!”说着又将头往小雀儿手上蹭了蹭,嘴里念叨着:“还是女孩儿好,这手即便到了夏天都冰冰凉的,实在太舒服了。” 外面珠玉c鸣碟几个丫头正踢着毽子,笑笑闹闹声音十分清脆。 项景昭听了,因叫道:“这大热天的,快别踢了!进来用你们的手给爷凉凉身子!” 小雀儿听他越说越离谱,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在项景昭肚皮上打了一下,骂:“越活越回去了,竟连礼数都不知道了,那姑娘家的手是能给你凉身子的?” 紫云却隐隐听到项景昭在同她们说话,一溜地进来问:“唤我们做什么呢?是有什么活计了?” 项景昭忙说:“有呢有呢,现在有一件活计,只你们能帮我呢!” 几个丫头忙问:“是什么?” 云起看着这个情形,无奈地笑了笑,小雀儿瞪他一眼,回头同丫鬟们说:“你听他的呢?每每都想出些不着调的事情来做,快别理他,晾他一晾才好。” 项景昭便彻底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真是要死了,一想到几个月后将比这还热,我便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不只过春秋,非得来个夏冬呢!” 一众人听他胡言乱语地,忙都急了,小雀儿恨恨地锤他:“说什么话呢!你即便是不在乎我们这些人,老太太c老爷夫人也不在乎了?你若真叫他们怎么活!” 说着便神色低垂,眼看着将要落泪了。 项景昭又哪里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惹她这样大的反应,忙一总子坐起安慰:“怎就哭起来了?你知我这人嘴巴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总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 紫云也一脸纠结地劝:“我原不该说这话的,可是少爷总口无遮拦,我都习惯了,姑姑也别气了,为了他这样大舌头的人伤心,可怎么值得?” 小雀儿瞪她一眼:“这是我们为奴婢的该说的话吗?” 紫云忙吐了吐舌头,瞅着空子钻出去了。 其余人又上来劝。 项景昭看她哭着哭着竟要止不住了,先还劝一会,后来却不说话了,突然同众人道:“你们先出去吧。”又跟云起说,“你先去隔壁算账,我同小雀儿说几句话。” 众人看他神色不像开玩笑,便犹犹豫豫地下去了。鸣碟最为细心,知道项景昭不是个喜欢人哭哭啼啼的,还出口劝道:“雀儿姑姑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少爷可别看错了眼,图一时痛快,反伤了爱你之人。” 项景昭笑:“说的是什么话?我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鸣碟一想,项景昭确实和善,没个由头不会发怒,便稍安抚了一下小雀儿,自己也随众人出去了。 待众人一走,门一关,项景昭精神一震,道:“果然这门得关上好,顿时凉快了。” 小雀儿被他一打岔,倒缓缓止住哭声责备道:“这样贪凉,小心得了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奸商又遇奸商 项景昭看她终于止了哭,才笑起来,问:“这是怎么了?突然哭成这个样子?” 小雀儿便沉默下来——若是对别人,她或许还会硬捱几句,可在项景昭面前,却说不了半句废话。她也是奇怪,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少年郎,怎么心眼子比女孩儿还细,自己不过是稍有不对,就叫他看去了? 项景昭看她沉默不语,神色之中略有哀戚,想到了她的丈夫赵括,顿时眉头便皱了起来:“可是你那丈夫的缘故?他不会又” 小雀儿见他开始乱猜,忙打断他:“没有的事,自那次以后,他对我便十分客气了” 这话倒有些不准,所谓的客气,不过是再没动过手罢了。项景昭即便知道这话有水分,到底是夫妻间的事,他不好多掺和,可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半晌,才说:“倒叫你为我委屈自己了。” 小雀儿听了这话便笑了:“少爷这话倒是没根据了,怎么就是为您委屈我了呢?即便没有少爷,我难道就不嫁人了?若是要嫁人,当初没有少爷,我便不能留在项家,到时候出得府去,不过是不过是个那样身份的丫头,能许得什么好人家?到时怕连如今的日子都过不上了。” 小雀儿虽这样说,项景昭还是觉得不自在,他受现代观念影响颇深,并不觉得女人必得嫁人了才能算幸福,若是小雀儿不幸福,他真想劝她和离,即便是做下堂妇,也比硬绑在一起混吃等死的好。 可是毕竟不是一个时代,需知人或许能抗命,但抗不了时代背景,即便一个人的三观再正确,只要与当前的时代相矛盾,必得受千夫指万人唾,到那时,再正确的三观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项景昭实在不想小雀儿为家中事情烦恼,便斟酌用词,稍稍与她讲了几个现代的故事,倒不是劝她和离,只是教她如何在婚姻中保护自己,如何在受了委屈时开解自己。 若说和离只是治标,学会自我开解便是治本了。只要心变宽了,管他婚姻幸或不幸,人总是不会一步便踏进深渊的。 只是这境界说来容易,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项景昭小声同小雀儿说了半柱香的时候,倒也不算久,司嗔在外面推门进来说:“小紫檀巷子的杜生过来了。” 项景昭忙说:“请进来吧。”又示意小雀儿叫云起过来,杜生帮忙操劳的是自行车的买卖,是该叫云起听听。 杜生却是同云起一起进屋来的。刚进屋先打了个哆嗦:“这屋子里竟这样冷!” 司嗔无奈道:“可不是嘛,还未到三伏天就这样贪凉。”虽是抱怨,可他知道项景昭的性子,也知多说无用,便轻轻退了出去,留屋子给他们说正事。 项景昭看他脸色,似乎晒黑了些,因笑着问:“想来最近十分的忙吧?” 杜生也笑了:“是十分忙,不过忙得人十分舒坦呢!” 项景昭挑眉,他倒没想到杜生竟还有这样的觉悟,想来他往日里只知喝酒赌钱,成日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生活没个奔头,性子才越发阴沉狡诈起来,如今忙起了正事,又时常与人交流,心襟一打开,便觉神清气爽了。 杜生主动同项景昭说起来:“少爷叫我找的那些人已全都找好了,车也是在外地就练好的,我刷了个心眼,离睦州府三里地便叫他们骑车进来,后面还特意绑了货物用来买卖。” 项景昭皱眉:“不妥不妥,那些人都靠进沿海,远得很,若是弄成他们是骑车过来的情形,经不起推敲,别人稍往深里想便知是骗人了。” 云起道:“沿海过来的前半段走的必不是水路,叫他们说成先乘船,到了扬州地界再骑的车便说得通了。” 杜生笑:“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 项景昭略一思索,也笑了起来:“可是我想偏了,竟要叫人家从沿海骑过来。” 三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杜生见话已说开,便要接着说下去,边说边随便寻了处凳子坐了,项景昭看到,忙叫云起也坐。 杜生因说:“如今万事都已备齐了,我看明天就能部署起来了。” 云起便说:“总还要再等等,你找的那些人不过才来,我们还未见过,若是其中有什么不靠谱的没被揪出来,到时候被人拿住了把柄,项家的脸往哪搁?” 云起主张以质取胜,想自家的自行车若真做的好,便不愁别人买。这车他也试过了,骑着倒十分趣味,想这些大家子里,家中院子动辄就占地好几亩,有了这车子,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备上一辆,需要时便骑着去办事,快捷也省力。 如此想来,这车子倒是不愁销路的。 项景昭却不如此想,一来他并不想自行车的销路只局限于大户人家,这也不是他设计车子的初衷。 二来,他深怕古人消息滞后,对新东西的接受能力不强,若是骤然推陈出新,很难被常人所接受。说起那些富家子弟,平日里便总见些稀奇玩意儿,心智早锻炼得奇珍异宝压顶而不惊了,所以这一点上,项景昭倒不怎么操他们的心。 这也都是由个人的眼界及财力所决定的。富人看到个好玩的,买了便是买了,即便是个废物,也不过花上两三个钱,并不知道心疼。 寻常人家却没有这么洒脱,若不是这东西真有能代替他现有物件的好处,并且那些好处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是绝对不会放心购买。 考虑到此,项景昭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古人既消息滞后,他便要钻这个滞后的空子。真计较起来,也是欺人见识浅了。 虽说是骗人,但他对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有信心,自行车从初次制作到如今将要投入生产,也已实验改良了几十次,适合小众飙车的款式也有,适合大众载物的款式也有,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的便是如此情形了。 项仕鹏听到这个法子,倒是很高兴,他总觉得项景昭在行商时太过妇人之仁,不够大气,如今既能做出这样的事,想来往后也能狠下心做别的买卖。 项景昭听了这番见解倒是哭笑不得——原来项仕鹏竟盼着自己做奸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志不在天热,无志空等秋收 几人在房中商定了一下午,又敲定了具体细节,终于定下来:第二日便实施计划。 项景昭原是不想这样赶的,他给出的理由却也实在叫人哭笑不得,竟是觉得天气太热,叫那些外地人大日头底下在外面晃,实在不人道。 而且他认为,这样热的天,在外面晃的人怕也没多少,宣传效果怕要大打折扣。 旁人或许听了他这理论只是旁敲侧击地说,杜生却毫不给他面子,闻言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爷,您可莫要逗我发笑了,这莫不是看我在外面东奔西跑十分辛苦,特意给的奖赏?” 项景昭抿了抿嘴,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说什么谜语。” 他这粗话倒很合杜生的胃口,因而笑着解释:“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富人是如何想的,在我看来,这外面的天不仅不热,还凉快得很呐!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睦州到了月份,才是真热的时候呢。” 说着他又不自觉抱了抱胳膊,抱怨道:“不是我说,您这屋子也弄得忒凉了点,少爷竟不冷?” 项景昭此时谈完了正事,也没个正经样子了,一脚抬起踩到床沿,自己侧身躺下懒洋洋地说:“冷?就这我还嫌热呢!你瞧我这手心都快烧起来了!” 杜生笑了:“少爷火气咋这样旺!往日就是这样的?” 云起替着回答:“往日虽然怕热,也没到这个份上,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 杜生忙道:“若是反常,真得找个大夫看看,别是生什么病了。” 项景昭摆摆手:“我就盼着大夫能给我一池冰水,叫我泡在里面养病才好。”又接着刚刚的话说,“你既说外面是凉快的,想来外面的行人市集也没变少吧。” 杜生一拍腿:“如何变少了?反倒增多了呢!如今正是各样瓜果上市的季节,人都争着买些东西屯回去,若晚了,等到天真热起来,那时想买东西,也少有人有经历去开店了,早跑乡下凉快去了。 项景昭点点头:“我平日里这个时节便极少出门,倒不知道外面竟是这样的状况。那依你这样说,现在动作反而是最好的时候了?” 杜生笑:“可不是最好的时候,再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了。” 项景昭沉吟一会:“只是这波宣传过后,正巧赶上盛夏的淡季,可如何是好?” 杜生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犹犹豫豫道:“我们也都宣传过了,即便到了淡季,也能卖出去几辆吧?” 项景昭摇摇头:“我们花了这样大力气弄这样的事,就是为了一举击中,趁着他们的好奇心,狠卖上几辆。若是正巧碰上淡季,别人出行少,买车的自然也少。需知宣传最忌中途打岔,一打岔,人们的热情一减退,要再提上来,就难了。” 云起这半天听他们说话,便鲜少插嘴,只因两拨人理念不同,在他看来,若是只卖给大户人家,哪里需要考虑什么淡季,不论春夏秋冬,那些人兴致一上来,总会来买的。 此时听了这话,又想劝项景昭打消将车卖给下层人的主意。 项景昭摇摇头制止了他的话头,兀自凝眉苦思着,杜生也沉默下来。 他是一直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上来的,对人心最为熟练,因知项景昭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要叫他想出一个法子来,却也无计可施。 总不能强迫着别人去买吧? 如此一来他又懊恼了,若是自己办事利索些,早一个月过来部署,便不会在销售期撞上这样尴尬的季节,自然也能卖得更多了。 正自我埋怨着,突然听到一直沉默着的项景昭一拍脑门,大叫一声:“有了!” 杜生与云起忙看过去,只见项景昭两眼放光,显然已想到自以为绝佳的主意了。 两人不由奇了,在他们看来此时已是无路之时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销售期延后,拖到十月中旬,天气既凉,秋高气爽,又兼丰收季节,人来人往总会热闹些。 但是这个法子因是行的推迟之法,断不会叫项景昭兴奋起来的。 云起因缓缓得问:“少爷想到的主意,可是要挪到十月再宣传?”因若是挪到十月,还得注意避开秋收,那时正农忙,怕也没谁有功夫来操心这自行车的销量。故而他还得再提点几句。这是个法子,却不是绝佳的法子。 谁知项景昭却摇了摇头:“拖到那么久,我都等不及呢!” 杜生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既不行这拖字诀,还有什么好法子?” 项景昭抿着嘴皱眉又想了一会,慎重地说:“我们也不用非要就百姓们的习惯,我们若一味地只知迎合消费者,若是消费者脚步过慢,反而会使我们作茧自缚。现在既然我们已经超前百姓一大步,自然得主动出击,让消费者强行接受我们的主意。” 这个“强行”用得霸道得很,两人不由担心起来。如今虽说商人的银子比寻常人多得多,但是毕竟吃的是百姓给的饭,这个时代虽没有“顾客是上帝”这句话,但商人们心中早已有了这种意识。 平时他们或许说话硬气些,但到了做买卖的时候,谁敢真惹了百姓?即便百姓怀里只揣着一个铜板,那也是商人的衣食父母,得罪不起。 项景昭看出两人的疑惑,笑道:“我虽是要用强,但又不是损他们的利益,这不过是个双赢的法子罢了。” 云起说:“说了这半天,我也只听你说了许多空话大话,具体法子又是什么呢?” 项景昭便尴尬地一摸脑袋:“具体法子我还未想出来呢,不过是想出来个大概罢了。” 杜生一听这话,嗨了一声,颓然躺进椅子里,大手一摆:“我当你真想出什么法子了呢!” 云起看到他这样不知尊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项景昭也不服气:“我说的没想出具体法子,只指的是没将这事的细节章程想完善,大体框架我可是已经想好了的!” 杜生眯着眼睛看他:“那你倒说说,这大体框架是什么?” 项景昭看他一眼,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道:“先不同你说,我去跟高家少爷讨个主意再说。” 这会子他倒不嫌热了,匆匆叫人套了马就要往高府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起兴致命探云鹊,高维达身陷嫌疑 却说项景昭想到了法子,却需要同高云长商议,且不说是什么法子,只道他不顾暑热,驱马要去高府。 下人们也只得陪着他走。 快行到门前,距高府不过两条巷子的时候,项景昭的眼睛却定住了。 原来他瞧见前面一个女子的身形倒像是熟人。 那女子本是低头走着,许是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先是一愣,犹豫片刻才上来给项景昭行礼。 原来是高云长的通房丫头,云鹊。 项景昭挑了挑眉:“这都将到饭点了,去做什么呢?” 云鹊福身回:“家中有些事情,刚刚才遣人来寻我,这才赶着这个时辰出去。” 项景昭点点头,抬抬下巴说:“既如此,你快去吧。”云鹊忙又福了福身才走。 待她走出十余步,项景昭弯腰同墨轩说:“找个稳妥点的人跟着她,看她是去哪里的。” 墨轩侧眸看了他一眼,暗想自家少爷真是跟人跟上瘾了,先头就叫他注意着云起,后又叫人注意着王姨娘,现在连高云长的通房都要注意上了。 因这事确实有些不厚道,前两者还是自家人,盯着也就盯着了,这云鹊却是高家人,若是盯着盯着,反盯出高家的辛密事,可如何是好?因而犹犹豫豫地提醒了项景昭一句。 此时又上哪去找稳妥的人,项景昭出门总爱只带一个下人,还不是得自己跟着去?想来墨轩也是怕项景昭身边离了人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才这般犹豫。 项景昭点头:“也没叫你跟多紧,只是看看她是不是着家去了。” 墨轩便问:“这毫无由头地跟上去,若是叫人看见了,不定得怎么说咱们呢,大少爷,您还是给个说法,如此我们底下人即便被发现了,也好有个回话。” 项景昭摸了摸脑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就说现在是非常时期,高家大小姐刚中了毒,府里人心惶惶,可那下毒之人却还未见着。故而现在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 墨轩为难地眼睛都挤到了别处。项景昭一拍他的脑袋:“你这操的什么心,天塌下来也是我顶,你只管去做便是,再说不就一个通房,即便被发现了,又能耐你何?” 墨轩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去了。 项景昭却是没多少顾虑的,他来古代十三年,多少还是养成了些贵公子娇奢跋扈的性子,对待下人远不如小时候般体贴了。不过即便如此,他的性子在一众主子里,还是顶好的。 因自己独自骑马到了高府,高府门人早与他相熟,远远看见了便上来牵马,嘴里说:“哥儿今日怎么都不带个人来?这路上牵马打凳的都没一个。” 项景昭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又不需要那些。”因问,“你家大少爷可在府中?” 门人忙说:“在呢,可是巧了,刚从外面回来,也没进去多久呢。” 项景昭挑眉:“可不是巧嘛,我就是单赶着饭点来堵他呢。” 门人笑笑,牵了马去马棚喂着,里面自有院里的接引小童去引项景昭。项景昭因刚想出来推销的法子,有些神清气爽,脚步飞快,反倒是那接引小童有些跟不上他。 好在他来高府次数颇多,路还是认得的。 此时正拐过一个廊亭,项景昭突然瞧见高云长在前面走着,他心里一喜,正要叫他,却又住了声。 只因为高云长此时步调极慢,旁边也没个随从,只他一个人低着头慢悠悠地往前挪,看那情景,倒像是想什么东西出了神。 项景昭便挥退小童,想着要吓他一吓,因放轻步子走到跟前,看高云长还未发觉他,他不禁心喜,猛一扑身,就拍在了高云长的背上。 高云长果然被吓得不轻,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待看清是项景昭,还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说:“可别这样了,没防就将人给吓死了。” 项景昭被逗乐,作势说:“竟有那样可怕?”因见高云长还是紧锁着眉头,他倒奇了,凑过去问:“做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高云长看他一眼:“府里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叫我怎么笑得出来。” 项景昭知道是之前高云梓中毒一事,也忙敛了笑容,道:“可有什么眉目了?” 高云长停了步子,又是一番思索,突然转过头来问项景昭:“你当初怎么会想到叫我去查我二叔是不是跟顾潇潇有来往?” 项景昭愣愣地盯着他半晌,突然说:“莫不是,真有来往吧?” 高云长不耐烦,说:“你生的这样聪明做什么,且说为什么吧,我这心里,慌得很呐!” 项景昭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忙将高云长拉近书房说话。 待都坐定了,项景昭才同高云长说起之前在茶馆遇到的那女子的事,匆匆交代完,才问:“你那里又打听出什么消息了?” “若真是像你猜的那样,毒药是我二叔亲放的,只怕高家真要出乱子了。” 原来高云长前些日子得了项景昭的消息,因项景昭这话有头无尾,他倒未过多放在心上,但知道项景昭这人不会平白无故冒出这样一句话,故而他还是着人去探问了一下。 这一探,却还真叫他得到了些消息。 出去的探子来报,在当初他们到山西时,也正是陆啸失踪的消息传回高家的第二天,高维达便着人去寻了小江南的顾潇潇,探子虽未打听出来高维达寻顾潇潇所为何事,但是眼看高云梓中毒在前,项景昭遇彩衣女在后,就不由得旁人不怀疑了。 可要知道,这顾潇潇素有鬼医之名,救人手段闻所未闻,杀人法子也是成千上万。 “也是巧了,你二叔在陆啸失踪后第二天便要去寻顾潇潇,难不成就这样急不可耐?” 高云长的脸色已十分阴沉了,恐怕若不是此时有项景昭在场,他必得掀桌去寻高维达理论了。 项景昭看他脸色不对,也有些心惊,因仔细思考了片刻,才说:“我们倒也先别下结论,这判案的即便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作案手段,也得等县太爷将人证物证全拿到了,才能判人死刑。我们如今不过是得到一个消息,就要将人一棒子打死” 话到这里,却见高云长面沉如水,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又生嫌隙,暂避锋芒 项景昭突然想到午间遇到的云鹊,忙问他:“你觉得云鹊这人怎么样?” 问起这个,不过是为了转移高云长的注意力,若是任由高云长闷着气,只怕等会即便自己在旁边,也拦不住高云长想过去质问高维达的决心了。 高云长听了这话倒是奇怪得很,看他一眼:“云鹊是我身边人,总不会连她都要捅我刀子罢?” 项景昭叹一口气:“你最大的毛病,便是意气用事,身边人如何,陌生人又如何?如今既出了事,谁管你好人歹人,你很该将所有人都列进嫌疑圈里,再按照平日所见所感,一个个地排除” 高云长突然一拍桌子:“再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项景昭被这一声呵斥惊得一愣,回过神来看高云长十分不耐烦的脸色,才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说起来项景昭外表年龄本就偏小,平时行事又柔弱,高云长不服气自己所说的也是常事。 况且今日,确实是他说多了,又没有注意分寸,需知自己外表这样年幼,又总爱拌老成对别人的行为指指点点,可不就会招人厌烦吗? 项景昭这样对自己说着,越发觉得是自己这事做错了,他原本是十分能察言观色的人,最能左右逢源,如今也是与高云长混熟了,便总不讲究说话技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因而脸上便有些讪讪地,又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屋子里便沉默下来。 良久,许是因为项景昭脸上也露出了些委屈,高云长看见了,也怪自己刚刚说话太冲,只是一时又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明着去道歉,便岔了话题:“今日要吃什么,点几个菜,我令小厨房去做。” 项景昭偷偷从眼皮子底下瞟了高云长一眼,扁了扁嘴,说:“这天太热,寻常东西也吃不下去,就那弄个冰碗来吃吃吧,再浇些乳酪汁”想了想,又补充,“把莲子去了,我不爱吃,那蜜浸葡萄干多放些。” 高云长看他这样赶忙地点菜,也被逗乐,因笑着说:“怎么这爱吃的性子就是改不过来?如今都快长大人了,若还是像往常一样爱吃,别人只当你还是个孩子,谁家会把姑娘嫁给你?” 项景昭听到这个“嫁”字便心头猛跳,忙摆手说:“说什么嫁娶,我可不要娶谁?” 高云长乐了:“你不娶谁,难不成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项景昭便尴尬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憋着坐在位子上不说话。 高云长看他模样倒不像开玩笑,稍一细想便以为知道了缘由,因说:“你如今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懂是正常的,往后便好了。只是这话在我这说说就好,可别出去说,没的让人笑话。” 项景昭摆摆手:“快别说这个话题了,我倒要同你说一件事呢。” 高云长便说:“是了,我就奇怪怎么你突然过来了,难不成真是为了蹭顿饭不成?” 项景昭瞪他一眼,才说:“确实有些事情,我想了想,这一行当也只你最熟悉了。” 高云长“哦”了一声,问:“可算等到你来问我事情的时候了。” 项景昭有些尴尬地一笑,才凑到跟前轻轻地说:“不知你可知道,这花魁要如何选?” 高云长挑了挑眉:“你这是要开窍啊?” 项景昭忙摆摆手,先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原来他起先听到杜生说起,等到七八月份,太阳渐晒,百姓们都懒在家中不愿出门,偏偏他为自己的自行车安排的宣传期便是五六月份,虽说自行车会在六月中旬开卖,但是只半个月的时间,实在不足以完成项景昭的野心,因而他便想着要弄一个法子,能让睦州府在七八月份也能门庭若市。 按他的想法,自然是选花魁来得合理些。需知食色,性也,如今又是男性为主导地位的社会,美人当前,不愁那些人不趋之若鹜。 当然,等带动起百姓的兴致后,项景昭还有后招,只是如今还是先得把这大赛办起来,才有功夫说其他事。 高云长听了他的想法却有些犹豫,因道:“这选花魁却也如春耕秋收一般,是个将节气的活。你说的倒也不假,选花魁时确实会引得全城人来围观,到那时若在旁边添些小摊,仅卖些刚摘的鲜花一日都能进十几两银子。” “可是花魁的魅力再大,也大不过清凉地,睦州到了夏天本就炎热异常,先不说别人乐不乐意去看,只说那些秦楼楚馆的姑娘们,怕也不乐意顶着太阳出去晃悠,若是晒伤了那娇嫩身子可如何是好?” 项景昭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太异想天开,可是难不成自己真要将宣传期挪到九十月份? 高云长看他愁眉不展,也不忍心,毕竟在他眼中项景昭只是个初入商界的孩子,许多事还不够了解,自己应当在旁边提点几句。 因而安慰道:“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认真算起来,这才是你做的第一笔正经生意,倒不必操之过急,卧薪尝胆反倒能出奇效。” 项景昭看他一眼,缓慢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影响,他直觉这个夏天若是能做一件鼓动百姓的事,整个江南都将被他盘活,但是他前世或学外文或学化学,偏的都是理科工科,从来未在经商这一块下过功夫,所以骤然来了灵感,却虚无缥缈得很,怎么抓也抓不住。 好在到了摆饭时候,项景昭的注意力立时被那摆的红花绿果的冰碗吸引了过去。 满桌子倒布了好几个菜,但项景昭偏只捡着冰碗里的果子吃,旁边的高云长看得直皱眉,终于忍不下去,命人将碗端了下去。 项景昭还要噘嘴,被他夹了一个金馒头堵住嘴,责备道:“吃起饭来怎么这么没有教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了多少天呢。且只就着冰吃,冷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又回头问:“你今天身边怎么连个跟着的人也没有,这没了人,你可不就更不受管控了嘛?” 项景昭原是想说墨轩被他派去跟着云鹊了,但一想之前同高云长提起云鹊,他都那样失控,此时若照实说了,兄弟两人必又得僵起来,便只打个哈哈,推说自己来得匆忙,没带人。 高云长也只怪他身边人不尽心,并未多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吃过饭,项景昭又歪在高云长的书房躺了好久,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暗自盘算着选花魁的事,高云长看不下去,随手丢过来一本书。 “有那功夫倒不如去问问项伯父,他从商多年,经验那般丰富。你能得他一点指教,好过你在这里想一年。” 项景昭虽不满他这般贬低自己,但一想,项仕鹏的经商手段确实要比自己丰富些,从他那讨些主意也不错。 因而翻身而起,拿了小几上的桃子冲高云长挥挥手:“既如此,我便走了。” 高云长看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又低头剥着荔枝吃。 项景昭走到门槛处,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忙折了回来:“你这几天可得稳住了,你二叔的事情我们不过是有了一点眉目,别轻易给人定了罪,若是之后发现弄错了,再要改便追悔莫及了!” 高云长气得拿荔枝壳砸他:“就你考虑得周到!小小年纪哪学来的这样谨慎的性子?是磕碜我呢?” 项景昭摸着头嘿嘿一笑,瞅着高云长不留神,手快也抓了个果壳扔过去,见正砸到高云长脑门上,他噗嗤一笑,转眼间已跳远了。 高云长被他这一闹,只觉得后槽牙都要给咬碎了,不过如此下来,倒真不会为了之前项景昭说的话多计较什么了,虽还有些不服气,可仔细回想下来,知道自己着实不能这般鲁莽。 到底是关乎高家往后发展的举动,若是压不下冲动直往前冲,如项景昭所说,若真发现弄错了,就真追悔莫及了。 这边高云长终于顺了气,那边项景昭也蹦跶着往外走。 因手里的桃子吃完,他左看右看,发现没个丢垃圾的地方,一想如今是古代,哪里有那样多的讲究?因而一撇嘴,随手就将桃核扔到了旁边的花园处。 刚一扔完,身后立马传来一声轻咳。 项景昭回头,发现竟是高云锦,顿时笑了:“高小姐怎么跑到前院来了?若是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高云锦如今在旁人面前还得维持大家闺秀的形象,故而无法大喊大叫,听到项景昭这故带挑衅的句子,她虽暗地里咬牙,可面上却还是温和模样。 因道:“项公子这是说错了,我们家花园本就连通前后院,我正巧逛过来罢了,不过正巧看见公子往我家园中扔桃核。需知这园子里满满当当栽了许多花草已然够紧了,是再留不下项公子赏的桃树了。” 旁边的下人听到了都表惊讶——自家小姐从来都是温和婉约的,今日却怎么会对一个外姓男子这般为难? 项景昭听了这话倒有些尴尬,总算自家乱丢东西在前,是没理的,此时也不好辩解。 他有心去捡起那桃核,但是一想自己如今是这样的身份,那桃核又沾了土,自己总不能一直捏着个脏桃核出去找地方扔吧? 这却也是他现代人的思想作祟了。古人一来不可降解的垃圾少,二来也缺乏环保观念,随手扔垃圾都是常事,高云锦此时打趣项景昭,也不过是想笑他把桃核扔进院子,怕长出小树来罢了。 这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谁曾想因为两人观念不同,项景昭竟当了真,一时便呆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才皱着眉头说:“若是园子挤了,你就遣花匠,将它挖出来便是了。” 高云锦还真没见过他这样窘迫的模样,一时被逗得笑了起来,因不好在人前多说什么,况自己在园中与项景昭多说了几句依然失了礼数,便只能用眼睛传达:“总算见到你说不出话的时候了。” 谁知这眼神晦涩得很,项景昭竟也看懂了,却不反驳,反而笑得更傻了。 高云锦直觉斗不过他,暗中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项景昭这才注意到她的腿,忙问:“你这腿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高云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身边的丫鬟代她回答:“我们姑娘不过是下台阶崴了脚,没什么大碍,劳公子挂心了。”语气中颇为疏离。 项景昭听那丫鬟的意思,竟像是自己问起高云锦的脚都是逾越了,顿时觉得好没意思,便也告辞出府。 待一路上独自打马行着,约莫两刻钟才磨到项府,一问,墨轩竟还未回来,他不由奇了:“莫不是真跟出了什么消息?自己在高府吃了饭,又说了那么会子话,应该足够他回来了啊。” 因而命门人时刻注意着墨轩的动静,一回来就立刻派人过去跟他说一声,他自去往项仕鹏的书房讨主意了。 到了书房,里面还坐着两三个清客,身份与何风类似,都是寄住在项家,一应衣食全包。作为反馈,他们也得时刻向项家提供些好的想法。 项景昭说明了来意,项仕鹏倒先未说话,反而叫众清客先评评这个法子有何优劣。 清客们往日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此刻得了令,立刻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有人说:“大少爷这宣传的法子,欺骗百姓,若是以后叫人发现了,怕是不好说。” 立刻有人反驳:“若是质量过关,这些不过是经商的手段,毕竟百姓愚昧,若只单单将东西推到他们面前,遇到有眼无珠之人反不买账可如何是好?” 还有人终于点到题上,讲起选花魁的事,但大多是说盛夏闷热,即便是组织起盛世,怕也难有人来。 “改成晚上倒也可以,只是此举本是为了推出我们项家的两轮车,这买卖必得放到白日做。若是我们在晚间将人的兴致吊起来,白日他们依然懒散,不就得不偿失了?” 项景昭又何尝不明白这个理?他可不就正在找如何在白日也将这事办起来的法子吗? 眼看着书房里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所说的东西都是项景昭早已考虑过了的,他不由抬头瞥了瞥项仕鹏:难不成他这父亲每日就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办公? 那倒真是苦了他,竟还能将项家做得蒸蒸日上。 却不想抬头间发现项仕鹏也在看着自己,显然对眼前的状况一脸无奈,项景昭不由失笑:倒不知项仕鹏竟还有这样的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姜是老的最辣,浪是后头为高 讨论了半天终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项仕鹏定下章程:“昭儿这个法子倒有几分可行性,不过实在不用急功近利。依我看,还是以供去应所求为好。” “昭儿所说让自行车载物虽好,但毕竟容量有限,不及寻常牛车拉的货物多,想来百姓也不会买账。不如就将主要的顾客先定在睦州府的众大家族中,这车子轻便,也省力,确实会省家中下人们不少事。” “再有便是富家公子。这类的车链条必得是精品,上面做的画必得出自昭儿与何先生之手,所用颜料必得反复确认,不能以次充好,这万事完美之物做出的万事完美之车,自然只有富家公子能够享用。这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再有便是学院众多学子。这些学子中大多是家中有些钱财,便被家中人送去学中读书。既入学,自然是被寄予厚望的。众多学子寄宿学院中,离家颇有些距离,平日里回家或是租车,或是走路,到底有些不便,这第三类车便是卖给他们。” “却得注意这车与车之间的设计也不能相同,若是小人们骑的车型与贵公子或学子们相同,又或者学子们的车型与贵公子的相同,都是不妥当的” “既然定下了人群,其实也无所谓淡季旺季,因为这三群人不管一年中哪个时节,都是要走动的,只这三波人群,就够我们卖出成千辆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称赞项仕鹏深谋远虑,安排得十分妥当。 项景昭听了这席话,也陷入了沉思。他不由反思自己对前世的依赖太过严重,因看到前世自行车已相当普及,便总想着让它也能在古代普及起来,却没有想过一件产品的制造,必然是有它的目标消费群体。有些东西放在现代或许会十分便捷,但若是到了古代,因社会明情不同,需求也不同,便变得十分累赘了。 在对自行车的销售方面便是这样,他从一开始便想错了目标群体,竟想将自行车作为代替牛马车具的工具,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这个设想果然十分荒诞。 清客们看到他面如沉水,还以为他是因为想法被驳回心里沮丧,便从旁劝着:“少爷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去推销,已经实属不易了。放眼看整个睦州府,谁家的孩子到了十三岁能如少爷这般能干呢?” 这话安慰旁人还行,安慰项景昭这个穿越人士却是太过牵强,甚至听到项景昭耳朵里,还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也是他自己太拿大,以为自己作为穿越人士,占尽了便宜,多出了几百年的智慧,便能将古人比下去。却不知两个年代或许科技发展不同,智慧却是相同,若是依仗着自己穿越的身份,便将古人都当傻子,那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或许项仕鹏也是觉得项景昭想出来的这个宣传的法子好,所以今日难得的未训斥他,如今看他还沉着脸,竟还宽慰了几句:“虽说你要选花魁的事情想得不够稳妥,但之前请人骑车上街的法子忒妙。我也能看出来你对这事用了心,只要你不同外面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总还记着家族的利益,我便放心了。” 项景昭忙恭身作揖,说:“儿子知道了,必会尽早为父亲分担。” 项仕鹏想着该没什么事了,挥挥手叫他退下了。 项景昭退出屋子,还有些无精打采,回自己的修竹园时,又枯坐了一阵,还是小雀儿进来问他是否要摆饭了,他才回过神来。 探头往外一瞅,天竟是要擦黑了。 他不由奇了:“墨轩还没回来?” 小雀儿道:“没回来呢,他不是跟少爷您一块出去的吗,怎么单您一个人回来了?若是叫老爷夫人知道了,又得罚他了。” 项景昭忧心忡忡地摇头:“是我叫他出去办事的。” 小雀儿奇怪地问:“是什么难办的事?按理说不该这么晚回来,这连晚饭也不吃了?” 项景昭叹一口气:“这时候还谈什么晚饭?” 一想到若真是那云鹊有问题,那墨轩这次出去怕真是凶吉难测了,他平日里即便帮自己打探消息,也是给街边乞丐或小孩几个钱,叫人盯着就行,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是亲自出马的? 也是自己莽撞了,竟将自己身边的一等小厮支出去跟踪别人,那人还是自己好友的通房,这事真是怎么说自己都不占理。 小雀儿在旁边看到他脸色十分不好,也担心起来:“莫不是是十分危险地事情吧?” 但她自己刚说完又忙否定了:“墨轩是少爷身边的一等小厮,平时在这睦州府里也能混的开。即便是有不认识他的人,只要报出项家的名头,又有谁会不给面子的?” 听他说到这,项景昭却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若是别人,项家的名头或许还会有些用处,可是一想到云鹊背后可能隐藏的势力,不管是高云长二叔,还是大皇子一脉,若是发现了墨轩,哪里还有他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倏地站了起来:“不行,得出去找他!” 小雀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忙去劝:“多大的事总得先吃了饭再去。况且这天都这样黑了,若是叫老太太知道您这么晚还出府去,怕得担心得睡不着觉了呢!” 项景昭一边扒下小雀儿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一边安慰着:“用过晚膳后祖母那边也该歇下了,不会有人来寻我的,你便放心吧。我出去也不惊动旁人,只叫云长找些水手跟着我寻人便好,府里人是不会知道的。” 小雀儿原本就只是怕他一个冲动跑出去,老太太担心倒还是次要的,自家的少爷这将晚上的功夫竟要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她怎么能同意? 正拉扯间,忽然司妄跑了进来:“外面门子来见少爷,说是墨轩回来了。” 屋里人全都愣了,项景昭最先反应过来,忙问:“回来了?人呢?怎还不进来?” 司妄便说:“门子说少爷交代了墨轩一回来便要赶过来说一声,墨轩在后面走着,他是跑过来报信的。” 项景昭一颗心着了地,忙挥手说:“那门子倒也尽心,你看着赏他些什么!” 说着就往外迎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初露端倪,宋慈猥琐 项景昭到了院门口,便见旁边站着个小童,他又说了几句勉励夸赞的话,掏出一把银裸子赏了,那门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雀儿突然指着远处小径:“那个是墨轩吧!” 几人忙望过去,因光线昏暗倒看得不十分清楚,但那身形走姿项景昭却是熟悉的,看出是墨轩,项景昭心里更高兴,也不顾什么礼仪,亲自迎了上去。 墨轩远远看他竟向自己走了过来,忙也小跑着到了跟前,先哭笑不得地说:“少爷可别折煞小的了,小的家中还有老母要养,需得攒着阳寿呢!” 项景昭啧了一声,骂:“就会贫嘴。”却一脸笑意地将墨轩迎进了屋。 待到了屋子,还说墨轩此行辛苦,叫墨轩坐下说话。 墨轩哪里敢?项景昭按着他的肩膀逼着他坐,他才只得屈服,却只是虚虚坐了半边屁股。 项景昭便拉了凳子靠到他旁边,问:“可打听出什么东西了?” 因项景昭这样子十分不像个主子,墨轩没忍住,先笑了一会,才无奈道:“少爷可真别这样了,懂的人知道您是个活泼的,不懂的人,指不定得说出什么难听话呢。” 项景昭不耐烦地打断他:“可别说这有的没的了,你快告诉我,可打听出什么来了?” 墨轩低头想了会,大概是稍稍理了理思路,才开口:“如少爷所想,那个叫云鹊的,果然有问题。” 原来项景昭午间遇见云鹊时,她说是家中有事才出的门。墨轩初跟着她时,确实也没当回事。可是渐渐他便觉出不对了,只因云鹊说是去家里,可是那走路却鬼鬼祟祟地,专捡无人小巷走,还总往后瞥着,似乎是怕有人跟上来。 墨轩也意识到不对,跟踪地越发小心了。 也是他好运,或能说是他机警,跟了半路竟都没被发现,这样一前一后,远远坠着车尾,墨轩便跟到了一处城南的宅子。说来奇怪,那宅子倒是与云起安置女子的宅子隔得不远。 项景昭听到这里,眼皮子一跳,有些恍悟,又不敢确定,忙又催着墨轩接着往下说。 墨轩跟到此处,便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那宅子外面看着没人,但每次开门关门时,总能看见里面站着个人守着,想来要混进去怕是十分难的,况且即便混进去了,要想做到不让人察觉地偷听也是忒难,若是暴露了自己,自己的性命还好说,要是将项家牵扯进来,就不好打理了。 跟到这里墨轩便该回去了,但是一想到既已知道这云鹊有些问题,若是此时贸贸然回去,恐怕会丢了大鱼,既已费尽心思到了这里,总得拿些真东西回去才好。 项景昭听到这里更得意了,忍不住拍了墨轩一下肩膀:“好小子,也忒有志气了点!就冲你这想法,即便这次什么东西都没搞来,我也得好好赏你!” 墨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胳膊,又说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自己又不敢走掉,甚至不敢眨眼眨得太勤,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里面的人便走了。 就这样在外面守了有一两个时辰,久到他都要怀疑里面的人早已从后门溜走时,那扇木门终于打开。 先是云鹊一个人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又往返程的方向走去。墨轩犹豫了一下,没有跟她,而是守在原地等着大鱼。 果然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是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男人个子极高,人也极瘦,颧骨突出,这初夏的功夫,还戴着顶小帽,出来后手拢在一起,也往左右看了看,这才走了。 项景昭问:“那你可有跟过去?” 墨轩嘿嘿笑着摇了摇头。 项景昭不由大叫起来:“这时候怎么能不跟?若是将这人的底细查出来,那万事都有的说法了!” 墨轩却依然笑着,神秘地同项景昭说:“少爷您先别急,我不跟,也有我不跟的原因呢。” 项景昭忙问:“什么原因?” “那人啊,我即便不跟,也能认出来是谁。少爷您倒猜猜,是谁大白天地跟云鹊在院里私会呢?” 项景昭又哪里乐意猜这个?他向来是不爱做这样无聊又无用的事的,此时只一个劲地催:“你倒快些说,我外面可摆着饭呢!” 墨轩这才道:“这人少爷怕是想不到,那人竟是咱们睦州王知府的师爷宋慈呢!” 项景昭便楞到了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墨轩还在旁边揶揄道:“我倒想不通了,云鹊竟能看上那样的人?那宋慈已有四十了吧?长得跟个骷髅似的,面上无三两肉,一双眼睛邪门地很,这样的人,哪里比得上高大公子那般丰神迥异?这云鹊,也真是瞎了眼了。” 项景昭已打断了他:“你看清楚了?真是王知府的师爷?” 墨轩奇了:“这有什么能看错的?少爷又不是不知道那宋师爷的长相,别人或许还能认错了,这宋师爷,满睦州府都认不错他来!” 项景昭已毫无意识地要仰躺到后面,却忘了自己此时做的是凳子,并无靠背,这样一趟,差点摔下去。 还是墨轩手快,一把拽住了他,嘴里埋怨:“这是怎么了?竟像是魔怔了似的,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突然又想到高云长是项景昭的兄弟,云鹊又是高云长的通房,虽然高云长平时花得很,秦楼楚馆的姑娘没少碰过,但是此时云鹊与宋师爷有染,高云长面子上挂不住,项景昭自然心里也不舒服。 想到刚刚自己的八卦嘴脸,墨轩倒有些脸热,暗骂自己怎么将平日里同底下人说的话全拿到少爷跟前说了,一边还补救着:“我平日里看云鹊爱高大少爷爱得紧呢,想来怕是我想错了,云鹊也是个模样出众的,哪能那样轻易就委身宋师爷那样的人?” “他们虽在宅子里待了那么会子时间,但我是看清楚的,那宅子里还站了人,又是青天白日的,该不会这样大胆,两人就这样乱搞。” 项景昭被他这碎碎念搅得心烦意乱,摆手叫他别说话了。 墨轩看他神色飘忽,有些担心地问:“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消息十分的不好?” 项景昭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我今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马镇中藏花,白马镇外葬人 白马镇坐落在睦州府的西边,是一个靠河的小城镇,依山傍水,美得很。 在景德二十五年以前,这里还是座颇有些富裕的小镇,良田千倾,水美田肥,河中鱼跃,波光粼粼。 那时候,五岁的小娃光着屁股下河一趟,随便伸手一摸,都能摸到两条三斤重的鱼。 那时候,水田里的稻子将比人高,地里的土黑黝黝地泛着油光,人们收完春稻,立刻又能接着种秋稻,种一茬白菜,够吃一整个冬季。 白马镇的百姓出去都说,自己遇着了一个好东家,租子收的不高,人也和善。 谁都明白,只要上面的人不压迫,底下的人总能靠一双手,挣出一片天来。 可是后来呢? 后来也没什么,那东家依然是好东家,人依然是和善人,可百姓们却知道,仅凭自己这双手,真是挣不出来天地了。 河道决堤了。 紧靠着河的白马镇首当其冲,一片大水淹死一片人。 洪水里飘着的,是稻子,是桌椅,是被褥,是死狗,是牲畜,是死人。 父亲看着儿子的尸体漂远,妻子看着丈夫的尸体沉河,那时候的他们流泪了吗? 或许吧,只是自己都顾不到了,哪里有多余的眼泪给他们流? 再后来,瘟疫来了。 死人终于不用再被洪水冲走了。 因为他们尸横遍野,因为他们无席裹尸,因为那些千倾的良田,都要葬不下这些人。 有人问,他们心善的东家呢?他们那收租子少的东家呢? 死了。 也是好笑,在生死面前,总算没了这些高低贵贱,该到你死,无论你送多少钱财,还是要死。 新来的东家,不好,也不坏,与别的地方相比,一个样。 东家五成的租子,朝廷三成的税,瘟疫横行,也有几个心善的赏他们几口粥。 白马镇总算熬了过来。 从几百上千人的大户,熬成了七十八户,老弱病孺相互扶持,从景德年间到顺昌年间,一路搀扶过来,总算保了一条命。 云鹊便是这群老弱中的其中一个。 她生在一个只有父亲的家里,父亲原本是爱她的,小时候还会用树棍儿绑成小人给她玩。 到了三岁,镇上的媒婆找来,为父亲说了一门亲事,邻村的年轻小寡妇,不嫌弃他家贫寒,只要一两银子的聘,就嫁过来。 云鹊似乎还记得父亲将自己抱到腿上,摇着一个简陋的布娃娃问她:“爹爹给你找个新娘亲好不好啊?” 云鹊的眼睛盯着布娃娃,随着布娃娃的摆动,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女人进门,带着一个镶了芝麻大点玉的簪子,一双凤眼斜飞着,满是风情。云鹊从那女人一进门便喜欢上来,白马镇从没有像她这样漂亮的人。 可是人怕总是犯贱的,若别人喜欢你,你便不屑一顾,若不喜欢你,你便上赶着倒贴。 云鹊与她继母,便是这个状态吧。一个不屑一顾,一个上赶着倒贴。 云鹊大概是从五岁起,便开始洗衣服了,刚开始是夏天,水凉快得很,也舒服地很。 云鹊洗着衣服,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她总是反反复复地搓着衣服,要将角落里面一丁点儿的灰尘都搓干净了才罢休。 唯一不便的是,手泡在满是皂角的水里久了,指头便变得木木的。 到了冬天,继母说,孩子太小,洗冷水要冻坏的。 云鹊还说:“不会,我身子好,母亲才该小心着些。” 继母笑了笑,将水热了热,还给她洗。 到后来后来没过几天,继母怀孕了,没法烧热水了。云鹊个子矮,够不着烧水的灶台,她在台子边折腾了好久,终于泄了气,回头瞧见那刚从河里打上来的水,想:“有什么怕的?不就是一摊子冷水吗?” 于是,一直到她被卖进牙行,到她被牙婆子训练着礼仪,到她低着头被高家的主子挑来拣去,到她有幸做了高家二姨太太的小丫头,她都一直用冷水洗着衣服。 那冰冷的水仿佛从五岁那年,就淌进了她的骨子里,将她的骨头冻得晶莹剔透。她爱惨了在冬天将手猛扎子塞进冰水里的感觉。 后来她被分过来,分到高云长的院子里,当了二等丫头,不再做洗衣服的活计,可她依然爱将手往冰水里塞。不是夏天那沁凉的水,而是寒冬的凛冽冷水,那在别人看来如刀片一样难熬的水,在她看来,竟还有一丝可爱。 记得是某一天吧,冬天,但太阳暖得很,她躺在床上,早晨的暖阳正巧儿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云鹊被这太阳照得心烦意乱,手上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 云鹊坐不住了,她起来,飞快地从水桶里往木盆里舀了一瓢水,将手塞了进去,不行。 她又跑到井边,新打了一瓢水,将手塞了进去,还是不行。 井里的水冬暖夏凉,是她最不喜欢的水了。 后来,云鹊想到了河边。她要谢谢高家做的是漕运,谢谢自己是被卖进了高家,高家的后院里便通着河,河水比池水要冷多了。 一想到这个,她便连心都痒了起来。 正想往外走时,却正好遇到了回来的高云长。 云鹊的手还没擦干,就那样举着,的,几个手指被冻得通红。 见高云长进来,云鹊急忙想将自己的手往背后藏,却还是没藏住。 高云长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成了川字。 “这是怎么了?” 云鹊已是二等丫头,她已在这高府中摸爬滚打了八年,她当时都十四了,她本不该再失态了。可她被高云长握着手,便觉得有些委屈,便觉得之前的八年真是白混了。她扁了扁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痒。” 钻心的痒,往往比钻心的疼还要难受。 “你这是冻疮,已经这样严重了,怎么不去治呢?” 云鹊不知道这是冻疮,因为她的冻疮与别人的不一样,她的手指不肿,只是带着紫红,看着颜色比别人的深,上面有像疤一样的痕迹,可是明明没有疤。 高云长拉着她进了屋子,叫人取了膏药,一点一点帮她涂上,边涂边说:“怎么这么严重呢?你以后可不能再碰冷水了。” 云鹊看着高云长的侧脸,轻轻地说:“冷水也没什么的,泡着,清醒。” 高云长抬眼仔细地盯着云鹊看:“再泡冷水,你这双手就要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葱指撩拨,前言尽忘 那天云鹊与高云长争论了很久。 高云长起初还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老同我犟什么?莫不是以为这样爷就能记住你,就能宠幸你了?” 云鹊还记得自己冷静地摇头,坚定又不失恭敬地说:“云鹊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不敢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云鹊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十八岁后能被放出府去,找一个不嗜酒不赌博,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嫁了,再生一两个孩子,教养得略懂些礼仪,略通些农务,能靠一双手养活得了自己,便完美了。” 高云长盯着她看了好久,终于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去看那双紫色的手。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之前的争论。 说是争论,不过是你淡淡地说一句,他淡淡地回一句。 “我自小便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再久的习惯也能改,你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我娘亲也曾告诉过我,泡冷水没什么的。” “那是你娘亲不懂,女孩子家,怎么能泡冷水?” “我这样的家世,泡冷水没什么的。” “再怎样的家世,泡了冷水都得遭罪。这跟家世没什么关系。” 云鹊一遍一遍固执地反驳着,一遍一遍想要说服高云长:用冷水泡手没什么的。仿佛是一个幼儿,固执地想用言语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 那天高云长的心情似乎很好,或许是外出打猎赢了,或许是新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或许是终于将那讨厌的夫子气跑了。总之,那天不论云鹊顶了多少句嘴,他都十分好脾气地回着,没有强硬地打断她,没有生冷地呵斥她,只是同她一样,一遍一遍固执地说:“不能再用冷水泡手了。” 几年后云鹊再回忆起那一天,倏忽掉下泪来,这便是她的劫吧,一向暴躁的少爷,偏偏那天那样的好脾气,偏偏那天被她撞见了,都是劫数,都是命。 终于,云鹊败下阵来。 她看着为自己涂抹药膏的高云长,突然不想说话了。 高云长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终于不犟了?” 云鹊冲他扯开一个笑容,十分勉强。 高云长便乐了,捧着她的手问:“你竟这样喜欢冷水?可是你再喜欢,我也不能任由你任性下去。往后你也别想往冷水里面钻了,我会给你派个丫鬟,说是伺候,其实就是监视,监视你有没有总用热水。若是用了冷水,你的月钱c你丫鬟的月钱,我都会给你扣光咯!” 云鹊盯着高云长的脸看了好半晌,突然柔柔地笑了:“少爷不用这样费心,我再不动那冷水便是了。” 可即便这样说了,第二日,还是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住进了自己的卧房,平日里重活她也干不动,只烧水的事勤快得很,每日必得仔细盯着云鹊的用水,每盆水必得亲自用手肘试了才行。 云鹊看着那个小丫头一本正经地垫着脚试水温,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五岁时的样子。那个还不及灶台高的女孩,一脸地认真,舌头无意识地顶着牙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把烧开的水壶拿下来,结果却被那壶烫了胳膊。 那时的她竟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小云鹊只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浸在冷水中泡了泡,又拿到嘴边吹了吹,便觉得缓过来了。 于是看了看那烧开的热水,小小的姑娘恨恨地说了句:“不让我提,我就不提你了!” 于是将手毅然放进冷水里,一放就是八年。 那天,派给云鹊的小丫头趁着天黑悄悄地跑去高云长的房中报信:“云鹊姐姐知道自己不能泡冷水了,可伤心了,我看她趴在那哭了一下午,怎么都不停,枕头都给哭湿了呢。” 高云长一挑眉:“真是奇了,一盆子冷水,竟惹出来她这么大的气性?” 说是这样说,云鹊到底只是个二等丫头,不值得他高大少爷多操心。他又哪里懂得女儿心,只是一味地交代小丫头:“可一定得看好了她,我就不信我这样的严防死守,她还能用得上冷水。” 自那以后,两人似乎又恢复了主仆关系。云鹊还是主管高云长书房里的事,高云长还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偶尔遇上了会问一句:“云鹊,手可好些了?” 云鹊便先放下手上的活计,手压在侧腰间垂眸回:“一直在用少爷的药,好多了。” 高云长远远地看她的手,发现紫色确实淡了些,也不多问,又匆匆地去了。 可到底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云鹊以前拿高云长当高家主子看,万事必毕恭毕敬。如今也拿他当主子,却成了自家的。 高云长的一应爱好——点心该放几分糖,茶盏该放几分凉,研磨该兑几分水,鞋履该绣几朵云,桩桩的小事,都被她放在了心里,件件都被她排成了大事。 这样的尽心,天冷了她惦记着,遣人送去鼠貂,天热了她惦记着,下厨摆了冰盏,下雨下雪更不用说,蓑衣雨伞常备,那遮雨用的竹青细篾,都是她亲自去院子里选的,手还被那抽条的叶子划出了口子。 高云长又是如何呢? 那时他十五,刚跟着一群小子混玩,尝了禁果,每日流连在百花丛中乐不思蜀。 忽然有一天,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辨别了半晌,才发现是点心的问题,便问:“这点心怎么跟平日里尝的不一样?” 丫头回:“这道一直是云鹊做的,今日她病了,少爷又要吃,便先叫厨娘收拾了一道,可是不合口味?” 高云长若有所思地捻了块点心放到嘴里,细细尝了尝后,才说:“倒不是不合口味,只是突然换了味道,一时不习惯罢了。” 于是这个鹅蛋脸微蹙眉的丫鬟重新走进了高云长的视线。 她的手已全好了,白嫩的羊脂葱尖上镶着透了粉色的长指甲,指甲边修剪得齐齐的贴着肉,可那留着的指甲依然很长。高云长盯着那双手失了神,眼看着那双手为自己沏茶,为自己做点心,为自己披披风,为自己研磨,他突然问:“手好全了,怕是再未沾过冷水了吧?” 研磨的手顿了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云鹊低着头看着手里头的项烟墨在研中划出的涟漪,轻轻地说:“同少爷说过那番话后,深觉以前少不更事,十分固执,故而自那以后再未沾过冷水了。” 高云长更专注地盯着那双手了。 “冷水既已弃了,那你那‘寻一个老实人嫁了’的话,可还放在心上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爱而不得,如隔靴搔痒 高家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尤其是高云长的紫轩苑,更是人心惶惶,但若是外面的人问起来:“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里面伺候的人也说不出来的所以然,只会忧心忡忡地摇头:“不知道呢,只知道大少爷喊了云鹊姐姐进了屋子,这会子还没动静呢。” 打听的人便暧昧地笑了起来:“喊了云鹊进去?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想这云鹊同大少爷是什么关系?既喊了她进去,大少爷这火急火燎的架势便也解释得通了——这是急着泄火呢。” 此言一出,外面的小子便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只有在跟前伺候的几个人知道,大少爷这样的怒气冲冲,怕不是一个“泄火”能解释得来的。 只是他们也奇怪,云鹊平日里最谨慎,也最将自家少爷放在心上,若是寻常事情,她只用撒一撒娇,少爷自然会原谅她。这回又是出了什么事,叫少爷生这么大的气呢? 此时高云长的卧房里,云鹊正跪在地上,被高云长捏着脸,眼睛紧闭着,那好看的柳眉蹙在一起,仿佛远山青黛。 高云长咬牙切齿地说:“我待你不薄!” 云鹊听到这话,紧闭着的眼角突然滑下一颗泪来。 高云长看到她哭,心里的火气却烧得更旺了。 “哭什么哭!睁开眼来!” 云鹊的眼角不断有泪滴滑下,却始终紧闭着双眼。 高云长听见自己后槽牙相互摩擦的声音通过头骨传到了脑子里。 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捏得云鹊那标志的脸蛋都变了形。 云鹊忍不住疼,终于睁开了眼,那双眼睛中却盛满了泪,遮盖得她的眼底一片破碎不堪。 高云长从怀中掏出帕子,十分用力地在云鹊的脸上擦了擦,想将她眼中的泪擦干,好看透她的内心。 “你倒是会哭,哭有什么用,以为哭得凄惨些我就会心疼你,就能念一念我们同床共榻的情义了?真是可笑,你那样的狼心狗肺,反倒要我来念旧情,我又是遭的哪门子罪?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人心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用帕子擦着云鹊的脸。 云鹊被这粗鲁的动作划得眼睛一片红肿,只能无力地躲闪着,可是脸被高云长钳住,压根躲不掉。 终于脸上的泪都被擦干,她的脸又被高云长捏着,她的眼睛被迫对上高云长的眼睛,一看到那双含着愤怒的眼睛,云鹊的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高云长气急败坏地放开了她,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忽然又过来捏住云鹊的下巴问:“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是我高家对不住你,还是我高云长对不住你,逼得你要这样对我们?” 云鹊已经泣不成声,只知道拼命地摇着头,否定着高云长的说法。 高家没有对不起她,高云长自然也没有对不起她。 高云长看着云鹊那张哭花了的脸,心里也传来一阵阵痛,他今日从项景昭的嘴里听到云鹊勾搭宋慈的消息,便觉浑身像被火烧了一样的难忍。若不是项景昭同他分析过,说云鹊见宋慈很可能是为了跟王知府搭上线,而非给他戴绿帽,他可能这会早已将云鹊撕了,哪里还有现在这样的问话? 可是即便是被项景昭劝过,高云长还是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发泄不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因愤怒而变得有些颤抖的声线,问:“那毒是你放在那的?” 云鹊哭得已说不出话来,可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高云长已气红了双眼,他快步冲到了云鹊的面前,云鹊以为他又要来捏自己的脸,忙惊慌失措地往后缩了缩。 高云长被她这受惊的模样刺痛了眼睛,一颗心也被揉的七零八落,酸涩难忍。他面露痛苦地盯着云鹊良久,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半蹲着抓住云鹊的肩膀问:“你是不是不知道那是毒药?你是不是以为以为那是欢情药?你,你只是为了再把我绑在身边吧?是不是?” 云鹊眼中的泪像没有尽头一样留着,她听到这些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高云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眼睛死死地盯住云鹊的脸,单等她一个点头。 云鹊看着高云长眼中的期盼,眼神变得绝望,那绝望又瞬间被泪浸湿,被水渍带着滑落脸颊,于是她整张脸便都开始绝望。 许久,云鹊终于从哽咽中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开口说:“不” 高云长的脸色瞬间冰冷,他用力将云鹊掼到地上,仿佛自己刚刚碰到了一个多么脏的东西。 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沉默之后,便是法官的一锤定音。 云鹊就是那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她如今已经不再哭了,因为她明白哭也没什么用了。 仿佛过了一生般的沉默之后,高云长冷着嗓子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那是毒药,你没有受过胁迫,你是亲自将毒药放到我的卧房中的,这三个问题中只要有一个答案是否定的,你都可以摇头。” 云鹊这回仿佛放弃了所有抵抗,她湖水一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地波澜,没有一丝犹豫,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云长觉得自己的心脏轻轻一滞,可是这样的停滞相比于之前的心痛来说,显得太微乎其微了。 两人就如早已知道了审判结果的原告与被告,一个不过是走程序一样的,念出被告的罪证,以对这个案子做最后的总结,而另一个,只是麻木地等待那判罪的一锤。 高云长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呆坐了好久,才觉得自己有力气站起来了,正要走时,云鹊突然开口了。 “我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是个酒鬼,也是个赌棍。” “他娶继室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只是哪日出去捡柴火,回来时屋子里便多了一个人。” “我的继母漂亮,但我从来没喜欢过她,因为她总叫我劈柴,洗衣,做饭,做所有本该她做的活计。” “我喜欢泡冷水,不为别的,就为提醒自己,我的生父,我的继母,在我年幼时那样对我,他们都不是东西!” “我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我只能在心里咒他们,我的手每觉得一分寒冷,便如往他们身上扎了一刀。被卖的八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后来,谁叫我遇见了少爷,您那日不过是说了一句不能用冷水,我便觉得您拉着我泡了一次热水澡。” “那热水从我的口鼻涌进来,来势汹汹,热浪灼灼,我差点没给烫化了” 只是你为何要来招惹我,若你不是那个“老实人”,何苦来招惹我。若你不是那个“老实人”,我便拿你当恩人般敬着,念着。 可你何苦来招惹我。 心里疼,哪里有心里痒来得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女人心,海底针 高云长与高维达彻夜长谈,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高维达知道陆啸失踪,便知道高云长内心的打算。 对于这个侄子,高维达心里面是喜欢的。高云长的果断刚毅,像极了年轻时的高维通。 对于高维通,高维达也是敬佩的。可是他敬佩的是年轻时的大哥,那个目中含星,笑起来便仿佛这江山都被他踩到脚下的大哥,如今在他眼中,早已是个胆小怕事,万事求稳的废人了。 所以他知道,当高云长也下定决心后,自己的计划,是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他可以杀掉已经年过中年退居二线的高维通,却狠不下心除掉这个从十三岁便一直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侄子。 在他眼中,高云长比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要优秀,这是高家未来的掌舵人。 所以,陆啸一失踪,他便知道,自己需要做一件表明自己立场的事来了。 这件事却让高云长和项景昭哭笑不得。 高维达竟是求去了顾潇潇那里,想请顾潇潇出山,为自己的大哥治腿。 “我知道你们找了南荣子。可大哥的腿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我总怕一个南荣子不够使,你们不也将这事搁置了这么久没有动静吗?我便想着,小江南的顾潇潇颇有些手段,这才求到她那处去。” 高云长倒没想到高维达竟是为了这么个理由才去找的顾潇潇,一时想起项景昭之前劝过自己的话,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 项景昭提到的两件事,都被印证了。 而据云鹊的口供,宋慈给她的那个黑色木瓶,也是出自于顾潇潇之手。 项景昭听了这话,瘫倒在椅子里,回忆起那日春风乍起,撩起那女子遮面的白纱,露出的那抹轻笑,无奈地感叹一句:“果然殷素素说的是对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呐。” 高云长也没了往日的神气劲,无精打采地瘫在凉席上,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听到项景昭说话,他扭头看了过来:“又是哪里的殷素素?我怎么没听过。” 项景昭拿瓜子丢他:“听到女人的名字就精神了?果然本性难移。若是我告诉你,这殷素素还有一个名字,叫金庸,你可还有兴趣?” 高云长翻了一个大白眼,又躺正了,依然无精打采地扇着扇子。 到此真相大白,两个少年觉得没有了奔头,才这样懒散了。 毒是大皇子下的,这毋庸置疑,至于为何下毒,却并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那么简单。 两个少年是杀了陆啸,但是大皇子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棋子同高家翻脸。陆啸本就贸然一身,又因已经出师多年,与师门联系不深,如今还淌进了政治的浑水里,若是运气好些,或许真能挣个一官半职,了却残生。 可偏偏他运气不好,为人又没有官场之人的精明,对大皇子来说,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项景昭更是大胆地猜,陆啸不过是大皇子派来高家的探路石。 若是高家对他的招揽反应激烈,他自然会另做打算。 这个打算,便打算到了高云长的头上。 这大皇子也是个聪明的,知道陆啸一死,高维达辨清厉害,立刻就会反水倒戈。但是高维达反水的重要因素,却是这个高家的惊艳后辈高云长。 若是高云长一死,高维达本就偏向自己,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争取过来。至于高维通 那日若不是高云长在长房房中,只怕他如今早已成一撮枯骨了。大皇子等人能安排刺杀一次,自然能安排第二次了。 真相大白后,项景昭的分析与高维达c云鹊的口供正巧对上。高云长庆幸之余,也在旁边打量着这个与自己自小便是好友的少年。 少年的笑容甚至还透着一丝纯真无邪,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做注意弑师,埋尸,如今又将对手的心思分析的头头是道,最让人惊讶的是,竟全都分析对了。 高云长从小便被人称为少年英雄,所受赞誉无数,可面对项景昭,他却有些无力,随之而来的,还有心中的一丝酸涩。 项景昭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注意不到。因他知道,自己即便分析得再透彻,即便已知道了大皇子就是对高家痛下杀手的人,也无能为力。 这哑巴亏,高家是吃定了。 他倒也洒脱,既知道要吃个铁亏,他便不去自寻烦恼,又向高云长问起了云鹊。 项景昭问他:“云鹊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知道高云长这人极好面子,但也极重情谊,云鹊与宋慈并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这是云鹊自己说的,高云长也信了。若是云鹊并没有杀他的心,高云长发过一通脾气后,这事也就过了。 可是云鹊已经说了,她知道那瓶子里装的是毒药,也是她亲手将那毒药放在高云长的卧房。 高云长没有直接回答项景昭,反而问:“你说她把那东西摆到那里,她又是待在我房里时间最久的人,就不怕把自己也毒倒了吗?” 项景昭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这本就是明摆着的事,云鹊对高云长的心思不可谓不深,若是想杀了高云长,她自己怕也难独活吧。 只是 项景昭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对你下毒。” 高云长此时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谁知道?女人心里总拐着七道八道的弯,我是实在想不通她们平日里都在想什么了。” 项景昭翻了个白眼,心里道:我就是个女人,也瞧不出你这小通房安的是什么心思了。 按理说,现在是古代,高云长与云鹊的身份差距又那么大,云鹊很该能接受高云长这种花花肠子,即便是不能接受,也不用偏激到这个份上。 难不成,古代也能有这样傲气的女子,即便有着身份的鸿沟,也要固执地求着一人一世一双人? 云鹊竟不理智至此? 又或许正是因为云鹊意识到两人身份差距巨大,放的才不是催情药,而是毒药吧,她这是打算死后同做鸳鸯? 如今也只好这么解释了。 因讨论这些着实没意思,项景昭又同高云长商量起为高维通治腿的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南荣子展医术,高云长暗惆怅 解决了陆啸和下毒的事情,项景昭自觉大皇子已能体会到高家不愿加入党争的决心,又恐大皇子疑心高家如此三番五次的推拒,是因为高家要倒向六皇子。 因而他让高云长已高家代掌家主的身份,与王知府修书一封。信中言辞恳切,保证高家绝不会倒向任何一派,又隐晦指出,高家对大皇子的动作将一概不计较,只愿大皇子也能与高家方便,从此放过高家,全了高家要遵循祖训的情谊。 这信写好,还叫高云长与高维达两人均在上面盖了私章,才叫人送了出去。 此信一出,王知府那边迟迟没有回音,但是高家也再没出过什么乱子。项景昭知道大皇子算是放弃高家了,即便很可能是暂时的,这个结果也十分可喜了。 前已说过,南荣子自觉技术成熟,要为高维通治腿。只是先头有高云梓中毒的事情在,这事便先耽搁了下来。 如今事情既已解决,又消除了大皇子这个后患,高云长便想着加紧布置,早日将南荣子接进了高府。 项景昭知道在古代做手术的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便会感染,只是自己的许多知识在古代都没个说法,贸贸然提出不仅暴露自己不说,别人也不定会信。 好在古代人颇为迷信,项景昭只转了转脑子便想出了法子。 他想出来的法子,却与推销自行车的方法类似,是请个神棍过来,颠三倒四说上一番,便能解决许多古代不能接受的东西。 至于用艾叶等来杀菌,都是古人早就知道的事,本就不用多说。 可即便做了这么多准备,项景昭也十分的紧张。 南荣子经过近半年的练习,想来手术时的手法他不用担心,也担心不了,可是这术后恢复却是个大问题。 为了解决这些,他特意去翻遍古籍,每日又与南荣子一起讨论着如何消炎止痛,活肌生血,方方面面都要照应到。 高云长见他这样操劳,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因说:“南荣子先生既已有了把握,我们便只安心等着结果,到底他才是大夫,懂得比我们要多许多呢。我们也不用这样急着问,若是扰了先生的思路反而不好了。” 项景昭虽也明白这个理,但他知道自己在现代的知识必定是有用的,给高父治腿的想法本来就是他主事提出的,他容不得出什么岔子。 这话说得也不对,即便这法子不是他牵头的,只要他意识到一件事情有危险,而自己又恰巧有这方面的经验,自然也会去做的。 这样匆匆忙忙地准备了一个月,项景昭才觉得东西都备齐了,这才允许南荣子进“手术室”。 连南荣子都说项景昭这人谨慎地过分,可想而知他的紧张程度了。 因为手术的法子太过惊世骇俗,项景昭深知这法子怕并不能被世人所接受,因而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手术那日,只南荣子带着一个已培训了一个月的新人助手进去,外面竟连等待的主子都没有。 高云长依然照常跑漕,项景昭依然照常逗猫,只是眼神飘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罢了。 到了晚间,项景昭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跑去高云长家蹭饭,说是蹭饭,两人却连饭都没吃,叫两个小厮扮作自己坐在花厅饮酒作乐,他们则早早从高家后门遁走了。 项景昭骑着马儿,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本是好事,奈何搞得像做贼一般,忒没意思了。” 高云长甩着马鞭,听到他这话也笑了,安慰他道:“忙了一个月,总算有了结果,且先忍忍吧,到了明日,我必得叫上哥儿几个,好好地谢一谢你!” 项景昭不由乐了:“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主的刀。” 高云长:“你虽未主刀,可你在这上面花的心思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有些自愧不如。我谢你,不单是要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还要谢你为高家的事如此尽心。” “我在你之前,还真想不到会有谁,能把别人家的事当自己的事一般认真对待。” 项景昭虽是个厚脸皮的,听到高云长这话也忍不住脸红,只能干咳一声,笑道:“骑马还这么多话,小心真拐了马蹄。” 高云长听他这样说,勾起嘴角笑了笑,双脚一夹马肚,飞快地蹿了出去。 如今两人都已出城,迎面便是笔直的官道,项景昭也不示弱,勒紧缰绳步步紧逼。 再长的官道也经不起两人这样撒了欢的跑,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南荣子之前待着的草屋。 见两人下马,立刻从暗处出来两个小厮悄悄上前牵过马拉到一旁放草。 若不是那两个小厮,高云长还真想不到南荣子会在这个地方为自己的父亲治腿。 只见房屋低矮,周围荒草丛生,没有一丝人烟。 这里不过是被废弃的一座农舍,从外面看过去,土墙斑驳,伤痕累累,仿佛下一刻就要塌了。 高云长的心里不由紧了紧。 项景昭看出他的犹豫,从后面拍了下高云长的肩膀:“想什么呢?快进去吧。” 高云长“哎”了一声,这才抬腿开了门。 门上倒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落下灰来,这多少让高云长松了口气。 他继续往前走。 这院子很小,没有影壁,进门便能看到里面一个土屋,墙体也没被粉饰,窗户和门都紧锁着,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此时太阳刚擦着山落下去,周围黑蒙蒙的一片。高云长左右看了看,突然说:“别说,我都怀疑刚刚帮咱们牵马的是不是鬼魂了,这地方,可真像鬼宅。” 项景昭看他一眼:“你这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可记得高伯父还在里面呢。” 高云长抿了抿嘴,似是担心,又似是不担心。 项景昭笑道:“怎么瞧着你竟一点都不在意呢,说出去还当你不担心高伯父的腿呢。” 高云长盯着眼前的屋子,紧抿着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和南荣子先生准备了那样久,该预防的都预防了,倒是我像个闲人一般,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只是话虽这样说,当南荣子一脸笑意地从那紧闭的房间中出来后,高云长紧抿的嘴唇还是勾起了一个弧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计谋展,鱼上钩 睦州府里近日总出现许多陌生面孔。其实中原面孔大多一样,能叫人分辨出来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凭的便是口音。 那群人操着一口九声六调,说话和和气气的,带着茶叶与太子参,走街串巷,四处叫卖。 人们问起来,他们便说:“家里这些东西太多,不好卖。这些都是好东西哇,我们不好烂在家里,便跑出来叫卖,指着能寻个识货的主呢。” 人们又问:“那你屁股底下坐的那玩意儿,又叫什么呢?卖还是不卖啊?” 原来那群外地人,各个骑着一个有两个轱辘一个踏板的玩意儿,他们要卖的东西便用竹篮挑在那后轱辘旁边,一路上若是没人,他们就骑着,若是有人叫住他们,便腿一抬从那玩意儿上下来,将货取给人瞧。 “哎呦老哥,你们这地界儿这么富,怎么连这自行车都没见过?” 问话的人有些语塞,眼睛瞥着车,装作不在意地说:“哪能呢,睦州府什么没有?我们们省里有位少爷,早就骑上这玩意儿了,只是人家大户人家,有好东西也捂得紧,寻常百姓只是远远看几眼完事,还不知道名字呢。” 外地人就笑了:“那想来,你们那公子,也是从我们那得的这车子了。” 本地人不想承认,含含糊糊地说:“谁说得清呢,我可是年前就见我们睦州府的公子骑这东西了。” “年前又如何?我们都骑这个骑了两年了!” 本地人终于憋着不说话了。 于是府城里渐渐传起了风声:临海有座城市,没睦州富裕,却比睦州厉害。人家骑的两轮车,又叫自行车,城里的贵公子都争着抢着要骑呢。 那车子倒也方便,平日里若是不提很重的东西,便在前面的筐里放一点,后面的板上放一点,一人骑着就能带东西,还不累人。 那车子也结实呢,若是两个人骑,一个人能在前面蹬车,后面那个人也能坐在板上,甚至有三个人同骑的,多出的那个便坐在横梁上。 这样一行人在睦州宽阔的马路上穿过,跟耍杂技似的,好玩得很。 项家本来也准备生产这种车子,谁知道卖了几天就不卖了,听那意思,是觉得这车子稳固,又轻便,不是寻常人家配用的,所以想偷偷摸摸地生产了,单给贵公子用呢。 这话也不是凭空说的,单看这些时候,总从项家的院子里抬出一辆辆被漆得油光锃亮的小车,便知道所言非虚。 起先百姓们还没觉得有什么——富家子弟的东西,自己确实高攀不起。 但是近日来了这些外乡人,却将富人们的龌龊都给揭开了。 原来这车子这样结实,一次能搭不少东西呢。 原来竟可以载人。 原来那座沿海小城里,有条件的人家都备了这样的车子,就是为了方便出行。 又有外乡人嚼起了舌根:你们这睦州府城的乡绅太不地道,不知道若是有了车子,就可以省下养牛的钱?只要家中没多重东西的,都可以在这自行车后面带着。 即便是东西太重,可你放在车后,推着走也是可以的,总好过往日靠人力担着。 乡绅们压着这样的好东西不外传,必定是心里藏着鬼呢。 想来这车子的好处恐怕不单外乡人说的那几条,不然,富人们藏得这么紧做什么呢? 也有先前就买了车子的,听了这话,倒不反驳。 为什么? 这车确实功用颇多,又能载人,又能载物,骑着十分省力,平日里要出远门,也不用雇马车了,骑着车子便走了。 渐渐的,风向便有些不对了。 项家的门口总围着好多人,有暗戳戳地骂项家:总藏着好东西不交出来,全孝敬给那些官爷们,白辛苦了我们这群平头百姓。 也有冲上去质问的:“怎么就不给卖了呢?先不是卖的好好的?这是拿我们寻乐子呢?” 项家的后罩房处也被挤破了门槛,多是过来打听消息的:“真有那么好?怎么不卖了呢?” 也有来走关系的:“若是贵府少爷新出了一辆,即便是残次品,也请先卖给我,我可不是想琢磨那玩意怎么做的,我只是拿回去看看,看看。” 外面的天已火辣辣地烧的人慌,可那些人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项景昭这日正坐在亭子里纳凉,有门子跑过来报:“少爷快出去看看吧,外面有人等着要讨说法,结果日头太毒,给晒晕过去了!” 项景昭豁然起身,惊讶道:“讨的什么说法?我项家又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了?” 旁边的墨情一边打扇一边说:“不会又是为了自行车的事吧?怎么这么缠人,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如今竟堵到家门口来了。” 项景昭更惊讶了:“什么自行车,我怎么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这几日热的心里头发慌,每天都是躲在书房里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如今他连武都不练了,太热,练不起。 所以当他心说百姓已经堵到门口要买自行车,他心里还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待他顶着太阳,出得门来,便见离项家大门十米开外的墙边,或坐或躺着许多人,都躲在墙下避阳。 先头中暑的人已被送去就医,可余下的人还是坚持待着,此时项景昭一出来,墙边的人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毕竟项景昭是主子,他们不敢太放肆,踌躇了半天,终于一个男人蹭到了项景昭跟前。 “项少爷,我们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您家的这自行车,还做不做啊?” 项景昭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又看了看墙边的人,失语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茫然地说:“做,怎么不做?” 那男人一喜,又苦下脸来:“项少爷,我问的不是您做不做,我问的是您会不会我们这些老百姓做。” 项景昭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更震惊了。他可从来都没有想到,舆论竟能将人变得这么不理智。 话都是他教着外乡人说的,事都是他教着外乡人做的,可他真是没想到,不过是稍稍导向了一下舆论,竟能形成这样惊人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激情澎湃,遇挫 最后,项景昭好说歹说说了一通,才将这些人送走。 可是送走了有什么用? 总有人心里不踏实,总有人瞅着点地过来问:“是真卖给我们?可别是缓兵之计吧?” 他们倒是厉害,竟知道“缓兵之计”了。 后来项景昭被缠得烦了,特意顶着大太阳,跑到菜市场门口,搭了个台子便喊起话来。 “众位乡亲们,自行车我们是肯定会售卖的,而且就是售卖给大家伙。零门槛,谁都能买!” 有人就不服气了:“说是零门槛,可这价格怎么算呢?你若是设了个高价,我们这些人依然买不起。” 项景昭便笑了:“这次我项家打算只出三种自行车,一种给众位老爷少爷把玩,是上品,那个价格不好说。一种是给众员外家中的家下人使用,那种价格也不好说,因为每家每户总不会独辆买回去,既然是大量批购,我们自然得按照数量,适当便宜便宜。” “还有一种,便是项家造出来,造福大家伙的了。这种车子啊,一两银子一辆” 下面立刻就有人吵起来了:“少爷这是拿我们玩呢!我怎么听那些外乡人说,他们的车子只要九百文,怎么给我们的,就平白多出来一百文呢!” 周围立刻有人附和起来。 旁边的杜生也不解:这一两银子是项景昭定的,九百文是项景昭编的,既然已经说了九百文一辆这样的话,又何必再提一两银子这话头,反而惹人不满。 只见项景昭听了这话倒不尴尬,反而面露难色:“大家伙是知道的,我项家在之前,并不会造什么自行车,这车子的制作方法,都是我从外地买来的图纸,一张图纸就要近千两呢!” 这话按照市价来说,倒也不假,懂行的人也信,不懂行的看到懂行的人都不说话,自然也信了。 项景昭满意地看着看着下面未起多少骚乱的百姓,咽了咽唾沫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嗓子,随意卷起了一本书放在嘴边以扩音,接着说:“这在图纸上,我项家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再加上虽然有图纸,我们还是各种试验,中间失败了多少次,才弄出与他们一样的玩意。” “你们说,你们这一两银子,付得值不值?” 立刻有人叫道:“那先头买的人,怎么就只九百五十文便好了呢?” 项景昭听到这话,暗道:“终于有人问到主题上了。” 虽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显,反而一脸为难:“这位兄弟倒是看得十分仔细。” 那人听了这话,自以为拿住了他的把柄,顿时得意洋洋地笑了。 项景昭等底下的人嗡嗡地议论开来,眼看着渐渐有些愈演愈烈的形式,这才卡着那个点,喊大家冷静下来。 “本是准备最后放出这个东西的,谁知道这位兄弟先人一步提出来了,我也不好藏着,便现在就拿出来吧。” 因而有人将一辆自行车推上台来,那车子上却蒙着一层红布,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项景昭看着那被红布蒙起来的车子,深吸了一口气。 论理,这自行车才是他做出来最厉害的东西,可是论感情,这红布下遮着的才是他的心血凝结。 只因自行车虽然妙,却只是项景昭照搬前人的东西,别人看着新奇得很,他却没有多少感情,反而有时还会因为剽窃了现代人的创意惴惴不安。 但是这个东西,却是他亲自研究出来的,从现代到古代,都是他一个人窝在屋子里,一点点地比兑,一点点地勾匀,才成了布下的精品,对于项景昭来说,这个东西就如自己的孩子般,自己亲眼看着它慢慢成长起来,如今终于要面世了。 由不得他不惴惴不安。 由不得他不患得患失。 项景昭深吸了一口气,捏住红布的一角,又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现场骤然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台上,就要看他能拿出个什么玩意。 项景昭的心跳不由快了起来。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眼一闭,心一横,手上一用力,那块红布便被扯的飘了起来。 一辆锃亮的自行车出现在百姓面前。那漆黑的车身,在火辣的太阳照射下,泛着淡淡地光泽,既优雅,又内敛,仿佛将世上所有的黑都吸了进去。 现场一片寂静,项景昭的心也提了起来。 他不能保证这里的人喜欢一辆黑色的车,不,他知道这里的人不喜欢黑色的车。 尚黑,已经是秦以前的事了。 可是,项景昭喜欢黑色,尤其是这墨到骨子里的黑,他能从中看出不一样的内涵,他总觉得这种黑能包容万物。 这样的颜色,比明黄和玫红要沉稳多了。 可是现场寂静了,项景昭不安地朝底下瞟去。百姓们正盯着自己的车看着,眼神中多少有些困惑。 只一眼,项景昭便知道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是个什么结果了。 突然下面有人叫道:“这颜色真漂亮!” 项景昭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没有理会。 另一个方位又有人叫:“这颜色真漂亮!” 项景昭的喉咙中便像梗了一根鱼刺,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终于百姓们被这两声喊叫叫的回过神来,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车子的颜色上。 有人说:“这颜色沉稳。” 又有人说:“这颜色优雅。” 还有人说:“这颜色耐脏。” 这一句倒是得到了广泛的回应。大家伙终于点点头:这颜色是不错,通体漆黑,脏了也不打眼。 项景昭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勉强。 旁边的杜生看到项景昭状况不太对劲,忙奔了上来,先按了按他的肩膀,才接过了项景昭的活。 “众位朋友,这便是我项家新做出来的自行车,大家瞧着,好不好啊?” 下面人有声音高的,有声音低的,但大体上,都说好。 杜生看了看旁边的项景昭,又问:“那大伙儿觉得,这身子的颜色,好不好啊?” 底下人也说:好!也有人说:还不错c凑合。 杜生脸上的笑便堆得更满了。 “知道大伙儿是识货的,知道这车子上的颜色不一般。其实呀,这车上的黑漆,可不是平白无故涂上去的,要知道,这玩意儿,它还防水呢!” 众人纷纷好奇地探头张望。 杜生忙取了一盆水往上一泼,还使劲儿搓了搓:“您看,防水呐!” 众人这才买起帐来,纷纷叫好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少年心性,傲气难消 项景昭被众人拥着回了府。 云起看他闷闷不乐的,还当这次出去事儿没办好,便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我看这几天城中对咱们这自行车反响不错,想来日后定能卖的好的。” 又扭头悄悄问杜生:“卖了多少?” 杜生伸出三个手指,又用嘴型说了个单位。 云起的眉心一跳,回头去看项景昭,却看不懂了。 “这是怎么了?卖的竟比咱们想象中的还好呢,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的?” 杜生便说:“倒也不一直这样,先揭布的时候好像失神了一会,但到后来有人来买,少爷又回神了,您猜怎么着,他竟给弄出了一个团购的东西,若是一大家子一起买,买多辆,还能给便宜好多。” 说到兴头上他又乐起来了:“后来有个人过来,一次要买二十辆,我就想他一个人怎么能买二十辆,他便拉过来一群人,非说是他的亲戚。我一瞧,这城北城南的都有,您也是知道的,我从小就是在巷子里跑惯了的,谁和谁沾亲我哪里有不知道的?” “我当时就说:您这也忒麻利了点,昨儿才跟巷子口的杀猪汉计较那二斤猪耳朵,今儿就管人家叫三舅爷了?” 紫云听着杜生说话有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也不理失魂落魄的项景昭了,回过身来瞪着大眼睛问他:“然后呢?将人撵走了没?” 杜生一撇嘴,埋怨道:“哪啊!我原是想撵了的,谁知少爷知道了,便说,不是亲戚的也能算团购。所以最后,他们二十个人,都用九百五十文的价格把车给买走了。” 紫云听了也懊恼地跺脚:“那得亏多少银子啊!” 回头又想冲项景昭抱怨几句,云起忙用眼神制止了她:项景昭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只是他也奇怪,项景昭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应该说,进展得比想象中最好的情况都要好,怎么主事人反而闷闷不乐起来了? 项景昭走到自己的修竹园,看见木青渊正站在自己院子口等着,旁边竟还站着女扮男装的高云锦。 他不禁乐了:“今儿也没刮什么妖风,怎么你两竟一齐被刮过来了?” 高云锦先笑了,故作稳重地往前走了几步,没坚持一会便小跳着蹦跶了过来:“原是准备瞧瞧你在这大热天的捣鼓什么幺蛾子呢,谁知来得晚了,倒正赶上给你庆贺了。” 说着又煞有其事地后退一步,鞠躬道:“小生恭贺项老板生意兴隆,第一笔就大赚一笔了。” 项景昭无奈地一笑,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大手一挥:“快平身吧!以后有的是你恭贺的时候呢!” 高云锦啧了一声,抬脚就想来踩他,又一想身后还有个木青渊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小脸一红,忙收住了。只是那眼神凌厉得很呐。 木青渊看了一眼高云锦的脚,笑道:“这倒是全好了。” 高云锦又回头冲他挑眉一笑,像只小狐狸。 木青渊笑容更大了,将目光扯回项景昭的脸上,立刻就发现了异样。 “这是怎么了,听底下的人说不是卖得很好?照这势头,这个季度赚上几万怕不是难事。” 项景昭听了摆摆头:“哪有这么好卖?这玩意儿又不是一次性的,大家伙家中有了,便也不买了。还有些家里只买一辆,几户人轮着骑呢。” 木青渊等人跟着他一起往里走,一边说:“只这睦州府,一个季度下来怕也要赚个一万。如今眼看着这里卖得好了,想来项伯父定然会加紧让其他几处作坊先运作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想必其余地方都不用我们废多大力气,自然能卖得好。” 高云锦也点头:“如今在盛夏季节,百姓们都不爱出门,还能卖出这样的成绩,想来等到秋季,在别的地方开卖,一定能更好的。” 别人说完这些话,项景昭只是点头,却并没有附和。 木青渊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颇有些不解。 待到了客厅,大家先坐定了,高云锦左右瞅着屋里的陈设,突然眼睛一亮奔了过去。 原来在博物架的旁边,一个铁架子上,正安置着一辆自行车。 那辆车却与目前在外售卖的所有车子都不同。先是样式,去除了前框和后板,轮子更细,高云锦用手举了举,发现车身也极轻,便问:“这样轻的车子,怕极容易被石子硌出去吧?” 项景昭十分同意地点点头。 高云锦看他点头就更好奇了:“你既然知道这车子不好骑,干嘛做出来呢?难不成就为了好看?” 要说好看,这辆车却是真好看。 或许是因为只为了自留的缘故,这辆车并没有迎合项景昭所提的“战场”的主题,通身用正红涂满,配以黑色云纹,显眼又张扬,分外惹人眼红。 高云锦围着车看了好一会,才啧啧啧地摇头叹息:“你说你既然能做出这样美的色彩,为何还要将别的车全弄成那样死气沉沉地颜色?你今日要是将这辆车推出去,管保这销量又得翻上一番!” 木青渊敏锐地察觉到在说到颜色的时候,项景昭的眉头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不由好奇地问:“你这样唉声叹气的,难不成就是因为那车子的颜色?” 项景昭见被他看出来了,虽不想服软,可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那颜色,似乎真的不讨喜” 木青渊便奇怪了:“看你这样子,竟对那颜色报了这样高的期望?我倒觉得车子涂成黑色没什么不好,整齐,低调,不打眼。只是若是指望百姓们喜欢这种颜色,怕是有些太” “太强人所难!”高云长嘴快,接上了木青渊的话。 项景昭的脸色更不好了起来。 众人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连一向最懂他的木青渊,此时也不知有什么合适的话能拿来安慰他了。 若是这场景叫何风看到了,便能想通了。 他们两人都是在作画上极有天赋的人,作画不仅讲究美学布局,也讲究对色彩的敏锐度。在项景昭的眼中,看着相同的颜色,都能被他分辨出十几种不同的种类,每一种又有其对应的最合适的用途。 就拿自行车的颜色来说,那是他调配出来的最接近深夜的黑,暗中带着星光,算是他心中最美的颜色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寻常百姓很难看出这其中的区别,只是他也抱有一丝希望:虽然不能准确指出有什么不同,好歹能看出哪种更好看吧? 现实,狠狠将他踩了一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计谋难满怀才心 木青渊和高云锦本是来来为项景昭庆祝的,哪里想到他即便有了这么好的成绩,还是闷闷不乐的。 高云锦更是难得出来一趟,想着趁着喜事能出去玩乐一番,现在看到项景昭这样的情景,不由也沮丧起来,嘟嘟囔囔地说:“这样便挺好了,难道你还想全城的人都捧着你吗?” 木青渊也问:“我听说现场也是有人看好那颜色的,说明到底是有人喜欢的。这种东西本就是高雅的,没学过水墨运色的人怎么看得出来?你也别要求太高。” 项景昭叹一口气:“那些人也是我找过去的。” 众人闻言恍悟,却都沉默下来。 原来项景昭早就想到了看到车身颜色会叫人冷场,所以特意早选好了几个探子隐藏其中,为的就是冷场的时候调动人们的气氛。 这本来是商人常用的法子,收效也颇好。可是按今日的情形,项景昭不敢想,若是今天没安排那些人起哄,现场又是怎样的形式。 自己做的东西,竟真有那么糟? 其余两人知道了缘由,也哭笑不得起来:“怎么竟为这点子事烦恼?你是个商人,东西卖出去了便是成功了,其余的大可不必这样在意。” 高云锦也插嘴:“对对对,若不是你想出来的法子,或许这车子还卖不了这么多呢。” “况且这事情都已过去了,结果还是喜人的。你若总这样垂头丧气的,岂不是要连累这几日跟着你忙的人也伤心?” 项景昭听了这话才抬起头,看到书房中或坐或站的几人,丫鬟们为了让他安心工作,每日将生活打点的停停当当的这本是她们分内的事,可因为丫鬟不能抛头露面,这是她们能做的最大的贡献,项景昭还是感谢她们。 还有小厮,本来只用管他的衣食住行,现在也跟着他顶着太阳跑商。 云起,为了自行车的零件到处奔波,自行车的图纸虽然是项景昭画出来的,可细节全是云起自己敲定的,功劳最大。 杜生,在四月的时候被自己派出去,一个长到十六岁还从未出过睦州府的少年,第一次出远门便去了遥远的沿海,先是找到一群愿意跟着他来睦州府做这场秀的人,又紧急教他们学车,教他们说话,其中费的功夫,历的艰辛可想而知。 这次的营销能不留破绽,靠的便是杜生那张嘴皮子,以及在市井中摸爬滚打练就的一身练达人情的本事。 这屋子里站着的每一个人,对自己都功不可没。 而自己 项景昭苦笑了一声,自己不过是弄出了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颜料罢了。真论起来,自己竟是这群人中最没用的一个了。 可即便这颜料不受欢迎,项景昭也得打起精神来。 这么多功臣在屋里站着,自己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致。 因他知道高云长外出办事,高父刚治了腿,正在别处修养,诺大的高家大房现今都找不出一个能治得住高云锦的人。她此次出来,怕也是为了能痛快玩一场,因问她:“好容易出趟门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高云锦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听到这句话反而耷拉下耳朵来:“我哪知道外面有什么能去的地方?我也没出去过几次呢,就那寥寥无几的几次出门,也只是去佛堂敬香,去寺庙还愿,无聊的很。来找你们,就是想找你们讨主意呢。这城里你们自然逛得极熟,随便挑个地儿带去去玩一趟就足够我乐得了。” 项景昭也理解这种感觉,自己以前即便知道外面哪里能玩,也找不出一个要去的地方。 因而低着头想着要带高云锦去哪里玩总不能叫她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吧? 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刚抬头说:“要不我带你去外场”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尖利刺耳,屋子里的女孩儿都被吓得不轻,即便是男的听了,心里也被这声音叫的发毛呢。 项景昭听到声音,只反应了一会,便知道是怎么了,喊一声:“我的天。”就往外冲了出去。 木青渊还有些愣神地眨了眨眼睛,问:“外面这是哪家野猫被车子撵了?叫得这么凄厉?” 几个小厮听到“野猫”,才反应过来,忙也跟着冲了出去。 到外面只见项景昭已跪在一丛灌木前,身子压得几乎要贴近地面,似是要透过灌木缝隙看什么东西。 司妄忙冲了过来,着急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是咱家猫叫的吗?” 墨轩也冲过来,却是先要将项景昭往起拉:“少爷快起来,这样太不成体统了。” 项景昭哪里肯听?将他的手甩开,依然趴着看里面。这边司妄也跟着趴下,也有院子里一个一直负责喂养小猫的小丫头趴在跟前。 这样一来,院子里便满当当趴了三个人了。 木青渊等人也都出来,看到这个情形都愣了,高云锦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里面有什么东西?” 项景昭一脸焦急地抬起头来:“不行,我的猫卡在里面了。” 高云锦明显被这个答案震了一下,好奇地说:“平常倒没看出来,你竟竟这样心慈,一只猫而已,你就紧张成这样了。” 项景昭看她一眼,勉强笑了一下,又低头看过去。 突然司妄说:“没卡住没卡住,它动了呢。” 项景昭才刚爬起来,听到这话又忙跪了下去,依然直接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墨轩看不下去,又没法子叫他起来,只能进去拿了个蒲团给他垫上。 因有人说:“将这灌木拔了吧?正巧这一丛长得难看得很,与后院的小竹林十分不搭。” 也有人说:“既没卡住便不管了,总会出来的。” 项景昭却不敢放松:“刚刚它叫得那样凄惨,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还是碰到了什么。需知猫是十分能忍疼的,一般的疼痛它是绝对叫不出来的。” 高云锦在旁边不过看个乐子,听到他这样说,还好奇地打趣:“你知道的倒不少。” 此时旁边的小丫头也站起来一脸愁容地说:“怕是不行,这猫不知道遇到了啥事,看到人就躲,没看它越来越往后缩了吗?” 项景昭的院子说是小院子,可在现代人眼里也是有花有树十分大了,若是叫猫缩进去,更难找到了。项景昭因为之前的那声惨叫,总是揪着心,非得现在检查过猫的身子,知道没有受伤,才能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人之主,为猫之奴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先说那小猫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见了人便怯生生地往后躲,几个小厮想将手伸进灌木的缝隙去捉,却不想小猫退得更后了。 拔灌木的主意也被项景昭否决——那动静大得很,若是吓到小猫可怎么是好? 如此绕了好几绕,众人想了好几个法子,项景昭都说不行,也有因为怕吓着小猫的,也有因为怕伤着小猫的。 木青渊听了半天,忍不住笑了:“我怎么觉得,在你心里,这猫竟跟人一样的分量?” 项景昭看他一眼,不承认,也不反驳。要真说起来,项景昭还真觉得人世间的阿猫阿狗,与人没什么不同,他也总是尽自己的所能,将这些小动物呵护着。 若是寻常的猫,不论品种,他都能狠下心来,草草将它弄出来。可这只是自己养了好几年的猫,平日总窝在他的被窝睡觉,早已有了感情,他便事事都开始顾虑起来了。 后来瞧着众小厮实在弄不出来,项景昭一皱眉:“都起开,让我来。” 墨轩忙在一边劝:“这灌木枝要是划伤少爷的身子可怎么是好?” 项景昭无所谓地摆摆手:“又不是将我的胳膊剁下来,怕什么?况且树枝划伤的伤痕,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墨轩便有些无奈。若是别人家的公子,即使身为男子都十分注重仪表,轻易不会让自己留下疤来。项景昭看着人不如寻常男子粗狂,可真论起来,也十分不讲究得很。 就拿平常的吃饭来说,想来也是从小就教育的,该懂事了,但是他总是忍不住,看到好吃的也不矜持,十分贪嘴。 这样想着,项景昭已趴到了地上,这次却是几乎将脸都挨到地上,一只手伸进灌木缝隙里,一边伸还一边安抚着小猫。 也是他平时太疼小猫了,那猫看到是他的手,犹犹豫豫地,终于不往后躲了。 高云锦蹲在旁边,即便对项景昭这样的做法十分不以为然,还是屏着呼吸在旁看着,不敢出声,生怕又将小猫吓跑了。 终于手碰到了猫爪,一摸到猫,项景昭就高兴了。他也不在乎吓不吓着猫了,直接往前一叹,手伸到猫肚子下将猫捞了出来,小猫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唤,倒没有多挣扎。 一抱出来众人先检查了小猫身上的伤势,发现虽多少被树枝刮到了些,但是或许是因为有毛皮护着,只不过是毛里缠了小树枝,并没有什么大碍。项景昭暗松了一口气,才把猫放到地上。 正要笑着说:“还好没事。” 之前的小丫头突然皱着眉头冲上去:“少爷你快看,小猫的腿瘸了。” 众人忙看过去,果然那只猫拐着一只前腿,正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 高云锦啧啧地蹲下去看猫,说:“这猫还通人性呢,你瞧这脸色,我看着都快哭起来了。” 项景昭此时也没空搭理她了,又蹲着去看猫的伤腿。 见他蹲下来,那猫仿佛找到了避风港似的,忙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他两腿里钻。 项景昭抱住猫,轻轻地捏了捏了它的骨头,发现竟然是关节骨折了,想着刚刚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房里,那些二等c三等的丫头小童也待在自己屋里,这猫怕是躲到灌木丛中,不小心被卡住了。这猫胆小得很,卡住了又不会叫,怕还以为是被石缝里什么东西抓住了爪子,拼命挣扎着才将自己的爪子给弄骨折了。 司嗔听到项景昭的反应,埋怨道:“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小的猫,都是少爷平日里给宠坏了,将它宠得既胆小又笨!” 高云锦听了这话好奇地问:“你家少爷平日里很宠这只猫吗?是怎么宠的?” 司嗔便如数家珍地同她说了起来,那些特制的猫玩具便不用说了,这只猫还有专用的卧床,那小褥子都是精选的丝绵。到了夏天还会给它铺上用牛皮革做成的小凉席——那东西一匹就要多少银子,少爷也不知道心疼,直接裁了一块给畜生用了。 只是窝做的再好,这小祖宗不睡能有什么办法?因项景昭总同它玩,这猫对项景昭也亲得很,晚上总要跟他在同一个被窝睡才行。 高云锦仿佛听到了十分有趣的事,笑道:“那若是不让它上床呢?” “不让它上床,必得在外面喵喵喵地一直叫。其实也不算一直叫,这猫不过叫上两三声,少爷便受不住了,早把它抱上床了。” 高云锦不由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你们抓这猫它总躲,项景昭抓它它便不躲了,原来是平时就培养出来的感情。只是我倒真没想到他是这么心软的人。” “更心软的还有呢!”小雀儿也看不下去,上来补充,“那猫您也是知道的,睡觉的点同人的不一样。刚睡的时候或许还老实些,可到了后半夜,必定得在床上跳来跳去的捣乱。” “我先还不知道,是哪天起夜,想着帮少爷掖掖被子,谁知进去后发现少爷没睡。一问一下才知道,这小畜生半夜跳到肚子上玩耍,少爷竟是被他给折腾醒的。” “我寻思着这样总不是个办法,照这般长此以往地下去,少爷哪里能睡个好觉呢?” 这结果小雀儿没说,但从旁人的表现高云锦已经猜了出来,项景昭怕是即便自己被折腾醒,也不忍心听小猫在外面叫唤。 因问:“可起了什么名?” 这话却是云起接上了:“我原给它起了个名字,只是他嫌太长了,总不叫,平日里只‘猫猫’c‘喵喵’地叫,没个章法。” 木青渊便笑着摇摇头:“这倒是十分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了。” 这边温温和和地说着话,那边项景昭抱着猫却已急的心头冒火。 眼看这猫断了腿,疼得直哆嗦,项景昭前世虽了解些医理,可又哪里会治动物的病?因而只能捧着小猫的断爪,尽量保证不会二次伤害到它,却除了这个,再无计可施了。 有人便提议:“送去给前院养马的阿泰看看吧?我看咱府上若有马得了病,大多是他看的,倒还真听说过有马崴了脚,是他接上的。” 项景昭忙小心地抱起猫说:“既如此,那快去找他!” 众人忙将他拦住了:“哪有少爷去找他的理?怎么也该他过来寻少爷才是。” 项景昭此时也不与他们理论太多,只吩咐:“快去快回。”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望子成龙,龙生笼中 猫的事暂且不提,只用知道项景昭必定将小猫像主子似的伺候的好好地便行了。 且说夏季炎热,可也挡不住项老太太的爱孙之情。项景昭今年格外地怕热,总躲在自己的院中不出来,项老太太先还能体谅,后来便坐不住了,派人传话:“今儿个晚间叫昭儿过来吃饭。” 项景昭领命,到了黄昏,暑气刚过,他便摇着扇,挽着袖子往荣华苑走去。 墨轩看他这样的打扮十分不伦不类,在旁边劝:“少爷可别太贪凉。此时虽要用晚膳了,可若是被人瞧见了,总归失了主子的体面。” 项景昭心里腹诽:这样哪里算贪凉,他可是连短袖都没穿过呢。如今变了男的,他更恨不得穿着大背心大裤衩便出去晃荡了。 墨轩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说的话项景昭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倒也习惯了:自己的这位主子总是这样不听劝,但是自己也不能停了劝,若是哪天停了,哪怕之前已劝过千百遍,最后也都是自己的错处了。 项景昭边打着扇边十分懒散地看着园内的景致。别说,这夏季虽然热了点,但这美景却是十分出挑的。人都说春季万花开遍,其实夏天才是姹紫嫣红呢。 看着看着便迷了眼,突然见到一朵花开得极优雅,他也不顾老太太正在自己院中等着他吃饭,将衣袍一角挽到裤腰上,径直进了园子,拽着那朵白花到自己鼻子下闻。 身后的墨轩看到了忙小声提醒:“少爷别乱跑了,外面这么热,咱们还是快去老太太那边吧。” 项景昭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花骨朵,感叹道:“夏日多炎热,就得多看看这清凉的东西,好歹人心里面舒服些。” 突然一个人沉声说:“我看你这打扮清凉得很,怎么我瞧着反而这般不舒服呢?” 项景昭手一抖,忙扭过头去,只见身后项仕鹏冷着脸,身边跟着的几个清客此时也不敢出声,都低着头装聋作哑。 项景昭本来是不会怕别人的训斥的,因为他自己心里有一杆称,也能估量自己做事的分寸,若是过了那个分寸,不用别人批评,他自己也能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但若是没过那杆秤,即便自己的行为或许触怒了某些人,他自己也是不会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左右他不会损坏别人的利益,不过是污了别人的眼睛而已。 既看不顺眼,你不看便是。 可是这条准则放到项仕鹏身上,却渐渐不灵起来。 只因为项仕鹏这人,完全将严父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项景昭在刚入嫡支时,或许还曾想过,若是自己表现得好些,就不会被项仕鹏训斥,但是后来他便瞧出来了,不论自己做得多好,项仕鹏总会找出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待看通了这一点,项景昭也无奈了起来,做什么都要挨骂,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啊! 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想着既然都要挨骂,不如平日里就懒散一些,也能轻松些。 却不知项仕鹏的骂也是分等级制度的,若是他事情办得好了,那项仕鹏或许只是批评几句,若是他事情办得不好不坏,便变成了严厉训斥。怎么个严厉训斥? “快别站我书房里了,瞧脏了我的地。” 初次听到这样的话,愣是将项景昭这样一个见过多少市面的成年人弄了个大红脸,也不由反思:自己真做的这样糟? 当然到后来他也看明白了,项仕鹏这嘴是毒,而且毒的没有理性。或许古代的家长都是这个样子,满以为慈母多败儿,孩子分不清好坏,只要一宠便懈怠下来,所以项仕鹏几乎从来没给过项景昭好脸色。 项景昭也曾怀疑过,项仕鹏怕也是这样被自己的祖父凶着过来的吧? 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这身子原本的主人依然活着,被项仕鹏这样训过,又会成什么样子的? 也因此,项景昭虽然是个成年人,但随着这个身子越发长大,他也越发地对项仕鹏有些发憷了。 就如现在,他挽着袖子,挽着衣袍,鞋面沾灰,灰头土脸地站在园子里,看项仕鹏背着手站在青石小径上,脸阴沉沉地望着自己,由衷地觉得自己的头皮慢慢发麻起来。 项景昭乖乖地说了句:“父亲” 项仕鹏哼了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那我平日说的话怎么全忘了?” 项仕鹏平日又说过哪些话?项景昭暗地里撇撇嘴:你平日不过是教我知书守理,勤恳恭勉,又没提过不许夏日里挽衣服c挽衣角。 但这些情绪,他是万万不敢露给项仕鹏看的。好在他极会控制面部表情,在见到项仕鹏时就做出了十分惶恐的表情:“父亲您别气,孩儿知道错了” 后面的清客便上来打圆场:“天热,少爷想要衣饰清凉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十四五的孩子正长个子,心里面燥得很,身上火气也旺,自然比平日要要淘气些。” 项仕鹏仔细想来,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正长十四了,看看身形,倒还未长开,不过尤记着一年前还是两年前,这小子操着一口公鸭嗓来背诗词,难听得很。 仔细想想,这睦州府中,也就高家长子,木家三子能同自己这个儿子较量一番,但若是真仔细较量,又会发现项景昭竟是最出色的。 这样想着,气也便消了些,稍放缓了声音抬头问:“都到晚饭时候了,做什么去呢?” 项景昭知道若是叫他知道是老太太叫他去吃饭,他却在这花园中磨蹭,必得挨一顿臭骂,眼睛一转便换了个说辞:“正要去祖母的荣华苑用晚饭呢,儿子十分想念祖母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绿豆沙” 这话听着,倒像是他想念那绿豆沙才去的老太太的院子。 可是这个回答项仕鹏也不满意:“三句不离吃!什么时候把这贪嘴的毛病改掉了,我才好说我有这么个儿子呢!” 说着转身要走。 项景昭看他脚步挪了过去,暗暗松了口气,谁知项仕鹏只走了几步,便回过头来催他:“做什么呢,这都到摆饭十分了,你再不过去,难不成是想叫老太太的小厨房单独给你开个灶吗?” 项景昭尴尬地“哎”了一声,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到了园口,项景昭眼看着那几个清客相公纷纷作揖告辞,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也是去看祖母的?” 待看到项仕鹏冷着脸点头,项景昭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老太太爱孙,项家家规严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墨轩跟在后面,看到自家少爷难得的吃瘪,忍不住就想笑,项景昭朝他挥了挥拳头:“再敢笑,回去叫你给猫铲屎!” 怕被前面的项仕鹏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自然极轻。 墨轩一听到这话便苦了脸,要知道那猫每日让项景昭大鱼大肉地伺候着,拉的屎熏人得很呢。别人家的猫或许会叫它去小花园中随意解决解决便是,项景昭却非得给猫弄个专门的小茅房,扑上沙子,伺候的更个主子似的。 既有了茅房,自然有个收拾的人。院子里的丫鬟小斯又有谁乐意去照顾一只猫?这也是项景昭平日里待他们太好了,若是放在王启那边,何止照顾一只猫,即便是照顾一只蛐蛐儿,下人们也不敢有怠慢的时候。 后来见没人照顾,项景昭还决定亲自上手。他倒是不很在意这些,自己既养了猫,总不能放着不管。况且他现代人的思想作祟,总觉得这猫是自己坚持养的,自然得自己费心照顾。若是假借他人之手,他还十分不好意思呢。 可下人到底是下人,虽然平时惫懒些,看到主子都要亲自动手了,他们怎么敢再闲着,于是便定了几个三等小厮轮流铲屎。但是偶尔若项景昭想恶作剧一下,就换成了指定人去铲。 此时见成功威胁住了墨轩,项景昭得意地回头,谁知却差点撞到项仕鹏的背上。 项仕鹏身材高大,如今的项景昭不过刚齐他的下巴,这一撞上去,脑门正嗑在他下巴上。项景昭被戳的一疼,忙退了一步,脸憋得通红。 “说什么呢?” 项景昭嗫嗫喏喏半天,竟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心里不由骂自己一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是心狠,眼看着项仕鹏的脸色越来越轻,项景昭一咬舌尖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恢复正色道:“同墨轩开玩笑呢,一时忘了看路,是儿子失礼了。” 这倒是他自十三岁后第一次用正常语调同项仕鹏说话了。因为十三岁是他正式进军商界的时候,也因此,项仕鹏对他越发严厉,丁点错都容不得。项景昭被骂怕了,又到底还顾些脸面,所以这大半年一直不敢跟项仕鹏呛声。 但今日怕是做得太过,又全让项仕鹏给撞破了,项景昭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项仕鹏的惧怕竟已到了如此地步。虽说若是寻常孩子,怕做得比他还不如,但项景昭本来就是成年人,活到先到也已三十好几,说起来跟项仕鹏还是同龄人呢,还如此惧怕,实在是太说不通了。 这倒要谢谢这次鲁莽了,竟让项景昭醍醐灌顶,重新恢复了从容姿态。 项仕鹏原还想着他又要诚惶诚恐一番,此时看他转换得如此自然,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也不计较到底说了什么玩笑话,转身继续走了。 待到了荣华苑,门口接引的婆子见了项仕鹏也是惊讶,福了福身子:“老爷也过来了?” 项仕鹏点点头,不欲解释什么,问她:“母亲呢?” 婆子立刻回:“在上房坐着呢……” 项仕鹏便抬脚进去了。 婆子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项景昭,神情有些为难。 父子两人进了屋,先去给老太太请安,项老太太见了项仕鹏也是一愣:“怎么没招呼一声便过来了?” 项仕鹏恭身回:“本是在书房议事,想起多日不过来看母亲了,也是一时兴起,就从园子处走过来了。” “哦……”项老太太低着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项仕鹏未觉出异样,抬眼看了看四周,见还没到摆饭的点,便随便捡了闲话来说,因问道:“之前不是让人送过来一套牛皮革做的凉席?老太太睡得可习惯?” 项景昭听了这话眼皮一跳:牛皮革做的凉席,莫不是前些日子老太太着人送给自己的那套吧? 这么想着,抬眼看过去,正看到老太太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他头上便有些冒冷汗了,看来真是了。 正想着该如何应对,老太太已经说了话:“我从来就没用过那东西,看着就不如竹编的好,燥哄哄的,我懒得用,收在库房里了。” 又问项仕鹏:“你莫不是想送出来的东西又给要回去吧?” 项仕鹏忙摇头:“哪里,当初也是觉得那东西稀罕,想着孝敬给母亲,不过是身外之物,母亲看着处置便是。” 项老太太暗中松了一口气,又状似不经意地说:“既然你说那东西是稀罕物,我放在库房也是糟蹋了。我这样的老身子老骨,也不能贪凉,倒是昭儿近日总叫唤着热,便将那席子给他便是。” 项仕鹏闻言朝项景昭看过来,后者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做悉听尊便状。 今日项仕鹏也是好说话,听了这话只挑了挑眉,微微说了几句酸话,便应允了这个主意。 这样那席子便是过了明路,要正儿八经地拿到项景昭房里了。 祖孙两人暗戳戳地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闲话毕了,外面有丫鬟进来问:“老夫人,要摆膳了吗?” 这话又提醒了老太太,只见老太太神情一僵,看一眼项仕鹏,说:“今儿老爷突然来了,厨房里准备的那些怕就不合适了,恐怕得换一波席面了。” 项仕鹏忙摆摆手:“用不着那么麻烦,您吃的东西我们小辈都能吃,反而是我们吃的您不一定吃不惯。我不过是随性过来走了一趟,哪里能劳烦小厨房又准备一顿,反而会耽误了用膳的时辰。” 老太太正想说:“小厨房做事麻利着呢,食材怕都是备好的。”项仕鹏已经同那丫头摆摆手:“吩咐下去,就按原来的席面摆,多添一副碗筷即可。” 丫鬟应了一声,十分妥帖地下去了。 项景昭坐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这房间里暗潮汹涌,澎湃得很,但一时又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便只低着头不吭声,左右他规范己身,不出岔子便好了。 但到那席面一上来,项景昭头上的冷汗就控制不住地要往下流了。 只见上面甜鸭甜藕布了满满一桌子,又有各式凉菜用冰镇了,满桌子偏甜的菜肴,加上各式糕点,寻常人看了怕都要腻歪。 这可真不是他一个规范己身就能解决得了的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饭厅里暗潮翻涌,景昭触其父逆鳞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三人默默站在饭厅,谁都不先落座,老太太瞧着项仕鹏脸色不好,自己虽为长辈,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故作十分自然地坐上了主座,又招呼另两人就座:“干杵在那里做什么?莫不是要充当小子给我布菜?” 原是玩笑话,可站着的两人都笑不出来,气氛一度十分沉闷。 项景昭僵立了一会,想着总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办法,便率先打破沉默,抿嘴沉色道:“老太太如今上了年纪,总吃这些甜食怕是不好。依孙儿看,还是换一桌吧?” 项仕鹏哼了一声:“老太太是不能吃,有的是人能吃。” 项景昭闻言有些尴尬,却不好说什么,便垂首站在一旁不吭声。 项老太太见不得他说自己孙儿的不好,出言辩解:“你凶孩子做什么?这都是我拿的主意,昭儿半点都不知情的。” 项仕鹏还是冷着脸:“若真是您拿的主意,他又怎么会巴巴地上来讨绿豆糕!”再看桌上,果然摆着一碟子绿豆糕。 项景昭一听这话心里就发苦:本来是讨巧之词,谁能想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倒是真没想到老太太竟能摆上这样一桌菜面,这些个都是偏甜的菜系,加上一些甜点,自己这样嗜甜的人怕都要腻歪呢,更何况老年人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这些? 转念又一想,或许是老人太想自己的缘故。老太太本就住得偏,原本是爱静的,可既爱静,她也思念自己的孙儿。原先还好说,项景昭总是在府里上学,有空没空都能过来吃上个饭,睡上个午觉。 如今项景昭日渐忙碌起来,也没功夫过来,老太太思孙心切,这难得的相聚时刻,自然想着全都要紧着项景昭的口味来做。 老太太也是糊涂了,年轻时那么注重养身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吃喝全不注重起来了? 也难怪项仕鹏要生气了,项景昭是年轻人,一顿吃得不好,顶了天也不过是肚子难受几天,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如今五十好几,在古代算得上老人了,这个年纪的人最该保养,哪里能跟年轻人似的随意吃喝? 就这一桌子吃下去,难克化还在其次,由此引发心脑血管疾病可怎么办?当然项仕鹏是不懂什么心脑血管,但他还是知道这样吃是绝对不好的。 正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又有丫鬟来禀:“老太太,冰碗已经做好了,是现在呈上来?” 项景昭微不可察地看了那丫鬟一眼,直觉这人一定是上辈子跟自己有仇,总会捡着十分巧妙的时机过来戳自己一刀。 果然项仕鹏听了这话,脸已经拉成了喜马拉雅山的长度了。 项景昭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回头吩咐那丫鬟:“别上了,这一桌子凉的已经够多了,祖母上了年纪,如今又是在晚间,哪里能吃这么多冰寒的东西。” 项仕鹏却没他那么好的脾气,听了这话已经十分愤怒了,严厉喝道:“这底下人是怎么办事的?每日竟给老太太吃这些?心毒如此,我项家哪敢要他,快快撵出去,最好扔在乱葬岗里无人裹尸才好!” 老太太听了这话,气得直拍桌子,颤抖着用手指着项仕鹏厉声问:“你倒是同我说清楚,你这话,你这话是说谁呢!” 项仕鹏也不甘示弱,冷着脸抱拳回道:“儿子只骂心肝坏了的人,没别的意思。” 有心人都能听出这话是在说项景昭,谁不知道,老太太这席面,全是因为项景昭才置下的呢? 项景昭虽从未要求过老太太置这样一桌席面,但他起先为避责罚说错了话,此时不好改口,只能硬将这个黑锅接了下来。 况且老太太做的如此过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项景昭没能时常过来探望。他反思己身,也觉得自己有几分错处在里面,因而并不反驳,垂着手冰着脸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 老太太却被自己儿子这样执拗的性子气昏了。项仕鹏平时是个孝顺的,若是老太太生了气,即便只皱了一下眉头,他都不会再说什么,可今日这席面却是触了他的逆鳞。 老太太怎么折腾都好,但若是要折腾她自己个儿的身体,项仕鹏头一个不答应。 眼看着老太太已被气得脸色有些不好,项景昭也急了起来,此时由不得他在旁边做不言语的柱子了,他看项仕鹏还抿着嘴不示弱,又看老太太捂着心口的模样,也不管什么其他的,吩咐出去:“将这一桌子菜都撤了,叫小厨房再弄些清淡爽口的过来。” 项仕鹏却叫住了要动作的丫鬟:“撤什么撤?不许撤!” 项景昭诧异看他一眼,犹豫道:“这桌席面若不撤,新菜上不来,要是误了老太太吃饭的时辰,也不大好……” 项仕鹏冷笑一声:“你倒还会关心自己的祖母。” 项景昭心里道:我怎么不关心祖母。在这一世,项仕鹏对他有如陌路,柳氏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娘亲,真正将他疼到骨子里的,只有项老太太一人。这样一个人,他又怎么会不关心? 只是此时项仕鹏的意思他却着实看不懂,因担心项老太太被气得太过,项景昭的声音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和软,僵硬着问:“那依父亲大人的意思,这情景,该如何处置呢?” 项仕鹏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桌子菜既是老太太为你准备的,便由你吃下去,既不浪费百姓辛苦,也不浪费你祖母心意。” 又补充:“就跪在院子里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起身。让人在旁盯着,若是他没吃完就起来了,或者将食物给了什么阿猫阿狗,我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治他,到时候,可就不是吃东西这么简单了。” 满屋子突然静了下来。 项景昭长大嘴巴仰头看着眼前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老太太听了这话也有片刻愣神,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见到了另外一个人。终于她回过神来,却只指着项仕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老太太已离了座,那眼中的伤心就要溢出来,项景昭忙抢先一步说:“祖母别急,孙儿本就爱吃甜食,祖母不是都知道?好歹这桌子吃食看着多,但每盘分量却少,一个人吃完不是什么难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孝子心心念祖母,儿子何尝不恋母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这话一说完,屋子里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对向他。 项老太太将不可思议的目光又移向了项景昭,项景昭忙做出一个十分自然的笑容,甚至还偷空朝项老太太眨了眨眼睛,仿佛捡到多大便宜似的。 若是项景昭表情有丝毫不自然,项老太太必不会被他骗过去,都说老来成精,老人吃过那么多盐,走过那么多路,一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多数一眼就能看穿。 可是项景昭不知是天赋如此,还是这十几年隐瞒身份历练出来的,面上竟让人瞧不出一丝的破绽,项老太太盯着他看了良久,从那张脸上还是只看到了如偷腥的猫般贼兮兮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这个笑容多少让她放了一点心。 项景昭看老太太不如先前那般动怒,暗暗松了口气。 老太太今日被项仕鹏气得不轻,若是自己刚刚表现出一丁点的不乐意,他们母子两人必定得闹出些不愉快,老太太年纪大了,心里实在经不起什么起伏了。 看项仕鹏今日的意思,显然也是动怒到了极点。项景昭猜不出项仕鹏今日行事是骤然动怒还是蓄谋已久,但他知道,此时可是再不能惹老太太动一丝肝火了。 他今日算是看出来了,项仕鹏怕是对自己这贪嘴的毛病诟病已久,若非如此,他那样孝顺的一个人,又怎会拼着惹老太太动怒,也要惩罚自己呢? 项仕鹏看到项景昭说出这样安抚的话,心里暗暗点头,只是他今日打定主意要治好项景昭的毛病,二来也是想给老太太提个醒,毕竟项景昭是未来项家的掌舵人,容不得丝毫的懈怠,项老太太这样宠着他,实在太过了。 因而虽他对项景昭的做法满意,可面上还是丝毫不显,依然严厉地吩咐:“将这桌子菜搬去大少爷的院子,若是在这院中吃,平白又惹老太太生气。” 老太太此时只坐在桌前抵着头捂着胸口,闻言冷笑一声:“我气又能有什么用?我再气也不过是深宅大院里的无知妇人,比不上你们,成日说什么‘盘中餐’,‘皆辛苦’,风光得很呐!” 项景昭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便是个燃着的导火索。此时导火索不过是噼里啪啦响了一阵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自己再待下去,只怕火药迟早得烧起来,因而忙匆匆地请了辞,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珠玉云雀等人原待在自己的小屋吃着饭,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隐约听见项景昭的声音,忙都站起来迎出去。 珠玉正说着:“竟这么早就回来了?老太太放的人?”看见后面一大帮子小童提着食盒进来,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向能言善语的珠玉反而失了声,张大着嘴立在一旁。 连她都这样,更别提旁人了。 待看到身后还跟着项仕鹏身边的得力掌柜王浩然,先还想要上前来问长问短的众人都蔫在后面不敢露头了。 项景昭看到满院子围着许多人,叹一口气,冲他们摆摆手:“都立在这里做什么?你们要在旁边看着,我便也跪不下去了。” 虽是这样说,可他进了院子,又转了个身,面朝荣华苑,一掀袍便直挺挺地跪下去了。 后面跟的小童看到这情形,虽有些犹豫,但对视一眼,还是手脚麻利地将菜摆到了项景昭眼前。 项景昭又回头摆手:“快进去吧,我叫你们这么看着,面子还要不要了?” 众下人都被眼前这场景震得有些发懵,听到这话都不想就进屋,满眼都是担心,可是若真如项景昭所说,自己这帮下人看着,落了他主子的面子,反而不好,因而犹犹豫豫、你推我让的,终于都进了屋。 墨轩跟着项景昭进来,看到项景昭已跪到地上,鼻子竟有些酸,他忙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也跪到了项景昭身旁。 项景昭侧目看他:“你这是做什么,要跟我抢食?” 墨轩此时却没心思同他玩笑,勉强扯了扯嘴角说:“少爷别开玩笑了,今日少爷挨罚,都怪墨轩平时劝解不够,墨轩很该跟着一起受罚。” 项景昭看着他那绷得紧紧的脸,不由笑了,摇头道:“怎么我身边竟跟了你这么死心眼的人?你劝解不够用受什么罚呢?” 因看墨轩的表情还未变好,他又推搡了他一下:“快别跪了,父亲说了这些都得我一个人吃完,你没得吃,难不成干看着?” 墨轩正要赌气说:“干看着也好。”项景昭已打断了他。 “跟着咱们来的都不是院里的人,转眼就要走了,珠玉他们几个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怕是要担心坏了,你知道事情原由,进去同他们说说,免得他们多想。” 墨轩咬着唇说:“还有什么好多想的?他们再想也想不到这边了。” 原来墨轩也为自己的主子叫屈呢。 项景昭看他竟比自己还委屈,不由乐了,忍笑又劝了几句,再加上旁边王掌柜冷着脸提醒着项仕鹏的吩咐,墨轩看自己无法陪跪,只能起身,闷闷地往里走。 王掌柜看墨轩进了侧房,才拿出一双筷子擦了擦,俯身递给项景昭:“少爷,请吧。” 这王掌柜是出了名的不会做人,也是出了名的会做生意,这两样本是极为矛盾的存在,在他身上倒显得十分和谐,项仕鹏今日派他过来监督,也是看中了他的铁面无私。不然找遍项家,还真找不出来能心无波澜看着项家大公子跪着吃饭的人。 这边项景昭执了筷,先夹了一块绿豆糕,那边墨轩刚进屋,便被众人围了起来。 鸣碟平时最胆小,此时却最急躁,也顾不得其他,墨轩刚一进来她就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跪上了呢?” 墨轩还没来得及开口,其余人也冲了上来,争相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墨轩先还准备好好解释一番,但这样多人七嘴八舌问着话,加上他心里也憋屈得很,一烦闷间,索性一甩膀子,赌气坐到了凳子上:“能有什么事?偏遇上阎王不称心的时候了!” 众人被这话搞的一头雾水,多少有些猜测,又不敢细想,鸣碟又怯怯地上来问:“是少爷惹了老爷不高兴了?” 墨轩想说:“哪里是惹得不高兴,怕是原本就不高兴,正巧少爷撞上去,当了撒气筒。” 但一想,那人好歹是自己的主子,轮不到自己这个下人来说,便紧抿着嘴禁了声,只是那心里,却更加气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人承罚,满院心焦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爱甜食,但他吃下眼前的第一块糕点时就知道,这次自己要大伤元气了。 不是那东西做的不好吃,老太太特意为他准备的,必定是优中选优,好中择好,各个或入口即化或沁甜芳香,都是好的。 可是或许是因为项景昭不爱主食爱甜食,老太太一改常规,将饭后的甜点也随着主食上了上来。所以摆在项景昭眼前的,除了五六盘小菜,便是三四碟糕点了。 项景昭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盘子踌躇半晌,犹豫地抬头问:“王掌柜,汤……不用喝完吧。” 王掌柜咳嗽一声,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撇开了。 屋子里的丫鬟小子们还有谁能吃得下饭,都挤在窗户口往外张望着。 小雀儿已红了眼睛,她本是十分忠心护主的,说话也是最和善的,可此时她也不由地想抱怨老爷一句了。 这样小的人,或罚他写字也好,或罚他练武也好,即便是大板子打上几下,总好过叫人跪在这青石地上,还要吃完那寻常三四个人才能吃完的食物,伤着脾胃可怎么是好,伤着膝盖又怎么是好? 终是有人坐不住了,紫云一甩手:“不行,我再去同王掌柜说说!” 鸣碟忙一把拉住她:“说什么说?刚刚墨轩的面子他都不给,你去了能顶个什么用?” 紫云愤恨道:“没见过这么不知变通的,大少爷是嫡子,往日可是要做他的老爷的,他这个时候不通融通融,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墨情叹了口气:“即便他此时不通融,想必少爷以后掌了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众人一想,项景昭还真是这样的脾气,不由有些气闷。 有人说:“总不能这样干看着。看着少爷这么跪在地上,又不许我们陪着,又不许我们拿垫子,真跪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是了,这王掌柜不仅不知变通,还隐隐有代老爷执法的嫌疑,都不许人拿蒲团垫上一垫。再说即便是夏日,也是有热菜的,放凉了必会不好入口。总之这些个下人们,真见不得他们的主子受一丁点的苦。 几个下人在屋子里挤着没法出去,即便出去了,很快也会回来。别人倒是没有限制他们的走动,可是他们也没法子去院子里——难不成真看着他们的少爷受罚? 这少爷的脸往后还往哪搁。 但是大伙儿也不想独自一个人坐着,只能大伙挤到一处来,原本就热的空气,更显闷热了。 项景昭眼看着吃完了一碟子糕点,顺带着配了一叠小菜,不由松了口气,就这样,他已经饱了,便放下了手中筷子,端起汤来稍稍润了一下嗓子。 王掌柜看他停了,忍不住出言提醒:“老爷说了,得全吃完……” 项景昭看他一眼,苦笑道:“总得给我缓缓,等这一波进了大肠,我将胃空出来,再吃下一波。” 王掌柜问:“什么是大肠?” 项景昭笑了:“不过是我编出来的地方,你就想……专存米田共的东西吧。” 王掌柜略一想就明白了,看到项景昭眼前放着美食,还能说出这么恶心人的话,嘴里便总觉得冒着怪味,只能再好言提醒一句:“少爷还是快些吧,这膝盖在地上搁久了,怕是要伤着呢。” 项景昭倒也没向他要蒲团,只是吩咐:“劳烦王掌柜跟我房里的那些个丫鬟小厮说一声,就说少爷我身子好着呢,这些罚不算什么,叫他们别挤在一处瞎担心,该干嘛干嘛去。” 王掌柜抬眸看了看侧房,又看了看项景昭,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哎”了一声,去吩咐那些丫鬟小厮们了。 小雀儿等人从房中走出来,就看见项景昭扭过身子冲他们笑:“快回去吧,以前罚我禁闭的时候都没见你们这样的脸色,这次是让我吃东西,你们该知道是我最爱做的事了,怎么反而眉头皱成那样。” 紫云啐他:“都这时候了,还扯皮脸子了。”虽是骂他,可眼圈已经红了。 项景昭忙哎呦哎呦地叫:“这怎么就哭上了?可别折腾我了。原本我还觉得眼前的饭有几分滋味,你这一哭,愣是将这佳肴哭成了药渣,连累得我都不想吃了。” 紫云红了脸,一跺脚,回房去了。 项景昭又冲其余的人摆手:“快回去吧,别挤在一处,看得人心里热得慌。” 几个下人看到他笑得没心没肺,虽然还是觉得心酸,好歹不如先前那么担心了,缓缓回了屋,依然不好出来走动。 项景昭叹一口气:“本是罚我,如今看着怎么像在罚他们?” 王掌柜以前没接触过项景昭,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位少爷,知道是十足和气的,却没想到对下人也这样关心。 他想起自己的主子项仕鹏,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位少爷没什么大错处,可老爷还是总不满意了。 这父子两人面上看着想象,内里却还真找不出一点像的地方。 眼看着太阳要下山,项景昭又向王掌柜要了十盏灯。 “黑灯瞎火的,都不晓得自己吃进去了什么东西,这饭吃得也忒没滋味了。” 王掌柜一笑:“少爷倒真会苦中作乐。” 项景昭哂然一笑:“哪里是苦中作乐,我不知什么是苦,也不知什么是乐,只知眼前还有好几盘子菜等着我来尝了。” 王掌柜细细一咀嚼这话,隐隐品出点滋味,诧异看项景昭一眼,竟分不出他是傻,还是精。 慢慢的华灯初上,项景昭才吃了两拨,他看王掌柜一直笼着袖子规规矩矩站在旁边,不忍道:“王掌柜搬个凳子坐一坐吧。” 王浩然生怕他说的是反话,忙摆手道:“哪里敢这样僭越?少爷既跪着,我没能陪跪已十分失礼了,怎还能再坐?” 项景昭摇摇头:“父亲让你过来,是为监督我受罚,不是为罚你,你何苦累着自己,倒是我还心有愧疚,本是我一人做错了事,反倒要连累你跟着受累。” 王掌柜就着灯光看项景昭的脸色,看出他的神色不像伪装,谢了项景昭,却依然不落座,只是又劝:“少爷紧点吃,早些吃完,即便撑了也能吃些药物缓解,这膝盖若跪伤了,就有些难整治了。” 项景昭“哎”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的进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返屋间,嬉笑怒骂俱有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好歹在打三更天的时候项景昭终于吃完,一伸懒腰。 王掌柜早在旁边看见,这时候忙上来搀扶。 项景昭一起身,果然双腿全麻了,他不由龇牙咧嘴起来:“跪的时候我还十分小心,怎么还是弄成这样?” 王掌柜被他这话逗乐了,却依然毕恭毕敬地回:“少爷确实跪的太久了。” 见他起身,侧房立刻打开了门,几个丫鬟都走了出来,后院的小厮房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全都迎了出来。项景昭看着这乌泱泱十多号人,不由目瞪口呆。 “都这晚了,你们怎么还没歇息?” 小雀儿瞪他一眼:“我们都忙着做针线呢,没空歇息!” 后面的司嗔也闷闷地回:“我们也跟着雀儿姑姑做针线呢,没空歇息!” “得,我又是做错了什么,竟开始得你们的脸色了?” 众人又哪里是给他脸色,不过是看他跪的辛苦,心里意难平,又见他还这番嬉皮笑脸的模样,看来还是没长记性,便由不得他们有些没好气起来。 小雀儿埋怨道:“总是那样贪吃,这会子可还吃了?” 项景昭忙摇头:“不吃了不吃了,我觉得今日竟像是我把这辈子的糖都给吃光了似的。” 小雀儿气得直乐,就着黑暗瞪他一眼,却看他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笑,突然想起些前事,不由鼻头一酸,忙低下头,扶着项景昭要进屋。 项景昭还扭头同王掌柜说话:“连累王掌柜了,今日天色已晚,二门怕早已落了锁。你也别跑了,便叫他们几个收拾一间房出来,明日再出府去吧?” 掌柜们不在项府住,有的住的还颇远,这么晚了,他要出府着实不便,正想应承下来,突然项景昭“嘶”地抽了声冷气,眼看着直直就要跌下去。 此时项景昭身旁只两个丫鬟扶着,哪里扶得住?一个不妨也跟着跌了下去,三人齐半跪到了地上。 众小子忙慌慌张张地围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是膝盖疼了?” 项景昭呲着牙,还笑着:“我倒没想到腿重得跟灌了铅一样,竟抬不动步子了。” 小雀儿刚转好的心情又跌落到谷底,她皱着眉头问:“是怎么个感觉?腿上是疼还是麻?”又转头吩咐小厮,“快来个人将少爷背进屋子。” 最后倒是一个后院砍柴的汉子背起了项景昭,一路送到床上,项景昭腿上没了知觉,可还有心思调笑:“你们这群小子,平日里不知道勤加锻炼,如今连我都背不动了。如果我以后还遇到个什么事,身边又只有你们几个,可如何是好?怕是得扔下我在那荒郊野外了。” 小雀儿此时已不知道管什么尊卑,闻言只是狠狠地拍了项景昭一下,眼睛红红地骂他:“真该让老爷好好罚你一下,如今不馋东西了,可嘴毒的毛病怎么还没给治好!” 项景昭抚着被小雀儿拍过的地方委屈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说说也不行!”身后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项景昭费劲地扭头回去,就看见好几双红红的眼睛。司嗔是个男娃,竟然也开始兔子眼起来。 项景昭不由乐了:“你们瞧司嗔,还有没有男娃的样子。” 紫云上手便要掐他:“少爷您就别调笑别人了!我们没有什么样子,还不全是为了你!” 看紫云掐项景昭,小雀儿又忙上前打掉她的手,还忙乎乎地在那被掐的地方揉了一会,抱怨道:“你这毛病也得改,少爷是个忍疼的性子,你便为所欲为起来,可知女儿家那两片指甲揪着肉,是钻心的疼呢。” 紫云瘪瘪嘴:“我这也不是担心嘛……”说是这么说,她倒再不去掐人了。 王掌柜在后面看着这几个人之间的怒与忧,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待见项景昭被放到了床上,几个丫鬟要掀起袍子来看伤势,正被项景昭死拽着腰带不松手。 他看几人闹得没个样子,忍不住出言提醒:“跪了这么久,怕是得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司妄回头说:“墨轩看到少爷跌下去,就跑出去请了。不过二门落了锁,外面药铺也关了门,怕是来回还得有些时候。” 小雀儿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轩哥儿是个靠谱孩子。”又转头劝项景昭,“你不想脱了衣服,我们便在外面揉揉,只是这么盲人般的瞎揉,碰到伤处可怎么是好?” 项景昭终于有些脸红了,从床上挣扎着将头抬起来,朝后面的人努努嘴:“这么多人在你们就想扒我衣服,我不要面子的啊?” 小雀儿埋怨他:“此时在的都是贴身服侍的人,哪些二等三等的早被遣出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是这么说,好歹还是将众人撵了出去,只留她和莲华两人在旁服侍着。 因脱了裤子查看伤势,只看到膝盖处略红,但下面已经隐隐有了淤青,看着倒不是很严重。项景昭也抬起头看了看,撅了撅嘴:“倒没想到伤得这么轻,这么点伤反倒连累你们一群人睡不好觉,这真是我的罪过了。” 小雀儿已经不知多少次想打他了,这次堪堪忍住,还是不免瞪了他一眼:“哪里还有嫌自己伤轻的?求少爷这张嘴能遮拦一点,别再不过脑子地瞎说了。” 略微抱怨了几句,小雀儿便催着项景昭快睡,项景昭也实在是困了,没一会就迷迷瞪瞪入了梦。 他还当自己睡了许久,醒来时看到一个白须老头正摸着自己的膝盖,便问旁边的小雀儿:“我睡了多久?” “还不满半个时辰呢。”小雀儿回。 项景昭嘟囔了一句:“才睡了这么点时候?”侧脸看窗户外面,果然还是一片漆黑。 那老头在项景昭的腿上捏捏捶捶,似乎有意避开伤处,项景昭也不觉得疼,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突然觉得喉咙里一阵难受,他被这闷闷的难受憋醒,忙叫一声“小雀儿”,却是莲华冲了进来:“少爷怎么了?” 项景昭说了句:“想吐。”待莲华忙乎乎地将痰盂伸到他脑袋底下,便再也忍不住,将晚间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好容易吐完,项景昭这才觉得虚弱,迷瞪瞪地瞧着床顶的帐子发呆,莲华倒了秽物,进来看他难有的虚弱,心里的不好受岂是言语能形容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病不妨成大患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那晚又连着吐了好几次,到最后胃里没得吐,只空空地冒酸水。众人原先见大夫已经看过了,都去睡了,后半夜也被折腾起来,待看见项景昭吐得脸色蜡黄,哪里不心焦? 墨轩又出去,将才回医馆的大夫又拉了回来,好多人围在项景昭房前,两个两个一组轮流守夜,直到早上十分,项景昭吃了药,又兼实在没得东西吐了,这才沉沉睡去。 小雀儿还不放心,独自撑着不睡觉,帮他擦了一遍身子,又隔段时间摸他的额头,就怕项景昭突然发起烧来。 这时莲华进来问:“老太太那边派人来问,少爷可好些了?” 小雀儿便皱起了眉头:“老太太怕是一直惦记着呢,这么大早便打发人过来了,只是少爷这个样子,咱们要怎么同她说呢?” 莲华也为难起来:“总不好照实说,怕老太太听了担心,可是若不说,一来少爷这样子,若是下午还不好,怕也瞒不过去,二来……” 余下的话她咽到了肚子里。 说到底,项景昭这个院子里的人,经过昨晚一事,或多或少都对项仕鹏有了些看法。 以前项仕鹏是他们最顶天的老爷,他们虽伺候项景昭,但对项仕鹏也是忠心不二,往日即便项景昭受罚,下人们不过是忙着劝慰项景昭,哪里会想到埋怨项仕鹏? 可是这次的事,听墨轩说,原就没自家少爷什么错,不过是老太太爱孙心切,做得过了些,谁知现在全赖在项景昭身上。这件事若真论起来,谁都没错,错的只有项仕鹏判案不清。 再说这罚人的法子,这么折腾人,即便项景昭贪嘴,也犯不着这样罚,竟让好好一个人吃那样多的东西。 又让少爷跪到自己的院子里,真是将少爷的尊严往地上踩。得亏自家少爷是个十足乐观的,遇到什么事也笑呵呵的,若是遇到那气性大的,自己出丑的样子叫底下人瞧去了,谁还有脸再当这主子? 这桩桩件件不是糟践人又是什么? 莲华越想心里越气,又因着自己的身份,不好表现出来,脸憋得通红。 小雀儿打断了莲华的思绪,拍板道:“就先同老太太说,少爷着实吃撑了,那甜食难克化,晚间肚子不舒服,折腾了半晚,后半夜才睡过去,今早便起晚了……” 说话间想起大夫昨日着重看的是项景昭的膝盖,倒是留了些膏药,昨日虽看着伤得不重,但还是得仔细将药涂好,总要早些治好了才好。 莲华听了这声吩咐叹一口气:“这一桌本就是老太太给置的,若是这么回,老太太怕又要多心了。” 虽是这么说着,到底是没更好的话去回了,便转身准备这么跟来人说。谁知莲华刚转身,就听见身后小雀儿在身后一声轻呼,她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也不顾去回话了,忙扭头过去照看。 这一看却瞬间红了眼,颤声说:“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 小雀儿也惊讶,但她好歹上了些年纪,遇事沉着些,很快就稳住心神,吩咐莲华:“快去让墨轩请大夫。” 莲华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拔腿往外跑。 院子里还站着老太太院子里的一个婆子,见她出来正开口问:“莲华姑娘,少爷他……” 莲华被她这么一叫,才醒悟过来有这么个人,但是她此时刚看了项景昭腿上的伤,也没空与她细说,只略停住说了声:“少爷的腿有些不好,我叫人去请大夫,阿婆进去看看再说吧。” 说着就要跑开,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忙停了下来交代:“老太太如今上了年纪,不好全说了,阿婆还请斟酌着说,别吓到老太太。” 那婆子忙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姑娘快忙去吧。” 莲华这才跑出去,随便拉了个人叫他快去请大夫,又不敢耽搁,复又回到房中。 她这样惊慌,立刻叫院子里其他人也担心起来,一呼啦涌进来想看看情况,又都被小雀儿推了出去:“快别攒在这里了,少爷最怕热,你们还挤在房里,待少爷醒来又要叫唤了。” 紫玉不同意:“姑姑和莲华姐姐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晚上了,总该换人了。” 小雀儿怕她们年纪轻,不懂照顾人,势必要亲力亲为,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便在劝了:“……总要保重身体才好伺候大少爷,况且这些姑娘人虽小,但都是府里精挑细选上来的,手不会那么糙,雀儿姑姑且放心吧。” 小雀儿虽拗不过他们,但还是坚持:“总要等大夫来看过了再说。” 那婆子左右见这边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先回去复命了。 约莫两刻钟,大夫便由门子拖着急急上门来。 众人见大夫来了,忙让出一条道来。那人看了伤势却没说什么话——他本就预料到第二日看着会更加严重,那是因为前一个晚上刚跪过,伤势还没来得及发出来,一般睡一晚上,血液一流遍全身,便会青紫起来了。 他晚间本就说过或许第二日起来看着会有些骇人,或许这些丫鬟并没有在意,或者是并没有想到竟这样骇人,才这样火急火燎地将自己找了过来。 此时被再请过来,他虽有些烦闷,可看一屋子人都面露急切地等着他开口,倒不好发作,便放缓了声音嘱咐了几句按时擦药,用熟鸡蛋滚淤青,其余也不多说,收拾起药箱就要走了。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带着镶绿宝石扶额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这大夫常与项家人看病,知道这是项家老太太,忙行礼请安。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也都赶忙出来,见老太太都被惊动了,珠玉忙上前搀扶着,其余人纷纷见礼。 老太太不理行礼的人,只急切的面向大夫问:“我孙儿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忙回:“跪的久了些,腿上淤青多,最近几日怕是没法直腿行走了。不过我已为贵公子开了药膏,平日叫丫鬟们注意着时辰敷上,大概七八日就能消肿了。” 老太太便叹了口气:“你倒是个好性子,不会这里那里瞒着不让我知道。” 小雀儿和莲华听到这话,脸上一红。 她们也是怕老太太担心,才想着先瞒下来,倒惹得老太太不喜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委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祖孙连心,公子齐聚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这边老太太已经径直进了屋,项景昭被这响动包围着,竟还未见醒,依然沉沉地睡着。 小雀儿刚刚出来得急,未来得及帮项景昭穿好衣裳,此时只遮了条毯子在腿上。 老太太上前轻掀起毯子,待看见上面的淤青,心里便如被人搓揉般的难受。昨日晚间有项仕鹏在,她没法子派个人过来看看,已经被搅得睡不好觉了,今日一早起来,听说修竹园半夜请了大夫,才忙遣人过来问候。 一想到自己的乖孙前晚受了那么多苦,老太太脸上就更哀戚了。 大夫在一旁看了,忙又说:“淤青总是看着伤势骇人,但若每日仔细将小人配的药涂好了,很快便能好起来的。” 老太太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只是乍然看到自己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膝盖伤成这个样子,任谁心里又能好受? 周围的人忙都上来劝慰。 项景昭本是睡得极沉,他睡眠时间一向固定,昨日折腾了半夜早熬不住,终于能睡了,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可他睡觉也不是睡死,先头请了大夫来他已迷迷糊糊有些要醒的征兆,这会子老太太进来了,又带进来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空气闷得厉害。他虽困得紧,可还是强撑着眼皮睁开眼睛。 这落在旁人眼里,又成了他虚弱的表现。 项景昭一睁眼就看到老太太苦着脸坐在他的床边,不由愣了:“祖母,我这是在荣华苑吗?”因刚睡醒,声音中还带着难得的奶音。 项老太太便笑了:“傻孩子,这是在你的修竹园呢。” “两个院子离得这样远,您怎么过来了?” 项景昭睡得有些糊涂,一时脑袋不够清醒,但只说了两句话他便恢复过来,笑道:“怕是谁同您说了我身子极不舒服,祖母才过来的吧?” 又解释道:“没多大要紧的,不过是跪了半日,孩儿以前可还跪过一日的祠堂呢,没什么要紧的。” 项老太太看他神色淡然的模样,知道他懂事,心里却更因为他的懂事而心疼。但也不想叫项景昭看到自己的担忧,便转了话题:“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去给你做。” 项景昭笑了——我这顿罚不就是贪吃才惹来的?但他不说破,怕项老太太自责,便说:“现在只渴得很,不想喝茶,只想喝白水。” 小雀儿轻轻地笑了:“少爷总是这样,我还没见过这样不爱喝茶的人呢。”嘴里说着,已经起身到了碗水给他。 项景昭也不待吹凉,吸溜着就喝了起来。 项老太太忙劝着:“小心烫到嘴。” 项景昭却十分喜欢喝烫烫的水,偶尔也会烫到舌头,但这习惯还是改不了。 项景昭既已醒来了,项老太太看他的神色,发现虽还有些疲惫,但瞧着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的,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知道项景昭这时候困,她也不多留,只嘱咐了底下伺候的人好几句,着人搬来许多养品,这才趁着暑气还没起来,早早回了荣华苑。 由此可见老太太是多早就过来的了。 项景昭应付了这一帮子人,终于清静下来,都不见他有个过渡,便又沉沉睡过去了。众人见他睡得香,打了帘,都轻轻退了出去。 如此静养了两三日,项景昭腿上的淤青便淡了不少,能下地走动了,但小雀儿谨遵医嘱,即便看着他好了不少,也轻易不许他下床多走动。 项景昭一看众人如临大敌般的模样,知道这次怕是真让一众下人担心了,便也不执拗,好好地在床上躺了七天。 第七天时,那腿上的淤青终于消得彻底了,项景昭才得了应允,下得床来。 他能走动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给项老太太保平安,而是先去了项仕鹏的书房。 “可知道错了?” 项景昭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可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头:“知道错了。” “贪嘴的毛病可改了?” “改了。” 项仕鹏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去看看你祖母,好好安抚一下她。” 项景昭听话地退了出来,看着这夏日的艳阳天,突然有些迷茫。 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单因为自己是子,他是父,便理所当然承下来的罚,他以前是从来没有受过的。 其余琐事暂且不提,只说项景昭在家养伤,诸事皆停,如今既已好了,其余的兄弟自然要相聚一番。 因说起聚会玩乐,项景昭又记起之前高云锦好容易盼到高云长出门,要来找自己出去玩一圈,谁知先是出了小猫的事,自己又被罚跪,一直不得空带她玩,心里也有些惦念。 如今高云长已回来,这话便不好提起了,只能心里存了事,给几个兄弟下了帖子。 几个人还是选了临河的一处水楼坐了吃酒,初见都还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互相问了几句,便落了座。 因问起高云长前段时间是做什么去了,高云长一摆手,表示不愿多提。 别人不知道,项景昭却是知道的。 云鹊到底没撑住,找了个由头自尽了,想来她继续待在高家也很难心安,所以才走了这绝路吧。 高云长此次出去,一是办事,二来就是送云鹊回白马镇,到底,他对云鹊有几分情谊,只是这情义太浅,撑不起少女心海。 倒是云起从项景昭口中听到了个边角末料,叹了一句:“白马镇?” “有何不妥?” “巧了,那是我家乡。” 项景昭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果然记起当初收云起卖身契时上面写了籍贯,似乎真是白马镇。 一想起那个镇子经受的波折,想来云起在儿时被卖去戏班子,也十分说得过去了。 只是他如今与云起关系大不如前,以前虽也防着,心里总存了不知从哪来的期许。怕是上次落水吧?又或是云起在外养了女人,这期许便慢慢磨淡了。 闲话不多提,再将眼光拉来看这聚会,到底是少爷聚会,点的圆桌席面筷子没动几下,少年们光顾着喝酒。 项景昭原本是最不爱喝酒的,平日里坐着只顾着夹菜,没少要人笑话。今日一来是暑气渐渐升了,人也没个胃口,二来也是因着前些日子被罚的狠了,现在一见着要吃东西胃里便犯酸水,也不敢不吃,怕饿出病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官场矛盾初显,睦州现京城缩影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几人原还高高兴兴笑闹着,突然王启见项景昭只端着眼前一碗银耳紫米粥喝,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子衿,做什么呢?成日里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们出来是为的玩,你出来就是为了蹭主家的饭呢。” 项景昭瞪他一眼:“可别提了,胃难受着呢。” 众人调笑一下,木青渊问:“是怎么了,可是贪凉吃多了冰?” 项景昭倒没什么隐瞒的,将自己家中的事利利落落都给抖了出来,墨情在后面听着直皱眉: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自家少爷反而不该扬的就可着劲儿地往外倒呢? 项景昭却是不怕丢脸的,临了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道:“这回我是真记住了,怕是有个三五年没法吃甜食了。” 林真在旁边不可思议地说:“竟将一桌全吃下去了?” 项景昭一翻白眼:“可不是?我吃到一半便觉恶心了,但又没法子停,又没法子接着吃,只能吃一半停一会,为的就是防着吃到半中腰就吐出来,不好看地很。” 高云长用筷子敲敲面前的酒盅:“可别说这么恶心人的事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项景昭这才止了话头,只是看他脸色,还是有诸多不服气。 按理说若是兄弟几个中的其中一个被家中人罚了,其余几个都会嘲笑一番,但是这次看到项景昭的可怜样,又想到那罚人的法子实在有些……不合章法,几人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倒难得的出来安慰了几句。 项景昭哪里是需要人安慰的?只摆着手说:“快别寒碜我了,你们只要不逼着我吃菜喝酒,我就感恩戴德了。” 又问:“今儿奕鑫怎么没来?” 高云长喝了一盅酒,砸吧了下嘴,才说:“快别提了,奕鑫家出了事,近几日怕是没法子同我们一起来玩了。” 项景昭奇了:“出了什么事?若是出了大事,我们很该去探望一番啊。” “这若是其他事,我们自然得上门探问,但奕鑫家现下这事……寻常人还真不敢沾边。” 这话说得就相当严重了。让他们不敢沾边的事,怕只有朝廷里传出来的风声了。 项景昭先是山西之行,后又忙着自行车的销售事宜,最近还被罚了那么一档子,外面许多风声都未曾听过。 这话也说得不准,若说起消息,自然是这些少爷公子们得的最多,往往外面风声渐起的时候,那流传的事早已停歇了。故而他不跟这帮少爷们接触,消息自然得的少。 此时骤然听到高云长这话,他也起了担心,需知上一次一起在高家花厅饮酒作乐,陈亦鑫就坐在他身边,两人竟比往日更显投契呢。 高云长却只一努嘴:“这事你还是问王启吧。” 王启忙瞪着眼叫道:“表哥这话说得不厚道了,我又知道些什么呢?” 项景昭便急了:“你们一个个的推三阻四,我又要从哪知道消息去?” 他心里是着实着急,又想起上次小聚,陈奕鑫看到王启时脸色便有些不好,自己还要细问,怪后来玩得太高兴,竟给忘了。 可是他虽急,想来陈家的事真是有些忌讳,众人都推阻着不肯明说,反弄得项景昭更急了。 他有心想说:“往日都是那么好的兄弟,如今他出了事,一个个都躲得那样远,也忒没脸没心了。” 可是一想,个人都有个人的顾忌,自己不能强压着别人跟自己一样,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人。 虽这样开解着,脸色依然不很好看。 木青渊看桌上将闹起来,忙按压下众人的脾气,说:“王知府是奕鑫父亲的顶头上司,怕是工作上出了些摩擦,使了些绊子,奕鑫家里有些难做呢。” 又说:“这事怕王启也不晓得,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也是捕风捉影听到些闲话的,你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项景昭看他神色,知道他话还没说透,忙问:“也不管什么闲话了,你只通通告诉我就好。” 木青渊却没接话,而是看了眼王启:“这事我不好背后说人,王知府是他的祖父,你还是听他说比较妥当。” 项景昭又忙把目光转向王启。 他这次倒不推诿了,神色纠结了好一会,才说:“哪里是使什么绊子?官场上的事,我哪说得清,只知道他俩人政见不合,我祖父曾当着幕僚的面说了句不识抬举……”说到这他也失了耐心,将手一甩,“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本就是出来喝酒的,提这糟心事,玩也玩不好了。” 桌上却不复之前那样欢快了。 需知做到他们这个位子上的人,不管为官为商,外表看着风光,可每日心里总会不踏实。登高最怕跌重,更何况是像他们这样的高度? 许多恐高的人,不是恐高度本身,而是恐从这个高度跌下去的惨样罢了。 几个少年以后都是要当家主事的,兔死狐悲,虽现在还不知道陈亦鑫家中会出什么变故,可这样的消息,着实不能叫人开心地起来。 王启见大家都有些沉闷,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自觉没趣,突然瞧见旁边的蒋钊正坐着闷闷的喝茶,显然掺和不进去他们的话题,他却最喜欢这“掺和不进去”了,一把揽过蒋钊的肩膀,嬉笑道:“他们没趣,自寻烦恼,咱们不理他们,咱们自己喝酒。” 说着将酒杯里的酒饮了半杯,又拿着那杯酒往蒋钊嘴边送。 蒋钊先被他搂了肩膀,身子已变得格外僵硬,此时见那个酒盅送过来,一时失控,皱着脸豁然站起身来,酒盅被打翻在地,那小盅在地上滚了一圈,只酒撒了一片,浸出一片狼藉。 王启看到酒盅落地,先是震惊,随后便是愤怒了,只见他猛一砸饭桌:“做什么呢!给脸不要脸!” 其余人被这声断喝惊了一惊,都看过来,看到这一变故都愣在那里。 项景昭看到蒋钊站在一旁,脸憋得通红,唇抿的极紧,显然也是羞愤交加,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与王启吵起来罢了。 因知道王启脾气向来不好,便站起身来帮他说话。 “都是自家兄弟,用谁给谁脸?”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兄弟竟反目,酒局出风波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看王启盛气凌人,被欺压的又是自己的朋友,自然要为弱势一方出头,谁知项景昭只说了一句,就被木青渊拉着袖子往下拽:“他两人之间的事,让他们一起解决,你就别再掺和了。” 项景昭诧异看他一眼:“怎么是他两人的事,既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便是大家的事,难不成由着他们闹不成?” 忽然他噤了声,只因看木青渊、高云长、林真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他玲珑心思,一下就看出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也是,蒋钊本就是清冷性子,最不爱参加这种聚会,也不耐烦攀扯些高朋贵友,这几次却场场聚会都参加,还都是跟着王启来。 他本是因为听到王启求蒋钊当陪读,想着两人平日里朝夕见面读书,交情深厚些也无可厚非,可是今日一事却让他明白过来,这两人的关系,怕真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其实今日之事,在上次聚会时便都初露端倪,只是自己一来觉得事小,二来不便探人隐私,便搁置下了。 哪能想到桩桩小事,都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王启看项景昭不吱声,以为他不会管了,便回头冷笑一声看着蒋钊:“干站着做什么,没看弟兄几个好好的局都叫你给搅了?” 又朝地上的酒盅抬抬下巴:“看在我们往日的情谊上,今日也不难为你。捡起来,就用那酒杯喝盅酒,今日的事便算过去了。” 蒋钊略抬眼看向王启,王启眼中威胁的意味更浓,两人僵持良久,空气瞬间冷凝起来。 项景昭亲眼见到蒋钊的喉结往下压了三次,嘴唇抿的都快黏住,倔强地如同小兽。却也亲眼见着蒋钊的嘴唇慢慢松开,神情如丧考妣。 待见蒋钊终于放松了挺直的背,眼看着那眉低垂,眼看着那眼失神,项景昭便觉心里真有一块信仰要往下掉落了。 “别捡了!” 项景昭冷冷地发声,语调中隐含着愤怒。 王启皱眉看他一眼:“这是我俩的事,你别管。” 项景昭不理他,径直走到蒋钊身边与他对视,神情凛然:“蒋钊是我带过来的朋友,也是我让他进的圈子,你今日给他脸色,便是给我项景昭脸色。” 王启闻言冷笑一声,阴狠狠地看着项景昭说:“你还当他是你带进来的,却不知他每日……” 项景昭早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些猜测,此时知道王启嘴里必没有好话,不待他说完,随手扯下自己的一环玉佩,手腕发力便掷了出去,正打在王启的肚子上。 王启吃痛,余下的话全被打了回去,捂着肚子弯下腰去,项景昭心里存着气,这下手便失了轻重,这一打,直教王启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抬头瞪着项景昭,以眼神示威。 项景昭完全不理他眼中的警示,也不理旁人的劝阻,冷声说:“我前就说了,不管他每日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了,蒋钊是我带来的人,是我朋友圈子里的人,谁若是要给他没脸,就是给我项景昭没脸!” 说着也不等别人反应,抓起蒋钊的袖子就往外拉。 可谁知项景昭虽有力助蒋钊,蒋钊却并不领情,他要拽人,分明却觉出身后的人在反抗。 项景昭不由诧异地回头看他:“你……” 蒋钊的眉拧得老紧,眼睛低垂着不看项景昭,只倔强地发声:“项少爷的心意,子阑心领了……” 项景昭有心将蒋钊拉离这侮辱人的地方,蒋钊却似乎并不领情。 旁边捂着肚子的王启看到这个状况,仿佛胜利了一般,哼声冷笑。 那声笑却如导火线,瞬间将项景昭的怒火点燃,这笑是什么意思?他王启和蒋钊,和着伙要把他项景昭置成一个跳梁小丑? 只是项景昭又是何等的玲珑心思,略一想就能猜出来两人之间到底因何维系,因而心里冷笑一声,紧紧地盯着蒋钊问:“多少钱?” 蒋钊豁然抬头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十分复杂的情绪,似哀求,似抵触。 项景昭不理他的复杂心情,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或许是他眼中虽有不耐,但眼底藏着正义,或是因为他平时就为人磊落,或许是他此时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恶,蒋钊忽然放松了警惕,收起了竖着的刺,忐忑又怀着希望地回:“二百两。” 项景昭立刻冲墨情道:“拿二百两出来!” 若是王启这样的官身,一时也拿不出二百两;若是木青渊这样的书生,也拿不出二百两,即便是高云长,头上还有他父亲二叔压着,旁边还有账房管事,自己身上也不过是每月的例银。 只项景昭,刚做了生意,全凭自己的手挣了万两银子,整个自行车的作坊都在他手下,要拿二百两出来,还不是小事一桩? 墨情得了令,忙从怀里掏出银票,点了两张一百的抽出来,却一时不知道该给谁。 项景昭原是想叫蒋钊亲自给王启,可看着王启那一脸的狠厉,再看蒋钊这软弱的模样,突然改了主意。 他从墨情手里接过银子,径直走到王启跟前,将银票递到他眼前:“喏,二百两。” 王启却不看银票,只盯着项景昭的脸狠瞪着冷笑:“项景昭,你这是要因为一个下等人跟我决裂了?” 项景昭眼睛依然盯着他,并不与他分辨什么“下等人”,头也不回从墨情手里抽出银票,又点了两张一百的出来:“这是利钱。” 面上表情未动丝毫,眼中波澜不惊。 王启神色一僵,随即笑得更冷,咬牙切齿道:“你这是拿我当叫花子看?” 项景昭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叫花子撒泼无赖地从别人身上要银子,跟你靠着银子硬绑着别人有何区别?” 王启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木青渊看不下去,站起身来想阻止:“子衿,实在犯不着闹成这样……” 其余的人也一脸凝重,跑过来劝阻,却并不能让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有一丝减少。 项景昭依然倔强地看着王启:“我拿你当朋友,是看你为人洒脱,即便你行事没有章法,我也从未当过什么事。” “你平日要嫖要浪,花上银子你情我愿,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王大少爷风流,我又是第一天知道的?” “但你若是想强迫人做什么事……” 说到这他突然冷笑了一下:“罢罢罢,你王大少爷强迫的人还少吗?我早该看透了。” 说完竟似不愿多说,也不再看他,径直走了。 蒋钊这回不用人拉,也忙跟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看是正气凛然,实则内心煎熬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两人一走,剩下的墨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不由发苦:自家少爷这做的是什么事,难不成真被老爷给罚傻了? 因赶忙恭身作揖帮项景昭善后:“众位爷千万别气,我们爷近日被罚得惨,又躺在床上时间久了,脑子有些昏沉,说话有些没礼,各位爷念在他年纪尚小,别听他一般见识……” 旁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就传来项景昭一声吼:“我的事何时轮到你帮我说和了?!” 墨情闻言浑身一抖,再不敢再多说一句,收拾起东西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其余人留在楼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项景昭做错了吗,似乎没有,他拿蒋钊当朋友,这个时候站出来,谁都挑不出理来。 可是要说他做对了? 屋里站着的四个人,并上他们的小厮,都觉得项景昭是疯了。任谁都能比出来,一边是认识六年的知府之孙,一个是认识三年的代儒之子,这其中的天差地别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即便他们不想被人说是嫌贫爱富,只两人认识的时间长短,任谁也都该偏到王启这边。 真论起来,说句不好听得,蒋钊对他们而言,说是下人还有些过头,但是也绝不是什么身份平等的伙伴。即便是像陈奕鑫这样不拿官架子的少爷,都从没真拿蒋钊当真朋友。 故而木青渊、高云长等人眼看着项景昭带着蒋钊扬长而去,一时呆在原地,也没说去追,也没说去劝,心里面别扭得很。 王启揉着肚子站了起来,看看左右站立的几人,冷哼一声,盯着两人离开的地方,故作轻松地说:“瞧瞧,这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畜生,这么轻易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你们今儿可见到了,是他项景昭不义在先,往后若是要说起来,可别说我王启干了什么。” 高云长瞪他一眼:“快别说了,你就没错?知道蒋钊是他带来的,你还敢出手,这事放谁身上都占不上理。” 王启立刻拿眼睛瞪他:“那表哥也是觉得我做错了?” 高云长便不说话了,不仅他不说话,余下的人都不说话,说到底,大家心里的天平,还是偏的。 可是即便这么多人站在他身边又怎样?王启心里窝着火,可必得是烧火之人灭下去才行。 项景昭同蒋钊跑出去后又去干什么了呢? 说来俗气,两人径直出了城,就坐在郊外河边的河滩上发呆。 项景昭一言不发地用石子打着水漂,一个、两个,越到后面,石子跳的次数便越多。 项景昭心里何尝不气,何尝不郁闷?他与王启的关系,可不是同林真那样可有可无,虽平日只是出去玩乐时聚一聚,可到底也是相识六年。 他到现在都还能记得同王启第一次见到时,他赌气踢桌子的情形,自然也记得,王启得知王知府将他留在睦州府,不用随着父亲上任时,他兴高采烈地叫小厮骑着马带着他,一家一户地送消息:“咱们又能一起玩了!” 明明派个下人就能解决的事,不对,明明连下人都不用派,这样大的事,各家各户都早有了消息,可他还是顶着热天,一户一户地跑过去,都不知道下个帖子。 而其他人呢? 原本以为这小霸王来了,以后的日子有的苦头吃,可是莫名其妙的,就发现这小子竟和自己的圈子异常投契,即便他有些少爷脾气,但因为不在兄弟面前显露,大家相处的便也十分自在。 可是这一身戾气在人前显露,项景昭不知别人是如何想的,于他而言,却是十分不能忍的。 人本平等,男女本平等,万物本平等,在这世上走一遭,本就时光匆匆,谁有功夫去看你的脸色? 项景昭原还有些忧伤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蒋钊看看石子,又看看项景昭的脸色,忧郁道:“你若觉得心里不舒坦,就同我说说吧。” 项景昭眼睛里透着冷气,手下还是不停地扔着石子,听到这话头也不回,冷哼一声:“我同你说什么?说我刚给你解了困,我心里得意的很?” 蒋钊看他一眼,也将眼睛移到了河面上:“我知道你不得意……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刚说到这,突然项景昭一个石子扔过来,正打到他的小腿上。蒋钊吃痛地嘶了一声,抬起头看项景昭。 只见项景昭还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有几分隐忍:“你有什么错?你若错了,便是我错了,你还指着我回去同那家伙道歉不成?” 蒋钊咽了口唾沫,被项景昭眼中的凶狠给震了一下,尴尬道:“我没这个意思……” 看到蒋钊这躲躲闪闪的模样,项景昭突然感到一丝烦躁。他大步跨到蒋钊面前,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皱眉瞪着他:“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软弱?你若是强硬些,哪会受这门子气?!” 蒋钊不妨被他提了起来,好在脚没离地,只是后脖颈勒得难受。缓了缓心中的慌张才回答他:“我……我原本以为只要强硬些就能挺过来,可是,可是……哎,你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的难处。” 项景昭冷哼了一声:“无权无势便什么都能干了?” 蒋钊听了这话,脸有一瞬间变白,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但眼神明显躲闪起来。 项景昭知道这件事里蒋钊也是受害者,自己不过是因为刚跟多年好友闹僵,心里烦躁的很,没小心便揭起了他的伤疤。看蒋钊这样的脸色,他心里也不忍起来,轻轻地放了蒋钊的衣领,踌躇一会,几乎不动嘴唇地说了声:“对不起。” 蒋钊尴尬一笑:“没什么的,本来就是我这人,没什么出息……” 看项景昭又恢复了冷冷的神色,他犹豫着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日子不还是照样过?” 说着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走到河边打起了水漂,一下一下地,动作看似轻盈,其实不过是机械的重复。 蒋钊想说,你们两人实在不用为了我这种人闹成这个样子,可事情都已做下了,再说这话不过是平添项景昭的愁思,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坐在河滩上,望着那石子蹦跳着跑远,再咕咚一声坠入河里,久久不再言语。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火旺盛,少年长成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九月份,已立秋,可睦州府的天却更炎热起来,空气湿答答地,如女人油腻的刘海。 整座项府都陷在一片寂静中,无他,老太太带着一家子妇孺去郊区避暑,诺大的院子里,只留了项仕鹏和项景昭这两个主子了。 老太太自然也想带项景昭去避暑,今年项景昭怕热地很,随便出去走一圈都能流一盆的汗,那鼻翼两侧总滚着汗珠。 可是如今不比小时候了,即便项景昭才十三,可也被项仕鹏视为半个少当家,有些乐子,即便他能享,项仕鹏也不会让他享,名曰:历练。 如今满睦州府的贵公子娇小姐们,不满十六的几乎都去了自家的避暑园子去了,对比项景昭的遭遇,几个玩得好的都又是调侃又是心疼:“你父亲你这是真看重你呢,我们想留下都被长辈们往外赶!” 项景昭听了这话却不觉丝毫安慰,反而摆着手摇头:“这种日子要长久过下去,我怕真是会早早给折磨疯咯。” 只是不知道他所说的“这种日子”,到底是指睦州炎热,还是其他了。 说起来,项景昭今年看着风光,但似乎没一件事是能叫他舒心的。自行车看着卖的好,颜料不被看好,项景昭心里就不舒服。 可是能有什么法子?防水颜料现在是没有,可油漆是早有的。自己用造价高昂的颜料去替油漆,结果不是明摆着的? 再有自己的掌柜云起,背后做的一手好动作,先是接女人进宅子,后又与自己父亲的妾氏来往密切,项景昭懒得管,也不想撕破这最后一层面皮,只是旁敲侧击地叫他注意着点。 可是旁敲侧击又有什么用处?云起惯会与他打太极,这是项景昭在很小的时候便看出来的了,他两人的谈话,不过是两个演技高超的人一起配合着演一出戏罢了。 最后便是王启了。 与王启闹翻,一是因为气他仗势欺人,强压蒋钊一头,二来也是气自己,蒋钊和其他人融不到一块,他早看出来了,可还因着自己的私心,总是为他引见,酿成悲剧,有自己的一份推力。 如今他与王启却真是不再说话了,即便路上遇见,项景昭有心应酬几句,都被王启冷着脸避过了。 两人六年朋友,王启什么脾气项景昭早该知道,可怪就怪这事牵扯到蒋钊,两人一时半会,怕真要和解不来了。 一想到此,项景昭的心里顿时又升起一股子火,差点要将他的肺脏焚尽。 鸣蝶进来看到项景昭一脸烦闷地摇扇,担心道:“少爷这么怕热可不行,别真是有什么病了,要不再找大夫看看?” 项景昭烦躁地摆摆手:“看什么看,早不就找人看过了?啥病没看出来,倒是破药开了一大堆,这大热天还叫我吃药,我看不是治好我,是要补死我!” 小雀儿听到这话忙冲过来打他的手:“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的祖宗,求您快改了这毛病吧!你只嘴上贪爽快,可想过我们做下人的心拧巴呢?” 若是平常,项景昭或许还能开口说几句软话安抚安抚,可近日他实在烦躁地狠了,实在没功夫安慰别人,此时只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别说话了,我这会子听到人说话心里比你们还拧巴。” 小雀儿与鸣蝶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 他们跟了项景昭这几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项景昭这人说和气,是真和气,即便心里存着气,也不会将这气撒到底下人身上,就这一点,已经强过外头那千万人了。 可是项景昭生起气来,也有自己的毛病,那便是,一生气,就瞬间变成了一个极犟脾气的人,那时候他心里若认定了一个主意,还真是把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你若看他不翻脸,就就着事情狠劝,他绝对能当场翻脸走人。 所以此时看着小雀儿这里吃了瘪,鸣碟知道丫鬟们往日常用的撒娇伎俩今日是不管用了,忙端了切好的苹果上来,摆在项景昭面前签起一块喂他吃。 这个时候不能反驳,也不能顺着,只能把这事当没发生似的揭过,项景昭才能平和些。 果然项景昭看到果子,长出了一口气,伸头将苹果含了过去,含糊不清地问:“有没有提子、葡萄?我记着今年只吃过一回。” 鸣碟在旁轻声说:“北方那边起了战事,阻了官道,一些水果运不过来。” 项景昭奇了:“非得吃北方的?我记着南方不也有果园子?” 鸣碟一边打着扇一边轻轻地瞪他:“少爷还说呢,之前倒也送给咱们这的果子过来,少爷都说不甜,尝了一个便不吃了,白瞎了那些好东西。” 项景昭哼声笑了起来:“怎么是瞎了?不都赏给你们吃了吗?” “倒不是这个,只是您这嘴也忒刁,若是遇不着喜欢的,那便能一整季都不吃那水果,也亏得您忍得住。” 项景昭闭着眼睛扇扇鼻子,不欲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便转了个话头,问:“你先头说起北方战事,怎么?这事在你们丫头里面也有流传?” 鸣碟倒不妨他突然问起这个,却也老老实实地说着:“不过是听了些风流八卦罢了。也是近几个月才流传出来的,说当今不宠爱六皇子,派他去西北那荒蛮之地守着。若是有几分战功还好,现在他又总打败仗,可见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京城了。” “西北战事岂是儿戏?若那六皇子是个草包,怎么会被派去做主帅?” 鸣碟听了这话不服气地撅嘴,小声地念:“若不是草包,怎么这么几年了还没打几场胜仗?” 项景昭笑了笑:“虽没打胜仗,可不也没失城池?” 只是胡人目前只是抢个边关物资,维持族内生计,还不足为患,若是真大举进攻…… 项景昭回忆前世那点知识,想起北方游牧名族那彪悍的马上功夫和精铁弯刀,心里也有些不肯定起来——若是胡人真要大举进攻,也不知这个战绩平平的六皇子能不能撑得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南属意齐修篁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鸣碟看他皱着眉思索,不由笑了:“少爷这么严肃做什么?如今江南一片富庶,太平盛世,想胡人万人之地,不过跳梁小丑,没什么好担心的。当今不过是看不上他们,才派了六皇子去镇守,若是真要灭了他们,早派大皇子过去了。” 项景昭一挑眉:“派大皇子过去就能打胜仗了?” 他对这个大皇子的印象,可还停留在拐弯抹角拉拢江南权贵的份上,因着他的一些手段,项景昭对这个大皇子倒没多少好感。 可显然鸣碟不这么想,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大皇子在她眼中确实是神一般的人物了,先是幼时聪慧,过目不忘,又是少年时儒雅,广宴宾客,再就是青年时期了,大皇子可是为江南谋了许多好处呢。 这些好处,有商业,也有农业,不懂的人听起来,还真以为江南全是靠着大皇子才富庶起来的。单听这些叙述,这位大皇子,可真是江南百姓的恩人。 项景昭也知道,这都是皇子们斗争中的一环罢了,江南这样一块肥肉,大皇子若是能啃下,身后便有了千万银两支撑,又有千万百姓呼声,这皇位,不说是探囊取物,可也相差不远了。 江南百姓能对这位大皇子有这样高的肯定,一来或许是因为这大皇子确实做了几件事,二来便是舆论导向了。 只是那位在西北苦撑的六皇子有些可怜了。 既然说起了朝廷上的事情,跟鸣碟这样的丫头聊也忒没意思,项景昭便喊了司妄进来:“过去把云掌柜叫过来。” 正说着,司嗔领着项仕鹏身边的小厮阿泰进来。项景昭不敢拿大,忙规规矩矩地坐好,问:“是父亲有什么吩咐?” 阿泰陪着笑:“老爷叫少爷去书房一趟。” “哦……”项景昭眨眨眼,有些茫然地起身,小雀儿忙朝鸣碟使了个眼色,拉着项景昭去内室换衣服。项景昭走了一半才回过神来,忙扭过头去问:“你可知道些什么消息?父亲为什么这个时候叫我过去?” 阿泰忙笑:“具体的我们这些人也听不到,只是零碎知道些,说是您和王知府家的少爷闹得不愉快,老爷刚刚听人说过,怕就是因着这事吧?” 项景昭的眉头轻微一皱,又很快回过神来,朝他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 说着几人进了内室,司妄在外面喊:“少爷,这云掌柜还叫不叫?” 项景昭摆摆手:“不叫了不叫了。”突然又想起什么,让人把墨轩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近日云起跟父亲见过面没有,跟王姨娘有没有再联系……顺便看看母亲那里,和云起熟不熟。” 墨轩虽猜不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应诺出去了。 鸣碟看人都退了,才说:“少爷跟王公子又怎么了,这次闹得这样大,连老爷都出面了。” 项景昭不答:“谁说父亲叫我就一定是为这事了?这样小的事,怕还入不了他的眼。” 鸣碟听了这话就乐了:“既不是为了这事,近日少爷又没有闯祸,想来难道是为了商量那件喜事?” 项景昭看她一眼,随手整着腰带玉冠,问:“府里有什么喜事,怎么我还没得消息,你倒全知道了。” 鸣碟噗嗤一笑,拿指尖戳了一下项景昭的腰:“少爷真是大人了,日理万机,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腰上本就敏感,被她这么一戳,项景昭还真有些掌不住,忙笑着避开,轻摇头:“生辰是十一月的事了,怕并不是为了这档子事。” 万事皆否定,项景昭倒真猜不透项仕鹏的心思了。 难不成只是想在这大热天,又叫项景昭历练一番。 不是项景昭多心,实在是这样的情况太多了。 只是等他汗津津地到了项仕鹏的书房,才发现果然不能对自己的推论太自信。 项仕鹏竟真是为了王启的事情找他来的。 “听说前些时日,你同王小公子闹僵了?” 项景昭不妨他上来就问这个,愣了一愣才点头:“是出了些误会。” 项仕鹏:“误会?”他抬眸看了项景昭一眼,神色倒没多大变化,摇着扇子走到冰盆前问,“少年家的,有什么误会解不开,怎么这么久了还那样僵,我往日教你的为人处世,都学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因为项景昭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好,或许是他本就觉得项仕鹏这问话毫无道理,此时听了项仕鹏的责问,项景昭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如乖宝宝一样低头认错,完美化解责骂,而是抿着嘴有些漠然地站在那里,做出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气氛便慢慢僵了下来,项仕鹏显然从来没被自己的儿子这样对待过,立刻竖起了眉毛:“问你话呢,聋了吗?” 项景昭抿了抿嘴唇才说:“儿子虽想缓和些气氛,只是王启每次看到儿子总是避而不见,我实在找不到和解的契机。” 项仕鹏冷哼了一声:“我看你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吧!” “我问你,你同王公子闹僵,为的是什么事。” 项景昭听了这话,已经知道项仕鹏怕是已经将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了,若是此时他像平常一样,提前将事情交代出来,再同项仕鹏认个错,也就能如往常一样,父子不过是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 可是今日蝉鸣太吵,空气太闷,日头太烈,连带着远处站着的人脸上的反光都让人生厌,项景昭没了往日哄着别人的好脾气,语气便变得分外冷淡。 “儿子是因为一些小事同他起了些许争执,少年间的摩擦,就不劳父亲挂心了。” “不劳我挂心!”项仕鹏啪地一声合上扇子,执着扇柄指着项景昭的鼻子骂,“你就是这样同你父亲说话的?!” 项景昭心里存着一股子气,此时虽没有发作,可脸色已经不好起来,只垂着头僵硬地说:“儿子没这个意思。” “你还没这个意思?当你老子不知道呢,为了个小白脸闹得同知府家的孙子闹翻,这话说出去我都嫌没脸!你倒得意得很,瞧瞧你这脸,瞧瞧你这脸!甩脸子是想给谁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项家投靠大皇子?聪明人也有糊涂时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仕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过来,直拿扇子戳项景昭的额头,项景昭的额头被硬硬的扇头戳在脑门,片刻上面便出现了红红的印子。 项景昭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这下皱眉又像点着了项仕鹏,他背着手冲到项景昭跟前,弯腰将脸凑近项景昭的脸,瞪着他的眼睛问:“你皱眉做什么?我训你训错了?” 项景昭极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恢复了之前的漠然:“儿子不敢,只是父亲当时不在现场,有些事情听岔了,也是合理的……” “听岔了!”项仕鹏冷哼一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倒说说我哪里听岔了?是你没跟王家小子闹翻,还是你们闹翻不是为了蒋家那小崽子?” 面对项仕鹏的咄咄逼人,项景昭心里既无奈又烦躁,却还是努力克制着,毕竟眼前这人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而自己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项景昭看他这样强势,倒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强硬,便小声提醒着:“即便蒋钊身份低微,他父亲也是咱项家族学里的代儒。” 项仕鹏一愣,随机反应过来:“你这意思,是说你帮着那人,全是因为想给咱项家长脸?” “儿子不敢这么想。” “不敢这么想?这世上还有你不敢想的事情?” 项景昭实在不愿意与他在这些事上掰扯,自己跟王启闹掰,项仕鹏生没生气他不知道,但是他此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在项仕鹏眼里就是忤逆,就是不孝,这若扯起来,那能揪出一串的问题。 这是两代人的观念问题,若是真深究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若要问起为何以前这观念问题没暴露出来,一是因为那时候项景昭年纪小,项仕鹏管得不算太严,两人冲突不大,二来是项景昭以前脾气好。 说起来,项仕鹏在他眼中一直是同龄人的存在,顶多算个老大哥,你叫他把项仕鹏当年长一点的人敬着,行,可你叫他把项仕鹏拿父亲一样敬着,对不起,他心里实在是拐不过弯来。 现在项仕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非得在项景昭面前逞威风振父纲,这两人的矛盾可不就像冬日的炮仗,一点就着吗? 今日项景昭心情本就不好,又十分不喜欢连他朋友间的打闹项仕鹏都要插上一脚,所以开头语气才不好起来,如今眼看项仕鹏已经出离愤怒了,若事情真闹僵了,对项景昭也没什么好处,他只好再次压着自己的脾气。 可到底心里存着气,语气很是冷硬。 “是儿子想的不周到了,本来只是少年间的闹脾气,谁知道竟惊动了父亲,倒叫父亲操心了。” 这话说完,头顶久久没有声音响起。项景昭熬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项仕鹏还是站在那里俯视着自己,神情深不可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拿我当过父亲吗?”良久,项仕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项景昭一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父亲怎么会这样说,若是因为今日儿子不听话,忤逆了您,父亲骂几句就是,可别拿这样大的帽子扣给儿子了。” 该说谎时,他也是不露一丝破绽,眼睛不眨分毫的。 项仕鹏却没有再追究他的表情是真是假,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出去吧。” 项景昭如蒙赦令,忙往后退去。 项仕鹏又侧首交代:“跟王家小子的关系搞好咯,别屁大点事就闹起来!” 项景昭脚步一顿,这回他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才敢出来。 出来后却是满腹疑惑。 奇了怪了,项仕鹏最近怎么什么事情都管,吃的要管,玩的要管,现在连交往的人也要管。 他皱眉正走着路,出了上房院子,就见墨轩候在外面,见项景昭出来,他忙迎了上来。 “尊少爷的吩咐,问过上房的下人了,云起近些日子都没过来过。” 项景昭瞪他一眼:“这里是后院,他能明目张胆地过来?你问他们有什么用。” 墨轩尴尬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忙同项景昭说:“王姨娘也没出去过,两人该遇不上的。” 项景昭想,他要成大事,哪里会明晃晃地去见王姨娘,落人口实,肯定是暗通曲款。不过墨轩只知道他在调查云起,却不知道是关于夺嫡的大事,这些话告诉他也不好,便闭口不言。 墨轩看了会项景昭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说:“少爷也是瞎操心了,这王姨娘和云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况且我看云掌柜,平时冷清得很,清心寡欲的跟和尚一样,您怀疑他两……” 说着十分为难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 项景昭回身给了他一个爆栗:“若我是怀疑他们有私情,还会这么冷静?你就在那瞎琢磨吧!” 墨轩更奇怪了:“少爷不是怀疑这个,平白查他两人做什么?” 项景昭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也问了他同父亲、母亲有无来往?你偏提姨娘做什么?” 墨轩便不说话了。 不过这顿争却让项景昭想起一件事来,项仕鹏突然提起王知府,一来或许是看在王姨娘的面子上——毕竟是他的老丈人,二来,莫不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吧? 若真是如此,那就代表云起已将父亲说通,投靠大皇子那边了? 项景昭摸着脑袋沉思,只是项仕鹏看着看重他的很,怎么这么大的事反而一点口风都不露与他? 墨轩在旁边催他:“少爷您要歇着,好歹站阴凉底下,这端端站路中间,可不晒呢?” 项景昭回过神来,却只问墨轩:“你觉得少爷我心思多不多?” 墨轩一愣,分不清这话好歹,踌躇道:“少爷不是常说自己是七窍玲珑心嘛,那心思肯定是极多的了……” 这却不是项景昭要的答案,他又问了一遍:“……你只大胆地说,这是正事呢!” 墨轩才看着他的脸色说了实话:“说少爷心思多,这不是假话,许多事情,由少爷看了,就能想出十几种可能,旁人可是想不到这么周全的。” 项景昭瘪了瘪嘴:“有那么多心思有何用?正事还是一件都猜不出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项家书房隐惊蛰,景昭降温有妙招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这边墨轩还安慰着项景昭:“能有这么多心思已经不错了,谁都不是神仙,哪能将事情都猜准呢?” 那边王浩然从项仕鹏的书房内间出来,恭恭敬敬地站在项仕鹏面前。 “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 “你觉得如何?” 王掌柜说了个十分规矩的回答:“少爷是个义气人。” 项仕鹏不耐烦地将脚挪了挪:“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市侩起来?快说实话吧。” 王掌柜这才说:“少爷重义,只是为商重义没什么,但因义忘利就有些不合商人做法了。” 项仕鹏先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即便是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杀伐决断十分果敢的。” “人老了,经不起风浪,心总会变软些。” “心软!”项仕鹏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就不知道是谁给他惯的毛病,他当我项家是木家,底下有那多人接手着,一个儿子不成器,还能换另一个,我老项家眼看只有他一个出息的,他还这么不争气,让我,让我……” 说到这里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能啪地一声将扇子丢到几上,凝眸问王掌柜:“你倒说说,这毛病如何改?” 王掌柜依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嘴唇扇动着:“少爷是个柔性子,依在下拙见,怕也得用柔法子治。若是咱们刚硬了,反倒如碰上棉花一样,不得其法。” 项仕鹏却不耐烦用这些法子,他整个人是冷硬的,做出来的事依然是冷硬的,也不屑用女人的怀柔策去做事。 房间一时陷入沉闷。 王掌柜抬了抬眼睛看了项仕鹏一眼:“这件事老爷真不打算同少爷说?若是说了,或许少爷能懂事些……” 项仕鹏霍然回头,眼睛紧紧盯着王掌柜,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只有五代,可是早签好了的!” 王掌柜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便轻轻地扯出一个笑来,重新低下头来,连声音都带了笑意:“老爷别急,我不过是随口提个建议,没别的意思。不过您也知道,人身上一旦压下担子来,再软的心也得硬了,老爷您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王掌柜虽没有抬头,可项仕鹏觉得他的眼睛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书房里冰块足的很,冻得项仕鹏的胳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房里的暗潮汹涌项景昭是看不见了,他还得在外面跑生意呢。 这大热天,怨不得他怨声载道,府里又没个相熟的,思来想去只能将窝在房里纳凉的何风给揪出来了。 何风自然一脸不愿意,嚷嚷着要回去:“你出去看作坊,到头来还是你赚钱,晒些日头怎么了?我不过就一清客,可别折腾我了,这是嫌我每日吃的饭多了?” 项景昭却不理,仗着自己学过功夫,扭着人就上了车,还累出一身汗,喘着气同还在座上抱怨的何风说:“你如今也将三十了吧,不说娶妻生子,人总该稳重些了,怎么还这么鬼喊鬼叫的,叫街上人看到了,还当我是带孩子出街。” 何风瞪他一眼:“你倒厉害得很,扭着我从西厢拖到大门口,稳重的很呢!” 虽嘴上抱怨着,好歹车上有冰槽,不是很热,便安安稳稳地斜躺下,又揪着项景昭刚刚的话说:“我好歹是你半个师傅,你怎么说话从来不见跟我有半点客气的?直呼其名也就算了,你刚刚,是什么破比喻!” 项景昭不欲与他争,要争到底,还算自己错了,所以此时又转着话题:“我知道你不是那样计较的人才这样说的!”眼看何风又要瞪眼,他忙接上前话,“我也不是故意要拉你过去的,奈何懂画的就你一个,不找你去,我这生意便做不下去了。” 何风被这话逗乐了,知道项景昭是骗人的,可也顺着说下去:“懂不懂画我不敢说,但做生意的事我可不耐烦地狠,你到时候若是想强压着我给你当意匠,可省了这心思了。” 项景昭正是要拿他当意匠呢,闻言却不明说,只打着哈哈迎合着。 待到了作坊处,远远就听见里面刨子锯子与木头摩擦的声音震天响,比这还响的是人的声音,一会叫着拿轮子来,一会叫着拿油来,还有人骂骂咧咧地喊:“我尺子呢!谁见我尺子了!” 何风顿时被这气势给吓得退了回去,一脸纠结地看着项景昭:“你往常就是在这种地方监工的?” 项景昭知道他被这阵仗吓到了,一咧嘴一呲牙,脸上堆满的无可奈何:“生意不等人,总不能因为天热就不上工了吧?”说着就要去推何风。 何风想象着里面的热火朝天,难受地龇牙:“要不,你要我帮你弄什么,拿出来说吧?即便晒晒太阳也没什么打紧,只要站在外面就成!” 项景昭被逗乐了,不理他,只朝何风背上一推:“走吧,要不了你的命!” 何风战战兢兢地进了作坊,却发现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热,只是木屑扬着有些呛人。项景昭已随手拿了两幅棉口罩递给他:“戴上吧,这东西呛到鼻子里可难受呢。” 何风四下看看,果然所有人都戴了口罩。 再往里走几步,才看出玄机来。 只见这作坊的四面墙上,都装了几个一米见方的风叶扇,此时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机关牵引着,无风自动。 说来奇怪,那扇叶转的快,可是传出来的风叶没多大,木屑也没被吹得到处飞。 再看距离墙面不远处,流着三面水帘,似乎是顺着油布流下来的,到了地上便顺着水槽流到小池中,看样子,这水也是会循环利用的。 再一抬头,却发现头顶也有块倾斜扯起来的油布,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何风被这一气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弄晕了头,揪着项景昭问:“你都弄得是什么东西,难不成屋里不闷热,全因为这些?” 项景昭又没法子同他解释什么水蒸发会吸热、负压风机是用来通风散热的,只能敷衍着说:“不过是随便想出来的降温法子,倒没想到这么管用……你快进去看看吧,让你帮忙的事在里面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不服惊才被负,又出经商妙招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进了里面一间屋子,空气似乎又闷了起来,何风皱皱眉,道:“怎么这屋子倒热起来了。” 这却是因为屋子只议事,不做工,平时人待在里面的时间也少,项景昭嫌水帘弄起来太麻烦,便不多动作了。 早有作坊的管事带了几个铁桶过来,后面又跟着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拽进来一辆小车,往地上一放,也不招呼一声,就出去干自己的事了。 何风啧了一声,走到那小车前左右打量着。 只见那车与先前的自行车全然不同,前面一个大轮子,后面两个小轮子,高度只及人膝盖,通身木质,也没个漆染,倒是木头本身打磨的十分光滑,摸不出倒刺。 因问道:“你又想弄什么东西出来?就照之前在自行车上的画法,弄几条色彩上去不就完了?” 这话说得项景昭尤不高兴:“怎么叫几条色彩?”又走到何风身后,也看着这小车说,“我这车主要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如果还按之前那样的弄法,小孩子也看不懂,自然不会喜欢,而且这颜料虽是防水的,大人倒还知道防着点,孩子知道什么?保不齐一两天就全给蹭掉了。” 何风便笑了:“你这颜料说是防水,跟油漆比还是颇有些差距的,怎么你这人这么死心眼,非得用颜料,不能换油漆?” 说到这里项景昭又兴奋起来:“这你就想不着了,我这次要画的东西,油漆还真弄不出来。” “弄不出来?”许是因为平日接触的多,在这方面何风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只一转眼就大概猜出了项景昭的用意,“你,莫不是要画精细的画儿?” 项景昭一脸胸有成竹地点头:“对,精细的!” 何风的脸便皱了起来:“你给大人们卖的东西不过寥寥数笔,怎么给小孩儿反而这么认真起来,你就不怕那些大人们看了不高兴?” 项景昭推他一把,不耐烦道:“你别想这有的没的,论揣摩人心你还能比得过我?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找你教教这里的画匠,如何作画。” 何风:“这倒奇了,我虽说在画画上小有建树,可你们的画匠也不是吃白饭的,一个小儿骑的车上用多有内涵的画,我不信他们画不出来。” 项景昭啧啧地凑过来,一脸献宝的表情:“寻常的画他们肯定可以,但是咱们不是琢磨出新画法了吗?这个他们不会,得教一教。” 何风听到“新画法”三字,立刻明白过来,他想到那种画法的笔触和传达的感官刺激,确实最适合小孩,不由恍然大悟,拉长声调“哦~”了一声。 项景昭哪里还能等他的同意,见他明白过来,忙将他拉到了桌前,提笔蘸了墨寥寥勾勒了几笔,一个小人便跃然纸上了。 没错,这新画法,便是项景昭幼年时随笔画的漫画人物了。 当初弄出这种画派之后,虽然没激起多大的水花,但两人都是爱画之人,画画也不求名利,即便没多少人欣赏,他们自己觉得有趣,就足以支撑着画个几年了。 这五六年下来,两人没事做的时候便总画些漫画,或嘲讽时事,或单纯休闲,从来未曾停过笔。 何风又根据国画风格,在漫画的基础上弄出来一套更符合古人审美的画风,只是如今项景昭画的,是没有换颜料,弄出来的简洁版,为的是方便教学。 何风看了那小人便笑了:“这玩意还是你弄出来的,你却拉我来教别人,你可真是偷的一手好懒!” 项景昭笑着推他:“这画法是我弄出来的不假,可是我这人嘴笨得很,教了几遍都没教会他们。你是教画的行家,自然比我厉害的多,这事交给你办再稳妥不过了。” 旁边的画匠不知是不是早得了项景昭的暗示,此时也凑过来奉承:“早就听少东家说过先生的本事了,我们几个都觉得厉害得很,烦请先生抬举我们一次,稍稍教上几手,就够我们吃好几年了……” 何风闻言冷笑一声:“你当教上几手是容易的?” 画匠们便都尴尬起来。 项景昭忙上前劝:“你看我姿态都放得这样低,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 何风还不为所动,项景昭知道他这人懒得很,又不耐被拘着,要请他当老师,还是当这一帮没什么地位的老师,实在有些困难,不过他好歹有些本事,知道干与何风说没什么用,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因而一挑眉,贼兮兮地凑到跟前说:“老何啊,你看你都快三十了,身边还没个人伺候,多寂寞啊?前段日子我听说金屋的红拂如今已二十五了,似乎不爱这行当了,想着赎身呢。” “我倒听着赎身的银子不甚多,要不我把她赎出来嫁给你,怎么样?” 何风听到“红拂”这个名字已经回过头来拿眼睛瞪项景昭了,再听到后面的话,脸上终掌不住,拿手肘抗项景昭:“你个小崽子,成日里学的是什么东西!” 项景昭灵活地跳开,笑道:“我又学什么东西了?你成日说我不尊师道,我今日帮着你操心终身大事,你还倒怪起我来了?” 何风还端着架子,项景昭也不急,也不拿话激他,只在旁边等着。果然没几息,何风便一脸嫌弃地将这事应承下来了。 几个匠人忙上前千恩万谢,说话间就要行拜师礼,何风忙避开了——他可不想屁股后面跟几个比他还大的徒弟跑。 项景昭看他应下来了,奸笑着过来说:“先倒忘了同你说了,这红拂姑娘赎身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三,这前面的几个月倒也不急,足够你帮我教匠人了!” 何风瞪他一眼:“我就说这事情能有多紧急,竟叫你这样一个汗篓子大热天的拽我出来,原来是赶鸭子上架呢。” 项景昭啧啧地摇头:“你这人画画画傻了,话都不会说了,怎么是赶鸭子上架,分明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巧得很呢!” “巧你个头!”何风知道自己就这样成了项景昭的长工,嘴里哪能有什么好话?项景昭却只哈哈笑着,又拉他讨论这车上具体要画些什么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求和不成,心结难解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看着懒散,大事却从来没出错过,一桩桩皆弄得井井有条,他近日也总顶着太阳东奔西走,若是有空了,便拉着何风到自己放了大冰盆的书房里,两人舒舒服服一边吃水果一边讨论要画的剧情。 没错,项景昭是受了现代连环画的启发,要画个小故事呢。 何风还有些担忧:“车的横梁就那么大点地方,哪能画上那么多小故事?” 项景昭便十分有把握地笑了:“我又没说要将这故事放在一辆车上。” “难不成你是想,每个车都画一小部分?” 项景昭点头:“对,就跟说评书一样,总有个下回分解,这样才能刺激着他们买,甚至有的人家不差钱的,孩子又喜欢这故事的,或许即使只有一个孩子骑,他们也会买四五辆回去,只为凑齐故事。” 何风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说:“这……这不是坑人吗,若仅因为咱们坐在房里编出来的这些个故事,就让旁人多掏这么多钱,百姓岂不是太亏了?” 项景昭皱眉看他:“都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谁家会没有闲钱的时候还去给自家孩子乱花钱?这些不过是投的那些富裕人家的巧儿,他们不稀罕那些钱,花钱买孩子高兴罢了。” 何风揶揄:“你倒最会算计富人,却不想自家就是富中之富了,你想想,若是你以后被这么算计了,可甘心?” 项景昭一挑眉,十分不屑地说:“能算计上我的人,怕还没出生呢!” 由此这事的大体流程便都敲定下来,其余的旁枝末节,不做赘述。 只说这一通忙下来,倒正好出了伏,天渐渐转凉,之前外出避暑的人家一家一户地都往回赶。 之前项仕鹏曾训过项景昭,叫他与王启搞好关系,可是那时候王启也随家人外出,这事便就耽搁了下来,如今王启既已回来,项景昭见不得项仕鹏每日黑着的脸,只能硬着头皮组了个小局,特意给王启下了帖子,他也是想由其余的人从旁调和,自己也好开口。 为表诚意,项景昭特意请了竹琴馆的小倌儿作陪,这几番了解下来,他已经知道王启是偏爱这口的。 可是待等日上三竿,到蒋钊又跟在王启身后的时候,项景昭的脸色已经不可控制地黑了下来。 众人也没想到王启竟专挑着给项景昭上眼药,都有些措手不及。木青渊霍然站起来,僵笑道:“你俩怎么一同进来了?倒叫我们没有准备。” 王启扫了一眼项景昭,又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小倌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可还是很好地掩饰下来那点子僵硬,心里立刻明白项景昭是真心求好。只是此时他也拉不下面子来,只能神色如常地同木青渊寒暄,倒是没提他与蒋钊是怎么遇见的了。 只是即便他不提,别人也都明白得很,蒋钊就是两人争吵的导火索,这个时候哪里能出现?以项景昭的为人处世,压根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蒋钊下帖子,想来王启怕以为项景昭还生着自己的气,便特意将蒋钊拽过来,这是示威呢。 当然他在看见项景昭的布置后,便觉出自己会错了意,知道项景昭是真心要同自己和好,早后悔透了,可是人都带来了,再往外撵又能有什么用处? 这桌饭,没一个人是自在的。 王启虽然有些悔意,但他大少爷脾气是在做最为严重的,从来都不肯拉下脸来,席上能抽空与项景昭说说话,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偏项景昭看到他又跟蒋钊搅和到一起,心里早冷笑连连,听到王启叫他,有时还能忍住,只冷着个脸,若碰到那忍不住的时候,早冷笑出声,满是嘲讽,不愿看他了。 王启又哪里受得了这等目光,到后面也渐渐失了声,闷头喝着酒——他这回倒是真不好再同蒋钊有什么小动作了。 倒是今日的蒋钊奇怪得很,上了饭桌也只是闷头吃菜,对桌上的刀光剑影置若罔闻,仿佛眼前真摆着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只是他的反常,桌上其他人与他不熟,没发现,王启忙着郁闷,也没发现,至于项景昭,从看到蒋钊的身形后便再不肯将目光投过来,自然更不会发现了。 桌上流淌着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息,项景昭终于先受不住,眼看着其余几人也只是偶尔举杯喝一口闷酒,知道这桌饭怕是吃不好了,自己与王启斗气,何必拖累着别人也不自在?因而先执起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才朝众位兄弟拱拱手:“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杂事,虽是子衿请的众兄弟,今日怕是陪不好了。” “都是我想的不周到,你们莫怪,若这席面完了以后还有什么活动,尽管算在我账上,权当我的补偿了。” 说着又自斟了一杯酒痛快喝下,将杯底亮给众人一看,这才拱手告辞,什么多余的话都没再说了。 这明晃晃的借口说出口,可谁都没法拆穿,只王启心里暗叹:终究是给我留着三分颜面呢。 木青渊有心在旁劝阻几句,可一想这桌上的情形,由不得项景昭不生气,即便是换了自己,刚救下的人转眼又跟对手站在一起,这不明摆着打自己的脸吗?而且若是此刻自己全挑明了,反倒弄得大家都没脸,因而只能沉默。 这一次,项景昭又独自走了出去,未见一人阻拦。 待看项景昭一路靴子踏地出了酒楼,翻身上马一气呵成,没片刻就走远了,高云长才收回目光,离了窗户口,回头冲着王启狠狠地指了指:“你啊!” 王启稍有些委屈,为自己辩解着:“我哪知道竟是为了和解呢,还当他又要同我示威什么的。” 高云长恨铁不成钢地骂:“当谁都像你呢!争这一时意气,子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王启瘪瘪嘴,嘟囔道:“我倒真不了解,之前谁能想到他会为子阑出头。” 听到王启叫自己的表字,一直埋头吃饭的蒋钊身体有片刻僵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旁人自然都没有发现,只顾着训了王启好几句,王启只能埋着头接着,谁叫这回真是他不占理呢? 到底有些话当着蒋钊的面无法明说,其余人讨论起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也讨论不出个头绪来,因而略聊了几句,便都散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懒散行走间,难遇解愁人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却说项景昭出了酒楼又去干什么去了? 他自然没有同他所说的那样,真回去办事去了,这回出来要办的最大的事便是与王启和解,其余的事自然是能推则推,如今席上出现了变故,近日一直忙碌的项景昭反而突然闲了下来。 他此时心情不甚好,也不乐意回家,偏偏秋高气爽,路上行走的人颇多,项景昭觉得烦闷,直接一扭马头,往城外走去。墨情还要跟着,却被他训了回去:“叫我一个人想些事吧!” 墨情虽犹豫着,但一想自家少爷文武双全,若真遇上了事,不定谁保护谁呢,他也乐得清闲,得了令便与项景昭约好了时间地点,到点再等着项景昭一起回家就是。 墨情一走,项景昭原本还有些挺立的脊背瞬间踏下来好几分,他到底知道此时还在城里,自己这张脸许多人都认识,不能太丢仪态,所以好歹还好好地在马背上坐着,否则,真要失了力气,一头栽下去了。 就这样半是失神半是回神地在马背上颠着,忽然视线所及处一个脑袋闯进了画面。 也亏得项景昭回神快,急忙勒马挺住,看清来人,竟是高云锦。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哥哥都回来了还这样大胆。” 高云锦也一脸苦相:“我倒想问你呢,明明说好了今日是你们出去小聚,我寻思着没半天他肯定是回不来的,怎么反倒叫我在街上遇见你了?” “哎,”项景昭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的局出了些问题,想来你哥哥也不会在外面久待,你还是快回去吧,别到时又被逮个正着。” 说着拉着缰绳扯了扯马,绕过高云锦又要往前走。 可他没走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就这样将高云锦丢在街上着实不好,若是自己没遇到还好,既遇到了,怎好就这么走了? 因而又折回去,正看见高云长龇牙咧嘴在他身后做鬼脸。 他此时虽然心里烦闷,也被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子逗乐了,因翻身下马,走到跟前说:“让你回去是为你好,怎么?这是恨上我了?” 高云锦做鬼脸被抓,脸上有些讪讪的,噘着嘴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你这样的性子,怕是我说不顶用,必得在后面押着才能乖乖回去。这不,我只能放弃城外一行,亲自送你回去了。” 高云锦忙问:“你要出城?” “对。” 她便笑开来了:“可巧了,我也是要出城,要不咱俩搭个伴?” 项景昭瞪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城里玩玩还罢了,出城做什么?” 高云锦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他:“本是不想出去的,可刚刚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这善心一发,便想着要解救你于苦海之中了。” 项景昭乐了:“这又跟出城有什么关系?” 高云锦笑得贼贼的:“自然有关系,我前些日子得知了一个绝妙的地方,山清水秀,色彩斑斓,美得很,你若去了那里,保管多坏的心思都能好!” “哦?”项景昭挑眉调侃,“你倒混得野,我都还不知道睦州府有这等地方呢。” 说话间高云锦已做主牵了项景昭的马在前面走,一边回过头来同他说话:“我之前也是不知道的,是上次青渊哥哥带我去过。他说那地方美,我起先也是不信的,可真到了地方,便真真儿服气了,果然十分美,人在里面行走说话,那烦闷气息,便像全被大地抽走了似的。” 项景昭倒没在意她说的仿佛玄幻小说里的修辞,反而注意到了前半句:“是青渊带你去的?” 高云锦点点头,一边拉着马避让着行人,一会又反应过来,偏过头来解释:“就是上次我们去找你玩,偏你一副死样,后来你的猫又出了事,玩不成,我同他一起出了你家,才去的。” 又目视前方说:“果然青渊哥哥才是知道疼人的,知道我平日在家里闷得慌,愿意带我到处玩。哪里像你,我特意过去找你,你反倒冲我摆脸色。” 项景昭若有所思,眼看到了城门口,他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抢过缰绳:“这怎么就走到城门来了?即便要去,也不能这样过去吧?” 两个人只有一匹马,高云锦所说的地方连项景昭都不知道,想来离主城是有些距离的,难不成真走过去? 高云锦却不慌:“城门外又卖吗的呢,我上次就是同青渊哥哥在外面买的马。” 项景昭摇头:“城门外又没什么客人,哪里有人卖马,上次怕都是你们运气好,正遇上贩马商人罢了。” 于是两人先在城内挑了匹马,分骑了马,这才小颠着出了城。 走在官道上,果然再不见上次卖马的人,高云锦便有些调皮地说:“倒没想到你猜的竟这样准,跟能看见似的。” 项景昭只微微一笑:“你若出来得多了,便能猜到了。” 忽然想到这话岂不是鼓励高云锦多偷溜出门?待想补救,一来他今日没多少心情,二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便安静了下来。 高云锦见他神色又沉静下来,此时出了城门,若是那些年轻气盛的,没了行人的阻碍,早策马狂奔起来,可项景昭却反常的很,不但不奔,反而越走越慢,手虽搭在缰绳上,却不用力,全由着马走呢。 因项景昭怕高云锦骑术不佳,所以将自己的好马给了她,他骑着新买的马,那马没受多少训练,见没人管束,便渐渐往路两旁走着吃草。 高云锦不由叹一声气:“快回神吧!何时曾见你这样落魄过?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项景昭看她一眼,不愿明说:“自然是难事,不然我也不会这样了。只是你也别问是何时,这事我不愿说,也不会说。” 高云锦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项景昭跟王启的事情她是知道些的,多少也能猜出些,此时也听话不问,由着项景昭骑着马乱走,偶尔项景昭的马停了吃草,她还拿着马鞭吆喝着要将马赶回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肆意驰骋,有张有弛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高云锦正拿着马鞭跟吆喝小鸡似的赶着马,饶是项景昭这时心情低落,也被她咋咋呼呼的样子给逗乐了,因问:“做什么呢?全没有小姐该有的样子了。” 高云锦却不与他计较,见项景昭肯说话了反而高兴,打马凑过来:“咱们这样走,怕走到明天都还到不了地方呢,不如咱们来赛马吧?我早就听说你骑术了得了!” 项景昭对她口中“极美”的地方倒没多大兴趣,正要拒绝,高云锦已经打断了他:“你即便心情再不好,也照顾照顾我这个被关在匣子里的人吧?我可是好容易才出来一趟呢!” 项景昭最受不得别人与他撒娇,只能妥协:“好罢,赛马倒是可以,只是你若输了,别又冲我叫了。” 高云锦给他个白眼,对这样的话懒得回应地很。 项景昭无奈一笑,一夹马肚,那马便踢踢踏踏地跑了起来,高云锦忙打马跟上,待与项景昭平行了,又示威似的冲他挑挑眉,倒也不急着超他。 项景昭便又催马前行,速度又提一个阶级,没一会高云锦依然追上,依然不超他,只十分轻松地与项景昭并排骑行,神色多少有些挑衅。 项景昭终于来了兴致,脸上稍笑开来,说:“倒没想到你竟会骑马,我倒要看看你会到什么程度了。” 高云锦忙回:“你尽管试,就怕你试到最后,也试不出来我的深浅。” 项景昭偏头,正看见高云锦的小眼神,不由乐了,直接夹起马肚,提了速度。 原想着这样的速度,养在深闺中的高云锦该不能追上了,却不想没一会,高云锦便催马赶了上来,回他一个十分得意的眼神。 这倒十分有趣了,项景昭惊讶地回头看她一眼,笑道:“我竟不知道你真会骑马。” 看高云锦的姿态,想来也是练过的,他便终于不再顾忌,打马提速冲了出去,这次过的时间有些久,高云锦也跟了上来,项景昭回头看,发现她依然会给自己一个十分嚣张的眼神,不过这次她的神态却没之前那么轻松了。 想来她是到了极限,项景昭也并不是真的要跟一个闺中女子赛马,便控制着速度,堪堪使高云锦能跟上就是了。 虽是照顾着高云锦,但他嘴上从来都不积德,瞅着功夫总要损一损她:“你怎么这样慢?你可是领路人,若跟不上,我上哪找地方去?” 高云锦瞪他一眼:“我不过是你看座下那匹马不好,不想与你真较量,你真当这是我全部速度呢?” 项景昭哈哈大笑:“是是是,全赖高小姐照顾,我才没丢这睦州府公子们的脸。” 两人这样又是斗嘴又是聊天,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座山脚下,项景昭看了看沿路的风景,知道附近就是木家底下的庄户,也难怪他能知道这个地方了。 待真到了山脚,便不适宜骑马,两人下马,将新买的一匹捆在树上,便抬脚往山上走去。 项景昭倒不计较山路崎岖,他现在,是别人要他做什么他都乐意,只要别同他谈心就成。 高云锦起先还总安慰着:“不远的,稍稍抬脚走几步就到了。”生怕项景昭嫌远,扭头就回去了。 待看到项景昭并无不耐烦的神色,她也放了心,两人默默走了起来。 等到了一处地方,眼看着前面连小路都没有,只有一个几乎无处踩脚的陡坡,高云锦的神色兴奋起来:“你瞧,快到了。” 项景昭点点头,估摸着陡坡的长度,脚一点,手上攀着树枝,先上去了。待站到坡顶朝外一望,他只惊叫一声:“我的天。” 想来能让他都这样惊叹的风景,那必然是有其独到之处了。 高云锦还在下面嚷着:“你怎么先上去了?不得我帮你领路嘛!” 项景昭上来本就是想从上面弄跟树枝,将高云锦拉上来的,却没想那美景就藏在陡坡对面,他此时也没空欣赏,先将高云锦弄上来才是正事。 却见高云锦已经到了偏旁,拨开一丛树枝散叶,便露出几个人工挖的台阶来。 项景昭看到这不由乐了:“原来你们还藏着呢。” 高云锦翻了个白眼:“可不是?若是在这明晃晃弄一条路出来,保不齐就有人上去了,看了这美景。” 说着已顺着台阶爬了上来,临了又拍了拍身上的土,说,走吧。 项景昭奇了:“还没到?” 高云锦不明说,只挑了挑下巴:“在前面呢。” 只见他们眼前是一片枫叶林,也不知是哪个品种,比寻常的枫叶要红上好几分,满目火焰,腾腾升起,连绵不绝。如今正是秋季,枫叶正红,整片山坡如血染一样。 项景昭一边由着高云锦带路,一边四处看着,叹道:“也不知这是谁曾种在这的,这样一大片,怕是得好几年吧?” 高云锦摇摇头:“谁知道呢,我也问过青渊哥哥,他说从他小时候发现这个地方,这片枫林就存在了,那时候也是这样一大片,想来种枫树的人早不在了,不然若是再扩宽些,就真是人间奇景了。” 项景昭点点头,说:“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很是稀奇了!” 又跟着高云锦往前走了会,枫树慢慢变少,地势又开始斜着向上,复行了一盏茶的时间,项景昭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不会是悬崖吧?” 高云锦惊讶地回过头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项景昭不过是听着风声烈烈,凭着经验猜出来的,听到高云锦这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忙快步走了上去,那速度,高云锦都有些赶不上了,忙在后面喊:“你慢点!见着悬崖你怎么这么激动?” 说话间项景昭已来到了崖口,此处完全没了树木遮挡,崖口裸露的石头也被谷底的风吹的怪相丛生。没了遮挡物,风便肆意刮了起来,明明日头很大,那风却呼呼地吹着,光听那声音,还当是要将人吹飞。 项景昭不由张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广阔——崖底便是漫山遍野的野草野花,一眼望不到尽头,有清泉如玉带蜿蜒流过,溪旁亭亭立着几棵树,在水中投下绿影,格外幽静恬然,一切仿佛在画中一样。 泼墨晕染,随性而为,自有一份雍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偶尔说苦闷,难猜少年心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高云锦也上来走到他跟前,看些项景昭如同一个沙漠中行走的人贪婪地汲取这美景,不由乐了:“想你什么美景没见过,如今怎么看得眼睛都直了。” 项景昭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神突然沉了下来,若有所思看着崖下许久,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你说从这跳下去,是不是会有飞的感觉?” 高云锦诧异看他一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乱想些什么呢?我只稍稍往下看一下都头晕,你还想着跳下去?”眼睛一转,又惊讶地看着看向他,“你莫不是……真想从这地方跳下去吧?” 项景昭知道她想岔了,解释道:“跳下去倒是想过,但我可不是为了寻死,若是世界上有一种办法,能叫人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去,又不会摔死就好了。” 高云锦只当他闹着玩,可还是出言提醒:“知道你脑子里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这样的心思还是别有了,你若想寻刺激,骑骑马打打架也就算了,于性命无碍,也能玩得开心。” 项景昭有感而发:“我哪里需要玩得开心?我不过是被绑的太紧了……” 因这话说得极轻,高云锦没听真切,还要再问个仔细,项景昭已十分自然地转了话题:“你说你看到高处便头晕,怎么还带我到这处?” 高云锦不由笑了:“谁叫你不由着我带路,自己先跑上来的?我哪里是叫你看这个,是叫你看身后呢!” 项景昭疑惑地回身望去,身后不过是满山的枫叶罢了。高云锦见他面露疑惑,忙解释:“过了,过了!你走得太过了!”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项景昭的袖子往下走。 项景昭自觉不妥,轻轻将袖子抽了出来,本是极自然小心的,没想到还是被高云锦察觉了。 小丫头回过头来,装作恶狠狠地凶他:“看我能吃了你!”倒也不在意项景昭的举动,蹦跶着往下走去。 走了不过几十小步,她才停下来,用脚点着地:“你便站这来看吧。” 项景昭依言停在那处,才发现其中端倪,原来那些枫叶中有正红有暗红,暗红的顶抹抹勾勒,竟隐隐看着像写出了一个“否”字。 他不由乐了:“这枫林还真是人种出来的?” 高云锦:“我当你早发现了呢,原来你也是瞎猜。” 只是这情景虽奇,项景昭刚刚看了那一片崖底风光,反而对眼前的火红提不起兴致来,不过是席地坐在,说:“青渊能发现这样的妙处,果然是个心细的。” 听了这话,高云锦赞同不已:“可不是?我有时竟觉得青渊哥哥比女子还要心细呢,他那日同我讲起他小时候……”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住了嘴巴,叫道,“差点说漏了嘴!我可答应好他不往外说的。” 项景昭本不是多八卦的人,此时却还是按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他:“青渊同你讲他小时候?” 高云锦捂着嘴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你可莫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项景昭无所谓地一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青渊就是在这里同你说他的小时候?” 高云锦先还有些愣愣地点点头,突然又似乎隐隐有些明白项景昭的意思,将手放下,皱着眉道:“你可别多想,我与他那天所谈,不过就如我与你今日所谈一样。那天我因为没在城内玩尽兴,难过得很,就如今天你被启表哥伤一模一样……” 说到这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忙又捂住嘴巴,怯怯地看着项景昭:“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她突然提起这个话头,项景昭不由愣了,一时也忘了追究她跟木青渊的事,眨眨眼睛,慢慢地神色深沉地将眼睛转到地上,盯着地上的石子发呆,良久突然轻笑出声:“你倒全知道了。” 高云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并没太大反应才松了口气,恢复正常语调说:“你们那点事,我早从哥哥那边听到了,也知道你俩是为和解才出去吃饭的,若是没闹掰,又怎么会在城中见你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因此时话也说开了,高云锦便想问:“你们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这六年的感情真的说不要就不要?” 项景昭侧脸认真看了高云锦良久,却终是觉得她不是个合适的谈心人,摇了摇头,敷衍道:“没多大事,你不用操心了,不过是少年间的烦恼罢了。” 高云锦见他还不乐意说,不满地撅了撅嘴,一时两人无话,只就着风看风景。 被冷风吹了半晌,铁打的身子也得不适,更何况是高云锦,早有些受不住,坐了一会便拉着项景昭就要起身,一边说:“这夏天和秋天到底是不同,我上次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都好好的呢。” 项景昭见这个话茬被提起,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是说,你同青渊两人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 如同许多青春期的孩子一样,高云锦也不耐烦被人说得很,此时听到项景昭这么问话,十分不耐烦地说:“你可别像个老妈子似的说教了,你之前在船上说的我都记得呢,可是青渊哥哥是什么人品,你能不知道?我防他做什么?” “青渊的为人自然十分正直,可你也不能如此不避嫌,若是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高云锦便像看见了十足好玩的事般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项景昭说:“可叫我逮住了!之前还说什么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呢!” 项景昭无奈道:“虽是说不在意,可在一些没必要的事上,若不注意了,引人误会,反而是给自己的行路使绊子呢。” 高云锦摇头晃脑地说:“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情我能不懂?就算我不懂,青渊哥哥也会注意着,况且那日我穿的是男装,谁都不会知道的。” 项景昭嘴唇扇了扇,想说:“我不怕别人误会,我是怕青渊误会。”可这话到底会将两人的一些不可说的东西挑到明处,若是木青渊对高云锦没意思还好说,若是有那么点意思,自己这不是落好友的脸? 因而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只能反复告诫:“以后可别这么随意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高云锦带着项景昭来了这么个地方,倒是误打误撞让项景昭稍稍得到了些开解。 两人下了山,看着时日还早,因都不想太早回去,便牵着马缓行了一会,一路上高云锦看花看草看田地,庄子里的租户也跑出来看少爷,四下看来,果然是风和日丽,人间画境。 项景昭难得得片刻宁静,也不想去想什么烦心事,几乎是闭着眼睛往前走。 高云锦看他虽不说话,脸色倒还好,便起了玩笑之心,偷偷摸摸地绕到后面,作势去踩项景昭的鞋子。 因穿的是靴子,倒不会彻底踩掉,但还是会往下滑一段,项景昭心情好的时候别人怎么整摆他都不会气,此时也不过无奈笑着把鞋提起来罢了。落到旁人眼里,倒是十足的好脾性了。 只是这样没有反馈的折腾忒没意思,玩了一会高云锦便厌了,跑前来跟项景昭一排走着:“原来你竟是这么个软性子,我倒想不通了,你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先前在船上就能……”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顿儿,十分隐晦地看了项景昭一眼,眼神里还藏着探究。 项景昭淡淡扫她一眼,不欲在这事上搭话,高云锦还当他是忌讳着些什么,更加得意了:“我一个弱质女子都放下了,你还诸多避讳做什么?” 项景昭一挑眉:“弱智?” 高云锦点点头:“弱质!” 项景昭便哈哈笑着不说话了。 高云锦不懂他在笑些什么,追着后面问他:“笑什么呢笑什么呢,是我说错了?” 项景昭摇着头笑得更带劲了:“你没说错,我是真比不上你这个弱智少女的!” 高云锦知道他正在暗地里调侃自己,可又拿不住什么话柄,只能背地里急的跺脚:“就会背地里咬文嚼字!”却也奈何不了他。 两人倒不多闲话,闲扯几句后,看太阳西斜,便各自骑上马背,扬鞭进城。 回高府也有一番周折,高云锦没法子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去,项景昭不放心,跟着去看了看,却见她扭着屁股从后院墙角一处狗洞钻了进去,不由哭笑不得。 不过亲眼看着高云锦进了府,余下的事他也帮不了什么,便打马在约定的地方寻着墨情,两人一起回府了。 高府当下也是要备晚饭的时节,高云锦倒不怕被人撞见,绕着路先去寻假山下藏好的衣服,却半天都寻不到。 她摸着头奇怪道:“明明放这里了啊。” 嘴里嘟囔着,又左瞧右瞧地翻着掩映石洞上的树枝,探着脑袋想往里面再寻寻,却不妨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啊!” 高云锦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跳开来,捂着胸口怒视来人,但待看清身后人的面貌后,又拍着胸口抱怨:“可吓死我了,你做什么呢,鬼鬼祟祟待在人后面!” 那人撇了撇嘴,又暧昧地笑了起来:“这话得我问你,你又鬼鬼祟祟跑到这里做什么呢?” 高云锦闻言瞪了来人一眼,不欲回答她,看清她手背在身后,正拿着自己藏在假山里的衣服,忙上前要拿。 高云梓“哎”了一声,轻盈地转身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又把衣服举到头顶,十分挑衅地看着高云锦。 高云锦皱眉:“你干什么!等会就要开饭了,快还给我!” 高云梓又是一躲,挑着眉问:“你这丫头急什么?你就不跟我说说你这身打扮出去干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我作为家姐,看到你这身打扮出来,难道不该问一问吗?” 高云锦一想,这事确实是自己做的没理,知道说不过她,但又不想跟她多扯,愤愤地盯着高云梓生闷气,高云梓以为拿住了她的辫子,更得意了。却不想高云锦一见她放松下来,立马上去拽了衣服抱在怀里,也不跟她纠缠,转身就要找个隐秘的地方换上。 高云梓看她还不欲跟自己说,急道:“你莫不是又跟木家三公子出去了吧?好歹是个女孩子,你可得收敛点!” 高云锦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说:“你就不能小声点,非得嚷得全府都听见?” 高云梓见她无一丝羞愧的表情就有些气急,但也控制着压低了声音:“你是我妹妹,我又怎么可能上赶着去给你惹这一身腥?可是……可是你自己也不能背着我去摸鱼啊!” “噗。”高云锦被她这比喻逗乐了,难以想象平时端庄的表姐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心里被撞破的尴尬也消解了不少,便终于放缓了语气同她说起话来:“你这次又怎么过来了?莫不是特意来这里蹲着我的吧?” 高云梓忙否认:“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话到一半,知道讨论这些没什么意思,便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你倒说说,这次这身打扮跑出去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因为木公子?” “不是。”高云锦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回她,“我本就是听说他们一帮小子全聚会去了,才想溜出去自己玩玩,不过半路上遇见项子衿,同他城外玩了一遭,就回来晚了。” 高云梓听说她是跟项景昭出去的,不由松了口气,又仔细回忆了片刻,隐约记得项景昭是个个子不很高的小不点,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如今也算大姑娘了,以后可不能这么放肆了,叫人看去了,平白让人戳脊梁骨。” 高云锦摆摆手:“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样老成?总想着来教训我,却不知你们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呢。” 高云梓不计较她话语中的不敬,好奇问:“什么叫我们?还有谁教训你了?” 高云锦便把项景昭教训她的话说了出来。 高云梓听着她的描述,越来越惊疑不定,忍不住打断:“你是说,他叫你别跟木公子来往?” 高云锦点点头,此时她也已经穿戴整齐,又略微挽了个小发髻,让高云梓帮着插首饰。 高云梓看着眼前这个长身而立的少女,眉弯目清,唇红齿白,眉眼中清纯中带着张扬,连她看了,都止不住喜欢呢,一时竟有些呆了。 高云锦看她站在那里不动,上前推搡一下:“突然怎么了?想什么事呢?” 高云梓再把目光定到她的脸上,眸子里却全都是另一个味道了。 她轻轻地将高云锦拉到跟前,仔细地为她插上玉簪,笑眯眯地说:“我的表妹如今也出落地这般标志了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暗潮汹涌,鸿门宴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是踩着饭点进府的,刚踏进府宅,就见司嗔正守在门口等他,见他进来,忙上来说话:“少爷这是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项景昭奇怪看他一眼:“急什么。怎么?是老太太那边问起来了?” 司嗔摇摇头:“不是,是老爷那边问起来了!” 项景昭的脚步顿时顿住,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司嗔:“父亲问的?” 司嗔为难地点点头。 项景昭回忆一下今日的事情,猛一拍头:“一玩起来,正事全忘了!”说着抬脚就要往正院走。司嗔却忙拦住了他:“老爷在修竹园等着呢……” 项景昭更惊讶了,缓缓神才重新走起来,只是这次速度却慢了许多。他仔细回忆了今日所做的事,今日出去,为的就是与王启和好,那件事自己确实没办好,但项家在江南也不是需要仰人鼻息的存在,难不成项仕鹏真就乐意自己在对方先打脸的情况下还上赶着去讨好? 若是因为项家投靠了大皇子,就要对一个王知府这样卑躬屈膝,也实在不像是项仕鹏这样的性子会做的事啊…… 可是,除了这事,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值得自己这位严父这样郑重,竟跑到自己的小院子去等了呢? 项景昭皱眉思索着,余光正瞥见也埋头只顾走路的司嗔,心里有些奇怪,便问:“你今日是怎么了?父亲突然过来,你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 司嗔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脚下一个趔趄,忙又稳住身形,低头回着话:“老爷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或许……或许只是来找少爷吃一顿饭的吧?” 项景昭慢慢眯起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司嗔,司嗔的头越发的低了。 果然不对劲! 项景昭的眼神顿时伶俐起来,骂道:“平时真是白养了你!你当这会子你不跟我说实情,等会我受了罚,你也能好过?” 司嗔慌乱地抬起头委屈道:“少爷明鉴,我是真不知道院子里出了什么事。今日下午我本是去后巷寻老子娘的,回来时便见老爷带着几个人坐在屋子里,雀儿姑姑旁边站着,其余的人也站着,却没一个人给我一个眼色瞧瞧。我脚刚踏进院门,就被老爷指派着在大门处等您了……” 项景昭忍不住啐一口:“那你好意思说父亲只是来找我吃饭的!” 司嗔尴尬地缩脖子:“我看老爷的面色,倒不见动怒,便随意猜测了一番……” 项景昭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又不知道骂什么好,只能沉着脸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司嗔不知道项景昭与项仕鹏之间的事,但见他这样凝重也多了几分担心,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少爷今日在外面不会闯祸了吧?老爷在这睦州府有的是人脉,一点点动静都知道得门儿清,少爷若是做错了事,等会还得老老实实承认了才是啊!” 这话倒是给项景昭提了醒,他不禁猜想,莫不是自己跟高云锦出去的事被人发现了? 一想到若是这事被长辈知道带来的后果,他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可是越担心,他的脚步反而越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活到这么大,倒是头疼过,但还真没害怕过。 走过亭台楼榭,拐了几步,终于修竹园的大门就在眼前,项景昭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不停,径直走上前,也不等墨情喊门,一把就将门推开。 不对劲,院门口一个丫头都没有。 绕过影壁,侧面偏厅几扇门大开,能看见项仕鹏正端坐主位,旁边战战兢兢站着几个下人,都低头站着,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项景昭一抿嘴,脚步没有多大停顿,直直走了上去,站着门口处冲项仕鹏作揖:“父亲。” 项仕鹏淡淡地看他一眼,点点头,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项景昭想起刚刚司嗔所说的话,决定捡要紧的事先坦白:“本是与好友出去聚餐,但途中出了些岔子,儿子一时冲动,便离了席,后又遇友人,结伴去了城外散心,忘了时辰,故而回来晚了些,叫父亲久等了。” 项仕鹏依然是辨不清情绪地看他一眼,说:“我曾教过你,行商最忌什么?” 项景昭知道这怕是重头戏了,却又不敢不回,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忌优柔寡断、忌意气用事、忌……忌冲动行事。” 说到这里项景昭便停了下来,既已经点题,其余的自然不用多说了。 谁知项仕鹏却并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反而点头示意让项景昭坐在次座。 项景昭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坐下,就见项仕鹏再一点头,身边的阿达无声退下,不一会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来,盘子上放着一个黑窑砂锅,阿达将盘子稳稳地放在项景昭面前。 揭开锅盖,一股浓香混着各类香料扑面而来。项景昭看着汤里露出来的几块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难受。 “这是什么?”他问。 “教你行商。”项仕鹏淡淡地说。 项景昭咬了咬嘴唇,盯着砂锅良久才开口:“一锅肉又如何教人行商?” 项仕鹏不答话,倒是阿达拿了筷子,轻轻地将锅里的肉剥下来一块,放到碗里轻放在他面前。 项景昭看看碗,又看看项仕鹏,并不动作。 阿达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是知道这对父子的。一个是他从小便跟随的主子,一个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两个人,脾气秉性,他多少是知道些的。 知道老爷要用这个办法“教育”项景昭,他第一反应便是反对。项景昭平日里看着软弱,但真要硬碰起来,赢不赢得了难说,但必定是不碎不回头的。这两个主子在他心中都是一样的重,伤着谁他都不好受啊。 可是项仕鹏他也了解,说一不二,决不允许有什么事情超过自己的掌控,这两人碰到一起,似乎总得有一个人受伤。 这个结局阿达自然不乐意看到,但是他跟了项仕鹏再久,也不过是个奴才,项仕鹏既然已经铁了心要做的事,他又有什么立场反驳呢。 如今阿达只能忧郁地看着项景昭,低声催促着:“老爷特意让人炖了许久,望少爷……莫要辜负了老爷的心意……” 项景昭抬头定定地瞧着他,将阿达眼中的闪躲瞧了个正着。他心中的不安愈发繁盛起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 四角天堂,困少年心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这是什么汤?”项景昭问阿达。 阿达的嘴几张几合,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倒是一直静坐的项仕鹏发了话:“问那么多干嘛,难不成你怕我在这里面下药?” “……儿子不敢。”项景昭抿了抿嘴,拿起了筷子轻轻地夹起肉,快到嘴边时又停了下来。 “恕儿子愚钝,实在悟不出来这锅肉有什么意味。” 项仕鹏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负手站了起来。走到项景昭身边时说了句:“仔细背背我告诉你的行商大忌吧。” 项景昭目光顶着桌子一角良久,才站起身,拱手作揖:“儿子知道了。” 于是呼啦啦地屋子里的人便去了一大半,屋子里侍奉的立刻围了上来。项景昭霍然站了起来:“我的猫呢?” 为首的小雀儿一愣,说:“不很清楚,老爷来了之后便吩咐院子里的下人都站在这里,那猫跑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 项景昭:“去找出来!” 众人得了吩咐,忙出去找,但是怪的是寻了一大圈,依然不见猫的踪影。小雀儿看项景昭的脸色越来越黑,虽然不解,可还是安抚着:“想来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今日本来来了许多人,那猫胆子又小……” 司嗔接话:“是呢,那猫就是平日里少爷太惯着了,老鼠也不抓,看见人就躲,没一点猫样!” 正说着,突然看见项景昭瞪他,忙噤声缩在一旁,不敢言语了。 这满屋子的人,又有哪个能真正地懂项景昭,不过是三言两语地安慰着,却总搔不到痒处。 项景昭去了厨房,去了正院,去了侧院,终于得出来一个结论,也终于明白今天项仕鹏的所作所为了。 他又细细回忆着之前项仕鹏说的话:“不要优柔寡断,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冲动行事……”其实还有一条他没有说出来,那便是,不要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项景昭冷笑一声,原本瘫在躺椅上的身子突然坐直。 这话说得倒十分好笑了,是说妇人之仁不算仁,还是说男人行商不该有仁?不管是哪一种,项景昭都不能认同,甚至觉得这样的观点有点……恶心。 他抬眼看着四周,满屋子的小子丫鬟,或紧张或不安,全都定定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中透着担心,忧虑,还有疑惑。 这是项景昭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他从小就是随心所欲地长大的,几乎没人强迫他做过什么,后来来到古代这么一个父权为上的家庭,他自认为已经十分小心地去迎合,去适应,为什么却总有人逼他呢? 项景昭的脑中一片混乱,脑中时刻闪现出一刻钟前项仕鹏冰冷的面容,那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吗?或许那真是古代的父亲看儿子的眼神吧。 项景昭复又瘫回了躺椅,两眼无神地望着房梁。 突然院子里的一个刚留头的丫头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书房,虽被司嗔眼疾手快拦在了门外,可那急切的脚步还是惊动了项景昭,他微微侧过头看向门外,只见那个丫头正十分难过地看着自己,身子却早被司嗔拨了过去,正被推搡着往外走。 项景昭盯着那小丫头的大眼睛里泛起的泪花,轻声问:“是猫找到了?” 小丫头忙不迭地点头。司嗔看项景昭一眼,只得停了拦着那丫头的动作,只是依然举着胳膊,这三等的小丫头还不懂规矩,总是分不清什么主子下人,这书房是她能进的么? 小丫头却不在意,还要站在门外同项景昭细说,却不想项景昭一个翻身,背对着门侧身睡了。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你们看着处理了吧。” 门外两人都是一愣,小丫头听不懂他说的话,或者说,她听懂了,但是又不敢确定项景昭的意思是不是跟自己理解的一样。 可是项景昭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他不仅侧身躺在躺椅上,还将腿也圈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椅窝处,不再动弹。 司嗔看到这个情景,哪里还敢再让那小丫头多看一眼,忙不迭地又开始推搡起来,那小丫头这次倒没有反抗,乖乖跟着走了出去。 待走过拐角,看着四下没人,才拽着小丫头到跟前问话。 “妈妈教给你的规矩白教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就往里面闯?” 小丫头委屈地撇撇嘴:“我觉得少爷肯定会十分在意这个消息,才这样的……” 司嗔咂咂嘴:“你瞧瞧,全是你觉得、你以为,你可看见了,少爷哪有这么在意?” “我……”小丫头一时语塞,但看她的表情,明显也是十分不解的。 司嗔看训得差不多了,这才止了话头,问起正事来。 可是在听到小丫头的回答后,司嗔却再也没心思训人了。 “你说皮被剥了?” 小丫头满脸不忍地点点头:“红袖姐姐去后面倒草灰的时候看见的,血淋淋地,吓了她一大跳呢。” 司嗔哪里听得到后面的话,呆愣半晌后又忙问:“可看清楚了?别是什么别的东西被抛在那里了吧?” 小丫头摇摇头:“后来有后院的小厮过去用棍子挑起来看过,虽然被血染了,可那毛皮还是能认出来的呢……”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司嗔跟前说,“看样子,是……是新鲜的……” 司嗔终于体会到了手脚冰凉的感觉,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脑中转了好半天浆糊后,才突然反应过来,问:“那少爷说的让我们去处理,难不成他早就……”说到这他突然噤了声,隐晦地看了小丫头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十分失态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跟这种三等丫头说呢。 故而他忙清了清嗓子,拿出贴身小厮的架势说:“好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东西你先别动,这事也别跟旁人乱说,要是我之后在别处听到什么风声,第一个就是找你算账!” 小丫头惊恐地看着他:“怎么就怨我一个人,红袖姐姐也知道呢!” 司嗔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就找你们两个!” 说着又催着那丫头先走,待见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后,他才卸下镇定的面具,忙去后院找人商量对策去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命中贵贱,早有定数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修竹园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这里罕见地没有了每晚的笑语,项景昭的书房前,也反常地没有一个人守着,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下人都聚到了后院,而那些三等小厮丫头若没什么要紧事,也是不敢靠近主子的住处的。 项景昭蜷缩在躺椅上许久,忽然若有所觉,转过身去,却看见云起正站在书房门口,他不由惊愕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们已经疏远地不成样子,这间书房,甚至这个小院,若不是有事,云起是不会踏进来的,像儿时那样同塌而眠的情景,似乎已经有四五年没出现过了。 云起站在书房外面,却并不进来,他左右看了看,问:“怎么都没人在跟前伺候着?”又说,“这天都这般黑了,他们也不知道点个灯。” 说完这句话,云起终于走了进来,摸索着从匣柜中摸出火匣子,窸窸窣窣点了半晌,才擦出来一点火苗,又忙用碎棉布包裹的铁棍引了火,凑到蜡烛跟前点燃,甩了甩手腕,那小火苗便灭了。 温暖的火光将云起的脸染成了橘色。云起放好火匣子,掌着那根蜡烛,陆续将屋里其他角落都点亮了,这才回过身,正看见项景昭慵懒地看着自己。 他视若无睹,神色自若地坐到岸几旁,正要说话,项景昭先开了口。 “我总觉得你像个深宅大院里长成的贵公子一样,一言一行都跟早演排好了似得,这样的有分寸,点到为止……” 云起笑了笑:“少爷谬赞,我出生低微,当不起这样的称赞。” 项景昭摇了摇头,又问:“你小时候学唱戏,是怎么个学法?会被打板子吗?” 云起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聊这些家长里短陈年旧事的,可是项景昭窝在躺椅里的身影那样沧桑,有那么一瞬间竟让他有一种对面是一个半百老人的错觉,因着这错觉,他也有些忘了此行的目的,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 “打板子是常事,腿提不起来,手伸不直,走位差了,台词错了,都要挨一顿。可打板子也没什么,不过是屁股上疼一阵,最让人难受的是,每天都得压腿,师傅死按着我的腿往下压,我怎么喊疼他都不听……” “那你喜欢唱戏吗?” 云起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又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不喜欢。” “从未喜欢过?” “从未喜欢过。” 项景昭终于有些惊讶了,要知道在进项府之前,云起可是名满江南的红角儿啊,这样一个地位,若不是靠着喜欢,如何爬的上来? 可是看到云起的眼睛,他却又相信,云起是真不喜欢唱戏的。 “那你……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 难不成是为了潜入项家? 项景昭想想就觉得荒诞,云起怕是从五六岁就被送进戏班子的,到进项府,已经过了十年,是谁乐意用十年布一场局,若真是用十年布成的局,那这局,得有多大啊…… 一想到此,项景昭头皮忽然有些发麻。 自己以前一直认为只不过是为了争取项家才进项府的云起,真的只是为了拉拢项家吗? 他想从云起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可云起已经转过了目光。 他眼睛盯着火苗,无所谓地笑了笑:“少爷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不知道我们这些下等人的苦的……” “若是不听话,我能去哪?若是不好好唱,我又能干什么?我是被我父亲送进戏园子的,没几天他便过世了,我无亲无友,除了坚持,还能干什么?” 项景昭是第一次看到云起哀伤的样子,烛火明灭,照着他眼中的光也一闪一晃,摇摆不定。他不由张大了嘴巴。不是震惊云起的身世,对他的身世,他虽未调查,但也早有猜测,以前也从云起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过一二事。 白马镇的那场瘟疫受众那样广泛,云起的父亲不过是沧海一粟,是生是死,真是只有老天才能做主的。 他震惊的是,云起在这莫名的时候,提起这莫名的话题,要知道即使他们两人以前那么要好的时候,云起在他面前也一直是君子淡漠,不慌不乱,哪里曾流露过这样的神情呢。 云起看他惊讶,不由笑了起来:“怎么?没见过这样的世道?” 项景昭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确实没见识过瘟疫的肆虐,洪水造成的百姓流离失所,但从书本上,这些消息也不难得知。 沉默良久,他才笑了笑,轻轻地岔开了话题:“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好在你现在在项府吃得好穿得暖,不用再过那苦日子了……对了,你今晚怎么突然过来了?是作坊那边出了事?” 云起摇摇头:“是我听说修竹园出了事。” 项景昭便有些笑不动了,他本就是不爱假装的人,此时连假笑也扯不起来,颓然地跌倒在躺椅里:“那件事便不要提了,小事而已,过几天我便忘了。” 云起看着项景昭被烛火照射下的玉白的下巴,轻轻笑了笑:“说的也是,都是小事,很快便能忘了。我还记得当初在妙音阁,哪天有客人带给我两只小金鱼儿,你不知道,那金鱼真漂亮,饶是你这样见多识广,怕也没见过。” 项景昭转了转眼珠,问他:“怎么样的金鱼?” “恩……通身都是黄白色的,脑袋嫩黄,尾巴尖上带一抹橘红,小小的,就人手指长度,难得的是两只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尾巴尖上带红。那两只金鱼被我养在琉璃缸,每天围着水草打转,傻得跟什么似的。” 项景昭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轻轻地说:“那怕是玉顶银狮吧?贵着呢。”又问,“后来呢?” “后来……”云起看了项景昭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戏园子里有个小孩,叫李奎,是班主的儿子,他看上了我的小鱼,要来讨,我那时候也是年轻,不乐意给,他便趁着我外出登台,偷偷将我的两条鱼给偷走了。我知道后去寻他,发现那鱼已经被他喂得给撑死了。” “死了?” “恩。” 项景昭突然笑着叹了口气:“死了啊……要我说,这宠物的命,就是贱,好吃好喝地养着做什么?不过就是个畜生而已,哪担得起你这么大的恩情?指不定哪天它承不住恩,就先去了呢。” “要我说啊,就得残羹剩饭地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翌日,几个丫头给项景昭梳头时,他突然问了一句:“我的猫,找着了?” 众人手下皆停。莲华偷偷看了一眼小雀儿,见小雀儿朝他摇了摇头,才回:“没找着呢,不过昨日门房那边说,看见有一只猫翻墙跑了,他当是野猫,也没多在意,我们猜着,怕就是我们那只了。” “只盼望它到了别的地方,能过得好些。”项景昭淡淡地说完,便坐着不动了。 莲华吃不准项景昭的意思,她们原以为按项景昭那爱猫的性子,听到猫丢了必定得狠狠大闹一场,谁知道他的表现却十分淡定,三言两语间,这事竟像是要揭过了似的。 众人不由又联想起昨夜从司嗔那里听来的消息:“好好处理了。” 怕是少爷早就猜到了吧。 小雀儿叹一口气,项景昭平日里看着不守规矩,却原来是最守规矩的一个,深谙这商家大院的生存之道——有些事说不得,做得;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想到此,她也有些欣慰,总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真长大了,便上来笑着说:“万物皆有缘法,少爷怕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这般豁达的……我们还是快些收拾吧,老爷夫人那边等着请安呢。” 项景昭自己扶了扶头上的玉冠,又对着镜子整了整玉带,淡淡地说:“不了,今日作坊里有些事,便不去请安了,你派个人去正院说一声吧。” 屋里的人都目瞪口呆,小雀儿最先反应过来,忙在后面劝:“作坊里的事再忙,请安的时间总能腾出来的,即便是去老爷那走一遭也行,告诉老爷今日有事,他必不会多留你,耽误不了的。” 谁知项景昭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已经走到了门前吩咐墨情准备马车。 墨情问:“云管事那边还不知道您今儿这么早过来呢,要不先等等,等那边安排妥了咱们再走?” 项景昭又摇摇头:“今日不跟他一起,你找个人跑去小紫檀南路去找杜生……” 话音刚落,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找个人去告诉他,说我等会有事要找他。” 墨情愣愣地点点头,看了看小雀儿又看了看项景昭,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加紧吩咐了下去。 不过半刻时间,项景昭便坐上了马车,被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紫云受不住沉默,嘟囔着抱怨:“怨不得少爷生气,老爷这事做的……” 正说着,不妨她的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她一回头,看见鸣蝶正小幅度地冲她摇头,两人抬头看看站在最前面的小雀儿,紫云撇了撇嘴,到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边项景昭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听得外面早市喧嚣,卖菜的卖糖的争相吆喝着,恍惚间仿佛做梦一般。 眨眼间到这个地方已经十四年,自己的心理年龄也有快四十岁,在这个年纪、这个年代,孙子都要抱上了,可自己呢? 项景昭回忆起项仕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不信项仕鹏不知道自己对那只猫的疼爱程度,既然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他又怎么忍心杀了猫,还把肉亲自送到他的嘴边? 对于猫,项景昭奉行的是——生时尽心,死后随缘,既然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多揪着不放。若是那只猫死于疾病、意外,或是走丢找不到,项景昭都不至于这样愤怒。 可是偏偏项仕鹏是用这种极端的手法对付他,只为让他消除“妇人之仁”! “砰!” 外面赶车的车夫也被吓了一跳,同坐在车辕上的墨情示意他不要多话,他自己也不再做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项景昭为何而气,了解这件事的人多少能猜到五六分。待看今日项景昭没去正院请安,这猜测的可信度便上升到了八九分。 墨情也只能赞叹一句:恐怕他们这些人还没见着那被剥下来的毛皮时,自家少爷就已经猜到了所有始末。枉他们这样费尽心思地隐瞒。 不过,不隐瞒又能如何?那一个是项府最大的主子,是项府的天,单看这件事影响最大的项景昭,也不过是以不去请安作为抗议,嘴上却半点不肯戳穿,他们这些下人,如何敢说? 即便都是明白人,也要装糊涂了。 车夫看着这光景,知道这内府怕是遇上事了,如若不然,一向和气的少爷怎么会突然动这样大的怒?就看坐在旁边一脸凝重的墨情,便知道这事不简单,可是他即便再八卦,在这当口也不敢多问一句。 马车慢悠悠地挤过拥挤的早市,绕过杂乱的小紫檀北路,到了南路口便进不去了,这里更窄呢,走不了马车。 项景昭觉着马车停了,知道是到地方了,也不用提醒,闷着头掀帘跳了下去,吩咐墨情在外面茶馆坐着,自己抬步就要往里走。 墨情还要劝劝:“已通知了杜生,便等一等叫他来接吧。” 正说这话,突然身后有人“少爷”、“少爷”地叫,两人转过头去,发现竟是杜生,后面还跟着个清秀的小厮,看模样怕就是先头从项府派出去通知杜生的那个。 项景昭先叫赏了那小厮几颗碎银子,让他回了府,这才与杜生问话。 “怎么是从那边过来?” 杜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结结巴巴地说:“昨晚有些事情,就宿在别家了……” 因他走得有些近了,项景昭便闻到了一股脂粉香,顿时明了他所说的“别家”是哪家了。 想他曾和杜生打赌,赌他一个月内会进赌场,那场赌,杜生赢了,奇的是,从那之后,也不知是杜生没功夫进赌场,还是压根不想进了,总之,杜生仿佛真靠这个赌戒了赌。 项景昭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使的这些小计谋见效而沾沾自喜,杜生便有染上了嫖,这可真叫项景昭哭笑不得了。 不过这次他却不打算再管了,一来,嫖虽会上瘾,但青楼这地方,赚的到底不是利滚利的黑心钱,即便欠了花楼钱,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二来,人这一忙起来,哪里管的到什么嫖啊赌啊的?项景昭此次前来就是给杜生派事的,这次的事可不是杜生单靠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就能解决的了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杜生匆匆忙忙从花楼赶来,忙把项景昭往自己的小院子里请,两人走了半路杜生又忙拉着项景昭停下。 “不行不行,屋子里乱的很,还腌汆得很,咱们还是去北路的小酒楼坐着说话吧!” 项景昭摇摇头:“我不嫌弃这些,正巧许久没见杜若了,也去看看她。” 杜生便呵呵笑了起来:“杜若那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能让少爷这样惦记着。” 项景昭心里笑了——若真是福气,那她的福气,还全赖你这个做哥哥的起的名字呢。 想项景昭初次在古代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的震惊真是如惊涛骇浪,以至于他一时失态,催马奔驰在闹市之间,他一向尊重百姓,若不是真急了,哪里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 可等时日多了,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便也想明白了——到底只是个名字而已,同名同姓虽说有些缘分,但也不是什么十分稀奇的事情。一想通这些,再想起杜若,他也能保持平常心了。 这是项景昭第二次进杜生的院子格局没变,屋子没变,里面的一团乌漆抹黑,他瞧见了这些,不禁忍不住摇头。 “听说你已经在着手修缮新买的宅子了,怎么这老房子也不稍微拾掇拾掇?” 杜生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少爷,我是在城南买了个小院子,就想着很快就能搬过去了,这老院子迟早要卖,还修他干啥?” 项景昭便训他:“你胡天海地地在外面玩乐,这房子也不怎么住,自然觉得无关紧要,可你妹妹还住在里面,孩子那样小,你如今又不是没有闲钱,就不能叫她住得稍微舒服些?” 杜生又陪笑:“新宅子最大的屋子,我给她留着呢!” 项景昭看他听不进去话,也无可奈何。他不是爱多嘴别人家事的人,像这样为旁人说话,他还是头一次做呢,如今杜生既这样表现,他也懒得多说。 好在杜生也知道自己屋子里暗,此时到了早秋,院子里也凉爽,他便搬了桌椅,让项景昭在院中坐着,两人这才说起了正事。 原来之前在山西的廖先生今年夏天就提过要在山西办煤厂,项景昭知道这事过不了项仕鹏那一关,所以即使他知道以后山西会成为产煤大户,可还是把这一想法驳回了。 毕竟项家如今实力雄厚,家财万贯,即便挖煤十分来钱,他也不乐意去做,一来是不想太树大招风,二来便是懒了。 可如今他与项仕鹏关系闹僵,他昨晚躺在床上思考了半晚上,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样的严父孝子的设定,可是自己现在虽然看着体面地很,但那“大少爷”三个字前面总冠着“项”姓,就是因为这个“项”,让他在项仕鹏面前抬不起一点头。 他前世的家世虽不至于顶尖,但生活从未被人压着过过,兼又父母慈爱,所以他打小便没在心理上受到过打压。 可如今项仕鹏却明摆着要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性子扭过来,还是用这种完全不顾项景昭心情的方式,他如何能忍得过去? 既不能忍,便得反抗,若没底气反抗,那便去造那底气。 廖先生所在的山西,便是他选中的“底气”。 至于派杜生过去,倒不是因为不信任廖先生。他这段时间通过与杜生的相处,知道这个少年极善于与人交流,油腔滑调后面藏着巨大的野心。 若杜生没遇见项景昭,或许他会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当个混混,可既然遇到了,又遇到了项景昭又恰逢用人之际,这野心,他给杜生全了又何妨? “所以说,少爷是想派我去挖煤?” 项景昭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不是叫你去挖煤,是叫你用五百两银子去……去请人挖煤。” 杜生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五百了,可不就代表着我自己也得下场吗?” …… 院子里突然寂静下来,连一旁揪着树叶玩耍的杜若都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疑惑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 说到这,项景昭真是服了杜生这张嘴! 他承认五百两银子难成大事,可是这是他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私银,要真论起来,项景昭可是把全部家当都交给杜生了,奈何杜生这个街头混子还来鄙视他,项景昭这张老脸是要还是不要? 好在他虽然觉得丢脸,但胜在经过几年打磨,早已脸厚如墙,此时被杜生揶揄,不过是心里面虚一阵,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廖先生也知道我只能给他五百两,却什么也没说,我想他自有办法。此次叫你过去,便是叫你跟着廖先生学习学习,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法子,靠五百两造成一个煤厂的。” 杜生撇撇嘴,终于十分不情愿地应了下来,可还免不得抱怨几句:“你手底下有那么多管事,为何偏要派我过去。” 项景昭知道杜生嫌弃山西贫穷,不如江南这边金子多,便不爱去。他也不点破。 至于为什么派他而不是别人,自然跟项仕鹏有关。 那些管事看着是他的人,但只要一动作,项仕鹏那边必定能收到风声,到时候要是叫他发现自己在他刚给了一个下马威后就火急火燎地违抗他的意愿去发展山西地界,必定震怒,到时候这个计划胎死腹中是一回事,自己再遭什么罪,可就亏大发了。 只是这些都是项家家事,无法与杜生明说,他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了。 看着杜生将那些银子分批藏好,又嘱咐了好多句,项景昭才作罢。 因事情虽重,但这次真论起主事人来,还是首推廖先生,项景昭这边没什么好交代杜生的,只能告诫他多听多学,一番话说下来,不过过了半个时辰。 听着外面的声音,早市怕是要歇了。 项景昭看杜生困得直打哈欠,就知道他没睡好,催他进去补觉。 杜生也不客气,一头钻进黑乎乎的屋子,倒在床上片刻便打起了鼾。 杜若听到鼾声,好奇地扭头朝屋里看过去。此时她已经穿上了一件新买的衣裙,想来杜生玩乐时总算没有忘记他这个妹妹,多少买了些好东西给她吃,所以脸色也不如初见时苍白。 杜若似是察觉到了项景昭的目光,也扭过头来看他,目光安静地出奇。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与杜若的对望,真让项景昭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感。但是很快他就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个少女并不是什么自己所谓的前世,因为这个少女的眼神太安静,自己是永远都做不到这么安静的。 项景昭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掩饰,也不屑掩饰。这自然不是说杜若就是个善于掩饰的人。 项景昭虽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判断,但还是隐隐有一种感觉——杜若的安静是由心散发出来的,她似乎对一切都很淡然,虽然出身低微却不显慌乱,有些时候,项景昭甚至觉得,杜若比自己更像个穿越者。 当然这只是个猜想罢了,杜若即使再安静,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此时她在与项景昭对视良久,发现项景昭并没有什么吩咐之后,又扭头去摆弄手里的树叶了。 看似杂乱无章的摆弄,片刻却用那树枝编成了一只小花篮,看样子她还想再在篮子里插几朵小花,但是一想到院子里还坐着外人,杜若突然小脸一红,飞快地抬头撇了项景昭一眼,匆匆将刚插上的一朵小花藏了起来。 原来还是会和寻常孩子一样害羞。 项景昭突然高兴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杜若身边,蹲下身来。 “你做这个做什么?” 杜若显然还没想好做这个篮子能干什么。像她的童年,似乎就是靠这样的小零碎打发时间,做出来的东西不为实用,只为耗时间罢了。 项景昭看她不说话,伸手将杜若脚边的树枝拿过来,按粗细分好,又用随身的小刀轻轻将多余的枝丫砍断。 杜若安静地坐在旁边,盯着那几根树枝在项景昭手指间翻飞,一支搭着一支,一根叠着一根,看着没规律,弄出的纹路又仿佛是早就刻好了似的。 待项景昭的手中一个花篮的雏形大致出来时,杜若终于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惊叹。 “好漂亮!” 项景昭微笑着看她一眼:“还没完呢,你先等等。” 眼看着那篮子的提手也用一支细细的柳条按照麻花辫的模样弄好,轻轻被插在花篮两侧,杜若已经看呆了,此时竟不受控制地伸手出来。 这实在不合她的性格,不过也怪项景昭做的这篮子太精巧,明明是随处可见的树枝编成的,可偏偏又像上好的竹片制成,纹路规整得都不像手工制品了,难怪杜若失态。 项景昭看她拿着花篮细细打量,笑了笑,又去墙角摘了许多细细小小的野菊花,足摘够满满的一捧才起身回来。 “既是花篮,没花可怎么担得上这名字?” 杜若撇了撇野菊花,脸又红了,细细地说:“随手做的玩意,哪用得着这么尽心。” 说完又反应过来这花篮出自项景昭之手,自己这样说实在有些不妥,可又因为平日不常与人交流,没法补救,于是那张小脸便涨的更红了。 项景昭又哪里会计较这些事情,闻言只是轻轻地说:“既已做了,便做的好一点,左右废不了多少功夫。” 杜若看着项景昭轻巧地布置着小花,眼神突然暗了下来:“这些花过不了一天就会蔫了,黑哒哒地挂在上面,反而毁了篮子,不如一开始就不加。” 项景昭插花的手突然顿了下来。 他一转头,正将杜若惋惜的眼神收到眼底,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项景昭爱手艺活,对待手工艺品也十分精细,可是对他而言,享受的多是制作工艺品的过程,至于结果,他倒从来没有考虑过。 他看了看杜若,又看了看手里的花篮,疑惑地摇了摇头:“考虑这些做什么,若是不好看了,再做一个便是。” 杜若有些惊讶:“这么好的花篮若是被几多野菊花糟蹋了,多可惜……” “这菊花是插上去的,你若真喜欢这花篮,每日换一次花不就好了?” 杜若便突然低落了下来:“到底会看到它不好的一面……” 不能因为他有不好的地方,就否定了他好的一面啊…… 项景昭只是在心里说了一句。杜若还是个孩子,他实在没必要同她探讨这些问题,最后让他沉默的,是杜若这充满消极感的观念。 他有些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有这么消极的思想,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思想。 项景昭看了看手中的篮子,咬了咬嘴唇,突然手上发力,使劲扯起那只刚被编好的花篮。杜若不妨他突然会突然这样做,惊叫一声,连忙出来阻止,可是她一个小孩又怎么阻止项景昭? 很快那用树枝编成的小篮子很快就被他扯得一片狼藉。 杜若看着地上散乱的树枝,急得都快掉眼泪,此时的她也忘了尊卑,冲着项景昭叫嚷起来:“你干什么!” 项景昭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又去小院的树上折下好几个树枝,依然按粗细分好,砍去枝丫,重新编了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他手里便又成了一个花篮。这一个还没等插花,就被杜若一把抢了过去。 “这一个你可不许再弄坏了!” 项景昭愣了愣,看到杜若那略带怒气的小脸,才反应过来,不由轻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对这一只下手的。” 他又去采了野菊花,还是按之前的手法插在花篮上,举到杜若眼前:“瞧,是不是比刚刚那只漂亮一点了?” 杜若看看项景昭,又看看花篮,虽没听懂他的意思,可还是眼疾手快将花篮又抢了回去,嘟囔道:“这编的手法不还是跟之前的一样?” 项景昭便笑了:“要我说还是不一样的,否则你怎么会更宝贝这一个?” 杜若虽然觉得他这话到处都是漏洞,奈何自己年纪尚幼,不很会说话,只能撅着嘴瞪了项景昭一眼,那神态,总算有七岁小丫头的样子了。 项景昭被她的眼神逗乐了,嗤嗤地笑了半天才停下,这才挨着杜若席地而坐。 “我也听不懂你为什么担心菊花会坏,但若是觉得这个不好看了,重新做一个不就是了?你看,我也没费多少功夫。” 杜若歪着头想了一会,依然撅着嘴骂一句:“歪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杜生伸着懒腰起床,推门就看见院子里两个蹲着的身影,头靠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杜生只觉自己怕是睡多了头晕,怎么会看见项家大少爷跟自己的小妹同坐在一起玩呢? 待他揉了几遍眼睛后,终于知道眼前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少爷您还没走?” 杜生凑到跟前,语气中带着惊奇。他原本以为项景昭谈完正事,不用自己招呼就会走,毕竟外面还有下人等着,谁知道自己睡了一个时辰,这位主子还在。不仅在,还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陪着小妹在地上乱画。 “这……是在干嘛?我们这院子虽然是土疙瘩,可也别画花了,绊人!” 杜若扭头回答:“他在教我识字呢。” 杜生一下子乐了:“丫头片子学什么认字,说出去别叫人笑掉大牙!” 这话刚说完,项景昭一个眼刀扫过来,杜生忙噤了声,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才补救道:“不过项大少爷教的字,一定是字里面极好的,小若学了只会沾贵气,旁人肯定不会闲言的。” 项景昭见他越说越离谱,无奈间出言打断他:“好了,先别拍这莫名其妙的马屁。你平日里待在家里的时间少,杜若一个人待在家里,没其他事情做,该多寂寞?让她识几个字也好,平日里看看那些野史传记,倒不用指望着她能通古朔今,权当打发时间罢了。” 项景昭倒真不是说让杜若读书只为打发时间,只是他明白古代街头巷尾的人的观念。 这里的人一直秉持着一种思想——女孩子读书会读野。 这句话不无道理,女性不读书,眼界窄,自然是卑躬屈膝任人摆布。一旦接收到外面的信息,懂得一些道理,心中所向便不是男人所规定的柴米油盐孩子老公了。这样的女人,可不就是“心野”了吗。 可是不野的女性在项景昭看来太可悲了。 身处这样一个大环境里,他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可如今既已遇到了,他跟杜若中间又有许多缘分,自然能稍稍帮上一帮。 至于解释,实在太费口舌,也没这些必要,项景昭便只用一句“消磨时光”打发走了。 杜生听到这话果然未想太多,转头就跟杜若说话:“少爷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教你认字,你可得好好学了,别辜负了这份贵气!” 又啧啧地用脚点着地上写的字:“就说你不是什么读书的料,瞧瞧!看看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跟鬼画符似的。若是下次还写这样的字,我看这字不识也罢!” 说完一脚划拉过去,那字便被抹了个没影。 待将字抹了,杜生才觉得舒畅了些,仿佛凯旋的战士般抬起头,却见到项景昭的脸色有些奇怪。 他赶忙陪笑道:“少爷您不知道,穷人家的孩子就得这样训着,不然不长记性,教了也是白教!我们可不比你们这些公子哥,从小就比我们厉害,先生不用教也能学会。尤其是像小若这样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更得多骂。” 项景昭听了这话,神情奇怪地扭头去看杜若,只见那个七岁的小姑娘依然一脸的安静,只是一双眼睛在杜生和自己之间穿梭,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不由一声叹息——这孩子从小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又摊上杜生这么一个哥哥,长成这个样子实属偶然,又近似必然,真是让人心疼。 因而他也不再去跟杜生计较刚刚被杜生一脚擦去的自己的草书,直起身与杜生商量着杂事。 “你明日便要动身,有想好如何安顿杜若吗?” 杜生挑挑眉:“往日都是放在王大娘那边的,他家与我们相熟,王大娘也很喜欢杜若,平日里从不苛待,是信得过的。” 项景昭无奈地摇摇头:“这小紫檀南路住的人家境都不宽裕,谁家都难匀出一口多余的口粮,你就不想想为什么王大娘会那么喜欢杜若?” 杜生虽然无赖,但脑子聪明得很,项景昭一点便能明白项景昭的意思。 若放在现在,杜生托王大娘照顾杜若时,总会留下几块碎银子当做谢礼,这样有来有往本就是人情往来的常态,倒不用多想。可是在以前,杜生也没几个钱,王大娘却对杜若那样热心,就由不得别人不多想了。 以杜生的聪明程度,其实早就从往日的一些迹象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王家有个儿子,虽不傻,可也不聪明,平日里就是跟在自己身后胡混,坑蒙拐骗间混几个钱花,如今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杜生不了解内情,但也觉得王家儿子怕是还有什么其他毛病,才拖到这样大还未娶亲,毕竟王家虽贫,也比自己家要厉害许多。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王大娘为何要对杜若那样体贴了。 虽说杜生也是心疼自己这个妹子的,可真要放在以前,保不齐他哪天赌瘾一上来,鬼迷心窍间便将自己的亲妹子拱手让人了。 可是如今杜家眼看着要发达了,杜生自然不会去干卖妹子的举动,那这王大娘的关心,就变得十分多余。 杜生不是没考虑过这一层,只是一来邻里之间不好突然断了联系,以前都是放在王家,怎么突然就不放了?要是被人说有了钱便嫌弃穷亲戚,杜生这样讲义气的人可是受不了这个侮辱的。 二来,也是实在没别的地方托付杜若了,说句实心话,杜生还真不知道除了王大娘,还有谁能对自己亲妹子这么好。 项景昭也垂眸思考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把她放到我家不就是了!正巧你是为我办事,我帮你照顾妹妹也是在情理之中。” 杜生听了这话却直摆手:“不行不行,项府那高门大院,哪里容得了小若?” 其实他是担心杜若在项府过得不自在。别看杜生过惯了穷日子,也十分爱财,但是在他的心底,自由自在永远比高门权贵重要。 他本就是那种宁愿几餐露宿地大笑,也不愿挥土如金地皱眉的人。 项景昭看出他的顾虑,也不欲多说,只手指着杜若:“便叫你妹子自己选吧,不过我先说句叫你放心的话,若是杜若到了项府,我必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但就修竹园里,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 糖人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说起来,这真是杜若少有的几次出小紫檀路,她儿时走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城中菜场,倒不是去买菜,而是去叫自己好赌的哥哥。可惜她虽然知道哥哥在赌坊,却不知道赌坊在哪,晃晃悠悠间便到了菜场。 那里人多得很,也吵得很,空气中充斥着菜叶子独有的涩涩的气味。人们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到处叫卖着,有大娘看她面色不好,给了她一个小糖人。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如今站在这宽阔的青石街上,杜若便盯着那糖人有些移不动脚步。 项景昭蹲下来看她:“怎么,你想吃?” 杜若看看他,极轻又极坚定地点了点头:“想吃。” “好,我给你买!” 项景昭走到那小摊跟前,为杜若挑了一只大大的蝴蝶糖,想了想,又为自己挑了个小一些的,杜若看他也开始舔糖,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也吃这个,这个是给小孩吃的!” “哪里有什么东西是小孩能吃大人不能吃的?倒是大人有许多吃的是小孩不能吃的。” 杜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说:“你还不是大人呢,都没到我哥哥肩膀高!” 项景昭立刻不服气起来:“哪里没有他肩膀高?我最少也得齐他眉毛!” 看杜若不信,他忙把身后跟着的杜生一把抓来,站直了身子比起来:“瞧瞧,到眉毛了吧!” 杜生本是在看一个小摊子上的簪子,不妨被项景昭一把揪了过来,听到项景昭的话才明白过来,煞有其事地用手比了比项景昭的头顶:“不错不错,是到眉毛了。我记得初次见面时你矮的很,怎么没几个月就长了这么多?” 项景昭听了这话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怎么?我长个了?你可别骗我!” 杜生看他开始嘚瑟起来,偏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又回刚刚的摊子挑东西去了。 项景昭看着他挑的仔细,也拉着杜若跟过去,随口问着:“你这是又从哪里找来的相好,这样费心思挑东西?” 杜生瞪了他一眼:“你这话拆开了听半点毛病都没有,怎么合起来听就这么别扭呢?我的相好就不值得这么费心思挑东西了?” 项景昭忙摆摆手:“得得得,是我嘴快,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随便一说就勾起你的火气。” 杜生笑了笑,不与他贫嘴,又低头仔细挑着,好半天才看中一个绿玛瑙长耳坠,听摊主说这东西还带点银,他立刻毫不犹豫地付了钱,这才回过头与项景昭说话:“你突然跑来找我叫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我走得那么急,我都没时间安顿相好,总得买些东西赔礼才是!” 项景昭:“我不早同你说了?我知道这次走得急,是我通知得不是时候,我也说了要帮你挑一个好一些的首饰,你送给姑娘也能表一些情义,总比这在摊子上买的好得多。别看这摊主说上面带着银,谁知道掺了多少水分呢!” 他们还未走远,那摊主听到这话立刻急了,在身后高声辩解着:“哥儿可别瞎说,我这都是真金白银的实货,您可别诋毁我啊!” 项景昭吐了吐舌头,忙拉着兄妹两人跑远了才敢继续说话。 杜生接着刚刚的话说:“我自然知道少爷您的手笔肯定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没法比的,可是万事也得量力而行,我若这回送了个贵重的,以后又送不起,难保人家姑娘对我不满。况且,到底是我的相好,却叫少爷去送礼物,总归是不太合适。” 项景昭不屑地撇撇嘴:“这你也担心?难不成还怕我跟你抢女人?” 杜生听了这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少爷还小呢,说什么抢女人,你能抢得了吗?”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快走一步停在项景昭面前,回过身来将他上下打量了片刻,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项景昭哪里不懂他在看什么,忙抬脚就踹过去:“管好你的相好吧,别到时候别人还没抢,她自己就先跑了。” 看杜生跳着跑开,他也不再开玩笑,又追上去问:“你就不再考虑考虑?杜若放在项府绝对不会受什么委屈,我府里有好多丫鬟,平日里即使我不在,她们也能帮着照看着。杜若还这么小,成天憋在家里,或者老跟你邻居那个王大个子玩,哪里说得过去?” 杜生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她放在王家有些不好,可是项府是高门大院,杜若放进去,实在有些不合适……” “到底是什么不合适,你倒是仔细说给我听,该保证的我都已经保证妥当了,你还怕我委屈杜若吗?” 杜生的表情更加尴尬,冷不丁冒出一句:“少爷您这样坚持小若去项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听到这句问话,项景昭不由愣了,真要说起来,他内心的想法就是,教杜若读书。 因为这个孩子真是太聪明了,虽然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书本,但一点就通一教就会,在这一点上他们两兄妹出奇得相似,都是脑筋转得十分快的人。只是杜生从小混迹市井,小聪明磨得十分滑溜,整个人看着有些油滑。 杜若从小养在家里,没接触过多少外人,世界观及其单纯,这样一个既聪明又纯洁的孩子,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最上等的油画板,项景昭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孩子慢慢地被社会浸淫,最后终变成一个普通人。 也是因为这爱才之心,项景昭才这么急切地想把杜若归入麾下。 可是这话要怎么跟杜生说呢? 他明显很不喜欢自己的妹子学太多的东西,毕竟现在在市井集市,还是奉行女子安分守己、无才贤淑才是为妻之根本。 杜生看项景昭的脸上面露犹豫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少爷,您也别怪我多心,我也知道我这个怀疑十分没道理得很,可是人这心里要是稍稍有了一点念头,那轻易就没法子摒弃的……” “我也知道你们大家族,这……三妻四妾都平常得很……您是不是,看上我们家杜若了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杜若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杜生竟然怀疑自己对杜若心怀不轨! 这是项景昭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可是仔细一想,自己刚刚还劝他不能把杜若跟年长男子单独放在一起玩,现在又火急火燎地要带杜若回项府,怨不得别人多心。 再一想,自己如今外表已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放在现代都算是个小大人了,更何况是这极其早熟的古代? 况且…… 项景昭想起前些天睡觉时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不由地有些脸红。以前这身体还小时,自己对性别观念倒不是很清楚,可是现在,不说自己是个男的都不行了…… 项景昭看看杜生尴尬的神情,又看看正举着糖人吃得十分仔细的杜若,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算是懂你担心什么了,可是……可是我真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就是看杜若这孩子懂事,又聪明……不瞒你说,其实我就是起了爱才之心。杜若这孩子,不该被关在你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里,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少爷的意思是……要教小若行商?” “这倒没有。”项景昭缓缓地摇了摇头,“在这世上能做的事情多得很,不只经商这一条,我只想教给她一些知识,开阔她的视野,往后她还想干其他事,那自然是由她做主,我是不会干涉的。” 这话对杜生来说实在有些难懂,在他的世界观里,人,尤其是像项景昭这样家世显赫的人,做事都是非利不图,无利不往,他要把杜若带到身边,肯定是抱着什么目的的,这都是因为他多年间在市井行走,看穿人情冷暖,才下的结论。如今又有谁能明白项景昭这不忍杜若埋没于茫茫人海的心意呢? 项景昭看着杜生脸上的茫然和怀疑,无奈地扭过了头,低声说:“若是你还是不同意,那便罢了吧。其实说起来,以后结婚生子,安安分分一辈子,对她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你说的对,人懂得越多,烦恼也越多。” 说完这些,他又走到杜若跟前问话。“糖人好不好吃?外面好不好玩?还想要些什么?”杜若显得十分乖巧,均安安静静地摇了摇头。项景昭看着如今已经稍显白净的小脸,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起身牵起杜若的手,打算带着她再去找些零嘴。 杜生跟在他们身后,探究的眼神一会扫到项景昭身上,一会又扫到杜若身上,眉头皱的死紧。 项景昭为杜若买了许多类似荷包、小纱花之类的小东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想带着兄妹两人去酒楼吃饭,考虑到杜生的顾虑,他并没有选择太大的酒楼,而是在街头巷尾间选了家朴素又不失风味的小店坐好。杜若虽然是第一次出来吃饭,但也不显拘谨,到了位子乖乖坐着,不四处打量,也不坐立不安。 若不是知道杜若的家世,他真要以为她是大家闺秀了。一想到此,又难免为杜若感到可惜。这样的气度,实在不配那破败的小院,即便是杜生新买的小宅子,怕都是配不上的。 可是一想起刚刚杜生的担忧,他又有些气馁。此时也只能安慰自己——入乡随俗,自己这个现代人的选择,或许对杜若来说并不是最好的。这样的心理暗示,好歹叫项景昭好受一些了。 这次带杜若出来,其实也有项景昭的一些小心思。他之前本就说了让杜若自己选是去项家还是王家,可是杜若看了两个少年一会,却说出来一句:我分不出来。 项景昭便趁机拉杜若上街,为的就是博其好感,可是此时经杜生提醒,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带着这个小姑娘回项府确实有些不好,即便自己不在乎这些,只要杜生反对,自己便不能强求,故而他也歇了这个心思,只把这当成一次单纯的游玩了。 片刻就有小二上了菜,杜若虽然安静,但对于未知的东西还是显得有些茫然,项景昭看她不太敢伸筷,体贴地为她夹菜,这一切都被一旁的杜生看在眼里。 半晌,杜生突然开口:“少爷还未说我此去山西需要多久,何时才能回来。” 项景昭停箸思考了一会,才谨慎地说:“这一次的资金并不算多,要建成一个煤场也有些困难,我估摸着怕是要经历一两年才能完成。不过从山西到睦州走水路也不过三四日,你回来也方便……” 杜生低头想了一会,才说:“既然我时常不在家,王大娘家平时要忙些其他事情,照顾小若一两天还好说,但要是照顾好多月,反而会耽误王家活计,我刚刚合计了一下,发现让少爷照顾小若,竟然是最好的法子了,就是往后我走的日子里,怕得劳烦少爷多费心了。” 项景昭听到他前面的半段话,已经猜出杜生想要说的话,在听到后面时,他的眸子早已不受克制地量了起来。项景昭忍不住咧嘴,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你可真想好了?我虽然有法子保证对杜若的心意十分清白,可也架不住你瞎怀疑,你若是没有解除这个心魔,到时候反倒弄得我们两人都尴尬。” 杜生听了他的澄清之词不由翻了个白眼:“我虽知道我家小若不如那些大家闺秀般优雅博学,可也不用少爷您这样急着撇清关系。少爷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少爷的学识我更是佩服,今日既然您想提拔提拔小妹,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怀疑?刚刚确实是我想左了,还望少爷莫怪。” 项景昭笑着摆了摆手:“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最听不得这些奉承的,我只知道今日你把妹妹交到我手上,你又即将远赴山西帮我办事,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杜家,余下的事,我懒得考虑了!” 他又笑着扭头问杜若:“小若,你可听见了?你哥哥同意你去我家了,现在只要你这边一点头,明日你哥哥启程之日,便是你进府之时了。” 杜若自然没有异议,她之前的犹豫全因杜生,如今杜生都点头了,她自然也会同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起火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原来项景昭三人出去玩耍时走的是另一个口,可怜墨情被安置在茶馆里,肚子里装满了茶水,走起来“哐当哐当”直响,一直到日上三竿都没见着自家少爷,他不由急了。虽之前得了吩咐,叫他没要紧事不能进去,可是眼看着到了饭点,再不回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项景昭在这睦州府里极有名,即便墨情到了杜生院门口发现三人早已离去,可向路人打听一番,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去处。 不过一刻钟,他便在街边小店找到了正在吃午饭的三人。 “少爷,您不在府里吃饭,也要提前知会一声,院子里怕都备好了呢。” 项景昭看到墨情过来,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个小厮撂到了茶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招呼着:“我倒忘了你了,先别说那么多,给你添一副碗筷,你也坐着吃一口,别给饿坏了。” 墨情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有一口痰憋在那里,却不敢多说,只能凑到项景昭跟前,小声地提醒着:“昨儿个老爷心情就不好,少爷今天还是别闯祸的好……” 项景昭随手夹起个肉片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这确实是个问题,好在我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说着把手放到杜若肩上轻拍了一下,“喏,这小姑娘可爱得很,也讨喜得很,我想着父亲一定会喜欢,所以跟她哥哥商量了,明日带她去府里住,讨一讨父亲的欢心。” 墨情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全变了。 这莫名其妙带一个下等人家的姑娘进府,搁哪家也说不过去啊,更何况是极重礼教的项家?况且…… 墨情的目光十分隐晦地扫过杜若那缺了半边的耳垂,强笑着说:“少爷别开玩笑了,好歹是别人的亲妹子,哪能说带进府就带进府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项家仗势欺人呢。” 项景昭看墨情吓破胆儿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不想他在杜生面前流露出项家不能容人的感觉,便暗中使了个眼色:“父亲不同意,还有祖母呢。” 墨情一想到项老太太疼项景昭的那个劲头,觉得这话说得不假,这才稍稍安了心。不过即便他想劝也不能急在这一时,杜生好歹为项家做过一些功劳,总不好在人当面表现出嫌弃的意思。 后来墨情架不住项景昭再三催促,总算肯虚坐在凳子上草草吃过几口,他也不忘在街上找些孩童,叫他们去项府送信。眼看着老爷跟少爷关系有些微妙,他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这父子两关系更加恶劣。 正吃完,四人结了账,项景昭打头,摸着肚子走出小店,满足道:“想不到这巷子深处也有这样好吃的东西,虽然用料不很讲究,但吃起来劲道十足,显然是下过功夫的,十分难得。” 其余人自然也跟着附和。 突然一直安静的杜若扯了扯项景昭的衣角,抬着下巴指向一个方向:“项哥哥你看,前面有烟。” 几人抬头看过去,果然远处空中飘着一股黑烟。 “这是……着火了?” 杜生不确定地问道。 无奈离得有些远,也不知道前方是怎么个情况,项景昭皱眉看了许久,倒没看出个所以然。看那大致方位,似乎也不是城中心,也不是自家铺子所在的地方,倒不用自己多费心,便摇了摇头:“别看了,这大白天起火,伤不了多少人的,自有旁人去救,我们还是先回去把。” 又对杜生说:“你今日便先回去,收拾收拾行礼,明日我派船去接你,所需银两也会一并送上。” 杜生忙拱手道:“谢少爷赏识,我必不会辜负少爷这番信任。” 想他杜生从小游手好闲,在外四处坑蒙拐骗,何曾被别人这样另眼相待过?也亏得项景昭胆子大,又看穿了杜生并不是一个十分贪图小利的人,这人的格局大着呢,故而他并不担心杜生会携款私逃。 五百两对一般人家确实是一大笔银子,可是也满足不了杜生的野心。 他又对杜生说:“你看着帮杜若也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我便派人去接她。” 这厢杜生答应了,四人便分成两拨,各自回家了。 待看着杜生走远了,墨情才连忙凑上来说:“少爷,您别怪我多嘴,这事您做的太不敞亮了,这咱府上,虽说您也是个金贵的,可到底还得老爷当家,这早上您就没去请安,隔天又领了个小丫头回去,老爷心里怕是要不舒服呐!” 项景昭这才面露尴尬:“当初答应的时候我倒没想到这一层呢,只是觉得那小姑娘伶俐得很,平日坐在这小紫檀巷子里实在可怜,便想着能拉上一把……” 墨情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了,闻言忍不住打断他:“少爷您也说了,当初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才答应下来的,如今想到了,自然也能体会得来其中的厉害之处,我想着这小姑娘,怕是不能接进府了……” “不行不行,我这都应承下来了,哪里能说反悔就反悔?况且杜生他明日就要走,也没什么时间叫我反悔了。” “那可怎么办,少爷您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老爷真不同意这小姑娘进府,到时候直接着人抬着扔出去,那时候才难看呢!” 原本还面染忧思的项景昭听到这话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他最看不惯这样冷硬的行事方法,故而墨情的这一句劝说非但没让他害怕,还恰恰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项景昭冷着脸哼了一声:“父亲不同意,不还有祖母?杜若那么好的一个小丫头,我就不信祖母不喜欢。况且祖母一人住在荣华苑,如今年事渐高,身边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妈妈,整个院子都老气得很,杜若若是能住进荣华苑,祖母定然能开心些。” 这么说着,他自觉发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也不再听墨情的劝,拔腿就往项府走去。 墨情在后面急的喉咙都有些发紧,可是这些事他哪里能拍的了板?该劝的都劝了,项景昭却不听,他也只能暗暗祈祷能真如项景昭所说的那般顺利了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 木匣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虽然想得周全,可一路上还是有些忐忑的。他如今算是寄人篱下,看着风光,手上却没有半点实权。若是以前同项仕鹏关系好些的时候还好说,那时候项仕鹏哪里会管这些小事。 他作为项家的儿子,带一个丫头回家还不是十分容易? 可是如今不知道项仕鹏那里出了什么问题,真可以说是想着法儿地整治他,这种情况下,项景昭还真拿不准是不是真能将杜若带进府。 这样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项府,有小厮跑上前来掀起车帘,项景昭探出头去,正看到府门前呼啦啦一大片人,看样子像是送走什么大人物似的。项景昭一边下车一边问:“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门人忙回:“刚刚城北有处赌坊起了火,有人叫老爷过去看看。” 项景昭挑眉:“那赌坊又不是咱家的,管那些事情做什么?” 门人忙赔笑:“这些事情我们这些下人哪里知道,少爷您倒是抬举我了,跟我说这些。” 项景昭才反应过来,忙咳嗽一声掩饰尴尬,踩着脚蹬下了车,同墨情使了个眼色,墨情会意,忙低着头跟到了他身边。 项仕鹏不在家,倒是项景昭没有预料到的,不过虽是出乎意料,但却让项景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对项仕鹏心存抱怨,可是真要他同这个“父亲”面对面硬碰,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此时项仕鹏不在府上,倒是给了他缓气的机会。 项景昭估摸着时辰,知道项老太太此时怕刚用过午膳,正是午憩的时候,此时也不好去打搅,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上家常的衣服。 本是欲睡上一会,可也不知是心里装着事,还是昨夜睡得多了,此时倒也不困,便拿了本书斜卧在卧榻上看着。 那却是一本诗集。项景昭虽是现代人,对诗词却极感兴趣,此时也看得饶有趣味。正解着书中的一处妙句,余光突然瞥见百宝架上的一个匣子。 那匣子也真是显眼,不是贵重得显眼,而是寒酸得显眼。 想项景昭这样的家庭,非金丝楠木不用,非西湖龙井不饮,这眼睛早给养叼了。 这要是放项景昭出去,即便身无长物,单靠这身鉴宝的本事,都能赚上个茶饭钱了。 尤其是那柜子上的匣子着实寒酸得很,木质粗糙,雕刻也不精细,那匣子上的锁似乎用的只是普通铜锁。 “啧,这帮小子平日里就是被我惯坏了,如今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我架子上摆了!”项景昭皱着眉抱怨着,外面守门的司妄听见他说话,忙探头进来:“少爷是有什么吩咐?” 项景昭便拿下巴指了指那匣子:“你们从哪捡的东西,怎么也摆到这架子上来了,你自己看看,不嫌寒碜吗?” 司妄走进瞅了瞅匣子,一时也没想起这东西是从哪来的,项景昭便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随便架上来的,不耐烦地摆摆手:“快拿下去扔了,看着怪难受的。” 此时正巧司嗔进来添茶,看司妄正要拿了匣子出去,好奇道:“我还以为少爷会喜欢呢,怎么瞧着连锁都没开?” 项景昭一挑眉:“怎么,是你将这玩意儿架在这的?” “是啊,这……”司嗔原本还十分茫然,突然脑中精光乍现,嘴里的话突然顿住,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这脑子,竟忘了给少爷说了!这是昨日那位蒋公子带过来的,那时少爷出门了,我便代收下了,想着等少爷回来后再看,谁知道昨晚又出了那么多事,这院子里人仰马翻的,哪里顾得上这个?” 项景昭一听竟是蒋钊送来的,脸上松了一刹那,想起刚刚自己对这匣子的贬低,不由有些尴尬,突然又想起昨日那场聚餐,心里又有些气闷,连带着看那匣子也有些厌烦,那一点尴尬也立刻被他扔到了九霄云外。他烦躁地哼了一声,使劲地挥手道:“要赔礼道歉也不知道选个好些的,拿这糟践东西过来糊弄谁呢!扔了!” 说着重重躺回了榻上。 司嗔与司妄对望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也只好照办。 谁知道司妄前脚刚踏出房门,项景昭又突然坐起扶着窗户对外喊:“扔库房!” 司嗔添着茶,听到这话险些没笑出声来,连忙又抿着嘴忍住,却还是叫项景昭察觉到了,他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抬脚便去踢司嗔屁股:“笑什么笑,跟着我的这几年什么都没长,就胆子长了不少,这是你能笑的吗?” 司嗔忙忍着笑赔罪:“是小的僭越了,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小子们哪里敢笑呢。”虽是这么说着,眼中的笑意可是丝毫没减。 项景昭气急,直拿手指指他:“你就好好笑吧,看我今天不罚你铲屎!” 这话刚一出口,项景昭便愣了,他倒忘了自己的猫已经不在了,又谈何铲屎呢。 司嗔看项景昭脸色有些不对,知道坏事了,忙端了杯茶奉上:“少爷快喝口茶,我也不知道这哪里来的茶哪里来的水,闻着清香得很呢!” 项景昭没好气地瞪了司嗔一眼:“这么几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不爱喝茶?” 司嗔便赔笑道:“爱不爱喝茶是一回事,该不该喝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茶最能清心明智,此时喝是再合适不过了。” 项景昭听了这话,忍不住拿书扔他:“拐着弯地骂人呢!” 司嗔忙说不敢。 经过这一闹,项景昭倒也少了些恼怒,看着外面太阳,猜着怕是快到时辰了,便翻身吩咐道:“还叫紫云、珠玉陪着我,去老太太那走一遭。” 司嗔忙出去吩咐了。 一想到老太太喜欢活泼的,项景昭心里又有些打鼓,这杜若的周身几乎是能凝成实质的安静,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会不会喜欢。 他倒不担心老太太会讨厌杜若,那样的女孩子,不被喜欢还有几分可能性,但要说被讨厌,可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项景昭到了荣华苑,老太太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在听到项景昭的拜托之后,也不知她是出于真心,还是高兴得有些昏沉,竟满口答应下来。这倒叫项景昭心里打鼓起来,他忙解释道:“那丫头虽然是个好的,但性子太安静,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喜欢……” 项老太太却一瞪眼:“什么叫喜不喜欢?我们昭儿送进来的姑娘,我都喜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嫁娶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说通了老太太,项景昭便只剩下项仕鹏一关需要过了。 虽然前途还有些渺茫,到底是有了指望,项景昭的脚步也轻快了些。只是墨情想的却不是那么简单,他刚刚虽然没有在跟前服侍,但也在旁边听了些只言片语,此时跟项景昭往回走的路上,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老太太的语气,怕不是以为少爷您看上那个杜小姑娘了吧?” 项景昭对这些倒不很在意,撇嘴道:“反正杜若要真进府,也是养在老太太院子里,我与她接触都光明正大,不怕别人多想。” 墨情啧了一声:“哪里是多想呢?老太太这心里头怕是高兴得很呢。少爷如今也到了年纪,之前一直没那方面意思,老太太怕也心急着呢。” “就你懂得多!”项景昭皱眉瞪了他一眼,这才又往前走去,脚步却远不如刚刚那样轻松了。 经墨情这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如今已经十四,放在现代,怕就相当于姑娘二十四五的样子了,虽还不至于到结婚的最后期限,家人到底也会开始操心了。 一想到此,他又一阵头痛,自己前世有个男朋友,你情我愿的,倒不会面临催婚的尴尬场面,可是即便没有面对过,他也能想象得到到时候必定又是一场较量。即便是在一千多年后的社会,说出“自己不会结婚”这句话都要受到相当大的阻碍,更何况是封建社会呢? 这边项景昭正担心着,那边墨情已经帮着数起睦州府里的千金小姐了:“这细数府里的女子,与公子适龄的竟只有一个,就是高家三小姐了。这高家的三小姐听说最美貌,性格温婉,我们项家与高家又十分交好,这么算来,难不成就是这位能成咱家大少奶奶了?” 项景昭听了这话气得直锤墨情:“就你会分析,怎么把我跟她搅在一起了?这话你要是再乱提,我管保缝了你的嘴!” 墨情委屈地摸了摸头顶:“即便我这边住了嘴,难不成别人就不会这么想了?这满睦州府,虽然贵族众多,但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还真挑不出除高家三小姐以外的人了……除非,除非你们中间一个毁容了,或者咱们两家有一个失势了,你俩才能不般配,否则,还真没人能不把你们想到一块呢!” 也是他糊涂了,“毁容”、“失势”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来。这不,刚一说完,墨情便醒悟过来,忙用巴掌扇自己耳光:“瞧我这嘴,成天尽知道乱说,少爷您快缝了我的嘴,别叫我在外面又说出什么不该听的,惹了祸了。” 项景昭听到这话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引起一阵头痛,他烦躁地回头瞪墨情一眼:“你只要别再在我耳边提那什么高家三小姐,便是少了不少祸端了!” 这话说得反而让墨情更加惊讶了:“这位小姐到底是怎么惹到少爷了,少爷竟……竟说出这样不合礼法的话。高家小姐虽说是出身漕运,但睦州府谁不知道那三个小姐个个都是知书达理温婉多情的,比正经儿的官家小姐都不逞多让呢。又或者,少爷其实是想娶一个官家小姐?” “娶娶娶,谁说我要娶了!我哪个都不娶!” 撂下这句话,项景昭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墨情愣在小径上半晌,突然不可思议地挑挑眉,自言自语道:“咱们少爷这是害羞?没见过这样失态呢!”说完连忙小跑着跟上项景昭的步子,转着话题又说起府里的事情来,倒不敢再提什么嫁娶了。 项景昭回到自己的小院里,便一直思索着要如何同项仕鹏说。想到一半他又懊恼起来——早该叫项老太太打掩护的,就说这人是老太太看中的,要带进府里,项仕鹏哪里会多说一个字? 可惜自己这几天总是不在状态,想问题总漏想一层,平白把事情搞得复杂了许多。 这样忐忑着,还四下犹豫着是不是得再跟老太太那里通一通气,磨磨蹭蹭便到了饭点,项景昭吃过饭,总归是想着要先去项仕鹏那边探探口风,好谈事情,谁知道到了正院,却发现项仕鹏还没有回来。 “你找谁呢!”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传来。项景昭回头,发现院中站着一个及腰高的小姑娘,看着将留头,只扎了个小揪揪,可爱得很。 “啧,你是景玉还是景琦?” 那小娃一皱眉:“景玉是男的你不知道吗?” 项景昭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这娃,没想到只开口了一句便被怼了回来,他哈哈笑了起来,走近蹲着同小孩说话:“你不认识我是谁吗?” 项景琦盯着他看了一会,点头道:“认得,你是我哥哥。” 这回倒叫项景昭惊讶了,因为从项景琦的表现中,他完全没有觉得这个小姑娘有认为他是她哥哥,又或者是,因为两人不常相处,所以项景琦并不知道如何跟哥哥交流。 这个倒不能跟一个孩子认真讨论了。 项景昭摸了摸项景琦的头,随意问着:“景玉呢?怎么不出来玩。” “弟弟在里面哭呢,刚刚被玉石砸着手了。” 啧,这倒得进去看看了。 项景昭犹豫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受小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禁令了,顿觉松了一口气。如今知道项景玉被砸了手,他又站在了正院里,理应前去探看一番啊。 谁知项景昭刚挪步,项景琦便立刻挡在了他面前:“你想要干什么?” 项景昭愣了愣:“景玉伤着手,我作为哥哥总得进去看看吧?” 项景琦却流露出不同于寻常七岁孩子的不满:“不是什么大伤,哥哥平日事忙,不用这么费心。” 项景昭惊讶于她的言谈,却也想不通这孩子对他的敌意,那敌意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紧张。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门口,项景昭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正尴尬间,突然西厢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大少爷怎么过来了?我瞧瞧,这是长高了不少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纵火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抬头,便看见一个瓜子脸水波眸的妇人倚在门框上正冲自己笑,项景琦听到声音,回头糯糯地唤了声:“娘。” 王姨娘招招手叫项景琦过去,体贴地为她擦了擦汗,又抬头冲项景昭说:“景琦这孩子娇惯得很,平日里嘴上也没个遮拦,刚刚没冲撞大少爷吧?” 项景昭忙摇了摇头:“只聊起景玉,说是伤着了哪里,我这次来得突然,没备上什么药膏,但还是得先进去探看探看,至于一应补品,稍后我会派人拿过来的。” 王姨娘飞快地瞟了一眼项景琦,笑容不变,道:“哪里需要少爷这么费心?也没景琦说的那样眼中,不过是小小磕了一下,景玉非哭得跟个什么似的,后来我也看了,压根没多大事,红都没红一下呢!只是怕是哭得有些累了,这会已经睡下了,倒有负大少爷的美意了。” 项景昭淡淡地点点头:“既睡了我也就不进去了。烦请姨娘好生照看着弟弟妹妹吧。” “大少爷哪里的话……”王姨娘说着,低眉顺眼地冲项景昭福了福身。项景昭不做其他理会,转身便走了。 这一转身却是进了柳氏的屋子。既来了正院,哪里能不去看看自己的母亲。 柳氏想来早就知道他来了,见他进屋也只淡淡问一句:“来了?” 项景昭点头答是,抬头看到柳氏绑着扶额,便问:“母亲是身体有何不适吗?看着气色似乎不太好,可有找人看过了?” 柳氏疲惫地摆摆手:“刚看过,也就今天的事,突然觉得乏力得很,找大夫看过,只说最近有些体虚,开了几幅药就走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缓两天便好了。” “看着是小病,可也得慎而重之,母亲近日便好好养病。可惜儿子最近忙于俗事,未及时来母亲床前服侍,实数不孝。” 柳氏摇摇头:“你是项家长子,忙些是正常的。家业为大,至于孝或是不孝,母亲心里是清楚的……” 隔了一会又问:“这次过来,是找你父亲的?” 项景昭老老实实回答:“是有一些事情要同父亲商量。” “他午间就出去了,晚饭也没回来吃,想来怕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吧?” 项景昭回忆一番,发现生意场上最近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扯得项仕鹏这么晚还未回来。 “难不成是城中一个铺子失火才叫父亲这样紧张的?” 柳氏又摇头:“你同我说这些我哪里知道,不过是知道午间确实是有人因为失火这件事情找过他,他也是为这件事而去的,至于后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我便不知了。” 项景昭不由感叹,柳氏这贤内助也太“内”了点,怎么夫君一日之间具体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转念一想,或许这便是古代妇女的常态吧,便也释然了。 两人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家常,眼看无话,项景昭要告辞,外面突然传来阿达的通报。原来是项仕鹏外面有事,今夜不回来住了,便遣阿达回来收拾些他的起居用品。 项景昭看了眼柳氏,后者知道他想同阿达说话,无所谓地摆摆手:“也不用在跟前守着了,你去问问他吧。” 项景昭规规矩矩地请了安,这才跟着阿达的身后出了门。 “外面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可是咱家铺子出了问题?” 阿达恭敬回:“倒不是咱家,是有间赌坊着了火,听着像是有人蓄意纵火,坏就坏在这家赌坊背后的东家是王知府……总之这事搅得睦州府上下都不得安宁,乱得很呐!” 看着阿达说完就要走,项景昭忙拉住他:“那城中的老爷今晚都留宿在王知府那里?” “这倒不是,别人哪用淌这浑水?只是我们老爷之前在这赌坊里做了些生意,如今赌坊一烧,好些个东西……这不都没了吗。老爷心急,这才住下了。我估摸着,怕是得在外面待个一两天了。” 这倒奇了,项家在王家的赌坊掺了一脚,他这个项府大少爷竟然丝毫不知情。可是看阿达的样子,这事竟像是并非故意隐瞒自己,倒像是没必要知会自己一样。 许是看出了项景昭的怀疑,阿达又补充道:“这事老爷原本打算着做完这个月便收手,所以怕才没跟少爷说呢,您是知道的,老爷虽然平时同那些官爷交好,但心里还是想着要远着他们些的。那些人呦,跟吃血的蚂蟥似的,粘上就薅不下来,想来怕也是因为不想少爷跟这事扯上啥大关系,老爷才没明说。” 项景昭缓缓地点了点头,又吩咐阿达:“你先去吧。父亲在外住着,虽然是在同一个城内,到底不比自己家里,你万事伺候得仔细些,再带几个父亲用得惯的人过去,别因为住在别家就委屈了自己个儿。” 阿达应诺而去,项景昭独留在那里思索。 果然这事扑朔迷离得很呐。 项仕鹏掺和了王家的赌坊,这好理解得很,可是怎么项仕鹏会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事呢? 若说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夺嫡,那为什么又没交代阿达守紧口风呢? 还有那场大火,居然大白日地烧起来,听阿达说,竟还是有人故意放火,这倒奇了,是哪个傻子专捡青天白日的去放火?难不成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想了半晌,项景昭只觉头昏眼花。近日怕是经历的事情真有些多了,总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像今晚遇到的这事,他基本可以说已经得到了能得到的所有线索,可这线索还是太少,少得让他理不清一丝头绪。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呢? 生意人嘛,哪里的生意不是做。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自己在臆想,除了云起是在为大皇子办事这件事以外,其余的事基本上都没有实锤。 项景昭不是个妄自尊大的人,他的好多猜想,即便看着百分之九十的正确,只要没有证据,他也不会轻易下结论。这个毛病倒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只是这样一来,明天接杜若进府怕是真不用经过项仕鹏的同意了,这样先斩后奏,人又放在荣华苑被项老太太护着,想来项仕鹏也是没什么底气再将人轰出去的。 项景昭想到这,心情立刻舒畅起来,哪里还管什么赌坊、纵火,施施然出门向修竹园走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躁动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得了项仕鹏外出的消息,既庆幸不用为杜若的事情操心,又忧虑项仕鹏此举的意味,这样喜忧参半地走出正院,耳根一闪,却听到隔壁小道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项景昭是何许人也,练武的才能不说顶天,也能甩寻常人八条街,更遑论自小习武,到如今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此时听到异动,怕是脑子还没转开,脚下就已出动,只片刻就闪到异动响处,抓住丛中站着的人肩头,也不细看,先将人制住再说。 却不想项景昭刚扭了那人胳膊,那人便叫了一声。项景昭忙放开手,叫道:“怎么是你?!” 真是奇了,竟是云起躲在这里。 云起也有些郁闷:“你平白无故地冲过来干嘛?”一边说着还一边按摩着胳膊,显见之前是被扭疼了。 项景昭却皱了眉,问:“你平白无故地,跑到这里做什么?” 云起:“除了找老爷,还能做什么?” 项景昭看一眼正院,又看一眼云起,依然怀疑:“你就不知道父亲外出有事,至今未归?” “这我倒是不知道,今日一直在外忙活,我才刚进府呢。” “那你不走正道,跑到草丛中做什么?” “怎么不走正道?少爷说话真是越来越刺人了。”云起终于失去了耐性,随手往后一指,“我从后院进的门,图便宜走了这条小路,反倒惹得少爷疑心了。照这么说,赶快将这路给埋了去,成日里放在这里,又不许人走,留着做甚?!” 项景昭这才注意到云起所走的果然是一条小道,倒不是府内原有的,怕就是一写个下人图便宜,自己绕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显出了一条路的形状。 即便弄清楚了事情,项景昭也不很高兴,皱着眉说:“我倒不是针对你,只是这无名小路,别的小子走走也就罢了,你一介掌柜,也算是半个主子,走这鬼鬼祟祟的路做什么?”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添了一句:“我看谁都别走了,这莫名其妙的路,真得早点整治整治才好!” 只怪这路上在正院旁边,正院乃项府龙眼,哪里需要这别仄的东西? 云起听了这话倒不惊讶,也不多说,淡淡地回:“少爷觉得不妥,早点弄了便是。也是我糊涂,不该贪着便宜,如今让少爷看见了,到底是自家人,没什么大事,若是以后叫别人瞧见了,又得落项府的脸,倒是我的罪过了。” 项景昭听他这样说,便没话了。但是他今日也十分反常地没有安慰云起。实在是刚刚突然听到旁边有声响吓他一跳。 也不知怎的,最近他的神经都有些紧绷,总觉着要有大事发生。 此时项景昭点点头,终于消了些气,抬抬下巴冲云起说:“父亲这两日都不回来,你若是有急事,说给我听也可以。” 项景昭的本意是,他是项府嫡长子,老爷不在,这项府便是由他管家,这样一想,倒真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给他听的。 谁知道云起只抬头看他一眼,却推辞道:“没什么要紧事,若老爷不在,我隔几天再报便是,也耽误不了什么。” 项景昭皱眉看他一眼,不好说什么,只能叫他先退下了。 云起拱一拱手,也不与他对视,十分安静地走了。 项景昭又皱着眉看着云起的背影沉默良久,这才回去。 当晚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心口一阵燥热,也不知道在烦些什么。 蓦然云起的背影与杜若那安静的身影叠合在一起,竟是出奇的想象。项景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的司嗔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进来:“少爷是要起夜?” 项景昭摆摆手让他下去,重又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 刚刚他有一刹那,竟以为自己对杜若的看重,竟是因为杜若与云起相像。 怪只怪这两人气质太像,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安静。 可是冷静下来他却分出来了,两人的安静并不是同一种。 云起安静,但平静的眸子下总淌着暗潮汹涌。项景昭是个极敏感的人,每次与云起对视,他的心总能快上几分。 而杜若,她的安静源于内心的纯洁,无欲无贪无恶,又有什么能让她的心起波澜呢? 想一想,果然杜若那样子的性格是自己最喜欢的。 至于云起,或许是真看透了这个人,知道他身上背负的太过沉重,项景昭又是一个十分懒散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压抑,才慢慢地远离他。 或许……只是腻了吧?有一件事项景昭从未跟人提起过,便是那次他在高府溺水,浑浑沌沌间进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那一段奇妙的旅程,如今醒来后项景昭已忘得七七八八,可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他对云起却没了那莫名而来的流恋。 或许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让他看透了许多吧。 项景昭这样安慰着自己。 许是晚上想的东西太多,项景昭又熬到四更天才浅浅地睡过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自己的房间外有人絮絮叨叨,如同梦语。他有心睡觉,却被外面的声音吵得心烦,奈何实在困得很,懒得发声,便挣扎着敲了敲床柱。 外面的声音顿时没了,过一会,有人推开项景昭的门,趴到项景昭耳边唤着:“少爷,少爷……” 项景昭昨晚没睡好,此时哪里是这么轻易能叫醒的?他烦躁地翻身个身,拉起被子盖在自己头上。 谁知那人却依然不依不饶,甚至轻扯起被子:“少爷,不能睡了,外面出事了……” 项景昭这才一把拉过被子,眯着眼睛看来人:“出什么事了?” 来人便是墨轩,此时看着项景昭这迷迷糊糊的样子,知道不是说正事的时候,催着项景昭先洗漱之后再说。 项景昭看着墨轩那凝重的神情,便知道怕真有什么大事,他也不耽误,强打精神坐了起来,一帮丫头忙上来帮着穿衣擦脸。 项景昭坐着叫人任意摆弄,一边皱着眉问:“出了什么事?” 墨轩想着这话难说,低头思考了一会,才犹犹豫豫道:“是城中那个烧了的赌坊,纵火的人抓着了……” “这事有父亲照看,同我说做什么?” “只怪那人是咱家前任代儒的儿子,蒋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赌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金钟赌坊纵火案告破,犯人系江南睦州府项家前任代儒之子蒋钊,年十五,本地人,家有一父,病,有一兄,失踪,纵火原因未明。金钟赌坊死两人,受伤数人,损失财产无数。 项景昭听着听着墨轩一点点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也只不过了解了个大概。 蒋钊白日放火,烧赌坊,赌坊又是王家的,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自己漏了什么信息,项景昭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现在必须赶过去。 审岸的地方就设在知府衙门,项景昭赶过去时还未开庭,外面只挤了零零星星几个人。这知府衙门项景昭来过几次,却每次都走后门,这次从正门来看,威严得很,庄重得很,透着一股陌生的距离感。 项景昭跟其他百姓挤在一起。 项仕鹏不愿意他过来,他知道项景昭与蒋钊的关系,也知道他这个儿子的脾性,项景昭想,自己要是到时候做出什么冲动之举,怕项仕鹏的鞭子当场就能抽下来吧? 可是他怎么能不来? 这不是小案子,赌坊可是死了两个人呢。 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心里,给蒋钊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做这杀人放火的事情啊。 难道是哪里出了错? 是有人故意陷害? 王启与蒋钊的关系非比寻常,是不是会帮他? 这可是王家人的地盘啊! 但是,要让项景昭对那两个死去的人不给个交代,他又良心不安。 此时他不能站在这里,不管出于什么立场,他都不能站在这里。他应该躲得远远的,不用为蒋钊痛心,不用为死者惋惜,就当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可他还是来了,就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眉头拧得死紧,脑中一团浆糊。 突然有人喊:“升堂了!” 项景昭忙伸长脖子看过去。果然堂内几个衙役有序地走了出来,拿着杀威棒瞧着地板,一声声如催命音般的声音从他们口中传了出来。 “升——堂——” 接着坐在堂上的同知一挥令牌:“带人犯。” 那确实不再是陈亦鑫的父亲,而且这次的主审官并不是王知府,想来也是避嫌吧。 只是此时的项景昭没工夫注意这些细节,他的眼睛早被侧廊上的一个身影给黏住了。 蒋钊竟是被人半拖着进来的,他的下半身衣袍上带着斑驳血迹,头发散乱,眼中无光,十分狼狈,哪里能看出昔日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项景昭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这案子今日才审,又从何来的伤痕?这明显是被动了私刑! “同知大人!此案本是首次问审,为何犯人身上会有伤痕。” 项景昭大脑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声音已经发了出来。 是啊,他被这场面冲昏了头了。 新上任的同知不知是从哪里调来的,显然并不知道项景昭的真实身份,此时听到堂下有人发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堂下之人难道不知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项景昭知道自己此举十分不妥,但既然已经发声了,半途而废反而会辜负了之前的冲动,于是迎头顶上:“小民只是担心这府城多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若人人都能在未审岸前便动用私刑,不就代表着他们已默认这被行刑之人就是罪犯,既已认定,却还交由大人手里审问,实在是太不顾府衙脸面了!” “一派胡言!人在气头上动粗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还有两条人命,又损失了那么多财务,伤人无数,苦主打他一顿都是轻的,何来不顾本府颜面一说?” “小民只是认为即便是苦主也不能代官判案,若是判错了人,可……” “住嘴!大胆刁民,本官还未审判,你便在那里胡搅蛮缠,搅人视听,难不成是妄想煽动民意,为堂上这人平反?” 项景昭愣了愣,他没想到这同知倒是个激不起来的,此时只能收声,否则等会被当做共犯带上去,怕有的他受的。 只是此时趴在地上的蒋钊也不知是昏是醒,按理说项景昭说了这么几句话,他早该听出项景昭的声音,可是蒋钊却直挺挺地被两个衙役用杀威棒架在堂前,一丝反应也无。 难不成真是被人陷害?陷害之人怕他多嘴,所以使了什么法子叫他说不出话来? 项景昭此时是真糊涂了。要知道就在两天前,他们几个兄弟还同桌吃饭,虽然席间闹得很不愉快,但谁又能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公堂之上。 看项景昭不再作声,同知继续了审案的章程。 先是师爷在堂前昭告罪状,若是蒋钊能坦白,那这案子自然结得快。 若是不牵扯到人命,蒋钊还不至于这么快就上公堂,总得衙门调解,苦主与其达成协议,或赔偿或其他,私了最好,可是此时,却没法子走私了这条路子。 虽没法私了,项景昭却觉得庆幸,他打心底都不相信蒋钊会故意去放火,蒋钊不是笨人,也不是狠人,在他的心里,蒋钊是绝对不会干出这些事的。 可是在师爷念完状子,问蒋钊事情原委时,项景昭的心却顿时凉了下来。 “你何时放的火?” “午时,那时候太阳最亮,魑魅魍魉皆得靠边站。” “为何放火?” “赌坊害人,我要烧了他,救人。” “你可知赌坊着火,有两人身亡?” 蒋钊终于久久不再发声,隔了好久,他突然说:“都是报应,是老天要收他们。他们该死,赌不害人,是赌钱的人害人,他们害的自己家人日日倍受煎熬,可自己却只知玩乐,沉浸在那恶心摊子里拔不出脚,我是在帮他们呢,叫他们能少些罪恶……” “那你可知,死的人中,有一个是不满十三岁的孩子?” 头皮发麻的感觉再次袭来,项景昭在这一刻竟觉得有些想吐。他只能一把抓住旁边墨轩的手,死死地盯着堂上那个萧索的背影,心里像被人捏住了似的,血液都被阻塞。 蒋钊也许久不再说话,他背对着项景昭,项景昭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良久后,项景昭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赌害人呢,我是救他,老天要收他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商议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站在堂前,听着大堂上的两人一问一答,明明说的是平日里最常用的句子,他却仿佛一个字都听不懂。 项景昭有些怀疑,那堂前背对着自己跪着的人,是不是蒋钊。 这不是他认识的蒋钊。 死了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什么概念?那是真正的孩子,码头上管运输的主管都不会收这么大的孩子。更何况在项景昭心中,不满十三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即使真是在赌坊中赌博,又有何罪之有? 杜生从九岁赌到十六岁,又何曾把自己赌成了一个罪该致死的人? 堂上跪着的人,项景昭看不懂。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蒋钊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站在这里是否正确。 是王启? 身后突然有人拍他:“子衿。” 项景昭回头,发现是木青渊。 “你怎么来了?” 木青渊看到项景昭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惊讶,他的眉头不由皱紧了,语气中带了些责备:“你跑到这里做什么,站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项景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下子抓住木青渊的手腕,扯着他往前面拉:“你个子高些,快朝里面看看,那是不是蒋钊?” “你真是糊涂了!”木青渊猛地挣脱项景昭的手,责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不过是跪在那里片刻,便叫你慌成这样,若是等会真判了死刑,你又如何?” 项景昭却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低着头哀哀地站着,也不出声,也不行动。 木青渊叹一口气,骂道:“果然是年岁小,这点事就经不住,你如今怎么能这样颓废?且先想想怎么救他吧!” 项景昭喃喃道:“如何救?死了两个人呢。” 木青渊抬头看一下四周,好在围在他身边的人不多,可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一把将项景昭拉了出来,拐到隐蔽处,那里等着木青渊的贴身小厮。 待左右看着四下无人后,他才同项景昭说:“老百姓们虽不知道,可我们知道,这金钟赌坊背后的东家,是王知府。蒋钊和王启是什么关系?他能不救?” “是啊……”项景昭还是一副失魂的样子,“怎么会不救呢,难不成是腻了?” “放屁!你倒真是什么都敢说了。”木青渊低头凑到项景昭跟前,“前日聚会时我就隐隐觉得他俩不对劲,只是那时候你跟王启的事情横亘在中间,我哪里有空管别的,只隐隐听说蒋钊与王启起了冲突,但是到底是他们府邸里发生的事,我也打听不到深处……” 项景昭狠狠地摇了摇头,才将自己的心慌摇走了片刻,脑中终于恢复了半刻清明。他顺着木青渊的话说:“他们闹的冲突一定不小,不然也不会逼得蒋钊去烧赌坊,也不会让王启在蒋钊被压上大堂时一点面都不露。” 木青渊听了这话,才想起有些事情项景昭至今还不知情,忙将其中细节粗略同项景昭说了。 项景昭听完恍然大悟。 “你是说蒋钊兄弟是因赌欠债,蒋钊因债与王启搭上线的?” “对。” “可是我们都知道,蒋钊兄弟去的那家赌坊,原本就是王家的啊……” 木青渊与项景昭对视一眼,不用开口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木青渊叹气道:“倒没想到蒋钊平日里看着平和,没想到内地里也是个狠人,那好歹……是两条人命呢。” 又摇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些,我想现在还是先去看看王启,我就不信他那人能不念一点昔日情分。要知道赌坊本是他家的,王知府又看得起他,稍稍求求情,想来怕只用受些苦便是,倒不至于出多大的风波。” “那两个烧死的人……” “我打听过了,一个是街头混混,平日里游手好闲,成日在赌坊里瞎混日子,另一个是个孩子,但父母俱亡,平日里靠卖些别人扔了的烂果子为生,一有赌资便将钱全投进赌坊,这两个人,后一个好说得很,贸然一身,谁还管他?前一个,也不过是多出些钱的事,不难办。” 项景昭自然知道这事不难办,金钟赌坊不是什么大赌坊,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去那糟践地方,所以即使死了人,怕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可是好歹也是条人命,尤其那个孩子,遭遇与杜生出奇地想象,项景昭心里多少有些难以平复。 木青渊像是看透了项景昭的心思,惊讶道:“我知道死了人你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纵火的可是蒋钊啊,难不成你真能看得下去叫他一命抵一命?” 项景昭被胸中的一口气噎了一下,好半晌突然醒悟过来。 是啊,他在犹豫什么?他是为那无辜死去的人感到惋惜,可是另一边便是自己的朋友,如今人已经死了,总不能叫蒋钊也死。他打心里知道,蒋钊不是心思恶毒的人啊。 什么人人平等,什么杀人偿命,他现在只知道,若是蒋钊真为这事死了,他心里绝对不好过。 既然不好过,那就救。 救了之后,苦主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况且据他推测,苦主最想要的,怕只是钱罢了。这东西不光项景昭,就是王家也能挑出来好几担,不愁这事没法圆满解决。 一下定决心,项景昭也抛弃了那些优柔寡断,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王启在哪里?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咱们出面没用,只能他来!” 木青渊眸子却沉了下来:“王启被他父亲关着呢。” 木青渊失落,项景昭眼中却迸出光来:“这么说,他也是想救蒋钊的?” “自然是,不然我干嘛来找你呢?早先说通那边了。” 项景昭脑子拐了个弯才明白木青渊的意思,难怪要找自己,若王启是被关起来的,似乎还真是只有自己能解决这件事了。 项景昭学了这些年功夫,卖力气的功夫不很会,刀枪棍剑比寻常少爷好,可也比不上各个府里养着的顶尖护院,只这“轻身”二字,练得极为稳妥。 王府那二米高墙,在项景昭眼里,还不就跟门槛似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潜入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王启被王知府关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这不是什么难打探的事情,府里都把这事当新鲜事传呢。想他们的这位小少爷平时是多么的威风凛凛,真到了犟的时候,王知府的话都不能听呢。 谁知道,到了正经事上,王知府只是一声令下,便彻彻底底把人封死在了屋子里。 项景昭骑着树头,还得费劲心思用绿叶躲藏着自己。 好在知府衙门好说也有百年基建,里面的树都是上了岁数的,十分枝繁叶茂,否则项景昭还真不敢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 果然自己不是适合干间谍的人啊。 项景昭将手心的汗往衣袍上蹭了蹭,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王启门口的守卫可真是严实得很呐,或许王知府是铁了心不要王启出门,不仅门口站了两个把门的,四面窗户那也有人,就连对着后院的小窗户,虽然从这里跑的几率十分的小,也安排了一个守卫看着,真是围得如铁桶一般。 项景昭这次来准备地并不充分,也不能根据经验,真等守卫换班的时候循着空隙钻进去。 前面就是知府衙门,虽然距离远了些,可衙门中动静要是稍大些,也是能传过来的。 那平时如蝇蚊一般细碎的声音,此时落在项景昭的耳朵里,却有如惊雷一般,搅得他心中十分烦躁,忍不住就想加快动作。 终于堂前传来一声破碎不堪的声音,项景昭竖着耳朵分辨了半天,突然意识到那是蒋钊的惨叫,登时血涌上头,哪里还愿意再耽搁,瞅准后院的那扇窗户,几乎是不带犹豫地,踩着树枝就冲了过去。 也不知真是他功夫练到了一定地步,还是越紧张反而越冷静,稍微超常发挥了一点,项景昭踩着跟细树枝如猫一般落到地上,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项景昭知道此时不该有太大情绪波动,可还是为自己之前的身姿忍不住喝彩,要知道他自从学了武术,但平日里只是同自家护院小打小闹一番,顶多是同高云长切磋,像这样用到实处,还是第一次呢。 不过好在即使兴奋,他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也多亏了那个看守的卫兵,并不是贴着窗户站的,而是稍稍靠前,这样项景昭停在墙边,正好进了那卫兵的视觉死角。 只是此时距离那卫兵还有些距离,若是自己慢慢蹭过去,别说弄出响声,即便这一路无任何树枝,项景昭都不能保证不被发现。 要知道人还是有神奇的第六感的啊。 项景昭只能尽力屏住呼吸,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总不能在这里站一晚上,即便是一刻钟项景昭也不想再等了。 谁知人到急时老天也要助着你,就在项景昭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前院有人喊了一声,听声音竟是来换班的。那一拨新人看着还未走到跟前,后面守着的这个已经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项景昭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眼看着那卫兵的脸刚刚被院墙遮住,他便提起一口气直冲到窗户跟前,只用力一推那窗户便开了,他也来不得思考,脚下一蹬飞身而起,就如一条鱼一般蹿了进去。 巧的是这扇窗户正靠进王启的卧床,王启此时又正坐在床边愁眉紧锁,只一晃神便见屋子里多了一团黑影,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黑影便冲上前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王启本是十五六的少年,虽武功只学了个皮毛,但身上也有了力气,不是项景昭能制得住的,项景昭没练过力气,当即就被王启挣脱了,好在项景昭虽然力气不够,但身手灵活,滑溜地一扭身便绕走了,不然若是反被王启制住,那才有的丢脸。 坏在王启挣脱后,或许是出于本能,竟对着项景昭大叫了一声,虽然他很快就看清了项景昭的面貌压下声音,可还是被外面的人听到了端倪。很快一个卫兵冲到门口喊:“少爷,里面出了什么事?”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几乎都不用多余的话语,项景昭翻身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王启则顺着自己刚刚的声音喊叫了起来:“你们还要将小爷关到什么时候!” 虽然王启此时突然发声多少有些违和,但考虑到他平日里便性格乖张,卫兵们也未多想。他们是奉命守着王启不出去的,哪里能想到有人会想着法进去呢?只要听到王启还在屋里,便万事大吉了。 等外面重新恢复了守卫,王启上前关了被项景昭打开的窗户,项景昭这才窸窸窣窣地从床上探了个脑袋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实在是外面守卫太严密,屋里的人真是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 好在王启很快找来了纸笔,两人便靠写交流起来。 先头跳进王启的屋子全都是情急之计,也不知这王知府在防着什么,连送饭的小童也不能进屋,都是将托盘交于卫兵,再由卫兵亲自送进来。这样的严密,若不是项景昭跳进来亲眼见过了,还真以为这房子里关的不是王启,而是哪个朝廷要犯呢。 他心里不禁犯嘀咕:“这事再防也不至于防到这个份上啊……” 因为写字交流十分繁琐,两人也就省略了一些无用的话。项景昭正想着第一句话该问些什么,王启就已经提笔唰唰唰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火是我放的。” 项景昭不由瞪大了眼睛,可内心却极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相比较蒋钊,他确实更相信这事是王启干的。 至于为什么蒋钊会被抓住,很可能是因为这把火的起因,就是源于蒋钊和王启的争执,当时两人都在赌坊,王启一气之下放了火,青天白日的,目击者蒋钊很快就被抓住,因为这事还牵扯到知府之孙,自然不能轻举妄动,便有了昨晚上的一夜兵荒马乱。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昨天的纵火案,傍晚的时候阿达就已经跟自己说过纵火者已经被抓住,却还是被拖到了第二日才开庭受审。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逃出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王启不过写了一行字,项景昭就已经脑补出了全部经过,他也不用多问了。火是王启放的,王知府又对王启这样严防死守,足以见得他要救蒋钊的决心。 只是怎么救,还有待商讨。 王启起初见到项景昭进来,原本是十分欣喜的,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即便项景昭翻进来也没有什么用。 王知府在这知府衙门是一等一的说一不二,如今王知府怕就坐在前院府衙的后堂里,王启又被关在这里,想逃出去真是难于登天。 外面就是层层守卫,刚刚项景昭只是一时运气好才闯了进来,谁能指望又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王启原本热烈的眼神很快冷却下来。 两人匆匆写了几句,交流了一下信息,王启的心更沉了。 外面守卫刚换班,饭菜也并不是由专人送进房的,瞒天过海的伎俩压根用不了。 这里跟前院隔得远,兼之又进了屋,自然听不到什么惨叫声,可是王启一听项景昭说蒋钊受了刑,面上就更不好看了。 只是项景昭总觉得王启担心的面色下还藏着其他情绪,可是他猜不透,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他的想法,只是能救出蒋钊,原本这个打算还隐藏着许多犹豫,可在知道王启才是真正的纵火者后,他的心里突然不那么难受了。 原来他难受的不是死了的那两条人命,而是蒋钊杀人这件事。 如今行凶者换成王启,自然就变得好受了很多。 他一边感叹着自己果然并不是真正的心善,一边已经全然冷静了下来。 “我们就冲出去吧。” 项景昭几乎没有多少思考,就在纸上写下这行字。 王启是衙门里的小少爷,算起来辈分最小,父亲前途光明,他目前在这府里最受宠,很该不顾忌许多。 既然软的不行,便来硬的,谅外面那帮人也不敢真拿他怎样。 王启看到这句话有一瞬间的晃神,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之前自己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府里没一个向着自己的,自然寸步难行,如今项景昭潜了进来,两个人一起冲出去,后院离前院看着远,跑跑也就到了。 只要到了前院,大声一吆喝,就管不着自己是否被抓住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两人对视,就下定了决心。 项景昭凑到王启跟前轻声说:“等会你也不用顾着我什么,只管走,要有人冲上来,只管放心,我会垫后的。” 王启立刻一副要哭的表情:“够意思!” 项景昭白他一眼:“你可拉倒吧,我先说好,这次是事态紧急,我才出手相帮,若是以后你再敢做这样的事,别说帮你了,把你大卸八块都不够我解愤的!” 此时两人才突然意识到,就在两天前,他们两人还相见如仇敌。 果然造化弄人,若不是出了这遭事,项景昭和王启还真难找到合适的契机和好呢。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复杂。 他们在屋子里叽叽咕咕几句,虽然声音十分小,可因为四周本就寂静,外面的卫兵也不说话,所以这细小的声音也变得稍显突兀起来。 外面已经有卫兵觉得不对劲,凑到门口问:“少爷,是需要些什么?” 两人噤声,项景昭突然做了个手势,自己先猫着腰躲到了门口,王启看他躲好,先将三扇窗户岔好,又走到屋子中央来,突然抬脚踢翻小桌前的椅子,发出十分突兀的“哐当”声。 外面的卫兵急了,又问:“少爷,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小的们帮忙吗?” 屋里的两人依然不肯出声。 果然窗户那边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人要破窗而入,却因窗户被从里面插住,并不能推开。 立刻有一个首领一样的人发声:“各人士司于其职,不可擅自离岗!” 项景昭一挑眉,想这知府卫兵果然不是草包,他怕是以为王启打算在屋里弄出声响,调虎离山,其余人都凑到门前后他再从窗户逃出,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 按理来说,这卫兵头子的打算并无不妥,门口守着两人,即使不用人帮,对付一个武艺不精的世家少爷也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谁能想到此时屋里还钻了一个项景昭呢? 听到外面一阵钥匙响,项景昭跟王启挤了挤眼睛——成了。 随着锁链掉落的声音,项景昭的身形也绷到了最紧。王启也猫着腰躲到了项景昭身后。 只待房门一开,那头子倒也谨慎,立刻就堵住了房门死角,为的就是防止王启会在他开门的时候自己跑出去。 足以想象他转过头来看到项景昭的模样时,那卫兵的脸色有多精彩了。 “你很不错,回头我找王大人给你升职。” 项景昭一边轻松地钳住卫兵头子,一边凑到他耳边撂下这么一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闪石间,甚至那头子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被项景昭牢牢制住。 项景昭一直都知道力量是自己的弱项,倒不是他不爱练,而是这东西,虽靠天赋,但最需要的还是时间,他这样的大忙人,哪里有功夫练这个? 所以项景昭扬长避短,转而研究起了人的骨骼筋脉,以求在危急时刻能四两拨千斤地制住对方。 此时便是这个情形了。 论力气,他自然没有常年守卫衙门的卫兵大,可是论巧劲儿,还真没几个能胜过他。 区区武夫,有哪几个能沉下心来读医术呢? 原本的计划是,项景昭制住第一个守卫,王启立刻用准备好的帕子塞住他的嘴,到底能争取一会时间。 可是也不知王启是紧张还是没看准,差点没将帕子塞到这卫兵鼻子里去,很快卫兵头子就喊了出来:“快支援!屋里有其他人!” 其余人听了,忙往这边冲。 此时项景昭已经制住了第二人,也没法考虑什么争取时间了,回身拉起王启的手腕就冲出了房门。 前脚刚踏出去,周围三个卫兵,兼之前进门的那两个都已围了过来,王启右侧已有一个人铺了过来。 何曾有下人敢用这样的面目对他?王启怒极,一时都忘了自己此时被软禁,只怒目圆睁吼道:“你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标题章节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项景昭自问自己是喊不出这样有气势的话的,那个被吼了的卫兵果然心里有一阵发怵,动作眼见迟疑下来。 王启正要沾沾自喜一番,项景昭的手却已推上了他的背:“愣着做什么,快走!” 有人能被震慑住,有人却是不能的,很快就有人继续围了上来。 不仅之前守着的卫兵,连外面寻常巡视的人听到院子中的响动也纷纷冲了出来。 看到院门口一下子出现不少人,这回轮到王启发怵了。项景昭看他脚步迟疑,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此时都冲到了这里,哪里能容王启再多想? 他很快冲到王启背后,使劲推着他走,同时嘴里叮嘱道:“等会你只管往外跑,除了墙,谁拦着都不需迟疑!” 说完手上一用力,又将王启推出去好多。 王启扭着头“啊”了一声,声音中满是不解。 项景昭不由一阵头疼,吼道:“这是不信我呢!你就只管跑吧,后面有我看着呢!” 王启闻言,脚下生风,几乎是闭着眼睛就往外冲。项景昭看他那跑姿就知道不对,忙叫道:“给我把眼睛睁开!不怕他们给你绊绳子呢!” 这便是句玩笑话了,绊绳子是用来拦牲口的,哪里有人敢用这法子对待自家少爷? 王启也知道项景昭这是在拿自己调侃呢,大喊一句脏话,却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当真是目眦欲裂,状若发狂般撞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几个见到他这个样子,心里都有些犯嘀咕呢。 却不知王启看到院门口守着的几个,心里也慌呢。 这些个都是带刀亲卫,平日里在府内巡视,防的是刺客强盗,怕手上都有人命呢,他虽知道这些人不敢对他怎么样,可心里又怎么可能真舒服? 只是想起刚刚项景昭说的,他又咬了咬牙:若是项景昭连这点情况也解决不了,就更遑论外面的院子了。咱就赌这一把,能过去就接着面对后面的卫兵,过不去,也就不挣扎了,尽早投降,尽早想其他办法。 眼看着王启与那一队卫兵的距离越来越近,王启没法闭眼睛,一双大眼早瞪得出了血丝,看着十分可怖。 也就在快撞上的一寸之间,一颗木器突然擦着王启的腰间飞过,正打在距离王启最近的那个卫兵胯下。 王启甚至都能感觉到腰间闪过一阵凉风。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那个吃痛哀嚎的卫兵,其余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十来号人一齐望着已经疼倒在地上捂着裆部,脸憋的血红的卫兵目瞪口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项景昭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 除了项景昭。 这些人的惊讶正好给了项景昭逃脱的时间,他飞快施展轻功,几步之间就到了王启跟前,又推他一把:“又愣着干嘛?还想不想跑出去了?!” “咕咚。”是王启咽口水的声音,他此刻几乎是全凭着项景昭推着他往前跑了,刚刚的一幕实在太慎人,任院子里的谁见了,都要觉得胯下一凉。 他不由惊恐地侧头看了眼项景昭:这个人,不好惹! 项景昭自然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自己当了这么些年男人,当然也明白男人那里的脆弱。 可是好巧不巧,在十几年前,她受到的教育还是——如果遇到危险,就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攻击。 两相比较下来,自然是二十四年来受的教育占了上风。 项景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竟无一个人冲上来,不由啧了一声:“这招可真管用!” 这句话又换来王启一阵便秘一般的表情。 后面的人虽然没冲出来,可前面还有几个不明就里的扑过来想要拦住他们。 此时还不用项景昭动手,王启就已经大力挥着喊道:“闪开,快闪开!” 那些人又怎么能明白这句话其实是自家少爷给他们最真挚的保护、包含着王启对他们的殷殷期盼呢? 他们不明白,自然也无所畏惧,于是不停地有人扑了上来,不停有人又遭毒手。 很快,王家府邸里又添了几个躺倒在地的可怜人。 慢慢的,府里的人都得了消息,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阻拦。两人无所顾忌,只管一路狂奔,往前院冲去。 王启一边跑一边心有余悸地同项景昭说话:“这……你下手没有太重吧?” 项景昭抿抿嘴:“我能下多重的手?肯定不会见血的!” 不会见血…… 可是!这不是见不见血的问题啊! 见血了那还了得! 王启忍着一阵头皮发麻,接着问:“那你……以后不会就拿这一招当你的必杀技吧……” 他要判断判断以后能惹项景昭的可能性。 却不想项景昭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惊喜到:“这你倒提醒我了,我原本还没这个想法呢。不过仔细一想,这一招必定百发百中,没几个人能撑得住,不当必杀技都委屈了我这份准头!” 王启心中不禁一阵哀嚎,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份奢望道:“你出这么阴狠的招,就不怕别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谁知项景昭一脸无所谓道:“怕什么,又有哪个是能打中我的?” 王启想到项景昭这身轻功,头皮彻底麻了下来。 项景昭倒是抱怨开来了:“你是想由我推着到几时?还能不能自己出份力了?” 这话倒真是冤枉王启了,他哪里是故意让他推的,还不是之前被眼前那一幕吓得有些心颤,一时脚上没有了力气。 如今项景昭既然已说了,他自然得强打起精神来,自己跑路了。 别看这叙述的时间久,可真论起来,也不过过了俩刻钟罢了。 只是虽然只有俩刻钟,但因蒋钊认错态度良好,这案情看着又十分清晰,兼之后头有知府大人施压,眼看着案子已经审到了尾声。 项景昭与王启两人原本是想绕到衙门后堂,与坐在那里的王知府亲自商议的,可是跑到跟前时,正好听见堂前已经开始细数蒋钊的罪过了。 这还了得!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状纸一念完,只要等蒋钊一画押,便可定罪,死了两个人,不管怎么判,都逃不了一个死罪。 这等情况下,哪里还能等到与王知府慢慢商议? 两人都不用说话,就默契地调转了方向,直直往大堂跑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后堂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堂上堪堪念完,就只差个画押,项景昭也不顾那几步的距离,抛下王启飞身而上:“且慢!草民有话要说。” 同知见是他,眉头又皱了起来了:“之前便喧哗于公堂之上,如今又擅自闯了进来,是视我这公堂如自家后院一般,想如何便如何吗?” 项景昭此时却不见之前的慌张,从容一笑:“草民倒没有这个胆子,只是小人的朋友有极重要的证词,想来此案关系人命不能不慎重,故而草民不得已间才赶上前来说话。” 这番冠冕堂皇之言说完,王启正巧挤过人群,恰在大堂门口。 那里原本是有卫兵守卫,项景昭真闹起来,还真不拿那两个人放在眼里,不过轻轻一跃便跳了过去,而这知府衙门里的卫兵,又有哪个是不认识王启的?故而他到了跟前,一时间也没人赶拦。 同知自然看出来堂前是何许人也,下意识地就要起身相迎,反应过来后忙又坐直,依然按规程拍了惊木。 “这便是你说的证人?” 项景昭点点头,同知无法,只能示意叫人放王启进来。 要不是王启的身份,其余人哪里能就这样被轻易被放进去? 同知自然不会知道王家内部的事情,此时见到王启,又正是在蒋钊要画押的关键时刻,还当后面王知府的主意又有了变化,语气也柔了下来。 既然进了堂,为走过场,两人都自报了姓氏,同知便问:“你刚刚说有话要说,是要为蒋钊叫屈?” 王启上前一步:“对,我知道蒋钊不是放火之人。” “有何凭证?” “昨天起火之时,草民正跟嫌犯待在一起。” “那起火之时,你们在干嘛?” 王启正要说话,突然后堂连接前堂的帘子掀动,同知立刻同王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门子与帘后之人说了几番话,又上前来俯身在同知耳边耳语几句。 堂下老百姓不知道,可堂上跪或坐的三人,哪里心里不跟明镜儿似的,都明白这是王知府在后面有交代的呢。 王启已经站在堂上,自然没人能硬拉着他下去,可是即便不让他下堂,以王知府的手段,怕有的是法子让两人的想法落空。若是落空,他们两人费这么大劲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思及此,王启连忙紧上前几步想要拖住同知,却又被身后的项景昭拉住。王启不解地回头,正听见项景昭附在他耳边低语:“我们此番绕道前来,最主要的便是拦住画押,此时即便你祖父想让这案子拖后再审,到底有了缓冲,到时候我们再同他细。仔细想来,你祖父并非非杀蒋钊不可,只要咱们做小辈的好好说,他定能听进去一二的。” 这样说着,同知已跟着门子进了后堂,即便是王启不想答应也没办法了,他皱眉担忧道:“只是若要拖堂再审,蒋钊他必定得再受牢狱之灾……” 项景昭听了这话,才明白平日项仕鹏骂自己“妇人之仁”时有多恨铁不成钢。 不,自己才不能跟王启这样的相提并论。自己虽仁,但总能给出合理的解决办法,可是如今明明已经有了最好的解决方案,王启的那些怜悯无任何作用,多思无益,反而会给自己平添许多忧愁,要这忧思有何用? 这不该是妇人之仁,这明显是愚仁! 果然没一会,同知回来便宣布停案再议,王启的眼睛一直盯着蒋钊,直到他被拖下去,项景昭看在眼里,无奈道:“若真觉得受不住,还不如早些同你祖父商量妥当,这边妥了,他即便在牢中,也不会受多大委屈的。” 后堂,项仕鹏和王知府一左一右坐于高堂,两人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十足的压抑。 项景昭原本还坦然的脸,在看到项仕鹏的眼色后,便有些挂不住了。为躲避这种压迫感,他难得的避开了对方射来的目光。 不得不说,项景昭即便一直都不承认项仕鹏是自己的父亲,可项仕鹏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已经深深融进骨子里去了。以往没做错就要被那样教训一番,更何况是今日确实惹了祸的情形呢? 好在今日是在衙门,两人都是配角,不用说话。项仕鹏既不开口,项景昭的压力自然小了许多。 倒是王启此时面带愤色,想来平日里被惯得多,此时即便闯了祸,他也没有多害怕。 此时两位长辈还没有发声,王启就已抢先一步跪下,以头戗地,“砰砰砰”三声归了,才跪直了身子道:“孩儿不才,平日里只知道赌**乐,不知大义,不思进取,无一点血性热血,以至于如今惹了祸,还要祖父特特找个无辜人来为孩儿顶罪,孩儿实在有愧祖父这十几年的教导!” 这话一出,在场没失聪的哪个不震惊。这分明是气话,可这种变着法贬低自己的气话,最能伤爱人者之心。 王知府又怎么能见得自己平日里最宠爱的孙子跟自己这样说话? 只是他到底是当官的人,情绪不会过分外泄,此时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倒真怪我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孙儿,听这语气,这是要让我在即将退任之年也要蒙受百姓非议,都道养不教父之过,你从小养在我身边,我是代行父责,你这样说你自己,是想叫我背上个教子无方的骂名呢!” 王启也半步不肯退让:“祖父自然教导有方,只是孙儿不争气罢了,出了事自己不能出面承担,劳烦祖父为孙儿解围,孙儿感激不禁。” “你要感激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说的话倒也不是全错。我是教导了,怪就怪你不争气,我又何曾教导过自己孙子纵火烧人性命呢?” 王启愕然,一时接不上话来。 说到底错的便是他,只要话题一扯到原犯,王启便理亏。 可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声音,艰难道:“既然祖父知道火是我放的,怎么还叫同知抓了蒋钊呢?孙儿知道自己行事鲁莽,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是知府之孙,更不应该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还请祖父传令,还蒋钊以清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转机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眼看着祖孙两人互相瞪大着双眼谁也不让谁,情况到了不可扭转之时,项景昭看着项仕鹏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不打算参与此事。 说来也是,本就是王家家事,又牵扯了官家隐秘,他们项家两人坐在那里已十分尴尬,哪里还好开口说话呢? 只是常言道:送佛送到西。 项景昭既决定陪王启进来,便是早做好了挨项仕鹏骂的准备,此时项仕鹏不好开口,他自然要说个痛快了。 只见他看看王知府,又看看王启,状似十分小心地长呼了一口气,笑道:“这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成了启兄纵火了呢?先头我还听状子里面提,是蒋钊放的火呢。这一来一往的,我都晕了。” 他这一开口,实在突兀,好在当初王知府因为嫌家丑外扬,早已将闲杂人等遣散出去,否则这会若手里有几个能使唤的人,王知府早叫唤着叫人给项景昭抬出去了。 这孩子太不识时务! 这件事本就是不好明说的事,王启任性,非要将这事扯到台面上。但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也懂得王知府在这睦州府里的能力,这点事,虽说人命关天,可真要判起来,也不过是官爷们手里头的几笔字罢了,简单得很。 若旁听的人识时务些,听过便也就听过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项景昭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扯进来,由不得别人不怀疑他的动机了。 项景昭身上承担着来自各方的重压,倒显得不那么慌乱了,因为他发现,项仕鹏不过是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神情并无谴责之意,十分的面无表情。就是这面无表情给了他无比的自信。 他挺直了脊背,直视王知府,做了个不甚理解的表情,问:“这一个说是他放的火,这会启兄又说是他放的火,这案子实在难判得很,但是小子倒有一件事心中不明。” “这火,就不能是自己燃起来的吗?” 王知府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了些,可还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项景昭可管不了,他只知道自己来是为帮蒋钊的,其余一概不管。 王启已经转过脸来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显然他明白项景昭这句话并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项景昭早知道这火是王启放的,也猜到了相关细节,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口,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到另外一个主意了。而且瞧这字面意思,这另外的主意,怕是能让两人都脱罪也说不准呢。 尽管瞧着似乎只有王启一个听众,项景昭也不显失落,施施然继续说了起来。 “起火的时候正值午饭十分,厨房正是起火时分,厨子们一时疏忽弄撒了火星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啊。” 要知道厨房堆砌着许多柴火,这起火的时间也巧,要解释成火是从厨房无意中烧起来的,果然最合理不过了。 王启听了前面这半部分,眼睛中已经逬出惊喜的光。 若是这案子被判成厨房失火,那自己和蒋钊都不用受到惩罚了,岂不是两全? 眼看着祖孙两人互相瞪大着双眼谁也不让谁,情况到了不可扭转之时,项景昭看着项仕鹏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不打算参与此事。 说来也是,本就是王家家事,又牵扯了官家隐秘,他们项家两人坐在那里已十分尴尬,哪里还好开口说话呢? 只是常言道:送佛送到西。 项景昭既决定陪王启进来,便是早做好了挨项仕鹏骂的准备,此时项仕鹏不好开口,他自然要说个痛快了。 只见他看看王知府,又看看王启,状似十分小心地长呼了一口气,笑道:“这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成了启兄纵火了呢?先头我还听状子里面提,是蒋钊放的火呢。这一来一往的,我都晕了。” 他这一开口,实在突兀,好在当初王知府因为嫌家丑外扬,早已将闲杂人等遣散出去,否则这会若手里有几个能使唤的人,王知府早叫唤着叫人给项景昭抬出去了。 这孩子太不识时务! 这件事本就是不好明说的事,王启任性,非要将这事扯到台面上。但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也懂得王知府在这睦州府里的能力,这点事,虽说人命关天,可真要判起来,也不过是官爷们手里头的几笔字罢了,简单得很。 若旁听的人识时务些,听过便也就听过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项景昭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扯进来,由不得别人不怀疑他的动机了。 项景昭身上承担着来自各方的重压,倒显得不那么慌乱了,因为他发现,项仕鹏不过是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神情并无谴责之意,十分的面无表情。就是这面无表情给了他无比的自信。 他挺直了脊背,直视王知府,做了个不甚理解的表情,问:“这一个说是他放的火,这会启兄又说是他放的火,这案子实在难判得很,但是小子倒有一件事心中不明。” “这火,就不能是自己燃起来的吗?” 王知府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了些,可还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项景昭可管不了,他只知道自己来是为帮蒋钊的,其余一概不管。 王启已经转过脸来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显然他明白项景昭这句话并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项景昭早知道这火是王启放的,也猜到了相关细节,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口,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到另外一个主意了。而且瞧这字面意思,这另外的主意,怕是能让两人都脱罪也说不准呢。 尽管瞧着似乎只有王启一个听众,项景昭也不显失落,施施然继续说了起来。 “起火的时候正值午饭十分,厨房正是起火时分,厨子们一时疏忽弄撒了火星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啊。” 要知道厨房堆砌着许多柴火,这起火的时间也巧,要解释成火是从厨房无意中烧起来的,果然最合理不过了。 王启听了前面这半部分,眼睛中已经逬出惊喜的光。 若是这案子被判成厨房失火,那自己和蒋钊都不用受到惩罚了,岂不是两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说服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蒋钊认罪,全因为他以为放火者是王启,他和王启两人兄弟情深,不想王启受累,便自作主张顶替了罪名。偏偏王启因为家中有事,未能及时同他沟通,待快要判案时,他才匆匆赶来,想告知同知真相。 真相如何早已不用计较,只要百姓们觉得这个理由合理便行了。 这便是项景昭想出来的计策了。 王启之前被困,此时又满心混乱,乍然听到项景昭想出这样没有破绽的办法,自然欣喜若狂。 项景昭看看王启那高兴的模样,又抬头看向堂上两人。项仕鹏还是之前的一副不听不问的样子,王知府倒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意味十分不明。王启见王知府还不说话,以为他不同意这样办,忙跪着上前说情:“祖父,子衿刚刚说的法子甚好啊!这样不就什么事都能说得通了?您快叫同知开堂重审,再晚些若又有什么人给耽误了,叫王启再在牢里待一晚可怎么办?” 王知府听了这话,却未做多余的反应,还如先前那样面如沉水。 王启还要再催,项景昭已经先一步叫住了他:“启兄,让伯父他思考一会吧。为官者想的总比我们要周全些,我刚刚说的也不全是万全之策。不过仔细说起来,刚刚的计量也没什么大的毛病,想来只是一些细节要处理,蒋钊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说完,王知府突然又看了项景昭一眼。 项景昭这才明白,事情果然不如先前猜测的那样简单。 果然不能小看长者,王知府在官场浸淫多年,审过的案子比他们几个小辈走过的路还多,其中的猫腻怕早就见得多了。今日之事,只要王知府想救蒋钊,怕是有上千种法子把人弄出来还不留人话柄。 如今案子压了一夜,再多的伪证也该造好了,可蒋钊还是被押到衙门,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更何况,蒋钊还受了私刑! 项景昭脑中闪过一个灵光,这才真正明白过来。 王知府看他的第一眼,他虽觉得奇怪,但也有可能是王知府觉得自己脑筋转得快,所以青眼有加罢了。但经后面那句言语试探,再加上回忆起之前的一些细节,项景昭才懂得,王知府哪里肯救蒋钊,怕是巴不得蒋钊死呢! 这倒不是说王知府与蒋钊有什么私底下的仇怨,想来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王启和蒋钊交往密切吧? 本来古代豢养男童之事十分普遍,贵族子弟甚至以此为正当消遣,家长们知道了,若是些开明的,自然不会多加怪罪,即便是不开明的,也把男童归类为ji女一类,不觉得那不合伦理,只是觉得玩物丧志罢了。 可是王启不同,王启在外玩遍女子,王知府不会多说一句,豢养普通男童,王知府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王启对蒋钊太过上心,上心到公然提到自己不喜欢女人。 是的,王启不喜欢女人,偶尔甚至会对女人表现出厌恶,这种情况随着他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件事在项景昭看来没什么,因为在现代他就看过很多有关同性恋的事例了,这太平常,也有许多地区承认性向取决于基因,虽然项景昭觉得性向也取决于后天培养,不过都没什么差别,他从来没觉得性向与大多数人不同有什么不对。 即使来到古代,他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因为这里豢养男童的事实在是太普遍了,虽然那些小倌儿们总是涂脂抹粉,打扮得像个女人似的,香气逼人,总让人有些不舒服,可贵族少爷们还是以此为乐。是啊,他们处在社会的顶端,什么都能尝,这个尝尝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尝尝和动心可不是一回事,动心和直接不喜欢女人又是另一回事。 果然古代人还是认为男人一开始就是应该喜欢女人的。 喜欢女人,那么你玩男童,花天酒地,不是毛病,反而是一种权利、财富的炫耀,可是你不喜欢女人,便是有病,便是畸形,便是心理扭曲。 这些话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说出来,但是项景昭敏锐地感觉到了。 他也感觉到,随着王启表现得更急切,王知府眼中便更暗一分。 好在自己刚刚的话中已经明里暗里地提到蒋钊不可能有罪了,这看似是安慰,其实是威胁。 他明白王知府对王启的喜爱,也看出来王知府并没有把对蒋钊的不满放在台面上来说,这足以证明他是在乎王启的心情的,只要有这份在乎,项景昭就敢赌王知府不会在这一刻真把事反着来。 此时连王启都意识到这件事是可解的,想来以王知府的护孙之情,该不会继续暗害蒋钊思想一百年不动摇了。 果然王知府沉默良久,忽然对项仕鹏说:“老项,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项仕鹏忙睁眼,仿佛刚刚一直在小憩一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哪里哪里,他平日里只知道闯祸,大人您瞧我这头发,都被他气白了几根呢!” 王知府哈哈大笑起来,后堂中的气氛一扫之前的压抑,变得格外分外轻松,两个长辈都说说笑笑,外面守着的下人也仿佛不用人指引,自己就上来端茶倒水,一瞬间之前的争执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王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放心得笑了。 他不是蠢人,自然能看出自己的祖父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便是采纳项景昭的提议了。 “啧,你这张嘴啊,不考虑以后当个官玩玩?”看着大局已定,王启也开起了项景昭的玩笑。 项景昭冷笑一声:“当官的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呢,我干不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守着那一亩三分田要紧。” 王启脸色微变,但因为眼前喜事刚砸在脑门上,人便显得十分大度,他只当项景昭这句话不过是一时失言,并不放在心上。 眼看两位长辈相谈甚欢,自己在这里待着也说不上什么话,项景昭扯了扯王启,两人鞠躬便要告退,正要退出去之时,一个衙役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死 ,最快更新竹叶莲最新章节! 长辈相谈甚欢,项景昭正要退出去,一个衙役却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同王知府说:“大人,刚刚那个嫌犯在牢里吵着要画押,甚至还赌咒发誓自己就是嫌犯,闹得整个牢房都闹腾起来了。大人您看……” 项景昭一惊,下意识地去看王知府,却见他也是眉头紧锁,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提前预知。 只要不是王知府授意就好。项景昭轻松了一口气,看衙役还跪在地上,抢先一步开口:“刚刚我们已在后堂核实过,蒋钊并不是真正的嫌犯,案子的真相还待等会开堂之后,由同知大人再行宣布,你只需回去先稳住蒋钊便好。” 虽然他们会对外宣称蒋钊是真心代王启顶罪,但其实在场的都知道,蒋钊要顶罪,或多或少怕也是受了王家威胁的缘故,此时只要由狱卒回去散布出真凶另有其人的消息,蒋钊自然能明白事情另有安排,也就能消停下来了。 此时其实并轮不到项景昭来说话,只是他怕王知府顺势杀人,在场的项仕鹏是长辈,此时开口最为不妥,王启又不知其中关窍,全程被蒙在鼓里,比较下来,也只有自己是最好开口的人了。 只是怕是王知府对项景昭的印象又要差上几分了。单看他看项景昭的眼神,便能感觉地到里面隐含的不耐。项景昭知道即便这次救下了,只要王启还死咬着“不喜欢女人”这一条不松口,王知府就会有千万种理由让蒋钊消失。 毕竟在现在的人看来,同性恋是个病,既然是病,便能治,切除病源便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项景昭突然想到项仕鹏杀猫的举动,难不成那也是为了“切除病原体”?这倒个真是十分好笑又十分愚蠢的做法了。 衙役听到项景昭说的话,又看了看王知府的脸色,此时王启还在场,王知府自然没法多说什么,只能朝衙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按项景昭说的做。 看这事谈妥,现场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事情了,项景昭这才拉着王启退了出来。 待出了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项景昭长舒了个懒腰,盯着头顶的太阳,感叹道:“太阳这样明媚,很该不是个该出丧事的时候啊。” 王启也认同地点点头。 两人默立良久,王启突然看着项景昭说:“子衿,那天真是对不住了,你也懂我的,我这人只会争一时意气,你别太在意。” 项景昭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缓缓垂下头,眼神定到了某处,失神说:“你哪里懂?我那天气的不是你,是他。” 是啊,项景昭气蒋钊没半点志气,先头读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他原本还觉得蒋钊虽人穷,但意志坚定,不能为常语所左右,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品质,项景昭才乐意同他交往。 说到头,项景昭交朋友,看的便是这几点了。 那日聚餐,在看到跟着王启一起进来的蒋钊时,一句俗语真正映照了他的心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认识的蒋钊,不该是这样软弱的一个人,他想不出来会有什么理由,能让蒋钊放下自己的尊严,长辈相谈甚欢,项景昭正要退出去,一个衙役却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同王知府说:“大人,刚刚那个嫌犯在牢里吵着要画押,甚至还赌咒发誓自己就是嫌犯,闹得整个牢房都闹腾起来了。大人您看……” 项景昭一惊,下意识地去看王知府,却见他也是眉头紧锁,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提前预知。 只要不是王知府授意就好。项景昭轻松了一口气,看衙役还跪在地上,抢先一步开口:“刚刚我们已在后堂核实过,蒋钊并不是真正的嫌犯,案子的真相还待等会开堂之后,由同知大人再行宣布,你只需回去先稳住蒋钊便好。” 虽然他们会对外宣称蒋钊是真心代王启顶罪,但其实在场的都知道,蒋钊要顶罪,或多或少怕也是受了王家威胁的缘故,此时只要由狱卒回去散布出真凶另有其人的消息,蒋钊自然能明白事情另有安排,也就能消停下来了。 此时其实并轮不到项景昭来说话,只是他怕王知府顺势杀人,在场的项仕鹏是长辈,此时开口最为不妥,王启又不知其中关窍,全程被蒙在鼓里,比较下来,也只有自己是最好开口的人了。 只是怕是王知府对项景昭的印象又要差上几分了。单看他看项景昭的眼神,便能感觉地到里面隐含的不耐。项景昭知道即便这次救下了,只要王启还死咬着“不喜欢女人”这一条不松口,王知府就会有千万种理由让蒋钊消失。 毕竟在现在的人看来,同性恋是个病,既然是病,便能治,切除病源便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项景昭突然想到项仕鹏杀猫的举动,难不成那也是为了“切除病原体”?这倒个真是十分好笑又十分愚蠢的做法了。 衙役听到项景昭说的话,又看了看王知府的脸色,此时王启还在场,王知府自然没法多说什么,只能朝衙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按项景昭说的做。 看这事谈妥,现场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事情了,项景昭这才拉着王启退了出来。 待出了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项景昭长舒了个懒腰,盯着头顶的太阳,感叹道:“太阳这样明媚,很该不是个该出丧事的时候啊。” 王启也认同地点点头。 两人默立良久,王启突然看着项景昭说:“子衿,那天真是对不住了,你也懂我的,我这人只会争一时意气,你别太在意。” 项景昭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缓缓垂下头,眼神定到了某处,失神说:“你哪里懂?我那天气的不是你,是他。” 是啊,项景昭气蒋钊没半点志气,先头读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他原本还觉得蒋钊虽人穷,但意志坚定,不能为常语所左右,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品质,项景昭才乐意同他交往。 说到头,项景昭交朋友,看的便是这几点了。 那日聚餐,在看到跟着王启一起进来的蒋钊时,一句俗语真正映照了他的心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认识的蒋钊,不该是这样软弱的一个人,他想不出来会有什么理由,能让蒋钊放下自己的尊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