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仙君写我俩的话本》 1、哇美人 好痛。 屁股好痛。 小魔尊秦休意一屁股墩儿摔到仙界的芳草甸,摔了个四脚朝天,头和屁股同时着地,痛得要命。 真是太丢脸了,幸好没人看到。 秦休意心想,久闻仙界的芳草甸一望无垠,必然没人路过,他放心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双白靴,白如高山雪,稳稳地立在他身旁。 秦休意:“……” 这么大的草甸子,怎么偏偏就有个人杵在这,简直跟等在这看他笑话似的,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他早上在魔界跟老爹吵架,气得半死,还被盛怒的老爹踹了一脚,这一脚饱含神通法力,他竟被一脚踹到了仙界!刚落地,这一肚子火还没消下去,就被仙界的人撞见摔了个大屁股墩儿!小魔尊秦休意恼羞成怒,捂着屁股凶巴巴地站起来,张嘴就想怼那人一句: “看什么看啊!” 没见过本座摔倒啊。 这句话刚冲到喉咙口,正要脱口而出,秦休意一抬眼不小心看见那人的脸,登时哑火了。 这位仙界路人,是个美人。 大、美、人! 美人高挑,美而不弱,劲腰窄却不纤细,包裹在衣料之下的肩背手臂,更是隐隐有一种勃发的力量感。他身着一袭出尘不染的白衣,衬得那一头乌秀发如缎子般绸亮。眼瞳也很黑,黑的像夜一般,对视间望上一眼,仿佛就要被吸进去。 一眼荡魂,见之忘俗,原是此般滋味。 秦休意今日可算是体会到了这种惊艳的感觉,他从小自诩审美颇高,在魔界时,什么第一美女、四大美男他都见过,不过尔尔。平常身边也不乏一些魔姬鬼童对他心存妄想,但他一眼都瞧不上。 都是庸脂俗粉,他秦休意从小就立志,若娶妻,当娶三界最美的美人! ——男女不限。 然而大概是他眼光实在太高,这么多年过去了,堂堂魔尊儿子、魔二代秦休意还是个母胎单身,爹妈都急死了,时不时就在魔界选美,物色儿媳,见缝插针地催婚。然而秦休意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他喜欢的人,更遑论喜欢到想娶了这人共度一生,他老爹作为一统魔界的大魔尊,平常只 手遮天、杀佛杀神都没在怕的,却也拿他的终身大事没办法。儿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催婚都没用。 此时此刻,秦休意终于有一种遇见自己真命天子的感觉,不对,真命美人!过去多年的独单其身都是为了这一刻,此乃命中注定的姻缘! 秦休意火也消了,屁股也不痛了,心里不断感激老爹这一脚踹的好啊,直接踹出一个未来儿媳!他正对着这位仙界路人的容颜心驰神往,多看一眼,脑海中就多浮出一些未来他们孩子满地跑的画面,正幻想着,耳畔忽然听见一声: “你没事吧。” 秦休意一听美人出声,登时酥倒了半边,此人声调微冷,音色如靑瓷敲玉,恍若松涛里抚琴、雪山寺敲钟,清音悦耳,玉磬般在他耳边一下一下回荡不休,三魂七魄连着一颗心都给吸走了,用他们魔界鬼姬的话说,就是耳朵都听怀孕了! “没、没。” 秦休意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妙语连珠的讨巧话,好在美人心中挽回一下刚才摔屁股墩儿的初印象,但这舌头不知怎的就是不听话,早上跟老爹吵架时还舌灿莲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都不带停顿的,现在对着一见钟情的心上人,这一条巧舌登时就打了结,除了结结巴巴两个“没”字,再蹦不出一个字儿。 周围很安静,只听见微风吹过青萍之末,木叶簌簌莎莎地拂&#xe863;。 此刻两人相距不过一步远,不算太近,也算不得远,面对着面。秦休意低着头,美人也不走,也不说话,就站在他面前。秦休意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实物般落在他身上,顿时背后一紧,他方才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此时轮到美人盯着他看了,他咻地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羞耻,舌头不利索,手也不知往搁哪了,没多久就手心出汗、心跳加快,一句话憋不出来,脸倒要烧红了。 往常他最自信的英俊容貌,此刻也疑心不够帅,万一美人看不上他可怎么办?今日在家中与爹吵架时穿的又很随便,方才摔了一跤,不知脸上有没有沾到什么泥土…… 就在秦休意胡思乱想的时候,脸上一凉,雪白的衣袖微&#xe863;,有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那人的指尖是凉的,但自己的脸颊却滚烫 ,这样轻轻被心上人一碰,秦休意整个人一哆嗦,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比夜更深沉的眼眸中,心魂霎时被攫住,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泥。” 那人微颔首,解释道。耳边又响起那青瓷敲玉的声音,秦休意这才回魂,讷讷地啊了一声,舌头又打结,半晌只挤出一句谢谢。他嘴上像只闭口河蚌,心里却似群鹿狂奔: 摸了…… 美人摸他脸了……! 这是不是有意思?这就是对他有意思吧! 秦休意初次心&#xe863;,心花怒放,想再说点什么挽留的话,一抬头,顿时傻眼了,就在他怔神的时候,身前已然空空,美人离开了! ……完了、完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名字啊! 秦休意蹲在地上懊悔不迭,感觉头和屁股又痛了起来,就在这时,天上突然飞出一物,猛地砸在他脑袋上! ——是一只白色小松鼠。 “少主,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白松鼠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咻地从头上蹿下来,站在秦休意的肩上。 秦休意被砸了一愣头,见来者是他,也不生气,喜道:“措措,你怎么来了?” 这小家伙叫西川措,乃魔界的鬼灵松鼠,因天生白毛,十分异常,被同类褐毛松鼠欺负,小秦休意看见了,就将它救下,养在身边。修行多年,西川措也能化成人形,虽然灵力不高,但聪明机灵万事通,还得到老爹的重任。比起主仆,他们两人更像是朋友。 “少主,尊主让我来仙界督促你,收收心,好好精益修为、磨炼心性吧!走,我们一起去笔仙阁——” 秦休意一把抓住措措的毛绒尾巴,哼了一声:“不去!我灵力天生强大,老爹的魔尊之位肯定又是传给我,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我干嘛还费那老劲儿!还去找笔仙穿什么书?当我闲的!” 传闻那仙界笔仙有一支笔,名叫因果笔,写了一本书,名叫似人间,凡是想要历炼心性、提高修为的人,都可以穿进书中直面人间真实,历经蹉跎再从书中归来,必然心性坚韧,修为大涨。 如今仙魔停战千年久矣,两界互通往来,经商盈利,双赢共进,好不热闹。大魔尊见儿子仗着家大业大,成天浪费天资不学无术,还皮到翻天 ,大魔尊盛怒之下就将他踹去仙界,严令秦休意必须去笔仙那儿,穿书修炼! 秦休意才不当回事儿,他抱起毛绒绒的白松鼠西川措:“走,今个儿带你逛逛仙界!对了,措措,我爹经常派你来仙界做买卖,我给你看一个人,你帮我认认他是谁……” 美人芳踪无可寻,无妨,他秦休意就是天生灵力强大,当即开了千里神通,方圆千里之内所有人的气息全都搜出来,瞬间比对,灵息一&#xe863;,立刻就锁定到一道雪白的背影。 “对,就是他!快看看,措措,认不认识?” 西川措抖了抖大尾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定睛一瞧,大惊道:“少主,你不会是惹了这人吧?此人可不得了,是仙界新晋的四大尊主之首,仙君萧无陵!” 萧、无、陵。 秦休意仔细琢磨着,这个名字好像很久以前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转而琢磨了一下名字前的称谓:仙君。 仙君这个称谓在仙界是很高的,这个君字不是普通的尊称,而是指仙尊之首、仙尊中的君主。 等等,仙尊? 秦休意立刻激&#xe863;地搓起了小手,那他俩岂不就是仙尊与魔尊,这不就是话本里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他从小读书不行、看杂书第一名,各种话本看了个遍,其中不乏纯爱话本。他最喜欢的受的类型就是清冷美人受,尤其酷爱清冷美人仙尊受与邪魅狂狷魔尊攻的故事。每次秦休意都代入成攻,看得那真叫鸡儿梆硬。 如今,这样的绝美爱情终于发生到他身上了! 秦休意二话不说,灵力一开,就向萧无陵走的方向瞬移而去,又问: “哎,措措,你瞧他这是去哪儿啊?” 西川措:“这个方向,估计是去笔仙阁。” 秦休意:“……他好端端的去笔仙阁干嘛,难道他要穿书历炼?” 西川措眼睛一转,机灵道:“可不是嘛,少主,去笔仙阁还能干什么。我早有耳闻,仙君对自己的修为还不满意,想要更上一层楼……” “放屁,能修到仙尊君主的地位,那修为岂不是大圆满了,还有啥不满意的?你甭蒙我!” 西川措:“少主啊,我哪敢蒙你,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精益求精。仙 君修炼上进,想要磨炼心性,谁还能拦着他不成!” 秦休意一想有道理,他看着仙君那背影,似皑皑白雪、高岭之花、可望不可即、难以亲近、不可亵渎……那纯爱话本都写,越是这样的清冷美人,越是难追,搞不好后期他还要经受追妻火葬场…… 可越是难、他越是心&#xe863;难耐,忽然,秦休意福至心灵,想了个追妻妙招: “走,措措,陪我找笔仙去!” “可…少主,笔仙阁在那边。” 秦休意敲了松鼠措的毛绒脑袋:“求人办事空手登门?我可干不出这事儿,先去买点大礼!” 说是大礼,其实仙市上也没什么宝贝,无非是些好吃的零嘴果子、甜糕糯糍,稀奇的笔墨纸砚,新出的各种话本,秦休意作为魔尊二代,家里有钱,看到就买,买了大包小包,一齐提去笔仙阁。 笔仙阁地如其名,秦休意一走进门,就感到两个字:高雅。 古琴、古籍、古砚台,墨香、书香、檀木香。 整个人沉浸在此,三魂七魄连着一颗躁&#xe863;的心,都被抚平了。秦休意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进去。 绕过几丛书柜,眼前是一处中庭小院,四方回廊围着,院中芝兰玉树、芳草叠叠,沁人心脾,中庭前,摆着一张檀木案,笔仙正执笔,挥毫如雨,飞速写文。 “咳咳,那个,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您就是仙界的笔仙吧?” 笔仙抬头,秦休意这才发现此人带了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面具最上边还有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那白狐面具眼尾微微一挑,愣是勾的人移不开眼神儿。 “何事。” “呃……”秦休意心想这个笔仙有点高冷啊,好像不太好说话,他拿出各色礼物,恭敬地递到笔仙面前: “那个,一点小意思,请…请收下吧。” 笔仙既不接也不拒,只问:“何事?” “我…我听说仙君萧无陵也要穿进书中历炼,请问有…有这事吗?” 笔仙:“有。” “那……那他现在已经穿进去了?” 秦休意暗恨自己的舌头,怎么今天说话就捋不直呢!见到萧无陵还说是心上人、紧张,现在见个笔仙怎么也这么结巴! 笔仙回:“马上。” 这个 笔仙太高冷了,秦休意站了一会,觉得周围都降温了,但为了心上人,不能怕,就是冲。 “那个,我…我也想穿书历炼。听说书中万事都是你一人决定,我想问…问,可不可以……请你,在书里写点我和仙君的感情戏啊?” 秦休意心里小鹿乱窜,这个笔仙这般不好相处,定然不会为了几个小礼物就答应他这个陌生人的请求,而且笔仙是仙界中人,肯定站他们仙君那边,待会肯定会盘问他有何不轨之心,为何要如此行事。不过追妻嘛,哪有容易的,秦休意在心里放宽心,笔仙肯定不会一次就同意,不怕,他就在这一直磨,晓之以理,&#xe863;之以情,磨到笔仙同意为止! 笔仙:“可。” 秦休意在脑中想了一大堆说辞正要脱口而出,忽然哑炮了,愣了好久,怔怔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笔仙再道:“可。” 说完,闷不做声地将他送的小礼物全都收了起来。 秦休意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样贪便宜的笔仙!为了这点零嘴玩意,就把你们仙君给卖了!秦休意想了想,赶紧解下他价值连城的随身玉佩,递到笔仙手上: “事情是这样的,我对你们仙君一见倾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你在书里帮我俩创造点机会,好不好?” 笔仙:“好。” 秦休意心中大喜,别看这笔仙看着高冷,其实也太好说话了吧!他得寸进尺地问: “那个,我想要缠绵悱恻的那种感情戏!可以吗?” 笔仙:“可。” 秦休意:“感…感情要浓烈些,最…最好一章一拉手,三章一接吻,五章床榻共枕眠!整部书充满着一种巫山云雨的氛围!” 笔仙:“妥。” 只见笔仙手执因果笔,唰唰两下,迅疾如风,不多时就写好了一本简纲递给他。 秦休意双手捧着,漫卷诗书喜欲狂。且看第一章: [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神州大地分裂为四国,四国战乱中,不幸损伤大地龙脉,引出妖魔肆虐,从此生灵涂炭,此四国分别为秦国、楚国和…………] 无聊的背景介绍,跳过。 再往下看: [今年春,为防妖魔横行,四国联合开设灵书院,各国皇室必须派皇子前去 学习,入院前各皇子必须参加统考……] 嗐,复杂的剧情,跳过跳过。 秦休意兴致勃勃地翻着书,让他来看看感情戏在哪里!他一目一页,很快就翻到后面几章,终于,翻到了! 这只是初纲,笔仙没有写的太详细,但秦休意看明白了,他成为了皇权贵胄的太子,而穿进书中历炼的萧无陵是他可怜卑微的小伴读。两人在考场上,就拉过了小手,没过几天,就在书院里的小树林,啵上了嘴儿,七天不到,妖物来犯,他们出门猎妖,山洞中,情蛊发作了…… 啊啊啊啊啊!秦休意看得心中嗷嗷直叫,这笔仙可真是太会了吧! 秦休意放下书本,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笔仙执笔的手:“笔仙啊笔仙!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终身大事可就全交给你了!将来我俩大婚之日,必定请你到场!” 笔仙听了此话,忽然捏了一下他的手心,那力道不轻不重的,说不上什么意思,秦休意登时觉得心里像被小猫爪挠了一下,痒得慌,只见笔仙带着那狐狸面具,似笑非笑的,应了他一声: “必然到场。” 笔仙也不跟他磨叽,半柱香过后,正稿就写好了,小魔尊秦休意喜滋滋地站在那本书面前,激&#xe863;地都懒得看正稿了,他现在满心满眼就想穿进书中体验一下,那拉小手!那啵小嘴!那情蛊发作! 风过庭院,吹&#xe863;书页,哗啦啦地响&#xe863;,忽然那书中的字无限变大,一道白光闪过,秦休意猛地跌进那茫茫字海中去。 “殿下、太子殿下!醒一醒,快考试了。” 秦休意睁开眼睛,眼前正是西川措,他化了人形,跟他一起穿进书中,成为太子身边最忠心的侍仆。 马车咕噜噜地前进,秦休意昏昏沉沉间,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这本书里有个什么灵书院,各国皇子都要去,进去之前还要参加一场统考,人间的人就是麻烦,从小就是要读书考试,莫得乐趣。 不过一想到进了考场,他就可以和他的伴读无陵拉小手,等到进了书院,更可以啵小嘴儿,还有那一夜山洞情蛊等着他!秦休意顿时觉得读书真好,考试真妙! “殿下,快些吧,千万别迟到了,迟到一秒,都是零分! ” 马车行到考场,威严肃穆的气氛让秦休意收了收心,他跨过高门门槛,也不顾什么太子端庄,拉着西川措就跑了起来,边跑变问: “我的考场在哪啊?话说,这统考考什么啊?” 西川措迈着小短腿跟在他后边:“放心,殿下,你肯定会做。”他压低了点声音,偷偷道,“凡是穿书者,笔仙都给我们看了第一章,看过包过!殿下别怕,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起考钟就要响了,殿下,快些去吧!” “等等!”秦休意死死拉住西川措,“那个,要…要是考不过怎么办啊?” “啊?不可能的,笔仙第一章写的明明白白,怎么会考不过呢?” 秦休意:“不是,我是说,万一嘛……” “万一啊,那可就不妙了!少主,您刚刚买了一堆礼物贿赂笔仙,好不容易才搭上红线,可仙君是要成为太子伴读的,那红线搭的必然是书院里的太子,您如果考不进书院,那这安排好的红线只能白白让给别国太子了!” 天下合久必分,此时,神州大地有四国,除他之外,考场里还有三个他国太子,一旦他考不过,这些人就会夺了他和仙君的红线缘! “殿下,快去考吧,放宽心,不会考不过的!钟声要响了……” 西川措一把将秦休意推进去,秦休意愣愣地走了几步,等他迈进考场室中,正正好,起考钟响了,监考师睨了他一眼,也不惧皇权,冷冷道: “快坐。” 秦休意木木地坐到座位上,等待着那一声更比一声长的起考钟。此刻,那钟声仿佛一道丧钟,在秦休意耳畔来回不休地回荡着: 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等这钟声一结束,监考师便会发下考卷。 而考试内容:第一章……他没看…… 他跳过了! <p/ 2、抉择题 冷静、要冷静。 起考钟停了,晨雾里,还回响着一缕余音,等那最后一丝声音都彻底消去,苍穹天地间静的仿佛能听见落针,灵书院统考正式开始。 “刷——” 监考师手快似白电,忽从袖中抽出一卷草褐纸包裹的纸轴,开封,发考卷。 “不许&#xe863;笔。” 先&#xe863;笔者,计为零分。 稀里哗啦—— 监考师立在上首不&#xe863;,两位巡考师走下来分发,将那一张张判定生死的白纸卷送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试卷间摩擦的纸声宛如鬼差磨刀霍霍,秦休意紧张地小手出汗。 除了卷子,笔墨也是发的,一次性,装在封闭袋中,每人一份,考生除了脑子,什么都不许带进来。此时此刻,在座的无论出身长相年龄性情,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少一分就是少一分,考不进就是考不进。 “两个时辰。现在,开考——” 刺啦,一声,一室考生迅速&#xe863;笔狂书,生怕写的慢了,时间不够。秦休意却还不敢看考卷,他虚虚地握着笔,然后不&#xe863;声色地偏过头,望向窗外草木莺莺,深呼吸—— 莫慌,考试最忌慌。 虽然秦休意从小到大就没考过几场试,很小很小的时候,爹妈送他去仙界的天学阁读书,读不到一年,他就生了一场大病,爹妈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他还是退学回魔界了。天学阁的试卷第一部分都是选择题,一共十道,每题六分,如果能做全对,拿个六十分就能及格了! 现在,这场灵书院的统试也是如此,六十分,即可。但若少一分,对不起,你完了。 秦休意不自觉地握紧笔,笔仙那本书他翻过的,翻过,就是看过。 [你看过的,你可以的。] 脑内冒出一只小人,摇旗呐喊,不断鼓励着自己。秦休意虽没怎么仔细读过笔仙的正稿剧情,但穿书前笔仙还是跟他讲了一些人设,比如他穿的这个角色:秦国太子,文不成武不就,只长脾气不长脑,唯一的优点就是:气运之子。 天学阁开在仙界,笔仙那么有文化又是仙界之人,肯定从小就在天学阁上学,这书又是笔仙写的,想来这灵书院 的试卷,应该跟当年天学阁的试卷类型差不多,第一部分都是六十分的选择题。 而选择题,最需要的就是,气运! 秦休意搓搓手,笔仙在上,保佑保佑,他鼓足勇气,猛地低头看卷——一 放眼望去,卷面上密密麻麻排了许多选项,果然!选择题!真是不出他所料! 秦休意满意地笑了,心中狂喜,简直难以抑制嘴角弯起的弧度,他长舒一口气,正要淡定答题—— 等等…… 他眼睛似乎瞥到了什么东西。 在所有题目选项的最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 一、抉择题 注意:十道抉择题,每题六分,每道题答案为一个或一个以上,多选不给分,少选,亦不给分。 秦休意脑袋嗡地蒙了,也就是说,必须要选的正正好,才能给分?! 他眼睛哆哆嗦嗦地往下一瞥: 第一题,请选出四国战乱指的是哪些国家:( ) (一)、楚国;(二)、秦国;(三)、赵国;(四)、燕国;(五)、齐国;(六)、魏国 秦休意:………… 艰、难、抉、择、中 这道题他好像似曾相识,秦休意依稀记得他翻开笔仙第一章时,曾看到过这样的句子: “四国战乱中,不幸损伤大地龙脉,引出妖魔肆虐,从此生灵涂炭,此四国分别为秦国、楚国和……” 和什么来着?! 秦休意深呼吸,冷静,要冷静。凝眉冥想,他能想起来的,他当时扫了一眼,但扫了一眼,那也是看过,只要看过,那必定存在于脑海某个角落,他肯定能想起来的…… 和……和…………啊啊啊! 脑袋一片空白,好像要从这空白中凭空迸出什么知识的火花,但最终,仍是空空如也。秦休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试卷纸上,他恨自己,恨死了,为何当时没有再多看一眼!哪怕一眼都好! 他满心急躁,急火攻心,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整整齐齐的:“刷啦——!” 这一声顿如一盆冷水浇头,叫秦休意全身冻结。 这是试卷的翻页声。 就在他犹犹豫豫弱智第一题怎么做的时候,满场考生已经翻页了…… 大家都写到第二张了…… 秦休意更慌了,他眼神乱 飘,看到左右两边的人都写到后面的大题,提着毛笔一手行楷漂亮极了,只可惜,他一个字都看不见。 怎么办、怎么办,他一题都不会做啊。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一下…… 虽然作弊不对,可、可是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啊。他真的很想跟仙君一起上学。 如果他考不到六十分,他的萧无陵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秦休意闭上眼睛,聚精会神,事到如今,只好耍点小把戏了。 千里眼,开—— 让我偷偷看一下你们的卷子吧。 秦休意窃喜地再睁眼,想着眼前定然就能浮现出各种考生的卷面,他可以挑着抄了! 然而视野里,那些漂亮的小楷答案,仍是那般可望不可即,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灵力用不了。 书中天地自有规矩,他现在就是秦国太子,并没有书外他作为魔尊二代的强大灵力。 这回可怎么办…… 难道只能放弃这次穿书?回去让笔仙删掉那些感情戏,等下次穿书再给他加戏? 笔仙会不会生气啊?他跟笔仙素面不识,笔仙这么帮他,还帮他设计了那么多感情戏的情节,还认认真真写了第一章给他看,结果他自己不好好看,就跑来穿书,闹出这样的笑话,然后又跑回去跟人说:哎,别写了,都删了吧! ——想想就窒息。 秦休意耷拉着脑袋,趴在空白的试卷上,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嗒。” 就在这时,好像有个考生的笔掉到地上了,骨碌碌,滚了几下,滚到秦休意脚边。 秦休意很顺手地弯腰下去,要捡起来—— 此时,两位巡考师正坐在后面的太师椅上,见有考生帮忙捡了,也懒得过来弯腰,监考师在台上看了一眼,正常捡笔行为,无可指摘。 就在秦休意弯腰下去的同时,那位考生也转过来,弯腰,要捡笔—— 桌子底下,一根笔,两只手,忽得,撞在了一处。 那指尖冰凉,一碰一触,秦休意猛地一抬眼,撞进一汪如夜色般的眼眸中。 ——萧、无、陵! 原来仙君一直坐在他前面啊! 秦休意顿时激&#xe863;,然后,就发生了让他更激&#xe863;的事: 仙君似乎……想跟他拉小手? 本来他们两人的 手只是恰巧撞了一下,但就在这一刹那,秦休意感觉到萧无陵故意把手往前伸了!并不是要去捡笔,而是瞬间拉住他的手,五指交握,还在他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然后,秦休意就感觉到,萧无陵那冰凉的指尖正飞速在他手心里写下: 一、一二五。 秦休意一怔,这是…… 第一题,选一二五! 他震惊地去看萧无陵,只见无陵轻轻勾了一下嘴角,似乎对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那抹笑容转瞬即逝,快的好似不存在。萧无陵很快捡好笔,直起腰,气定神闲地看着试卷,继续答题,一切仿佛无事发生。 咚、咚、咚! 心跳的好大声,好像有一群小鹿在鼓面上蹦跳,边跳边打鼓,胸膛里砰砰回响。秦休意直起身,装作镇定地坐在座位上,直愣愣地望着前座人的背,他的仙君真是坐有坐样,那挺拔的背脊线条,像一棵亭亭玉立的小白杨,要是能摸一摸…… 喔,他在想什么! 就算他是邪魅痞子魔尊攻,也不可以在考试的时候这样意淫清冷美人仙君受吧。秦休意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专注做题、专心考试。 无陵告诉他,第一题,选一二五。秦休意正要填,忽然发觉,不对啊! 第一问的是四国战乱,怎么答案只有三个? 等等。 他记得,他的记忆里,那四国是:“秦国、楚国和……” 和之后的内容他实在想不起来,但如果答案是四个,那当时书上写的应该是:秦国、楚国、…国和…国。 和字应该在最后。难道说……四国战乱,其实就只有三个国家?这就是第一题的考点? 这也太难了! 这要是靠运气蒙,谁能蒙的对! 第一题六分得手,现在他还差五十四分。不多时,秦休意就见前座的萧无陵微低头,左手抬起,扶着额,右手执笔悬停,状似在思考答题。 但秦休意觉得以仙君的才智,答题定然不假思索,何须思考。这番&#xe863;作,是一套佯装的假&#xe863;作,用以蒙骗监考师。 秦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无陵,很快,就看到萧无陵扶额的左手,拇指靠在太阳穴,食指轻轻搭在额头上,先是不&#xe863;,然后一&#xe863;! 拇指晃&#xe863;两下,然后食 指尖抬起,点一下,隔了一会,又点了三下。 第二题,选一三! 这些&#xe863;作都极其微小,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断然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会以为这只是考生思考时不自觉的小&#xe863;作罢了, 秦休意自然也没蠢到盯完无陵的小&#xe863;作就立刻写答案,他也做了一套假&#xe863;作,先将目光放空,从萧无陵的方向缓缓移向窗外,恍若一个不知如何作答的考生,彷徨四顾,看看风景,调节心情。目光逡巡间,他还不惧不怕地与监考师对视了一下,眼中写满了一个迷茫的考生与对试卷的绝望,再之后,秦休意才缓缓收回目光,移回自己的卷子上,提笔,悠悠在第二题旁写下: 一、三。 妥了!下一题! …… 窗外,乌瓦白墙,高高的檐角翘向天空,两只比翼鸟啾啾飞过白云间。 两个时辰到。 抉择题只有十题,萧无陵不会那么频繁地传答案,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这十道题全对,秦休意就算后面大题一字不写,也能得六十分及格。 铛——铛——铛—— 在悠扬的放考声中,秦休意心满意足地交了卷,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出考场,人来人往,他一眼就看到美绝人寰的仙君,激&#xe863;地冲过去: “无陵、萧无陵!” 此时的萧无陵并不是仙界尊贵的仙君,他穿着一身布衣,与秦休意这个太子的一身华贵形成鲜明对比。 “殿下、” 萧无陵毕恭毕敬地给他行了个大礼。 这一礼像当年王母娘娘随手给牛郎织女划的天河,将他们两人一下拉开了远远的距离。 秦休意顿时不敢靠得太近了,他缓住脚步,小声地唤道: “仙…仙君,是,是我呀,我们在芳草甸见过面的!” 萧无陵仍是低头行礼,面上流露出几分疑惑:“我…之前并未见过殿下,请殿下恕罪……” 这回换秦休意搞不明白了,难道仙君在书中是失忆状态?并不记得书外的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个穿书者? 那就奇怪了,如果萧无陵根本没见过他,为何还要在考场上帮他? 清冷美人受的心思真的好难猜喔。 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是太子,无陵是他的伴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秦休意想 着,这些伴读的出身并不是皇权贵胄,考进来之后,事情还没完,还要要由书院中的皇子们挑选,如果没有被挑中,仍然要滚回家去,所以大多数伴读即使考完了也还是不能松口气。 秦休意想让他的仙君松口气,活的轻松点,他信誓旦旦地拉着无陵的手,说: “没事儿,以前不认识,今天就认识了!你帮了我,我肯定选你做伴读。” 萧无陵点点头,有礼道:“多谢殿下。” 宠辱不惊,不愧是清冷美人受。但秦休意感觉自己说错话了,他现在这样一说,好像他们之间就成了一种交易,无陵帮他考试作弊,他就选无陵做他的伴读。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是因为心悦于他才……秦休意还想再说点更贴心的小情话,然而母胎单身的他绞尽脑汁,最后挤出一句: “那个,你这次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大恩不言谢,我…我日后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萧无陵:“……” 说完之后,秦休意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这算哪门子贴心话,为什么那些话本里的攻都又骚又会撩,说情话还好听,现在轮到他自己上了,就干啥啥不行。他的嘴好笨哦,仙君会喜欢他吗? 秦休意低着头,等了一会,耳畔悠悠响起仙君如青瓷敲玉的好听声音。 萧无陵眼底含笑地望着秦休意,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殿下,请问,日后,是什么时候呢?” <p/ 3、似人间 秦休意顿时想歪了。 肮脏的想法充斥了脑海,而他面前的萧无陵一脸淡然,微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秦休意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无陵仙君如此出尘,他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就这样想歪掉! “日…日后就是……过不了多久,总之不是在说客套话,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喔?那我恭候殿下。” 萧无陵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转身离开。 那行礼的姿势明明是恭恭敬敬的,秦休意却莫名从萧无陵的神色中品出了几分攻击的意味。 ——可能是错觉吧。 秦休意开开心心地走出书院,跨上回家的马车,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在书里跟仙君搭上话了,在追妻路上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 “殿下,殿下,今天考的怎么样?” 西川措在马车里铺好软垫,请太子殿下坐,秦休意靠上去,惬意道:“简单,肯定过!哎对了,措措,你知道四国战乱为什么只有秦国、楚国、齐国三个国啊?” “因为齐国分裂了啊。少主你穿书前要认真看书!齐国分裂成北齐和南齐,南北关系很差,都不肯承认是一个国家,要求史官必须写成四国战乱。” 秦休意:“噢,那为什么分裂啊?” “因为……反正各种原因吧,当年秦国和齐国最强大,关系也最差,为了搞垮对手,秦国君王,也就是现在你书里的爹,就使了些奸计,最后齐国就分裂了。” “哦。” 秦休意对这些政斗历史也没多大兴趣,他穿书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追仙君!如何进一步追妻才是他这个攻君应该思考的问题。 车轮骨碌碌地滚着,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窗外的树木咻咻地向后跑,成为一闪而过的绿影。 莽莽山林中,北齐三皇子,萧无陵,一身布衣坐在树下: “马车行到何处了?” 他身前站着一位黑衣下属,回禀道:“三殿下放心!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萧无陵点头:“若一击不成,立刻撤回,千万不要留下痕迹。等我做了他的伴读,机会多的是。” “三殿下已见过那 秦国太子了?” “嗯。” “殿下感觉如何?此人好对付吗?” 萧无陵想起秦休意站在他面前听到“日后”两字时,脸一寸一寸红起来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有点儿意思。” 那下属看到自家殿下难得一见的笑容,登时傻眼了,萧无陵也不想再跟他废话,只命道: “按原计划&#xe863;手。” “是是是——!” 黑衣一闪,飞去执行任务。萧无陵一个人坐在树下,山风吹拂过发梢,他望着山脉延绵,想到如今齐国南北分裂,山河破碎,而他的母亲,当年也被秦国暗杀,七窍流血而死。 国破家亡,此仇,不共戴天。 萧无陵闭了眼睛,在心里将那人脸红的模样,一寸寸捏碎了。 此刻,啥也不懂的秦休意坐在马车的软垫上,一手托着腮,一手薅着西川措毛绒绒的松鼠尾巴:“哎,措措,你说仙君为什么不记得我了?我今天偷偷跟他提起我们在仙界相遇的芳草甸,可他好像毫无反应。” 西船措抱着一袋贡品松子啃着:“可能…仙君为了更好地磨炼自己的心性,选择失忆穿书吧。” “失忆穿书?” “对啊。唉,失忆穿书是很痛苦的,仙君真是舍得对自己这么狠。你看咱俩这样带着记忆穿书,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知道这是书里、是假的,就算不小心在书里作死了,也不过就是回到原本的真实世界,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如果你感觉到有哪个情节太痛苦,没法承受,你还可以张开双臂对天大喊:笔仙救救我!你就可以从书里出去了。” 秦休意:“……这么方便?” 西川措:“是啊。可如果你在一开始选择了失忆穿书,你就会变得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人,你所面临的一切痛苦和死亡,都是最真实的,也没法喊笔仙求救,你必须一直承受下去,一直到你的角色和情节全部走完为止。” 不过宝剑锋从磨砺出,失忆穿书虽然痛苦,但能最大程度磨炼心性。措措在坐垫上跳了几下,卷起尾巴道: “比如,万箭穿心这个情节,历炼值有五十分,如果选择失忆穿书,那就会翻倍变成一百分,历炼值积累的越多,你的修为就越容易 突破,同时,你的原身在真实世界又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么爽?”秦休意道。 “还有更爽的呢!”松鼠措措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书中时间和外面不一样,十年百年也不过笔仙一句话的事,你在书中历炼多年得到突破,外边世界可能才过了一天,真正意义上实现修为日进千里!” 秦休意听了称奇:“那照这样,人人都来穿书,人人都会突破,为什么三界到现在,修为达到最高境界的也就那么点人?” “少主啊。”西川措睨了秦休意一眼,用松鼠尾巴抽他一下,“您自个儿穿书都知道,要选个气运之子的太子人设,少受点罪!心境修为这东西,不能强求的,你要经受百年磨砺才能达到的境界,你硬要穿书压缩成十年就达到,那不是痛苦死了!” “我这太子可不是我选的,是笔仙给我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愣头就进来了。”秦休意眉头微蹙,“哎,那你说,仙君的修为已经是最高的大圆满了,他还选择失忆穿书,这么拼命地磨炼心性,图啥啊?”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仙君大概…是有什么执念吧。” 秦休意一听事关他的美人仙君受的过往,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执念?你赶紧跟我说说!” “我…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西川措看了一眼身陷情网的自家少主,斟酌道:“仙家众人都是信奉无为而治、道法自然,通常一边游山玩水一边修行,但我听说,无陵仙君从来不去游玩,成天苦修,那修炼起来那跟不要命似的!一下子就从普通仙人晋跃为四大仙尊,今年修为突破大圆满,又晋升成四大仙尊之首,还是不满足,还要穿书磨练。” 秦休意也觉得萧无陵如此执着修为有些奇怪,一般到了大圆满境界,人也就别无所求了,像他老爹,每天生活就是哄老婆、骂儿子、偶尔跪跪搓衣板。不会再那么铆着一股劲儿修炼。 西川措看着自家小魔尊,恨铁不成钢:“少主啊,你看看人家仙君,学无止境!你说你这来都来了,你也好好历练一下嘛,回头咱也好跟尊主交代……” “嗐,我修为又不差!”秦休意往后一仰,靠在软垫上,随意地翘起 二郎腿,“本座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圆满境界,你看我爹那么强,不也就是个大圆满,人生这么长,我不得给自己留点进步空间啊?” 西川措叹了口气,卷起白绒绒的大尾巴,抱起松子,咔嚓咔嚓。秦休意抢了两粒松子,抛起来,嘴一张,嚼嚼嚼:“话说这不是在书里吗?措措你为什么还能变回原形?你不是人吗?” “殿下,我是……”西川措从尾巴里掏出一张小纸片,“这个世界妖魔横行,人与妖势不两立,通过学习咒法,除妖猎妖,我是秦国皇室收来的妖怪,因模样乖巧,所以被选来伺候太子殿下,在人前,我是最忠实的侍仆,在人后,我就是最可爱的松鼠。” “……”秦休意:“你还打小抄?” “全文背不住嘛。” 两人在马车里磕松子,磕的正香,忽听咯噔一声—— 马车轮好像滚过了一块大石头,狠狠一颠,秦休意瞬间离席,头撞到车顶,很快又咚地摔下去,屁股撞到座面。 秦休意嘶了一声,身旁的西川措化出人形,掀开车帘,斥责外边的马夫: “殿下在此,你怎么驾车的!小心你的脑袋……” 西川措骂到一半,突然哑声了。 ——马背上竟空无一人! 马夫呢?! “啊——!”西川措惊叫一声,不仅是马夫,道路的前方竟也是空无一物! ——悬崖!! 秦休意反应非常快,迅速跳出车外,拽住缰绳,狠狠一拉,想要将马拉回来,他在魔界时,还没有他驾驭不了的魔兽,区区人间小马,算的了什么。 ——然而他又忘了,他现在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太子。 “啊啊——殿下啊!” 秦休意刚拉了一下缰绳,就被那人间小马狠狠甩出去,整个人咻地飞出马车外,与此同时,那马的前蹄踏进悬崖,彻底踏空了—— 车轮崩塌,车框崩裂,马车迅速坠落!措措变成松鼠跳出窗外,跟秦休意一样整个人都在半空中,很快,就要飞速坠落摔成肉泥! “啊啊啊——!” 这回秦休意也叫起来,高空上,没有支力点,还没有灵力,只有空荡荡的悬崖,和缥缈的云雾。 坠落! 似有千万铅球坠在身下,将他们俩猛地拉下 去。秦休意扑腾扑腾,四肢手脚却全不受控制,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一起受死的西川措大声痛斥:“少主!你可是秦国太子,那什么政斗权谋暗杀情节你都没看吗! ……没看。 穿书前,笔仙会给每个人看个人情节,但秦休意跳过了所有除感情戏之外的东西,他满脑子只记得考场拉小手啊、树林啵小嘴啊、山洞情蛊那一夜啊! 啊,现在怎么办—— 风吹过耳畔,呼呼作响,秦休意忽然想到了措措说的话,事到如今,只好…… 他闭上眼睛,向那湛蓝的天空张开双臂,大喊一声: “笔仙,救救我——!” 刹那间,白光骤起,而后从这光中飞出无数小黑字,潮水般从他身上退去、退远,再睁眼—— 和风拂面,檀木案几上,一本书翻开,在风中晃&#xe863;着泛黄的书页,刷啦啦地响&#xe863;。 秦休意还维持着书中张开双臂的姿势,迎头撞进一处结实的怀抱。 眼前,是一张狐狸面具,近在咫尺,近的能看见面具后的一双眼眸,那眼瞳很黑,很漂亮,像夜…… 等等!他怎么跟笔仙抱了个满怀! “咳咳咳咳。”秦休意赶紧退后了一步,浑身僵硬,“对…对不起。” 笔仙没理他,自顾自地坐回案几前,问:“出何事了。” “马车掉下悬崖了!我…我害怕,就跑回来了。” 笔仙:“……” 秦休意感觉自己要讨人嫌了,果然,笔仙不疾不徐地抽出当时给他看过的初稿简纲,翻到第三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秦国太子被敌国北齐皇室暗害,马车掉下悬崖,然而气运之子大难不死,挂在了树枝上,终是有惊无险。 秦休意:“……” 笔仙:“我写了,你没看吗。” 秦休意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对……对不起,笔仙,我当时一看你写的我和仙君的感情戏就太激&#xe863;了,激&#xe863;地都忘了看别的了……” 秦休意低头认错,越说越小声,别人辛辛苦苦帮他写情节、帮他追妻,他竟然连看都不认真看,笔仙大概要生气了。 他偷偷观察着笔仙,想瞧瞧笔仙会怎么生气,他好哄哄,但笔仙只拿过 那叠纸,重新递给他,语气温和道: “你可以现在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休意觉得笔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像……心情变得更好了? 秦休意喜滋滋地打开一看,看了没两下,头就晕了,除了感情戏之外,这个简纲里充满着各种权谋政斗,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笔…笔仙,我看不懂。” “……”笔仙:“你哪里看不懂?” “我…我哪里都看不懂。” 秦休意有些怯怯地打量着笔仙,生怕他生气。笔仙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回稿纸,道: “你若看不懂,只需记住一点,你是气运之子,无论有什么阴谋暗害,你都不会死、不会痛、也不会受伤。” “噢…哇!谢谢你啊!把这么好的角色分给我。” 笔仙:“嗯。你可以回书里了。” “哎!等等!我的人设是气运之子,那仙君他是什么呀?我可以看看仙君的人设吗?” 笔仙:“不可。” 秦休意通过这几次的对话,摸准了笔仙的性子,面冷心善,他双手合十,趴到笔仙的面前,软声恳求着: “笔仙,好笔仙!求求你了,让我看一眼吧,就看一眼!我会在书里很乖的,不会给你捣乱的,好不好嘛,让我看一眼嘛,求求你了……” 笔仙:“就一眼。” 笔仙递来另一本人物小传,这里面记录着有关萧无陵的剧情要点和设定。秦休意喜滋滋地捧着,先让他看看仙君在书里的结局是怎么样的?有没有跟他性`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哎嘿嘿! 秦休意唰啦啦地先翻到最后一页,忽然浑身一僵,萧无陵的结局只有一行字: 痛失所爱,众叛亲离,于两国交战中,万箭穿心而亡。 秦休意:“……?!!” 啪—— 那一叠纸摔在案几上,秦休意又惊又气又难受:“你是不是跟你们仙君有仇啊?凭什么他被虐的这么惨!” 笔仙:“他要历炼心性。” “历炼心性也不是这么历炼的!这穿的是什么破书啊!” 笔仙默不作声地翻开案几上那本最大最厚的正稿书,翻到封面,给他看。 秦休意看到封面上,有大大的三个字:似人间。 下边还跟着一串小字,一句话 简介:直面人间最惨淡的真实。 秦休意:“……” 他有点生笔仙的气了,竟然虐他的仙君,太可恶了。 秦休意气鼓鼓地翻着萧无陵的人物小传,具体什么政斗阴谋、什么人物身份,他急火攻心没心思仔细看,只感觉到,无陵在书里,似乎是他的敌对一方,因为立场问题,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又因为他俩有感情戏,所以每每下不了手,看得秦休意好难受: “你干脆让他杀了我算了!” 笔仙:“不可。” “为什么啊,我都不介意!” 笔仙慢慢地磨着墨,不疾不徐道:“你死了,他也没有磨练心性的必要了。” 秦休意从这句话中自我顿悟了笔仙的意思,是,一时杀了,也就痛快结束了,但如果一直不杀,那就是:爱而不得,杀而不忍,恨而不舍,不恨又对不起那家国大义,如此辗转反侧,纠葛难平,痛苦不堪,方为磨炼心性。 秦休意暗暗打了个哆嗦,这个笔仙好可怕啊,这都写的是什么诛心剧情,他可千万不能得罪笔仙。仙君真是太惨了,作为一个良好的攻君,秦休意觉得自己必须要想个办法拯救他的小受。 让笔仙改写剧情是不行的,那些悲惨剧情都是仙君的磨炼值,越惨磨炼值越高,如果变成一路顺畅无阻的剧情,无陵就不能收获磨炼值,不能提高心性突破修为,那穿书的意义就没有了。 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秦休意在笔仙阁里走来走去,笔仙也不去吵他,只自顾自地磨墨,一室安静,忽然,秦休意大叫一声: “有了有了!笔仙!假设这样,万箭穿心的磨炼值是五十分,因为无陵他选择了失忆穿书,所以可以翻倍得到一百分。首先,你确实给他安排了这个剧情点,他也确实自己面对了万箭穿心的恐惧,心性磨炼了。然后,你也没有给我或者其他任何人安排去救他的剧情。但是,我们在书里都是活人,我自己想了个办法,在最后关头跳出去救下他,那是不是就算他既获得了一百分磨炼值,同时,又并不需要惨死?” 笔仙:“……” 秦休意:“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喔。 笔仙:“……你别乱来,不听我的安排乱 走剧情会很危险…” “你默认了!我不管,你就是默认了!” 秦休意立刻要去碰书桌上那本似人间,穿书回去,笔仙急迫地来拦他,然而秦休意手速极快,瞬间就翻开那本书,下一瞬,笔仙扣住了他的手腕! ——但已来不及了,书本中,白光亮起: 秦休意站在那光中,笑着冲笔仙做了个鬼脸:“略,再见——!” 小魔尊喜滋滋地穿回书中,心中暗暗狂喜,想着笔仙抓不到他、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一个人留在笔仙阁里就想笑,哈哈活该,叫你虐我的无陵! 但秦休意没有想到,其实,白光过后,他们两个人都消失了。 笔仙阁中,只剩一张狐狸面具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 “三殿下、三殿下!” 萧无陵猛地回过神。 “三殿下您怎么了? 萧无陵按了按太阳穴,他刚刚出神了,自己好像到了什么笔仙阁,见了什么人,待要再细想,却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我没事。你说。” “这一片属下都搜过了,只找到马车的碎片,不…不见人。” 萧无陵脸色一冷:“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行人一直搜到夕阳西下,又来禀报,萧无陵背对着残阳,立在黄昏中: “如何,他死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无陵忽然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三…三殿下,秦国太子、他……挂在树上了。” 萧无陵一颗心暗暗放下,随后又强迫自己提起来,大仇未报,放什么心。 “那棵树,带我去。” 那属下一&#xe863;不&#xe863;,默默地伸手,指了指萧无陵背后。 “……” 萧无陵转过头,一下就看见一只秦休意挂在树上,正没心没肺地笑着,还不怕死地跟他打招呼,黄昏的余晖落在他微笑的眉眼里: “无——陵——!无——陵——!快抱我下来!” 周围一帮北齐侍卫顿时都黑了脸。 “无陵,这里好高啊,我害怕——” 萧无陵:“……” 不过是在考场上捡了回笔,这就跟他撒上娇了,这秦国太子是什么喂大的。 咔嚓—— 突然,萧无陵看见,秦休刚说完 这话,那树枝就像要如他所愿般,断了! “啊——!” 秦休意咻地摔下来,其实他自己知道他挂的地方并不是很高,摔下来也死不了,他都调整好姿势做好迎接大地的准备了…… ——但他摔进了一处结实的怀抱。 萧无陵轻功瞬移,稳稳地接住了他。 接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了。 秦休意没想到他能这么快飞过来。萧无陵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去接,他脑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身体先&#xe863;的。 周围一帮北齐侍卫都看傻了眼。 萧无陵霎时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想把这个害他国破家亡的敌国太子丢下去,没想到怀里这小东西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他。 “下去。” 秦休意才不,他赖在仙君怀里,心里开心地直冒泡,表面清冷淡定毫不在意其实超在意老攻的美人受可真是太香了!他太可了!他现在就想抱抱无陵,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脸色冷得像冰渣子。 “下去。” “谢谢你,无陵。” 萧无陵顿了一下,一言不发,被抱着的地方却一寸一寸地僵硬了。 窝在无陵怀中的秦休意抬起头,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他方才挂在树上,而此时,这里不就是…… 小、树、林! 来了、来了!感情戏第二个情节点,小树林里啵小嘴儿! 原来这个情节在这等着他呢!剧情线与感情线的交织,笔仙,您可真是太会了!秦休意在心里原谅笔仙了,再看看这天色,太阳下山,马上就可以月黑风高,树下激`吻! 秦休意光想一想,整个人都荡漾了,清冷美人受被攻君死死摁住手腕,接吻时那错愕的神情、微红的脸颊,挣扎着,却又半推半就,明明不愿沉醉于这段感情,却又不得不沉沦于攻君那攻城略池般的狂风暴雨,天哪,不行了,这谁能顶得住! 此刻,萧无陵心里翻滚着别的复杂心思,马车一事,这太子全身而退,他们搜了好久,才找到此人挂在树枝上,刚找到,树枝就断了,真的这般凑巧?还是说这太子在将计就计,想要引蛇出洞,其实在周围又布下了秦兵,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若如此,他现在该如何向他解释,以重获这位太子的信任,并成功作他的伴读,潜伏在他身边? 三步之内,萧无陵就想好了万全之策,然而他一低头,就看见怀中这位尊贵的秦国太子,脸上布满可疑的红晕,毛绒绒的脑袋紧紧贴在自己胸膛前,不知道满脑子在想什么,神情痴痴。 …… 萧无陵一时心里也有些复杂。他想想脑海中那些几乎没有漏洞的托辞谎言,又看看怀里的秦休意: ……罢了。 <p/ 4、你混蛋 天已完全黑了,山林里,淡月疏星,夜枭远远地唳鸣。众北齐侍卫看见那秦国太子秦休意挂在他们殿下身上,活像上了树的猴,更可气的是他们殿下就甘当那纹丝不&#xe863;的树,一点反抗也没有。俩小侍卫偷偷嘀咕着: “咱殿下怎么还不把他薅下去!” “你懂什么,咱们三殿下还要当他伴读呢,这叫宠辱不惊、卧薪尝胆,这便是大人物做事的风度!” 那小侍卫心想这卧薪尝胆里勾践也没抱着吴王尝啊。萧无陵睨了他们一眼,北齐侍卫听眼神得令,趁着夜色消失于山林中。 萧无陵手臂一&#xe863;,将横躺在他怀里的秦休意翻转过来,垂直放落于地:“太子殿下,萧某一介布衣,还望太子殿下自重。” “寻常布衣,能来考灵书院竞选皇子伴读?还能带那一大帮人在林子里转悠?” 萧无陵波澜不惊,正欲张口,秦休意抬手止住他:“你甭说,我都知道,你是那…啥啥世家的客卿,因博学多识,特被引荐,那些个世家嘛,也想日后在我面前博点小面子,所以把你送来灵书院考试,还送你一帮人差遣,若能做了我的伴读,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你背后的世家也算搭上东宫这条线了。” 萧无陵作了一揖:“殿下通透。” 秦休意心中暗笑,他可是知道剧情的人,幸好这次重新看了笔仙给的书册。此时,秦休意看着萧无陵那面无表情的冷峻样儿,滚滚红尘从身过,一粒尘埃不染,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让这位仙君变一变脸色,秦休意忽然就有了耍贱的心思,偏偏想要去逗一逗他: “哎!” 秦休意趴到仙君的肩膀上,小脑袋倏地耷拉在萧无陵的颈窝里: “你说,你这第一天出现在我身边,我马车就翻悬崖了,你是不是北齐皇室派来对付我的小灾星呀?” “殿下说笑了。萧某若是身份不白,国公世家又怎会不查,殿下未免对我们秦国世家的信任太低了些。” 哇,这都不会变脸,清冷美人受果然名不虚传。 秦休意撇撇嘴,笑了两声:“哈哈,我开玩笑的,无陵不要放在心。幸得今夜 有惊无险,走吧,我们从这小树林里走。” “殿下认得山里的路?” “呃,不认得。” “那殿下缘何要去走那小树林呢?” 秦休意心想,这还不是想走感情戏跟你啵小嘴吗? “依萧某拙见,还是原路返回的好。殿下,这边请。” 萧无陵转身带路,心中想着,他身后这位殿下真是让人看不透,时而傻的够呛,时而又聪明得让人喘不过。先前此人挂在树枝上,亲眼看见他带着众人在搜寻,形迹可疑,却什么都不肯问。想来这位太子也知道,若那时步步紧逼斥声诘问,指不定他萧无陵就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所以这位太子聪明地什么也不问。此刻,只剩下两个人,闲来交谈,这位太子便来开开玩笑、敲打一二,令人揣摩不出有何深意,这秦国太子果真不好对付。 秦国太子秦休意闷闷不乐地跟在后边,他心里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往这边走,那就是要彻彻底底走剧情了。按笔仙所写,今夜的事还远远没完。 北齐派萧无陵暗杀秦国太子,先以马车之事为开端,若此计成功,萧无陵便不用再扮成什么太子伴读作潜伏了。但马车这事颇为冒险,一击不成,只能日后缓缓图之,萧无陵担心事情败露后,自己不能取得信任、顺利成为伴读,所以准备了一招后手:他把这一消息悄悄透给了楚国人。 齐国恨秦国,而楚国恨齐国,又苦于自身实力不如齐国,所以,若能抓住北齐萧无陵暗害秦国太子的把柄,便可利用秦国重创齐国,借刀杀人。因此,楚国人准备坐等马车翻下悬崖,然后再下来将萧无陵擒获,移交秦国。 ——但楚国人漏算了一点。 秦休意心想,他秦国又不是废物,自家太子马车翻下悬崖,还不赶快来救?很快,秦兵就会封山搜救,萧无陵算的便是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秦兵抓住一帮楚人,和一个楚人硬说是北齐人的萧无陵,试想,惊魂未定的秦国太子到底会相信一帮气势汹汹的楚国人,还是会相信一个在考场上帮他作弊的萧无陵? 所以,萧无陵发现秦国太子竟挂在树枝上没死之后,就将手下的北齐人放跑了,因为他知道秦兵马上就要 来了,他的北齐手下人不跑,他才真的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秦休意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跟在萧无陵身后,他家仙君真是算无遗策。 可惜,也还是漏算了一点。 秦兵什么时候来,谁也不知道,萧无陵放跑了手下人,若楚国人很快找到他们,楚人会怎么想? ——干脆把他们两人都杀了,死无对证! 北齐萧无陵暗杀秦国太子,而楚国只是杀掉敌国北齐的人,没&#xe863;太子。到时秦国也说不清楚到底谁杀谁,而且,楚国和秦国又不是什么友邦,秦王如今六十高龄,膝下却只有秦太子一个儿子,杀掉他,于楚国有利无害。 秦休意抬头环视四周,这里是悬崖谷底,楚人只要占据一个高地,强弩放箭,他和萧无陵就要变成俩刺猬了。 当然,他的人设是气运之子,万箭齐发一个都射不中他,但是,他的仙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秦休意看着眼前萧无陵挺拔的背影,他记得他看过那本人物小传上有写,北齐皇室为了控制萧无陵,从小就在他身体里种了蛊毒,每每发作,疼痛不堪,萧无陵一直以为自己是先天疾病所致。而今夜,他又不幸被楚人一箭射中左腿。 那一箭不是要害,若是常人养一养也就过去了,可因为蛊毒,萧无陵体内阴毒加剧,从此,每逢下雨,他的膝盖就疼得无法下地行走,不出三年,左腿便废,从此武功断绝,也再也不可能上马骑射,哪怕只是像正常人一样站着,站不出一盏茶功夫,腿就受不了,形如废人。 惨,怎一个惨字了得。秦休意心中摇头,若要论算无遗策,谁又能算的过笔仙本人?他心里无端生出了一种愤懑之情,可怜他的仙君,失忆穿书,被迫接受笔仙让他接受的设定和记忆,还要时时刻刻受到折磨。 可真要骂,还又不能骂笔仙,因为归根结底,仙君是自愿修行的。秦休意是真想不明白,仙君一个大圆满修为,究竟有何执念,要这样发疯似的磨炼心性。 山高月小,两人走在悬崖谷底,夜枭飞远了,唳鸣渐止。此刻很静,草丛里竟连一丝虫鸣也听不见,清凉的夜风吹拂着发梢,拨&#xe863;着万叶簌簌。秦休意耳力上佳,他似乎听到有什么 东西在树枝里…… “殿下在想什么?”萧无陵问。 “啊?哦,我在想啊,如此良辰美景……” 咻—— 一道破空声倏地传来! 箭。 “无陵小心——!” 秦休意听音辩位,猛地拉过萧无陵,借力将自己换过去,说巧不巧,那箭本要射中萧无陵的,突然那位置换成了秦休意,箭力不知怎么就减了五百分,最终轻轻擦过秦休意的大腿,咻地没入草丛中。 “殿下,这边、山洞。” 萧无陵冷静地将他搂过来,两人在箭雨中奔跑,秦休意紧紧贴在无陵怀里,有他气运加成,那些箭也无法再射中无陵了。 两人奔至一处隐秘山洞,暂且藏身,萧无陵撕下袖子: “殿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嗯。” 不知为何,萧无陵总觉得秦休意的声音有一点虚弱。但他方才确实看过一眼,秦休意的伤确实只是轻轻擦过,那伤口比切菜切到手还要小,即使不包扎,自然放着,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萧无陵警觉,他挡在秦休意前面,怕是楚国人搜进来了。 然而来者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小松鼠?! “少主?殿下?你在吧!我闻到你了……” 西川措跳了进来,大尾巴在他身后一抖一抖,当时他与秦休意共同掉下悬崖,落进了不同的地方,他在树林里找了好久,总算找到秦休意。 然而,西川措一跳进来,就闻到了一丝很淡的血腥气,他立刻紧张起来: “我们殿下怎么了?” 萧无陵镇定道:“你不必担心,殿下无事,只是被箭矢擦伤,我已为他包扎过了。” “被箭…擦伤?” 小松鼠措措怔怔地听到这句话,顿如五雷轰顶,他看着眼前这位所谓仙君,淡定自若、出尘不染、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脸冷静地跟他说他家少主只是被擦伤而已…… 西川措登时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竟然让我们少主为你挡伤?!” 措措浑身毛都炸了,眼睛红成一圈,狠狠扑上去咬了萧无陵一口: “你混蛋!你不是人!我们少主…我们殿下他有血不凝啊!” 一语惊雷。 萧无陵的脸色勃然骤变,四肢五体都僵住了。 血不凝,是一种先天之疾,一旦受伤,就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凝固伤口,血会一直流、一直流,最终血流不止而亡。 <p/ 5、血不凝 “措措。” 黑暗中,传来秦休意微弱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命不久矣,西川措立刻松开牙齿,小爪子踩过萧无陵的肩膀赶紧跳进秦休意怀里,带着哭腔问: “殿下…少主!你…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西川措毛绒绒的一团趴在秦休意的颈窝里,只见自家殿下颤巍巍地说完这句话,两眼一闭,就昏过去了! 措措哭嗷了一声,现在可怎么办!他急得在秦休意身上跳跳跳,萧无陵手一伸,立刻将毛团措措提溜起来,扔到地上。西川措气得吱吱叫,再要扑过来守卫少主,便看见这位仙君小心迅速地将他们少主扶起来。 萧无陵一手搂过秦休意,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从袖中小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喂进他嘴里: “这是人参丸,先把命吊住。你们殿下以前血不凝是如何解决的?” 西川措:“魔界有…有天穹雪莲。” “……?” 萧无陵听不懂那是什么东西,想来是极珍贵的药材:“现在只能等援兵了。” “这…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西川措急得热油煎心,按照原剧情,他和他家少主会架着腿中箭的萧无陵奔逃许久,到下半夜援兵才会来,怎么现在这个萧无陵毫发无伤,反倒是他们少主受伤了! 这要等到下半夜…… 措措心疼地呜了一声,赶紧用大尾巴圈着秦休意裸露出来的脖子,山夜寒冷,给少主取取暖。他本以为还要再等好久,谁知尾巴还没捂热,就听山洞外冒出火光丛丛,伴着刀剑拼杀呐喊声: “救驾!救驾!太子殿下!恕臣等救驾来迟!” ——气运之子诚不欺我。 西川措化出人形要来背秦休意,萧无陵抢先伸手一抱,抱着人直接冲出去了。 山洞外,下起了小雨,夜色水露缠绵。秦休意迷迷糊糊间闻到了一股湿润润的青草气,鼻尖一&#xe863;一&#xe863;,想再多闻一点,他的头无意识地一偏,不小心偏进萧无陵的怀里,小鼻尖抵在温暖的胸膛上,一吸一吸地闻起来。 萧无陵的手霎时一紧,感觉胸口贴了一只毛绒绒的东西,热乎乎地呼吸着,他一 边跑,一边强迫自己的双手慢慢放松,微微调整力度,想将怀中人的脑袋拨出去一点。 秦休意的头稍稍一歪,忽地就感觉有肃瑟瑟的凉风灌进他脖子里,小脑袋顿时一缩,呜地一下又紧紧靠回温热的胸膛,变本加厉地吸着那好闻的青草气。 萧无陵:“……” ……罢了。 他毕竟是…为他受伤了。 秦休意昏昏沉沉地睡在一团温暖的青草气里,山雨丝丝润着夜色,他被人七手八脚抬上马车、抬进宫殿、抬上太子床。 “太医呢?快宣太医——!” 西川措小爪子搭在秦休意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萧无陵无品无阶,无法进入太子居所,只能在外面等着,他淋了一身雨,整个肩背都湿透了,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看夜幕里白雨如丝,纸窗里灯火通明,雨丝斜飞过窗前时,映亮了一点透着水光的黄暖色。 殿宫内,太子遇刺昏迷不醒,众人都忙得昏了头,若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估计全都要去陪葬。 “太医,殿下怎么样!” “无碍。”老太医颤巍巍地诊脉道,“殿下只是被箭矢擦伤了,但那楚国人的箭上涂有迷魂散,幸亏太子福大命大,此时小睡一二,醒后自然无碍。” 西川措:“那…那……血……” 众人疑惑地看过来,西川措一紧张,尾巴噔地竖起来,他猛然想起秦国太子的人设里并没有血不凝这种疾病的,即使秦休意本人有,那也不会影响书中人物。 西川措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他方才一进山洞就看到自家少主流血,整个人当场疯了,关心则乱,反而没想到这么简单的穿书规则。老太医看了一眼床头的小松鼠,道: “是你给殿下喂了人参丸?做的很不错。迷魂散虽然毒性不大,但若不及时祛除,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害。殿下现在需要静养,还请诸位……” 交代完事项,众侍仆和太医都一一退下,只留下措措照顾殿下。到了后半夜,秦休意醒来,一翻身,就摸到手边有一团毛绒绒的…… “少主!” 西川措抖了抖一身白毛,眼睛红红的:“少主,你…保重自己啊。” “我不都跟你说了没事儿,咱们是穿书嘛。”秦 休意精神满满地掀开被子,欣赏自己腿上的伤,“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在我自己身上看到伤疤。” 秦休意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那一点细细的血痂,红褐黑色,还有点硬硬的,他从来、从来没有机会在自己身上摸到血痂这种东西,因为先天血不凝,在真实世界里他只要被划伤,那就必死无疑。 “少主,以后不管书里书外,你都不许去替别人挡伤!你要是在书里挡习惯了,有朝一日回到真实世界,你万一没反应过来又条件反射地去挡伤,那可怎么办!” “我长这么大,自有分寸的。”秦休意起身下床,“哎,无陵呢?他睡哪了?我找他去。” “你还找他!”西川措现在对萧无陵非常不满,它冲过来咬住秦休意的袖子: “少主,别去!少主你有血不凝,从小就是被尊主和尊夫人宠大的,在魔界时,咱们谁还不是上赶着帮你挡伤的,生怕你有个好歹!他倒好,这才认识第一天,就叫你挡伤去了!这要是真实世界,你…你就……呜哇!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是无陵的错,是我自己把他拽过来的……” “你都受伤流血了还帮他说话!呜呜。少主,那个仙君长得就有这么好看吗?我是小松鼠,看你们人都长得差不多。少主你要是喜欢美人,咱们魔界那么大,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秦休意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仔细咂摸了一下:“还真没有。嗐,等你哪天看到一只超凡绝美的小松鼠,你就懂我了。反正我就是喜欢他。走啦,我去瞧瞧我的小仙君在干嘛。” 刚迈出一步,袖子又被咬住了。秦休意有些奇怪:“措措?” 措措低着头,瑟缩成一团,闷闷地说:“少主,你之前不是问我仙君为什么要这样玩儿命地修炼吗,对不起,我那时怕你伤心,没有说实话,只含糊地跟你说仙君可能是有什么执念,其实……” 秦休意:“其实?” 措措耷拉着尖耳朵:“仙君…心里有人了,这么多年,他就是为了那个人才这样一直苦修。少主你…你别去了。” 秦休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半晌,他挠了挠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那个人 是谁啊?” 表面声音云淡风轻,心中心跳在打雷。 西川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仙君也没有说过,只是有人好奇他为何这样拼命修炼,他承认过他是为了一个人。” “哦,那也没啥呀,可能是纯洁的师徒情啊、师兄弟啊、好朋友一生一起走啊,什么的……” 西川措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信吗”的眼神。它伸出小爪子,搭在秦休意的衣摆上,切切地恳求着: “少主,我们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秦休意叹了一口气,措措以为少主是同意了,从小到大他家少主对大多东西也就是图个一时新鲜,等那阵新鲜劲儿过去了就会好的,措措只是怕少主还没过去这个劲儿,就先被仙君伤害了…… 然而秦休意一张口,却是: “不好。” 西川措垂着小爪子手,怔怔地愣在原地。 秦休意伸手摸了摸它:“措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也知道我有血不凝,千防万防,可能下一瞬就防不住了,如果,下一刻就是永别,我临死前一定会忍不住想,我生前曾遇见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我却没有勇敢地去追过,没有把这份喜欢的心情传递给他。到那时,我一定会很后悔。 “我不想后悔。 “至于他会不会喜欢我,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秦休意随意披了件外衣准备出门,西川措跳下床:“那…少主,我陪你去吧。” “措措,你看到对面宫殿那盏灯了吗?” “看到了。” “如果你跟着我去找仙君的话,你就会变得比它还亮。” 西川措:“……” 最终,秦休意一个人笑嘻嘻地走了。 此处是灵书院附近的秦国宿宫,专供秦国皇子们休憩。秦休意把此地的五大总管都招来,要找萧无陵。然而太子遇险时众人手忙脚乱,谁有空注意一介白衣萧无陵,五大总管没一个答得上来。 秦休意想了想,他这太子人设里,好像还有个暴脾气,一发怒,底下人的做事效率就会翻高十倍。这设定笔仙写都写了,不用白不用。 果然,秦休意清了清喉咙,刚大声斥骂了两句话,就有小厮禀报:“找到人了!” “别把人惊醒了,告诉我在哪,我亲自过去。” 秦休意说完就走。底下人瑟瑟发抖,谁也不知道这位萧某某什么来头,值得太子殿下深更半夜亲自登门,他们可没给这位贵客仔细安排,随便就住到了下人住的破木柴房…… 此刻,秦休意站在一间破木柴房,看见萧无陵和其他十五人挤在一起,破柴房里,深夜冷雨,他那一尘不染的仙君蜷缩成一小团,缩在一垛柴草堆上。 秦休意的脸登时黑得比这夜色还黑。 “殿…下,殿下恕罪!老奴立刻去请他出来……” “怎么请!” 老奴:“抱…抱他出来?” “你们还敢上手抱了?!”秦休意怒瞪他们一眼,扭头大步走进去,走路生风,气势雄伟,宛如一个暴戾太子攻,正要去解救被欺压的清冷小美人受。秦休意一鼓作气走到萧无陵身边,弯腰,伸手,公主抱,一气呵成…… 咦?抱…抱不&#xe863;? 噗通一声! 不仅没抱&#xe863;,还连带着秦休意本人一块儿摔在草垛上。 ——他又忘了他的太子人设:文不成武不就,根本抱不&#xe863;武功精湛的萧无陵!现在他整个人都压在萧无陵身上,直接就把萧无陵给压醒了! 萧无陵睁开眼:“……” 秦休意:“…………” 柴门外,一群奴仆眼观鼻鼻观心,都当没看见。 萧无陵:“殿…下,这么晚了……” 秦休意敏锐地捕捉到仙君的声音不对劲,太虚弱了! 这也是他为何这么晚了还要来找无陵的一点缘故,秦休意心里隐隐有点放心不下,因为当时在山洞时,他昏昏沉沉间记得萧无陵喂过他一颗药丸。 身体康健之人是不会随身带药的。 此刻秦休意一摸萧无陵的袖子,很快就摸到一个小瓷瓶,拿出来摇了摇,果然,空了。 当时剩下最后一粒药,萧无陵给他吃了。 而萧无陵身中蛊毒,每每发作,疼痛不堪,那些药是用来缓解的,偏偏今夜又是个雨夜,阴寒难忍 …… “无陵,无陵!你撑着点。外边都愣着干什么!宣太医——” 今夜的太子宿宫彻夜灯火,快天亮时,萧无陵的疼痛才稍稍好一点,他睁开眼睛,手指一&#xe863;,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头…… ——是秦国太子。 “无陵?无陵!你醒 啦!” 萧无陵微一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多谢殿下关怀。萧某有先天寒疾,让殿下见笑了。” 秦休意心想你那可不是先天寒疾,是有人给你下蛊。 但这话他无法说出口,只能道:“天还没亮呢,你快再睡会吧!” “好。” 好虽然是好,但秦休意观察到萧无陵根本没睡,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枕头: “哎,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殿下。”萧无陵默默指了指他们俩、同榻共枕,“这样,于礼不合。” 秦休意生怕他好不容易拐上`床的仙君受跑了,赶紧道:“你睡不着就老实说睡不着,不要整这么多虚礼借口。你要是真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怎么样?一个神话故事!很好听的。” 萧无陵听出他在拐带话题,便顺着应了一声: “好。” 天微微亮起,夜的浓黑一层层褪去,泛起一抹澄澈的瓦蓝色。秦休意和萧无陵躺在一起,窗外凉风一缕缕地吹进来,发梢拂&#xe863;着飘摇,时不时在风中片刻地缠绕缱绕,忽近忽远、若有若无,一触又立刻分开。 秦休意枕着双臂,眼睛微眯,听窗外高树上几只鸟儿啾鸣,听了两三声,他缓缓张口,讲故事: “从前,魔界有个小魔尊,非常调皮,他爹看到他就生气,听说仙界有一座学府,名叫天学阁,出过很多优秀子弟,于是就把小魔尊送去读书。 “小魔尊一开始很不开心,老是哭着要回家,但是他很快就在天学阁里交到了新朋友,大家一起上学玩耍,他又变得很开心了。有一次,他看到师兄师姐在玩飞镖,他觉得很帅,也去学,一不小心,那飞镖就在手指上划了一下,流血了。 “谁也没有在意这么一点点的小伤口,小魔尊自己用小白布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去睡觉了。 “那天夜里,小魔尊的舍友起夜解手,忽然听到房间里有滴嗒、滴嗒,水滴的声音,便觉得很奇怪,提着灯到处看,是哪里漏水吗? “舍友寻着声音,找啊找,最后找到了小魔尊的床头,提灯一照!这不看还好,一看吓死人!满床都是红红的血,一大滩一大滩,床单已经被血浸的湿透了,正滴嗒、滴嗒朝地板滴着水。 “很 快,天学阁就派人通知了小魔尊的爹妈,他爹拿出一朵天穹雪莲,拯救了小魔尊的命。医师告诉魔尊一家,小魔尊有先天疾病,血不凝,只要划出任何一点小伤口,都无法止血,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死。虽然天穹雪莲可以愈合人身上的任何伤口,但是,这种雪莲极其珍贵,三千年才开一朵,目前,全三界也只有九朵。 “小魔尊的爹妈都很厉害,修为大圆满,他们很快把全三界的九朵天穹雪莲全部摘下来,带回魔界,给小魔尊备用,他们很害怕小魔尊会死,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里保护起来,于是他们给儿子造了一处茧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软软的,桌子、椅子、盘子、碟子、筷子,没有一个东西是硬的,确保小魔尊绝对绝对不会被划伤。 “从此,小魔尊就从天学阁里退学回家,无时不刻都要待在那个茧房里,唯一和他作伴的是一只浑身毛绒绒的白松鼠。不许修炼、不许出门、不许和旁人接触,再没有骑马射箭玩飞镖、上山夜猎飞天剑,这一生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那只茧房里就好了。 “漫长的岁月过去了,百密终有一疏,小魔尊还是会在茧房里出意外,有一次是吃上火了,流鼻血,有一次是睡太迟了,牙龈出血……小魔尊的爹妈看着不断减少的雪莲都快疯了,他们决定必须要在雪莲吃完前,找到彻底根治血不凝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一本失传古籍上找到了:三界之中,潜藏着一处神秘而危险的秘境,名叫心魔沼,一个人一生只能进去一次。沼泽里种着无数稀世珍草,其中有一种花叫天方红莲,若在患者三百岁之前给他服用此花,即可治愈血不凝,年龄越早越好,逾时则无效。 “但想要进这秘境里摘花,就必须通过心魔沼的十方幻景。传闻,唯有世间心性最坚者,才能通过十方幻景。 “小魔尊的爹——大魔尊心想,自己修为是大圆满,乃三界最强,正是世间心性最坚者!于是他纵横三界,找到了这处秘境,去闯了那十方幻景—— “走到第九重幻景,筋脉全碎,修为全废,差点没命回来。 “大魔尊回到魔界,重续筋脉,从筑基期开始 重练修为,练回最高级大圆满,但是心魔沼一生只能去一次,所以,他再也没有机会了。所幸,小魔尊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娘,娘的修为也是大圆满,她充分准备了一百年,才去心魔沼闯荡。 “但结果还是一样,走到第九重幻景,十二根肋骨全断,再往下走就要命了,可娘还想继续走,最后被爹拉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要没有呼吸了。休养了十年,身体才恢复如初。 “小魔尊爹妈的机会都用完了,他们再也不能去心魔沼了。于是大魔尊彻底公开心魔沼秘境的地点,向全三界放话,谁能从心魔沼里摘下天方红莲,他愿意将整个魔界拱手相送! “这一下子驱使了很多人去闯荡,但是他们大多人连第一重幻景都过不去,时间一久,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十方幻景,唯有世间心性最坚者才能过去,大圆满顶级修为者都闯不过去,他们这些普通修为的人,又怎么可能闯的过去。渐渐地,就没有人再去心魔沼了,而那时,小魔尊在他的茧房里度过了他两百岁的生日。 “之前古籍上说了,就算摘到心魔沼里的天方红莲,也必须赶在患者三百岁前服用,否则就无效。小魔尊还剩一百年,他不想在茧房里度过自己最后的人生,他想要出去。 “爹妈叹了一口气,只好让他出来。小魔尊就在魔界到处玩,驾魔兽、闯鬼林、跑去人间跟人打架,一旦出现划伤,就吃一朵天穹雪莲,在他两百五十岁的时候,终于,九朵雪莲全部吃完了。他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所以他跟自己立誓,每天都只做自己最喜欢的事、追自己最喜欢的人。即使下一秒意外来临,也绝不后悔。” 故事终了,一室安静,清晨微熹,风里捎着两个人浅浅的呼吸。萧无陵躺在秦休意身边,沉默了好半晌,问: “他今年几岁了?” “今年呀,小魔尊两百九十九岁啦。” 萧无陵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数字就极度不舒服,像某种悬在心头刻骨难忘的倒计时。遽然间,全身的骨头又冒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逼得他牙关打颤,浑身发抖,萧无陵不自觉地将自己蜷成一团,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 ……又发病 了。 又在他面前。 那种彻骨的寒意几乎将他的心智全部摧毁,萧无陵感觉自己瑟缩成了一团丑陋的毛团,生来就只会发抖、打颤,贴紧身边最温暖的地方,死死攥住不放。脑海中的意识迅速涣散,只感觉有人在他身边无陵无陵地叫着他…… 这次发作来势汹汹,太医来施了针,完事后,秦休意抱着全身冷汗的萧无陵,轻轻给他掖好被子。萧无陵刚被蛊毒折磨完,又开始被噩梦折磨,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捏着被子,呓语不断,声音嘶哑地听不清。 唉,怎么会这么惨啊。 秦休意守在床边,他悄悄伸出小手,食指尖轻轻点着萧无陵的鼻尖,调皮地按了按,那挺翘的小鼻尖便扁下去一点,显得有些滑稽,秦休意看得笑了,看着、看着,转而又叹气,对着萧无陵的清俊容颜自言自语道: “仙君啊,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已经是顶级大圆满修为,何苦放着好端端的四大仙尊之首不做,跑来穿书折磨自己,你说你这样发疯似的磨练心性,图什么呢?” <p/ 6、小树林 一天后的寅时,灵书院统考放榜。榜上有名者即可进院上课。 红墙黛瓦,青木蓊郁,开学第一天的大清早,秦休意搬着小凳子,哈欠连连地坐在麒麟堂中,四十八扇落地明窗映着外边明艳的初日,大堂穹顶上盘踞着一只巨大的麒麟玉雕,全身墨黑,踏云驾雾,一双镶着黑曜石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俯视底下六百位新学子。 秦休意坐在小板凳上,困倦地鼓掌,与其他学子一起聆听灵书院各大老院主的教诲: “在座各位非富即贵,都是各国优秀的皇子。如今妖族四起,我们人族自当团结一致。除妖猎妖,匹夫有责。因此,无论身份如何,灵书院的夫子都只把你们当学子看待,也请诸位摆正心态,端正学习,牢记妖祸当前,应以天下兴亡为己任……” 只想谈情说爱的秦休意听得昏昏欲睡,小脑袋一低一低,小鸡啄米似的,几乎要睡死过去。低头睡久了,后脖颈仿佛要断掉,抬头睡吧,又实在太猖獗了。秦休意扭了扭脖子,低声问: “措措,这要讲到什么时候去啊。” 西川措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秦休意的袖子里,小声道:“还早着呢,幸好我机智给少主买了几本话本,你要是无聊可以偷偷看一会解乏。” 秦休意伸手往他的包袱里摸,果然,摸到两三本表皮粗糙的小本子。 以他读破万卷书的经验,这种朴素的手感,一摸便是集市地摊的小话本!此类小话本跟书坊正规的书不一样,著者不是佚名就是用假名,里头什么都敢写,看得那叫个刺激! 秦休意悄悄抽出一本小话本,压在袖子底下。趁台上那群老头子不注意,低头看了眼书名: 本座是攻。 好书啊! 光这四字文名就勾起了他无限的兴趣,此等妙文怎能不立刻欣赏?秦休意心里来劲,面上镇定,余光警觉地四处乱飘,重点观察台上的情况,此时,又换了另一位老夫子上去,继续喋喋不休: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来了灵书院,那么自要遵守灵书院的规矩,现在宣读我院三千训诫规,第一则……” 秦休意瞧那老头低头看稿,和尚念经似的念叨,一时半会应该发现不了。他悄悄打开《本座是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第一页,楔子: 仙魔大战,千万人中的一眼,本座看上了九天仙尊。 那容貌当真是冷若冰霜,艳若桃李。挽剑霜华,以一敌千百万,清冷疏淡的一眼,勾的本座真真是心痒难耐。 追妻、追妻,必须追妻。 秦休意看得心里吱哇乱叫,这也太像他了吧!代入起来毫无压力。他赶紧翻下一页: 机智如本座,终于想出一套追妻三十六计,一一实施后,必能抱得美人归! 这不就是……武侠话本里的天赐秘籍?只不过别人赐的是武功秘籍,他赐的是追妻秘籍!有了这三十六计,再有笔仙安排的感情线辅佐一二,甭管仙君执念的那个臭家伙是谁,到时必然会对他以身相许! 秦休意双手捧书,如奉圭臬,心中赞不绝口,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且看第一计:取外号。 一个特别的昵称能迅速俘获美人的心,并让他在不经意间开始在意你。不断使用这种外号,让他听成习惯。等日后你们分开时,一心清冷的小美人就会忍不住回想曾经在他身边吵闹的你,从而在心底产生一种微妙的思君之情:如果你不回来,那,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叫他了。 妙啊! 秦休意依葫芦画瓢学了来,悄悄伸出食指尖,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仙君。 萧无陵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无陵,我能不能给你取个外号啊?” “我现在是殿下的伴读,殿下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无陵、无陵…我叫你五零好不好!” 萧无陵:“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五零五零,这个零字,寄托了他美好的愿景。 秦休意深感满意,他沉浸于恋爱宝典,没有听见台上的老院主正在念一条重要规矩: “第十三条训则,书院内严禁谈情说爱!这条我要特别强调一下,我知道诸位都是皇子,身份贵重。以后从这书院走出去,回到你们自己的国家,爱有多少三宫六院,我们都管不着。但是,只要你还在这读书,就算你是皇帝陛下,你也不许卿卿我我 。男女授受不清,成何体统!” 秦休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追妻书。他袖子里的措措打了个哆嗦,心想幸好自家少主喜欢的是男的,这一念刚想完,就听台上那的老院主悠悠又道: “往年啊,还有一些学子,揪着这男女二字钻空子,今天老夫就把话放在这里,男男、女女,统统不可以!所有交往过密、叽叽歪歪的,一经发现,立刻严肃处置!都给我记好了啊!到时候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们。接下来是第十四条……” 措措心中倒吸凉气,偷偷打量着小魔尊,只见自家少主嘴角带着诡异的笑,还在看他的追妻秘籍。 西川措叹了一口气。 秦休意正在学习三十六计之第二计:偷个亲! 要追求清冷美人受,最重要的便是学习如何风度翩翩地耍流氓。往常看话本时,秦休意最爱看这种桥段,邪魅狂狷魔尊攻,揩油、骚话、吃豆腐,弄得美人受又气又羞,清冷禁欲的一张小脸泛起红晕的模样,别提有多可人了! 偷亲之计,又名又名偷香窃玉,第一步,趁美人受半睡半醒的时候,悄悄接近。第二步,闭上眼睛,缓慢而坚定地低下头,要让美人似有所觉,又似无所觉。最后轻轻地在他脸颊上吻一下。这时!仙尊美人往往就会彻底清醒,此刻便要若无其事地走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承认自己亲过,也决不否认自己亲过。而美人受清冷的性子绝不会让他老是逼问一个痞子攻:你亲我了吗? 如果问了,那又是一个好时机,攻君可以趁机开始情话夹杂骚话的攻击,半真半假,似黄非黄,撩拨美人心。 秦休意不断在心里点头,学到了学到了,受益匪浅哪! 此时,台上那位老院主,白须白眉,微微瞥了一眼台下众学子,幽幽道: “第十五条,上课认真听讲,不许打闹、说话、传纸条、吃东西、看与课堂无关的杂书。” “咳、咳。”萧无陵咳嗽两声,提醒后座的家伙。 秦休意脑内追妻追得正欢,一点反应也没有。此刻,只见那老院主脚步一迈,竟从台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边讲话边向他们这里稳步逼近! “有些学子啊,不要以为在下面偷偷摸摸 搞些小&#xe863;作别人就看不见,老夫站在这里,你们在底下的一举一&#xe863;都看得清清楚楚。” “咳、咳、咳!” 萧无陵用袖子拢着嘴,重声咳嗽提醒,他坐在前面,如果转过去告诉秦休意,反而太显眼。小松鼠西川措听了这几声咳嗽,登时感觉不妙,咬了一口秦休意,秦休意手一痛,手中书掉下,措措快如闪电般地蹿下去,叼起那本小话本,咻地钻进前座萧无陵的宽裤腿中。 萧无陵:“……” 秦休意这才惊觉之前在台上讲话的老院主竟然快走到自己身边了!这老人家犀利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射过来,秦休意眼观鼻鼻观心,板板正正地坐在板凳上,一&#xe863;也不敢&#xe863;,这老夫子故意站在他身边念叨了足足五十条灵书院训则,才慢吞吞地又回到台上。 “呼——吓死我了!”秦休意长舒一口气,戳了戳萧无陵挺直的背,“嘿,把书还我。” 裤管里的措措听令行事,正要钻出来,忽然,萧无陵伸手一摁,摁住那小毛团,不让措措出来。 西川措:呜呜! 萧无陵默不作声地伸手进去,从宽裤管里抽出那本小话本,悠悠地看了一眼书名: 本座是攻。 秦休意不知怎的,整张脸腾地红了起来,只见清冷仙君萧无陵,正慢吞吞地翻开他那本追妻宝典,随便几眼,就便看到第一计:取外号,第二计:偷个亲。 萧无陵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听得秦休意整个人都烧红了,他劈手夺过来:“看什么看啊,快还给我。” “殿下已给我取了外号…”萧无陵故意偏过头,眼底含笑地望着他:“不会待会儿,还想亲我吧?” 秦休意:“…………” 清冷仙君受为什么会主&#xe863;问这种问题! 秦休意把追妻宝典藏好,把目光错开,权当前面的萧无陵不存在,眼睛盯着台上讲话的老夫子,全神贯注,不理五零了! 灵书院开学讲话一直讲到大中午才结束,秦休意坐板凳坐的屁股都痛了,累,腰酸背疼,他带着西川措跑去饭堂大吃了一顿。 他贵为秦国太子,来的饭堂也是皇家专供,萧无陵是伴读身份,只能去别的伴读饭堂吃。用过午膳后,秦休意准备去找 萧无陵,他自己吃饭向来很快,想着萧无陵可能还没有吃完,就去伴读饭堂前等他。 等来等去,左右不见人。秦休意抓住一个过路人打听了一下。 “你说萧无陵啊,我看到他好像去那边看书了。” “喔,多谢多谢。” 秦休意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去,整个人登时一激灵!那一片绿意盎然的幽趣之处,不正是小树林吗! 上回马车掉悬崖,没能在小树林里激吻,这回这情节终于来了! 秦休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xe863;,支走小松鼠措措,独自一人兴高采烈地直奔小树林。 林中郁郁葱葱,萧无陵却不在任何一棵绿木下,他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在一棵梨花树下睡着了。 梨花雪白,落雪缤纷,飘飘悠悠地落在萧无陵清淡绝色的脸上。此刻很安静,和煦的风捎来春日的温暖,秦休意悄悄靠近他的仙君,心跳一下又一下如擂鼓般重。 他按那追妻宝典所说,不断靠近、不断靠近,蹑手蹑脚,走过茵茵芳草,悄悄站在萧无陵身边。 作为一个攻君,最重要的就是要主&#xe863;! 秦休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闭上眼睛,缓缓俯下身,想轻轻吻一吻仙君的脸庞。 谁知!就在这时!萧无陵似乎感觉到有人,猛地转过头来,于此同时,秦休意撅着小嘴低下头去,一瞬间,两瓣温润的唇贴在了一起! 秦休意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猛地睁开眼,看见萧无陵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不知仙君是不是也吓傻了,竟然没有推开他。 春风拂来,玉树梨花白雪香。 而就在这一刹那,吃完饭来小树林散步的老院主正巧经过此地,猛地就看见他俩,立刻暴喝一声: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p/ 7、受罚啦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大大的院子里,靛青羽的喜鹊挺着圆滚滚肚子,神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一只红黄蹴球抛起来、滚到它身边。 鹊儿也不躲,拖着半长的尾羽朝那皮革球上踩了一脚。几名学子嬉笑着奔过来捡球,这只喜鹊也不飞走,反而猛地张开翅膀蹿到球上,紧紧踩住,不让他们捡。 这几名玩蹴鞠的都是新来的学子,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正面面相觑,其中有位红衣佩刀的少年,傲慢地一抬下巴:“你,去抢过来。” 被叫到的学子壮着胆子,弯腰半蹲,猛地一前扑,去喜鹊爪下抢球,顿时被那翅膀轮番扇了两大巴掌,整个人都给扇愣了。 “天哪,好凶啊,公子,怎么办?” 红衣少年眉间一蹙,旁边有大一年的师姐见了,解开腰间挂着的小锦囊,朝那鹊儿撒了一把谷粒: “别怕,这是学督鹊,一种被驯化的妖鸟,书院里到处都有,盯着你们下课别胡闹的,有时还会通知广播,下次记得多带点谷粒讨好它就成。给,你们的球,接着玩去吧!” 几名新学子抱着球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怕那只大鹊儿,回头瞧一瞧,只见那蓝喜鹊忽得起飞,飞到高高的树枝上,开喉鸣叫: “通知——通知——!” 全灵书院上百只学督鹊同时飞上去,齐声共鸣,那声音在幽幽山林书院间回荡不休,无论在哪个角落玩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学子秦休意,开学初日,无视纪律,严重触犯灵书院第十三则训诫规,其行为恶劣、态度不端,在此向全院师生作深刻自省!” 抱着蹴球的学子转头问旁边的小伙伴:“第十三训诫规是啥来着?” “呃……严禁谈情说爱!” 那红衣少年闻言冷笑一声:“这秦国太子真是好风流,开学第一天,桃花就旺成这样。” 喜鹊们立在高高的树枝上,一字不落地转播着: “我,秦国太子,秦休意,目无法纪,放`荡无耻,与伴读萧无陵在小树林里亲亲。特此反省,下不为例!请同学们以我为鉴,下次亲亲,一定要选个没人看见的地方!” “说 的什么屁话!” 喜鹊那里又传来老院主的暴怒,全书院的学子哄笑一片。 传声室里,老院主气得白胡子乱翘,当场抽出戒尺:“手伸出来!” 秦休意呜了一声,见老院主真的生气,如此大错也实在没法装可怜蒙混过关,他只好慢吞吞地伸出手,小手心白嫩嫩,嘴上可怜巴巴: “那个,老师,能不能打轻一点……” 老院主哼一声,冰冷的铁戒尺高高抬起,重重下落,秦休意赶紧闭住眼睛: “啪——!” 一声脆响。秦休意心里一抖,这声儿这么大,肯定痛死了!因为血不凝的缘故,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挨过呢,不知要这回要被打多少下,肯定好痛好痛…… 咦?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痛? 秦休意睁开眼,顿时看见一直沉默的萧无陵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心,结结实实地替他挨了这一下,声音疏离清淡:“院主,是我勾`引他的。” “……” 老院主看着萧无陵,冰清玉洁,君子如竹。再看秦休意,叽叽歪歪,满嘴胡话,谁招惹的谁一目了然! “孩子,你不必怕,他虽是秦国太子,但我灵书院向来一视同仁,自会给你做主。” 萧无陵轻轻地摇头,道:“人无信不立,萧某不敢欺瞒院主。我仰慕太子殿下久矣,以伴读身份接近他,小树林里也是我先亲他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院主责罚。” “无陵……”秦休意急得拉住他,“院主!是我先招惹的,不关萧无陵的事,你看看他这一脸冷冰冰的样儿,还勾人儿?没把人冻死就不错了!亲是我亲的,不要罚他……” 老院主举着戒尺,看看萧无陵,又看看秦休意。虽然,灵书院常说无论身份几何、不分高低贵贱,都一视同仁,但其实,来读书的一个叫殿下,一个叫伴读,孰贵孰贱,一目了然。总说人生而平等,其实人生而三六九等。作为小伴读,若得罪了太子殿下,在书院时可能还有他们这些老院主撑撑腰,等日后回了秦国,还不知会被怎么整呢。 此时,恰好课间结束,清脆的上课钟叮当、叮当地敲响。 老院主叹了一口气,放下戒尺,烦躁地一挥手:“行了!罚肯定要重罚你们!现在 先给我滚回去上课吧。书不好好读,成天亲亲亲,看着就烦!” 秦休意大喜,一鞠躬:“谢谢院主!”二鞠躬:“院主再见——!”三鞠躬,拉着萧无陵赶紧跑。 偌大的灵书院,鲤池旁看鱼的,院地里蹴鞠的,全都随着那一声钟响四散而去,回去上课。一路上,时不时能听见各个学屋的朗读声。秦休意停下脚步,轻轻握起萧无陵的手,看着那手心一道红痕,心疼地摸一摸: “傻五零,疼不疼啊?打得很痛吧,我给你吹吹——” 萧无陵见秦休意低下头来,唇微微张开,吹出一口温润的气息,那缕气捎着一段若有若无的呼吸,拂在他的手心上,拂过刺痛的红痕,让他回想起小树林里,那唇上柔软的触感,平静的心中无端生出些许痒意,想…… 萧无陵掐断想之后的内容,默不作声地抽回手,冷冷道: “无碍。上课吧。” “哦。” 秦休意没精打采地坐回学屋里,今天的课是百妖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台上夫子介绍各种妖物: 白松鼠,鼠妖,性情乖巧,易于驯服。靛青鹊,喜鹊妖,性情顽劣,但可以驯服……鬼麒麟,以万兽妖为食,战力很强,一旦与妖族开战,驯化后的鬼麒麟能以一敌百,然而此物极难驯服,且易于走脱,须严加看管…… 好无聊噢。 秦休意托着腮帮子看书上的百妖鉴,这些稀奇古怪的妖怪在魔界遍地都是,一点也不新鲜。好不容易熬到快下课,百无聊赖的秦休意终于找到了一件新鲜事:整理书包,并给下课钟倒数: “五、四、三、二、一!一!!” 书院安静,窗外没声儿。 秦休意忿忿再道: “……一、零点八、零点五、零点三……” 坐在旁边的萧无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一声钟响:“铛——!” “零!耶,下课啦,五零,走!” 放学路上,秦休意袖子里揣着小松鼠,肩上背着小书包,左边拉着小伴读萧无陵,周围同学见了他俩,嘘声一片: “哇哦,卿卿我我、搞不清楚喔——。” “小树林噢噢噢~” “你俩在小树林里、干、了什么呢?” 嘘声、起哄声、口哨声,所到之 处,不绝于耳。秦休意目光扫射,逮了一个吹口哨吹得最大声的家伙,那小子嘘嘘嘘嘘的还吹破音。秦休意白了他一眼,转头回吹了一段。 论吹口哨,放眼整个魔界,他秦休意就没有对手,当即吹得抑扬顿挫,有旋律带节奏,吹完一段小口哨,转头一笑: “口哨都不会吹还出门起哄,回去练练吧啊。” 他们一帮新学子在这路上闹得要命,嘘声四起,红衣佩刀的少年隐在人群中,轻轻一皱眉:“那学督鸟怎么也不飞来管管。” “是啊,咱们踢个球,那臭鸟不撒爪子,他们在这不像话,竟然管都不管。” 路过有些师姐听了这话,顿时警觉,环视四周,忽然在树下发现一片靛青色的喜鹊羽毛,还带着血! 这些喜鹊……莫不是被…吃掉了? 刹那间,林间忽然响起一声咆哮! “大家快蹲下!” 树摇地&#xe863;,如龙吟,如虎啸,听得人耳膜发震,这一吼带出一股厉风,穿过万木山林,有一些反应不快的新学子当即就被刮倒在地。 秦休意抱头蹲着,像只种在角落的小蘑菇,萧无陵像只大一点的蘑菇,长在他旁边。 “无陵,是老虎来了吗?” 萧无陵嘘了一声,眉梢微蹙,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众学子听令——” 老院主白须白眉,白袍飘飘地走来 ,面不改色,闲庭信步地顺着那吼叫声走去,千里传音道: “蹲下行进,从后门出去,切勿高声交谈。” 新学子们瑟瑟如小鸡,跟着教书的夫子摸着墙根行进,生怕那吼叫的巨兽跳出来一口一个把他们全吃了。比他们大几年的师兄师姐倒不那么紧张,小声说话: “哎,你们听刚才那一声吼,像什么妖怪?” “白虎吧。” “不是白虎,白虎声音更厚沉,我听说,是老院主驯化的一只鬼麒麟跑出来了!” 旁边的新学子闻言啊了一声,吓道:“师姐!鬼麒麟!咱今天课上刚讲过,那玩意很恐怖啊。” “嗐,有什么恐怖的,吓唬你们罢了。你师姐当年入学时,也逃出来过一只,我还跟老院主去抓过呢!” 第二天上学,满书院的新学子都在讨论鬼麒麟的事,这妖怪如何凶残、如何 残害人族,如何血淋淋地吃人,越说越起劲,人吓人、吓死人。 课间时,没人再敢去山林院子里蹴鞠玩耍,全都乖乖呆在学屋里,没一会儿,又接到通知: “老院主下令,新学子速去麒麟堂集合!” 秦休意又走进这一方明亮大堂:开学听教诲时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没小板凳坐了,六百多号人全笔挺挺地站在台下,白胡子老院主上台讲话: “想必诸位也听闻了鬼麒麟的事,捕捉鬼麒麟,需要两三名帮手,你们有谁自告奋勇?” 众皆沉默。 抓鬼麒麟,有各大院主坐镇,不会有什么危险,是新学子锻炼的难得机会。老院主拈着白须,欣慰地看着台下,等待这些求学之子纷纷举手争抢名额的好场景。 等了一会儿,沉默、沉默,唯有沉默蔓延。 台上台下两种心思。六百新学子,要么是皇子,要么是皇子伴读,本就比常人更娇惯些,若生在太平年间,享尽一生富贵,此世却因妖族四起,不得不来灵书院潜修猎妖之法。现在刚入学,什么都不会,就叫他们去帮着抓那么可怕的鬼麒麟,谁会去作死? 等了半晌,老院主这白胡子有点拈不下去了,环视一圈,惊道:“不会吧?没有人吗?” 众更沉默。 新学子各个都不想去,老院主又觉得这种锻炼机会太难得,只想送给认真好学的好学子。眼看这事儿就要尴尬地收不了场,一位红衣少年突然站出来道: “院主,我有一提议。既然是要选人去抓鬼麒麟,那必然要胆识过人,若论新生中,胆子最大的,恐怕就要属秦国太子殿下了。” 顿时哄堂大笑。 开学第一天,当着院主的面,在小树林里大肆亲亲,可谓是胆识过人了。 老院主脸色一绿,怒道:“秦休意!带着你的伴读站上来。” 秦休意心里嘶溜一声,心想这死红衣服的谁啊,跟我有仇吗? 他带着萧无陵老老实实站到台上去,经受台下五百九十八名学子目光的洗礼。 老院主看着秦休意,大好机会竟然让给这等便宜家伙,心中一梗,也没奈何,只能道:“行吧,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台下红衣少年微微一笑。 台上的老院主眼睛 尖的很,忽然瞧见了,口风登时一转:“等一等,这位同学!六百号人里只有你敢站出来进言,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我瞧你也可谓是胆识不凡啊。来!上来,一起猎妖!” “……” 秦休意心头狂笑,只见那红衣少年脸上红一阵绿一阵,最后白着一张脸上台了。底下五百九十七名学子哄笑不止。 “行了,别笑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老院主抽出三张纸单,递给他们,“鬼麒麟现在逃进书院的后山,有点难抓,你们回去按这上面的东西准备准备。明天日出时,准时到后山前集合。其他同学,放学吧——” 回去的路上,秦休意一把堵住那红衣少年:“哎!我跟你没过节吧,你当众整我什么意思?” “没过节?呵,前些天你马车摔了,我们楚国侍卫见了,好心下去救,被你们秦兵二话不说杀了个干净,你跟我说没过节?在下楚国七皇子,皇雪厄,倒想请教一下,依您之见,什么叫有过节?” “你……!” 颠倒黑白!那天明明是他和仙君被楚国人围攻。萧无陵在身后拉了一下秦休意:“多说无益,走吧。” ——萧无陵心中有愧,虽然围攻是楚国人围攻,但消息,是他这个北齐皇子放出去的。 秦休意看过笔仙写的简纲,心中也知秦楚南北齐、四国乱斗,不是嘴上就能斗得清楚的,他白了一眼皇雪厄,跟着自家仙君,扭头走了。 不知这个楚国皇雪厄,是书中自有人物,还是……也是仙界某个穿书者? 等他们走远,远成夕阳下的两个小黑点。红衣少年皇雪厄长吁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脸,满脸的傲慢神情登时退去,心想:这剧情应该推&#xe863;了吧… 穿书前,笔仙还跟他再三强调过,这部分是重大感情戏,推不&#xe863;拿他试问! “公子、公子!” 夕阳下,一群小跟班来了。皇雪厄又拍了拍脸,立时恢复高贵皇子的一脸傲慢,斥骂道:“慢吞吞的!怎么才来!” …… 回去这路上,秦休意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鬼麒麟出逃,惊吓学子,又逃到后山,院主叫他们去抓……这总结起来,不就是:妖物来犯,上山猎妖! 等一下,这个剧情有点眼熟啊… … 秦休意立刻想起笔仙写的感情戏:考场拉小手,灵书院啵小嘴,然后七日不到,妖物来犯,上山猎妖,后边就跟着: 山洞情蛊那一夜啊! “啊——!” 秦休意一时啊了出来,萧无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 “啊,没事!我没事!我什么都没想,真的!” 萧无陵:“……殿下,我们待会拐去书院旁边的伏妖街看看吧,院主给的单子上有好多东西要买。” 秦休意随意嗯嗯两声,心里兴奋地狂搓小手,太快了!太快了!笔仙这节奏真是太快了!他趁萧无陵走前边的时候,按捺不住满心雀跃,原地跳了两圈,忽然又停下来,心中猛地一慌: 不行啊,他这什么经验都没有呢!怎么山洞情蛊那一夜啊,必须要好好准备准备! 等到了伏妖街,萧无陵按照纸单上所列,一本正经地买捆妖绳、铁妖爪、退妖粉、驱妖火、诱妖烟…… 秦休意东张西望,满脸心不在焉,忽然在一处花花绿绿的摊子前停下来,徘徊几步,怎么也不肯往前走,回头拉了一下萧无陵的袖子,脸颊有点微微的红: “那个,无陵,我问你一件事哈。你…你喜欢什么味道呀?玫瑰、茉莉、山茶花、迷迭香……” 萧无陵疑惑:“殿下是要买什么?” 秦休意抿抿嘴唇,朝萧无陵意味深长地一笑: “香、软、脂、膏。” 萧无陵:“…………” <p/ 8、暗杀中 今日事今日毕。 是北齐皇室的传世座右铭。 萧无陵陪秦休意买完那些莫名其妙的香软脂膏,回到秦国宿宫。目送太子进了寝殿,他才转身走进别院。 钥匙一转,小木门咯吱一开,萧无陵走进自己的伴读寝室。 室内极简,一张小木床,白被褥豆腐似的叠在上边,一两件青灰色的布衣挂在树枝作的衣架上,可供替换。桌上整整齐齐摞着灵书院的古籍,一支书签被风吹落,歪斜地躺在桌角。萧无陵拾起来,雪锦纸签上,银钩铁画的六个墨字: 今日事今日毕。 萧无陵将书签夹回去,他坐在书案前,沉声道: “出来吧。” 白墙里流出一抹黑影,流到地上,立成一抹人影,只不过肩上的头却有两个。 “三殿下。” 萧无陵看了一眼,来者是双头鬼妖,脖子上顶着左右两个头,一个头只会说好话,另一个头只会说坏话。双头四目两张口,又唱`红脸又唱白脸,叨叨逼人烦死掉。 “你来作什么。” 双头鬼右边那个头转过来,讨好地笑着:“听闻秦国太子身边有一只松鼠妖仆,三殿下身边却无人相助,皇后娘娘特派我来为您分忧解难。” 萧无陵翻了一页手中书,淡淡道:“你们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双头鬼左边的头也转过来,板着张脸:“三殿下何出此言。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两个脑袋,再加上殿下您,定能成大事!” “……”萧无陵转过脸:“你觉得我是个臭皮匠?” 右头啐了左头一口:“你净胡说八道!咱们殿下天资聪颖,算无遗策,岂是你我能够媲美的?” 左头抬起左手擦了擦脸,冷冷道:“上次马车计划失败,三殿下决意何时再&#xe863;手?” 萧无陵:“你也知道马车计划刚失败?再要&#xe863;手,还需从长计议。” 右头不停点头:“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小树林一事已经传开了,众人皆知秦国太子钟情于你,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此乃大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建议殿下及早下手,除之而后快。” 手指一紧,书页被捏出 一小角的褶皱,萧无陵道:“我不是说了吗,从长计议。” 左头往前一伸,紧紧盯着萧无陵:“三殿下,我有话直说了。陛下和娘娘已接到消息,秦国太子将随院主去后山追捕鬼麒麟,我们已在山上布下陷阱,三殿下只需将此人引入我们的包围圈中,便可一举击杀!” 萧无陵冷笑一声:“你们这是来通知我了?” 双头鬼齐声道:“三殿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萧无陵把书一合,“你们也知道秦国太子是跟众院主出去猎妖,当着灵书院各大长老的面直接截杀,真是一条顾全大局的妙计。” 双头鬼双膝跪地,俯首再拜,谏言道:“三殿下!陛下和娘娘已下了旨意,人马都在后山上备好了,事已至此,无可回转,还望殿下配合!若一举成功,秦王六十高寿,恸失独子,秦国后继无人,必当重创。殿下也可早回北齐作皇子,何需在这书院里给敌国太子当伴读,平白被人折`辱践踏。” 萧无陵沉默着,说来也奇怪,当个伴读比皇子身份低贱多了,可跟着秦休意一起上学放学,他却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甚至,比他待在北齐皇族时,还要好过的多。 “我知道了。” 萧无陵不想再多说,挥手赶人。过了半晌,这双头鬼却还赖着不走。 “还有何事?” 双头鬼屈膝一跪,双手奉上一只小白瓷瓶。 萧无陵冷了脸:“何意。” 右头磕头道:“三殿下,那秦国太子脾性暴戾,酷好美色,这是……以防万一。” 左头仰头道:“殿下,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断不能屈居人下、委身敌国、辱没了北齐皇室的清白!到时…还请殿下自行裁断。” 萧无陵无言地拎起那瓶毒药,在手心里转了转,突然一松手,白瓷瓶猛地摔在地上,当啷一声,摔了个粉身碎骨: “滚。” 双头鬼影面面相觑,人形化成一滩黑水,从墙缝里溜走,水过无痕。 次日清晨。 “五零五零!啊——” 白雾叆叆,山野幽绿,崎岖攀上,不足双脚宽的窄石阶铺了一层青苔绒,踩几步便打滑。 “殿下,小心。” 萧无陵在后边扶了一把秦休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领 头猎妖的老院主往后睨了一眼,见这位萧无陵不像是别家皇子那些细皮嫩肉的小伴读,倒像是个可靠的侍卫,又见秦休意整个人跟挂件似的挂在萧无陵身上,不由得奚落道: “怎么,看你在小树林里干劲十足的,眼下爬个山还要人扶?现在才山脚呢!等爬到上头,我看你怎么办!” 秦休意听了这话,心中赌气,立刻不要萧无陵扶他了。长腿一伸,两级台阶当一级跨,紧紧跟在老院主后边,没爬几下,腰也酸腿也疼,累的是气喘吁吁。 “殿下,别逞强,还是我扶着吧。” 秦休意心中恼恨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太子人设!若换了真实世界,漫说是走点山路,就是提刀把这山给平了那也不是事儿啊,还能在他的清冷美人受面前展现一下自己作为一代强攻的风采。 然而此时,他只能软软地靠在萧无陵身上,走两步就歪歪倒倒。 走在最后的皇雪厄实在看得不耐烦了,几步一迈就超了秦休意,他一袭红衣身轻如燕,腰佩一把重刀,转头轻慢地俯视一眼,笑道: “常说虎父无犬子,当年秦王一支铁骑踏齐国,何等的威武霸气,叫齐国好端端一个国家,分裂至今,民不聊生。可惜如今啊,这百年霸业怕不是要败在太子您手上了。” 这话分明骂的是秦休意,却暗暗指桑骂槐。萧无陵的手瞬间一紧。 秦休意正憋着一肚子气,当然要怼回去,他抬头笑了一声:“那我秦国自然是比不上你们楚国!齐国分裂后,半个北齐照样打得你们丢盔弃甲、哭爷爷告奶奶的!好生厉害。我家好歹还有百年霸业给我败家子,你楚国…唉,恐怕只有百年惨淡了。哎,不对呀,你是楚国七皇子,还不是太子呢,你这想败家,也轮不到你败呀!” 皇雪厄:“…你!算了,不跟你计较。” 西川措窝成一团小松鼠,在袖子里给自家殿下鼓掌。 皇雪厄转过头,快步前行,脸上的不忿渐渐消失,他这种穿书者,无论对楚国还是对秦国,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是个设定,该演的时候照着台词演一演罢了。 秦休意也没真的生气,他知道他真实的老爹是魔界的老爹,对书中设定的老爹秦 王,没啥感情。 ——但是,萧无陵却不一样。 秦休意偷眼去看他的仙君,萧无陵现在没有真实世界的记忆,脑海中所拥有的,只有笔仙灌输的设定,自然真情实感,深陷其中而不得解脱,在百般痛苦中磨练心性。 “无陵……” “怎么了,殿下?” 秦休意伸出手,轻轻拉住萧无陵:“我…牵着你,你不要怕。 萧无陵不解,明明是秦休意自己爬不&#xe863;山,怎么倒变成他要人牵了。 然而,掌心里的温度实在温暖,他并不想松开。 爬到半山腰,随院主潜入深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浓密的绿荫下,正午的阳光都透不下来,阴嗖嗖的凉意从脖子里灌进来。 秦休意打了个哆嗦。老院主作了个手势:“停,先在这扎营吧。猎妖要有耐心,咱们至少要在山上待三天。” 袖中的措措跳出来,化成人形,与萧无陵一起帮太子殿下搭帐篷,搭到一半,忽然听仙君问: “他……上次的伤。是怎么好的?” 马车之事,萧无陵心中有愧,一直没有去问秦休意,那血不凝的伤是怎么好的。 西川措心里转过了几重心思,开口道:“幸好上次擦伤很浅,只是破了一点点皮,太医极力救治,总算没有出事。殿下也没有说是为你挡伤,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咱殿下有血不凝,还请你以后好自为之,别再让为你挡伤了,否则,我第一个咬死你!” 措措哼了一声,扭头便走。萧无陵一人坐在搭好的帐篷里。 “三殿下……” 鬼魅般的一道黑影投在帐布上,萧无陵立刻起身,双头鬼影从地里冒出来: “人手都准备好了,只等您将他引过来。” 萧无陵:“我倒是用什么借口去引他。” 双头鬼:“他如此钟情于你,你用什么借口,他都会来。” 萧无陵仍是沉默。 右头劝道:“三殿下,事在人为,不可不试。” 左头再道:“三殿下,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外头蝉鸣在山中聒噪,一声更比一声响。 秦休意也在外头嬉闹,似乎在跟措措抓什么虫子。 帐中唯有沉默,很久之后,从这静默中传来一声叹息。 何为你偏偏要是秦国的太子。 <p/ 9、心动中 “捆妖绳、铁妖爪、退妖粉、驱妖火、诱妖烟……” 山风拂过林捎,蝉声绿荫下,秦休意把萧无陵背着的包袱一抖开,“院主!你看,齐全不!” 老院主白了他一眼:“你让你那伴读背那么重的包,你自己包里背了些什么!” 秦休意嘿嘿一笑,不说话,护好自己的小包裹。他这里面装的可都是不可描述的宝贝!玫瑰、茉莉、山茶花、迷迭香……香软脂膏!反正他是太子,文不成武不就,就是有钱,每种味道都买一遍,到时仙君喜欢什么,他就用什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呀! “殿下……” 秦休意还沉浸在幻想里,想象着山中有情蛊,此夜共良宵。美人仙君受浑身发热,躺在山洞中难耐地喘息,那一双执剑的玉手,正紧紧攥着身下的布料,常年的禁欲让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衣裳在挣扎中半褪半解,滑下去,露出一点圆润的肩头。脸颊、脖颈全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柔滑的丝绸包裹着盈盈一握的腰身,平常那般清冷淡漠、可望不可即的一个人,却被这情蛊生生弄出了几许风情,媚眼如似、弱柳扶风、攻见攻硬。这时,他作为一个强有力的魔尊攻,便如及时雨般出现在山洞口,一脸邪魅地走进去…… “殿下。” “啊?” 秦休意脸上一凉,瞬间回过神,看见萧无陵正站在他身侧,初夏点点的小光斑从林叶间落下,疏疏如残雪,映着一张清绝寡淡的容颜,淡极始知花更艳。仙君伸出手,冰着他的脸颊,语气颇有些无奈: “殿下在想什么?该猎妖了。” “啊,噢!我没有想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想!” 萧无陵没说话,只认真去看老院主手里的山林地图,秦休意偷眼打量着仙君,现在明明是初夏时节,仙君的手却冰凉至此,是…… 是因为他体内那个寒疾之蛊吗? ——北齐皇室控制他的法宝。 上次为仙君挡伤,萧无陵把最后一颗人参丸给他吃了。那现在,北齐皇室给他送新的药了吗?要是没有药,萧无陵要怎么熬过去呢? “行,那就按这个计划开始猎妖! 明日午时,此地集合。”老院主说完,将三张地图分发下来。萧无陵和皇雪厄一脸了然地接过。 秦休意:……啊?讲完了?讲啥了?? 皇雪厄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秦国太子。老院主气哼一声:“秦休意!我刚才讲什么了,你重复一下。” 秦休意:“……” 萧无陵顺手接过秦休意那份地图,道:“院主,无妨,我跟着他。” 老院主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转头走了。皇雪厄拿着地图,往另一边去了。 “五零!猎妖计划是什么啊?”秦休意拿着那黄皮纸地图,翻来翻去也看不懂那些沟沟渠渠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简而言之,兵分几路,包抄鬼麒麟,最后合力抓捕。” “喔,妙…不对啊,我们都不知道鬼麒麟在哪,怎么包抄啊?” 萧无陵一拧那地图卷轴,从里面拿出一包红粉: “上次课上讲过,春末夏初是鬼麒麟的初情期,可用红情粉诱捕它们。” 秦休意:“……初情期?” 上课讲过吗? 萧无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交`配期。” 秦休意登时一心虚,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仙君大美人了。他跟那鬼麒麟一样,正鬼鬼祟祟地存着点初情期的心思。 锦囊红粉包上有几个小洞,一拿出来,细腻的粉便随风飘起,扬远了。 这些红粉的气息与母麒麟相似,鬼麒麟闻到便会跟来。它们常年养在灵书院,对灵书院上下的人的气息都很熟,如果是老院主或者师兄师姐放这个粉,母麒麟的味道里掺着熟人味,就没用。因此,要诱捕,只能找几个新学子来。 萧无陵:“走吧。” “呃,可是我也不知道往哪走,无陵,这个地图好难看懂啊……” “殿下跟着我就好。” 萧无陵将红粉包拿在手上,默默走到前面去。 有人领路真是太好了!秦休意心中喜滋滋,他从小东西南北不分,最多能分得清左右,最好有人带路,他只要傻乎乎地跟在后面,什么都不用想,指哪走哪,让会看地图的人带路,带错了路也绝无半点怨言。 但秦休意并不知道,萧无陵带他走的路,不是地图上任何一条路。 ——而是一条通往北齐包围圈的路。 萧无陵攥紧手中的地图,一步一步,无声地领路,感觉到秦休意在他后边紧紧跟着他,好似一条乖乖的小尾巴,不问不疑,全心全意信任地跟着他,时不时五零五零地叫着,像风里吹&#xe863;的小铃铛。 林中树影&#xe863;,萧无陵余光微瞥,便看见双头鬼如黑水似的隐藏在暗处,密切地监视他们的&#xe863;向。 那右头笑笑地夸道:“这就把人带来了,三殿下果然好魄力!” 那左头皮笑肉不笑:“我看是好魅力。” “甭管如何,人总算是勾来了,要怪也怪那太子贪恋咱殿下的美色。赶紧去通知&#xe863;手吧,这下这秦国太子死定了!我大齐光复,指日可待!” 双头鬼吸溜一下从地里遁走,萧无陵默默注视着一切,指尖微&#xe863;,红粉锦囊包上的小洞就被抠大了许多,促情诱妖的粉末一缕一缕吹起,随山风猎猎飞速飘出去。 “无陵……这是哪啊?怎么有点,阴嗖嗖的。” 秦休意环视四周,这林子太密,参天巨树遮了天光,昏暗里,斑驳的老树皮,盘错的树根,腐烂的叶子堆积在脚下,和着红土地散发出湿漉漉的泥腥味。秦休意抬起腿,低头看脚上的鞋面,印上了红褐色的泥印,脏兮兮。 西川措从秦休意的袖子口钻出来,露出一只小脑袋,粉嫩的小鼻尖吸了几下,兽类天然的警觉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殿下,咱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可是,无陵……”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破空声! 一箭射来!紧跟着万箭齐发! 西川措立刻跳出袖口,挡在秦休意面前,大叫一声,放出此生绝招: “炸毛毛——!” 措措登时团成球状,全身绒绒的白毛顿时炸出十米厚,锋利的箭矢扎在毛毛上,顿如拳头打在棉花上,以柔克刚。 嘭—— “措措!” 西川措一招用毕,立刻被打回原形,秦休意及时伸手,一只小小的毛绒松鼠落回他的手心里,他赶紧把它塞回袖子里。 这一刻,第二波万箭齐发,箭羽上竟然带着火! 这里可是山林! “萧无陵——” 秦休意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他的仙君,一把拉起萧无陵的手就跑: “别怕!无陵,我拉着你跑就没事了! ” 他可是气运之子,想靠射箭射中奔跑的气运之子?做梦吧! 草木噼里啪啦地燃烧,火光中,他们在树林里奔跑,双手紧紧地牵着,万千带火的箭矢如流星,擦身而过。 萧无陵有想过,秦休意可能是真傻,但他没想过,他会傻到这个地步。 “你,你为何……” 咔吱——砰! 带火星子的焦木轰然倒下。秦休意身形一侧,便非常幸运地躲过去了: “啊?你刚说什么?” 萧无陵低下头,轻轻道:“无事。” 林子已经完全烧起了,火林之外还有弓箭手的包围圈,秦休意现在额头也有点冒汗,就算他是气运之子,也不能完全靠运气吧…… 就在这时,林外一声怒吼——! 是……鬼麒麟! 秦休意大喜,这一吼,声震万里,山摇林&#xe863;。萧无陵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左手抄过秦休意的后脑,直接将他搂近怀中,捂住他的耳朵。 烧得发红的焦木在他们身旁倒塌,迸溅出赤红的火星子,一颗一颗跳跃着,如山野一闪一闪的萤火,怕人似的,一颗也没碰到他们身上。 不知是山中火,还是心中跳,秦休意觉得脸烧得厉害,全身都发热,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了。方才他牵萧无陵,仙君只是任他牵,并没有什么表示…… 此刻,萧无陵收好袖里的红情粉,回握住秦休意。烈火映着他如黑夜般的眼眸,瞳中跳&#xe863;着两簇光,光里闪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别怕。我们走吧。” 滚滚黑烟、熊熊烈火,阵阵怒吼震得耳朵都听不见。那只鬼麒麟正在林外疯狂攻击埋伏的弓'弩手,撕开包围圈,但秦休意自己根本辨不清方向了,他都不知萧无陵是怎么带他跑出来的。两人灰头黑脸,满身草木灰地跑出那片火林,鬼麒麟似乎被红情粉吸引,仍紧紧跟着他们不肯放,有追兵追来,就在后边替他们厮杀。 “殿下,这边。” 秦休意晕乎乎地跟着萧无陵走,走啊走,走进了一处山洞。 “应该追不上来了。我去打点水,殿下先休息一下。” “嗯,好。” 等秦休意反应过来,整个人一激灵,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山洞、这里可是山洞啊! 是 今晚吗?今晚就要……?! 秦休意赶紧把自己随身背的小包拿出来检查,很好,香脂软膏,一样没少。 等等,刚才大火狂奔,头发有点乱。秦休意赶紧又用手理了一遍秀发,用袖子擦擦脸,要保持帅气潇洒。第一次,一定要给仙君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形象。 毕竟……秦休意躺在山洞里,默默数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仙君心里还有一个执念至今、无法忘怀的人。 …… 山洞外,小溪旁,清冽泉水淙淙。 萧无陵解下随身的蛇皮水囊,装满,清澈见底的溪水忽然投下一片黑影,双头鬼从水中冒出: “三殿下……” 萧无陵自顾自地喝水,眼也不抬,淡漠道:“我当时说了从长计议,你们不听。” 右头:“殿下啊,也不是我们不听啊,实在是旨意难违啊……” “父皇和母后若能直接将那太子除去,还派我来作什么。秦国强盛至今,会培养出一个废物太子吗。此人面上单纯无害,实则城府极深。看似文不成武不就,结果如何?仅凭一人之力就打破了你们的包围圈。对付此人,当从长计议。” 右头低着,委屈道:“这……今天这可能也是运气吧,那死麒麟恰好跑过来!” “运气?”萧无陵把蛇皮水囊收起来,冷静道,“上次马车之事,他明明已掉下悬崖,按常理,当是必死无疑,可偏偏就挂在树枝上。一次还说是运气,现在,两次了。” 双头鬼两颗头都低着,不敢怼。 “今日事已至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萧无陵也不看它们,带上水囊走了。 左头:“等等,三殿下,既然此人城府极深,那今日之事他会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不然,我们试探一下?” 右头:“是啊,要是他怀疑了,咱们这个伴读潜伏的大计该如何进行下去?” 萧无陵回头睨了它们一眼:“我好不容易取得信任,谁造成的这种局面?” 双头鬼:“……” 萧无陵不再废话,转身回去,一进山洞,没有听见小铃铛一样的五零五零,只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秦休意睡着了。 脸上还带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火烟灰,萧无陵悄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想了想,终是轻轻伸出手,替他擦掉那一点灰,露出一张干净俊俏的脸。 双头鬼沉在暗处,偷声呼唤: “三殿下!他睡着了!正是下手试探的好时机啊!” “三殿下!弄醒他问问,睡不醒的时候最容易说真话了!” 左一个三殿下、右一个三殿下。萧无陵乏了,他闭上眼睛,躺下来,解了外袍盖在他和秦休意两人身上: “明天再说。” 双头鬼顿时急道: “三殿下!今日事今日毕!” “三殿下!明日复明日啊!” 话音未落,萧无陵伸出指尖,一弹指,一道内劲弹过去,双头鬼咿呀一声,两个头立刻被打进石壁里。 “别吵他睡觉。” 双头鬼小声呜呜,化作一滩黑水,灰溜溜地跑了。 <p/ 10、情蛊夜 当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早晨,秦休意醒来,看见他和萧无陵,躺在山洞里,一同盖着一张大外衣,外衣之下,两个人都是衣冠整齐,什么也没做。 失望、太失望了! 说好的山洞情蛊那一夜呢?热潮难耐、喘息阵阵、等待他这位攻君前来解救的美人仙君呢? 秦休意把外衣一蒙,蒙住满脸懊丧,恨不得现在就穿出去质问笔仙,说好的感情戏怎么就没有了! “你醒了?” 秦休意抬起头,看见身旁的萧无陵早就醒来了,黑曜石般的眼瞳映着山洞外初日的光,琉璃一般漂亮,薄唇轻启,声音清冽透澈,似山泉叮咚淌心涧,听得秦休意气也顺了,心情也好了,更加坚定自己的追妻梦。娶美人就是不一样,躺在旁边,哪怕什么都没做,醒来时看上一眼,那也是无上的享受。 “嗯,醒了。无陵你渴了吧,我去给你接点水。”秦休意彰显攻君风采,开始大献殷勤,“你一定还饿了,我接完水再给你弄几个果子吃!” 萧无陵慢条斯理地起身,道:“水在你左边的水囊里,果子在水囊后面。殿下要是觉得素食太淡,我已打了一只小山鸡,待会可以烤。” 秦休意:“……” 吃饱喝足,沐浴阳光,走回山林,与老院主他们集合。 昨日北齐人火烧树林,鬼麒麟被萧无陵放出的红情粉所诱,穷追不舍,替他们解决了北齐追兵。山中如此&#xe863;静,老院主和皇雪厄他们快速赶来,将筋疲力尽的鬼麒麟就地逮住。 而那一包红情粉,萧无陵昨夜便堵住了锦囊包上的小洞,放回地图轴中,不让粉末随风飘出。 今日集合,老院主神色慈蔼,喜上眉梢,连对秦休意都温和了几分。 “这次抓捕鬼麒麟,你们仨位新学子都做得很好。尤其是萧无陵。这红情粉,其实不仅对鬼麒麟有效,对其他一些品种的妖物也有类似效果,我还怕你俩遇上危险,特意叮嘱你们多买些退妖法宝,幸好,都没用上。” 秦休意看了一眼萧无陵的背包,捆妖绳、铁锁爪、退妖粉……看起来好重。 “无陵,昨天你背了一天 ,今日换我来背一下吧!” 老院主慈祥地看了一眼,这混太子也有长点心的时候。 萧无陵拎着包不肯卸下,无奈道:“殿下,你有见过哪个伴读空空手,太子满山重负跑?不合体统。” “哪来的什么体统。”老院主睨了一眼,“在灵书院,大家就都是人族,一样的学习,一样的进步。别搞尊卑那套,有功夫搞这些,不如多猎几只妖,天下也太平点。包给他背!背个包都背不&#xe863;,他这太子将来还怎么做一国之君?” 秦休意点头如捣蒜。喜滋滋地从萧无陵肩上把包抢过来背。看着自家美人仙君卸下一身重担,两手空空地跟在身后一起走,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代优良好攻了! 老院主:“哦,对了,萧无陵,红情粉还有剩吗?那东西须妥善保存,一经拆封,就…有点危险,还是别放在你们手里好。” 萧无陵沉默地打开地图卷轴,取出昨晚放进去的红情粉锦囊,但他手指一捏,立刻觉得不对劲! 空了? 整个锦囊空瘪空瘪,所剩无几,粉末几乎全挥发了。 ……奇怪,他昨夜明明吧孔洞堵好了,没用吗? 萧无陵没说话,只把空锦囊递过去,老院主摆摆手:“用完了就算了。启程吧!下山回书院!”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秦休意恋恋不舍地念着山中山洞,也不知是不是气运之子心想事成,众人下山下到半山腰,忽然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 苍穹破了洞,倒灌天河坠人间。斜风白雨如万箭,哗啦啦打进初夏山林里,漫起一片白蒙蒙的雾,带着一缕湿漉漉的雨草土腥味。 “先躲一躲吧!” 院主本以为这是山中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谁知这暴雨连绵不休,将天地织在一张渺渺雨幕里,一直下到日暮黄昏,也没停下来。 穿书者皇雪厄转过身,照着书中剧本念了句台词:“院主,不如我们找个山洞避一避,将就先过一夜。” 山洞…… 秦休意眼睛咻地一亮,难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夜? 几位院主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洞,生了火取暖。秦休意暗搓搓地拉着萧无陵走进去,橙黄的火光下,时不时就偷偷看一眼仙君,小 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五零啊,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很热?喘不过气?” 萧无陵:“……” 心痒难耐的秦休意左等右等,眼看外边雨幕依旧,天色渐晚,众院主还搁这坐着,大家围在火堆旁,安安静静,没有半点事发生,像是真的就要平静度过此夜了! 难道…也不是今夜? ——那到底是哪一夜啊! 秦休意吊着一颗心七上八下,来日方长,他也不是那么急于美色,不怕不做,就怕不知道做不做,好像没复习的学子不知今天考不考试,死囚犯不知道今夜是不是上刑场。一会紧张第一次会发挥不好,一会又觉得是他自己想太多,今夜估摸是跟昨夜一样,无事发生。 可是……万一真的就是今夜,他什么也没准备,到时…怎么办? 啊!秦休意恨不得一头撞出书外,去问个清楚,感觉心里有三只小猫在心肉肉上嗞啦嗞啦地磨爪子,又疼又痒,抓心挠肺,还停不下来。 “殿下?是有何烦心事?” “没…没,没有没有,没事儿。” 萧无陵收回目光,也不再追问。今夜又是雨夜,他的寒疾之病……手脚在迅速地冰凉下去,他试图悄悄向火堆移了一点,每次移的很小很小,生怕被旁人看出异端。这点火暖,杯水车薪,毫无用处,那种寒冷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点点杀他的理智。 药…… 赶紧,药…… 萧无陵死死克制住身体发抖,他低下头,用尽全身气力从喉咙里掐出一句话,声音平稳顺畅,叫人听不出任何异常: “殿下。天色不早,既然无事。不如早些休息吧,明早好下山。” “喔,好。” 秦休意又看了萧无陵一眼,看来,终究不是这一夜。 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秦休意深呼吸,把心里那些乱抓乱叫的小猫都赶走,心清神明地躺下来,疲惫的措措一团毛绒地趴在边上,闭上眼睛。 山中夜,雨帷幕,虫鸣不休,老院主皱了皱眉,皇雪厄道:“院主,这虫声怎么如此聒噪。” 院主孺子可教地看了他一眼:“你很警觉。这声音确实不正常,这么大声,只会是求偶。但现在不是它们的求偶期。不过这些虫大抵 都是些小妖虫,没什么大害,不必管了。” 老院主也合衣躺下,若说可能会引起异常的东西,只有那一包红情粉,但那玩意萧无陵给他看过了,已经用完了。 等到众人都睡了,皇雪厄抱着刀守在山洞前,值第一轮夜。 “喂,你,去哪?” 萧无陵脚步不停,直走出山洞:“解手。” 皇雪厄当然不信,他看过笔仙那本书,此时的萧无陵蛊毒发作,不想被人看见丑态,自寻了一处别的小山洞,然后…… 剧情,又要靠他推一把了。皇雪厄站起身,慢慢悠悠地晃到秦休意身边,踢了他一脚: “起来!” 梦中被人踹醒,秦休意恼怒地睁眼,登时听到一句话: “你的小伴读出去了,半天没回来,你去找找,我还要值夜。” 一下顿如冷水浇头,秦休意心下一沉,立刻清醒过来:“他往哪儿去了?出去作什么?” 皇雪厄给他指路:“不知道。往对面那个小山洞走了。” 秦休意满头冷水登时变成一股热流往心里冲。 对啊,今夜是雨夜,萧无陵的蛊毒! 还有那包红情粉! 他昨日都没看见萧无陵有用过它,怎么今日就没了,而且今天山里别的妖虫叫的如此大声,院主说它们像是求偶。 莫不是……昨晚,红情粉就被萧无陵体内的蛊不断吸纳,挥发殆尽。但仙君本人并不知道他体内被种了蛊,只以为是先天寒疾。今日,萧无陵带着满身的红情粉,所到之处,山里的妖虫都受到影响。 然后今夜,蛊毒发作了。 情、蛊、夜! 不行,他得赶紧去救无陵! 秦休意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赶紧又折回身…… 香软脂膏不能忘!可不能弄痛了他的亲亲媳妇。 秦休意把他的宝贝香膏都别在腰间,像卖货郎似的别了一圈,身上罩一件大袍子立刻出去,雨夜狂奔,奔向另一个小山洞。 就在这时,西川措也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家细皮嫩肉的少主拿着那么多软膏就夜奔了!登时急了,跳出去要去咬住秦休意,刚跳起来,忽然被皇雪厄幽幽地捏住了后颈皮。 措措四爪挣&#xe863;,小小的一团在皇雪厄手下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皇雪厄 另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捂了一会,又开始温温柔柔地抚摸措措的皮毛,西川措被他摸地浑身毛都炸了,又听这位楚国皇子笑笑地问: “你的毛好软哦。会被拔秃吗。” 西川措:“……” 另一边的山洞,雨夜连绵。 蛊毒发作,痛不欲生,萧无陵被折磨地半跪在地上,乞丐似的伸出手: “药……药。” 黑黢黢的阴暗山洞,他面前站着双头鬼,右头难为道:“三殿下,不是我们不管你,实在是这几次行&#xe863;太不顺,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一时……一时忘了准备,您再等几日吧。” 萧无陵浑身都冷,心冷、骨头冷、这一身血肉更冷,他咳嗽地喘不过气,趴在地上,乞讨的手再举不起来,像一只残喘的蝼蚁。 左头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马车失败,这次也失败,家国大恨,切齿不忘,殿下当时刻谨记于心。皇后娘娘也是在锻炼您的心志。三殿下,且熬着吧。” 话音刚落,双头鬼便头也不回地从黑暗中隐去了,独留萧无陵一个人,在黑暗的山洞、满场的雨夜,与无穷尽的折磨相伴。 好冷、好冷、好冷…… 萧无陵躺在冰冷的山石洞中,全身的血都要冻成血渣子…… 如果有一点温暖的…… 就在这时,忽然,真的一股热流直冲向下,火一般烧着他。 心与骨头是冰冷的,血与肉又被点燃了,皮囊是烈火般焚烧,魂骨是九天寒冰冻,冰火两重天,痛不欲生。 想抓到一个人……想狠狠地…… 萧无陵拔剑出鞘,给身上划了一道,出血,让他冷静了一点,可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小铃铛般好听的: “无陵、无陵……” 寒冷的山野,秦休意冒雨站在山洞外,探出一张水灵灵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往里望,一双眼眸只看着他: “无陵!你没事吧?” 就在这一瞬间,萧无陵浑身一抖,同床共枕的温暖,梨花树下的嘴唇,火烧山林里牵着的手……忽然之间,全部涌入心头,将他用血划出的冷静,打得粉身碎骨、分崩离析。 把他拖进来。 把他拖下来。 萧无陵握着剑,猛地后退,远离。秦休意却反而赶紧跳进 山洞,他一时也忘了要做出一派邪魅狂狷的潇洒,赶紧向情蛊发作的美人仙君解释: “无陵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啊!” 秦休意跳得太急,山洞里山石坑洼,一不小心,绊了一跤。 萧无陵条件反射去接他,两人一下子扑了满怀,稀里哗啦!掉出一地香膏。 萧无陵看了一眼: 玫瑰味、茉莉味、山茶花、迷迭香…… 秦休意的脸腾地烧红了,他低下头,小声问: “无陵,你…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呀?” 秦休意等了好久,也没听到答案,也可能没那么久,只是心上人一瞬间的安静,在此情此景之下,就像三百年那么长。 他的仙君是不好意思回答他吗?会不会觉得他这样做,太趁人之危了,还是说…… 滴嗒。 山洞上冰凉的水滴落而下,就在这时,秦休意看见仙君随手择了一支香膏,手骨修长而好看的,白皙的玉手握着它,再慢条斯理地打开、挤出来…… 萧无陵胳膊一伸,将秦休意制在怀里,轻轻抚上他窄瘦的腰线,笑了一声: “殿下,这么迫不及待?” <p/ 11、抓媳妇 哇,好主&#xe863;。 秦休意心中狂喜,难道仙君竟然是表面清冷禁欲、其实很放得开的那种美人受吗? 太香了! 秦休意觉得自己作攻的更应该主&#xe863;点,好好回应美人,他几乎是立刻就抱了上去,双手圈住萧无陵的腰。 ——细是挺细的,但好像并不盈盈一握啊。 萧无陵浑身一僵,他死死盯着怀里紧紧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家伙,放在对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往下,修长的手指一转,腰带应声而落。 秦休意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这一声,身下凉凉,心中却更惊喜,主&#xe863;成这样,仙君受莫不是喜欢脐橙吧? 哇哦。 “殿下……” 萧无陵的声音贴在耳边,气息如有实质地抚过耳垂,顺着颈窝里吹,秦休意的肩微微缩了一下,他以前也在不少话本里看过,有些大美人受就喜欢掌控主&#xe863;权,这种时候,更应该尊重对方的情`趣,给仙君留下一个独特的好印象。 山洞外凄风苦雨冷潇潇,山洞内美人香软暖融融。秦休意心旌摇曳,摇得旗杆都快倒了,一想到自己正跟三界最绝色的美人共度良宵,美人还要主&#xe863;脐那个橙,他整个人都飘飘然了。秦休意顺从地躺下来,拍了拍美人萧无陵的肩,面带善解人意的微笑: “无陵,你要是累了可以跟我说。” 萧无陵低下头,双眸沉沉如夜色,意味深长地望着身下人: “殿下这是看不起我了。” 秦休意:“……?” 萧无陵转头瞥了眼那一地香膏:“殿下放心,买了这么多,应当物尽其用。一支、一次。” 秦休意立刻吃了一惊:“这得多少次啊?” 萧无陵一笑:“那就要看你撑不撑得住了。” 秦休意心想这是什么话!潜台词是怀疑他不行?不能挺过那么多次?可笑,话本里的攻夜战天明的,这简直就是挑战他身为男人的尊严!秦休意当即应道: “我当然撑得住!” 这回换萧无陵有些讶异了,他的手逐渐往下,轻声道:“殿下日后…可别反悔了才好。” 秦休意默默腹诽,他有什么好反悔的,倒是仙君,在话本里公然 挑衅攻君的尊严的受,往往没有好果子吃,下一刻就会哭唧唧地求饶,第二天还会腰酸背痛站不直,呵呵。 此刻,秦休意躺在山洞上,信誓旦旦: “我自然不会反悔,倒是你……” 秦休意躺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眼萧无陵,道: “你可别一次都撑不住啊。” “……” 萧无陵没有说话,只慢慢地俯下身去。山洞外,风鞭杨柳枝梢软,落花雨夜迢迢。天地水幕,草叶泽泽,张着花苞挺着茎,承接滂霈的雨露。 秦休意正美滋滋地躺在萧无陵身下,看着美人主&#xe863;献身,心中狂自窃喜,忽然间,他感觉到背后一凉,像碰着一点温凉的脂膏…… 等一下! 这是要干什么? “无陵!等等……!” 秦休意并不清楚萧无陵要干嘛,只是某种本能的警觉叫停了他。 萧无陵被情蛊折磨的忽冷忽热,头脑里的理智早被崩摧得所剩无几。秦休意感觉自己像被盯上了,像被雪原上的雪狼王狠狠盯住,那种目光里全是兽王占'有猎物的意图。他曾经在魔界驯魔兽,见识过不少这种目光,很危险,最好离远一点,改日再驯…… 但很奇怪,在这种雪狼王一样可怖的目光里,秦休意最终听到的只是一声叹气。 萧无陵抱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气很轻,很小心: “我知道,殿下有血不凝。我不会做的。” 秦休意被他这样紧紧抱着,全身也热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也没想明白,血不凝和做不做有什么关系吗?他从小就有血不凝,无论看多黄的话本,他都是代入成攻的,何况他现在书中并没有血不凝。上次挡伤措措看了大哭,萧无陵可能误会了。 衣物跌在地上,他们肌肤贴着肌肤,体温合在一起,共抵御夜里的风雨。现在这种时候,若还费劲解释什么血不凝,那可就太败兴了。萧无陵身上很奇怪,一会滚烫炙热,一会又冰冷至极。秦休意用双手环着他: “无…陵,你好点了吗?” 萧无陵低着头,额上全是冷汗,嘴唇咬出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忽然他拽住秦休意的手腕,力道大的像铁箍一般,秦休意被抓着手: “无…无陵?” “帮我。” 秦休意有些忐忑,心中后悔以前黄话本没再多看几本,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那得……沾点软膏,不然你会…受伤……” “不用。” 萧无陵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好像又有点无奈。秦休意有些迷惑,还是要有点软膏才会比较好吧。以前他看话本,有些攻啊,不仅人品渣,活还烂,都急吼吼地直接进去,更有甚者还就着血润`滑,真是看了都吓人!事后还把美人受丢在那里,像个破布娃娃。坏渣滓,这种攻他都没法代入,只能怒而弃文。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手,就被萧无陵拽下去…… 手中滚烫,秦休意脑袋嗡地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 不是他想象的地方,却是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地方。 秦休意整张脸瞬间烫了。是啊,仙君中的只是情蛊,是他自己看话本看太多了,先入为主觉得受中情蛊那都是想要被……这才在脑中放肆地遐想了仙君。其实,美人受本质也还是男的。无陵现在滚热难耐,真正想要的其实应该只是纾解一二。 秦休意脸颊滚烫,羞愧难当。他真是太黄了,料想仙君一身浩然正气,怎么可能懂得什么脐橙,只不过现在身种情蛊,实在迫不得已,恳请他帮忙一下罢了。 秦休意僵着半身,被萧无陵拉拽着,不断&#xe863;着手指。也不敢再看仙君,只死死低着头。半晌,忽然听了一句: “殿下好生疏啊。” “……” 草,还被嫌弃了。秦休意轻轻地捏了小无陵一下。 萧无陵没吭声,只是执拗地问他: “殿下以前没有过吗?那些妃嫔、宫女……” “我没有!” 萧无陵闻言笑了一声,秦休意不知为何,觉得他好像挺高兴的。 夜风中树上一圆一圆的叶,平展着接雨,小小的雨花溅在叶肉上,一滴一滴、一汩一汩,又顺着叶脉流下去。催夜连昏雨,风声无寐,吹破山中峰顶云,共君乘兴悠悠。 秦休意手都酸了,终于能停下来了!萧无陵总算好了一点点,倒在一旁。他身体里那些蛊虫吸纳的红情粉似乎挥发出来了,但蛊毒本身,却依旧无法解脱。 秦休意看见仙君蜷缩成一团,头埋的很低 ,似乎不愿他看到痛苦狼狈的模样,情`热褪去,那骨子里的寒疾蛊便益发剧烈地发作出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萧无陵冷的牙关都在打颤。 “无陵……” 秦休意挪过去,从背后抱紧他,又把他们的衣物叠在一起,盖在他们身上。 萧无陵现在冷的像一块冰石,秦休意连这样抱着都觉得冻手,无法想象仙君本人在承受多大的痛苦。他心里有些难受,几乎就想告诉仙君,这书里都是假的!这些痛苦也都是笔仙的设定! ……不要再这样磨炼心性了好不好? 他话还没说出口,萧无陵忽然握住他的手,双眼睁开,这般痛苦的神志下依然保持了一丝清明,警觉道: “殿下…外面有&#xe863;静。” 秦休意从衣袍里钻出脑袋,侧耳一听,确实,外面好像有一阵一阵聒噪的虫鸣,喋喋不休,方才被大雨声遮住,没能发现。 “我去看看。你躺着别&#xe863;。” 秦休意披衣而起,随地抄了块石头在手。走出去一看: 虫子、虫子、虫子!山洞外密密麻麻趴在一大片低微妖虫,摩擦着百足、翅翼,齐声振振,聒噪得像是在求偶。 秦休意登时明白了,这些妖虫是被红情粉吸引而来的,却又因力量低微,怕人,不敢冒然进去。 虫不犯我,我不犯虫。秦休意并不怕虫子,平常在魔界看到那些恐怖丑陋的魔虫,也都愿意放它们一条生路,万物活着,其实都不容易。 但要是来他面前犯贱,甚至跑进去找他的仙君犯贱,他就另当别论。秦休意拿起石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砸,妖虫们一惊,吓得刷啦一声退去三米远。 但仍不离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秦休意想去钻木点个火,把这群虫再赶远点,就在这时,突然,他听到一声怒吼—— 山摇地&#xe863;,万木摧之,风雨里挨打的叶吓得扑簌簌坠落于地。这声音是,鬼麒麟的怒吼,而且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 啊——! 下一刻,秦休意就被倒拎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只手死死捂住嘴,那人手上有着尖锐的爪,黑暗中扇&#xe863;了一下翅膀,就抓着他飞入了无垠的夜空,无声地消失了。 “殿下……” “殿下?” 萧无陵得不到回应,勉力撑起来,死死压抑骨血里的蛊毒,一步一步挪到山洞: “秦休意!” 空空无人。 连那些聒噪的虫群也消声殆尽。 山夜里,妖族出没。他不该让他出来……萧无陵捂住绞痛不堪的心肺,此时风雨不休,越刮越大,萧无陵走出来,走在雨中,骨血里冷如冰,浑身又淋着冷雨。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萧无陵蹲下来,用剑支撑着自己,冷静地观察着地面,在寻找蛛丝马迹。 “殿下——!少主——!” 不远处,措措咬住皇雪厄的肩膀,一路狂奔而来。在山洞外只看见萧无陵一个人,心里咯噔了一声: “殿下呢?” 萧无陵转开目光,看向皇雪厄:“出何事了。” “鬼麒麟跑了。”皇雪厄道,“那只麒麟早就修出人形了。” 萧无陵神色一凛,妖中能修人者,为大妖之能,不再是有点凶的妖兽那么简单。尤其鬼麒麟乃妖兽之王,若修到人形,妖力非同凡响。 皇雪厄:“院主怀疑这是妖族早有的准备,这只人形鬼麒麟假意被捕,假意驯服,趁机潜伏在灵书院探听消息,现在再逃脱。你这边是?” 萧无陵道:“他被抓走了。” “什么!殿…殿下被鬼麒麟抓走了!”措措吓得毛都炸了,蹦到萧无陵肩膀上,用毛绒绒的爪子打了他脑袋几下:“抓去哪了?为什么抓我们殿下啊!” 皇雪厄:“难道是这只麒麟知道他是秦国太子,想抓他为人质胁迫秦王、助力妖族?” 有这个可能。但…… 萧无陵又想到了另外一点,手中拳不知不觉攥紧了剑。 红情粉。 今夜他的情热,应该就是红情粉所致。虽然萧无陵尚未明白为何红情粉会转移到自己体内,但就在刚刚山洞,他和秦休意那般……消解情热,那么,挥发出来的红情粉,会不会…也沾到了秦休意身上? 而红情粉,能诱使鬼麒麟…… 一瞬间,手中的石剑柄都要被攥碎了。萧无陵轻功一运,头顶风雨,提剑疾行,黑夜中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往这追,没跑远。” 这一声冷如冰窖,肩膀上的措措听了都打个寒颤。 <p/ 12、修罗场 厉风一扬,收翅一落,秦休意被甩进一丛干草堆里。 他爬起来,转头大骂一句: “你谁啊你!” 那妖族人身形高大,虎背狼腰,在夜色中收起张开的黑色羽翼,轻佻地迈步走来,打了个响指,洞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应声亮起。 珠光作灯,映得满室黑夜如白昼,照亮此人一张熟悉的脸,颊边两道赤红妖纹,眼尾上挑,邪佞妖冶。他笑着走过来,单手撑在洞壁上,高大的身躯瞬间投下一道阴影,笼罩着坐在柴草里的秦休意。 “休意,怎么,不认得我了?” “玄麟!是你?”秦休意惊讶道,“你怎么也来穿书了?” 这位玄麟是他们魔界麒麟鬼族族长的儿子,从小跟他这个魔尊儿子一块儿玩。两百多年前的童年时代,玄麟还只是一只小麒麟,不通人言,只会呜咿呜咿的叫,小秦休意觉得它很可爱,就爱去欺负它,骑到它身上去,把它当坐骑,驾着它到处跑。 那时小玄麟也傻乎乎的,没觉得这是一种欺负,背着小休意到处跑,也挺开心的。 后来再长大,玄麟化了人形,通了人言,像竹笋似的拔高,长手长脚,俨然少年身姿。秦休意也不好再骑到人家身上去了。两人就成了朋友,还一起去仙界的天学阁上学,成绩都一样差,天天上房揭瓦、打架罚抄。后来秦休意因血不凝退学,每天只能呆在父母给他做的软软的茧房里,玄麟会时不时来看看他,给他带点什么东海鲛珠这类的小玩意儿。 “你呢。”玄麟坐下来,坐到秦休意旁边,靠得很近,“你又为什么穿书。” “呃…”秦休意转了转眼睛,心想可不能把喜欢仙君的事说出来,不然有一天他爹他娘知道了,定然要&#xe863;用全魔界的力量来帮他追妻,到时众口逼人,可能会给仙君带来麻烦。秦休意转而道: “是我爹逼我来的啊。他让我穿书修炼,提高修为。” 这话倒没撒谎。 玄麟听了却大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秦休意:“我还不了解你?你会这么听话?老实说。” 秦休意:“……” 在发小面前说胡话就是难啊。 “哎,我就是听说仙界笔仙那儿有穿书这回事,觉得新鲜,没玩过,穿进来玩玩的。你也是吧?哈哈!玄麟,你看这书里的场景都很逼真啊……” 玄麟却没顺着秦休意的话头跟着哈哈笑,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你喜欢仙君萧无陵,是不是?” “……” 秦休意沉默,心想,看不出来他不想聊这个嘛!干嘛不跟他一起哈哈笑一笑就别问了。话说玄麟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仙君的? 玄麟在这种沉默中,心一寸一寸下沉。其实没有人告诉他,他只不过曾经上仙界时,见过那位仙君一面,只消看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秦休意绝对会喜欢的类型。 幸好,秦休意对仙界一直没有多大兴趣。然而这次,他回魔界听说,秦休意被大魔尊踢去仙界修炼,走的时候大吵大闹,等到了仙界竟然变得很听话,真的乖乖去笔仙那穿书了。 他一听,心中咯噔一跳,立刻追去仙界,要求也要穿书。 仙界笔仙的穿书对仙魔两界都开放,没有拒绝谁的道理。但因他来的太迟,书中主要角色都定了人选,只能给他一个走过场的鬼麒麟。 秦休意这时也有点反应过来:“我说,玄麟啊,我记得笔仙给我看的剧情里面,没有我被鬼麒麟抓走这一段啊!你……” “我没按剧情走。” “啊?”秦休意道,“你…你小心啊,不按剧情走会乱套的。” “乱了才好。”玄麟低头,攥紧了拳,反问,“你不也没按剧情走吗。” 秦休意不服:“胡说,我最听笔仙的话了!我……” 玄麟转过头,双眼盯着秦休意,眼中有一点血丝般的红: “你帮他挡伤。” “我……” 秦休意卡壳了,发现自己无言可辩,只好道:“哎,我那不是情不得已嘛。” 玄麟坐在休意身旁,漆黑的羽毛双翼垂在背后,他转头,眺望着山洞外莽莽的夜色,看起来没有尽头,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也是情不得已。” 这话把秦休意彻底听迷糊了,他靠近一点,关切地问:“玄麟,你今天有点奇怪……是不是…魔界那里出什么事了?” 玄麟喉结上下一滚,太近了。他忽然闻到一种…气息。从秦休意身 上散发出来的,有点奶香味,又似乎什么味道也没有。若隐若现的,闻一下,有,再闻,又消失了。勾的他忍不住想靠上去……靠近一点,贴在一起,然后…… 轰隆——! 惊雷一道劈开夜空,暴雨滂沱。此时,萧无陵正提着剑,在树林里穿梭。 寒疾发作,他的轻功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为了不让这个病拖累他。萧无陵毫不犹豫地逆行经脉,一瞬间,快的如乘风而起,但没撑两下,逆行的经脉就疼得他吐出一口鲜血。 萧无陵没管,血顺着衣襟滴下来,脚下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连他肩上的措措都吓到了: “喂!喂!你…你没事吧。” “无妨。” 萧无陵死死盯着前方的黑夜,雨水在打散遗留的妖气,如果再不快点找到…如果晚了一步…… 此刻,珠光皎皎的妖洞中。 “……玄麟…玄麟?” 那一声轰隆惊雷划过天际,玄麟立刻清醒过来,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他立刻退开一步: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的境界可能快突破了。” 突破? 秦休意心中登如万马奔腾,玄麟现在的境界跟他一样是小圆满,从小到大,也都是他这位魔尊二代先突破,为此,秦休意还经常戏称玄麟为儿子,永远别想超过老子去。 现在儿子竟然要比他这个老子先突破了?进军大圆满?! “你小子可以啊!没白费为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喂大,这就叫虎父无犬子啊。” 玄麟没跟他插科打诨,他坐远了一点,但不知为何,那股幽香又缠缠绵绵地来找他,笼罩着他,勾着他说浑话: “休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摘到那朵治好血不凝的花,你可以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什…什么?!” 幽香消散,玄麟猛地又惊醒,补救道:“我是说,等摘到了那朵花,你的血不凝治好了,你能不能一起跟我去周游三界,就像…以前我们去天学阁上学那样,到处玩。” “哈哈,当然可以啊。其实,没有治好也一样可以出去玩啊。你是不是在人间又发现了什么奇妙去处?” 玄麟听他这般轻松惬意不在乎治 疗的口气,心里无端冒出一股火,忽然抓过他的手腕,认真道: “休意,你今年已经两百九十九岁了,一旦过了三百岁,你的血不凝就再也治不好了,保命的雪莲也早就吃完了,你到底清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我清楚。”秦休意打断他,“血不凝在我身上,我比谁都更清楚。我也怕死,我也想留在这个世界,爹娘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可是…… “生死有命。就这样吧。” 玄麟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我也快是大圆满了。今年年底的时候,我准备,去心魔沼一趟……” “你疯了?!”秦休意猛地甩开他的手,“我爹突破大圆满好几百年了,就这样,他去心魔沼:十方幻境,还是过不去,丢了半条命!我娘也是大圆满,准备了一百年,再闯,也是一样。你这样赶着练修为,刚突破就去闯,这不是送死吗!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我需要!”玄麟忽然站起来,按住秦休意,那股幽香彻底暴涨出来,笼络了他,玄麟双眼渐渐发红,锐利的爪子死死摁住秦休意,将他摁进干草堆里,压在他身上: “你不明白,我不想你死,不许你死……” 秦休意也恼火了,真想跳出书外跟他大打一架,他不需要别人为他这样牺牲,他爹娘这样做还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玄麟这样做算是什么!若真的死了,玄麟的父母又要怎么办呢? 秦休意剧烈挣扎起来,奈何他现在是个弱太子,在鬼麒麟妖族的手下,根本&#xe863;弹不得。玄麟紧紧按着他,那股幽香一阵阵地冲上头脑,全身的感官都被攫住了,他只觉得身下人越挣扎,他越是兴奋,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但神志已经完全被红情粉诱逼,他现在只想…… “休意、休意……” 玄麟趴在秦休意身上,双眼发着红,着迷地叫他的名字。 秦休意整个人都要炸掉了,他忽然想明白玄麟为什么一直不对劲,是红情粉! 方才帮无陵解毒时他身上恐怕沾到了红情粉,这东西虽然对其他妖物也有一定效用,但最强的效力就是诱逼鬼麒麟!这是笔仙写下的设定,穿书者一旦穿书,就无法违背这些文字设定。 “玄麟…玄麟!你看看我,我是秦休意啊,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都看过对方尿裤子的那种交情!你别冲&#xe863;啊,你冷静一点……啊——!” 玄麟双眼充血发红,忽然低下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轻轻地闻了闻: “休意,你身上好香啊。” 轰隆——! 此刻,惊雷炸起,山洞外的树林,萧无陵提剑赶到了。 视力极佳的他,一眼就看见,夜明珠映照的洞中,那个发了情的妖族人,正死死压在秦休意身上,不知正在做什么…… 一念疯魔。 <p/ 13、你选谁 铛—— 剑鸣如龙吟,秦休意睁开眼,骤然看见一把雪亮的剑隔空飞来,直直插`入洞壁,那力道大的惊人,剑身直接没入石峭中,拔都拔不出来。 这样非凡的身手……一定是仙君来了! “无陵——!” 秦休意惊喜地转过头,一眼便看见萧无陵立在山洞外的林中,立在风雨惊雷之下,衣襟染血,漆黑的眼瞳也染着血光: “别碰他。” 萧无陵看着那个黑翼妖族人压在秦休意身上,觉得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失控过,如同坚硬的冰石包裹着岩浆的火,恨不得将那只妖千刀万剐了。 皎皎明珠如月,映得山洞里华光遍彩。 “别碰他?” 压在秦休意身上的玄麟呵地笑了一声,他像是恢复了神志,又像是坠入更疯狂的深渊。他从记事开始,就是跟休意在一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在魔界蹦蹦跳跳,长大了他们一起去天学阁学习玩闹,几百年的岁月,一直相伴至今。 如今,一个外人跳出来,指着他鼻子骂:别碰他?! 玄麟翻身而起,唰地张开硕大的黑色羽翼,倨傲地立在山洞口,盯着林中身影,嗤笑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又算什么东西?” 黑翼一扇,妖风骤起,迅猛危急,措措啊地一声被刮倒在地,皇雪厄一手把自己身上的佩刀抛给萧无陵,一手捏起毛绒松鼠,躲进林中看戏。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暴雨如瀑,冲在萧无陵身上,蛊毒发作、浑身发冷、逆行经脉,以凡人之躯,屹立在邪腥妖风中。 坐在干草堆上的秦休意坐不住了,按书中设定,玄麟是大妖鬼麒麟,这妖力绝非他们这些刚入灵书院的小辈可以解决的!他抬头看着玄麟在夜空巨大的黑色羽翼,那翼展不知几米,仿佛张开便可遮天,高高在上,睥睨整座山林,彰显着妖族与人族不可逾越的悬殊。 萧无陵以人族凡体站在林木之中,在这种极具悬殊的力量面前,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一个人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但萧无陵却仍是立在那,立在黑色巨翼之前,连眼都不 眨一下,眉眼沉沉如水,他伸手,拔刀出鞘,嗞啦一声清脆的金属音,雪亮刀光照夜色。 秦休意惊得跳起来,这两人的气氛怎么这么不对劲啊?不会真的要打起来了吧!仙君是失忆穿书,按书中设定,人族憎恶妖族,此时拔刀尚可理解,但玄麟他是带着记忆穿书,看到仙君本尊,好歹大家都是三界的名流人物,讲点面子的,下手应该会有点分寸吧…… 就在这时,只听风声呼啸,一声鬼麒麟的怒吼穿山而过!玄黑羽翼如离弦般俯冲而下,锐利如钩子的妖爪直取萧无陵的心脏。 铛——! 刀刃与钩爪相交锋,迸溅出几星子火花。 草!还真打!秦休意急了,这不行啊,萧无陵的身体又中蛊毒,又在淋雨,现在还要打他,这怎么顶得住!玄麟那大妖皮糙肉厚的,打打无妨,他的小媳妇可千万不能有事!秦休意登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误伤,猛地就冲出来,: “别打了!你们两个!别打……” “殿下,别过来!” “休意,回去!” 秦休意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得一阵妖风刮过,将他咻地被刮回山洞里,又摔在干草垛上。 行啊,玄麟,能耐了,还敢摔本座! 秦休意气得捡起山洞里一块石头,砸了两下,特别恨当时没找笔仙讨要点武力值,他想要他的小圆满修为了。若有灵力在手,现在他就一手摁一个脑袋,把这俩打架的都摁在地上! 喔,不对,仙君是大圆满修为,他可能摁不&#xe863;。 外面狂风暴雨,山摇地&#xe863;。玄麟锋利的妖爪招招毙命,速度快到吓人,萧无陵依靠精湛的刀法,堪堪避开要害,但他只有双手双脚,不如玄麟如虎添翼,那黑色双翼一扇,狂风骤起,萧无陵蛊毒发作,更兼疲惫,一时被吹得连退数步,还未站稳,又听鬼麒麟一声怒吼—— 萧无陵立刻蹲下,巨大的声波震得耳膜发疼,林子里的措措都被殃及,啊了一声倒在地上,四爪朝天地挣扎想要翻身: “老院主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皇雪厄伏在地上听:“就快了。” 玄麟没工夫管他们俩,赤红的血目死死盯着萧无陵,红情粉吞吃了他的理智,让他满心充斥着滔天的嫉火与 愤懑。玄麟弓起背,双翼一拍,飞出去,朝萧无陵发起致命一击。 雨幕之中,这一切在秦休意眼中仿佛放慢了一样,他看见玄麟起伏的背脊线如虎似豹,那极漂亮的流线,能使得奔跑时达到最极致的速度。妖族每一寸骨肉都是为战斗而生,人族想要取胜,靠得是机巧法宝、玄妙阵法,而无陵…… 萧无陵此刻,在拿血肉之躯去堵火`枪炮口。 须臾间,秦休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手中握着石头,没有说一句话,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似乎跑得很慢,能看见暴雨一滴一滴地悬浮在空中,脚下踩出的水花一朵一朵盛开在黑夜里。他又似乎跑得很快,兜头而下的暴雨将他全身都浇湿透了,他如一阵风,穿过雨幕而来,突然出现在萧无陵的刀锋与玄麟的妖爪之间…… “殿下!” “休意…!” 生死交战,攻势猛烈,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却谁也收不住那致命的一击。 秦休意站在那中央,突然出手,朝玄麟狠狠丢了一块石头!于此同时,整个人往后倒去,萧无陵的刀锋便像自己长了眼睛般避开气运之子,秦休意猛地砸在萧无陵身上,两个人抱着一块摔到地上。 “嗒啦——” 玄麟条件反射地抬起右翅膀护了一下,那石头砸在羽翼上,又嗒啦一声掉在地上。 其实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应该也不是很痛,可玄麟却觉得痛得受不了。 他简直难以置信。 最小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很不懂事的小麒麟,在族里连人言都不通,只会呜咿呜咿地叫,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只有秦休意护着他。当时麒麟鬼族里有很多人嘲笑他那个当族长的爹,生了个傻儿子,后来连他亲爹也对他心灰意冷了,很快就跟另一个女人生下了一群弟弟妹妹,挑选继承人。他的娘每日抱着他待在小屋子里,教他说话,可他还是不会说,逼得娘也要崩溃了,时常打他骂他。有一天小玄麟从跳窗跑出来,遇到在魔草森林玩耍的小魔尊秦休意。 小秦休意见林子里跑出来一只小麒麟,大为欣喜,拽住他的犄角,就把他带回家去,魔尊的宫殿好大好大,有很多闪亮亮的宝贝,小玄麟从来没见过这 么好看的东西,他想拿下来看一看…… 稀里哗啦,碰掉了一橱柜灵宝法器,然后一橱柜、倒向下一个橱柜,就这样一层、连着一层,稀里哗啦、稀里哗啦,碎了个干净! 小麒麟玄麟吓得躲到角落里去,不敢冒出来,小休意也白了脸,这些可都是他爹收来的宝贝,不知价值多少钱,事发之后,麒麟族族长和夫人立刻被请上了魔尊宫内,玄麟看见,自己父亲的脸色难看至极,一眼都没有来看他,母亲看了他一眼,终究叹气,失望至极了。小玄麟缩在角落里,看着烛光里的那些大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旁有一个温暖的小东西靠过来,小休意从角落里钻出来,伸手摸摸他的犄角:“你不要怕,没关系。” 然后,秦休意就这样从角落里走出去,站在明明灯火下,一口咬定,全是自己碰掉的,不小心全摔烂了。还大放厥词:“不过就是几个橱柜,爹爹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气得大魔尊狂骂孽子!劈手要来打他,被魔后死死拦住。玄麟的爹妈也赶紧在旁边劝架,几个大人鸡飞狗跳,辉煌魔宫烛光潋潋,小秦休意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转过头,朝他得意地一笑。 那一笑他记了几百年。此时此刻,玄麟垂下翅膀,睁开眼,便能看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从小护着他的那个人,在地上紧紧抱着另一个人,一口一个五零亲昵地叫着,玄麟不敢相信地问: “休意,你…你打我?” 秦休意理直气壮地转过头,斥道:“我打你怎么了?就打你!你都打我媳妇了!还不准我打你了!五零,告诉我,他打你哪里了?痛不痛?我帮你吹一吹好不好?” “……” “……” 玄麟和萧无陵的脸上登时都有一些微妙。萧无陵衣襟上吐出的血深深刺痛了秦休意的眼睛,他恨不得抱着他的仙君跑出这折磨人的破书,雨一直下,就在这一刻,林中忽然传出一阵破空声—— 嗞啦!铁器飞掷而来,尖钩立刻刺进黑色的翅膀,紧紧勾住。 玄麟痛叫一声,两翼猛地一张,震开不少铁器,然而很快,万千铁钩雨随着暴雨倾盆而下,从四面八法射来…… 秦休意赶 紧道:“玄麟,你快走吧!老院主他们来了!” 到时,玄麟作为妖族密探,定然要被灵书院严密拷问,生不如死。 鬼麒麟怒吼一声,铁钩被震得纷纷下落。玄麟张开羽翼,猛地一扇,乘风而上,飞高几步,忽然,一伸手,扯住秦休意的手腕,将他带着飞起来: 秦休意双脚立刻悬空,吓了一大跳:“……玄麟?!” “休意,跟我回去吧。” 下一瞬,蛊毒发作的萧无陵咳出一口血,猛地伸出手,拽住秦休意的另一只手腕,死死不放: “殿下……” “无陵!” 下一波铁钩子又如雨般飞驰而至,嗞啦、嗞啦,一声一声划开玄麟的黑色的翅膀,钩破的血肉连着羽毛纷扬而落。 “玄麟?!你走啊!院主他们抓住你的!”秦休意抬起头,看见那一对漆黑漂亮的双翼须臾间就变得残破不堪,再拖延一会,他这翅膀就真的要废了!悬停在空中的玄麟望着他,态度异常坚决: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走。休意,你想看我被抓住吗。” 此刻,地上的萧无陵也紧紧抓住他不放,嘴角还有咳出来的一抹血,秦休意低头,看见仙君沉着冷静的眼眸中,此刻竟沉着一点乞求: “殿下,别走。” 冰凉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绝望的秦休意被扯在半空中,夹在两个人中间,双脚悬空,进退不是人。 <p/ 14、换马甲 “妖贼何走——!” 中气十足的一声千里传音,由远及近,老院主真的来了!尖锐的铁钩霎时凿破皮肉,羽翼垂陨。 秦休意抬头一看,心急如焚:“玄麟!你快放手吧!” 玄麟悬停在空中,垂眸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那只手紧紧扣住秦休意的手腕,死也不松开。底下的萧无陵也捏住秦休意的手腕,他身体早已透支,气息奄奄,此时就吊着这一口气,咳血也要抓住秦休意。一时间,谁也不肯放手。 三个人僵持在半空中,秦休意都快疯了,这是什么剧情!今晚本来的剧情应该是他和仙君缠缠绵绵的情蛊夜!乱套了、这书全乱套了…… 暴雨倾盆而下,打在秦休意的眉眼之上,顺着鼻梁滑下,秦休意仰头望着无垠夜空,承接天河倒雨,忽然张开双臂,闭眼大喊一声: “笔仙!救救我——” 刹那间,白光骤起,暴雨、铁钩,掉落的羽毛,抓着他的两只手,一切场景旋转消解,褪成一个个小小的黑字,如潮水般咻地退去。 秦休意张着手臂,啪地一下抱到一个人。 ——有好闻的青草气息。 秦休意一时如见到了再生父母,他扑在笔仙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大声哭诉:“笔仙救命啊!书里全都乱套了!你知不知道玄麟他……” 不知为何,秦休意感觉被他抱着的笔仙一瞬间僵硬,他抬起头,看见比他略高一些的笔仙戴着一张狐狸面具,脸微微转开,似乎想逃开他的视线,淡淡道: “我知道了。” ……好冷淡哦。 秦休意忽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实在有点…有碍瞻仰,悄悄放开手,直起身,轻咳了一下,恢复作为一介魔尊二代的潇洒与帅气: “那现在怎么办?” 笔仙:“只能继续。” 秦休意啊了一声,他好不容才逃出来,一回去,又要面临那种不上不下悬在半空的处境,秦休意想想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笔仙:“穿书前就跟你们说过,按剧情走。” “是啊!玄麟真是太不听话了,待会我就去替你教训教训他。” 笔仙:“你也 没按剧情走。” 秦休意不敢吱声了,他记得,穿书前笔仙确实有说过,如果书里的人不按剧情走,胡乱做出别的举&#xe863;,那就叫崩剧情,后果很严重。这本书名叫似人间,本身是有灵性的,那根因果笔会感其照应,自发书写。如果剧情崩的太厉害,书和笔就会抛弃笔仙的设定,按书中已经发生的因果自发地往下写,到那时,书里的事态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但如果发现的及时,笔仙还是可以力挽狂澜的,就是非常麻烦,要重新看前文,不断修改,查缺补漏,把因果剧情彻底圆回去,原本后面定好的剧情线甚至又要推翻重写,耗时耗力。秦休意小心翼翼地问: “那…不按剧情走,会有…什么惩罚吗?” 笔仙抽出一张白宣契纸,笔尖流墨香,写上一个数字,递过去。 秦休意拿来一看,哇,天价罚金啊! 下面还有一行小注:不缴罚金者,终身禁入笔仙阁穿书。 秦休意心里啧啧两声,就算是玄麟,麒麟鬼族的族长继承人,这数目难免也要掉层肉呀。他这一念刚想完,忽而唇亡齿寒起来,讨好地看着笔仙,小声问: “那…我也要交这么多罚金吗?” “不必。” 笔仙顿了一下,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之事,语气中,带了有几分笑意: “留着以后罚你。” 傻乎乎的秦休意登时开心起来:“笔仙你可真好!” 笔仙萧无陵隔着狐狸面具,望着秦休意,笑而不语。 开心完的秦休意又想到了一件事,窸窸窣窣地靠过来,悄悄问:“笔仙,这次情节崩了,那…你以后还能…能再写点类似情蛊夜的内容吗?” 笔仙:“会安排。” 如此爽快!不愧是他的好笔仙,秦休意心里喜滋滋地搓起了小手,这次他跟仙君没能缠缠绵绵共春`宵,没事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有的是巫山云雨时。 “对了,玄麟在哪?那小子乱崩剧情、害的你又要重写了,如此嚣张,我要去揍他一顿!” 笔仙默默往左边一指:“非书中主角,在旁室。” “哦!谢了。”秦休意撸起袖子,就要冲进旁室,忽然折回身,“不对啊,那无陵也是主角,他人呢?” 笔仙萧无陵:“…………” 骤然间,一室诡异的安静。 秦休意等了一会,也没等到笔仙的回答,只见那边笔仙已气定神闲地提笔、看书,时不时写上一两行批注,檀香书香,沉静安稳,专心致志,仿佛当他不存在。 ……好安静啊。 渐渐地,秦休意开始尴尬了,他在心中不断地反思,是他这个问题问的太愚蠢了吗?笔仙都懒的搭理他了? 又过了一会,更安静了!秦休意低下头,默默腹诽,完了,一时没说话,更尴尬了!那…我现在要不要跟他说再见呢?还是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如果这样直接走出去会不会有点没礼貌? 可是…这么安静,他突然冒出一句:“再见”,是不是很诡异? 秦休意站在那,尴尬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多余的问题!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 “那个,笔仙…我先走了哈。” 笔仙点头。 秦休意脚底抹油,赶紧溜走。 等他走远后,笔仙停下笔,拿下面具,仙君萧无陵露出真容,轻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砰——!” 另一边,秦休意昂首阔步地打开旁室的门,措措一个箭步跳过来:“少主——!” “玄麟那小子呢?” “呃,跑了。” “往哪跑了!” 措措不敢说话。皇雪厄默默指了指窗外,仙界两座小青山,翠绿绿的如同倒扣的翡翠碗。秦休意一身灵力,足尖往细窄的窗棂上一踩,飞身而出。 “啊!少主,你可千万别在仙界打架啊,砸坏了要赔的!” 松鼠措措回头狠狠瞪了眼皇雪厄,急得跳出来,仙界不似魔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精致的很,又贵又容易坏,最不经打!到时少主一发怒,下手没个轻重,被尊主知道了,又该骂他败家子了! 西川措努力想跟上去阻拦,但他的灵力哪里跟的上秦休意小圆满境界,只能一蹦一跳,看山近,跑死马。 等措措蹦蹦跳跳地跑到时,其中一座翡翠山已经被挫骨扬灰了,绿玉般的仙草仙木碎成无数草屑,随风飘荡,四周灵力暴涨,措措被威压地无法前进,团成一小团缩进地缝里,白绒毛团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 ,偷偷瞧着前方战况。 玄麟的黑色翅膀左右交叠,包裹着他的全身,蜷缩成一只黑羽毛团,悬浮在云端之上,任秦休意如何叫骂,就是不出来理他。 秦休意气死了,他随手团了灵力光球,咻地一扔,砰!另一座翡翠山也跟着炸了,山崩地裂,小山包被扎了个一马平川。 措措抬头,只消看一眼就要晕过去了,多少钱啊,少主! 等秦休意出完了气,山中的小仙兔们终于受不了了,它们跳跳跳,跳到秦休意面前,垂下来的兔耳朵卷着一支笔,唰唰两下,填好一张长长的罚单: “赔!” 万木百草碎成齑粉,在风中扬&#xe863;,秦休意转头吹了吹肩上落着的碎屑,气定神闲地接过那张罚单,一眼瞄到最后的数目,随手一扬,又将这张轻飘飘地纸扔还给小仙兔: “送去魔界魔宫,按报价的三倍赔偿。” 说罢,秦休意袖子一扬,飘然离去。 地缝里的措措听了,心一梗,差点驾鹤西去,他从地缝里跳出来,一拳毛绒绒打在秦休意脸上: “少主!你怎么能这般冲&#xe863;!这样胡乱炸山包,要赔仙界多少钱啊!” 秦休意耐心地把措措从脸上抓下来:“这你就不懂了吧。乍一看,这是一次冲&#xe863;行事,其实,这里面富含着我深谋远虑的智慧。一来吧,吓唬吓唬玄麟,等那小子以后进军大圆满,我就吓唬不&#xe863;了。二来吧,正好可以向我的仙君大美人展示一下我家雄厚的财力。这就叫一箭双雕,你不懂了吧?别缠着我了,赶紧找只漂亮松鼠去。” 措措忿忿不平地跳下地,回头一看,那些小仙兔捧着罚单,兢兢业业地在每一项钱款后都乘以三,一边算钱一边两眼放金光,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去魔界收大钱的日子,算完之后,小仙兔们竖着长长的耳朵,蹦蹦跳跳地抱着罚单跑了,估计是去给仙君报信。 案几前,萧无陵提笔在书上做标记,标出有待修改的地方,而后摘下狐狸面具,走出笔仙阁,作为仙尊之首,他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仙宫殿内,萧无陵坐在最上首,一身银线雪袍,刚坐下,就听殿外跳进来一群小兔子: “仙君、仙君、报——!小魔尊秦休意在翡翠山打 架!” “他炸平了我们两座山头!” “还大放厥词说可以三倍赔偿!仙君请看——” 小仙兔们邀功似的呈上长长的罚单,只等仙君一声令下,它们就立刻跳去魔界,狠敲狠诈,大赚一笔。 然而等了好半天,等的它们心痒难耐摩拳擦掌,最后只听到仙君一句淡淡的: “让他炸吧。” 小仙兔:“………………” 只见仙君指尖拈出一团雪白的火,漂亮的如一朵白花,开在那张罚单纸上,转瞬间,天价的数目便成了一瓣一瓣的灰烬,随风扬去。 萧无陵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以后终归是一家人,何必又分得这么清楚呢。” 底下一众小仙兔登时听傻了,集体陷入深深的迷惑。 <p/ 15、我我可以 笔仙阁内,小仙兔们抱着一沓洒金白宣纸,分发到每一个穿书者的手中: “笔仙要调整剧情了,大家好好填写这张纸。” “现阶段人物命运被改了多少,对自己的角色有哪里不满,还有什么情节需要,趁早说清楚。” “不要等到笔仙都写好了,大家都穿进书里了,又跳出来乱走剧情!” 小仙兔咻地一下,将一张纸扔到玄麟脸上。玄麟坐在靠窗的角落,双臂微张,懒洋洋地靠着窗台,伸手捏住薄薄的一张纸,掀起眼来看。 小仙兔站在他面前,斥骂他:“你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儿!” 魔界之人性情不羁,通常衣着暴`露,玄麟此时上身只穿了一件猩红色的短马褂,露出大片麦色的胸膛,肩胛骨后的一对黑羽翼,伸出窗外展开,晒太阳。他睨了眼脚边的小兔兔,忽然坏笑一声,直接扯了衣服扣子,敞开穿,大大方方露出胸腹上的肌肉,和多年打架留下的伤疤。 小仙兔们啊了一声,纷纷遮住眼睛,他们仙界的小仙男穿衣服扣子都是扣到最上面的,哪有看过这等下`流模样,纷纷逃开了。 给配角送完纸,下一张,是要送给主角小魔尊的。 小仙兔们有些犯愁,魔尊二代秦休意,更是魔界中人。那个麒麟鬼族的少族长都如此有伤风化,他们魔界的魔尊二代岂不是更要不堪入目。然而等兔兔们跳进主角休息室,看到秦休意衣着得体,一身黑衣俊俏,袖口腰口均有一条金线带,紧紧一束,衬得腕细腰窄,贵气非凡。秦休意接过那张纸,还伸手摸了摸它们的耳朵: “谢谢。好可爱。” 在玄麟的对比之下,小仙兔对这位炸翡翠山的小魔尊有了一点点好感。 秦休意其实也想像玄麟那样穿衣服,可自从他被查出有血不凝,魔尊魔后生怕他划了伤了,恨不得将他裹成个粽子藏起来。 “少主——” 中午时分,众人在笔仙阁用膳,这几日笔仙不知去哪了,可能是在忙着重写修改,都没有露过面。秦休意一边戳着面前的碧玉翡翠小烧麦,一边填写,措措叼着一块金酥炸米冻,溜到小魔尊 肩上: “我看看你填了什么?” 纸张上,“对角色的不满”这一栏,秦休意写着:秦国太子武力太低!希望笔仙改进,把我写的强一点,拳打玄麟,脚踢老阁主,全书战力最强,彰显一代魔尊风采。 “…………”西川措拍拍秦休意:“少主,你知不知道每个角色都有固定的角色分,一共一百分,笔仙会根据人设把分值分配到智力、武力、气运这三项。你是气运之子,你的气运就是一百分,其他都是零分,你现在要武力,那就必须要降气运的分值。听我一句劝,少主,这书里的强弱都是假的,何必追求呢?还不如幸运点,有时候,命运的力量不是武力高就能打得过的。你看仙君那人设……” “仙君怎么了?” “仙君在书里,智力一百,武力一百,气运负一百,文成武就,天赋异禀,奈何却被命运百般蹉跎,最终万箭穿心而亡。秦国太子,文不成武不就,然气运之子,逢凶化吉,每每走投无路必有贵人相助。秦、楚、北齐、南齐,四国纷争,到了最后,大家斗的头破血流,死的死残的残,老秦王拼尽最后一口气,终于一统天下,然后呢,还没享受一天就病死了。秦国太子正好顺利登基,享尽天下荣华富贵。” 秦休意:“…………” 西川措:“多爽啊。少主,你就别改了,凭心而论,笔仙对咱够厚道的了。” 秦休意叹了一口气,也是,毕竟他穿书就是想追妻,仙君穿书是想磨练心性,越惨越好,越虐越强。秦休意又不想磨炼,笔仙自然给他安排爽一点的角色。 纸张的下一栏是:其他情节需求。 秦休意毫不犹豫地写上:情蛊夜!春那个药!红香暖帐中!巫山云雨时!请笔仙尽量安排!多多益善,谢谢谢谢! 措措担忧地蹙起眉,目光忍不住下滑,滑到秦休意的腰后:“少主啊,你要的这么多,将来可怎么受得了啊……” “啧,哎哎哎你说清楚,什么意思啊?”秦休意皱眉,“怎么一个个都质疑我不行呢?” 当时山洞情蛊夜,仙君拿着那软膏,也质疑他,是不是撑不住。真不知道是何意!秦休意心想,难道仙君是嫌他长得太小白脸了?没有 像玄麟那样到处打架多留几条疤?可他这身体情况…实在也没法天天去打架啊。 小魔尊啊呜一口,吃掉一个翡翠烧麦,心想,还有什么激&#xe863;人心的情节可以让笔仙加进去呢? 秦休意忽然想起一本书,本座是攻!穿书时,他趁老院主上台讲话在台下偷偷看话本,那写的真叫一个精妙绝伦,书中写明追妻三十六计,被他奉为追妻宝典。可惜他还没看完,现在就穿书出来了,一时半会又看不到。 松鼠措措提议道:“不然……我们现在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吧。有时候,笔仙写书也是取材于生活的。” 秦休意一想,对啊,书中一切都是笔仙所写,包括那些小话本,说不定笔仙的灵感就来自于仙界中的某本书。不过这么说来……秦休意想到《本座是攻》目录里那些火辣辣的标题,看不出来啊,这位高冷的笔仙也是同道中人。 说走就走,小魔尊带着小松鼠去逛仙集市,一走进话本书坊,就看到大大的四个字:本座是攻。畅销第一。 作者跟他在书中看到的也一样:与君绝。 没人知道这位与君绝到底是谁,似乎也只写了这一本书,还尚未完结,只出了第一册,就荣登榜首第一。秦休意看到很多叽叽喳喳的小仙雀在吵着要买,还有一批纯洁的小仙兔在书柜外探头探脑,好奇地也想买。 秦休意也拿了一本,拆开看,这部书第一册主要讲述书中魔尊看上仙尊,追妻三十六计,秦休意翻着熟悉的目录: 第一章,取外号。 取了。 第二章,偷个亲。 小树林,亲了。 …… 第九章,那一夜。 嗯,也算有了。 …… 第五十六章,他怀了。 嗯…… 嗯?!! 秦休意猛地一惊,赶紧照着页码往后翻,一直翻到最末尾,才发现,《本座是攻》第一部,只有五十五章。 欲看第五十六章,且买下一本。 太鸡贼了! 秦休意气极了,他倒是想买,与君绝你倒是写啊! 看到兴头上看不了,秦休意正难受着,骤然间,他忽地福至心灵,一下子想到了一个经典情节。 秦休意猛地一拍脑袋,真是傻了,他从小饱览群书,怎么刚才竟然就 没想到呢?这情节多经典啊,古往今来,多少话本都绕不开它! 秦休意自信满满地抽出那张纸,在情节需求上,大笔一挥,添了三个大字: 带、球、跑。 西川措措跳上来看了一眼,咚地一下晕倒在地。 …… 两个时辰后,填好的纸张被收上去,不多时,秦休意就收到了笔仙的传唤。 案几前,檀香萦绕。笔仙捏着秦休意写的那张纸,扶着额,欲言又止,好半天,他犹疑地问道: “你想要……带球跑?” 秦休意美滋滋地挺直了腰杆,眼睛里闪着星星:“可以写嘛!” “倒也不是不能写,就是……” 秦休意看着笔仙艰难的样子,立刻懂了,想来也是,笔仙毕竟是仙界的人,要他在书里写他们仙君为魔界之人带球跑,实在也有一些不妥,他赶紧软软地恳求道: “好笔仙,你写嘛,写嘛!只是在书里,仙君不会怪你的。” 笔仙似乎还在犹疑,颇为不确定地又问了他一次: “你真的想要…带球跑?” “真的!这还能说假的吗!” 笔仙似乎震惊了,他目光逡巡,最后一直向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秦休意的肚子,斟酌着问:“你…可以吗?” 秦休意觉得笔仙的目光有点奇怪,但他也没在意,他以为笔仙只是在问他能不能接受揣了崽的仙君,秦休意在脑内稍稍遐想了一下,清冷美人受被迫大了肚子,又不敢告诉别人,要强的性子让他强忍着泪水,眼尾发着红,只能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秦休意光这么想一想,整个人就都要飞了!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喊道: “我可以!” 这一声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半晌,笔仙执笔: “依你。” <p/ 16、要抱6抱 笔仙阁里,乌泱泱地站着一排排的人,地上摆着一本又厚又大的书,封面写着三字:似人间,因果笔静静地搁在一边。 “大家再确认一下手里的剧情。” 小仙兔边跳边指挥:“这次穿进去千万不可再轻举妄&#xe863;,因为你们乱崩剧情,笔仙已经有点失去对书和笔的控制了,虽然调整了剧情,但真进到书里,笔仙无法向各位保证会发生什么,如有不能接受的,趁早退出。” 主角秦休意站在最前列,往后瞄了一眼,没人退出。 小仙兔打开地上的书:“似人间和因果笔都是上古灵器,笔仙想要重新掌控就需要跟它们角力,也需要各位的配合,你们穿进去之后会出现一段调整期,在此期间你们一定要保持警惕,坚持到笔仙给你们写的第一个剧情点发生为止。” 秦休意低头看自己的剧情,第一个剧情点:暴雨中强吻。 ……太爽了!笔仙,不愧是你。 小仙兔:“最后一条,调整期内,剧情无法停止,必须一直走下去,直到笔仙恢复对书的控制权。所以严禁各位喊笔仙救救我。一旦喊了,笔仙就再也无法恢复控制权,这次穿书就将彻底作废,必须另外重写一本了。大家都听清楚没!尤其是某位主角!” 秦休意点头如捣蒜。 一只小仙兔垂着耳朵蹦到他的脚边,偷偷道:“如果你实在忍不住要喊,请一定要等第一个剧情点发生之后再喊,那时笔仙已经恢复了对书的控制权,你就可以随便喊了。” “好。”秦休意向周围看了看,悄悄问:“那个,你们仙君呢?” 这次集会,穿书的大小角色都在,唯独不见萧无陵。 “仙君政务繁忙,无法参会,等你们都穿进去后,他自会进去的。” “噢。” 秦休意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书里,萧无陵是他的伴读,他们离得很近,每天都在一起。可是在书外,真正的现实中,仙君是仙界尊主之首,忙政务、忙修行、有很多事要忙,哦,对,还有一位心上人要想。 秦休意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酸泡,他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耗在穿书上, 真情实感得要命,但对仙君来说,穿书算是什么呢? 可能是日理万机中的万分之一吧。 而这万分之一,却是他自己全部的心神。 秦休意摇摇头,不要再想这个了!至少在书里,萧无陵是他的,而且失忆了,压根不记得那什么心上人 ………… 此刻,秦休意的心中忽然陷入一片荒芜的沉默,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他心里出现两个搏击的小纸人,一个小纸人头顶写着“我好卑鄙啊…”,另一个写着:“管他那么多呢!”。俩小人不停打架,最后秦休意大手一捞将它俩揉成纸团扔掉,心想,几百年了,谁也不知道那位心上人还在不在世,追妻嘛,谁追上就是谁的!谁叫那位心上人这么多年都不追,他不追我追! 反正,就算最后真的没追到也没什么,他可能都活不到仙君正式拒绝他的那一天。至少活着的时候,他每一天都要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绝不将就。 散会之后,有一些人去找笔仙最后再调一下剧情。秦休意捧着属于自己的剧情小册子,看得乐不可支,第一个剧情点暴雨强吻之后,跟着就来红帐香暖春宵夜,然后顺理成章带球跑!整个剧情可谓是酣畅淋漓充满了逻辑,秦休意非常满意。 “嘿。” 竹马竹马没有隔夜仇,玄麟走过来戳了戳秦休意,小魔尊赶紧把剧情册子一盖,可不能让玄麟看到他的带球跑。 “笔仙给你改了什么剧情。”玄麟问。 “呃,没什么改&#xe863;。你呢?” 玄麟把他的剧情册子一摊,秦休意看着念:“玄麟,妖族鬼麒麟,真实身世是南齐皇子……哇,这设定真是加的有够生硬的,你想的啊?” “笔仙加的。” 秦休意立刻改口道:“这设定初看不新鲜,细品之下,却又有几分难得的新颖。” “……”玄麟把小册子一盖,“你跟笔仙关系很好?” “还行,穿书嘛,总麻烦别人,就…送过几次小礼物的关系。哎,你再让我看看你的剧情!”秦休意抢过来,翻了几页,惊呼道: “太虐了吧!玄麟你这身世怎么这么虐?” 剧情小册子上写着:南齐皇子玄麟,幼时被妖族掳去,被强行洗脑,憎恶人族, 又经过痛苦改造,变成妖怪鬼麒麟。长大后,屡屡被妖族派来迫害人族,潜伏灵书院被抓后,老院主发现了他的胎记,好心放他在灵书院读书,但玄麟被妖族洗脑太深,不服管教,叛逃灵书院。不久之后,妖族与人族开战,玄麟作为妖族的一员大将,被派去攻打他自己的国家:南齐,一举屠杀南齐数万人,为妖族立下赫赫战功。在最后一次屠城中,玄麟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城门之上,拔剑自刎。 “……我现在看出来确实是笔仙写的了。”秦休意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啊?” “我让他写的。”玄麟道,“休意,我决定失忆穿书。” 秦休意大惊:“什么?不是!你这都这么惨了,你还失忆穿书?你找死啊。” 玄麟没有多说什么,收好自己的剧情册转身离开,只留下四个字:“磨练心性。” 秦休意气急了,玄麟磨练心性就是想要尽快突破大圆满,好去那个心魔沼摘治血不凝的花,他大喊一声:“玄麟你给我站住!” 玄麟不理他,脚步不停。秦休意更气了:“行,你走,我去找笔仙改你的剧情!” “没用的,休意。笔仙阁第一原则,写书只尊重穿书者本人的意愿。其他人的意愿,哪怕是他的父母来,笔仙都不会听的。” 秦休意心里也清楚,改剧情只能本人去找笔仙改,他急道:“笔仙都知道尊重你的意愿。你去心魔沼摘那个该死的花,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吗!” “不能。”玄麟转过头,雕花窗格的光投在他的身上,“休意,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秦休意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玄麟,算我求你了,别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就你这么一个好朋友,我不愿意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白白送命!” 这句话让玄麟听着鼻子有点酸,他快速转过头,背对着秦休意:“你也知道我们一起长大,如果血不凝在我身上,你会眼看着我白白等死而什么也不做吗?而且,我也……” 我也并不想作你的好朋友。 这话说出来,秦休意领会不到另一重意思,听着可能会有些伤人。玄麟想了想,终究还是咽回去了。 等玄麟走后 ,空荡荡的回廊上只有雕花窗投下的光和影,秦休意猛地回神,转头呼唤小仙兔:“我要见笔仙!” 檀香环绕,笔墨纸砚,笔仙坐在案几前,挥毫如雨:“何事?” “我…我……”秦休意不知为何,他急吼吼地进来,结果一见笔仙,这气无端地就下去了,还莫名紧张起来: “那个,我朋友玄麟他太惨了,可不可以加点我救他的剧情啊?” 笔仙抬起头:“为何。” “我不想让他磨练心性,他一旦练出大圆满修为,就要去心魔沼摘那个花,给我治疗血不凝,实在太危险了,我不想他去,他又不肯听我的话。” “这不是挺好的吗。”笔仙淡淡道,“多一个人,多一分机会。” 秦休意满心想着玄麟的事,一时没琢磨出这个“多一人”的含义,张口求道:“笔仙,如果不方便加,就加一点点剧情吧,好不好?” “好。”笔仙接过秦休意的剧情小册子,给他添了几笔,“小的事情可以让你救他,大的磨难,没法改。” 秦休意拿回来看了眼,基本上加了一些他对玄麟的照顾,比如在灵书院经常去给看望玄麟,免除玄麟受伤之类的,但最大的磨难,最后知晓身世的拔剑自刎,谁也帮不了,那是这个角色最大的磨炼,对玄麟增涨修为大有好处,改了,就违背了玄麟本人的意愿。 “行,加一点也好,多谢笔仙!那我去穿书了哈,等我下次出来再给你送小礼物!” 秦休意捧着剧情小册子走出笔仙室,经过的外边的回廊时,见两只小仙兔子在院子里打扫,抱着扫帚说悄悄话: “咱笔仙这几日可累死了。这都是第几个找他改剧情的了!平常写书,书里的人全凭作者一支笔,很是听话,写什么就是什么,可穿书的人又不听话,屁事又多,穿进去还乱走剧情,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似人间和因果笔又是俩不听话的灵器。咱笔仙除了写书,还要跟这些穿书者交流,还得分出心神掌控灵器,一颗心掰成三百瓣用,我看都不够用!” “你懂什么,这叫统筹规划,调配布局,虽然极熬心耗脑,却也是一种心性的修行,修为涨的快呢! 秦休意听罢心想,仙界的人 可真是好学啊,一个仙君天天磨炼,一个笔仙写个话本也在修行,他转念又一想,他天天来改剧情的,笔仙会不会也觉得他很烦啊。 这种念头没有时还好,一旦诞生,就在脑海里盘旋不去,秦休意忍不住回想自己干过的事,先是趁着仙君穿书失忆,来找笔仙加感情戏,然后还不认真看剧情,还天天爱在书里喊笔仙救命,把整个剧情停下来……还要求这要求那,一会要带球跑,一会要加点救人戏码。 秦休意想完之后,觉得,确实,好烦人。 脑海中乱乱的,一会儿想,笔仙可能嫌他烦,一会儿想,仙君可能嫌他卑鄙,想的秦休意心烦意乱,只想快点穿进书里,他一口气跑回笔仙阁的大堂,地上摊着那本厚厚的似人间,不少角色已经陆续进去了,秦休意一路跑过去,对着书本纵身而跃——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秦休意睁眼,黑夜,黑翼,三个人,他还吊在那半空中。天上的玄麟扯着他的右手,地上的萧无陵抓着他的左手,正僵持间,秦休意忽然看见玄麟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是,这家伙失忆了。 玄麟搞不懂自己为何抓着他最憎恨的人族!他厌恶地一皱眉,一扇翅膀,猛地将这个人松开,丢下去—— 秦休意重心立刻向后栽倒,萧无陵伸手,稳稳地抱住他,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 “五零,你没事吧!” 萧无陵垫在秦休意身下,后背摔进暴雨下的泥土里,溅出泥星点点,粘在他玉一般的脸庞上。萧无陵抱着怀里实实在在的秦休意,忽然笑了一下: “殿下没走。” 秦休意望着近在咫尺的萧无陵,这个仙君不是那个日理万机忙得一面都见不着的仙尊之首,这个仙君,只是他的萧无陵。秦休意伸手,轻轻擦拭着无陵脸上的小泥点,忽然一头扑进仙君怀里,紧紧抱住他。 “殿下…殿下,怎么了?” 秦休意粘在萧无陵怀里,闻着他衣襟上好闻的青草气息,忽然鼻子一酸,他吸溜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闷闷道: “无陵,你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风声不息,雨花四溅,山野泥泞,夜冰冷,相拥抱紧的体温。 萧无陵轻声应道: “好。” <p/ 17、一起7睡 天幕雨花倒琼海,人间水雾漫河山。玄麟扇着受伤带血的翅膀,在暴雨中穿行,雷电狂风呼啸耳。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位老院主在林就位,齐齐运功,七道光柱联结成阵,结界已定,玄麟猛地一冲,突然半空中像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将他狠狠兜在里面,他的翅膀登时陷进这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中,一瞬间,更多的黑铁钩凌空飞起,一下子勾住他受伤的翅膀,狠狠一扯—— 玄麟痛叫一声,翅膀彻底失去平衡,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 “玄麟……!” 秦休意抬起头,却忽然发现…萧无陵不会&#xe863;了! 萧无陵蛊毒加身,暴雨夜奔,此刻抱着秦休意,咬紧牙关忍着的那一口气,忽得卸下去,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地上。 “无陵……” 秦休意轻轻地将萧无陵摆好,让仙君靠着树干休息。 另一边,玄麟躺在地上挣扎,不停地扭&#xe863;翅膀,越挣扎,越是血流不止,被雨水泡烂了的泥弄脏了他最引以为傲的翅膀,他躺在那,受伤狼狈,就在他五步之外,那棵树下,有两个可恶的人族正抱在一起。玄麟不知为何,看一眼血就突突地冒上头,他凶猛地瞪着秦休意和萧无陵,龇牙怒吼一声。 重伤之下,这一声吼出来不像麒麟怒鬼,倒像一只小狮子,嗷呜嗷呜。 秦休意听了笑着叹气,走过来:“来帮你了来帮你了,真是的,把自己搞这么惨,痛不痛,就问你痛不痛!傻不傻啊。” 玄麟听不懂这个可恶的人族在说什么,只是凶猛地龇牙。 秦休意蹲下来,伸手要来掀玄麟的衣服,玄麟警觉地一翻身,受伤的大翅膀激烈地拍打泥地,登时溅了秦休意一脸泥巴,扭头还要来咬他: “嘶,好凶哦,乖,乖,不要&#xe863;了。” 秦休意像小时候哄小麒麟一样,哄着玄麟,他小心翼翼地捏住玄麟的翼骨,不让他乱&#xe863;,然后悄悄把玄麟的后衣襟掀起来—— 胎记、胎记在哪? 当时玄麟的剧情小册子上有写,灵书院的老阁主就是发现了玄麟身上的胎记,知道了他的身世,不仅没 有折磨拷问玄麟,反而让玄麟与其他皇子一般在灵书院念书。 很快,秦休意就在玄麟后腰上找到一枚梅花印般的胎记,他把遮住胎记的衣料撕掉,让玄麟就这样躺在地上,然后赶紧跑回树干下,抱起萧无陵,装作无事发生。 下一刻,院主们就赶到了。 黑夜中,老院主缓缓迈步,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威压,他停在百步之外,幽幽地下了命令:“此妖性情顽劣,妖力高强,先不急着带走,诸位都别接近,再找一百黑铁勾,钉住他的翅膀,晾他淋一夜雨,明早起来打五百棍,再带回去。” 秦休意登时听的心惊肉跳,老院主!您好歹走过来看看他再下命令啊!情况紧急,秦休意赶紧啊了一声:“院主!院主啊!您可总算来了呜呜,快救救我,呜哇这里好黑啊,院主你在哪啊——!” “叫什么叫!你连基本的夜视都没训练过吗!” 秦休意还在那呜哇呜哇地叫,老院主听得烦了,抬手一道火光灯的咒法,登时树林里亮起黄光一片。 “呜哇!院主啊——” 然而老院主此刻没工夫理秦休意了,他整张脸登时一变,隔着百步,老院主敏锐的目光一眼便看见了玄麟后腰上那个胎记。 梅花胎记,难道说!这孩子是当年…… “去把他身上的黑铁钩取下来!打一支麻沸散,即可带回灵书院!” 秦休意长舒一口气,他背起萧无陵,此时,林中措措也奔出来,化出人形帮他分担一二。 此刻,玄麟重伤,萧无陵蛊毒发作,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尽快回到灵书院,一行人冒着暴雨,急匆匆地下山去。 硕大的雨滴砸在人的脸上、手脚上、踩过的地面上。秦休意伸手摸了摸背上的仙君,萧无陵现在体温极低,冷的像一具尸体,竟没有一点温度,他心里急得不行,措措在一旁想为他打伞,然而狂风之下,伞根本撑不起来,刚遮住头,山风一掀,整个伞面便翻过去,伞骨跟着拗断。秦休意急得伞也不打了,背起萧无陵就在雨中狂奔。 满目是夜的黑,雨的白,耳畔稀里哗啦,水声永不绝,脚下踩着一坑一坑泥泞的土,溅起的混土水湿了一鞋一裤管。冷雨顺着脖子溜进后背, 秦休意一边跑,一边打哆嗦,真不知仙君是怎么在蛊毒剧痛之下,还能挺这么久,还敢跟妖族玄麟打架。 等终于奔回灵书院,秦休意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也顾不得自己,一回秦国宿宫,立马宣太医,全力救治萧无陵。 这般折腾到了后半夜,萧无陵还是不见好,反而越治越糟糕,秦休意伸手一摸,觉得他的仙君真的要变作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冰雪了。 “你们怎么治的!” 秦休意拿出太子威严,怒火冲天,噼里啪啦,东西摔了一地,他的人设里好像有一发脾气,下人办事效率就会提高的设定,然而他都快把全殿的宝贝都砸烂了,萧无陵还是冷冰冰的躺在那。 今夜太子宫内,灯火通明,床头跪了整个太医院: “殿下!恕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这病…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全身彻骨寒意,无论怎么调,什么宝贵的药都用了,就是不见好!” “殿下,是药三分毒,若冒然配药,恐怕……” 秦休意心里也明白,萧无陵身上那是北齐专门调配的蛊毒,从小就种进身体里,真叫他这些太医一夜就解开,实也太不现实。 “那你们可有什么缓解之法!难道就让我这么干看着!” 其中一位跪着的太医心思活络,他方才看过萧无陵的脸,当真绝色,小小一介伴读,竟然堂而皇之地躺在太子寝宫内,再看自家殿下这般着急,内中缘由已想了个一清二楚,他眼骨碌一转,进言道: “殿下莫急,这种寒疾日积月累,想必此人也不是今朝一时发病,既然以前也有过,说明他的身体原本便可以挺过来。只是今日情况甚为严重,需要一点外力相助。” “有屁快放!” 太医:“殿下,此人需要保暖。” “这还用你说!”秦休意一听快气死过去,“他身上那么冷!全寝宫的被褥都搬过来了!十盆火炭在这烧着!” “殿下莫急,被子火炭,只是外热,他需要更近一点的取暖。殿下可曾听过雪夜山人?上雪山的旅人如果不幸被困,夜里两个人都穿着衣服,反而冻死人,若能脱下衣服,相互取暖,方为生存之道。” 秦休意:“……你的意思是,我要 ……然后……” 太医:“嗯!” 他再看其他太医,众人赶紧跟着点头。秦休意脸色变了一变,最后道:“行吧,滚吧,都给我下去!” 太医们赶紧滚出殿外,其中有太医还没转过神来,还悄悄问: “那人寒疾如此古怪,这般取暖,真的便能治好?” 我“能不能治好不知道,但殿下美人在怀,想必心里肯定会好受一点。总比你我今夜掉脑袋好!赶紧走吧。” 寝宫内,秦休意站在床头,快快地脱衣,心里念叨着:五零啊五零,不是我老想占你便宜,实在是医嘱难违啊,这些都是太医的意思,你醒了可别怨我。 他脱得赤条条的,蹦进被窝里,一把搂住萧无陵,紧紧抱住他。 萧无陵冰冷的皮肤贴上来,秦休意打了个寒颤,继续抱得更紧,用自己来温暖他。 抱了好久,秦休意睡不着,此刻寝宫内红炭正燃,灯烛不熄,他睁开眼睛,偷偷打量着仙君。 等一下,笔仙给他的第一个剧情点: 暴雨中强吻? 秦休意侧耳一听,窗外大雨不歇,叮叮咚咚敲打着窗子,也敲打在他心上。秦休意听着窗外雨声,盯着怀里的睡美人—— 难道说、难道说……就是现在? 秦休意定了定神,心想,作攻的,一定要主&#xe863;,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闭上眼睛,往仙君的嘴唇上怼…… 越离越近、越靠越近、越逼越近…… 就在这一刹那—— “殿下……” 萧无陵睫毛翕&#xe863;,睁开了眼睛。他一睁眼,就看到秦休意撅着嘴,在他面前。 “咳、咳、咳!” 秦休意急急扭过头,佯装着咳嗽了几声,满脸通红的像小苹果,不知要怎么掩饰过去,他找不到地缝钻,索性一脑袋钻进被窝里去。 萧无陵轻笑着叹气,把被子剥下来一点:“殿下,别闷着了。” 秦休意紧紧闭住眼睛,缩在被窝里,不出来,只要他看不见,他就不会尴尬。 萧无陵也没有强迫他。只是秦休意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萧无陵那边没声了,好像…又睡过去了? 秦休意偷偷睁开一只眼,观察他。 萧无陵装睡,让他观察,准备等秦休意从被窝里冒出头时,再睁眼吓他一下。 秦休意观察了好久,确认仙君真的又睡着了,才放心大胆地钻出被窝,他一边欣赏着萧无陵的容颜,心里一边七上八下地反省,他老趁无陵蛊毒发作的时候这样那样,会不会有一点…趁人之危? 仙君会不会讨厌他这样的攻啊…… 秦休意越想越忐忑,微微蹙着眉,英俊的脸在灯下染了一丝忧愁,不自觉地&#xe863;人。 就在这时,萧无陵咻地睁开眼,猛然间便看见这一幕,没吓住秦休意,反而自己一怔,喉结倏地一滚,咽了一下: “殿下。” “…哇,无陵!你没睡啊!” “嗯。” 萧无陵含混地应了一声,声音比往常更沉一些。秦休意也没多想,无陵仙君绝色容颜近在咫尺,他有些舍不得再钻被窝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看,太好看了…仙君真是太好看了,病卧冰雪冷美人,淡极始知花更艳。绝色就是绝色! 此刻,秦休意脑中跳出一个小纸人,轻声告诫他:趁人之危。 很快,另一个小纸人跳出来,大叫道:哎呀趁什么危!山洞情蛊夜的时候,不该看的都看了,摸都摸过了,还怕什么! 秦休意心想,就是,他是攻,他怕什么!以前他看过的话本里,哪个攻没有趁美人受睡着之后摸一下亲一下的?美人受醒来后,总是又气又羞地质问,那些攻就一脸痞子坏笑地答: 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摸一下怎么了? 秦休意想好了,待会萧无陵要是也质问他,他就这么答,台词都给自己捏好了,秦休意登时胆子大了不少,他单手一伸,搂住萧无陵的腰,两个人一下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瞬间升温。 “无陵,你这样会不会感觉更暖和一点?” 萧无陵浑身一僵,呼吸加重,极强的自制力逼迫他慢慢放松下来,沉声道: “嗯。” 秦休意自顾自地从这一个嗯字中品出了害羞的意味,他搂紧萧无陵,像一个攻君那样宽慰他: “无陵你也不必害羞,你要是还冷,以后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睡。” “殿下此话当真?” 秦休意没想到萧无陵会这样问他,他当即道:“当然啊!” 为了壮大自己的气场,秦休意的手还在萧无陵的腰上摸了一把,学着当年看过的话本里的攻,嘴上皮道: “一起睡算什么,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不该摸的也都摸过了!” 萧无陵忽然莞尔一笑,欺身压上来: “那,殿下要不再摸一摸?” 秦休意:“…………?” 窗外雨声渐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