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王爷总扒我马甲》 第1章 穿越险些被活埋 第1章 穿越险些被活埋 深夜,乌云蔽空,浩瀚天幕只余零星星光闪烁。 黯淡星光下,一个老婆子拿着火把走在黑黝黝的山道上,一面走一面撒着挎篮里纸糊的花瓣,嘴里念念有词:;二狗啊,奶奶和你爹给你送媳妇来了,有了媳妇,你就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你这辈子没遗憾咯! 她的身后,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抬着一个担子紧跟着,上盖着一块红布,隐约可见一抹人形轮廓。 ;二狗啊,奶奶和你爹给你送媳妇来了,有了媳妇,你就是个完整的男人,你这辈子没遗憾咯! 老妇的声音嘶哑,像一个生锈的风箱,夜风一吹,便多了几分诡谲。 陈绵绵醒来之时,听到的就是老妇人沙哑阴森的嗓音。 她愣了足足三十秒,不属于她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涌,最后定格在鲜血淋淋的桌角上。 陈绵绵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在死后穿越重生,更加没有想到,自己一穿越过来,就要面临再死一次的窘境。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被狠心的爹娘卖给了村里一户王姓人家,给他们刚死的儿子配**,他们现在,就是要扛着她上山活埋呢。 不,不对,不是活埋,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原主,那个也叫陈绵绵的小丫头反抗逃跑,被这狠心的一家人揪住,撞死在桌角。 后知后觉地,她脑门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痛,痛得她险些背过气去。 跑! 这是陈绵绵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很快她意识到,这根本行不通。 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根本跑不过大人,便是她今日跑赢了,又能去哪呢? 她丁籍还在狠心的爹娘手中,又身无分文,无法离开这座城,迟早会被抓回来,到那时,她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天鹰国明令禁止活人配**,可在窝窝村这样一个穷乡僻壤,不管是村民,还是里长,对活人配**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的她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非,王家能主动退了这门**。 很快,摇晃感消失,她整个人连同担子一起被重重摔在地上。 盖在脸上的红布折起一角,陈绵绵能明显感觉到有风毫无阻碍地吹在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斜前方站着三个高矮不齐的男女。 离她最远忙着撒纸花瓣的老妇人是她今日**对象王二狗的奶奶——王婆子,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是王二狗的父亲王栓,至于那一脸横肉的年轻男人,则是王二狗的大哥王大狗。 ;快点快点,快点把土挖了。王婆子站在一旁指挥,有些急切地催促道:;二狗等着娶媳妇呢。 ;大狗,动手!王栓一声吆喝,与儿子王大狗一同操起早已准备好的铁锹,一下接一下地掘着土地。 土地边上立着一个木碑,陈绵绵眯起眼睛细瞧,就见上面写着一行红字——爱子王二狗之墓。 王二狗…… 是了,陈绵绵眼前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今日发生一切都是围绕着王二狗来的,要想破解如今的困境,还得从王二狗身上下手。 第2章 装神弄鬼巧脱身(一) 第2章 装神弄鬼巧脱身(一) 很快,王栓与王大狗父子二人将坟墓挖开,露出一个稍显简陋的棺材。 ;二狗啊!王婆子摸着棺材盖便是一阵哭天抢地:;二狗啊,你走得早,年纪轻轻,十六岁就没了,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奶奶知道你不甘心,才会托梦给奶奶,这不,奶奶给你把媳妇带来了,只要把她和你葬在同一口棺材里,她就是属于你的人了。 听到这,陈绵绵;蹭地坐起,强压下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直勾勾地看着坟墓前的祖孙三人,面无表情道:;我的人? 闻声,祖孙三人身子具是一僵。 这可是乱坟岗,大晚上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还接了他们的话。 祖孙三人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在看到一席红衣,脸色煞白,脸上布满血痕的陈绵绵时,口中登时溢出惊恐惨叫。 ;啊,鬼啊! ;有鬼啊! 王大狗向后退了两步,王婆子更是一屁股跌进坟坑里,坐在了棺材盖上。 陈绵绵不是被撞死了吗,他们探过了,没有鼻息,怎么又站起来了呢? ;奶奶!陈绵绵低呼,慌乱道:;你别坐我棺材盖,你坐碎了我就没地方睡了! 闻言,王婆子一个激灵,瞬间从棺材盖上弹起,摔到了坑里去。 ;哎哟!惨叫声响起,很显然,王婆子把脚给扭了。 见此情形,陈绵绵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嘴上继续道:;奶奶,你踩着我被子了! 一听这话,王婆子也等不得儿子孙子来扶,手脚并用地从坑里爬了出来。 眼看母亲和儿子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王栓眉毛倒竖,厉声道:;陈绵绵,你别跟我装神弄鬼的。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是没敢上前一步。 原本死去的人忽然活过来,就算是大男人也会感到害怕,更何况,人是他亲手杀的。 ;爹,我不是陈绵绵,我是二狗啊!陈绵绵上前一步,学着记忆中往日里王二狗说话的神态语气道:;我是你儿子啊! ;二……二狗?王栓微微皱起眉头,那张脸是陈绵绵的脸不假,只是眼神语气半点没有陈绵绵该有的怯懦模样,倒是真与他二儿子二狗有些相似。 他眼中闪过一抹动摇,在对方前进的步伐中不着痕迹地朝后退去,强做镇定道:;二……二狗,你要是有话要说,给爹托梦就行,你……你怎么上了陈绵绵的身? ;你还好意思问我呢?陈绵绵大吼一声,表情瞬间狰狞扭曲,配以脸上的鲜血和痘印,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你们为什么让陈绵绵给我配**,为什么? ;是……是你托梦给奶奶,说你想要娶媳妇呀。王婆子被这套唬住,一双老腿疯狂颤抖,薄薄的汗裤从裤裆处被可疑的液体打湿,一路蔓延到腿管。 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陈绵绵心中暗爽,神情却是更加愤怒了:;我他娘的是想要媳妇,可是我不想要陈绵绵,你们看看她长得什么鬼样子。 说话间,她一把揪住自己腰上的赘肉:;这么胖,横着量比竖着量还长。 末了,她又拍了怕自己的脸:;还有这张脸,长得跟癞蛤蟆一样,你们是想要我在阴曹地府被其它鬼嘲笑吗? 第3章 装神弄鬼巧脱身(二) 第3章 装神弄鬼巧脱身(二) ;这……王家祖孙三人面面相觑,再去看那胖得找不着腰,脸上肥肉险些溢出的少女,眼中不免生出几分动摇。 这个陈绵绵,好像是太丑了点。 ;可……可是她便宜啊!王婆子躲在孙子身后,怯怯道:;二狗,咱们村里没几户人家愿意卖姑娘,也就姓陈的肯,要的价钱也低,奶奶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啊! ;没办法你们就想办法。陈绵绵拔高音量,指着那口简陋的棺材道:;我睡的棺材就那么点大,你们把她埋进来,是想把我压得魂飞魄散吗? ;还有,她才十三岁,连葵水都没来,你们让我怎么上?就是找个年龄大点的,死久了的鬼姐姐也比她好! ;二狗,你别急,你别急。王婆子连连摆手,轻声道:;你要不满意,奶奶马上就退了这门**,再给你另配。 ;退了,马上退。陈绵绵言罢,失血过多造成的眩晕再度袭来,叫她险些站立不稳。 霎时间,她将三人打发的心思消退。 她现在这情况,要是把这祖孙三人赶走了,她还是得死在这,她得让他们抬她下去,送她去看大夫。 思及此,陈绵绵四下看了两眼,目光落在抬她上来的木担子上,急切道:;她还有口气,你们快点把她抬下去,找个大夫医治,千万别让她死了,她死了就要缠上我,刚才她的魂魄都爬我棺材里去了。 闻言,王家祖孙三人一个激灵,连忙退得离王二狗的棺材远远的。 ;记住了,千万不能让她死,要是她死了,占了我的棺材,让我没地方睡,我就只能回家睡了。 听得;王二狗要回家睡,王家祖孙三人登时急眼了,不等他们说些什么,就见原本还好好站着的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咚地一声闷响,地面晃了几晃。 王栓与儿子王大狗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鼻息,可不是还有一口气在。 ;爹,我们该怎么办?王大狗看向父亲,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真要把她抬下去医治? 伤得这么重,真医下来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二弟死了,家里就剩他这么一个男丁,可以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的,他肯让出一笔银子来给二弟配**已经很不错了,再让他掏钱,他拿什么娶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娘,你说,这事我们该怎么办?王栓没有回答儿子,而是将目光投向母亲。 王婆子尤沉浸在惊吓中,听得儿子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道:;你们没听到二狗说的吗,抬下去治,必须抬下去治。 ;不行!王大狗一个箭步冲上前,急切道:;她伤得这么重,看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我们家要是出了,能把家底全都掏空。 ;这……王婆子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可是二狗刚才说了…… ;二狗是我们的亲人,要回来住就回来住吧,他还能害我们吗?只要我们不把陈绵绵埋进去,她就不算二狗的媳妇,到时候我们给他再买具尸体配**,不就成了?王大狗苦口婆心地劝道:;奶奶,我也是为您着想啊,与其拿那些银子给陈绵绵看病,还不如多给您买几块猪肉补补身体。 ;大狗说得对!王栓出声应和,显然也不愿意花这笔冤枉钱:;我们把二狗的坟埋好,至于陈绵绵,死了也该陈家人给她收尸。 声落,一阵阴风吹来,沙哑阴森的男音突兀响起:;我死得好惨啊! 闻声,王家祖孙三人身子具是一僵,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地面上有一黑影游荡,可顺着黑影所在的方向看去,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死得好惨啊!阴森沙哑的男声再度响起,周边树枝不正常地晃动,顷刻间,树叶落了一地。 ;有鬼啊!王家祖孙三人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山下跑去。 几乎是同时,那阴森森的男音如鬼魅般缠了上来:;我死得好惨啊!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那些为了配**杀害我的人,我要让他们世世代代,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闻声,王家祖孙三人逃窜的步伐猛然顿住。 阴风呼啸,鬼魅的男音犹在作响,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那些为了配**杀害我的人,我要让他们世世代代,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世世代代……生生世世…… 王婆子祖孙三人全身汗毛倒竖而起,惊慌地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就连鬼影都消失了,仿佛他们方才看到的,听到的只是幻觉。 ;娘(奶奶),怎么办? ;背下去,快把陈绵绵背下去,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把人救回来!王婆子着急大吼着,拔腿就朝倒在地上的陈绵绵跑去,生怕迟一步人就死了。 第4章 大闹陈家把婚退 第4章 大闹陈家把婚退 次日,天色青蒙蒙的,还飘着晨雾,窝窝村的村道上了无人烟,显然时间还早,人都在睡梦中呢。 就在这时,一声尖厉的哭喊炸响,惊起枝头鸟雀。 ;苍天啊,大地呀,快来人看看哦,陈家不做人啦,连自己要死的女儿都不管了!王婆子坐在陈绵绵家狭窄的院子里,撒泼似的哭天抢地:;陈大山,陈绵绵可是你的女儿呀,她要死了你都不管,你还配做父亲吗,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你……陈大山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一时间愣在当场。 倒是陈大山的母亲陈婆子反应迅速,一手叉腰,两条眉毛倒竖而起:;栓子他娘,我说你是不是傻了,绵绵已经卖给你们王家,**配给二狗了,死了你把她埋你家二狗的坟里不是正好,怎么还反过来救她? ;我家二狗托梦给我,说你家绵绵长得太丑,他不要,婶子,你得把人收回去啊!陈二狗的母亲,陈栓的媳妇柳氏上前,摆出一副柔弱善良的模样:;我家那口子看绵绵现在伤成这样,心里不忍,就给她请了大夫,可花了不少银子呢,绵绵她是你们的女儿,这笔银子你得出吧。 一听这话,陈婆子乐了,她斜眼睇着婆媳二人,皮笑肉不笑道:;哟,邻里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陈家心底这么善良啊,你们要真善良,能想出用活人**这种损招吗? 柳氏被呛得一噎,没等接茬,就听得陈婆子又道:;我们把绵绵卖给你,就是因为养不起这么个赔钱货,现在你们把人折腾得半死退回来就算了,还反过来找我们要银子,呸,天底下哪来这种大好事。 尖锐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中,躺在担子上的陈绵绵微微掀开一边眼皮,扭头看向争执声传来的方向。 她早就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装昏迷,想看看事态究竟会如何继续发展。 在她这具身体的记忆中,陈家两口子包括陈婆子,对原主虽然算不上亲厚,却也并没有虐待她,甚至于,家里的肥肉都是她吃的,这也就造成她小小年纪胖得连腰都找不到的可悲现状。 可是就在三天前,毫无征兆的,陈家两口子把原主卖给了王家,并欺骗原主,是和王家的王大狗定亲。 原主不喜欢王大狗,只是想想自己长得又丑又胖,能嫁的出去就不错了,是以含羞带怯地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哪知,嫁给王大狗是假,嫁给王大狗那半个月前不幸摔死的弟弟是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陈家人在对待原主的态度上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绵绵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此刻,无疑是她弄清自己处境的最好时机。 ;大山他娘,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能找宋里长做主了! 王婆子拔高的音量传入耳中,陈绵绵竖起耳朵,期待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你家文辉现在可是童生,将来要当秀才的,要是你们卖女儿配**一事闹到里长那,耽误的可是文辉的前程。 ;你……陈婆子两条眉毛倒竖而起,气急败坏道:;林翠花,你这个老不死的泼皮,活该你孙子早死,都是你这个老泼皮造孽太多,报应到你孙子头上。 一听这话,王婆子脾气也上来了:;钱冬瓜,你卖孙**婚,你孙子也会遭报应的,他这辈子就当不了秀才。 ;你敢诅咒我家辉儿?陈婆子表情一扭,眼中冒出两道火苗,扑上前去一把薅住王婆子的头发。 那王婆子也不是个善茬,反手也薅住了陈婆子的头发。 这边两个老婆子厮打起来,那边两个儿媳连忙上前拉偏架,拉着拉着,两个儿媳也跟着打了起来。 很快,王栓和陈大山两个大男人加入战场。 第5章 假做真来把命保 第5章 假做真来把命保 陈家这边动静越闹越大,很快吸引来了邻里的围观。 ;呀,王家和陈家怎么打起来了? ;谁知道呢,快,拉一把,再打下去要出事的。 村子里有点威望的猎户出声了,众人这才涌上前去将人拉开。 王婆子被薅掉了一大把头发,陈婆子被划伤了脸,总之双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王婶子,你们这是干嘛呀?有好事者出声发问,笑眯眯道:;一大早打到陈婶子家来了,你们两家平日里不是关系最好了吗? ;呸!王婆子啐了口,恶狠狠道:;里长呢,快帮我叫里长过来,就说钱冬瓜卖孙女了,她要把陈绵绵卖给人结**! 结**?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几分微妙。 有人伸手扯了扯王婆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王婶子,这是陈家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结**在窝窝村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多半用的死人来结,但是像陈家这样卖孙女结**的也不在少,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人将这件事搬到台面上,更不要说像王婆子这样闹到里长那去了。 陈绵绵稍稍支起身子,瞧见这举动,心都凉了半截。 这个穷乡僻壤,视人命如草芥啊,要是她真被王家给退了回来,让陈家人赔了银子,保不齐陈家人还能再卖她一次。 这一次她能装神弄鬼躲过,下一次……下一次她可能就被一头撞死了。 思及此,她背脊一阵发凉,脑袋高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老天既然给了她二次生命,她就要好好把握着,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什么陈家的事,就是她钱冬瓜把女儿卖给的我!王婆子眉毛倒竖,偏头在地上吐了口痰,恶狠狠道:;她家孙女陈绵绵长得实在太丑,我家二狗连夜托梦,告诉我他不要这么个媳妇儿,我这才把人退了回来。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一片哄笑。 ;你胡说八道!陈婆子下意识出言反驳,气得脸都绿了。 他们陈家为了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家底都要搭进去了,哪能因为**一事毁了大孙子的前程。 想到这,她冲上前就要打人,被左右邻里拦了下来。 ;我胡说八道?叫里长来,快叫里长来,我们当着里长的面对峙!王婆子推搡着左右,尖着嗓子道:;大家都看看啊,陈文辉读书的银子是用妹妹的命换来的,这样的人要是考上功名,就是在害人哦! ;林婶子!陈大山高呼一声,语气软了下来:;这关辉儿什么事呀,有什么事我们自己商量,没必要闹得里长那,是不是,里长他也挺忙的。 这事要真闹到里长那,肯定会影响辉儿的前程的。 ;哟,你们现在知道里长忙了?王婆子挑眉,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晚了! 言罢,她推了推儿媳柳氏:;快把宋里长请来,我们王家可不能平白挨这顿打! ;哎哎哎……陈婆子冲上前来,压着声音道:;林翠花,你不就是要银子吗,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你要早这么说不就得了?王婆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得寸进尺道:;我和我家栓子都伤得不轻,这看病抓药,没个半钱银子可不行。 ;你……陈婆子一噎,正准备答应下来,就听得少女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奶奶,您让她去! 闻声,众人齐刷刷回头,就见陈绵绵扶着门框,慢慢悠悠地行了出来。 见到那张苍白的小脸,陈婆子与王婆子的脸色具是难看。 ;哟,绵绵醒了!有好事者迎上前,嬉皮笑脸道:;绵绵,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见状,陈婆子登时急眼了,生怕孙女说出不该说的话:;大山,快把绵绵带进去,这里没她什么事! ;王婆子他们祖孙三人想杀了我!陈绵绵由着陈大山将她拽住,轻声细语道:;他们王家欺骗我爹娘,说什么要给我和王大狗定亲,可昨天晚上,他们却要杀了我,让我给王二狗配**。 陈大山拉拽的动作一顿,低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带着光,盈着笑,似乎要望到他心底。 陈大山一个激灵,像触及烫手的山芋般猛然把人松开。 ;爹,王婆子还给了您婚书,您说是不是?陈绵绵反抓住陈大山的胳膊,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一字一句沉声道:;他们伤了女儿,还借着女儿受伤,不省人事的时候用哥哥来威胁你们,这件事,一定要找里长做主啊! 她不能让陈家人赔银子,非但不能让陈家人赔银子,还要让他们赚上一笔,把王家人得罪狠了。 只有这样,才能将陈家卖了她这条路彻底堵上。 第6章 各执一词把戏演 第6章 各执一词把戏演 ;对,绵绵说得对,这件事一定要找里长做主!陈婆子反应过来,一拍腿,激动道:;大媳妇,快,快把宋里长请来。 当初为了稳住绵绵,她特意让林翠花给他们递了假婚书,昨天王家虽然把人给接走了,婚书却是还留在他们手中,没有立即撕掉,只要他们拿婚书做文章,一口咬死王家骗婚,这件事就影响不到辉儿头上,他们更不用出这笔银子。 ;哎!陈大山之妻赵氏应声,不等王家人反应过来,脚底抹油朝宋里长居住的木房子跑去。 见状,王家人不甘示弱,连忙让人跟上。 很快,宋里长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陈家。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把事情全说了。 王家说,王家买了陈家的姑娘陈绵绵给刚死的王二狗配**,但是因为王婆子做了梦,觉得这门**不合适,想把人给退回来,而陈婆子不愿意把钱吐出来。 陈家说,他们根本没有把陈绵绵卖了,是王家人骗婚。 双方各执一词,这才闹得不可开交。 ;里长,你来了!见宋里长到来,王婆子眼珠子一亮,小碎步迎了上去,张口便是一阵哭天抢地:;里长,你给评评理啊,钱冬瓜收了我十两银子呢,足足十两,现在她不愿意还回来,这不是要我的命呢? 见此情形,陈婆子不甘示弱,抱着陈绵绵痛哭流涕:;绵绵呀,我可怜的孙女,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奶奶还以为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差点把你给害死哟,还要赔上你辉儿哥的前途。 ;他们王家人怎么就这么狠哦,作孽啊,干这杀人的勾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奶奶,绵绵怕!陈绵绵配合地抱住陈婆子,哭得比她还悲惨:;奶奶,他们抓我的头发,把我脑袋往桌子上磕,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这辈子都见不到奶奶了。 ;安静!宋里长用手中拐杖在地上用力敲了两下,霎时间,喧闹声消失无踪。 宋里长在儿媳的搀扶下缓缓行入陈家狭小的院子里,一屁股坐在破烂的木凳子上,官威十足道:;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眼珠子在两户人家之间转了圈,手中拐杖抬起,指向村内算得上小富的王家:;栓子他娘,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长!王婆子心中大喜,面上却是做出悲戚模样:;我家二狗走得早,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我就想吧,我这个做奶奶的得尽一份心意,给他说一门亲事,让他能够去得安心。 ;这钱冬瓜一听我要给二狗**,马上就表示要把她家的赔钱货陈绵绵卖给我,我一听这可不行,绵绵才十三岁,还是个大活人呢,我们哪里能干这种事哟! ;林翠花,你狗嘴喷粪。陈婆子跳脚,像是被踩着尾巴般暴跳如雷:;我家绵绵可是我的宝贝疙瘩,我怎么可能把她卖给你。 ;就是你卖给我的,你说你家文辉读书缺银子,陈绵绵长得丑,养大也是个赔钱货,还不如趁早卖了给她大哥换点读书钱。王婆子分毫不让,扯着嗓子高声道:;钱冬瓜,我也是同情你才买了你家陈绵绵,昨天还是你亲手把她送到我家的呢! ;我……陈婆子一噎,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孙女,眸中闪过几分心虚。 这话她该怎么接,要是被孙女给拆穿了,他家不止要赔银子,还得赔上辉儿哥的前程。 是她高兴早了,就记得婚书,记得绵绵脑子不好使,怎么就忘了人是他们自己亲手送过去的呢? 第7章 各执一词把戏演(二) 第7章 各执一词把戏演(二) ;说不出话了吧?王婆子冷笑,斜眼看向陈绵绵:;绵绵呀,你是个公道的孩子,你说说,昨天是不是你奶把你送到我们家的? ;我……陈绵绵眸光微闪,露出怯懦模样。 见状,王婆子更得意了,就差把手指到陈婆子的鼻子上:;钱冬瓜,我说你这人心也太狠了,就算是阿猫阿狗,养十几年也该有感情了吧?昨天我们看绵绵挣扎的模样,我们都不忍心哟! ;现在我们把人给你送回来,那脑袋上的伤是她自己挣扎撞到的,我家栓子好心,给她请了大夫医治,这笔银子,陈家怎么说都得认吧。 ;你……陈婆子目光闪烁,面上表情逐渐狰狞:;就算人是我送过去的又怎样,我手里可是有绵绵和大狗的婚书,这你不能不认! ;那婚书就是用来骗绵绵的,连三媒六聘都没有,我还真不认!王婆子冷笑,她的儿媳柳氏配合地接话道:;婶子,我们知道你不愿意还钱,不愿意还钱你也不能胡说啊,村里可没有媒人给我们两家保媒。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陈家落于下乘。 就在这时,陈绵绵忽然从陈婆子怀中钻出,泪眼婆娑道:;奶奶,绵绵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件事你不说,我说! 言罢,她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冲宋里长深深鞠躬:;里长,您能让我先说两句话吗? 见这孩子对自己万般尊敬,宋里长心中得意,面上多了几分亲切笑意:;行,绵绵你说,今天里长就跟你做主。 ;我知道我很难看,村里上下没几个人喜欢我,我爹娘和奶奶也整日发愁,在听到王大狗愿意娶我的那一刻,我奶奶特别高兴。说到这,陈绵绵像模像样地抹了把泪:;奶奶跟我说,能嫁进王家,嫁给大狗哥是我的福气,要我好好表现。 ;所以,昨天王奶奶一说她身体不舒服,让我过去帮忙洗衣服,奶奶就领着我去了。 ;哪知道,王奶奶叫我过去洗衣服是假,想杀我给王二狗配**是真。 ;陈绵绵,你胡说什么呢?王婆子眉毛倒竖,暴跳如雷:;你这个小贱蹄子,乱说话当心被阎王割了舌头。 ;林翠花,你干什么呢?陈婆子一手将孙女护在身后,两条稀疏杂乱的眉毛倒竖而起,眼中凶光毕露:;你骗婚我家绵绵,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说到这,她扭头看向围观的村民,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她林翠花做的这叫人事吗? ;打从绵绵和大狗订下亲事后,她天天晚上叫绵绵去他家洗衣服,洗一家人的衣服,我这个做奶奶的为了保住孙女的亲事,只能让我家绵绵受委屈,可她倒好,要把我家绵绵给活埋了。 ;现在绵绵伤得这么重,她还要趁着绵绵昏迷,用辉儿哥的名声逼着我拿钱给她,造孽哦! ;钱冬瓜!王婆子暴跳如雷,那模样,活像是要把人给吞了:;你们祖孙两在这颠倒黑白…… ;奶奶!陈绵绵连连后退,学着原主的包子性格往陈婆子身后躲,紧紧抓住对方洗得发白的衣角,哭声如山洪爆发,泪水涛涛而下,口齿却是清晰依旧:;她要杀我,她又要杀我,昨天她抓着我的头发,把我脑袋往桌子上磕,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胡说八道!王婆子被这一哭乱了阵脚,脸色白了几分。 ;我没胡说!陈绵绵躲在陈婆子身后,朝众人投去求助目光,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就在你家院子里的木桌子,大家不信可以去看看,肯定还有血迹。 第8章 赌咒发誓骇人心 第8章 赌咒发誓骇人心 ;栓子他娘!宋里长扭头看向王婆子,神色严肃道:;绵绵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钱冬瓜她把绵绵卖给了我,里长,我可没胆子杀人啊。王婆子一拍大腿,表情都要哭出来了:;里长,你是我们窝窝村最公正的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奶奶没有卖了我,奶奶手中有婚书!陈绵绵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奶奶和爹娘一向疼我,村里人都是知道的,他们不可能把我卖给别人**,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声落,在众人看来之际,她又往陈婆子身后挪了挪,只露出一颗脑袋:;我们家虽然没钱,但还是能供我大哥读书的,以前有大户人家要买我去做粗使丫鬟,我爹娘都舍不得,做有钱人家的死契丫头可不比卖给王家人少,还能留条活路,以后补贴家里呢。 要说众人原本还有些迟疑,听得这样一番话,顷刻间尽数倒向陈家。 ;绵绵这话说得没错,她虽然长得丑,可陈婶子一直很疼她,家里肥肉都有她一口,不然也不可能把她养得那么胖。 ;是呀,陈家就算再缺钱,也不可能为了十两银子就把绵绵卖去配**,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当粗使丫鬟也能有个五两银子,孙家去年不就把自家闺女卖进去了吗,那姑娘每个月还给家里十来个铜板做补贴呢。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王婆子一行的目光越发不对劲。 ;栓子他娘!宋里长用木拐杖狠狠敲了两下地板,拉长了张脸道:;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进官府吃牢饭的! 听得要吃牢饭,王婆子脸色一白,人险些站立不稳。 王栓眼疾手快地扶住母亲,一双眉毛倒竖而起:;陈婶子,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如果陈绵绵是你卖给我们的,你家陈文辉就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不仅如此,你们吞了我家二狗娶媳妇的银子,他是会来找你们的! 此言一出,陈婆子一家脸色也有些难看。 ;陈婶子,陈大山,你们敢不敢?王栓逼近一步,咄咄逼人道:;今天你们要是不敢发这个誓,就老老实实把十两银子退给我,这件事我们王家就不追究了。 ;这……陈婆子和儿子陈大山交换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瞧见急迫与慌乱。 他们要是把银子还了,就变相证明他们卖了绵绵,可要是他们不还这笔银子,这个毒誓,他们可不敢发啊! ;我保证!陈绵绵上前一步,三根手指指天,目光直勾勾地盯视着王栓与王婆子母子二人:;那些为了配**杀害我的人,我要让他们世世代代,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语气冰冷,目光是与年龄不相符的阴森:;如果我陈绵绵因为他们不治身亡,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人。 她语气实在太像昨天夜里那个男声,吓得王栓母子连连朝后倒去。 尤其是王婆子,平日里最信鬼神,听得这么一说,双腿不由一软,竟是晕了过去。 ;娘!王栓勉强扶住母亲,双腿亦有些发颤。 陈绵绵目光定格在中年男人脸上,抬脚,一步一步,缓缓行上前去。 王栓下意识后退,面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王伯伯!陈绵绵仰着脑袋,眼中有泪光闪动,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滚落:;你是要我死,还是给我请大夫医治? ;我…… 没等王栓给出回答,陈绵绵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9章 虚情假意怀鬼胎 第9章 虚情假意怀鬼胎 陈绵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里,她下夜班回家的途中遇到一辆酒驾的小轿车,就这么被撞飞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撞击感,五脏六腑碎裂的剧痛,最后化作无助的哭喊挣扎。 ;王伯伯,王伯伯,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砰! 脑门磕在桌角的撞击声与车辆撞击身体的声音重叠,陈绵绵猛然睁开双眼,冷汗顺着脑门簌簌滚落。 她有些急切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在确定自己还活着后长出一口气。 只有死过一次,才会知道活着有多好,更何况,她本就是个惜命的。 她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呢? 陈绵绵用手支着床榻想要坐起,身形方动,破床便支撑不住轻轻摇晃,发出恼人的;咯吱声。 头好晕,身体好重…… 陈绵绵咬牙,强撑着一口气坐起,印入眼帘是一个个有序摆放的箱子,侵占了整间屋子超过一半的空间。 除了那一个个破箱子,屋内就剩下一个缺脚的木凳和她身下的破床。 陈绵绵定定地看着黑漆漆的沾满小孩手印子的土坯墙,悬着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 她还活着,在陈家,还能睡在床上,依照她现在的待遇,陈家和王家之间的嘴仗,陈家赢了。 陈家赢了,卖她**得到的银子就还在陈家,不出意外,王家还赔了给她治病的银子,如此一来,陈家应该暂时不缺银子了,便是还缺银子,短期内也不能再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毕竟王家亏了那么多银子,肯定会盯死陈家,陈家要是再卖她,会毁了陈文辉的名声。 ;孩他爹,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呀? ;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都怪你,没事想什么**,现在好了吧! 陈大山与赵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急切,让人辨不清其中情绪。 陈绵绵竖起耳朵想再听些什么,陈婆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再提**这件事,谁要是再提,我打死他! 声落,屋外一片寂静。 陈绵绵静静坐了片刻,在确定屋外的人不打算继续说这件事,这才用手支着床榻晃晃悠悠站起。 ;咯吱! 床榻晃动,发出轻细声响,屋外很快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一道人影停在门口。 ;吱呀!房门被人从屋外推开,露出陈婆子苍老的面颊。 看到站着的陈绵绵,她先是一诧,继而迎上前去,双将对方扶住,有些生硬道:;绵绵,你醒了呀? ;奶奶!陈绵绵出声唤人,只发出沙哑破碎的音调。 ;哎呀,你肯定渴了吧,大山,大山,快给绵绵倒杯水喝。陈婆子扶着孙女朝屋外走去,一面走一面使唤着儿子,语调只急切,就好像,当初把孙女卖给死人配**一事她并未参与其中。 ;哎!陈大山应声,手脚麻利地去灶房给女儿倒温水。 赵氏也迎上前来,动作轻柔地将女儿扶住。 很快,温水递到面前,陈绵绵抬手接下,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关切的面孔,唇角勾起一抹急不可查的讥嘲弧度,仰头将温水喝尽。 ;还渴吗?陈大山看着女儿,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嗯!陈绵绵点头,手中缺口的瓷碗很快被接了去。 第10章 卖**婚为哪般 第10章 卖**婚为哪般 ;来来来,绵绵,先坐下,晒晒太阳,晒太阳才能好得更快些。陈婆子与赵氏一左一右扶着陈绵绵在院中的木凳子上坐下,温柔道:;饿不饿,奶奶给你煮点饭吃? ;饿!陈绵绵轻声应道。 闻言,陈婆子连忙从灶房的笼屉里取出两个拳头大的窝窝头。 陈绵绵昏迷了两天两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当下接过窝窝头便是一大口。 粗粮干涩的口感传来,她咀嚼的动作微微顿住,很快又继续费劲地咀嚼着。 她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没发酵好的窝窝头硬得跟石头一样,不仅塞牙缝,还咯牙,可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把这两个窝窝头咽下去。 陈婆子看着吃相秀气的孙女,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的纹路加深几分。 绵绵一向贪吃能吃,现在又饿了两三天,怎么吃相会这么好看?简直像个大家闺秀似的。 大家闺秀…… 陈婆子面色突变,有些不自在道:;绵绵,你和王家那件事,你……你那天为什么要撒谎? 陈绵绵咀嚼的动作再度顿住,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很快又被压下。 她伸长脖子将口中未完全嚼碎的窝窝头咽入腹中,面上露出与原主性格相符的怯懦,瓮声瓮气道:;我知道奶奶和爹娘是有苦衷的,你们平时那么疼我,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把我卖了,肯定是王家人逼的你们! ;王家人既然欺负你们,还要杀我,我肯定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不能让他们毁了大哥的名声,大哥可是我们家的希望! 三言两语,便将当日异常表现带了过去。 闻言,陈婆子婆子明显松了口气,随后变脸般瞬间红了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绵绵啊,不是奶奶和你爹娘狠心,奶奶实在是没办法呀,你大哥……你大哥叫人害了。 陈绵绵看着那张涕泪纵横的老脸,有些眩晕的脑袋慢半拍做出反应,虚伪地关心道:;大哥?大哥他怎么了?奶奶你快说呀,是不是王家人一开始就用大哥来威胁你们? ;绵绵,你大哥读书厉害,邻乡的同窗嫉妒他,设计让他染上赌博,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奶奶和你爹娘把家里的银子都贴进去了,还找你二叔三叔四叔都借了银子,可就是不够啊,他们说要打断你大哥的腿,砍了他的手……这个时候王家找上门来,想要买你给王二狗配**,奶奶也是实在没了办法……陈婆子抓着孙女的手,捶胸顿足,涕泪横流:;绵绵,奶奶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大哥,他是你爹娘的独苗啊,你爹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绵绵,你别怪你奶奶,要怪就怪娘吧!赵氏拦住婆婆,脸上写满痛苦:;是娘心狠,是娘没用,不能生,这辈子就这么个儿子,娘要是让你爹断了香火,娘就是老陈家的罪人啊! 闻言,陈绵绵微微皱起眉头,眼角余光瞥向站在一旁一脸心痛的中年男人,很快放软神色,学着记忆中原主的模样,软绵绵道:;奶奶,娘,你们别哭了,绵绵不怪你们! 她还奇怪呢,原主的爹娘和奶奶怎么突然间变了个人,一心将自家孩子送上绝路,原来是为了保住儿子。 把女儿送给人配**,活埋,就为了换回儿子的手脚…… 她心底徒然升起一股寒意,心中对原主多了几分心疼。 原主怕是到死也想不明白,原本还算疼她的爹娘和奶奶怎么就突然变了一个人。 所有的疼爱与亲情,在;子嗣二字面前,竟是薄得如同一张纸片。 第11章 虚与委蛇巧算计 第11章 虚与委蛇巧算计 ;绵绵,你真的愿意原谅奶奶?陈婆子泪眼婆娑地看着大孙女,稍显浑浊的眼中布满期待。 陈绵绵收拢心神,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抹去老妇人面上泪珠,一脸天真道:;奶奶,您别哭了,我不怪您! ;绵绵!赵氏流下两行泪,一把抱住婆婆与女儿,悲泣道:;我苦命的孩子,我对不起你啊,把你送走之后,娘心里就开始后悔,娘去了陈家,就是没找到你…… ;娘!陈绵绵将脸埋在妇人怀中,目光冰冷,眼中除却嘲弄再无其他。 若是那日王家闹事时她没有提前醒来,或许会被赵氏的言辞所打动,感慨穷苦人家的不易,然,当日她醒了过来,清清楚楚地听到陈婆子称呼她为赔钱货,而赵氏就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赵氏要真是后悔了,当日就不会是那般表现。 今天这一家三口在她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份关切,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好保全陈文辉的名声罢。 他们想保全陈文辉的名声,她想保全自己的性命,目标不一样,方向却是一致的。 ;娘!陈绵绵硬挤出两滴眼泪,抬起脑袋可怜巴巴道:;娘,您不会再卖了我吧? 闻言,赵氏面色一僵,不等说些什么,陈婆子便抢话道:;傻孩子,我们怎么可能再卖了你呢,你可是我们的心头肉啊! ;奶奶……陈绵绵糯糯唤了声,目光闪烁,胆怯道:;可是大哥那边……那些人要砍了大哥的手脚……大哥该怎么办呀,我不希望大哥没手没脚。 ;不怕不怕,你大哥的赌债已经还清了。陈婆子一脸怜爱地抱着孙女,轻轻拍抚着她肥厚的背脊,低声安抚道:;王家给的十两银子,奶奶没有还,咱们有你和大狗的婚书,只要死咬着这门亲事,银子他们就要不回去。 ;王家骗婚,还差点把你给弄死,为了不吃牢饭,他们没胆子硬讨这笔钱,给你请大夫和开药的银子可都是王家出的! ;太好了!陈绵绵露出笑容,依旧是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我不用死,大哥也不会没手没脚,我受的这些苦都是值得的。 闻言,陈婆子与赵氏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流露出不忍之色,就是身为男人的陈大山,面上也多了几分无地自容。 陈绵绵将陈家一家三口的反应看在眼里,悬着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 有不忍,有愧疚,说明这一家三口对她还是有亲情的,只要陈文辉不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她就小命得保。 ;傻孩子……陈婆子揉了揉孙女的脑袋,慈爱道:;奶奶和你爹娘要去干农活了,你一个人在家乖乖待着,饿了笼屉里有窝窝头吃,累了就去休息,明儿个奶奶再让你娘去镇上给你买肉吃。 ;谢谢奶奶!陈绵绵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高兴道:;您对绵绵最好了。 ;乖乖休息!陈婆子又捏了捏孙女的脸,端起放在角落的木盆缓缓离去。 陈婆子一走,陈大山和赵氏紧跟着离去。 第12章 毒打大牛与石头 第12章 毒打大牛与石头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陈绵绵一人。 她维持着陈婆子离去时的坐姿,只是面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点一点敛去,最后只剩下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冷静。 少倾,她缓缓站起,慢腾腾朝灶房挪去。 掀开笼屉,蒸笼里整齐码放着十个凉飕飕的窝窝头,灶台边触手可及处放着一小瓷碗油和一小罐子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看来只能吃窝窝头了! 陈绵绵心里长叹一口气,才拿起一个窝窝头准备塞嘴里,就听得墙外传来孩子吵闹的声音。 ;我姐姐不是丑八怪,我姐姐不是!女孩的声音无比清晰,带着不加遮掩的倔强。 ;你姐姐就是,你姐姐陈绵绵就是丑八怪,连鬼都恶心她!这一次,是男孩子的声音,顽劣又恶毒。 ;她不是! ;她就是,她就是丑八怪,猪精投胎的丑八怪。 ;丑八怪,没人爱,嫁人人不要,嫁鬼鬼不收,最后抱个棺材盖! ;不许骂我姐姐! 一声怒呵响起,很快,争执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响,灶房左侧的土墙震动,显然有什么撞在墙上。 陈绵绵连忙将手中窝窝头放回笼屉里,拔腿朝院外跑去。 等出了院门,就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被两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按在地上,其中一个较黑的少年挥起拳头就要往女孩脸上打:;你个小赔钱货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陈绵绵快步冲上前,一把拽住少年的手,厉声道:;你们干什么呢? 闻声,少年先是一颤,面上浮现几缕慌乱,待抬头看清来人,那些慌乱无措刹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恶劣和嘲弄:;丑八怪?你竟然敢出来? 声落,另一较矮瘦少年上前,面上是同样的恶劣和嘲弄,直接上手推了陈绵绵一把:;丑八怪,你想帮陈欢欢出头?你这个死猪精去了一次乱坟岗,胆子大了是不是? 陈绵绵因为身体还没大好,被这么一推,整个人踉跄着朝后退了半步。 见状,黑壮少年松开手中女孩,一步跨到陈绵绵面前,高高扬起粗大的手掌。 ;你们干什么?陈欢欢惊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扑到陈绵绵身前将她死死护在身后:;石头,大牛,你们敢打她一下试试,你们敢打她我就和你们拼了! 听着女孩倔强的声音,陈绵绵眸光微闪,心中多了几分感动。 她记得这个小女孩,原主的妹妹陈欢欢,今年九岁,性格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燃,平日在家没少欺负原主,原主很怕她。 此时此刻,那纤瘦的小炮仗像一根挺拔的竹子挡在她身前,拦住了两个比她高大强壮的少年。 ;陈欢欢你滚开!矮瘦少年石头揪住陈欢欢的衣襟,将她朝边上拽去。 陈欢欢拼命挣扎,口中高声喊道:;陈绵绵,你还不快滚进家里去!快滚进去! 小女孩的话并不好听,可其中关切不染半分杂质。 陈绵绵眸色微沉,在黑壮少年大牛抬手打来之际扣住对方手腕,反手往下一按,另一只手抬起,一巴掌扇在那稚嫩却恶劣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没等三人反应过来,陈绵绵将黑壮少年甩到一边,一把薅住石头的头发,抬手就是两记耳光。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两记耳光下来,石头的脸瞬间肿了。 ;陈绵绵,你敢打我?大牛回过神来,张牙舞爪地朝陈绵绵扑去。 陈欢欢被这阵仗吓到了,正准备拉着大姐跑回家中,手腕反被一把扣住。 第13章 心理战术出恶气 第13章 心理战术出恶气 ;站远点,别过来!陈绵绵将二妹妹拉开,随后两只手扣住两个少年挥来的拳头,一脚后撤,发力,利用体型优势将二人撞倒,压在身下。 ;哎哟! 惨叫声响起,陈绵绵薅住二人头发,将两人脑袋撞在一处,恶狠狠道:;这一下,是替你们爹娘教训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声落,她薅着二人头发,再度将二人脑袋撞在一处:;这一下,是替我妹妹欢欢打的,以后你们要是再敢欺负她,我就让你们脑袋开花。 闻言,陈欢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大姐。 她刚才说,那一下是替她打的?陈绵绵这是在帮她出头? ;死猪精,你敢打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不等石头把话说完,他的头发再度被揪起,脑袋与大牛狠狠撞在一处,疼得他险些掉下泪来。 ;这一下,是替陈绵绵打的!陈绵绵声音瞬息轻了下来,看向两个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阴森。 原主因为长得又胖又丑,从小自卑,性子怯懦,是以在窝窝村里,几乎是个人就能欺负她,大牛和石头便是其中;佼佼者。 这两个小屁孩,最喜欢做的就是以羞辱原主的外貌身材取乐,把原主当猴耍,只要原主稍稍表现出一点反抗意图,或者跟家长告状,就会在事后遭受毒打。 如今那个软弱的陈绵绵已经死了,她得帮着她,把失去的尊严一点一点要回来。 ;道歉! 大牛和石头被那恐怖的眼神吓了跳,很快他们意识到,让他们道歉的是陈绵绵那个肥婆猪精,心中恐惧登时烟消云散。 ;陈绵绵,你今天敢打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不仅我爹娘不会放过你,你也别想继续在窝窝村待下去,所有人都会讨厌你,恶心你。 叫嚣声传入耳中,陈绵绵就这么压在二人身上,一手揪着一人头发,笑得恶劣又狂妄:;告状啊,最好你们两个都去告状! ;等你们爹娘来的时候,我就要告诉所有村民,你们两个人是如何在欺负欢欢的时候被我一个人打得哭爹喊娘。 说到这,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黑壮少年的脸,嘴里不住地;啧啧叹道:;看起来长得挺结实一人,没想到身体这么虚,连村里人人都能欺负的陈绵绵都打不过,孬种,软蛋,废物, ;你们两个,还是男子汉吗? ;要是让村里的女孩子看到你们这副孬种样,以后肯定不跟你们一起玩。 被这么一嘲讽,石头和大牛愤怒地瞪圆眼睛,却又不敢出声喊人。 陈绵绵可是村子里谁都能欺负的存在,要是大家知道他们被陈绵绵打了,他们的脸就丢完了。 见二人有所动摇,陈绵绵转头冲一旁一脸震惊的二妹妹道:;欢欢,你想不想报仇? 陈欢欢慢半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自家大姐,脑袋不受控制地点着,脱口道:;想! ;想就去把村里七到十三岁的姑娘全都叫过来,让她们看看石头和大牛有多孬种。陈绵绵挑眉,语调轻快而戏谑。 ;陈绵绵!陈欢欢小步上前,有些不确定道:;你……你把他们打成这样,被看到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陈绵绵失笑,看向便宜妹妹的目光添了几分温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没把他们打多严重,最多赔三五个铜板,让他们吃两个包子补补就完事了。 ;三五个铜板换他们出丑,在村子里抬不起头,给你我姐妹两出一口恶气,这难道不值吗? ;值!陈欢欢眼珠子亮起,激动道:;我现在就去叫人! 第14章 心理战术出恶气(二) 第14章 心理战术出恶气(二) ;等等!大牛急切地出声将人唤住,不假思索道:;我道歉,我道歉! ;道歉?陈绵绵挑眉,抬手示意二妹妹过来。 陈欢欢离去的步伐顿住,慢慢朝大姐靠近。 潜意识里,她觉得今天的大姐让她很有安全感,很愿意去信赖。 ;欢欢!陈绵绵小霸王般坐在两个少年身上,抬手勾住妹妹纤瘦的肩膀,笑眯眯道:;他们以前有没有打过你? 闻言,陈欢欢有片刻迟疑,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打过! ;打过是吧?陈绵绵也不问对方打架的缘由,指着被她压着的两个少年道:;当时他们怎么打的你,你给打回来! ;大姐……陈欢欢低呼,在对上那充满鼓励的眼神后一咬牙,抬脚朝着二人踹去。 石头与大牛被踹得;嗷嗷直叫,嘴里不住道:;丑八怪,我们都答应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陈绵绵,我们知错了,不要再打了! ;对不起,对不起,欢欢对不起,绵绵对不起! 道歉声响起,陈欢欢停下踢打的动作,痛快地吁了口气,只觉通体舒畅。 ;知道错了吗?陈绵绵挑眉,目光是与年龄不相符的锐利。 ;知道,知道,我们知道错了!大牛与石头连连点头,生怕表态迟了又被揍上一顿。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绵绵这才从二人身上爬起,拍了拍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上的尘土,不急不缓道:;现在,你们可以去告状了。 大牛与石头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交换了一个眼神,想要冲上前报仇,却见那肥胖少女活动手腕,斜着眼睛朝他们看来。 刹那间,二人前进的步伐顿住,稍显稚嫩的面上布满惊恐。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比父母打他们时,比屠夫宰杀猎物时都要可怕,就好像,给她一把刀,她就能把他们两砍了一般。 ;陈绵绵中邪了!大牛高喊一声,惊慌失措地跑了。 石头被留在原地,见女子阴测测地弯起唇角,当下面上失了血色,逃也似地离去:;救命啊,救命啊,娘! ;陈绵绵!陈欢欢扯了扯大姐的衣袖,有些责备道:;你怎么能叫他们去告状呢?等他们带大人来,你就完了! 陈绵绵低头看了眼搭在她胳膊上粗糙的小手,面上扬起温柔笑容,亲昵地点了下小姑娘的鼻头:;在你看到之前,你相信我会打人吗? 陈欢欢摇头,动作间偷偷拿眼看了对方好几眼。 ;你不相信,其他人会信吗?陈绵绵莞尔,柔声道:;再说了,以前都是他们两欺负人,这笔账要真算起来,谁家赔谁家还不一定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都有喜欢的小姑娘,要是叫全村人知道他们被我打得哭爹喊娘,里子面子可都没了,以后谁还会和他们一起玩? ;有道理啊!陈欢欢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激动地抓住自家大姐的手:;陈绵绵,你终于变聪明了! 末了,她面上笑容褪去,猛然将手松开,有些不确定道:;陈绵绵,你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以前陈绵绵被打都不知道跑,现在不仅会反击,还会吓唬人,这还是她软弱的大姐陈绵绵吗? 第15章 嘴硬心软小炮仗 第15章 嘴硬心软小炮仗 ;欢欢!陈绵绵正色,严肃道:;你和他们起争执的过程,我都听到了,你在护着我! ;你是我的妹妹,你站出来护着我,因为护着我被打了,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陈欢欢一滞,面上恐慌松动,龟裂,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 她有些别扭地别过脸,粗声粗气道:;谁护着你了?我打他们那是因为他们嘴贱,连我一起骂了…… ;欢欢!陈绵绵躬身将人抱住,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不加遮掩的感动:;谢谢你,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为我出头! ;我知道,你以前不是欺负我,你只是看不惯我怯懦,看不惯我被人欺负,所以你才一个劲地用言语刺激我。 ;可是在外面,你是保护我的,他们打我你朝他们扔石头,你因为我被排挤被欺负,你为了我和男孩子打架…… ;我没有!陈欢欢大声反驳,一张蜡黄的小脸涨得通红。 ;欢欢,谢谢你!陈绵绵缓缓直起身,无视对方的否认,自顾自认真道:;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受欺负,也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我会尽到长姐的责任,保护好你! ;我没……陈欢欢唇一张一合,眼眶一圈圈泛红,最后;哇地一声扑入长姐怀中:;陈绵绵,你终于不再是胆小鬼了! ;你知不知道我多讨厌你,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胆小鬼,人家欺负你你就该打回去,可是你连跟爹娘告状都不敢! 从她有记忆以来,姐姐就被村里人欺负,她一直想要帮助姐姐,可是姐姐就只会躲,哪怕被人当面羞辱,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为此,她不止一次和人打架,为此,她也不止一次把姐姐往前推,可换来的却是姐姐的害怕和疏远。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姐姐怯懦退缩的时候骂她,在她被欺负的时候挡在她前面,可就是这样,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还是越来越糟糕,最后到了姐姐看到她就躲的地步。 这是第一次,姐姐没有躲避她,而是主动冲上来保护她,把欺负她的人狠狠按在地上打。 ;嗯,以后我不做胆小鬼了!陈绵绵轻轻拍击着二妹妹的背脊,只觉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比起陈家大人虚伪的关怀,面前这个小炮仗的感情显然更为真切,可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妹妹只有害怕。 原主害怕陈欢欢,就像害怕村里所有其他人一样,可以说,在原主的心里,陈欢欢并不属于家人的行列,她的家人只有爹娘,奶奶,大哥陈文辉和三妹妹陈蕊蕊。 可是在她看来,真心实意对待原主的家人,也许只有陈欢欢一个。 ;我们拉钩!陈欢欢伸出尾指,语气有些急切,似生怕对方反悔。 ;拉钩!陈绵绵用肥胖的尾指勾住那小小的手指头,笑得明媚绚烂:;我陈绵绵以后不做胆小鬼,会好好保护妹妹陈欢欢。 ;谁要你保护了!陈欢欢撇嘴,蜡黄的小脸上浮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知道这个二妹妹是个嘴硬傲娇的,陈绵绵也不揭穿,只是笑吟吟地勾着对方的肩膀,慢慢悠悠地朝家门口行去:;走吧,回家。 第16章 姐妹共享窝窝头 第16章 姐妹共享窝窝头 回到狭小的院中,陈绵绵从灶房的笼屉内取出两个窝窝头,一个自己啃着,一个递给了妹妹陈欢欢。 陈欢欢看着面前拳头大的窝窝头,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神色却有几分迟疑:;奶奶说,这些窝窝头是今晚一家人的晚饭,不能吃。 ;奶奶出门前同意我吃了!陈绵绵一把将窝窝头塞入妹妹手中,又给对方倒了一杯凉水:;吃吧。 陈欢欢双手抱着窝窝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犹豫片刻,又把窝窝头放了回去,轻声道:;你不一样,奶奶一向心疼你,愿意让你多吃。 ;那就说是我吃的!陈绵绵再度把窝窝头塞了回去,不等对方拒绝便出言恫吓道:;你再拒绝我可生气了! ;……陈欢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窝窝头,终是抵挡不了香气的诱、、惑,双手接过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面前吃相着急难看的小姑娘,陈绵绵眼中生出几分怜惜。 陈老太太能生,一共育有四子三女,三个女儿嫁得远,一年到头就回来一次,四个儿子守在身旁,除了陈大山,另外三个儿子一人生了三孩子,算下来,陈老太太一共有六个孙子七个孙女。 大孙子陈文辉因为聪明,最是得陈老太太宠爱,而原主因为是陈家第一个女儿,在陈家也颇为受宠,至于她下面两个妹妹,相差一岁,一个在姑娘中排老四,一个排老七,陈家一年添了四个闺女,老太太看着糟心,对这四个孙女,尤其是陈欢欢多有苛责,在老太太看来,家里的;赔钱货都是四姑娘陈欢欢带来的。 最初几年还好,陈家没分家,供陈文辉读书的担子虽然重,可是有几位叔叔帮衬,一月到头,家里总能见到一两次油腻荤腥,直到去年,陈文辉考秀才没考上,几个婶婶联合闹了一场,让陈家分了家。 分家后,陈家的生活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原主与陈文辉自然能吃饱饭,只是肉少了些,陈欢欢和陈蕊蕊却是难有一顿吃到心满意足的。 老四陈蕊蕊是个小人精,懂撒娇,不仅会讨爹娘和奶奶欢心,还常常在原主面前卖乖,哄得原主把食物分她一份,老三陈欢欢却是个实心眼又傲娇的小炮仗,不会说好话,不止是原主和奶娘,便是爹娘待她也多有冷落。 明明已经九岁的年纪,瞧着却只有七八岁的个头,面黄肌瘦的,就是年仅八岁的陈蕊蕊都比她高比她壮。 一个窝窝头下肚,陈欢欢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用指腹粘着掉在桌上的碎屑送入口中。 ;再吃一个吧。陈绵绵又从笼屉里取了个窝窝头递给二妹妹。 ;不能再吃了!陈欢欢连连摆手,嘴被窝窝头堵了个严实。 ;吃吧!陈绵绵失笑,说话间亲昵地揉了揉那细软的营养不良的黄发:;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你多吃你就多吃,有事我顶着! 陈家现在是穷,但也不差这一两个窝窝头,等她病好了,会想办法赚钱,给家里补贴点生活费。 ;陈绵绵……陈欢欢轻唤,脑门吃了一记弹指。 ;叫姐姐,知道吗?陈绵绵出言纠正道。 陈欢欢双手抱着窝窝头,蜡黄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粉晕:;姐……姐姐…… ;哎!陈绵绵笑着应声,温柔道:;快吃吧。 ;唔……陈欢欢大口咬着窝窝头,一面吃一面看向门口,神色很是紧张。 陈绵绵知她怕长辈忽然回来,看到她吃窝窝头会骂她,当即起身将院门关了,闩上。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桌前,抬手给妹妹倒了一碗凉水,温柔道:;吃慢点,别噎着。 ;唔唔……陈欢欢端起缺口的瓷碗,将碗中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第17章 细思**有猫腻 第17章 细思**有猫腻 ;饱了?陈绵绵温柔地看着面前小姑娘,用哄孩子的语气道:;要不要再吃个? ;不吃了!陈欢欢摇头,见姐姐手中窝窝头只吃了半个,当即老成地拧起眉头:;姐姐,你才吃了半个? 平日里姐姐比谁都能吃,今天她都吃了两个窝窝头,姐姐竟然连半个都没吃完? ;嗯!陈绵绵应声,在那关切的目光中徐徐道:;姐姐还病着,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能一口气吃太多。 要是一口气吃爽了,会把胃撑坏的。 ;这样吗?陈欢欢挠了挠脑袋,看着肥胖又丑陋的大姐,眼中浮现几缕迷惑。 真奇怪,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她怎么就觉得大姐变得温柔又好看了呢? ;干嘛这么盯着我看?陈绵绵挑眉,冲对方抛了个媚眼,自恋道:;我太漂亮把你给迷住了? 说完这番话,她心里便后悔了。 她现在还是陈绵绵不假,但此陈绵绵非彼陈绵绵,她的蜂腰翘臀大长腿还有那一张妖艳的脸,早就被醉驾司机给撞没了。 她如今拥有的,是一具不到一米四高,体重却超过一百四的身躯,外加一张圆得面皮绷紧,又黑又大,布满痘痘的面颊。 ;姐……姐姐……陈欢欢呐呐唤着,随后露出明媚笑容,点头道:;姐姐今天比平时都要好看!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我也不知道。陈欢欢支着下巴,小脸上写满认真:;但就是比平时都要好看! ;是吗?陈绵绵摸了摸自己长满痘痘的脸,表情同样认真:;我以后会更好看的! 等她身体彻底调养好了,她就要着手减肥和护肤。 她当了二十五年的美女,从小时候的小可爱到长大后的;妖艳贱//货,;丑这个字,在她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 ;姐姐会变好看的。陈欢欢应和,忽的想起什么,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我知道了,是因为姐姐今天打了大牛和石头,姐姐打人的时候就特别好看! ;姐姐,我看你今天打大牛和石头打得好轻松,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怎么做到的……陈绵绵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揪起腰上的肥肉嬉皮笑脸道:;体型优势摆在这呢。 末了,见那小丫头皱起眉头,她便知这件事忽悠不过去。 打人这事忽悠不过去,以后她还会有更多露馅的地方,毕竟她不是原主,做不到唯唯诺诺窝窝囊囊地活着,她得为自己的改变谋一份合理的说辞。 想到这,她双手握住那粗糙的小手,温柔道:;欢欢,我跟你说实话,你要帮我保密哦! ;我一定保密!陈欢欢点头,十分严肃地伸出三根手指指天:;我发誓。 ;发誓就不用了!陈绵绵按下妹妹的小手,声音压低几分:;这几天王家人是不是一直在说,王二狗上过我的身,要求把我给退了。 ;嗯!陈欢欢点头应和,愤怒道:;他们就是在胡说,奶奶和爹娘最疼你了,才不可能把你给卖了,她们就是卖我也不会卖你。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有一瞬间的晃神。 是呀,为什么是卖她不是买欢欢呢? 陈婆子和陈父陈母一向偏心她,这份偏心甚至可以被称为溺爱。 农家重男轻女,有她这般待遇的,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他们把她放在心尖上宠,又怎么会优先选择把她给卖了呢? 要知道,她和欢欢虽然差了三岁多,但都没来葵水,本质上是一样的,且在窝窝村,七岁以上的女童都可以卖来配**。 便是王家有年岁上的要求,他们也可以把欢欢和蕊蕊卖给有钱人家当丫鬟,这样不仅能还债,还能保住孩子的性命,而不是直接将自己的心头肉推上断头台。 除非,陈文辉欠下的赌债并没有还完,对于陈欢欢和陈蕊蕊两个女娃娃,陈婆子另有安排。 想到这一可能,陈绵绵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 陈绵绵一个激灵,扭头看去,正对上二妹妹关切的目光。 第18章 一身本事从何来 第18章 一身本事从何来 ;大姐,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 ;没!陈绵绵矢口否认,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若无其事道:;其实王家没说谎,王二狗确实上过我的身。 闻言,陈欢欢面上血色;唰地褪去,搭在姐姐手上的手不知当往何处摆。 ;王二狗上了我的身,向王婆子拒绝了我和他的婚事,而我在灵魂出窍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长着白胡子的老爷爷,他告诉我,人很多时候,只能靠自己,如果自己不坚强,谁都救不了你。陈绵绵看着二妹妹稍显恐惧的眸子,声音放柔几分:;他还教我打人的招式,说是给我防身用,这样一来,我以后被人欺负,就有能力反抗了。 ;这……陈欢欢唇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欢欢,我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知道,胆小怯懦就是要受欺负,所以我必须改变,不再让自己受欺负。陈绵绵说到这,黯然地垂下眸子,神情隐忍悲戚。 ;姐姐……陈欢欢蹙眉,伸手摸了摸对方脑门上的疤,眼中满是心疼:;很疼吧? 感受着额际小手的温度,陈绵绵摇头,轻声道:;已经不疼了! ;大姐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帮你保密!陈欢欢说到这,稍稍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姐姐,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就是爹娘和奶奶也不行。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可能会以为你撞邪了! ;你知道的,奶奶最在乎的就是大哥的功名了。 闻言,陈绵绵有些诧异地看向便宜妹妹,心中有波澜翻涌。 这句话,她原是打算说的,没想到叫对方抢先一步。 看来她没看走眼,陈欢欢是真的在乎她这个做姐姐的。 ;大姐,我说的是认真的,你别…… ;砰砰!敲门声突兀响起,打断了陈欢欢的话。 几乎是同时,稚嫩的童音响起:;开门,谁把院门给关了? 闻言,陈欢欢连忙起身开门。 门闩拉开,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行了进来。 看到陈欢欢,小女孩拧起眉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二姐,你干什么呀,大白天的把院子给锁上,你想偷吃是不是? ;陈蕊蕊,你胡说什么…… ;大姐!陈蕊蕊注意到坐在桌前的陈绵绵,眼珠子瞬间亮起,掠过陈欢欢朝桌前跑去:;大姐,你终于醒了! ;嗯!陈绵绵淡淡应了声,面上露出几分温和笑容:;去哪玩了? ;大姐,你生病这几天我担心死了,哪有心情玩呀。陈蕊蕊双手抱着自家大姐的胳膊,撒娇道:;我听小花说后山有种草药对你身体好,就跟她去摘了,不过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听得这般说辞,陈欢欢撇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家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妹妹陈蕊蕊,小小年纪满嘴谎话,她今天才看见三妹跟小花在河边玩呢,甚至于,她和大牛、石头二人一开始起冲突的时候,三妹就在一旁坐着,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只不过,大姐最喜欢的就是三妹,她就是说了也没用,大姐是不会相信的,指不定还会以为她欺负三妹呢。 第19章 你嫌我厌假姐妹 第19章 你嫌我厌假姐妹 ;辛苦你了!陈绵绵亲昵地摸了摸三妹的面颊,软声道:;快去洗手洗脸吧,脏得跟花猫似的。 ;哎!陈蕊蕊乖巧应罢,撒手离去之际用手背抹了把被摸过的左脸颊,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陈绵绵将这一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小丫头,和原主记忆中的模样出入挺大的呀。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记忆会受自己的主观意识所影响,认为是好的便美化,认为是不好的便丑化,只是程度不同罢。 她抬起眼睑,看着站在不远处撅着嘴的二妹妹,抬手招了招:;欢欢,你傻站在那干什么,过来坐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陈欢欢一愣,继而迈着大步上前,一脸别扭道:;干嘛? ;你…… ;大姐!不等陈绵绵把话说完,胳膊便被一双湿漉漉的小手抱住。 冷水透过薄薄的衣料打湿肌肤,带来刺骨春寒。 陈绵绵斜眼看去,就见那双手的主人把她的衣袖当成了抹布,动作自然地将手上水珠擦了个干净,当下微微拧起眉头。 ;大姐,我好饿啊!陈蕊蕊没有察觉大姐异样的目光,扭着身子撒娇道:;今天走了一天的山路,爹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现在头好晕啊! ;你头晕?陈绵绵张大眼睛,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关切道:;头晕就快点回屋躺着,别在院子里吹风了。 ;大姐……陈蕊蕊面上笑意僵住,目光投向灶房笼屉,险些就要明示了:;我是饿得头晕。 ;躺着不动就不会饿,更不会头晕了。陈绵绵神色温柔道。 ;噗嗤!陈欢欢喷笑,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高兴道:;陈蕊蕊,你快回屋去躺着吧! 直至此刻,陈蕊蕊这才觉出大姐的不对劲。 她瞪大眼睛,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家大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二姐,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大姐,我饿!陈蕊蕊跺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饿我饿! ;我知道你饿呀!陈绵绵眨眨眼,一脸天真道:;躺着不动就不会饿了,快去躺着吧,跺脚可浪费体力了,你多剁一会,饿得更厉害。 ;噗嗤!陈欢欢再度喷笑,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两条缝:;大姐说得对! 见二人一唱一和,陈蕊蕊面色登时变了。 她眼中浮现出几许愤怒,气呼呼道:;大姐,你是不是听陈欢欢说我坏话了?你不要相信她,她就是在胡说八道,她见不得我们两关系好! ;欢欢她什么都没跟我说。陈绵绵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便宜三妹妹,淡淡道:;我让你休息难道还做错了吗? ;我要吃窝窝头!陈蕊蕊跺脚,面上露出几分凶煞,眼中甚至透出威胁:;大姐你要是不让我吃窝窝头,我以后就不和你玩了! 说到这,她撒开手,把脸扭向一遍,粗声粗气道:;以后有人欺负你,我也不会站出来帮你说话的! 陈绵绵听出那话中的威胁之意,当下眉梢一挑,轻笑道:;你早说你想吃窝窝头不就得了?想吃就吃吧! 得了这般回答,陈蕊蕊由怒转喜,变脸般换上亲昵姿态,撒娇道:;大姐最好了。 说着,她大步朝灶房奔去。 ;吃完了记得跟奶奶说一声。陈绵绵轻飘飘言罢,在对方不解看来之际徐徐道:;家里管家的是奶奶,只要她不骂你,我没意见。 言罢,也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她起身缓缓朝自己的小屋行去:;我累了,先去休息,你们两记得把晚饭煮好,别让奶奶和爹爹饿着肚子! ;你……陈蕊蕊想说些什么,就听得;吱呀一声,木门紧紧关上。 第20章 人物关系现雏形 第20章 人物关系现雏形 ;陈绵绵!陈蕊蕊扑到门前,抬手使劲砸门,高声道:;陈绵绵,你想干什么呢?你欺负我是不是? ;我可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你连一个窝窝头都不让我吃,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你要是真不给我吃,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陈蕊蕊!陈欢欢抓住妹妹的手,拧着眉头,一脸严肃道:;大姐病还没好,需要休息,你别去吵她! ;我怎么就吵她了?陈蕊蕊一把挥开自家二姐的手,眼中是不加遮掩的愤恨:;陈欢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在大姐面前说我的坏话了,大姐才会这么对我! ;谁说你坏话了?陈欢欢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鬼头鬼脑的! ;哼!陈蕊蕊用力跺脚,拔腿跑到房间里,;砰地一声用力将门关上。 ;陈蕊蕊!陈欢欢追上前,伸手去推房门,才发现房门被人从里面闩上了。 她用力拍了拍门板,压低声音道:;陈蕊蕊,你跑屋里干什么?饭还没煮,水还没打呢。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动!陈蕊蕊稍显蛮横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意味。 ;陈蕊蕊!陈欢欢音量拔高几分,以严厉的口吻道:;要是爹娘和奶奶回来没饭吃,饿肚子,你会被奶奶打的! ;奶奶才不会打我呢!陈蕊蕊嗤之以鼻,语气中是难掩的得意道:;只有你偷懒会被打,奶奶和爹娘是疼我的! ;你别以为你在大姐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就能让我多干活。 ;陈蕊蕊!陈欢欢被妹妹气得不行,奈何房门被锁着,她根本拿对方没办法。 ;陈欢欢,你最好动作快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女孩威胁的声音传入耳中,躲在房间里的陈绵绵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果然,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探索发现才能得到真相,她虽然百分百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是这份记忆中的主观意识太强,在人物关系上的参考意义不大。 一个十三岁,天生敏感自卑,不敢与外人接触的姑娘,心智远比实际年龄要幼稚。 指望一个心智十岁左右的孩童给出的讯息百分百有用,还不如相信跳崖百分百能捡到武功秘籍。 陈绵绵敛眸,侧耳倾听片刻,在确定没有争执声后抬脚朝门口行去。 一拉开房门,就看到陈欢欢独自一人在院中忙碌。 ;欢欢!陈绵绵高声呼唤,以虚弱的语气道:;我脑袋好晕啊! 闻言,陈欢欢连忙丢下手中木柴迎上前去,关切道:;大姐,你快进屋休息,别吹到风了,一会我给你烧点热水喝。 ;你能不能帮我按按脑袋?陈绵绵歪靠着门框,依旧是有气无力的语气,却足够让另一间屋子里的陈蕊蕊清晰听见。 ;可是……陈欢欢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犹豫道:;我还没煮晚饭呢,再不做一会奶奶和爹娘该没饭吃了。 ;不是还有蕊蕊吗,让她来做不就得了!陈绵绵扶着脑袋,声音中染上几分哭腔:;我脑袋疼得快炸开了,你只管帮我揉,等奶奶回来了我会跟她说这件事的。 ;这……好吧!陈欢欢点头,正欲随大姐进屋,就听得;吱呀一声响,边上窜出个人横在她们姐妹中间。 ;你去煮饭,有我帮大姐揉脑袋就行。陈蕊蕊说着,动手将人推到一边,拉着自家大姐行入屋内,;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第21章 指使三妹团团转 第21章 指使三妹团团转 光线被隔绝,陈绵绵看了眼横在自己身前的蛮横的小姑娘,一脸虚弱道:;蕊蕊,我头很疼,你能按得了吗? ;不就是按头吗,我可以的!陈蕊蕊不想煮饭挑水,当下也就顾不得自己还在和长姐闹别扭,拉着人就往床榻前走。 陈绵绵配合地躺倒在床榻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儿疼。 陈蕊蕊伸手为她按揉,按了没一会便想要偷懒,动作越来越磨蹭。 ;我头疼!陈绵绵哼哼,语带哭腔道:;你要是不愿意帮我揉,你就换欢欢过来,你这磨磨蹭蹭的,故意欺负我呢? ;我……陈蕊蕊未料大姐会说这种话,一时有些语塞。 ;我知道,你就是生我的气,不想认我这个姐姐,才故意不让欢欢帮我按脑袋。陈绵绵挥开三妹妹的手,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极了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白兔。 ;我揉,我帮你揉!陈蕊蕊心中气得不行,嘴上还得安抚道:;你别听陈欢欢胡说,她就会跟外人一起欺负你,只有我愿意保护你,你以后别跟她走这么近。 ;我背也疼。陈绵绵没有正面回应三妹妹的话,而是翻了个身,露出肥厚的背脊:;这一躺不知道躺了多少天,整个人难受得不行。 ;你还让我给你捶背?陈蕊蕊瞪大了眼珠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陈绵绵,你是不是撞到脑袋撞傻了,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 从来都只有大姐帮她按揉的份,什么时候变成她要帮大姐按揉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让欢欢来,我让她来,她肯定答应。陈绵绵脸埋在枕头中,头也不抬一下,语气轻飘飘的:;奶奶肯定也是答应她帮我按揉的。 听得对方搬出奶奶,陈蕊蕊只得咽下这口气,站起身来为对方按揉。 按太阳穴是个轻松活,两根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打转即可,按背可就不是什么好差使了。 陈绵绵身形肥胖,身上的肉松松垮垮,肥肉在背上积了一圈,足足比正常人厚一倍有余,小幅度的按揉根本按不到穴道上。 ;力道大一点! ;力气再大一点! ;下面,往下…… 伴着有气无力的指挥声,陈蕊蕊两个小拳头上下舞得飞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两条胳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可偏偏,躺在床榻上的死肥猪根本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 ;我不按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陈蕊蕊再度撂挑子。 没等她出言控诉,便见对方抬起脑袋,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盛满了委屈:;我就知道你生我的气,不想认我这个姐姐。 ;以前你总是说,我是你最亲的姐姐,是你最喜欢的人,现在看来,不过是糊弄我的罢。 ;我傻,我真傻,竟然全部都信了,今日我喊头疼,欢欢便主动帮我按了好一会,可到了你这,不是说我撞傻了,就是不肯使劲,你还没欢欢对我好呢。 听得这般言论,陈蕊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是一点也不想帮大姐按摩,按摩这事比生火煮饭还累,偏偏这活她已经接下了,想中途放弃都不行。 她要是放弃了,不就证明她还没陈欢欢对大姐好吗,这样一来,大姐日后分食物给陈欢欢吃不分给她可怎么办? 她必须得让大姐更喜欢她,继续讨厌陈欢欢,这样陈欢欢才不会和她抢食物! 想到这,她重新振作精神,强做生气道:;我不是不帮你按,我只是想去喝口水。 ;真的吗?陈绵绵吸着鼻子,表情依旧是委屈怯懦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大姐,陈蕊蕊心头异样的感觉消退不少。 看她这副孬样,哪有半点变厉害了,估计是真躺得全身不舒服,陈欢欢又帮她按揉过,说了些话哄她,陈欢欢最喜欢干这种事了。 想到这,她心中越发确定自己要表现得比陈欢欢好,绝对不能让大姐被陈欢欢拉拢去。 第22章 撒娇告状诉委屈 第22章 撒娇告状诉委屈 傍晚时分,斜阳西沉,村民们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往各自家中行去。 陈婆子与陈大山夫妻回到家中时,家里的饭菜已经烧好,院子也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看着独自在院中忙碌的孙女欢欢,陈婆子面色沉了几分:;欢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干活,蕊蕊呢? 欢欢和蕊蕊两个丫头只差了一岁,蕊蕊又比欢欢拔个,身体更强壮一些,是以平日里两个丫头分到的活是一样多的。 只不过,蕊蕊这丫头更活泼跳脱,总是仗着娘亲和姐姐的疼爱躲懒,把活丢给欢欢一个人干。 看今日这架势,蕊蕊那小丫头不知又跑哪偷懒去了。 ;娘,蕊蕊肯定是干完活才出去的。赵氏连忙上前为小女儿开解,说话间不忘冲二女儿递了个眼色。 陈欢欢撇撇嘴,表情有些不高兴,却还是据实答道:;大姐说她头疼,让蕊蕊帮她按头,现在在房间里还没出来呢。 ;娘,你听到了,是绵绵把蕊蕊叫去的。赵氏急切言罢,快步朝大女儿的屋子行去,一面走一面高声唤道:;蕊蕊,绵绵,快出来吃饭了。 ;娘!陈蕊蕊瞬间跳起,丢下陈绵绵就往门口冲去。 陈绵绵慢腾腾爬起,活动着笨重的身子,喉中溢出满足的喟叹。 还别说,小丫头片子按摩起来有一套,被她这么一按,四肢百骸都轻松了。 才站起,就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屋内拉开,陈蕊蕊像是一只出了笼子的喜鹊,雀跃地扑入赵氏怀中,撒娇道:;娘,我好累啊! ;乖乖!赵氏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儿的面庞,轻声细语道:;做什么了这么累。 ;大姐让我给她按摩,按得我手都要断了!陈蕊蕊说着,抬起自己短小的胳膊,语气中是难掩的委屈。 听得小女儿这么一说,赵氏看向大女儿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埋怨:;绵绵…… ;按一下脑袋,手就要断了,千金小姐都没你这么娇贵!陈婆子稍显尖刻的声音传来,赵氏连忙噤声,换上温柔神色:;绵绵,快出来吃饭吧。 言罢,她匆匆领着小女儿离去。 见此情形,陈绵绵挑了挑眉毛,慢慢悠悠朝屋外行去。 洗干净双手,上了饭桌,刚坐稳,碗里便多了一个窝窝头。 ;绵绵啊,你这一昏就昏了整整两天,肯定饿坏了吧,来,先吃个窝窝头,。 ;谢谢奶奶!陈绵绵冲老妇人露出原主招牌式怯生生的笑容,随后低头将碗中窝窝头分成两半,一半夹给三妹妹:;蕊蕊辛苦了,这个窝窝头分你吃。 听得这般言辞,陈蕊蕊这才高兴起来,夹着窝窝头就往碗里送,含糊不清道:;谢谢姐姐。 看着小孙女贪吃的模样,陈婆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她辛苦什么了?这一天天的她都做什么了? ;奶奶,我今天头疼,蕊蕊她帮我按了许久呢。陈绵绵轻声为三妹妹辩解,偏偏说话间怯生生地偷看了对方一眼,让这份辩解彻底变了味。 陈婆子一把岁数人了,经历得多,也知道三个孙女都是什么性子,当下便猜想,这是老三想躲懒,把事情都推给老二干,又威胁老大帮她说谎呢。 这样的事老三也不是头一回干,只是今天实在太过分了,说谎躲懒也就算了,还有胆子跟母亲埋怨,她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第23章 翘着脚丫看热闹 第23章 翘着脚丫看热闹 吃过晚饭,人三三两两下桌。 陈大山夫妻累了一天了,早早便回屋休息,小小的院中只剩下陈婆子和陈绵绵姐妹三人。 陈蕊蕊最后一个吃完饭,撂下筷子就准备走人,就听得一声呵斥声响起。 ;蕊蕊,你干什么呢? ;我……陈蕊蕊动作顿住,胆怯地看向奶奶:;我没干什么呀? ;吃完饭把碗筷一丢就去休息,千金小姐都没你这么舒服!陈婆子竖着两条稀疏的眉毛,严厉道:;还不快把碗筷收拾干净,还有院子里那些我今天洗出来的衣服,都拿去晒了。 ;奶奶,这些平时不都是二姐干的吗?陈蕊蕊立在原地不愿意动,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她今天才帮大姐按摩按得手都要断了,再让她洗碗,这不是要废了她的手吗。 再说了,她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洗碗,洗碗会让手变粗,娘亲说过,手嫩的命好,她要把自己这双手保护好了,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 ;从今天开始,这些就都是你干的了!陈婆子厉声言罢,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绵绵,欢欢,你们两个休息去。 ;哎!陈绵绵与陈欢欢齐齐应声,转身回到各自的屋中。 不一会,碗筷摔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开门声和陈婆子尖厉的骂声:;让你洗个碗你还敢跟我摔碗摆脸子,胆肥了是不是? ;奶奶,我没有,我是帮大姐按摩按得手酸了…… ;按摩按得手酸?呵,你这么娇贵怎么不投身好人家里,投胎在我们老陈家倒是委屈你了。 骂声落,紧跟着是棍棒敲击声和女孩尖锐的叫喊声。 很快,开门声再度响起,一时间,责打声,劝拦声交织,不绝于耳。 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此刻陈绵绵正悠哉悠哉地躺在床榻上,双手枕于脑后,左腿弯曲,右腿架在左腿膝盖上,脚丫子晃呀晃。 陈蕊蕊被陈婆子教训,是她有意为之,最开始倒也没料到陈蕊蕊会被打,只是想让她吃点教训,不过能让那小丫头被打,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与原主不同,在陈绵绵自己的判断逻辑里,这个叫陈蕊蕊的三妹妹根本不是什么好货色。 如果说陈欢欢是刀子嘴豆腐心,陈蕊蕊就是口蜜腹剑。 陈蕊蕊之所以对原主好,和原主玩在一起,根本不是什么姐妹情谊,只是为了从原主这里捞食物吃罢,像今日这般以日后不帮衬为威胁只能算是常态。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人多是自私的,原主和陈蕊蕊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奈何陈蕊蕊这人不仅馋,还又懒又坏,经常撺掇原主帮她做伪证,以此将本该自己做的事情丢给二姐陈欢欢,至使陈欢欢多次被打。 以前的事情没有真真切切地发生在陈绵绵身上,她也就懒得计较,但,她现在的身份既是窝窝村的陈绵绵,就不能容忍别人借着她的名义去欺负人。 陈欢欢对陈蕊蕊的容忍,归根究底是因为原主,她既顶了这个身份,就不能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还挺喜欢陈欢欢那个小炮仗的,自然要护着。 屋外吵闹声还在继续,陈绵绵掩唇打了个哈欠,扯过破被子往身上一盖,床榻轻轻摇晃,发出恼人的;吱呀声。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黑黢黢的屋顶。 忽然就换了一个生活环境,要适应的除了全新的家庭,还有这一张动一下摇两下的破床。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夜呀! 第24章 威胁恫吓要补偿 第24章 威胁恫吓要补偿 次日,陈绵绵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打着哈欠,顶着一双呆滞的桃花眼迷迷糊糊地翻身下榻,迷迷糊糊地拉开房门,待稍显冰凉的春风吹过面颊,她这才清醒过来。 饿!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也不知是这具身体的饭量太大,还是饭菜里的油水太少,总之她现在饿得胃部狠狠绞在一处,两眼直冒绿光。 吃,这是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陈绵绵以最快的速度冲入灶房,翻开笼屉,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窝窝头昨夜吃完了,家里还没来得及做新的。 没有窝窝头,应该有点粗粮粥。 陈绵绵掀开木制锅盖,看到的是一口比她脸还干净的锅。 ;怎么连口剩饭都没有?陈绵绵喉中溢出一声哀嚎,一双桃花眼汪着泪水,似随时能够哭出声来。 这是她穿越的第四天,统共就吃过两顿饭,第一顿是三个她小拳头大小的窝窝头,第二顿是一个半窝窝头外加两碗数得清米粒的粗粮粥。 早知道会出现连早饭都没有的情况,她昨天说什么都不会分给陈蕊蕊半个窝窝头! 正怨念着,陈蕊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大姐,我实在太饿了,就把你那份早饭一起吃了。 闻言,陈绵绵面色突变,双手握紧拳头。 ;昨天就因为帮你按摩,害得我被奶奶打了,你说什么都要补偿我!陈蕊蕊行入灶房,抬起小手伸到长姐面前,理所当然道:;你得给我两个铜板买肉包子,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看着伸到面前的小爪子,陈绵绵抬了抬眉毛,手稍稍抬起,最后收了回去。 不能打人,不能打,她现在不是省业余散打冠军陈绵绵,是窝窝村小可怜,她得先维持住人设,撑过这段时间,否则极易被人扣上一顶;中邪的大帽子。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转头露出无辜神情,糯糯道:;蕊蕊,我明明叫的欢欢帮我按摩,是你非要挤走欢欢…… ;我那是为你好!陈蕊蕊打断长姐的话,板着张脸道:;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补偿我,以后我不仅不认你这个姐姐,你就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我也不管的。 说到这,她双手抱胸,故意恫吓道:;昨天我才听大牛和石头说呢,他们要是看到你,就要狠狠打你一顿,你长得那么丑,连鬼都嫌弃,给我们窝窝村丢大脸了! ;没有我护着,你这辈子都只能躲在家里。 ;可……可是我已经没银子了。陈绵绵对搓着双手,圆脸上写满了怯懦和无助。 原本她是准备打太极把这个讨人厌的小屁孩忽悠过去的,只是转念一想,或许她可以借着这个这个由头出家门一趟。 她对这个村子的了解仅限于原主,偏偏原主是个胆小内向得几近自闭的孩子,脑海中竟是连一张完整的村子布局图都没有,也正因为原主胆小内向,她轻易不能出家门,毕竟,她现在还在病中,一个胆小内向的孩子可不会在生病的时候到处乱跑,以原主的心态,她巴不得永远待在家里呢。 ;没银子?陈蕊蕊拔高音量,一双与陈婆子相似的吊梢眼翻白,眼神很是吓人:;奶奶十天前才给了你五个铜板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不愿意给我,你就等着被打吧! 说到这,她斜睨了长姐一眼,继续说着威胁恫吓的话:;听说大牛家新牵了一只狗,站起来比爹爹还高,最喜欢追着胆小鬼咬。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险些笑出声来。 她唇角弯了弯,很快压下,依旧是一副怯懦模样:;铜板……铜板我随身带着,那天被王婆子抓走的时候,铜板掉了,我醒来后就没见到。 ;真没了?陈蕊蕊蹙眉,斜着眼上下打量长姐,见她模样不像在撒谎,这才道:;你要是给不出铜板,你就帮我洗衣服。 ;要不是你,奶奶也不会罚我洗衣服,还有猪吃的猪草,你要给我两背篓来。 ;好……陈绵绵怯怯应着,转身就去拿放在墙角的背篓。 ;我去找小花玩了,等你挖够猪草,就来小花家找我!陈蕊蕊摆摆手,心满意足地离去。 第25章 柿子要挑软的捏 第25章 柿子要挑软的捏 陈蕊蕊一走,陈绵绵变脸般收起怯懦神情,背篓往背上一甩,一手握着镰刀大步走出家门。 帮陈蕊蕊割猪草?她当然不会做这种好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挖一些野菜回来,焯水给自己来一份低卡健康餐,免得自己饿死在这个美好的清晨。 出了院门,放眼望去是一片平原,阡陌交通,连接至家家户户门前,俨然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陈绵绵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远处连绵的农田,转身朝着窝窝山山脚行去。 挖猪草的位置就在山脚区域,那里集中了村里七到十二岁的女孩子,是原主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之一。 俗话说得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而这群小女人的战斗力同样不容小觑。 很显然,陈蕊蕊逼着她去挖猪草,要么是等着看她受辱报仇,要么是要让她知道,她离不开她。 无论是以上哪一点,她都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她陈绵绵要是连一个八岁的小屁孩都修理不了,就白活二十五年。 为了维持住自己懦弱的人设,一路上她都低着头,注意着路边的野草,偶尔看到几颗马齿苋便停下来挖掘。 这一路走走停停,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背篓内的马齿苋就够吃了。 陈绵绵掂了掂背上的重量,往上面盖了一点野草,加快速度朝山脚走去。 才到一处割猪草的地方,不等她喘口气,讥嘲的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哎,春花,是猪精陈绵绵,她怎么出来了? 议论的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甚至丝毫没有说人坏话时该有的自觉,就仿佛,此刻杵在那的陈绵绵只是一大堵空气。 ;来这里还能干什么,挖猪草呗。李春花头也不抬地忙活着,显然对嘲讽别人并没有兴趣。 然,她没有兴趣,她身边的小姑娘却是乐此不疲:;我还以为她至少一个月都没脸出来呢,毕竟**还被鬼嫌弃,她也算是头一个了。 ;那是她脸皮厚!不远处另一传绿衣的小姑娘接过话匣,讥嘲道:;要是脸皮薄点的,早跳河自杀了,她倒好,自己丢脸就算了,弄得我们整个窝窝村跟着丢脸,现在邻村的都知道,我们窝窝村有个丑八怪,丑得连鬼都不要! ;是呀,真是讨厌,她怎么不滚出我们窝窝村?李春花身边的灰衣小姑娘应声,说话间朝不远处肥胖的身影丢去两记大白眼:;她自己嫁不出去就算了,别拖累我们整个窝窝村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由始至终,陈绵绵埋头割草,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她们嫁不出去关她屁事?要是她们美成天仙样,别说别人名声差了,就算她们自己名声差,也会有一堆人排队求娶。 说到底,就是一茬参差不齐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没长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挑着弱者衬托自己,给自己增添几分存在感。 第26章 当面讥嘲显丑态 第26章 当面讥嘲显丑态 ;哎,你说,陈绵绵这人脸皮现在是越来越厚了,别人说她她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讥嘲声再度响起,灰衣小姑娘站起,大步走到陈绵绵身边。 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土,扬起的灰尘溅在对方洗得发白的鞋子上。 陈绵绵看了一眼自己的鞋面,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稍显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略一思索,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姑娘叫王海棠,和王二狗家的妹妹王二丫关系很好,算是手帕交,且一直以来都以欺负原主为乐。 和王二狗家有关联,她今日这是撞大运了呀!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王海棠挑眉,讥嘲道:;我还说错了不成?丑八怪,猪精,你一个人长得丑,弄得我们整个窝窝村的姑娘跟着丢脸。 陈绵绵不语,眼眶一圈一圈泛红。 ;你哭什么?王海棠翻了个白眼,嫌恶道:;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被配**是我的错吗?陈绵绵抱着竹筐缓缓站起,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神情悲戚又倔强:;想活着是我的错吗? 闻言,周围准备看热闹的小姑娘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一抹心虚。 王海棠亦是一怔,面上多了几许不自然:;我…… ;长得丑是我的错吗?陈绵绵上前一步,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长得丑我就该被欺负,该死是吗?是不是我被活埋了你才高兴? ;我……王海棠退后一步,眼角余光瞥见周围人都往这边看来,当即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你就该死,要不是你,我们不会被邻村的人嘲笑,我们窝窝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只猪精,丑八怪。 陈绵绵唇角动了动,转身抱着背篓哭着跑了。 见此情形,王海棠长出一口气,随后牵起唇角,故意大声道:;我还以为她今天变胆大了呢,原来还是个爱哭鼻子的猪精。 ;海棠,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王春花开口为陈绵绵说话,很快得到应和:;被配**差点死,陈绵绵已经够惨了,你怎么还这样说她? ;我哪样说她了!王海棠跺跺脚,急得脸都红了:;我说得不都是实话吗,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 ;这是你说的,我们可没说。众人纷纷撇清关系,就连先前出声应和的绿衣小姑娘也不开口了,就仿佛,她们从来没有欺负过陈绵绵,从来没说过她半句坏话。 ;小乐!王海棠冲绿衣小姑娘投去求救目光,有些激动道:;刚才可是你说的她脸皮厚,就该跳河死的,我也是按照你说的来笑话她。 ;王海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孙小乐;蹭地站起,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只是接你的话随便说说,我可没有觉得绵绵该死,是你跑她面前欺负她,拖我下水干什么? 言罢,她也不等对方接茬,抱着自己的竹筐朝远处跑去:;和你这种人一起挖猪草真没意思。 第27章 泪水亦能做武器 第27章 泪水亦能做武器 陈绵绵是一路哭着跑回去的,一路上撞见不少人,遭了不少笑话。 回到家,闩上前后院门,她变脸般瞬息止住哭泣,淡定自若地将摘到的马齿苋倒入盆中清洗,仿佛方才迎风泪流的人不是她。 很快,一大盆马齿苋处理干净。 陈绵绵按照原主的记忆用火石生火,烧了小半锅水,待水沸将马齿苋倒入锅中,烫熟后焯起,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勾一点油,确保不会被发现,再沾一点盐,加入盆中搅拌,一道低卡的凉拌野菜就此完成。 ;咕噜噜! 腹鸣声响起,陈绵绵夹起野菜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咀嚼着。 春天的野菜鲜嫩爽口,哪怕只有少许油盐做配料,也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最主要的是,她真的很饿。 很快,陈绵绵将一大盘子的野菜一扫而空。 正忙着清理现场,就听得剧烈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陈欢欢着急的声音:;大姐,大姐,你在吗? 陈绵绵将锅碗洗净放回原位,正准备清理其它东西,就听得门外的小炮仗道:;大姐,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王海棠,我会押着她来跟你道歉! 闻言,陈绵绵顾不得还原现场,快步上前将门拉开,一把拽住那转身欲走的小炮仗:;欢欢! 陈欢欢步伐一顿,回首瞧见自家大姐哭肿的双眼,登时火冒三丈:;我这就去和她打一架! ;行了!陈绵绵仗着一身蛮力强行将人拽入院中,反手把门闩上,压低声音道:;我哭不是因为被欺负。 ;不是因为被欺负还能因为什么?陈欢欢梗着脖子,生气道:;我来的路上都听说了,你就别再瞒我了,你怕王海棠我不怕,我能抓她来跟你道歉。 ;欢欢!陈绵绵双手按住那瘦巴巴的小丫头,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我连石头、大牛两个男孩子都能打,还会怕他王海棠一个女的? 闻言,陈欢欢兀地愣住,不可置信道:;你真不是被她欺负哭的?可我听说…… ;别听说了,听谁说都不如听我说!陈绵绵一把将人搂住,带着那瘦小的小丫头朝院中行去。 等到了饭桌前,她将人按坐在木凳上,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被她弄乱的物件:;王海棠是想欺负我,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哪里能让她随便欺负?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我之所以哭,是要让大家知道她王海棠是个坏的,再把这件事闹上一闹,以后大家才不敢欺负我。 ;你哭是为了让大家不敢欺负你?陈欢欢皱着张小脸,只觉脑袋不够用了。 她怎么觉得,大姐现在说话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被磕坏了脑子吧? ;你相信我就对了!陈绵绵将一切恢复原样,双手按着那瘦弱的肩膀,认真道:;一会你帮我演个戏,只要这出戏你配合我演好了,我不敢保证所有人,至少,短期内超过一半的人不会再欺负我。 不但如此,王家和陈家的恩怨也会加深,这样一来,王家会将陈家盯得更紧,陈婆子就算还想卖另外两个女儿还债,也得掂量着办,毕竟,事关她宝贝大孙子的名声。 如今她年岁小,身体又虚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保护下面两个妹妹了,当然,保护陈蕊蕊只是顺便为之,最主要还是保护陈欢欢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炮仗。 ;好!陈欢欢点头,主动凑上前去:;大姐你说! 第28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28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好了,不好了! ;奶奶,爹,娘,大事不好了! 陈婆子与陈大山夫妻正在田中劳作,就听得远处传来急切的呼唤。 听得声响,周围劳作的村民聚拢而来。 陈欢欢一口气跑到田埂上,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急切道:;奶奶,大姐……大姐她在家中寻死,要不是我回去得早,她就淹死在水缸里了。 闻言陈婆子面色剧变,赵氏亦是变了脸色,神情有些异样,随后又有些气恼地瞪了二女儿一眼。 ;奶奶,您快回去劝劝大姐吧!陈欢欢拉住陈婆子的衣袖,表情急得都快哭了。 ;陈婶子,你快回去看看吧,别一会孩子真没了! ;是呀,别愣着了,快回去啊! ;……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着,陈婆子与大儿子大儿媳这才反应过来,丢下农具就往家中跑。 等众人赶到陈家,就看到院子里水缸倒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却不见陈绵绵的踪迹。 ;姐姐应该在房间里。陈欢欢说着,第一个冲上前拍门,急切道:;大姐,大姐,你在吗,奶奶和爹娘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跟他们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陈绵绵拔高音量,语带哭腔道:;王海棠说得没错,我长得丑就该死,我就该死,我活着只会让村里的姑娘被邻村的人嘲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婆子拉长了老脸看向孙女欢欢:;王海棠欺负绵绵了? ;我也是听说的。陈欢欢抹了把泪,目光不敢往奶奶脸上放,虚声道:;我在捡柴火的时候听人说,王海棠说大姐配**连鬼都不要,就该去死,免得让村里所有没出嫁的姑娘跟着她一起丢脸,拖累村里的姑娘嫁不出去。 听得这般言论,众人登时变了脸色。 在场的村民都知道陈绵绵在村里不受欢迎,常常被人欺负,甚至于,他们家的孩子也会欺负陈绵绵,只是他们没想到,王海棠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逼人去死这么恶毒的话。 ;王海棠!陈婆子啐了口,撸起袖子朝屋外冲去。 见状,众人连忙跟上,只留几个婶子和陈欢欢在院中劝慰陈绵绵。 陈婆子五十岁高龄,但时身体比同龄人都要硬朗,走路足下生风,跟要飞起来一般。 很快,她到了王家的田埂上,指着王海棠父母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家小贱种王海棠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陈婶子,你这是干什么?王父根本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当下拉长了一张方脸,生气道:;我家海棠可没得罪你,你上来就这样骂人当心你家的姑娘以后都嫁不出去。 ;她没得罪我?她差点把我家绵绵给逼死了!陈婆子言罢,冲着四方高声道:;大家过来看看啊,他们王家教的好女儿,小小年纪恬不知耻,天天就想着嫁男人,她这么缺男人,怎么不去青//楼挂牌子,有人耕她这块破田,你们夫妻两也就不用天天耕这里的田了! 第29章 为护孙女强出头 第29章 为护孙女强出头 ;陈婶子,你不要太过分了!王父撸起袖子,伸手推了陈婆子一把:;你发什么疯来我这边闹,有这个闲心,你还是想想你家那点家底够不够养陈绵绵那个赔钱货下半辈子吧,毕竟她丑得连鬼都不收! ;大家听听,大家听听,王海棠为什么会说那种话,就是被他爹娘教出来的!陈婆子双手叉腰,冲围上来的村民高声道:;我知道我家绵绵长得丑,长得丑吃得也是我家的米,没吃到他王大柱头上,他家赔钱货王海棠嘴巴倒是长,看到我家绵绵就欺负,说什么绵绵配**连鬼都不要,就该去死,免得让村里所有没出嫁的姑娘跟着她一起丢脸,拖累村里的姑娘嫁不出去,生生逼得我家绵绵想不开寻死。 ;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天天就想着嫁汉子,不去青//楼挂牌多浪费啊,村里多得是汉子愿意关顾她的生意。 王大柱哑然,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得老妇继续骂道:;十三岁就恬不知耻地想汉子,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姑娘进门,生的孙子都不知道是谁家的,指不定不是娶儿媳妇,是给自家男人找了个小媳妇。 ;陈婶子,你…… ;你什么你,我说的是实话!陈婆子打断对方的话,厉声道:;我家绵绵长得是丑,至少她老实,她清白,不像某些人家的姑娘,长得倒是有点人样,可惜心是黑的,骨子里更是骚,十三岁就会想男人,等明年还没人提亲事,怕不是要自己脱了裤子爬哪个男人床上。 ;你这糟老婆子,我打死你!王海棠的母亲听不过去了,操起锄头就朝陈婆子打去。 陈婆子也不躲,就地一坐,扯着嗓子撒泼道:;乡亲们看看呀,什么肚子里爬什么货,小的是个黑心的,老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哩。 ;我今天还就坐这了,要打要杀随便你,我横竖也没几年活头了,但我不能让我家绵绵受这个欺负。 ;有本事你就把我们祖孙两杀了,没本事,提了你家小贱种到我家绵绵面前跪着。 ;你做梦!王大柱啐了口,气得脸都绿了:;糟老婆子你不要太过分。 唾沫星子溅到脸上,陈婆子吊梢眼一抬,露出凶煞神情:;大山,把你几个弟弟,还有你侄儿全都叫过来,今天王海棠不到绵绵面前跪着,我就刮花她的脸,拔了她的舌头。 ;你……王大柱面色徒然生变,有些慌乱道:;糟老婆子,你这样是要吃牢饭的! ;横竖我也没几年活头了,要是吃牢饭,我就一头撞死在牢里,诅咒你们王家,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听得这样一番言论,不仅是王大柱夫妻,就是围观的村民都白了脸色。 陈绵绵不是第一次被欺负,陈婆子也不是第一次帮孙女讨公道,只是陈绵绵天性怯懦,每每陈婆子帮她讨要一次公道,下一次她就被欺负得更惨,长此以往,她也就不敢再反抗,不敢再告状。 如今算下来,陈婆子已经有两三年没为孙女讨公道,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老婆子是何等泼辣。 别人的狠,多是嘴上说说,陈婆子却是真能下得了手。 第30章 为护孙女强出头(二) 第30章 为护孙女强出头(二) 破土坯房内,陈绵绵刚在陈欢欢的帮助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听得屋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绵绵!陈婆子拍着大孙女的房门,中气十足道:;你出来,奶奶给你出头! 闻声,陈绵绵与陈欢欢对视一眼,变脸般换上怯懦神情,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确定揉红了,这才让妹妹去把门拉开。 ;吱呀! 破木门轻轻晃动,落下薄薄一层虫洞口的木屑。 陈欢欢看着站在门前的奶奶,以及后面的二叔、三叔、四叔一家,还有围观的乡邻,一时有些发愣。 ;绵绵呢?陈婆子引颈朝屋内望去,在看到站在床尾低垂着脑袋的大孙女后,拨开四孙女欢欢行了进去,一把握住大孙女的手腕,强行将人朝屋外带去:;你跟奶奶来! 陈绵绵怯怯地看了老妇人一眼,很快垂下脑袋,由着对方将她拽出房门。 拥挤人潮映入眼帘,她怯生生地往老妇身后一躲,哑着嗓子道:;奶奶,我丑,不能见人,会吓到人的! 听得这样一番言论,陈婆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眉毛一竖,冲着躲在人群中的王海棠骂道:;小贱种,还不滚过来跪着! 王海棠面色微白,朝母亲李氏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反被一把推了出去。 ;跪吧跪吧,是你自己做错了事,也是你该跪的!李氏自然没有这么公正,只是一刻钟前,陈婆子的四个儿子,四个儿媳,五个孙子都来了,四个大男人按着他家男人就是一顿打,四个儿媳按着她女儿海棠,拿刀就要划脸,为了保住女儿的脸蛋,她只能让女儿来跪着。 当着这么多乡邻的面,丢脸总比丢了命好,毕竟这事陈家占理,加上陈婆子是出了名的厉害,根本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他们,就连里长都躲着不出来。 王海棠摇摇晃晃走到陈绵绵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泪如雨下:;陈绵绵,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是我嘴贱,我不该骂你,是我嘴贱。 陈绵绵被这一跪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可她这般动作在众人看来,却是被王海棠吓到了。 ;你看看你把我家绵绵吓成什么样!陈婆子眉毛倒竖,抬手就要往少女脸上抽去。 ;奶奶!陈绵绵慌忙抱住老妇,眼中是未退去的震惊:;您……您别打人! 在装想自杀之前,她便知晓陈婆子会帮她讨要公道,但她万万没想到,陈婆子会直接将王海棠拎来跪在她面前。 ;绵绵你别怕,今天有你奶奶还有你几个叔叔为你做主,你有什么气尽管撒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一站在人群前方的中年男子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 他是陈绵绵的四叔陈山山,因为儿子多,生了足足三个,又没有女儿,是以对老实乖巧的陈绵绵颇为疼爱,自然也就愿意为她出头。 至于陈绵绵的二叔和三叔,则是被迫于老太太的指令不得不来。 ;我……陈绵绵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将他的神情印在心里,又偷偷拿眼看了王海棠一眼,那小姑娘此刻白着一张脸,脸上挂满泪,身子不住地颤抖,半点没有早上那份嚣张跋扈。 陈绵绵眼睑轻轻颤动,很快垂下眼睑,轻声道:;她已经道歉了,我没什么气可撒的。 ;她就是仗着大家都欺负我,才会欺负我,如果我仗着大家都欺负她而去欺负她,那我和她就没有区别了。 ;我不想欺负人,也不想被欺负,只要她能保证,以后不再欺负我就好。 闻言,王海棠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肥胖的少女。 和记忆中的怯懦猥琐不同,此刻陈绵绵虽然垂着脑袋,目光却是明亮而认真的。 她嚅了嚅唇,嚎啕大哭起来:;陈绵绵,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如果我再欺负你,我就烂舌头! 第31章 貌若天人美男子 第31章 貌若天人美男子 王海棠出了丑,又当众同陈绵绵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这件事也就这么揭过了。 外人处理干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教训自己人。 王海棠在窝窝山山脚挖猪草的地方羞辱的陈绵绵,而挖猪草是陈蕊蕊干的活,是以无需有人提醒,陈婆子便猜到,是小孙女为了躲懒逼着大孙女去挖猪草,导致大孙女被人羞辱,险些想不开自杀。 于是乎,送走了围观的村民后,陈婆子提着木棍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陈婆子走了,陈大山兄弟四人也紧跟着回田里干活,一时间,原本吵吵闹闹的破院子里只剩下陈绵绵和陈欢欢姐妹两。 ;大姐!陈欢欢看着自家大姐,拇指上翘,由衷道:;你好聪明呀! 陈绵绵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我也没想到奶奶会把人拎过来。 让一个小姑娘家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跪道歉,实在太折人尊严,只是,她心中并不同情王海棠,毕竟今天站在这的若是原主,早就被激得跳河自杀了。 王海棠知道以前的陈绵绵有多脆弱,她今天这么做,和用刀杀人没区别。 是以,王海棠那一跪,她受得住。 相较于王海棠,她更诧异的是陈婆子对她的保护。 因为她哭闹自杀,陈婆子可以逼着别人家的闺女给她下跪道歉,足可见陈婆子对原主的疼爱。 如此一来,更加证明陈文辉欠下赌债之多。 最疼爱的孙女都卖了,欢欢和陈蕊蕊肯定逃不过。 眼下,拉足王家的仇恨值还不够,最主要还是填补陈文辉捅出的窟窿,她必须想出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那也是你聪明!陈欢欢咧着嘴,笑得很是开怀。 兀地,她想起什么,不解道:;大姐,你为什么突然跑去山脚下呀,你明知道那些喜欢欺负你的人经常在那挖猪草。 ;陈蕊蕊让我去的。陈绵绵据实答道。 ;她让你去你就去呀,你这人是不是傻?亏我刚才还夸你聪明呢,我收回那句话!陈欢欢瞪圆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见状,陈绵绵不由得乐了。 这个小炮仗还真有意思,嘴上一套一套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你笑什么?陈欢欢皱眉,脸上写满了嫌弃:;你还笑我呢,你…… ;你柴火是不是没捡完?陈绵绵打断对方的话,好意提醒道:;干不完活可是要受罚的。 ;哎呀,我的柴火!陈欢欢原地蹦起,顾不得再说教,抓起丢在院中的背篓就往门外冲。 一时间,破院子里只剩下陈绵绵一人。 她走到灶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脑袋转得极快。 赚银子……该走什么门路呢? ;叩叩!敲门声突兀响起,将陈绵绵本就不明朗的思绪打断。 ;来了!她嘴上应声着,放下破瓷碗朝院门口行去。 等到了门口,映入眼帘是一身着破旧粗布麻衣,身材欣长,貌若天人的男子。 陈绵绵瞬间呆住,眼睛都瞪直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偏偏她面前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样貌与气度,让一条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看起来像是天鹰国时下最流行的单品。 ;小孩!男人薄唇微启,声音如珠玉坠地,清朗悦耳:;能给我一杯水吗? 第32章 救命恩人现真身 第32章 救命恩人现真身 ;啊?陈绵绵从失态中回过神来,连忙将目光收回,点头应道:;公子稍等。 说着,她转身朝灶房行去。 见那小丫头动作没有迟疑,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很快,陈绵绵去而复返,双手递上一个装满凉水的干净瓷碗。 ;谢谢!楚聿修颔首致意,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陈绵绵立于原地,稍稍仰头望着男子,却不是在看他的脸,而是在偷偷打量对方的装扮。 气度非凡,容貌出众,一看就是个有权有势的。虽然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却没有流窜逃亡的落魄与闪躲,很显然,不是家道中落,也不是遭人追杀,来这个破村庄,应当是别有图谋。 只是,长得那么帅,穿得那么破,简直比穿着绫罗绸缎出现还要扎眼。 这位帅哥该不会是脑子不太好使吧? 思及此,她稍稍抬眼看了男子一眼,正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 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公子还要再来一碗吗? ;麻烦小姑娘给我家弟弟也来一碗吧。楚聿修颔首,将手中瓷碗递了上去。 弟弟?陈绵绵抬手接碗的动作一顿,才发现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男人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模样清俊正派,比村子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看,可就是如此,在那讨水喝的帅气男人的衬托下也没了存在感。 ;麻烦姑娘了!文竹颔首,面上是可亲的笑容。 闻言,陈绵绵动作再一次顿住。 这个人的声音,不就是那日在乱坟岗扮鬼吓唬王家祖孙三人的声音吗? 当时她虽然体力透支晕了过去,脑子却还有几分清醒,是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全靠那个声音的帮忙。 ;小孩?清朗悦耳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回过神来,略显歉意地笑笑,转身朝院子内行去。 ;爷!文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方才那小丫头一直在偷偷打量你。 ;爷知道!楚聿修淡淡应道。 闻言,文竹身形一动,无声退回原位。 很快,陈绵绵端着一碗水行出,若是细瞧,会发现她换了一个碗。 文竹眸光微闪,双手接过水碗,口中连连做谢:;实在是太麻烦姑娘了。 ;两位是外乡人吧。因为知晓对方帮过自己,这一次,陈绵绵没再沉默,而是主动打开话匣道:;以前没在村子里见过二位。 ;哦,我们是邻乡的。文竹含糊答道。 ;原来是邻乡的。陈绵绵做出恍然神情,笑眯着一双桃花眼,语气轻快自然:;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过我们窝窝村流传的一个小故事? 闻言,文竹下意识看了自家爷一眼,见对方没有表态,这才热络地接话道:;姑娘说说看。 ;话说一百年前,镇上有一个大户人家,府门前挂着的大钟是纯金打造的,遭了不少人惦记,想要把这口钟偷回去,只是大钟又大又重,根本取不下来,于是有人就想,可以把钟敲碎,然后搬回家。陈绵绵徐徐开口道。 ;这人实在太笨了!文竹摇摇头,嫌弃道:;用锤子一砸,所有人都知道他偷钟。 ;可不是这样吗。陈绵绵弯了弯唇角,憋笑道:;那人找来锤子,往金钟上一砸,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吓得他连滚带爬跑了。 ;可回去一想,他又觉得不甘心,再度拿着锤子去敲钟。 ;这一锤子下去,金钟再度发出巨响,吓得那人捂住了耳朵,他忽然发现,只要把耳朵捂住,就听不到钟声了。 ;于是呀,他找了两团棉花塞耳朵里,放心地敲起钟来,府内的小厮听得钟声赶来,把小偷团团围住,这是为什么? ;他堵的是自己的耳朵,又不是别人的耳朵。文竹不加思思答道。 闻言,陈绵绵笑笑,双手接过瓷碗退回院内,冲二人点头致意,随后抬手将院门关上。 第33章 掩耳盗铃欺自人 第33章 掩耳盗铃欺自人 猝不及防吃了一记闭门羹,文竹蹙眉,困惑地看着自家主子,压低声音道:;爷,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得罪她了? ;掩耳盗铃……楚聿修琢磨着方才听到的故事,眉梢眼角染上点点笑意:;那小丫头是在说我们自欺欺人呢。 ;自欺欺人?文竹更糊涂了,他什么时候欺骗那小丫头了? ;你方才不是说,她在偷偷打量我吗?楚聿修看了眼紧闭的院门,转身缓步离去:;没想到顺手救了一个这么有趣的小丫头。 见状,文竹连忙拔腿跟上,当看到自家主子的装扮,这才反应过来。 他家主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穿着这么一件破衣裳,却半点没有山野村夫的样子,可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那小姑娘倒是胆大得很,这么直白地提醒,也不怕爷是坏人。 ;你救过她,她自然要报答你。 清朗声音自身前传来,文竹步伐一顿,再去想那小姑娘前后表现的反差,终是彻底明白过来:;爷的意思是,那小姑娘认出了我的声音?她当时并没有晕? ;这姑娘耳力好呀,这都能认出来。 ;不止耳力好,意志力也强得吓人,脑袋被磕伤得那么严重,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不止,不止,这小姑娘心思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我看到她今日演的那一出出连环好戏,眼珠子都要被她惊出来了。坑完自己的亲妹妹坑亲奶奶,最后还来个以理服人,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心思比那深宅大院的女人还深,若不是年龄太小容貌太次,爷完全可以收为己用,这是一柄利器呀…… ;咳!低咳声响起,文竹连忙将嘴闭上。 ;提醒你多少次了,莫要背后论人是非。楚聿修声音沉沉,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再有下次,自己掌嘴。 ;是!文竹垂首,目光忍不住往后放,看着那破败的土坯房。 等楚聿修与文竹主仆二人离去,一抹人影晃过,停在了陈家破败的土屋前。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响起,打断陈绵绵混乱的思绪。 ;来了!她高声应着,手脚麻利地站起,快步朝院门口行去,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犯嘀咕。 方才提醒了那对主仆后,她心里便后悔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她在不了解对方身份和目的的情况下多这一嘴,实在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 也不知道这对主仆会不会因为她的表现怀疑什么,该不会去而复返吧? 希望这主仆两智商低,没听懂她的提示。 长得那么帅,气度那么与众不同,却穿着打满布丁的粗布麻衣在村里乱走,还没个下人拦着,这主仆两,智商应该不太高。 这么想着,她悬着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 拉开门闩,打开木门,映入眼帘是神情愤怒,目光喷火的陈蕊蕊。 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便伸出手,狠狠朝她推去:;陈绵绵,你怎么不去死! 第34章 黑心黑肚恶女人 第34章 黑心黑肚恶女人 陈绵绵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手稍稍抬起意欲反击,忽的想起自己软弱可欺的小白兔人设,当即眼皮一耷拉,嘴角一垮,怯生生道:;蕊蕊……你……你这是干嘛呢? ;干嘛?陈蕊蕊再度抬手狠推了对方一把,左右开弓照着那肥胖的身子就是;啪——啪两掌,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早上故意答应帮我割猪草,就是为了让我被奶奶打。 ;蕊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怎么会故意让你被奶奶打呢?陈绵绵捂着被打疼的肚子,心中骂娘,面上神情却是怯懦又委屈:;明明是你让我帮你割猪草,我也不愿意的。 ;我去帮你割猪草,还被王海棠笑话了,你回来不知道关心我一句就算了,你还冤枉我! ;被王海棠笑话又怎么样,你又不是头一次被她笑话。陈蕊蕊朝地上啐了口,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你被她笑话了,就让奶奶来打我,陈绵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蕊蕊,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陈绵绵抬起眼睑,神情怯懦依旧,却多了几分倔强:;你以前很关心我的,可这一次,我差点死了你都不关心我,还打我骂我,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比欢欢好呢! 言罢,她跺了跺脚,转身快步跑开。 陈蕊蕊不料对方还敢顶撞她,正欲追上前威胁对方,忽然反应过来,大姐方才说,陈欢欢比她好。 大姐这是被陈欢欢给拉拢了! 得出这个结论,她面色骤然生变。 娘亲今天一早就说要托人帮忙买两斤肉回来,今天家里要开荤啊,如果陈绵绵不向着她,她最多只能啃到一块骨头。 想到这,她不敢耽搁,迈着小短腿跑入院中,一个劲地拍着门板:;大姐,大姐,你开开门,我刚才也是一时生气,你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你刚才说王海棠欺负你了,她怎么欺负你,我去帮你讨要公道,好不好? 听得那迟来的关切,陈绵绵掩唇打了个哈欠,继续思考着赚钱的门路。 卖甜品?成本太高! 卖冰饮?运输到镇上冰都化完了。 到底有什么生意能够既来钱快,成本又低呢? ;大姐,大姐……陈蕊蕊锲而不舍地唤着,手将门板拍得;砰砰作响:;大姐,你开门啊! ;你吵什么吵!陈婆子回家瞧见小孙女又在闹腾,当即大步行上前,一把揪住小孙女的耳朵往边上拽:;我说你这小赔钱货皮又紧了是不是,才教训过你,你还敢找你大姐的麻烦,仔细我打烂你的嘴。 ;奶奶…… ;还不快给我滚去洗衣服,晚上你要是不把衣服洗干净,就别想着吃肉了。陈婆子将小孙女甩到一边,提着手中肥瘦均匀的五花肉朝灶房行去。 洗衣服?躺在床榻上的陈绵绵眼前一亮,一骨碌翻身坐起。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世界并没有胰子,也就是现代用的肥皂,那她是不是可以,靠卖肥皂来赚钱呢? 第35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第35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想法一旦升起,便在脑海中翻涌不停歇,不断地验证其中可能性。 陈绵绵激动地跳下床,翻箱倒柜,寻找着原主留下的银子。 ;绵绵,你在屋里干什么呢? 陈婆子关切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陈绵绵跪在墙角,从墙缝中扣出了五枚铜板。 五个铜板,怎么才五个?陈婆子不是时常会给原主一两个铜板的吗? 很快,她想起,原主得到的铜板都拿来哄陈蕊蕊了,每次只要陈婆子一给原主铜板,过几日陈蕊蕊就会想方设法地同原主闹,为了避免日常生活中唯一一个向着自己;保护自己的;好妹妹和自己疏远,原主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用银子讨好陈蕊蕊,这五个铜板,还是原主偷偷藏了好久才存下来的私房。 ;绵绵呀,你到底在干什么呢?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陈婆子关切的声音再度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绵绵慌忙站起,把两个铜板揣在怀中,用手拍了拍膝上尘土,轻声应道:;我没事,我找东西呢。 ;找什么呢?陈婆子站定在大孙女屋前,正欲抬手敲门,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找银子……陈绵绵双手在衣裳上来回蹭动,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太好,想明日去镇上走走。 ;想去就去吧。陈婆子从怀中掏出六个铜板放入大孙女手中,轻声道:;是奶奶对不起你,要不是奶奶,你也不会受今天这么大的委屈。 闻言,陈绵绵抬头看向老妇,眼中满是感动,心情却是分外复杂。 在今日之前,她只将陈婆子当成半个陌路人来看,毕竟她不是原主,她和这个家的人没什么感情,更何况,这个家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卖,现在留她下来,对她好,也不过是为了保住陈文辉的名声。 只是经过今日一事,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个时代的情感不能简单地以她那个时代的思维来判别。 陈婆子是真的疼爱原主,否则不会拧着王海棠来她面前跪下,只是,在面前老妇心里,孙子更重要,香火更重要。 也许,把原主卖去配**的时候,她内心也曾痛苦挣扎,也曾辗转难眠,手心肉多,但手背也是肉,剜下来也会疼。 ;记得,别让蕊蕊知道。陈婆子冲孙女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那丫头贪吃,到时候又要闹你。 ;谢谢奶奶,可是现在家里……陈绵绵迟疑地要把铜板推回去,很快被推了回来。 ;给你买药的银子还有剩,再说了,也不差这六个铜板。陈婆子说着,摸了摸大孙女的脑袋,温柔道:;奶奶给你熬药,乖乖喝完有红烧肉吃。 ;哎!陈绵绵乖巧应声,小心翼翼地将六个铜板揣入怀中。 一斤五花肉十个铜板,她现在有十三个铜板,买不了多少好的肥肉熬油,应该够买几个猪胰脏了,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好料,不可能比五花肉比猪肥油还贵。 第36章 目光委屈惹怀疑 第36章 目光委屈惹怀疑 陈婆子是个手脚麻利的,煎药煮饭两不误,等药煎好了,香喷喷的稀粥和红烧肉都烧好了。 她将煎好的药倒碗里,又从大米缸底部掏出一个油纸包,从里面扣出一小块糖:;绵绵呀,你把药喝了,再吃块糖,嘴里不苦就能吃饭了。 ;哎!陈绵绵糯糯应声,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吹着汤药,等药差不多凉了,她憋着气,一股脑儿把药灌入喉中。 浓郁的苦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连忙将攥在掌中的糖块塞入嘴里,依旧无法镇压住唇齿间的苦味。 见大孙女一张脸皱成了十二个褶的包子,陈婆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越长大越怕苦,以前塞块糖就行了,现在一块都堵不住你的嘴。 ;唔……陈绵绵扁嘴,苦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传达委屈。 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陈婆子不免有些愣住。 大孙女打从醒来后,变化好像有点大,吃饭变秀气了不说,看人的目光也不再畏畏缩缩躲躲闪闪,要知道,以前她们祖孙便是再亲近,绵绵也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感受到老妇人的目光生了变化,陈绵绵连忙垂下眸子,用手指来回搅着勺子,那是原主最喜欢做的动作:;奶奶,我以后可以亲近的人,可能就只有您和爹娘了。 闻言,陈婆子微微拧起眉头,关切道:;怎么了? ;蕊蕊她今天回来,二话不说就动手打我……她一点都不关心我,还没欢欢关心我……陈绵绵说到这,用手掀起衣摆露出肚子上的小手印,眼中是难掩的哀伤:;也许这个家里只有您对我好了,蕊蕊她……连她都不要我了…… 陈绵绵抽噎着,艰难挤出两颗泪珠,生生把一双眼睛憋得通红。 ;这个小贱蹄子反了天了!陈婆子一拍桌子,作势就要去河边逮人。 ;奶奶!陈绵绵伸手将人抱住,呜呜咽咽道:;您不要再打她了,您打她,她还得来打我,万一她以后在外面真不帮我我可怎么办呀,我会被人欺负死的。 听得大孙女这般言论,陈婆子心疼地将人抱住,嘴上骂骂咧咧道:;她敢?她敢我就揭了她的皮! ;她就算不敢打我,也会恨我的。陈绵绵把脸埋入老妇人怀中,语气是说不出的委屈:;这件事奶奶您知道就行,您别骂她,也别跟爹娘说,我不希望爹娘因此生蕊蕊的气,我只是想跟您说说心里话,在您这得到点安慰。 陈婆子显然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她必须得为自己今日表现出的异常找到合理的借口,而陈蕊蕊,无疑是最好的背锅侠。 她陈绵绵眼前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不能白白吃那小丫头两巴掌。 再者,见到陈蕊蕊的第一眼她就断定,这小丫头不是个好的,日后势必要与之划清界限,今日之事,正好让她踏出第一步,免得日后她疏远陈蕊蕊还要惹人怀疑。 ;我可怜的孩子。陈婆子心疼地安抚着大孙女,心中那点古怪感觉早已抛诸九霄云外。 第37章 大快朵颐吃肥肉 第37章 大快朵颐吃肥肉 傍晚时分,日暮四合,白云尽染,纵横交错的小道上迎来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光。 村民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今日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吗,王大柱家的大姑娘海棠被陈婶子拎到陈绵绵面前,给她跪下来道歉。 ;何止是听说,我家婆娘还跟去看了呢。 ;陈婶子这就做得有点过了,海棠才十三岁,她这么做让人以后在村子里怎么抬头做人? ;要我说啊,这件事是海棠有错在先,把绵绵逼得差点在家里自杀了,绵绵那姑娘也心好,海棠在她面前跪着,她没骂人,也没打人,只说自己不想被欺负,也不想欺负人。 ;差点自杀,这么严重?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风向很快由前几日的埋怨陈绵绵给他们村子丢脸转变为同情这个小姑娘。 陈绵绵不知村民的议论,此刻她正坐在木桌子前,大口大口吃着红烧肉。 红烧肉肥而不腻,糖的甜与盐的咸相混合,调节出窝窝村里所能品尝到的最好风味。 陈绵绵一口气吃了四块红烧肉,腮帮子一鼓一鼓,唇角沾满了酱汁。 这是她穿越后吃到的第一顿肉,虽然没有她以往吃过的菜肴美味,但也足够满足她干瘪的胃肠。 至于减肥,减肥什么的可不能纯靠节食,该吃肉还得吃。 才将肉咽入腹中,碗里又多了一块红烧肉。 ;谢谢奶奶。陈绵绵含混言罢,夹起肉块就往嘴里送。 陈大山与赵氏行入院中时,瞧见的就是这般景象。 赵氏眉心隆起,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大山,你看看她这副模样。 ;行了!陈大山反按住自家婆娘的手,同样压着声音道:;娘高兴就行,你可别找骂。 ;一共就那两斤肉,被她一个人吃完了,你我吃什么,蕊蕊和欢欢吃什么。赵氏跺跺脚,一个劲地将自家男人往前推。 陈大山拗不过自家婆娘,当下只得上前,轻着声音道:;娘,晚饭都做好了? ;做好了,吃吧。陈婆子摆摆手,又从盘子里夹起一块五花肉送入大孙女碗中。 陈大山一看盘子里所剩不多的肉,再看大女儿沾满酱汁的嘴,不由得心疼起来。 娘说了,今天两斤肉一块煮了,可这盘子里剩的,最多也就一斤肉吧,绵绵这是一个人吃了一斤五花肉呢? ;娘,绵绵都这么胖了,您就少让她吃点五花肉吧。赵氏眼看婆婆又要给大女儿夹肉,连忙冲上前来,生怕迟一步盘子里的肉就没了。 闻言,陈婆子抬眼瞪了大儿媳一眼,没好气道:;绵绵怎么胖了,别人乱说也就算了,你这当娘的跟着瞎起什么哄?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就巴着自己能多吃一块。陈婆子打断大儿媳的话,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三十几岁人了就跟没见过肉似的,饿死鬼投胎呢?我看蕊蕊都是被你给带坏的! ;娘,我不是为了让自己多吃一口,我是真的为绵绵好。赵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打开递给大女儿:;绵绵,娘托人给你从镇上带了两个大包子,你吃这个,肥肉少吃点。 见儿媳这般表现,陈婆子面色缓和些许。 她一手将油纸抢过,转手递给大孙女,慈爱道:;来,绵绵,两个包子都是你的。 第38章 包子藏毒欲害命 第38章 包子藏毒欲害命 ;谢谢奶奶。陈绵绵露出乖巧笑容,随后又冲赵氏怯怯道:;谢谢娘。 ;乖!赵氏摸了摸大女儿的脑袋,亦是一副温柔模样:;到房间里去吃吧,别让你两个妹妹看到,到时候她们又要说我这个当娘的偏心。 ;哎!陈绵绵应声站起,把手中大肉包一分为二,动作间肉包子的碎屑掉在地上。 她将半个肉包递向奶奶,半个往自己唇边送去。 ;不要吃! 急切的呼唤声传入耳中,陈绵绵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朝前看去,却见奶奶和娘亲都在灶房里,爹爹则转身朝墙角行去,谁都没有说话。 她这是出现幻听了?还是说,包子成精了? 陈绵绵看了眼手中包子,微微拧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将唇凑上前去。 唇瓣方触碰到包子的外皮,那急切的声音再度传来:;都跟你说了不要吃了,有毒! 这一次,陈绵绵听得真真切切,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她低头一瞧,才发现掉在地上的碎屑吸引来了许多蚂蚁,而这其中,好几只蚂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绵绵心脏;砰砰狂跳,强压着震惊慢慢蹲下身来,直勾勾地看着地上跑动的蚂蚁。 该不会,是蚂蚁在说话吧? 就在这时,声音再度响起:;你这蚁是不是傻,这个吃了会出蚁命的! 陈绵绵顺着声源看去,就见一只蚂蚁抬起前足给了对面搬着包子屑的蚂蚁一巴掌。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怎么可能听得懂蚂蚁说话呢。 陈绵绵扯了扯唇角,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尖锐的痛感传来,与之一同传来的,是蚂蚁的声音:;走啦走啦,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吃的! 陈绵绵瞪圆了眼睛,胸腔剧烈起伏,就见原本围成一大圈的蚂蚁相互之间触角碰撞,随后纷纷散去。 她真的,听懂了蚂蚁在说些什么。 不……不对,现在关键不是她能听懂蚂蚁说话,而是那群蚂蚁说,她手中的包子有毒。 包子是淀粉和肉馅,里面的成分对蚂蚁是无害的,不存在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情况,也就是说,这个包子的成分并没有那么简单,很可能,被下毒了。 ;咚咚! ;咚咚! ;咚咚! 陈绵绵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一下震动耳膜,敲击着她原本还算清醒的神智。 ;绵绵,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赵氏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不满:;到边上玩去。 陈绵绵缓缓抬头,看着妇人黝黑的写满风霜的脸,瞬息冷静下来。 她将本该递向陈婆子的半个包子递到妇人面前,轻声细语道:;娘,您也吃半个吧。 闻言,赵氏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后抬手赶人:;行了行了,娘知道你的心意,你自己吃吧。 ;娘说得对,我是挺胖的,应该少吃肉。陈绵绵倔强地把肉包子递到妇人面前,神情怯懦却真挚:;您是为了我好,毕竟我今日被王海棠欺负,就是因为我长得胖,如果我能瘦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欺负我了。 ;你留着,自己慢慢吃!赵氏耐着性子将女儿伸来的手按了回去,面上温柔笑容渐渐显出僵硬。 陈绵绵观察于微,心下越发震惊。 她真的听得懂蚂蚁说话,赵氏真的在这个包子里下了毒,她想要她的命!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了填陈文辉那个窟窿吗?他们想直接将她毒死,好再把她卖去配**?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件事究竟是赵氏一人有意为之,还是所有大人都参与其中了呢? 第39章 两个包子四人分 第39章 两个包子四人分 ;娘,您也知道,蕊蕊最喜欢往我房间里跑,要是让她看到,肯定要说您偏心。陈绵绵稍稍稳定心神,锲而不舍地将肉包子递了上去,轻声细语道:;您和爹还有奶奶每天都要干体力活,你们都很辛苦,这两个包子,我们四个人分。 ;跟你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赵氏不耐烦地将长女挥开,转身有些慌张地行入灶房。 ;那奶奶您吃!陈绵绵将半个包子地到老妇人面前,模样怯懦又乖巧:;您辛苦了。 陈婆子看着对她充满依赖的大孙女,高高兴兴将半个包子接下:;绵绵真乖,知道疼奶奶了。 ;娘!两声惊呼齐齐响起,赵氏从灶房里冲了出来,陈大山亦从院子后方跑来。 ;怎么了?陈婆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儿子儿媳,稍显精明的吊梢眼中满是困惑。 ;这是给绵绵吃的!陈大山伸手就要将包子从母亲手上接下,却被对方躲开了。 ;给绵绵吃的,我就不能吃了?陈婆子眉毛一竖,目光在大儿子与大儿媳之间打转:;你们两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娘……这是用王家赔给绵绵补身体的银子买的,当然要给绵绵吃。陈大山说着,再度伸手去拿包子,又被对方给躲开了。 ;你们没听绵绵说吗,她要减肥!陈婆子狐疑地看着儿子,面色严肃异常:;与其最后让蕊蕊发现这两个包子又来闹人,还不如我们几个把包子分了! 她说着,将半个包子塞入儿媳手中,厉声道:;吃! 赵氏手一颤,面包掉在地上。 ;你这个败家娘们!陈婆子眼一瞪,抬手就朝大儿媳打去。 ;娘!陈大山慌忙接住母亲的手,着急道:;荷花她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这包子不是捡起来还能吃吗? ;不是故意的?陈婆子瞪了大儿媳一眼,别有深意道:;我们陈家迟早败在这个不会下蛋的败家婆娘手上! 赵氏瑟缩这往自家男人身后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陈绵绵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大概的判断。 给她下毒这件事,是陈大山夫妻商量得出的结果,陈婆子并不知情,只是,陈婆子逼着赵氏吃带毒的包子,还有方才骂赵氏的那句话,都显得不太正常,似乎,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难道,陈婆子早知道陈大山夫妻两还想对她下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方才陈婆子的言行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陈绵绵小步上前,试探道:;奶奶,您别生气,这个掉地上的包子我吃。 她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子就要往嘴里塞。 陈婆子大步上前,拍掉孙女手中的脏包子,同时将剩下两个包子一并拍掉,用脚碾碎,高声呵斥道:;吃什么吃,不吃了! ;奶奶……陈绵绵做出害怕模样,乌龟般缩着脖子,不敢去注视对方的目光:;我知道错了…… ;你没做错!陈婆子一把将大孙女抱住,动作间恶狠狠地瞪了大儿子和大儿媳一眼,随后压低声音哄道:;绵绵不要怕,奶奶没生你的气,奶奶是在生你娘的气。 ;不会下蛋就算了,还穷讲究,就是个破落户,非要搞大宅子那一套,仔细把我们老陈家的阴德全损没了! 赵氏慌张地躲在自家男人身后,半个字不敢应声。 第40章 眼明嘴毒陈婆子 第40章眼明嘴毒陈婆子 太阳完全没入西山,陈欢欢和陈蕊蕊这才从外面回到家中。 陈欢欢背上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木柴,手中还抱着一大捆,几乎将她整个人遮蔽。 陈蕊蕊紧跟在她身后,手中抱着一个大木盆,木盆里是一家人的衣服。 见两个小的回来了,陈婆子上前帮着四孙女把木柴卸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颇为慈爱:“辛苦了,一会奶奶奖励你一块肉吃。” 闻言,陈蕊蕊立即凑上前,行走间故意摇晃着身子,做出一副很是吃力的模样。 见状,陈婆子眉毛倒竖,尖着嗓子骂道:“就让你洗个衣裳,装这样子恶心谁呢,你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呸,从今天起,全家的衣服都归你洗,洗不干净我揭了你的皮!” “奶奶……”陈蕊蕊面色一白,正准备撒娇耍赖,却见奶奶沉下脸,吊着眼睛朝她瞪来。 霎时间,她不再吱声,老老实实地抱着衣裳去院子后面晾衣服。 陈婆子也不打算等她,喊了声“吃饭”便坐在了桌前。 赵氏老老实实地给婆婆和自家男人打了两碗较干的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稀粥,这才挨着自家男人坐下。 陈绵绵也给自己打了一碗稀粥,垂着脑袋坐在陈婆子的身侧,一副老实怯懦的模样。 陈欢欢饿得不行,打饭的时候给自己多扣了些粗米,等陈蕊蕊晒完衣服,大铁锅里的稀粥只能隐约瞧见几粒米。 她委屈地扁着嘴,眼中含着两泡泪,抱着破瓷碗慢腾腾地挪到桌前,坐在母亲身边。 她有意露出装满稀粥的碗,动作间委屈巴巴地看了母亲一眼。 叫小女儿这般看着,赵氏心疼得不行,连忙从自己碗中挖出一勺子米放入小女儿碗中。 一瓷勺子的米粒落入脸大的碗中,就如同石头沉入大河,转瞬间消失无踪。 “乖,吃。”赵氏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便埋头喝粥。 桌上一共摆着三样菜,一碗几乎看不到油水的炒青菜,一碗蒸熟的花生,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红烧肉上,就是没人敢下筷。 陈婆子自己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又给四孙女夹了两块稍大的,随后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块,便用一旁的瓷碗扣了起来:“还剩下六块肉,明天晚上吃,谁要是敢偷吃,我打烂他的嘴!” “娘……”陈大山看着自己碗里还没两根手指头大的肉块,想着进门时大女儿大快朵颐的模样,不免有些犯馋:“您先前不是说,这些肉今天吃完吗?” “我改主意了,你有意见是不是?”陈婆子一摔筷子,饭桌上的气氛登时僵化。 “娘,我没有……” “只要我一天没死,这个家就是我做主!”陈婆子厉声言罢,瞪了大儿媳一眼:“还不给我拿双筷子来,想饿死我是不是?我们陈家怎么这么倒霉,娶了你这么不会下蛋的母鸡。” “我这就去拿。”赵氏慌忙起身,动作间打掉了自己使用的筷子,又被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陈大山是个孝子,自然不会忤逆母亲,陈欢欢和陈蕊蕊则是害怕陈婆子,不敢出声,唯独陈绵绵操着一副怯懦外壳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热闹。 很显然,陈婆子这是因为毒包子一事故意刁难赵氏呢。 就目前而言,陈婆子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是有被卖一事在前,这个家的长辈,她一个都不会完全相信。 第41章 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41章 茶余饭后的谈资 日月轮替,眨眼便是一日过去。 次日清晨,天还没大亮,陈绵绵早早从睡梦中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下榻,动作间木床不受控制地摇晃,发出“吱拉”“吱拉”刺耳的声响。 她连忙回身将床按住,等确定没声了这才松开。 出了房间,她以最快速度洗漱干净,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家门。 此时村中飘着晨雾,小路上空荡荡的,各家各户房门尤紧闭着,显然还沉浸在美梦中。 陈绵绵不想让人知晓她去了镇上,当下加快脚步,抄近道离开村子。 灰色的麻布布鞋踩在被夜露打湿的泥土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因为自卑,原主八岁后便没再去过镇上,通往镇上的小道早已在记忆中模糊,好在陈绵绵聪明,凭借着地上草木的疏密程度找到了村民们常走的近道。 林中草木茂盛,可要是这条路走的人多了,草木自然稀疏。 行了大半个时辰,隐约可以听见牛蹄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自后方传来。 “嘿,要我说啊,以后谁家娶了王海棠,那是倒大霉了。” “可不是吗,十三岁就想男人,啧啧,小小年纪真够风骚的,我以前在她那个年纪呀,就会帮我娘干活,哪里会想这么多哟。” “就是就是。” “话说回来,绵绵那孩子也是可怜,险些被活埋就算了,还要被人欺负,王海棠不是和王二丫关系好吗?估摸着这事和王家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王家为了那十五两银子,想要逼死陈绵绵?” “十五两,那可是大钱呢,这钱丢水里还能听个响,现在白白进了陈家口袋,没给二狗讨到媳妇不说,大狗还被缠上了,啧啧,王婶子不得恨死陈家呀。” “你说得有道理呀……” 听得声音,陈绵绵小心翼翼地朝前几步,就看到一辆牛车载着六个村妇朝这边驶来,车上三个妇人扯着嗓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话的三个妇人她恰好都认识,一个和王海棠的娘亲李氏结过怨,一个和陈婆子有嫌隙,剩下一个,纯粹嘴碎,喜欢议论东家长西家短。 此刻那嘴碎妇人笑眯着眼,乐不可支道:“也得亏王家这回坑的是陈家,要是别家的姑娘,早就被活埋了,没地方说理去。” “照你这么说,丑还能保命呢。” “那可不……” 调笑声中充满了恶意,似乎,陈绵绵此人就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绵绵目送着牛车离去,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还在笑话她呢,她还以为,经历了昨日王海棠那场闹剧,村里的村民们能收敛些,没想到,只是给他们添了一剂茶余饭后的调剂。 他们并没有从王海棠一事上取得教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可诛心,可杀人,只是站在道德的高点上把一个曾经笑话别人的人拉下马,让那个人成为新的笑柄,给他们增添新的话料。 他们一次次推波助澜着,直到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料,才会开始思考,但他们所思考的,也不过是如何让害他们的人也成为一个笑话罢。 第42章 初到镇上赶早市 第42章初到镇上赶早市 经过足足一个时辰的跋涉,一路走走停停,陈绵绵终于来到镇上。 鼎沸人声传入耳中,入目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牛王镇是附近最大的镇子,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有需要,都会来这里赶早市。 此时还未到辰时,早市才开不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陈绵绵挤入汹涌人潮,行走间左顾右盼,不一会便被吸引了目光。 她游魂般荡到一个烧鸭铺子前,仰着脑袋,一双桃花眼冒着光,就好像,在看自己这辈子最深爱的男人。 “姑娘要烧鸭吗?” 小贩热络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收回目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不用了,谢谢。” 一只烧鸭要三十五个铜板呢,把她卖了也吃不起。 离开烧鸭铺子,陈绵绵继续朝前行去。 叫卖声不绝于耳,与之同时传来的,是各种肉的香气。 “咕噜噜!” 响亮的腹鸣声响起,几道目光投来,陈绵绵目不斜视,昂首阔步朝前行去,就好像,这声音并不是从她肚子里发出来的。 许是因为她神情太过自信淡然,众人到嘴边的笑声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挤出汹涌人潮,陈绵绵双手抱着肚子,小脸皱成一团。 早上出来得急,忘了吃早饭,又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此刻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只是…… 陈绵绵环顾四周,烧鸭,烤鸡,酱猪蹄,桃花糕,渍梅,糖葫芦,都是她现在吃不起的奢侈玩意儿,就不能给她来两个朴实无华的大馒头吗? “馒头,刚出炉的馒头!” 吆喝声自前方传来,陈绵绵眼前一亮,足下生风“蹭蹭蹭”地朝前跑去,配以滚圆的身材,活像一只弹射出去的愤怒的小鸟。 她一口气冲到馒头铺子前,伸出四根肉呼呼的手指,很快又想起自己要减肥,于是乎生生将两根手指掰了回去:“我要两个馒头。” “好嘞!”小贩应声,用油纸包了两个大馒头递上。 陈绵绵抬手接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铜板递给对方。 还是馒头经济实惠,两个馒头才一铜板,不像肉包子,一个就要两铜板。 心中这般宽慰着自己,她低下头,大口咬了一口胖乎乎的馒头。 软,这是她的第一感受,和家里又干又硬的窝窝头不同,街上卖的馒头是用细面粉做的,上笼屉蒸之前发到了位,又大又香,细嚼过后,口齿回甘。 陈绵绵满足地眯起眼睛,大口啃着馒头向前走去。 行了约莫百米,可以瞧见一个卖猪肉的摊子,摊子前人不多,只有一个老妇,与之相对的,十米开外的猪肉摊子前人头攒动,挤满了年轻姑娘,若不是摊子上高高挂起的肉条,她还以为牛王镇有偶像出道了呢。 陈绵绵心中好奇,拔腿朝热闹的猪肉摊子行去,在经过生意惨淡的肉摊子前时被一只粗壮的胳膊拦住。 她顺着胳膊肘朝上看去,入目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五大三粗的汉子。 第43章 两个铜板买胰脏 第43章两个铜板买胰脏 “姑娘要买肉呢?”卖猪肉的汉子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扯动满脸横肉,为模样凶煞的面庞增添了一抹滑稽:“我这肉好,姑娘先瞧瞧我这的?” 末了,见对方没反应,他连忙补充道:“姑娘,你就别凑上去了,你长得不好看,凑上去也是白搭钱,给别的姑娘攒聘礼。” 陈绵绵眨眨眼,很是配合地转身行到肉摊子前,目光在肉摊上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嘴上不忘询问道:“大哥,我头一次来镇上,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你不是过去看那小白脸的啊?”卖猪肉的汉子一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呀,我刚才,我刚才……” “没事。”陈绵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穿越这不到十天的功夫,说她丑的不下二十个,她都已经听习惯了,只要是没恶意,她也就懒得计较:“你方才说攒聘礼,那是什么情况?” “嘿,隔壁猪肉强的儿子这两日书院放假,帮他爹出摊,那小白脸长得好,家里缺肉不缺肉的小姑娘小寡妇都去光顾了,就盼着自己能被看上呢。”汉子说着,目光落在那肥胖姑娘身上:“姑娘,肉挑好了吗?” “这个!”陈绵绵指着猪胰脏,嘴甜道:“大哥,您这猪胰脏怎么卖呢?” “姑娘就买胰脏?这可是块脏东西。”汉子诧然,显然没料到自己好容易招揽来的客户只买这一点东西:“我看姑娘这么胖,应该是个能吃肉的才对。” “我这胖是天生的,喝水都长肉。”叫陌生男人这么说了,陈绵绵也不生气,反笑吟吟道。“您也说了,这是块脏东西,少有人家吃,大哥您看看能不能便宜点卖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前姑娘长得虽然不好看,可胜在笑容亲切,再加上这部位也确实少有人买,卖猪肉的汉子一摆手,爽快道:“看你这小丫头会说话,两个铜板搭给你了,我可跟你说,换做别的人,没三个铜板我不卖的。” “谢谢大哥!”陈绵绵面上笑容愈发明媚,同时手脚麻利地掏出两个铜板递上。 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了解得并不全面,不过一块胰脏两个铜板,也就一个包子的价,应当是便宜的。 汉子麻利地用草绳绑好胰脏递上去,一手接过铜板。 陈绵绵提着草绳,掂了掂重量,估摸着手中胰脏怎么都得有半斤重,算下来,买胰脏应当比买猪肥油要划算一些。 这么一想,她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正准备离去,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猪肉摊子,当即又退了回来,压低声音道:“大哥,他家那摊子是不是一天到晚生意都这么好?” 要是那摊子日日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兴许,她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客户。 “差不多就这样。”汉子用挂在肩上的巾布甩了甩苍蝇,颇为郁闷地叹了口气:“他家那小白脸儿子来了,我这边一日卖不出半头猪,杀一头猪能卖两天,剩下的肉腌渍了,过年的时候当咸肉卖,不然等第三天肉不新鲜了,只能赔本。” “牛王镇可是大镇,一日还卖不出两头猪?”陈绵绵诧然,全然没料到汉子的生意会这般差。 第44章 书生卖脸贩猪肉 第44章 书生卖脸贩猪肉 “卖是能卖得出,这不,他家卖两头,我这卖半头。”提及这件事,汉子忍不住发起牢骚:“以前呀,都是我这边摊子生意比他好,可他家小白脸争气,说是什么得了书院先生的赏识,那先生可了不得,说是教出了不少秀才呢,他家小白脸得了赏识,日后不也是个秀才。” “现如今,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嫁到他家去,但凡家里有适龄姑娘的,都去他那买肉了。” “那要是,那人去书院读书了呢?”陈绵绵追问道。 “去读书了他家生意也好,猪肉强那混账东西说了,只要是来我家买肉的,以后就别想进他们家的家门,如今来我这的,都是些女儿已经出嫁的老主顾。”汉子低啐道。 就在这时,一老妪拄拐行来,掏出十个铜板在摊子上排开:“阿东啊,给我来块五花肉。” “好嘞李婆。”汉子吴东应声,捡了快最漂亮的五花肉切下一条,用称杆子一称,一斤高高,多了足足一两。 他把肉放回摊子上,没再切下一块,就这么用草绳绑好了递上去。 陈绵绵的爷爷靠做杂货铺生意发家,老人家念旧,改行后一杆大铁秤摆在家中几十年,是以她懂得看秤头,自然也知道那模样凶恶的大汉多给了一两肉。 等老妇人走后,她忍不住问道:“东哥,你方才看称是不是看错了,多给了一两呢?” “你这丫头懂看称?”吴东先是露出惊奇之色,随后摆手道:“那李婆子家孩子多,一个月难得吃一次肉,大家都不容易。”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东哥你是个好人,必然是与人为善的,怎么会和对家闹得那般不愉快呢?” “他家以前就短秤,还拿次肉充好肉卖,被我揭穿了一回,打那之后,他家生意就不大好,后来他家儿子有了出息,他也就没再拿次肉充好肉,秤头也给足了,有待嫁闺女的自然乐意上他家去。”吴东看面前是个模样无害的小姑娘,也就随口说了。 以前他生意好,却也按规矩办事,一天只杀一头猪,不把对家往死路上逼,可如今对家有了生意,却是要将他往死路上逼呀。 现在春日还好,每日还能维持生计,等到夏天,猪肉根本放不到第二天,他这杀猪买肉的行当,怕是干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陈绵绵恍然地点点头,提着手中的猪胰脏走了,只是她并未离开牛王镇,而是走到另一个卖猪肉的摊子前。 她个头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借着肥胖的优势往摊子里挤。 等挤进摊子前,印入眼帘是一满脸横肉的中年屠夫和一书生打扮的清俊少年。 中年屠夫忙着切肉,清俊少年只负责提起绑好草绳的肉块,双手递给顾客,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白皙细嫩,不沾半点油污。 这哪里是在帮着出摊卖肉,这明摆着就是出来卖脸的。 “要什么?”中年屠夫头也不抬地问道。 陈绵绵四下扫了两眼,伸手指了指摆在摊子边上的胰脏:“这个多少钱?” “四个铜板!”中年屠夫依旧没有抬头,拿着胰脏就要用草绳绑起。 “哎,等等!”陈绵绵出声将人唤住,在对方看来之际露出憨厚笑容:“能不能便宜点?” 闻言,猪肉强拧起眉头,待瞧见女子手中提着的胰脏后登时摆出不耐烦的神色:“爱买就买,不买一边待着去,别耽误我这边做生意。” “就是,不买一边待着去,别在这瞎挤!”边上被挤开的姑娘出声应和,语气中满是不悦。 “连四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就别吃肉了。” “我看她不是想吃猪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陈绵绵做出被吓到的表情,冲一旁的书生投去求救目光,对方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目光根本就不往她这看。 就在这时,两条胳膊从边上伸来,狠狠将陈绵绵推了出去。 陈绵绵配合地朝后倒退两步,腰上兀地一紧,后脑勺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第45章 从不随地大小便 第45章 从不随地大小便 “你们这是做什么?” 呵斥声自头顶上方传来,低沉沙哑,不怒而威。 没等陈绵绵做出反应,就见挤在肉摊子前的少女们眸中迸射出浓浓艳羡。 她有些狐疑地扭过头,入目是一张棱角分明,几近完美无瑕的面庞。 好帅!这是陈绵绵的第一感受。 不等她从惊叹中回过神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你没事?” “没事!”陈绵绵瞬间站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尴尬道:“没撞伤你?” 见少女这般反应,男子眼眸中溢出丝丝笑意。 他无声摇头,随后抬眼看向肉摊后的屠夫,朗声道:“买卖一事,讲求的是你情我愿,摆着摊子赶客的,本公子倒是头一回见。” “关你什么事?”中年屠夫把杀猪刀往砧板上一摔,刀刃嵌入砧板一寸有余。 “路见不平……” “公子公子!”陈绵绵将人拉住,真诚大奥:“我知道公子是路见不平,不过你误会了,这买卖讲求你情我愿,而我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买他家的东西。” 宋清源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拽着他的小胖姑娘。 陈绵绵没注意到男子的目光,手上倒是下意识地将人松开了,歪着脑袋冲面色不虞的中年屠夫露出无害笑容:“不好意思呀老板,你家东西太贵了,我家穷,没那个闲钱在您这败。” 说到这,她目光从一众女子脸上扫过,毫不客气道:“至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有自己心思不纯,才会觉得别人心思不纯,天鹅是不是天鹅我不知道,方才推我的那两人,还有骂我的那位姑娘,肯定是泥地里的大蛤蟆。” “你才是癞蛤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一粉衣女子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恼怒。 “撒泡尿怎么照镜子?”陈绵绵蹙眉,圆脸上写满了懵懂:“我这人可从不随地大小便,我家还是有银子建茅厕的。” “姐姐,姑娘家家年纪大了要知道羞,有那个银子买肉,不如先在家里建一个茅厕。” “噗嗤!”喷笑声四起,就连肉摊子后的书生都忍不住抬眼朝声源处看去。 “你……”被羞辱的女子气红了脸,偏偏又无计可施,只能不住地喘着粗气。 “对不起!”陈绵绵颔首,诚挚道:“我不该揭你的家底的,毕竟谁家都有难处嘛。” 言罢,她稍稍侧身,冲宋清源颔首,语气中的戏谑瞬息消失无踪:“多谢公子替我解围。” “是在下唐突才对。”宋清源回以一礼,望向女子的目光含着满满笑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路见不平,竟然碰上个这么有意思的小胖姑娘。 “谢谢!”陈绵绵再度颔首,转身缓步离去。 街上人潮汹涌,陈绵绵又生得矮,没一会便消失无踪,再寻不得踪迹。 当然,那是对于别人而言,方才宋清源清楚地瞧见,那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跟着另一个卖猪肉的男子一前一后走进了边上的小巷中。 难道是对家竞争,他帮错人了? 第46章 五个铜板一斤豆 第46章五个铜板一斤豆 僻静的小巷中,陈绵绵与吴东相对而立,一个肥胖滚圆,一个强壮结实,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小姑娘,你刚才该不会是去帮我出头了?”吴东抓了抓头发,凶煞的面上是难掩的尴尬:“我就是随口同你说几句罢。” “没有。”陈绵绵摇头,不疾不徐道:“不过呢,我这里还真有办法能够帮你出头,抢回当属于你的那部分生意。” “小姑娘?”吴东先是一诧,继而笑了起来:“你别同我开玩笑,你一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有没有办法,听一听不就知道了?”陈绵绵挑眉,眼神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自信。 看着面前瞬息变了气势的小胖姑娘,吴东愣了片刻,呐呐地点了点头。 “我方才去他们的摊子上看了,就我知道的价格而言,他们家要偏贵些许,不仅如此,那位书生所谓的帮忙,也不过是转手递个东西。很明显,他们家现在赚的是‘秀才’这个名头钱,贩的是夫人梦,他猪肉的售价,理当比你的高上一截。”陈绵绵说到这,兀地转了个弯:“知道了根源,这件事就很好解决了。” “怎么解决?”吴东着急追问道。 “解决事情的办法咱们先不提,我要和你谈一笔生意。”陈绵绵再度转了个弯,提起了自己的要求:“你家有石磨吗?” “有!”吴东点头,有些搞不清楚面前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 “这件事,我帮你解决,日后你杀猪得到的胰脏,肥肉边角料要便宜卖我,不但如此,你的石磨要借我用,还要送我一斤大豆和五个铜板。”陈绵绵伸出五根手指,她手上虽然肉多,却也能瞧出修长形状,勉强能算得上圆润漂亮:“大豆和五个铜板,你要先给我。” “你这小姑娘不会是来骗我银子的?”吴东微微拧起眉头,看向面前小姑娘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原本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个娇憨的,现在看来,却是个精明的主。 “那要看你愿不愿意赌一把咯!”陈绵绵耸耸肩,颇为真诚道:“我与你萍水相逢,之所以愿意帮你,是因为我能看出来,东哥你是个好人,但我天生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揽事的,付出劳动,就要收获相应报酬。” “这……”吴东沉吟片刻,一咬牙,粗着嗓子道:“我给了你大豆和银子,你什么时候教我办法?” “只要你给了我豆子和铜板,我立刻就告诉你办法。”陈绵绵眉梢一挑,语气中满是自信。 “好!”吴东点头,抬脚朝巷子外行去。 走出去没两步,他折身行了回来,掏出八个铜板递了上去:“豆子三个铜板一斤,一会你自己去买。” “谢谢东哥!”陈绵绵伸手接过铜板揣入怀中,不待对方催促便道:“要想解决这件事很简单,提高做秀才夫人这个梦的门槛,你的生意就能恢复大半。” “如何提高?”吴东急切追问道。 “我家有一祖传物件,名唤香皂,用此物洗过身子,不但干净,还能体带幽香。”陈绵绵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香皂的用途,眉梢眼角是飞扬的神采:“如今去那摊子上的姑娘,大多觉得自己的竞争力是一样的,可要是她们中的一个用了香皂,得了那位书生的夸赞,众人势必会争相购买,问题是,这个价钱,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的。” “只要有一部分人用不起,她们想着那位书生嗅到香皂气味的反应,心中便会觉得自己失了竞争力,如此一来,势必有人主动退出。” “一人带了这个头,退出的人数很快就会增加。” 第47章 偷偷摸摸制香皂 第47章 偷偷摸摸制香皂 “你说得好有道理。”吴东一个劲点头,满脸期待道:“小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东西卖给他们?” “明日。”陈绵绵言罢,顿了顿,又道:“在这之前,我需要先买豆子,然后将其研磨成粉……” “我帮你研磨!”吴东不假思索道。 “那就多谢吴大哥了!”陈绵绵也不客气,笑着应了下来。 屋顶上,宋清源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完全,不由得拧起眉头。 他怎么觉得,这小姑娘跟个骗子似的。 不提别的,她若是真有什么绝世秘方,何至于落魄至此,一身衣裳洗得破旧发白。 然,他想到这些,吴东却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让关系好又摊子相邻的发小帮忙看着摊子,领着陈绵绵去买了对方需要的鸡骨香和豆子,随后将人带回家中。 看到夫君领回来一个黑黑胖胖的小姑娘,吴东的妻子余薇不免有些纳闷。 “薇薇,这位小姑娘是陈绵绵,你叫她绵绵就行,她可是我们家的大救星。”吴东将陈绵绵交给妻子,自己拿着鸡骨香和豆子高高兴兴地研磨去了。 “绵绵!”余薇柔声唤着黑胖小姑娘的名,轻声细语道:“以前没听阿东他提起过你,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今日刚认识的!”陈绵绵报以微笑,一副天真爽朗的模样,全然不复在巷子里的精明气。 “今日刚认识?”余薇有些诧异,但她天性内向话少,心性良善,再加上对方是个模样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是以她疑心全无,了解了二人相识的日子后便没再追问,转而同对方聊起了家常。 吴东磨磨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搞定了豆子和鸡骨香,用纸包好了交到陈绵绵的手中:“我还要去看着摊子,你们两个慢慢聊。”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陈绵绵双手接过豆粉和鸡骨香粉揣入怀中,由衷感谢道:“麻烦你了东哥。” “客气什么,该是我谢你才对!”吴东豪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携妻子将对方送了出去。 等他回到摊位上,高高兴兴卖猪肉的时候,摊子前忽然多了一道欣长人影。 他抬起头,待看清来人装扮后换上热络笑容:“公子要买些什么?” “方才与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宋清源薄唇微启,徐徐道:“你可知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吴东警惕地看着来人,义正言辞道:“我吴东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你连她家住何方都不知道,就不怕被她骗吗?”宋清源话音方落,就见男子变了脸色。 “这里是一钱银子,足够抵消你的损失。”宋清源递上一小块银子,没等放在摊子上,便被一把推了回去。 “我相信那小丫头!”吴东神色坚定道。 “她若是真有神奇秘方,何至于衣着落魄,又何至于贪你那区区十个铜板?”宋清源沉声言罢,在男子惊诧的目光中将一钱银子放在摊子上:“我看她小小年纪出来行骗,大抵也过得不容易,你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若是再在镇上看到她,千万别下手伤人。” 解决了吴东这边的损失,宋清源再转身去找陈绵绵,牛王镇中已经没了那矮胖身影的踪迹。 蜿蜒曲折的小道上,陈绵绵迈着轻快的步伐,口中哼着小曲,心情一片明朗。 走着走着,喜鹊的喳喳声传入耳中,她循声望去,就见前方枝头上站着的两只喜鹊,此刻正歪着脑袋往这边看。 瞧见那两只喜鹊的瞬间,清脆的人声响起:“哇哦,这个人唱歌好好听,想养。” “她胖乎乎的,看起来好可爱。” 喜……喜鹊在说话…… 陈绵绵嘴角抽了抽,神色有些许微妙。 今日早上醒来,她没听到蚂蚁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昨日发生的一切只是意外,没想到,竟然不是意外,她不仅能听懂蚂蚁说话,还能听懂喜鹊说话? “哎,这人怎么不唱了呢?唱呀,快唱呀!” “她一直盯着我们看,该不会是想吃我们?” “天啊,太可怕了,溜了溜了!” 声落,两只喜鹊振翅窜上云霄,留下陈绵绵在原地石化。 半响,她终是回过神来,目光在林中四下搜寻。 很快,她目光锁定两只翩跹飞舞的大花蝴蝶。 飞在后面的蝴蝶:“我追你,如果我追到你,你就让我嘿嘿嘿。” 飞在前面的蝴蝶:“滚!” 陈绵绵:“……” 她好像拥有了看某种动物,就能听见某种动物说话的奇怪能力。 这个世界,好玄幻。 陈绵绵心神有些恍惚,晃晃悠悠地朝村子里行去。 快要走出林子之际,她将手中猪胰脏包好,藏在怀中,把衣裳朝前扯一扯,借着肚子大的优势,完美藏匿一整个猪胰脏,一斤土豆粉,三两鸡骨香,外加白芷与桃花花粉若干。 现在是下午未时,正是一天中村民最忙碌的时辰之一,陈绵绵按照自己的推断,绕开田地和集中洗衣服的河流,一路上耳根子果然清净,只遇上几个村民。 回到家中,她立即反锁院门,随后打开一间间屋子检查,在确定家中没人后,她这才将猪胰脏取出,清洗干净,摘除脂肪粒。 做完这一切,她将猪胰脏剁碎,用刀柄碾磨,加入一斤豆粉,三两鸡骨香,还有在与吴东分别后单独去买的白芷与桃花花瓣碾成的粉。 她相信吴东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但世事无绝对,二人只有一面之缘,到底了解不足,配方这么重要的东西,该防着自然要防着。 东西均匀混合后,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其均匀分成六等份,捏成形状算不得规则的五角形,每份只比现代随身携带的一块小方镜大些,约莫两指厚。 做完这一切,她将几块星星肥皂用油纸托着,放入房中通风处等待其自然风干。 之所以捏成五角形,除却造成视觉上看起来大一些的效果,也是为了增加受风面积,让其能够更快地自然风干。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明日再去镇上…… “咕噜噜!” 腹鸣声再度响起,陈绵绵捂着饿扁的肚皮朝灶房狂奔而去。 等明日去镇上,她一定要买块肉吃,一定! 第48章 假意修好谈条件 第48章 假意修好谈条件 吃过两个窝窝头,陈绵绵又去外头挖了小半背篓的马齿苋回来白灼,以保证自己既不会饿着,摄入的热量也不会太高。 等她将灶房收拾干净,二妹妹欢欢回来了。 陈欢欢进入院中,卸下背上背着的木柴,嘴上忍不住嘀咕道:“大姐,你这几天老是神神叨叨的,大半天的还反锁院门……咦,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菜味?” “我刚煮了点马齿苋吃。”陈绵绵随口答道。 “马……你怎么吃这个东西?”陈欢欢“蹭”地站起,有些激动道:“你要是饿,灶房里有窝窝头吃,马齿苋就是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不愿意吃,只有灾荒年间,实在没得吃了,才会去吃那个。” “奶奶说了,那叫贫穷草,吃了会变穷变倒霉的。” 闻言,陈绵绵撇撇嘴,无语道:“什么贫穷草,要真按你这么说的话,灾荒年间已经够倒霉的了,再吃这个,岂不是倒霉得瞬间入地狱?” “这……”陈欢欢语凝,竟是不知当做何种反应。 就在这时,陈蕊蕊抱着满满一盆脏衣物走了进来。 与昨日的娇蛮跋扈不同,看到在院子里闲聊的二人,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恨,旋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凑到陈绵绵面前:“大姐,你回来了呀?” 甜腻的声音钻入耳中,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下,背过身去不搭理对方。 见状,陈蕊蕊鼓起腮帮子,她恶狠狠地瞪了陈欢欢一眼,随后转到陈绵绵面前,撒娇道:“大姐,我知道错了,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可是我也不知道王海棠她欺负了你呀。” “今天听到村子里有人聊这件事,我心里后悔得不行,你就不要生我的气,原谅我好不好?” “你……真的后悔了?”陈绵绵偷偷拿眼看向便宜妹妹,在瞧见对方用力点头后怯怯道:“那你以后不会让我帮你干活,也不会再找我要银子,更不会不帮我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欢欢抬头朝二人看去,目光定格在小妹脸上。 陈蕊蕊的表情有些许僵硬,嘴角抽了抽,没发出声音。 不让她帮忙干活,不找她要银子,那她认这个姐姐还有什么用,给自己丢脸吗? 陈蕊蕊心中冒出一股子无名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是不是不愿意答应?”陈绵绵扁嘴,目光微微闪动,俨然一副小可怜模样:“我就知道是奶奶逼着你和我和好的,实际上你心里一点都不乐意,你昨天就说了,你嫌我给你丢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 说完这话,她双手捂脸,哭着跑进房中。 直到房门关上,陈蕊蕊这才回过神来。 陈绵绵,变了! 以前陈绵绵从来不敢与她顶嘴,她生气了她就哄着,她要什么她给什么,可如今,她主动低三下四地去哄那个丑八怪,那丑八怪竟然还跟她谈条件! 陈蕊蕊气得全身发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很快,她意识到院子里还有人,当下恶狠狠地瞪了二姐一眼,气呼呼地晒衣服去了。 陈欢欢:“……” 为什么又瞪她?她招她什么了? 春日昼长,快戍时太阳才收敛光辉,一点一点没入西山中。 眼瞅着时间奶奶要回来了,陈蕊蕊赶忙从房间里出来,假装帮着陈欢欢忙活。 她前脚刚到灶房,后脚陈婆子便与陈大山夫妻跨入院中。 “二姐,柴火够吗,我再给你抱点来!”陈蕊蕊乖巧言罢,转身见爹娘和奶奶回来了,当即露出高兴神情:“奶奶,爹娘。” “哎!”赵氏应声,温柔道:“别忙活了,快过来歇着。” 闻言,陈婆子眼皮掀了下,见小孙女灰头土脸的,呼哧呼哧喘着气,显然是累坏了,也就没有出声阻拦。 “谢谢娘!”陈蕊蕊应声,随后一溜小跑到陈婆子跟前,拉着陈婆子在桌前坐下,捏起小拳头为她捶肩:“奶奶,您辛苦了。” “嗯!”陈婆子从鼻腔中哼出舒服的单音,显然对小孙女的表现颇为满意。 见奶奶这般反应,陈蕊蕊连忙抓紧道:“奶奶,昨天的事蕊蕊知道错了,我刚才已经同大姐道过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闻言,陈婆子扭头看向大孙女紧闭的房门:“绵绵回来了?” “我跟大姐道歉后,大姐就回房间了,她好像不肯原谅我。”陈蕊蕊说到这,垂下眼睑,语气很是难过:“奶奶,我觉得大姐她变了好多呀。” “以前我们姐妹两关系那么好,她从来不跟我生两天气的。” “绵绵这孩子怎么这个样子!”听得女儿所言,赵氏拧起眉头,抬脚就往长女房间走。 “绵绵这孩子怎么样了?”陈婆子拔高音量,阴阳怪气道:“怎么着,小的欺负大的还有理了是不是?是不是哪天你这个做媳妇的欺负到我这个做婆婆的头上来,一句道歉我也得原谅你啊?” 赵氏步伐一顿,脸上写满了尴尬:“娘,我不是这个意思,绵绵她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一点。” “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做婆婆的是不是也该肚量大一点?”陈婆子斜眼瞪向儿媳,目光尖锐,像是要将对方的皮剥掉一层般。 赵氏一个激灵,连忙调转方向朝院子后面行去:“我去喂鸡。” “哼!”陈婆子冷哼一声,别开小孙女的手:“不用按了,一边玩去。” 陈蕊蕊唯唯诺诺地点头,转身快步跟上母亲的步伐。 到了鸡圈里,她小脸瞬息垮塌下来,委屈道:“娘,我都按照你说的跟陈绵绵道歉了,她不原谅我就算了,还让我以后不要找她干活,不要找她要银子,真是太过分了。” “她这么说,肯定是你奶奶给她银子了。”赵氏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不甘:“你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你这么可爱的孙女不疼,非要去疼那个丑八怪,这些年那个丑八怪丢了我们陈家多少脸,搞得我们一家都快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了。” “就是!”陈蕊蕊跺脚,委屈道:“我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肯定可以嫁户好人家,她长那么丑,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赔的还都是我的嫁妆大哥的读书钱,当初把她卖去配**,王家怎么就没把她活埋了呢?” 第49章 偷听谈话挨巴掌 第49章 偷听谈话挨巴掌 “嘘!”赵氏捂住小女儿的嘴,低声提醒道:“不许再说**这事,知不知道,让人听见你大哥的前程可就完了。” “我知道,不说!”陈蕊蕊双手捂嘴,一副老实模样。 “乖!”赵氏揉了揉小女儿的脑袋,温柔道:“辉儿最疼的就是你这丫头,日后呀他要是成了状元,肯定会帮你找个好夫婿。” “我家蕊蕊长着这么漂亮,跟朵花似的,村里的那些泥腿子根本就配不上。” “就是!”陈蕊蕊一抬脑袋,笑得娇蛮自得:“我才看不上那些泥腿子呢!” 说到这,她伸出洗衣裳洗得发皱的双手,撒娇道:“娘,你看,我这双手洗衣服都洗粗了,以后大姐她不帮我洗衣服,我怎么办呀?” “哎呀,这手怎么这样了?”赵氏双手捧着小女儿的手,嘴上心疼地骂道:“那个赔钱货,就知道吃,怎么噎不死她,还能卖去配**,给我们家赚点银两。” 说到这,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道:“蕊蕊,你现在别去招惹她,她昨天刚寻死,村里背后议论她的人都变少了,等风头过去……” “对了,村子里不是有人喜欢王大狗吗?你就跟小花说,绵绵她想嫁给王大狗,到时候呀,村里多得是人骂她,她还得转过头来求你呢!” “娘,您真聪明……” “咚!” 扫帚被撞倒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陈蕊蕊的话。 赵氏敏锐抬头,就见二女儿呆呆站在栅栏前,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你怎么跑这来了?”赵氏蹙眉,大步上前将二女儿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娘!”陈欢欢低呼,眼中是难掩的心疼:“您怎么能这么对大姐,她也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能教蕊蕊欺负她?” “她就是个赔钱货!”赵氏低啐,没好气道:“小时候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越长大越丑,我这个当娘的在村里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你知不知道村里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娘,说你娘我和别的男人有染,你知不知道你奶奶当初因为你大姐怎么欺负你娘的?” “就是因为她这个丑八怪,你娘我在这个陈家才没地位,没好日子过,她把我们整个陈家的名声都给败了,让全家人跟她一起成为村子里的笑话!” “那也不能怪大姐呀!她又不能选择自己的模样”陈欢欢蹙眉,反抓住母亲的手,低声哀求道:“娘,您不要再让妹妹欺负大姐了好不好,大姐好可怜的,村子里的人都欺负她,她只有我们了!” “那是她活该,丑成她那样就该被欺负。”赵氏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随后身手按住二女儿的肩膀,好言劝道:“欢欢,你要对蕊蕊好点,知不知道,你们两姐妹长得这么漂亮的,就该天天玩在一起,你每天在外面帮着绵绵,她也不知道好,还不是照样怕你,还要跟你奶奶告状,害你被打呢。” “因为她,村里都快把你说成个疯婆娘了,还有没点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她怕我还不是因为蕊蕊跟她说我坏话!”陈欢欢拧着眉头,倔强道:“娘,我求您了,您对大姐好一点行不行?大家会这么欺负她,都是你让蕊蕊煽动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引来院子里陈婆子与陈大山的注目。 赵氏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手,再去看二女儿高肿的脸,厉声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在你大姐面前乱说自己的妹妹,贪吃也要有个限度,以后你要是再这样,我打烂你的嘴!” 陈欢欢捂着脸没有出声,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看什么看,骂你你还不服气是不是?”赵氏竖起眉头,伸脚轻轻踹了二女儿一脚:“还不快喂鸡去,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 陈欢欢踉跄着倒退几步,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去栅栏里喂家里养的三只老母鸡和一只大公鸡。 陈蕊蕊跟在她身边,压着声音,威胁道:“陈欢欢,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姐,不然娘就不要你了!” 陈欢欢红着眼睛瞪了自家妹妹一眼,胸腔微微起伏,小脸上写满了倔强。 “你瞪我干什么?”陈蕊蕊双手抱胸,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大姐和奶奶关系最好了,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她,她铁定告诉奶奶,要是让奶奶知道这件事,娘少不了挨打,娘要是被打了,她就会像讨厌大姐一样讨厌你。” “大姐还好,有奶奶喜欢,你在家里本来就不被喜欢,到时候连个窝窝头都吃不上,只能喝刷锅水!” 陈欢欢胸腔起伏速度加剧,一双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爱听不听!”陈蕊蕊哼了声,宛若一只斗胜的大公鸡,仰着脑袋大步行回院子里。 到了吃饭的时辰,陈绵绵这才从屋里出来,依旧是一副怯懦模样,目光闪躲。 当视线扫过二妹妹高肿的面颊,她微微一愣,随后跟个没事人一般上桌吃饭,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见大姐这般反应,陈欢欢只觉心都要碎了,好容易忍下的泪又在眼底打转。 大姐明明看到她了,为什么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她以为,她们姐妹两有了共同的秘密,说明她们的关系已经足够好了,而且大姐说过,她会保护她的。 “好端端的哭什么哭,哭丧呢?”陈婆子吊梢眼一抬,正欲骂人,衣袖兀地被一只小手拽住。 “奶奶,我……”陈绵绵怯怯地看了陈婆子一眼,几度欲言又止。 “绵绵,你要说什么呢?”陈婆子变脸般露出慈爱神情,与面对另外两个孙女的姿态有着天差地别。 “我今天在镇上听人说,吃水煮的鸡蛋可以变白。”陈绵绵怯生生道。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一听大女儿这话,赵氏登时来火了,什么吃水煮的鸡蛋能变白,她就是嘴馋想吃鸡蛋呢。 “你以前没少吃鸡蛋,还不是长这么黑,我们家什么家境,你还想天天吃蛋不成?” 闻言,陈绵绵一个激灵,抓着筷子的小手剧烈颤抖,恨不得将脑袋埋入胸口。 见大孙女露出这般恐惧神情,陈婆子瞪了大儿媳一眼,没好气道:“吃个蛋怎么了?家里不是有三只老母鸡吗,以后下蛋了就捡一个煮给绵绵吃。” 言罢,她拔高音量,呵斥道:“还不马上去煮。” 叫婆婆吼了这么一嗓子,赵氏一个激灵,忙不迭起身煮蛋,心中对大女儿的怨怼更深。 第50章 水煮鸡蛋揉淤伤 第50章 水煮鸡蛋揉淤伤 吃过晚饭,鸡蛋正好煮熟。 陈绵绵端着装有水煮蛋的破瓷碗,冲正准备收拾碗筷的陈欢欢道:“欢欢,我脑袋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按按?” “可我还要洗碗呢……”陈欢欢端着满满一沓碗立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那蕊蕊……”陈绵绵将目光投向三妹妹,小心翼翼道:“你能不能帮我按按脑袋?” “你……”陈蕊蕊正欲开口骂人,忽然意识到奶奶就在一旁坐着,连忙改口道:“你让二姐帮你按,我帮二姐洗碗,不能总是让二姐干重活我干轻活。” 言罢,她抢过自家二姐手中的碗筷朝灶房行去。 洗碗只需要半刻钟,按摩没半个时辰根本停不下来,她才没那么傻呢。 手上重量消失,陈欢欢微微怔住,有些反应不过来。 帮大姐按摩,这么好的和好机会,她竟然不要?难不成,三妹这是打定主意要狠狠欺负大姐? 心中正胡思乱想着,肩膀被轻轻拍了下。 “欢欢,你跟我进房间,我今天走得太累了,想躺着。”陈绵绵言罢,径自朝屋内行去。 见此情形,赵氏扯了下自家男人的衣袖,冲对方递了个眼色。 陈大山摇头,衣袖又被狠狠拽了下。 陈大山没了办法,只得开口冲母亲道:“娘,您看绵绵,这孩子越来越馋不说,现在还让妹妹给她按摩,这像话吗?” “绵绵她性子软,不是头疼得厉害,根本不敢叫人帮她。”陈婆子言罢,瞪了儿子一眼:“你自己女儿是什么性子你不了解?” 说到这,又瞪了赵氏一眼,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吱呀”一声,木门关上,落闩,将屋外喧闹遮蔽。 陈绵绵行至床榻前坐下,脱了自己穿在外面的衣裳包住热腾腾的水煮蛋,随后冲傻站在一旁等她躺下的二妹妹招招手:“过来!” 陈欢欢依言上前,正欲开口询问对方哪里不舒服,手腕兀地一紧,整个人被按坐在床榻上。 “吱拉!”床榻摇晃,发出尖锐的声响,似乎是有些不堪重负。 陈绵绵将热乎乎的鸡蛋敷在二妹妹被打的左脸上,就听得一声轻细的吸气声响起。 “大姐……”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陈绵绵压低声音,语气中是难掩的关切:“你怎么忽然被打了,谁打的你?” 听得大姐的关切,陈欢欢喉头上下滚动,好容易压下的委屈翻涌而上,泪水“簌簌”滚落:“娘打的。” “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你?”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借着透入屋内的微光摆正二妹妹的脸,轻声细语道:“做错事了?还是蕊蕊那丫头告黑状?” “我……”陈欢欢唇瓣一张一合,最终没有勇气把实话说出来:“我事情没做好。” 屋内光线昏暗,但两人离得近,陈绵绵自然看出了面前小丫头的犹豫。 知她没说实话,陈绵绵也不追问,只是温柔道:“欢欢,你别怪姐姐方才不关心你,我是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关心你。” “一来,蕊蕊本就因为我的变化有意针对你,我若是对你表现得太过关怀,她必然认定你在我这说了她的坏话。二来,我的奇遇你是知晓的,我怕表现出不对劲,让人往这方面猜。” “大姐已经很关心我了!”陈欢欢吸了吸鼻子,抬眼认真地看着自家大姐,感动道:“大姐,你真好!”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她被打后给她用鸡蛋揉淤伤。 “谁让你这小家伙长得这么可爱!”陈绵绵捏了捏二妹妹没受伤的右面颊,语气中满是长姐对妹妹的宠溺。 陈欢欢小脸一红,有些别扭道:“大姐,你方才跟奶奶讨鸡蛋,就是为了给我揉脸呀?” “不行吗?”陈绵绵轻笑,把已经不烫的鸡蛋剥开,递到了那小丫头嘴边:“吃。” “大姐,不……唔……”不等陈欢欢拒绝,鸡蛋已被塞入口中。 “让你吃你就吃,你没听奶奶说吗,日后我有得吃呢。”陈绵绵抓着二妹妹的小手让她握住鸡蛋,随后逗小孩般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长身体,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陈欢欢双手捧着鸡蛋,小口小口吃着,根本不舍得一口气吃完。 咬了一半后,她扭头冲大姐露出傻笑,由衷道:“大姐,鸡蛋好好吃!” 短短七个字,却叫陈绵绵生出几分心疼。 她抬手揉了揉那小丫头的脑袋,轻声细语道:“第一次吃鸡蛋呢?” 陈欢欢咬鸡蛋的动作一顿,轻轻点了点头,瓮声道:“第一次吃!” 家里的鸡蛋,从来都没有她的一份。 听得这般回答,陈绵绵心中叹了口气,语调越发温柔:“那明天姐姐带你去镇上吃好东西,好不好?” “……”陈欢欢眼珠子瞬息亮起,很快又暗了下来:“我明天要去捡木柴……” “不要紧,你跟我去镇上,回来的路上我们可以一路捡回来,我帮你一起捡。”陈绵绵抬手将人搂住,耐心哄劝道:“我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只是我胆子小,一个人不太敢……” “赚钱的法子?”陈欢欢眨巴着眼睛,眸光再度亮起,压抑着亢奋道:“大姐,你有法子赚钱呀?” 要是大姐能有法子赚钱,奶奶和爹娘就不用那么累了,娘亲也会因此发现大姐身上的闪光点,不再讨厌大姐! “嗯!”陈绵绵应声,将人搂紧几分:“你要不要帮我?” “帮!”陈欢欢重重点头,压抑着激动道:“大姐,我该怎么做呀?” “不对不对,我们现在快去找奶奶,让她同意我明天跟你一起去镇上。” “别!”陈绵绵将人按住,语气严肃道:“这件事还没成呢,要是最后没做成,娘指不定觉得我给自己贪玩就算了,还带坏你。” “那……”陈欢欢面露迟疑之色:“那我明天怎么出去呀?” “明日寅时四刻你就起来,先到村外通往镇子的小路等我,我很快过去找你。”陈绵绵说到这,听得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连忙压低声音道:“有人过来了,一会出去的时候你甩着胳膊假装手很酸的样子,然后马上喝一碗水,把嘴里的鸡蛋味压下去,别被蕊蕊闻到味道了。” 声落,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赵氏压低的声音:“欢欢,绵绵,你们还没好呢?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行了,欢欢,你不用帮我按了!”陈绵绵故意抬高音量言罢,手在床榻上用力按了两下,做出翻身起床的声音。 末了,她快步行到门口,抬手将木门拉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陈欢欢闪电般窜了出去,快速冲入灶房倒水狂饮。 赵氏看了大女儿一眼,冷漠地丢下一句“早点睡”便朝二女儿行去。 陈绵绵能看得出来,她们之间有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不是她这个时候所能探究的。 第51章 合演双簧卖香皂 第51章 合演双簧卖香皂 次日,陈绵绵依旧起了个大早,才推开房门,就听得“吱呀”一声响,隔壁屋子窜出来一个人。 “你怎么起来得这么早?”陈蕊蕊上下打量着穿戴好衣裳的大姐,眼中满是怀疑:“你又要去镇上?” 陈绵绵没有应声,自顾自舀了一瓢水蹲在院门口洗漱。 “我问你话呢!”陈蕊蕊挡在对方面前,有些急切道:“奶奶给了你很多钱,是不是?” 昨天去镇上,今天又要去镇上,奶娘肯定给了她很多银子。 质问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眼皮都不带抬一下,自顾自洗漱干净,转身去灶房里拿窝窝头吃。 见大姐这般模样,陈蕊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想要出声恫吓对方,可碍于奶奶还在家中,只能把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压着声音道:“大姐,你带我一起去镇上,好不好?我许久没去镇上玩过了。” “如果奶奶同意,你就带你一起去。”陈绵绵轻声言罢,就见面前小丫头变了脸色。 “你最好别后悔,等你回来求我,跪我面前我都不会帮你!”陈蕊蕊咬牙撂下狠话,气呼呼地走了。 陈绵绵轻飘飘睨了眼那小丫头离去的方向,叼着窝窝头慢慢悠悠行出家门。 等到昨日约好的地点,陈欢欢早已等在那,背上背着比她人还宽的大背篓,跟只小松鼠似的蹲松树下,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着窝窝头。 陈绵绵笑吟吟地行上前,伸手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走!” “哎!”陈欢欢应声,快步跟了上去。 姐妹两一前一后穿行在小路上,因为陈绵绵昨日走过一遭,熟悉了线路,加之今天早上吃了早饭,是以今日只花了大半个时辰便走到镇上。 此时早市才开,有的摊子还未支好,街上行人并不多。 陈绵绵拉着妹妹先在周边小小转悠一圈,瞧不出人流走向,便让妹妹去帮着打听。 没一会,陈欢欢行了回来,带来了有用的消息——牛王镇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入口,供周边十里八乡的村民进出,这其中,北面的入口非特殊的赶集日不开,东口的人流量最密集,镇子西区普通人家最多。 听得妹妹所言,陈绵绵点点头,拉着人直奔镇子西区而去。 陈欢欢快步跟上长姐步伐,大惑不解道:“大姐,我们这是要干嘛呢?” “找熟人!”陈绵绵说着,带着人来到一个小巷子里蹲下。 昨日买肉那群人中,应当以本镇人居多,且看穿着打扮,多是扑通人家,来镇子西区守着,最容易碰上昨日的熟人。 她相信,以她昨日的表现,配以“独特”的外貌,那些人就是想忘了都难。 “找熟人?”陈欢欢蹙眉,面上疑惑更甚:“姐,你在镇上有熟人?” “当然有!”陈绵绵冲自家二妹妹挤挤眼睛,笑得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 陈欢欢微微愣住,呐呐地看着长姐,只觉脑袋有些晕乎。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黑黑的,圆圆的,面皮绷紧,上面长满痘痘,平平无奇,甚至可以称为丑陋,可她方才,竟是从那一笑中瞧出“媚”这一字。 是她出现幻觉了,还是,她家大姐原本就这么好看,只是她一直未曾发现。 “欢欢!”陈绵绵用手在二妹妹眼前晃了几个来回,见她半点反应都没有,当即一把勾住对方肩膀。 “嘶!”陈欢欢吓了一跳,就听得长姐含笑的声音响起:“小乖乖,一会陪你姐姐演一出戏,演成了,银子就有了。” 演戏? 陈欢欢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声源处,正对上一双狡黠的眸子。 陈绵绵领着妹妹在西区百姓出来买菜的必经之大道旁的小巷子里等了足足两刻钟,这才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穿着粉衣,垮着竹篮,走路一步三扭的姑娘,不正是昨日被她羞辱过的人吗。 这么熟的人送上门,不狠宰一笔,说不过去呀! 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坏笑,扭头冲妹妹使了一记眼色。 粉衣女子正垮着菜篮子高高兴兴地奔往猪肉摊子见梦中情人,在经过一个小巷子时,稍显急切的女声传入耳中:“我求你了,就当是我求你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张春丫后退两步,拿眼朝巷子里看去,就见昨日在众人面前羞辱过她的女子此刻正挡在一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身前,丑陋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我求你了,欢妹妹,我叫你一声欢姐姐,行不行?那肥皂你就一钱银子卖我。” “不行!”陈欢欢冷着张脸别开长姐的手,语气稍显不自然道:“我跟你说过,我家小姐用的东西,可都是鹰都时下最流行的,这香皂,当初她可是花十两银子买下来的,要不是家道中落,实在是银两短缺,又舍不得贱卖了家中藏书,说什么都不会拿那些香皂来卖。” “你也说了,你们家小姐缺银两,那就一钱银子卖给我!”陈绵绵双手握住二妹妹的手,情真意切道:“我也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的,知道这东西有多好,这你要拿街上去卖,几个人能识货?” “就是真遇上识货的,要是瞧出了这东西是谁出的,多给你家小姐丢份啊!” “卖给我就不一样了,你瞧瞧我这张脸,生得也不好看,要是用了你这香皂变白变美了,认识的姑娘可不都得求着我帮她们带一块香皂,到时候我还能帮你提提价呢!” 听到这,原本等着看陈绵绵出丑的张春丫瞬间心动。 她快步走入巷子中,在两人相互拉扯之际出声道:“香皂是什么东西?真能让人变白变美?” “你……”陈绵绵像是才注意到来人,两条眉毛登时倒竖而起,像是被谁给踩到了尾巴:“你这人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 “谁偷听你说话了,我只是碰巧路过。”张春丫翻了个白眼,握着陈欢欢的小手激动道:“欢妹妹,那肥皂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呀?你别卖她,卖给我,我绝对比她出得起银子。” “你让开……”陈绵绵伸手就要去推人,被陈欢欢一把拦住。 “你买不起别碍着我做生意,你要是再这样,日后这种好事可就没你的份了!” “我……”陈绵绵悻悻地缩回手,几乎将“不甘”二字刻在脸上。 第52章 一块香皂两钱卖 第52章 一块香皂两钱卖 “欢妹妹!”张春丫双手紧握着陈欢欢的手握,言语间是难掩的期待:“你卖的到底是什么呀?” “香皂,鹰都才时兴的东西!”陈欢欢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似在估量她能否买得起自己的东西:“可以用来洗澡,也可用来洗脸,洗完澡后,身上会有桃花香气,但又与大家闺秀们用的香囊不同,那香味清新淡雅,就好像从皮肤里透出来般。” “这么好!”张春丫张大眼睛,神情无比激动。 “可不止这样呢。”陈欢欢晃晃手指头,自怀中掏出用油纸包裹好的香皂:“这东西要是用来洗脸啊,能去除脸上污垢,让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不说,还能让脸更加细滑。” 说话间,她一点一点将油纸拆开,露出桃花特有的淡雅清香。 “那你这香皂多少银子?”香气钻入鼻中,张春丫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用肥皂沐浴过后站在书生哥哥面前时书生哥哥痴迷的模样,恨不得当场将东西买下。 “两钱!”陈欢欢伸出两根手指,随后又补充道:“一个子都不能少!” “这……”听得“两钱”这个数目,张春丫迟疑了。 一斤肉才十个铜板,一块香皂两钱,那可是二十斤肉呢,买了香皂,以后她还怎么接近书生哥哥? “欢妹妹,我可提醒你了,有的人只是嘴上厉害,真要她出钱,可是连一个子都给不起。”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陈绵绵缓步行到二人跟前,一把将香皂抢入手中,笑吟吟道:“欢妹妹,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牛王镇这个小地方呀,识货的人不多。” “谁说我不要的?”张春丫一把将香皂抢回来,有些警惕地看了陈欢欢一眼,商量道:“要不这样,你跟我去我家,教我怎么用,我要是试用了效果不错,我马上给你买下来。” “要是试了,然后不买呢?”陈绵绵双手抱胸翻着白眼,依旧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欢妹妹,你可想好了,穷山恶水出刁民,有的人呀,一丁点便宜都不放过,你这么一个小丫头,也打不过她呀!” “我要是试了好用不买,就让我这张脸烂掉。”张春丫说着,强行将陈欢欢拽了去。 “欢妹妹!”陈绵绵假意追上前去,脚下步伐不断减慢,最后在张家门前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行了进去。 她假意跺了跺脚,转身正欲离去,手腕兀地一紧。 “小丫头,你还敢跑出来行骗!” 低哑凌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 此刻那俊美高大的男人拧着眉头,眸光冷厉如瑟瑟秋风。 “是你?”陈绵绵先是一诧,继而面露喜色,被抓住的右手五根手指头活泼地拨动,笑吟吟道:“好人公子,你在找人呀?抓错人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见面前小丫头被人赃并获了还嬉皮笑脸的,宋清源眸色沉了几分:“我抓的就是你!” “我?”陈绵绵指着自己的鼻子,想从对方眼中瞧见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很快,她放弃了。 他们两不过一面之交,还真开不得这种玩笑。 “好人公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究竟是你脸盲,还是我长得太大众脸,叫你给认错了?” “狡辩?”宋清源挑眉,冷声道:“方才发生一切,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你和那个叫欢欢的小丫头是姐妹,你们两合起伙来骗人。” “那不叫骗人,那叫推销,我的东西是有用的,怎么就骗人了?它就值那个价!”陈绵绵理直气壮言罢,耐着脾气同对方解释道:“好人公子,我知道你古道热肠,不过有些事情嘛,不是你走过去,看到两眼,听到两句就是真相。” “若你的东西当真有用,缘何要使这般手段贩卖?”宋清源言罢,将人往张家门口拽去几分:“你现在进去,马上把你家小妹妹带出来,这件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休怪我把你扭送官府!” “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聪明姑娘,你的聪明应该用在正道上。” “东西有用就不能使手段了?”眼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人随时可能出来,陈绵绵索性也就不再压着脾气。 她反扣住男子的手,迈着大步朝边上的小巷子里走去:“你跟我过来!” 宋清源立于原地不动,冷眼看着那黑面胖姑娘。 “你过来,我给你看成效!”陈绵绵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你一个大男人,我一个小胖姑娘,我还能把你手撕了不成?” 闻言,宋清源眉头动了动,抬脚随她离去。 陈绵绵一路七拐八拐,没一会便到了吴东家。 她抬手敲响院门,开门的是吴东的妻子余薇。 看到陈绵绵,余薇双眸亮起,激动道:“绵绵,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嫂子!”陈绵绵不知女子为何这般激动,打了声招呼后便将宋清源往院子里带,一面走嘴上还一面道:“我当然会来,昨日我和吴东大哥可是约好了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余薇关好院门跟了上去,情绪激动依旧:“你是不知道,昨日//你走后,一个俊俏公子找上了阿东,非说什么你是个骗子,强塞了一钱银子给阿东,让他日后见了你千万不要打。” 闻言,陈绵绵斜眼看了身侧男子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声音却是软糯可亲的:“兴许那人脑子不大好使。” 宋清源:“……” 这小丫头是明着骂他呢! 陈绵绵一路将男人拽到井边,手往水桶一捞,直接照着男子脸上糊去。 宋清源一把扣住女子手腕,眸色冷了下来:“你做什么?” “给你洗脸!”陈绵绵反冷下脸来,没好气道:“我这张烂脸皮肤本来就不好,洗了也没说服力,你不相信我的东西,让余薇一个妇人去洗,不地道,再者怀疑的人是你,自然该你来使用!” “你……” “你大爷的到底要不要用?要用快点用,别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陈绵绵拔高音量,几乎是吼出声来:“老娘的妹妹今天第一次上牛王镇,一会她要是走丢了,老娘和你拼命!” 第53章 第二套广播体操 第53章第二套广播体操 宋清源生平第一次被姑娘吼,还是被一个不过十二三岁,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黑胖姑娘吼,一时有些怔愣。 很快,他回过神来,拧眉看着那张黑黢黢的稚嫩的面庞:“姑娘既知自己皮肤不好,为何不将此物用在自己脸上,而……” “何不食肉糜!”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目光冰冷,眼底有两簇火苗燃烧:“你到底想怎样?” “怀疑我的人是你,现在不给我机会证明的也是你,你这是认定了我的为人,连申辩的机会也不给,就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闻言,宋清源眼睑颤了颤,眸色一点一点趋于柔和:“好,你给我用!” 声落,面上被糊了一把清水。 陈绵绵动作粗暴地打湿男子的面庞,抓着五角星香皂就往男子面上搓。 涂完泡沫,她随便往男子脸上糊了两把水,丢下一句“自己冲干净”便冲出吴家。 小巷子里,陈欢欢蹲在地上,自言自语道:“大姐到底跑哪去了?” 声落,一道黑影将她覆盖。 她惊喜抬头,入目不是长姐熟悉的面孔,而是两个穿着细棉布衣裳的十四五岁的少年。 “小丫头!”为首的少年用脚踹了踹陈欢欢的腿,流里流气道:“以前没在牛王镇见过你呀,外乡人?” “我不认识你们!”陈欢欢站起,想往一旁躲,却被另一个少年拦住。 “你认不认识我们不打紧,我们认识你怀里的银子就行!”为首少年言罢,冲对方比划了个拿钱的手势:“在我们牛王镇做小买卖的,都是要交税银的,知道不?” 闻言,陈欢欢双手紧紧护在胸前,眼神慌乱却坚定:“你们这是抢钱,要吃牢饭的!” “吃牢饭?”为首少年乐了,冲小跟班笑道:“这小姑娘说要让我吃牢饭,我没听错?”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小跟班上前两步,张狂道:“我身边这位公子,他叔父,是镇上的捕头,这条街都归他管,你私下里卖东西,这叫偷税,如果不老实点把税银交了,你是要吃牢饭的知道不?” “我不相信你们!”陈欢欢没有被对方的说辞吓到,倔强地不愿交出银子。 她怀中仅有的二钱银子是大姐辛辛苦苦赚来的,在大姐回来之前,她绝对不能让人拿走,便是一个铜板都不行。 “我看你这小丫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少年撸起袖子,狠狠朝身前瘦小丫头推去。 陈欢欢抓住空挡矮身一躲,从男子咯吱窝下钻了出去,拼了命往巷子外跑。 “给我追!”为首少年一声暴呵,领着小跟班追了上去:“敢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下又一下踩在陈欢欢脑中绷紧的弦上。 就在她以为自己脱身无望之际,巷子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肥胖身影。 “你们干什么呢?”看到二妹妹被两个黑壮少年追逐,陈绵绵连忙冲上前去,一把将妹妹捞过护在身后。 “关你什么事,死肥猪滚远点!”为首少年朝忽然杀出的胖姑娘衣裳啐了口口水,流里流气道:“碍着老子的事,老子连你一块打!” 陈绵绵斜眼看向沾了口水印子的衣摆,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竟然朝她吐口水,她今天不扒了这两个小兔崽子的皮她不叫陈绵绵! “欢欢,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他们要抢我银子!”陈欢欢据实答道,气息紊乱,声音中是难掩的恐惧。 “大姐?”听得这一称呼,两个少年乐了:“死肥猪,原来你是她姐姐啊,怎么着,你想用一身肥肉压死我啊?” “好建议!”陈绵绵勾起唇角,将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欢欢,离我远点!” “哎!”陈欢欢脆生生应道,高高兴兴地退到边上看好戏:“大姐,揍他们,揍他们!” “找死!”为首少年朝地上啐了口痰,凶神恶煞道:“狗剩,我教训这个死肥猪,你去逮那个小的!” 声落,他挥拳朝面前的矮胖姑娘砸去。 陈绵绵偏头躲开,抬手自下而上肘向对方肘关节。 少年吃痛,表情变得狰狞:“你找死!” 他再度抡起拳头,同时朝绕到陈绵绵背后的狗剩使了个眼色。 狗剩会意,掏出别在腰间的棍棒照着陈绵绵身上砸去。 “大姐小心!”陈欢欢高呼,解下背在身上的大背篓就要上去帮忙罩住狗剩。 然,没等她冲上前,陈绵绵已经一拳打在为首少年脸上,一脚踹在狗剩胸口。 “砰”地一声闷响,狗剩被踢翻在地,少年也被一拳打得后退连连。 陈绵绵维持着出手的动作,高高抬着的脚丫子慢慢在半空中画了个圈,俨然一副高手模样:“继续呀!” “你……”少年不敢再上前,一脸惊恐道:“你学的什么功夫?” 陈绵绵挑眉,唇角勾起一抹邪笑:“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瘦身运动!” “你等着,我去叫人来!”少年言罢,带着狗剩溜了。 陈欢欢抱着背篓小跑到大姐身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崇拜:“大姐,你那个什么瘦身运动好厉害呀!” “我的脚……”陈绵绵面上淡定邪魅退去,一手撑着妹妹单薄的肩膀,一手捂裆,痛苦地滑坐在地。 “大姐!”陈欢欢惊呼,丢下背篓将人扶着,小脸上失了血色:“你怎么了?” 陈绵绵扯了扯唇角,从喉中挤出声来:“脚抬太高,扯着筋了。” 这具身体没学过武,又笨重又僵硬,她出手时一时忘了,腿抬太高拉伤了韧带。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欢欢有些慌张,俨然将长姐当成了主心骨。 “当然是马上跑!”陈绵绵一手扶墙,虚声道:“等那两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叫人来,我们就只有被打的份了。” “对,对,马上跑!”陈欢欢应声,双手用力将长姐扶起。 陈绵绵借力直起身子,一抬头,就见宋清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站在巷口,一张俊脸因为憋笑涨得通红。 显然,她方才的窘态被看了个彻底。 第54章 将装逼进行到底 第54章将装逼进行到底 “你笑什么笑……” “就是她们两!” 狗剩嚣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绵绵扶额,向天翻了个白眼。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玩她?会玩出人命的! “大姐,我们还要跑吗?” 陈欢欢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直起腰身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末了,她回首看了眼身后,包括狗剩与为首少年,一共十一个人。 “没想到你还真敢回来,不枉费我在这等你们!”陈绵绵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在对方面露警惕放慢脚步之际牵着妹妹朝巷口行去,一面走一面道:“不过可惜,你们有帮手,我也有!” 说话间,她伸手握住宋清源的手腕,仰头冲对方露出依赖的笑容,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好人公子,你这么喜欢做好人,应该不会放任我们姐妹两被打?” “可是我不会武功!”宋清源微微拧起眉头,脸上写满了为难。 “不会武功,抗揍就行啦!”陈绵绵巧笑嫣然,兀地一把将人朝追来的少年推去:“欢欢,快跑!” 闻声,陈欢欢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大姐的步伐。 在生死关头,陈绵绵拖着瘸腿跑得飞快,半点不像刚拉伤韧带。 跑着跑着,就听得身后响起一阵“丁玲哐啷”的声响,却并未有脚步声追上。 她心中生出一抹狐疑,停下脚步回首望去,就见那俊美高大的男子收起折扇,地上倒了一片。 四目相对,宋清源抬脚,缓步朝那满脸惊愕的小胖姑娘行去。 “咕咚!”陈绵绵艰难咽了口唾沫,拽着妹妹就跑。 才迈出两步,便被一道欣长身影堵住去路。 她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姑娘跑这么快做什么?”宋清源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人儿。 “肚子饿!”陈绵绵一本正经答道。 “用得着跑这么快?”宋清源挑眉,眸中笑意渐浓。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这是我们家的家训。”陈绵绵说着,歪头冲二妹妹递了个眼色:“是不是呀欢欢。” “没错!”陈欢欢点头,应得那叫一个坚定。 “正好本公子也饿了,不若姑娘请在下吃顿便饭?”宋清源顺水推舟道。 见对方似乎有意追究此事,陈绵绵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行呀,我请客,你出钱!” “姑娘就没有什么要表达的吗?”宋清源稍稍压低身子,双眸危险地眯起:“就比如,姑娘方才推我那一下。” “公子不说我倒差点忘了!”陈绵绵伸出小手,巧笑嫣然道:“香皂一块二钱银子,公子是付现银呢,还是赊账?若是赊账,咱就按借贷的规矩来,九进十三出,您看要赊几天,我好算利息钱。” “你倒是不怕我!”宋清源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眸中添了几分笑意。 他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胆大的小丫头,坑了他,竟还反过来同他算账。 “我为什么要怕你?”陈绵绵眉梢一扬,抓起对方的手一桩桩一件件同他清算:“第一,公子昨日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同他人败坏我的名声,第二,公子今日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强行要将我扭送入官府,耽误了我的时间不说,还差点让小妹被人抢钱被人打,第三,公子明明会功夫,却在理当出手的时候袖手旁观,导致我在打架过程中受到重创。” “综合上述三点,我不找公子要小妹的受惊费和我的疗伤费,只要香皂钱,已能称得上仁义道德,难不成,公子还要仗着自己拳头比我硬,欺负我们姐妹二人。” “你和方才那几人动手,是因为他们要抢钱?”宋清源敛起玩味笑容,眉头严肃地拧起。 “欢欢!”陈绵绵扭头看向二妹妹,以严肃的口吻道:“告诉这位公子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闻言,陈欢欢偷偷看了眼立在身前衣着不凡的男子,轻着声音怯怯道:“方才我从张家出来,张春丫给了我两钱银子,被那两人看到了,他们找我要银子,说是在牛王镇做小买卖就得交税银,否则就要让我吃牢饭,我不给,他们便动手打我。” “税银?”宋清源微微眯起双眼,回首朝巷子看去,那十一个少年早就没了踪迹。 他缓缓收回目光,声音放柔几分:“除了找你要税银,他们可还有说些什么?” “他们说,领头那个人的叔父是这条街的捕快,这条街都归他管。”陈欢欢据实答道。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眉头拧得更深了。 “都归他叔父管?”陈绵绵重复了嘴,在得到妹妹确定的眼神后长叹一口气,故作哀怨道:“欢欢,咱们姐妹两真是太不容易了,头一回在牛王镇做生意就得罪了官老爷,日后怕是来不得这个地方了。” 闻言,宋清源低头看向身前小胖姑娘,发现对方正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瞧。 果然,这个丫头是准备找他要赔偿呢。 “你放心,我保你能在牛王镇继续做买卖营生。”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嘴:“只要你不坑蒙拐骗。” 不怪他多心,实在是面前姑娘太过鬼灵精,全然不像十二三岁的孩子。 “好人公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可是良家女,不被坑蒙拐骗就不错了。”陈绵绵说到这,冲对方比了个数钱的手势:“公子,香皂一事,咱们是不是该把银子结了?” 闻言,宋清源眼皮狠狠跳了下,抬手自袖中掏出一两银子递上:“你腿上的伤,记得找个大夫看看。” 陈绵绵双手接过,报以热情笑容:“公子千万要记得用那块香皂,用其沐浴过后,你会爱上它的。” 言罢,她牵着妹妹离去。 走出没几步,她又折了回来,面上笑容愈发热情:“好人公子,你喜欢哪种花香?” “你问这个作甚?”宋清源不解地看着眼前人,不明白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在搞什么名堂。 “你银子给多了,我先收着,就当是你预付的,等下回遇到,我送一块合你心意的香皂。”陈绵绵笑眯眯道。 宋清源本对香皂没兴趣,他就是鹰都人士,自然知晓鹰都无香皂,更不要说风靡了,只是看面前小胖姑娘一副信心十足,笃定他会回购的模样,倒是让他对此物生出了几分好奇。 “不喜花香,喜竹香。” “竹香……”陈绵绵喃喃重复了遍,随后道:“竹香难搞,得加钱。” 宋清源:“……” 他怎么觉得,这个小胖姑娘是看他有钱,打算再坑他一笔呢? 正想着,那清亮女声再度响起:“你给了我一两银子,两钱买一块桃香的香皂,一钱是我拉伤的赔偿,剩下七钱,我会给你一块稍大的竹香香皂,不用加钱,用得好帮我宣传宣传便是。” “若是你能让我的生意红火起来,日后竹香便是公子的专属香,保证不会有人跟你撞香哦!” 闻言,宋清源垂眸朝声源处看去,就见那小胖姑娘鬼灵精怪地冲他挤挤眼睛。 明明那张脸生得平庸无比,可他竟觉得,“娇俏灵动”一词是为她而生。 第55章 春风渡送暗香来 第55章春风渡送暗香来 出了巷子,陈绵绵左右张望,在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指着不远处的肉摊道:“欢欢,你去那猪肉摊边上转转,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有没有议论咱们的香皂,打听好了就去另一个猪肉摊子找我。” “好!”陈欢欢乖巧应声,背着背篓朝猪肉摊子行去。 “绵绵妹子,那是你带的小帮手?” 男人粗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陈绵绵回首,就见吴东眼巴巴地盯着她瞧。 “东哥!”陈绵绵露出热情笑容,抬脚朝对方的猪肉摊子:“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等你一天了。”吴东说着,抓了抓头发,目光不住地往小姑娘面上瞟,试探性道:“绵绵妹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说到这,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就是那个昨天在猪肉强的猪肉摊子前帮你出头的俊俏公子,昨儿个你走后,他忽然跑我这来,说什么你不可信,还强行塞了一钱银子给我,让我以后见到你不要打你,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大抵是好心,怕你真的被骗了。”陈绵绵笑笑,不以为意道:“毕竟我年龄小,瞧着也不像个精明厉害的。” “说得也是。”吴东点头,没再继续纠结此事,转而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绵绵妹子,昨儿个你跟我说的事,能施行了吗?” “已经开了个头,一会等我妹妹回来便知情况如何。”陈绵绵来到男子的猪肉摊子前,用摊子上的钩子勾了几块边角肥肉,一面挑选一面道:“一会还得麻烦东哥再帮我磨些豆粉和鸡骨香粉。” “这都是小事。”吴东摆摆手,大气道:“只要妹子你能帮我解决这件事,就是让我天天帮你磨豆子都行。” “这可是东哥你自己说的!”陈绵绵笑,把选好的肥肉勾成一堆:“东哥你称一下,看看多重。” “你怎么都挑的些没人要的边角料?”吴东看着小姑娘选的肥肉,忍不住皱起眉头,指着其中几块道:“像这样的肥肉,炸不出什么油,一般没什么人愿意买。” “没人愿意买,你便宜卖我不就得了?”陈绵绵没有把肉放回去,转而又勾了一块胰脏一块猪肝和几根边角骨头:“这些一块称一称。” “你这小姑娘真是……”吴东摇摇头,把肥肉挂称上称过重量,又称了骨头和猪肝,统一用草绳绑好:“肥肉五斤,平日里一斤是五个铜板,这五斤都是边角料,不出油,我算你十五个铜板就好,猪肝一斤,八个铜板,骨头两斤,算你七个铜板,胰脏两个铜板,一共三十个铜板。” 陈绵绵掏出一钱银子递上,以商量的口吻道:“东哥,我给你三十五个铜板,借你家灶房和柴火给我用下?” 末了,不待对方回应她又道:“可能会比较费柴火。” “你直接用便是。”吴东补了七十个铜板上去,很快又被退回五个。 “东西你该便宜我就便宜我,其余的,咱们该按照正价来算,我也不能总让你吃亏。”陈绵绵沉声言罢,收起六十五个铜板放入袖中。 见小姑娘这般说,吴东登时乐了:“绵绵妹子,你可真不像个小姑娘。” 道理一套一套的,会做人得紧,谁家十二三岁的姑娘能做到她这般? 单品这两日接触下来她表现出的为人,他就愿意相信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陈绵绵笑笑,回首朝不远处的猪肉摊子看去,就见妹妹背着个大背篓朝这边行来。 她伸手接过吴东递来的肉,转身钻入一旁的巷子里。 陈欢欢目光一直黏在长姐身上,见她钻入巷子里,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行入巷中,见长姐站在拐角处往这边张望,她一溜小跑上前,压低声音道:“大姐,没听见他们议论咱们的香皂呀!” “没议论?”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大惑不解道:“不该啊!” 香皂洁面的效果不知比清水洗脸好上几多,便是那书生没有注意,别的姑娘也该发现不同之处才对。 “会不会是她还没有去买肉?” “哎?”陈欢欢先是一愣,旋即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 “她给你银钱之后,是径自去买菜了,还是又折回家中?”陈绵绵沉声问道。 “又折回家中了。”陈欢欢据实答道。 “她应该是回去洗澡了,一时半会出不来!”陈绵绵说着,抬脚朝巷子外行去,准备嘱咐吴东帮忙盯着对家的猪肉铺子。 才行出巷子,就见张春丫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裳,一步三扭矫揉造作地跨向猪肉摊子。 “周叔,我要一块五花肉!”张春丫挤进人群中,说话间有意无意摆动衣袖,往书生的上风口挪了又挪。 “桃花?”周家书生周瑞本低着头看书,忽闻得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袭来,下意识抬头朝香源看去。 四目相对,张春丫面露娇羞之色:“周公子!” 周瑞拱手冲女子施以一礼,端的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那桃花香味甚是好闻,不知姑娘何处买的香囊?” “不是香囊。”张春丫扬起笑脸,在众女子复杂的目光中挺直腰杆,轻声细语道:“是我一手帕交自己调的小玩意儿。” “原来如此!”周瑞点点头,惋惜道:“可惜了,我还想着能卖一份送给小妹佩戴呢。” “周公子若是想要,我找我手帕交做一份便是。”张春丫热络道。 今儿个她特意问过那卖香皂的小丫头,据说她手里的香皂并不多,这玩意儿贵,那小丫头又是遮遮掩掩地卖,肯定不好卖出去,回头她再找她买一块就是。 当然,在这之前,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用的什么! “那就多谢姑娘了!”周瑞再度冲女子施以一礼,温润谦和的模样引来众人惊叹。 陈绵绵站在不远处,瞧着猪肉摊子上的热闹,唇角一点一点勾起。 得,生意来了! 第56章 姐妹之间的秘密 第56章姐妹之间的秘密 清风习习,柳絮纷飞,咋一瞧,仿佛漫天飘雪。 吴东家静悄悄的,灶房里,大锅上炖着两斤砍开的碎骨头,此刻正“咕噜噜”朝外冒着香气。 现在正值吃午饭的时辰,余薇带着儿女出去给吴东送饭,留陈绵绵和陈欢欢姐妹二人在她家中解决自己的午餐。 陈绵绵手脚麻利地切好榨油用的肥肉,又把买来的面粉和好,抻出一条条细面。 做完这一切,她把另一个炉灶点燃,将肥肉倒入锅中。 “噼里啪啦”的油炸声响起,一块块肥肉慢慢缩紧,边缘呈现出金黄色。 陈绵绵用勺子将肥肉翻了个面,转身把炖好的骨头汤倒出,滤掉骨头渣和骨头,加入一块块从肥猪肉上切下来的猪皮继续炖煮。 等猪皮炖烂,加入细面,倒入切好的猪肝,少量青菜,撒上盐巴,待骨头汤再度沸腾便将火灭掉,盛出两大盆猪肝面。 陈欢欢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大姐进进出出地忙碌,伸长了脖子,口水险些从嘴角掉出来,就连说话都含着口水含糊不清的:“大姐,饭煮好了吗?” “快了!”陈绵绵应声,把油渣从锅里捞出,按压滤油,扯下四分之一的量分别丢入两碗猪肝面中。 “咕咚!”陈欢欢艰难咽了口唾沫,一双眼珠子恨不得伸进锅里:“大姐,你放这么多东西呀?” “还没好呢!”陈绵绵把炸出的油倒出大半,留一点在锅底,将切好的葱头丢入锅中炸香,再把油泼入面里。 霎时间,香气四溢。 陈绵绵又往碗里撒上一把葱花做点缀,这才冲妹妹招招手:“过来洗手吃饭。” “哎!”陈欢欢应声,如一只出笼的鸟儿扑了进去。 装面的碗比他们姐妹两脑袋还大,里面堆了满满的细面和配菜,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陈欢欢顾不得将面端出去,低头吸溜了一口汤,登时被烫得原地乱蹦:“烫,烫……” “快含点凉水!”陈绵绵倒了杯凉水递上,哭笑不得道:“急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陈欢欢喝水的动作一顿,咧嘴憨笑道:“我给忘了!” 闻言,陈绵绵面上笑容瞬息僵住。 她倒是忘了,二妹妹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谁都可以抢她的东西。 这孩子的强势,从来只用在外人身上。 她抬手揉了揉自家二妹妹细软的头发,怜惜道:“行了,把面端出来吃。” “哎!”陈欢欢脆生生应道,抱起面碗就往灶房外跑。 等陈绵绵跟出去,那小丫头已经把脸埋在了碗里。 她拌了拌自己碗里的面,轻声提醒道:“吃慢点,不然一会肚子该不舒服了。” “哎!”陈欢欢含糊不清地应着,从始至终脑袋都不曾抬一下。 见她这副模样,陈绵绵没了办法,吹凉筷子上夹起的面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油渣脆,猪肝粉,猪皮烂,小小一碗面里复杂的口感混在一处,香得让人恨不能将舌头一道吞下去。 短短半刻钟过去,陈欢欢便将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净。 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回味着猪肝面的香气,雀跃道:“大姐,你手艺实在太好了,要是爹娘和奶奶吃到你煮的面,一定会很开心!” 闻言,陈绵绵眼睑颤了颤,用筷子将自己未吃完的面夹一半到对方碗中,不疾不徐道:“今天发生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能跟任何人说。” “大姐!”陈欢欢面上笑容瞬息僵住,茫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你现在能赚钱了,要是让爹娘和奶奶知道,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尤其是奶奶,她若是知道你能赚钱,一定会跟村子里所有人炫耀,到那时,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一定会对你又佩服又嫉妒……” “我的意思是,今天这顿面,你当没吃过,我会赚钱这件事,你也要帮我瞒着所有人!”陈绵绵打断妹妹的话,端起碗给她续了些汤,又把猪肝和油渣夹入她碗中,温柔道:“还没吃饱?多吃点!” “大姐!”陈欢欢轻呼,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的打算,当即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来,偷偷看了长姐一眼,轻声细语道:“大姐,你为什么不让说呀,你昨天不让我说是担心做不成,可事实上你很厉害,我敢保证,村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像你这么厉害,一天就能赚一两银子。” 吃完最后一口面,陈绵绵放下筷子,神情很是严肃:“欢欢!” “大姐!”陈欢欢瞬息板正身子,巴巴地望着长姐。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出来吗?”陈绵绵出声问道。 “为了卖香皂!”陈欢欢不加思索答道。 昨天大姐说了,她一个人害怕,需要有人壮胆,她就是来给大姐壮胆的! “那是我骗你的。”陈绵绵言罢,在二妹妹不解的目光中轻吁一口气,凝重道:“我之所以在今天带你出来,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原本我是想瞒着你的,可就在昨日,你被娘打了,那一刻我突然惊觉,你现在的处境,比我预料之中的还要危险。” “大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陈欢欢迷糊地看着长姐,只觉坠入云雾之中,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我是被奶奶和爹娘卖给了王家,卖给王二狗配**。”陈绵绵语出惊人,也不管二妹妹是什么反应,自顾自道:“在我清醒那天,奶奶告诉我,她之所以会卖了我,是因为大哥被人设计染了赌博,家里的家底已经掏空,可还是没办法将大哥救出,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把我卖了。” 冷静平缓的语调传入耳中,却在陈欢欢心里掀起万丈波澜。 她唇一张一合,像是离开水的鱼,喉中溢出急促的呼吸声。 奶奶和爹娘把大姐卖了,卖给人配**,活埋,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陈欢欢猛然站起,情绪激动道:“他们不会卖了你的,大姐,你不要听王家那群王八蛋胡说!” “他们怎么可能卖了你,那样会要了你的命的,他们舍不得卖你的,就是卖了我和蕊蕊,他们也不会卖你……” “因为你和蕊蕊,他们另有安排!”陈绵绵的声音轻飘飘的,如一阵清风拂过,刹那间,不大的院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陈欢欢维持着张嘴说话的姿势,双手撑着木桌,整个人仿佛被定住般,一动不动。 第57章 坦诚以待述真相 第57章 坦诚以待述真相 “原本我没想到这方面,是你提醒了我!”陈绵绵抬头看着自家二妹妹,神色平静依旧:“为什么卖我,不卖你们,因为我长得丑,也就卖去配**才能卖出好价钱,你和蕊蕊不同,你们两个,生得还算标志。” “……”陈欢欢最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似乎有一双手无形之中掐住她的咽喉。 “当然,原本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也可能是我长得丑,后续没有价值,所以他们选择牺牲我,直到前日,我发现娘亲在给我吃的包子里下毒。”陈绵绵望着妹妹的眼睛,眸中盈着浅浅笑容,仿佛局外人般:“如果大哥赌博欠的银子还清了,爹娘犯得着对我下毒吗?” “他们不惜亲手杀了我,也要把我再卖去配一次**,如果王家那次我死了,他们会选择你或蕊蕊下手。” 闻言,陈欢欢一个激灵,冷汗“簌簌”滚落,小脸上全然没了血色。 奶奶和爹娘不仅把大姐卖给了王家配**,还想杀了大姐? “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下手要我的命,不知道大哥到底欠了多少银子,不知道还款的期限是什么时候……”说到这,陈绵绵长出一口气:“欢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我……”陈欢欢嗫嚅着唇,尤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是什么处境……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大姐!”陈欢欢扑到长姐身前,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大姐,你现在能赚银子了,要是奶奶和爹娘知道,他们就不会对你下手了,大哥也能有救!” “欢欢,你知道‘赌’这一字有多可怕吗?”陈绵绵看着慌了神的二妹,目光平静,不带一丝波澜:“染上赌博的人,十之六七是戒不掉的!” “你也说了,只是十之六七,大哥他不一样……” “他若是与那些赌徒不一样,又何至于赌到倾家荡产,赌到一个妹妹要死两遍的境地?”陈绵绵厉声打断二妹妹的幻想,以近乎冷酷无情的语调道:“欢欢,整个陈家的家底都被掏空了,这不是一次赌,一次陷害,就能造成的啊!” “退一万步来说,这只是一次陷害的结果,可他才碰触赌博,就陷得那般深,这是不是说明,他的自制力,判断力,承受力,都达不到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水准?” “以他的判断,以他的心智,难保不会再中一次同样的套路。” “家中种田以维系生活,祖孙三代,七口人,七张嘴,一年下来多大的开销,又能赚多少银子,他心里当真没数?” “家中一年四五两的收成,他可以豪掷近百两酗赌,若是日后我能赚银子,一年近百两收成,你又能保证,他不会上千上万两地挥霍?” “到那时,别说我们姐妹三人,便是堂妹妹们,怕也是要被卖了个干净!” “陈欢欢,你敢拿这十之三四的胜算,豪赌这一把吗?” 陈欢欢缄默,无语凝噎。 大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不曾想过的,却又深刻得让她无法去反驳。 “我知道我今日的言论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才会选择在外面告诉你。”陈绵绵伸手握住妹妹的手,温柔道:“欢欢,你若是不相信我,回家后多听,多看,多去注意观察,就能得出结论。” 陈欢欢眼睑轻颤,无声点了点头。 她确实,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惊人的真相。 “你先在吴家休息,我去把剩下的香皂卖了,一会咱们一道回去。”陈绵绵起身,温柔地揉了揉二妹妹的脑袋,随后快步离去。 出了吴家,她并没有去找吴东,亦没有往周家的猪肉铺子前凑,而是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卖东西这种事,靠的是不一般的销售手段,同一种手段重复用多了,容易露馅不说,更容易招来质疑,降低了销售物品的档次。 是以,剩下的香皂,她并不打算按照先前的套路来卖。 在街上游荡了两圈,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孔,就当陈绵绵准备放弃之际,一道稍显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说她身上的香气到底是哪里来的?闻着就好像从皮肤里透出来的一样。”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她手帕交调出来的就对了,她的手帕交才没那么厉害呢!” “周公子好像对那个香气很感兴趣,要是我能找到送他一份就好了!” “谁不是这样想的呢,大家都在捉摸那个香气的来头,只是张春丫的嘴巴实在太严实了,根本套不出话来。” 香? 陈绵绵侧目,就见两模样陌生的姑娘从身边行过,入了边上的茶肆。 生意来了! 陈绵绵弯了弯唇角,拔腿跟了上去。 “小二,两杯粗茶!” “三杯!”陈绵绵在二人对面坐下,待二人看来,当即扬起明媚笑脸:“两位姑娘,小女子唐突了,不介意拼个桌?” 闻言,黄衫女子左右环顾,见桌椅大多空着,可又不会拒绝陌生人,只能敷衍地点点头。 很快,三杯粗茶端了上来。 陈绵绵端起茶盏像模像样地押了口,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两个姑娘偷偷拿眼打量着自己,当即露出友好笑容:“二位姑娘也许会觉得奇怪,周围空着的座椅那么多,我为何一定要与你们拼桌。” “确实奇怪!”黄衫女子轻声应道。 “实不相瞒,方才我在街上,无意间听得二位谈话,你们在找一种香。”说着,她自怀中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香皂递上:“你们闻闻,是不是这个?” 闻言,黄衫女子与她身边的绿衣女子对视一眼,稍显警惕地压低身子,以手做扇将气味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煽动。 淡淡桃花香味钻入鼻中,清新怡人,恰到好处。 “就是这个味道!”黄衫女子眼前一亮,有些激动道:“姑娘,张春丫用的香物是跟你买的?” “不是。”陈绵绵摇头,将自己与香皂的关系撇清:“卖香给她的姑娘我认识,我们关系很好,如今我身上这块,是那姑娘卖给我的。” “那你可知那卖香的姑娘住在何处?”绿衣女子追问道。 “她不让我说。”陈绵绵言罢,见面前两姑娘面露失望之色,当下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缩手把香皂收回。 兀地,她手腕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扣住。 第58章 茶肆再遇楚聿修 第58章茶肆再遇楚聿修 “姑娘,你能不能将这香物让给我?”黄衫女子满脸期待道。 “姑娘,能不能让给我?”绿衣女子扣住陈绵绵另一只手。 听得这般言论,黄衫女子面色稍稍沉了下来:“桃花,这块香皂明明是我先相中的!” “杏花,你相中的,可你不是没买下来嘛?”桃花撇撇嘴,目光落在对面肥胖的姑娘面上:“姑娘,我加十个铜板,你把这块香物让给我,好不好?” “我加十二个铜板!”杏花赌气道。 “我加十三个……” “两位姑娘且慢!”陈绵绵出声打断二人斗气的行为,浅笑道:“这一块香皂,原价可是二钱银子,两位姑娘想好了,再考虑要不要买。” “二钱?”两道惊呼声齐齐响起,霎时间,搭在陈绵绵胳膊上的两双手缩了回去。 见二人这般反应,陈绵绵也不恼,只是笑着将香皂收了起来:“此物与香囊不同,并不仅仅是添香用的,更能做清洁用。” “洗脸,可祛除脸上油污,让皮肤更细嫩白皙。洗澡与洗脸一样,也有嫩肤的作用,不同的是,全身使用,香味在每一寸肌肤上累积,旁的人离得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桃花香,那香味,就好像从肌肤里透出的一般。” “所以,这东西要比普通香囊更贵些。” “这么贵的东西,我看姑娘也不像有钱人家的,竟然舍得花钱买来用?”桃花微微拧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 “我自己当然是舍不得用。”陈绵绵说着,拍了拍肚子,在衣裳上压出数块香皂的形状:“准备买来倒卖赚钱呢。” 末了,不待二人说些什么她又道:“二位姑娘别急,我来找你们不是来忽悠你们买香皂的,是想看看目前的风评如何,等对此物存有好奇的人多了,我再高价卖给镇上的小姐。” “二钱银子对我们普通人家来说是多,可对有钱人家的小姐,此等能让肌肤带香的妙物,便是一两银子也算不得贵!” 听得这般言论,桃花与杏花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般说辞,确实在理。 今日张春丫用了香皂后,脸干净清爽,明显比往日要好看些许,尤其是身上透出的淡淡桃香,更是让人迷醉不已,但凡有人闻到这香味,无不问香物的由来。 这才一日,便有如此效果,若是张春丫再多用几日,想买香皂此物的人只会更多。 “那个……姑娘……”杏花握住陈绵绵的手,面上堆起笑容,软声商量道:“你能不能把这香皂卖我两块?我加二十个铜板。” “也卖我两块!”桃花握住陈绵绵另一只手,讨巧笑道:“我也加二十个铜板。” “抱歉。”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毫不犹豫地摇头:“二位姑娘,这东西不说多经用,卖一块买的人短则一个月,长则大半年不需要,我现在手上一共就四块,都卖给你们了,没赚头啊!” “姑娘你不是有买香皂的门路吗?”杏花紧紧握住女子的手,笑容越发甜腻:“不巧了,我有卖香皂的门路。我与镇上大户宋家的小姐交情匪浅,你要是把这个东西卖给我,我用了在她面前转悠,你这门路才能更快打开不是?” “这……”陈绵绵眸光微闪,似有几分犹豫。 “姑娘,你就卖我!”杏花轻轻摇动女子的手臂,继续同对方讲道理:“你卖我一块,一块我自己用,一块我会卖给宋家小姐,等她用上了,这个就会在牛王镇时兴起来。” “好!”陈绵绵松口,自怀中掏出两块,嘴上还在碎碎念道:“我也是看姑娘你是个心思厉害的,才让你赚这一笔。” “姑娘,我呢!”桃花凑上前来,指了指自己:“我的两块!” “你呀……”陈绵绵斜睨了女子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被茶肆内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相隔一桌,用短竹隔帘隔着的雅座内,一男子掀开帘子一角,用唇形冲她道:“给我留一块!” “姑娘?” 桃花急切的呼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猛然回神,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我手头一共就四块,得自留两块,要不这样,你与这位姑娘共分一块?” “我……” “行,两块就够了!”杏花伸手拉住桃花,压低声音道:“你带银子了吗?我身上银子好像不够。” 闻言,桃花表情一僵,左右兜掏了掏,只掏出十个铜板。 杏花亦将怀中翻了个遍,只翻出九个铜板。 两块肥皂四钱又二十个铜板,她们手头上的,连零头都不够付。 陈绵绵眼尖地觉察二人的窘境,当即摆摆手:“姑娘若是手头紧,我便先回去了。” “姑娘且稍等!”杏花将人按住,急切道:“我现在就回家取银子,烦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说到这,她扭头冲桃花使了个眼色:“桃花,你在这陪姑娘喝喝茶。” 桃花并没有读懂对方眼神中的含义,等杏花一走,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马上回家取银子。” 言罢,匆匆而去。 身前位置空了下来,陈绵绵不疾不徐押了口茶,起身朝一桌之隔的雅座行去。 才行到跟前,竹帘被人从里面挑开,露出文竹清俊的笑脸:“小姑娘,咱们又见了。” 陈绵绵颔首,恭敬道:“没想到会在这遇上公子。” “进来谈!”文竹让出半个身位,示意对方进来。 陈绵绵一脚跨入,才发现那俊美如仙的男人也在里面。 与初遇时不同,他没再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却也没穿得多么华贵,一身干净的细棉布长衫,做的书生打扮,俊美出尘。 “公子!”陈绵绵冲男子颔首,双手稍显紧张地握起。 觉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楚聿修抬手指向身前座位,随性道:“坐。” “谢公子!”陈绵绵再度颔首,小步挪到男子对面坐下。 楚聿修抬手倒了杯茶,曲二指推到女子面前:“小孩,喝。” “谢公子!”陈绵绵双手端起茶杯,没有喝,就这么紧张地绷直背脊。 她不知道眼前人叫她来是为了什么,感谢她?亦或者质疑她?总不能真是为了买香皂? 第59章 美男是个傻白甜 第59章美男是个傻白甜 “听文竹说,你在卖香皂?”楚聿修押了口茶,抬眼看向对面紧张的小丫头,含笑道:“那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用?” “嗯!”陈绵绵点头,一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模样。 “除了能清洁身子的,可有能清洁衣物的?”楚聿修徐徐问道。 “没有现货,但可以定做。”陈绵绵轻声答罢,偷偷抬眼看了男子一眼,不巧被抓了个现行。 她慌乱垂下脑袋,脑海中乱成一团。 问得这么详细,该不会真是来买香皂的?还是说,这是在故意问东问西,麻痹她的神经? “可以定做?”闻言,楚聿修登时来了兴趣:“小孩儿,这东西是你自己做的?” “嗯!”陈绵绵先是点头,继而意识到不对想要摇头,却是迟了。 她僵着脖子,一点一点抬起眼皮,对上的是一双幽深的眸子。 那双眼中盈着浅浅的笑意,没有恶意,亦没有兴味,如大海般深不可测,又如大海般包容。 “若是可以定做,我要你用最好的材料,做一块清洁身子的和一块清洁衣物的,不过我不喜欢香味,那些香物,就别加了。”楚聿修言罢,见面前小姑娘没有反应,当即躬身凑近些许,沉声道:“小孩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陈绵绵回过神,用力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公子,我不是有意的,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我先给你一笔定钱,等你做好了,我会派人去取。”楚聿修坐正身子,冲文竹使了个眼色。 文竹会意,上前掏出二两银子递上:“姑娘,你的定钱。” “不用!”陈绵绵连连摆手,表情有些生硬:“就当这是我感谢公子的礼物,还请公子一定要收下。” 闻言,文竹抬眼看向自家主子,静待对方做出反应。 “一码事归一码事,姑娘若要做生意,就当知道,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楚聿修沉声言罢,文竹立即将银子递上:“陈姑娘!” 陈绵绵看看那俊美如仙的公子,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银子,犹豫片刻,抬手将银子收下:“公子就不怕我是个骗子?” 他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险些因为家贫被卖,现如今忽然制出一种无人用过的产品售卖,再配以她方才与那二位姑娘的谈话内容,怎么瞧怎么像骗子。 “我应该怀疑你吗?”楚聿修挑眉,端起茶盏押了口茶,淡定自若道:“小孩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可知道她的庙在何方。 “话虽如此,可此物毕竟贴身,公子就这么轻易地相信我,未免心太大了点。”陈绵绵说到这,声音压低几分:“公子,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厮长得这么帅,这么有气势,怎么就跟个傻白甜似的呢,先是掩耳盗铃,如今又胡乱相信他人,就不能有点防人之心吗? 闻言,楚聿修微微一愣,再去看那张充满关切的脸,不由得失笑。 这个小丫头,好像会错意了。 他信她,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可落在她眼里,似乎成了心思单纯的表现。 “公子莫笑,我是认真的!”陈绵绵小脸微微绷起,一本正经道:“我知晓公子是良善之辈,当然我也是好人,就是这贴身用的东西,还是需得谨慎些。” “嗯!”楚聿修点头,配合道:“我记住了,多谢提醒。” “应该的,毕竟公子曾救过我的性命……” “哎,那位姑娘呢?” “店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胖胖丑丑的姑娘,大概这么高。” 杏花急切的声音自雅座外传来,陈绵绵瞬息直起身子:“公子,先失陪一会。” 言罢,她迅速起身,掀开竹帘行了出去。 “姑娘,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你我既已约好,我自然不会爽约。” “……” 谈话声渐远,文竹小步挪到自家主子身侧,憋着笑道:“爷,那小丫头竟然同您讲防人之心,噗……我还以为她是个鬼精的呢,没想到是个憨货。” 闻言,楚聿修懒懒掀起眼皮,淡淡地睨了下属一眼,饶有趣味道:“难道不是爷瞧着是个纯良无害的?” “咳!”文竹打了个摆子,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爷,您就别跟小的开玩笑了,您纯良?您纯良小的就是那活佛。” “知晓爷不是个纯良的还敢多嘴?”楚聿修用桌上的折扇敲了下下属的脑袋,斜眼透过竹帘缝隙朝门外看去。 “爷!”文竹轻唤,好奇道:“您好像对这个小丫头很感兴趣?” 在乱坟岗那日让他装鬼帮那小丫头一把也就罢了,前几日又特意去陈家看戏,找那小丫头讨水喝,今日撞见了,又特意绕进来喝茶,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有什么特别,值得他家爷这般注意。 “爷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楚聿修目光掠过站着与人攀谈的陈绵绵,视线定格在那张神采飞扬的圆脸上,一针见血道:“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让自己走到险些被活埋的境地呢?” “陈家缺钱啊!”文竹言罢,又补充道:“她只是个孩子,再聪明,也翻不出花来。” “谁家缺钱,会把能下金子的母鸡照着肉鸡的价格卖了?”楚聿修挑眉,端起桌上茶盏押了口,不疾不徐道:“她同家人演戏的模样,你也见识过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除非她在幼时便开始演戏,伪装起自己的真实性格,否则,能骗过家里一干人等?” “这……”文竹怔然,原本自信满满的脸上多了几分僵硬:“爷的意思是……她身上有脏东西?” “您觉得她不对劲,为何还要招惹她,万一叫脏东西坏了您的身子……” “爷从来不信鬼神。”楚聿修用手中折扇敲击着桌面,唇角弧度加深几分:“就是这小丫头,实在让人好奇!” “这小丫头除了机灵点,也没什么特别的。”说到这,文竹面色突变,颤抖着手探上自家爷的脑门,哆哆嗦嗦道:“爷,您该不会是被迷了眼?” 楚聿修斜眼看了下属一眼,抬手用折扇将那哆哆嗦嗦的爪子打开:“蠢!” 第60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60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等陈绵绵将四块香皂卖出回到雅座时,就见文竹在帮她掀开竹帘后瞬间缩了回去,如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般立在那俊美男子的斜前方,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陈绵绵一脸茫然地看向对方,有些搞不清楚她离开的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气氛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文竹!”楚聿修用折扇将人敲开,示意他到角落里待着,随后冲那一脸茫然的小丫头温和道:“小孩,坐。” 陈绵绵依言上前坐了下来,目光忍不住往那张俊美得天怒人怨的帅脸上看去,偷看得光明正大,表情还一本正经:“公子为何总唤我小孩儿?” “来牛王镇以前,家妹提醒过我,牛王镇那有风俗,没到胸口这个位置高的,都叫小孩儿。”楚聿修用手比划了下,一本正经地瞎掰道。 事实上,他只是第一眼瞧着这小姑娘长得面嫩,脸颊肉呼呼的还挺可爱,随口叫的罢。 闻言,陈绵绵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 果然,坐在她面前的大帅哥就是个傻白甜,且还不是一般的傻。 没到胸口高的都叫小孩儿,问题是,他的胸口和别人的胸口长的不是一个位置呀! 那日他来她家中讨水,她粗粗一扫,怎么也得有一米八五高,就这高大身躯,没个一米四五到不了他胸口那位置,问题是,乡镇地区多是穷苦人家,成年女子身高多在一米五五左右徘徊,稍矮一点的,也就一米四出头,更不要说未成年的少女了,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多只有一米四。 “公子,小女子现年十三岁,与公子,不过寥寥几岁之差,您叫我小孩儿,不合适。”陈绵绵轻声纠正道。 “你已经十三了?”楚聿修做出讶然神情,随后展颜,语气中添了几分温柔:“家妹现年亦满十三,你们两同龄,我唤你一声小孩儿,倒也契合。” 陈绵绵:“……” 虽然以前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阿姨”心里会很不爽,可她也不想被一个二十左右的帅哥叫“小孩儿”啊,她一芯子二十五岁的人,实在没那个老脸答应啊。 “叩叩!”没等她发出抗议,雅座外传来指节敲击边框的声音,随后是一沙哑低沉的男音:“爷,事情有进展了!” “嗯!”楚聿修淡淡应了声,冲坐在他对面的小丫头道:“小孩儿,我先走了,跟你定的肥皂,我过两日会让文竹去取。” “哎!”陈绵绵应声站起,紧跟着男子行出雅座,想要送对方一程,哪知才跨出雅座,就不见那主仆二人的踪迹。 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忘了问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同对方自我介绍。 这么对恩公,好像不大礼貌! 算了,不想这个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得抓紧时间回家,不然来不及捡柴火。 思及此,她快步离开茶肆。 等回到吴家,陈欢欢还在发愣中,整个人神情有些呆滞,似乎尤未能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陈绵绵收起灶房内装满猪油的小罐子塞入怀中,又将磨好的豆粉,鸡骨香粉塞入怀中,这才拉着二妹妹离开吴家。 才走出小巷子,行到正道上,袖口处兀地一紧。 “大姐,是村里的钱婶子。”陈欢欢躲在长姐身后,压低声音提醒道。 说话间,钱婶子已经拿眼朝这边看来。 陈绵绵利用身形挡住二妹妹,小步朝巷子里退去,压低声音道:“欢欢,你先抄小路回家。” “哎!”陈欢欢应声,脚底抹油跑了。 姐姐会赚钱的事情不能让奶奶和爹娘知道,所以她来镇上一事也不能让奶奶和爹娘知道,否则娘会更讨厌大姐的。 确定二妹妹离去,陈绵绵假意转身要走,很快被同村的钱婶子堵了去路。 “呀,绵绵呀,一个人来镇上玩呢?”钱婶子说着,伸手一把将人拽住:“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来镇上多不安全哟,走,婶子带你回去。” 陈绵绵对这号人物没印象,只是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便直觉对方要找麻烦。 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朝前行去,动作间目光四下搜寻,就见李春花的娘亲李婶子朝这边走来。 李春花和王海棠是表姐妹,如今王海棠成了过街老鼠,很显然,李婶子这是来者不善!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手腕却被拽得更紧。 陈绵绵虽然会散打,可这具身体实在虚得可以,拼力气根本不是一个常年耕地的中年妇人的对手,她又不好使出招打人,当下只得放弃挣扎。 很快,钱婶子与李婶子碰面了。 钱婶子扬了扬手中拽着的胳膊,阴阳怪气道:“春花他娘,你瞧我在镇上遇到谁了?绵绵!” “你说文辉他娘的心也真大,竟然敢让半大的闺女自己一个人来镇上,真不怕她撞见不怀好意的混子。” 李婶子恶狠狠地剜了陈绵绵一眼,拔高音量道:“哟,立成他娘,你这是说笑呢,闺女长成这样,谁家能不放心啊!” “长成这样,那也是块肉啊。”钱婶子亦扯着嗓门,生怕没人往这边看:“只要是块肉,就有狗吃!” “立成他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李婶子假意横了钱婶子一眼,夹枪带棒道:“这肉都长霉了,你是想毒死狗呢!” 此言一出,换来一阵哄笑,倒是有人看不过去,却也没有上来制止。 “哎呀,春花他娘,你不说我都忘了,绵绵她可是连鬼都嫌弃的。”钱婶子捂嘴笑罢,冲左右围观的人道:“大家不知道,这姑娘被她奶奶卖去配**,吓得她家相公连夜托梦,退了这门亲事。” 说到这,她顶了顶身边人的胳膊:“春花他娘,二狗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二狗说呀,他是想要媳妇,可她不想要陈绵绵,长得这么胖,又这么丑,跟癞蛤蟆似的,娶回去会叫其他鬼嘲笑的。”李婶子接过话匣,面上是难掩的恶意笑容。 第61章 当街羞辱坏名声 第61章当街羞辱坏名声 “你们两这么说一个小姑娘,会不会太过分了点?”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为陈绵绵出声。 闻言,陈绵绵感激地看了来人一眼,随后怯怯看向李婶子二人,俨然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 见当事人这副模样,李婶子胆子大了起来,眉毛一竖冷声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敢说这张脸长得不丑?” “这……”发声的汉子一噎,看了看陈绵绵的脸,磕磕巴巴道:“就是这小姑娘长得不好看,你们也不该这么说人家。” “那你就是承认她长得丑咯?”李婶子笑,强行抬起陈绵绵的脸,羞辱道:“本来,她长得丑和我没什么关系,问题是她丑得把我们整个村子的脸都丢了,我们和她生在一个村,实在是心里难受呀!” “我倒不认为这姑娘长得丑!”清朗男声响起,如珠玉坠落玉盘。 陈绵绵一愣,猛然看向声源处,就见一高大身影自人群后缓缓行来。 天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淡淡金边,仿若仙人降世。 “这还不算丑呀?你可是真不挑食,你要是不觉得丑,今日我去陈家替你保媒,你把这丑八怪娶回去,别在我们村子里碍着大家的眼睛……”李婶子肆无忌惮地嘲讽着,待瞧见拨开人群行出的如芝如兰的俊美男子,霎时间愣在当场。 楚聿修轻摇折扇,斜眼看了陈绵绵一眼,目光淡漠疏离,似乎二人并不认识。 很快,文竹从人群中钻出,气势汹汹道:“你这泼妇,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说错了吗?”李婶子从惊艳中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碎碎念道:“小书生长得挺俊,就是眼神不大好使,大抵是读书读傻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位小姑娘不过输在了身形与肤色上,五官却是端正的,若是日后长开了,模样不会太差。”楚聿修中肯言罢,冲文竹递了个眼色。 文竹会意,上前拨开钱婶子的手,将陈绵绵护在身后:“两位婶子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未免太不地道了。” 视线被遮蔽,陈绵绵偷偷扭头朝楚聿修所在的方向看去,就见那男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执折扇,虽有读书人的气韵,更多的是难掩的贵气。 他方才说,她五官端正,长开后模样不会太差。 这应该算是她在穿越后头一回被外人夸赞容貌,他亦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关你什么事?”李婶子双手叉腰,恶狠狠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要欺负我一个妇人是不是?” “婶子的骨相偏长,五官狭短,生的女儿若是与婶子一般模样,怕是刻薄老相,这是典型的克夫相。”楚聿修摇着折扇,不疾不徐道:“家中难积财,邻里不相合,连年多事。” 听得对方骂到了自己女儿头上,李婶子登时急眼了:“你什么意思呢你,我家姑娘轮得到你来品头论足?看你一副穷酸书生样,怕是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就凭我家公子这副模样,说谁丑谁都得认!”文竹高高抬起下巴,语气中是难掩的骄傲:“我家公子觉得她丑,她就是丑,你要是不服气,把人拉出来溜溜,让大家评一评。” “你把我家姑娘当什么了……” “你又把别人家的姑娘当什么了?”文竹顶了回去,朗声道:“都是爹生娘养的,你家闺女是宝,别人家的闺女就是草吗?” “我瞧你衣着也算不得光鲜,一口一个村子,想必不是镇上人,挑着镇上拦着人小姑娘欺负,倚老卖老,不就是仗着人小姑娘身边没有爹娘护着吗?” “你……” “你什么你,有你这么个长舌毒妇当娘,我看你家闺女也好不到哪去!”文竹嗤笑,眼中写满鄙夷:“劝你嘴上还是给你家孩子积点德,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你若是有儿子,日后可娶不到媳妇,只要是正常人家,都受不得把姑娘嫁给你这么个长舌毒妇磋磨。” “你……” “至于你家闺女,今儿个你欺负别人家的闺女,日后你家闺女被模样比她俊俏的小姐欺负了,在场的人可都记得呢,到时候可没人会站出来帮忙。”文竹言罢,也不管妇人是什么表情,扭头冲陈绵绵露出亲和笑容:“小姑娘,你没事?” “我没事!”陈绵绵摇头,依旧是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多谢公子出言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小事!”文竹摆摆手,大气道:“我家公子也是路见不平。” 陈绵绵轻轻点头,低垂着眼睑,心中一个劲地打鼓。 她本就有办法对付那长舌妇,如今救命恩人半途杀出,她感觉自己的马甲掉了。 要知道,她在恩公面前表现出的是聪明强干的一面,如今做出如此怯懦的模样,会惹怀疑的! 就在她内心翻江倒海之际,男子清朗声音自头顶传来:“小孩儿,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陈绵绵:“……” 救命啊,不会路上要盘问了,她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 很快,事实证明,她想得太多了。 将人带离是非圈后,楚聿修一路无话,倒是文竹喋喋不休,嘴里碎碎念个不停:“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明明挺聪明一姑娘,怎么遇到事就犯傻呢?方才那泼妇明显就不是个好人,你竟然还让着她。” “毕竟……她是长辈……”陈绵绵心虚道。 “哎!”文竹摇头,一脸无语道:“长辈也分人,像她那般长舌的毒妇,根本不值得尊重。” “我知道了!”陈绵绵乖巧点头,随后停下脚步,轻声道:“我要去药铺买点东西,要不……” “我陪你去!”文竹说着,迈着大步先一步行入药铺。 见状,陈绵绵只得硬着头皮行入药铺中。 她照例买了白芷和桃花花瓣,让店家帮着碾成粉末,又多买了少许瓜萎仁,川芎,同样碾成粉末,包好藏入袖中。 等走出药铺,楚聿修已经包下一辆牛车等候多时。 四目相对,楚聿修转身轻巧跨上牛车。 就在陈绵绵准备上去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出现在眼前。 她呐呐抬头,正对上一张温和笑脸。 第62章 足智多谋的睿王 第62章足智多谋的睿王 陈绵绵心跳漏了半拍,红着张老脸将手搭了上去。 巨大的拉力袭来,她整个人被往上一提,霎时间站稳在牛车上。 二人距离极近,近得可以嗅到男子身上好闻的檀香。 陈绵绵飞快将手收回,将二人距离拉开,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公子了。” “客气!”楚聿修儒雅一笑,用手中折扇扫出一块干净位置,却没有坐下,而是示意对方先坐。 霎时间,陈绵绵老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么俊美又有绅士风度的男子,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着,这要是在现代遇上,她不介意女追男,更不在意来一场姐弟恋,然,她现在只有十三岁,没有蜂腰翘臀,没有妖媚容颜,追帅哥什么的,还是洗洗睡,等她长到十八岁,帅哥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怀揣着失落情绪,陈绵绵慢慢腾腾坐了下来,嘴上却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帮了我这么多次,还不知公子姓名。” “楚聿修。”楚聿修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温和道:“小孩儿,你呢?” “陈绵绵。”陈绵绵软声答道。 “陈绵绵……”楚聿修喃喃重复着女子的名,手中折扇摊开,轻摇,风流尽显:“好名字。” 名字听着是个绵软的,模样瞧着也是个绵软的,虽然与性子不相符,但更添几分欺骗性,委实是个好名字。 好名字?陈绵绵有些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见对方表情真诚,不由得高兴起来。 牛车车辙碌碌,一路驶出牛王镇。 牛王镇上最高的酒楼里,宋清源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公子!”立于他身侧的下属李瑞义轻唤,压低声音道:“要不要属下跟上去看看?” “不必!”宋清源抬手制止,冷静道:“我们查我们的,只要我们先查清这桩案子,就是我们赢了。” “可是……”李瑞义蹙眉,为难道:“睿王殿下抵达牛王镇后,几乎日日往窝窝村里跑,小的怀疑,村子里有线索。” “睿王此举,不过是施的障眼法罢。”宋清源嗤笑,语气中带着难掩的轻蔑:“咱们的睿王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 “可……方才睿王殿下帮的那位小姑娘名唤陈绵绵,听那妇人话里的意思,她似乎就是前几日窝窝村里险些被配**活埋的姑娘。”李瑞义轻声提醒道。 “是她?”宋清源先是一诧,旋即否定道:“不可能是她!” 那小姑娘他见过,是个机灵能干的,培养好了,那就是棵摇钱树,试问哪户人家缺钱会把摇钱树砍了当烧火的木材卖? “公子,我们还是跟上去看看,万一就是她呢?”李瑞义上前一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们来这就是为了查用活人配**一事,如今有一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摆在眼前,要是她知道些什么,这对我们而言就是大突破啊,您不能因为睿王殿下日日往窝窝村跑,就直接放弃整个窝窝村。” 闻言,宋清源眸光微闪,似有几分犹豫。 不是他谨小慎微,实在是睿王此人太过奸猾,聪明如太子殿下都没少在他手上栽跟头,是以此次南行,太子一而再地提醒他,离睿王此人越远越好,只有离得远了,才能不受对方的影响。 “公子……” “走,去窝窝村看看!”宋清源拂袖,大步离开酒楼。 牛车碌碌行使在并不平坦的小道上,左右来回晃动。 陈绵绵艰难抓握着牛车边缘以维持平衡,说话的声音添了几分震动带来的哆嗦:“楚公子,你不是有要事要办吗,你现在送我回去,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送你回去便是我现在的正事。”楚聿修神色平和道。 闻言,文竹眼皮狠狠跳了下,压低声音提醒道:“爷,您这么说很容易招人误会。” “文竹,你放心,我不会误会。”陈绵绵摆手,大方道:“若是旁的人这么说,我也许会误会,可是楚公子他生得这般好看,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小孩!” 男子清朗声音响起,陈绵绵闻声侧目,正对上一双严肃的眸子。 “我说你生得好看,不是帮你解围,亦不是逗你玩的。”楚聿修薄唇微启,不疾不徐道:“再者,世人若只看一张皮囊,这世间九成姻缘是不相配的。” 闻言,陈绵绵表情微微僵住,干巴巴道:“楚公子,你这话说得,当真容易让人误会。” 这话说的,好像在鼓励她往歪了想一般。 “你不会误会。”楚聿修失笑,语气多了几分温和:“你对我无心,只是无心,而不是出于自知之明。” “我今日同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许多时候,外在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些自知之明,还是不要有的最好。” 陈绵绵语凝,定定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那双眼一如初见时幽深,捉摸不透,只是瞧她的目光却是平和,就仿佛,在对待寻常朋友。 失神间,牛车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文竹率先从牛车上跳下,走到车头付给车夫银钱,楚聿修随之跨下马车,伸手扶了陈绵绵一把。 双手轻轻碰触在一块,待足尖落于地上,陈绵绵飞速将手收回。 楚聿修看了看空了的手掌,眉梢眼角的笑意加深几分。 这小丫头很有分寸,骨子里带来的分寸,更像是良好的家庭教育环境下形成的,问题是,陈家那般鸡飞狗跳的环境,能教出这般进退有度的孩子吗? “谢谢楚公子,您就送到这。”陈绵绵冲男子颔首,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感激。 楚聿修颔首回以一礼,待人离去,他斜眼递给文竹一个眼色。 文竹会意,掏出一钱银子递给牛车车夫:“这里是一钱银子,你拿着,跑一趟平安村。” 牛车车夫接过碎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子要给什么人带什么物件?还是要带什么话?我就住平安村,那里我熟。” “不必!”文竹摆手:“你只需要驾车去平安村即可。” 闻言,牛车车夫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见他们当真没有要带的物件,也没有需要带的话,连忙驾车走了,生怕迟一步对方反悔。 “爷,现在我们去哪?”文竹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问道。 “回城里歇着。”楚聿修双手背于身后,抄小路离开窝窝村。 文竹大步跟上,不解道:“爷,咱们不去平安村吗?那个村子的坟墓十之二三都是重新翻修过的,问题很大。” “有宋清源帮忙,爷又何须亲自动手!”楚聿修斜眼看向下属,抬手用折扇敲了把他的脑门:“蠢!” 第63章 她这是想上天呢 第63章她这是想上天呢 陈绵绵回到家时,院门虚掩着,家中并无人在,很显然,陈欢欢还没回来呢。 她快步回到屋内,将自己带回家中的东西严严实实地藏起来,随后朝村口行去。 此时不过未时四刻,太阳尤高高挂在半空中,田间地头上,村民们埋头忙碌着,无人去注意小道上的人来人往。 陈绵绵悄无声息地踏上通往镇子的小路,一面走动一面捡拾地上的木柴。 忙碌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就见十丈开外出现一个背着大背篓的瘦小身影。 “欢欢!”陈绵绵出声唤道。 闻声,陈欢欢猛然抬头,在看清来人后狂奔上前,连珠似炮道:“大姐,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没事?” “我遇上李婶子了!”陈绵绵伸手将人扶住,温柔道:“她想找我麻烦,不过有人帮我出头,没遇上事。” “比你早到是因为有好心人送我回来,那个车夫我不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村子的,所以没敢停下来找你。” 得了这般回答,陈欢欢咧开笑脸,由衷道:“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陈绵绵一手抱着一大把木柴,一手牵着二妹妹的手朝村子行去:“一会你先带木柴回家,我继续在这捡,你回家放下木柴后再回来,我们争取多捡一点。” “大姐,你……” “没事!”陈绵绵打断二妹妹的长篇大论,一双眼睛笑眯起,配以圆乎乎的面颊,好不憨厚可亲:“我带你去镇上玩,总不能叫你被奶奶责罚。” “对了,晚上要是奶奶问你怎么中午没回家吃饭,你就说,你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多捡点木柴,哪知换了地方后没捡到木柴,觉得没脸回来,就一直在山附近找,知道了吗?” “记得了!”陈欢欢重重点头,她虽然老实,却不是个没脑子憨傻的,她知道奶奶的厉害,自然不会自己凑上去讨这顿打。 时间一眨眼到了傍晚,陈婆子忙碌了一天,口干舌燥,加之在田间地头上与人起了冲突,心中不免憋了一团火。 她风风火火地回到家中,“砰”地一声将东西放下,正准备找点事骂人,却见院子里堆着两大堆木柴,二孙女老老实实地蹲在灶头煮饭。 “奶奶!”听得动响,陈欢欢站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倒了一碗凉水递上:“奶奶您渴了,喝点水。” 陈婆子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平日木头般的四孙女,随后伸手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凉水润过干涩的喉头,她咳了两声,看着干净整齐的院子,只觉心中憋着的那团火消散不少:“欢欢啊,你中午怎么没回来吃饭?” “我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多捡些木柴,没想到换了地方后没见到柴火,没脸回来,就一直在山附近找。”陈欢欢低下头,语气十分心虚。 她打从心中惧怕奶奶,是以对奶奶说谎,声音不受控制地发虚,手脚更是一阵阵发凉。 看着战战兢兢的四孙女,陈婆子面色缓和几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煮晚饭,蕊蕊呢?” “我不知道,可能在干活。”陈欢欢老实答道。 声落,就听得院外响起轻快的曲声:“春天呀春天开粉花,粉花长在枝头上……” 陈蕊蕊蹦蹦跳跳地蹦入院子里,手中花枝甩来甩去。 在看到奶奶的一瞬,她连忙将手中花枝背到身后,老老实实道:“奶奶!” 见小孙女玩得一身灰,鞋子都蹭破了,陈婆子不由得拧起眉头:“干什么去了?” “我……”陈蕊蕊嗫嚅着唇,斜眼见二姐站在一旁,当即老实答道:“我去找小花玩了。” 末了,不待奶奶追问她又道:“我猪草都挖好了,鸡和猪也都喂好了!” “让你做的你做好了,就不会自己找点事做吗?”陈婆子眼一横,没好气地骂道:“你奶奶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就养你们一个个赔钱货,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们一个个的讨债鬼。” 陈蕊蕊低着头,不敢应声,任凭奶奶责骂。 “还不帮你姐煮饭去。”陈婆子挥手赶人,嘴上骂骂咧咧道:“就会偷懒,什么事都丢给你姐干,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闻言,陈蕊蕊老老实实地行入灶房。 陈欢欢紧跟着行入,正准备添一把柴,就听得妹妹充满怨念的声音传入耳中:“陈欢欢,你敢偷偷跟奶奶告状,我记住你了!” 陈欢欢歪头看向妹妹,莫名其妙道:“陈蕊蕊,你胡说什么呢?” “如果不是你跟奶奶说我坏话,奶奶怎么可能突然骂我?”陈蕊蕊说着,用力将人顶开。 陈欢欢被顶了个趔趄,登时来了脾气,一把顶了回去。 陈蕊蕊吃痛,歪着身子准备往地上躺,却见奶奶一直看着这边,当下只得老老实实站直身子。 一刻钟后,晚饭煮好,陈大山夫妻也从田间回到了家中。 因为知晓陈婆子今日心情不好,是以一家人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用过晚饭后,洗碗一事被陈婆子安排给了陈蕊蕊。 陈蕊蕊心中不情愿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忤逆奶奶,当下便将这件事归咎在二姐身上。 要不是二姐,她才不会被奶奶骂,更不会被奶奶罚。 当然,罪魁祸首还是大姐,要不是大姐现在不肯帮她干活,不肯帮她说话,她也不会遭这么多罪! 因为心中有怨怼,洗过碗,陈蕊蕊便赖到爹娘屋里撒娇,一个劲地倒苦水:“娘,奶奶现在是越来越偏心了,什么事都让我干,你说二姐捡木柴累就算了,大姐她现在天天往镇上跑,咱家哪有那么多银子给她败呀!” “大山!”赵氏看向自家男人,委屈道:“你说娘也真是的,放着蕊蕊这么个可爱的小孙女不疼,去疼那个丑八怪,这叫什么事呀!” “绵绵她现在生病了,应该休息。”陈大山不去看自家婆娘的表情,身子一扭躺在床榻上,含混道:“累了一天了,睡睡。” “大山!”赵氏强行将人揪起,不高兴道:“哪家姑娘有病一个劲地往镇上跑啊,要我看,她就是想偷懒!” 闻言,陈大山微微拧起眉头,语气中亦多了几分不满:“娘疼她,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你就得想办法。”赵氏说着,把小女儿往自家男人面前一推:“你看看蕊蕊现在瘦的。” “那丑八怪吃得多也就算了,现在是一口都不分蕊蕊,还不帮蕊蕊干活,她这是想上天呢?天上的仙女都没她这么清闲。” “我……”陈大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兀地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蕊蕊,她今天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大早,鸡都还没醒呢,大概寅时四刻那样。”陈蕊蕊有些不确定道。 “荷花,明儿个你早点醒,拦着绵绵,让她去干活,你是她娘,我就不信她敢拒绝你!”陈大山冲自家婆娘道。 闻言,赵氏一锤手,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没错,就这样!” 第64章 夜半敲门使唤人 第64章夜半敲门使唤人 次日,赵氏起了个大早,寅时两刻便醒了。 此时天还未亮,窗户纸上投入银白色的月光,如流水铺陈一地。 她小心翼翼翻身下榻,随手捡起一件衣裳披上,趿着布鞋朝门口行去。 “吱呀!” 轻细的开门声响起,赵氏鬼鬼祟祟地从屋内闪出,动作间朝边上婆婆住的屋子看去,确定那边没动静了这才往大女儿住的屋子走。 陈家并不富裕,分家后陈大山为了供唯一的儿子读书,住的是家里很多年前盖的老宅,土坯房,原本只有东边两间屋子,后来陈文辉和陈绵绵年纪渐大,不好住在一起,也不好与父母同住,陈大山这才在兄弟的帮衬下在西边加盖了两间屋子,如今一共四间房。 东两间房较大,一间住的是陈大山夫妻,一间陈婆子单独住,西两间屋子较小,一间陈绵绵单独住,一间陈欢欢和陈蕊蕊姐妹两住一起,若是陈文辉回来,便住陈婆子的那间房,陈婆子与陈欢欢、陈蕊蕊姐妹两同住。 原本赵氏还埋怨大女儿单独占了一间屋子,叫她家乖儿子也没个固定的住所,如今却是庆幸起来。 好在大女儿没同婆婆住在一起,否则她怕是管不了这个赔钱货。 陈绵绵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忽听得“砰砰砰”的敲门声,伴随着赵氏压低的声音:“绵绵,绵绵!” 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抓起被子蒙在头上。 刹那间,床榻摇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晃动感让陈绵绵原本涣散的意识清醒几分,屋外的敲门声也越发清晰。 她烦躁地从床榻上坐起,拿眼看向门口,隔着薄薄的窗户纸,可以瞧见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此刻正锲而不舍地敲着她的房门。 “绵绵,绵绵!” “陈绵绵,你醒醒!” “……” 敲门声与呼唤声不绝于耳,就在陈绵绵准备下榻开门之际,妇人不耐烦的嘀咕声自门外传来:“啧,我这是养了头猪吗,又肥又能睡。” 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闻言,陈绵绵挑了挑眉,重新倒回床榻上休息。 鬼鬼祟祟的,大晚上来敲门,肯定是想避开陈婆子干些什么,她才不吃她这套呢。 “陈绵绵,你快开门!”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陈绵绵双手枕于脑后,定定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脑子转得飞快。 要不要给这个烦人的家伙一点教训呢?毕竟,这个女人在大前天的时候可是打算一个包子毒死她。 不,不行,她和赵氏的接触不多,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了解对方的秉性为人,贸贸然让对方吃了教训,很可能招来怀疑和警戒,到那时,再想摸清对方的秉性可就难了。 赵氏到底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对付她不能用和对付陈蕊蕊一样的手段。 想到这,陈绵绵唇角挑起一抹邪恶的弧度,嘴上怯怯应声道:“娘,我醒了!” 末了,她翻身下榻,趿着布鞋匆匆朝房门口行去。 “吱呀!” 房门拉来,一记巴掌劈头盖脸朝陈绵绵打了过来。 她下意识偏身躲过,在看到赵氏眼中闪过的错愕后左脚绊着右脚跌坐在地上,小脸上写满惊恐:“娘!” 见大女儿这副怂样,赵氏唇角挑起讥讽的弧度,冷声嗤道:“你是猪吗?啊,谁家姑娘像你这样的,比猪能吃,比猪能睡,你要是猪就好了,至少养肥了还能宰了卖钱!” 陈绵绵没有应声,怯怯地缩起肩膀,仰着脑袋,一副害怕到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 “你现在就把衣服拿去河边洗了。”赵氏指了指院子里堆积的脏衣物,语气缓和几分:“绵绵呀,不是娘说你,娘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么丑,还这么胖,再不勤快点,以后谁家要你哟,嫁不出去你这辈子都完了!” “以后你奶奶给你肉,你要多分点给你妹妹,知道不,少吃点,再胖下去,村子里更多人笑话你。” “我知道了!”陈绵绵怯怯应道,心中却是山呼海啸。 你大爷的,早知道赵氏来敲门是为了让她洗一大盆脏衣服,这门她就不开了! “行了,快些洗衣服去,你奶奶不让你干这些,是溺爱你,会害了你的,娘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赵氏言罢,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了,像以前一样,避着你奶奶回来,知道不?” “要是回来早了家里没人,再把家里收拾下,帮你妹妹割点猪草,别一天天的就知道往镇上跑。” “对了,你这两天去镇上,奶奶给了你多少银子?” “一共六个铜板。”陈绵绵据实答道。 “六个铜板?”赵氏拔高音量,斥责道:“绵绵啊,你都多大人了,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怎么能找奶奶要银子出去玩呢?以后就别去镇上了!” “我知道了!”陈绵绵怯怯应道。 见大女儿一如往常那般怯懦好拿捏,赵氏萦绕心中多日的古怪感受这才消弭,面上露出满意笑容:“行了,去洗衣服!” 言罢,她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赵氏回屋,陈绵绵看了一眼堆在院子里的衣裳,随后关上房门。 与外界隔绝的一瞬,她面上怯懦散去,唇角勾起一抹讥嘲弧度。 原主记忆中被美化的来自母亲的“关切”,原来真实面目是这副模样,还真是令人咋舌呢。 一口一个丑,一口一个胖,恶意难掩,若不是亲耳所闻,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母亲会对女儿说的话。 “陈绵绵,你可真可怜!” 这番话,是对倒霉催穿越到这具身体身上的自己说的,更是对原主说的。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中成长,会自卑内向,胆小如鼠,实乃情理之中。 少倾,她收拾好复杂心情,穿好衣裳,揣上昨日做好的洗衣皂推开房门行了出去。 看着院中堆积如山的脏衣物,她眼皮跳了跳,先从灶房中取了三个窝窝头,这才弯腰将木盆抱起,悄无声息地离开家门。 第65章 李春花代母道歉 第65章李春花代母道歉 此时不过寅时三刻,天色是介于黑白之间的一种蓝调的白,上面缀着几颗浅黄色的星,恰好照亮村子的小路。 陈绵绵独自一人行走在村中小道上,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自得一派悠闲自在。 走着走着,她忽觉有人在看自己,扭头看去,就见一抹衣角隐入村中废弃的土墙后。 奇怪,这个时间点怎么有人在村中游走,难不成是小偷? 不,不对,可能是楚公子和文竹主仆二人,毕竟他们两人这几日一直在窝窝村附近转悠,应该是在查什么事情。 思及此,她收回目光,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小河的下游。 河水潺潺,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倒映出她的身姿。 那是一个肥胖的少女,面颊圆滚滚的,好像快要撑破皮的芝麻馅汤圆,几乎完全失去棱角,下巴之外还有一层下巴,肉嘟嘟的,若是头再低些,就会多出一层下巴,从双下巴升级为三下巴。 除了肥胖,那张脸上还长了十几颗明显的痘痘,颊边是清晰的指甲掐出的月牙痕,结了痂,明显在死去之前,原主还曾扣过脸上的痘痘。 陈绵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指尖将痘痘一颗颗盖住,尽可能只看自己的五官。 细细的长短不一的被剃坏的眉毛,被脸上肥肉挤压得有些变形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小巧的肉呼呼的唇。 “这眉毛是怎么回事?”陈绵绵蹙眉,将脸凑近水面些许,隐约可以瞧见边上冒出的眉毛茬。 从眉毛茬的痕迹可以看出,原主的眉形颇为整齐好看,怎么就想不开修了这么个丑得令人发指的眉毛呢?可以说,原主的脸就是被这两条眉毛给毁了的。 别人的眉毛是眉毛,她的眉毛就是两只长相奇特的扑凌蛾子。 除了眉毛之外,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颇为好看,骨相摸着也还算周正,若是瘦下来,至少也能是个清秀的小美人儿。 得出这般结论,再去联系昨日楚聿修楚公子所言,陈绵绵眸中添了几分笑容。 这张脸,确实还有救! 春风吹来,河面泛起皱褶,将水中倒影破碎。 确定自己容貌还有救的陈绵绵高高兴兴扯过放在一旁的木盆,将衣裳一件件过水打湿,涂抹上洗衣皂,而后放在干净的石头上用木棍敲打。 农家人衣裳上的污渍多是泥渍和汗渍,在洗衣皂的帮助下轻易便能清洗干净,倒也不算费事。 就在她忙于清洗衣物之际,河边来人了。 李春花端着面盆行到河边,在瞧见那道肥胖的身影后愣了下,很快,她收回目光,自顾自忙碌着。 见来人没有把注意力往自己身上放,陈绵绵也就没去管对方,冲洗完第三遍后把衣裳往盆里一丢,抱起木盆朝来时路行去。 “陈绵绵!”温柔绵软的女声突兀响起,带着满满关切:“你还好?” 闻声,陈绵绵回首,怯怯地看着陈春花,也就是她们村子最漂亮的姑娘。 “你别这样看我,我没恶意!”李春花放下自己手中衣物站起,诚挚道:“我只是在关心你。” “还好!”陈绵绵轻声言罢,转身就欲离去。 “哎,你等等!”李春花快步追上前将人拦住,一脸歉疚道:“绵绵,我知道我娘昨天说的话很过分,作为她的女儿,我替她向你道歉。” 说到这,她深深鞠躬:“昨日她回到家,说了这件事后,我心中一直愧疚不安,一整宿都没睡好,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娘。” “如果是李婶子觉得对不起我,这个道歉我接受,如果仅仅是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么我不接受。”陈绵绵淡淡言罢,也不管对方是何种反应,径自越过她朝前行去。 “陈绵绵!”李春花快步追上前去,再度将人拦住,拧着眉头委屈道:“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你知道李婶子昨日是如何在众人面前羞辱我的吗?”陈绵绵迎上对方的目光,眼中怯懦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倔强:“你们总说因为我让村子里的姑娘成为别的村子的笑话,可事实上,这件事不是你们的爹娘传出去的吗?” “你们乐此不疲地告诉每一个人,窝窝村里出现了一个丑八怪,丑得连鬼都不要,乐此不疲地在每一个人面前羞辱我,可是当有人将我划归窝窝村,你们又要跳出来指责我,说我给村子丢脸。” 李春花未料女子态度会这般强硬,一时噎住,无语凝噎。 “李春花,你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你娘当然有资格嘲笑所有比你丑的姑娘,我是村子里最丑的姑娘,村子里所有人当然有资格嘲笑我。”陈绵绵望着女子的眼睛,唇角一歪,一字一句凉声道:“长得丑,就是我的错!” “陈绵绵!”李春花轻呼,神情严肃道:“这件事我娘做得是过分了……” “她只是过分吗?”陈绵绵打断女子的话,面无表情道:“她那是想逼死我!” “你是歉疚吗?你只是怕我再想不开自杀,怕我奶奶去找你的麻烦,怕自己像王海棠一样成为别人的笑料。” 有她被王海棠刺激得自杀在前,李婶子还当着众人的面加倍侮辱她,让她成为更多人眼中的笑话,不就是在逼着她去死吗? “你……”小心思被戳中,李春花面色有些难看:“陈绵绵,我可从来没有欺负过你,我娘昨日骂你,也是因为你奶奶前几日做得太过分了。” “你知不知道海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她才十三岁,还未婚配,就被陈婶子羞辱成人尽可夫的**,你既然是个被欺负的,就该知道,这样的羞辱会对女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的伤害是王海棠造成的,王海棠的伤害是我造成的吗?”陈绵绵逼近一步,红唇一张一合,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一个陈述事实的局外人:“你娘想帮王海棠出气,应该去找我奶奶理论,而不是挑着我落单的时候,把我拦在镇上,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当耍猴戏的猴展示给别人看。” “李春花,你是李婶子的亲女儿,如果你想当这个理中客,就让李婶子亲自来跟我道歉,如果连这点诚意都做不到,就不要来骚扰我了。” “你方才问我,你已经跟我道歉了,我还想怎样,那我现在问你,我才从乱坟岗死里逃生,你们还想怎样?” “王海棠逼我去死,你娘逼我去死,你也想逼我去死吗?”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不再给窝窝村‘丢脸’,你们才能开心,才能快活?” “我……”李春花被这一连串的追问震住,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无措。 等她反应过来,那胖姑娘早已没了踪迹。 第66章 有本事你打我呀 第66章有本事你打我呀 陈绵绵回到家时,陈婆子和陈大山夫妻已经出门耕种,陈欢欢也上山捡柴火去了,只剩下陈蕊蕊一人在家中吃着窝窝头。 看到长姐回来,陈蕊蕊踢了踢脚边的背篓,语气中是难掩的得意:“回来得还挺早,快去帮我把猪草割了。” “我不去!”陈绵绵抱着堆满衣服的大木盆退后半步,怯生生道:“去挖猪草会遇上王海棠,我不去。” 闻言,陈蕊蕊眉毛一竖,尖着嗓门道:“娘让你帮我割猪草,你要是敢不去,等娘回来我就告诉她,说你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我……”陈绵绵怯怯地看了三妹妹一眼,继续演戏道:“不去……” “行,你不去!”陈蕊蕊跺跺脚,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来,将长姐手中木盆掀翻。 末了,她恨恨用脚将地上衣服踩一遍,这才解气道:“那你就去把衣服再洗一遍!” 看着面前得意的面孔,陈绵绵眸光微沉,厉声道:“陈蕊蕊,你给我捡起来。” 这个小屁孩,不明着给她点教训,她还真不知道“收敛”两个字该怎么写! 闻言,陈蕊蕊先是被吓了跳,继而伸手推了长姐一把,娇蛮道:“陈绵绵,你胆子肥了是不是,你这丑八怪也敢命令我?” 陈绵绵后退半步,眸中有风暴酝酿:“我最后说一遍,捡起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就不捡!”陈蕊蕊说着,脚踩在长姐的肚兜上,用力来回碾着,小脸上写满了挑衅:“有本事你打我呀!”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与之同时响起的是重重的倒地声。 陈蕊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长姐,那眼神活像是在看怪物一般:“你打我?” 陈绵绵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嚣张的小屁孩,冷声道:“捡起来!” “陈绵绵,我打死你!”陈蕊蕊从地上爬起,挥动着拳头冲了上去。 陈绵绵一把抓住对方挥来的拳头,左右开弓照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又是两个巴掌,厉声道:“捡起来!” “哇!”陈蕊蕊痛得哇哇大哭,双脚在原地跳动,身子后仰奋力朝地上坐,想要摆脱桎梏:“陈绵绵,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丑八怪,娘会打死你的,她会打死你的!” “啪——啪!”陈绵绵挥动胳膊又是两记耳光,冷着张脸重复道:“捡起来!” 脸上再度挨了巴掌,陈蕊蕊整个人都懵了,睁着双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眸中是难掩的震惊与惊恐。 陈绵绵再度将手高高抬起,厉声道:“陈蕊蕊,你捡不捡?” “我捡,我捡!”陈蕊蕊哭喊着应声,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掉。 闻言,陈绵绵缓缓将手松开。 陈蕊蕊恶狠狠地瞪了长姐一眼,在对上那冰冷的目光后一个激灵,连忙蹲下身将被她踩脏的衣裳捡起。 陈绵绵在一旁冷眼看着,待三妹妹将衣服尽数丢入盆中,她一把揪住对方的胳膊,拖着人朝屋外行去。 “陈绵绵,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陈绵绵,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放开我……” 陈蕊蕊剧烈挣扎,奈何二人差了五岁,身板更是不在一个量级上。 陈绵绵用力拖拽着妹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冷得可以往下掉冰渣:“我要带你去找奶奶,让她老人家好好教教你!” “我不要……我不要……大姐,我求你了,不要告诉奶奶……”陈蕊蕊身子不断后压,整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双脚一个劲地踢蹬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刹那间,哭泣声戛然而止。 陈蕊蕊捂着被打肿的面颊,眼珠子瞪得圆滚滚的,嘴里小声地碎碎念道:“等娘回来了,我会把你做的所有事都告诉娘。” “在娘回来之前,我会把你做的所有事都告诉奶奶!”陈绵绵双手抱胸看着耍赖坐在地上的三妹妹,厉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家里的东西是你这么糟蹋的吗?” 陈蕊蕊打了个摆子,梗着脖子下意识想要辩驳,可当对上长姐凶煞的目光,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你还天天去镇上呢……” “我去镇上和你糟蹋东西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这些衣裳值多少钱?”陈绵绵厉声言罢,伸手再度去拽人:“你马上跟我去见奶奶,我要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不去!”陈蕊蕊赖在地上,一个劲地哭喊嚎啕:“陈绵绵,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看着那惊慌失措的小孩,陈绵绵没有一瞬间动摇。 小小年纪就这般嚣张跋扈,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自己被坑惨也就罢了,就怕她成了一个害人精,专门去坑害别人。 “陈绵绵,我知道错了!” “大姐,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要告诉奶奶,好不好?”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缓缓将手松开。 得了自由,陈蕊蕊撒丫子往家里跑,生怕迟一步就被揪到田埂上。 陈绵绵慢慢悠悠地跟在后方,在三妹妹准备关院门之际一把将门推开闯了进去。 看到大姐的脸,陈蕊蕊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朝后退去,轻声道:“大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告诉奶奶。”陈绵绵沉声言罢,顿了顿,在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补充道:“但你也不能告诉娘。” “我保证不跟娘说。”陈蕊蕊飞快保证道。 闻言,陈绵绵面色缓和几分,眸中锐利一点一点散去。 她缓步上前,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将其按住,表情认真而严肃:“蕊蕊,你知不知道咱们家现在的情况?” 陈蕊蕊一怔,呐呐地摇头:“你说的是什么情况?” “我被卖给王家配**,这件事是真的。”说话间,陈绵绵直勾勾地盯着三妹的眼睛,见她面上没有露出诧异神情,心中不免有些意外。 这件事,陈蕊蕊竟然知情? “是……是真的?”陈蕊蕊做出虚假的震惊神情,口鼻兀地被一只手捂住。 “嘘,小声点,这件事不能声张,否则会影响到大哥的。”陈绵绵压低声音提醒罢,顿了顿,又道:“奶奶和爹娘跟我说,之所以把我卖了,是因为大哥迷上了赌博,欠许多赌债。” “大哥……”陈蕊蕊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大哥迷上了赌博?” 娘跟她说,把大姐卖了是为了让家中过得更宽裕,可从来没说过大哥迷上了赌博。 “奶奶和爹娘用卖我得到的银子,把这笔赌债还完了。”陈绵绵说到这,面色忽然变得严肃:“大哥现在欠的债虽然还完了,家里却是欠了一屁股债,你这个时候把衣裳踩坏,糟蹋了银子,万一惹奶奶生气,她也把你给卖去配**,你连哭都没地哭。” 闻言,陈蕊蕊一个激灵,眸中是难掩的恐慌。 第67章 风评忽转再被欺 第67章风评忽转再被欺 见恫吓有了效果,陈绵绵叹了口气,故作难过道:“蕊蕊,我刚才不是真的想打你,我实在是气疯了。” “你想想,好好的衣裳忽然坏了,要是叫奶奶知道,你绝对会遭殃的!” “你是我妹妹,我不希望你被卖去配**。” “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自己经历过,就不希望你也经历。” “大姐!”陈蕊蕊轻呼,怯怯地拽住大姐的衣袖,惊慌道:“你要救我啊!” “我现在把衣服抱到河边再洗一次,坏的我回来缝,就说是我弄坏的,但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混了!”陈绵绵抬手将三妹抱在怀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蕊蕊,家里现在这个情况,我们都应该学着懂事了。” 这是她对这个倒霉妹妹最大限度的容忍,如果还有下次,可就不是这般情形了。 “嗯!”陈蕊蕊重重点头,拽着大姐衣袖的手收紧几分,紧张道:“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弄的!” “放心!”陈绵绵揉了揉三妹妹的脑袋,随后将人松开,躬身抱起脏衣物朝院外行去:“你也快些去割猪草,迟了奶奶肯定要骂你。” “我马上去!”陈蕊蕊不敢迟疑,抱着背篓和镰刀就往外走。 上午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透入衣裳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陈绵绵再度来到河边时,李春花犹在清洗衣物,除她之外,河边还多了不少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小姑娘。 看到陈绵绵,原本还算热闹的河畔瞬息静了下来,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陈绵绵怎么来河边洗衣服了?” “谁知道呢,她还有脸来!” “是呀,原本我们还以为海棠欺负的她,现在看来,她就是个不要脸的。” “……”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没有理会,自顾自找了个位置蹲下。 印着黑鞋印的衣裳浸入水中,沾在上面的泥土渍一点一点剥落。 因为有外人在,陈绵绵不好拿出洗衣皂,只能用洗衣棍一遍遍敲打着衣裳上被踩脏的部位。 “陈绵绵,听说你喜欢大狗哥,想要赖上大狗哥是不是?” 陌生的女音突兀响起,陈绵绵动作一顿,抬头朝声源看去,入目是一眉目还算清秀的面黄肌瘦的灰衣姑娘。 “青青,你别说她,小心她又想不开自杀!”一旁同样穿着灰衣的女子拽了好友一把,语气中是难掩的讥嘲。 陈绵绵目光转向说话的人,略一思索后想起,这姑娘前几天她才见过,王海棠言语奚落她的时候,这姑娘就在一旁帮衬,好像是叫孙小乐来着。 “她能自杀什么,都是装样子的!”柳青青别开好友的手,“蹭”地站了起来:“陈绵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陈家现在就是想赖上大狗哥。” 闻言,陈绵绵不接茬,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清洗衣裳。 “陈绵绵,你……” “青青!”李春花站起,温柔道:“别欺负绵绵了。” “春花!”柳青青低呼,难以置信道:“你帮这个丑八怪说话?” “模样是爹娘给的,若是有人奚落你的长相,你心里也会难受。”李春花轻声言罢,端着木盆来到陈绵绵身侧蹲下,友好道:“绵绵,你不要听青青胡说,她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其实心不坏。” 闻言,陈绵绵斜眼睨了李春花一眼,依旧没有出声,仿佛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疙瘩。 “我说的都是实话!”柳青青撇撇嘴,不屑道:“她就是想赖上大狗哥。” “长这么丑,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生得什么德性,就凭你也配肖想大狗哥?” “我不喜欢王大狗!”陈绵绵声音轻轻软软,却带着满满的力量:“你要是喜欢,就让你爹娘少收点聘礼,你就可以嫁给他了。” “陈绵绵,你胡说什么呢?”柳青青跺脚,涨红着张脸冲上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你想要像污蔑海棠一般污我清白是不是?” 陈绵绵缓缓掀起眼皮,看着揪着她衣襟的清秀姑娘,目光冷静得让人心惊。 柳青青被盯视得一个激灵,就听得那轻细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若是不喜欢王大狗,为何要多管闲事?” “我那是看不过眼你的行为!”柳青青柳眉倒竖,义正言辞道:“你长得这么丑,就别想着祸害别人了,我要是你,就自觉地将王家给的十两聘礼还给王家!” “那十两聘礼是王家自己给的,就算要拿回去,也是王家人自己去我们陈家拿,而不是你在这多管闲事,难道你认为,你的判断比里长还要公正?”陈绵绵冷声言罢,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拨开女子拽着自己衣裳的手,举目环顾四周,一字一句沉声道:“在这里,我要说两件事。” “第一,我不喜欢王大狗,我看不上一个满嘴谎话,心狠手辣动手打小姑娘的男人,这样的垃圾,你们谁要谁自己捡去。” “第二,我算是死过两回的人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以后谁要是再欺负我,别怪我不客气!” 原本她想要好好维持住怯懦人设,不动口也不动手,偏偏这群小姑娘家里没通网,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净做些欺负弱者的事,她要是不摆出强硬态度,便是有王海棠这么个先例在前,这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经过这两天的遭遇,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村子里,没什么道理可讲,不强硬,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不客气?你打算怎么不客气?”柳青青伸手推了陈绵绵一把,嫌恶道:“就你也配说大狗哥的坏话?你连他一根脚指头都配不上。” 陈绵绵立于原地岿然不动,兀地伸手,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此举一处,引起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那个村子里最胆小最怯懦的姑娘会有还手的一天。 第68章 河畔争执推入水 第68章河畔争执推入水 “柳青青!”陈绵绵拔高音量,一字一句沉声道:“这件事上,我是受害者,便是你喜欢王大狗,也不该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敢说我不喜欢他,我要是喜欢他,天打雷劈,摔进这条河里淹死,你敢发这个毒誓吗?” 闻言,柳青青一噎,再去看围观的人脸上看好戏的神态,急得眼睛都红了。 “陈绵绵,你干什么?”一声暴呵突兀响起,陈绵绵抬头朝声源看去,就见王大狗带着几个强壮的青年快步行来,跟在这群人身后的,正是方才与柳青青一唱一和的孙小乐。 王大狗快步上前将柳青青扶起,关切道:“表妹,你没事?” “我……”见大表哥赶来,柳青青登时有了主心骨,泪水跟不要钱一般往下掉:“陈绵绵她欺负我!” 闻言,王大狗冷眼瞪向那肥胖的姑娘,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仿佛在看一只长脚的垃圾:“陈绵绵,你做什么?” “刚刚绵绵把青青推摔了。”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此言一出,李春花立即站出来反驳:“是青青先动手推的绵绵。” 闻言,陈绵绵意外地看了女子一眼,她倒是没想到,这个李春花会一而再地站出来帮她说话。 “春花,你怎么帮这个丑八怪说话?”王大狗亦是诧然,几乎将“不可置信”四字刻在脸上。 “我不是帮她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罢。”李春花缓步上前将陈绵绵挡在身后,仰头迎上男子的目光:“王大狗,这是姑娘家家的事情,你可别强出头。” “我……”王大狗对搓着双手,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声音也轻了几分:“春花,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没欺负她……” “春花,你这话就不公道了,要不是陈绵绵骂大狗哥是垃圾,还说看不上大狗哥,我也不会动手推陈绵绵!”柳青青跺脚,扯着大表哥的衣袖哭得更厉害了:“大狗哥,陈绵绵她不仅骂你,还污蔑我清白,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王大狗看看表妹,又看看护在陈绵绵身前的漂亮女子,为难道:“春花,我是青青的表哥,她是为了护着我才被陈绵绵欺负,我说什么也得帮她讨回公道。” “是柳青青先欺负的陈绵绵,在场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李春花言罢,扭头冲左右道:“方才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对不对?” “春花,海棠可是你表妹,绵绵把海棠害得那么惨你还帮她,你也太过分了点。”孙小乐上前,酸溜溜道:“你倒是会做好人,以前没人护着陈绵绵的时候可没见你帮她说过一句好话。” “孙小乐,你……”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孙小乐撇撇嘴,阴阳怪气道:“就属你会做好人,别人都是坏人,真是青青欺负的陈绵绵,怎么不见有别人出来帮她?” “你们……”李春花看向在场其他人,众人偏开目光,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太过分了……” “李春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不必护着我!”陈绵绵轻轻将人拨开,一步步走到王大狗身前,仰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帮陈青青讨要公道?” 见女子这般反应,王大狗以为她怕了,当即理所当然道:“你刚刚是怎么欺负青青的,就站着让她打回来。” “你做梦!”陈绵绵冷笑,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沉声道:“王大狗,我告诉你,我没这么好欺负,你们王家想要钱,就去找里长,找我奶奶,别在这里污蔑我清白,我看不上你这么个打女人的混蛋。” “你看不上我?”王大狗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听听,陈绵绵说她看不上我!” “噗嗤!” “哈哈哈!” 站在王大狗身后的几个强壮青年喷笑,其中一个捂着肚子,嘲讽道:“陈绵绵,村里谁不知道连鬼都看不上你,你还有脸挑挑摘摘呢?” “鬼都看不上我,我就不能看不上王大狗吗?”面对众人讥嘲,陈绵绵不躲不闪,平静道:“我是长得丑,但是我还有审美,还有三观,不止是王大狗,你们这班狗腿子我一个都看不上!” “你这死猪精说什么呢?”出言嘲讽的钱立成站不住了,上前几步竖着眉毛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长得丑,但是我还有审美,还有三观,不止王大狗,像你这样没有底线,没有趣味,没有三观的狗腿子,人渣,我也看不上!”陈绵绵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重复罢,唇角勾起同样讥嘲的笑容:“听得清吗?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嘶!”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见鬼般看着今日态度异样强硬的陈绵绵。 她面对的可是村子里狩猎最厉害的一群青年,竟然有胆子说这种话,不会是疯了? “陈绵绵!”钱立成咬牙,猛然伸手,狠狠将人朝河水里推去。 陈绵绵早有预料对方会动手,却不成想男子会这般丧心病狂,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脚踢到放在河边的木盆,“扑通”一声连人带衣物落入水中。 水花溅起,打湿了站在岸边的众人的衣裳。 “救……救命啊……”陈绵绵扑通挣扎,在河水中浮浮沉沉:“救命……” “快救人啊!”李春花推了钱立成一把,慌乱道:“快救人,会出人命的!” 她这么一喊,众人登时反应过来,齐刷刷看向钱立成。 钱立成眼中闪过一抹心虚,目光有些飘忽,面上却是强做镇静,冲河里浮浮沉沉的胖姑娘抬抬下巴,恶劣道:“陈绵绵,你老老实实叫老子一声‘爹’,老子就下去捞你上来!” 声落,就见原本还在水中浮沉的人瞬息沉了下去。 霎时间,站在岸上的众人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快,快下去救人!” 几个青年解下身上多余的衣物,“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姑娘们聚集在一起,站在岸边引颈焦灼等待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王大狗从水中浮了上来,脸色苍白如纸:“陈绵绵……不见了……” 第69章 披着羊皮飚演技 第69章披着羊皮飚演技 “不好了,陈绵绵落水了!” “陈绵绵落水了,被水冲走了!” “……” 急促的呼喊在小村子里炸开,不一会儿,在田地里忙着耕种的男男女女聚拢而来。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落水呢?” 急切的询问声响起,在场女子皆看向动手的钱立成。 钱立成白着张脸,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垂于身侧的双手轻轻颤动,似乎是冷,又似乎是怕。 “是钱……” “是陈绵绵来河边洗衣服,脚下打滑掉了下去!”王大狗抢白道。 听得这般回答,大人们也没追问,一个个脱下上衣鞋子往河里跳去。 “大狗哥,你怎么能说谎呢!”柳青青拽着大表哥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李春花会揭穿你的,到时候陈家和里长都要找你的麻烦。” “我不说谎,万一陈绵绵死了,陈家人闹起来,我们整个窝窝村的名声都得玩完!”王大狗沉着张脸,说话间目光扫过方才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李春花脸上:“陈绵绵已经让我们窝窝村丢一次脸了,难道你们还想让她再害我们窝窝村一次吗?” 此言一出,众人陷入沉默,就连方才帮陈绵绵说话的李春花也缄默不语。 如果窝窝村出了一个杀人犯,整个村子的名声就毁了,到那时候,不仅别的村子的姑娘不愿嫁到窝窝村来,便是别的村子的汉子,也不愿娶窝窝村的姑娘。 李春花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心气高,看不上村子里的泥腿子,自然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今天能找到陈绵绵最好,要是找不到,我希望大家知道该怎么说。”王大狗沉声言罢,转身加入搜救大军中。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河畔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从事发地到河水的下游,几乎每隔一丈就有一人在河中打捞。 就在窝窝村乱成一团之际,陈绵绵已然游出村子,来到河水发源的小溪。 “哗啦!” 陈绵绵破水而出,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小孩儿,你在这干嘛呢?” 清朗悦耳的男声突兀响起,陈绵绵动作一顿,循声看去,就见楚聿修与文竹主仆二人坐在溪边林里炙烤着野鸡。 四目相对,她扯了扯唇角,干巴巴道:“我说我练习游泳你信吗?” 闻言,楚聿修失笑,冲坐在一旁的下属勾了勾手指。 文竹会意,连忙脱下外裳递给自家爷。 楚聿修接过衣裳,起身缓步上前,将那傻愣愣站在水中的小胖姑娘裹住:“小丫头水性不错,就是憨了点。” 清朗男声如珠玉坠地,敲击着陈绵绵的耳膜。 她有些呆愣地抬起头,映入眼帘是男子棱角分明的下颚。 便是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他依旧好看得过分,完美得不像是尘世中会出现的人。 “我送你回去?” 清朗男声再度响起,陈绵绵从惊艳中回过神,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干笑道:“我不是练习游泳游到这来的。” “我知道。”楚聿修沉声应道。 清风拂过,带来男子身上灼热的气息,陈绵绵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我是被人推下水,一路游到这来……” “什么?”听得女子所言,文竹“蹭”地站起,激动地撸起衣袖:“谁推你下水的,我替你教训他去!” “我……” “是不是你那狠心的家人?”文竹皱起眉头,随后看向自家爷:“爷,这事碰上了咱们得管啊,这又是卖去配**,又是往水里推,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闻言,楚聿修身子压低几分,目光灼灼,神情严肃异常:“小孩儿,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与我家人无关,是我和村子里的男子起了冲突,叫其中一个推了下去。”陈绵绵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故意游出来的,想吓唬吓唬他们。” 听得这般回答,楚聿修眉梢眼角添了几分笑意:“小狐狸!” “轰!” 陈绵绵的脸瞬间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妈妈,这里有个大帅哥撩我! “陈姑娘确是狡猾!”文竹点头附和,憋笑道:“你逆流而上游到这来,那些人怕是要将下游翻了个底朝天。” 闻声,陈绵绵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那也是他们活该,谁叫他们挑着软柿子捏。” 楚聿修看着那肉呼呼的面颊,眉梢眼角的笑意愈浓:“软柿子?” “我就是软柿子呀!”陈绵绵半点不知自己当初骗人的模样被看了去,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胳膊,嘟嘟喃喃道:“我身上肉虽然多,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村子里,人人都可以欺负我。” 闻言,楚聿修看了下属一眼,冲他递了个眼色。 文竹会意,亮出自己强壮的胳膊:“陈姑娘,谁欺负的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不用!”陈绵绵摆手,笑得人畜无害:“你打我我打你的,这事就没完没了了,我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够走正途解决。” 走正途?楚聿修挑眉,偏头弯了弯唇角。 “不错嘛小丫头,够敞亮!”文竹竖起大拇指,憋笑憋到内伤。 若不是瞧见过这小丫头教训欺负自己的人的模样,他险些信了这般说辞。 “嘿嘿!”陈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敛眸藏去眼底真实情绪。 楚公子和文竹都是良善之辈,她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她报复人的手段,这样会吓到他们的,毕竟她现在顶着的可是一具十三岁的躯壳,需得维持住自己形象,坚决不能翻车。 “行了,别站着傻笑了,快过来烤火!”文竹热情地招手,说话间扯下一根烤熟的鸡腿:“这是我刚抓到的野鸡,你尝尝,可香了。” “好!”陈绵绵应声上前,就在她准备坐下之际,手腕兀地一紧,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衣裳濡湿之时不得烤火,否则会寒气入体。” 清朗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连忙站直身子,下意识朝后退去:“那我离火堆远点。” “你要在这长时间待着,穿着一身湿意裳不是办法。”楚聿修说着,脱下外裳塞入身前小姑娘手中:“那边有个山洞,我让文竹带你过去,你把湿了的衣裳换下,架在火上烤,穿我的衣裳。” 说话间,他又脱下一件衣裳递了上去,上身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陈绵绵双手托着带有男子体温的衣裳,脑袋半垂着,就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人帅心善又温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唔……想嫁……超想嫁! 第70章 活人**当剔除 第70章活人**当剔除 在文竹的帮助下,陈绵绵成功生好火。 半刻钟后,她将湿漉漉的衣裳尽数架在山洞中烘烤,裹着带有男子体温与气息的宽大衣裳行出山洞。 她差不多一百四的体重,穿男子的衣裳宽度却是正好,只是长度上有些绊脚。 她双手提着衣摆,迈着小步来到火堆前,面上是未消退的红痕。 “来!”楚聿修将整只烤好的野鸡递上去,温和道:“吃。” 香气传入鼻中,陈绵绵手脚有些不知该往何处放:“这……不好……” “无碍,你先吃着,我让文竹去抓了。”楚聿修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对方坐下。 闻言,陈绵绵这才发现文竹已不知所踪。 她抬手接过串有烤鸡的竹棍,一手捏着衣摆,小步行到男子身侧坐下。 二人距离不过两拳,能够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楚聿修用棍子拨动篝火,随口道:“方才你说,村中人人都可欺负你,你在村里常常被欺负?” 闻言,陈绵绵啃咬烧鸡的动作顿住。 她稍稍侧目,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那双眸子依旧捉摸不透,只是其中关切却是情真意切。 “嗯!”陈绵绵点头,回以明媚笑容:“不过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欺负你?”楚聿修追问道。 “因为啊……”陈绵绵嚼着鸡肉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人们总是喜欢评论他人的外貌,而我成长过程中,越来越丑,叫那些原本不如我的人赶上了,于是乎,他们便开始得意,在我面前炫耀。” “我天性胆小,被讥嘲时不敢辩驳,久而久之,众人发现,我很好欺负,因为无论是谁踩我一脚,我都不敢吭声。” “于是乎,我成为了他们发泄自己情绪的对象,无论他们在生活中遭遇了什么挫折,被谁欺负了,都可以用我来发泄自己的情绪,辱骂我,或者是嘲笑我,拿石头砸我。” 陈绵绵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得像是一个看客,因为这些遭遇,于她而言不过是原主记忆中的一部分,深刻,却没有真实感受。 当然,今日遭遇的一切,让她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性本恶,也让她明白了原主以前究竟有多可怜,多无助。 也许,原主曾经是想过反抗的,只是他们不允许她反抗,他们不允许自己发泄情绪的沙包拥有人格,于是如今天一般联手,狠狠将她打压。 楚聿修眸光沉沉地望着那忙于吃肉的小丫头,她模样是那么冷静,对自己遭遇的分析是那么深刻,仿佛那具稚嫩的躯壳中住着一个成熟而冷静的灵魂。 成熟而冷静的灵魂吗? 莫非这世上,当真有借尸还魂这般诡事? 觉察到男子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脸上,陈绵绵侧目,就听得男子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恨他们吗?” “恨?”陈绵绵挑眉,很快敛眸掩盖自己的情绪,轻笑道:“楚公子问这些,是想帮我出气吗?” 楚聿修敏锐地觉察出女子话中的试探,眸中闪过一抹兴味:“也不是不可。” “比起被人推入水这件事,我更希望楚公子能帮我另一件事。”陈绵绵说到这,抓着竹棍的手紧了紧,声音压低几分:“我被卖去配**一事,公子能管吗?” “嗯?”闻言,楚聿修挑眉,眸中兴味愈浓:“你想让我怎么管?” “天鹰国明令禁止活人配**,可在窝窝村,从里长到村民,都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提及此事,陈绵绵不免愤愤难平:“当初我险些被活埋,是您救了我一命,您应该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楚聿修颔首,不疾不徐道:“只是这件事,缺少人证。” “我呀!”陈绵绵指着自己的脸,语气有些激动:“我就是受害人,我有资格站出来作证。” “你可知,你站出来作证,将你卖去配**的家人会受到怎样的惩处?”楚聿修徐徐言罢,不待对方回答又道:“便是你恨你狠心的爹娘,希望他们受到惩罚,那你自己呢?” “你可曾想过,你家人进了监牢,你一个小孩儿如何在村子里生存下去?” “天鹰国推崇孝道,百善孝为先,子女状告父母,不为世人所容。” “便是不为世人所容,我也不在乎!”陈绵绵挺直腰杆,仰着脑袋,神情无比坚毅:“我愿意站出来作证,不是为了报复我的家人,我想做的,是遏制村里的歪风邪气。” “今日我被卖,死里逃生,可世上有多少与我一般经历的女子,并非所有人都拥有我这般幸运,能够遇上公子你,更多的姑娘,在花一样的年纪里被狠心的爹娘卖了,掩埋在黄土里。” “若我今天不站出来,日后被卖,被活埋的,不计其数。” “活人**是陋习,它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说到激动处,陈绵绵伸出沾满油脂的手握住男子的大掌:“楚公子,我知你心地善良,这般犹豫是为我考虑,可您要是护了一个我,就护不住成千上百可能被活埋的姑娘。” 楚聿修看了眼攥着自己手指的小手,眸中泛起细碎涟漪:“你既这般想,缘何不早点报官呢?” “整个窝窝村,里长和村民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婶子甚至敢拿这件事在镇上奚落我,这说明,这件事于窝窝村,于牛王镇,乃至于整个尧城,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若是我去城中报官,怕最后非但不能解决这件事,还要把命搭上。”言至此,不待男子回应,陈绵绵便自顾自道:“楚公子心地良善,您当初出手救我,不就是看不过眼这活人**的陋习吗?” 闻言,楚聿修不由得多看了那小姑娘几眼。 这小丫头真不是一般聪明,把他捧到高处,并将他拉到同一阵线,几乎断绝了他拒绝的后路。 “你也说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仅仅只与一个小村子相关联。” “楚公子卓尔不群,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您的官职,应当能压知府一头才是!”陈绵绵急切道。 今日文竹既开口央楚公子管她被推入水一事,就说明楚公子有这个能力,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种事,发生在一人身上是一人的悲剧,她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在不同的时间段里上演,上演千次万次。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放任自流,就是在推波助澜,她不愿成为这件事的帮凶。 第71章 赤诚以待爆身份 第71章 赤诚以待爆身份 “若我说,我三番五次出现在窝窝村,就是为了管此事呢?”楚聿修话锋一转,身子压低几分,眉目间盈满笑意:“小孩儿,你眼力劲倒是不错。” “嘿嘿!”陈绵绵傻笑,假装听不懂男子画外音,高高竖起两根手指头:“楚公子不愧是百姓的父母官,为百姓办实事谋福祉,民女佩服。”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官呢?”楚聿修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目光中多了几分压迫感。 “小女子对这方面不太懂……”陈绵绵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满脸诚挚地吹着彩虹屁:“不过呢,在遇到大人之前,小女子曾见过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满脑肥肠,与大人您相形见绌,所以我断定,您一定是一位廉政爱民的好官,高官。” “官分九品,你觉得我是几品?”楚聿修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眼看这一问是躲不掉了,陈绵绵舔了舔唇,比划出三根手指头:“三品!” “你真觉得我官居三品?”楚聿修挑眉,眉目间笑意渐浓。 “二品!”陈绵绵收起一根手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 “二品?”楚聿修逼近几分,不疾不徐道:“小孩儿,我对你可算赤城?” “好好,我说实话,我觉得你不像官,像王孙贵胄,也许是世子或王爷。”陈绵绵将被啃过的烧鸡横在二人中间,脑袋慢慢从烧鸡后面歪了出来,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带着满满的好奇:“我猜得对吗?” 楚聿修讳莫如深一笑,转而将话题转移:“你的烤鸡要凉了,快吃。” “你还没回答我呢!”陈绵绵放下烧鸡,稍稍倾身,反问道:“楚公子,我对你可算赤城?” 闻言,楚聿修眉目间笑意愈浓:“本王在一众兄弟中行老三,封号睿王。” “还真是王爷啊?”陈绵绵小声咕哝罢,又将二人距离拉近些许:“睿王殿下,你来这,真是为了管这件事的?” “正是!”楚聿修点头,忽觉胳膊一热,低头看去,就见那小丫头手中的烧鸡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在整片衣袖上晕出油污。 陈绵绵浑然未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双桃花眼尤亮晶晶的:“那我同你作证,是否有用?” “你同我作证,只能治得了窝窝村这片地。”楚聿修曲二指抬起烧鸡,好脾气道:“诚如你方才所想,若不是尧城的父母官根不正,活人配**在此地也不至于如此盛行。” “这么说来,这件事相当复杂。”陈绵绵蹙眉,两条剃得形状不规则的眉毛抵在一处。 她一个人作证没用,要从源头抓起,问题是,这件事很难抓到知府头上,便是抓了知府,也难连根拔起。 可以说,尧城这片地,在知府的治理下,根茎叶,每一处都是烂的。 文竹抓野兔归来,就见自家爷与陈家姑娘相对而坐,那小姑娘身子微微前倾,与他家爷距离不过两个拳头,手中烤鸡更是搭在了他家爷的手指上,此刻正“啪嗒”“啪嗒”往下滴油,在那洁白的里衣上晕出一片深渍。 油……滴在了他家爷衣裳上! “陈绵绵!”文竹丢下野兔飞扑上前,拎小鸡似的将人提溜起:“你干什么呢?” 双脚离地,陈绵绵紧紧拽着衣领,拼命阻止身体往下滑。 “咔嚓!” 脚踩在枯枝碎叶上,宽大的衣裳被向上拉扯,露出一截白嫩的脚丫子。 “呵!”楚聿修被面前滑稽的一幕所取悦,唇角勾起淡淡弧度,温和道:“文竹,还不快把人放了。” “爷!”文竹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这小丫头弄脏了你的衣裳!” 他家爷多爱干净的一个人呀,把自己的衣裳分给陈绵绵这小丫头穿也就罢了,现在还不计较她用烧鸡弄脏他的衣袖? 闻声,陈绵绵看向男子脏兮兮的衣袖,小脸先是皱出十八个褶,继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带了洗衣皂,要不我帮你把衣袖洗干净?” “洗干净?我家爷上身就剩这么一件里衣,你怎么帮他洗?我家爷的躯体是你随便能看的吗?”文竹眉毛倒竖而起,义愤难平。 他家爷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哪能在这般乡野之地坦胸露乳,简直有损他家爷的威严。 “可以!”楚聿修温和应道。 闻言,文竹瞬间石化了。 他方才,好像出现了幻听。 “文竹!”楚聿修横了下属一眼,语气淡淡道:“还不速速将人松开。” 文竹愣愣松手,掌中衣裳坠落,盖在了陈绵绵的脑袋上。 陈绵绵一手护着胸口,一手艰难地扒拉着衣裳,好半响才将衣裳收拾整齐。 兀地,她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面上笑意瞬息僵住,九十度鞠躬:“睿王殿下,对不起,民女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我家爷的身份?”文竹瞪大眼睛,下巴险些惊掉在地。 他不过离去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是说要帮我洗衣裳吗?”楚聿修抬了抬被弄脏的胳膊,面上不见半分生气。 “我马上!”陈绵绵应声,转身小跑入山洞。 等她将被泡得有些发软的洗衣皂取出,就见男子已经半脱去衣裳,露出麦色的精壮胸膛,胸口上还有一道与容貌气度不相匹配的伤痕,从左胸口斜向下,隐入右边遮蔽的衣裳中。 阳光透过层层枝桠间隙落在他身上,宛若天人,却因为那敞开的衣襟,以及胸口的疤痕,多了几分让人想要亵玩的誘惑。 陈绵绵有一瞬间发愣,喉头上下滚动,很快偏开目光,心脏“砰砰”直跳。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什么色女,只不过,面前这个男人委实好看得有些过分。 “陈绵绵!”文竹咬牙,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都看见了,你对着我家爷的肉体咽口水!” “你去找一个第一次看到你家爷肉体不会咽口水的女人过来!”陈绵绵梗着脖子大声吼了回去,理所当然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不是亵渎,是惊艳,是欣赏!” 闻言,楚聿修微微一愣,继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丫头年纪不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说话间,他将敞开的衣裳合上,只留下一条染了油脂的衣袖供对方清洗:“还不过来?” 陈绵绵涨红着张脸行上前,抓起男子的衣袖浸入溪水中。 楚聿修身子配合地朝后仰,目光落在那张黑里透红的圆脸上。 被男子盯视着,陈绵绵脸越来越红,原本还算单纯的思想渐渐动摇。 为了消除尴尬气氛,她举起打满泡沫的衣袖,一脸认真道:“睿王殿下,这洗衣皂你若是觉得效果好,可不可以帮着宣传一下?” “我要在窝窝村待许久,暂时不回去,若是回去了,一定帮你宣传。”楚聿修温和应道。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绵绵乐了,心中那些个不自然登时烟消云散:“睿王殿下,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楚聿修眸光微闪,笑意在眼底氤氲开来。 第72章 一条兔腿引猜想 第72章 一条兔腿引猜想 因为常年做家务,陈绵绵洗衣裳的动作很是利索,不一会便将男子的衣袖洗净,拧干,并认真负责地用一只手将那洗干净的衣袖托起,靠近火堆烘烤。 “啪嗒!”一滴水自袖口滚落,将地上的枯叶击碎。 文竹看看自家爷,又看看那小胖姑娘,憋了半响,终是忍不住道:“爷,您怎么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呢?” 他们来这可是办要事的,他家爷怎么就轻易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面前不过几面之缘的小姑娘呢? 难不成,这小姑娘身上真有什么脏物,能够让人失了理智? 要知道,他家爷素来谨慎,对待面前小胖姑娘之特殊,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你应该问这小丫头,她是如何猜出爷的身份的。”楚聿修徐徐言罢,指着被下属扔掉的兔子:“还不快将这兔子处理了。” 闻言,文竹这才想起自家爷还未吃午饭,连忙起身捡起野兔,掏出匕首细致处理,动作间不忘出言问道:“小丫头,你是怎么猜出我家爷真实身份的?” “唔……”陈绵绵沉吟,伸手指了指身侧男子:“这张脸,看着就不像普通老百姓。” “就因为我家爷长得好看?”文竹拔高音量,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倒也不是。”陈绵绵摇头,认真分析道:“睿王殿下肌肤虽然不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白皙,但绝对要优于我见过的所有人,且,比知府老爷还要有气势,不是厉害的大商人,那就是大官了。” 闻言,文竹偷偷拿眼瞄了自家爷两眼,赞同地点点头:“那你又怎么确定我家爷是王爷呢?” “这不是你央睿王殿下帮我出气,语气太像官老爷了吗。”陈绵绵耸肩,理所当然道:“至于会猜睿王殿下是王爷,主要是睿王太年轻,我奶奶同我说,这六品以上的官呀,都是老头子,如此一来,便只剩王孙贵胄这一选项了。” 前面她说的都是实话,后半句却是扯谎了。 她会认定楚聿修是王爷,不仅因为他年轻,还因为他傻白甜,这么善良又傻白甜的男人,哪里像是年纪轻轻便能在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谋略家。 “竟……竟然是这样?”文竹拧起眉头,表情好不精彩。 要真是这样,他们主仆二人岂不是早就露馅了? 想到这,他扭头看向自家爷,只收到一记轻飘飘的目光,当即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很快,野兔烤熟,香气溢满林间。 楚聿修分了个兔腿给陈绵绵,见她不要,这才转手让给下属。 文竹接过野兔,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家爷竟然把自己最爱吃的野兔后腿分给了他,这是感受到他的赤胆忠心,特意嘉奖他吗?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文竹将兔腿啃得干干净净,险些连骨头都吞了去。 陈绵绵将男子的吃相看在眼里,扯了扯唇角,轻声道:“文竹大哥,你很饿吗?” “唔唔!”文竹摇头,用牙尖一点一点剃着骨头上的碎肉。 “额……”陈绵绵眼皮跳了几跳,又将目光转向身侧男子:“睿王殿下,你们这是丢了盘缠,还是被偷被骗了?” 闻言,楚聿修睨了下属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眸光沉沉地望着面前又黑又圆的小脸。 那张脸上写满了关心,除此以外,便是隐晦的同情。 同情? 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温声否认道:“没有。” “哦!”陈绵绵点点头,动作间偷偷拿眼看了文竹一眼。 都饿成这样了,得有一整天没吃饭,就这样还说没丢了盘缠,这是为了维持住身为王爷的脸面和威严? 想想也是,两个大男人被市井无赖利用好心骗光了盘缠,说出来确实有点丢脸。 思及此,陈绵绵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当着人体晾衣架。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地上光影移动,阳光自上而下洒入林间。 眼看到了正午,手中衣袖也晾干了,陈绵绵起身同二人作别:“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楚聿修随之站起,动作间合拢的衣襟稍稍敞开,露出一小片麦色的肌肤。 “不用!”陈绵绵摆手,客套道:“这里离我家挺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小孩儿,姑娘家家独自走山路,不安全。”楚聿修言罢,抬手按了把小丫头黑乎乎的小脑袋:“快去换衣裳。” 陈绵绵摸了摸头顶,点点头,转身朝山洞行去。 很快,她穿戴好衣物行出,将换下的衣裳放入文竹的手中,语重心长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千万要照顾好你家爷。” 言罢,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她撒丫子沿溪涧向下游跑去。 “哎……”文竹朝前追两步,被一柄折扇拦住。 他步伐顿住,扭头看向自家爷,皱着眉头道:“爷,您不是要送她?” “这小丫头主意强,随她。”楚聿修随手将折扇插在下属的衣袖里,抬手整理衣裳。 接过下属手中衣物的一瞬,一块银晃晃的什物掉了出来。 文竹眼疾手快地将东西接住,在看清什物真身后不由一怔:“银子?” 银子都在他身上,他家爷的衣裳中怎么会有银子? 楚聿修亦有一瞬间的诧异,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二两银子是那小丫头塞给他的。 “奇怪,这银子到底哪里来的?”文竹反复琢磨着手中银子,越看越迷糊:“难不成这衣裳会生银子不成?” “蠢!”穿戴好衣物,楚聿修抽出折扇在下属的脑袋上敲了把,语气中添了几分笑意:“那小丫头给的。” “那小丫头好端端的给我们银子干嘛?”文竹诧然,几乎将“迷惑”二字刻在脸上:“她自个不是缺钱吗?” “还不是你吃相太难看,活像爷饿了你三年!”楚聿修说着,手中折扇又晃了下。 文竹慌忙抱头躲到一边,一脸委屈道:“爷头一回赏小的大兔腿吃,小的心中感动。” “不是赏你的。”楚聿修淡淡言罢,再度补充道:“给的那小丫头,她没吃,便顺手给了你。” 闻言,文竹面上表情僵住,眼中委屈奔腾,几乎要倾泻而出:“爷,小的追随您这么多年,难道在您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刚认识的小丫头?” 楚聿修斜眼看了下属一眼,没说话,转身顺着溪流向下游行去。 第73章 自私自利显丑态 第73章自私自利显丑态 入夜,窝窝村亮起一片火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退,最后只剩下零星。 陈婆子站在河岸上张望,一双老眼中布满血丝,带着无言的痛楚。 “陈婶子,找不到啊,人怕是被水给冲走了。”一中年男子举着熄灭的火把行到河边,好言劝道:“你先回去休息。” “这没发大水,人怎么就给冲没了呢?”陈婆子抓住男子的衣袖,着急道:“再让人找找!” “大家找了一天,都累了。”中年男子轻轻别开老妇的手,叹息着摇头离去:“都是命啊!” “可不都是命吗,收了配**的银子,就算进不来我们王家的棺材,也得进地府被勾舌头!”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陈婆子猛然侧目,就见王婆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肯定是你这老不死的干的,我和你拼了!”陈婆子眸中狠光迸溅,发了疯地朝王婆子扑去。 “娘!” “娘,您别冲动!”大儿媳二儿媳七手八脚地将人拽住,朝自家土坯房带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不是?” 陈婆子剧烈挣扎,但架不住两个儿媳年轻力壮,很快便被拽了回去。 “咚”地一声,房门关上,窝窝村里最后一根火把熄灭。 “你们……你们……”陈婆子胸腔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瞪着两个儿媳。 “娘,您别生气。”大儿媳赵氏心里害怕婆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知道您疼绵绵,但这都是命啊!” “命什么命!”陈婆子一甩胳膊,尖着嗓子骂道:“那个老不死的幸灾乐祸,你也跟着瞎凑热闹,要我看,你这个贱人根本就是巴不得绵绵去死!” “我们陈家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个扫把星!” “娘,您别这么说大嫂!”二儿媳钱氏上前将人拦住,好声好气劝道:“我知道您疼绵绵,但绵绵这孩子,长得丑,在村子里天天被人欺负,现在倒好,要是过了婚配的年龄没人上门提亲,别说整个窝窝村,就是边上的村子都会笑话她的。” “我看谁敢,我扒了他的皮!”陈婆子眉毛倒竖,语气却不如面对大儿媳那般凶煞。 “娘,那些人当着您的面自然不敢,可您瞧瞧绵绵这些年过的。”钱氏轻轻拍抚着婆婆的背脊,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辉儿哥现在还被押着呢,要是绵绵死了,还能卖去配一次**,不就能将辉儿哥换回来了吗?” 闻言,陈婆子恶狠狠瞪向大儿媳,上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赵荷花,这话是不是你跟二媳妇说的?” 赵氏捂着被打肿的脸,眼中盈满泪水,可怜兮兮道:“娘,村里人捞一天都没捞到绵绵,她又不会水,肯定没了。” “人都没了,拿着尸体去配**,还能换回辉儿,也好过将欢欢和蕊蕊送去给人当粗使丫鬟。” “是呀娘,这事呀,是天意。”钱氏应和着,好声好气劝道:“您就看开点,这是绵绵的命……” “哐当!” 物品掉落声响起,将院中谈论的三人吓了跳。 三人循声看去,就见陈欢欢站在院子后门,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一只发怒的小兽。 “欢欢……” “这不是大姐的命,大姐不会死,她不会死!”陈欢欢失控吼罢,夺门朝河边奔去。 “欢欢!”赵氏面色大变,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见状,钱氏紧跟着追了上去。 “欢欢!” “欢欢!” “欢欢!” 拐角的黑影下,陈绵绵歪着脑袋看着远去的几道人影,眸光晦暗难名。 她倒是忘了,陈婆子次子陈二山,其妻钱氏,与昨日在镇上羞辱她的钱婶子为姑嫂关系。 而就在今日,钱婶子的儿子钱立成还将她推入水中。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 亦或者,这些都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娘赵氏一手安排的? 因为她被王海棠羞辱“自杀”,于是乎,赵氏为她安排了更大的羞辱,想要将她逼死,不但如此,还在一计失败后又生一计,让她去河边清洗衣裳,好将她推下水。 又或者,这两者之间原本并不矛盾,昨日的羞辱,是为了给她今日溺亡做铺垫。 今天早上,她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窥视她,不但如此,还瞧见了一抹男人的衣摆。 如果不是李春花突然出现,也许,那时她已经被溺死在水里。 “欢欢!” 赵氏的声音自远方传来,陈绵绵一个激灵,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咚咚!” “咚咚!” “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似乎随时能从胸腔蹦出。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滚落,陈绵绵有些慌乱地抹了把额头,指尖触及一片冰凉。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姐,她没死,她肯定没死!” “放开我,呜呜……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姐……” 陈欢欢的哭喊声悲戚而尖锐,却奇迹般地抚平了陈绵绵心中翻涌的波澜。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探出脑袋,就见赵氏与钱氏一左一右架着陈欢欢往土坯房方向行来。 “你们放开我!” “别胡闹了!”赵氏将二女儿推入家中,没好气道:“娘已经够闹心的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娘,大姐出事了,作为她的家人我们不能不管她啊!”陈欢欢犹在做最后的抵抗,却被推入房中锁了起来。 “砰砰砰!”陈欢欢拼命敲击着门板,哭喊道:“娘!” “娘,您放我出去呀!” “你哭什么哭,别哭了!”陈蕊蕊拉下脸,抓起床边放杂物的木盒子丢在二姐身上:“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蕊蕊!”陈欢欢像是突然找到了同伴,激动地跑到三妹妹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蕊蕊,大姐平日里最疼你了,你帮我求求娘,让娘放我们两出去,好不好?现在只有我们两能救大姐了。” “你放开我!”陈蕊蕊一把将手抽出,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二姐:“你没听见娘说吗,要是大姐死了,就不用把我们送给人当粗使丫鬟,你乐意当丫鬟,我才不乐意呢!” “蕊蕊!”陈欢欢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那可是你大姐,对你最好的大姐,你怎么能这样想?” “她长得那么丑,把我们家的脸都给丢光了,我才不想认她这个大姐呢!”陈蕊蕊说着,伸手将人推开,嫌恶道:“你离我远点,别影响我睡觉。” 陈欢欢被推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眸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74章 独身夜访乱坟岗 第74章独身夜访乱坟岗 春日夜晚的风带着透骨寒意,仿佛一夜之间回到隆冬。 陈绵绵曲腿坐在陈家的土胚房西墙外,仰头望着苍穹,细数天上星辰,耳畔是土墙另一端的陈欢欢沙哑的哭声。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夜,是她的,亦是陈欢欢的。 陈绵绵上辈子活了二十五年,自认为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善也好,恶也罢,都曾切身体会过,可如今穿越后她才发现,自始至终,她不过是温室里浇灌出的一朵花罢。 和谐家庭,国家完整的法律体系,共同为她构建起一道高墙,隔离了至少九成的伤害,她以前所切身接触的恶,在陈大山夫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离开,她必须要离开陈家,不仅要离开陈家,还要带走二妹妹欢欢,她不能让那热心肠的小炮仗独自在这片污浊之地沉沦,她不敢想象那可爱的小姑娘会被这样一个病态的家庭摧残成何种模样。 至于陈蕊蕊,小小年纪便藏有恶毒心思,她日后是何遭遇,会不会被卖给富贵人家做那粗使丫鬟,与她无关,她陈绵绵可不是什么圣母! 心中有了方向,陈绵绵深深吁出一口浊气,艰难平复翻涌心绪。 少倾,她扶墙站起,却没有回家,而是小心翼翼绕过陈家,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向住在村西头的钱家。 夜晚的窝窝村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虫鸣鸟语,偶尔还会响起几声鼠鸣伴奏。 “啁啾!” 清脆的鸟鸣声响起,陈绵绵抬头看去,就见两只不知晓品种的小灰鸟立在枝头,脑袋凑在一起说着小话。 “夜晚真安静呀!” “我喜欢夜晚!” 声落,一只大黑猫窜了上去,一口咬住说话的小灰鸟。 应声的小灰鸟受惊窜上天空,扯着嗓子骂道:“我讨厌夜晚!” 声落,“扑凌”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大黑猫松口,左前爪按着小会鸟的尸体,深处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右前爪。 忽然,它停下动作,警惕扭头,对上陈绵绵的目光。 “呲!”大黑猫哈气,一双金黄色的瞳孔在黑夜中宛若两盏手电筒:“愚蠢的人类,看什么看,再不把你的眼睛收起来我挠死你!” 闻言,陈绵绵扯了扯唇角,正欲收回目光,就见那大黑猫再度舔着右前爪,自言自语道:“那鬼魂草真讨厌,踩到之后黏在爪子上根本舔不掉,以后再也不去村后玩了。” 鬼魂草……村后…… 陈绵绵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调转方向朝村后行去。 村后也就是村子的后方,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往乱坟岗,每当有哪家死人了,便经由村后抬上山去。 小路的夹道长着一种不知名的红色小草,肌肤触碰到后会染上红色的痕迹,洗也洗不掉,只能等七日后自然消退,因此,这红色的小草在窝窝村又被称为鬼魂草。 据村子里的老人说,鬼魂草靠吸收无辜之人流在地里的血生长,只会跟着罪恶多端的人,因此,众人走山道的时候都会自觉避着鬼魂草,生怕自己身上沾染一点红色。 既然村子里有这种传说,她自然得好好利用一番。 越往村后走,住宅越少,陈绵绵的步伐也越快。 离村后山近了,气温明显降低,春风轻拂,山间枝桠摇晃,发出阵阵鬼嚎。 地上影子晃动,陈绵绵稍稍定神,站定在后山通往乱坟岗的小路上。 她警惕地左右张望,在确定没人后撸起裤腿,脱去鞋袜,赤脚朝山上行去。 没走出两步,便看到一株红艳艳的小草。 陈绵绵用两双袜子叠加包手,小心翼翼地将小草摘下,避免手部肌肤触碰沾染上颜色。 她一路走一路采摘,不一会便将来到半山腰处。 夜半的山间极寒,脚下土壤更是冰凉濡湿,风一吹,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陈绵绵用没套袜子的手搓了搓胳膊,轻轻吁出一口浊气,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陈绵绵,别怕,没什么好怕的,你又没做过亏心事。” “爷!”不远处,文竹轻轻扯了扯自家爷的衣袖,伸手指向那朝山上爬的肥胖身影:“您瞧,陈绵绵怎么来这了?” 闻言,楚聿修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肥胖身影。 “她一个小姑娘的,大半夜怎独身一人来这乱坟岗,莫非,她真被脏东西附体了?”文竹小声嘀咕着,满脸警惕道:“爷,要不我们先回去,免得被冲撞了。” “无妨!”楚聿修抬手制止,冷静道:“先看看她要干什么。” “爷……”文松张口还欲劝说,嘴被一柄折扇按住。 楚聿修目光投向前方,眼底几分好奇,几分探究。 “陈绵绵,没事,不怕,哈哈哈,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陈绵绵一面寻找鬼魂草,一面自言自语地自我开解着,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她素来不信鬼神,问题是,她自己就是个死而复生的,如今更是能听懂动物说话,万一……万一她就在这山上碰到“小伙伴”了呢? 正胡思乱想着,山头传来树枝剧烈摇晃声,伴随着两声沙哑的鸦啼:“呀!” “呀!” 闻声,陈绵绵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倒竖而起。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强迫自己看向声源处,当视线触及地上不正常摇晃的树影,登时发出“啊”地一声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陈绵绵一手抓着刚摘到的鬼魂草,一手抓着左边往下掉的裤脚,摇摇摆摆朝山下跑去。 见状,楚聿修愣了愣,以拳抵唇低笑出声:“呵!” “噗嗤!”文竹捂嘴,憋笑憋得眼泪直往外冒:“就这点胆子还敢往山上跑?” 末了,他扭头看向自家爷,涨红着张脸道:“爷,属下再也不怀疑她身上有脏东西了,哪有脏东西这般胆小。” 楚聿修唇角弧度加深几分,抬了抬下巴,沉声道:“跟上去看看!” “哎!”文竹兴奋地应声,显然也好奇陈绵绵今日上乱坟岗的缘由。 第75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75章多行不义必自毙 陈绵绵一口气从半山腰跑到山脚下,等看到远处零零散散的房屋,确定周遭有了人气,这才大着胆子朝身后看去。 小道狭窄而幽深,一路通往小山顶山,一如先前所见。 诚然,什么都没有。 陈绵绵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抬手拍了拍胸口,粗喘着气道:“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抚过自己幼小的心灵,她放下裤管,拍了拍脚底的尘土,强忍着被扎破皮的痛穿上布鞋。 收拾妥当,她鬼鬼祟祟地朝村西头钱家摸去。 到了钱家,她先是将鬼魂草放好,随后来到后院门口蹲点。 文竹在暗处见了,不免有些迷惑:“小丫头跑这来干什么呢?私会情郎?” 楚聿修用折扇敲了把下属的脑袋,低声警告道:“休得胡言乱语。” 闻言,文竹老老实实将嘴捂住。 陈绵绵在钱家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听得院内有动静了,她稍稍凑上前,透过门缝朝里望去,便看到起夜的钱立成。 鱼儿出现了! 陈绵绵弯起唇角,轻手轻脚地攀上不高的院墙,悄无声息翻入院中。 很快,她来到茅厕旁,屏住呼吸,右手稍稍抬起做手刀状。 流水声戛然,钱立成系着裤腰带打着哈欠从茅厕走出。 陈绵绵抓住时机,手刀快准狠砍向男子脖颈。 钱立成脖颈一痛,脑袋机械偏转,只看到一抹肥胖身影就晕了过去。 陈绵绵伸手将人接住,咬牙拖到后门,小心翼翼拉开门闩将人拖了出去。 等把人安顿在墙角,她又回到院中将门合上,随后翻墙而出,艰难背起那将近一米八的壮汉。 陈绵绵走得很慢,一路左躲右闪,警惕前行,所幸钱家离河边并不远,她耗费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将人从钱家背到河边。 她摇摇晃晃地将人卸下,同时将手上攥着的鬼魂草放在石块上,淋上水,用小石头捣碎出红色汁液。 做足准备,她扒下钱立成的裤子,撕成碎片丢入河中,随后用棍子沾上红色的鬼魂草草汁,在男子腿上写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问河神,苍天绕过谁。 末了,她看了眼剩余的鬼魂草草汁,面露惋惜之色,自言自语道:“我摘这些鬼魂草也不容易,不能浪费了,你说是不是?” 言罢,她沾上草汁,在男子脸上写下“多行不义必自毙”七个大字。 做完这一切,她将棍子和沾染草汁的两块石头一道推入水中,同时将自己染了草汁的袜子丢进河里,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臭小子,欺负本姑娘是,本姑娘也让你尝尝人人唾弃的滋味。” 既然他喜欢恃强凌弱,那么她就让他尝尝成为过街老鼠的滋味。 陈绵绵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拍去手上不存在的尘土,转身潇洒离去。 待那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躲在暗处目睹这一切的楚聿修这才现身,缓步行至钱立成身前。 就见躺在地上的男子双目紧闭,双腿和脸上分别被写上鲜红的大字。 “多行不义必自毙……”楚聿修喃喃念着,眸光晦暗难名。 “爷!”文竹轻唤,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陈绵绵那个小丫头实在太奇怪了,她攻击这个男人的招式干脆利落,显然是练过的,不仅如此,还有她写的这字,便是童生都未必有她写的好看,她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十三岁的农村小丫头!” “奇怪。”楚聿修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直达眼底:“也很有趣。” “爷!”文竹低呼,白着张脸道:“她……她可能是鬼呀!您应当离她远些。” “她若是普通的鬼,如何在阳光下行走?她若是厉鬼,身上气息又缘何那般温和?”楚聿修面色不变,语气淡然依旧:“与其说她是鬼,本王更愿意相信她得了什么玄妙机缘。” “爷……” “行了!”楚聿修用手中折扇敲了把下属的脑门,制止他继续长篇大论:“这小丫头估摸着是头一回坑人,手生,你帮她把痕迹抹平了。” “爷……” “还有,一会跟上那小丫头,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必要时候帮她一把。”楚聿修沉声吩咐罢,顺着陈绵绵消失的方向离去。 “爷……”文竹疾步跟上前几步,很快又退了回来,先是点了钱立成的昏睡穴,确保他会继续昏睡一个时辰,而不是在一盏茶的功夫后被冷风吹醒,随后又潜至钱家,将陈绵绵留在墙头以及钱家院内院外的足迹一一抹去。 做完这一切,他飞快朝自家爷离去的方向赶去。 他可不敢让他家爷和陈绵绵那个小姑娘独处,他怕自家爷被吃了,今天陈绵绵那小丫头看他家爷的目光,让他有理由怀疑,那小丫头接近他家爷就是为了糟蹋他家爷。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渐亮,原本明亮的月渐渐隐了光辉,只余淡淡轮廓。 安静的小道上有了第一个行人,很快是第二个,第三个…… “啊!”女子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流氓啊!” “啊!” “我什么都没看到!” “……” 很快,河畔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几个中年男子快步靠近,就见钱立成双腿岔开,呈“大”字状躺在地上,下身只穿着亵裤,脸上和身上布满红色大字。 “立成?” “立成这孩子怎么了?” “快快快,把人送回家去!” 几个中年男子说着,便要上前将人抬起。 “等等!”就在此时,有人伸手将众人拦住。 众人抬头一看,是村子里的酸秀才陈俊生。 陈俊生放下手中打水用的木桶,双手将围观人群拨开些许,这才指着倒在地上的钱立成,神神叨叨道:“他这是得罪神仙了,碰不得!” “得罪神仙?”众人惊呼,急忙道:“酸秀才,你看出什么来了?” “钱立成腿上的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问河神,苍天绕过谁。”陈俊生说着,指头一转,指向男子脸上的小字:“脸上的七个大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有经验丰富的觉出不对,指着钱立成的腿道:“他腿上和脸上的红痕,该不会是鬼魂草的汁液?”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退后,躲瘟神般离得钱立成远远的。 “快,快叫立成他爹来!” “快去!” 第76章 阴气太重有劫数 第76章阴气太重有劫数 陈绵绵回到村子里时,河畔闹哄哄的,而她的出现,无异于巨石投湖,掀起更大波澜。 “绵绵,你怎么回来了?” “绵绵,你没死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整夜?” “快,快去通知陈婶子,告诉她绵绵没有死。” “绵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或关切或责备,几乎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陈绵绵低着头往前走,也不应声,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直到陈婆子闻讯赶来。 “绵绵!”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猛然抬头,酝酿已久的泪水顷刻间布满面颊:“奶奶!” 她飞扑上前,紧紧抱着老妇人,嚎啕大哭起来:“奶奶,钱立成,钱立成他把我推下水,要不是一个小姐路过救了我,我就死河里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哗然。 “呀,绵绵是被立成给推下河的?昨儿个在场的不都说她是自己掉下去的吗?” “啧,难怪立成今天会出现在河边,这就是报应啊!” “钱立成!”陈婆子眉毛倒竖,怒声道:“绵绵你别怕,奶奶带你去找那个混蛋算账。” 说着,她就要将人往钱家带。 “陈婶子,立成那小子不在钱家,现在人在河边躺着呢!”围观的村民中有人出言提醒道。 闻言,陈婆子拉着陈绵绵风风火火往河边赶去。 陈婆子赶到河边之时,钱立成的爹娘刚赶到河边,正脱下外衣盖在儿子的双腿上,为他遮羞。 “钱立成!”陈婆子一声暴呵,上前一脚踢在钱立成腿上,厉声道:“钱立成,你给我起来!”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你这个天杀的,昨天推我家绵绵落水,你还有脸喝得烂醉,你怎么不去死!”陈婆子说着,扑上前便要将人往河里推。 钱是非钱婶子见状,连忙将人抱住:“陈婶子,你这是干嘛呢,我家立成被人打了,现在昏迷不醒,你再动手打他会要了他的命的!” “呸!”陈婆子一口口水喷在钱婶子脸上,尖着嗓子骂道:“什么被人打,我家绵绵才被他推水里,他就被人袭击,天底下哪来这么巧的事?要我看,他就是做贼心虚。” “陈婶子,这是真事!”围观村民将陈婶子拉住,好言劝道:“立成今儿个一早突然出现在河边,裤子被扒了,脸上腿上写着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还有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红彤彤的,可吓人了!” 闻言,陈婆子定睛一看钱立成布满红痕的脸,登时哈哈大笑起来:“看到没有,这就是报应,叫你欺负我家绵绵,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陈婶子,陈绵绵她又没有死,你怎么能这样?”钱婶子一听这话,气得眼睛都红了,偏偏儿子有错在先,她也不好与之理论。 “没有死?死了你才满意是不是?”陈婆子一手叉腰,指着钱立成道:“我看你家钱立成就是作恶太多,老天要把他给收了。” “你个老不死的,你太过分了……” “……” 争吵声渐大,很快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就在两家将要打起来之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青天白日,乾坤郎朗,此处怎会有如此重的阴气?” 闻声,众人停下动作,侧目看去,就见一白胡子老道缓缓行来。 那道长穿着破旧的道袍,白发白眉白须,几乎看不清面目,手中以柳枝做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位……”老道手中柳枝一甩,指向站着的陈绵绵:“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你……”陈绵绵一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道长怎知我大难不死?” 老道收起柳枝,捋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我不但知道姑娘大难不死,还知姑娘两度在鬼门关徘徊。” “道长!”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齐刷刷看向老道。 “道长!”陈婆子奔上前,有些急切道:“我家绵绵可是……可是有什么劫难?” “非也非也!”老道摇头,中气十足道:“这位姑娘上辈子积德行善,此生注定善终,人为的劫数,要不去她的性命。” “嘶!”众人再度倒吸一口冷气,齐刷刷看向陈绵绵。 “我……”陈绵绵指了指自己,眸中有泪光氤氲:“可我……可我长得又胖又丑,在村子里并不受人喜欢……” “姑娘天生就是这般丑陋容颜?”老道出声问道。 “不是不是!”陈婆子摇头,急切道:“我家绵绵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 “这就对了!”老道捋着白胡子,不疾不徐道:“容貌的变数,是陈姑娘命中一劫,意在让她看淡外貌,平顺心态,何时她能正视自己的容貌,不为容颜悲喜,这一劫,便会过了。” “道长,您的意思是,我家绵绵会变漂亮?”陈婆子大喜,眼中迸发出灼灼光芒。 “这就要看陈姑娘的心境了。”老道神神叨叨言罢,手中柳枝一甩,指向躺在地上的钱立成:“反倒是这位公子,命途多舛啊!” “道长!”钱婶子扑上前,急切道:“我儿怎么了?您要救救我儿啊!” “钱公子……”老道摇摇头,语调中多了几分同情:“怕是染了脏物。” “不,这不可能!”钱婶子险些原地跳起,指着老道的鼻子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是陈绵绵花钱请来的,是不是?” “夫人若是不信贫道,贫道便是有千种办法,也救不了令公子。”老道言罢,一甩柳枝施施然离去。 “孩他娘!”钱是非拉住钱婶子,随后拔腿追上老道,掏出几个铜板塞入老道手中,哀求道:“道长,只要您能救我家立成,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 “哎!”老道按住男子的手,将铜板塞了回去:“钱财乃俗物,老爷若有心做谢,只消每日来河边烧一根蜡,渡一渡这河内埋葬的孤苦冤魂即可。” “那我家立成……”钱是非巴巴地望着老道,眼中带着几分祈求。 “令公子还有救!”老道用手中柳枝别开中年男子的手,缓步行至钱立成身前,用柳枝拂向四方:“诸位无关人等,还请回避。”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散去。 陈婆子本欲找钱立成麻烦,只是听说大孙女命中带福,又有机会变漂亮,而钱家小子命途多舛,染了脏物,心中高兴的同时也不愿与钱家多有接触,免得染上晦气,当即高高兴兴带着大孙女离去。 第77章 十世善人聚福报 第77章十世善人聚福报 待人群尽数散去,老道用手中柳枝沾水,轻轻扫过钱立成的面庞,嘴里念念有词。 钱是非与钱婶子屏息,不敢上前打扰。 须臾,老道收起柳枝,缓缓睁开双目:“脏物入体不深,我已用心经为他镇压,令郎不消片刻便会清醒。” 声落,有什么东西掠过,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躺在地上的钱立成睁开双眼,眸中带着几分茫然:“好冷啊!” “立成!”钱是非钱婶子齐齐惊呼,一把扑到儿子身上:“立成,你没事?” 老道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小声嘀咕道:“这么巧。” “道长!”钱是非夫妻二人转头看向老道,按着钱立成便朝老道磕头:“多谢道长救命,您就是活神仙啊!” “爹娘,你们干什么呀?”钱立成下意识挣扎,后脑勺被父亲狠狠拍了下。 “你小子中邪了,要不是道长,你早就死了!”钱是非言罢,仰头望着老道,眼中一片赤诚:“道长,我们钱家就这么个儿子,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钱老爷不必行此虚礼。”老道伸手将钱是非夫妻二人扶起,捋着白胡子长叹一声:“贫道方才所为,不过暂时压制令郎体内邪物,要想痊愈,还得靠令郎自身。” “道长请说!”钱婶子着急道。 “令郎之所以会被脏物缠上,乃是因为他做了坏事,损了阴德,邪物这才有机可乘。”老道意有所指道。 闻言,钱是非瞬间反应过来:“道长的意思是,立成会染上脏东西,是因为他推陈绵绵下水?” “这个天杀的丑八怪!”钱婶子一拍大腿,破口大骂起来:“我们窝窝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天灾煞星。” “钱夫人此言差矣!”老道用手中柳枝拦住妇人,不疾不徐道:“陈姑娘乃十世善人,命中带福,福厚,命也厚,以恶待之,伤己,以善待之,渡己,令郎要想痊愈,就需得善待陈姑娘,让她真心诚意地用福气庇佑你。” “这……”钱家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难掩的诧异。 十世善人?陈绵绵? “道长,您没搞错?”钱立成皱眉,脸上写满了怀疑。 那个丑八怪从小就被村里人欺负,也能算是命中带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老道摇头晃脑,手中柳枝兀地一扬,打在钱立成脑门上:“钱公子,看人,可不能光用眼睛看。” “嗤!”钱立成冷嗤一声,不屑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立成!”钱婶子拉住儿子,连连同老道陪不是:“道长莫怪,我家小子不懂事。” “娘!”钱立成反拽住母亲,眼中写满了怀疑:“你这老道士,别想在我这唬人!” “呵!”老道轻笑,声音压低几分:“钱公子推陈姑娘下水,乃是受人指使。” 闻言,钱立成面色突变。 老道却似没看到般,又将目光转向钱婶子:“夫人亦然!” “道……道长……”钱婶子脸上血色疾速退去,几乎要站立不稳。 “夫人印堂发黑啊!”老道摇头,捋着胡子叹息道:“钱家不日便有血光之灾。” 言罢,他转身施施然离去。 “道长!”钱婶子追上前,双手拽着老道衣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长,您救救我,救救我家立成!” “立成!”钱是非拉着儿子上前,作势也要跪下。 “罢了!”老道伸手扶住二人,叹息道:“若非贫道与钱老爷有善缘,也不会泄露这般天机。” 言罢,他手中柳枝上下左右晃动一圈,最后定格在钱立成额头:“钱公子,亲君子,远小人,王家公子阴德大损,日后必有大灾,公子若不与之断交,钱家后患无穷啊!” “我……”钱立成扯了扯唇角,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咬牙点头:“我必与之断交!” “钱夫人!”老道又将手中柳枝抵在钱夫人额头上:“陈家占福宝却生阴私,那些阴德大损的亲戚,趁早断了往来。” “道长,您是活神仙啊!”钱婶子惊呼,激动道:“我……我与陈绵绵无冤无仇,无意针对于她,是我那小姑子,说什么陈绵绵不死,陈婆子便要强卖了她家闺女去供陈文辉读书,我和我家立成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帮着她伤害陈绵绵。” “但是,我和立成都没想让陈绵绵死,只是想着她摔伤了还没好,再落了水,病情肯定加重,以陈家现在的情况,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给她医治,陈婶子必会嫌她拖累把她卖了。” “钱夫人这话不必与我说,留着同陈姑娘解释!”老道伸手按住妇人手背,语调平和道:“陈姑娘乃福厚之人,亲之必有福报,只是,必须得到陈姑娘真心实意的谅解,否则,钱公子身上脏物镇不住,钱家七日内必有血光之灾,就是神仙也难救啊!” “至于钱夫人与钱公子亏损的阴德,并非陈姑娘原谅便能圆满,需得二位以真心换真心,从点滴处修行!” “切记,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叫第五人知晓,阴德难以修补,便是今日取得了陈姑娘的谅解,日后还是会被脏物缠上。” 言至此,他手中柳枝一拂,搭在手弯处,冲钱家三人施以一礼:“贫道能提点的就这些,我还有要事要告知陈姑娘,先走一步。” “道长!”钱婶子站起想要追上,被钱是非伸手拦了下来。 “孩他娘,你说,这个道长,他可信吗?”钱是非皱着眉头,心中一个劲地打鼓。 “他不可信难道你可信?”钱婶子一把将手拂开,眉毛倒竖而起:“要不是你一个劲地在一旁鼓动,让我帮你那倒霉妹妹,我和立成会倒霉吗?” 闻言,钱是非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毕竟是我妹妹。” “你要妹妹还是儿子?”钱婶子拔高音量,激动道:“你要是再不和你那倒霉妹妹断绝来往,我和立成都会被她给害死!” “行了行了!”钱是非拍拍自家婆娘的背脊,好声好气道:“你别动气,我以后尽量不同她往来,不帮她就是。” “还有你!”钱婶子看向自家儿子,好声好气道:“立成,王大狗当初差点害死陈绵绵,不知道损了多少阴德,你可别再跟他往来了。” “娘,您放心,我知道厉害的。”钱立成连连点头,心中一阵后怕。 第78章 经历修行启灵智 第78章经历修行启灵智 陈家土坯房内,陈婆子正细细询问着大孙女的遭遇,忽听得敲门声响起。 “还不快去开门!”陈婆子冲大儿媳颐指使气道。 见状,赵氏敛去眸中不甘,快步上前将院门拉开。 站在门口等候的老道冲赵氏施以一礼,朗声道:“陈夫人,陈老夫人可在?” “不在!”赵氏说着,作势就要将门关上。 “你干什么呢?”陈婆子“蹭”地站起,快步行上前去将儿媳拽开,随后冲着老道露出和善笑容:“道长,您有事吗?” “娘,这老道士就是个骗人的!”赵氏挤上前,压低声音道:“肯定是来骗钱的!” “陈老夫人,贫道可能与您和陈姑娘单独聊聊?”老道笑眯眯道。 “可以,可以,道长里面请!”陈婆子一把将儿媳推开,热络地将人往里面迎,嘴上不忘道:“绵绵,快,给道长倒杯水!” “不必!”老道抬手制止,神秘兮兮道:“咱们去河边谈,闲杂人等不得跟上。” 言罢,他一甩手中柳枝,施施然离去。 “走,绵绵,咱们快走!”陈婆子不敢耽搁,拉着大孙女就往外走。 “奶奶!”陈绵绵拖沓着步伐,脸上写满不情愿:“这道士肯定是骗人的,他就是来骗钱的。” “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陈婆子强行将人拽了出去,一面走一面道:“听听又不要钱,万一是真的呢?” 末了,她眼角余光瞥见儿媳与儿子从屋内跟出来,当即拉下脸道:“都给我滚回去,谁敢跟过来,一会我打烂他的脸!” 闻言,陈大山与赵氏一个激灵,不敢再往前凑。 很快,老道与陈绵绵祖孙二人前后脚抵达河边。 老道用手中柳枝沾上河水,在祖孙二人间扬撒,随后冲二人施以一礼:“陈老夫人,陈姑娘!” “道长!”陈婆子连忙回以一礼,末了,见大孙女傻愣着,当即催促道:“绵绵快给道长行礼。” “道长!”陈绵绵呐呐行礼,声音怯生生的。 老道稍稍颔首,冲陈婆子露出笑容:“陈老夫人,贫道唤您与陈姑娘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道长请说!”陈婆子恭敬道。 “陈老夫人,陈姑娘乃是十世善人,福泽绵延,只是,她七窍中有一窍未开,只有经历修行,才能启灵智,广施福泽,惠及兄友!”老道言罢,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陈姑娘与我有缘,我希望她这些日子能抽空去镇上与我修行。” “惠及兄友?”陈婆子眼前一亮,情绪激动异常:“道长,您的意思是,绵绵她能给辉儿带来福气?” “没错!”老道点头,不疾不徐道:“不仅能惠及陈公子,对陈老夫人您更是有诸多裨益。” 闻言,陈婆子心中愈发兴奋。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面露几分狐疑之色:“道长,您点拨我家绵绵,是不是需要有所表示?” “陈老夫人不说贫道差点忘了!”老道一拍大腿,在老妇人警惕的目光中掏出一钱银子递上:“虽然钱财乃是俗物,但要同老夫人您表达心意,似乎也只能此物了,我一穷道士,身上就这么点银子,还望陈老夫人不要嫌弃。” “你……你给我银子?”陈婆子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老道要带绵绵修行,不就是找她要银子吗,怎反过来给她银子呢? 老道将银子塞入老妇人手中,朗声道:“陈老夫人您尽管放心,贫道必定让陈姑娘脱胎换骨。” “行,行,那就麻烦道长了!”陈婆子双手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被点拨还能得银两,绵绵果真是个大福星! “能渡十世善人,是贫道的福气呀!”老道徐徐言罢,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陈绵绵:“陈姑娘,烦请您回避一下。” “啊?”陈绵绵眨眨眼,愣愣地看向奶奶,在得到点头回应后这才退向一边。 等陈绵绵退到三丈开外,老道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知陈老夫人可曾听过一句俗话,妻贤夫祸少。” 闻言,陈婆子面色微变:“道长,您的意思是……” “陈姑娘乃十世善人,命中带福,福厚,命也厚,以恶待之,伤己,以善待之,渡己,福与祸,不仅及自身,还会反应到最亲近之人身上。”老道言罢,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一甩手中柳枝,朗声道:“贫道方才同老夫人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陈老夫人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将会为陈家招致灾祸。” “道长,您的意思是,我家辉儿哥之所以会赌博,会倒霉,就是因为我那大儿媳?”陈婆子面色大变,眼中有熊熊烈焰燃烧。 老道一甩柳枝,摇头晃脑离去:“不可说,不可说!” “道长,那我家绵绵去哪找你?”陈婆子疾步朝老道追去,就听得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陈姑娘与我有缘,她来镇上,自能见到我!” “道长……” “奶奶!”陈绵绵上前拉住老妇人的手,细声细气道:“您还真相信那个道士呀?我看他神神叨叨的。” “你懂什么!”陈婆子敲了大孙女脑门一把,忽的想起什么,连忙用手为她按揉,慈爱哄道:“乖乖,你要相信道长,他说的都是实话,你就是我们陈家的福星。” “可是他给您银子!”陈绵绵指着老道离去的方向,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皱出好几道褶子:“一直以来,不都是百姓给道士银子吗,他给您银子,怕不是脑子不正常。” “呸呸呸!”陈婆子朝地上陪了三声,双手合十冲老道离去的方向拜了几拜:“道长莫怪,道长莫怪,我家绵绵还是个孩子,不懂事,莫怪莫怪!” 言罢,她扭头看向大孙女,厉声道:“绵绵!” 陈绵绵一个激灵,垂下脑袋瑟瑟道:“奶奶,我知道错了。” “乖,奶奶没有怪你的意思。”陈婆子搂着大孙女,慈爱道:“你这几日就多去去镇上,总不会亏,是不是?” “我知道了!”陈绵绵呐呐点头,神态一如往常老实而怯懦。 “乖,咱们回家!”陈婆子拍拍大孙女的手背,领着人朝家中行去。 第79章 这个人会说猫话 第79章这个人会说猫话 赵氏在院中来回踱步,等得心焦之际,就听得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来,绵绵,快进来!”陈婆子领着大孙女跨入家门,关切道:“你饿不饿?奶奶给你煮米饭吃。” “娘!”赵氏迎上前去,有些急切道:“那个老道士是不是骗您什么了?我都跟您说了,绵绵她不可能是个福厚的……” “绵绵不是我们陈家的福星,难不成你是?”陈婆子眉毛倒竖,扬手就给了儿媳一记耳光:“我告诉你,以后对绵绵好一点,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赵氏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婆婆将大女儿迎入灶房。 “娘!”陈大山看不下去了,上前道:“荷花也是为您着想……” “你们两还不滚去干活!”见儿子也要进来瞎掺和,陈婆子抄起灶房内的木柴将二人打出家门:“都给我滚去干活,今天不把田里的草除干净,你们两就别吃饭了!” 陈大山不敢还手,当下只得老老实实下地干活。 陈婆子给陈绵绵煮了一大碗米饭,又给她炒了一碟菜,多放了半铲子的猪油,整个灶房香气弥漫。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温柔道:“绵绵,这些都是给你吃的,吃完了把碗放那就行,等你两个妹妹回来收拾。” “奶奶,这不好……”陈绵绵握着筷子,脸上满是惶恐:“娘会骂我的!” “她敢骂你我撕了她的嘴!”陈婆子厉声言罢,见大孙女面露惧色,连忙换上慈爱神情:“绵绵,你记住了,现在你是家里的福星,谁要是欺负了你,就是折奶奶的寿,你知不知道?” “嘶!”陈绵绵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抱住老妇人激动道:“奶奶,我会坚强的,我不会让人欺负,我不会让您折寿,您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我希望您一辈子健康长寿……我希望您一直好好的。” 闻言,陈婆子心坎一软,怜爱地抚摸着大孙女的脑袋:“这样就对了,你要是在意奶奶,就别让人欺负,就是你娘都不行。” “绵绵记住了!”陈绵绵糯糯应声,眸底掠过一抹暗芒。 “记住就好,你乖乖在家吃饭,奶奶找钱家人算账去。”陈婆子慈爱地捏了捏孙女肉呼呼的面颊,撸起袖子风风火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陈绵绵抬起头,面上怯懦消失无踪。 搞定了陈婆子,日后她去镇上也就有了名目,只是,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赵氏一心想让她死,无非就是陈家急缺钱赎回陈文辉,而赵氏又舍不得陈蕊蕊这个小心肝,如今她彻底安全了,也就意味着二妹妹陈欢欢被卖一事即将提上日程。 她必须尽快将二妹妹安排离开陈家! “喵呜!” 一声猫叫突兀响起,打断了陈绵绵的思绪,她稍稍抬眼,就见一只黑猫窜了进来,很快跃上墙头。 “喵呜!” 大黑猫尾巴轻轻扫动,两只前爪踩着后爪,就这么蹲坐在墙头。 “小猫咪?”陈绵绵眼前一亮,就听得那大黑猫骂道:“愚蠢的人类,看什么看,没见过猫啊?” 闻言,陈绵绵面上笑意微微僵住,笑吟吟道:“还真是头一回见。” “卧槽,这个人会说猫话,见鬼了!”大黑猫炸毛,四爪一跃消失在墙角。 那只猫,刚才在说什么? 陈绵绵瞪圆了眼珠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很快,她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了出去。 才追到门口,脑袋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 “陈绵绵,你没长眼是不是?” 听得那熟悉的男声,陈绵绵后退两步,面露警惕之色:“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我来找你!”钱立成说着,作势便要行入陈家。 陈绵绵眼疾手快地将院门关上,不等合拢便被一把推开。 钱立成大喇喇行入陈家,一手扣住女子手腕,沉着张脸道:“看到我就躲,陈绵绵,你是不是心虚?” “是你将我推下水,我有什么可心虚的?”陈绵绵扬起头,迎上男子目光,一字一句沉声道:“钱立成,我告诉你,我陈绵绵不会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我奶奶不会放过你的!” “不心虚?”钱立成猛然拽起女子手腕,入目是一只还算修长匀称的小手,那手手背肌肤是偏黑的麦色,掌心微微泛白,显然被掐得缺了血。 没鬼魂草的痕迹? 钱立成微微蹙眉,又伸手去拽女子另一只手。 “钱立成,你干什么?”陈绵绵左右躲闪,嘴上高声呼道:“救命啊,救命啊,钱立成杀人了!” “陈绵绵,你给我闭嘴!”钱立成一把捂住女子口鼻,将人按在墙上,同时抓住女子另一只手。 和先前所见一样,这只手亦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鬼魂草的痕迹。 “唔唔……”陈绵绵手脚并用地扑腾挣扎着,喉中溢出细碎的呜咽,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你哭什么哭,再哭我真掐死你了!”钱立成烦躁吼罢,就见那小胖姑娘瞬息止住泪水,肩膀一抽一抽,只是眼中依旧闪烁着倔强的光。 被这样一双泪汪汪的桃花眼望着,钱立成莫名觉出几分心虚,声音也轻了下来:“我不想伤害你,我就想证实一件事,只要你乖乖配合,我马上放了你,听到了吗?” 陈绵绵狐疑地看了男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你把两只脚分别抬起来!”钱立成命令道。 陈绵绵老老实实抬起一只脚,停在半空中片刻,收回,又抬起另一只脚。 粗布做的鞋子上沾了污泥和草叶,却并没有鬼魂草的痕迹。 “没有?”钱立成微微拧起眉头,缓缓将人松开。 得了自由,陈绵绵快速后退将二人距离拉开,以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对方,眼中满是警惕:“钱立成,你是不是中邪了?” 闻言,钱立成面色微变,粗声粗气道:“你才中邪了呢,我看你哪哪都不对劲。” 第80章 活着比什么都好 第80章活着比什么都好 第80章 “你脸上有红字。”陈绵绵又退后两步,抓起一根斧头护在身前,小声道:“他们说,你坏事做多了。” “老子他娘的就干过一件坏事,就是推你下水!”钱立成狠狠啐了口,咒骂道:“老子真他娘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末了,他斜眼看向那战战兢兢的小丫头,面色缓和几分:“陈绵绵,昨天你有没有去我家?我看到你在我家院子里,还把我打晕了,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你脑子有问题!”陈绵绵扯着嗓子骂罢,又胆小地后退两步,仿佛一只受惊的肥兔:“我昨天一早上都在洗衣服,谁去你家了!” “我说的是昨天晚上!”钱立成纠正道。 “你就是脑子有问题!”陈绵绵骂罢,见男子看来,又往后退了两步:“你怎么不说你脸上的字是我写的?” “我要能打得过你,就不会被村里人欺负了。” 闻言,钱立成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陈绵绵,问题是,昨天他被敲昏前,看到的就是陈绵绵的脸。 兀地,他想到什么,当即大步行上前去,激动道:“是不是你大哥回来了?” 说着,他指着自己脸上红字:“这字是陈文辉写的,对不对?” “我知道他早就看我不顺眼,因为春花和我关系好,却从来不正眼看他,他嫉妒我!” 陈绵绵抓着斧头警惕后退,眼中多了几分同情:“钱立成,你是不是受不了刺激,疯了?” 末了,见男子拿眼看来,她音量降低几分:“村里人因为你脸上的字欺负你了?” 闻言,钱立成兀地愣住。 陈绵绵稍稍放下斧头,呼扇着大眼睛,怯生生道:“虽……虽然被村里人欺负很难受,但你千万不要放弃,不要自暴自弃,你看我,村里人人都嫌弃我,我不也好好地活着吗。” “活着,比什么都好!” “陈绵绵!”钱立成轻唤,不确定道:“你在安慰我?”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最开始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很难受。”陈绵绵说到这,冲男子露出明朗笑容:“不过你和我不一样,你长得好看,朋友多,又强壮有力气,他们最多背后说说你,等你脸上的字消失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看着女子明朗的笑容,听着女子小心翼翼的安抚,钱立成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粗声粗气道:“你就不恨我?你看到我现在这样不开心?不觉得高兴?” “我就是被人笑话长大的,我现在笑话你,不就是在笑话自己吗?”陈绵绵垂下眼睑,瓮声瓮气道:“我看到谁被笑话都不高兴,我只是难过,大家好好的不行吗?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又一个人呢?” 钱立成无语凝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推陈绵绵下水这种事,他就做过一回,但以前,他没少跟着村子里的人起哄笑话她,在背后吹着口哨叫她小胖子,小黑猪。 原本他只觉得好玩,好笑,看到陈绵绵哭着跑开,还觉得她连玩笑都开不起,直到今天,一切都变了。 方才他来陈家的路上,遇到了好几个邻里,他主动打招呼,换来的是众人的躲避,还有压低的窃窃私语,他们都在说,他脸上身上的红痕是鬼魂草留下的痕迹,是他坏事做多遭了报应,甚至有人说,他私下里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可能以前不慎落水淹死的孩子都是被他推下去的。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何谓人言可畏。 于是乎,他想要改变众人对他的看法,想证明他脸上身上的字迹是人为的,是陈绵绵为了报复他做的。 他闯入陈家,拉扯着陈绵绵,恨不得将她扒干净呈现在众人面前,告诉所有人,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丑八怪,这个猪精。 而此刻,他只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钱立成。”陈绵绵轻唤,目光中满是担忧:“你没事?” 钱立成猛然抬头,在对上那双红彤彤的充满关切的眸子后愧疚感排山倒海涌来,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陈绵绵嗫嚅着唇,轻声道:“你脸色好难看,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陈绵绵,对不起!”撂下这句话,钱立成逃也似离去,仿佛有妖魔鬼怪在身后追他。 见此情形,陈绵绵不无意外地挑挑眉,上前将院门关上,随后回到桌前,端起碗筷慢条斯理地进餐。 对不起?如果她没把钱立成逼入绝境,能得到这句“对不起”吗? 说到底,只有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才知道“痛”这个字怎么写。 隐蔽处,楚聿修将女子的神态变化尽数收入眼底,眸中是难掩的欣赏。 这个小丫头,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爷!”文竹摸索着胳膊,颤声道:“这小丫头也太能演了,我若不是亲眼瞧见她与那假道士合谋,险些就相信她是无辜的了。” “她本就是无辜的!”楚聿修用折扇敲了敲下属的脑袋,沉声道:“没有锋芒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软弱,陈绵绵所做一切,求的是自保,而不是害人。” “可她……”文竹涨红了一张脸,表情活像刚吞了好几只苍蝇:“她的心思未免也太深沉了。” 被推下水后,第一时间潜水逃走,造成溺亡的假象,随后入镇中寻找帮手,布置好一切,等夜晚,将结仇之人打晕拖出,利用村中传说将结仇者推入深渊,再将自己推向高处,瞬间调转二人处境。 不但如此,她还以精湛演技让结仇者对她感激涕零,化敌为友。 如此缜密的布局,岂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想出来的,陈绵绵分明就是被邪物附体了。 “未经其事,不议其行。”楚聿修淡淡言罢,转身离开。 “爷!”文竹快步跟上,表情像要哭了一般:“您也太护着那小丫头了,您向来不管闲事的,可您昨日不仅帮她善后,今日还出手解了那男人的昏睡穴,帮着陈绵绵装神弄鬼。” “您确定,您没被她迷惑了?” “爷这叫拿钱办事!”楚聿修用折扇敲了敲下属揣银子的衣袖,施展轻功消失在小小的村落中,不留一丝痕迹。 第81章 她们都盼着她死 第81章她们都盼着她死 用过早饭,陈绵绵收拾干净碗筷,给自己烧了热水,用香皂洗了个痛快澡,顺带用料子最好的洁面皂洗了把脸,这才神清气爽地上榻休息。 她昨夜一夜东奔西走,没有片刻阖眼,是以脑袋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得屋外传来尖锐的骂声,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听得陈婆子扯着嗓子骂道:“好啊老二媳妇,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婆婆的放在眼里?你是不是以为分家了我就管不了你了?” “娘,事情我都听说了,是绵绵先骂的立成,立成也是一时气不过,这才动手推了绵绵。如今绵绵没事,好端端地回来了,立成又中了邪,也算受了惩罚,这事就这么算了!”这一次,是陈家老二媳妇钱氏的声音:“立成这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为人您还不知道吗,整个村子里就属他没欺负过绵绵,会有今日这么一出,也是因为绵绵看上王大狗,厚着脸皮想要靠着您手中的婚书绑住王大狗。” “立成他大伯母可是王家人,他和王大狗也算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会帮王大狗,实在太正常了。” “绵绵也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妹,怎么没见他帮绵绵?”陈婆子话音方落,陈大山与赵氏夫妻二人便上前来劝说。 “娘,王家在我们这吃了个大亏,本来就不甘心,要是我们和钱家因为这点小事闹掰了,这不是白白将钱家往王家那推吗?” “是呀娘,有钱家帮忙,以后我们和王家的关系还能缓和,不然日后辉儿哥成状元了,当大官了,王家又跑出来闹**这事,吃亏的还是咱辉儿哥。” 屋外吵闹声戛然而止,陈绵绵定定看着黑乎乎的屋顶,眼底一片清冷。 果然,在陈婆子眼里,最重要的还是宝贝大孙子,哪怕,这个宝贝大孙子是个亏空家底的赌徒。 许久过后,屋外终是响起走动声,似乎是陈家儿媳妇钱氏离开了。 又过了片刻,敲门声响起,与之同时响起的是陈婆子慈爱的声音:“绵绵,起来吃饭了。” 陈绵绵不回应,假装自己还睡着。 “绵绵!”陈婆子又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离开了,只吩咐儿子儿媳要给宝贝大孙女留饭。 道长可说了,绵绵是他们的福星,她必要将绵绵照顾好了,这样辉儿哥才能考上状元。 房间里,陈绵绵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在头上,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时间一晃过去两个时辰,太阳自正当空朝西移去,地上影子被不断拉长。 陈绵绵醒来之时已是下午申时,陈家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在院中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许,随后去灶房里找饭吃。 陈婆子给她留了一大碗白花花的米饭,除了米饭,还有一小碟咸菜和花生米,这在陈家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陈绵绵捡了颗花生米丢嘴里,忽听得院中响起挤出的脚步声。 “大姐,大姐!” “欢欢?”陈绵绵自灶房内探出头来,就见二妹妹站在院中,从头到脚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淌着水。 “大姐!”看到自家大姐熟悉的身影,陈欢欢猛然扑上前,把脸埋入长姐怀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大姐,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水珠飞溅在脸上,陈绵绵顾不得擦拭,轻抚着怀中人哄道:“不哭不哭,我没事,倒是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 “我一大早就去河下游找你,没找到,一直没找到……”陈欢欢抽噎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 闻言,陈绵绵心坎一软,声音放柔几分:“我一大早便赶回村子了,怎么没看到你?” 她还以为二妹妹被陈婆子打发去捡柴火了,没想到她是去河下游找她,还一直找到现在。 “娘……娘昨日不让我去找你,我便一直等着,直到半夜她把外面的锁打开了,我才偷偷溜出去找你。”陈欢欢说到这,抬手抹了把泪,抽噎道:“大姐,我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以后千万不要难过。” “你说,我听着。”陈绵绵柔声应道。 “你那日同我说的没错,家里还缺银子,奶奶准备把我和蕊蕊卖给有钱人家做丫鬟,娘舍不得我和蕊蕊,蕊蕊她不想当丫鬟,所以……所以……”言至此,陈欢欢不知当如何继续说下去。 “所以,她们都盼着我死。”陈绵绵接过话匣,语气冷静平和,甚至带着丝丝笑意:“走,回屋里换身衣裳,你这一身湿漉漉的,可别吹感冒了。” “大姐,娘和蕊蕊想让你死,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陈欢欢跺跺脚,着急道:“你不会是难过疯了?” “欢欢!”陈绵绵扶正二妹妹的肩膀,认真道:“我很高兴,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这说明,你是看重我这个做姐姐的,你有心护着我。” “大姐,你不明白!”陈欢欢拽着长姐的衣袖,眼眶一圈圈泛红:“你这回会被钱立成推下水,就是因为娘和蕊蕊,是娘教蕊蕊,让蕊蕊告诉小花你喜欢王大狗,所以你昨日才会被欺负,被嘲笑……” “我上回被娘打巴掌,就是因为听到了她和蕊蕊的对话。” “我晓得了!”陈绵绵冷静应声,牵着妹妹的手往房间里走。 见长姐依旧没有反应,陈欢欢急得直跳脚:“大姐,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你是不是被河水泡傻了?” “相信我,这件事会过去的。”陈绵绵将聒噪的二妹妹拽入房中,翻了一套干净衣裳递给她,随后退出房门:“你先换衣裳,我去给你烧热水,一会洗个热水澡。” “大姐!”陈欢欢拽住长姐手腕,眼眶一圈圈泛红,虚声道:“我怕!” 闻言,陈绵绵动作兀地顿住。 “我怕!”陈欢欢小步上前抱住长姐,喃喃自语道:“娘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怎么能拿你去配**,怎么能盼着你死呢?” “奶奶明明那么疼你,那么疼你……” “大姐,你该怎么办呀?我不希望你有事!” “我真的好害怕!” 第82章 至少那一刻活着 第82章至少那一刻活着 隐忍的呜咽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抬手轻轻将人环住,柔声道:“欢欢,你愿不愿意跟姐姐走?” “大姐!”陈欢欢轻呼,迷茫道:“去哪?” “去哪都可以,我们离开这个家。”陈绵绵双手捧着二妹妹的面颊,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泪水,轻声细语道:“我们姐妹两相依为命,开一间小铺子卖各种味道的香皂,我负责赚钱,你负责煮饭,姐姐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咱们顿顿都能吃白米饭。” “离……离开这个家……”陈欢欢眼睑轻颤,眸中有诧异,亦有满满的迷茫:“离开这个家自己生活,我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陈绵绵舒展眉梢,温柔道:“你别忘了,神仙教了姐姐赚钱的法子,还教姐姐功夫,当时姐姐帮你打跑那几个二流子,多帅啊!” 闻言,陈欢欢破涕为笑:“一开始是帅的,但后来你把筋给扯了。” “那是意外!”陈绵绵摆手,虎着张脸道:“不许再提这件事,也不许记得。” “噗嗤!”陈欢欢喷笑,鼻孔冒出一个鼻涕泡,“啪嗒”一声破了,流到嘴唇上。 她连忙用手背去抹鼻子,小脸微微涨红:“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嗯,什么都没看见。”陈绵绵憋笑应着,揉了揉那别扭的小丫头的脑袋,宠溺道:“你愿不愿意跟姐姐走?” “可是,我走了大哥该怎么办?”陈欢欢绞着手指,眉头纠结地拧在一处:“大哥对我还挺好的,我……我不希望他出事。” “那你愿意把自己卖给有钱人当粗使丫鬟救他?”陈绵绵望着二妹妹的眼睛,平静地阐述现实:“欢欢,你知不知道,卖身契一签,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买你的老爷夫人要是人好也就罢了,若是个坏的,打骂不过家常便饭,便是被打死了,也不过席子一卷,丢在乱葬岗上。” “大姐!”陈欢欢抬头,轻声道:“你……你会赚钱,不能出点银子救大哥吗?” “不能!”陈绵绵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二妹妹的请求:“我已经被他们要了一次命,不欠爹娘和奶奶的一丝恩情,至于大哥,欢欢,我还只是个孩子,我所能做的就是自救,以及救下整个陈家与我最亲近的你,无暇再去管第三个人。” 闻言,陈欢欢眉心深深拧起,内心天人交战。 陈绵绵也不催她,只说了句“我去烧水”便朝灶房行去,留给她足够的思考空间。 事实上,要让二妹妹离开陈家,就必须给陈家人银子,但,这笔银子是交易,是买断亲情,不是维系亲情的纽带。 她想带二妹妹走不假,前提是,二妹妹对陈家没有留恋,更不会回过头来帮衬陈家。 如果二妹妹在这件事上做不出抉择,做不到心狠,她会帮她躲过这一次被卖的灾难,却不会帮她第二次。 半刻钟后,热水烧好,陈绵绵将洗衣服用的大木盆搬入屋内,帮着妹妹洗澡。 陈欢欢本有些别扭,可当香皂在身上打出泡沫,别扭感登时为好奇心所取代。 “大姐,这东西好奇怪,能鼓起泡泡,还滑滑的。” 陈欢欢抓着身上泡泡,哭肿的大眼睛中是难掩的雀跃。 陈绵绵温柔地看着盆中孩子,舀起一扫温水淋在她身上。 “哎哎哎,泡泡都被水冲没了!”陈欢欢挣扎着想要去抓泡泡,兀地被一把按住。 “好好洗澡,别玩水!”陈绵绵提醒罢,嗔笑道:“小屁孩。” “你才是小屁孩!”陈欢欢别扭地咕哝着,身子却是不动了,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跟着盆里的泡泡转。 最后一瓢温水浇下,将女孩身上泡沫冲了个干净。 陈绵绵递给妹妹拧干的破巾布,示意她快些去穿衣裳,自己则端起装满水的木盆行出房间,将洗澡水尽数泼在后门口。 等陈欢欢穿戴好衣裳,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行出房间,就见自家大姐蹲在院中手脚麻利地冲洗着木盆上沾染的泡沫。 她眼中泛起细碎涟漪,轻着声音唤道:“大姐!” “哎!”陈绵绵应声,将冲洗干净的木盆靠墙立起:“穿好衣服就过来吃饭,奶奶给留了饭,都在灶房里。” “哦!”陈欢欢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小步朝灶房行去。 掀开锅盖,可瞧见一碗白花花的米饭,多得几乎要从碗里溢出。 “大姐,有米饭,锅里有米饭!” 听得妹妹惊喜的高呼,陈绵绵弯了弯唇角,温和道:“奶奶留的,端出来。” “哎!”陈欢欢脆生生应着,忙不迭将饭菜端出。 陈绵绵给妹妹扒拉了一大半米饭,这才执箸夹起一颗花生米送入口中:“吃。” “大姐……”陈欢欢想要把饭挖回长姐碗中,却被按了回来。 “我早吃过东西垫肚子了,反倒是你,忙活了一天,不多吃点哪有体力。”陈绵绵说着,又往二妹妹碗里夹了少许咸菜。 陈欢欢看着自己碗里满满的米饭,好容易憋住的泪水又开始往外冒。 她知道,这碗米饭是奶奶留给大姐的,因为碗是大姐吃饭的碗,可大姐却一声不吭地将超过一半的食物分给了她。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陈绵绵放下筷子,稍稍倾身,放柔声音哄道:“你这丫头不是一向胆大吗,怎么就成小哭包了?” “大姐!”陈欢欢吸了吸鼻子,抬起朦胧泪眼,轻声道:“你是不是想跟家里彻底断了关系?” 闻言,陈绵绵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笑着点头应道:“是呀!” “如果我要跟你走,也必须跟家里断了关系?”陈欢欢复问道。 陈绵绵错愕于二妹妹超乎年龄的通透,犹豫片刻后还是给出肯定答复:“是!” “如果我不跟你走,你就不要我了吗?”陈欢欢伸手拽住长姐衣袖,盈满泪水的大眼睛中满是渴盼。 “欢欢,我想活着。”陈绵绵没有正面回答二妹妹的问题,转而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以前好好活着的时候不觉得性命有多宝贵,直到,剧烈的冲撞让我陷入黑暗,我以为我死定了,可张开眼,我看到了天空,看到了月亮。” “乱坟岗的景色算不得美,但那一刻,我险些为它流下眼泪。” 说到这,她低头笑了起来:“我无法跟你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像是这些年得到的所有喜悦堆叠在一起,压缩,在一瞬间迸发。” “天上月亮是亮的,地上火把是亮的,我的心也是亮的,哪怕,王婆子正领着王家人挖坑,哪怕下一刻我可能被丢进棺材里活埋,至少那一刻,我是活着的。” 陈欢欢怔怔地看着长姐,那张常年埋在胸口的怯懦的面庞此刻正迸发着她从未见过的华彩,就好像,她能发光一般。 第83章 她是不幸的根源 第83章她是不幸的根源 “欢欢,我想活着!”陈绵绵歪头看向二妹妹,一双桃花眼笑弯着,透出独属于这个年龄的明媚绚烂。 “大姐!”陈欢欢轻唤,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刨根问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不跟你走,你就不要我了吗?” “欢欢,我想活着,只有彻底摆脱陈家,我的性命才能攥在我自己手里。”陈绵绵面上笑容绚烂依旧,却多了一层迷雾,叫人捉摸不透:“奶奶和爹娘最爱的就是大哥,这件事过后,如果大哥再犯错,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用我的命去换大哥的命。” “我不想赌,我的命只有一条,赌输了,我就死了。” 陈欢欢无语凝噎,拽着长姐衣袖的手缓缓松开。 垂落之际,她猛然握住长姐的手,轻声道:“大姐,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大姐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打跑坏人,会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塞给她窝窝头,还会用鸡蛋给她揉脸,会保着她,护着她。 家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姐姐这般,给她这么多的关爱。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没办法再离开大姐。 可是,她放不下爹娘和奶奶,放不下大哥小妹。 “乖!”陈绵绵亲昵地捏着二妹妹的面颊,温柔道:“好好考虑,我等你给我答复。” “嗯!”陈欢欢点头,由衷道:“谢谢大姐。” “酸唧唧的。”陈绵绵失笑,双手揉捏着那软乎乎的小脸蛋:“瘦嘎嘎的一点肉都没有,掐着硌手,快吃饭。” “硌手你还掐!”陈欢欢嘴上小声嘀咕着,却没有反抗,任由长姐揉捏。 “你是我妹妹,我不掐你掐谁?”陈绵绵嗔笑着将手松开,执箸为自家二妹妹添菜:“多吃点,多长些肉,以后我掐着舒服些。” “大姐净会欺负人。”陈欢欢撇嘴,笑意从眼中跑了出来。 简单用过午饭,姐妹二人扯了张木凳子坐在院中晒太阳,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闲适时光。 陈绵绵双眸紧闭,仰着脑袋,任由阳光照在自己并不白皙的面上。 陈欢欢学着长姐的模样仰着脑袋,动作间不住地拿眼偷看身边人。 真奇怪,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几乎没有变化,可她就是觉得,大姐又漂亮了,就好像,此刻笼罩在她身上的阳光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感受到身边小丫头在看自己,陈绵绵支起一边眼皮,懒洋洋道:“看我干嘛呢?” “大姐好像又变好看了。”陈欢欢如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小丫头长姐滤镜实在太重了,见天地夸她好看,厚脸皮如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马屁精!”不屑的冷嗤声传来,带着满满怒气。 陈蕊蕊背着满满一背篓猪草行入家中,把背篓往长姐跟前一摔,没好气道:“陈绵绵,你还知道回来呢?你知不知道昨天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 “蕊蕊,你怎么跟大姐说话的?”陈欢欢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长姐身前,皱着眉头道:“是钱立成把她推下水的,又不是她自己到处乱跑。” “关你什么事?”陈蕊蕊瞪了自家二姐一眼,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陈欢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就是趁我不在跟大姐告黑状,巴结大姐。” “你以为巴结大姐有用吗,她现在回来了,你第一个被卖去给人当丫鬟!” 言罢,她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背篓,怒气冲冲地走了。 “陈蕊蕊!”陈欢欢被妹妹的表现气红了脸,作势就要上前与之理论,却被一把拽住。 “让她闹!”陈绵绵将人按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淡道:“让她自己闹,闹凶了自然有人收拾她。” “砰!”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陈蕊蕊扑到床榻上嚎啕大哭。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她不想给有钱人当粗使丫鬟,她不想! 为什么陈绵绵要回来,她被淹死在河里多好啊,这样一来,她不仅不用被卖,家里好吃的也都是她的。 她现在遭受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陈绵绵! 斜阳西沉,转眼一日农忙过去。 陈婆子领着大儿子大儿媳回到家时,饭菜已经做好,家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婆子掀开锅盖往锅里看了看,在瞧见毫无油水的炒青菜后皱起了眉头:“欢欢蕊蕊,以后每天晚上多煮一个鸡蛋给你大姐吃,她撞伤还没好,昨天又落了水,需要多补补。” “哎!”陈欢欢脆生生应道。 “知道了。”陈蕊蕊哑声应着,刚哭过的眼睛红彤彤的。 “蕊蕊,你怎么了?”赵氏敏锐地觉察出小女儿的不对劲,正欲上前安慰,却被躲开了。 “我没事,沙子迷了眼睛。”陈蕊蕊冷淡应罢,闷头行入灶房中。 用过晚饭,洗漱干净,众人回到各自的屋中。 陈绵绵竖着耳朵,等待许久都没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不免有些纳闷。 奇了怪了,依着陈蕊蕊的性子,遇上这么大的事还不得闹翻天了,可她今日倒是沉得住气,哭过一场后便自己将掀翻的猪草收拾好了。 要说她这么做是因为害怕陈婆子,倒也解释得通,怪就怪在,她没有去找赵氏撒娇。 陈蕊蕊惯会同赵氏撒娇耍赖,赵氏也很是吃她这一套,她今日这么沉默,难不成是认命了? 认命……这么轻易就认命吗? 还是说,陈蕊蕊回来之前便同赵氏闹过了? 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认真思索着陈蕊蕊回来时的模样。 当时陈蕊蕊看她的眼神,充满震惊、愤怒和绝望,显然,是回到家时才发现她还活着。 得出这个结论,陈绵绵心中疑惑愈浓。 才发现,却没有闹,实在不符合陈蕊蕊的性子…… 罢了,不想了不想了,一个八岁小孩能翻起什么浪,保不齐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或者得知赵氏要卖了她,心中对赵氏充满失望,这才没去同赵氏撒娇耍赖。 陈蕊蕊到底只是个孩子,就算再自私,也不会有那么多鬼心思,是她多心了。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陈绵绵幽幽叹了口气,稍稍翻身,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第84章 众婶子主动示好 第84章众婶子主动示好 次日,天微微亮,篱笆内的公鸡跳上屋顶,发出“喔喔喔”的鸣叫。 沉睡了一夜的窝窝村为鸡鸣声唤醒,忙碌的洗漱声,碗筷磕碰声,交织出一曲早饭协奏曲。 袅袅炊烟升起,一缕天光漏下,透过薄薄晨雾将村中小道照亮。 陈绵绵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打着哈欠下床,一推开房门,就见陈婆子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奶奶!” 她才打了声招呼,便被抓住手腕朝院外扯去。 “走走走!” “奶奶!”陈绵绵踉跄着跟上,不解道:“您这是怎么了?” “这个时候去镇上的牛车应该就在村口等着,你现在过去,赶早进镇,还能早些见到道长。”陈婆子说着,掏出六个铜板塞入孙女手中:“这几个铜板你拿着,午饭就在镇上解决,要跟道长好好学,知道不。” “奶奶!”陈绵绵用脚抵住门槛,哭笑不得道:“我还没洗漱,衣服也没穿好呢,您让我这样出去?” “你瞧我,糊涂了!”陈婆子一拍脑袋,又风风火火地将大孙女推入屋中,抬手就去扒她的衣裳:“快,快换衣服,可别赶不上牛车了。” “奶奶,我自己来就行!”陈绵绵躲开老妇人的手,反将她推出房间,“咚”地一声将门关上。 “你这孩子……”陈婆子跺脚,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你跟奶奶害什么羞呢,你身上有的哪样奶奶没有?” 陈绵绵不应声,手脚麻利地换好衣裳,把提前做好的香皂塞入怀中,这才拉开房门行了出去。 一看到大孙女出来,陈婆子便一个劲地催促,生怕大孙女去晚了,少开灵智,没能给宝贝大孙子带来更多的福气。 陈绵绵几乎是被撵着出的家门,正准备喘口气,又被陈婆子一把拽住往村口拖去。 陈绵绵虽然是农家女,体力不差,但因为身形肥胖,爆发力欠缺,跑起来十分费劲,等到了村口,汗也出了,脸也白了,双手撑着膝盖几乎喘不来气。 “刚好!”看到停在村口的牛车,陈婆子松了口气,掏出两个铜板递给车夫:“愣子呀,绵绵就麻烦你送到镇上了。” 言罢,她冲那还在喘气的大孙女道:“绵绵,快,上车。” “哎!”陈绵绵虚弱地应了声,软着手脚动作笨拙地爬上牛车。 此时车上已经坐了三个妇人,见陈婆子祖孙二人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免生了几分好奇。 “陈婶子,你这么急着让绵绵去镇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文辉要回来了?” 听得宝贝大孙子的名,陈婆子面色微变,很快她想到老道所言,当即露出自豪神情,以炫耀的语气道:“文辉没回来,是绵绵被道长相中了,要去跟道长拜师学艺。” 闻言,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好心出言提醒道:“陈婶子,你可要当心点,别是遇上了骗子。” “骗子?骗子图啥,图的不就是银子,昨儿个那个老道长还给我们家绵绵一钱银子呢。”陈婆子炫耀罢,扯着嗓子同大孙女嘱咐道:“绵绵呀,你要乖乖的,听道长的,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不?” “好!”陈绵绵糯糯应声,神态别提多乖巧了。 见祖孙二人一唱一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几个妇人心中好奇愈甚。 “陈婶子,那道长真给了你银子?” “这还能有假?”陈婆子笑,当着众人的面掏出老道给的一钱银子:“呐,这就是道长给的,道长说了,我们家绵绵福……” “福什么?”众人追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陈婆子神秘兮兮地摆摆手:“我回去了,绵绵你自个小心点。” 她这一走,众人便将目光落在陈绵绵身上。 陈绵绵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胆怯模样,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目光闪烁,就是不敢看人。 “绵绵呀,那道长跟你奶奶说了什么?”一妇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语气中是难掩的急切:“他为什么给你奶奶银子?” 闻言,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我不知道他同我奶奶说了什么。”陈绵绵怯怯应声,将手往回缩了缩,没能抽出。 “那他为什么给你奶奶银子?”妇人继续追问道。 “他……他说我是十世善人,但没开窍,福泽不能惠及兄友,他要收我为徒,帮我开窍,那银子,是他收我为徒的钱。”陈绵绵认真思索着答罢,又小声补充了一嘴:“我觉得他怪怪的,像骗子,可奶奶就是相信他。” “十世善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再去看那张怯懦的小脸,可不是与记忆中有几分不同。 才险些被王家人活埋,又经历了落水,照理说应当气色难看,人也难看,可他们瞧着竟觉得这孩子比以往好看了几分。 难不成,那老道说的是真的?陈绵绵真是十世善人,长得丑也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道坎,如今她迈过了那道坎,要开始变好看了? 想到这,几位妇人看向陈绵绵的目光多了几分热切。 “绵绵呀,你要相信道长说的话,你以前小时候长得多漂亮啊,以后会越来越好看的。” 一人开口,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夸奖。 陈绵绵被挤在中间,一副神情惶恐,坐立难安的模样。 “绵绵,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和婶子可亲了。” “就是就是,你以前还亲过你花婶子的脸呢。” “陈婶子小时候给过你糖吃,你还记不记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能当场将陈绵绵收为干女儿。 就算老道说的不是真的,他们现在对陈绵绵好也没坏处,可要是真的,那他们可就走大运了。 绵绵开窍后福气可是能惠及亲友呢,若是他们与绵绵的关系好,不定能沾上多少福分。 “瞧瞧这小脸蛋,还没我巴掌大,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底。” “可不是吗,小时候长得呀,又白又嫩,村子里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孩子。” “什么叫小时候好看,绵绵再长大些,村子里可就没姑娘能比过咯,就是李家的李春花,那也是比不上的。” “你说得也是,李春花小时候哪有绵绵好看哟,那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和绵绵玩,谁和李春花玩呀。” 第85章 克夫 第85章克夫 “你们说什么呢!” 一声厉喝响起,打断了妇人们的议论。 李婶子提着竹篮风风火火行来,讥嘲道:“村子里不就来了个野道士说陈绵绵上辈子是善人吗,这就巴结上了?” “春花她娘啊,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春花小时候,确实没绵绵好看。”方婶子与李婶子向来不对盘,当即阴阳怪气道:“绵绵当初多人喜欢的时候,你家春花被推摔在地都没人扶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李婶子跨上牛车,语气中是难掩的骄傲:“我家春花现在啊,说媒的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倒是你家丫头,怎么就没个动静呢?” “我家丫头还小,不急。”方婶子摆摆手,假笑道:“春花她娘,不是我说你,春花眼瞅着就要十四岁了,亲事可得赶紧订下,你没听人说呢,这姑娘心气太高不是什么好事,往往到最后啊,要么挑老了没人要,要么找个男人匆匆嫁了。” 闻言,李婶子面色微变,反唇相讥道:“有得挑总好过没得挑不是?” 说到这,她意有所指地睨了陈绵绵,以同情的语气道:“绵绵呀,你和大狗的亲事,你打算怎么办呀?王家好像不愿意认呢。” “我听我奶奶的安排。”陈绵绵软绵绵应道,既不生气,也不接对方的话茬。 “那就是没指望了。”李婶子摇摇头,眼中同情愈浓:“绵绵呀,你要是真能变好看就好了,这样至少,你方婶子也是愿意上你家提亲的。” 听得妇人所言,陈绵绵眸中浮现出深深的厌恶。 方婶子的儿子她知道,和李春花一样,也是村里的名人,只不过,是坏的方面。 方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无一不沾,仅仅十五岁就被掏空了身子,还因为赌博欠钱被赌坊打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李婶子说,她变好看了,就能配得上方柱,分明就是在折辱她。 偏偏,她还不好生气,这一生气,就站在了方婶子的对立面。 “哟哟,绵绵呀,你这是什么表情,不高兴了?”李婶子用手扇风,嗤笑道:“你该不会是看不上你柱子哥?” “我生得何种模样我自己心里有数,哪轮得到我看不上别人。”陈绵绵抬起眼皮,看向妇人的目光软绵绵的,锋芒暗藏:“倒是婶子你,前日才在镇上拽着我,笑我连鬼都不要,如今这般说,莫不是在羞辱方婶子?” 闻言,方婶子脸色剧变,瞬间从牛车上弹起,指着李婶子的鼻子道:“你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一点。” “你不是夸绵绵长得好看吗,你喜欢,就让你家柱子娶了去。”李婶子阴阳怪气道,气势半点不落下乘:“柱子娘啊,我帮你家柱子说姻缘,你还不乐意了呀?” “婶子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自己心里有数。”陈绵绵接过话匣,语调绵软依旧:“婶子既知我以前长得比春花好看,就当知,世事多变,您现在也许过得如意,但以后可未必呢,还是别得意得太早,当心日后落井被人砸石头。” “你……”李婶子一噎,脸色瞬息沉了下来,配以消瘦的面颊,刻薄立显:“你这个小贱蹄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当心嘴巴生疮流脓。”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副德行,配和我家春花比吗!” “婶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也是好心提醒您。”陈绵绵蹙眉,委屈道:“您忘了前日在镇上那位公子说的了?婶子您的骨相偏长,五官狭短,刻薄老相,这是典型的克夫相。家中难积财,邻里不相合,连年多事。” “如今我不过好意提醒您一句,您便用恶毒的言语咒骂我,可想而知您邻里关系并不融洽,这不是正印证了那位公子所言吗?” “呸!”李婶子啐了口,尖着嗓子骂道:“小贱蹄子嘴巴还挺利,我告诉你,就你这张脸啊,十个臭道士来都救不了,你就别做梦了!” “什么世事多变,我看你就是人丑心黑,小小年纪心思刻毒,见不得别人好,故意诅咒我们家春花!” “婶子,我从头到尾可没说过春花一个字,我说的是您。”陈绵绵出言纠正,说话间往方婶子所在位置缩了缩,语调越发委屈:“村里人可都知道,打从您嫁给李叔后,李叔气运便一直不大好,这难道不是克夫吗?” “绵绵说得对!”方婶子一拍大腿,应和道:“你家男人昨儿个不是才在田埂里摔了一跤?要我看啊,就是你这个做婆娘的嘴太贱,才让你家男人遭了报应。” “别说,春花和你这个做娘的长得还挺像,日后谁家娶回去,不定要倒大霉哟!” “你……”李婶子还欲说些什么,被牛车上另外两个妇人拉住。 “春花他娘,你们两一人让一步,再吵下去可就难看了。” “就是,大清早的,晦气!” 嘴上这么劝着,二人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李婶子此人仗着生了个漂亮闺女,骄傲得鼻子都要翘上天了,一张嘴又刻薄厉害,如今总算吃瘪,可不是叫人感到高兴。 李婶子嘴一张一合,眼角余光瞥见女儿与村中两位有点名声的猎户朝这边走来,当即收敛怒容,伸手招呼道:“春花,快过来。” 声落,李春花与另外两个汉子前后脚来到牛车前。 看到坐在牛车上的陈绵绵,李春花露出友好笑容,温柔道:“绵绵,你也要去镇上呀?” “春花!”李婶子拽了女儿一把,没好气道:“你跟她说什么话呢!” “娘!”李春花按住母亲的手,轻声细语道:“海棠的事情绵绵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别这样。” 末了,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热络道:“绵绵,你坐我身边。” “春花可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后来的两个中年男人由衷赞叹道,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满意,显然是将李春花当成了未来儿媳的不二之选。 闻声,陈绵绵抬头看了女子一眼,很快垂下眼睑,轻声道:“不用了,方婶子正同我说话呢。” “春花。”李婶子拽了女儿一把,阴阳怪气道:“你方婶子方才可说了,绵绵比你好看,绵绵当然愿意和你方婶子说话。” 闻言,后来的两个中年男子看了陈绵绵一眼,又看了看容貌姣好的李春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伴随着两个中年男人爽朗的笑声,车夫挥动鞭子,驾车朝镇上驶去。 第86章 毛子巷 第86章毛子巷 牛车碌碌行使在并不平坦的小道上,左右剧烈摇摆,颠得人头晕心烦。 路途漫漫,却无人开口说话。 两个汉子听惯了妇人们高声调笑,扯着东家长西家短,如今没人说话,不免觉得沉闷,当即没话找话道:“柱子她娘,你真觉得绵绵比春花好看?” 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李春花就坐在马车上,肌肤白皙,身段纤细窈窕,与黑黑胖胖的陈绵绵形成鲜明对比。 方婶子目光在二人之间巡视,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脸上写满了尴尬:“我那是……那是随口说说,安慰安慰绵绵。” “哈哈哈,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男人的笑声有些刺耳,并没有刻意嘲弄,却也足够刺伤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 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置于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指甲在手背上留下浅浅的月牙痕。 “陈叔觉得很好笑吗?” 女子的声音轻轻软软,透着些许冷意。 笑声就此戛然,中年男子愣愣看着开口说话之人,一时竟是忘了做出反应。 “方婶子夸我好看好笑,那,李婶子说我要是能变好看,至少村子里方婶子是愿意上我家提亲的,这话是不是更好笑?”陈绵绵迎上男子目光,说话间弯起唇角,笑容中充满了自嘲:“这么好笑的话,陈叔听了怎么不笑?” 再度被点名,陈荣反应过来,表情多少有些尴尬:“绵绵啊,陈叔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陈绵绵冷着脸打断男子的话,随后扭头看向李婶子:“还有你李婶子,方婶子不过安慰我一句,说我能够生得比李春花漂亮,您犯得着一而再地针对我吗,我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难道连一句安慰都不配拥有吗?” “您家的闺女是个宝,别人家的闺女就是个草,没你家闺女好看,就活该给您嘲笑,供您踩上一脚了?” “陈绵绵,你……” “您说得对,方婶子夸我,所以我乐意和她说话,至少她待我是友善的,不像您,前儿个在镇上拽着我不放,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告诉他们,我连鬼都不要,今儿个又因为我前日落水一事追着我嘲笑。”陈绵绵说到这,低头虚摸了一把泪,哽咽道:“你们高兴便好,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味茶余饭后的调剂罢,哪有资格要什么尊重。” 声落,马车上一片沉默。 陈荣与另一蓄着山羊胡子的汉子既尴尬又无措,李婶子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这要是平时,李婶子早就跳起来将对方喷个狗血淋头了,可偏偏,陈荣在这呢。 陈猎户狩猎本事强,他家小子更是力大惊人,要是没有镇上的人提亲,陈猎户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经过将近两刻钟的颠簸,牛车驶入牛王镇,在靠近镇口的位置停下。 陈绵绵率先跳下牛车,头也不回地朝镇子里行去,只留下一个滚圆的背影。 很快,牛车上的人陆续跳了下来,各自朝镇子里行去。 穿过热闹的东街,陈绵绵来到吴东的猪肉铺子前,笑吟吟地同男子打了声招呼:“东哥!” “绵绵你可算来了!”吴东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道:“你还好?村子里的人没把你怎样?你这小丫头看着是个鬼精的,怎么就被人欺负得那么狠呢?” 昨儿个小丫头忽然跑来找他求助,说是自己被人给推下水了,吓得他一整宿没休息好。 “没事!”陈绵绵摆摆手,爽朗道:“我好着呢,东哥你别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东一叠声应着,割下两根排骨用草绳绑好递了上去:“绵绵,这块排骨你拿着,让你嫂子给你炖碗排骨汤吃。” “不用了东哥……”陈绵绵正欲拒绝,手已经被那粗糙的大手抓住,强行将草绳挂在她手腕上。 “你都喊我一声东哥了,还跟你东哥客气呢?”吴东咧出一口微黄的牙齿,配以满脸的横肉,颇有一副反派模样。 感受着真情实意的关怀,陈绵绵心中一暖,面上笑意愈浓:“可我答应您的事情都还没办成呢。” “你小丫头这么鬼灵精,会办不成才怪了。”吴东说着,像是才想起什么般用力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大诚昨儿个回来就跟我说有事要与你商量,你要是现在有空,就去找他,他住城西毛子巷最后那间破房子。” “好!”陈绵绵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他商量。” “你千万要小心,别着了那小子的道,那小子惯是个会骗人的,你莫要因为他是我堂弟就信他。”吴东皱着眉头,出言提醒道:“他若是寻了名目找你要钱,一个子都不能给。” “若是他拿帮你做戏骗人的事要挟你,你便来通知我,我替你收拾那个混账。” “东哥放心。”陈绵绵应声,提着排骨朝城西行去。 才踏入城东与城西的分界线,一道人影从边上窜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陈绵绵抬起眼睑,印入眼帘是杏花激动的面庞。 “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杏花说着,作势就要将人朝一旁拽去。 陈绵绵偏身躲过,一脸警惕道:“你干什么?” “陈姑娘!”杏花双手抱住女子胳膊,压低声音道:“我在镇上找了你好久,香皂,那个香皂你还有没有?” “香皂?”陈绵绵挑眉,细细一闻,淡淡桃花香气钻入鼻中:“我不是卖给你了两块吗,这就用完了?” “用完倒是没用完,就是我有好姐妹想买。”杏花说着,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以商量的口吻道:“你能不能照着先前的价钱再卖我两块?” “先前杏花姑娘同我说,能卖给宋小姐,帮我打通大户人家的门路,我这才便宜卖给姑娘,如今姑娘没有做到,却还要我便宜出售,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陈绵绵淡淡言罢,抬脚越过女子继续向前行去。 “陈姑娘稍等!”杏花快步追上前去,面上堆起笑容,亲昵道:“那香皂我确实卖给宋小姐了,宋小姐也很是喜欢,相信不久便会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抢着同姑娘你购买。” “不过在这之前嘛,也没什么人知道这香皂,要不你再便宜卖我两块?” “我可以等着。”陈绵绵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一个个巷子,最后定格在“毛子巷”三个大字上。 她加快步伐行上前,钻入毛子巷向着巷尾行去。 第87章 心机太深 第87章心机太深 “陈姑娘,陈姑娘!”杏花小跑着跟上,不屈不挠道:“你住毛子巷啊?具体住哪呢?日后我需要香皂,就来这找你?” “姑娘!”陈绵绵停下脚步,正色看向女子,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我买卖这肥皂,也不是个容易营生,不可能叫别人赚去大头,你说是不是?” 闻言,杏花面色一僵,干巴巴道:“陈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虽然姑娘你比我大,但论经商的经验,姑娘未必比得过我。”陈绵绵维持着面上笑容,不疾不徐道:“姑娘若是愿意帮我,将我引荐给诸位小姐认识,我可以给姑娘些许好处做答谢,姑娘若是不愿意也不打紧,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门路,您可以认识宋家小姐,别的姑娘就能认识李家小姐,张家小姐,赵家小姐。” “我……”杏花唇一张一合,见女子转身欲走,连忙冲上前将对方拦住:“这几日我不曾在镇上见过姑娘,姑娘怎知那些个小姐现在便想买香皂?” “香皂这东西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倾尽家底囤积了。”陈绵绵面上端着笑容,自信满满道:“这东西好不好卖,我心里有数呢。” “那……我要是帮姑娘认识诸位小姐,姑娘准备给我什么好处?”眼看低买高卖是行不通了,杏花登时转变对策:“这样,我给姑娘引门路,姑娘日后卖香皂赚的银子,我抽四成?” “告辞!”陈绵绵颔首,不假思索离去。 “三成,三成即可!”杏花快步追上前,见女子并没有停下的打算,当即改口道:“两成半,两成半总可以了?” “一钱银子,外加以后每两个月可以原价卖一块香皂给你,姑娘若是能够接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若是不能接受,我现在就去找另一位与你一起的姑娘谈!”陈绵绵抛出自己所愿意给的好处,不待对方讨价还价便继续道:“那姑娘家底不如你,这样一笔无本的买卖,她应当愿意做。” “可……可她不认识宋家小姐……”杏花目光闪烁,磕磕巴巴道。 “不需要她认识宋家小姐,只要宋家小姐知道她的存在,她能证明香皂是我卖给你的即可。”陈绵绵言罢,面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姑娘需要担心的是,万一我开的价与你开的价有出入,不知宋家小姐会作何感想。” 闻言,杏花瞬息变了脸色。 “姑娘好生考虑一下,我还要跑腿,帮着送排骨呢。”陈绵绵晃了晃手中排骨,拔腿朝巷子深处行去。 行至毛子巷的尽头,映入眼帘是一个破旧的木门,门上布满虫蛀的痕迹,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便会倒。 陈绵绵抬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木门,压着声音道:“大城哥,你在吗?” 声落,就听得木门那端传来杂物碰撞的声响。 不一会,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男人瞧着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面上是初醒的困倦,若是细瞧,可以瞧出几分白胡子老道的轮廓,身形更是与老道别无二致。 诚然,昨日的老道便是陈绵绵找眼前男子扮演的。 “一大早的扰人清梦……”吴大诚打了个哈欠,在看清来人后瞬间清醒:“陈姑娘?” “大诚哥!”陈绵绵仰头冲男子露出无害笑容,软声道:“东哥同我说你有事找我,我便过来了。” “嘶!”吴大诚搓了搓胳膊,一脸惊恐道:“陈姑娘,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瞧着怪渗人的。” “我装什么了?”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行了行了,你进来说!”吴大诚让出半个身位,招手示意对方进来。 陈绵绵没有迟疑,抬脚跨了进去。 “吱呀!” 院门关上,将过巷风隔绝。 陈绵绵抬眼打量着男子的住处,破洞的门窗,杂草丛生的小破院子,如果不是知道有人居住,她还以为此处荒废了大半年呢。 “随便坐!”吴大诚说着,从墙角扯出两张破凳子,一张自己坐着,一张递给对面的小姑娘。 陈绵绵伸手接过,把凳子往地上一放,就见凳子向右扭曲四十度,“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一条凳子腿飞起,骨碌碌滚到男子脚边。 “我再给你拿一张!”吴大诚说着,作势就要站起。 “不用了不用了!”陈绵绵连连摆手,干巴巴道:“我减肥,站着就好,大诚哥你不是有事找我说吗,可是昨日之事进行得不顺利?” “顺利,顺利得很!”吴大诚说着,拿眼睨了那胖乎乎的小姑娘一眼,眸中满是怀疑:“你这丫头会武功?” 闻言,陈绵绵不由失笑:“大诚哥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若是会武功,也不至于被欺负得那般惨了。” 得了这般回答,吴大诚眉头拧得更深了:“昨天我帮你忽悠姓钱那户人家的时候,那家的小子忽然醒了,我事后越想越不对,那小子醒的时候有东西飘过去,瞧着像是被人解了睡穴。” “睡穴?”陈绵绵先是睁大眼睛,继而笑了起来:“大诚哥你眼花了。” “是我眼花了吗?”吴大诚挠挠头,随后提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就当这件事是我想多了,你让我扮道长这件事应该怎么解释?” “要不是我大堂哥同我说你这丫头在村子里被人欺负狠了,我也不会帮着你装神弄鬼,可我瞧着你也不像个会被欺负的主呀!” “昨儿个你在你奶奶面前,可是装得一手好柔弱,我都被你惊呆了,你这小丫头,心机太深。” “大诚哥这话说的。”陈绵绵笑弯了眉眼,不疾不徐道:“东哥可跟我说了,您就是靠装神弄鬼骗人为生的,且,我是付了您银子的。” 被小丫头揭穿,吴大诚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他神色便恢复如常,理所当然道:“我是靠骗人为生,可我从不骗亲人,不骗老人,我行骗也是有行骗的原则的。” 第88章 大掌柜 第88章大掌柜 “是吗?”陈绵绵挑眉,眉目间笑意愈浓:“可我听东哥说,这些年你没少骗他,差点将他老婆本都给掏空了。” 闻言,吴大诚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谁……谁掏他老婆本了,我那也是被人骗了,需要应急……再说后来银子我都还他了……” “大诚哥,你是东哥的堂弟,我与东哥也算是老熟人了,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没必要拐弯抹角的。”陈绵绵给了男子一个台阶,笑眯着眼,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吴大诚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少倾,他轻咳两声,冲对方比了个要钱的手势:“二钱银子,只要你给我二钱银子,我便告诉你钱家那婆娘跟我说了些什么。” 言罢,不待对方有所回应,他又补充道:“姑娘被推下水的真相,二钱银子,这对姑娘来说是笔划算买卖。” “二钱银子,会不会太少了点?”陈绵绵挑眉,双手撑于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如果大诚哥你想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我想同您谈笔买卖。” “什么买卖?”吴大诚身子下意识后仰,眼中警惕愈甚。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丫头根本不是传闻中险些被活埋的小可怜,而是个能把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小妖怪。 “扮道士坑蒙拐骗,赚的都是小钱,要想坑大的,就得当商人,做生意,您说是不是?”陈绵绵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徐徐诱道:“我这件不错的商品,需要打通市场,大诚哥您若是愿意,日后就跟着我卖此物,如何?” “我跟你?”吴大诚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后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吴大诚在这条街上是什么名号,让我给你一个小丫头打下手?你脑子没被水泡坏?” “每个月二两银子,销量好另有提成,打通市场途中产生的车马费我全包。”陈绵绵干脆利索地抛出自己目前所能给的条件。 刹那间,笑声就此戛然。 吴大诚瞪大双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每个月二两银子,销量好另有提成,打通市场途中产生的车马费我全包。”陈绵绵重申罢,又补充道:“不管生意做不做得起来,这二两银子,我都会给你,月初给一半,月末给一半。” 说到这,她掏出一两银子递上:“且,日后我生意若是做大,你会是我的大掌柜,赚更多的银子。” 吴大诚的目光在女子与银子之间徘徊,很快伸手,闪电般夺下银子:“什么生意?” “卖香皂。”陈绵绵沉声道。 “香皂?”吴大诚瞪大眼睛,目光中是难掩的震惊:“最近镇上颇多人议论的香皂是你卖的?” “就是我!”陈绵绵点头,缓缓直起身来:“大诚哥你收了我的银子,就表示你愿意跟我干了?” “你为什么选择我?”吴大诚紧攥着银子,眸中是未退去的震惊。 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叫镇中姑娘趋之若鹜的香皂竟然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小胖姑娘弄出来的。 更叫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丫头为何会选择他做掌柜的。 要知道,他的名声并不好,是镇外十里八村有名的神棍,且,就在方才他还在诈她的银子。 “昨日我被人推下水,来到镇上寻找东哥帮助,是他同我介绍的你。”陈绵绵迎上男子目光,平静道:“他同我说,他这人太老实,嘴巴笨,不会骗人,但他有个堂弟,性子与他相反,脑子灵活,嘴巴更是一等一的厉害,且,平日里就是靠的行骗为生,骗人这事,他是行家。” 闻言,吴大诚嘴角抽了抽,戏谑道:“所以你是看中我骗人的能力?你就不怕我连你一道骗了?” 面对男子所言,陈绵绵没有接茬,而是自顾自道:“东哥还同我说,莫要因此对你生了惧意,瞧不上你,你会四处行骗,乃是因为小时候为了救他,双手受伤,使不上力气,又不愿拖累于他,这才四处行骗。” “且,你行骗也是有原则的,不骗老人,不骗穷人,多挑着为富不仁心中有鬼的商贾下手。” 听得兄长这般评论,吴大诚面上玩世不恭僵住。 “我与东哥接触不多,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也相信他的眼光。”陈绵绵言罢,冲男子伸出手,大方道:“当然,我最看重的,还是大诚哥您的能力。” “您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多识广,有足够的辨别是非的能力,且脑子足够灵活,善于应变,昨日我已经见识过,我相信,您就是我在寻找的掌柜的,错过了您,是我的损失。” “大诚哥,您可愿跟我卖香皂?” “你……”吴大诚斜眼睨了身前姑娘一眼,从那双剔透的桃花眼中,他只瞧见满满的诚挚。 他觉得,这个小丫头就像是一个多面体,既是精明锐利,叫人不敢直视的,亦是剔透真诚,让人想要亲近的。 他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缓缓抬起,定格在半空中:“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和传闻中区别那么大?” “大诚哥您和传闻中的区别也很大,不是吗?”陈绵绵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两条缝,端的是人畜无害:“与其从别人口中了解彼此,不如自己试着去接触,或许能够得出答案。” 闻言,吴大诚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看着伸到面前的小手,犹豫片刻,还是握了上去。 这个小丫头实在太聪明,一把捏住了他所有软肋,金钱,亲情,还有好奇心。 当然,好奇心只是其次,毕竟当她的掌柜的实在没有坏处,一来收入丰厚,稳定,二来也能让家人放心。 堂兄这些年一直挂心着他,担心他行骗被打,只是他双手无力,什么活都干不了,根本没办法通过行骗以外的途径赚钱,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自然不能错过。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陈绵绵握紧男子的手,有节奏地上下晃了两下,随后松开:“钱婶子的事,大诚哥可以说了?” 第89章 陈文辉欠的债 第89章陈文辉欠的债 闻言,吴大诚正色,一脸严肃道:“昨日那钱家母子告诉我,他们母子两之所以针对你,乃是因为她家小姑子在背后使坏。” “她家小姑子说了,你若不死,陈婆子便要强卖了她家闺女去供陈文辉读书,他们母子两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帮着她伤害你。” “他们还说,之所以推你下水,是想着你摔伤了还没好,再落了水,病情肯定加重,以陈家现在的情况,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给你医治,陈婆子必会嫌你拖累把你卖了。” “二婶……”对于这个答案,陈绵绵既意外也不意外,不意外的是,她已经偷听过墙角,知晓二婶参与其中,意外的是,陈婆子竟然准备将二婶的女儿卖了。 为了保住一个孙子,不惜用四个,甚至是更多的孙女来换,还有人性吗? 等等,她好像知道陈家还欠多少银子了! 陈文辉欠赌坊的债,应当还差十五两银子还清。 活人配**一事她了解的不多,却也知晓,越漂亮价格越高,离及笄越远价格越低,陈欢欢与陈蕊蕊,撑死能卖个十两银子,与她一般的价格,可当日王家来退人,爹娘和奶奶却并没有把陈欢欢与陈蕊蕊推出来的意思,这说明,她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陈家人打算将这两小丫头卖去做丫鬟。 粗使丫鬟一人五两银子,两个十两,陈文辉欠的银子若是还差十两银子,二婶犯不着参与其中,可要是还差十五两,二婶家的闺女就得遭殃了。 陈家已经分家,照理来说,二叔和三叔家的姑娘陈婆子都无权发卖,问题就在于,二叔是陈家四兄弟中对陈婆子最孝顺的一个,也是最好拿捏的,其他人或许会反抗,二叔陈二山却是不会。 至于为什么不是比十五两多,那也好解释,若是欠的债高于十五两,赵氏便没必要作妖,一心弄死她了,毕竟便是她死了,赵氏另外两个女儿也得卖去大户人家做粗使丫鬟,她这么做,应当是为了保住陈欢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陈文辉欠的赌债还差十两,但赵氏为了保住自己的二女儿和三女儿,骗了自己的二弟妹。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赵氏对她,都称得上心如蛇蝎呀! 为了自己疼爱的女儿不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宁愿叫大女儿再死一回。 陈绵绵手脚有一瞬间的冰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这世道人性薄凉的震惊。 春风拂来,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帖在肌肤上,很快被冷汗打湿。 “陈姑娘,你打算怎么做?”见那胖乎乎的姑娘白了脸色,吴大诚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同情:“你没事?” “没事!”陈绵绵收敛神思,露出勉强的笑容:“谢谢你,大诚哥,你昨日给的那一钱银子我现在补给你。” “不必了!”吴大诚摆手,说话间偷偷去看那胖姑娘的面色:“你给我的月银那般高,这一钱银子就算了。”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陈绵绵敛眸,轻声道:“外面还有人在等我,您跟我做掌柜的具体事宜,咱们中午在东哥家谈,他送了我两根排骨,咱中午炖排骨吃。” “好!”吴大诚点头,起身意欲送对方一程,却被抬手拦下。 “吴大哥不必送我,咱两的关系,暂时不要让外人知晓。”陈绵绵言罢,将排骨交到男子手中,转身行了出去。 出了吴大诚家,就见杏花还在原地等着。 见她出来,杏花立即迎上前:“陈姑娘,我想好了,好处就按你说的给,不过香皂卖的价钱,您可得和我统一口径。” “姑娘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陈绵绵应罢,沉声问道:“敢问姑娘将香皂以什么价钱卖给的宋姑娘?” “这……这个数……”杏花伸出四根手指头,目光心虚闪烁。 “四钱?”陈绵绵挑眉,忍不住赞叹道:“姑娘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 不过嘛,做的是黑心生意。 “不……不是!”杏花摆手,脸上写满了尴尬:“我加了四十个铜板卖的。” 闻言,陈绵绵不由得失笑:“不过是加四十个铜板罢,姑娘何必这般紧张。” “我……”杏花对搓着手,干巴巴道:“我……我还跟宋小姐说,姑娘与我是好朋友,只要我同你拿,都是这个价。”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表情兀地僵住。 “陈姑娘!”杏花抱住女子胳膊,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我……我当时也不过是想炫耀一下,没成想宋小姐转头便将这件事说了出去,还答应了那几位小姐会帮她们买到香皂,陈姑娘,这件事你可得帮我啊!” “两钱半?”陈绵绵挑眉,严肃道:“宋小姐可有告诉你,那些小姐是何种反应?” “那些小姐……”杏花舔了舔唇瓣,心虚道:“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陈绵绵眸中闪过一抹暗芒,脑袋转得飞快。 见女子这般模样,杏花以为她生气了,当下越发紧张:“陈姑娘,我也是一时昏了头,可……可这价钱已经说定了,你要是临时抬价,宋小姐会不高兴的。” “再者,你这香皂用得也快,若是价格太高,怕是有许多小姐不会花钱购买,到时候你手中的货都要积在手中……” “行了!”陈绵绵抬手打断女子的长篇大论,平静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按着这个价钱卖。” 两钱半这个价格,她倒是不担心小姐们不会花钱购买,她就怕影响回购率,毕竟,香皂此物乃是消耗品。 不过事已至此,还是先去了解一番情况再说,若是小姐们能接受两钱半这个价格自然最好,若是接受不得,也尚有回旋的余地。 这个女人,当真是个麻烦! “陈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杏花松了口气,面上露出轻松笑容:“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走!”陈绵绵点头应下,抬脚朝前行去。 第90章 宋家小姐 第90章宋家小姐 在杏花的带领下,二人走出毛子巷,七拐八拐来到一间颇具规模的府宅前。 杏花上前,轻叩门扉,片刻后,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小厮探出头来,在看清来人后颇为冷淡道:“是杏花姑娘啊,我家小姐在休息,你改天再来。” 说着,作势就要将门关上。 “哎哎哎!”杏花双手扒着门板,赔着笑脸,好声好气道:“宋小姐不是想买香皂吗,我带了卖香皂的那位姑娘来。” 闻言,小厮看了眼跟在女子身后的矮胖姑娘,眼中露出一抹嫌恶:“我看你想见我家小姐想疯了!” 声落,“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杏花被吓得后退一步,就听得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好朋友?” “我……”杏花表情僵住,脸上写满了尴尬:“大……大户人家的下人脾气大……” “我来!”陈绵绵上前两步,轻轻拨开杏花,抬手敲响门扉。 “叩叩叩!”三声过后,门再度打开。 小厮从门后探出头来,在看到那张黑乎乎的圆脸后皱起眉头,挥手呵斥道:“滚滚滚,再敲我可拿扫帚赶人了。” “别动手动脚的。”陈绵绵一把扣住小厮挥来的手,反手朝里推去,气势十足道:“你最好马上去通报你家小姐,否则日后,香皂我不会再卖你们宋府,届时你家小姐问起,你就等着挨罚。” 小厮被推了个踉跄,抬头就欲嘲讽,在瞧见女子从怀中掏出的香皂后登时噤声。 “我只等一炷香的功夫,若是一炷香的时间里你家小姐不愿见我,那我也不在此地久留。”陈绵绵言罢,扭头冲身后呆若木鸡的杏花道:“计时!” “姑娘稍等,小的马上通报。”小厮忙不迭应声,顾不得关门,撒腿朝院内跑去。 目睹小厮前后态度的转变,杏花瞪圆了眼珠子,小嘴张成“O”型:“陈姑娘,你好厉害啊!” 她还从未见过宋府的小厮在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面前露出这般恭敬神色。 “呵!”陈绵绵回以淡定笑容,抬眼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就在一炷香的时间将到之际,“吱呀”一声响,大门敞开,小厮迎了出来:“二位姑娘里面请。” 陈绵绵看了眼热情的小厮,抬脚跨过门槛,大步行了进去。 见状,杏花连忙小跑着跟上。 宋家的宅子虽然颇具规模,但宅子里的布局并无特别之处,是以陈绵绵扫了一眼后便不再去看,目不斜视地朝前行去。 她这般举动落入杏花的眼里,不免让杏花高看她一眼。 这陈姑娘衣着容貌虽然普通,瞧着却是个见过世面的,寻常人家进了宋府大宅,哪个不被府内奢华迷了眼,发出一叠声的赞叹,她倒好,扫了一眼便不再去看。 不过想想也是,陈姑娘又是有买香皂的门路,又是敢对宋家的小厮动手,肯定不是一般人。 陈绵绵不知自己一个小小举动引起了这般多的联想,此刻她注意力全都在走路一事上,心无旁骛。 很快,一行三人行至西院。 小厮径自将人领了进去,冲那坐在石桌前行礼的清秀女子行礼道:“小姐,人来了。” 闻声,宋小姐放下手中绣物,斜眼上下打量了陈绵绵两眼,随后目光定格在杏花身上:“她就是你说得那个卖香皂的陈姑娘?” “是她!”杏花点头,扯了扯陈绵绵的胳膊:“陈姑娘,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宋小姐。” “宋小姐!”陈绵绵稍稍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见此情形,宋小姐面上添了几分笑意:“样貌衣着瞧着不起眼,倒是个见过世面的。” 言罢,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陈姑娘坐。” “多谢宋小姐!”陈绵绵颔首,缓步行上前去。 见状,杏花作势就要跟上,却被丫鬟拦了下来。 “杏花姑娘,你可以回去了!”丫鬟言罢,冲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连忙上前将人拉下去。 “宋小姐,宋小姐……” 杏花一叠声高呼,却还是被“请”了出去。 “宋小姐……” 呼声自院外传来,宋小姐撩了撩眼皮,看向对面落座的少女:“我听杏花说,陈姑娘你与她是知交好友,怎的我让人将杏花请出去,姑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闻言,陈绵绵回以笑容,淡定道:“我也听杏花姑娘说,宋小姐与她是知交好友。” 得了这般回答,宋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与杏花此人可不是什么朋友,不过是他爹帮过我家一回,她便借机赖上来罢。” 二人说话间,丫鬟呈上茶盏。 宋小姐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奇道:“姑娘又是如何与杏花沾上关系的?” “我就是个卖香皂的,她买我的香皂。”陈绵绵据实答道。 “只是这样?”宋小姐讶然,语气中添了几分讥嘲:“可她同我说,这香皂是她的手帕交做的,整个牛王镇只有她一人能买到真的,其余的都是赝品。” “现在正品不是送到宋小姐面前了吗?”陈绵绵没有接她的话匣,对杏花此人多做讨论,转而将话题带回正道上:“听说宋小姐想买香皂,不知想买几块?” “比起香皂,我对你这个人更感兴趣。”宋小姐含笑言罢,端起茶盏押了口:“卖香皂,门路可不好打通,不若姑娘做我的调香师,我一个月给姑娘五两工钱,并且提前预付两个月的工钱,也就是十两银子,姑娘意下如何?” “宋小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陈绵绵颔首,自怀中掏出包好的香皂:“宋小姐先挑选合心意的香皂,余下的,小女子还要拿去别家卖。” “陈姑娘别急着拒绝,五两银子,够你卖二十块香皂了。”宋小姐含笑看着对面坐着的小胖姑娘,循循诱道:“一个月二十块,对于姑娘现在而言或许是件容易事,可问题在于,这些购买的人中,又有几人愿意二度购买?” 闻言,陈绵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宋小姐,两钱半一块香皂,您觉得值吗?” “我们宋家是牛王镇第一富,区区两钱半,自然是值的。”宋小姐满脸自信道。 “那要是,这香皂十两一块,您还觉得值吗?”陈绵绵复问道。 “十两?”宋小姐面露意外之色:“姑娘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这一块香皂,差不多够宋小姐用两个月,宋小姐愿意花五两一个月雇我,不就是花十两买一块香皂吗?”说到这,陈绵绵扬起笑脸,软声道:“宋小姐还是快些选香皂,我还急着回去煮饭吃呢。” 第91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91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心思被戳穿,宋小姐面上添了几分笑意:“小丫头年纪不大,脑子倒是机灵。” “你这香皂,确实是好物,穷人家或许买不起,天鹰国的富人却乐意花这二三钱银子。”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姑娘身怀好物,若是没有靠山,名头一旦打响,怕是会被生吞活剥了。” “多谢宋小姐好意提醒。”陈绵绵颔首,淡定自若道:“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小丫头,我一衣着破烂的小丫头,上哪去弄来这让人趋之若鹜的好物呢?” 闻言,宋小姐兀地愣住,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哦,对了,忘了同宋小姐说了。”陈绵绵推出其中两块香皂,若无其事地介绍道:“我这还有两款香皂,一款是专门洁面,叫洁面皂,能使肌肤更为细腻,洁面后用花露敷面,再加上姑娘常用的香膏,不出半月就能见效。一款是专门用来洗衣的,叫洗衣皂,清洁效果颇佳,使用过后,衣裳留香,无需专门的熏香再去熏一遍。” “花样倒是挺多。”宋小姐敛眸,素手捻起洁面皂,解开包裹的油纸,置于鼻尖轻嗅:“味道闻着与香皂并无区别。” “香味无区别,内里配方却是有不同。”陈绵绵端起笑容,有板有眼地介绍道:“里面添加了香皂所没有的嫩肤成分,毕竟姑娘家的面皮重要,自然得精细对待。” “说的也是!”宋小姐点点头,随口问道:“你这洁面皂,多少银子?” “洁面皂半两。”陈绵绵脸不红气不喘道。 “半两?”宋小姐把玩着手中一指长,两指宽一指厚的洁面皂,眼中添了几分玩味:“价钱翻了一番,秤头少了一半,你这小丫头,奸商啊!” “宋小姐莫要这般说,这一小块洁面皂,少说够用两个月,以您的家世,一个月养肤的钱肯定不止这些?”陈绵绵维持着笑容,说话间把洗衣皂往前一推:“这一块洗衣皂,只需要一钱银子,秤头比香皂多了一半,价格还比香皂少了一半,而它与香皂,区别其实并不大。” “就好像布庄里的布匹,许多时候,底料是相同的,价格的区别,就在于染布用的染料,深色的染料贵,相应的,深色的布料就贵些。” “算你小丫头说得在理。”宋小姐满意地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道:“这些东西你身上一共有多少?” “共有洁面皂四块,香皂十一块,洗衣皂两块。”陈绵绵据实答道。 “行了,我都要了,包起来!”宋小姐大气道。 “宋小姐要这么多?”陈绵绵有些诧异,除了诧异,更多的是惊喜。 宋小姐一口气买这么多,肯定不是留来自用,更多的是拿去送人,有宋小姐拿此物做人情,想来香皂很快会在大家闺秀中流行开来,届时,她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 “送人!”宋小姐言罢,冲丫鬟勾勾手指:“付账!” “宋小姐稍等!”陈绵绵抬手打断,在女子狐疑的目光中将怀中物品掏出:“我一共只能卖小姐您四块洁面皂,十块香皂和一块洗衣皂,余下的一块香皂和一块洗衣皂,已叫人提前两日订下。” “你这什物倒是抢手。”宋小姐轻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贴身丫鬟付钱。 四两六钱到手,陈绵绵心中雀跃,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多谢宋小姐惠顾,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来呀,送客!”宋小姐抬手示意下人送客,待那肥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眼中浮现浓浓兴味。 “小姐,那小丫头不识好歹,您又何必帮她?”大丫鬟攥着衣袖,恶狠狠道:“您就该说她这东西烂脸,坏了她的营生。”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宋小姐勾起唇角,兴味道:“比起把她推向别人,我更愿意将她和她背后的人收为己用,我今日,也算帮了她大忙,她会感激我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香皂的名声越大,觊觎的人就越多。 等这什物传到了尧城里,那小丫头,怕是要扭过头来求着她帮忙。 陈绵绵出了宋府,就见杏花焦急地等在外头。 见女子这么快行了出来,杏花急忙迎上前去,关切道:“陈姑娘,东西你可卖出去了?” “嗯!”陈绵绵点头,掏出一钱银子递了上去:“这是答应给你的好处,多谢杏花姑娘代为引荐。” 杏花双手接过,面上添了几分笑容:“那……陈姑娘,宋小姐可有问起你我的关系?” “有的!”陈绵绵应声,抬脚向前行去。 杏花连忙跟上,急切道:“你同她怎么说?” “你我是买与卖的关系。”陈绵绵据实答道,说话间步伐不曾减慢半分。 “陈姑娘!”杏花惊呼,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拦住:“陈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是说话不算数。” “我只答应在价钱上统一口径,其他的可没有答应。”陈绵绵抬眼看着拦在身前的清瘦女子,语调淡淡道:“再者,也是杏花姑娘你欺骗我在先。” “你同我说宋小姐与你是好友,还说会帮我介绍生意,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闻言,杏花面色微变,却还是嘴硬道:“我与她确实是朋友,当年要不是我爹帮忙,他们宋家现在比我家还穷,我和宋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呵!”陈绵绵淡淡一笑,并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姑娘与宋小姐的关系究竟如何,我并不在乎,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还有约,先行告辞!” 言罢,她绕过女子朝前行去。 “哎!”杏花锲而不舍地将人拦住,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陈姑娘,你可不能这么不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惨我了?” 见女子乱说大话还倒打一耙,陈绵绵不由失笑,整暇以待地看着对方:“我怎么害惨你了?” “最初你答应只卖我一人,可你不仅卖了两块香皂给我,还卖了两块给桃花,叫桃花拿香皂做礼送给了周公子,不但如此,你今日还同宋小姐拆我台,你分明是在毁我姻缘!”杏花振振有词言罢,冲女子伸手,直白道:“你得补偿我!” 第92章 骗钱 第92章骗钱 闻言,陈绵绵登时笑了起来:“姑娘是说,我毁了您与那贩猪肉的周瑞周公子的姻缘?” “你……你怎知我说的周公子是哪位?”杏花蹙眉,随后愈发有底气道:“你既知我心悦谁,就当知晓这门姻缘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周公子乃人中龙凤,我若能嫁给他,便是未来的状元夫人。”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眸中笑意愈浓:“追求周公子的人那般多,杏花姑娘怎知自己稳操胜券?” “若周公子对你有意,你送或不送一块香皂,于他而言并无区别,若周公子对你无意,你便是送他一车香皂都未必能换来垂青。” “周公子自然对我有意。”杏花跺跺脚,气呼呼道:“周公子时常对我笑,时常关心我,可就因为桃花送了他一块香皂,他便对桃花青眼以待。” “噗嗤!”陈绵绵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笑?” “这位姑娘,你怕是被骗了!”沙哑男声突兀响起,将二人对话打断。 陈绵绵侧目望去,入目是一张容貌周正正气的陌生面庞。 杏花随之侧目,眉心微微隆起:“你是在说我吗?” “正是!”李瑞义点头,直白道:“姑娘,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并不会受外物所影响,你口中的周公子与其说是对你有意,不如说是欺骗你与另一位姑娘的钱财。” “你胡说!”杏花眉毛倒竖,气呼呼道:“你这人懂什么呢?你凭什么诋毁周公子?我看你穿的一副穷酸样,定是自己讨不到媳妇,心中对周公子生了嫉妒。”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这个意思……”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陈绵绵也不当那理中客,猫着身子一溜烟跑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不跑,等撞上村子里的人,她可就暴露了。 等李瑞义和杏花反应过来,街上早已没了那小胖姑娘的踪迹。 陈绵绵在小巷中一路快走,七拐八拐,没一会便到了吴家。 正欲敲门,院门从里面拉开,伴随着碎碎念的嘀咕:“那小丫头怎么回事,说的在你这见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该不会到处坑蒙拐骗被人给揍了?” “绵绵不是那等坑蒙拐骗的人……”吴东拉着堂弟就欲解释,在瞧见那站在院门口的小胖姑娘后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绵绵你来了,快,快进来。” “东哥,大诚哥!”陈绵绵一一打过招呼,笑吟吟道:“我没来迟?” “不迟不迟!”吴东让出半个身位,将人迎入院中,高声道:“小薇,快,绵绵来了,可以炒菜了。” “哎!”余薇应声,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手边食材。 “嫂子,我来帮你。”陈绵绵自来熟地行入灶房,挽起袖子忙活开来。 “不用不用……”余薇连声拒绝,温柔道:“大诚今儿个一来就说有大事要谈,你同他们谈大事,煮饭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就行。” 说着,她轻轻将人推出灶房。 “这种小事你嫂子一个人忙得过来!”吴东爽朗言罢,一把勾住那小胖姑娘的肩膀将人往院中带去。 等到了桌前,他双手将人按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堂弟身上:“大诚,你跟我说有好事,还得绵绵来了才能说,现在绵绵人来了,你能说了?” “好事就是……”吴大诚看了对面小胖姑娘一眼,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从今日起,我跟陈姑娘混了,给她当掌柜的。” “你跟绵绵混?”吴东诧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绵绵,你真要做坑蒙拐骗的事情?” 闻言,陈绵绵睇了吴大诚一眼,揶揄道:“大诚哥,看来你在东哥这的信誉不太行呀,他宁愿相信你把我带坏,也不信我能将你带好。” 吴大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面颊微微泛红:“堂哥,我跟陈姑娘做的正经生意,她让我帮着卖香皂。” “卖香皂?”吴东重复一遍,目光在二人间逡巡,怀疑道:“你懂卖什么香皂,你该不会骗了绵绵?” “大诚,绵绵是个苦命的孩子,差点就被狠心的爹娘害死,死在乱坟岗上,你可不能坑人的血汗钱啊!” “堂哥!”吴大诚扶额,粗着嗓子道:“是这小姑娘自己找的我,我才没坑她呢!” “你是不知道这丫头精得跟鬼似的,她不坑我就不错了,我哪有机会坑她哟。” 听得这般言论,吴东依旧一脸怀疑:“你真没骗绵绵?” “我!没!有!”吴大诚高声言罢,掀起扣在桌上的木碗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水,仰头一饮而尽。 见吴大诚一副崩溃模样,陈绵绵弯了弯唇角,出言解释道:“东哥莫要担心,是我主动请大诚哥给我当掌柜的。” “昨日大诚哥帮我演戏,不仅演技炉火纯青,脑子更是灵活,我如今在卖香皂,局势虽好,却缺一个脑子灵活的帮忙,大诚哥诚然是不二之选。” “原来是这样!”吴东松了口气,抬手拍拍堂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诚,你跟着绵绵好好干,一年赚个二三两的没问题,以后就别出去行骗了。” “陈姑娘同我说了,一个月二两。”吴大诚伸出两根手指头,见堂哥面露震惊之色,心中不免有些得意:“陈姑娘预付了我一两银子,若是卖得好,还有提成拿呢。” “嘶!”吴东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出来:“绵绵,你没疯?” “东哥放心,我很理智。”陈绵绵维持着笑容,平静道:“我相信以大诚哥的本事,会对得起我付给他的银子。” “这……”吴东嘴开开合合,还想要继续劝说,可看着那小胖姑娘自信的神情,堂弟高兴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很快,余薇煮好午饭,将饭菜一一端上。 一锅白花花香喷喷的白米饭,一碟花生,一碟炒青菜,一碟红烧排骨,外加一大盆猪肚汤。 三菜一汤,乃是寻常人家难得的菜色。 第93章 机会 第93章机会 “哇,今天吃这么好?”看到桌上的菜,吴大诚眼珠子都直了,抬手就欲对红烧排骨下手,却被堂兄一把打开。 “排骨都是绵绵的,给她补补身体。”吴东说着,把红烧排骨推到女子面前,心疼道:“绵绵,来,快尝尝。” “大家一起吃。”陈绵绵将菜推了回去,笑眯眯道:“我知道您是心疼我的遭遇,只是我都能给大诚哥发工钱了,以后常常能吃到肉,您没必要让我一个人吃独食。” “就是!”吴大诚第一个应声,随后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塞入口中,含糊不清道:“香……真香……堂嫂的手艺真好。” 闻言,陈绵绵夹起一块排骨咬了口,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嫂子厨艺可真好!” “喜欢吃就多吃些!”余薇柔柔一笑,给那肉呼呼的小丫头碗里添肉。 没等陈绵绵拒绝,碗中肉菜已经堆积如山。 看着那一双双真诚关切的眸子,她心头暖得不像话。 虽然重生后的家庭糟糕,但她运气当真不差,遇上了善良的楚公子与吴东夫妇,补偿了陈家没给她的关怀与温暖。 酒足饭饱,余薇在灶房里洗碗,吴东则搬来了一小坛子酒:“为了庆祝大诚找到正经事做,咱们仨喝一杯。” 说着,他往碗里倒了三大碗酒。 “东哥,我才十三,不能喝酒。”陈绵绵前世是个能喝的,只是如今换了具躯体,这躯体又并不健康,她自然不会用酒精来给身体增加负担。 “那就咱兄弟两喝!”吴东也没劝,和弟弟碰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末了,他抹了把嘴,亢奋道:“绵绵,虽然你还是个小丫头,但我相信你能将大诚带入正道,他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 “堂哥,行了!”吴大诚一把捂住兄长的口鼻,不自在道:“那些个陈年旧事你就别提了。” 末了,他扭头看向那小胖姑娘,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具体事宜要在这谈吗?咱抓紧时间说。” “行!”知他不愿兄长提及过往,陈绵绵点头,徐徐道:“大诚哥,如今你是我的掌柜了,关于售卖的产品,我希望您能够了解。” “目前我们一共卖三样东西,洗脸皂,香皂,洗衣皂,这其中,洗脸皂五钱,香皂两钱半,洗衣皂一钱,价格固定,如果洗脸皂和香皂有人需要最好的用料,价格翻番,如果有人需要指定的香味,根据这种香料的价格适当加价,譬如现在桂花一两比桃花贵三个铜板,那么桂花味的产品就比桃花味的贵三个铜板。” “切记,不可随意抬价,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现在要做到的就是统一价格,日后才好开香皂铺子。” “放心,我记住了!”吴大诚点头,将女子所言牢牢记下。 “生意这事,暂时是我负责卖给大家闺秀,你负责卖给普通人家的姑娘,尤其是那些一心想嫁给周瑞的姑娘。”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道:“切记,现在买卖一事不经你的手,你只负责让她们感兴趣。” “这是为什么?”吴大诚蹙眉,大惑不解道:“你这香皂想要的人极多,就应该立即把门路扩充到周边的镇子,而不是限制在小小的牛王镇上。” “这生意是一门好生意,但也容易叫人眼红,若是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盲目扩张,可能会招来大麻烦。”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道:“从今日起,大部分的原料由你去采买,分不同的铺子,乔装去,顺道帮我打听各个大户人家的消息,尤其是内宅里的女人争宠。” 闻言,吴大诚正色看向眼前人,由衷道:“你这小丫头,年龄不大,心思倒是多得很。” 明明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心思却比深宅大院的女子还要深沉,且,她说的这番话,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更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不过,你便是仅仅在牛王镇卖香皂,也会被人盯上。” “我已经被盯上了。”陈绵绵莞尔,神秘兮兮道:“那个盯上我的人会保着我护着我,在我发展壮大,亦或者找到不错的靠山之前,绝对不能招惹比她更厉害的势力。” 宋家小姐今日帮她,无非是想将她快些推到风口浪尖,让她知晓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她知难而退,投入宋家门下。 宋家小姐既想将她收为己用,就不会将大人物招来,更多的是试探她深浅的虾兵蟹将,而这些虾兵蟹将,无疑是她生意上的跳板。 “宋家?”吴大诚不确定道。 闻言,陈绵绵莞尔:“大诚哥,你真聪明!” 她这个掌柜的,算是选对了。 “目前整个牛王镇,只有宋清灵宋小姐一位闺秀在用香皂,且,宋家是整个牛王镇最有钱有势的人家。”吴大诚沉声言罢,多看了那小胖姑娘一眼,眸中多了几分坚定。 当他从能做正经营生的兴奋冷静下来后以为,给这个小姑娘的当掌柜的只是短期营生,毕竟她只是个小姑娘,不懂得“怀璧其罪”这个道理,而他作为掌柜能做的,就是在她被人抢营生之前将能赚的银子都赚了,可如今看来,他似乎真有机会当大掌柜的。 解决了原材料采买和开拓市场的问题,陈绵绵没在吴家多逗留,最后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便从后门离去。 脚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清风迎面吹拂,送来暗香阵阵。 牛王镇的巷子宽阔又干净,地面上除了少许尘土,便是被吹落的花瓣。 陈绵绵独自一人行走其中,步履悠哉,神情闲适惬意。 出了巷子,她警惕地左右张望,在确定没有熟人后足尖一转,朝不远处的布庄行去。 布庄上挂褐色牌匾,牌匾上以红色隶书书——承德布庄,布庄下方,是个小小的“宋”字,很显然,这是宋家的产业。 陈绵绵倒也没避着,大大方方行入其中挑选。 第94章 买布 第94章买布 “姑娘要买什么?” 陈绵绵才跨入布庄,便有小二热络地迎上前来。 在瞧见来人装扮后,小二面上笑意淡了几分。 陈绵绵只当没瞧见对方的神情变化,自顾自拿眼环顾,随后伸手指向不远处水绿色的布匹:“这是什么布?” “新到的精棉布。”小二说着,上下打量了来人几眼,提醒道:“精棉布价格可不便宜,二十铜板一尺,姑娘若是想买布,不如去后面瞧瞧,那儿有许多粗棉布,都是新到的。” “那像我这般身段,做一身衣裳得买几尺?”陈绵绵复问道。 见对方似乎真有要买的意向,小二敛去面上散漫,据实答道:“若是剪裁得当,七尺足矣,若是剪裁功力欠妥,就需得八尺。” “那便给我裁七尺!”陈绵绵爽快道。 闻言,小二不由一愣,好意提醒道:“姑娘不拿下来比划比划看看?” “我这般衣着打扮,瞧着就不像个能出得起银子的,若是同小哥要求将布拿下来比划,岂不是给自己和小哥你添事?”陈绵绵轻笑,不疾不徐道:“这种浅淡的水绿色最是衬人肤色,不管皮肤黑白,闭着眼睛买都不会出错。” “姑娘……”小二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面颊微微泛红:“姑娘这是怪我招呼不周呢?” “我没这个意思。”陈绵绵摆摆手,坦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这般衣着,瞧着不像是个能出得起银子的,小哥若是把布匹拿给我,我却弄脏了,小哥也不好做。” 听得女子这般说辞,小二不免松了口气,心中对这胖乎乎的小姑娘多了几分喜欢。 “对了小哥,除了精棉布,店内可有比精棉布差些的料子?”陈绵绵抬脚朝后方行去,不疾不徐道:“我要做四套衣裳,都买精棉布太贵了。” “有的有的!”小二一叠声应着,将人往细棉布区域引:“细棉布,一尺十五个铜板,料子也就比精棉布要稍稍粗上些许。” “那块牙白的!”陈绵绵指着斜下方牙白色的布匹,徐徐道:“给我裁七尺。” 言罢,她转手指向旁边的布匹:“那块檀色的,给我来六尺,还有那块梨色的,也给我来六尺。” “好嘞!”小二应声,忙不迭让店内裁缝将布匹裁好,一双眼睛笑眯着,热络道:“姑娘可还要些什么?” “没……”陈绵绵正欲到台前付账,兀地为台前放着的竹筐所吸引。 那竹筐不大,上面搭着颜色各异的头绳,瞧着颇为好看。 “小哥!”陈绵绵指着竹筐里的头绳,以商量的口吻道:“你瞧我在你这买的布也不少,要不,你送我三条头绳可好?” “这……”小二迟疑地看向掌柜的,就见掌柜的点头,爽快道:“我瞧姑娘是个爽快人,想要什么颜色的头绳,自个挑。” “谢掌柜的!”陈绵绵颔首,挑了一条水红,一条绯色,一条藕荷色的头绳。 水红的给二妹妹那个小炮仗,藕荷色的自己用,至于那条绯色的,给讨人厌的陈蕊蕊,装成一碗水端平。 “一共四钱又二十五个铜板,五个铜板就免了,姑娘给我四钱又二十个铜板便是。”掌柜的说着,示意小二将包好的布匹递上。 陈绵绵接过布匹,付了银子,高高兴兴地出了承德布庄。 她衣裳本就不多,一共三套,被陈蕊蕊那个倒霉催的给糟蹋了一套,如今只剩两身衣裳,若是一个不小心弄破其中一身,可就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了。 不过现在好了,买了新布,很快她便能有新衣裳穿了。 此时已过正午,街上行人稀少,可饶是如此,也能听见卖力的吆喝声。 “卖包子咯,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卖烧鸡,又香又嫩的烧鸡!” “卖酱肉,新鲜的酱肉……” 烧鸡! 陈绵绵双眸微微亮起,三步并作两步行到烧鸡摊子前:“烧鸡多少钱一只?” “二十五个铜板一只。”小贩说着,用手中刀子拍了拍架在炉子上炙烤的烧鸡:“又大又肥,姑娘来一只?” “来一只最肥的!”陈绵绵豪气道。 “得勒!”小贩从炉子上解下一只大肥鸡,用油纸包好递了上去。 “您能多给我几张油纸吗?”陈绵绵指了指摆在摊子上的油纸:“我一会要把这烧鸡分成好几份呢。” “行!”小贩爽快应承,扯出五张油纸递了上去。 陈绵绵接过油纸和烧鸡,付了银子,把油纸叠好往怀里一揣,随后朝着一旁的包子铺行去:“给我来十个肉包子。” “得勒!”小贩应声,将肉包子一个个夹起包好。 陈绵绵又如法炮制找小贩要了五张油纸,这才拎着东西心满意足离去。 回到吴家,吴大诚已经买好所需要的原材料,就连猪油,余薇也帮着炸好了。 “绵绵呀,你上回才买了好几斤猪油,现在又买油,你家吃油也吃得太快了?”余薇将用罐子装好的猪油放在桌上,温柔道:“你虽然会赚钱,可也得省着点花。” “不是我不想省,实在是省不了。”陈绵绵将买来的东西放下,笑着答道:“嫂子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家就我二妹妹欢欢一个真心实意关心我的人,她又是个不受宠的,每天干得比牛多,吃的比鸡少。” “如今我能在镇上逍遥,她却不行,是以,我就在镇上炸点油,回去后埋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她中午晚上饿了,就用油拌野菜吃,油水顶饿。” 闻言,余薇面露心疼之色:“绵绵呀,这日子,你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当然不!”陈绵绵摇头,平静道:“他们既会选择把我卖去配**,说明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更何况,我死里逃生后,我娘又给我塞了个毒包子,若不是我奶奶担心我被毒死影响了我大哥的前程,我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听得这般言论,不止是余薇,就连吴大诚都变了脸色。 从来只听说狠心的奶奶卖孙女,可没听过做娘的给女儿下毒,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 第95章 流年不利 第95章流年不利 “陈姑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吴大诚关切道。 原本他还觉得这小丫头太鬼,可如今看来,生在那样的家庭中,不聪明些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我还没想好!”陈绵绵轻笑,平静道:“我想离开陈家,大抵不是一件容易事。” 赵氏一心想让她死,好将陈文辉接回来,陈婆子为了陈文辉的名声,则会死死将她捂在家中。 是以如今,便是她有足够的银子,也无法脱离陈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尽量让自己在窝窝村好过些。 得了这般回答,吴大诚与余薇皆是沉默。 “现在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陈绵绵将装满油的小坛子揣入怀中,又将磨好的各种原料塞入怀里,好在她原本就胖,为了遮掩身材穿得又比较宽松,是以这么些东西揣在怀里,瞧着是臃肿了些,却算不得显眼。 至于烧鸡,她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同样揣怀里,留着带回去给她瘦得像根竹竿的二妹妹。 “绵绵,你带这么多东西回去,会不会太扎眼了?”余薇指着桌上的布匹与包子,好意提醒道:“若是叫你家人知晓你会赚钱,怕是更不会放过你。” “我已经想好说辞了,就说是道长送的!”陈绵绵扬起笑脸,徐徐道:“毕竟我现在要卖香皂,不能穿得太过寒酸。” 她倒是不想叫陈家人占便宜,但总得叫陈婆子尝到点甜头,才能每日顺利出来。 “也是!”余薇点点头,帮着拿起桌上物品将人送了出去。 “吱呀”一声,木门拉开,露出门后周正正气的面庞。 看到来人,陈绵绵面露诧异之色:“是你?” “陈姑娘!”李瑞义颔首致意,客气道:“我家公子想见姑娘。” “你家公子?”陈绵绵蹙眉,眼中多了几分警惕:“我不认识你家公子。” “姑娘认识的,我家公子说,您还欠他一块竹香香皂。”李瑞义不疾不徐道。 “好人公子?”陈绵绵一诧,犹豫片刻,终是拔腿迈过门槛:“烦请公子带路。” “姑娘这边请!”李瑞义行在前头带路,却没有将人往繁闹的街市引,而是往偏僻的小巷子里钻。 周遭环境越发僻静,地上花瓣横飞,带来丝丝凉气。 陈绵绵心中警惕愈甚,抱着布匹的手微微收紧,抓住其中一端,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行了约莫一刻钟,李瑞义在巷子尽头一间并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下。 小院地处偏僻,周围院子了无人烟,有的院子门上甚至已经结了蜘蛛网,地面却是干净异常。 很显然,小院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 “叩叩叩!” 李瑞义屈指在门板上有节奏地敲击,不一会儿,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李瑞忠言罢,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小胖姑娘,当即将门敞开:“陈姑娘请!” 闻言,陈绵绵颔首,抬脚行了进去。 小院从外面看着狭小,里面却颇为宽阔,是间两进两出的宅子,而他们走的也并非正门,而是小后门。 “陈姑娘,这边请!” 男子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收回打量的目光跟了上去。 绕过后罩房,二人前后脚跨入正院。 院子里,可见一白衣男子坐于柳树下,柳枝随春风飘荡,将那出尘面目半遮半掩,平添几分神秘,宛若画圣妙笔勾勒。 “公子!”李瑞义行礼,沉声道:“陈姑娘来了!” 闻声,宋清源缓缓侧过身,冲立于一丈开外的小胖姑娘露出温和笑容:“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好人公子!”陈绵绵颔首,率先切入正题:“不知您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坐下说!”宋清源以手做请,语调不疾不徐。 陈绵绵也不含糊,大步行上前去,嬉皮笑脸道:“好人公子您找我来,可是香皂用着好用,催我给您交新品?” “香皂?”听得“香皂”二字,李瑞忠眉毛倒竖,那模样,活像是要将谁给生吞了:“就是这丫头害我洗了桃花香皂三天不能出门?” “瑞忠!”李瑞义将双胞胎弟弟往边上一拽,压着声音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泡茶去!” 李瑞忠吃瘪,却又不敢反抗,当下只得老老实实去灶房里泡茶。 “原来香皂好人公子没用。”陈绵绵面露失望之色,惋惜道:“看来您这笔生意我是做不成了。” “陈姑娘误会了,本公子只是觉得桃花香气留于肌肤过于女气,这才将香皂给了侍从。”宋清源徐徐言罢,温声道:“不知姑娘说的竹香香皂做出来了吗?” “最近事情有点多,没做。”陈绵绵耸耸肩,以商量的口吻道:“要不公子换成无味的?我给您做块大的,够您用半年。” “陈姑娘这是不打算要本公子这个回头客?”宋清源挑眉,眉目间添了几分笑意:“你在怕我?” “好人公子说笑了,我若是不想要您这个回头客,一开始拿着一两银子走便是,又何必主动提议给您做不同的香皂。”陈绵绵失笑,目光好不诚挚。 而事实上,她确实不想要这个回头客。 原本她觉得这位好人公子气度不凡,非富即贵,是以生了让他帮着打响名头的心思,可从他的居所看来,怕并非牛王镇人士。 非牛王镇人士,又忽然在她面前自曝非凡身份,还将她带到居所来,肯定没好事。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姑娘既然不怕我,那咱们可以好好谈谈香皂一事。” 低沉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心中哀嚎了一声“流年不利”,面上却是一副没事人模样:“公子准备买我的香皂了?” 莫不是,他与那宋家小姐一般瞧上了她卖的香皂? 要真如此,事情可就麻烦了。 这位好人公子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身份,但绝对不是宋小姐所能比的,她得想办法脱身。 第96章 旁敲侧击 第96章旁敲侧击 “嗯!”宋清源点头,不疾不徐道:“我想要二十块香皂,四块竹香,四块桂香,四块海棠香,外加八块桃花香,我应当给姑娘多少银子?” “竹香一块七钱,其余香味统一算二钱半,公子已经有七钱在我这,应该补……”陈绵绵掰扯着指头掐算,面上带着难掩的笑意:“六两一钱,咱两也算熟人,我再送你一块洗衣皂,用来清洁衣物,效果可好了。” “两钱半?不是两钱吗?”看着面前小胖姑娘伸出的六根手指头,宋清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姑娘这是坐地起价呢?” “之前说错价,被骂了。”说到这,陈绵绵面色微变,连忙将话题转移:“公子放心,给您的香皂一定比旁的人大。” “被骂?”宋清源敏锐地扣住字眼,追问道:“姑娘被谁骂了?” “当然是我爹娘呀!”陈绵绵笑眯着眼,一本正经道:“这是我家的独门秘方。” “独门秘方?”宋清源重复了一遍女子所言,眉目间笑意渐浓:“说来,你我相识一场,我还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陈绵绵。”陈绵绵据实答道。 “窝窝村人士?”宋清源复问道。 闻言,陈绵绵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公子怎么知道?” “你真是?”宋清源微微蹙眉,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他不是没派人去查证过,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可他依旧不敢相信。 陈家人怎会将摇钱树砍了当柴烧?这个陈绵绵,又怎与传闻中大相径庭? “我真是!”陈绵绵点头,眸光微微闪烁:“公子怎突然问起了这个?”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险些被**活埋的陈绵绵?”宋清源复问道。 “好人公子,你找我过来,是为了谈买卖,问这些私事做什么?”陈绵绵睁着一双大眼睛,强做镇定道:“我的经历,似乎与我们之间的买卖无关。” “陈姑娘,我是商人!”宋清源摊开折扇,端的是风流不羁,瞧着有几分商贾的精明姿态:“姑娘的东西好用,本公子是知道的,只是来路,也得清楚明白才是,我得为我的主顾负责。” “姑娘方才说,此物是由你陈家的独门秘方制作而成,问题在于,家中有这般好物,令堂不该为了区区十两银子把女儿卖去配**才是。” 闻言,陈绵绵置于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子微微绷直:“没有的事,都是王家人乱传的!” 说着,她“蹭”地站起,沉声道:“我险些被害死已经够惨的了,若公子今日请我前来只是为了揭我伤疤,那么绵绵就先告辞了!” “陈姑娘!”宋清源紧跟着站起,歉意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你我既谈生意,有些事情,我总得弄明白不是?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道歉就算了,我与公子八字不合,日后还是不要再见的好!”陈绵绵言罢,拔腿快步离去。 没等走出院子,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陈绵绵抬眼看着挡在身前的李瑞义,又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俊美男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陈姑娘,你我的生意还没谈完呢。”宋清源面上维持着温和笑容,一如初见模样,让人无法拒绝,亦无法生厌:“只要姑娘如实回答,我愿以双倍的价格买下那二十块香皂。” 双倍…… 陈绵绵双眸瞬间亮起,心动不已。 双倍的价格,那等于她能白捡六两银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只是…… 她拿眼打量了眼男子,眉心微微隆起:“公子让我如实回答些什么?我方才已经说了,是王家人乱传的,那是他们在栽赃陷害,污蔑我家清白!” “这么说来,这香皂的配方,真是你家传的?”宋清源轻摇折扇,双眸微微眯起,将女子的反应尽收眼底。 “没错!”陈绵绵不假思索地点头应道。 “那好,明日我便去陈家,同令尊细谈购买香皂一事,顺带将定钱付了。”宋清源言罢,折扇一收,朗声道:“瑞义,送客!” 李瑞义上前一步,恭敬道:“陈姑娘,请!” “等等!”陈绵绵拨开男子的手,有些紧张道:“没必要那么麻烦,定钱给我便是了。” “姑娘年龄太小,本公子要谈的,可不是几两碎银的小生意。”宋清源幽幽言罢,冲侍从递了个眼色。 李瑞义会意,再度上前道:“陈姑娘,我家公子要休息了。” “等等!”陈绵绵快步上前,双手撑在石桌上,焦急道:“公子,其实……其实我爹娘并不知道香皂一事,这东西,是我自己捡到一本古书,照着古书里教的法子制作的。” 言罢,似生怕男子怀疑香皂的用途,她又补充道:“里面的几样东西,我都自己使用过一段时间,绝对是好用的。” “陈姑娘可真奇怪!”宋清源蹙眉,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这般大的事情不同大人商量也就罢了,竟还怕大人知晓?” “我……”陈绵绵语凝,半响直起身来,沉声道:“这香皂我不卖了,七钱银子我现在便补给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再来找我。” “陈姑娘,生意上的事,答应了便是答应了,断没有轻易毁约之理。”宋清源敛起目光,端起茶盏押了口,不疾不徐道:“姑娘若是不能给本公子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公子怕是只能去一遭陈家了。” “公子何必咄咄逼人?”陈绵绵跺脚,气呼呼道:“你这是欺负小孩儿!”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忍俊不禁:“陈姑娘,商场如战场,可没有大小长幼之别。” “你……”陈绵绵语凝,嘴一张一合,泪水在眼底氤氲。 宋清源心中一慌,敛起面上笑意,就听得那小胖姑娘嗫嚅道:“我早前捡到的古书,也做了香皂试用,当时没同家人说,是想给他们惊喜,哪成想,我准备同他们说的当天,被他们卖去配**了。” “他们把我送到王家,任由我被王家的人拖拽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就为了,把我欠了赌债的兄长赎回来。” 说到这,陈绵绵虚抹了一把泪,强做平静道:“我恨他们,我现在就想卖香皂赚点银子,等有了积蓄便离开陈家。” 恨? 听得自己想要听的字眼,宋清源稍稍倾身,沉声道:“陈姑娘,要不要本公子帮你报仇。” 第97章 眼里只有银子 第97章眼里只有银子 报仇? 陈绵绵一愣,泪水瞬息止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男子。 他不是奔着香皂来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操作?她戏还没演完呢,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陈姑娘,要不要本公子帮你报仇?”见那小胖姑娘愣着不说话,宋清源再度出言,徐徐诱道:“天鹰国有律法,明令禁止活人配**,只要你肯站出来作证,那些害过你的人,必定要吃牢饭。” “吃牢饭?”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试探道:“你能管得了里长?” 闻言,李瑞义不由得笑了起来:“陈姑娘,莫说小小里长,便是知府大人,见到我家公子也得敬上三分。” “瑞义!”宋清源抬手制止侍从,神色温和道:“只要你肯站出来作证,本公子保证将恶人绳之以法。” “可是……”陈绵绵攥着袖子,为难道:“告自己的爹娘奶奶,会不会不太好呀?” “从他们将你卖给王家配**的那一刻起,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将你当成家人看待,姑娘又何必顾念这份并不存在的亲情。”宋清华缓缓站起,一手搭在女子肩上,轻轻拍了拍:“令兄因赌博害你险些被活埋,姑娘可知,‘赌’这一字,最是沾染不得,一旦沾上,也就戒不掉了,复发不过是迟早的事罢。” “这……这样吗?”陈绵绵眉头拧得更紧,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恐惧。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去赌坊蹲守,问问进出的赌徒,看看他们都将自己的家败成何种模样。” 男子自信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抬眼看向那俊美面庞,心中生出几分狐疑。 奇了怪了,她怎么觉得,这位帅公子对**一事比对香皂还要上心? 难不成,他这么做是想卖她一个人情?亦或者,他不是奔着香皂来的,而是奔着窝窝村配**一事来的?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见招拆招便是! 思及此,陈绵绵垂下眼睑,用袖口拭去眼角泪珠,恢复平静道:“我不会作证的,到底他们是我的亲人,便是对我再无情,我也不能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 “陈姑娘!”李瑞义轻唤,好言劝道:“令兄可是个赌徒!” “我知道他是个赌徒!”陈绵绵抬起眼睑,冷静道:“他是否复赌与我无关,等他被接回来,我也差不多凑够钱,可以离开陈家了。” “在这之前,我不想生是非,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陈姑娘,你不能这么自私!”李瑞义上前,激动道:“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两个妹妹着想,更别说,这附近十里八村还有那么多姑娘可能经受与陈姑娘你一般的遭遇。” “我怎么就自私了,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陈绵绵拔高音量,怒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帮我报仇,目的是帮我,可我看你们就是打算把我往坑里推!” “我爹娘奶奶被关入大牢了,然后呢?**这件事是所有人都默许的,我站出来,日后如何在窝窝村生活?便是离开窝窝村,来到牛王镇我也会被人丢石头!” “这件事,我不需要你们帮忙,我也不想欠这个人情!” 声落,院中一片沉寂。 宋清源眸光沉沉地望着那张稚嫩的面庞,少倾,他收回目光,淡然道:“既然陈姑娘不愿接受本公子的帮助,本公子也不好强求。” “多谢公子理解。”陈绵绵颔首,面上恢复笑容,软声道:“我知道公子这般说是出于好心,公子若当真有意帮我脱困,多多关照我的生意便是,等我攒够了银子,便能脱离苦海了。” 闻言,李瑞义面色微变,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得自家公子沉声道:“瑞义,给陈姑娘二两银子做定钱。” “公子!”李瑞义低呼,眸中满是不赞同:“您……” “咳!”宋清源低咳一声,抬眼睨了侍从一眼:“让你拿你便拿,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李瑞林应声,自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上:“陈姑娘,你的定钱。” 得了定钱,陈绵绵面上笑意愈浓:“好人公子,小女子冒昧问一句,您方才答应的双倍价钱可还作数?” 闻言,李瑞义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陈姑娘……” “作数!”宋清源颔首,温和道:“姑娘只管照着我订下的香皂准备,备齐了便送到此处,届时,本公子会如数付清余下的银子。” “多谢公子,您真是个好人!”陈绵绵莞尔,声音多了几分轻快:“认识公子这么久了,还不知公子名讳,我总不能一直唤您好人公子。” “我姓宋,姑娘唤我宋公子便是。”宋清源温和道。 “宋公子!”陈绵绵从善如流唤道,一双桃花眼笑眯成两条缝:“时候不早了,宋公子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瑞义,送客!”宋清源沉声吩咐道。 “陈姑娘,这边请!”李瑞义快步上前,将人迎出院子。 等那肥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憋了半响的李瑞忠忍不住抱怨起来:“爷,您为何要答应她,那小丫头眼里只有银子,心中毫无大义可言,您帮她,还不如去帮街上的流民乞丐!” “她是尧城五镇二十八村里唯一一个被配**却没死的姑娘,她的证词,很重要。”宋清源一撩衣袍坐回石凳上,端起茶盏押了口茶,平静道:“有些事,急不得,需得徐徐图之。” “可是她不愿意站出来作证!”李瑞忠蹙眉,一张脸黑成了锅底:“她那般守小礼而无大义的人,您便是对她再好,也劝不动她。” “兴许她只是怕!”相较于下属的愤怒,宋清源则显得尤为淡定:“到底她只是个村子里走出来的小姑娘,便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些小聪明,在她的认知里,活人配**,天经地义。” 李瑞忠语凝,只是面上依旧写满了郁闷:“那我们就这样同她耗着?” “先耗着,盯紧了睿王那边,谨防睿王做些出阁举动。”宋清源言罢,手中折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沉声道:“必要时候,推她一把,逼着她做出选择。” 第98章 喜欢读书人 第98章喜欢读书人 “啊欠!” 出了小别苑,陈绵绵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微红的眼睛渗出两滴眼泪。 她揉了揉鼻子,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后门,小声嘀咕道:“我这是被骂了?” 声落,鼻子又是一痒。 “啊欠!” “啊欠!” 陈绵绵连打了两个喷嚏,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滚落,鼻涕也冒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脑袋,很好,没发烧! 确定自己还是健康的,陈绵绵长出一口气,离去的步伐也多了几分轻快。 到了镇口,一车夫牵着牛车主动迎上前来:“姑娘上车。” “我?”陈绵绵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道:“你知晓我是哪个村子的吗?” “姑娘是窝窝村的,你坐过我的牛车。”车夫言罢,怕对方想不起来,连忙补充道:“上回一个模样俊美好似仙人的公子与姑娘同乘,坐的就是我的牛车,那公子说了,日后见到姑娘要回去,就捎姑娘一程,我的牛车他按月包下了,姑娘不必额外付钱。” “原来是这样!”陈绵绵恍然,抬脚跨上牛车:“那就麻烦您了。” “姑娘客气!”车夫跳上牛车,驾车离开牛王镇。 陈绵绵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李春花母子眼里。 “那个小贱蹄子,怎么包得起牛车?手中好像还拿着不少东西,陈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李婶子皱着眉头,眼中写满怀疑:“她该不会在牛王镇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娘!”李春花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您莫要乱说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又要招来麻烦。” “我说的是实话,不然陈家的银子都哪来的?”李婶子吹胡子瞪眼,恶狠狠道:“这个小贱蹄子,我看她就不顺眼,小时候长得好看抢你的风头,长大后又故意毁你的亲事,她今天在牛车上说的你都听到了,叫你陈荣叔听了怎么想?” “陈荣叔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又不喜欢陈述。”李春花撇撇嘴,语气中满是不在乎。 “我知道他是个泥腿子,配不上你,但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别看你陈荣叔家住村子里,他们家可比镇上许多人家有钱呢。”提及陈家的家底,李婶子眼珠子亮了起来:“你陈荣叔可说了,你要是嫁到他家去,他家能出二十两的聘礼,那可是大钱呀,村里头一份。” “娘,我都说了我不喜欢陈述!”李春花打断母亲的话,拧着眉头道:“我不在乎有没有钱,我喜欢读书人!” “读书人?”李婶子皱眉,随后似想起什么,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春花,你该不会看上了陈文辉?所以你才对陈绵绵那么好!” “我可提醒你,那就是个无底洞,因为他,陈家都分家了……” “谁看上他了!”李春花撇撇嘴,面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我喜欢那种气度不凡,长得好看的读书人,一看便知是个当状元的料子。” “嗯?”见女儿露出这副模样,李婶子福至心灵:“春花,你这是有心上人了?” “这您就不用管了!”李春花娇羞一笑,撒娇道:“娘,您就听我一句劝,别针对陈绵绵了,我自己有主意。” “那行,我听你的!”李婶子嘴上答应得痛快,心中却是打起了小算盘。 她可以不针对陈绵绵,但今日的亏绝对不能白吃,她得把陈绵绵包牛车的事情告诉大狗他娘,让王家人知道,陈家现在骗着他家银子大肆挥霍呢! 想到这,她拉着女儿,抓紧时间朝镇口赶去。 陈绵绵回到家时,陈欢欢正在院中劈柴,细细的胳膊举着大大的斧头,一下又一下往木柴上劈去,汗水在脸上蜿蜒汇聚,随着下颚弧度滴落在地上。 “哗!” 一块木柴崩开,陈欢欢弯腰,额头为一只手抵住。 陈绵绵用袖子抹去二妹妹头上的汗水,另一手稍稍撩开衣襟,冲对方露出藏于其中的烧鸡:“看看这是什么。” “咕咚!”闻得烧鸡香气,陈欢欢艰难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烧鸡?” “跟我来!”陈绵绵卸下二妹妹手中的斧头,将人拉入自己的房中。 门闩闩上,她将藏于怀中的烧鸡递了上去:“给你的,吃。” “大姐,你也……”陈欢欢呐呐接过烧鸡,正欲撕下一半分给长姐,便叫对方一通抢白:“我吃了一半,这些都是留给你的,别跟我推来推去的,一会蕊蕊回来发现就不好了!” 闻言,陈欢欢舔了舔唇瓣,抓着烧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慢点!”陈绵绵揉了揉二妹妹的脑袋,温柔道:“当心噎着。” “好吃!”陈欢欢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面吃一面傻笑道:“大姐,好好吃。” “吃慢点!”陈绵绵再度出言提醒,然,对方根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陈欢欢一口气将半只鸡啃了个干净,能咬碎的骨头尽数咬碎,贪婪地吮吸着髓香,最后又将包烧鸡的油纸舔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啅着手指。 看着拼凑不起来的骨头渣和被舔得满是口水的油纸,陈绵绵眼中多了几分心疼:“饿得厉害?” “没有!”陈欢欢下意识摇头,一脸高兴道:“吃得特别饱。” 末了,她伸手握住长姐的双手,由衷道:“大姐,谢谢你。” “你我是姐妹,说这些做什么。”陈绵绵温柔地捏了捏自家二妹妹的面颊,转手拿起一个放在床上的包子递给对方:“再吃一个包子。” “还有包子?”陈欢欢惊喜低呼,双手抬起,兀地放了下来:“我不能吃!” “怎么了?”陈绵绵不解地看着眼前人,她明明很想吃,手都抬起来了,怎么忽然就拒绝了呢? “大姐,你以后别给我带食物了。”陈欢欢皱着张小脸,老气横秋地提醒道:“你要离开家里,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老给我带这么多食物,就存不上钱了。” “没事!”陈绵绵将包子塞入二妹妹手中,温柔道:“让你吃你便吃,钱的事我心里有数。” “可是……”陈欢欢还想说些什么,嘴巴被长姐用包子堵住。 第99章 顺福气,去霉运 第99章顺福气,去霉运 “你这丫头,跟个小老太婆似的,奶奶都没你这般啰嗦。”陈绵绵说着,用手掐了掐对方的鼻头,一脸严肃道:“要听话,知道吗!” 陈欢欢面颊微微泛红,双手抱着包子,小口小口啃着,小声辩驳道:“我那是关心你。” “我知道!”陈绵绵应声,笑吟吟道:“我家小炮仗最贴心了。” “你才是小炮仗!”陈欢欢小声嘟哝着,面上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见小丫头一副傲娇模样,陈绵绵也不取笑她,转而拿起放在床榻上的布匹:“今日我去镇上还买了几块布,牙白和水绿色这两块是我的,梨色的是奶奶的,这块檀色的是你的,你看看,喜欢吗。” “大姐!”陈欢欢停下咀嚼的动作,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你……你给我买布做什么……” “买布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衣服啦!”陈绵绵笑,拿起布匹在小丫头身上比划:“原本我想给你买鲜亮点的颜色,只是你每日需要干活,若是穿鲜亮的颜色反而会添不少麻烦。” “这檀色虽然稍暗了些,却是精精神神,衬肤色的。” “大姐!”陈欢欢巴巴地望着长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还有衣裳穿呢,你还是把这块布退了。” “退什么退,我买给你的你老老实实穿着便是。”陈绵绵用手中布匹将人裹住,上下打量两眼,满意地点点头:“姐姐就喜欢看你穿漂亮衣裳。” “对了,一会爹娘和奶奶回来了,你就什么都不要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布料的事我会自己跟奶奶说的。” 陈欢欢看着长姐,那张脸的关心是那么真切,比她以往在爹娘和奶奶脸上的加起来还多。 她想跟姐姐走,抛下所有一切,不管不顾地跟姐姐走,可是她做不到。 她要是走了,大哥的命就没了。 大哥虽然不是最疼她的,可对她也算不错,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砍了手脚。 “你这小丫头是什么表情?”陈绵绵揪起二妹妹面上软肉,左右向上提拉:“笑一笑,姑娘家家的多笑笑才讨喜。” 陈欢欢眨巴着眼睛,配合地咧起唇角。 “这才乖!”陈绵绵松手,亲昵地揉了揉小丫头软乎乎的脸蛋:“忙去,我也要做事了。” “好!”陈欢欢乖巧应声,拉开房门行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向长姐,眸中是难掩的依赖:“大姐!” “怎么了?”陈绵绵温柔应道。 “没事!”陈欢欢摇头,行至院中抡起斧头继续劈柴。 陈绵绵站在屋内看了片刻,确定那小丫头不打算再说些什么,这才关上门鼓捣香皂。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过眨眼,天色暗了下来。 做好香皂,陈绵绵先是将东西藏在隐蔽又通风的床底,随后推开房门,意欲将房中浓郁花香散去。 哪知门一开,就见陈婆子拎着锄头行了进来。 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在老妇看来之际换上欢喜笑容:“奶奶!” “绵绵!”见到大孙女,陈婆子丢下锄头,快步迎了上去,关切道:“怎么样,道长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道长同我说了好多!”陈绵绵顺势挽住奶奶的胳膊,献宝似的将人往屋内带:“您先进来,我有东西给您看。” “什么东西?”听得有东西,陈婆子加快脚步,语气中是难掩的激动:“道长送你东西了?” “嗯!”陈绵绵点头,将人带入屋内,指着床榻上的四块布料和四个包子道:“这些都是道长送的。” 她一共买了十个包子,给二妹妹吃了一个,藏了五个,只拿四个出来,就是为了晚上的时候让赵氏看得到吃不到。 她这人没什么优点,记仇能排前三! “这么多!”陈婆子惊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起布匹一块块摸索,口中啧啧叹道:“这么软,这么滑,这是细棉布啊!” “细棉布可不便宜,一尺得十五个铜板呢!” “这……这是精棉布?这些得多少钱啊!” “要是把这些都拿去卖了……” “奶奶,道长说,这些布料要用来做新衣,而且得尽快穿上。”陈绵绵轻飘飘出声,断了老妇的念头。 闻言,陈婆子面上浮现一抹失望,很快又开心起来:“这么多布料,够给你大哥和你爹做好几身衣裳了。” “奶奶!”陈绵绵缓步行上前,轻声道:“道长说了,水绿色和牙白色的布料是给我做衣裳的,梨色给您,最后一块檀色的,给我回家后碰上的第一个亲人,我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欢欢,所以这块布是给欢欢的。” “什么?”陈婆子拔高音量,不可置信道:“你两块我一块,就连欢欢都有?没你大哥和你爹的?” “道长是这么说的!”陈绵绵应声,说话间偷偷拿眼去看老妇,一副胆怯模样。 “这可不行!”陈婆子紧抓着布匹,不假思索道:“你大哥要去书院读书,不穿新衣服怎么行?” “还有你爹,你爹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没道理连身新衣服都没有。” “可是道长说了,正什么顺福气,驱霉运,合家欢颜。”陈绵绵小声言罢,见老妇看来,连忙改口道:“奶奶说得对,这些料子应当用来给大哥和爹爹做衣裳。” “你刚才说什么?”陈婆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大孙女,紧张道:“顺福气,驱霉运?” “还有那个合家欢颜,是什么意思?” “我……我也不太懂。”陈绵绵皱着张小脸,大眼睛中写满了迷茫:“道长只说了,凡事要按照他说的办,尤其是那块水绿色的布料,一定得完好剪裁,要是出意外,家里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反之则会有好事发生。” “按照他说的办……”陈婆子喃喃重复着,不舍地看着手中布匹。 半响,她一咬牙,心疼道:“那就按照道长说的,这几块布咱们三做衣服。” 道长说的话那般灵验,又一而再地主动送他们东西,说明是有意帮他们,她可不能因为几块布破了绵绵的福气,她还盼着绵绵日后保着辉儿考状元呢! 第100章 一块布引发的闹剧 第100章一块布引发的闹剧 得了预料中的回答,陈绵绵弯了弯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恶劣:“奶奶,这几块布,您真给我做衣裳?” “当然!”陈婆子应承,慈爱道:“道长说是给你的,那就是给你的!” “太好了!”陈绵绵欢呼,抱着布匹朝屋外跑去,冲着才回来的陈大山与赵氏道:“爹,娘,你们看,这是道长送我的布。” 说着,她将最漂亮的精棉布展开在身前比划:“娘,您看,好看吗?” 颜色鲜亮的精棉布在眼前晃荡,赵氏眼珠子瞬间亮起,眸中是难掩的贪婪。 陈绵绵却像是没瞧见妇人眼中的觊觎,又扯起另一块布比划,自顾自道:“还有这块,叫牙白色,我以前瞧见人穿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穿上这般漂亮的衣裳。” 声落,手中布料尽数被夺了去。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赵氏眉毛倒竖,呵斥道:“就知道自己打扮,也不懂为你爹娘考虑考虑,你看看你爹身上的衣裳,都多旧了。” “要我说,这块黑点的料子给你爹裁身衣裳,还有这块绿的和这块白的,给你大哥做衣裳,剩下这块透点粉的,给你妹妹蕊蕊做衣裳。” 眼看大儿媳将本属于自己的布匹划分给大儿子所有,甚至连那小赔钱货都有,就是没有自己的,陈婆子眸色沉了下来。 不等她行上前,陈绵绵快步上前两步,伸手去抓布匹,委屈道:“娘,这些布是道长送给我的!” “怎么,你一个人还想做四身新衣裳?”眼看大女儿用手拽住了最好那块精棉布,赵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一把将人推开。 陈绵绵顺势往后一退,拽着布匹的手握紧几分,随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撕拉!”水绿的精棉布被撕破,一分为二。 眼看好好一块布料就这么破了,赵氏怒目圆瞪,抬手就朝大女儿身上打去:“你这个赔钱货!” 没等巴掌落下,“啪”地一声脆响,她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赵氏捂脸,错愕地抬起头,入目是婆婆狰狞的面孔。 “我们陈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陈婆子怒喝,抬手又给了大儿媳两记耳光。 陈大山本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媳妇被打了,这才上前阻拦:“娘,您这是干什么呀!” “干什么?她把这块最重要的布撕破了!”陈婆子一把挥开儿子,冲儿媳伸手道:“把布都给我还回来!” “娘!”赵氏怯怯地将布匹递上,说话间伸手指向大女儿:“布是绵绵弄坏的,是她故意的。” 陈婆子不语,接过布匹转手交给大孙女,随后抄起立在墙角的扫帚朝大儿媳身上打去:“你这个丧门星,死贱人,你心肠怎么就这么毒啊,我们整个陈家迟早因为你玩完!” “娘!”陈大山伸手欲再度阻拦,反挨了一扫帚。 “今天谁要是敢拦着,就给我滚出家门!”陈婆子吼罢,扬起扫帚重重打在大儿媳身上,一时间,院中只余赵氏的惨叫。 “救命啊,娘,你别打了,别打了!” 赵氏被打得嗷嗷直叫,四下逃窜,模样好不狼狈。 陈欢欢见不得这般场面,正欲上前阻拦,却见一道肥胖身影先一步冲了上去。 “奶奶,您不要打了,娘她并不知道这块布有多重要,她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做的!”陈绵绵强行抱住老妇人的胳膊,语带哭腔道:“不过就是一点福分罢了,我折得起,她是我娘,别说一点福气,我的命都是她给的!” 听得“福气”二字,陈婆子更生气了。 因为**一事,王家人一直盯着他家不放,让她没办法将两个孙女卖了把宝贝大孙子接回来,如今好容易大孙女有了福气,可以保佑宝贝大孙子,又被大儿媳搅黄了。 说来说去,都是大儿媳闹的,不给他们陈家积阴德。 想到这,陈婆子一把将大孙女推开,对着大儿媳便是一通拳脚相加:“今天谁要敢拦着,我就打死他!” 被这么吼了一嗓子,陈欢欢冲上前的步伐退却了。 她被奶奶打了太多次,深知奶奶在打她这种事上,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 同理,奶奶打娘亲,一般只是摆摆架势,不会下狠手。 “救命啊!” “大山,救我!” 赵氏哭号尖叫,却得不到回应。 眼看棍棒还要落下,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是一把抓住打来的扫帚,反将人朝一旁推去。 陈婆子猝不及防有这一出,整个人重重朝后跌去。 “奶奶!”陈绵绵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似是要冲上去接人,实而不着痕迹地将一块小石子踢到陈婆子倒下的方位。 伴随着“咚”地一声闷响,老妇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奶奶!”几乎是同时,陈绵绵扑倒在老妇身前,着急道:“您没事?可有伤着哪里?” “娘!”陈大山紧跟着冲上前,稍稍将人从地上扶起,紧张道:“您没事?” “我……”陈婆子捂着磕伤的老腰,从背后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块。 她哆哆嗦嗦地抬手,指着脸色苍白的大儿媳:“你这畜生,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娘,我没有!”赵氏摆手,惶恐道:“我不是故意的。” “大山!”陈婆子握着大儿子的手,哭天抢地道:“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还没老到不能动呢,她就敢对我这个老婆子动手,等再过两年,她能用扫帚打死我哟!” 闻言,陈大山面色冷了下来。 他“蹭”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行到自家婆娘身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赵氏捂着被打肿的脸,泪水瞬间滚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大山,我不是故意的,怎么连你都不信我?” “爹,娘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就别打娘了!”陈绵绵抱着陈婆子,眼泪哗哗地往外冒:“奶奶脸都白了,现在应当请大夫来给奶奶看病。” 闻言,陈大山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跑去邻村请大夫。 第101章 拳脚相加 第101章拳脚相加 一番折腾下来,等邻村平安村的张大夫赶到陈家,月亮已经爬到了柳梢后。 “婶子当真是倒霉,照理来说,只是摔伤的话修养一天便好了,偏偏婶子磕到了石头,磕伤了腰。”张大夫捋着山羊胡子,说话间摇头叹息道:“这半个月,婶子就不要下地了,少弯腰,不要干重活。” “这怎么行?”听得不能下地,陈婆子登时急眼了,作势就要从床上跳起。 不动不要紧,她这一动,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哎哟”一声惨叫。 “奶奶!”陈绵绵慌忙将人扶住,紧张道:“您就听大夫的,好好休息。” “现在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少了我一个怎么能行?”陈婆子说着,拉住大夫的手,急切道:“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呀,我家儿媳是个没用的,家里那几亩地全靠我和我家大山,要是我不能下地,影响了春耕,今年可就没收成了呀!来年一整年日子都不好过!” “婶子,谁家都是这个情况,我能理解您,可您伤得这么重,我又不是个神仙,没办法让您立即好起来。”大夫说着,拎着药箱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冲一旁的陈大山道:“我给你开点跌打的药,每天早晚使用,能减轻疼痛。” “好好好!”陈大山一叠声应道:“多谢大夫。” 见男子态度还算不错,大夫忍不住提醒道:“我看你也是个孝顺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老人家都这个年纪了,最忌讳就是摔伤,可千万别有下次了!” 闻言,陈大山恶狠狠地看向自家婆娘。 赵氏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大……大山,你快跟大夫抓药。” 陈大山收回目光,沉着张脸将大夫送了出去。 不一会,他去而复返,对着赵氏便是一通拳脚相加:“你这毒妇,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连自己的婆婆都害,我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么个狗东西!” “爹!”陈绵绵带头冲上去拦,抱着男子的腰,身子往外拱,既避免被男子误伤的同时又给对方留下充足的施展拳脚的空间,嘴上高声喊道:“爹,您别打了,您别打了,娘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地上有石头,不可能将奶奶照着石头推呀!” 她这么一喊,陈欢欢与陈蕊蕊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前帮忙。 三姐妹又是抱大腿又是抱胳膊,好说歹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男人拉开,而此时,赵氏已经被踢打得面部青黑口鼻流血。 “娘,您还好?”陈绵绵伸手意欲将倒在地上的妇人扶起,被对方一把挥开。 “你这小贱蹄子装什么好人,都是因为你!”赵氏恶狠狠地瞪了大女儿一眼,随后看向自家男人,哭道:“大山,我也不想娘受伤,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是绵绵她故意把布给撕坏的,她就没安好心,她这是在记恨咱们卖了她的事啊!” “她宁愿把布撕了也不愿意给她大哥,可见她心里根本就没咱们这些亲人!” 闻言,陈大山高高扬起的大手停在半空中,看向大女儿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 “娘就是这么想我的吗?”陈绵绵垂下眼睑,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黯然神伤道:“我没有想独吞,只是那块布真的很重要……” “你在那装什么可怜……” “赵荷花你给我闭嘴!”躺在床榻上的陈婆子暴呵一声,抬眼朝大儿子瞪去:“还不扶我起来!” 见状,陈大山忙不迭迎上前将母亲扶起,嘴上不忘道:“娘,荷花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绵绵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绵绵是故意的?那些布就是绵绵的,她好端端的扯坏自己的布做什么?”陈婆子眉毛倒竖,一手扶着磕伤的腰,另一只干枯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狠狠戳着大儿子的脑袋:“你娘都被那畜生推摔了,你还向着那畜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娘的?” “我……我也是觉得荷花说的有一定道理……”陈大山垂下脑袋,声音也随之轻了几分。 “她说的有什么道理?她就是想让绵绵替她挨这顿打!亏得绵绵几次冲上来替她拦着挡着,这个没心肝的,狼心狗肺的畜生!”陈婆子嘴上骂骂咧咧,戳儿子脑袋的力道加重几分:“方才我摔倒,绵绵冲上来得可比你还快,那关心能是假的?” “她赵荷花被打,绵绵哪次不是第一个冲上去拦?” “娘说得对,说得对!”陈大山一叠声应着,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 “奶奶!”陈绵绵轻唤,嗫嚅道:“您别生气,娘……娘她只是被吓到了。” “吓到了?”陈婆子瞪着一双吊梢眼,眼刀子恶狠狠地剜着大儿媳:“我告诉你,那几块布我方才都分好了,绿色和白色的布是绵绵的,梨色的是我的,檀色的是欢欢的,没你们的份。” “娘!”陈大山低呼,不可置信道:“没有辉儿的?他可是您的大孙子啊!” 见儿子觊觎大孙女的东西,陈婆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话你敢顶嘴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这几块布就这么分,谁要是敢抢,我打断他的腿!” 声落,屋内一片寂静,陈大山与陈欢欢老老实实垂着脑袋,赵氏与陈蕊蕊亦低着头,只是眼中多了几分不甘。 “今天你们都在,我也就把话跟你们说清楚了!”陈婆子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厉声道:“从今以后,只要是道长送绵绵的东西,那就是绵绵的,谁都不许抢,谁要是敢抢,就是跟我作对,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说到这,她恶狠狠地剜了大媳妇一眼,拔高音量道:“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人齐齐应声,不敢表现出半分质疑。 “听到了就去吃饭。”陈婆子说着,冲儿子摆摆手:“大山,你带我出去。” “哎!”陈大山应声,抱起母亲朝屋外行去。 等他跨出房门,赵氏这才垂着脑袋一瘸一拐地跟上。 第102章 鬼鬼祟祟 第102章鬼鬼祟祟 院子里,布匹还散落在地上,扫帚横在院中央,无声昭示着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一切。 陈绵绵弯腰,把布一块块捡起,拍干净,又将被弄乱的物件一一摆好,随后行到屋内取出包子。 看到大女儿从房间里拿出包子,陈大山先是皱起眉头,忽而意识到母亲对大女儿的偏护,当即用慈爱的语调道:“绵绵,你哪来这么多的包子?” “道长给我的!”陈绵绵将包子摆在桌上,怯生生道:“我没舍得吃,就都带回来了。” 说着,她把一个包子分给奶奶,一个分给爹爹,一个分给娘亲,剩下一个掰成两半,两个妹妹一人一半。 香喷喷的肉包子摆在眼前,陈大山面上添了几分笑意:“绵绵还是知道心疼人的。” 得了夸赞,陈绵绵露出软糯笑容,转身进了灶房。 就在她动手盛饭之际,陈婆子的骂声传了进来:“吃什么吃,你也有脸吃,刚才是谁骂绵绵,又是谁想对绵绵动手的?” 等陈绵绵从灶房内行出来,就见自己的位置前多了一个完整的包子。 很显然,包子是陈婆子从赵氏手里抢来的。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露出惶恐神色:“奶奶,这包子是给娘的。” “让你吃你就吃!”陈婆子虎着张脸道。 闻言,陈绵绵身子一颤,老老实实地抓起包子送入口中,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丝满足与享受。 见此情形,赵氏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偏偏如今婆婆对大女儿分外偏护,她便是有一肚子气也没处撒。 用过晚饭,众人各自散去,陈绵绵在与陈大山一道扶陈婆子回屋休息之际被陈婆子单独留了下来。 “绵绵呀!”陈婆子拉着大孙女的手,慈爱道:“以后不管道长说什么,你都要听,知不知道?” “奶奶!”陈绵绵轻唤,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道长可是活神仙啊!”陈婆子双手收紧,激动道:“你忘了他说的了?那块水绿色的布料一定得完好剪裁,要是出意外,家里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今你娘才把那块布扯坏,我就摔伤了腰,就连大夫都说我倒霉,你说,道长是不是活神仙?” “奶奶这么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陈绵绵拧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道长今日还让我明儿个上山,那我明日是不是要上山去?” “去去去,必须去!”陈婆子一叠声应承,语重心长道:“绵绵,你记好了,日后不管道长同你说了什么,你都要听,不仅要听,还得回来告诉奶奶,知道不?” “知道了!”陈绵绵点头,呐呐道:“那要是道长说不能告诉别人,我还要同您说吗?” “若是道长说了不能告诉别人,那你连奶奶也不能说!”陈婆子本就迷信,经过今日一出,对那仙风道骨的道长更是深信不疑。 “绵绵知道了!”陈绵绵应声,一副乖巧模样。 “行了,回去睡!”陈婆子慈爱地抚摸着大孙女的面庞,只觉这张圆脸越看越讨喜。 道长说她家绵绵是十世善人,有大福报,这张脸瞧着可不是福气满满。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罢,不忘关心道:“奶奶您也要好生休息,明天千万不要下地了,明天我就随便去山上走一圈,很快就回来帮您除草。” “不行!”陈婆子不假思索地拒绝,皱着眉头,神情严肃道:“道长让你做的事情你可不能马虎,知道不?” “可是您现在这样……”陈绵绵扁嘴,眼中是难掩的担忧:“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呀!” “我和两位妹妹还好,我们可以少吃点,但大哥读书的钱不能少呀,他后年就要考秀才了,耽误不得。” 听得大孙女提及对大孙子的影响,陈婆子脸色沉了下来。 道长说得没错,妻贤夫祸少,他们老陈家就是因为没娶到一个好的大媳妇,才会有这么多麻烦,先是辉儿哥赌博被扣,至今回不来,好容易东拼西凑,只差十两银子就能放人了,大媳妇又将她推摔,影响了明年的收成不说,还再度影响了辉儿哥的前途。 思及此,陈婆子心中对大儿媳生出几分不满,对大孙女则多了几分心疼:“绵绵,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道长好好学习,知道吗?” “……”陈绵绵嚅了嚅唇,还想说些什么,见奶奶皱起眉头,连忙应承道:“我知道了!” “行了,去休息!”陈婆子摆摆手,扶着老腰慢慢躺下。 “哎!”陈绵绵应声,一步三回头地行了出去。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陈绵绵眼中忧虑冻结,破碎,转瞬间消失无踪。 她转过身,迈着大步朝自己房间行去。 推开房门,就见三妹妹陈蕊蕊站在房中,面上带着未退去的慌乱。 “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陈绵绵挑眉,目光如矩地看着那鬼鬼祟祟的小孩。 “没什么。”陈蕊蕊说着,作势就要朝外行去。 陈绵绵眼疾手快擒住那纤细的手腕,声音冷了几分:“我问你,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闻言,陈蕊蕊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只瞧见一张轮廓模糊的面庞与一双微微发光的眸子。 屋内太暗,长姐又是逆光而立,是以她看不清长姐面上神情,可饶是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那肥胖身躯里释放的恐怖气息。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绵绵吗?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在我房间做什么?”陈绵绵拽着小妹的手收紧几分,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老实回答,我就拉你去找奶奶评理。” 听得长姐要拉自己去找奶奶,陈蕊蕊登时变了脸色。 她慌乱地往回扯着胳膊,恫吓道:“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房间里肉香味那么浓,花香味也那么浓,肯定是偷偷藏了好东西。” “你觉得我藏了好东西,你便来偷?”陈绵绵挑眉,冷笑道:“那行,我去叫奶奶,当着大家的面把我的房间翻一翻,要是没能翻出东西来,我就让奶奶惩罚你。” 闻言,陈蕊蕊登时慌了手脚:“我……你才偷呢,我只是进来看看。” “东西都是家里的,你凭什么私藏?” “我私藏什么了?第一,我房间里肉香味浓,是因为我在镇上帮道长买了一只烧鸡,现在身上还有味道,第二,我房间里的香味,是我帮道长碾香留下的。”陈绵绵说着,一把将手按在小妹脸上:“你好好闻闻,是不是这个味!” 末了,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便掀开衣裳将其脑袋包住:“喜欢闻肉香是,你好好闻闻,仔仔细细闻闻。” “唔唔唔……”陈蕊蕊扑腾挣扎,脑袋兀地一轻,整个人连连朝后退去。 她仰着脑袋,见鬼般看着长姐:“陈绵绵,你疯了?” 陈绵绵不语,冷眼看了小妹一眼后掉头朝屋外行去:“奶奶……” “大姐,大姐!”陈蕊蕊快步冲上前将人拦住,慌乱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乱翻你的房间,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就这一次,要是再有下回,我就去告诉奶奶。”陈绵绵冷声警告罢,越过对方行入房中。 房门关上,落闩,陈绵绵快速检查了一遍藏东西的位置,在确定香皂没丢,包子没有被发现后,这才长出一口气。 “咚咚!” “咚咚!” 心脏在胸口狂跳,她一摸脑门,指尖触及一片濡湿。 得亏她做事一向小心,不管自己在不在家中,东西总藏得严严实实,否则今日怕是要被陈蕊蕊那个麻烦精揭了老底。 只是,能逃过这一回,不代表能逃过第二回,做香皂一事,她怕是得转移阵地了。 第103章 帮忙 第103章再遇大黑猫 因为藏有心事,陈绵绵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香皂与银子。 不怪她沉不住气,实在是兹事体大,香皂如今已颇具影响力,村中可能有人知晓此物的存在,除非她日后不再贩售,否则一旦被陈家人发现,被怀疑中邪还是其次,就怕被当成摇钱树,没了自由。 她不要被捆绑在陈家,不要被所谓的“孝道”所束缚,不要化身为营养液,滋养毫无人性的吸血虫一般的陈大山一家人。 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陈绵绵下定决心——在镇上租一间院子。 租一间院子作为自己的根基,制作和采买都在镇上完成,这样的开销或许大了些,但总好过在陈家担惊受怕。 有些事情,她赌不起,该退一步就得退一步。 心中有了主意,烦乱的思绪便渐渐沉静下来。 夜深,明月高悬于空,黑夜朦胧,似为整个窝窝村盖上一层薄毯,静谧祥和。 次日,陈绵绵是在一阵嘈杂的碰撞声中醒来的,推开房门,就见赵氏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脑袋。 “娘!”陈绵绵在妇人闻声看来之际迎了上去,关切道:“您没事?” 赵氏一把挥开大女儿伸来的手,恶狠狠道:“陈绵绵,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要闹得我们整个陈家不得安生。” “娘如果要这般想,女儿也没办法。”陈绵绵垂下眼睑,敛去眸底冷笑。 将陈家闹得不得安生?她当然要! 配**一次,毒包子一次,推她落水一次,这么多笔账积在一起,不报复她就不叫陈绵绵! 要知道,她这个陈绵绵与原主陈绵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原主是骨子里透出的软弱,而她是因为性子有仇必报,加上拳头太厉害,逼得父母去户政窗口给她改了这个名,就盼着这个名字能影响她的性格。 昨日一块布闹得她们婆媳大战,家庭不和,不过是第一步罢,在她脱离陈家之前,戏还有得演呢。 “你别装了!”赵氏推了大女儿一把,咬牙切齿道:“你在记恨我们把你卖去配**,对不对?我就不信你不恨!” “娘说得对,我恨!”陈绵绵大方承认道。 末了,她抬头迎上妇人惊诧的目光,委屈道:“我恨,我恨!” “家里只有大哥一个男丁,你们想保着他是应该的,我只恨我自己长得丑,所以你们才会在三个姑娘中选择我,所以娘您才会不喜欢我!” “我恨我自己,恨自己出生在这个家以来没给这个家带来半分好,还叫家人跟着成为笑话。” “我恨我被卖去配**却没有死,如果我死了那该多好,那样就没有人嘲笑您,您也永远会像将我卖出去前那般爱我。” 说到这,她垂下脑袋,呜咽道:“娘,奶奶动手打您,不是我想见到的,如果我想看到这一切,我昨天就不会冲上去拦着,您知不知道,我拦着奶奶和爹爹的时候,我也被打到了,昨夜我肚子疼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闻言,赵氏定睛细看,果然在大女儿眼底瞧见一抹青灰。 她眉心微微隆起,眼底恨意并未消退:“还愣在这干什么,家里没水了,还不去打水!” “哦!”陈绵绵糯糯应声,行至墙角去拿打水的木桶。 见大女儿依旧如往常那般软弱好拿捏,赵氏心头的古怪感消退不少。 兴许是她想多了,就陈绵绵那脾气,那脑子,怎么可能有胆子故意把布扯坏,昨日一切,应当是意外。 要不是意外,婆婆也不会摔一跤把腰给磕了。 想到婆婆如今的情况,赵氏心中对长女生出浓浓恨意。 分好的布还要拿出来炫耀,害得她被打了一顿,这小贱蹄子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那日落水怎么就没把她淹死! 阴森森的目光落在身上,陈绵绵后背一凉,打了个哆嗦,抓起木桶快步朝门外行去。 出了院子,她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香皂与包子,慢慢悠悠朝河边行去。 没走几步,就见一抹黑影自眼前窜过,看形状,似乎是一只黑猫。 黑猫…… 陈绵绵眼珠子瞬息亮起,迈开步子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黑猫窜得极快,陈绵绵追了一路都没追上,由始至终只能瞧见一抹黑影。 就在她准备放弃之际,“喵呜”一声猫叫声传入耳中。 陈绵绵屏息凝神,四下张望,就见桃树上蹲着一只大黑猫。 那大黑猫生的一双漂亮的黄金瞳,通体黝黑,身形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干瘦,若是她没认错,这猫与她先前两次见到的黑猫是同一只。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原本盘着尾巴坐在桃树上的大黑猫在发现她的存在后站了起来,全身黑毛炸开,拱起身子咧出一口獠牙:“又是你,你想干什么?” “你认得我?”陈绵绵眼前一亮,高兴道:“你是上回闯进我家的猫吗?” “你会说猫话,我当然认得你!”大黑猫左右甩着尾巴,摆足了攻击姿态:“马上滚离我的地盘,不然我咬死你!” “真的是你?”陈绵绵大喜,见那猫口中发出哈气声,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子:“你别害怕,我是来请你吃包子的!” “愚蠢的人类,我才不害怕你呢!”黑猫抬爪,露出尖厉的爪子:“我再说一遍,马上滚出我的地……” 陈绵绵掰开包子,肉香味随风飘了出去。 大黑猫鼻子动了动,改口道:“东西放下,你人可以滚了!” “好!”陈绵绵笑吟吟应罢,弯腰将肉包子放在地上,一步步朝后退去。 大黑猫灵巧跳下桃树,树枝晃动,花瓣纷纷落下,仿佛漫天花雨。 大黑猫迈着优雅的猫步行到包子前,对着里面的肉馅咬了口,金黄色的兽瞳瞬间亮了起来:“真香!” “你要是喜欢……” 不等陈绵绵把话说完,大黑猫叼起肉包子,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窜入边上的草丛中,很快消失不见。 第104章 迷路 第104章帮忙 “陈绵绵,你在喂猫?”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突兀响起,陈绵绵抬起头,印入眼帘是两道高大强壮的身影。 说话的那个她认得,脸上布满红字,不是钱立成还能是谁,至于另一个,眼生得很,完全没有印象。 “陈绵绵,我问你话呢!”见对方不回答自己,而是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瞧,钱立成不免有些不高兴。 “没有!”陈绵绵矢口否认,提起木桶就要往河边走。 “没有?”钱立成大步跟了上去,狐疑道:“我明明看到那只猫在吃包子。” “你觉得我家像是钱多到可以拿包子来喂猫的吗?”陈绵绵斜睨了男子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出来打水,瞧见一只黑猫不知从谁家叼了个包子往这边跑,就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钱立成恍然地点点头,好心提醒道:“黑猫邪乎,你要是看到了最好离远些。” 末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村子里有人说你中邪,叫人看到就不好了。” 闻言,陈绵绵诧异地看向男子,似乎是意外于他会说这样一番话。 被女子盯视着,钱立成抓了抓头发,瓮声瓮气道:“陈绵绵,先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你不是已经同我道过歉了吗?”陈绵绵莞尔,端的是人畜无害:“钱立成,谢谢你的提醒,我下次会注意的。” 得了这般回答,钱立成羞得面颊通红,手脚都不知当往哪放,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提着木桶走远了。 陈绵绵来到河边,将木桶荡入河中,往上一提,没提动。 正当她准备将水倒掉些许之际,一只大手伸来,将装满水的木桶拎了去。 陈绵绵侧目,映入眼帘是钱立成写满红字的有些滑稽的面庞。 “钱立成,你……” “我来!”钱立成言罢,也不待对方答应,提着水桶风风火火朝陈家行去。 此时天虽还未完全亮起,河边却是有着不少人,目睹这一切,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觉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眸中满是茫然和诧异。 须臾,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钱立成,你抢我桶干什么,你把我桶还来!” 二人一走一追,很快来到陈家大门外。 陈绵绵喘着粗气跑到男子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你……” “水我给你提这了!”钱立成将木桶放下,压着声音道:“下回有干不动的活,可以喊我帮忙。” 言罢,他冲一直跟在他身侧,缄默无言的男子道:“陈述,走!” “好!”陈述应声,淡淡扫了陈绵绵一眼,随后大步离去。 这男的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陈绵绵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片刻,眼中添了几分笑意。 原来是他! 陈述,陈荣的儿子,整个窝窝村狩猎最厉害的青年,也是王大狗的死对头。 所以,他方才那古怪的眼神,是在怪她昨日污他女神的清白,叫他父亲对李家生了几分反感? “真有趣!”陈绵绵咕哝着,弯腰艰难提起水桶,一步三晃地跨过门槛。 等她将水倒入缸中,赵氏正好做完早饭,陈婆子在陈大山的搀扶下行了出来。 一家六口围坐桌前,稀粥就着窝窝头呼呼吃着,谁都没有说话。 用过早饭,众人各自忙活开来。 由于陈婆子摔伤了腰,无法下地干活,农活的事便完完全全落在陈大山与赵氏夫妻二人头上,至于家务,也重新划分,落在两个小的身上。 陈欢欢负责捡木柴,洗衣服,提水,陈蕊蕊负责挖猪草,做家务,收拾鸡笼猪圈。 听着奶奶的吩咐,看着坐在院中悠哉喝水的长姐,陈蕊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明明都是女儿,凭什么长姐在家中过得最轻松? 正咬牙着,就见长姐站起,进入灶房里拿了三个窝窝头。 三个! 陈蕊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稚嫩的面庞因嫉妒而扭曲。 陈绵绵将三妹妹的反应看在眼里,故意当着她的面大口咬了一口窝窝头,笑吟吟道:“奶奶,我出去了,今天中午就不回来了。” “去去,路上小心点!”陈婆子摆手,脸上写满了慈爱,态度与面对其他孙女时截然不同。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罢,迈着轻快的步伐行出家门。 出了陈家,她加快步伐朝山脚下行去,一路上碰见不少村里人,只要是没过节的长辈她都有礼貌地打招呼,遇上同辈,便当做没看见。 所幸,村中的同辈也不乐意搭理她。 在发生了王海棠受辱,钱立成被扒裤写字这两件大事后,村里男男女女都觉得陈绵绵这人邪门得很,得罪过她的都没有好下场,是以自发远离,避免给自己招来麻烦。 对于这样的现象,陈绵绵只想说一个字——爽! 从村中人人可欺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了村中人人敬畏的正邪莫测的不能惹的存在,极端是极端了点,至少她耳根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清净。 没遇上主动找麻烦的,陈绵绵心情格外明媚,只觉空气中的花香都添了几分馥郁。 开春时节正是农忙的时候,进山的人并不多,是以越往窝窝山走,遇到的人越少。 等陈绵绵来到窝窝山山脚,目之所及一片空旷,身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等了不到半刻钟,就瞧见她的小可怜二妹妹背着大大的背篓朝这边行来。 “欢欢!”陈绵绵抬起手,左右晃了晃:“这边!” 闻声,陈欢欢眼前一亮,如一只放出笼子的小文鸟扑向长姐:“大姐,你还没进山呀?” “等你!”陈绵绵说着,左右环顾一圈,在确定没人后掏出两个包子塞入她怀中,压低声音道:“这两个是给你的,一会找机会吃了。” “记住,别让人看到,看到你姐我就完了!” 陈欢欢捂着藏在胸口的包子,看向长姐的目光中满是感动:“大姐,你等在这就是为了给我包子呀?” “不然呢?”陈绵绵失笑,抬手掐了掐那软乎乎的小脸蛋:“我进山了,你忙去,乖!” 陈欢欢摸着被掐过的左面颊,傻笑着目送长姐离去。 第105章 他也迷路了 第105章迷路 初春的山林很是寂静,除了虫鸣鸟语,便是潺潺流水,隔绝了尘世的喧嚣,配以枝头怒放的朵朵桃花,俨然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脚踩在粉嫩的花瓣上,沿清澈溪流向前行走,某一个刹那,陈绵绵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走入了另一个时空。 窝窝山与她从前见过的所有山都不同,它杂乱,野蛮,以最接近原始的姿态横卧于眼前,近乎蛮横地抓住她的眼球。 原来,未经雕琢过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这般模样,与在电视机上所瞧见的不同,只有置身其中,才会为其不加修饰的美所震撼。 陈绵绵睁大了眼睛,放慢步调,生怕自己错过一丝美景。 “啾!”尖细的鸟鸣响起,随之响起的,是翅膀扇动声。 一只黑鸟从枝头弹起,桃枝轻晃,摇落几片花瓣。 粉白的花瓣轻轻扫过面颊,带来细碎的瘙痒感。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晨间特有的湿润空气夹带着桃花与泥土的芬芳沁润脾肺,让人每一根毛孔都放松下来。 “啾啾!” 随着脚步的深入,鸟鸣声不绝于耳,不时可以瞧见几只鸟从林间掠过。 陈绵绵流连于山中美景,不知不觉忘了时间,等回过神,已然迷失山中。 与初初入山瞧见的野蛮凌乱美不同,山中的草木更为高大茂森,树底可见绿油油的青苔布满一层,绵密地向外延伸。 环顾四周,皆是如此。 山中的景仿佛复制黏贴,威严矗立,让人油然感叹自身的渺小。 “好像迷路了。”陈绵绵喃喃自语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子咬了口,淡定地环顾四周。 很快,她锁定目标,向着苔藓较为厚重的方向行去。 她不知,暗处有两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爷,咱们和这个小丫头也太有缘了!”文竹扶额,无语道:“每次出来都能遇上她。” 关键是,每次遇上都能瞧见她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 要么是在乱坟岗,要么是在忽悠人,要么是从水里钻出,要么是在扒男人的裤子。 最正常要数今日,可也显得很不正常,谁家十二三岁的姑娘在山中迷路不慌,她倒好,掏出个包子吃上了,感情她不是在山里迷路,是在集市上迷路呢! “遇上正好!”楚聿修看了眼自己衣裳上的污渍,淡淡道:“今儿个有香皂用了。” “爷!”文竹抓狂,表情比哭还难看:“这个小丫头真的很奇怪啊!” “谁家小姑娘没事往山里跑的,就不怕被野兽叼了去吗?” “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咱就离她远一点!” 闻言,楚聿修淡淡睨了下属一眼,拔腿朝女子离去的方向行去。 “爷!”文竹哀嚎,丧眉搭眼地跟了上去:“要不,咱请个道长来看看?” 声落,脑袋上挨了一记。 文竹双手抱头,幽幽怨怨地看向自家爷,却是不敢再出声了。 陈绵绵一路沿着青苔痕迹前行,终于隐约听得流水声,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沙沙”声。 她警惕回首,就见一仙人般的男子拨开林子行出。 “楚公子!”陈绵绵诧然,眸中警惕还未退去,很快便被欢喜取代:“您怎么在这?” 楚公子? 文竹眼皮狠狠跳了两下,暗暗腹诽道:“是睿王,睿王,你个没大没小的小丫头!” “闻到肉香,便寻了过来!”楚聿修随口胡诌道。 闻言,文竹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爷,您这借口好敷衍,谁会信啊,堂堂王爷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肉包的香气所吸引。 “楚公子可是饿了?”陈绵绵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包子递上:“我这还有个包子,楚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文竹:“……” 竟然还真有人信,还是这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陈姑娘,你脑子掉地上了! “多谢!”楚聿修接过包子,掰下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文竹:“……” 一定是我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爷竟然吃了那丫头给的食物,不!嫌!脏!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文竹的内心已如过山车般高低起伏了数个来回,然,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内心戏以及丰富的表情。 “味道还不错。”楚聿修给出客观评价:“就是凉了点。” “额……”后知后觉地,陈绵绵想起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正欲说些什么,就见男子又掰下一块包子送入口中,丝毫没有做王爷的官架子。 “睿王殿下一定是一位清廉简朴的好王爷!”陈绵绵由衷道。 “何以见得?”楚聿修唇角勾起细微弧度,眉梢添了几分笑意。 “就是……”陈绵绵抓了抓脖子,一脸认真道:“凉了的包子您都吃,还不嫌弃我从怀里掏出来,与我想象中的王爷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王爷是何种模样?”楚聿修缓步上前,眸中笑意愈浓。 眼看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在眼前放大,陈绵绵连忙侧身,大步朝前行去,认真回答道:“就是一定要穿最好的料子,吃最好的饭菜,一生气就让下人把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呵!” 清朗悦耳的笑声自身后响起,陈绵绵步伐一顿,侧目看去,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你这小孩儿懂的倒是挺多。” “嘿嘿!”陈绵绵干笑两声,心中暗暗唾弃自己肤浅的回答。 “说来,你怎会只身一人跑山中来?”楚聿修慢条斯理地啃着包子,状似随意问道。 “我来山上找竹子。”陈绵绵咬了口包子,含糊道:“准备弄点竹汁做竹香的香皂。” 说到这,她恍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睿王,您上回订下的香皂我做好了。” 说着,她将藏于怀中的所有香皂全都掏了出来,挑出最大的两块递了上去:“这两块是您的,大的那块是洗衣皂,小的那块是洗澡用的香皂。” “多谢!”楚聿修接过香皂,侧目看向侍从:“文竹!” 文竹会意,上前掏出五两银子递上:“陈姑娘,给你的。” 第106章 指错路 第106章他也迷路了 “这……”看着递到眼前的五两银子,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认真道:“我这香皂虽然用的最好的料子,却也不值五两银子。” “小孩儿,你上回借了我二两银子,帮我渡过难关,这五两银子,就当是我感谢你的。”楚聿修沉声言罢,将银子塞入女子手中。 “可……” 陈绵绵还欲拒绝,叫男子出声打断:“你若觉得实在太多,便多给我两块香皂。” 楚聿修说着,冲一旁的侍从道:“文竹,挑一个你喜欢的味道。” 叫自家爷点名,文竹立即上前,捡起置于石头上包裹严实的香皂一块块嗅着,最后选了两块桂香的:“这桂香的香皂闻着倒是挺舒服的。” “文竹。”陈绵绵轻唤,好意提醒道:“这个时节,还是选桃花香或海棠香的香皂好些。” “这是为何?”文竹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添了几许迷惑。 “这香皂在肌肤上留香的时间较长,你与睿王常常出来办事,若是身上带着不应时节的香气,容易被人发现。”陈绵绵言罢,又觉自己说的太多,连忙补充道:“我长兄好读话本,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说着,她面上挤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却是忍不住腹诽。 这主仆两来尧城查的可是大事,又天天到处转,一个两个怎么这么缺心眼,让人操心死了。 文竹:“……” 他不过是应着自家爷的吩咐挑一块,根本不打算用,这个小丫头想得也太多了。 不过,这丫头是真聪明警觉。 “你说得对!”楚聿修做出恍然神情,随后用手中折扇敲了敲下属的脑袋:“爷怎么就带了你这么个蠢货出来。” 文竹:“……” “睿王!”陈绵绵抬手制止,继续不着痕迹地提醒道:“我忘了说了,这香皂不仅可以清洁身子,还可以用来洗手,你们可以将已有的香皂切成片,用小木盒装着,需要的时候取一片用,不仅能去污,还能去味。” 楚聿修敏锐地听出女子话外之意,眼眸深处添了几分笑意。 “这样,文竹你先拿块桃香的顶着用,过两日我再做几块无味的皂片给你们洗手用。”陈绵绵说着,拿过男子手中桂香的香皂,换上一块桃香的香皂。 感受着女子真心实意的关切,文竹心中警惕消散不少。 还别说,这个小丫头虽然鬼了点,待他们主仆二人却是真诚热心,虽然许多时候都是她自己脑补过多。 “就依你的!”楚聿修点头应下,藏于眼眸深处的笑意愈浓。 “那你们过三日来我家拿,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陈绵绵言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来的时候可别叫我家人发现了,他们不晓得我在卖香皂。” “好!”楚聿修沉声应道。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绵绵面上添了几分笑意,弯腰将散放在石头上的香皂一块块揣入怀中。 很快,十四块香皂藏好,肚子明显鼓了一圈,只是衣襟宽松,瞧着颇为自然。 陈绵绵拍拍衣襟,仰头冲那俊美男子露出笑容:“睿王,我还要找竹林去,就不在这叨扰您了!” 言罢,她稍稍颔首施以一礼,转身朝声源处行去。 没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却是那主仆二人跟了上来。 “睿王殿下?” 楚聿修摊开折扇,轻摇,一脸淡定道:“我迷路了!” “咳!”陈绵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文竹亦是一脸诧然地看着自家爷。 “小孩儿,你这是什么反应?”楚聿修摇着折扇,语气淡定依旧:“天鹰国可没律法规定王爷不能迷路。” “咳咳咳!”陈绵绵剧烈咳着,好容易止住,抬头瞧见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登时憋笑憋得面颊通红 她忽然想到网上常见的哈士奇表情包,上面总是配着一行小字——帅吗,智商换的。 她面前这位睿王,可不就是如表情包上所写那般。 明明长着一张不染烟尘的神仙脸蛋,偏偏是个傻白甜,性子好不说,还迷糊。 “陈绵绵,你笑什么笑!”文竹跳脚,生气道:“我家爷才没有迷路呢。” “嗯,我知道。”陈绵绵艰难憋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睿王殿下若是不介意,便与我同行,我摘些许竹叶便带您下山。” “好!”楚聿修颔首,抬脚跟上女子步伐。 见状,文竹只得跟上。 三人两前一后缓步行于山间,随着步调的交替,水流声愈近。 拨开纵横交错的树枝,可见清澈溪水奔流而下。 “我们顺着溪流往下走,就能回去了!”陈绵绵指着溪流,语气颇为兴奋:“睿王殿下若方向感不好,日后去陌生的地方可以找些目标物,像我就是跟着溪流上来的。” “好!”楚聿修应声,隐藏于眼眸深处的笑意愈浓。 陈绵绵没有注意到男子眼底的情绪,自顾自顺着溪流向下行去。 兀地,她一脚踩在青苔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脚上偏大些许的布鞋“咻”地飞起,“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就在陈绵绵以为自己会摔个四脚朝天脑震荡起步之际,腰上兀地一紧,后脑勺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她打滑的右脚丫子维持着悬在半空中的姿势,露出鬼魂草汁液特有的鲜艳的红。 觉察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脚丫子上,陈绵绵五根脚指头蜷起,右脚往左脚后一藏,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我去,傻白甜王爷竟然扶得住她,臂力不错呀! “小孩儿!”男子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关切道:“你没事?” 闻声,陈绵绵回过神来,连忙站直身子:“没事没事,就是这山里的青苔太滑了。” “你的脚……”楚聿修目光落在女子的脚丫上,故作不明道:“怎么红红的?” “什么红红的?”陈绵绵把脚丫子藏于身后,一本正经道:“睿王殿下,姑娘家家的脚是不能看的。” “你自己不穿袜子,还怪本王了?”楚聿修失笑,用小刀割下下属的衣袍递了上去:“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想法还挺多,自己包一下。” 第107章 谪仙与他的胖头鱼 第107章指错路 “多谢!”陈绵绵接过布料,转身将脚丫子包好。 正当她琢磨着一脚高一脚低应当怎么走的时候,男子清朗的声音再度响起:“文竹,你背着她。” “是!”文竹领命,行至女子跟前蹲下:“陈姑娘,上来。” “这……”陈绵绵看了眼文竹稍显清瘦的背脊,不确定道:“我很重的。” “陈姑娘只管上来便是,我背得动!”文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做足了背人的准备。 听得男子这般说,又看看自己的脚丫子,陈绵绵咬牙,躬身趴在男子背上。 她做好了对方背不动的准备,哪知男子轻松站了起来。 “陈姑娘,你比瞧着轻不少啊!”文竹诧然,将人往上掂了掂,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据:“约莫一百二重。” 闻言,楚聿修侧目看来,目光在那张黑胖的面上停留片刻,随后伸手握住那肉呼呼的手腕。 那日他拉她上牛车,便觉她比瞧着要轻不少,只是当时他并没多想,只当她是自己使了力气,如今看来,是这小丫头身子出了问题。 “睿王殿下!”陈绵绵轻呼,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那俊美如仙的男子,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他这是在干什么? “手要搭好!”楚聿修淡淡言罢,将那粗短的胳膊搭在下属肩上。 “哦!”陈绵绵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趴在文竹背上:“文竹,你说我才一百二十斤,不可能?我这身形,少说一百四!” 闻言,文竹又将人往上掂了掂,笃定道:“一百二,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二十二,我这人掂重量可准了。” “真的假的?文竹你可别唬我,我这身形要是才一百二,那我身上的肉岂不都是充气肉。” “充气肉是何物?” “嘴瓢,嘴瓢,我说错了。” “……” 楚聿修缓步行在前头,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快的交谈声,眸光晦暗难名。 脉象细而弱,躯体浮肿,中毒的征兆。 中毒…… 楚聿修眸光微闪,眼里浮现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神色。 “哎哎哎,文竹大哥你停一下,我摘点竹子。” 少女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回首,看着那深一脚浅一脚奔向竹林的肥胖身影。 恍惚间,他瞧见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少年,手持染血长剑,摇摇摆摆从竹林内奔来。 少年的身躯穿透那肥胖的身躯,扑到他面前。 “睿王殿下!” 清亮的声音响起,将幻影戳破。 楚聿修收敛神思,定睛看向来人,温和道:“怎么了?” “我忘了带刀,睿王殿下你身上有没有匕首?”陈绵绵一脸期待道。 “想做什么让文竹帮你,他有力气。”楚聿修徐徐道,语气是自己都没觉察的温柔。 “谢谢睿王!”陈绵绵笑吟吟道谢,转身巴巴看向文竹:“麻烦你啦文竹大哥!” “陈姑娘客气!”文竹颔首,随女子行入竹林。 楚聿修眸光微闪,恍惚又瞧见少年摇晃着身子朝他奔来。 离得近了,楚聿修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兀地又将手收回,闭上双目剧烈喘息着。 半响,他睁开双眼,林中空空如也,目之所及,除了树,便是树,生机勃勃得让人感到苍凉。 陈绵绵在竹林内转了一圈,让文竹帮着在数根竹子上挖了孔,做了半截引流的竹管,下放一个砍好的竹筒,用于蓄水。 除此之外,她还摘了一大把竹叶,用干树皮捆着提在手里。 做完这一切,她提着竹叶高高兴兴行出竹林。 钻出林子的那一刻,她瞧见睿王俊美的侧颜,他就这么负手立于原地候着,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却没来由地叫人感到一丝萧瑟。 他身边一支野花开得娇艳,形成强烈的反差,割裂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陈绵绵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几乎是同时,男子侧目看来。 “好了?”楚聿修抬了抬眼睑,温和道:“好了咱们就走。”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那缕难以名状的萧瑟感瞬息消失无踪。 陈绵绵眨眨眼,点头应声,由文竹背着她朝山下行去。 一路上,她目光不住地往男子背上看,眉心微微拧起。 方才是她看走眼了吗?许是她看走眼了,好端端的,睿王怎会忽然那般失魂落魄。 可…… 陈绵绵抬眼看向那潇洒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凄美(狗血)的爱情故事。 许多年前,还是少年的睿王周游至尧城,在尧城遇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二人私定终身,等睿王游玩归来,听到的却是那姑娘被有钱人家买去配**活埋的死讯,于是乎,睿王发誓要根除配**这一陋习。 多年后,睿王加冠,入得朝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尧城,彻查用活人配**一事,告慰心上人在天之灵。 而方才睿王之所以失神,乃是因为,他们二人当初便是在竹林内互许终身。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陈绵绵脑补得正欢,身下男子脚步忽然停下。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山脚下,只是,却并非在窝窝村范围内。 陈绵绵猛然回首,入目是涓涓溪流,一路流出窝窝山向前奔腾。 所以,她这是指错路了? 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偷偷拿眼看向那高大俊美的男人,面上露出一丝假笑:“睿王殿下,我好像,指错路了。” “没错!” 楚聿修淡淡言罢,马蹄声响起,一穿着灰色粗布麻衣的冷脸男人驾着一辆破马车缓缓朝三人所在方向行来。 很快,马车在三人跟前停下。 冷脸男人翻身下车,放下木凳,恭恭敬敬地掀开破旧的车帘:“公子,请上车。” 楚聿修缓步跨上马车,而后回身冲陈绵绵伸出手:“上来!” 见状,文松赶忙矮身将人放下。 陈绵绵伸手搭上男子的大手,深一步浅一步踏上马车。 待钻入车厢内,入目是狭小空间,并没有预想中的奢华,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从破烂的车壁到摆在车内的软垫,与破旧的外观相互呼应。 第108章 治脑子 第108章谪仙与他的胖头鱼 陈绵绵有一瞬间的怔愣,没等反应过来,那高大俊美的男子已撩起衣袍坐在软垫上。 “小孩儿,你在那傻站着做什么?” 清朗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回过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至男子身侧坐下。 马车车厢内看似破旧,却很干净,隐约可以嗅到淡淡的阳光的清香,若不是马车内坐着一位王爷,她还以为这是哪户喜洁的普通人家的马车。 “叩!” “叩!” 男子的手指在车壁上有节奏地敲击两下,很快,马车动了起来。 随着马车的跑动,清风撩起绉纱,带来春日特有的怡人清香。 然,陈绵绵却无心享受这份春日的馈赠。 山脚小路坑洼不平,颠簸晃人,偏偏马车内的空间狭小,是以车每颠簸一下,她都会撞到身侧男子一下。 虽然人家王爷没脾气,但好歹是王爷呀,她再这么撞下去,怕是要友尽。 陈绵绵小脸皱成一团,艰难地用手把住车窗以维系平衡,随着车马颠簸颤声道:“这里离我家应该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闻言,楚聿修侧目,目光落在那脏兮兮的脚丫子上。 陈绵绵蜷起脚趾,右脚缩到左脚后藏了起来。 “你这脚,如何走路?”楚聿修收回目光,意味深长道:“若是叫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闻言,陈绵绵兀地想起脚上采摘鬼魂草留下的印记,下车的心思登时浇熄。 “那……” 不等陈绵绵把话说完,马车兀地一颠,她臀部离开座位,整个人如一颗飞起的导弹撞入男子怀中。 “唔!” 闷哼声自头顶响起,陈绵绵猛然直起身,哪知马车又是一颠,于是乎,她再度如一颗飞起的导弹撞入男子怀中,并且撞的同一位置。 “唔!” 又一声闷哼响起,很快,车帘被人掀开,文竹探头,关切道:“爷,您没事?方才一只怀孕的母狗跑过,文松为了避开才造成如此大的颠簸……” 话音就此戛然,他目光定格在那胖乎乎的身影上,眼珠子瞪得几欲夺眶。 不等他张口说话,就见自家爷摆手,示意他退出:“无碍!” 文竹微微一怔,旋即老老实实将脑袋缩了回去。 车帘垂落,楚聿修垂眸看着怀中那低着脑袋不敢动弹的小丫头,失笑道:“小家伙撞人还挺疼。” “我不是故意的!”陈绵绵意欲抬头,脑门兀地为一只大手盖住。 “你脑袋可有撞疼?” 男子的声音清朗,温柔,如一杯果酒为基底调配而成的鸡尾酒,香气十足,后劲猛烈。 “咚咚!” “咚咚!” “咚咚!” 陈绵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撞击着胸腔、耳膜,像是随时能从胸口蹦出。 妈妈!她好像心动了! “小孩儿?” 清朗声音再度响起,无情地将空气中的粉红色泡泡戳破。 陈绵绵扶额,无声摇头,心中欲哭无泪。 何谓杀人诛心,这声“小孩儿”便是杀人诛心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的孩子满地跑,老天爷实在太残忍了! “既然不痛,你还不起来?”楚聿修失笑,抬手将人扶起。 陈绵绵借力起身,慢腾腾坐回原位,全程低着头,面颊涨得通红,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里。 兀地,她眼前出现一个灰色的软垫。 “用这个垫着会舒服些。” 男子的声音清朗温柔,直叫人如沐春风。 陈绵绵接过抱枕,缓缓抬起头,尴尬道:“睿王殿下,您还好?” 楚聿修揉了揉遭受连续撞击的胸膛,似笑非笑道:“不是很好。” 闻言,陈绵绵微赫,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尴尬拘谨:“那……” 没等她把话说完,马车又是一颠,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男子所在的方向倒去,第三度撞入那坚实的胸膛,且,依旧是同一个位置。 脑门抵在男子胸口,印入眼帘是男子素净的细棉布衣裳,他身上并没有书中描写的檀香味,只有淡淡的阳光味道,仿佛春日融暖的太阳。 只是此情此情,就算面前摆着的是一个人形荷尔蒙,陈绵绵也生不出旖旎心思。 她一手撑着车厢,一手捂着脑门,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就连耳根都染上烟霞之色。 “睿王,我不是故……” 陈绵绵抬头,兀地为一只大手按趴在那双结实的腿上。 “小孩儿,路途颠簸,你还是趴着!”楚聿修一手按着那胖乎乎的小丫头,一手揉着被撞疼的胸口,打趣道:“你再撞过来,本王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面颊贴在那结实的腿上,陈绵绵脸颊更红了,就连鼻腔都添了几分热度。 她摸了摸鼻子,在确定自己没有流鼻血后弱弱举起小手,颤声道:“报告睿王殿下,我申请下车。” 坐这车不要钱,要命! 这才几分钟过去,她就跟个棒槌似的给了当朝睿王三记窝心锤,折寿啊! 楚聿修垂眸看着趴在他腿上圆滚滚的身躯,眉目间添了几分笑意:“你确定要下车?” “确定!”陈绵绵不假思索答道。 “可是你没穿鞋……” 听到这,陈绵绵一个激灵,连忙抢白道:“睿王殿下仁心仁德,帮扶百姓于危难,小女子心中不甚感激,只是委屈睿王殿下的腿,要担负着这个身份不当担负的重量。” 言罢,她稍稍抬头看向男子,以商量的口吻道:“睿王殿下,要不我坐起来?我保证这回能坐稳了……” 声落,马车又是一颠。 楚聿修看着摔回他腿上的小丫头,好笑道:“若是你坐不稳呢?” “……”陈绵绵扣了扣男子身边的软垫,很快认命地趴在那双结实的长腿上:“睿王殿下仗义出腿,小女子心中感激不尽!” 得了这般回答,楚聿修不由低笑出声:“你这孩子,当真是古灵精怪得很!” 仗义出腿?亏得她说得出来。 “嘿嘿!”陈绵绵尴尬地干笑两声,欲哭无泪。 她若是个适龄的大美人该多好,她要是个适龄的大美人,此情此景,便是一副养眼的美人图,可偏偏,她是个小胖丫头,她已经可以想见二人如今的画风了,大抵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种——《上仙送子图》、《谪仙与他的胖头鱼》、《睿王尊老爱幼手札》。 扎心! 第109章 只剩半年寿命 第109章治脑子 一路上,出糗又受了刺激的陈绵绵老老实实趴在男子结实的大腿上,萎靡不振。 楚聿修不知趴在腿上的小胖丫头为何忽然间失了活力,只当是山路颠簸耗了精气神,而她又太过紧张,便没太过在意。 马车碌碌前行,左右摇晃,一时只能听得车辙滚动声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经过半个时辰的颠簸,马车顺利驶入尧城。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有肉有菜。” “……” 喧闹人声传入耳中,趴在男子腿上快要睡着的陈绵绵猛然抬头,诧异道:“我们不是去牛王镇吗?” 楚聿修半倚着窗户,一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张胖乎乎的小脸,慵懒道:“你怎知这里不是牛王镇?” “牛王镇无人卖糖葫芦!”陈绵绵不假思索答道。 闻言,楚聿修眉目间笑意愈浓:“你掀开绉纱瞧瞧。” “嗯?”陈绵绵疑惑地看了男子一眼,缓缓直起身,掀开晃动的绉纱。 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匆匆掠过,视线没了遮挡,映入眼帘的便是宽阔的青石板大道,那大道连通东西,直直通往前方,与湛蓝的天幕相连。 陈绵绵呼吸一滞,眼睛一点一点睁大,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她未曾见过的世界。 街道两旁摆满小摊,空出的主道足以容纳八辆普通规模的马车通过,换而言之,尧城的主道,与现代六车道的路面差不多规模。 街道两旁,飞檐翘起,檐角上雕镂着一排灵巧的小猴子,活灵活现。 陈绵绵去过古镇,到过故宫,但尧城与这两者迥然不同,它介乎于古镇与故宫之间,比古镇更大气,比故宫更鲜活,更具有生活气息。 “这里是……尧城?” “是尧城!”楚聿修将那张小脸上的惊奇尽收眼底,温和道:“头一次进城?” “嗯!”陈绵绵重重点头,雀跃道:“尧城的道路比我想象中的要宽好多。” 她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生,对历史的了解并不多,因此,对古代城郭的印象更多停留在电视剧上。 电视剧里因为场地有限,拍出来的道路多颇为狭小,时不时还能与旁边的小摊子相撞,人仰马翻,可当真正来到古代,置身其间,才会为这个时代的恢弘气派所震撼。 “尧城,位于天鹰国西南部,东西南北四方可通达四城,城中主道宽六丈六尺又六寸,除开两边摊位所占宽度,约有五丈五尺又五寸宽,最多可容八辆普通马车并驾而行。”楚聿修徐徐道。 闻言,陈绵绵回首,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尧城在我们天鹰国算是大城吗?” “小城!”楚聿修薄唇微启,沉声解惑道:“偏远小城。” “只是偏远小城?”陈绵绵愕然,心中是难掩的震惊。 “主道六丈的都是小城,主道能达到八丈八尺又八寸的,才能算做中城,只有主道宽达十二丈十二尺又十二寸,方能算做大城。”楚聿修言罢,见那小丫头巴巴盯着他瞧,似乎还欲发问,当即补充道:“这其中最大的,当属鹰都。” “鹰都南北大街十二条,东西大街十五条,其中通东西南各三门,共九门的六条街,乃是长安城内的主干大街,人流最为密集,因而,这三条街,最窄处十六丈十六尺又十六寸,最宽处四十二丈四十二尺又四十二寸。” 闻言,陈绵绵嘴巴张成了“O”型,整个人愣生生的,仿佛被人点了穴位。 最宽四十二丈四十二尺又四十二寸…… 一丈是三点三三米,一尺是零点三三米,一寸是零点零三三米,四十二丈四十二尺又四十二寸…… 陈绵绵掰着手指头认真掐算着,无暇去看窗外风景。 须臾,马车拐入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马车内光线微微暗了下来,陈绵绵抬起头,呐呐道:“一百五十五米……” 一条街,最宽的地方一百五十五米? 得出这个结论,陈绵绵心脏鼓动,油然生出向往之情,如荒原上的野草,遇风狂长,将脑袋填得满满当当。 她想去鹰都,哪怕只是去看上一眼都好! “吁!”勒马声响起,很快,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文松放好木凳,掀开帘子,沉声道:“爷,到了!” 楚聿修没有应声,而是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一脸呆萌的小丫头:“小孩儿!” “嗯?”陈绵绵回过神来,神情尤有些恍惚:“到了?” 言罢,她自顾自朝外行去。 等下了马车,看清周围环境,她这才回过神来:“我们这是在哪呢?” “我在尧城暂住的别苑。”楚聿修言罢,冲下属使了个眼色,随后抬脚跨过门槛朝院中行去。 文竹会意,大步行至女子身前,不待蹲下,对方已然从他身前绕了过去。 “睿……楚公子!”陈绵绵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那高大俊美的男子身后,高声道:“您带我来这做什么呀?” 闻声,楚聿修回首看向那朝他跑来的小胖丫头,目光扫过其裹着粗布的小胖脚,言简意赅道:“买鞋。” “买鞋?”陈绵绵步伐一顿,不解道:“买鞋为何要来你的别苑?” 买鞋不是该去卖鞋的铺子吗,来他的院子做什么? “顺带请大夫给你看脑袋。”楚聿修徐徐补充道。 “嗯?”陈绵绵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随后想起什么,面上添了几分尴尬:“楚公子,我撞得你很疼吗?” 她撞了他,他却要给她请大夫看脑袋,这是觉得她能将自己撞成脑震荡? 楚聿修本欲否决,见那小丫头眼中含着惊慌,不免生出逗弄她的坏心思。 他一手捂着心口,眉心微微拧起,一本正经道:“非常疼!” 闻言,陈绵绵登时慌了手脚:“睿……楚公子,您……您快请大夫,我就不耽误您了。” 说话间,她左右环顾,想要让文竹文松二人帮忙请大夫,然,院中全然不见二人踪迹。 “我去找大夫!”陈绵绵说着,作势就要往来时路上跑,脑袋兀地为一只大手按住。 “原本我还以为你伤得不重,现在看来,是需要看大夫。” 男子含笑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怔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她气势十足地抬起头,只瞧见男子潇洒离去的背影。 第110章 南斗星 第110章只剩半年寿命 “楚公子!”陈绵绵小跑着追了上去,微喘着气道:“楚公子,您带我来这究竟要做什么呢?” “方才不是说了吗,请大夫给你看脑袋。”楚聿修淡淡道。 闻言,陈绵绵小脸一皱,露出严肃神情:“我脑袋没事,不需要看大夫。” “可你方才在山中指错路了!”楚聿修一针见血道。 眼看对方揭短自己的糗事,陈绵绵微赫,不服气道:“你不是说没错的吗?” “于我而言没错,于你而言却是大错特错。”楚聿修足下步伐不曾减慢,穿过抄手游廊来到花院中。 潺潺流水声传来,陈绵绵侧目,这才发现外表看毫不起眼的别苑里竟别有洞天。 她微微一怔,眼角余光瞥见男子走远了,当下顾不得仔细欣赏,加快步伐追了上去:“我那是第一次进山,看得太入神,没注意路径,和脑袋没关系。” “楚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方才已经说过了。”楚聿修沉声言罢,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你坐那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我……”陈绵绵一噎,见男子没有解释的打算,当下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入凉亭中。 凉亭依水而建,两旁是依依杨柳,春日柳枝鲜嫩柔软,只遮半分阳光,赏景正好,若是到了夏日,柳枝生得粗壮茂密了,便能将日晒遮得严严实实,且不挡风。 不得不说,建造这个别苑的人在建筑与审美上颇具造诣,绝对称得上大师级别。 入神间,一道黑影遮住了光线。 “爷唤我过来,便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陈绵绵闻声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张陌生的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孔。 “给她看看!”楚聿修抬了抬下巴,随后一撩衣袍在石凳上坐下。 “得,您付银子您说了算!”中年男人吹了吹八字胡,抓起陈绵绵粗短的胳膊将手指搭了上去,嘴上不忘嘀咕道:“不过这丫头胖,不好把脉,得加钱!” “好!”楚聿修爽快应下。 听得二人对话,陈绵绵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没好气道:“你诊金按斤收费的呀?” 说着,她便要将手抽出:“楚公子,我身子并无大碍,您可别被这游方郎中骗钱了!” “哎!”中年男子扣住那粗短胳膊按在石桌上,面上添了几分严肃:“别动。” “我还偏要动!”陈绵绵用力将手往回抽,一阵风刮过面庞,似乎是一根手指头戳在了锁骨下方某个位置上,她整个人便再也动弹不得。 “你做了什么……” 陈绵绵惊呼,余下的话语随着中年男子手指一点梗在了喉头。 “这下清净了!”看着少女震惊的神情,中年男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重新将手搭在那圆嘟嘟的手腕上,自言自语道:“楚公子,这丫头太胖了,脉搏摸都摸不到,脾气还臭,得加钱,加两倍。” 两倍? 陈绵绵瞪圆了眼珠子,那表情,活像是要将人吞了去。 骗子,你个死骗子,睿王,你可千万不要听他的。 “好!” 睿王爽快的应声传入耳中,刹那间,陈绵绵欲哭无泪。 她明明脑子没问题,为什么要给她请大夫,还付双倍诊金,睿王殿下,有钱是这么花的吗?您要是实在钱多得没地方撒,给我给我,我五行缺金! 陈绵绵心中山呼海啸,却是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表情,仅能凭借一双眼睛述说心事。 然,没人看她的眼睛。 须臾,中年男子松手,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小胖姑娘一眼,随后冲坐在一旁的俊美男子拱手道:“楚公子,借一步说话。” 楚聿修颔首,起身缓步行出凉亭。 见状,中年男子拔腿跟上,在跨出凉亭之际又回首看了那小胖姑娘一眼。 被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望着,陈绵绵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贪财郎中那表情,怎跟她得了绝症一样? 不,不对,定是那贪财郎中瞧着睿王有钱,意图诓骗睿王的银子。 想到这,陈绵绵心绪有些激动,恨不得从石凳上蹦起,一步弹到两丈开外的湖边。 湖畔,柳树下,中年男子摸着八字胡,一脸严肃道:“睿王殿下,那小丫头对您很重要?” 闻言,楚聿修看了眼陈绵绵所在的方向,目光晦暗难名。 “睿王殿下精通医术,应当知晓,这小丫头病入骨髓,只剩半年活头。”中年男子出言提醒道。 “本王自然知晓。”楚聿修收回目光,神色未有一丝变化:“否则本王也不会请唐大夫您出手。” “睿王殿下当真要救她?”唐南斗诧然,重申道:“这丫头的病可不好治,费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楚聿修淡淡道:“唐大夫需要多少银子,尽管找文竹支取。” 得了这般回答,唐南斗眉头拧得更深了。 片刻后,他似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睿王殿下这是在她的身上瞧见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被戳中心思,楚聿修眸中泛起细碎涟漪,恍惚之间,那僵着身子坐在凉亭中的小胖身影与一道少年修长的身影重合,很快又分开。 “是有些像!” 一样的中毒多年,一样的在十三岁那年遭到至亲的亲人背叛。 也许从一开始,他便在那小丫头身上瞧见了自己以前的影子,所以才会在她挣扎自救的时候出手帮她。 他好奇她,好奇世间另一个自己能在相似的境遇下将生活过成何种模样。 “殿下!”唐南斗轻唤,喉中溢出一声幽幽叹息:“便是治好了,这姑娘也过不好,毒素在她体内积累了至少六七年,早就把她毒成了个半傻的,我能祛了她体内余毒,却治不好她的脑子呀!” “更何况您与她走得这般近,总会受人注意,稍有不慎,她便会被人套话将您卖了。” “脑子?”楚聿修眉心微拢,沉声道:“唐大夫这是何意?” “殿下与她相处没看出来吗?这丫头就是个脑子转不过弯的憨货。”唐南斗冲陈绵绵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叹息道:“要说那毒本不是厉害的毒,坏就坏在,她不仅在六七岁的时候中过毒,这些年更是经年累月不断摄入,容貌身形便是因此受了折损。” “这摆明了是有人诚心要害她呀!” “殿下,您能救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除非,您将她收做丫鬟带在身边。” 第111章 打赌 第111章南斗星 脑子转不过弯的憨货? 憨货? 楚聿修眉头越拧越深,心中对那小丫头的好奇成倍扩大。 一个会制香皂,会写字,说谎演戏一套一套的小丫头,能算得上憨货? 见男子这般神情,唐南斗只当自己勾起了对方不好的记忆,当即不再做声,老老实实守在一旁。 “若本王说……”清朗男声响起,带着难掩的趣味:“这丫头是个鬼灵精呢?” “不可能!”唐南斗不假思索地否定罢,在对上那双充满兴味的眸子后登时说不出话来。 是个鬼灵精?没被毒坏脑子? 不,不可能,他的诊断绝对不可能有失误。 “唐大夫跟随本王多年,应当知晓,本王不是那等轻易动善心的好心人。”楚聿修负手而立,目光随水面波纹荡向前方:“世间可怜人千千万,与本王经历相似的何其多,本王缘何独独救她一人?” “殿下为何救她?”唐南斗忍不住追问道。 “因为她不认命!”楚聿修脑海中浮现那在乱坟岗里坚强站立的肥胖身影,眉梢眼角添了几分笑意:“她甚至能主动出击,为自己改命。” 窝窝村的人因愚昧无知笑她连鬼都不要,而她则利用村中人的无知,将人们口中的“丑陋”、“命硬”化为十世修善才得的报偿。 身处逆境尤能逆风翻盘,这才像年少的他。 “不……”唐南斗还想说“不可能”,话到嘴边却是发不出声来。 须臾,他咬咬牙,扭头朝凉亭奔去。 陈绵绵正僵坐着,身子忽的被点了下,整个人瞬息瘫软下来。 “小丫头,你说句话给我听听!” 中气十足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抬眼,上下打量着那张写满期待的脸,眉心一点一点拧起:“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哟,这话听着是正常!”唐南斗面露诧异之色,伸手去戳那肉呼呼的脸蛋。 陈绵绵眼疾手快地扣住中年男子的手腕,“蹭”地站了起来:“你到底想干嘛呢?” 末了,她扭头看向缓步踏入凉亭的俊美男子:“楚公子,这位大夫是您请来的,您是不是应当管束一下?” “唐大夫!”楚聿修用折扇抬起中年男子的手,沉声道:“您心中应当有数了?” 唐南斗缓缓将手收回,一双眼珠子恨不能黏在那圆脸上,自言自语道:“瞧着倒真不像个憨傻的。” 闻言,陈绵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俊美无俦的男子:“楚公子,您真觉得我撞傻了?” 他请大夫来竟真是为了给她看脑袋,当他的胸膛是铜墙铁壁呢?还是说,他当她的脑袋是豆腐做的? 唐南斗捋着八字胡,上下端详着那黑黑胖胖的姑娘,直白道:“你不是撞傻了,是中毒被毒傻了!” “中毒?”陈绵绵面色微变,第一时间想到早上吃的窝窝头,当即快步冲到湖畔,趴在水边扣着嗓子眼一个劲地干呕。 赵氏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她还以为她只会在她单独食用的食物里投毒,没想到竟然连全家一起吃的窝窝头都不放过,就不怕全家一起原地升天吗? 楚聿修将女子激动的反应看在眼里,眸中添了几分兴味。 “殿下!”唐南斗压着声音,难以置信道:“这个小丫头好像知情?” “或许!”楚聿修淡淡言罢,拔腿行至湖畔,躬身将人拽起:“不是今日中的毒。” 陈绵绵手指还扒拉在嘴里,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今日中的毒? “小丫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长胖的?” 唐南斗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陈绵绵微微一愣,刹那间福至心灵,不确定道:“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如今这身材,与我中毒一事有关?” 换而言之,她这毒不是今天中的,也不是这几日中的,而是多年前中的? 闻言,唐南斗捋胡子的动作一顿,看向那小胖丫头的目光多了几分琢磨,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鬼精的。” 他这是真的诊断错了? “大夫?” “咳咳!”唐南斗低咳两声,神情严肃道:“我问你你便老老实实回答,哪来那么多问题!” 忽然被凶,陈绵绵也不生气,十分配合道:“约莫六岁开始长胖的。” 末了,她顿了顿,详细补充道:“六岁那年,我贪嘴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卧床养了足足一个月,期间奶奶心疼我,不是给我煮鸡蛋,就是给我炖鸡汤,几乎顿顿都吃好的,一个月过去,我就胖了,且打那之后再没瘦下来过。” 只是具体都吃了什么,她却是记不清了。 “应当就是那次了!”唐南斗搓着八字胡,上下打量那小胖姑娘几眼,高声道:“小丫头,这病我可以给你治,不过你要签卖身契,给我当一辈子的药童!” 连睿王都夸她是个鬼精的,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聪明到什么地步。 “嗯?”陈绵绵蹙眉,下意识看向身侧男子:“楚公子?” “别喊楚公子,喊了没用!”唐南斗摆摆手,洋洋得意道:“我不归他管,你只管回答我,这卖身契你签是不签?” “不签!”陈绵绵冷声拒绝道。 “哟呵,有脾气的小丫头!”唐南斗抓起摆在凉亭里的水壶仰头灌水,笑眯眯地提醒道:“小丫头,你要是不签,就只有半年活头哟。” 闻言,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再度转头看向身侧男子。 四目相对,楚聿修无声点头,算是证实了大夫所言。 “小丫头,要不是楚公子瞧出你只剩半年寿命,也不会带你来我这。”唐南斗摇晃着水壶,不无得意道:“我唐南斗,江湖人称南斗星,因为南斗星写的生死薄,我唐南斗能给他改喽!我愿意给你治病,那可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多谢唐大夫!”陈绵绵恭敬施以一礼,在中年男子自信满满的笑容中凉声道:“不过我不稀罕这个福分。” 闻言,唐南斗瞬息变了脸色,楚聿修却没感到丝毫意外。 唐南斗出尔反尔他不意外,陈绵绵拒绝他亦不意外。 当然,他并不认为陈绵绵拒绝是不相信唐大夫,相反的,她信,只是她在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他现在就想看看,这二人斗法最后谁胜谁负。 第112章 朋友 第112章打赌 “小丫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唐南斗出言提醒道。 “你说没这个店就没这个店?”陈绵绵挑眉,不以为意道:“不过是诊个脉,你都能断错,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把性命交托给你?我看你就是想空手套丫鬟。” 说到这,她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你说我六岁中毒,被毒傻了,可我如今已经十岁有三,不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至少为家中身为童生的兄长熏陶,懂得看书识字。” “唐大夫,我可是一日私塾都没上过,能看书识字,这头脑,至少比八成同龄人强,您要说我这样是中毒毒傻了,那我岂不是文曲星下凡,天生聪慧异于常人?可我怎么也没听村中人议论,说我降生之日有祥瑞之兆?” 被一个小丫头这般不留情面地拆台,唐南斗面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不怪你,但……” “我是没见过世面,却还有最基本的鉴别能力。”陈绵绵再度打断中年男子的长篇大论,转而冲身侧男子道:“楚公子,多谢您的好意,若是没事的话,我买鞋子去了。” 楚聿修眸光微沉,温和道:“文竹去买了,一会便来。” “多谢楚公子!”陈绵绵颔首致谢,眼角余光瞥见那中年男子憋红了脸,眸中掠过一抹笑意:“楚公子,既然我现在不医治,您能请这位唐大夫下去吗,他站在这瞪着我,实在怵人。” “小孩儿!”楚聿修轻唤,沉声道:“唐大夫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医,你的病除了他,世间怕是没几个人能治。” “楚公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陈绵绵软软一笑,面上添了几分尴尬:“我知道您人好,只是,您这看人的眼光是不是不太准?他要是南斗星,我便是文曲星转世!” 听得这般论调,唐南斗登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小丫头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拆他的台也就罢了,竟敢连睿王一道质疑,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得将场子找回来! “小丫头,若我当真是南斗星转世,能治你的病呢?”唐南斗上前两步,摆足了架势:“若是我治好了你,你打算怎么做?” “你能治好我?若你是南斗星,我便是那文曲星,你随手一指院中景物,我便可七步成诗!”陈绵绵自信满满道。 闻言,楚聿修不由得转头看向那胖乎乎的小丫头,眸中添了几分探究。 “你要是能七步成诗,老子我什么都不要,给你治病,可你要做不成诗,就得卖身给我当药童,日日给我端洗脚水!”唐南斗吹胡子瞪眼道。 眼看对方上套,陈绵绵强压下心中狂喜,面无表情道:“若是我能成诗,你却治不好我呢?” “条件随便你开!”唐南斗粗声粗气道。 “你若治不好我,就要给我白银千两!”陈绵绵狮子大开口,双手抱胸,整暇以待:“江湖郎中,怕了?” “就照你说的办!”唐南斗爽快应道。 “那好!”陈绵绵点头,一脸随意道:“你既这般说,那我就陪你赌这一把,你说,怎么赌,是你先给我治病,还是我先给你作诗。” “自然是你先作诗,免得你这丫头瞧见有效后玩赖。”唐南斗说着,拎起桌上水壶动作豪迈地喝了口茶,得意洋洋道:“作诗,文曲星。” “行!”陈绵绵点头,自信满满道:“唐大夫,请出题!” “弄得这么正式,莫不是你真觉得自己能七步成诗?”唐南斗失笑,随后生出几分警觉。 睿王殿下说了,这小丫头是个鬼精的,怕不是想用作诗框他,才弄得这般正式。 这是同他使的激将法? “唐大夫都觉得自己能治不治之症,我一小小农女可以做到七步成诗,不过分?”陈绵绵调笑道。 闻言,唐南斗眼皮狠狠跳了两下,警觉道:“小丫头,你这诗可不能连个平仄韵脚都没有,瞎写几句糊弄人。楚公子博览群书,你写的诗,需得他验证了,无人撰写,且得了他的褒赞,那才作数。” “行呀!”陈绵绵依旧应得痛快,仿佛全然不将二人的比试当做一回事。 得了肯定答复,唐南斗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 未免对方输了后耍赖,他再度补充道:“口头约定的不作数,你既识字,咱们签契书,楚公子做见证人。” “这……”陈绵绵面色微变,眼中掠过一抹心虚。 见状,唐南斗越发感到胜券在握:“小丫头,你该不会是怕了?” “谁怕你呀!”陈绵绵梗着脖子言罢,哼哼唧唧道:“你不过是一个骗子,还能有真本事不成?” “行!”唐南斗一挥手,高兴道:“楚公子,麻烦您在这做个见证。” 楚聿修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不等开口,便叫男子一通抢白:“楚公子,您可不能偏帮,您今日要是偏帮,我马上离开尧城!” “好!”楚聿修点头,不疾不徐道:“本王今日就做这个见证。” 言罢,他抚掌三下,凉亭内凭空多出一人,赫然就是先前消失的文松。 “备笔墨。”楚聿修沉声吩咐道。 “是!”文松应声,眨眼间消失无踪。 目睹这一切,陈绵绵睁大眼睛,嘴巴张成“O”型,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见此情形,唐南斗搓着八字胡,哈哈大笑起来。 陈绵绵横了男人一眼,抿了抿唇,双手交握,拧巴在一处。 很快,文松去而复返,并带来文房四宝。 素白的宣纸铺陈在石桌上,用纸镇压住四角,楚聿修执笔点墨,笔走游龙,挥毫写下契书。 契书中明确标明二人赌注,以及赌输的惩罚,最后二人用朱砂按上红手印。 契书准备妥当,唐南斗更开心了,指腹碾着八字胡,笑眯眯道:“小丫头,我也不为难你,你便以柳树为题,七步成诗。” 闻言,陈绵绵拿眼看向柳树,险些笑出声来。 这不巧了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诗词里,最不缺的就是关于柳树的。 当然,她胆敢与之做赌,就是仗着这院中春景作美,因为无论对方以哪处景物为题,她小学到高中期间的语文课本里总能找到与之对应的诗句。 第113章 焦躁无用 第113章朋友 “小丫头!”见那小胖姑娘站着不动,唐南斗抬脚轻踢了对方一下,催促道:“快些!” 陈绵绵故作脚软踉跄着往前一步,随后挺直腰杆,抬脚跨出第二步,朗声道:“碧玉妆成一树高……” 话音未落,她又跨出第二步:“万条垂下绿丝绦。” 闻言,楚聿修与唐南斗面色据是生变。 就在此时,陈绵绵迈出第三步,伸手勾起一根柳枝:“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声落,凉亭内鸦雀无声。 须臾,掌声响起,楚聿修双手抚掌,由衷赞道:“好诗!” 得了褒奖,陈绵绵双手背于身后,笑吟吟地看向那俊美男子:“楚公子,这诗,可有人撰写?” “不曾听闻!”楚聿修摇头,目光落在唐大夫身上:“唐大夫可曾听闻?” 唐南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仿若打翻了调色盘。 “唐大夫!”陈绵绵亮出手腕,眸中笑意愈浓:“小女子的病,就拜托大夫您了。” 见此情形,唐南斗终是反应过来:“好你个小丫头,你框我!” “我便是不框你,你也得给我治,不是吗?”陈绵绵挑眉,傲娇道:“框你只是为了让你这老怪物服气。” 闻言,唐南斗一噎,不服气道:“谁说我必须给你治的?” “以您同睿王殿下的交情,您不会拒绝睿王这一个小小要求,只是有偿和无偿的区别罢!”陈绵绵扬了扬手中契书,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你……”唐南斗吹胡子瞪眼,高声道:“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信睿王!”陈绵绵笑眯着一双桃花眼,嘴上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从我说我是文曲星降世伊始,便是在引您入局,您试探我,要的不就是这结局吗?” “还是说,您试探我,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傻的,好在睿王面前找回诊断失误的里子面子。” “你这小兔崽子!”唐南斗炸毛,气急败坏道:“老子是不会治你的,等死你!” 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见状,陈绵绵没有去追,就这么笑吟吟地目送男子离去。 正开心着,忽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脸上。 陈绵绵侧目,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四目相对,陈绵绵笑咧出一口白牙,歉意道:“睿王殿下,方才多有不敬,还请您多多包涵。” 楚聿修没有回应,只是这么静静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小圆脸,眸光如古井沉沉,深不可测。 被那幽深的目光盯视着,陈绵绵面上笑意逐渐僵硬:“睿王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你是如何知晓,唐大夫与我是旧相识?”楚聿修沉声问道。 闻言,陈绵绵一愣,摸着耳根傻笑道:“我还以为您想问我怎么能做出这么精妙的诗句呢,原来是您与唐大夫的关系。” “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以为您被江湖郎中哄骗了,可他让我卖身给他当药童的时候您没管这件事,我便知晓,您二人是旧相识,且,关系还算不错。” “您是王爷,大夫是您请来的,小女子不敢与您攀关系说是您的朋友,可我便是个陌生人,您也不会容许一个游方郎中说出让我签卖身契,给他当药童这种话,不是吗?” “是!”楚聿修颔首,眉目间溢出丝丝笑意:“不过你有句话,本王不赞同。” “嗯?”陈绵绵费解地看着男子,就见他薄唇一张一合,徐徐道:“本王将你带到这来,让唐大夫为你诊治,便是因为本王将你当朋友看,如今你却说是攀关系,莫不是你我之间的情谊,只是本王一厢情愿?” ”不不不!“陈绵绵连连摆手,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是王爷,我就是一小丫头片子,我若是说您是我的朋友,您却没这个心思,岂不是显得我脸皮格外厚?” “呵!”楚聿修低笑,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小脑袋:“话一套一套的,倒是会说。” “不过,如今你将唐大夫得罪透了,他那人脾气古怪得紧,便是我出面也未必顶用。” “不用您出面!”陈绵绵摆手,笑眯眯道:“您也说了他是个怪人,只要我不按套路出牌,他会自己来找我的。” 闻言,楚聿修眼睑轻颤,眼底掠过一道暗芒。 二人说话间,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文竹低哑的声音:“爷,鞋买回来了!” “送进来!”楚聿修沉声言罢,收回停留在女子身上的目光。 “是!”文竹应声,拿着一个蓝色的布包行入,恭恭敬敬将布鞋献上:“陈姑娘,你的鞋。” 望着近在咫尺的布包,陈绵绵直觉文竹对她的态度生了几分变化,可细细一探,却又探不出变化来。 “多谢!”陈绵绵双手接过布包,回以感激笑容。 文竹颔首,无声退出凉亭。 陈绵绵自顾自在石凳上坐下打开布包,露出一双袜子与一双漂亮的绣花鞋。 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几朵桃花,或开得浓烈,或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伸手一摸,指尖触及一片软滑,很显然,这双鞋用的是上好的料子。 再一摸鞋底,也是软的,瞧着不像是木质,可具体究竟是什么料子,她却是辨不出来。 “睿王殿下,这双鞋……” “送你的!”楚聿修沉声打断女子的长篇大论,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喙道:“不许拒绝!” 闻言,陈绵绵将拒绝的话咽回腹中,大大方方道了声谢,提着鞋子一路小跑至湖畔洗脚。 等她穿好鞋行回凉亭,亭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杯热茶。 俊美如仙的男子穿着一身朴实无华的粗布灰衣,手中端着青花瓷茶盏,说不出的写意潇洒。 “喝杯热茶,喝完了我送你回去。” 清朗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定了定神,行至桌前坐下,不解道:“睿王殿下,您就不好奇我那首诗究竟从何而来吗?” 闻言,楚聿修曲二指将茶盏推至女子面前,意味深长道:“能七步成诗,是你天赋高,比起那首诗,我更好奇你的病症。” 第114章 执棋铺路 第114章焦躁无用 “不是我天赋高,那首诗是……”话音就此戛然,陈绵绵瞳孔兀地紧缩,掌心沁出一层冷汗,虚声道:“睿王殿下,您的意思是,我还有别的症结?” 除了中毒伤了脑袋,变胖变丑,寿命只剩半年,还有别的症状?她这也太惨了点! 楚聿修敛眸,不疾不徐道:“我还以为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呢。” 下毒? 陈绵绵面色微变,心脏“砰砰”直跳,声音也添了几分颤栗:“睿……睿王,您的意思是,我不是吃错东西中毒,而是被人下毒?” “您如何确定我是被人下毒的?当时我可才六岁呀,谁会去害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呢!” 声落,换来一片寂静。 陈绵绵微喘着气,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处,才发现指尖一片冰凉。 楚聿修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绪生出几分起伏。 今日得知她中毒多年,他一度以为,她的早慧、机敏、变化多端乃是源于生活的摧残,所以她才会在家人乃至村民面前表现得怯懦愚钝,可如今看来,她根本不知家中有人要害她。 那么,她这般聪慧狡黠的性子,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楚聿修眉心微蹙,视线在那张又黑又圆的小脸上定格良久,直到从那双眼中溢出几分慌张,他这才开口道:“小孩儿,你中的并不是厉害的毒,照理来说,便是当初没医好,也不会造成这般大的损害,坏就坏在,你不仅在六岁那年中过一次剧毒,此后更是经年累月不断摄入,才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经年累月不断摄入…… 陈绵绵瞳孔兀地紧缩,面色惨白如纸。 这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啊! 看出了女子心中所想,楚聿修沉声补充道:“此毒药名为‘鸠吻’,又名‘深闺恨’,控制好用量,可影响一个人的容貌,且无色无味难以觉察。常见于内宅与后宫,寻常人家难以买到。” 换而言之,对方的目标不在她的性命,而在她的容貌身段上。 “容貌?”陈绵绵蹙眉,小脸皱成十八个褶的包子,忍不住吐槽道:“我就一二十八线乡村默默无闻的小农女,六岁的时候除了会做点简单家务就只会吃,那个想害我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楚聿修不接话,只是眸光沉沉地看着那张黑乎乎的小脸。 “你方才说,那东西寻常人家难以买到,可能经年累月给我下毒的,除了我最亲近的家人,貌似也没别的人能做到。”陈绵绵咂摸着下巴,“蹭”地站起,焦虑地在桌前来回踱步:“好端端的给我下毒做什么?我当时才六岁,便是生得再好看,也不至于招来这般嫉妒。” “再说了,我从来只在村子里晃悠,就算真有人妒忌我,也没那个闲钱这样折腾,让他们掏出这么多银子,这不是在折磨我,是在折磨他们。”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要害她? 咽下口中热茶,楚聿修缓缓站起,温和道:“时候不早了,我让文竹送你回去。” “不用!”陈绵绵下意识拒绝,忽觉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当即扯了扯唇角,肩膀垮了下来,无力道:“多谢睿王好意,我……我头一次来城里,想要在城中好好逛逛,毕竟错过这回,也不知何时还能有机会。” “我倒觉得,你不当急于一时,尧城你迟早会看腻的。”楚聿修用手中折扇点了点那小胖丫头的脑袋,温和道:“莫焦躁,村中最厉害的人不过里长,镇上最富贵的不过宋家,城中最横行不过锦绣陈家,若你能比锦绣陈家要强,那么这尧城五镇二十八村,已然无人能奈何你。” “既奈何不了你,那,谁在背后害你还重要吗?到那时,寝食难安的应当是他们!” 闻言,陈绵绵微微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那双眼依旧是那么深不可测,盈着浅浅笑意,眸中的光一点一点将她内心的慌乱不安驱散。 “睿王殿下!”陈绵绵轻呼,呐呐道:“您同我开玩笑呢?” 他究竟是在安慰她,还是真的认为,她能在短期内超过尧城首富锦绣陈家。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楚聿修将手中折扇挪开,慢条斯理道:“你对你手里的东西很有信心,不是吗?” “比起焦躁不安,你更应该放开手脚扩大自己的营生和人脉,毕竟,焦躁不安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可……”陈绵绵朱唇一张一合,只觉心中一阵山呼海啸。 他对她的认同,对她的高看,远比她知晓自己只剩半年寿命还要让她震惊。 他怎么就断定她卖的香皂好用,怎么就断定她能做到呢?她现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呀! 不过,他这么相信她…… 陈绵绵抿了抿唇,试探道:“睿王殿下这般相信我,可愿意,同我一道做这个买卖?” 闻言,楚聿修舒展眉梢,低低笑了起来。 见男子这副模样,陈绵绵眼中期待散去,小声嘀咕道:“我就知道您是哄我开心的。” “本王从来不哄人!”楚聿修正色,严肃道:“只是,你的营生和本王挂钩对你没好处。” “嗯?”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下意识看向男子的眼睛。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有一瞬间对上,不过眨眼便被错开。 “文竹,送小丫头回去。”楚聿修沉声吩咐罢,负手行出凉亭。 “睿……”陈绵绵下意识追上前一步,随后停下脚步,目送男子远去。 文竹悄无声息出现在凉亭中,颇为恭敬道:“陈姑娘,请!” 闻声,陈绵绵缓缓收回目光,跟随男子的步伐离去。 清风迎面拂来,带来湿润的气息,沁人心脾。 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言。 到了马厩,文竹准备马车,陈绵绵则站在一旁等候。 须臾,马车备好,车辙滚动声响起,陈绵绵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儿,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文竹,你方才就在外头,你可知道睿王所言究竟何意?” “陈姑娘莫要多想,我家爷只是同姑娘说的实情罢。”文竹牵着马儿行到女子身前,伸手将人扶上马车,动作间轻着声音道:“我家爷并不受宠,且这些年办了几个大案,树敌众多,他若是掺和了你的营生,叫他的死对头知道了,您的营生还没开张就得黄了。” “原来是这样。”陈绵绵轻声应着,掀开帘子行入车厢内。 文竹紧跟着跳上马车,高高扬起马鞭:“驾!” 车辙滚动,自后门行出别苑。 过巷风吹起绉纱,露出喧闹街市,将吆喝声传入车厢中。 尧城一如今日入城所见那般繁华,可陈绵绵却无暇欣赏。 她背靠着车厢,双眸紧闭,将外界的喧闹隔绝。 第115章 置之不理 第115章执棋铺路 很快,马车驶出尧城。 在通过城门的一瞬,陈绵绵猛然睁开双眼:“文竹,你能送我去牛王镇吗?最好快些!” 睿王殿下说得对,与其焦虑不安,不如放开手脚去做大营生。 当自己足够强大了,许多以前深感困扰的问题便不再是困扰,甚至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迎刃而解。 是以此刻,与其回村子里无所事事,不如去镇上将宋公子订下的部分香皂交货,顺带再弄些新的香皂。 “当然可以!”文竹应声:“陈姑娘坐稳了!” 闻言,陈绵绵慌忙抓住身下木条。 “驾!”伴随着一声喝,马鞭落下,马车左右摇晃,以极快的速度朝牛王镇奔行而去。 尧城内,楚聿修褪下粗布麻衣,换上一席牙色长袍。 文松恭恭敬敬侍立一旁,面无表情。 “人都走了吗?”楚聿修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语调平缓而清冷。 文松颔首,沉声道:“回爷的话,太子的人都跟马车走了,现在别苑周围并无人监视。” “呵!”楚聿修嗤笑,不同于面对陈绵绵时的温和,此刻他眉梢眼角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眸子幽深,不带一丝温度:“走!” “是!”文松颔首,快步上前拉开房门。 楚聿修抬脚跨过门槛,阳光照在他身上,牙色长袍上的银线若隐若现,勾勒出朵朵祥云,似随时将要乘云而去。 文松悄无声息地跟在自家爷身后,行了小半刻钟,他终是忍不住出声道:“爷既看好陈姑娘的营生,陈姑娘又主动相邀,您缘何不顺水推舟将这门生意揽到自己手中?” “这几日小的也曾耳闻城中镇上的姑娘议论香皂,此物稀罕,若是经营得当,是门不小的生意,让一个小丫头自己管理,怕是会糟蹋了。” “有些人天生适合领导别人,有些人天生适合被人领导,小丫头她,是前者。”提及陈绵绵,楚聿修面上添了几分笑意:“如今她坐着我的马车去找宋清源,日后若是遇到困难了,宋清源定会主动帮她一把,她这香皂营生,必然能做起来。” 听得这般言论,文松不免糊涂了:“小的不明白爷的意思,宋清源此人,不是一向看不惯爷吗,您与陈姑娘交好,宋清源又岂会出手帮忙。” “而且,陈姑娘不是回家了吗?” “他会!”楚聿修勾唇,笃定道:“小丫头是活人**里唯一一个生还者,也是这件事最有利的证据,他不会放任这个证据落入本王的手里。” 说到这,他扭头看向下属,神情似笑非笑:“你说,宋清源出钱出力扶持出来的人,最后却是本王的朋友,太子会怎么想他呢?” 闻言,文松眼前一亮,眸中是难掩的崇拜:“爷英明!” 太子生性多疑,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宋清源费尽心力扶持出来的人与他家爷交好,在太子眼里看来,宋清源这人便不再可信。 可以说,从宋清源克制不住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他家爷身上伊始,太子一派便输了。 “至于小丫头……”楚聿修微微眯起眼睛:“她忙着扩大自己的营生呢。” “揣着十几块香皂,哪有揣着几两银子轻便。” “驾!” 文竹驾着破旧的马车驶入牛王镇,在第三个巷口拐入其中。 巷子狭小,马车行驶速度减慢,七拐八绕来到西区的东文巷尽头。 “吁!” 文竹勒停马车,回身掀开帘子,指着那并不起眼的木门道:“陈姑娘,可是这间院子?” “没错!”陈绵绵点头,手脚麻利地跳下马车。 “那小的就回去复命了,人心险恶,姑娘小心点。”文竹颔首,甩动鞭子扬长而去。 院墙那端,李瑞义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完全,当即快步朝书房赶去。 宋清源正坐于书房中翻看这几日收集到的证据,忽听得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侍从压低的声音:“公子,陈绵绵来了,是文竹送她来的。” 闻言,宋清源丢下手中册子站起,大步朝房门口行去。 “吱呀!” 木门打开,李瑞义快步迎上前:“公子!” “具体是什么情况?”宋清源抬脚跨过门槛,声音沉沉,神情严肃异常。 “文竹驾着这几日睿王专乘的那辆破马车将人送来的,临走的时候文竹还提醒陈姑娘,人心险恶。”李瑞义据实答罢,不忘补充道:“属下猜测,怕不是睿王哄骗陈姑娘,同她说了些什么。”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眼中添了几分讥嘲:“他这是故意使计,想要分散本公子的心神。” 说到这,他步伐猛然顿住,侧头看向跟在身侧的侍从:“瑞义,你方才说,陈绵绵是坐的睿王转乘的破马车来的?” “是!”李瑞义颔首,笃定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辆马车。” “奇了怪了!”宋清源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忍不住犯嘀咕。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他所想那般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主仆二人抬眼看去,就见李瑞忠着急忙慌地奔行而来,手里还抱着一大捧包裹好的香皂。 “瑞忠,你怎么也来了,陈姑娘呢?”李瑞义出声问道。 “陈姑娘交给了我十四块香皂便走了。”李瑞忠说着,摆摆手,任凭怀中香皂掉落在地:“现在不是讨论陈姑娘的时候。”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自家爷,急切道:“爷,方才太子的人来报,说他们被睿王框了!” “昨日他们得到消息,睿王今日这个时辰会乘坐马车去办一件大事,是以他们一瞧见睿王的马车便远远跟了上来,哪知马车进了牛王镇,下来的却是陈姑娘。” 闻言,宋清源眉心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太子的人?太子殿下不是答应过我,尧城**一案全权交由我一人负责吗?他这是不信我?” “公子莫要着急,太子殿下的人说了,他们来此并不是为了活人**一案!”李瑞忠连忙否认,语调急切依旧:“**一案吃力不讨好,睿王为人奸猾,必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尧城待上数月,太子派人前来监视睿王,也是为防范于未然。” “事实证明,睿王虽然身在尧城,心却不在此处,来尧城的这些日子里,他明面上四下探查,暗地里却依旧与鹰都的官员勾结,甚至与尧城知府郑天海接触甚密。” 第116章 巧遇 第116章置之不理 “岂有此理!”宋清源拂袖,怒斥道:“他楚聿修莫不是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来尧城是来断案的,不是来结党营私的。” “公子息怒!”李瑞义垂首,好言劝道:“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关键是要弄清睿王如今的行踪。” “弄清睿王的行踪?”宋清源蹙眉,冷声斥道:“瞧见一辆马车便往外跟,就他们这般水平,还想弄清睿王的行踪,怕不是要被睿王耍得团团转!” “已经被睿王耍得团团转了。”李瑞忠轻声道,说话间偷偷拿眼去看自家公子的反应:“这几日,睿王一直都乘坐同一辆马车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出门办事,最开始太子殿下的人有所设防,部分人跟上,部分人留守别苑外围,可每一次都因为人手不够差了跟丢了,是以这一次,太子的人尽数跟上,哪曾想,马车上的人根本不是睿王。” “由此看来,睿王这是早就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布局呀。” 听得这般回答,宋清源扶额,已然没了生气的力气。 “公子!”李瑞义轻唤,沉声提醒道:“睿王殿下此事,咱们该怎么办?” “不必插手!”宋清源抬手制止,在侍从诧异的目光中冷静道:“我们来尧城只有一件事,严查活人配**的陋习,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至于旁的事,不在我们操心的范围内。” 楚聿修不管活人**一事,他就必须更为上心,才能将此事妥善解决。 “公子!”李瑞义小步上前,好言劝道:“睿王今日所为,摆明了蓄谋已久,背后藏着大动作,您今日若是不出手……” “瑞义!”宋清源眸色微沉,冷声提醒道:“你话太多了。” 闻言,李瑞义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瑞忠!”宋清源转头看向另一侍从,沉声道:“下回陈绵绵再送香皂来,谁都不许接,一定要让她亲自来见本公子。” 他在陈绵绵身上花钱,可不是为了买什么香皂,而是要与之拉近关系,像今日这般连人都见不到,他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是!”李瑞忠颔首应下。 “忙你们的去!”宋清源摆摆手,转身行回书房内继续忙碌。 房门关上的一瞬,天幕暗了下来。 二月的天就像孩童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大晴天,不过一个眨眼,春风吹来阴云,春雨淅淅沥沥落下。 陈绵绵行在街上,忽觉面上一凉,还以为是谁家倒霉孩子向下泼水,正欲抬首向上看,就听得有人高呼“下雨了”。 顷刻间,原本繁闹有序的街道沸腾开来。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人群乌央央四下散去,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街道人流少了近八成。 街道两旁,小贩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摊子,生怕大雨到来将东西给糟蹋了。 陈绵绵慢半拍回过神来,提着裙摆快步朝吴家跑去。 才敲开吴家大门,闪电划过天幕,将整个牛王镇照得通亮。 “轰隆!” 惊雷落下,大雨倾盆,陈绵绵一个闪身躲入吴家屋檐下,这才免于被淋成落汤鸡。 “绵绵,这边来!”余薇撑起手中油纸伞,将人带入家中。 豆大的雨水打在地面上,溅起点点水花,在裙摆在晕开点点深渍。 等二人来到屋内,衣裳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余薇翻箱倒柜,想找套衣裳给小丫头换上,偏偏她身形纤细,一个人还没陈绵绵半个人宽。 翻来找去,实在没了办法,她挖出自家男人的衣裳,温柔道:“绵绵,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你吴大哥的衣裳,等我把你的衣裳烤干了你再换回去。” “谢谢嫂子!”陈绵绵接过衣裳道了谢,大大方方地将衣裳换上。 余薇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等她将衣裳换好了,这才上前用巾布为她擦拭头发。 “不用了嫂子,我自己来便是。”陈绵绵说着,抬手就要去抓巾布。 见状,余薇将巾布放女子手中,温柔道:“行,那你自己擦头发,我去帮你把衣服烤了。” “谢谢嫂子!”陈绵绵脆生生应着,面上扬起甜甜的笑容。 为那明媚的笑容所感染,余薇眉梢眼角添了几分笑意,抱着打湿的衣裳缓步行了出去。 很快,屋内空了下来。 陈绵绵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擦拭头发,看着屋檐上坠下的雨帘,只觉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仿佛天空被谁捅了个窟窿。 恍惚间,雨幕中出现了一个高大强壮的人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很快,那人穿过雨幕,全身上下湿透,赫然是吴家的男主人吴东。 “雨下得这般大,这是要人命呢!”吴东将抱在怀中的猪肉往地上一丢,抹了把脸上身上的水,嘴上忍不住咒骂道:“狗日的天气!” “夫君!”听得动响,余薇快步赶来,关切道:“湿成这个样子,你怎也不找个地方避避雨?” “避啥雨,猪肉都没人买了。”吴东抓住自家婆娘为他擦拭的手,脸上写满了愧疚:“这几日算是白忙活了,薇薇,你上回看中的那对银镯子……” “人没事就行,提什么银镯子!”余薇温柔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家夫君的大脸盘:“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可别感冒了。” “哎!”吴东痛快应着,一手抓着自家婆娘的手,低头朝那嘴上亲去。 余薇猝不及防被偷了香,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夫君,你做什么呢?” “亲个,亲个我便去。”吴东说着,噘嘴又要去亲自家婆娘。 “不行!”余薇扁头,着急道:“绵绵在呢!” 闻言,吴东直起身子左右张望,就见房门打开的屋内坐着一小胖姑娘,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 刹那间,吴东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我和你嫂子亲热你也不知道避着点。” “你少说两句!”余薇敲了把自家夫君的胸膛,娇羞道:“换你的衣裳去。” 末了,她扭头冲那小胖姑娘露出温柔笑容:“别理你东哥,他这人不会说话。” “我知道,东哥这叫性情中人。”陈绵绵笑吟吟应着,一面擦拭头发一面行出房间,给男人让了个位置:“东哥,快去换衣服。” “我……” “还不快去!”余薇将自家男人推入房中关上房门,随后躬身抱起散落在地上的猪肉。 陈绵绵粗粗一打量,约莫二三十斤肉,还有少许内脏,估摸着是昨天宰的,生意不太好,卖到现在还有剩。 第117章 送她回家 第117章巧遇 余薇将肉抱入灶房,一转身,才发现陈绵绵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绵绵,你怎么跟过来了?” “嫂子!”陈绵绵柔柔一笑,越过对方行到肉堆前,腾出一只手挑挑拣拣:“这些肉你卖给我可好?” 闻言,余薇眉心微蹙,温柔道:“绵绵,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如今手头并不宽裕,处处需要用钱,就不要总想着帮我们了。” “嫂子先别急着拒绝。”陈绵绵笑眯着眼,不疾不徐道:“这些肉我买了,不过,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制作,这制作浪费的人力物力,我可不另外算钱。” “这……”余薇面露迟疑之色,不解道:“你要这些做什么呢?” “做肉干,吃着方便。”陈绵绵笑吟吟答道。 原本她在得知自己中毒多年后第一时间排除了陈家人的动手嫌疑,毕竟,那毒目的是毁去她的身形容貌,不是要命,而她样貌丑陋,直接损害的就是陈家的利益,再者,这毒药难以到手,陈家人没那个门路。 只是方才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么早把陈家排除并不理智。 她从六岁开始不断被下毒,一点一点变胖变丑,可是陈家其他人却没有受半分影响,且除她之外,无一人出现中毒征兆,那下毒的人是如何做到精确避开其它所有人的呢? 莫说那下毒的人有良心,有良心的人可不会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动手。 是以从今日起,她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自己储备好食物,尽可能不吃或少吃陈家的食物。 “绵绵!”余薇轻唤,视线掠过少女粗壮的腰肢,好意提醒道:“你还是少吃点。” “嫂子,我知道您是好意,不过我做这肉干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欢欢。”对于自己的情况,陈绵绵不好明说,当下搬出二妹妹当那挡箭牌:“她每天只吃油沾菜也不是个事。” “绵绵,你真是个好姐姐!”余薇由衷赞感叹,眼中是难掩的怜惜:“这样,这些肉我做主,收你一钱半就是……” “嫂子,您和东哥是生意人,咱们平日里交情归交情,该算的账还是要明算。”陈绵绵说着,掏出三钱银子递上:“一斤肉十个铜板,那里应当不到三十斤,不过柴火和人工都是大损耗,我给你您三钱,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这……”余薇拧眉,面露为难之色:“你东哥知道怕是要骂我。” “嫂子可别唬我,我来您家这么多次,哪里看不出吴家是您在当家做主,东哥他可不敢骂您。”陈绵绵坏笑着调侃道。 闻言,余薇面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我……”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陈绵绵将三钱银子塞入妇人手中,双手撑着对方肩膀将人推了进去:“肉干蕊蕊喜欢吃瘦点的,多余的肥肉,大嫂就帮我炸成猪油。” “哎哎……”余薇回身想将银子塞回去,只瞧见一道快速跑开的身影。 大雨滂沱,直到傍晚才渐渐转为小雨。 陈绵绵同余薇借了把伞,紧着好天气朝镇口赶去。 刚拐出巷子,只听得头顶传来“啪”地一声响,撑伞的右手一沉,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伞面上。 没等陈绵绵反应过来,刺耳的“撕拉”声骤然响起,油纸不堪重负从中间破开,小雨混合着瓦片碎屑打在她头顶上。 “哐当!”一块拳头大的碎瓦片顺着伞面滚落,砸在地上溅起水花,将她干净整洁的衣摆打湿。 陈绵绵看了看被污水弄脏的绣花鞋面,心中升起几分心疼,再去看手中油纸伞,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杆子。 “见鬼了!”陈绵绵翻了个大白眼,丢下油纸伞提起裙摆朝不远处的酒楼跑去。 堪堪冲入酒楼屋檐下,就见一俊美无俦的男子如仙人降世般自酒楼内缓缓行来。 他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袍,身后跟着同样着青衣的侍从,侍从手持天青色油纸伞,此刻,那油纸伞正如话本中描述的仙器般,闪闪发光。 “陈……” “宋公子,在这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陈绵绵热情地迎上前去,笑容绚烂,仿佛天晴时透过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您有空吗?若是方便可否送我一程?” 闻言,宋清源面上浮现一丝意外神色,旋即含笑应道:“自然。” 她主动开口,倒是给他省了不小麻烦。 “多谢宋公子,您真是个好人!”陈绵绵毫不吝啬地发着好人卡,面上笑容之明媚,仿佛见到了分别多年的爱人。 见此情形,跟在宋清源身后的李瑞义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这胖姑娘这表情,该不会瞧上他家爷了? 事实上,陈绵绵是瞧上了宋清源,但不是瞧上他这个人,而是瞧上他口袋里的银子。 她不相信什么巧合,油纸伞才莫名损坏,就在酒楼遇上了宋公子,且巷口附近,只有这一处方便避雨。 不过,不管对方接近她图什么,都不打紧,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不怕他盯上她,就怕他看不上她。 在知晓自己中毒后,陈绵绵的想法已经彻底转变。 去他大爷的一步一个脚印,等她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已经被人毒死了,她现在就要一步登天,好回头踩死那个给她下毒,让她只剩下半年寿命的混账! “陈姑娘客气了!”宋清源颔首,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温和。 “那……”陈绵绵指着李瑞义手中油纸伞,直白道:“咱们不走吗?” “姑娘稍等!”宋清源双手负于身后,抬眼看着屋檐下交织的雨幕,一派从容淡定。 须臾,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拨开雨幕,踏破小雨淅淅沥沥的独奏。 “吁!”马车停在酒楼前,溅起的雨水被一柄折扇划开,再去看那折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瑞义!”宋清源收起折扇,冲侍从递了个眼色。 李瑞义会意,赶忙上前将油纸伞撑开,高举过女子头顶:“陈小姐,请上马车。” “多谢!”陈绵绵颔首,随男子行上马车。 第118章 没眼色 第118章送她回家 宝蓝色布帘掀开,露出内里宽敞空间。 车厢内布局简单大气,称得上“低调奢华”。 陈绵绵小步行入车厢,在车厢内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鞋印。 待她在马车内坐定,车帘再度被人从外面撩开,宋清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了进来。 宋清源一撩衣袍在陈绵绵对面坐下,沉声道:“瑞忠,去窝窝村!” “是!”李瑞忠应声,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 “咴咴!”马儿嘶鸣,撒开蹄子朝前冲去。 与睿王那辆简陋马车的颠簸不同,这辆马车更为平稳,宽敞,坐于其中,听着车辙声声,雨水沥沥,竟是生出几分惬意。 陈绵绵舒服地歪靠着车厢,笑眯眯道:“给宋公子添麻烦了。” “无碍!”宋清源回以温和笑容。 声落,马车内是长久的寂静,一时间只能听得风雨声与赶马声。 陈绵绵抬手挑起绉纱一角,拿眼看向马车外,目光随风雨中的枝桠摇动。 “轰隆!”惊雷炸响,马车内有一瞬间亮如白昼,很快又暗了下来。 黑云压低,天地陷入一片昏暗中。 陈绵绵收回目光,将绉纱压平,面上添了几分难为情:“风雨这般大,宋公子送我回家,怕是不好回来,要不,您还是在镇口放我下来,我坐牛车回去便是。” “我不好回来,你一姑娘家家更不好回去。”宋清源沉声言罢,顿了顿,又道:“姑娘这般生疏客套,可是上回被我吓着了?” “宋公子说的什么话呢?”陈绵绵失笑,不以为意道:“您是好意帮我,反倒是我反应过激了。” “姑娘当日所言句句在理,是我没考虑清楚。”宋清源温和一笑,马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漆黑的车厢内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宋公子怎么了?” 听得关切,宋清源挑开绉纱一角,任凭邪风裹挟着雨水吹在面庞上,眸光幽远深沉:“陈姑娘觉得,尧城好吗?” “当然好呀!”陈绵绵点头,颇为认真道:“我今日便有幸去了一趟尧城,那里好大,街道是镇子里两倍宽,里面卖什么的都有。” “我倒觉得,尧城不是个好地方。”宋清源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张黑乎乎的圆脸:“陈姑娘应当去别的城镇看看,看过之后,就不会再念着尧城好了。” “尧城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我能去看看已经很不容易了。”陈绵绵垂下眼睑避开男子目光,黯然道:“比尧城还远的地方,我没去过,也去不了。” “宋公子,你是知晓我的家境的,我生在村子里,长在村子里,可以说,我的根在窝窝村。” “我和您不一样,您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您看过比尧城好的地方,不喜欢尧城了,便可以到下一个地方去,可于我而言,却是难于登天。” 闻言,宋清源微微一怔,很快,他稳定心神,面上添了几分笑容:“陈姑娘不试试,又怎断定自己走不出去呢?” “在我看来,姑娘聪慧过人,日后必有一番作为,走出尧城,不过是迟早的事罢。” 男子的语气太过真诚,真诚得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对其敞开心扉。 当然,这是对普通人而言。 陈绵绵是个理智的,在辨不清对方意图的前提下,她不仅不会同对方敞开心扉,甚至对对方的言语都充满警惕,轻易不会按着对方的意愿走。 “也许!”她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没有根的浮萍,底气全无。 见女子这般反应,宋清源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顶上,不时可以听得“呼呼”风声,吹得树枝直晃。 陈绵绵重新垂下脑袋,百无聊赖地扣着手指,心中琢磨着一会应当如何解释自己的晚归,以及脚上鞋子的变化。 睿王殿下送的鞋实在太好,称脚异常,走路轻便,可就是因为此物太好,才叫她添了几分苦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好东西,若再说是道长送的,怕是难以让人相信。 因为陈绵绵一个劲地往脚上看,很快引起了宋清源的注意。 当视线擦过那双做工精细的绣鞋,宋清源先是感到意外,继而生出几分欣喜。 这么漂亮一双绣鞋,少说也得二三两银子,陈绵绵根本买不起。 这双绣鞋,应当是睿王送的,由此看来,睿王并不知晓陈绵绵对陈家的态度,否则不会丢给她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思及此,宋清源收敛眸光,扭头看向窗外。 马车外,雨僽风僝,花叶零落,碾碎在泥地中,连同馨香一道被埋入尘埃。 “轰隆!”惊雷落下,照亮前路,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足够宋清源看清立在村口的木牌。 木牌足够半人高,以朱漆红字书——窝窝村。 到了! 宋清源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扭头冲那盯着鞋面发呆的小丫头道:“陈姑娘,马上就到窝窝村了,你家住在何处,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用!”陈绵绵下意识摆手拒绝。 声落,绉纱兀地被一只大手掀起。 狂风呼啸,将豆大的雨点横吹入马车,目之所及一片昏暗。 见识了雨势的厉害,陈绵绵没再坚持,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麻烦宋公子了。” “陈姑娘客气!”宋清源颔首,长指一曲,绉纱无声垂落。 在陈绵绵的指引下,马车很快来到陈家大门口。 彼时陈家因为陈绵绵晚归,已然乱成一团。 “娘,雨这么大,您别出去,不安全!” “你懂什么,绵绵是福星,她不能出意外,她若是出意外,辉儿哥还怎么中状元?” 就在陈大山与陈婆子母子二人争夺油纸伞之际,陈蕊蕊眼尖地发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娘,奶奶,有马车。”陈蕊蕊指着马车,兴奋高呼道:“就停在我们家门口!” “马车?”听得“马车”二字,陈婆子稍显浑浊的眸子添了几分光辉,激动道:“是辉儿回来了,肯定是辉儿回来了!” 说着,她顾不得雨大,扶着扭伤的老腰快步朝门口跑去。 等跨过门槛,就见一矜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俊美男子从马车行出。 没等她缓过神,大孙女紧跟着从马车里行了出来。 第119章 光宗耀祖 第119章没眼色 “绵绵!”陈婆子惊呼,面露狂喜之色。 听得那熟悉的称呼,陈大山夫妻与陈欢欢齐齐挤到院门口。 见大女儿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身边还站着个衣着不俗的俊美男子,赵氏面色剧变,脸上血色瞬息褪去,身子不住地剧烈颤抖。 陈绵绵下车之初目光便四下搜寻着,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赵氏,同时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应。 她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生出某种猜想。 震惊不过须臾,陈绵绵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笑容,别有深意道:“娘,我回来了,没让您担心?” 她拖长了尾调,伴着呼啸狂风,平添一丝诡谲。 赵氏瞳孔兀地放大,指着大女儿张了张口,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扑通”一声巨响,让尤处于震惊中的众人回过神来。 看在倒在地上的大儿媳,陈婆子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欲骂人。 很快,她想起贵客的存在,到了嘴边的脏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换上关切神情:“大山,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媳妇下去。”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迎到大孙女跟前,笑眯眯地看着那俊美公子,生生挤出一副和蔼慈祥的面孔:“天气冷,公子进来喝口茶暖暖身。” “不……”陈绵绵下意识拒绝,就听得身侧男子以恭敬谦和的语调道:“叨扰婆婆了。” “叨扰?不叨扰,不叨扰!”陈婆子摆手,热情地将人迎入院子。 见状,陈绵绵面色微变,忙不迭抬脚跟上,没等跨过门槛,胳膊被一双小手缠上。 “大姐,这位公子他是谁呀?他为什么会送你回来?”陈蕊蕊紧紧拽着长姐的胳膊,眼中满是期待:“他是不是很有钱?我看他穿的衣服,镇上没几个人能穿得上,而且他还有马车……” “松手!”陈绵绵不耐烦地将手抽回,才跨过门槛,胳膊再度被拽住。 “大姐,你同我说嘛!”陈蕊蕊紧拽着长姐不放,急切道:“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会送你回来呢,你……” “蕊蕊!”眼看长姐被困住,陈欢欢连忙上前,抱住妹妹的胳膊就往边上拖去:“娘忽然不舒服,你快跟我去看看!” “要看你自己看去,我不去!” “陈欢欢你放开我!” “陈欢欢……” 喧闹声渐远,陈绵绵甩了甩被拽疼的胳膊,大步行入奶奶房中。 彼时宋清源坐在一把与身形极不相称的小凳上,陈婆子则在灶房内忙活着烧热水。 陈绵绵快步行上前,压低声音道:“宋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天气冷,喝杯热茶。”宋清源不疾不徐言罢,面上添了几分笑容:“陈姑娘这是不欢迎我?” “宋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陈绵绵回以假笑,软着声音道:“寒舍简陋,而且我们农家喝的只有茶渣,我这不是怕宋公子您喝不顺口吗?” 见女子这般反应,宋清源面上笑容越发明朗:“陈姑娘未免将本公子想得太过娇贵了些。” “我……” “绵绵呀,你和宋公子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陈婆子端着破茶壶行入房中,一双吊梢眼笑得只剩两条缝,险些失了踪迹。 陈绵绵伸手接过老妇人手中茶壶,一脸镇定道:“没聊什么。” “没聊什么,宋公子会笑得这么开心?”陈婆子意味深长言罢,顶了大孙女一把,冲对方使了记眼色。 陈绵绵触不及防被撞了下,见老妇人眼皮一个劲地跳,不由得关切道:“奶奶,您眼皮抽筋了?” 刹那间,陈婆子婶子眸中笑意凝结,竖着眉毛骂道:“谁眼皮抽筋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我就是有眼力劲才发现您眼皮一个劲地跳呀!”陈绵绵全然未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圆脸上写满了迷茫。 “行了行了,你别在这捣乱!”见大孙女不懂开窍,陈婆子没好气地将她推出房间:“灶房里水要烧开了,你去看着。” 末了,她转头看向那衣着不俗气质非凡的男子,面上端起热情笑容:“宋公子呀,你和绵绵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们两好像挺熟的。” “我们两……” “不熟!”陈绵绵从门外冒出脑袋,一本正经道:“我和宋公子是今日在山上认识的,他迷了路,我送他下来。” 陈婆子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跳,扭头见大孙女没走,当即上前将那脑袋推了出去,没好气道:“不是让你去烧水吗,你跑回来干什么?” “我刚去看了,还没烧开!”陈绵绵言罢,作势就要往屋里走,但她一小姑娘,力气上哪比得过务农多年的陈婆子,没较劲半个回合就被推了出去。 “没开你就在灶房里守着!”陈婆子压着声音提醒罢,转身冲坐于小木凳上的贵客露出热情笑容:“宋公子,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您问我,我与陈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宋清源含笑道,心情颇为愉悦。 “哦,对对对!”陈婆子一拍脑袋,扯了把小凳子在男子对面坐下,好奇道:“宋公子,你和绵绵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会送她回来?” “小辈并非尧城人士,近日游山玩水至此,不慎在山中迷了路,是陈姑娘好心将我送下来。”宋清源顺着陈绵绵的话答道。 “那你怎么会送绵绵回来呢?”陈婆子追问道:“雨下了这么久,我看你两的衣服都没湿,应该不是从山里回来的?” 闻言,躲在门外偷听的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正准备冲进去,就听得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是这样的,陈姑娘送我下山途中鞋忽然坏了,我便带陈姑娘去城中买了双鞋以表感激,哪知买完鞋后忽然下起大雨,陈姑娘又没钱雇车,我这才将陈姑娘送了回来。” 鞋子? 陈绵绵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绣鞋,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你送了绵绵鞋子?”一墙之隔的屋内,陈婆子先是面露喜色,继而做出为难的神情:“我家绵绵在你面前坏的鞋子?她可是个大姑娘了,哪能被男人看脚哟,宋公子,你看……” “奶奶,我今天穿了袜子的!”陈绵绵探头,咧出一口小白牙,笑得娇憨无害:“我聪明!” 见此情形,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憋忍的笑意。 第120章 调包 第120章光宗耀祖 “陈绵绵!”陈婆子“蹭”地站起,快步行朝门口行去,气急败坏地将孙女搭在门框上的脑袋推了出去:“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奶奶!”陈绵绵摸着头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您生气了?” “烧水去!”陈婆子没好气道。 “水已经烧开了!”陈绵绵立于原地不动,一双桃花眼笑弯着,说不出的娇憨无害。 陈婆子气憋在肚子里,胸腔不住起伏。 少倾,她一把拽住大孙女的胳膊,将人往灶房拽去,压着声音道:“绵绵,你这丫头是不是傻?” “我怎么了?”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端的是天真呆萌。 “你忘了?你今天进山,是道长让你进的!”陈婆子提醒道。 “记得呀!”陈绵绵点头,眼中迷茫添了几分真切。 原本她已经弄清楚陈婆子的意图的,可被这么一问,不免又糊涂了。 “你呀!”陈婆子戳了戳大孙女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今天去山上,有什么收获?” “这……”陈绵绵沉吟片刻,伸出了自己的脚丫子:“这双鞋算不算?” “你真是个傻子!”陈婆子被大孙女的回答气到,声音拔高几分:“鞋子算什么收获,人才是你的收获!” 闻言,陈绵绵正欲辩驳,眼角余光瞥见宋清源自屋内行出,负手立于屋檐下,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所在方向,面上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刹那间,她心中油然生出几分尴尬。 陈婆子却是不知男子跟了出来,犹在自顾自教训着孙女:“绵绵呀,道长让你今天上山,是给你送姻缘啊,你可得抓紧了!” “奶奶!”陈绵绵扶额,恨不能找块豆腐撞晕过去:“您也看出来了,人家宋公子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长得又好看,人家凭什么看上我呀。” “所以你得抓住这次机会赖上他!”陈婆子攥紧大孙女的手,因为激动,声音中添了几分颤抖:“我刚才都打听过了,他不是本地人,在这没势力,只要我们一口咬死,他就得对你负责。” “绵绵呀,我们陈家可就指着你光宗耀祖了。” 闻言,陈绵绵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如走马灯,一会青一会红:“奶奶,宋公子那般年纪了,家中肯定有妻室,指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您让我怎么嫁给他?” 光宗耀祖?这么不要脸的行为也能光宗耀祖?亏得她说得出口。 “当平妻,再不济当妾也好!”陈婆子没有觉察出孙女的抵触,尤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幻想中:“我活到这么大年纪,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衣料,这个宋公子有钱呀,绵绵,你能给他当妾是你的福分。” “你要是能给他当妾,你以后就能拉你大哥一把,你大哥读书,考秀才,样样都得花钱呢。” 陈绵绵看着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老脸,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少倾又如浪潮退去,奇迹般平静下来。 陈婆子犹在述说着其中好处,唾沫横飞,似恨不能立即将二人关到一间房里,生米煮成熟饭。 “奶奶说得没错!”陈蕊蕊好容易摆脱陈欢欢从屋内行出,听得奶奶的说辞,当即兴奋应和道:“只要大姐能给有钱人当妾,我们家以后就能天天吃肉了!” 只要大姐能给那有钱的公子当妾,她就不会被卖给有钱人做丫鬟了。 陈绵绵静静看着站在跟前的一老一少,忽然深刻理解了鲁迅曾说过的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只觉得吵闹。 “绵绵,你愣着做什么,说句话呀!”陈婆子推了大孙女一把,语气中添了几分责备:“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发呆,这么好的机会,碰上就得抓牢了。” 陈绵绵身子晃了下,抬眼看向门口,男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她缓缓收回目光,平静道:“奶奶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让他认下这件事!”陈婆子握紧大孙女的手,强忍着激动道:“只要咱们一口咬定他看过你的脚,那他就赖不掉。” “那王家呢?”陈绵绵挑眉,眸中闪过一丝讥嘲:“我们家和王家结仇,且明面上,我和王大狗定了亲事。” 闻言,陈婆子面上笑意瞬息垮塌。 她眉心拧起,老脸上皱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是呀,我怎么就忘了王家呢。” “奶奶!”陈蕊蕊插入二人中间,着急道:“王大狗本来就不想娶大姐,现在大姐许给别人,他们应该高兴才是。” “他们就算不想娶绵绵,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绵绵许一户好人家。”陈婆子从激动中冷静下来,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气氛凝滞之际,陈大山从屋里行了出来:“娘!” 看到大儿子,陈婆子面色缓和几分,嘴上却是不依不挠:“赵荷花她还没死!” “娘!”陈大山快步迎上前,伸手握住老妇小臂,目光不自然地扫过大女儿:“您过来,我有话和您说。” “什么事……”陈婆子张口就欲教训儿子,见他一脸紧张,当即将话咽回腹中,转而冲大孙女嘱咐道:“水烧开了,快去给宋公子倒茶,千万别让人给走了。” “哎!”陈绵绵应声,转身行入灶房。 “娘,您跟我来!” 陈大山神秘兮兮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回首看去,就见三妹妹陈蕊蕊不依不挠地跟了进来。 她皱了皱眉头,低头熄柴打水。 “大姐!”陈蕊蕊轻呼,带着难掩的好奇:“那个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呀?” “你能不能安静点?”陈绵绵“蹭”地站起,把手中装热水的破瓷壶塞入对方手中:“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进去问他去。” “我可以去?”陈蕊蕊激动地瞪大眼睛,旋即手脚麻利地动手打水。 陈绵绵看着那张雀跃的脸,心中烦躁到了极点。 她向外行出几步,引颈看向爹娘的房间,就见陈欢欢从屋内行出,房门快速关上,形成密闭空间。 第121章 卖给傻子 第121章调包 “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呢?”房门关上,陈婆子抖开大儿子的手,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我还要去见咱家的贵客呢。” “娘!”陈大山再度握住母亲的小臂,将人往榻前带去:“您先别急,我和荷花有话要和您说。” 说到这,他冲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 赵氏会意,赶忙翻身下榻,扶着婆婆在床榻上坐下,关切道:“娘,您有没有问清楚那个宋公子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陈婆子哼了一声,老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骄傲与得意:“有钱人!” “多有钱?”陈大山追问道。 闻言,陈婆子斜睨了大儿子一眼,面上添了些许笑容:“怎么,看绵绵带回来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知道你大女儿是个有福气的。” “娘,您的意思是,那公子对绵绵有意思?”赵氏大惊,险些原地蹦起:“这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陈婆子眼一横,没好气道:“绵绵要是和宋公子能成事,我们不仅能将辉儿哥接回来,辉儿哥日后读书的银子也不用愁了。” “娘!”赵氏握紧婆婆的双手,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件事不能成,不能成啊,这件事要是成了,会影响到锦绣的!” “锦绣是谁?”陈婆子皱眉,眼中满是不解。 “娘,锦绣是您的亲大孙女!”赵氏压着声音,因为害怕,面色苍白如地府里爬出的厉鬼:“我之前骗您,说她和路过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调了包,其实不是,她现在人就在尧城,是锦绣陈家的大姑娘。” 闻言,陈婆子面色剧变。 她一把揪住儿媳的衣脖子,愤怒道:“你说她就在尧城?在尧城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要钱,你还有没有把辉儿哥当成你的儿子,你想害我们陈家绝后是不是?” “娘!”赵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辉儿哥没事,辉儿哥没有赌博,这都是我骗您的。” “辉儿没有赌博?”陈婆子大惊,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娘,我和大山已经和锦绣相认了,锦绣她很感激我为她做的一切,她保证,一定会帮辉儿,让陈老爷出钱,给辉儿请最好的先生,日后便是辉儿考乡试,她也能出手帮忙……”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陈婆子瞪着双吊梢眼,眸中布满血丝,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说辉儿没赌博,那我们陈家的银子都去哪了?你让我把绵绵卖去配**又是干什么?” “娘,您小声点别激动!”陈大山拉住母亲,低声提醒道:“隔壁有人。” 闻言,陈婆子稍稍找回理智,只是目光依旧尖锐得骇人:“赵荷花,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打死你!” “娘!”赵氏膝行上前,捂着心口,一脸痛苦道:“我也是没办法呀,虽然绵绵自从六岁中毒后变丑了,可她还是像陈家的大夫人,锦绣又和大夫人生得不像,要是哪天让陈府的人见到绵绵,或着咱们村子里的人见到陈大夫人,一定会露馅的!” “所以……所以你骗我说辉儿赌博欠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要被赌坊打断手脚?”陈婆子干枯的老手颤抖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大儿媳,面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愤怒:“所以,你让我和三个儿子闹得差点断绝母子关系?” “娘,我也是不得已,我要是不骗您说辉儿出事了,您肯定要护着绵绵……” “啪!”清脆的巴掌声再度响起,陈婆子一脚将儿媳踹倒在地:“赵荷花,你还是人吗?” “娘……”陈大山上前来拉,脸上亦吃了两记耳光。 “轰隆!” 惊雷响起,将屋内照得通亮,增大的雨势掩盖了剧烈的冲突声。 “陈大山,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狗东西?”陈婆子指着儿子的鼻子,眼眶一圈圈泛红:“绵绵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被你媳妇偷换到我们家来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还想要她的命呢?” “娘,您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现在关键是锦绣呀!”赵氏再度膝行上前,强忍着痛道:“那公子一看就是个有钱有势的,要是绵绵和他在一起,见到陈老爷陈夫人的机会就更大了。” “您也是知道陈老爷多疼锦绣的,锦绣陈家,他把锦绣的名都放到了陈家前面,要是知道疼了十三年的女儿是假的,我们一家就完了,辉儿哥就完了。” “娘,您最疼辉儿哥了,对不对?” “你们……你们……”陈婆子手指在大儿子与大儿媳之间来回晃动,而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见此情形,陈大山捂着脸行上前去,压着声音道:“娘,您别生气,好不好?” “我知道,您怕咱们做坏事损了家里的阴德,怕损了辉儿的福报,这样,咱们再把绵绵卖去配**一次,配**可不是做坏事,只要绵绵死了……” “大山!”陈婆子打断大儿子的话,目光中满是痛苦与质疑:“你们还想要绵绵的命?” “娘!”对上母亲的目光,陈大山登时说不出话来,当即扭头朝自家婆娘看去:“荷花,你说。” 见自家男人这般模样,赵荷花气得不行,只是这件事,总得有人说。 她稍稍挪近几分,面上强挤出笑脸:“娘,这也是为了辉儿好,绵绵现在天天往外跑,越来越不受控,要是影响了锦绣,那就是影响了辉儿。” “娘,辉儿是咱们家的希望,您也希望他光宗耀祖,对不对?” “赵荷花,你嘴上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陈婆子上下打量着大儿媳,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绵绵几个月大的时候,你不给她奶喝,骗我说没奶,差点把绵绵给饿死。她六岁的时候,你给她下毒,差点把她毒死,我要拉你去见官,你才告诉我,绵绵不是我的亲孙女,她在出生那天和一户经过牛王镇的大户人家调了包。” “我真心实意疼了她六年啊!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就连辉儿小时候都没和我这么亲近,你突然就告诉我,她是别人家的姑娘,你觉得养在家里浪费钱。” “现在,你又告诉我,我真正的大孙女是锦绣陈家的陈锦绣?” “赵荷花,你这句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骗我卖了绵绵的假话?” “你是不是就想再卖她一次,好保住陈欢欢和陈蕊蕊?” “娘,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赵氏握着婆婆的手,激动道:“等过段时间,我带您去见锦绣,让她喊您奶奶,她还给您准备了礼物呢!” “滚!”陈婆子一脚将儿媳蹬开,眉毛倒竖而起:“我告诉你,想杀了绵绵,除非我死!” “娘!”陈大山上前,亦被一把甩开。 “你们说的话我都不相信,我就相信绵绵是福星!”陈婆子“蹭”地站起,虎着张脸道:“现在绵绵好容易遇上了个有钱的公子,你们谁要是敢害她,别怪我翻脸!” 言罢,她扶着扭伤的老腰缓步朝门口行去。 第122章 态度变化 第122章卖给傻子 第122章 “娘!”赵氏眼疾手快地冲上前,用身子死死堵住房门,压着声音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相信我?” “除非你马上让辉儿哥回家!”陈婆子不假思索道。 闻言,赵荷花面露为难之色,她下意识看向自家男人,眼中透露出求救讯号。 “你看大山干什么?”陈婆子眉毛倒竖,伸手就去推人:“你还想让大山帮着你说谎是不是?” “娘!”陈大山慢半步上前,好言劝道:“不是我们不想让辉儿回家,是他们书院安排他出去游学,一时半会回不来。” “哼!”陈婆子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大儿子一眼,抬手就要去拉门把。 “娘,娘!”赵氏激动地握住婆婆的手:“您要相信我呀,我是辉儿的亲娘,如果他被人抓着,我巴不得绵绵快点找个有钱人嫁了,这样辉儿才能早点回来,蕊蕊和欢欢也就不用卖去有钱人家做丫鬟。” 闻言,陈婆子动作一顿,眉心微微拧起。 兀地,她想起什么,心中生出几分动摇:“之前尧城的锦绣陈家表示愿意花十五两银子买欢欢和蕊蕊做丫鬟,还给了五两银子定钱,这是你和锦绣商量好的?” “是的是的!”赵氏不敢再隐瞒,把自己的安排全都交代了:“其实这是锦绣的想法,她说自己一个人在大户人家过好日子,两个妹妹却在村子里受苦,她于心不忍,所以想把两个妹妹当做丫鬟买下,带在身边照顾,必要时候,蕊蕊和欢欢也能帮衬她一把,毕竟她不是真的大小姐。” “娘,锦绣是顾念亲情的,她现在帮蕊蕊和欢欢,以后也会帮辉儿,等辉儿成了大官,咱们一家都有好日子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锦绣是我的亲孙女?”陈婆子斜眼打量着大儿媳,眼中满是怀疑。 “娘,咱们家这些年为了供辉儿读书,欠了几个弟弟多少银子呀,要是我告诉您锦绣被换到了尧城,您沉不住气去找锦绣,咱不就白忙活了吗?”赵氏压着声音,说话间面上露出几分尴尬:“要是您再不小心让几个弟弟知道了……三弟家那婆娘您也是知道的,燕子从他家飞过她都要拔两根毛的人,她要是知道锦绣是您亲孙女,她能跑陈家去威胁锦绣。” “她敢?”陈婆子厉声呵罢,面色缓和几分:“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只有等辉儿哥回来,亲口告诉我他没赌博,我才相信!” “娘!”赵氏握住婆婆的胳膊,一脸紧张道:“那绵绵和那位有钱的公子……” “他们两什么事都没有,是我想让他们有事!”陈婆子说着,拨开大儿媳的手行了出去。 “哎哎!”赵氏慌忙追上,一脸期待道:“娘,您看,以后是不是不要让绵绵出去了?” “您也看到了,这几天绵绵一出去就遇上一点事,照她这个运气发展下去,遇上陈老爷陈夫人是迟早的事呀!” 闻言,陈婆子面色微变,面上添了几分为难:“你的意思是,以后不让她出去了?” “不能让她出去!”赵氏点头,目光落在边上敞开的透出微光的房门,压着声音道:“您得让她做事,这样她才不会净想着往外跑。” “那辉儿哥……”陈婆子依旧有些迟疑。 “辉儿哥来不了,要不这样,这两天我安排一下,让您和锦绣见个面?锦绣那边只要我到城里让人帮着打一声招呼,就能见到。”赵氏双手扶着婆婆肩膀,说话间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语气中添了几分笑意:“等锦绣丫头亲口喊您一声奶奶,您就可以相信这事了?” “到那时候,咱们就把绵绵卖了……” “卖什么卖?”陈婆子打断大儿媳的话,没好气道:“你这人心怎么这么狠?绵绵已经够惨了,你还想要她的命。” “你就是再担心锦绣,你也得为辉儿哥想想,绵绵**的事闹那么大,你要是再把她卖了,辉儿的名声怎么办?” “只要咱们私下里偷偷把银子还给王家,不就没事了?”赵氏压着声音,好声好气劝道:“至于绵绵,咱把她卖得偏院些,对村里,咱就说她天天跑出去玩,失踪了。” “不行不行,这种缺德事咱们不能干!”陈婆子连连摆手:“你公公在世的时候,可是村里人人都夸的好人,占人便宜可以,害人性命的事不能做!” “娘!”陈大山绕到母亲跟前,帮衬着自家婆娘道:“咱们又不是头一次卖了绵绵,绵绵不死,就会影响到锦绣,进而影响到辉儿。” “您有没有发现,这几天绵绵变漂亮不少,再这样发展下去,陈老爷陈夫人不用见到绵绵咱们都要露馅。” “那……那就没别的办法?”陈婆子蹙眉,眼中满是不舍:“绵绵到底是我一手带大的。” “要不这样,咱们把绵绵卖给芒竹村那个傻子于蟒?”赵氏压着声音,试探道:“芒竹村那傻子的娘林丽娇可是个厉害的,只要绵绵嫁过去,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来。” “可要有人在芒竹村看到绵绵,知道绵绵是我们卖过去的,不照样影响辉儿的名声?”陈婆子为难道。 “娘,您要是同意我的想法的话,我这几天就去说亲,让傻子娘把那傻子带来,弄一出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村里的人只会同情咱们,绵绵也不会怪咱们。”赵氏不怀好意道:“我可听说了,那傻子当初就是因为调戏官家小姐被打傻的,他要是跑来咱们窝窝村非礼姑娘,也说得通。” “这……”陈婆子神情为难依旧,似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娘,您要为辉儿哥着想啊!”赵荷花抱住婆婆的胳膊,动作间冲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 陈大山会意,上前抱住母亲另一条胳膊:“娘,咱家可就指着辉儿光宗耀祖了,当初荷花会把锦绣和绵绵调包,就是为了辉儿呀,如今辉儿就要当状元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不能出意外。” “行!”陈婆子咬牙点头:“为了辉儿,只能委屈绵绵了。”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大山夫妻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第123章 黑脸哥哥与黑脸妹妹 第123章态度变化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陈绵绵以手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三妹妹陈蕊蕊丢人现眼。 “宋公子,姐姐的鞋是你送的呀?”陈蕊蕊看着那喝茶的美男子,眼中是难掩的贪婪:“你也送我一双好不好?” 闻言,宋清源喝茶的动作一顿,拿眼看向那闹腾的小姑娘。 男子目光平静而温和,霎时间给了陈蕊蕊莫大的鼓励。 她小步凑上前去,甜甜唤道:“宋哥哥,你也送我一双嘛!” 那声音矫揉造作,甜得发腻,刹那间叫屋子里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陈绵绵搓了搓胳膊,忽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眼望去,就见坐在对面的宋清源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管好陈蕊蕊。 陈绵绵耸耸肩,回以无辜眼神,以唇形道:“小妹性格一向如此,我可管不住。” 末了,她恢复托腮姿势,继续坐着看好戏。 “宋哥哥!”见男子没有反应,陈蕊蕊抬手就要去抱对方的胳膊,被一只横出的大手挡住。 “小姑娘,我家公子不喜欢有人碰她!”李瑞忠冷着张脸提醒罢,忍不住补充道:“我家公子送陈姑娘绣鞋,乃是因为陈姑娘帮过我家公子,与你并无干系!” “有关系的!”陈蕊蕊扒住男子大手,露出自认为天真无邪又可爱的笑容:“我和我大姐感情可好了,要是有的好东西她有我没有,她心里会很难过的。” 闻言,李瑞忠表情僵住,眼珠子微微瞪大,似乎没想到有人脸皮可以厚到这个地步。 “陈姑娘!”李瑞义轻唤,冲陈蕊蕊所在方向使了记颜色,提醒道:“时候不早了。” “对对对,时候不早了!”陈婆子热情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很快,一稍显佝偻的老太扶着腰行了进来:“我送公子回去!” 闻言,在场众人皆感到意外。 陈绵绵与宋清源主仆沉得住气,陈蕊蕊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奶奶,宋哥哥茶都没喝完呢。” 宋哥哥还没答应送她鞋呢,就这么走了她向谁要鞋子去? “蕊蕊!”陈婆子瞪了小孙女一眼,没好气道:“回去睡你的觉去。” “奶奶,大姐她和宋哥哥……” 陈蕊蕊还欲说些什么,被陈婆子抓着手腕一把推了出去。 做完这一举动,陈婆子冲宋清源露出感激笑容:“宋公子,谢谢你送绵绵回来,现在你热茶也喝过了,我就不耽误你赶路了。” “陈婆婆客气!”宋清源施施然站起,冲老妇人施以一礼:“小辈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我送公子!”陈婆子陪着笑脸,急不可耐地将人送了出去。 才走出房门,陈蕊蕊又缠了上来,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叫陈婆子一把将嘴捂住。 大雨滂沱,陈绵绵站在屋内目送老少五人远去,心中有波涛翻涌。 她缓步跨过门槛,站在屋檐下,侧目看向陈大山夫妻的房间。 此刻屋内亮着光,房门大开着,陈大山夫妻两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头,借着天空划过的电光,可以瞧见二人脸上新鲜的巴掌痕迹。 奇怪,方才陈大山夫妻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绵绵眸色微沉,百思不得其解。 她实在弄不明白,陈婆子为什么要打陈大山夫妻二人,更加不明白,陈婆子对宋清源的态度为何会急转直下。 “驾!”驾车声透过重重雨幕传来,昭示着宋公子的离去。 陈绵绵侧目,黑暗中,陈婆子与陈蕊蕊祖孙二人撑着油纸伞朝她所在的方向行来,一个聒噪地上蹿下跳,一个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奶奶,宋哥哥说了要送我鞋的,你怎么可以……” “闭嘴!”陈婆子厉喝,一脚将小孙女踹到屋檐下,没好气道:“还不滚去睡!” 陈蕊蕊吃痛,连滚带爬跑了。 “奶奶!”陈绵绵轻唤,轻声细语安慰道:“蕊蕊还小,不懂事,您不要生她的气。” 闻言,陈婆子眸光一软,面上生出几分愧疚:“绵绵呀……” “哎,奶奶我在!”陈绵绵将老妇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一副懵懂软糯的模样。 看着乖巧的大孙女,陈婆子幽幽叹了口气,将手中油纸伞放到对方手中:“回去睡,别淋着了。” 末了,她顿了顿,又道:“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去镇上找道长了。” 陈绵绵握着伞柄的手兀地收紧,竭力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怎么了奶奶?您不是觉得那道长特别灵验吗?” “我也觉得他挺灵验的,遇上他之后,我运气好了不少。” 闻言,陈婆子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我让你不要去找他你就别去找他,记住了没?” 见老妇状态不对,陈绵绵没有反抗,一如往昔那般顺从应下:“记住了。” “去睡!”陈婆子拍拍大孙女的肩膀,扶着老腰慢腾腾朝自己房内行去。 拖沓的脚步声混合着雨声钻入耳中,陈绵绵将手中油纸伞往上抬了抬,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幕,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帘坠下,缭乱人眼。 少倾,她收回目光,闷头朝自己居住的房间行去。 “喵呜!”细弱的猫叫声响起,陈绵绵侧目,一抹黑影如闪电般自眼前窜过。 没等她找到大黑猫的踪迹,细弱的猫叫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却是从她脚下。 陈绵绵低头,就见大黑猫蹲在她的脚边,仰着脑袋,一双金黄色的兽瞳染着湿气:“你听得懂猫话吗?你听得懂吗?” “我听得懂!”陈绵绵轻声应道。 得了肯定的回答,大黑猫立起上半身,用前爪扒拉着女子衣摆,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抓痕与梅花印:“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它被倒下来的树压住了。” 孩子?陈绵绵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大黑猫还在哺乳期,只是全身黑毛太长盖住了,瞧着并不明显。 “在哪里?你带我去!” 陈绵绵话音方落,黑猫如一道闪电跃上墙头,顷刻间消失无踪。 她快步朝门口跑去,就见黑猫跳回墙上,骂骂咧咧道:“你能不能快一点,猫命关天!” 陈绵绵:“……” 第124章 中邪了 第124章黑脸哥哥与黑脸妹妹 陈绵绵从后门偷偷摸摸地出了家门,撑着油纸伞,一路快跑追在大黑猫身后,期间好几次因为那猫皮毛太黑导致她失去目标,好在大黑猫在跑动期间不时回头,用自带的两个二十五瓦“灯泡”为她照亮前路。 脚踩在雨水浸泡的泥地上,搅出一地污浊,泥水自四面八方渗入绣鞋中,将绣鞋乃至布袜打湿。 陈绵绵浑然没有察觉,一双眼睛死死锁定黑夜中跑动的黑色的矫健身影。 一人一猫跑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棵被雷击倒的桃树前。 “喵呜!”大黑猫窜上桃树,焦急地刨着泥土,桃树下方,可以听得细弱的奶猫叫声。 “喵!” “喵!” 一声一声,在雨夜中显得尤为凄厉。 陈绵绵快步上前,很快找到两只被压在树下的奶猫,小奶猫约莫一个月大,一只狸花,一只黑猫,在横倒的桃树下只能瞧见一颗脑袋。 “喵!” “喵!” 大黑猫急切地刨土,很快又绕回陈绵绵身边,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衣摆:“救救我的孩子!” “别急!”陈绵绵轻声安抚,矮下身细细观察着桃树枝桠的走向,寻了个不会伤到奶猫的角度,做好了抱树的准备:“我一把树抱起来,你就把孩子叼走,知道吗,我力气小,怕撑不住。” “好!”大黑猫应声,一双黄金瞳紧紧盯着声源处。 陈绵绵丢下油纸伞,任凭大雨打在身上,双手抱着桃树,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抬。 大黑猫抓住机会,叼着其中一只小崽子的后脖子往外拖。 “快点!”陈绵绵哑声催促,抱着树的手微微颤抖:“我快撑不住了。” “喵!”大黑猫将叼出的小狸花放在边上,再度钻入树下。 “喵!” “喵!”大猫与小猫凄厉的叫声同时传来,因为没看到猫,陈绵绵根本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 “快点!”陈绵绵一边膝盖跪在地上,咬牙强撑着,雨水混合着冷汗流入眼中,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之际,手上兀地一轻,打在身上的滂沱大雨消失无踪。 陈绵绵抬头,就见一高大男子一手撑着油纸上,一手托着桃树树干,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一根有生命的木头。 陈述? “看我干什么?”陈述冲发出凄厉猫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还不救猫。” “谢谢!”陈绵绵点头致意,膝行上前,弓着身子,整个人几乎贴在泥地上。 看着那趴在地上的滚圆身影,陈述眸光微闪,手中油纸伞挪了过去,挡在女子身子正上方。 “喵!” “喵!” 凄厉猫叫钻入耳中,陈绵绵将手探了进去,轻声安抚道:“不要怕,不要怕,让我看看情况。” 声落,大猫的叫声就此戛然,只余小猫的微弱鸣叫。 陈绵绵摸索着小猫周围的环境,发现有什么卡着小猫,当即扭头高声道:“陈述,你再把树抬高点。” 闻言,陈述躬身将油纸伞放下,沉腰将桃树抱起。 陈绵绵钻入树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艰难睁大眼睛,一点一点将卡在小奶猫指缝里的树枝移除,碰上纵横交错不好扯开的细枝,便一根根用手掰断。 约莫半刻钟过去,她终是将被卡住的小黑猫从树下抱出,一双手上布满枝桠勾划的痕迹,伤痕累累。 “喵!”小奶猫受了惊吓,堪堪得了自由便一个劲地挣扎,尖厉的爪子勾住陈绵绵的衣裳,险些抓破她的皮。 “喵!”大黑猫叼着另小狸花跃上前,放入陈绵绵怀中,用舌头舔着受惊的小黑猫的身子。 小黑猫身子颤抖幅度减小,喉中溢出细碎的可怜的鸣叫。 “没事了!”陈绵绵一手将三只猫抱入怀中,一手摸索着自己丢在地上的油纸伞。 兀地,滂沱大雨再度被隔绝,可以听见清晰的雨打在伞面的“啪嗒”声。 陈绵绵抬头,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咧出一口白牙:“谢谢你!” 陈述愣愣地看着那张明媚的笑脸,须臾木着张脸道:“陈绵绵,你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救猫!”陈绵绵抱紧怀中猫咪,撑着泥地站了起来,四下寻找着自己带来的油纸伞。 陈述撑着伞跟在女子身侧,语气硬邦邦的:“你大半夜跑出来,就是为了救猫?”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家离这里很远。” “我听到猫叫,出来看看情况。”陈绵绵说着,捡起掉在地上的油纸伞撑起,由衷感激道:“陈述,谢谢你的帮助。” “你家离这很远!”陈述再度重申罢,忽然道:“这只黑猫是你养的?” “不是!”陈绵绵摇头,强行结束二人的聊天:“我回去了!” “那天我看到你拿出包子喂猫!”陈述自顾自道。 闻言,陈绵绵抬起的脚就这么悬在半空中,随后转身迎上男子目光:“你想说什么?” “村里人都觉得黑猫邪乎,你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养,让人看见了不好!”陈述说着,伸出宽厚的大手:“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把这几只猫交给我。” “村里人都觉得黑猫邪乎,那么你不觉得吗?”陈绵绵抱紧怀中猫儿,面上露出几分警惕:“你该不会吃猫?” “大黑!”陈述冲大黑猫勾勾手,面无表情道:“过来!” “喵呜!”大黑猫伸出爪子搭在男子手上,但仅仅只是搭了一下便缩了回来。 “你们……认识?”陈绵绵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怀中母子三只猫,语气中添了几分诧异。 “我喂过它们!” “这个男人把我当神仙供着,就是老喜欢摸我,烦人!” 一人一猫的声音齐齐传入耳中,陈绵绵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男子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机器人。 “没!”陈绵绵摇头,小心翼翼地将三只猫交给男子,口中不忘小声嘱咐道:“我看它们都没受伤,你带回去后用布帮它们把毛擦干净,简单喂点东西,两只小奶猫受了惊吓,不要摸,大猫可以摸。” 声落,一只猫爪子拍在了她的脸上。 陈绵绵低头,就听得大黑猫骂道:“愚蠢的人类,什么叫我可以摸!” 陈绵绵憋笑,用手指揉着大黑猫的下巴,软声道:“乖乖的,黑脸哥哥是好人,不要怕。” 回应她的,是大黑猫舒服的呼噜声,以及男子一本正经的语调:“陈绵绵,我比你白。” 陈绵绵:“……” “黑脸妹妹!”陈述失笑,用手中油纸伞的伞沿轻敲了下女子的脑袋:“走了!” 陈绵绵抹了把顺着伞沿将头脸打湿的雨水,脸上写满了无语。 此时此刻,她忽然理解了猫的心情。 第125章 戏精附体 第125章中邪了 陈绵绵回到陈家时,各个屋子紧闭着,显然众人已经睡了过去。 她摸黑溜回自己房中,闭门点燃油灯。 豆大的火光亮起,陈绵绵用小木棍拨了拨歪歪扭扭的灯草芯,将光线调至最亮,这才举着油灯来到木箱前寻找能换的干净衣物。 然,装衣服的箱子比她脸都干净。 她一共三套衣服,落水掉了一套,昨天换下一套,加上她身上这套,三套正好。 陈绵绵前世不是个钟情于购物的,一个两扇门的衣柜里从来只能填满半扇,却也从未遇过衣服不够穿的窘境。 没了办法,她只得脱去湿漉漉的衣裳。 动作间,她忽然发现,情况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她的鞋湿了。 睿王殿下送的藕粉色的漂亮的绣鞋,此刻已经变成了泥浆色,绣花上布满小砂砾,全然瞧不出原本面目。 “屋漏偏逢连夜雨呀!”陈绵绵喉中溢出一声叹息,老老实实将脱下的衣服穿上,撑起油纸伞去屋外打水。 她只有两套衣服不说,鞋也只有一双,今天晚上不清洗干净了,等明天再弄,怕是要连着几天打赤脚。 她卖香皂的营生刚起步,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哪里经得起这般耗。 雨水哗啦,天空不时划过几道闪电,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整个窝窝村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唯有一处亮着微弱的光,仿若一颗坠落的黯淡星辰。 房屋内,陈绵绵裹着被子蹲在地上清洗衣裳鞋袜,身边摆着装满水的盆和桶。 转眼两刻钟过去,雨势渐小,陈绵绵将衣裳鞋袜最后过了遍水,使出生平最大力气拧干,而后用细细的枝条架起,横放在屋内,以最大程度增大受风面积。 做完这一切,她裹着被子坐在摇晃的床板上,慢腾腾地擦拭着头发。 雨水汇成股顺着发梢滚落,在地上晕出点点深渍,屋外风雨呼啸,透过房屋各处缝隙灌入,豆大的火苗摇晃,屋内光线忽明忽暗,可此刻陈绵绵的心却是出奇的平静。 小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子时才停,村内的积水汇成一股股溪流,齐齐涌向河滩,或向着低洼处流去。 黎明破晓,天光穿透云层,笼罩着窝窝村一整夜的阴云这才散去。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将人从睡梦中惊醒。 陈绵绵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是初醒的慵懒:“谁呀!” “快起来!”赵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刻薄。 陈绵绵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蹭”地从床榻上坐起。 动作间,床榻摇晃,发出“吱拉”的刺耳声响。 “起了起了!”陈绵绵软声应承着,裹着被子下榻。 脚踩在地上,春日大雨过后独有的湿冷触感让人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快点!”赵氏的催促声传来,带着满满的不耐:“一天天的就知道睡,你是猪精转世吗?” 被骂了,陈绵绵也不回应,解下挂了一晚上的衣裳,也不管有没有干透便往身上套。 好在她昨夜洗的时候把衣裳每个部位都单独拧了一遍,又在晾晒时摊开到最大,是以肚兜和亵裤这两件薄的干透了,穿在外面的衣裳虽然没干透,却也算不得湿,只是润润的,带着水汽。 至于绣鞋,还是湿的,稍微捏一捏,能在掌心上留下薄薄水痕。 “陈绵绵!” 呼喝声传来,随后是“砰砰砰”的敲门声。 “你还不开门,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来了!”陈绵绵拉开房门,就见赵氏横眉竖目立在门口,配以面上或鲜红或已经淤黑巴掌印,说不出的可怖。 她警惕后退,给自己留出了足够的反应空间,面上露出一副怯懦的模样:“娘……” 话音未落,一记巴掌打了过来。 陈绵绵偏头躲过,灵巧往院中跑去,惊慌尖叫道:“娘,我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要打我?” “你个小赔钱货,偷懒就算了,你还敢躲?”见向来胆小怯懦的大女儿竟然敢忤逆自己,赵氏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左右顾盼,见墙边立着扫帚,当即抄起来就朝大女儿身上打去。 就是这个小贱种,害得自己多次被婆婆打,今天她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娘,不要打,不要打!”陈绵绵抱头鼠窜,有技巧地左躲右闪,保证自己只被扫帚尾扫到,口中不断发出“啊”“啊”几声土拨鼠尖叫,仿佛被打得惨极。 动作间,她目光四下扫动,待发现家中除她们母子以外没有第三个人,当即抓准时机朝对方脚边踢去两块石头。 赵氏脚下踩到石头,身子朝前一晃,好容易稳住身形,身侧一抹黑影盖来,将她扑倒在地。 “砰!” 剧烈的撞击声响起,陈绵绵压着赵氏重重倒在地上。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绵绵惊慌高呼,作势就要爬起,然,“手下一滑”,下一秒再度重重跌回妇人身上。 赵氏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扫帚头重重锥在胸口。 尖锐的疼痛让她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竖而起,几乎发不出声音。 确定自己压得够大力了,陈绵绵这才手忙脚乱爬起,假惺惺地伸手去扶对方,嘴里不住道:“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 想对她下死手?她陈绵绵可不是吃素的! 赵氏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冷汗簌簌滚落,本就营养不良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娘!”陈绵绵双手晃着妇人胳膊,惊慌失措道:“救命啊,来人啊……” 话音未落,她的头发被一把薅住。 赵氏用尽全力将人往边上推去,双手用扫帚支撑着站起,眸中是难掩的怒意:“我打死你这个小贱种!” 她手中扫帚堪堪扬起,那被推倒在地的胖丫头已然触电般弹起,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朝门外跑去。 “救命啊!” “救命啊!” 陈绵绵扯着嗓子高呼救命,一边喊一边用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划拉出几道新鲜的抓痕:“救命啊,我娘中邪了,我娘中邪了!” 第126章 谨慎行事 第126章戏精附体 尖叫声很快将周围的村民吸引过来,就见陈绵绵鬓发凌乱,整个人犹如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她的身后,是抓着扫帚气势汹汹的赵氏。 父母打孩子,在村里算不得稀罕事,但像今天闹这么大动静的,还是头一回。 “救命!” “救命!” 陈绵绵冲围观村民投去求助的目光,却是无人回应。 就在她心中生出一丝绝望之际,男人浑厚的声音自围观的人群后方传来:“文辉他娘,有话可以好好说。” 闻声,陈绵绵抬眼看去,就见陈述的父亲陈荣拨开人群行了进来,如一座大山拦在她身前。 “述子他爹,我管自家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呢?”赵氏说着,作势就要伸手捞人,不料被对方用锄头拦了下来。 “文辉他娘,绵绵这段时间又是差点撞死,又是落水,可经不起打呀!”陈荣挡在陈绵绵身前,好意提醒道:“要是打坏了,治病得花不少银子呢。” 闻言,赵氏面色微变,连忙改口道:“述子他爹,你懂什么呢,这孩子现在每天就知道出去玩,让她做点家务她都不干,我不打她我还能怎么办哟?” 听得这般言论,围观众人纷纷劝道:“述子他爹,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就别管了。” “是呀,别管了,姑娘家家就该好好教,不勤劳点,以后嫁人了要被婆婆打死的。” “原来是这样。”陈荣微赫,正欲让开,衣摆被一双小手揪住。 “陈叔,您要救我啊,我没骗您,我娘真的中邪了。”陈绵绵可怜兮兮言罢,伸手抓住男子衣袖,露出昨日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以及方才自己抓挠出的痕迹:“我这几天天天出去,是我奶奶让我出的,她还送过我,村子里很多人都可以证明的。” 声落,手腕被一把揪住。 “绵绵,你胡说什么呢?”赵氏眉头一皱,做出一副痛心模样:“你跟我回去!” 刹那间,陈绵绵抖得如同筛子,一个劲地摇头,凄风苦雨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是回去,你就打死我了!” “前天,前天你还推倒奶奶,让奶奶摔在地上磕伤了腰,那么大一块石头你怎么可能没看见,你就是故意的。”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登时哗然。 儿媳打婆婆,这不是中邪还能是什么! 一妇人实在看不过眼,冲上前来拨开赵氏的手,将陈绵绵护在身后:“文辉他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造孽哟,绵绵这么乖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陈绵绵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辨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正因为辨不出,才让她对其生出几分好感。 不认识,说明她没欺负过原主。 “你懂什么,绵绵她……” “婶子,救我!”陈绵绵飞快抓住妇人的手,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化身奥斯卡金像奖女演员,眸中盈满泪水,惶恐道:“前天,前天她把我奶奶给推摔了,我还亲眼看到她踢了块石头过去,让我奶奶摔在石头上,伤了腰!” “大家都知道的,我奶奶这两天伤了腰,不能下地,我娘脸上的伤就是因此被我爹给打出来的。” 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轻巧将因果颠倒,造成赵氏对婆婆动手在先反被丈夫教训的假象。 霎时间,众人看赵氏的目光生了变化。 见风头倒向自己,陈绵绵抓住契机高高举起双手,露出布满交错痕迹的枝桠挂伤的痕迹,其中只有三道她自己抓出来的新鲜痕迹:“这些,都是我娘抓出来的。” 她言辞含糊,意在让围观众人误会昨夜被枝桠刮伤的痕迹也是赵氏弄出来的,一时间,众人看赵氏的眼神更加微妙。 又是打婆婆又是打女儿,这个赵氏,可不是中邪了吗。 “陈绵绵!”见大女儿睁着眼睛说瞎话,赵氏气急,推开拦在大女儿身前的妇人,扬手朝着那张圆脸打去。 陈绵绵闭上双目,颤抖着身子,准备咬牙接下这一记耳光。 然,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婶子,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生硬的毫无起伏的语调传入耳中,陈绵绵猛然抬头,红彤彤的眸子中映出一张没有表情的木头般的方脸。 陈述!怎么是他? 陈绵绵下意识将双手往背后藏去,忽又想起昨夜雨大,对方很有可能根本没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口,否则不会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想到这,她大着胆子重新将肉呼呼的小手伸了出来,继续装可怜道:“大家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格,我怎么敢不听我娘的话,同样,大家也知道我娘平日里对我怎样,她是很疼我的,经常让人带包子回来,只偷偷给我一个人吃,怎么可能这样打我,” “可今天,她敲开我的房门,二话不说就冲进来打我,她肯定是中邪了!” “是呀!” “绵绵说得没错,辉儿她娘最疼绵绵了,经常托人帮忙带包子回来,还带的是尧城的包子,说是那里的包子更好吃。” “……” 在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现场乱成一团。 尧城?陈绵绵敏锐地抓住其中关键讯息,眼底掠过一抹暗芒。 买一个包子特意买的尧城包子,如此说来,原主这些年来中的毒就是赵氏所为,毒下在了包子上,因为她和家人在饮食上唯一分开的,就是那加餐的包子。 奶奶陈婆子给她的包子常常被陈蕊蕊分去大半,只有赵氏给的包子,都是让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吃完。 赵氏那么疼陈蕊蕊,却给她单独加餐…… 陈绵绵双手握紧,含着泪求救道:“大家救救我娘,求求大家救救我娘,我不希望我娘中邪。” “绵绵,你不是认识道长吗,快去请道长来!”人群中有人提议道。 “对,对!”陈绵绵点头,转身撒丫子朝镇口跑去。 等陈婆子和陈大山母子二人闻讯赶来,陈绵绵早已离开了村子,只留在胸口被锥伤的赵氏在众人的指点和议论中寸步难行。 第127章 我会帮你作证 第127章谨慎行事 到了镇上,陈绵绵直奔钱庄,将身上的整银兑成银票。 此刻她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银票竟然分为两款,一款是无编码的,可以拿来当银子交易,一款是有编码的,不能当银子交易,要花出去就必须去钱庄兑成银子,且弄丢后只要本人在两日内挂失,就不会被他人换去。 她选择兑了五两有编码的银票,兑完后背下银票上的号码,将银票撕碎,分批丢入排水沟中。 陈婆子昨夜的态度,赵氏今日的态度,无一不在向她证明,她日后在陈家的日子不好过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需要小心谨慎,尤其是银子,不能暴露了。 搞定了银票,陈绵绵又去铺子里打了一小坛子味道较淡的桐籽油(点灯用的油),买了些许做香皂的原材料和一只烧鸡,这才来到毛子巷的尽头。 “叩叩!” 陈绵绵堪堪敲了两下门板,院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了!”看到来人,吴大诚面露喜色,连忙将人拽了进去,反手将院门关上:“你带香皂来了吗?” “没有……”陈绵绵摇头,不等把话说完,就见面前男人跳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镇上多少人想买香皂,你怎么能不带来呢?”纵然情绪激动,吴大诚还存有理智,知道自己应当压低声音:“陈姑娘,我知道你谨慎,只是打铁要趁热,趁着大家都觉得新鲜,马上散出去,才能把生意做起来。” “我知道,就是家里那边出了点问题。”陈绵绵言罢,抬脚径自向内行去:“大诚哥,我先前让你备的原料你备齐了?” “都备齐了,而且全部磨成了粉。”吴大诚飞速答罢,视线停留在女子布满伤痕的手上,眸色沉了下来:“陈姑娘,你家人打你了?” “没有,树枝划的。”陈绵绵摇摇头,言简意赅道:“你帮我准备一些大小不一的瓷碗,洗干净,再帮我准备一些油纸,我今天在你这做香皂,做完了,你就拿去卖。” “我拿去卖?”吴大诚诧然:“陈姑娘,咱们两不是约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装道长那一招没有用了,从今天起,我可能会被禁足在家中难以出来,所以卖香皂一事只能拜托你了。”陈绵绵说着,拍拍男子的肩膀:“你要小心点,别被盯上了,要是被盯上了,也别供出我来。” 闻言,吴大诚嘴角抽了抽,颇为感慨道:“陈姑娘,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姑娘。” 明明是这般不好的境况,她竟还能说出玩笑话来逗人开心。 “那你就别把我当小丫头看!”陈绵绵回以明媚笑容,转身行入装有原料的杂物间内。 见状,吴大诚连忙去将家中的瓷碗腾出。 这次做香皂,陈绵绵换成了桐耔油,原因无他,味道轻,不容易被觉察。 香皂是她目前为止最好的谋生手段,哪怕她和吴家人关系再好,也不能轻易暴露了配方中最关键的一环。 就是,花在油上的成本一下子抬高了不少,毕竟桐耔油这种专门用来点灯的油总是比吃饭的油要贵些。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忙碌,她一口气做出了三十块香皂和一块洗衣皂。 “唔!”陈绵绵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行到门口,抬手将木门拉开。 “吱呀”一声响,香皂的香味混合着淡淡油味散出,而那油味中夹杂着烤鸭的香气。 陈绵绵借着一只烧鸡,将桐耔油的存在完全掩盖。 “陈姑娘!”听得开门声,等在小院中的吴大诚快步迎上前来:“香皂都做好了?” “做好了!”陈绵绵点头,指着地上五角星形状的香皂道:“你找个通风干净的地方放着,等干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用油纸包着拿去卖了。” “对了,看到那七块稍大点的香皂了吗,两块竹香,四块桃花香,一块洗衣皂,这七块有人订下了,等干透了你让余薇嫂子送到东文巷尽头的院子里,开门的人不是叫李瑞义就是叫李瑞忠,你让嫂子把香皂交给他们,告诉他们,我因为家庭琐事短期内没办法出门,不能亲自上门送香皂,希望他家公子见谅。” “好的!”吴大诚将女子的嘱咐一一记下。 “那公子香皂只给了定钱,还差我十两银子,你让余薇嫂子找他讨,若是给了就拿给你,留在你这买原料,若是对方表示要亲手交我手里,就由着他去。”陈绵绵再度嘱咐道。 “都给我?”吴大诚一诧,有些不确定道:“陈姑娘,十两银子可是大钱,你就这么交给我了?” 闻言,陈绵绵低眉一笑,轻巧道:“大诚哥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掌柜的,别说这十两,日后赚的银子,千两万两都得经过你的手。” 她说得轻巧,却是将男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千两万两,那是怎样惊人的数目呀? “记得记账,我可是要查账的。”陈绵绵拍拍男子的肩膀,随后补充道:“文房四宝花的钱从这里面扣,记账就好,若是你认识聪明牢靠的伙计,只管拉进来,这种小事你可以做主。” “陈……”吴大诚嘴一张一合,半响改口道:“小姐,我不懂字怎么办?” “而且,你不是村姑吗,你怎么还会查账呀?” 这小姑娘也太吓人了! 听得男子改了称呼,陈绵绵没有纠正,而是笑吟吟道:“我大哥是读书人,耳濡目染,懂几个字,够查账了。” “至于你……” 她上下打量男子两眼,正色道:“不识字,就找秀才学,作为掌柜的,该懂的字得懂,咱们现在生意不忙,你还有时间学习,学费我出。” “好!”吴大诚点头,干脆利落道:“我会努力学识字的!” 得了这般笃定的回答,陈绵绵面上笑意愈浓。 她自怀中掏出仅剩的银子,给自己留了四个铜板,把余下一两三钱又二十个铜板递了上去:“这些银子你先拿着,买原料用,若是那位公子没给钱,你便支用卖香皂得来的银子,总之不要耽误正事。” “小姐放心!”吴大诚接过银子,颇为认真严肃道:“我会把事情做好的。” “我相信你。”陈绵绵莞尔,挥了挥小胖手:“大诚哥,我先回去了。” “小姐我送你……” “不用!”陈绵绵抬手制止,抱着自己吃了一半的烧鸡朝屋外跑去。 从毛子巷到镇口,路程原本不长,只是她一直在小巷中穿行,颇为耗费时间,等钻出小巷,烧鸡正好吃光。 她打了个饱嗝,细细抹去嘴上的油污,这才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朝镇口行去。 第128章 陈蕊蕊倒戈 第128章我会帮你作证 等陈绵绵坐着牛车回到窝窝村,村子已经恢复往日平静。 而经过来回两个时辰的折腾,她身上衣裳干了,绣鞋也干了,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颇为融暖舒服,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 只是,她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表象罢。 此刻的陈家于她而言,就像一个充满迷雾的泥沼,只要一脚踏入,就会深陷其中。 逃离,无疑是现下避开所有问题的最好办法,换个城市,换个身份,以她现在手头上的银子,完完全全够买一个新的丁籍,只是,她不愿意! 这场明争暗斗,不该以她的逃离结束,而该以所有参与活人配**的男女老少入狱而结束。 她是窝窝村这么多年活人**的唯一幸存者,也可能是整个尧城唯一一个幸存者,她的重生,或许也是成百上千未成年少女的重生。 当然,要说她留下来是为了救人,她没那么伟大,她只是觉得,自己能赢! 既然能赢,能救人,为什么要逃? 她已经洞悉陈家人的卑劣手段,就算尚未清楚背后授毒的人是谁,至少她知道,毒下在哪,能够规避致命一击。 至于陈家人的目的,她心中也隐隐有了答案——她不是真的陈家人。 狸猫换太子,这五个字听起来狗血,却也是现下唯一合理的解释。 赵氏对她表面温柔背地狠辣,若说是因为她长得丑,两害相权取其轻,那昨日看到她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为何不是高兴,而是惊恐,甚至在事后,撺掇着陈婆子将宋公子请离。 而“对她最好”的陈婆子,之所以对她好,也许是愧疚,也许是真心,当然,不管是以上哪种,都敌不过“陈文辉”三字。 她现在甚至怀疑,陈文辉涉赌究竟是真是假。 也许,陈文辉涉赌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不是为了骗她,而是为了骗陈婆子。 毕竟,陈婆子年纪大了,又迷信,相信因果报偿。 那么……陈大山夫妻二人急着要取她的性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思虑间,人行至一个水坑前。 陈绵绵低头,看着水中倒影,眸光随水波流转,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因为这张脸?因为她长得像亲生父母,害怕事情败露?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应该多往尧城跑一跑,多注意一下尧城的老爷夫人,毕竟,尧城是富人聚集地,毒包子也是从尧城里出来的。 兴许,赵氏在那有钱人家还有个亲戚内应,毕竟单凭她一个人,实在不好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偷换出来。 “大姐!”急促的呼唤声传来,将陈绵绵的思绪打断。 她缓缓抬起头,就见二妹妹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 陈绵绵认真望着那张脸,瘦,小,偏鹅蛋形,脸型像赵氏,眉眼像像陈大山。 而她,不像陈大山,更不像赵氏。 “大姐!”陈欢欢跑到长姐跟前,一把将人拽住:“你还发什么呆呢,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陈绵绵蹙眉,急切道:“娘又发疯了?” “大姐!”陈欢欢伸手捂住长姐口鼻,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娘现在因为你乱说话正生气呢,奶奶也不高兴,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我没乱说话!”陈绵绵扒开二妹妹的小手,一本正经道:“欢欢,娘她今天突然敲开我的房门,二话不说便动手打我,真的就跟疯了一样。” “而且,奶奶摔倒那天,我看到娘将石头踢到奶奶身下。” “大姐,你骗人!”陈欢欢拉下小脸,轻声道:“我都看到了,石头是你踢过去的。” 闻言,陈绵绵登时语凝。 她做得那么小心谨慎,竟然被看到了? “我原本以为你是不小心的,就没敢说,可是……”陈欢欢皱起眉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长姐,语气中添了几分责备:“你故意的!” 小心思被揭穿,陈绵绵没有反驳,而是伸手扶住二妹妹的肩膀,微微弯下身子,轻声道:“欢欢,你知道的,娘一直想要我死,只有我死了,你和蕊蕊才不用给人做丫鬟。” “我需要一个庇佑,家里能庇佑我的人只有奶奶。” “所以你故意破坏奶奶和娘亲的关系?”陈欢欢一针见血道。 “算是!”陈绵绵应得坦荡,说话间面上溢出几分笑意:“欢欢,你打算揭穿我吗?” “今天奶奶有点怪怪的,和娘似乎和好了。”陈欢欢没有接茬,抬手握住将长姐的手,迈着大步往家里行去:“我刚偷偷扒门外听见的,娘亲说等你回去要狠狠教训你,爹也准备了棍子要打你,奶奶没应声,但也没拦着。” “欢欢……” “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一会你说石头是娘踢的,我会帮你作证。”陈欢欢声音极轻极轻,风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陈绵绵诧异地看着自家二妹妹,眸光分外复杂:“欢欢……” “你教我怎么做!”快到家门口,陈欢欢拉着长姐的手,绕过两棵大柳树来到一旁的废墙,一脸认真道:“大姐,我知道我还小,你很多事情不敢和我说,但是我相信你!” 望着那张蜡黄的小脸,陈绵绵眸中泛起细碎涟漪。 少倾,她定了定神,将人拉到身边低声:“一会你这样……” 有了二妹妹这么一个小帮手帮忙,陈绵绵登时没了后顾之忧。 她绕过废墙,大步朝那破旧的土坯房行去。 才走到门口,一声暴呵自院中传来:“陈绵绵,你还知道回来?” 末了,一高大身影快速朝她所在方向逼近。 陈大山一把揪起大女儿,宽厚的手掌高高扬起:“你这贱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大掌朝脸上击来,凌厉如刀刃。 “**!” 陈绵绵唇瓣一张一合,轻飘飘吐出“**”二字。 霎时间,陈婆子“蹭”地站起,着急唤道:“大山,你干什么呢?” 大掌在陈绵绵耳边停下,掌风带起凌乱的鬓发。 陈婆子快步行上前,一把将大孙女揽过护在身后,责备道:“大山,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对绵绵动手呢。” 第129章 想要她的命 第129章陈蕊蕊倒戈 “娘!”陈大山诧异地看着母亲:“你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我说让你好好说话。”陈婆子急切言罢,低头摸了摸大孙女的脸,慈爱道:“绵绵呀,你刚才说**什么?” “爹!”陈绵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名义上的父亲,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中徐徐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什么把我卖去配**是为了救大哥,什么不会再卖我,都是骗我的。” “你们只是想要稳住我,现在你们觉得事情过去了,就想要打死我,把我再送去配一次**。” “你们就是嫌弃我长得丑,给你们丢人,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 “你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是中邪了!”陈大山说着,再度将手扬起。 “大山!”陈婆子瞪了儿子一眼,旋即冲大孙女慈爱道:“绵绵,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这样说太让奶奶伤心了。”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爹连听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陈绵绵大吼一声,眼眶瞬息泛红:“爹,我是您最疼爱的大女儿啊,您为什么和娘一样,什么都不说,冲上来就要打我?” “你们知不知道我在镇上找了道长多久,你们知不知道我在镇上有多无助?” “我为了救娘,那么努力,可我一回来你们就要打我!” “那是因为你胡说八道,在外面乱说话,说你娘中邪了!”陈大山粗着嗓子道,却是不敢动手。 “您都没看到情况,您怎么知道我是乱说的?”陈绵绵仰着脑袋,脸上写满了倔强:“娘一向疼爱我,如果不是中邪,为什么突然动手打我?” “而且,娘一向对奶奶很尊敬,如果不是中邪了,又怎么会推摔奶奶,那块磕伤奶奶的石头,还是娘踢过去的。” 闻言,在场众人登时变了脸色。 “绵绵,你说,让奶奶磕伤的石头是你娘踢过去的?”陈婆子皱着眉头,怀疑道:“你确定?” “娘,你不要听她胡说!”赵氏急急奔上前来,没等拽住女儿手腕便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扣住,抬头看去,竟是自家男人。 “绵绵,你说的是真的?”陈大山皱着眉头,一张方脸沉得吓人。 “是真的!”陈绵绵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那天我看到了,不敢说,怕娘被奶奶打,我一直以为娘不是故意的,可今天她忽然敲开我的房门,二话不说就动手打我,我……我还踩到一块石头摔倒了,如果娘不是中邪了,怎么可能那么巧。” “娘,大山,你们千万不要听她胡说,我没有踢石头,我真没有踢石头。”赵氏急切辩驳着,兀地想起什么,指着大女儿鼻子道:“是你,肯定是你,我今天就踩石头摔倒了,你是故意的,你奶奶也是被你给弄摔的!” 说到这,她急切地拽住自家男人的衣袖:“大山,绵绵现在变得很奇怪啊,肯定是她中邪了,她要祸害我们家呀!” 闻言,陈大山皱着眉头看向大女儿,正对上一双盈满泪珠委屈又倔强的眸子。 “爹,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陈蕊蕊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很快,陈蕊蕊与陈欢欢前后脚行入家中。 打从知道自己要被卖去当丫鬟后,陈蕊蕊表现得尤为勤快,仅仅一早上,背篓里的猪草便装得满满当当,相较之下,陈欢欢手中的木柴就显得有点少。 “你们大姐中邪了!”赵氏冷声言罢,斜眼横了长女一眼:“她竟然说让你们奶奶被磕伤的石头是我踢过去的。” “当!” 一根木棍掉在地上,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陈欢欢慌乱地蹲下身子,低头去捡地上的木柴,不捡不要紧,这一捡,手一抖,木柴登时散了一地。 见四孙女这副模样,陈婆子登时没好气道:“欢欢!” “我什么都不知道!”陈欢欢慌乱言罢,院子里再度静了下来。 陈婆子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拎小鸡似的一把将四孙女从地上拎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面对奶奶,陈欢欢本能地感到恐惧,身子不住地打颤:“大……大姐这么说话好奇怪,娘是不会故意伤害奶奶的。” “娘说得没错,大姐中邪了!” “欢欢!”陈绵绵低呼,眸中是难掩的诧异:“你这是说什么呢,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乱说话。” “我……”陈欢欢眼珠子乱晃,不敢与之对视。 见此情形,陈婆子心中生出几分怀疑,当下将四孙女拽得更紧,恫吓道:“你知道什么就给我老老实实说,否则我缝了你的嘴。” “奶奶不要!”陈欢欢惊呼,小脸吓得煞白:“我说,我说,奶奶你磕到的那块石头,是娘踢过去的。” “欢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赵氏气急,面颊涨得通红:“我看你是中邪迷了眼,你……” “我也看到娘在奶奶倒下前踢了块石头过去。”又一声轻细的应和声响起,霎时间,气氛凝滞,院子里一片死气沉沉。 陈绵绵诧异地看向三妹妹,赵氏亦诧异地看向小女儿,一个不敢相信对方会帮自己,一个不敢相信对方会坑自己。 “蕊蕊!”赵氏低呼,目光扫过婆婆狰狞的面孔,好声好气道:“你……你别瞎说话呀,娘怎么可能……” “我知道娘不是故意的,但大姐只是说实话,娘为什么要说大姐中邪呢?”陈蕊蕊仰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我和大姐这段时间虽然关系不太好,但我觉得大姐很正常。” 说到这,她用胳膊肘了下二姐:“二姐,你觉得大姐这段时间奇怪吗?” “我……”陈欢欢皱起眉头,偷偷拿手揪了揪三妹妹的衣袖:“你别再说了!” “好呀,好你个赵荷花!”陈婆子指着大儿媳的鼻子,怒极反笑:“原来你是故意的,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娘,我真没有!”赵氏慌乱摆手,见五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脑子不由得有些混乱。 原本她是确定自己没踢到石头的,可现在,大女儿这么说也就罢了,小女儿也站出来证明,难道她真的不小心把一块石头踢到了婆婆身下,只是她没有发现? 想到这,她连忙看向自家男人:“大山,你要相信我啊,我……我可能是不小心的,我怎么可能故意呢,那可是我的婆婆呀!” “是你的婆婆没错,但是你推了她!”陈绵绵声音轻飘飘的,挑拨离间于无形之中:“娘,您以前从来不会忤逆奶奶的,你变了。” 第130章 陈蕊蕊的小算盘 第130章想要她的命 “好呀赵荷花,你想要我死!”陈婆子勃然大怒,抬手就朝儿媳打去。 “娘!”陈大山拉住母亲的胳膊,沉声道:“荷花应该不是故意的,她没这个胆子,您也知道,她一向对您很孝顺。” 说到这,他凑到母亲耳边,压着声音道:“娘,咱们今天要去见锦绣,打伤了荷花,锦绣看到怕是会难过。” “有什么事,咱们去看完锦绣回来再说。” 闻言,陈婆子面色缓和几分,斜眼上下打量着儿媳。 “娘,我真不是故意的!”赵氏握着婆婆的手,目光无比真诚。 “所以我说娘中邪了,难道不对吗?”见二人没有打起来,陈绵绵再度出声,一脸委屈道:“奶奶,娘连着这么多天做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我也是关心她,可爹却……” “乖乖!”陈婆子抱住大孙女,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奶奶知道你没做错,你是关心你娘,你爹也没错,他是担心咱家名声不好听。” “那娘亲她……”陈绵绵偷偷抬眼看向赵氏,在被瞪后打了个哆嗦,把脸深深埋入老妇怀中:“奶奶,您得找个道长给娘驱邪呀!” “我今天去镇上找了一圈都找不到道长,我好怕。” “不怕不怕!”陈婆子拍抚着大孙女的背脊,好声好气安抚道:“奶奶认识城里一个很厉害的道长,奶奶现在就带你娘去驱邪。” 说着,她冲儿子使了个眼色。 陈大山慢半拍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对对对,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奶奶,我跟您一起去!”陈绵绵握住奶奶的手,神情认真道:“万一娘又不受控制伤人,我还可以挡在您面前保护您。” 听得大孙女这般言论,陈婆子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她眸光倏忽软了下来,低头慈爱地看着大孙女,轻轻摸着那黑乎乎的圆脸:“绵绵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不用了,有你爹在一旁帮着呢。” “那爹爹要保护好奶奶。”陈绵绵看向陈大山,怯生生道:“也别动手打娘,她只是中邪了,不是故意的。” 望着那双干净剔透充满关切的眸子,陈大山心中亦生出几分愧疚。 见此情形,赵氏险些将一口银牙咬断。 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会说好听的,就是个猪精丑八怪,扫把星! 她心中骂得厉害,手上轻轻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衣袖,带着几分提示意味。 刹那间,陈大山回过神来,他不自在地偏开目光,粗着嗓子道:“那咱们快走,别耽误时间了。” “对,赶快走!”陈婆子急着见亲孙女,当下急不可耐地拽着大儿子和大儿媳离去。 锦绣,她的锦绣大孙女,有了这么一个大宝贝,她家辉儿哥不仅能中秀才,还能中状元! 陈婆子心里高兴,赵氏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算下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在陈绵绵那个小贱种身上栽跟头了。 那个小贱种,打小抢她两个女儿的食物不说,还过得跟大小姐似的,脏活累活一样不沾,凭什么? 以前婆婆觉得亏欠,可劲对那小贱种好,现在那小贱种都要卖给傻子当媳妇了,她就不信了,自己不能把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发泄了! 想到这,赵氏偷偷观察了一番婆婆的脸色,别有深意道:“娘,大山,你们就不觉得绵绵现在变得很奇怪吗,你看看她,竟然敢拿**这事来威胁咱们,我看她就是中邪了。” “绵绵……”陈婆子回头看了眼敞开的大门,眼中满是不忍与愧疚:“是有些变化。” “是,娘,我们就该……” “那也是被你给吓的!”陈婆子打断大儿媳的话,转瞬间换上另一幅面孔:“老大媳妇,不是我说你,你好端端地打她作什么?绵绵她招你惹你了?” “娘,我跟你说过的,是她偷懒不肯干活,我才打了她,她还把我推倒,让我胸口撞在扫帚上,到现在还疼着呢……”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陈婆子摆手,不耐烦道:“你是我儿媳,她是我养大的,你们两什么性格我不清楚?” “我告诉你,从尧城回来后,你就像以前那样对绵绵,不许再欺负她,知不知道?” “娘!”赵氏低呼,面色不受控制地沉了下来:“绵绵摆明了就是恨上了咱们,现在都这样,要是她和芒竹村那傻子生米煮成熟饭后破罐子破摔,辉儿哥的名声不就完了?” “你再动手打她,她才会恨上咱们。你要是真为辉儿哥好,就收起你心里那点小九九!”陈婆子瞪了大儿媳一眼,用干枯的手指狠狠戳着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咱们陈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娶了你这么个丧良心的毒妇,绵绵都已经够惨的了,你非得要她的命是不是?” 赵氏不敢应声,由着那干枯的手指一下接一下地戳着她的脑门,在上面留下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娘,娘,您别骂荷花了,她这不也是为了咱家着想吗。”陈大山握住母亲的手,稍稍侧身将自家婆娘护在身后:“现在咱家锦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辉儿哥也很快就能考上秀才,咱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一切,还得多亏了荷花不是。” 听得这般言论,陈婆子面色稍稍缓和,嘴上却是不依不挠地训斥道:“锦绣要真是我亲孙女当然好,要不是……哼!” 余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完,却也足够威慑赵氏。 “娘,您放心,锦绣绝对是您的亲孙女。”赵氏赔笑,绘声绘色道:“锦绣这丫头长得可漂亮了,和大山生得像,保管您看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边赵氏眉飞色舞地描绘着未来的蓝图,那边陈蕊蕊亦在谋划着自己的未来。 奶奶和爹娘离开后,陈蕊蕊便迫不及待地抓住长姐的胳膊,将她往一旁带去:“大姐,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绵绵没有反抗,顺从地跟在对方身侧。 事实上,她也想搞明白这个三妹妹在想些什么,这些天她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 第131章 陈锦绣 第131章陈蕊蕊的小算盘 陈蕊蕊一面走一面回望,确定二姐没跟过来,她这才压着声音道:“大姐,其实,我没看到娘踢石头磕伤奶奶。”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并不意外,毕竟人是被她给暗算了的,可她还是十分配合地做出震惊神色:“可你刚才不是说……” “我那是为了帮你,要不是我站出来给你证明,你就被爹娘打了!”陈蕊蕊说着,握住长姐的双手,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大姐,我知道欢欢跟你告状,说我在你落水后不去找你,可……可我怕呀……” “我不想给有钱人家当丫鬟,今天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呀!” “欢欢……”陈绵绵心中冷笑,故作茫然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呀。” “她……”陈蕊蕊一愣,显然没料到二姐没有跟大姐说自己的坏话。 “我落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呢?”陈绵绵一脸迷茫地看着三妹妹,面上还添了几分委屈:“这和你不想当有钱人家的丫鬟又有什么关系?” “大姐,你落水那天,我听到娘说她想再把你卖去配**。”陈蕊蕊毫不犹豫地将母亲卖了,眼睛都不带眨地说谎道:“她还说,要把我和二姐卖去有钱人家做丫鬟,我又害怕又难过,这才没有去找你。” “可娘跟我说,大哥欠下的赌债已经还完了。”陈绵绵皱起眉头,装傻充楞道:“她还跟我保证,不会再卖我的。” “她那是骗你的!”陈蕊蕊跺脚,因为愤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们心中只有大哥,大哥把家里都赌空了,她们还是要大哥,甚至要把我姐妹三人都害死!” “我听人说了,当粗使丫鬟就是去个有钱人家当牛,天天要被鞭子抽的。” “不!”陈绵绵一把抱住三妹妹,十分做作道:“蕊蕊,我不要你去给别人当牛,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要是天天被鞭子抽,我的心会很痛很痛的!” 听得这般论调,陈蕊蕊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很快,这抹异样感被她所忽略:“大姐,你要救救我!” “我该怎么做?”陈绵绵将人松开,一脸真挚道:“只要能救你,我会努力的。” “大姐,你真是太好了!”陈蕊蕊抓着大姐的双手,激动道:“你不是认识那个有钱的宋公子吗,只要你赖上他,给他当妾,你就可以救我了!” 闻言,陈绵绵眸光微沉,心中冷笑阵阵。 为了自保,让自己的姐姐去给有钱人做妾,她这便宜妹妹,还真是自私到了极点,真不愧是赵氏最疼爱的女儿,母女二人性子如出一辙。 不过……这般自私的性子她倒是能利用一二。 陈绵绵敛去眸中讥嘲,皱着眉头道:“蕊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宋公子此人太可怕,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相处,那天我可亲眼看到他的下属将一户想要赖上他的人家打得吐血。” 听得长姐前半句话,陈蕊蕊正欲生气,可听得后半句,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恐惧:“打……打得吐血?那可怎么办呀?” 她还以为长姐攀上了有钱人能够救她,这才帮了大姐一把,如今倒好,大姐这边没捞着好处,还把母亲给得罪了。 “你忘了,还有道长呀!”陈绵绵握住三妹妹的小手,循循诱道:“道长说我是十世善人,要帮我开七窍,启灵智,还说我要是遇上困难,可以找他,不过……” “不过什么?”陈蕊蕊急切问道。 “奶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允许我去镇上了。”说到这,她幽幽叹了口气:“可能是道长太灵验,她害怕道长算出来咱们家要卖女儿换儿子,给大哥带来不好的名声和气运。” “奶奶就知道疼大哥!”陈蕊蕊跺脚,小脸上写满不甘:“平日里好东西都给大哥,家里也因为要供大哥读书过得紧巴巴的也就算了,现在奶奶和爹娘为了大哥连我们的命都不管了!” 说到这,她抬头望着长姐,语带哭腔道:“大姐,你得救救我呀,我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可是奶奶不让我去镇上。”陈绵绵揪着衣摆,一脸无措道:“她为了防止我去镇上,肯定要让我做事的。” “我有办法。”陈蕊蕊不假思索言罢,抬脚朝院子里的二姐跑去:“大姐你在这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陈欢欢正坐在桌前发呆,忽然被一只小手拽了起来。 “二姐,我看在大姐落水回来那天你没跟大姐说我坏话的份上,好心帮你一把,但从今天开始你得听我的。”陈蕊蕊颐指使气道。 “啊?”陈欢欢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欢欢,你别忘了,爹娘要把咱们卖给有钱人当丫鬟。”陈蕊蕊出言提醒罢,故意恫吓道:“家里现在只有大姐能帮你,可是你今天却害大姐,大姐现在生你的气了,不过嘛……” 她拖长了尾调,得意洋洋道:“我可以帮你跟大姐说好话,你也知道的,这个家里大姐最疼的人就是我。” “啊?”陈欢欢看着那张张扬的面庞,依旧没能反应过来:“陈蕊蕊,你干什么呢?” “你这人是不是傻?”陈蕊蕊翻了个白眼,一把抓过对方的手,掰着指头道:“只要你不告诉大姐我说过希望她死这种话,我就帮着你在大姐面前说好话,让大姐救你一把,免得你被爹娘卖去做丫鬟,知道了吗?” “知道了!”陈欢欢呐呐点头,说话间抬眼看了眼站在一丈开外的鸡圈边上的长姐。 大姐这是跟蕊蕊说了什么,怎么现在蕊蕊整个人怪里怪气的。 “知道就行了,过来!”陈蕊蕊说着,拽着二姐的手腕朝长姐行去。 “蕊蕊,你带欢欢来做什么呀?”陈绵绵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高兴:“她刚刚才在奶奶面前诬赖我。” “大姐,二姐她也是想护着娘。”陈蕊蕊亲昵地抱住长姐的胳膊,撒娇道:“你就多救二姐一个呗,这样以后奶奶让你干活,你可以叫二姐帮你干。”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险些笑出声来。 又想占好处,又一点力气都不愿意出,她这个便宜三妹妹不是一般精明会算计。 见长姐不说话,陈蕊蕊顶了顶二姐的胳膊,提醒道:“二姐,你说句话呀,别告诉我你想被爹娘卖了。” “我……”陈欢欢嚅了嚅唇,下意识看向长姐,在瞧见对方微微点头后顺着妹妹的话道:“我……我不想被卖,大姐,刚才是我不对,我也是害怕娘被奶奶打。” “那你可得保密!”陈绵绵松口,煞有介事道:“这段时间我会继续去找道长,让他帮着想办法,如果奶奶让我干活,你们两得帮我,还得替我瞒着奶奶和爹娘,当然,这件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谁也不能告诉第四个人。” “没问题!”陈蕊蕊爽快应下,随后又肘了肘二姐的胳膊:“二姐!” “没问题!”陈欢欢随之应下,大大的眼睛里是难掩的茫然。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绵绵握住两个妹妹的手,笑眯眯道:“咱们吃饭去!” “好!”陈欢欢陈蕊蕊齐齐点头,姐妹三人手牵着手朝灶房行去。 第132章 直男操作 第132章陈锦绣 这厢陈绵绵姐妹三人难得和乐融融地围坐一桌吃饭,有说有笑,那厢陈婆子母子三人入城,却是吃了一记闭门羹。 窝窝村内没有直达尧城的牛车,包车又实在太贵,是以三人先是坐牛车去的牛王镇,后又从牛王镇坐到尧城,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等到了尧城,赵氏带着自家男人和婆婆轻车熟路地行至一间小茶馆里,塞给小二两个铜板:“小二哥,帮我带句话给安姨娘,就说我在老地方等她。” 小二掂了掂手中铜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好”,转身从茶馆的后门行了出去。 陈婆子母子三人出来时没用午饭,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可想到能见到陈锦绣,三人便谁也没提吃饭一事,围坐桌前静静等待。 然,他们等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得到的却是回绝。 “安姨娘说了,没空!”小二语气很是冷淡,显然在为自己今日只得了一边跑腿钱而感到不高兴。 “不见?”赵氏激动地站起,压着声音道:“小哥,你有没有跟安姨娘说是我?” “说了,安姨娘今日约了人在府里喝茶,没空!”小二言罢,也不管对方是何种反应,一甩手中巾布扭身离去。 “这……”赵氏微微拧起眉头,回身看向婆婆,赔着小心道:“娘,今天咱们怕是看不成了,要不明儿个赶早来?” “你不是说只要打一声招呼就能见到人吗?”听得见不到宝贝大孙女,陈婆子登时换了一副嘴脸:“赵荷花,你昨天说的话该不会是骗我?我告诉你,今儿个我要是见不到我家大丫头,回去我就把你的皮揭了。” 闻言,赵氏面色一白,冲自家男人投去求助目光:“大山……” 陈大山偏开目光,不应声,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见此情形,赵氏急得险些哭出声来。 就在气氛胶着之际,一穿着漂亮绸缎衣裳,做的丫鬟打扮的姑娘行入茶馆,直直走到赵氏跟前,屈膝施以一礼:“陈夫人,我家小姐有请。” “冬儿!”看到来人,赵氏眼珠子亮了起来,激动道:“娘,她是锦绣的……” “陈夫人!”冬儿打断妇人的话,提醒道:“我家小姐的闺名可不是谁都能唤的。” “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赵氏赔笑,扭头冲坐在一旁的婆婆道:“娘,可以见了。” “可以见了?”陈婆子大喜,连忙起身催促道:“快带我去!” “三位随我来!”冬儿颔首,将三人领出小茶馆。 出了茶馆,穿过热闹的东街,一行四人前后脚踏入百丈开外的逍遥仙。 逍遥仙坐落于尧城最繁华地段,乃是尧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寻常百姓莫说在里面吃顿饭,就是进都进不去,因为逍遥仙有明文规定——着粗布麻衣者不得入内。 然,在冬儿的带领下,陈家母子三人并未受到拦截。 这并不是陈家母子三人头一次来尧城,却是头一次进入逍遥仙,以往他们只能站在逍遥仙门口远远处,讨论着逍遥仙内传出的香气是何种食物,并咋舌于逍遥仙一杯茶水的价格。 踏入逍遥仙的一瞬,肉香扑鼻而来,勾动人腹内馋虫。 “咕噜噜!” 陈家母子三人腹部应景地发出一声长鸣,惹来食客注目。 冬儿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冲东张西望的三人提醒道:“走快些,我家小姐正等着呢。” “哦……”陈婆子回过神来,一面张望一面应道:“好的好的。” 说着,她身手指着柱子上的雕花,啧啧叹道:“冬儿姑娘,这逍遥仙的柱子还雕花哟,这雕的什么花呀?” “芙蓉花。”冬儿轻声答罢,再度提醒道:“陈老夫人,烦请走快些!” “他们吃的那是什么?”陈婆子指着手边桌子上的松鼠鱼,说话间咽了口唾沫。 此举一处,坐于堂中用膳的几位男客看了过来。 “逍遥仙不是不让穿粗布麻衣的进入吗,这几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议论声响起,冬儿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当即不耐烦道:“烦请走快些!” 言罢,她加快脚步朝楼上行去。 见此情形,陈家母子三人连忙快速跟上。 到了四楼,冬儿将人领到走廊尽头琴字号雅间,有节奏地敲击房门:“夏儿,开门。” 声落,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冬儿侧身让出半个身位,冲陈家母子三人道:“三位请进。” 闻言,陈婆子挺了挺背脊,神气十足地行了进去。 踏入雅间的一瞬,她左右张望,一双吊梢眼四下搜寻,在瞧见那坐于桌前,穿着华贵的粉色稠衣的少女后眼珠子瞬息亮起。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手抓住少女柔嫩的双手,一手摸上那白皙细嫩的脸蛋,口中不住啧啧叹道:“漂亮,真漂亮!” 陈锦绣毫无防备被摸了脸,一双柳眉拧起,娇喝道:“放肆,你做什么呢?” “锦绣,我是你奶奶呀!”陈婆子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儿子:“看到没,那是你爹!” 言罢,她自顾自摸着少女的脸,激动道:“像,和大山真像。” 那眉眼,那神韵,可不是像她的宝贝儿子。 “把她拉开!”陈锦绣娇喝,立即有人上前将陈婆子拽了下去。 陈婆子不料大孙女会做出这般举动,下意识便要反抗,很快被儿媳按住。 “娘,您别激动,锦绣不喜欢别人碰她。”赵氏言罢,冲大女儿露出慈爱的笑容:“锦绣,你别怕,她是你奶奶,边上这位是你爹。” “听到没有,我是你们小姐的奶奶!”陈婆子挣脱夏儿与冬儿的桎梏,拍了拍自己衣裳上的褶皱,面上是说不出的骄傲。 “我知道!”陈锦绣用帕子抹着被摸过的脸,不咸不淡道:“我今天请你来,不是来跟你说闲话的。” “锦绣!”赵氏轻唤,讨好道:“你先喊声奶奶,让你奶奶高兴高兴。” “高兴?我凭什么让她高兴?”陈锦绣将擦过脸的帕子丢入大丫鬟冬儿怀中,抬眼看向陈婆子,别有深意道:“她把那冒牌货当成亲孙女可劲地疼,还记得自己有个大孙女吗?” “锦绣,你奶奶她……” “还有你!”陈锦绣打断生母的话,冷声道:“你说你能让陈绵绵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我等了这么久,她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闻言,赵氏双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声音轻了下来:“锦绣,这是意外……” “**是意外,毒包子也是意外,这意外未免也太多了点?”陈锦绣再度打断生母的话,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是不是我哪天因为陈绵绵的存在被戳穿了身份,叫陈家扫地出门,你也要说这是一场意外?” “锦绣,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氏连连摆手,着急解释道:“谁也想不到陈绵绵会丑得连鬼都嫌弃,至于毒包子,那是你奶奶担心陈绵绵被毒死了影响到你大哥的前途,不是因为疼她。” 见妇人一副惶恐模样,陈锦绣面色稍稍缓和些许:“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就这么任由她活在窝窝村?” “我已经十三岁了,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不像爹娘,陈绵绵要是不死,我这心里不得安生呀!” 第133章 猫奴 第133章直男操作 闻言,陈婆子面色微变,看向大孙女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可思议:“锦绣,是你想要绵绵的命?” “怎么,心疼了?”听得老妇质问,陈锦绣非但没有否认,反理所当然道:“你们家只能有一个大孙女,有她,没我,你们自己看着选。” “你……” “我们当然选你!”赵氏抢过婆婆话匣,温声细语哄道:“锦绣,你别激动,事情是这样的,陈绵绵她命硬,据说是杀不死,所以我们商量着,把她卖给芒竹村的傻子当媳妇。” “芒竹村那傻子的娘是个狠角色,陈绵绵到了她手里,那就别想出来。” “命硬?”陈锦绣挑眉,看向母亲的目光中充满怀疑:“是她命硬,还是你们舍不得下手呢?” “是她命硬,真是她命硬!”怕大女儿不信,赵氏也顾不得婆婆在场,把实话都说了:“她配**没死也就算了,我让你二婶找你表哥推她下水,她一个不会水的,竟然没淹死,还活着回来了,不仅活着回来,你表哥还遭了报应。” 闻言,陈锦绣上下打量着生母,见她表情不像说谎,这才扭头冲身侧大丫鬟道:“冬儿,芒竹村是什么地方?” “奴婢只知芒竹村是尧城附近二十八个村子里最偏远贫穷的村子,再具体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冬儿说到这,垂下脑袋,惶恐道:“奴婢愚钝,请小姐责罚。” “知道自己愚钝还不去问!”陈锦绣呼喝罢,重新将目光落回生母身上:“最偏远平穷的村子?要是芒竹村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肯定的回答,赵氏松了口气,不等她开口接话,便听得大女儿继续道:“行了,我该回去了,等你们办成了这件事再来找我!” 言罢,陈锦绣也不管生母等人是何种反应,莲步轻移施施然离去。 “锦绣,你可是小辈,你敢这样跟你奶奶说话?”陈婆子被大孙女的态度气到,上前几步就要教训对方,为赵氏眼疾手快地拉住。 “娘,您小声点,别叫人听到。” 婆媳二人拉间,陈锦绣离开琴字号雅间。 陈婆子头一回叫小辈这般对待,当下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这态度,根本是没把我这个做奶奶的放在眼里。” “娘!”赵氏按住婆婆的手,满脸高兴道:“锦绣可是锦绣陈家最得宠的宝贝,脾气是差了点,但她愿意来见我们,就说明她是认我们的。” “她在锦绣陈家地位越高,以后能给辉儿哥的帮助才越大不是吗。” 听得这般言论,陈婆子面色瞬息缓和下来。 她横了大儿媳一眼,粗声粗气道:“绵绵落水是你弄的?” “是!”赵氏点头,面上露出几分心虚:“我骗了二弟妹,说您要卖了晨晨,她这才找立成他娘帮忙。” 说这番话时,赵氏做好了被婆婆打骂的准备,然,换来的却是沉默。 她偷偷拿眼看向婆婆,目光才落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便听得粗哑的声音响起:“你们快些去芒竹村,把这件事定下来。” “娘!”赵氏低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陈婆子却像是没注意到大儿媳的表情,自顾自道:“绵绵这段时间的运气实在太好,趁着道长还没发现问题,咱们要快些把她送走!” 她的大孙女真的是锦绣陈家的陈锦绣,能给她的宝贝大孙子无限帮助,便是为了哄大孙女高兴,她也得立即将绵绵给送走! 春风轻拂,一夜暴雨过后的窝窝村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岁月静好。 陈绵绵搬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脑袋靠着木桌,双脚架在另一张木凳上,端的是悠闲自在,仿佛无忧无虑的少女。 “喵!”绵软的猫叫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睁开双眼,便见一只大黑猫跳到她的身上,喵喵叫地埋怨道:“可恶的女人,你昨天竟然敢丢下本喵!” 闻言,陈绵绵挑眉,这十分霸总的口吻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你别装死!”大黑猫伸出肉垫,用爪子拍了拍女子的面颊:“说话!” “喵喵!”陈绵绵一手将那大黑猫按在怀中,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勾着它的下巴:“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我带它来的!” 生硬的无起伏的男声响起,陈绵绵回首,就见陈述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 “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药!”陈述将攥在手中的膏药递上:“用这个擦手,不会留疤。” “多谢!”陈绵绵没有客气,抬手接下小瓷罐装着的药膏:“今天早上的事情也谢谢你。” “客气!”陈述生硬道。 “话说回来,你今天早上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附近,你家到这里并不顺路。”陈绵绵自来熟地与男子攀谈着,说话间拧开瓷罐往手背上抹药。 “来给你送药!” 闻声,陈绵绵抹药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涂抹:“你昨天问都不问一句,我还以为你没发现我刮伤了呢。” “我问了你又不会好,所以没必要问。”陈述理所当然道。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两下,低头默默换了只手抹药。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忽然消失,陈述这才觉察出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怪怪的,当即没话找话道:“陈绵绵,你刚才在晒太阳?” “是呀!”陈绵绵点头,语气轻松道:“今天的太阳照得人很舒服。” “会晒黑的。”陈述说着,伸出自己深麦色的胳膊:“你看你比我还黑,再晒下去就看不见了。” 陈绵绵抹药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那高大男子,就见对方正以极认真的目光望着她。 诚然,他是出于好意。 面对这般直男的操作,陈绵绵不由得失笑:“健康就行,比起当个病歪歪的美人,我更愿意当一个小黑丫头。” 她重生前虽然生得美艳,却不是冰肌玉骨那一挂的,她打小就喜欢运动,长大后又开了自己的散打武馆,是以从来都不是白美人,也并不追求肌肤的白皙。 “你说得也对!”陈述点点头,赞同了女子的说辞,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看起来并不健康,太胖了。” 陈绵绵:“……” 她能把这个男人拖出去暴打一顿吗? 第134章 最疼爱的女儿 第134章猫奴 陈绵绵上下打量男子一番,在确定正面攻击没胜算后垂下脑袋,用手指挠着怀中舒服得直打呼的大黑猫:“又不是吃的你家的米!” “你生气了?”陈述诧然,摸了摸后脑勺,颇为歉意道:“如果你不喜欢听实话的话,我以后不说了。” 陈绵绵:“……” “要是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再聊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打人。 “有事!”陈述缓步上前,目光落在那大黑猫身上,一本正经道:“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什么事?”陈绵绵抬首望着男子,暗自思付着对方可能问什么问题,以及她应当如何回答。 脑子正高速运转着,男人硬邦邦的,带着几分尴尬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能教我摸猫吗?” “啊?”陈绵绵诧然,只觉自己出现了幻听,正欲出言发问,就见男子麦色的面庞上添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咳咳!”她低咳两声,不确定道:“为什么?” 摸猫还用教吗? “大黑在你怀里很温顺,可我一摸它它就挠我。”陈述据实答罢,半弯下腰杆,眼中是难掩的期待:“陈绵绵,你是不是有什么摸猫的小窍门?” 四目相对,陈绵绵看着那张险些刻上“猫奴”二字的方脸,唇角弯了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陈述眉心皱起一个小山丘,表情分外不自然:“不会摸猫很奇怪吗?” “呵……咳……”陈绵绵憋笑,用力点了点头:“不是奇怪,是非常奇怪。” 闻言,陈述脸涨得更红了,活像那关二爷再世:“那你教是不教?” “教!”陈绵绵含笑应声,将怀中舒服地直打呼噜的大黑猫托起:“你先摸给我看看。” “好!”陈述单手将猫勾入怀中,大掌按住猫头来回揉搓,面上是难掩的满足与高兴。 他高兴了,大黑猫却是不高兴了。 “喵……嗷……”大黑猫声嘶力竭地叫着,两只前爪不停舞动,伸出长长的爪子朝男子手背上挠去,刹那间留下两道血痕。 陈述吃痛松手,大黑猫得了自由,一溜烟绕到陈绵绵背后,拱着背脊冲男子发出充满威胁的哈气声。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这个!”陈绵绵将男子方才送她的药膏递上去,一双桃花眼笑眯着,憋笑憋得面颊通红。 “陈绵绵!”陈述蹙眉,粗着嗓门道:“很好笑吗?” 回应他的,是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陈绵绵!” “哈哈哈哈……” “……”陈述无语凝噎。 笑得够了,陈绵绵抹了把眼角的泪花,躬身将大黑猫捞入怀中,轻轻挠着它的下巴。 很快,大黑猫炸起的毛发垂下,喉中溢出舒服的呼噜声。 见此情形,陈述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陈述哥哥。”陈绵绵甜甜地唤着男子,在对方看来之际笑吟吟道:“我方才只是实话实说,你不会生气?” “陈绵绵!”陈述皱眉,表情愈发显得古怪:“你故意的?” “故意笑你,但并不是故意让你被猫挠。”陈绵绵耸耸肩,直白道:“我根本想不到你摸猫的手法会这么粗暴。” “你这小姑娘还真记仇!”陈述咕哝着,心中尴尬却是消散不少:“那你说,猫应该怎么摸?” “要摸猫呀,从脑袋上开始试探,顺着毛,轻轻挠动。”陈绵绵轻柔地抚摸着趴在腿上乖巧的大黑猫,有板有眼地讲解道:“等它能接受你了,你就挠它下巴,来回轻轻挠动,要是它发出呼噜声,就说明它感觉很舒服。” “这个时候,你可以一边挠着它的下巴,一边摸它背上的毛,看它是什么反应,轻易不要摸肚子,刚生小猫不久的母猫攻击性还是比较强的。” 闻言,陈述试探性地伸出大手。 “喵!”大黑猫警惕地盯着男子伸来的手,前爪往前伸出些许。 “乖!”陈绵绵软声安抚着,手指从大黑猫的后背转到脖子上。 霎时间,大黑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陈述抓住机会将手放在那大猫脑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挠着,见大黑猫没有反抗,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挪到其下巴上。 陈绵绵缓缓将手抽回,大黑猫的脑袋枕在男子宽大的手掌上,伴随着男子手指的挠动,喉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并主动用脑袋拱着男子掌心。 “它拱我!”陈述大喜,因为太过激动,没能控制好音量。 大黑猫被吓得蹦起,瞬息窜出陈家,消失在院墙那端。 “你摸它的时候它主动蹭你,说明它感到舒服,要是它在平时主动蹭你的腿,就说明它喜欢你。”陈绵绵认真解释道。 “陈绵绵,谢谢你!”陈述由衷道,只是纵然语气欢喜,他面上也没太大的表情,仿佛注射瘦脸针时打偏,伤了肌肉:“我回去了。” “好!”陈绵绵点头,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等回到院中,就听得墙那端传来男人压低的声音:“大黑,过来!” “真乖,你真是太可爱了!” “哈哈!” 男人的声音不再生硬,带着几分逗弄意味,像极了一个痴汉。 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意外,搬过小板凳爬上墙,就见陈述蹲在墙角逗弄着方才被吓跑的大黑猫,一张脸笑得比春花还要灿烂。 很显然,他方才急着离去是为了找猫。 等哄着猫爬到腿上,陈述左右张望,确定没人看到后一把将猫揣入怀中,随后恢复往日木头般的模样,若无其事地离去。 “噗嗤!”陈绵绵耸动双肩,随即笑趴在墙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陈述来找她根本不是关心她手上伤势,而是觊觎她撸猫的手法。 等等,伤势…… 陈绵绵回首朝自己坐过的位置看去,哪里还有瓷瓶的影子,再检查自己身上,别说小瓷瓶,连个盖子都没有。 兀地,她想起自己方才在陈述被抓伤后将瓷瓶递了上去,而对方在用完后揣回怀中,揣回怀中! 第135章 讨要契书 第135章最疼爱的女儿 时间一晃来到傍晚,陈欢欢陈蕊蕊姐妹二人干活归来,分工做饭,陈蕊蕊虽然嘴上抱怨不断,却是没再像往日那般把自己关房间里躲懒。 等晚饭煮好,天也黑了下来。 陈婆子姗姗归来,身后却不见陈大山夫妻二人。 “奶奶!”看到陈婆子,陈绵绵第一个迎上前去,关切道:“娘呢,娘怎么样了?” “绵绵呀,你说得没错,你娘中邪了,现在道长正在帮她做法,你爹在城里陪着她呢。”陈婆子慈爱地摸着大孙女的脑袋,随后变戏法般自怀中掏出三个包子:“来,绵绵,奶奶特意给你从城里带来的。” “谢谢奶奶!”陈绵绵双手接过包子,面上却不见开心:“奶奶,日后您就不要带东西回来给我吃了,家里最近出这么多事,需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闻言,陈婆子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心中愧疚更是如雨后春笋般疯长。 她不敢去看假孙女的眼睛,含糊应了声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陈婆子一关上房门,陈蕊蕊便贴了上来,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包子上,含着口水道:“大姐,包子好香啊!” “给你!”陈绵绵大大方方地递给小妹一个包子,随后招来二妹妹:“呐,这是你的。” “谢谢大姐!”陈蕊蕊与陈欢欢齐齐欢呼,抱着包子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陈绵绵拿起油纸里包着的最后一个包子,掰下一块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陈婆子敢当着陈蕊蕊的面将包子拿出来,这说明,今日的包子无毒。 只是…… 陈绵绵侧目看了眼老妇紧闭的房门,眸底掠过一抹暗芒。 奇怪,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陈婆子都表现得十分异常,尤其是方才她眼里露出的心虚…… 心虚…… 现在心虚,说明他们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那么这几个包子,是陈婆子给她的补偿? 陈绵绵心中冷笑,掰下一块包子送入口中,把剩下半个递给小妹:“蕊蕊,你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闻言,陈蕊蕊登时高兴起来:“谢谢大姐!” 陈绵绵笑而不语,目光再度投向那扇紧闭的老旧的木门。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甭管原主是不是陈大山和赵氏的亲女儿,反正她陈绵绵不是就对了,只要她们敢对她下狠手,她就敢拉整个陈家下水。 日升月落,眨眼一夜过去。 陈绵绵醒来之时,陈大山与赵氏夫妻正好回到家中,二人风尘仆仆,瞧着精气神皆不大好,似乎一夜没有休息。 而从二人的鬓发上看,他们应当是刚坐牛车回来。 尧城有宵禁,过了戍时就要闭城,直到第二天早上卯时四刻才开,现在不过卯时六刻,如果从尧城回来,根本赶不上,这么说来,他们昨夜应当是在牛王镇过的夜。 陈家人为了忽悠她,倒也不容易。 陈绵绵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主动迎了上去:“爹,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绵绵!”赵氏快步行到假女儿身前,一把将人抱在怀中。 陈绵绵脑袋被迫埋在妇人胸口,面颊触及一片湿润。 衣裳是润的,露水?他们这是在户外过的夜?如果是在户外过的夜,那牛王镇就没可能了,毕竟牛王镇也是有宵禁,有打更人巡夜的。 可要说他们在村口附近待了一晚上,也并不现实,毕竟二人鬓发凌乱,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坐牛车回来,总不能够是他们在村口附近待了一晚上,等天快亮了,又特意跑去牛王镇包一辆牛车回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现在是卯时六刻,也就是早上六点半的样子,露水最重通常在寅时与卯时之间,也就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依着赵氏衣裳的湿气,这个时间段他们应当是在户外待着的,换而言之,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凌晨三点的时候,陈大山夫妻二人正坐在牛车上赶路。 凌晨三点到现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这夫妻两昨天到底去做了什么呢? “绵绵,真是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家里根本没人发现娘中邪了。” 妇人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陈绵绵眸光微闪,抬手反抱住妇人,激动道:“娘,您好了?” 喜欢演戏是?行,那她就陪他们好好演一场母慈女孝的戏码,也不枉他们一夜辛劳。 “嗯!”赵氏点头,怜惜地抚摸着假女儿的面庞:“绵绵,昨天委屈你了。” “绵绵不委屈。”陈绵绵摇头,一脸关切道:“娘,您昨天没摔疼?” 言罢,不待妇人有所反应她又道:“昨天您打我,我没什么事,可我看您摔得好惨呀,都爬不起来了,可是邪物在您身体里作怪?” 闻言,赵氏下意识摸了摸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可一想到对方的下场,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痛快,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娘没事,你放心。” “娘没事就好!”陈绵绵露出天真笑容,心中却是生出几分警惕。 “不过……”赵氏话锋一转,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娘还需要一味药才能痊愈,需要最疼爱的女儿帮忙采摘……” “娘,我愿意帮您采摘!”陈绵绵主动走入圈套,握紧小拳头激动道:“什么地方,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见假女儿这般反应,赵氏面上笑意愈浓,险些将“得意”二字写在脸上:“绵绵,你先不要急,这药啊白天摘不了,你得等到晚上,戍时,去村西头的荒宅,那里面长着一种红色的草。” “荒宅!”陈绵绵低呼,面上露出害怕神色:“娘,村西的荒宅,不就是鬼屋吗?” “你不愿意?”赵氏微微蹙眉,面上露出失望神色:“除了你大哥,三个丫头里娘最疼的就是你,现在娘不舒服,让你去摘个药你都不愿意,我真是白疼你了。” “我愿意!”陈绵绵懒得与她虚与委蛇,这事赵氏用孝道来压她,她根本拒绝不了,再者,她拒绝了这次明的,下回他们不定要来暗的,还不如一口气应下,让他们将她当成以前那个憨厚老实的陈绵绵来对待。 她倒要看看,他们这次准备了什么阴招! “只要能让娘好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得了这般回应,赵氏由衷展露笑容,高兴地捏了把少女的脸蛋:“绵绵,你真是娘的乖孩子。” 与赵氏的高兴相反,陈婆子母子的神情则颇为复杂。 “娘!”陈大山看向母亲,欲言又止。 “别说话!”陈婆子肘了儿子一把,随后冲假孙女道:“绵绵呀,你娘今天不能下地,你在家里陪着她,好不好?” “好!”陈绵绵不假思索应下,隐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第136章 里长出面 第136章监视 整整一日,赵氏都跟在陈绵绵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妇人盯得越紧,陈绵绵心中警惕愈甚。 他们现在盯着她,防着她,不过是害怕她与外界接触,换而言之,他们害怕道长出来为她指点迷津,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们这是要对她下手了,就在今日! 得出这般结论,陈绵绵心跳加速,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他们这是打算杀她第二回吗?这群人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看着坐在自己身侧一尺远的妇人,某一瞬间,陈绵绵想从座位上跳起,丢下一切逃离这个所谓的家。 她有钱有本事,离开这个家照样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留在苦海中挣扎? 然,这个念头升起不过一瞬便被她压了下去。 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越是关键时刻,她就越是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不管陈家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自救。 陈绵绵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中不断催眠自己:陈绵绵,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要是连这几个陈家人都斗不过,日后怎么在商场上混?再说了,你占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体,难道不该帮她讨回一个公道,让她死得明白些吗? 想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凄惨的一生,陈绵绵奇迹般冷静下来。 上午时间赵氏盯防得很是严实,寸步不离地跟着假女儿,就连上茅厕的时间都不放过。 但很快,陈绵绵毫无警觉的模样麻痹了赵氏的神经,再加上昨夜赶路一夜没睡,盯防的力度也就逐渐下降。 到了中午,陈绵绵找准时机与二妹妹独处,压低声音道:“欢欢,下午你想办法去一趟镇上,去找吴东大哥,让他找管钱的人要五两银子,买一包外用的迷药,还有一柄最锋利的匕首给你带回来。” “大姐!”陈欢欢低呼,紧张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陈绵绵张口,眼角余光瞥见陈婆子往这边走,当下不再说话,给自己倒了碗凉水,一面喝一面朝灶房外行去。 下午时间,赵氏因为中午得了休息,盯防得依旧严实。 陈绵绵却是放松,给自己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整个人就这么睡了过去。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赵氏看着那张毫无心机的小脸,面上添了几分得意。 很快,她家锦绣的阻碍就要消失了。 傍晚时分,陈蕊蕊与陈陈欢欢前后脚回到家中,一个满载而归,一个手中空空如也。 陈欢欢抱着手中两根木柴,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然,出乎预料的,奶奶并没有骂她,不但如此,娘亲也没有夸奖三妹妹。 所有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姐身上,神态之专注,让人心头发怵。 陈欢欢悄悄摸了把怀中物件,心中一个劲地打鼓。 相较于二妹妹的惶恐不安,陈绵绵显得尤为淡定,该吃吃,该喝喝,任凭时间的长河朝戍时流去,她自岿然不动。 酉时六刻,天地间最后一缕光辉敛去,等到戍时正,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整个窝窝村静悄悄的,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陈婆子起身出去查看情况,陈大山夫妻紧跟着跟上。 陈绵绵抓住机会,一手蒙住三妹妹的眼睛,快速将手探入二妹妹怀中,不过几个呼吸,匕首与迷药便易了主。 “大姐,你干什么呀?”陈蕊蕊扒开长姐的手,却见她另一只手同样蒙在了二姐眼睛上。 “测你们的反应力。”陈绵绵缓缓放下遮挡住两个妹妹眼睛的双手,笑吟吟道:“道长教我的,说是被蒙眼后反应越快的越聪明。” 听得这般言论,陈蕊蕊登时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比二姐聪明。” 陈欢欢眸中惊诧消退,没有应声,垂于身侧的双手交握,能感受到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很快,赵氏去而复返,见大女儿还坐在院子里,和两个妹妹有说有笑,当即上前将人拉起,二话不说朝门口拽去。 陈欢欢与陈蕊蕊姐妹二人下意识就要跟上,被陈婆子拦了下来。 “你们两个还不回去休息!” 陈欢欢与陈蕊蕊本就害怕陈婆子,叫她这般呵斥,当下不敢再跟,老老实实回屋休息去了。 赵氏将假女儿拽出了院子,神情慈爱而温柔:“绵绵呀,时间到了,你该去帮娘采药了。” “好的!”陈绵绵应声,一副乖巧模样,心机全无。 “路上小心点,别叫人看到了,知道吗,这药有灵性,人气太重会跑的。”赵氏忽悠道。 “我知道了!”陈绵绵重重点头,嘴里喃喃重复着:“药在村西头的鬼屋,路上遇到人要躲,不能被人看到。” “真乖!”赵氏摸了摸假女儿的脑袋,笑意从眼底跑了出来:“快去。” “哎!”陈绵绵应声,警惕地左右张望,小跑着朝村西头奔去。 目送假女儿远去,陈大山微微拧起眉头,有些迟疑道:“荷花,你说,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了点?绵绵她毕竟才十三岁……” “你心疼了?”赵氏打断自家男人的话,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把她卖去配**活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疼,现在倒是善心大发了,你当你是活菩萨呀!” “荷花,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山皱着眉头,神情有些难以启齿:“我就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赵氏笑,不以为意道:“担心她报复咱们?担心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她那点脑子,她行吗?” “你不觉得,绵绵这段时间运气太好了吗?”陈大山凑到自家婆娘耳边,压着声音道:“你想想看立成欺负她的代价,现在脸上还红着呢。” 闻言,赵氏撇撇嘴,满脸不屑道:“大山,不是我说你,娘糊涂,你怎么跟她一起犯糊涂?陈绵绵要是真这么厉害,第一个遭报应的应该是我,可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不仅锦绣备受陈老爷和陈夫人的疼爱,辉儿也得先生的喜欢,我现在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大山不免有些动摇:“那立成他……” “要我说呀,是立成自己私下里做了什么坏事,有人借着绵绵这事来报复他。”赵氏言罢,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婆婆没有出来,这才压着声音埋怨道:“至于那个道长,估计就是个江湖骗子,先给咱们三瓜两枣尝个甜头,娘就是被人骗了。” “你说娘也真是的,别人给点好处她就信,还动手打我,我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靠你赚那点,靠娘节省那点,咱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陈大山一把搂住自家婆娘,好声好气哄道:“荷花,你别难过,以前娘是偏心绵绵,现在她知道谁是自己的亲孙女,知道你的不容易,她会疼你的。” 闻言,赵氏揉着自己脸上的淤伤,斜眼看向自家男人:“那娘以后要是再打我……” “不会不会!”陈大山将人搂得更紧,眉眼带笑道:“等陈绵绵被送走了,锦绣愿意喊娘一声奶奶了,娘会疼你的!” “荷花呀,你就是咱们老陈家的大功臣,大福星!” 第137章 你们并不爱我 第137章鬼屋行 夜幕低垂,月色黯淡,村中小路能见度不足一丈。 陈绵绵备好迷药,将匕首藏于袖中,慢慢腾腾朝村西头的鬼屋行去。 “喵!”猫叫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陈绵绵一个激灵,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冷风吹过,衣裳贴合着身体,贴身衣裤为冷汗打湿,黏连在肌肤上。 “喵!” 猫叫声再度响起,一只黑猫自远处窜来,一双眼睛活像小车的前车灯,打着光一路奔驰而来。 “喵呜!” 大黑猫跑到陈绵绵身前,用身体蹭着女子的脚,绕着她走了一圈,最后倒在那绣鞋鞋面上,翻出毛茸茸的肚皮:“女人,摸我!” 霎时间,陈绵绵心中的紧张感消散殆尽。 她缓缓蹲下身,试探性地将手放在那大黑猫肚子上,换来舒服的呼噜声。 “喵喵!”陈绵绵笑眯着眼,温柔道:“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回去。” 闻言,大黑猫抬眼看了女子一眼,随后伸出爪子勾住对方的裤子,喉中溢出不悦的叫声:“我不管,摸我!” “我……”陈绵绵正欲拒绝,兀地想到什么,当下试探性地商量道:“喵喵,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前面那个没人住的房子里看看,有什么情况过来告诉我,只要你帮我这次,我就买肉给你吃,买好多好多肉。” 闻言,大黑猫金黄色的兽瞳登时亮了起来:“肉?有什么情况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房子里有没有奇怪的绳子,地上有没有什么泥土被翻出来,草被连根拔起,或者门上面有没有石头。”陈绵绵把自己能想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末了,她眸光微微敛起,声音轻了下来:“最重要的是,那房子里有没有人,几个人,分别躲在哪里。” 直到现在她都没弄清楚陈家人让她去鬼屋的意图,是约了买姑娘配**的买家在那里交货,还是准备扮鬼吓她,亦或者,想要用陷阱把她给弄死。 那间鬼屋里的未知实在太多,如果大黑猫能帮她勘察一番环境,至少,她能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好!”大黑猫喉中溢出“喵呜”一声猫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黑夜中。 陈绵绵快步跟了上去,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断打鼓。 等她走到鬼屋外三丈处,一道自带“灯泡”的黑影从鬼屋里窜了出来,眨眼间来到她的跟前。 “怎么样?”陈绵绵蹲下身望着大黑猫,紧张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房子里没有绳子,泥土没翻出来,草没被拔,门上也没有石头,不过里面有两个人。”大黑猫据实答道。 “两个人?”陈绵绵倒吸一口冷气,紧张道:“男的女的,躲在哪里,手上有没有什么武器……就是手上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男的在房间里躲着,什么都没拿,女的在大门后面躲着,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大黑猫言罢,伸出爪子勾住女子的裤腿,一双黄金瞳泛着冷森森的光:“肉!” “等一等,我现在没肉,但我一定会拿肉给你吃的,相信我!”陈绵绵伸出三根手指保证,同时不忘追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体型?体型的意思就是那两个人有多大个,女的比我大吗?男的有没有今天抱你的陈述大?” “男的和陈述差不多大,女的比你长,但是没你这么圆。”大黑猫答罢,用身子蹭了蹭女子的腿,喉中溢出细细的呼噜声:“女人,摸我!” 陈绵绵配合地摸着大黑猫,轻声细语道:“我先去办事,等我把事办完,我一定好好摸你!” 言罢,她将大黑猫轻轻抱起放到一边,随后大步朝鬼屋方向跑去。 到了门口,她动作利落地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一脚跨过门槛。 一根足有她小臂粗的棍子落下,她一把握住,顺势将人往前一扯,一个模样三十出头的妇人从门后摔了出来。 “娘!”鬼屋内破败的房间里传来一声高呼,很快,一个高大强壮的年轻男子撞破房门横冲而出。 “我去!”陈绵绵被来人的块头惊到,这叫和陈述差不多大?看这体量得有一米九,还是个一身腱子肉的。 她一脚踩住意欲挣扎的妇人的背脊,屏住呼吸,在男子冲来之际扬出藏于袖中的迷药。 白色粉末在空中飞扬,陈绵绵侧身躲过男子的飞扑,回身横扫男子背脊。 “咚”地一声闷响,男子重重倒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她的脚踝被妇人一把抓住。 拉力传来,陈绵绵身子一晃,很快稳住重心,被拽住的左脚借力后撤,就地一滚,挣脱了妇人的桎梏。 妇人大惊,连忙起身捡起地上的棍子,没等她冲上前去,整个人便触电般僵在原地。 “把棍子放了!”陈绵绵抬了抬下巴,说话间手中匕首在男子的裆部来回比划。 她就这么坐在男子肚子上,仿佛桀骜不驯的女匪,左脚踩在男子胸口,右手两指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在男子裆部上半寸处来回晃动。 “咚”地一声,棍子掉落在地。 妇人举起双手,眸中满是恐惧,磕磕巴巴道:“小……小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我家莽子。” “放了他可以,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陈绵绵晃着手中匕首,面上绽放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为什么袭击我。” “我……我没有袭击你……”妇人下意识否认,但很快,在女子阴测测的笑容中改了口:“你娘已经把你卖给我家莽子做媳妇了。” 说到这,她似乎有了底气,腰板也挺直些许:“小姑娘,莽子可是你未来的男人,你要是伤了他的宝贝……啊,不要!” 妇人惊呼,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柄几乎要贴到她儿子裆部的利刃。 “婶子,咱们两不熟,不怪你,不过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自己乱加词,我这人呀,脾气不好,你要是说了叫我听着不高兴的话……”陈绵绵拖长尾调,面上笑容绚烂得叫人心惊:“我不介意让您的宝贝儿子终生不能人道。” 第138章 断绝关系 第138章两条路 第138章 “我说,我说!”妇人急得眼睛都红了,泪水簌簌往下掉:“你不要伤害我家莽子,他……他只是个痴儿,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我我一定告诉你。” 痴儿? 陈绵绵挑眉,将信将疑地睨了妇人一眼,手上匕首却是抬高寸许:“你说我娘把我卖了,证据呢?你们两又是怎么交易的,我娘又跟你说了什么,这里面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我说!”妇人上前半步,以商量的口吻道:“你能不能先把刀拿起来?” 声落,就见那匕首猛然朝下坠去。 “是他们昨天晚上去芒竹村找的我!”妇人失声惊呼,就见那只肉呼呼的小手捏紧匕首,匕首悬停,抵在在她儿子的裆部上,稍稍一动便能见血。 陈绵绵抬了抬下巴,以命令的口吻道:“继续!” “就在昨天晚上,一对自称是你爹娘的夫妇找到了我,他们说,有道士算出你和你大哥八字相克,要想你大哥有前途,就必须把你穷嫁,越穷越好。”妇人紧紧盯着那锋利的匕首,快速道:“不过他们和村中一户人家有矛盾,如果直接把你卖了,那些人会到处去说你大哥的闲话,所以她让我们母子在这间没人住的破屋里等着,她会想办法让你过来,只要我家莽子和你生米煮成熟饭,叫村里人撞见,你就只能嫁给我家莽子了。” 生米煮成熟饭? 陈绵绵眸光一沉,面上笑意添了几分讥嘲:“婶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被退过**的。” “这……”妇人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据实答道:“我知道,你叫陈绵绵,**被鬼嫌弃了,这件事各个村子都传遍了。”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意外地扬起眉梢:“知道你还敢买我?” “我家莽子是个痴儿,哪里挑姑娘的长相。”妇人言罢,好声好气劝道:“陈姑娘,我知道这种事你不乐意,可你看看你爹娘,今天你能躲过我家,明天他们就能把你卖去配**,要了你的命。” “这人呀,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家虽然穷,但我不会虐待你的,我和我家莽子都会好好对你。” “婶子倒是真不挑!”陈绵绵低笑,玩味道:“我今天都动手打了你们母子,你还敢要我。” “陈姑娘,你这么警惕,不就是因为你不相信你爹娘吗,我能看得出来,你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妇人小步靠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陈姑娘,我说句良心话,家家户户穷得愿意卖姑娘的多了,我愿意买你,也是因为心疼你的遭遇,我要是不把你买下来,你迟早能叫你狠心的爹娘埋了。” “我家莽子他虽然是个痴儿,但是心是善良的,他之所以成为痴儿,是因为他路见不平,想救一个被拐来牛王镇配**的姑娘,最后叫那老爷派人给打傻了!” “我想,他要是知道你的遭遇,也是想救你的。” 闻言,陈绵绵眸中泛起一丝涟漪,面上玩味讥嘲消散殆尽:“你说他是叫有钱的老爷打傻的,你为什么不报官?” “我也想报官啊!”提及伤心事,妇人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那老爷是个官老爷,城里府衙的班头,当年我家男人上尧城告官,还没进城就被抓到了府衙里,打了五十丈,等被丢出来,半条命都没了。” 陈绵绵警惕地扫视着妇人的面颊,看到的只有悲戚,不见半分做戏痕迹。 少倾,她收起比划在男子裆部的匕首,语气放柔和几分:“婶子可曾想过,令郎是个正直的人,他此刻若是清醒的,可能接受你让他糟蹋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可愿意背上一个奸**女的恶名?” 闻言,妇人表情僵住,声音随之轻了下来:“陈姑娘,我说过的,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不然,我可以买别的姑娘,也可以等到你及笄。” “婶子若是真心想要帮我,还有别的办法,没必要白白搭上令郎的名声。”陈绵绵缓缓站起,后退,看着妇人飞扑到男子身上。 “我也可以帮婶子,不说帮令郎治好脑袋,至少,我能让你有一份比种地更好的谋生出路,让令郎娶一个心甘情愿入门的姑娘,让他永远做一个正直的人。” “我能有什么谋生的出路……”妇人苦笑,泪水在眼眶翻涌,“簌簌”落了下来:“那老爷把我家莽子打傻了,要了我男人半条命,还毁了我家莽子的名声,所有人都以为,我家莽子是因为调戏那老爷家的姑娘被打傻的,我们也不敢否认,就怕连小命都没了。” “现在,谁家敢要我们……” “我说能给你一条谋生路,就能给你一条谋生路,我在镇上有做买卖的朋友。”陈绵绵打断妇人的自怨自艾,自信道:“婶子,我也不为难您,现在摆在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您带着您家儿子回芒竹村,今日一切,我权当没发生过。一条,您帮我脱离陈家,相应的,我也帮您一把。” “这……”妇人眸光微闪,似在权衡犹豫。 少倾,她一咬牙,点头应道:“行,陈姑娘,你说,我应该怎么帮你?” 得了肯定回答,陈绵绵勾起唇角,眼底掠过一抹兴味:“你现在先去王大狗家,找他家要一笔银子,然后去陈家,找我爹娘要一份卖我的契书!” 天空乌云浮动,将本就黯淡的星辰遮蔽,夜空下,几户人家熄灭烛火,如一颗颗星辰暗去。 眨眼间,时间指向戍时三刻。 赵氏在院子外来回踱步,眼看周围人家烛火灭得差不多了,不免有些着急:“都这个时辰了,应该可以去了?再不去可就晚了!” “再等等!”相较于赵氏的急躁,陈婆子则要淡定不少。 “娘,绵绵都出去三刻钟了,这个时候,该办完事了。”赵氏行至婆婆跟前,着急道:“万一我们去迟了,她跑了怎么办?” “没那么快。”陈婆子摆摆手,淡定依旧:“绵绵胆小,鬼屋的事情闹得那么凶,她走过去要一刻钟,在外面怎么也得绕个一两刻钟,指不定现在刚进去,连衣服都还没扒呢。咱们要是现在叫人过去,不就白忙活了吗?” 听得婆婆的分析,赵氏瞬间冷静下来:“娘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那咱们应该什么时候过去?”陈大山追问道。 “再等一刻钟……” 陈婆子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边上钻了出来。 第139章 决断 第139章讨要契书 “谁?”陈大山警惕朝声源处看去,就见一三十出头的妇人鬼鬼祟祟地行了过来。 “林丽娇?”赵氏蹙眉,大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陈绵绵她没有过去?” “她过去了,也被我敲晕了,现在在废宅里绑着呢。”林丽娇轻着声音道。 “那你过来干什么?”听得这般回答,赵氏眉头拧得更深了:“万一被人看到了,我家辉儿哥的名声可就毁了。” “你担心你家文辉的名声,我也担心我家莽子的名声。”林丽娇别有深意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氏拉长了脸,表情有些不高兴:“你家莽子什么名声,大家心里可都清楚,莽子他娘,你该不会事到临头想反悔,来讹我们家一笔?” 末了,她偷偷斜眼看了婆婆一眼,碎碎念地抱怨道:“我早不同意这件事,现在好了,惹麻烦了。” “赵荷花,你这话什么意思呀?”林丽娇横眉竖目,声音拔高几分:“我家莽子怎么了?他什么名声?是你们夫妇来找的我,不是去求着娶你家丫头,你要是不乐意,看不上我这个亲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现在就回去把人放了。” “哎哎哎!”见此情形,陈婆子连忙上前将人拦住,赔笑道:“我家大媳妇嘴笨,不会说话。” 说到这,她横了大儿媳一眼:“大媳妇!” 赵氏扯了扯唇角,不情不愿道:“亲家母,我这人嘴笨,你别跟我计较。” 林丽娇上下扫视妇人两眼,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看对方,而是冲着陈婆子道:“婶子,我呀,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我这一晚上思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陈绵绵**被鬼嫌弃的事我早就知道,外面一直传着两种说法,一种是你们卖了她,一种是王家坑了你们,我今天晚上偷偷溜去王家看了下,发现这个王家还挺有钱的,你们想要穷嫁陈绵绵,就不可能选择王家,所以,是你们把陈绵绵卖给王家配**,最后还坑了王家,我说得没错?” 闻言,陈家母子三人脸色皆不大好看。 “亲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婆子试探性地问道。 “我怕你们像坑王家一样坑我呀!”林丽娇说着,冲老妇伸出右手:“娶陈绵绵的银子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们,相应的,你们现在得给我一张把陈绵绵卖给我做丫鬟的契书,我这要求不过分?” 听得妇人提出的要求,陈家母子三人具是松了口气。 他们还以为对方要借着王家这事讹诈他们呢,原来是想求个心安。 “不过分不过分,这是应该的。”陈婆子爽快应罢,冲大儿子道:“大山呀,你现在就去找你三弟弟,让他按着亲家的要求写一份契书。” “哎!”陈大山应声,飞快朝三弟的居所赶去。 不一会儿,一张契书写好,按着林丽娇的要求,陈家母子三人皆在契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得了契书,林丽娇面上添了几分笑容:“我现在就回去让我家莽子办事,你们过两刻钟就来。” “两刻钟……时间会不会太紧了?”陈婆子将手上红印抹在树干上,笑眯眯道:“莽子年轻气盛,这事得办挺久的。” “嗐,他头一回碰女人,没经验,结束得肯定早。”林丽娇一摆手,冲老妇投去暧昧的眼神:“再说了,等绵绵跟我走了,这事有得是机会办,我也不能耽误你们的正事是不是,要是再晚,各家各户可都睡着了。” “哎呀,还是亲家想得周到。”赵氏一拍大腿,催促道:“那你快些回去,我们两刻钟后马上来。” “好嘞!”林丽娇应声,把契书叠好往怀里一揣,一如来时那般鬼鬼祟祟离去。 很快,两刻钟过去,陈家母子三人忙活开来。 三人举着火把,叫来陈二山兄弟三人和他们的媳妇,一行人分头举着火把在村子里转悠,一面转悠一面高声喊着陈绵绵的名字:“绵绵,绵绵!” “绵绵,你在哪里,快出来呀!” 很快,各家各户亮起火光。 有人开门行出,粗着嗓子骂道:“大晚上的叫坟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强子他爹,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绵绵今天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能帮着找找吗?”赵氏一脸急切道。 闻言,男人皱起眉头,忍不住咕哝道:“你家绵绵又丢了?这人事情怎么这么多?”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回屋穿好衣裳,拿着火把加入寻找的队伍。 很快,大半个村子的人加入找寻的队伍中。 在陈婆子母子三人有意无意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鬼屋附近。 “怎么走到这来了?”钱婶子嘀咕着,脚下不断后退:“鬼屋这阴气重,咱们换个地方找。” “大家分开来找,集中在一处浪费时间。”陈荣高举着手中火把,充当起了指挥的角色:“男人跟我来,分散去偏僻的位置找,女人负责在村子里找。” 眼看好容易聚拢的人群就要分散,赵氏发出“哎呀”一声惊呼,指着三丈开外的鬼屋道:“那里面好像有声音!” 闻言,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面露惶恐之色。 “文辉他娘,你可别吓人。” “就是,荒宅里怎么可能有声音。” “我没吓人,我真听到声音了。”赵氏说着,装模作样地倾耳去听,随后露出慌乱神色:“那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绵绵的?” “过去看看!”陈荣说着,举着火把朝鬼屋行去。 有人带了这个头,村子里胆大的男人纷纷跟了上去。 没走出几步,就听得“吱呀”一声响,一道人影投落在地上。 “啊!” 尖叫声四起,陈荣将火把往前一照,就见一面生的妇人揪着陈绵绵行了出来。 见此情形,在场的陈家人,除了老四陈壮壮,皆是面露惊诧之色。 这是演的哪一出?商量好的不是这样啊! “绵绵!”陈壮壮急切迎上前去,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你奶奶和你娘急得都快疯了。” “四叔!”陈绵绵低呼,身子不住颤抖,声音中染上哭腔:“四叔救我,这个婶子要抓走我,她说奶奶和爹娘把我给卖了。” 此言一出,村民具是哗然,陈家人众人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第140章 入住陈荣家 第140章里长出面 “陈大山,赵荷花!”林丽娇一手揪着陈绵绵的胳膊,一手指向陈大山夫妻二人,高声道:“你们夫妻两答应了把陈绵绵卖给我做儿媳妇,我银子都给你了,你们现在把陈绵绵配给王家算怎么一回事?” “你……”赵氏一滞,下意识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林丽娇冷笑,自怀中掏出契书:“大家可都看好了,契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陈家把陈绵绵卖给我当丫鬟,上面按了三个手指印,钱冬瓜,陈大山,赵荷花,他们三人都按了,别想赖账,契书还是他家老三写的。” “我看看!”陈荣凑上前,细细查看一番契书,随后冲村民们点点头,沉声道:“看字迹是绵绵她三叔陈三山的字迹。”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齐刷刷扭头看向陈家人,其中包括老四陈壮壮。 “林丽娇,你血口喷人!”陈婆子第一个扑上前去,很快,陈家众人除了陈壮壮夫妻尽数跟着冲上前。 “不许伤害我娘!”伴随着一声呼喝,一个高大强壮的年轻男人从鬼屋里冲了出来,如一只发狂的牛横冲直撞,直将扑来的陈家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陈三山揪住林丽娇的胳膊,没等抢下她手中契书,胳膊被一只大手拧住,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众人抬眼看去,竟是王大狗一家来了,而打陈三山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大狗的父亲王栓。 “王栓,你敢打我儿子?”陈婆子扶着老腰从地上爬起,骂人的话忽然梗在喉头。 只见鬼屋边上不仅走出了王大狗一家,还走出了窝窝村的里长——宋里长。 宋里长拄着拐杖缓缓行到人群中央,手中拐棍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钱冬瓜,你想干什么?” 陈婆子一抖,嘴一张一合,磕磕巴巴道:“里长,你听我解释……” “我都听到了!”宋里长敲了敲手中拐棍,吹胡子瞪眼道:“钱冬瓜,我们窝窝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一女二嫁,你丢不丢人?” 闻言,陈家众人霎时变了脸色。 一女二嫁,乃是难听得不能再难听的词汇,只有窘困潦倒到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才会做出一女二嫁的勾当,且嫁的两个男人也多是穷户绝户。 在窝窝村说一个人一女嫁,无异于往那户人家门上泼粪。 “里长,我真没有……” 陈婆子张口意欲解释,叫林丽娇毫不客气地打断:“里长?你就是窝窝村的里长?你来得正好,你得为我做主啊!” 说着,她把手中契书递了上去:“你看看,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就是把女儿卖给我做丫鬟,现在她拿了我的银子,还不肯放人,这明摆了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欺负我家莽子是个痴儿。” 宋里长接过契书仔细观察,随后冷着张脸冲陈家人道:“陈三山,这张契书,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陈三山下意识否认道。 “里长,你要相信我呀!”陈婆子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叫林丽娇,芒竹村的林丽娇,她儿子于莽当年调戏姑娘被打成傻子,她说的话能信吗?我可能把我的宝贝大孙女卖给这样一户人家吗?我有多疼绵绵,村里人尽皆知啊!” 闻言,宋里长面露迟疑之色:“这……” “里长,于莽母子二人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关键是,这张契书是不是真的!”王栓上前,一针见血道:“还有上面的指印,契书可以造假,指印可造不了假。” “一个指印造得了假,三个指印造不了假!” 听得这般言论,陈婆子终是反应过来。 她手指在王栓和林丽娇之间徘徊,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匡我!” “林丽娇,你刚才来找我要契书,让我按指印,就是为了算计我,对不对?” “陈婶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栓冷笑,一脸鄙夷道:“将绵绵卖给我家的是你,将绵绵卖给于家的也是你,我们两家的婚书是你主动拿出来的,于家的契书是你们自己写自己按的手印,怎么就成了我们两家算计你呢?算下来,我们两家才是受害者啊!” “就是!”林丽娇应和,怨恨道:“钱冬瓜,你还是不是人啊!我一妇道人家,带着个痴儿,就靠着那几亩地维持生计,就靠着那几两银子紧巴巴地过日子,我不过是想给他讨个媳妇,让他当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怎么忍心把我们家的全部家当骗走,你这是要我去死啊!” 说到这,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我家那口子瘸了腿,我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个痴儿,受尽村里人白眼,你们就是看我们一家子好欺负,才会挑着我们母子坑骗。” 见妇人这般凄风苦雨的模样,村民们看陈家人的眼神更不对了。 “陈婶子往日在村子里就喜欢仗着儿子多欺负人,现在可倒好,欺负到芒竹村去了。”问讯赶来的王海棠的母亲撇撇嘴,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嘀咕道:“这要是叫人听说了我们窝窝村有人家做出一女儿嫁的勾当,不定要怎么想我们村子里的人,到那时候,怕是没人愿意娶我们村的姑娘。” “就是!”李春花的娘亲李婶子应和,别有深意道:“里长,这件事您可得好生主持公道,不然咱们整个窝窝村都没脸啊!” 原本大多数村民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热闹瞧,可当听得会影响整个村子的名声,甚至是儿女的姻缘,一时间纷纷倒向王、于两家:“里长,您得主持公道啊!” “就是,陈家人也太给咱们窝窝村丢脸了!” “要我说,就该把他们逐出窝窝村,咱们窝窝村不收这样的畜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现场嘲哳混乱,喷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将陈婆子一家淹没。 第141章 一家人 第141章你们并不爱我 “奶奶!”少女悲戚的声音突兀响起,刹那间,议论声就此戛然。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这次事件的主人公,她眼中盈满泪水,神色凄凄,失魂落魄的模样引来众人怜惜。 “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绵绵,你要相信奶奶!”陈婆子急切上前想要拽住大孙女,叫对方偏身躲开。 陈绵绵摇头,仿若风雨中飘摇的浮萍,无依无靠:“您骗我……您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绵绵……” “陈绵绵,只要你说出我们两家订婚的真相,今天这卖身的银子,我们王家帮你出!”王栓一步跨至陈绵绵身侧,一字一句沉声道:“绵绵,你好好想想,你已经被你奶奶卖两次了,再有下次,你就没命了!” “绵绵!”陈婆子疾呼,作势就要扑上前来,很快为村民七手八脚拦住。 陈绵绵看看奶奶,又看看王栓,泪水顺着眼角滚落,顷刻间布满面庞:“王叔,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帮着我爹娘骗你!” “那张我和大狗哥的婚书,是奶奶用来骗我的,配**当天,是奶奶和爹娘亲手把我送到王家。” “从一开始,我的成亲对象就是王二狗。” “我奶奶和爹娘卖了我,为了还我大哥欠下的赌债,他们卖了我。” 此言一出,无异于巨石投湖,掀起轩然大波。 任谁也没想到,陈家人做这一切是因为陈文辉,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童生,竟然成了一个赌徒。 “陈绵绵,你敢胡说八道,我打死你!”赵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推开左右拉住她的女人,朝假女儿飞扑而去。 陈绵绵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眼前。 两个妇人再度重新按住赵氏,她拼命挣扎,张牙舞爪:“陈绵绵,你这个畜生,你这样污蔑你大哥是会遭报应的!” “娘,我今天晚上出来,是为了帮您挖辟邪的草药。”陈绵绵声音轻轻淡淡,风一吹就散,一双眼睛更是充满嘲弄,像是在笑对方,又像是在笑自己:“您跟我说,只有过了戍时来鬼屋采摘才有效。” 说到这,她从怀中掏出一朵邹巴巴的花,扯了扯唇角,将红花插在妇人头上:“您看,这花我保护得多好,婶子冲出来将我按倒的时候,我就把它揣怀里了,我知道,您需要它。” 空气很是安静,除了风声鸟鸣,便是少女轻轻软软的语调。 有心肠软的妇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偷偷抹起眼泪。 “娘!”陈绵绵轻唤,牵强露出一抹笑容:“我爱您,爱奶奶,爱爹爹,爱大哥,我爱陈家所有人,所以哪怕你们把我卖去配**,我也要护着大哥,因为我知道,大哥是无辜的,因为我知道,你们爱大哥,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并不爱我。” 这番剖白,莫说心肠软的妇人,便是那些个平日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也不禁为之动容。 “作孽啊!”宋里长摇头,眼中是难掩的同情:“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狠毒的家人。” “里长!”陈荣上前,皱着眉头道:“今日之事,是不是应该按着契书来办?” “是的!”宋里长点头,严肃道:“林丽娇,你有契书,所以从现在起,绵绵是你的了,至于钱冬瓜,还有陈大山,你们母子要把王家的十两定亲钱还给王家。” 陈家人缄默不语,算是默认此事。 虽然失了银子,损了名声,但好歹是将陈绵绵嫁给了于莽那个傻子。 “里长,还有陈绵绵医治脑袋的银子。”陈栓出言提醒道。 “对,还有王家出的五两药钱,一并还给王家!”宋里长以命令的口吻道。 听得这般言论,陈婆子忍不住出言反驳:“里长,绵绵可是他们王家撞伤的……” “你想吃牢饭吗?”宋里长打断妇人的话,手中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厉声道:“钱冬瓜我告诉你,你们陈家做的这些事,闹大了可是要吃牢饭的!” 听得要吃牢饭,陈婆子一个激灵,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行了,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大家都散了!”宋里长摆摆手,正欲离去,叫一条粗壮的胳膊拦了去路。 他有些不耐烦地抬头,在看清对方面孔后面色缓和几分:“陈荣啊,你还有什么事?” “里长,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陈荣憨厚一笑,转而冲林丽娇点头致意:“那个,莽子他娘,我叫陈荣,是这窝窝村的猎户,我知道,你买绵绵是想让她给你家传宗接代,只是这小姑娘已经够可怜的了,她现在才十三,根本不适合生孩子。” “你看,要不这样,你跟陈大山多少银子买的绵绵,我加一两,她姓陈我也姓陈,就当我认个女儿了。” 闻言,陈绵绵看向中年男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林丽娇亦是面露诧异之色,很快,她想起与陈绵绵的约定,当即摇头道:“不行!” “一两半!”陈荣继续加注,认真劝道:“莽子他娘,绵绵这么胖,真的不好生养。” “不行……” “二两,二两总可以了?”陈荣握住陈绵绵的手腕,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多这二两银子,够你和儿子过一年还算松快的日子了。” “这……”林丽娇看了陈绵绵一眼,就见对方微微点头。 “好!”她松口:“我给了陈大山夫妻五两银子,你要陈绵绵,就得给我七两。” “没问题!”陈荣爽快道。 “我不答应!”陈大山跳出来,急切道:“女儿我们不卖了!” 要是陈绵绵被陈荣收养,他们今天一晚上可就白忙活了。 “契书你已经签了,现在绵绵是林丽娇的,卖不卖,她说的算,轮不到你插话!”宋里长敲了敲手中拐棍,凶神恶煞道:“陈大山,我警告你,你们要是敢再闹,我把你们一家送官府里去。” 听得要被扭送官府,陈大山一个激灵,不敢多说半个字。 “那我出七两将绵绵买回来!”赵氏着急道。 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管自己今日所为有多奇怪,是否会引起假女儿的怀疑,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不能让假女儿过上好日子。 第142章 山里的凤凰 第142章断绝关系 “滚!”林丽娇冲赵氏脸上吐了口唾沫,毫不客气道:“五两银子卖了,七两银子买回去,谁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卖!” “我再加一两!”赵氏急切地拽住妇人衣袖,冲假女儿投去怜爱的目光:“绵绵,是娘错了,娘一时糊涂,你回来,娘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滚你娘的狗臭屁!”林丽娇一把将人推开,满脸嫌恶道:“别说多一两,就是多一百两我也不会把陈绵绵卖给你!” 末了,她扭头看向陈荣,义正言辞道:“我们老于家虽然名声不好,但我还是个人,我看你是个善良的,陈绵绵我就十两银子卖给你了。” “谢谢!”陈荣由衷感谢道。 声落,袖口兀地一紧。 他低头看去,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陈叔!”陈绵绵轻唤,嗫嚅道:“我……我……我想自己有个丁籍,可不可以?” “我怕以后笑我的人多了,您会像我爹娘一般嫌我丑,嫌我给您丢脸,我自己有丁籍,不是您家的人,就不给您丢脸了。” 闻言,陈荣下意识要劝,只是看着那张充满无助的小脸,不由得松了口:“行,陈叔帮你把丁籍迁出来,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就什么时候给陈叔当女儿!” 末了,他抬头冲宋里长与陈大山道:“当着大家的面,咱们今夜就把迁丁籍该办的事情办了,免得以后牵扯不清,成不?” “可以!”宋里长应声,将陈大山拒绝的话堵在喉头。 有村民近五十人见证,很快,迁丁籍当在里长那走的手续尽数办好,只等明儿个一早里长拿着东西去镇里走最后的流程。 “麻烦里长了!”按下手印,陈荣冲里长颔首,客气道:“赶明儿抓了好猎物,我让述儿给您送块好肉来。” “哎呀,客气了!”宋里长笑眯着眼,待眼角余光瞥见陈大山的脸,面上笑意登时消失无踪:“手印按完了还不滚?想当年你父亲也是村里有名的善人,怎么就生了陈大山你这样的儿子。” 陈大山不敢辩驳,脚底抹油就要离去。 “等等!”陈绵绵忽然出声,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伸出小手,轻声道:“道长送我的布匹,你们得还给我。” “陈绵绵,你……”陈大山吹胡子瞪眼,不等教训女儿,便被一高大男子拦住。 “绵绵现在是我女儿!”陈荣言罢,转身冲新买来的女儿笑道:“绵绵呀,咱家有布,回去让你巧娘给你做身新衣服,以前的就不要了,啊。” “不行!”陈绵绵摇头,怯怯道:“道长说了,那几块布必须按照他说的用途做。” “陈绵绵,你已经离开我们家了,凭什么来我们家拿东西?”眼看假女儿没卖成,还一跃成了村子里最有钱的陈荣家的姑娘,赵氏心里头别提多窝火了。 “给她!”陈婆子拉住大儿媳,一脸疲惫道:“给她。” “可是……” “行了!”陈婆子打断大儿媳的话,厉声道:“你现在马上回去,把布拿回来!” 赵氏嚅了嚅唇,不情不愿地离去。 少倾,她去而复返,将三块撕碎的布劈头盖脸地砸在大女儿身上:“你的布!” 陈绵绵抱着被剪刀剪烂的布匹,默默将豆绿色的精棉布捡出,轻声细语道:“娘,您忘了道长说过的话吗,这块布,不能坏,弄坏会倒霉的。” 声落,她怀中布匹被一把抢去。 赵氏扬手将精棉布丢在地上,拿脚狠狠在上面碾出鞋印,丝毫不在意在村民们面前展露出自己的丑态:“陈绵绵,你敢威胁我?我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赵荷花的女儿,别说撕你几块布,我想打你就打你!” “文辉他娘!”陈荣将陈绵绵护在身后,拧着眉头道:“绵绵她现在是我的女儿?” “你女儿?”赵氏冷笑,鄙夷道:“述子他爹啊,这么个丑八怪赔钱货你愿意收,当心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再说了,她肯认你这个爹?你就是替我们家白养女儿!” “陈叔!”陈绵绵怯怯地拽着中年男子的衣角,目光却是投向了一旁的宋里长:“里长爷爷,您能不能帮帮绵绵,绵绵想和家人彻底断了关系。” “陈绵绵,你敢?”陈大山夫妻目眦欲裂,破口大骂道:“我们老陈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亏得你奶奶平日里对你那么好,现在攀上有钱人家了,就连自己的爹娘都不要了,我们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呢!” 要是断了关系,他们以后还怎么卖了陈绵绵。 “吵够了没有?”宋里长跺了跺手中拐杖,待周遭安静下来,这才一脸严肃道:“绵绵,你还是个孩子,你奶奶以前对你也不错,你不能因为他们卖了你,就和他们断绝关系,这样是不对的,知道吗?” “里长爷爷!”陈绵绵偷偷拿眼去看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很快收回目光,可怜巴巴地拽着老者的袖子:“里长爷爷,绵绵不是不孝顺,绵绵是为了咱们窝窝村好。” “方才我娘说的您也听见了,她当着您的面就敢毁我的东西,还说要打我,要是您不在,她还能把我抓去卖了。” “我被卖不要紧,道长说过我是个命大的,可咱们村子的名声遭不住这么折腾啊。” “先是传出村子里出了个配**连鬼都不要的,又是出了一女二嫁这档子事,再有第三回,咱们村里的姑娘可就真不好嫁出去了。” “陈绵绵,你胡说……”赵氏气急,冲上前就要打人,被村民们七手八脚拦了下来。 “我没胡说!”陈绵绵梗着脖子,大声道:“人家都说,赌徒的赌瘾是治不好的,因为大哥赌博,三个叔叔的家底都要被你们掏空了,你卖了我,还准备卖了欢欢和蕊蕊,甚至你还打算卖了晨晨堂妹!” “这只是第一次,要是大哥再赌一次,你不但能卖了我,还能把三个叔叔的女儿全都卖了!” 说到这,她看向二叔和三叔:“我说的情况是真是假,二叔三叔心里有数,奶奶能把我这个这么疼爱的大孙女卖了,就能把几个堂妹都卖了,她能既把我卖给痴儿当媳妇,又把我卖去配**,她就能也这么对堂妹们!” “也许她会跟你们说,她把堂妹卖了只是卖去给有钱人家当丫鬟,可你们真就确定只是当丫鬟吗?” “我自己亲身经历过,我不希望堂妹们有朝一日和我有一样的遭遇,我也不希望窝窝村再因为咱们家丢了名声,再这样下去,村子里容不下咱家的!” 第143章 签死契 第143章决断 闻言,陈二山、陈三山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动摇。 是呀,娘这么疼绵绵都把她卖了两次,且次次都是往死里折腾,这要是换成他们的女儿那还了得? “二山!” “三山!” 老二、老三媳妇齐声低呼,慌张道:“咱们可已经分家了,银子都借给大哥大嫂了,不能再把咱的女儿搭上啊!” 此言一出,无异于变相证实了陈绵绵的说辞。 “闭嘴!”陈婆子喝止了两个儿媳的吵嚷,看向大孙女的目光中满是失望:“绵绵,你怎么能这样对奶奶,这些年奶奶怎么疼爱你的你都忘了吗?” “奶奶卖我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最疼爱的孙女吗?”陈绵绵轻声反问,目光中满是失望:“奶奶,您爱的只有大哥,只有咱们家唯一的童生,您只是盼着有人能够为陈家光耀门楣。” “我今天不和你们断了关系,你们还会卖了我,我不怕死,如果早知道会遭遇这些,我宁愿当初死在乱坟岗上,至少那时候,我是抱着你们的爱死的。可我现在不能死,我的命是陈荣叔救的,我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我还要留着这条命报答他的恩情。” 听得这般言辞,在场村民无不动容。 宋里长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喉中溢出一声叹息:“绵绵说得对,为了咱们村,这事得断干净了。” “里长!”陈婆子惊呼,终是乱了阵脚:“我不同意断了关系,她一个孩子提出来,是不讲孝道,是要被赶出村子的!” “该被赶出去的是你们!”宋里长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道:“今天村子里这么多人见证了你们一家做的丑事,这断绝关系书,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要是不签,就搬出窝窝村!” “里长,我们没犯大事,你不能赶我们出村!”陈婆子急切言罢,语气放柔几分,好声好气地商量道:“里长,我们保证不会再卖了绵绵,我们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想要有个补偿她的机会。” “你们要真觉得对不起绵绵,刚才就不会撕了她的布,更不会冲上来打她!”经过这一夜,宋里长已经看透了陈婆子一家的丑恶嘴脸,当即不客气道:“你们就说这断绝关系书你签不签,不签的话……” 宋里长环顾站在一旁旁观的村民,超过八成都是强壮的汉子。 不知是谁起了头,呼声瞬间响起,如星火燎原:“把陈家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眼看犯了众怒,陈婆子一家不敢再反对,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我们签,我们签!” 在宋里长的主持下,不一会的功夫,村里酸秀才执笔,洋洋洒洒写出整整一页的断绝关系书,不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清楚,更是细数陈家所做缺德事。 当着众人的面,酸秀才念过断绝关系书,让陈婆子以及大儿子、大儿媳三人按下手印,又让陈绵绵按下手印,这才将断绝关系书交到陈绵绵手中:“绵绵呀,从今天起,你就和陈大山一家没关系了。” “谢谢秀才叔!”陈绵绵双手接过断绝关系书,冲在场每一个人鞠躬做谢:“谢谢叔叔婶子们。” 末了,她转身冲宋里长深深鞠躬:“里长爷爷,绵绵谢谢您的公正,咱们窝窝村就是因为有您,才能过得这般好。” 听得小丫头夸自己,宋里长心中得意,捋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这是里长该做的,你跟你陈荣叔回去。” “多谢里长。”陈荣亦冲宋里长点头致意:“我带绵绵回去了。” 末了,他冲等在一旁的林丽娇道:“莽子他娘,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我拿银子给你。” “好!”林丽娇应声,带着傻儿子跟了上去。 行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一行人来到陈荣家。 与陈大山家破旧狭小的土坯房不同,陈荣家住的是崭新宽敞的瓦房,从外围上看,至少比陈大山家要宽敞一倍。 陈荣领着人来到家门口,轻轻敲响院门,温柔道:“巧娘,开门,我回来了。” 声落,就听得院门那端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颇为年轻和善的妇人面庞:“荣哥,绵绵找到了?” “找到了。”陈荣点头,挤进院中将自家婆娘拉到一旁,赔笑道:“巧娘,我不仅找到人,还把人给买来了,花了七两银子。” 闻言,万巧娘看向院门口,就见陈绵绵怯生生地行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男一女,看模样,应当是母子。 她微微拧起眉头,压着音量责备道:“陈荣,你这是干什么呢?你嫌家里钱多了咬人是不是?” “巧娘,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陈荣将人往边上拽,一面拽一面快速将今日发生之事说给自家婆娘听。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万巧娘面上责备瞬间为心疼取代。 “巧娘,你看咱家没有姑娘,你又喜欢姑娘,我把绵绵买来给你当女儿,还成?绵绵这孩子很乖的。”陈荣陪着小心言罢,弱弱伸出大手:“你看,这七两银子……” “啪!” 万巧娘重重拍了下男人的手掌心。 “巧娘!”陈荣腆着脸把手凑上去,温声细语哄道:“人我都带来了,你就给我点面子,成不?” “你在这磨磨唧唧做什么,还不拿两个馒头给客人吃!”万巧娘瞪了自家男人一眼,转身回屋去取银子。 “哎!”陈荣高兴应声,忙不迭奔入灶房。 陈绵绵将夫妻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她倒是没想到,陈荣这么一个村里有名的大猎户是个怕老婆的。 “陈绵绵!”正笑着,林丽娇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绵绵微微侧目,迎上妇人的目光:“于婶子怎么了?” “和王家合作那赚了一两银子,倒卖你这边又赚了二两银子,这三两银子,我该分你多少?”林丽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都是您的!”陈绵绵莞尔,眼角余光瞥见陈荣从灶房里出来,当即将嘴闭上。 就在这时,万巧娘也拿着银子行了出来。 “莽子娘是?这是答应给你的七两银子。”万巧娘将银子塞入妇人手中,随后又从自家男人手中取来三个馒头递了上去,温柔道:“你们从芒竹村走来不容易,肯定饿坏了,这几个馒头你们拿着,路上吃。” 闻言,林丽娇眼眶一红,嘴开开合合,半响只是叹了口气:“谢谢!” 末了,她偷偷拿眼看了陈绵绵一眼,见对方没反应,当下只得带着儿子离去。 第144章 大好人 第144章入住陈荣家 送走林丽娇母子,万巧娘合上院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细响,陈家形成一方四合独立的天地。 门闩落上,万巧娘行自自家男人身前,冲那怯生生的姑娘露出温柔笑容:“绵绵!” “陈婶子。”陈绵绵细声细气唤道。 “怎么还叫陈婶子,该改口叫娘了!”看着那姑娘乖巧柔顺的模样,万巧娘心中是说不出的怜惜。 她伸手摸了摸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蛋,语调越发温柔:“来,娘带你去洗澡!” 陈绵绵眨眨眼,怯生生地伸出小肉手搭在妇人手上。 万巧娘握着那双稍显粗糙的小手,牵着人往茅厕后头行去,一面走一面道:“荣哥,你帮着打点水。” “哎!”陈荣应声,老老实实地打水去了。 水声“哗哗”响起,陈绵绵打着哆嗦洗了个冷水澡,用大块的巾布擦拭干净身子,接过万巧娘从外头递来的衣裳。 那衣裳明显是男人穿的款式,柔软的细棉布,洗得微微发白,还散发着干净的阳光的味道。 陈绵绵不是个穷讲究的,比划了一下宽度后便将衣裳套在身上。 宽度勉强合身,长度却是差得有点多,裤子堆在脚踝处,两条衣袖耷拉着,活像是个唱戏的。 “绵绵,衣裳能穿吗?” 妇人关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陈绵绵轻轻推开木门,提着裤腿小步行了出去:“合身。” “哪里合身哟?”万巧娘失笑,着手为买来的女儿整理衣裳,嘴里解释道:“家里没你穿的衣裳,这身是你述大哥穿的,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陈绵绵摇头,语气中带着难掩的高兴:“我头一回穿这般舒服的料子,我还要谢谢婶子呢。” “都说了,要叫娘!”万巧娘柔声纠正,说话间点了点少女的脑门:“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呆呢。” “巧娘!”听得谈话声,陈荣自院子里行来,解围道:“你别为难她了,绵绵这孩子本来就怕生,又刚经历了那档子事,你得给她时间适应。” “我知道,就你话多。”万巧娘横了自家男人一眼,随后牵着买来的女儿往院子里行去:“绵绵呀,明天你就别出去了,乖乖待在家里,等你今天换下的衣裳干了,娘再带你去镇上买新衣服。” “好!”陈绵绵乖巧应道。 “今天太晚了,家里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你就住你逸二哥的房间,他在书院读书,过两日才会回来。”万巧娘将人领入二儿子的房中,为她铺好被子。 “谢谢婶子。”陈绵绵感激道。 “行了,乖,睡。”万巧娘温柔地摸了把便宜女儿的脸蛋,小步行出房间将门带上。 “吱呀”一声细响,淡淡月光大半被阻隔在门外。 陈绵绵没有立即上榻,而是猫着身子凑到门边,倾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荣哥,我方才发现,绵绵其实生得还不错。”万巧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轻轻的,柔柔的,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就是不知道那眉毛叫谁给剃了。” “那些孩子也真是,欺负人没个轻重,哪有剃人眉毛的?” “巧娘,我就知道你心肠软,不会生我的气。”陈荣搂住自家婆娘的肩膀,笑眯眯道:“绵绵这个女儿,你满意吗?” “瞧着还不错,就是太胆小话少了。”万巧娘说到这,怅然地叹了口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呀,述儿是个话少的,逸儿是个话少的,现在买来个女儿,还是个话少的。” “对了!”万巧娘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紧张道:“话说回来,咱两突然往家里领个女儿,也不知道述儿和逸儿能不能接受。” “前儿个绵绵在牛车上落了春花她娘的脸,叫你给看见了,你不是还因此收回了才递到李家的八字吗,你说,述儿会不会因此不喜欢绵绵呀?” “不会!”陈荣摆手,不假思索道:“我问过述儿了,他不喜欢李春花,亲事黄了他还挺高兴的。” “述儿有说过这话?”万巧娘诧然,不可置信道:“春花那么漂亮他都不喜欢?他想上天呀!” 闻言,躲在门后的陈绵绵弯了弯唇角,险些笑出声来。 “话不能这么说!”陈荣摆手,有板有眼道:“挑姑娘不能只看容貌,还得看人品,春花她娘这人太刻薄,怕是教不好孩子。”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陈大山一家……”万巧娘看了眼女儿的屋子,神情有些紧张。 “你放心,绵绵这孩子挺善良的,我听述儿说,他那天抱回来的三只猫就是绵绵冒雨救下的,淋得一身狼狈不说,人还受了伤。” “呀!”万巧娘捂嘴,紧张道:“伤得不重?” “没事没事,述儿给她送药了。” “送药?述儿竟然给绵绵送药?我还从来没见他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他该不会喜欢绵绵?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千万不能把绵绵的丁籍挪咱家来,他两要成了兄妹,那就有悖伦理了。” “巧娘,你想太多了……” 屋外谈论声渐小,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 陈绵绵稍稍直起身,鬼鬼祟祟地挪回床榻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 床榻四脚平稳,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陈绵绵紧绷的神经松懈几分,一骨碌钻入被中。 陈荣家盖的是厚棉被,外面罩着柔软的细棉布,盖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打从穿越后,陈绵绵就没睡过一张可以翻身的稳当的床榻,如今忽然间硬件软件全升级了,竟是做梦般不真实。 她在床榻上舒舒服服地来回滚了三圈,最后仰躺着,整个人深深陷入棉被中,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慢慢松懈。 陈荣家的屋子房顶很高,不像陈大山家的土坯房那般低矮逼仄,给人以无形的束缚感。 如果说陈大山家是阴暗的囚笼,那么,陈述家应当就是一方自由的世界了。 自由?她真的自由了吗? 陈绵绵心中雀跃,翻腾,到最后又归于平静。 离开陈大山家,来到陈荣家,究竟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还是真的逃出生天呢? 答案她无从得知,只有时间能够证明。 只是,要想彻查原主被送去配**背后的真相,待在陈荣家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有生活在陈大山一家可见的范围里,让他们觉得,他们还能掌控她,他们才会露出马脚。 待在陈荣家或许会有隐患,至少能够保证她的安全,若是她独身一人住在窝窝村,无异于立于危墙之下。 她今天算是看出来了,陈大山一家子根本没有人性,以前顾及名声,尤能卖她配**,卖她给于家痴儿当媳妇,如今名声全毁了,他们胆敢冲进她独居的屋子里活活打死她。 第145章 上山采药 第145章一家人 陈绵绵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歇下。 临睡前,她脑子还在转动,思索着未来的出路。 因为心中有事,陈绵绵一晚上没睡好,时梦时醒。 她梦见了原主陈绵绵,那孩子独自一人走在村中小道上,身后跟着做魔鬼打扮的赵氏,踩着她的影子,纠缠不休:“你看你长得那么丑……” “你那么胖,谁会喜欢你……” “你最好少出去,省得被人欺负,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哎……亏得我是你娘,不然我都想骂你……” “把头放低点,当心模样吓着人……” 伴随着妇人的声音,原主的身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垂,眼神越发怯懦。 她的肩背上骑着赵氏,将她的脊梁压垮,从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最后变成了自卑怯懦的黑胖少女。 “喔喔喔!” 鸡鸣声响起,梦境戛然破碎。 陈绵绵睁开双眸,眼角是自己没能觉察的湿润。 明明只是一个梦境,她却像是参与了一个少女被摧毁的一生,从最初的花红柳绿,到最后只剩下泥土和鞋面,自卑,怯懦,颓败,荒芜。 “咚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陈绵绵缓缓垂下眼睑,伸手摸上心口位置。 心脏跳得很快,似乎想要将积攒多年的压抑喷薄而出。 她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小丫头,你放心,姐姐借了你的身体,就一定会帮你报仇。” “喔喔喔!” 鸡鸣声再度响起,陈绵绵翻身下榻,穿戴好衣裳朝屋外行去。 才拉开房门,就听得“吱呀”一声响,隔壁房间也打开了。 “陈绵绵?” 男子诧异的声音响起,陈绵绵扭头,就见陈述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自屋内行出。 “你怎么在这?”陈述再度出声,说话间注意到了女子身上的衣服,不由得微微拧起眉头:“你穿的我的衣服?” “陈述哥哥!”陈绵绵先是十分有礼貌地冲对方打了声招呼,这才解释道:“昨天我爹娘把我卖了,陈荣叔将我给买了回来,穿你的衣裳是因为我没衣服穿,陈婶子才拿了你的衣裳。” “你爹娘把你给卖了?”陈述诧然,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他们不是把你当福星看吗,怎么会把你给卖了呢?” 他听钱立成说,那突然出现的老道很是灵验,还听说老道将陈绵绵收做徒弟,这般情形,陈大山一家怎么就舍得将人给卖了呢? “因为我大哥赌博,欠了赌坊的银子,现在人还被扣着呢。”陈绵绵轻声答道。 “欠赌坊的银子?”听得这般言论,陈述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时候被扣的,你确定现在还扣着?”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我爹娘当日之所以把我卖去给王二狗配**,就是为了救我大哥。”陈绵绵据实答道。 “这不可能!”陈述下意识否决:“你被卖当天我二弟陈逸回来过,他告诉我,你大哥陈文辉被书院的院长相中,带去隔壁临阳城游学。” “他同我说的是当日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你被卖那天,你大哥还在书院里读书……” 话音就此戛然,陈述看向少女眼睛,慢半拍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你被卖给王二狗配**?不是王家骗了你们家吗?” “不是!”陈绵绵摇头,笑容中添了几分自嘲:“是我奶奶和爹娘骗了王家,他们也骗了我。” 说到这,她沮丧地垂下脑袋:“兴许他们只是嫌我给家里丢人,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地将我拿出来卖。” 见少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陈述大喇喇地将手按在少女头上,粗暴地左右揉动:“丢人什么丢人,你要是丢人,我爹就不会把你买回来当女儿了。” “荣叔只是同情我。”陈绵绵抬头迎上男子目光,平静道:“因为我爹娘这一次将我卖给了芒竹村的痴儿当媳妇。” 闻言,陈述瞬息变了脸色,一张脸阴沉沉的,仿佛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他们把你卖到芒竹村,还是卖给痴儿当媳妇?你才十三……” 话音突兀戛然,陈述在门口来回踱步,随后迈着长腿朝爹娘的房间行去。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很快,房间那端传来回应:“怎么了?” “爹,娘,我有事要同你们说!”陈述沉着张脸,胸腔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清。 “来了!”陈荣应声,披上外裳拉开房门,在瞧见儿子的黑脸后忍不住关切道:“大早上的,你这是怎么了?” 末了,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陈绵绵,不由想到什么,当即压低声音道:“绵绵穿你衣服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她现在可是你妹妹……” “大山叔一家要把陈绵绵卖去芒竹村给痴儿当媳妇?”陈述打断父亲的话,一张脸拉得老长:“是不是?” 陈荣不料儿子敲门是为了问这个,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 “可是陈逸跟我说过,陈文辉随书院院长游学去了,就在陈绵绵被陈大山一家卖了的当天。”陈述沉声道。 闻言,陈荣又是一愣,随后将儿子拉进屋子,压着声音道:“这话估计是说来骗绵绵,让她帮着说谎坑王家的。” “我知道!”陈述应声,面上是难掩的愤怒:“可他们为什么要卖了陈绵绵?卖去配**,这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啊!那是他们的孩子,陈大山一家还没穷到需要卖孩子的地步?” “述儿,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管不着。”万巧娘按住儿子,温柔道:“你要是心疼你绵绵妹妹,就对她好些,把她当亲妹妹看。”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万巧娘打断儿子的话,抬脚迈过门槛朝外行去,声音温柔却富有力量:“以前绵绵不是咱家人,陈大山想把她卖给谁咱们都管不着,现在她是咱家的人,谁都不能欺负!” 言罢,她一把将女儿揽住,温柔道:“绵绵呀,昨天睡得好不好?是不是不习惯,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陈绵绵感动地看着妇人,糯糯道:“我起来煮早饭。” “哎哟,早饭就不用你煮了,你不知道他们爷俩的饭量。”万巧娘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吟吟道:“早饭这事归你大哥管,你呀别拘谨,就当自己家。” “那我应该干什么?”陈绵绵绞着手指,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 陈荣叔好心帮她,她自己也得有眼力劲,能力范围内能做的事情,她不说包圆了,至少得帮着分担。 “你先不急着做事,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跟我学。“万巧娘温柔言罢,冲傻站在一旁的儿子道:“还不煮饭,想饿死你娘呢?” “哎!”陈述应声,快步行入灶房,熟练地忙碌起来。 第146章 找茬 第146章山里的凤凰 天色渐亮,天空翻起鱼肚白,整个窝窝村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中。 陈家内,陈述煮了一大锅白米饭,煎了两颗鸭蛋,又从缸子里取出一碟自家腌制的酸菜。 陈绵绵在一旁帮着端盘子递碗,最后又给每个人盛好饭。 饭菜摆齐,四人围坐桌前。 陈荣与陈述父子两用的别人家吃粥的大盆子吃饭,一人装了一大盆,差不多一斤半米,这一大盆若是换在别的人家,足够一家人煮粥喝上两顿。 “绵绵!”陈荣挖了一大口米饭,用筷子指着少女的碗,含糊不清道:“你怎么才打那么点饭?” 闻言,陈绵绵看了眼自己装饭用的小瓷碗,轻声细语道:“我想减肥。” “嗯!”陈述点头,对便宜妹妹的说辞表示赞同:“有这个想法是好事。” 声落,腿被踢了下。 “娘,您踢我干什么?”陈述把腿往回曲,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绵绵妹妹?”万巧娘瞪了儿子一眼,说话间又踢了他一脚:“你妹妹是姑娘家,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厚脸皮。” 陈述:“……” 他怎么感觉,他才是买来的? “婶子!”陈绵绵轻唤,颇为不好意思道:“我不是不敢多吃,是我真的想减肥。” “道长同我说了,一个人的外貌很重要,因为一个人的外貌通常决定了别人愿不愿意去了解你的内心。” 闻言,万巧娘先是一怔,继而点头附和道:“道长这话说得有道理。” 因为陈绵绵这番言论,陈荣夫妻二人便没管她的食量。 用过早饭,陈荣下地干活,陈述去山上采摘草药,万巧娘则去镇上送东西,留陈绵绵一人待在家中。 她先是把锅碗清洗干净,随后打扫干净院子和自己居住的房间,又去院子后面把摆在地上的猪草剁碎了喂猪。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到井边打水,将自己昨日换下的衣裳清洗干净。 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不同,陈荣家自己打了水井,无需每日到河边提水,添了不少便利。 正忙碌着,敲门声突兀响起,随后是妇人压低的声音:“陈绵绵,陈姑娘,你在不在?” 闻声,陈绵绵放下手中洗衣皂,起身朝后门行去。 拉开木门,映入眼帘是一张蜡黄消瘦的妇人面庞。 “陈姑娘!”看到来人,林丽娇眼前一亮,忙不迭凑上前去,压着声音道:“陈姑娘,你昨天同我说,能给我指条不错的谋生路,你看……” 陈绵绵却是没有心思去听妇人说了些什么,她左右环顾一圈,确定附近没人后,这才将于氏拽进院子里将门关上。 “你怎么来了?” “陈姑娘!”林丽娇对搓着双手,脸上添了几分尴尬:“你昨日答应过我,要给我指条不错的谋生路的。” “于婶子,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陈绵绵露出歉意神情,警惕道:“昨儿个事情刚闹出来,这两日正是大爆发的时候,这般情况下,你还是不要待在村里被人看见的好。” “这样,这两天你先去镇上住着,等过了这个风口,我会去镇上找你。” “陈姑娘!”林丽娇慌乱握住女子的手,激动道:“陈姑娘,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姑娘,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于婶子,我没有不帮你!”陈绵绵按住妇人的手,语调平和依旧:“您这般年纪,也是见过风浪,知晓人性的,如今我处境并不算好,要是叫人看到你我有私交,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帮你?” 闻言,林丽娇瞬间冷静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嚅了嚅唇,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于婶子,你这是做什么?”陈绵绵下意识伸出双手搀扶,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妇人就是不愿站起。 “陈姑娘!”林丽娇仰着脑袋,眼眶一圈圈泛红:“陈姑娘,求您收了我们一家三口,只要您愿意帮我们一家脱离芒竹村,我们这一家的命就是您的!” “于婶子!”陈绵绵低呼,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您这是做什么呢?我就一未及笄的小丫头,哪有这般大的本事。” 虽然林丽娇一家是**一事的有力人证,但在查清这件事之前,她并不想与之有过多的牵扯。 毕竟,于家遭遇的种种,从头至尾不过是眼前妇人的一面之词罢。 再者,**一事牵扯众多,万一对方临阵胆怯,不仅会误了整件事,甚至可能牵累于她。 “不,你有!”林丽娇死死握着少女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对方的皮肉中:“我家莽子也曾被人迫害,换来的却是一傻一残,终日被村里人欺负。陈姑娘您不一样,您终日被村里人欺负,嘲笑,可您在这般处境下尤能自救。” “就像您说的,我也是见过风浪的,姑娘这般聪明,我只在大户人家身上见过,姑娘以后不会被困在窝窝村的!” 闻言,陈绵绵搀扶的动作顿住,缓缓直起身来:“就因为这一件事?” “婶子,我希望您弄清楚现如今的情况,那便是我再聪明,我也不过是一村里的小丫头,也许我有本事自保,但,我管不到那般宽泛。” “陈姑娘!”林丽娇仰视着那胖乎乎的少女,声音压低几分:“您若只是个村里的小丫头,昨日您就不会把那三两银子都给我了。” “您见过世面,所以才不贪那三两银子。”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陈绵绵非但不慌,反低笑出声:“婶子把一家子的命搭给我,只是为了脱离芒竹村吗?” “您说我不贪那三两银子,那三两银子加上你攒的五两银子,够你们一家搬出芒竹村了?” 闻言,林丽娇面色微变,拽着女子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得了自由,陈绵绵后退一步,就听得咚的一声,妇人竟是将脑袋磕在了地上:“陈姑娘,您是那山里的凤凰,迟早是要飞出去的,若是我能跟着您,您飞出去了,就是我们一家飞出去了。” “若是您飞得高了,我就能给儿子报仇了。” “报仇?”陈绵绵眼睑轻颤,敛去眸中笑意,认真道:“你打算怎么报仇?” “揭穿那班头的丑恶行径,让他被打入地牢吃一辈子的牢饭!”林丽娇激动道。 “婶子分明是在难为我!”相较于妇人的激动,陈绵绵则表现得尤为薄凉:“便是我能飞到班头上,班头上还有知府呢,万一他们官官相护,我岂不是要把命搭进去?” 第147章 气运 第147章签死契 闻言,林丽娇面上激动一点一点散去。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轻声道:“是我为难姑娘了。” 陈绵绵立于原地不动,目送妇人远去。 待那双粗糙的手摸上门把,她缓缓出声道:“于婶子!” 林丽娇开门的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来:“陈姑娘。” “我答应你的谋生路……” “不用了。”林丽娇摇头,白着张脸道:“那班头常在各个城镇之间走动,若是叫他看到我们母子,把我们打死倒是其次,就怕连累了姑娘的朋友。” “这样……”陈绵绵沉吟,在妇人意欲开门之际又一次将人唤住:“婶子,若此事与知府有牵扯,您怕吗?” “最多不过是死罢,有什么好怕的。”林丽娇惨淡一笑,转身去拉木门。 “婶子若是不怕,那我愿意收了婶子一家。” 少女清冽的声音响起,轻描淡写寥寥几笔,便将事关生死的大事定下。 林丽娇身子僵住,呐呐转身,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陈姑娘……” “但我有个要求!”陈绵绵望着妇人的眼睛,凉声道:“你们一家,卖身给我,签死契。” “这……” “不愿意?”陈绵绵挑眉,眸中氤氲出几分笑容:“婶子,我帮你这件事,是拿命在搏,只有你们一家三口的性命都攥在我手里,我才能够真正的全无后顾之忧。” 死契,意味着她得到的是完全可信的信息,更意味着他们再没有退路。 林丽娇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黑黑胖胖,五官圆钝,生得一副憨厚老实相,偏偏那双桃花眼清冷近妖,半点不见传闻中的怯懦胆小。 须臾,她用力点头:“好!” 左右他们一家现在已经活得不像人了,还不如拼一把,虽然这个陈姑娘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相信她以后会飞出窝窝村。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倏忽笑了起来,刹那间又恢复了往日那般人畜无害的模样:“那婶子现在回村里,将于叔带来,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 “好!”林丽娇应声,拉开后门一如来时那般小心离去。 暖阳高悬于空,正午时分,家家户户拎着农具快步往家里赶,有缺少劳力的人家索性就在田间简单吃几个窝窝头,以节省路上来回的时间。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那便是陈荣、王栓两户人家。 整个窝窝村,除了赶牛车的宋楞子,就这两户人家有黄牛,是以春耕于他们两家而言最是轻松。 陈荣赶着黄牛往家里走,碰巧遇上同样要回家吃饭的王栓。 “老荣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买下陈绵绵那个赔钱货呢!”王栓牵着黄牛,酸溜溜道:“你说你把她领回去,除了搏个好名声,还能有什么好处?这七两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到个响,用来买陈绵绵,只会越赔越多,就陈绵绵那体型,一顿饭怕是吃得比男人还多,谁家遭得住哟!” “我家养得起!”陈荣憨厚一笑,脚步一拐,牵着老黄牛往另一条道上行去。 见状,王栓往地上啐了口,鄙夷道:“装什么好人,有你哭的时候。” “就是!”王大狗附和,脸上同样写满了鄙视:“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陈述那小子挑拨了我和立成的关系,让立成跟着他狩猎的时候就是这副嘴脸,还说什么是立成自己找的他!” “让他装去!”王栓摆摆手,语气中添了几分笑意:“他家拿那么多银子来买陈绵绵,以后还要养着那个饭桶,就别想有银子给他家小子娶个好媳妇!” “爹!”王大狗凑上前,一脸期待道:“我听说陈述和春花的亲事黄了,现在我和陈绵绵的亲事也黄了,是不是可以……” “你急什么?”王栓瞪了大儿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弟头七才过了多久你就想娶媳妇。” “爹……”王大狗缩了缩脖子,赔笑道:“早点定下,这不免得被人抢了吗,您想想您要是让春花成了您儿媳,咱家多有面。” “整个村子最漂亮的姑娘嫁到了咱们家,整个村子最丑的姑娘成了他陈荣的女儿。” “是呀!”王栓一拍大腿,高兴道:“等着,回去爹就让你娘给你找媒婆提亲去。” 他早就看陈荣一家子不顺眼了,要是能让春花成了他儿媳妇,陈荣一家子绝对会沦为村子里的笑话。 这厢王栓父子两嘀嘀咕咕地商量着说媒一事,那厢陈荣牵着黄牛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 进了家门,就见新女儿蹲在灶房里烧饭。 炊烟袅袅,可以闻到浓郁的米饭香气,再看院子,打扫得纤尘不染。 陈荣将牛赶回牛圈里,笑眯眯道:“绵绵,咱家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听得声音,陈绵绵连忙站起,憨厚道:“我煮的白米饭,还绊了点野菜。” “野菜?”听得“野菜”二字,陈荣来了兴趣,他拴好黄牛,捞了捧水清洗干净双手,大步往灶房内行去:“我看看!” 待行入灶房,看到灶台上摆着的马齿苋等野菜,男人面上笑意瞬息凝滞:“绵绵呀,这些野菜是你挖的?” “嗯!”陈绵绵点头应道。 看着那张怯生生的小脸,陈荣犹豫片刻,尽可能放轻音量,好声好气道:“绵绵,你以前在家里就吃的这个?” 原本他以为,陈大山一家很疼陈绵绵,否则不会将一个姑娘养得这么胖,且陈婶子在外人面前也表现得很是疼爱孙女,如今看来,什么疼爱,全都是假的。 “不是呀!”陈绵绵摇头,一脸认真答道:“是道长告诉我,多吃野菜能减肥,所以我才煮的野菜。” 闻言,陈荣微微拧起眉头:“绵绵呀,你知不知道这野菜叫什么?” “我知道,马齿苋,又称穷人草。”陈绵绵据实答道。 “知道你怎么还往家里摘?”陈荣眸色愈沉,语气加重几分:“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荣叔的心理负担这么大吗?”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轻声细语道:“您好心买了我,村里会有人说您装好人,还会说您买了个赔钱货。” “您不让我干活,您家就只能白养我一个人,您让我干活,就会有人说您虐待我。” “左右,您都堵不上别人的嘴。” 第148章 遇野猪 第148章大好人 闻言,陈荣一滞,竟是无语凝噎。 好半响,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少女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绵绵……你……你怎么知道?” 昨日他将人买下,完全是出于好心,可今天一出去,他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村里不少人同情他花钱买了个麻烦,还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同他说,七两银子买个什么都能干的丫鬟也是很值当的。 总而言之,几乎没有人看好他这一举动。 不但如此,陈大山一家还来找他麻烦,说什么他们卖了绵绵,绵绵至少能有个男人,而他买了绵绵,只会让绵绵变成一个老姑娘,是害了绵绵。 “能猜到呀!”陈绵绵扯了扯唇角,轻声道:“所以我才想努力减肥,若是我能瘦下来,等着看您笑话的人自然就少了。” 闻言,陈荣不免有些动容。 他想着今日那些人在背后议论的言语,想着自己今日稍稍动摇的决心,再去看那张认真的小脸,喉中溢出一声叹息:“行,你这么说了,那就试着吃几天,要是真能瘦下来就继续吃,瘦不下来可不许再吃了。” “我知道了!”陈绵绵糯糯应声,面上是难掩的高兴:“谢谢荣叔!” “行了,吃饭。”陈荣放柔语调,拿了个瓷碗盛饭。 “哎!”陈绵绵应声,将灶房内的饭菜端到院子里。 因为万巧娘去城里送绣品,接新活,中午赶不回来,而陈述一进山就是一天,是以午饭只有陈荣与陈绵绵两人吃。 中午和早上一样,白米饭配馒头、咸菜,依旧是足够别的农家吃两天的饭量。 用过午饭,陈荣回屋小憩,陈绵绵自觉地撸起袖子洗碗。 水声哗啦,被洗锅用的锅刷搅成一道漩涡。 很快,她将锅碗洗净,用抹布一个个抹干放好,这才拉着一张木凳坐在屋檐下吹风。 春日午时的风透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陈绵绵脑袋一点一点,上演着生动的小鸡啄米。 兀地,“啪嗒”一声细响,一块石头落到她的脚边。 陈绵绵抬起眼睑,左右张望,没有看到人,一抬头,就见屋顶上坐着一俊美出尘的男子。 男子随性地坐在那,手中抛接着一块小石头,便成了一副绝美的风景。 见她看来,男子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 陈绵绵会意起身,拔腿朝旁边的土墙跑去。 才跑到墙下,男子已经坐在墙头,衣裳鬓发服服帖帖地垂着,仿佛未曾移动过。 陈绵绵微微一惊,很快回过神来,压着声音道:“楚公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遇上了点麻烦。”楚聿修半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费劲仰头的小姑娘,温和道:“可需要我帮忙?” “这么快就传出去了?”陈绵绵愕然,旋即讪笑道:“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不过这对我来说也算不上太坏,您也瞧见了,我现在因祸得福,脱离了陈大山家,解除了被卖的风险。” “你倒是想得开。”楚聿修失笑,好心提醒道:“只是寄人篱下,终归不是件好事,也耽误你的营生。” “以你现如今的财富,离开窝窝村才是正途。” “我若是离开了窝窝村,可就没办法帮您了!”仰着脖子实在太累,陈绵绵左右张望,欲搬来石头垫脚,就见一只大手出现在眼前。 她抬眼看着那只手的主人,犹豫须臾,将手搭了上去。 拉力传来,没等陈绵绵反应过来,人已立在墙头。 农家的土墙矮又窄,她这么个小胖姑娘立在上头,不免有些摇晃。 兀地,她后腰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护住:“坐!” 陈绵绵晃晃悠悠坐下,侧目去看身侧男子,对方正目光温和地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把话说完。 “咳咳!”陈绵绵虚咳两声,一脸严肃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昨日认识了一个妇人,她告诉我,她家儿子于莽多年前为救一被拐到牛王镇配**的姑娘,叫尧城的班头打成痴儿,我想,这件事对您查配**应当有帮助。” 闻言,楚聿修微微拧起眉头:“那妇人可还有跟你说些什么?” “那妇人告诉我,班头对外表示,于莽调戏他家姑娘,他这才出手将人打傻。”陈绵绵小手紧握成拳,语气中是难掩的愤怒:“不但如此,于莽的父亲进城告官,还没到城里便被抓入府衙,挨了五十个板子。” 听到这,楚聿修微微点头,诚挚道:“**一事我查了有些日子,并未有所突破,若你今日说的是真的,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能帮到楚公子就好!”陈绵绵由衷道。 “不过,这与你留在窝窝村有什么关系?”楚聿修稍稍倾身,温和道:“若是你有难处,大可开口,毕竟,你我是朋友,你如今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或许无法帮你做大生意,给你在城里买间宅子却是不成问题。” “当然有关系!”陈绵绵说到这,指了指自己:“楚公子别忘了,我也是证人。” “嗯?”听得这般论调,楚聿修不免有些好奇:“说说!” “先前我同公子说过,我可以出来作证,但是叫公子拒绝了,理由是,有悖孝道,不为世人所容,可要是,陈大山夫妻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呢?”陈绵绵含笑问道。 闻言,楚聿修细细端详着眼前黑乎乎圆滚滚的脸蛋,眉目间有笑意晕开:“小孩儿,你的意思是,狸猫换太子?” “这只是我的猜想,并未得到证实,而我之所以留在窝窝村,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陈绵绵据实答道。 只要能证实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她就能在不牵累自己的情况下将陈大山一家送进地牢。 “需要我做什么?”楚聿修温和道。 “帮我注意一下尧城的富贵人家,看有没有面貌与我相像的老爷夫人,或是面貌与陈大山一家相像的女子。”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没有,可以盯着我娘,我中毒是因为她买的包子,据村里人说,那包子是她从尧城里买的,可能有人与她里应外合。”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楚聿修失笑,眸中是难掩的欣赏:“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帮忙。” 这番话若是叫文竹听见,必然要惊掉下巴,毕竟,只有亲卫才知道,这番话背后的意义。 然,在陈绵绵看来,这只是睿王人好,愿意对她施以援手罢。 她支着下巴认真沉思片刻,随后抬起头来,咧出一口小白牙:“我还真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不过,可能要占用您身边一个侍卫半天的时间。” “文竹这两日供你差遣!”楚聿修干脆道。 “楚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陈绵绵激动地展开双臂,兀地想起什么,双手在胸前交叉给了自己一个拥抱,傻乐道:“大好人!” 大好人? 楚聿修挑眉,看着那傻笑的小丫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第149章 演技浮夸 第149章上山采药 夕阳西下,时间一晃来到傍晚。 陈绵绵正在灶房里忙活晚饭,就听得开门声响起,似乎有人回来了。 她从灶房内探出头,在瞧见背着背篓行入家中的陈述后眼珠子瞬息亮起,激动地迎上前去:“陈述哥哥,你回来了!” 陈述把背篓放在地上,头也不抬地随口应道:“嗯!” 陈绵绵也不计较男子的冷淡,态度热情依旧:“陈述哥哥,你今天收获好吗?” “还行!”陈述应声,起身朝灶房内行去,查看今天晚上煮的什么。 陈绵绵忙不迭迈开步伐,小跟屁虫似的跟在男子身后,一口一个陈述哥哥叫得亲热:“陈述哥哥,那你明天能带我一起进山吗?” 听得这般言论,陈述这才侧目看向女子:“你想跟着一起进山?为什么?” “嗯!”陈绵绵用力点头,一脸认真道:“我中午睡觉梦见我和你一起进山,在山上挖到了一根人参。” 闻言,陈述嘴角抽了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身前少女:“陈绵绵,我不信这个。” “可是我的梦很灵验的。”陈绵绵对戳着手指,小声道:“那天晚上我会跑出来救猫,就是因为我做梦梦见桃树塌了压到两只小奶猫。”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她又道:“陈述哥哥,你就算不信,也可以试试嘛,试试又不亏,要是我明天没找到人参,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提跟你一起进山的事情。” 听得少女提起两只猫崽子,陈述眼珠子有一瞬间亮起,随后装着不经意道:“那天我把三只猫带回来,第二天就跑了,你能梦到它们在哪吗?” “这个……”陈绵绵眸光微闪,忽悠道:“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但我想应该很快就能见到。” “很快是什么时候?”陈述追问道。 “就是很快。”陈绵绵含糊道。 “你要是能让猫现在出现,我就相信你的能力。”陈述淡定言罢,转头继续煮饭。 看着男子忙碌的身影,陈绵绵撇撇嘴,转身行了出去,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想撸猫就直说,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不答应没关系,荣叔肯答应就行。” 声落,就见一抹黑影从墙上窜入院中。 大黑猫迈着优雅的猫步,在院中堆积的木柴上踩着,随后轻巧一跃来到陈绵绵跟前,伸出前爪扒拉着她的裤腿:“肉!肉!” “喵喵!”陈绵绵大喜,躬身一把将猫抱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那柔软的毛发:“肉今天没有,等明天,明天我一定拿肉给你吃,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大黑猫舒服的呼噜声。 陈绵绵抱着猫,转身回到灶房门口,冲那忙碌的男子得意洋洋道:“陈述哥哥,你答应的可得作数哦!” 闻声,陈述回首,在看到大黑猫后眼珠子瞬息亮起。 他急切地迎上前,却见少女身子一转,格挡住他伸来的手。 “你还没说你答应的作不作数呢!”陈绵绵用手掩着怀中大黑猫,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子。 “作数!”陈述不假思索言罢,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拨女子的手:“给我抱抱。” 得了想要的答案,陈绵绵这才将大黑猫放入男子怀中。 “大黑!”陈述温柔地抚摸着大黑猫,那模样,仿佛怀中抱的不是只猫,而是前世的恋人。 猫奴! 陈绵绵心中腹诽着,转身行入灶房看火。 “陈绵绵,灶台上有个破瓷碗,你打点粥给大黑吃。” 男子的声音自灶房外传来,陈绵绵四下探寻,果然在灶台角落处找到一个缺口的瓷碗。 她掀开锅盖,从大铁锅里舀出小半碗稀饭,吹凉后放在地上:“大黑,吃。” “喵呜!”大黑猫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行到碗前,一面舔食一面嫌弃道:“又是粥,本喵想吃肉,肉,猫都是吃肉的,你别想用粥忽悠喵!” 等猫舔干净小半碗粥,陈荣夫妻也回来了,陈荣手中牵着大黄牛,万巧娘则抱着一匹水绿色的细棉布。 见儿子用家里的白粥喂猫,陈荣夫妻非但不骂,反笑眯眯道:“大黑今天又来了呀,多喂点,别饿着了。” 说话间,夫妻二人围了上去,一家三口聚众吸猫。 大黑猫被三只手你一下我一下地摸得烦了,身子一矮从万氏腿间穿过,优雅跳上院墙,很快消失无踪。 “这么快就走了……”万巧娘看着大黑猫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不舍。 “吃饭吃饭,洗手吃饭!”陈荣带头洗手,随后拿起大盆给自己舀了足足一盆粘稠的白粥。 待四人盛好饭围坐桌前,陈述提起了带陈绵绵进山一事:“爹,娘,我想带陈绵绵一道上山采药。” “不行!”陈荣不假思索地拒绝,训斥道:“你小子怎么想的,山里多不安全,你怎么还想着带你绵绵妹妹去,你保护得来吗。” “是绵绵自己想去的。”陈述懒得解释,将问题抛回陈绵绵身上:“你问她。” 见陈荣夫妻二人看来,陈绵绵连忙点头:“是我自己想进山,我梦见我在山里头挖到人参,就央陈述哥哥带我进山看看。” “做梦的事情,怎么能当真。”陈荣摆摆手,兀地被一把按住。 万巧娘到底心思细腻,一下就抓住其中不对劲:“绵绵呀,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为什么想上山呢,山上多不安全啊。” “我最近做梦,只要是好梦,都应验了,所以我想山上看看。”陈绵绵一脸老实答道。 “这不是迷信吗……” 陈荣再度摆手,又再度被按住。 “迷信怎么了?”万巧娘横了自家男人一眼,温柔道:“你倒是不迷信了,村里人可迷信了。” 说到这,她握住新女儿的手:“绵绵呀,娘要是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村里来了一个道长,还收了你做徒弟,有没有这事?” “有的!”陈绵绵点头应道。 “那你奶奶信不信那道长?”万巧娘追问道。 “信的!”陈绵绵再度点头,有些不明白妇人想做什么。 得了肯定的答复,万巧娘登时乐了:“荣哥,陈大山一家子不是卖女儿换银子吗,要是绵绵成了那能下金蛋的大宝贝,你说,他们一家子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闻言,陈荣登时皱起眉头:“巧娘,你该不会相信这个梦是真的?” “管它是不是真的,咱们说成真的不就行了?”万巧娘笑眯着眼,得意道:“只要咱们说绵绵在山上采到人参,卖了好几两银子,不但陈大山一家悔得肠子都青了,就是村子里等着看着咱笑话的,怕是也酸得够呛。” 第150章 不要脸 第150章干爹干娘 “有道理!”陈荣一拍大腿,冲自家婆娘竖起大拇指:“巧娘,还是你聪明。” “咳!”陈述低咳一声,在父母看来之际冲陈绵绵所在的方向递了个眼色,别有深意道:“你们觉得好没用,陈绵绵觉得好才管用。” “什么意思?”陈荣费解道。 “如果陈绵绵心里还念着陈大山一家,你们帮她也会被拆穿的。”陈述直白言罢,定定地看着那张圆乎乎的脸蛋:“陈绵绵,我爹娘把你买来,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你要是真感激他们,就把陈大山一家忘了,别再想着自己是他们的女儿。” “述儿!”万巧娘轻呼,脚在桌下踹了儿子一脚:“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陈述面不改色,半点没有改口的意思:“陈绵绵,我今天出去,没少听人冷嘲热讽,你爹娘还说了,我爹娘把你买回来,是害了你的姻缘,等你以后嫁不出去,你会恨他们的。” “述儿!”陈荣捂住儿子的嘴,却反被把手掰开。 “陈绵绵,我不要求你对你爹娘像对仇人那般,但至少,你不能向着他们。” 声落,院内一片死寂。 少倾,万巧娘反应过来,当即抬手就去打儿子的脑袋:“你这小兔崽子!” “婶子!”陈绵绵轻唤,平静道:“陈述哥哥说得对。” 闻言,万巧娘打人的手僵在半空中,面上添了几分尴尬:“绵绵呀,你陈述哥哥他……” “陈述哥哥说得对。”陈绵绵重申罢,冲三人露出明朗笑容:“我知道,他这是为我好,我已经被我爹娘卖了这般多次,若是还看不清真相,向着他们寒了你们的心,最后不好过的是我自己。” 说到这,她垂下眼睑,声音轻了几分:“既然陈述哥哥说了这件事,那我也说下我自己的想法。” “说句心里话,我被卖这么多次,早就心寒了,尤其是在得知,大哥并没有赌博,家中并没有欠钱后。” “说到底,他们只把我当成累赘,一心想要撇开我。”陈绵绵歪嘴一笑,自嘲道:“撇开就撇开,我去给人当丫鬟,终归有个活路,可他们,先是把我卖去配**,后又将我卖给痴儿做媳妇……甚至于,配**一事后,我娘给我吃毒包子,让我二婶教唆钱立成推我下水企图溺死我,还想要借口我中邪了将我打死……” 听得这般言论,陈荣一家不由咋舌。 赵氏给亲女儿吃毒包子?这事是人干的吗? “我是我娘肚子里出来的不假,可这一次次的迫害,在我看来,我的命已经还给他们了。” “绵绵!”万巧娘动容地抱住新女儿,哽咽道:“命苦的孩子呀,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绵绵被迫将脸埋在妇人胸口,鼻子挤压变形,几乎不能呼吸。 她艰难将脑袋抬起些许,很快又被按了回去。 “绵绵,我知道你心里怕,这才不敢认婶子当娘,要不这样,你认婶子和你荣叔当干娘干爹,你述哥哥和逸哥哥给你当干哥哥,以后咱家人都护着你,不让你那狠心的爹娘欺负你。”万巧娘动情道。 感受着妇人的关切,陈绵绵抬起的意欲挣扎的双手又垂了回去,糯糯应道:“嗯!” “真乖!”万巧娘揉了揉干女儿的脑袋,稍稍将人松开,温柔地抚摸着那张黑乎乎的脸蛋:“绵绵呀,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知道吗。” “嗯!”陈绵绵点头,轻声道:“知道了干娘。” “哎!”万巧娘笑眯眯应下,温柔道:“还有呀,你别总是低着头,路上瞧见人要知道打招呼,多笑笑,姑娘家家的笑起来才好看,才招人喜欢,知道吗?” “绵绵知道了。”陈绵绵乖巧应道,说话间稍稍将脑袋抬起些许。 见此情形,万巧娘愈发高兴:“这样就对了,你这丫头底子是好看的,只要再瘦一些,白一些,还有这眉毛,可千万不要再叫人剃了。” “以后谁要是敢剃你的眉毛,你得反抗,实在不行就让你述哥哥揍他!” 闻言,陈绵绵摸了摸歪歪扭扭的眉毛,眸色暗了下来:“我的眉毛是我娘剃的。” “什么?”万巧娘低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我眉形像蛇,阴毒,会给家里带来灾难。”陈绵绵绞着手指,轻声细语道:“也是她让我走路低着头,避着人,她说我长得太丑,会吓到人。” “胡说八道!”陈荣拍桌而起,气得脸色铁青:“赵荷花她就不是个人,有这么对自己亲女儿的吗!” “我听二妹妹说,娘之所以讨厌我,是因为我小时候生得好看,招来闲言碎语,让她在家中受了奶奶欺负。”陈绵绵模棱两可言罢,兀地终结这个话题,留给众人以无限猜想:“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吃饭,咱吃饭!” “对对对,吃饭!”陈荣应声坐回原位,只是瞧着碗里的白粥,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原本他们都以为,绵绵往日在陈大山家过得颇为逍遥,现在想来,是他们天真了,陈大山一家若是真的疼爱绵绵,又怎么会在不缺钱的情况下狠心将她卖去配**呢。 因为陈大山家这一档子事,饭桌上很是沉默。 用过晚饭,陈绵绵撸起过长的衣袖准备洗碗,却被万氏叫住了。 “绵绵呀,你跟干娘过来,碗留给你大哥洗就行!”万巧娘将干女儿招入房中,比划着布尺为她量身:“昨日你带来的布都被扯坏了,干娘今天去城里交绣品,正好路过布庄,就给你买了块新的,也是水绿色,穿着显白。” “谢谢干娘。”陈绵绵糯糯道。 “别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万巧娘温柔一笑,示意干女儿将两条胳膊抬起。 陈绵绵配合地展臂,费劲地挺着腰杆,由着妇人摆弄。 原主因为常年垂头,含胸驼背,自然站立时脖子前倾,腰杆弯曲,仪态很是难看,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将腰板挺直。 好在这具身体年龄还小,身体上的小毛病还可以纠正过来。 量过尺寸,万巧娘让干女儿回去睡觉,自己则点了油灯裁剪衣裳。 出了房门,陈绵绵扭头看向屋内,借着豆大的光源,可以瞧见妇人认真地裁剪着衣裳。 “吱呀”一声细响,房门关上,将视线隔绝。 陈绵绵眼睑轻颤,定定地看着那透出微光的门缝,眸中泛起细碎涟漪。 第151章 一双好儿女 第151章找茬 日升月落,眨眼一日过去。 与初初来到陈荣家的辗转难眠不同,这一夜,陈绵绵睡了个香甜的好觉。 睁开眼,已是鸡鸣时分,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忙碌声,隐约可以听见一两声木块的碰撞。 陈绵绵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慢腾腾从床榻上爬起。 等她穿好衣裳行出房门,就见陈述独自一人在灶房内忙活煮饭。 陈绵绵殷勤地凑上前,轻快道:“陈述哥哥,早呀!” 闻声,陈述往火里添了根柴,头也不抬地应道:“早!” 末了,他似想起什么,扭头扯出生硬笑容,声音更是别扭得让人汗毛倒竖的温柔:“绵绵妹妹,早呀。” “噗嗤!”陈绵绵喷笑,一双桃花眼弯成两道月牙:“大哥,你这模样怪渗人的。” 见状,陈述瞬息变脸,默不作声地埋头煮饭。 “大哥!”陈绵绵厚着脸皮凑上前,调笑道:“你别生气嘛,我知道你是怕吓着我,不过现在咱两已经是干兄妹了,相处模式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闻言,陈述抬头看了那笑吟吟的少女一眼,眼睑颤动两下,没头没脑地来句:“保持这样下去。” 陈绵绵稍稍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的状态。 不一会儿,早饭做好,二人吃过饭后一人背着一个背篓走出家门。 春风带着淡淡花香扑鼻而来,陈绵绵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满足道:“今天的空气真清新。” 自由,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闻言,陈述斜眼看向身侧小胖姑娘,那张小脸上盈着笑容,丝毫不见往日怯懦颓唐。 为少女的情绪所感染,他唇角弯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山里的味道更好闻。” 声落,不待女子回应他又道:“一会你多闻点,因为我就带你进山这一次。” 陈绵绵:“……” 这小子妥妥的话题终结者呀。 二人出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是以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其中大多笑眯眯地打声招呼就走,但凡事总有少数,李春花的母亲李婶子便是那个少数。 见陈绵绵走路昂首挺胸面带笑容,得了不少村民的夸赞,她特意绕道迎上前去,酸溜溜道:“喲,绵绵呀,这当了有钱人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腰杆挺得直哟。” 话里话外,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闻言,陈述眸色微沉,不客气道:“李婶子说的什么话,我家家境并不宽裕,只有穷得卖女儿的人家才会觉得我家有钱。” “陈述,你说什么呢!”李婶子眉毛倒竖,大声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路过的村民瞩目。 “李婶子,您千万别生气!”陈绵绵慌乱地拽住妇人胳膊,不等说话便被兄长一把朝前拽去。 “哟哟哟,陈述,你想干什么呢?”李婶子追上前将人拦住,大声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卖女儿了,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李婶子,你别这样!”陈绵绵皱眉,十分白莲花道:“您有气就往我身上撒,我知道,因为那天我在牛车上顶撞了您,让荣叔看到,收回了媒人递到你家的八字,所以您记恨荣叔。” “是我破坏了这桩好姻缘,您要骂就骂我,陈述哥哥他是无辜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做不了主。” 她嘴上说的是自己顶撞了李婶子,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实则告诉众人,李婶子之所以来找茬,是因为没能把女儿嫁给陈述,心生不满。 “陈绵绵,你胡说什么!”李婶子本一脸得意,忽听得这般言论,当即变了脸色:“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陈绵绵往陈述身后一躲,怯生生道:“您要骂便骂,只要不动手,我就站在这任您骂。” “绵绵,你不需要这么做。”陈述也当李婶子是因为自家收回八字一事迁怒于人,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们家只是递了八字,并没有让人上门提亲,更没有定亲,收回八字怎么了?” “再说了,这件事是我爹娘自己私下递的八字,我并不知情,就算没有你欺负绵绵那一出,我也会让我爹娘将八字要回来,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李春花。” “陈述!” “李婶子!”陈述打断妇人的话,毫不客气道:“您是长辈,如果您希望我尊重您,就做出让人尊重的事情,别柿子总捡软的捏,陈绵绵现在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许别人欺负她!” 这般言辞,已是十分不客气。 李婶子胸腔剧烈起伏,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气得不轻。 “绵绵,走!”陈述扭头冲陈绵绵招呼了声,抬脚大步离去。 “哎!”陈绵绵怯生生应着,小跑着追上男子的步伐。 “陈述!”李婶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再度挡住二人去路:“你最好记住她是你的妹妹,别以后因为她嫁不出去在你们家里当饭桶吃光了你娶媳妇的银子怨她!” 说到这,她斜眼横了陈绵绵一眼,面上露出嫌恶的神情,似是瞧见什么辣眼睛的东西般快速偏开目光。 “你……” “大哥!”陈绵绵伸手拽住男子的衣袖,摇头道:“别跟她计较,浪费时间耽误咱们上山挖人参。” “挖人参?”李婶子拔高音量,冲着围观的村民讥嘲道:“陈绵绵,你该不会真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转世,你要真是善人,你爹娘会舍得把你这棵摇钱树卖了?” 面对妇人讥诮挖苦,陈绵绵既不退却也不生气,而是平静道:“如果我挖到了呢?” “你要是能挖出值一两银子的人参,我就天天送鸡蛋供奉你这个活财神。”李婶子做了个拜神的动作,随后反问道:“要是你没挖到呢?” “要是我没挖到,我就当着全村人的面跟您和村花道歉。”陈绵绵话音方落,胳膊被用力拽了一把。 见陈述出来制止,李婶子登时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洋洋得意道:“你要是没挖到,就到我家给我们李家洗一个月衣裳。” “好!”陈绵绵点头应道。 “绵绵!”陈述拽了干妹妹胳膊一把,压着声音道:“你疯了吗?” 只是一个梦而已,她竟然敢跟别人打赌,要是输了多难堪啊! 再说了,这件事本是他们在理,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敢赌的话,现在就道歉!”李婶子双手抱胸,恨不能将下巴抬到天上去。 “我赌!”陈绵绵言罢,转头从围观的村民道:“麻烦各位叔叔婶子做个见证,等我从山上下来,就有结果了。” “行!” “没问题!” 村民日日干活无聊,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下一个应得比一个大声。 确定了赌注,李婶子不放心,特意找了钱立成作为见证人随陈绵绵一道上山。 第152章 教他习武 第152章气运 走在通往山脚的小路上,陈述脸拉得老长,活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两银子。 陈绵绵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侧,不时偷偷拿眼看他,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就这么走了一路,陈述终是忍不住出声了:“陈绵绵,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原本他们只需要上山装模作样地走一圈,然后对外宣称她挖到人参,卖了二三两银子,便能坐实她是福星的传闻,让陈大山一家后悔,让村子里等着看笑话的人闭嘴,她倒好,非要和李婶子打赌。 这下好了,李婶子让钱立成跟来做见证,他们不仅计划行不通,她还得去李家帮李婶子洗衣裳。 “是有点问题。”陈绵绵点头,捂着脑袋可怜兮兮道:“磕伤的地方还有点头疼。” 陈述一滞,到嘴边的责备又咽了回去。 见男子一副生气又不好发作的模样,陈绵绵唇角勾起一抹细微弧度:“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是很有自信的,我最近的梦真的很灵验。” 听得这般言论,跟在陈述身侧的钱立成竖起了耳朵:“什么梦?” “梦见挖到了人参呀。”陈绵绵不假思索答道。 闻言,陈述脸更黑了:“陈绵绵,你就不能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吗?” 钱立成可是李婶子派来见证的,她这么说也不怕事后给李婶子添了话柄。 “陈述!”钱立成勾住男子肩膀,一脸认真道:“你放心,这话我不会告诉李婶子,就算绵绵今天没挖到人参,我也不会说出去。” 言罢,他扭头冲那胖乎乎的少女道:“陈绵绵,我跟你说过的,遇到事我会帮你。” 不管陈绵绵是不是真的十世善人,是不是福星高照,就冲着先前他被人嘲笑的时候她非但没落井下石,还反过来安慰他,他就不会再欺负她。 他不仅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人欺负她。 “谢谢你,立成哥。”陈绵绵报以感激笑容,带着几分怯懦,几分开朗,很好地把握住了变化的度,循序渐进。 钱立成直觉少女生了变化,很明显的变化,可细细一瞧,又能瞧见往日怯懦的影子。 行了约莫一刻钟,一行三人来到山脚。 春日春耕繁重,上山的人并不多,可饶是如此,也能瞧见通往山中的小道上错落的鞋印。 “上山后要跟紧我,别乱跑。”陈述沉声嘱咐罢,拔腿朝山上行去。 陈绵绵老老实实跟在男子身后,行走间目光左右转动,在瞧见一棵树上与视线平齐的不自然的划痕后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偏离小道的方位道:“大哥,这边。” 闻言,陈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什么?” “这边!”陈绵绵指着林子深处,有板有眼道:“我做梦的地方在这。” “这里并不是采药的位置,是狩猎的位置。”陈述沉声提醒道。 “可是这条路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小声道:“大哥你就相信我一回。” “你……” “我信你!”钱立成言罢,勾着陈述就往林子里钻,一面走一面道:“这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咱两两个大男人,还保护不了绵绵一人吗?” 闻言,陈述狐疑地看了男子一眼,却是没再反对。 在陈绵绵的带领下,一行三人越发深入山林,同时也越来越靠近危险区域。 可饶是如此,却没有一人出声喊停。 因为二人发现,只要是陈绵绵带他们走的路,草药的密度比任何地方都要大,不但如此,里面还有不少值钱的,采上一株,至少挣了普通农家一日的饭钱。 在山中转悠了一个时辰,三人背篓逐渐满了起来。 钱立成将背篓里的草药往下压了压,面上笑意怎么都藏不住:“早知道山里草药这么多,我就应该多带个背篓来。” 声落,就听得少女软糯的声音传来:“这边。” 闻言,钱立成下意识便要跟上,却听得陈述制止道:“不行,再往里走就太危险了。” “怎么就不行了!”钱立成早已被草药迷了眼,当即不假思索地反对道:“陈述,你可是咱们村狩猎的一把好手,这个山都快跑熟了,还怕进去不成?” “春天山里的野猪发情,最容易攻击人。”陈述言罢,拽住陈绵绵的手就往回走:“能摘到这么多草药已经够了,没必要冒险。” 陈绵绵知道男子是为了她好,只是她和李婶子有赌约在身,绝不能输。 再者,文竹就在这附近。 文竹可是王爷的随从,能被王爷带出来查案,武艺有多高强不言而喻,岂会收拾不了一只小小野猪。 没等她按住男子的手,钱立成已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死死挡住去路:“陈述,绵绵运气这么好,怎么可能遇到野猪,咱们就进去看看,警惕点,大不了遇上危险就跑。” “不行!”陈述面无表情地将人拨开,拽着干妹妹就走。 他从来不信命,哪怕这一路走来,草药多得惊人,至少目前,人参不过是干妹妹的一个梦,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梦以身犯险。 “陈述!”钱立成再度冲上前将人拦住,好声好气劝道:“你就这样回去,绵绵和李婶子的赌约怎么办?你真让绵绵去帮李婶子洗衣服?” “大哥!”陈绵绵拽了拽男子衣袖,皱着眉头道:“你信我好不好,你就信我这一次,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一定会被李婶子笑话的。” “立成不是说了愿意帮忙吗。”陈述停下脚步,卸下背上背篓:“我们采的这些草药,够卖一二两银子了,等我们将草药卖了,拿银子回去,一口咬定是卖人参赚的,李婶子也无话可说。” “那要是她去镇上问呢?”陈绵绵反问罢,又看了钱立成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哥,立成哥可是李婶子找来的人,你确定他一定会帮咱们?” 闻言,陈述微微拧起眉头,犹豫片刻后严肃道:“再往前走,就是我爹禁止我进入的区域,里面很危险,遇上野兽,我只能自己跑,带不了你,如果你真就觉得脸面比命重要,我就陪你去。” “太好了!”陈绵绵大喜,反拽着男子就往林子深处行去。 陈述:“……” 她难道没看出来他生气了吗? “陈绵绵!”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道。 “你觉得脸比命重要?”陈述粗声粗气问道。 “嗯!”陈绵绵重重点头,认真道:“大哥,我从小便被人欺负,这是我摆脱过去的第一步,我不想一直被村里人笑话,更不想连累你和荣叔。” “我对自己有自信,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陈绵绵,你自信的只是你的运气,运气这种东西是善变的。”陈述眉头紧锁,脸色黑得活像是刚挖煤回来。 “相信我!”陈绵绵笃定重申罢,拽着男子往林子深处行去。 第153章 变成鸟人飞走了 第153章遇野猪 山林深处幽静,鸟鸣婉转清幽,就连呼吸吞吐的气息都透着凉意。 越往里走,树木越葱郁,只有零星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投落出斑驳的影。 陈绵绵屏息走在前头,目光四下搜寻,寻找着文竹留下的痕迹。 终于,她在一棵参天大树旁瞧见一道人工摆出的小箭头。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组成箭头的树枝踢开,随后循着箭头指示方向朝前行去。 人参叶映入眼帘,她连忙蹲下挖掘。 见女子蹲下,陈述与钱立成急忙迎了上去,齐声道:“找到了?” 陈述是不可置信,钱立成亦是不可置信。 陈绵绵双手费力地掘着土,露出了一截一指长一指宽的人参,而人参的根须还结结实实地扎在土壤里。 “真的有?”钱立成讶然,看向少女的目光生了变化。 他知道陈绵绵是十世善人,有福报,可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疑,如今亲眼见证,心头仅存的怀疑登时烟消云散。 细细回想,无论是遇到道长当日,还是后续发生的一切,都在侧面印证道长的说法。 他因为推陈绵绵下水为脏物缠身,姑母一家也在后续受到影响,便是陈大山一家,卖了女儿的同时也丢了脸面。 “这根好长啊!”陈绵绵挖了个深坑,最后挖出的人参根须最长的足有两尺,这还是在她不小心将根须弄断的情况下。 “我看看!”陈述小心翼翼地接过人参,情绪有些激动:“看样子,这人参得有百年。” “能卖多少钱呢?”陈绵绵追问道。 百年人参,这可是好东西,放在现代百年的野参怎么也得几十万,便是在古代,怎么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应当能卖十两。”陈述不确定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百年的人参。” “十两?”钱立成惊呼,看陈绵绵就跟看摇钱树似的:“陈述你家赚大了,七两买了绵绵,现在还能倒赚三两。” “立成,小声点!”陈述低喝,沉声警告道:“当心引来野兽。” 声落,便听得林子深处传来异动。 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将干妹妹拉到身后:“小心!” 陈绵绵被拉了个踉跄,一抬头,就见远处的草丛轻轻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 兀地,一颗野猪脑袋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是野猪!”钱立成低呼,忙不迭朝后退去:“快跑!” “绵绵!”陈述将陈绵绵往后拨了拨,慢慢朝后退去:“别害怕,你跟着立成慢慢往后退,只要不激怒它咱们就没事。” 陈绵绵配合地朝后退去,双目紧盯着那硕大的野猪,就听得野猪发出愤怒的咆哮:“我要杀了你们!” 闻言,陈绵绵面色大变,一手拽住陈述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道:“快走,它会攻击我们!” “你别乱动!”陈述低声呵斥,语气加重几分:“相信我,只要不激怒它咱们就……” 话音未落,野猪刨动前蹄朝三人扑来。 钱立成离得最远,也跑得最快,三两下拨开树枝跑得没了踪迹。 一时间,林子内只剩下陈绵绵与陈述二人。 陈述将陈绵绵推开,自己则灵巧地躲过攻击,然而他手中没有武器,根本没办法发起反击。 “绵绵,你快走!”陈述捡起一根棍子对准发狂的野猪甩动,高声道:“马上去村里喊人。” “这里离村子那么远,等我把人喊来,你命都没了!”陈绵绵没有离开,而是同样捡起棍子做出防御姿态,冷静道:“陈述,你应当猎过野猪,咱们有没有办法将这只野猪吓退,或者联手将它击杀?” 她不能走,她要是走了,文竹极有可能为了保护她跟着她走,只有她留在这,文竹才有可能出手。 当然,也只是可能,毕竟睿王隐藏身份来到尧城是为了查案,轻易不会暴露身份。 “陈绵绵,你疯了?”陈述分神横了女子一眼,而就是这一分神,野猪刨动四只蹄子朝他扑来。 陈述连忙挥动手中木棍,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一抹人影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来。 两根木棍同时打在野猪身上,野猪吃痛,旋即转换攻击目标,向着陈绵绵拱去。 手中木棍被拱开,陈绵绵叫野猪掀了个人仰马翻。 就在野猪踏来的那一刻,她灵巧地就地一滚,躲过一记攻击。 几乎是同时,陈述再度挥动手中木棍,狠狠砸向野猪的脑袋,制止了野猪接下来的攻击动作。 “咔嚓”一声,木棍断成两截。 野猪彻底被激怒,脑袋朝着男子腿上掀去。 眼看那锋利的獠牙就要刺入男子腿中,一道寒光闪过,野猪脑袋被齐颈削了下来。 鲜血喷溅,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野猪应声倒地。 陈述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冷汗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的性命便交待在此处。 “公子没事?”文竹将长剑收入剑鞘中,语气中满是关切。 “没……没事……”陈述慢半拍反应过来,感激道:“多谢公子。” 说话间,他目光下意识四下搜寻,见干妹妹撑着树干站起,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前,呵斥道:“陈绵绵,你疯了是不是?” 陈绵绵触不及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当下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凶什么凶,我要是跑了你早被野猪吃了。” 陈述不料对方竟敢顶嘴,当下脸更黑了:“陈绵绵……” “陈姑娘说得对,要不是她拖延了时间,在下怕也不能及时将公子救下。”文松出言解围道。 闻言,陈绵绵猛然抬头,诧异地看着男子。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陈述亦是讶然,一会看看救命恩人,一会看看自己的干妹妹:“你们两个,认识?” “认识!”文松点头,旋即补充道:“不过陈姑娘好像记不得我了。”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陈绵绵讪笑,表情有些僵硬:“文公子当日还曾在牛王镇帮过我呢,算下来,我欠公子两个人情。” “陈姑娘言重,举手之劳罢。”文松大气地摆摆手,好意提醒道:“不过,二位可别再跑这深山中摘草药了,此处危险,你们今天能遇到我,下回可未必有这般气运。” “文公子教训得是。”陈述颔首,随后按了把干妹妹的脑袋:“听到没,下次别再来了。” 陈绵绵:“……” 她这是被一个十七岁少年当成熊孩子教训了? 第154章 陈欢欢的境遇 第154章演技浮夸 “此处危险,血腥气怕是会将更多野兽引来,二位还是速速离去。”文松言罢,冲二人施以一礼:“我还有事,先行别过。” “文公子留步!”陈述将人喊住,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野猪:“这野猪……” “野猪陈公子带走。”文松摆手,极其自然地抛出话匣,引对方入自己的话套:“我今日来山中是为采药,带着这么一大只野猪实在不方便行动。” “采药?”陈述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关切道:“文公子武功高强,又看不上这么一大只野猪,想来并非靠采药为生,也不缺买药的银子,怎自己上山采药,可是需要什么稀缺的药材?” “不如公子告诉我需要什么,我对这片山很是熟悉,或许可以帮到公子,就当是报答文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人参。”文松言罢,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我家公子身患顽疾,需得鲜人参做药引,奈何药铺中只有干人参,只能自个到山上采了。” “公子需要人参?”陈述大喜,连忙道:“我家妹妹刚挖到一条人参。” 言罢,他目光四下探寻,很快发现被甩到远处的人参。 他疾步上前将人参捡起,转手递给对方:“文公子,给你!” “太好了!”文松亦是喜形于色,激动道:“我在这山中找了好几日,就是不见人参的踪迹,没想到今天能碰到。” 陈绵绵:“……” 这货到底想干什么? 心中正琢磨着,就听得男子又道:“陈姑娘,你果然是我家公子的福星啊,上回他帮了你,扭头便得了一只鲜人参,今日我帮了你,又得了一只鲜人参。” “啊?”陈绵绵一诧,不确定道:“福星?” “是呀,福星!”文松点头,笑眯眯道:“我家公子之所以来尧城治病,便是得了高人指点,那高人说了,我家公子的福星就在尧城附近,现在看来,那个福星就是陈姑娘你。” 陈绵绵:“……” 感情他这是帮她演戏呢,问题是,大哥你加戏加得这般浮夸,真的有人会信吗? 要知道,她大哥陈述可是窝窝村少有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对,我家绵绵就是福星!” 兄长的附和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下,诧异地看向对方:“大哥?” “我们今日上山挖人参,就是因为绵绵做梦梦到她在山中挖了人参,连路径都是她梦好的。”陈述说着,扭头冲妹妹道:“绵绵,你说是不是?” “额……”陈绵绵迟疑几息,配合地点点头:“是的。”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述笑得更灿烂了:“文公子,你看要不这样,以后就由我和绵绵带你在山中采药。” “陈公子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文松一拍大腿,激动道:“这样,我看这野猪也挺重的,我先帮二位抬下去,咱们一边走一边详谈,至于今天这人参,咱们按着药铺里的价格算,日后公子挖到多少我都按照这个价收。” “不不不,银子就不用了,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我感激都来不及,哪能收公子的银子。” “要的,要的,陈公子和陈姑娘才是帮了在下大忙,我怎么能占好心人的便宜。” “使不得使不得……” 陈绵绵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从相互客套到相互吹捧,最后演变为称兄道弟,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一刻钟。 等二人客套完了,这才捡起散落地上的药材。 文竹与陈述用藤蔓绑住野猪四蹄,挂在木棍上抬着走,一人还背着一个背篓,至于陈绵绵,抱着野猪头毫无存在感地跟在二人身后,一低头,便是与那死不瞑目的野猪四目相对,好不渗人。 三人才行到常有人走的山道上,便见钱立成带着陈荣与几个强壮的猎户自山下跑来:“这边。” 看到毫发无伤的二人,以及被削了脑袋的野猪,赶来的村民无不惊诧。 “述儿,你没受伤?”陈荣快步冲上前,握住儿子双肩上下细细打量。 “爹放心,我没事。”陈述放下肩上木棍,提醒道:“倒是绵绵摔了一跤。” 闻言,陈荣这才看向干女儿:“绵绵,你没事?” 没有责备,有的只是满满的关切。 陈绵绵心中泛起细碎涟漪,轻声道:“我没事,干爹您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陈荣松了口气,随后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朗声大笑起来:“厉害了我的儿,这么大一只野猪你都能对付!” “野猪不是我杀的,是文公子杀的。”陈荣让出半个身位,郑重同父亲介绍道:“爹,这位是文松文公子,方才就是他救了我和绵绵的性命。” “陈叔!”文竹点头致意。 “还有!”陈述手伸向干妹妹,面上添了几分笑意:“绵绵也救了我的性命,要不是绵绵关键时刻拿着棍子去打野猪,我可能已经被野猪拱死了。” 此言一出,不止是陈荣一人,所有跟来的猎户看陈绵绵的目光都生了变化。 那村子里最胆小,常常被人欺负的丫头,竟然敢拿着棍子去打野猪? “不止这样,绵绵还挖到了人参!”陈述从文松的背篓里取出人参递到父亲面前:“您看看,这人参是不是得有百年了?” “呀!”陈荣大惊:“真挖到人参了?” “爹,绵绵真的是福星!”陈述将干妹妹推到人前,语气中是难掩的骄傲:“我们这两背篓的草药,都是跟着她采的。” 看着二人的收获,跟来的猎户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陈绵绵这才上一次山,就又是挖到人参又是装满草药的,可不就是福星降世,问题是,以前她在陈大山家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厉害呀绵绵!”陈荣拍拍干女儿的肩膀,骄傲道:“回去让你干娘给你做顿好的补补!” 说着,他看向文竹:“文公子,你看,这野猪怎么卖,我跟你买点。” “野猪我送令郎了。”文竹颔首,恭敬道:“令嫒绵绵帮了我家公子大忙,算是我家公子的福星,区区一只野猪,就当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几欲夺眶。 区区一只野猪?这么大一只猪,能卖好几两银子呢,竟是说送就送? 陈绵绵这是遇到贵人了? “这多不好……”相较于众人的艳羡,陈荣则显得有些局促:“你救了我家孩子,我哪有再收你东西的道理。” “陈叔客气了。”文松拱手,以商量的口吻道:“若陈叔想要感谢在下的话,请陈叔不要嫌弃在下日后的叨扰,在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央陈姑娘帮忙呢。” “不叨扰,不叨扰。”陈荣连连摆手,见赶来帮忙的朋友们都还在一旁站着,当下一拍脑袋:“瞧我,傻了,就顾着说话,文公子去我家里坐坐,喝口茶?” “好!”文竹颔首应下。 “大家也去我家喝口茶。”陈荣振臂招呼,爽朗道:“今天的事麻烦大家了,我回去后把肉切一切,大家一人带一块回去。” 听得自己也有肉分,众猎户心中艳羡消散些许,转而为高兴取代。 不过是上一趟山,就能分到一块肉,可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第155章 激将法 第155章不要脸 在陈荣的招呼下,一行十人风风火火地朝山下行去。 等回到村子里,李婶子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陈绵绵:“嗐,说什么陈绵绵是善人转世,扯呢。” “你看陈荣,他当初买下陈绵绵不就是看中那些传言吗,现在可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银子没赚到,儿子搭进去了。” 话音方落,王海棠的母亲王婶子推了她一把:“你看!” 李婶子循声看去,就见上山的一行人下来了,不仅下来了,还带着陈绵绵与陈述。 那兄妹二人完好无损不说,背篓更是装得满满当当,再定眼一瞧,跟在后面的人抬着一只头身分离的野猪。 “看样子,述子他爹不仅没把儿子赔进去,还赚了一只野猪。”有妇人捂嘴偷笑,煽风点火道:“春花她娘,你可别不服气,可能绵绵真的是福星呢。” “就是!”另一妇人接过话匣,故意道:“以前绵绵就是咱们村最好看的孩子,那道长不是说了吗,绵绵会变好看,我看现在就变得比以前好看了,不定以后还是会比春花好看。” 听到这,李婶子脸都绿了。 要说她之所以讨厌陈绵绵,便是因为陈绵绵以前生得好看。 当时村里就没出现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刚生下来白白嫩嫩,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越长大就越好看,一时间抢走了她家春花的所有风头。 是以,当陈绵绵开始长胖变丑,当村里有人夸她家春花才是村里最标致的姑娘的时候,她在家里偷笑了足足三日。 “你别说,还真是这样。”先前煽风点火的妇人点头应和,夸张道:“绵绵这才离开陈大山家两天,以后不得了哟……” “呸!”李婶子啐了口,恶狠狠道:“黑猪成精了能多好看?” 末了,不待众人接话她又道:“陈绵绵要真是什么福星的话,她今天就能摘到人参。” 说到这,她背脊一挺,大步流星走上前拦住众人去路:“陈绵绵,人参你摘到了吗?” “我……” “婶子我也不难为你,你要是不愿意洗衣服,给婶子半两银子就行。”李婶子洋洋得意道。 话音方落,就见少女掏出一株人参。 “李婶子,我挖到人参了。”陈绵绵望着妇人得意的嘴脸,平静道:“立成哥可以作证。” 霎时间,李婶子变了脸色。 她歪头看向人群中的钱立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立成?” “李婶子,人参是绵绵挖出来的。”钱立成据实答道。 得了肯定的回答,李婶子脸色更难看了。 “婶子!”陈绵绵轻唤,眼中流露出一丝讥嘲,语调却是软软糯糯,带着商量的口吻:“咱两的赌约,还作数吗?” “陈绵绵你得意个什么劲?”李婶子大吼一声,扭身气呼呼地离去。 陈绵绵眨眨眼睛,转头看向众人,表情无辜又委屈:“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在场的村民都是大男人,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只当是李婶子欺负小辈又输不起,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来。 瞧见这一幕,文竹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家爷挑朋友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独到,万里挑一找了个黑心的小农女,坑了人还能落得众人同情,以至于他现在忍不住怀疑,以前她被欺负得那般惨,究竟是她被欺负惨了,还是那些欺负她的人被欺负惨了。 李婶子带来的插曲很快被揭过去,等回到家中,陈荣持刀,将一整只野猪剖开,给上山帮忙的六人一人切了五斤猪肉。 猪肉一斤十个铜板,野猪肉却是不同,一斤足有十三个铜板,这么五斤肉,要六十五个铜板,算下来,他分了将近四钱银子出去。 见陈荣如此大方,放下手中农活前来帮衬的每个农户具是喜笑颜开,心满意足地离去。 钱立成也分到了猪肉,此刻抓着那一大块五花肉,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拿,遇到野猪他抛下陈绵绵和陈述就跑,哪有那个脸拿,放,这么漂亮一块肉,值六十几个铜板呢,他实在撒不开手。 要知道,他家已经有些日子没开荤了,看到肉哪有不馋的。 正天人交战着,一张黑黑胖胖的小脸出现在眼前:“立成哥!” 听得那甜甜糯糯的呼唤声,钱立成有些慌张地偏开目光,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了?” “谢谢你!”陈绵绵说着,递上一条砍好的猪蹄。 见状,钱立成先是一愣,继而脸涨得通红:“你……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感谢你!”陈绵绵睁着双大眼睛,诚挚道:“大哥同我说了,你方才跑那么快,是为了下山喊人,给我们兄妹两争取活命的机会呢。” “虽然最后我和大哥被文公子救了,但,这毕竟是个意外之喜,如果文公子没有及时出现,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闻言,钱立成睁大眼睛,诧异地看向一旁忙着烧水的陈述:“陈述,你……你们真这么觉得?你们不怪我方才跑了?” 陈述:“……” 老子要这么觉得就有鬼了! 天知道他看到钱立成一下子跑得没踪影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抓起一块石头朝他腿上打去,把他打成一个瘸子。 “为什么要怪你?”陈绵绵抢在兄长接话之前开口,依旧一脸诚挚:“方才文公子还同我们分析了,要是咱们三都跑,我肯定被野猪拱死了,要是咱们三都留下,不死也得半残,要是我大哥下山叫人,你对付野猪经验不足,咱两都得玩完,要是我下山叫人,我这小短腿,又胖乎乎的,跑得慢,别说时间上来不及,万一路上遇到个蛇虫鼠蚁的,可能咱们三都得没命。” “算下来呀,你下山叫人是最好的。” 说到这,她冲男子竖起大拇指:“立成哥,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分析到这么多。” 叫少女这一通夸赞,钱立成仿佛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整个人呢有些飘飘然:“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还怕你们不理解呢。” 见男子竟然有脸应承,陈述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真够不要脸! 第156章 赌 第156章一双好儿女 “理解,当然理解。”陈绵绵说着,递上手中猪蹄:“立成哥,这条猪蹄请你一定要拿着。” “这多不好意思啊,荣叔已经给我一块肉了。”嘴上这么说着,钱立成的眼珠子已经黏在猪蹄上,空着的右手更是蠢蠢欲动。 “别不好意思!”陈述不知干妹妹想做些什么,只是想着今日种种,料定她这么做有自己的道理,当下配合着接话道:“绵绵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钱立成大喜,死死拽住那只大猪蹄子:“也谢谢绵绵妹妹。” “立成哥客气了。”陈绵绵先是露出笑容,继而变脸般垮下小脸,“惆怅”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钱立成追问道。 “可惜我以前没这般好运,没能让两个妹妹吃上好东西。”陈绵绵说到这,复叹一口气:“现在大哥名声不好,奶奶和爹娘算是恨死我了,我根本不敢往跟前凑,日后便是想给两位妹妹带点吃的也做不到。” “我可以帮你!”钱立成拍着胸口,仗义道:“以后你想要给她们什么,我帮你带过去,你别忘了,你二婶可是我姑姑,算下来,咱们还是表兄妹呢。” “真的?”陈绵绵眼前一亮,面上重新展露笑容:“我现在也没什么可以送过去的,这样,立成哥,你先帮我看看欢欢和蕊蕊过得好不好,成不?” 说到这,她拧了拧衣角,眸中笑意淡了几分,声音随之轻了下来:“我就怕因为我的事叫她们两被迁怒,被打。” “没问题!”钱立成拍拍胸脯:“我现在就去。” “谢谢立成哥!”得了肯定的回复,陈绵绵面上露出灿烂笑容,笑吟吟地将人送了出去。 等转回身,哪还见半分笑意。 见干妹妹忽然变脸,陈述不免有些诧异:“绵绵,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别信我方才说的。”陈绵绵迎上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脸嫌弃道:“野猪是他发出声音引来的,一来他便跑了,我要是感激他就是我脑子坏了。” “那你还拿猪蹄谢他?”陈述讶然,一时竟是摸不透干妹妹的情绪。 “猪蹄是干爹让我给他的。”陈绵绵撇撇嘴,嘀咕道:“干爹说了,钱立成好歹逃跑后第一时间下山叫人上去帮忙,给他的自然要比别人多些,便是他跑了也不好赖他。” 闻言,陈述看向院子里忙着杀猪的父亲,随后视线不自觉地偏转,落到一丈开外笑着同父亲闲聊的年轻男人身上。 须臾,他收回目光,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爹不想与人闹不快我理解,你捧着钱立成又是做什么?为了你两个妹妹?” “是呀,我要不谢他,好容易缓和关系又得生疏了,到那时就没人帮我打听妹妹的情况了。”陈绵绵在兄长身侧蹲下,双手支着下颚,情真意切道:“我以前的那个家里,就属二妹妹欢欢对我最好,可她在家中不讨喜,奶奶稍有不顺气就会动手打她。原本我没细想,可我方才远远路过以前住的房子,忽然想到,欢欢那般关心我,怎么可能知晓我被卖了都不过来问一嘴。” 原本她不是没细想,是根本没想过陈大山一家会因为她的事情迁怒欢欢,毕竟她是假女儿,是假孙女,欢欢却是与他们血脉相连。 是以,便是欢欢没来找她,她也只当是陈大山一家下了禁令,没有过多去想。 只是方才远远路过陈大山家,她忽然心跳得厉害,一股子恐惧感油然而生。 虽然她和欢欢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的情感却是真的,她也是真心把那小炮仗当成妹妹看。 万一欢欢真出了什么事,她却没能及时觉察…… 陈绵绵不敢再往下想,唇色却是白了几度。 见她这般模样,陈述语气软和几分:“你担心欢欢被迁怒?” “嗯!”陈绵绵点头,一手托腮,一手毫无章法地画着地上的灰:“我知道我担心没用,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陈大山家里的人了,我管不了他们家里的事,可我就是担心。” 不远处,文竹侧目看了过来。 他虽然站得远,但耳力颇佳,是以将二人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完全。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虽然奸猾,却是个重感情的。 寻常人才被卖入新家,必然自顾不暇,她却能分神去关心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甚至于,那个妹妹是她仇人的女儿。 “文公子,你方才说你是汴梁人士?” 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传入耳中,文竹收回目光,恭敬回道:“是。” “汴梁可是个好地方哟!”陈荣剖解着大野猪,笑眯眯道:“我听人说,汴梁边上就是黄河,那鱼多的呀,往河里丢个鱼钩,就能钓一串鱼上来,街市上鱼卖得比米面还便宜呢。” “汴梁确实是个好地方。”文竹点头附和:“荣叔若是有机会,应当去汴梁看看。” “去汴梁?”陈荣拔高音量,惹来灶房内的兄妹二人注目。 很快,他摆摆手:“太远了,太远了,别说没盘缠,就是有,咱也不能荒了家里的土地呀,不种地,来年吃啥哟。” 闻言,文竹低低一笑,意味深长地朝陈绵绵兄妹二人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荣叔您有一双好儿女,不会一辈子种地的。” 听得这般言论,陈荣忍不住看向儿子和干女儿,就见二人一人拿着茶饼,一人端着装满热水的瓷壶自灶房内行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文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荣有些不理解,他们这些村里人,不种地还能做什么? “陈公子骨骼惊奇,乃是难得的练武奇才。”文竹指着陈述言罢,手腕一转,对准了陈绵绵:“至于陈姑娘,虽然瞧着憨了些,实则是个聪明人,自有一番锦绣前程。” 陈绵绵:“……” 什么叫憨了些?还有,你当着我干爹的面拆我马甲做什么? 第157章 不是亲姐妹 第157章教他习武 听得这般言论,陈荣忍不住再度审视一番自己的儿女。 大儿子打小力气大,是村中年轻一辈狩猎的好手,便是比他有经验的猎手,收获都不如他,他家这些年能越过越好,成为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就是靠的大儿子。 只不过…… 陈荣目光转到干女儿身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怀疑。 聪明人?锦绣前程? 说他家绵绵好运他都难以相信,毕竟这丫头的经历实在太惨了,聪明人,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丫头都傻出村了。 “文公子不必逗我开心。”陈荣摆摆手,乐呵呵道:“我自己的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清楚。” 陈绵绵:“……” 干爹,您好歹掩饰下情绪,给我点面子成不? “呵!”文竹轻笑,慢慢悠悠道:“荣叔若是不信,可将陈公子与陈姑娘交予我,我保证不出半月便能让您瞧见他们二人的变化。” “交予你?”陈荣蹙眉,有些警惕道:“文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荣叔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身子有恙,需要大量的鲜参,方才在山上陈公子已答应我,日后会带我上山找参。”文竹说到这,拱手冲中年男子施以一礼:“在下知晓,现在正是春耕农忙的时节,我一口气占了陈公子、陈姑娘二人的时间,您家中怕是周转不开,以银子做回报,又太过俗气,平白污了陈公子一番好心,若您愿意,在下愿教陈公子武功,教陈姑娘读书识字作为答谢。” “当真?”陈述快步迎上前,激动道:“文兄愿意教我武功?” 见兄长这般反应,陈绵绵登时明白兄长今日异常从何而来。 感情兄长对文竹热情异常,是因为文竹的身手。 “自然!”文竹点头,认真道:“我与我家公子会在尧城待很长一段时间,平日里除了找药,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再加上对这周边并不熟悉,整日只能待在客栈里,不甚烦闷。若是陈公子不嫌弃在下的三脚猫功夫,愿意陪在下解解闷,那是再好不过了。” “多谢文……多谢师父!”陈述躬身行以大礼,语气是难掩的激动。 “哎哎哎!”文竹伸手将人拦住,笑眯眯道:“你我年龄相仿,你就别喊我师父了,按着先前说好,唤我文兄即可。” 末了,他看向陈绵绵,一本正经道:“陈姑娘,你可愿意?” “我……”陈绵绵偷偷看了干爹一眼,故作为难道:“我可以带公子上山采药,至于识字,还是算了,我这人笨……” “要的要的,多谢文公子!”陈荣抢过话匣,一把按住干女儿的脑袋鞠了个躬:“还不谢过先生。” 陈绵绵不料男子这般激动,却还是配合着糯糯道:“谢谢先生。” “那就这么说定了。”文竹拱手,笑吟吟地将此事定下。 茶渣做的茶饼掰开,丢入热水中,一碗浅黄色的茶便泡好了。 三个大男人外加陈绵绵四人围坐木桌前,一面喝茶一面闲聊。 文竹是王爷身边的侍从,见多识广,肚子里有无数奇闻轶事,有他在,不愁没有话题。 这一聊,便聊到了日落西山。 万巧娘在朋友家裁了一日的衣裳,天黑才回到家中。 走到家门口,没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反听得一阵畅快的笑声。 她推门行入其中,便听得自家男人的传来:“真事,必然是真事。” 随之传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香。 万巧娘皱了皱眉头,一面往里走一面责备道:“荣哥,你怎么又喝酒?” 声落,她才发现家中坐着一位气度不俗的青年。 “巧娘,你回来了?”因为高兴,陈荣喝得有点多,当下摇摇晃晃站起,高声道:“快,去炒菜,弄一锅好肉来下酒。” 末了,他扭头冲文竹道:“文公子,我告诉你,这娶媳妇呀,就要娶万家村的媳妇,能干,听话,我家婆娘什么都会,就差上山打猎了!” 见状,万巧娘无奈地摇摇头,回屋将手中挎着的竹篮放好,随后挽起衣袖进灶房煮饭。 忙碌间,她忽然意识到家中少了个人,忙不迭冲儿子道:“述儿,绵绵呢,她不是同你一道进山采药吗,怎么没见到人呢?” 陈述亦喝得有点多,面颊烧得通红,口齿却是清晰的:“绵绵被爹两杯放倒了,现在在屋里睡觉呢。” 说到这,他摆摆手,嫌弃道:“酒量太差了!” 听得这般回答,万巧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个两个的,喝疯了!绵绵才十三,你们怎么能让她喝酒呢?” 回应她的,是男人们爽朗的笑声。 “真是!”万巧娘摇头,先是生火准备饭菜,随后趁着焖肉的空挡去了一趟干女儿的屋内。 陈绵绵正躺在床榻上装睡,忽听得开门声响起,随后是一串轻细的脚步声,最后停在她的床榻前。 陈绵绵知道来人是干娘,心中正琢磨着要不要假装酒醒,便觉一只微凉的手贴在额头上。 很快,那只手挪开,为她盖好了被子,全程动作轻柔,没发出一点声音,似生怕将她惊醒。 轻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半开的房门轻轻关上,屋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陈绵绵缓缓睁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似乎残留着妇人掌心的温度。 “巧娘呀,绵绵呢,叫她来喝呀!”干爹爽朗的声音传来,大喇喇道:“她可是咱家的福星。” “绵绵才十三,不能多喝酒!” 回应他的,是万巧娘温柔的声音。 陈绵绵眼睑轻颤,只觉心口涨涨的,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干爹干娘一家可真是好人,善良且温柔。 “怎么不能喝了,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陈荣的声音爽朗依旧,只是听着有些含糊不清,显然是又灌了一大口酒:“我去叫她起来喝酒!” 闻言,陈绵绵眼皮跳了跳,默默将双眼闭上。 要说她为什么装醉,便是因为干爹喝大了喜欢灌人,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不得装醉躲酒。 踉跄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在了门口。 “荣哥,绵绵是个姑娘家,你可不能随便进她的房。”万巧娘将人拦住,挡了回去:“你要是进去我可生气了。” 声落,踉跄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却是渐渐远离。 陈绵绵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干爹怕老婆。 第158章 做好安排 第158章变成鸟人飞走了 这一顿酒三人喝到了夜半才停,这期间,万巧娘端着煮好的饭菜进入干女儿的房间,轻着声音将人唤醒:“绵绵,绵绵,起来吃点饭再睡。” 闻声,陈绵绵假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含混道:“干娘?” “醉晕了?”万巧娘伸手将人扶起,温柔道:“吃点东西,不然明天胃会不舒服的。” “哎!”陈绵绵糯糯应声,借力坐直身子,装着醉酒的模样道:“现在是早上了?” “才过吃晚饭的时辰。”万巧娘说着,摸了摸干女儿的头发:“快吃,” 闻言,陈绵绵借着油灯豆大的火光朝香气的源头看去,才发现干娘把饭菜都给她送进来了。 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旁边是足足一碗红烧排骨,就是干娘这厨艺真心让人不敢恭维。 “你干爹高兴糊涂了,你出去他又得灌你酒,晚饭你就自己在房间里吃,啊。”万巧娘嘱咐罢,见干女儿坐得稳稳当当,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等几个大男人酒喝完了,万巧娘挽起衣袖收拾碗筷。 陈荣醉糊涂了,跌跌撞撞地追着自家婆娘,最后索性将脑袋挂在那纤瘦的肩膀上,絮絮叨叨道:“巧娘呀,绵绵真的是个福星,她挖到人参了。” “嗯!”万巧娘只当他喝醉了说胡话,当下胡乱应承着。 “她不仅挖到人参,还给述儿找了个师父!”陈荣说到这,扯着嗓门高喊道:“咱家述儿以后能当大侠,他最想当大侠了!” “师父?”万巧娘微诧:“什么师父?” “文公子,述儿的师父!”陈荣回身一指,才发现院中只剩下儿子一人。 “述儿,你师父呢?” 陈述愣愣看着文竹消失的方向,扑腾了两下胳膊,傻乎乎道:“变成鸟人飞走了。” 闻言,陈荣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师父飞走了。” 陈绵绵端着吃完的碗筷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般情形。 她弯了弯唇角,强忍住笑意,上前将碗筷放在灶台上,帮衬着干娘将干爹扶起:“干娘,您和干爹洗洗睡,这里我来收拾就成。” “好!”万巧娘应声,与大女儿一道艰难地将喝醉的夫君扶回房中。 “完了,师父飞走了……飞走了……”陈荣一叠声重复着,却是没有闹腾。 陈绵绵好容易将人安置回床榻上,回到灶房却被兄长缠上了。 “绵绵……”陈述高干妹妹一大截,是以非常不客气地把下巴抵在了陈绵绵的头顶上:“师父飞走了。” “嗯!”陈绵绵敷衍应道,手上刷碗动作不停。 “变成鸟人飞走了!”陈述重申,就跟个耍赖的孩子似的,身子左右晃动,下巴也跟着磨来蹭去:“你把师父变回来,变回来!” 陈绵绵能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的头发被粗暴地扯来扯去,隐约间似乎掉了几根。 她身子往下矮了矮,才得片刻自由,那下巴又压了上来:“你把师父变回来,变回来!” 陈绵绵:“……” 这是想让她成为地中海呢? “大哥,人家那叫轻功,不叫鸟人!”陈绵绵无语地纠正道。 “师父变成轻功飞走了?”陈述歪着脑袋,平时没甚表情的面庞活像是一个行走的表情包:“轻功是什么东东?” 陈绵绵:“……” 她飞速将碗筷清洗干净,擦干摆好,匆匆行出灶房。 哪知她出了灶房,男子也跟了上来。 她刷牙,对方戳她鼓起的腮帮子让她喷水,她洗脸,肌肤险些被男子用巾布搓破。 好容易回房,男子扒在她门上挠门:“你把师父变回来,变回来……” 整整一夜,吵闹不休。 次日,日上三竿,陈荣与陈述父子两酒醒,神清气爽,却见院子里坐着两个挂着黑眼圈的女人,赫然是陈绵绵与万巧娘。 陈荣昨夜喝得太多,断片了,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着多年来的经验,知道自己又闹人了,连忙上前将自家婆娘拽到一边哄着。 万氏才被拽走,陈述便在干妹妹对面坐下,虎着张脸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回应她的,是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外表瞧着跟块木头似的兄长喝完酒后会这般……嗯,有趣。 “陈绵绵……” “绵绵妹妹!”不等陈述出言恫吓,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二人抬头看去,就见钱立成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陈绵绵不解道。 “不好了!”钱立成双手撑在木桌上,抓起水壶就往嘴里倒水。 等缓过气来,他神色凝重道:“绵绵,我跟你说两件事,你听了以后千万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你只管说便是。”陈绵绵催促道。 “蕊蕊……蕊蕊她……”钱立成神色微变,语气中添了几分同情:“蕊蕊说,她不认你这个大姐了。” “就这?”陈绵绵挑眉,表情有些无语。 “你不难过吗?”钱立成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女子会是这般反应,不禁加重语气重申道:“蕊蕊可是和你关系最亲近的妹妹,如今她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闻言,陈绵绵像是才反应过来,故作难过道:“为什么?” “蕊蕊说了,你爹娘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卖了她和欢欢,只是嫌弃你长得太丑,日后嫁不出去会给家里丢脸,而她也以有你这么个丑八怪姐姐为耻。”钱立成据实答罢,像是才想起什么,面上添了几分尴尬:“绵绵,你别听她胡说……” “那欢欢呢?”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有些急切道:“她也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吗?” “欢欢……”钱立成一滞,当下不以为意道:“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 “欢欢因为你爹娘卖了你,和他们吵了一架,叫你爹娘给打了,听蕊蕊说好像没收住手,把人给打吐血了,现在还在房间里躺着,直到今天都没起来。” “什么?”陈绵绵拍案而起,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见状,钱立成与陈述二人连忙追上。 第159章 保护她 第159章陈欢欢的境遇 陈绵绵跑得飞快,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个电钻在脑子里钻来钻去。 等赶到陈大山家,就见院门紧闭着,透过篱笆朝内看去,没有半个人影。 她抬手“砰砰”敲门,高声道:“开门,开门!”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陈绵绵怒极,抬脚就去踹那破败的木门,被赶来的陈述一把拉住。 “绵绵,你干什么呢?”陈述拽着妹妹,沉声道:“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陈大山一家若是追究起来,你要倒大霉的!”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 闻言,陈绵绵理智稍稍回笼,慢慢冷静下来。 她抬起猩红的双眼,看向同样追来的钱立成,轻声道:“立成哥,他们,给欢欢请大夫了吗?” “没有!”钱立成摇头,紧跟着劝道:“绵绵,你不要着急,欢欢她被你爹娘打和你没关系,是她自己不会说话。” “再说了,她以前不总是欺负你,被打了挺好……” “我好你……”陈绵绵破口欲骂,可到底还存有理智,最后又把到嘴边的脏字咽了回去:“欢欢到底是我妹妹,又是因为帮我抱不平我被打,我不能不管她。” 言罢,她看向兄长:“大哥,你能不能在外面帮着放风,我爬进去看看情况。” “好!”陈述不假思索应道。 闻言,钱立成惊诧地看着男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陈述,你不是说私闯民宅会倒霉吗?” “强闯进去自然要倒霉,不被发现就可以了。”陈述言罢,一把勾住男子的肩膀,半点不走心地虚情假意道:“咱两兄弟一场,你不会不帮这个忙?” 听得男子这般言论,想着陈绵绵兄妹二人昨日际遇,钱立成只犹豫了一瞬间便点头应下:“当然。” 末了,他扭头冲表妹道:“绵绵妹妹,你快进去,我和你大哥在这外面守着。” “谢谢立成哥。”陈绵绵点头致意,在兄长的帮助下翻过高高的篱笆。 陈欢欢与陈蕊蕊同住的屋子靠近鸡圈,是以她一跨过被篱笆围着的鸡圈便来到门前。 破旧的房门虚掩着,隐约可以嗅得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推开房门,就见妹妹陈欢欢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趴在破旧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破被子,一只手耷拉在床下。 鲜血凝固在她的指尖,地上一滩黑褐色的血迹,上面纵横交错着几道指痕,那是挣扎抓挠留下的痕迹。 “欢欢!”陈绵绵低呼,冲上前去将人翻过,印入眼帘是一张毫无生气的小脸。 陈欢欢面颊蜡黄,透着不健康的白,轻得像是用人皮糊成的纸人。 “欢欢!”陈绵绵将妹妹抱在怀中,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女孩的呼吸很微弱,似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啪嗒!” 一滴晶莹的液体滴落在女孩面上,陈绵绵摸了摸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胡乱地抹了把泪,颤抖着手解开女孩的衣襟,印入眼帘是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女孩手臂上不知被什么勾出了一道血口,那应当就是地上血迹的来源。 陈绵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这辈子,就没亲眼见过这般恐怖的场景,那皮包骨的身子上几乎没一块完好的肌肤。 棍子印,巴掌印,甚至是脚印,头皮上秃了一小块,显然是被揪了头发,嘴角更是挂着一丝血迹,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想象,怀中人究竟遭了怎样的虐打。 陈述正在墙外来回踱步,忽见一道胖乎乎的身影爬了出来。 他快步迎上前去,显然松了口气:“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很久……” 话音就此戛然,陈述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那是怎样绝望的表情啊,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痛苦,恐惧,还有浓浓的怨恨。 是的,怨恨。 便是当初被自己的爹娘卖了,她也不曾流露出这般怨恨的神情。 “绵绵……你……”陈述轻轻握住干妹妹的手,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欢欢她……她……你还好?” “死”这一字,陈述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大哥,欢欢快死了,你能帮我雇一辆去城里的牛车吗?我想给她请个大夫。”陈绵绵望着兄长的眼睛,泪水不住地往下滚落。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哭,哭是最没用,最无济于事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可以!”陈述应声,作势就要将人搂怀里安慰,却被一把推开。 “快点!”陈绵绵催促罢,垂首抹泪朝家中跑去。 陈述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快步朝村口跑去。 见状,钱立成犹豫片刻,拔腿跟上陈述的步伐。 风在耳边喧嚣,呼啸如鬼泣,陈绵绵从未想过,在春日这样一个充满生机,在中午这样暖绒的日子里,她会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阴森,寒冷。 回到家中,她从井里打出半桶水,一股脑儿将脸埋入其中。 清凉的冷水刺激着面部神经,凉得让人直打哆嗦。 少倾,她抬起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那人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是才哭过。 陈绵绵又一次将脸埋入水中,屏住呼吸。 “哗啦!” 水声响起,陈绵绵看着跌宕的水波,那里面破碎的人影眼睛依旧有些泛红,痕迹却不再那般明显。 陈绵绵胸腔微微起伏,又捞了两捧水泼在脸上,这才作罢。 她本该自己去村口雇牛车,可,她怕自己刚哭过的模样叫人看见,给干爹一家带来非议。 再者,她一个刚被卖的姑娘有钱包牛车去城里,无论是对村民还是对干爹一家都说不通。 欢欢她一定要救下,而救下欢欢的前提是不让自己深陷艰难处境,因为只有她自己处境好了,她才有余力去救人。 从未有一刻,她脑子这般冷静,也从未有一刻,她那么恨一个人。 陈大山一家,简直禽兽不如! 陈绵绵攥紧拳头,眼中浮现浓浓憎恶。 她一定要这一家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60章 布老鼠 第160章激将法 陈述先是去了一趟村口,没有看到往日候在那的牛车。 牛车也许刚才离去,也可能很快就回来,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在村口等着,可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猩红的泪眼。 那双眼睛里带着痛苦,怨恨,更多的是恐惧,失去亲人的恐惧。 “陈述,车估计刚走……” 没等跟来的钱立成把话说完,陈述拔腿朝田间跑去。 陈荣正在田里犁地,眼角余光瞥见儿子朝自己冲来。 他稍稍直起身子,手中牵着的牛尾被人夺了去。 “爹,我要用牛车,您先把牛给我,我有急事。”陈述快速言罢,一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离去。 陈绵绵才洗好脸,便见兄长冲了进来。 他先是把后门打开,继而将陈在柴房里的板车拖了出去。 见状,陈绵绵忙不迭跟了上去。 陈述手脚利索地绑好牛车,又去自己房中取了银子,这才拽着干妹妹往屋外赶去:“村里的牛车出去了,咱坐自己的牛车走。” 言罢,他一把将人拽上牛车,挥动柳条抽打在大黄牛身上:“走!” 老黄牛吃痛,发出“哞”地一声响,迈开四条蹄子朝主人驱赶的方向行去。 离开村子的路陈述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是以他赶车赶得飞快。 牛车在林间小道上颠簸穿行,陈绵绵能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不时离开板车,一颗胃更是上下颠跳,她双手抓紧板车,紧抿着唇,没有出声让对方减缓速度。 出了小道,陈绵绵忽然改口道:“大哥,先去镇上!” “镇上?”陈述有些不理解干妹妹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想到她昨日竟是给自己弄了个师父回来,便下意识听从了她的安排:“行,咱们去镇上。” 牛车以最快速度赶到镇上,到了镇子里,陈绵绵让兄长在一家小茶馆里等候,自己则直直朝毛子巷奔去。 行至毛子巷尽头,敲开木门,印入眼帘是一张年轻的欢喜的面庞。 “小姐,你可算来了,你这么多日子没出现,我还以为你……” “大诚哥!”陈绵绵打断男子的长篇大论,神情严肃异常:“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 “小姐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吴大诚不假思索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将声音压低几分:“我要你再装一次道长,去陈大山家将陈欢欢带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眨眼便是两刻钟过去。 陈述一手捏着茶杯,一手敲着桌子,心里乱糟糟的。 他原以为妹妹忽然改变方向来镇上是因为请镇上的大夫更快,可一进入牛王镇,妹妹便撇下自己跑了,而这一跑,就是足足两刻钟。 正焦虑着,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冲入茶馆中。 “绵绵……” 陈述正欲问些什么,忽被一把打断:“大哥,快,咱们去城里。” “好!”陈述应声站起,快步朝茶馆外行去。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颠簸,牛车终是驶入尧城。 陈述将牛车停在一间医馆前,抬脚快步行了进去,一面走一面道:“绵绵,这是尧城最好的医馆,咱们找王大夫去,肯定有办法。”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陈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才发现牛车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妹妹的踪影。 他这是驾车太快,把妹妹颠掉了? 这厢陈述退出医馆四下找妹妹,那厢陈绵绵循着记忆一口气冲到楚聿修在尧城暂住的别苑。 “咚咚咚!” 她用门环敲击着大门,不一会儿,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那小厮上下打量着来人两眼,颇为客气道:“姑娘可是敲错门了?” “没敲错!”陈绵绵上前一步,急切道:“我是楚公子的朋友陈绵绵,我想见他。” 闻言,小厮露出恍然神情,恭敬道:“实在不好意思呀陈姑娘,楚公子出门了,归时不定。” “那唐南斗唐大夫在吗?”陈绵绵一手按在门板上,急切道:“我找他有急事,烦请小哥通报一下。” “唐老在,不过……”小厮露出为难神情:“唐老脾气古怪,向来不见客。” “还请小哥代为通报!”陈绵绵躬身施以一礼。 “陈姑娘,陈姑娘!”小厮惶恐地将人扶住,语气有些无奈:“小的只能通报,成不成小的也不敢保证。” “多谢小哥!”陈绵绵再度躬身施以一礼。 小厮将人扶起,转身快步朝院中行去。 陈绵绵站在门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开了。 小厮恭恭敬敬地冲女子做请,含笑道:“陈姑娘里面请,唐老在中堂等您。”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忙不迭跨过门槛。 这是陈绵绵第二次行入这间别苑,上回走的后门,这回走的前门,不仅进来的门路不一,心境亦是大不相同。 第一次来到这间别苑,她可以说是欢喜的,而这次来到这间别苑,她心中除了焦虑,便是焦虑。 楚公子不在,她该怎样劝唐大夫出手呢? 思虑间,人已行至中堂。 唐南斗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见到来人,他放下茶盏,捻着八字胡笑眯眯道:“小丫头,知道急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要命的呢。” “不过你再急也没用,我是不会给你诊治的,除非你给我做药童赔罪。” “唐大夫,小女子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自己的病症,而是为了你我的赌约。”陈绵绵说着,冲那主座上的中年男子伸出小手:“您既不愿履行约定,小女子也不为难您,您做赌的一千两银子,是不是要按约定付给小女子?” “你是来讨债的?”唐南斗吹胡子,但不过瞬息他便冷静下来:“激将法?小丫头我可告诉你,同一招用一次可以,用两次可就失效了。” “我是来讨债的!”陈绵绵点头,半点不带犹豫含糊:“只要您把银子给我,不就知道我是不是使的激将法吗?” “为我治病是守约,给我一千两银子亦是守约,只要您给我一千两银子,咱两的赌约就算履行完了,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拿了这笔银子,便是日后毒发身亡横尸街头,也绝对不会求您救治,更不会让楚公子替我求情。” “这可是你说的!”唐南斗不悦地冷哼一声:“跟我耍心眼,小丫头,你等着后悔!” 言罢,他冲身侧胖药童道:“去,取一张一千两银票给她。” “是!”药童应声,快步离开中堂。 “多谢唐大夫。”陈绵绵施以一礼,直起身后扭头看了一眼门口,似乎有重重心事。 见她这副心神不宁的的模样,唐南斗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刚想开口,却又觉得自己这般做表现得太过关心,当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第161章 针灸 第161章赌 约莫半刻钟过去,药童去而复返,取来了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唐南斗。 唐南斗摆摆手,一脸嫌弃道:“给她。” 药童转身,将银子递到了陈绵绵面前:“陈姑娘。” 陈绵绵伸手接下,小心翼翼地叠好揣入怀中,随后冲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施以一礼:“唐大夫言出必行,小女子佩服,如今你我两清,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言罢,她转身快步离去。 见她走得没有一丝迟疑,唐南斗心里更不痛快了。 要知道,整个天鹰国但凡听过他名讳的,无不巴望着他施以援手,便是散尽家财也心甘情愿,如今可倒好,那小丫头片子选择要一千两银子,而不是让他诊治。 她这是要钱不要命呢,还是她打从心里并不相信他的医术。 想道第二种可能,唐南斗“蹭”地站起,指着门口道:“快把人给我拦回来。” 陈绵绵行得极快,几乎将引路的小厮甩在身后,似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 眼看别苑大门就在眼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陈姑娘请留步。” 闻言,陈绵绵眸中掠过一抹暗芒。 很快,她收拾好表情,缓缓转过身来:“怎么了?” “我家师父请姑娘过去一趟。”药童据实答道。 “这……”陈绵绵为难地拧起眉头,似是下意识般扒紧了怀中银票:“我还有急事,麻烦你同唐大夫说,等明天我再来找他。” “陈姑娘!”胖药童一把拽住女子衣袖,急得都要哭了:“我家师父脾气不好,要是我不能将姑娘带回去的话,他铁定要教训我。” “这……”陈绵绵看了看被拽住的衣袖,又看了看那张着急的面孔,颇为无奈地松口道:“行,我随你去。” 得了肯定答复,药童大喜,原本垮塌着的哭丧的面团脸霎时笑成了一颗开心果:“陈姑娘随我来!” 唐南斗正在中堂内来回踱步,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矮胖的身影行了进来。 他急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行上前去:“小丫头,你是不是怀疑我南斗星的医术?” 闻言,陈绵绵先是一愣,继而摇头道:“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何要钱不要命?”唐南斗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黑黑胖胖的小丫头,目光锐利好似审视犯人:“你知不知道,你的病普天之下除了我没几个人能治,过了这个村,你也就剩下等死这一选项了。” “我知道。”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并没有情绪起伏。 听得这般回答,唐南斗登时来火了:“那你就是要钱不要命咯?你这小丫头怎这般短视……” “我妹妹快死了。”陈绵绵打断中年男子的话,眼角泛出一丝泪意,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我需要银子,给她请一个好大夫,需要银子给她买药,不管花多少钱,我都得保住她的命。” “原本我来城里,是找楚公子借钱的,可是楚公子不在,便只能借赌约找您要钱了。” “好大夫?”唐南斗指着自己的鼻子:“在你眼里,我唐南斗算不上一个好大夫?” “您自然是好大夫。”陈绵绵扯了扯唇角,自嘲道:“可您连楚公子的面子都不卖,更别说得罪过您的我了。” “与其苦苦哀求您,白白耗费时间,甚至弄得最后连银子都拿不到,我还不如拿走银子,至少,我能请得起尧城最有名的郎中,药铺也会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给我拿最好的药。” “那你自己呢?你的命你不要了?”唐南斗没好气道。 “我妹妹一日时间等不得,我半年时间还是等得的。”陈绵绵扬起脑袋,冲中年男子露出平和笑容:“我对自己的气运还是有信心的。” 她在赌,赌唐南斗愿意出手。 当然,她并没有多少胜算,可她还是要赌。 欢欢的情况很糟糕,可能撑不过一日,根本耽误不得,是以她必须尽可能在最开始给欢欢请到最好的大夫。 若是赌输了,至少她尽力了,至于她自己,她还有半年时间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你这臭丫头,又框老子。”唐南斗怒骂一声,随后冲药童道:“去,把我药箱取来。” 听得这般言辞,陈绵绵双眸瞬息亮起,泪水霎时间盈满眼眶。 她胡乱抹了把泪,开口便是哭腔:“谢谢唐大夫!” 她本不想哭,可此时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恐惧松懈,惊喜袭来,便化作泪水冲刷眼眶。 见少女这般模样,唐南斗心中仅余的一丝不悦烟消云散,捻着八字胡得意洋洋道:“小丫头,遇上我算你运气好。” 陈绵绵破涕为笑,十分真诚地溜须拍马道:“能遇上唐大夫这般妙手仁医,是绵绵十世修来的福分。” “哼!”唐南斗傲娇地哼了声:“算你识趣。” 二人说话间,药童提着药箱赶来,小厮亦很有眼色地备好马车。 坐上马车,陈绵绵掀起绉纱,不住地引颈四下张望。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呢?” 唐南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绵绵没有回首,语气却是恭敬的:“我大哥带我来的城里,我寻思着楚公子别苑乃是私人住所,不宜为外人知晓,便撇开他自己偷偷跑了过来。” 闻言,唐南斗不由得多看了那胖乎乎的少女一眼:“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深得很。” 心思缜密,进退有度,出身农门尚且如此,若得正确引导,前途不可限量呀,难怪睿王会与之结交。 “我就当唐大夫是在夸我了。”陈绵绵莞尔,目光依旧停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很快,她发现牵着牛车在街上转悠的兄长陈述,正欲抬手招呼,忽见一清瘦妇人行入一旁的酒楼中。 陈绵绵眸光一凌,视线随妇人远去,最后定格在酒楼的招牌上——逍遥仙。 赵荷花怎么会出现在这? 陈绵绵意欲喊停马车,跟上前一探究竟,奈何心中又牵挂着妹妹陈欢欢的安危,犹豫一番,只得坐稳身子。 唐南斗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自然发现了少女的异常。 他目光随之流转,饶有趣味道:“真是稀奇,逍遥仙如今倒是降了格调。” 闻言,陈绵绵敏锐地竖起耳朵,好奇追问道:“唐大夫此言何意?” 见女子这般反应,唐南斗倒也没卖关子,捻着八字胡不紧不慢道:“逍遥仙有规定,凡穿粗布麻衣者不得入内,方才那妇人,衣裳破旧,竟是能入逍遥仙,可不是逍遥仙失了格调。” 穿粗布麻衣者不得入内?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牢牢记下这句话。 第162章 清奇的脑回路 第162章不是亲姐妹 陈述正在街上着急忙慌地找人,忽被一辆马车拦了去路。 他正欲调转牛车往边上走,就见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绵绵?”陈述丢下牛车大步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可是我驾车太快把你给摔了?” “没事!”陈绵绵摇头,没敢说自己撇下对方偷跑,而是将话题引开:“大哥,我请到大夫了,这位是是唐大夫,医术很是高明。” “唐大夫?”陈述蹙眉,将妹妹从马车上拽下,压低声音道:“我可没听过尧城里有什么唐大夫,你该不会是被骗了?” 唐南斗本竖着耳朵偷听,见对方质疑自己,登时变了脸色。 正欲耍脾气,就听得那胖丫头道:“大哥,唐大夫专门给文竹家的少爷楚公子看病,我也是因为楚公子才有幸认识唐大夫,他肯出手帮忙可不是件易事。” “原来是这样!”陈述恍然,连忙催促道:“那咱们快些回村里。” “不回村!”陈绵绵拽住兄长的衣袖,没有一丝迟疑:“咱们去镇上。” “镇上?”陈述重复一遍,终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绵绵,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你同我到镇上就对了。”陈绵绵急切言罢,手脚并用地爬上牛车。 见状,陈述只得跳上牛车在前头带路。 牛车与马车一前一后驶入牛王镇,停在了毛子巷的尽头。 陈绵绵跳下马车,没等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见到来人,吴大诚大喜过望,急忙将人往院子里拽:“陈欢欢快要断气了,再不请大夫就来不及了。” 小姐让他去窝窝村将陈欢欢带出来,同时三令五申,带回来后便在院子里等她,不能请大夫。 小姐的吩咐他自然答应得爽快,可是他没想到陈欢欢竟被打得这般凄惨。 “大夫我带来了。”陈绵绵反按住男子的手,扭头冲唐大夫颔首道:“唐大夫,麻烦你了。” “嗯!”唐南斗捻着八字胡,悠哉悠哉跨过门槛,才往前迈了一步,便被那年轻汉子一把拽了去。 “大夫,快点,人命关天!” “臭小子,你给老子撒手!” 叫骂声渐远,陈述抬手拦住意欲跟上的干妹妹,眸中满是怀疑:“刚才那个男人唤你小姐?” 陈绵绵抬眼,平静道:“大哥随我来,答案就在屋子里。” 闻言,陈述迟疑片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紧跟着行了进去。 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他看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床榻上躺着一个肌肤蜡黄脸色苍白的女孩儿,女孩唇角挂着一丝血迹,颊上是青紫的指痕,垂在床榻外的小手更是伤痕累累。 他心脏猛然漏跳半拍,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 唐南斗脸色亦是难看,面上山雨欲来:“她身上的伤是被什么人打的?” “她的爹娘。”陈绵绵轻声答道。 声落,小小的屋子里静了下来,隐隐可以听得倒吸冷气声。 被爹娘打的?究竟是怎样狠心的爹娘,才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唐大夫。”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陈绵绵缓步上前,神色平静,指甲却是深深嵌入皮肉中:“还有救吗?” 闻声,唐南斗收回搭在女孩脉搏上的大手,仰头看着那张滚圆稚嫩的面庞。 四目相对片刻,他以手抵唇虚咳了声,神情莫测道:“救是可以救,就是这代价嘛,姑娘怕是承担不起。” 听得还有救,陈绵绵双眸微微亮起,语气中多了几分激动:“唐大夫不妨说说。” “就这小丫头现在的状态,没个百八十两救不活。”唐南斗双手拢于袖中,整暇以待:“丫头,我今日好心,出诊,但这药费你得出不是,总不能让我做亏本的买卖?” “唐大夫所言极是。”陈绵绵颔首,恭敬道:“还请唐大夫出手相救,银子小女子会尽快筹集。” 唐南斗说这番话本是为了唬她一唬,好让她给自己当几个月的药童,哪知对方竟是面不改色地应下,当下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打算找楚公子借钱?” “唐大夫说笑了。”陈绵绵莞尔,语气恭敬依旧:“我自有办法筹得银两,大夫只管出手便是,若小女子最后短您一个铜板,小女子愿给您当一辈子的药童。” 闻言,陈述下意识想要出言规劝,可当瞧见那张脸上认真坚定的神情,“不值得”三字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不找楚公子借钱?”唐南斗诧然,看向女子的目光添了几分捉摸。 除了找睿王借钱,她还能有什么出路,难不成她一小丫头脸面大到可以借来百两白银?那可是一个普通村妇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 “小女子自有办法。”陈绵绵拱手,恭敬道:“还请大夫施救。” 闻言,唐南斗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子一眼,随后将摆手将屋内闲杂人等驱散:“都出去都出去,陈绵绵,你过来帮我解开她的衣裳。” “是!”陈绵绵颔首,等人都退出去了,她这才上前将妹妹的衣裳解开。 大片淤青指痕棍棒痕迹暴露在空气中,唐南斗敛眸,认真地检查起来:“外伤倒是小事,就是内伤严重,脾脏出血,后脑有淤血。” 闻言,陈绵绵垂于身侧的手一抖,喉头上下滚动,这才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与恐惧。 “我先为她施针,你将人翻过来。”唐南斗说着,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陈绵绵依言将妹妹翻过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轻声细语哄道:“欢欢,别怕,大姐在。” 唐南斗着手为陈欢欢施针,随口道:“你们这两姐妹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 “嗯。”陈绵绵应声,淡淡道:“不是亲姐妹。” 唐南斗施针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道:“表姐妹还这般上心?倒是稀罕。” “没有血缘关系。”陈绵绵平静言罢,顿了顿,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中补充道:“我身上的毒是她的娘亲给我下的。” 得了这般回答,唐南斗脸色登时生了变化:“那你还要救她?” “血缘关系很重要吗?”陈绵绵低头抚摸着妹妹的后脑勺,目光很是温柔:“把她打成这样的,是她的生身父母。” 闻言,唐南斗缄默不语。 第163章 不要喜欢他 第163章做好安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半个时辰后,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 唐南斗自房间内行出,招来药童去药铺买药,同时嘱咐车夫回城里取药。 吩咐完毕,就见一高大黑影将他笼罩。 唐南斗斜眼看去,映入眼帘是一张周正的方脸。 “有什么事吗?” “唐大夫!”陈述双手呈上一锭银子,沉声道:“这是付给您的药钱,余下的我们兄妹二人会慢慢还清。” 闻言,唐南斗没有接下,而是捻着八字胡上下打量来人:“你是陈绵绵的兄长?” “是。”陈述点头应道。 “你们兄妹两生得不像啊。”唐南斗复道。 “我与绵绵并非亲兄妹,她是我爹买来的。”陈述据实答道,说话间将银子奉上前几分:“唐大夫。” 得了这般回答,唐南斗登时乐了:“我今日遇上的都什么怪事,没血缘的姐姐给没血缘的妹妹治病,没血缘的哥哥给妹妹掏钱。” 这一个两个的,心肠好得惊人。 “什么?”陈述诧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说绵绵和欢欢没有血缘关系?她们明明就是亲姐妹!” “亲姐妹?”唐南斗也愣住了,拔腿风风火火行入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悉心照顾妹妹的小胖姑娘:“小丫头,你在我这卖可怜博同情是不是?” 闻声,陈绵绵慢条斯理将打湿的巾布放入面盆中,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她目光很是平静,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从容:“唐大夫觉得,我是在卖可怜换取同情?” “若我需要通过卖可怜来换取利益,同楚公子卖可怜岂不更好?” 言罢,她没去看男子神情,目光转向跟进来的兄长:“兄长不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现在就同你细说。” “陈大山不是我的亲爹,赵荷花也不是我的亲娘,钱冬瓜更不是我的奶奶……”少女语调平缓,透着些许冷清,全然没有往日表现出的软糯可怜。 她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经历叙述了一遍,不但揭露了自己被陈大山一家调包迫害一事,更没隐瞒自己的反击行为,就连殴打钱立成,扒了他的裤子在他脸上写字一事,她也一并认了。 陈述震惊地看着干妹妹,那张小脸是那般稚嫩,可她的神态却是那般从容,镇定。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事,才会瞬息成长至此。 话音掷地,是长久的沉默。 陈绵绵拧了把巾布,牵起妹妹的手为她擦拭胳膊。 陈述张了张口,好半响才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那人参一事呢?” “人参一事,是我央楚公子帮忙,为的是日后方便出入,否则我一养女,见天地什么事都不干就往外跑,容易惹来村里人的非议。”陈绵绵平静道:“再者,我不希望干爹负担买我那笔银子。” 说到这,她缓缓垂下眼睑:“大哥,我无意欺骗你和干爹干娘,只是那时我和你们并不熟悉,我怕我说得多了,掏心掏肺了,会被你们丢回陈大山家。” “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怕再死第二次。” 原本她想要一直瞒着陈荣一家,直到将陈大山一家送入地牢,可她今天已经暴露了,索性就把话摊开来讲。 兄长陈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便是在被野猪袭击时,他也保着她,护着她,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呢。 闻言,陈述眼中泛起涟漪,大步上前将人搂在怀中,沉声安慰道:“放心,大哥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 “嗯!”陈绵绵轻声应着,声音有些许沙哑:“我知道,大哥和干爹干娘都是好人,可我还是希望,大哥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放心。”陈述应得干脆,满心满眼都是对干妹妹的心疼。 “谢谢大哥!”陈绵绵仰头露出清浅笑容,随后轻轻将人推开,起身冲唐南斗施以一礼:“唐大夫,剩下的药钱……” “不用了!”唐南斗摆摆手,随后将先前收下的十两银子还给陈述:“今日就当我做个好心,给这小丫头看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钱。” “唐大夫!”陈绵绵上前两步,恭敬道:“您说得对,您看诊已是高义,断没有贴钱买药的理……” “老子说有这个理就有这个理!”唐南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这么死脑筋,做生意能赚钱才怪了!” 末了,不待对方接话他又道:“明天你到尧城找我,老子给你扎两针。” 言罢,他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只留下陈绵绵与陈述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药童回来得很快,带来了好几份草药,一回来便一头扎入灶房里煎药。 等药煎好了,陈绵绵细心地将滚烫的药水吹凉,一点一点喂入妹妹口中。 她动作很是温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等喂完药,已是满头大汗。 “说来……”陈述忽然出声,问出了藏在心底的担忧:“欢欢伤得这么重,你总不能每天都把她偷出来,迟早会被陈大山一家发现的。” “欢欢她不会再回去了。”陈绵绵放下药碗,指着一旁的吴大诚介绍道:“大哥,这位是我的掌柜吴大诚,上回村子里的道士便是他扮的,这次欢欢也是他从村子里带出来的。” “公子!”吴大诚冲陈述行礼,神态颇为恭敬:“您尽管放心,人是钱冬瓜自己当尸体丢给我的,只需给欢欢姑娘买个新的丁籍,她便能过上全新的生活。” 得了这般回答,陈述依旧有些不放心:“万一,她自己想回去呢?” “如果她想回去,我便放她回去。”陈绵绵摸了摸妹妹微微发烫的面颊,平静道:“但我也不会再管她。” 听得这般言论,立于一旁的唐南斗点点头,面露欣赏之色。 善良,聪明,有底线,这丫头,甚是对他的胃口啊! 陈述亦是松了口气,面上添了几分笑容。 他就怕干妹妹因为这件事惹上麻烦,现在看来,妹妹想得比他深,也看得比他远。 第164章 都得去死 第164章保护她 等陈绵绵安排好妹妹的去处,已是月上柳梢。 陈欢欢被暂时安置在吴东家,由吴东的妻子余薇帮着照看,这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自然是由陈绵绵来出。 黑漆漆的牛王镇主道上,车辙碌碌,陈述驾着牛车带着妹妹披星戴月往村子里赶。 牛车行到半道上,天空飘起细雨,等二人回到家中,已是被淋成落汤鸡。 见二人总算回来,又湿得不成样子,陈荣夫妻二人顾不得责备,一左一右将亲儿子和干女儿往房间里带。 等二人换好衣裳,老老实实地坐在屋檐下擦拭着头发,万巧娘这才嗔怪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今天见到了文公子,他说要教我功夫,我就把妹妹给拽去了。”陈述将责任往自己身上领,说话间垂着脑袋用力擦拭头发,不敢去看爹娘的眼睛。 听得儿子这么快就开始学功夫了,陈荣夫妻二人都很高兴,自然没再责备,反直夸陈绵绵是小福星。 末了,陈荣还开口道:“你们两昨日采的草药还没拿去卖,述儿你明天拿去卖,卖完后银子给绵绵,让她留着买小东西。” “好!”陈述爽快应下。 这边陈荣一家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百丈之隔的陈大山一家却是另一番光景。 争执,吵闹,摔锅砸碗。 “欢欢她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你怎么能把她丢了?”赵氏跪趴在雨中,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今日去城里,便是找大女儿要钱给二女儿看病,如今银子是要到了,二女儿却没了。 “大嫂,你得为咱整个陈家考虑啊!”二媳妇钱氏冷眼旁观,阴阳怪气道:“道长说了,欢欢是被打成重伤的,死在咱们家影响的是整个陈家风水,你不希望辉儿哥当秀才了,也不能害了家里其他孩子。” “就是!”三媳妇附和着,眼中没有半点同情:“人是被你给打得快断气的,现在哭给谁看呢?” “大嫂不是我说你,你心也够狠的,绵绵那么乖的孩子你说卖就卖,说埋就埋,欢欢那么乖的孩子你说打死就打死……啧……咱家的福气都快被你折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同情她。 “不是我,是娘……”赵氏伸手指向婆婆,想要说是婆婆将人打成这副模样,可当对上那双森森的吊梢眼,到最快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不敢说,毕竟婆婆之所以会对欢欢动手,还是因为欢欢说错话了。 想到二女儿声嘶力竭的咆哮,赵氏身子一抖,心中生出几分后悔,后悔自己当日下手重了。 除了后悔,更多的是怨恨! 陈绵绵那个小贱种,毁了她家辉儿哥的名声,害死了她家欢欢,她一定要让这个小贱种受到报应! 赵氏握紧双拳,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春雨下了足足一夜,直到第二日鸡鸣这才停息。 陈述起了个大早准备做饭,推开房门就见干妹妹在灶房里忙碌着。 她手脚很是麻利,煮饭的同时还将灶房的边边角角收拾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闻声,陈绵绵侧目,笑吟吟道:“大哥你昨日赶了一日马车辛苦了,煮饭这种小事便交给我。” “你也辛苦了!”陈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轻轻将人推了出去:“剩下的我来。” “哎……”陈绵绵回身,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定睛细看,却是一只大黑猫跳了进来。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大黑猫张嘴:“肉!” “讨债的!”陈绵绵嗔笑,转身行回灶房内,同兄长商量道:“大哥,我那天能发现那对母子,多亏了大黑,你看,能给大黑几块肉吃不?” “大黑来了?”陈述眼前一亮,忙不迭向外探头,果见一只大黑猫迈着优雅的猫步朝这边行来。 他丢下手中木柴,大步上前将猫抱起,俨然一副痴汉模样。 “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可不可以呢!”陈绵绵追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陈述应声,认真道:“肉是因你而得,你想给谁就给谁,不用特意问我。” 得了肯定的回复,陈绵绵切了一块她手掌大小的腌肉,过水将多余的盐分煮出,这才将人肉撕成块放入碗中。 兄妹二人正蹲灶房里喂猫呢,陈荣推开房门行了出来。 见二人竟然拿腌肉给猫吃,陈荣忍不住教训起了儿子:“你说你,平时喂猫吃粥也就算了,喂肉算是怎么回事,这肉人都舍不得吃呢!” “干爹!”陈绵绵弱弱举起小手,不等为兄长开解,便听得那毫无波澜的声音传入耳中:“大黑太饿了,我就喂一点。” “你这臭小子!”陈荣吹胡子瞪眼:“我去叫你娘来骂你!” 言罢,他当真转身折了回去,而后便没了声息。 见此情形,陈绵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干爹这是干嘛呢?” “拦着我娘,免得我娘看见骂人。”陈述据实答罢,抬眼看了干妹妹一眼,面无表情道:“绵绵,你以后应该多笑笑。” 回应他的,是阳光般绚烂的笑容。 陈述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用手按住那毛茸茸的小脑瓜:“你放心,大哥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眼前人是他的妹妹,聪明,勇敢,善良,他会像她保护欢欢那般保护好她,让她像其他孩子那般有亲人的疼爱。 陈绵绵被压着脑袋,鹌鹑般缩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表情有些呆愣。 不会让人欺负她吗?这样的说辞,她倒是头一回听。 要知道,她上辈子是武馆馆长,从小到大,从来只有她给人出头的份,无论是青梅还是竹马。 不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还不赖。 陈绵绵莞尔,从善如流道:“谢谢大哥!” 谢谢这个实际年龄比她小八岁的大哥! “乖!”陈述拍了拍干妹妹的脑袋,压着声音道:“快洗漱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去城里。” 唐大夫昨日说要给绵绵医治,他可没忘记。 第165章 变白了 第165章布老鼠 用过早饭,陈述驾着自家牛车往城中赶去。 因为提前得到了唐大夫的许可,这一次,陈绵绵没再偷偷跑路,而是大大方方地将兄长带到那颇为华贵的府邸上。 “咚咚咚!” 铁门环敲了三下,大门很快打开。 开门的是昨日的小厮,看到陈绵绵兄妹,他面上登时洋溢出热情笑容:“陈姑娘可算来了,楚公子等了姑娘许久。” “楚公子?”陈绵绵微诧,不等细问,小厮已经将大门彻底打开,恭恭敬敬道:“陈姑娘,陈公子,里面请!” “多谢!”陈绵绵颔首,随小厮行入其中。 二人才走到游廊上,便见文竹迎面行来。 见到文竹,陈述先是眼前一亮,继而想起什么,失望地垂下眼睑,客客气气道:“文公子……” “文什么公子!”文竹一把揽住男子肩膀,熟稔道:“述弟你来得正好,咱练武去!” “练武?”陈述诧然,有些不可置信道:“文公子,你说要教我练武,不是帮的我家妹妹圆谎吗?” “圆什么谎?我家公子只吩咐我帮着陈姑娘找到人参,可没让我跳出来削野猪,更没让我跟你称兄道弟!”文竹豪爽言罢,冲陈绵绵颔首:“陈姑娘,我家公子在花园等你,你大哥我就先领走了。” “麻烦你了!”陈绵绵报以微笑,而后抬脚随小厮离去。 穿过抄手游廊,远远便瞥见一抹天青色长身玉立,如兰芝玉树,春竹冬柏。 陈绵绵为那美景所迷,步伐不由得减慢几分。 “楚公子,陈小姐来了!”小厮在离男子三丈处恭敬行礼,脑袋垂得极低,不敢正眼视之,生怕亵渎了天人。 闻声,楚聿修回首,目光越过小厮落在那胖乎乎的小姑娘身上。 他摆摆手,小厮很有眼力劲地退了下去。 “楚公子!”陈绵绵颔首,神色轻松道:“您在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楚聿修仔细端详着眼前人,兀地变戏法般掏出一只布老鼠递上:“送你的。” “哎?”陈绵绵愣了愣,看着面前五颜六色的布老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楚公子送我这个作甚?” 楚聿修没回答,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将东西收下。 陈绵绵呐呐接过布老鼠,指尖触及一片柔软,轻轻一捏,似乎有些许阻隔。 “打开看看!” 男子清朗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这才发现,布老鼠上有一道细得几不可查的缝口。 她轻轻一扒,缝口左右打开,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盒子。 淡淡药香钻入鼻中,陈绵绵将木盒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才动手打开。 十数颗珍珠般的药丸呈现在眼前,男子清朗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唐大夫说,你昨儿个哭了。” 陈绵绵捻药丸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那貌若天人的男子。 四目相对,楚聿修温和一笑:“你们小孩儿都喜欢布老虎之类的小玩意儿,你属鼠,这布老鼠送你,权当是逗你开心了。” “我……”陈绵绵小脸一红,抓着布老鼠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下意识辩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睿王怎么老拿她当小屁孩看待,明明她已经十三岁了好吗! “呵!”楚聿修低笑,调侃道:“你这长姐的做派倒是拿捏得死死的。” 陈绵绵为男子的笑容迷了眼,小脸更红了。 很快,她垂下眼睑,捏了捏手中布老鼠,发现布老鼠脚底还绣了“绵绵”二字,想来是专门为她做的。 “可喜欢?”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揉了揉鼠头,无声点了点头。 有这份心意,她自然是喜欢的。 “还说不是小孩子。”楚聿修失笑,以二指指向少女手中木盒:“这里面是珍珠丸,碾碎了敷额头上,不会留疤。” 闻言,陈绵绵下意识摸了摸脑袋,那撞伤的伤口处被她用碎发盖着,根本看不出来。 “楚公子怎知我头上有疤?” 问完这话,她便觉自己傻了,她是他在乱坟岗救下的,当时形容有多狼狈,他都看在眼里,怎会不知她头上有疤。 果不其然,她的疑问惹来压低的笑声:“小孩儿,昨儿个唐大夫才夸你聪明,你怎就傻了呢?” 陈绵绵:“……” 这种逗小孩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行了,不逗你了。”楚聿修一撩衣袍坐下,将小厮呈上的茶盏推到少女面前:“今日找你来,主要是为三件事。” “嗯?”陈绵绵小步上前坐下,反调侃道:“逗我开心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闻言,楚聿修从善如流地改口道:“今日找你来,主要是为逗你开心,顺带处理三件小事。” 陈绵绵不料他会改口,愣了一瞬后便乐了,笑眯眯道:“楚公子请说!” “第一件,是文竹教你大哥习武一事。”楚聿修正色,徐徐解释道:“野猪,是我让人赶过去的,所以它才会攻击你们。” “之所以没提前同你商量,是担心你提前知晓反应不对,你大哥陈述虽然只是一个猎户,直觉却是敏锐。” 陈绵绵从来没想过追问此事,在她看来,野猪出现得突然,文竹后面的所作所为无非是随机应变,至于扬言要教她大哥武艺,无非是让她有更好的名目出来罢,如今看来,倒是她傻了,真将睿王当成傻白甜看。 “楚公子缘何要这般做?” “我虽然不能授人以鱼,却是可以授人以渔。”楚聿修不疾不徐道。 闻言,陈绵绵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楚公子这般做,是为了教我大哥习武?” “正是!”楚聿修微微点头,端起茶盏押了口茶。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陈绵绵的预料,可细细一想,除了这个答案,别无其他,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实在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利好。 她心中腾升起几分感动,由衷道:“楚公子,谢谢你。” “当是我谢你才对。”楚聿修回以笑容,温和道:“那日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 第166章 能过上好日子 第166章针灸 “楚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当日要不是您,我早死在乱坟岗了,哪里还会有今日。”陈绵绵连连摆手,心中感激愈浓。 “行了,别紧张!”楚聿修按住那肉感十足的小手,轻巧将这互相感谢的话题带过:“第二件,你让我帮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论。” “就在昨日,赵氏与锦绣陈家的大小姐于逍遥仙碰面,从二人谈话的内容上看,你确实被调包了,而陈大山一家之所以三番五次地要你性命,乃是那陈锦绣授意。” “咩?”陈绵绵睁大眼睛,情绪有些亢奋:“我竟然是锦绣陈家的姑娘?” 锦绣陈家,尧城第一富,周边五镇二十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陈大山一家耕种的土地,那也是锦绣陈家的。 她是锦绣陈家的姑娘,不就意味着金山银山在向她招手,她可以当个快乐的小米虫,整日混吃等死? “你可要现在就去认亲?”楚聿修徐徐问道。 声落,便见那张小脸上的笑容敛去。 陈绵绵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得继续待在窝窝村,这样才能帮公子您解决**一事。” 要是她认回锦绣陈家,怕是难以再插手此事。 再者,她对锦绣陈家的了解并不深,贸贸然回去,福祸难料。 这个答案在楚聿修的预料之中,可听她亲口说出来,看着她瞬息之间由高兴转为认真,眸中不由添了几分欣赏。 小丫头年纪不大,胸怀却是宽广,委实难得。 “第三件事呢?”陈绵绵追问道。 “第三件事……”楚聿修曲二指叩击桌面,一道黑影晃过,桌上便添了厚厚一摞书籍。 他朝书籍抬了抬下巴:“我记得你是识字的,可你如今要做生意,光是识字可不顶用,需得对尧城,以及尧城外的世界有足够的了解。” “这些书籍,你抱回去看,半个月后我会抽查。” “半个月?”陈绵绵看着那摞起来有她半人高的书籍,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几分。 这一摞少说十几本书,他让她半个月内看完?他这是把她当超人呢? “只是让你看看,又不让你背。”楚聿修押了口茶,老神在在道:“我相信,以你的机灵劲,这十五本书根本算不得事。” 陈绵绵:“……” 明明已经毕业多年,可她还是想起了高三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背得好有奖励。”楚聿修徐徐诱道。 闻言,陈绵绵眼皮狠狠抽了两下,只觉哭笑不得。 睿王这是把她当孩子哄呢,她可是御姐啊,御姐啊! 内心这么咆哮着,嘴上却是很实诚地问道:“什么奖励?” “唔……”楚聿修沉吟片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送你一只布老虎。” 陈绵绵:“……” 果然是在哄小孩,这是要给她集齐十二生肖吗? 正腹诽着,就听得一急躁的声音传来:“楚公子,你把我的人拦着做什么?” 陈绵绵循声看去,就见唐大夫风风火火行来。 唐南斗快步行至陈绵绵身前,一把将人拽起:“丫头,跟老子过来!” “哎……”陈绵绵触不及防被拽了个趔趄,扭头意欲同睿王作别,映入眼帘是一抹晃眼的笑容。 她微微一愣,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拽出花园。 唐南斗是个急性子,既答应了帮她解毒,便要以最快的速度付诸行动。 最为重要的是,他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丫头。 昨日回到城里后,他向文竹打听了许多,越是了解,就越是欣赏,自然不希望她再因为容貌受人欺负。 陈绵绵人矮腿短,只能一溜小跑地跟着,没有喊停,更没有埋怨。 来到主院中,唐南斗将人拽入客房,指着早已准备好的床榻道:“把上衣脱了,趴上去。” 闻声,陈绵绵眨了眨大眼睛,不等说些什么,那中年男子便退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犹豫不过片刻,陈绵绵脱下上衣反穿着,遮挡住胸前风光,随后老老实实趴在床榻上:“趴好了!” 声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唐南斗提着药箱行入,反手将门关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小丫头倒是不扭捏,不错!” “您是医者,我在您面前不过披着人皮的白骨一具,没什么可扭捏的。”陈绵绵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更何况,她一个现代人,露背什么的不过是小儿科罢。 “不错不错!”唐南斗连连点头,说话间手中银针扎在那泛着不正常黑色的背脊上。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行至主院的楚聿修动作一顿,冲守在外头的药童道:“唐大夫这是在做什么?” “给陈姑娘针灸。”药童据实答道。 声落,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伴随着少女的骂声:“唐老怪你公报私仇是不是?别人扎针要钱,你扎针要命!” “你个臭丫头,别不知好赖,当心老子不治你了!” 唐南斗的声音随之响起,半点不带客气。 “您舍得不治我吗?”少女的声音狡黠,盈着满满笑意:“您这般喜欢我,巴不得我快些好呢。” “老子喜欢你?谁给你这个臭丫头的脸!” “您给的呀……啊!” 闻声,楚聿修弯了弯唇角,饶有趣味道:“唐大夫如今倒是好脾气。” 被骂唐老怪也不撂挑子,竟是叫那小丫头摸准了命脉。 药童没有应声,愣愣地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片刻后,房门打开,唐南斗缓步行出,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去唤个丫鬟来,给那臭丫头净身。” “是!”药童应声,快步离开主院。 楚聿修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唐大夫朝屋内望去:“情况如何?” 没等他看清屋内的情况,视线便被一双手挡住。 “睿王殿下莫看。”唐南斗说着,返身将门关上, 只这一瞬间,楚聿修看到一块布满血迹的背脊。 他脑中晃过一个同样血肉模糊的身子,很快收回目光,敛起眸中波澜。 “殿下倒是关心这臭丫头。”关好房门,唐南斗转身,明显松了口气,嘴上却是毒舌道:“这丫头皮糙肉厚,抗痛能力十足,那几针换在别的姑娘身上早晕了,她倒好,还有力气嗷嗷骂人。” 听得这般回答,楚聿修亦是放心下来:“没事就好。”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关心陈绵绵,以至于特意空下一日时间等她,只因为唐大夫昨日说了句“头一次针灸可能抗不过”。 第167章 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67章清奇的脑回路 二人对话陈绵绵听了个七七八八,却是无力回应。 她背上火辣辣地疼,尖锐刺激着神经,将她逼向黑暗的边缘。 眩晕感袭来,她意识逐渐模糊,眼皮挣扎着抬了几下,最后缓缓合上。 再醒来,依旧趴在软塌之上,只是换了一间屋子。 陈绵绵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被换了,穿的是男人的中衣,质地柔滑,贴合着身子,仿若流水。 衣裳上带着淡淡的松香,还有好闻的阳光的气味,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的衣物。 陈绵绵面颊“唰”地红了,瞬息烧成了猴屁股。 倒不是她对睿王多么动心,试想一下,一个绝世美男不仅关心你,还把他的贴身衣物给你贴身穿着,便是脸皮再厚都会象征性地红下脸。 陈绵绵正娇羞着,房门有节奏地敲响,随之响起的是衣物主人清朗悦耳的声音:“小孩儿,醒了?” 刹那间,空气中的粉红色泡泡破碎殆尽。 陈绵绵曲起一条腿,一手支着脑袋,面如死灰,第无数次怨念起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小屁孩。 十三岁实在太小,小到问帅哥“婚否”的可能性都被抹去。 “必然还没醒呢!”唐南斗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心疼意味:“这么厉害的疼痛,没个一天根本醒不过来,这才过去一个时辰。” 他话音方落,便听得屋内传来少女虚弱的声音:“醒了。” 唐南斗:“……” 这臭丫头是铁打的吗? “现在可能进来?”楚聿修沉声问道。 “可以。”陈绵绵应声,扯过床榻上的锦被将自己裹成一只帝企鹅。 “吱呀”一声细响,房门叫人从外面推开,正午明媚的阳光漏了进来。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就见一抹天青色踏着天光行来。 哪怕见过数次,她也忍不住为这份美色叫绝。 帅,真帅,不仅模样好看,气质更是无可挑剔。 陈绵绵正认真欣赏着,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行上前来,遮蔽了她的视线。 唐南斗动作粗暴地拽起少女的胳膊,将手指搭在其腕上。 片刻后,他“咦”了一声,又看了那少女一眼,自言自语道:“按理来说,不当这个时候醒才对呀。” 这臭丫头身体底子是比一般人好没错,可她就是身子骨再硬朗,也不当这个时候醒才是。 闻言,陈绵绵面上露出虚弱笑容,平静道:“大抵是因为做了些许噩梦,担心自己醒不过来,这才比预料的要早醒。” 因为上辈子生得随机死得突兀,是以她格外珍惜自己现有的这条小命。 配置好不好不重要,能活着便是最好。 听得这般说辞,众人皆是面露怜惜之色,唯独楚聿修露出欣赏目光,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你有这般意志,日后没有过不去的坎。” 众人:“……” 睿王殿下,您面对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铁血汉子。 就在众人意欲帮着找补之际,却见那小丫头眉眼一弯,笑得开怀:“借楚公子吉言。” 众人:“……” 这小姑娘脑回路当真独特。 楚聿修为那明媚的笑容晃了眼,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回以浅淡笑意。 唐南斗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笑容,心中不免感到吃惊。 要知道,睿王殿下乃是朝中有名的笑面虎,时常前一瞬面上挂着温和清淡的笑容,下一瞬便取了对方项上首级。 他时常笑着,却是不达眼底,像今日这般浅淡却真心实意的笑容,委实罕见。 由此看来,睿王殿下是真心将陈绵绵这臭丫头当成朋友看。 真心…… “既然醒了,那便吃点东西。” 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并未掩饰其中关切。 “好,正好我也饿了。”陈绵绵虚弱应罢,眼珠子微微亮起,压着声音道:“楚公子,我听说,这有钱人吃的东西都特别美味,还有专门的厨娘,我今日是不是有这个口福呢?” 这番话,已然算作明示。 楚聿修低头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眼中笑意扩大,温和道:“想吃什么?” “还可以点菜吗?”陈绵绵眼睛更亮了,就连声音都添了几分生气:“我想吃红烧鱼,白灼虾,山药炖排骨,外加几样糕点,最好能有开胃的小菜。” “嗯!”楚聿修点点头,在少女期待的目光冲身侧的文松嘱咐道:“让厨娘给小丫头准备一碗清粥,外加一碟青菜。” 声落,便见少女面上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噗!” 屋内响起憋忍的笑声,文松亦弯了弯唇角,应声退了下去。 午饭准备得很快,没有任何意外之喜,就是一碗浓稠的白粥,外加一碟绿油油的几乎瞧不出油水的青菜。 陈绵绵扒拉着白粥,看着坐在她斜对面,大口吃着红烧鱼,白灼虾,山药炖排骨,以及若干开胃小菜的唐大夫,泪水“哗啦啦”往肚子里流。 唐老怪这个家伙真不是一般的记仇,她不过是坑过他罢,他今天都扎回来了,竟还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感受到少女的怨念目光,楚聿修关切道:“没胃口?” “嗯嗯!”陈绵绵用力点头,目光落在那香喷喷的河虾上。 见状,楚聿修捡起一条虾,三两下剥开,朝少女面前递去。 陈绵绵眼珠子瞬息亮起,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楚公子亲自帮我剥虾,这怎么好意思。” 声落,便听得那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隐隐笑意:“闻闻,闻了喜欢吃的食物味道便有胃口了。” 陈绵绵:“……” 她抬眼凶巴巴地瞪了男子一眼,不再看桌上美食,老老实实低头扒饭。 叫小丫头瞪了,楚聿修也不恼,手腕一转将河虾送入口中,不紧不慢道:“河鲜会破了药性,油腻的食物也沾染不得,唐大夫为你施针这几日,你只能吃些清粥小菜。” 回应他的,是少女不悦的哼哼声。 楚聿修讪笑,接过帕子擦拭干净双手,随后执箸给对方碗中夹了一根青菜:“生气了?” 陈绵绵回以白眼,夹起青菜狠狠咬了一口,双眸兀地亮了起来:“好好吃!” 味道清新淡雅,香味浓醇,不油不腻,清香爽口,这真的只是一道炒青菜? 第168章 一拳 第168章不要喜欢他 “陈姑娘,这青菜是楚公子特意命厨娘给您做的,一只鸡取半只的一半,一只鸭取半只的一半,猪腿大骨一根,瘦肉四两,火腿一块,煨出高汤,再将油剃去,取一半炖青菜,余下一半在青菜捞出盛盘后淋上。”侍候一旁的丫鬟适时出声,语气中是难掩的艳羡。 能得她家爷这般温柔以待,这个陈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啊! 闻言,陈绵绵手中木筷一松,青菜落回碗里。 她吃的这是青菜?她吃的这是金子! 楚聿修看着那张震惊的小脸,执箸夹起一块红烧鱼送入口中,不紧不慢道:“我听唐大夫说,你这病症甚是恼人,施针后会食欲不振,偏偏这一日三餐不能落下,是以我特意命人提前煨了高汤。” “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没多虑没多虑。”陈绵绵连连摆手,一双桃花眼笑眯成两道弯月:“方才是食欲不好来着,如今有了楚公子备好的青菜,食欲大开。” 说着,她大口喝了两口粥,笑眯眯地吃着自己跟前碟子里的青菜,暗示道:“要是下回能有这青菜吃,我扎针后肯定不会晕。” 楚聿修失笑,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举止好不优雅。 见男子不正面回答,陈绵绵往对方跟前挪了挪,讨巧道:“楚公子,咱两关系这么好,你应该舍不得我晕过去?” 闻言,楚聿修抬眼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神情似笑非笑:“小馋猫。” 陈绵绵老脸“唰”地红了。 睿王殿下,请您正视自己的颜值好吗,别顶着那张帅到让人窒息的脸说出这么宠溺的话,您要是再拨撩下去,我可就喜欢上你了。 “咦,臭丫头,你脸怎么这么红,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唐南斗不合时宜地出声,说话间伸手就要为对方把脉。 陈绵绵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旋即镇定自若道:“我没不舒服,只是突然被楚公子帅到而已。” 听得这般言论,唐南斗一愣,旋即捻着八字胡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臭丫头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这叫坦荡!”陈绵绵纠正男子的说辞,一本正经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呵!”楚聿修低笑,眉目舒展开来,刹那间如天光破云,整个院子都亮堂起来。 陈绵绵呼吸一滞,抬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 和睿王殿下做朋友哪哪都好,就是有点费心脏。 唐南斗也有一瞬间发愣,随后附和地点点头:“确是人之常情。” 睿王殿下这张脸,莫说小姑娘家家的,便是他这个老男人也不时会被帅到。 要知道,当初他会出手为睿王解毒,便是被那美色迷了眼。 如今想来,尤悔不当初,他这是上了贼船啊! 用过午饭,三人坐于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很是轻松。 就在这时,一侍从打扮的男子匆匆行来,在文松耳边耳语几句。 霎时间,文松变了脸色:“爷……” 楚聿修抬手制止,缓缓站起身来,冲唐大夫拱手施以一礼:“唐大夫,先行告辞。” 唐大夫连忙起身回以一礼:“送楚公子。” 楚聿修又看向那紧跟着站起的小丫头,面上露出温和笑容:“乖乖喝药。” “哎?”陈绵绵一愣,等回过神来,院中哪里还见那道欣长身影。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慢腾腾坐回原位。 “臭丫头,你可别喜欢上楚公子,没结果的。” 压低的警告声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回以淡然笑容:“唐大夫应当看得出来,我与楚公子之间只是朋友,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我就怕你对楚公子日久生情。”唐南斗面色严肃依旧,好意提醒道:“这天底下,喜欢楚公子的姑娘海了去了,他对你好,并非你多聪明多特殊,只是你与他有缘罢。” “楚公子这般风流人物,有一众姑娘喜欢他正常。”陈绵绵撇撇嘴,端起装满温开水的茶盏啜了口,语调淡定依旧:“至于我,必然不是其中之一。” “你就这么自信?”唐南斗挑眉,怀疑道:“话可别说太满。” “俗话说得好,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我虽然出身寒微,却生得一双好手,何必往妻妾堆里扎,过那仰人鼻息的日子。”陈绵绵说着,冲那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道:“咱小姑娘也是有一身傲骨的。” 见她模样不像在说笑,唐南斗这才松了口气:“你能这般想最好。” 睿王殿下虽然才貌双绝,却不是个好侍候的主,他跟了睿王殿下七年,哪怕对对方曾经的遭遇了若指掌,却也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睿王此人太过复杂,说他是恶人,偏偏他这些年不为功利揽下无数朝中难题,只为救民于水火,更逞论为防当今圣上忌惮,匿名赈灾,捐款捐粮无数。 说他是善人,偏偏他手中染尽血腥,背负成千上万条人命,甚至屠戮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昭和公主。 有时候他会怀疑,睿王殿下对陈绵绵这般好,究竟是因为她的经历与他少时经历相仿,还是在她身上看到昭和公主的影子。 昭和公主年仅六岁便命丧黄泉,如果当年没死,如今也该十三岁了。 陈绵绵六岁被人下毒,险些命丧黄泉…… 相似太多,巧合太多,睿王殿下对陈绵绵的关心也太多。 就仿佛,是在以帮助陈绵绵的方式补偿昭和公主。 陈绵绵不知男子为何会这般紧张,原本她以为他是在关心她,怕她一腔热情投进去,最后却为睿王疏离,可从他的反应上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就好像,倾心睿王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要命…… 陈绵绵脑海中猛然浮现出那道出尘的身影,俊逸,温柔,完美得不像是真实世界会有的人。 很快,她又想起野猪一事。 诚然,睿王殿下不是个傻白甜,但那又如何呢,哪怕他是个凶残暴虐的人,至少他对她的帮助和照顾是真心实意的。 更何况,她相信他是个好人。 第169章 让他捡便宜 第169章都得去死 在唐府的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只是一个眨眼,时间便指向下午申时。 陈述跟着文竹练了一天的功夫,满身大汗,可他依旧不愿意歇下。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系统学习功夫,不再是只凭蛮力和经验的摔打,此刻的他如同一块干涸多年的土地,疯狂吸取着春日的甘霖。 “文兄,咱们再来一次!”陈述抹了把脸上的汗,旋即摆开架势。 文竹没有回应,而是冲着男子身后抬了抬下巴:“你看那。” 陈述闻声回首,才发现干妹妹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站着,不知来了多久。 “绵绵?”陈述一诧,后知后觉地想起,是她带他来的唐府。 “大哥,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陈绵绵笑吟吟地提醒道。 “嗯?”陈述又是一愣,抬头看天,才发现已是下午申时三刻。 “都这么晚了……”他呐呐低语着,心中舍不得离去。 文竹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抬手拍了拍那宽厚的肩膀:“述弟,你想学功夫,可以随时来找我。” 末了,他顿了顿,又笑吟吟地补充道:“从明日起,我家公子和唐大夫会搬到镇上居住,这样一来咱们就会有更多时间练习。” “当真?”陈述双眸瞬息亮起,语气中是难掩的激动。 “当真!”文竹点头:“城里人多眼杂,我家公子住得久了,难免有不识趣的姑娘在外面转悠,探头探脑,是以我家公子决定搬到镇上去,这样一来唐大夫也好及时照看到欢欢姑娘。” 这说辞合情合理,可落入陈绵绵耳中却是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她怎觉得,睿王忽然搬到镇上去,是为了帮她呢? “太好了!”陈述一拍大腿,激动得恨不能原地蹦起,哪还有半点以前木头人般的做派。 确定了日后还能继续习武后,他没再逗留,同文竹辞别后带着妹妹离去。 牛车碌碌行驶在街道上,陈绵绵歪头看着他们出来的方向,面上辨不清情绪。 忽的,她觉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歪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 陈绵绵心中泛起嘀咕,施施然收回目光, 逍遥仙内,陈锦绣轻摇团扇,面上挂着浅浅笑意:“那就是陈绵绵?” “就是她。”应声响起,赫然是赵氏赵荷花。 “我爹娘容貌皆是一等一的,怎会生出如此丑陋粗鄙的女儿?”陈锦绣以团扇掩唇,娇笑道:“真可怜!” 虽然容貌没看清,但那肥胖的身形,黢黑的肤色,可不就是个丑八怪。 “锦绣,你莫要同情她,这个陈绵绵她可害死了你的亲妹妹!”赵氏冲上前握住大女儿的手,激动道:“你千万要为你二妹妹报仇啊!” 陈锦绣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面上笑意凝结,眸中闪过一抹嫌恶。 很快,她垂下眼睑,一脸为难道:“您这是拿我开玩笑呢?我不过一深闺里的小姐,能有什么本事,难不成,您让我求我爹陈老爷出手?” “这……”赵氏有一瞬的迟疑,显然是没想到这点上。 “要我说呀,您也不必弄得这般麻烦。”陈锦绣用团扇压着妇人的手,笑眯眯道:“近日春雨绵绵,道路泥泞,稍有不慎,人便从哪个山坡掉下去摔死了。” “或者,洗衣时脚下一滑,人掉河里没了。”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赵氏面色微变,磕磕巴巴道:“这是杀人,会不会不太好呀?” “您把她卖去配**,不也是杀人吗?”陈锦绣失笑,用那轻轻柔柔的语调蛊惑道:“她害死了您的二女儿,挡了您大女儿的道,如今却被奉为福星,在新家过得逍遥自在……” 话音就此戛然,她将被妇人拽住的手抽回,目光透过窗几遥望远方,喉中溢出一声叹息:“我听说,她结识了一位有钱公子,这般好气运,怕是不假时日便能扶摇直上,来到我爹娘面前,到那时,我这个锦绣陈家的大小姐,就会成为那地牢里的囚犯。” “锦绣……” “娘!”陈锦绣反握住妇人粗糙的手,低声诱哄道:“她要是不死,死的可就是咱们一家了。” 赵氏怔住,恍惚地看着女儿,随后低头看向二人交叠的手。 “娘,您得为我考虑啊!” 轻柔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赵氏一咬牙,面露狠光:“锦绣,我该怎么做?” “有银子,什么都好办!”陈锦绣将一锭十两银子塞入赵氏手中,温声细语道:“这件事,您别叫奶奶和爹爹知晓,他们两人心里根本没有我和欢欢,大哥才是他们的心头肉。” 赵氏握紧手中银子,有些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雇凶杀了陈绵绵?” “娘真聪明!”陈锦绣娇笑,催促道:“您快去办正事,拖久了当心节外生枝。” “好!”赵氏点头,宽慰道:“锦绣你放心,娘不会让人挡了你的道。” “娘办事女儿自然放心。”陈锦绣柔柔弱弱应下,冲身侧侍候的大丫鬟道:“冬儿,送夫人。” “是!”冬儿应声上前,冲赵氏恭敬道:“夫人,请。” “那我先回去了。”被称作“夫人”,赵氏心中高兴得不行,整个人几乎是飘着出去的。 赵氏一走,陈锦绣面上笑意瞬息消失。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一根根擦拭着手指,眼中是难掩的嫌恶。 不过是一粗鲁的山野村妇,竟然想当她娘,简直是痴人说梦! 见状,夏儿上前,心疼地为自家小姐揉手:“您手没被拽痛?” “还好。”陈锦绣由着丫鬟为她按揉,喉中溢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小姐!”夏儿轻唤,关切道:“您如今唤了那妇人一声‘娘’,您这是打算与她相认?” “相认?”陈锦绣冷笑着将手收回,一双眼睛阴测测地盯视着贴身大丫鬟:“夏儿,你觉得她配当我娘吗?” “这……”夏儿面露犹豫之色,一时不知当如何回答。 陈锦绣难得好脾气地没有为难她,抬起一双纤纤玉手细细打量,声音轻轻柔柔:“我陈锦绣,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只有陈庄氏一个娘亲。” 听得这般言论,夏儿不免糊涂了:“可是您今日这般唤她,在那妇人心中,必然认定您认了她,日后怕是少不得来找您。” “找我?”陈锦绣以团扇掩唇,娇笑道:“杀人可是要蹲大狱的,杀了陈绵绵,她还有命来找我吗?” 只要陈绵绵和陈大山一家都死了,就没人能够撼动她锦绣陈家大小姐的地位。 至于那个当初帮着赵氏调包她和陈绵绵的安姨娘,自然也得去死! 第170章 辈分上的便宜 第170章变白了 陈绵绵与兄长回到窝窝村时,已是傍晚时分。 一日的劳作结束,村子里的小道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扛着锄头往家里走,陈绵绵兄妹二人乘坐牛车行在人群中便显得格外扎眼。 有相信陈绵绵福星气运的村民挤上前来,热络攀谈道:“哟,是述儿哥啊,这是去哪回来呢?” “带绵绵去帮朋友找人参。”陈述面无表情道。 “又去挖人参?”方婶子低呼,下意识看向坐在牛车后的陈绵绵,待视线触及那张脸后不由愣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那张脸并没有生出变化。 “哎呀!”方婶子惊叫一声,冲周围村民道:“大家快来看看,绵绵变好看了!” 她这一喊,众人的视线皆落在了那坐于牛车上打盹的少女身上。 陈绵绵被惊叫声惊醒,一抬头,就听得一阵抽气声。 “天啊,真的变漂亮了!” “我昨儿个才见到过绵绵,这才一天时间过去,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不是换了个人吗,这也差太多了。” “……” 议论声不绝于耳,陈绵绵被那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吓到,下意识往兄长身侧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她不过是撑不住路途颠簸打了个盹,怎醒来就被围观了? “他们说你变漂亮了。”陈述据实言罢,上下端详妹妹一番,后知后觉地发现,妹妹比早上出门时白了两度。 “绵绵,你变白了!” “嗯?”陈绵绵蹙眉,再去看那一张张写满震惊的脸,不确定道:“我变白了?” “变白了,变白了!”方婶子抬手拽住少女的手,激动道:“我就说了绵绵会变漂亮,瞧瞧,这不就变美了吗。” 闻言,陈绵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写满疑惑。 她今天扎的,应该是治病救命的排毒针,不是美容院的美白针? 好容易挤开人群回到家中,迎接她的,亦是一声声惊叹。 “绵绵,你变白了!”万巧娘拉着干女儿的手,上上下下一个劲地打量,不确定道:“你这是不小心掉水里,把脸给泡白了?” 不然怎会一日的功夫就变白这般多。 陈绵绵被干娘的低呼勾起好奇心,忙往水缸前行去。 借着斜阳余晖,可见水面上倒映着一张圆脸,那张脸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肌肤白了些许。 所以,她肤色黑不是天生,不是晒出来的,而是中毒造成的? 陈绵绵眸中染上喜色,唇角扬起大大的弧度:“我真的变白了!” 倒不是她多么追求肤白,实在是现在这具躯体的肤色黑得太不均匀,细看还有几分斑驳,若是变白后肤色能均匀些,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绵绵,你们这是去干什么了呀?”万巧娘握着干女儿的手,眸中是难掩的欣喜:“该不会是遇到神仙了?” “神仙没遇上,却是遇上神医了。”对于自己的遭遇,陈绵绵没有隐瞒:“那给楚公子治病的大夫说了,我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乃是幼时吃错东西中了毒,如今只要把毒排出,人会慢慢变好看的。” “会变好看?”万巧娘大喜,握着干女儿的小手一个劲地揉搓:“那你可要经常去,不对,你得天天去。” 说着,她扭头冲大儿子道:“述儿,你要天天带你妹妹去,知不知道?” “娘放心。”陈述爽快应下。 得了肯定的回答,万巧娘眸中笑意更深,温柔道:“行了,你们兄妹两快去洗手,饭马上就熟了。” “哎!” 陈绵绵与陈述齐声应下,前后脚朝井边行去。 见儿子与干女儿走远了,陈荣将自家婆娘拉到一旁,压着声音道:“巧娘,你真让他们兄妹两天天往城里跑啊?” “自然是真的。”万巧娘不假思索道。 “这……不好……”陈荣面露迟疑之色:“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述儿不帮忙,还把家里唯一一头牛牵走,这叫什么事。” “再说了,你每天要绣花,绵绵一点家务都不帮着做……” “行了!”万巧娘打断自家男人的长篇大论,一本正经道:“我可都听村里人说了,你当初买下绵绵,给她立的是自己的丁籍。” “那又如何?”陈荣不解道。 “哪又如何?那说明她不归你管,她的银子也不归你管!”万巧娘横了自家男人一眼,声音压低几分:“那根人参卖了足足十两银子,你以为人家绵绵不知道呀,她一个字都不提,说明这丫头是个知道感恩的,是个不计较的。” “咱家不也不计较吗。”陈荣小声嘀咕道:“再说了,我这也是怕你累着。” “你不用担心我累着,做完这批绣活我就不接新活了。”万巧娘握住自家男人粗糙的大掌,温柔道:“你呀,别总盯着那块田,我倒觉得那个文公子说得对,咱们家啊,未必是一辈子种地的命。” “不种地怎么行?”陈荣拔高音量,有些激动道:“要是不种地,今年咱家可就没收成了。” “再者,我也不是不让他们两去城里,这隔一日去一次总是可以的?家里那么大一块地,述儿不帮忙,家里的老黄牛也不帮忙,你让我一个人顶两个人加一条牲口使呢?” “荣哥……”万巧娘伸手就要去捂自家男人的嘴,就听得儿子的声音自后方传来:“爹说得对,咱家的土地不能荒废,咱还指着土地吃饭呢。” “这样,明儿个我和爹去耕田,绵绵自己去镇上,绵绵治病需要长时间,断不得。” 陈述知晓妹妹在做什么香皂,能赚点银子,但这营生他听都没听过,必然生意不好,加上他去练武,不能上山采药,家中少了一份收入,种地一事可不能再落下。 再者,因为人参是文兄发现的,那十两银子他已经自作主张退了回去。 听得儿子这般言论,陈荣这才露出笑容:“这才对嘛!” 说着,他锤了锤老腰:“这两天没老黄帮忙,爹这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老黄指的便是他家的那头老黄牛。 第171章 租院子 第171章能过上好日子 见这父子两一唱一和,万巧娘恨不得将自家男人的耳朵拧下来。 她都同他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怎么就反应不过来呢,真是块木头! 正气闷着,就听得干女儿软糯的声音响起:“干爹,咱家的地要是种不来,不若租出去一半。” 声落,惹来两道诧异目光。 “绵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咱家可就指着这块地吃饭了!”陈荣皱着眉头,语气是少有的严肃:“这做人啊要脚踏实地,不能因为别人说你是福星,你就真以为能靠气运吃饭了。” “爹知道你这么说是好心,但你这话说得就太不负责任了。” 被男子训斥了,陈绵绵也不恼,反回以清浅笑容:“干爹,人是不能靠气运吃一辈子的饭,可有些时候,没抓住手边的气运,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就没了。” “如今文竹愿意教大哥功夫,大哥若是抓住机会好好学,能学成,在镇上混个班头捕快,再不济日后狩猎的收获也能多些,便是没能有进步,您亏的也不过是一年半块地的收成。” “咱家也不是村子里揭不开锅的人家,您就不能用这一年半块地的收成搏一搏?” 听得这般言辞,陈荣面色缓和几分,只是依旧有些迟疑:“这……” “从明日开始,我与大哥去镇上学,坐牛车或走路去即可,用不着家里的大黄牛。”陈绵绵继续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听文竹说了,这练功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尤其是大哥这般打基础的,更是要持之以恒。” “绵绵说得对!”万巧娘连声附和,温柔安抚道:“荣哥,机会就这一次,你总不希望述儿一辈子种地?” “再说了,述儿前儿个才说瞧不上李春花,现在春花她娘到处说咱们家的坏话,日后述儿要是讨不上比李春花漂亮的姑娘,怕是要被笑话的。” 李家那些个泼脏水的话陈荣不是没有听过,听得自家婆娘这么一提,心下不由更加动摇:“你的意思是,咱家述儿以后要娶镇上的姑娘?” 李春花可是他们村最标致的姑娘,比李春花漂亮的,自然就是镇上的姑娘。 “大哥要是能学好武功,别说镇上的姑娘,就是城里的姑娘,那也有戏嘞。”陈绵绵冲兄长挤挤眼睛,巧笑嫣然:“大哥,咱两今日还瞧见城里有姑娘偷看文竹公子,你说是不是?” “啊?”陈述一愣,见妹妹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当即呐呐点头应道:“是!” 万巧娘将干女儿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忙不迭将自家男人按住,故作激动道:“荣哥,城里的儿媳妇,咱们村可没有一户人家娶到过城里的儿媳妇呢!” 陈荣是个憨厚老实又心善的男人,但不妨碍他有男人的通病——好脸面。 如今听得儿子学成武功能娶到城里的媳妇,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烟消云散,拍着干女儿的肩膀朗声笑道:“绵绵说得对,说得对!” 被拍歪肩膀的陈绵绵:“……” 耕地一事就这么轻巧过去,吃过晚饭,陈绵绵点上睿王送的蜡烛,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看书。 另一边,万巧娘房中亦亮起烛火。 “巧娘!”陈荣往自家婆娘身边挪了挪,有些奇怪道:“这么好的蜡烛,你怎么舍得用呢。” “蜡烛不就是拿来点的吗?”万巧娘借着烛火为干女儿缝制衣裳,笑眯眯道:“绵绵心疼我的眼睛,你倒好,心疼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荣连忙矢口否认,解释道:“我是知晓你勤俭,所以才觉得奇怪。” 闻言,万巧娘放下手中活计看了眼明亮的蜡烛,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蜡烛,我只在城里的有钱人家见过。” “你的意思是,那楚公子很有钱?”陈荣抬起眼皮,不以为意道:“可这和咱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万巧娘收回目光,温柔道:“咱们得提前适应,以后这玩意儿在咱家可就不是什么奢侈的物件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荣面色大变:“巧娘,你这是准备让绵绵找楚公子讨要一箱子蜡烛来?” “你这榆木脑袋!”万巧娘敲了敲自家男人的脑袋,压低声音道:“我的意思是呀,绵绵这丫头能让咱们一家过上好日子。” “这……”陈荣先是瞪大眼睛,继而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那楚公子对绵绵有意思?” “这可不行,他那哪是看上绵绵,他这是看上绵绵的气运,要是绵绵的气运没那么好,他能把绵绵生吞活剥了。” “你这都哪跟哪啊!”万巧娘又敲了把自家男人的脑袋,嗔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呀,绵绵能交到这么厉害的朋友,自己必定也是个有本事的。” 听得这般言论,陈荣不由得笑了起来:“巧娘,你拿我寻开心呢?” “谁拿你寻开心了?”万巧娘横了男人一眼,拽过那粗糙的大手,一本正经道:“荣哥,我不是同你开玩笑,我是真觉得绵绵日后不一般。” 见自家婆娘这般严肃,陈荣登时收敛笑意:“什么意思?” “我觉得,绵绵不像看起来那般憨厚,是个聪明的。”万巧娘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你不觉得,绵绵打从来了咱家后,变化得太快了吗?先是一下子就不胆小了,现在又变漂亮,还和有钱的公子成了朋友。” “这……”陈荣迟疑片刻,机械点头:“好像是这样。” “还有,绵绵被赵氏害了那般多次,没有一次成功,远的不说,一女二卖这种事,陈大山一家能干得出来?为了钱倒是有可能,问题是,他们图的也不是银子啊!”万巧娘未出阁时便做的绣娘,接触的大户人家多了,眼力劲自然不一般:“还有毒包子,绵绵在被配**后可没中过毒,她知晓赵氏给她吃毒包子,说明她知道赵氏想害她,心中早有提防。” “好像是这个理!”陈荣一拍大腿,情绪有些激动:“这么说来,绵绵这丫头是个心思深的,那她给咱家当女儿……” “她给咱家当女儿,是咱家的福分!”万巧娘打断自家男人的话,温柔道:“昨夜我捉摸了一夜,思来想去,绵绵上山挖参这件事不对,绵绵她那般胆小,怎就敢凭一个梦境入深山,又怎敢凭一个梦境和春花她娘打赌?她确定那里有参呢!” “再细细一想,才发现绵绵来到咱家后的种种不对劲。” “我估摸着,就连文公子教述儿武功,也是她变着法子帮她大哥。” “要真是这样,当初你能买下她,那也是她愿意被你买。” 陈荣听得一愣一愣,整个人呆若木鸡。 “你呀!”万巧娘嗔笑着点了点自家男人的脑袋:“傻人有傻福!” 她家男人这辈子没少做好事,常常最后闹得是吃力不讨好,如今倒是交了好运,买了个金疙瘩回家。 也不知陈大山一家日后瞧见绵绵的变化会不会后悔。 想到这,万巧娘重新捡起缝到一半的衣物,笑眯眯道:“我这衣裳可得做快些,不能叫绵绵总穿同一身衣裳。” 第172章 收买 第172章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绵绵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直到烛火燃尽这才将书放下,倒头就睡。 她实在太累了,车马颠簸,扎针后的身子疲乏,看书带来的眼睛酸涩。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梦境的内容并不清晰,只知晓在古代与现代之间跳跃。 梦醒之后,心中怅然若失,似乎心脏某处空了一块。 陈绵绵定定地看着屋顶,好半响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入被子里。 她想家了,很想很想,几乎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家呢?大抵是她太累了,又许是昨日那道阴测测的目光带来的影响,让她想要逃离现下处境,躲入安全温暖的家庭。 只是她知晓,她回不去。 陈绵绵心情低落了片刻,很快如打了鸡血般跳下床榻,风风火火朝外冲去:“大哥,我闻到饭菜香了!” 新的一日,在少女元气十足的声音中开始。 用过早饭,挥别干爹干娘,陈绵绵揣着本书籍跟在兄长身后。 等坐上牛车,她便翻开书籍阅读。 睿王殿下送的书很有用,由浅入深,从一个城镇的物产风貌入手,划分出不同的商品经济。 陈绵绵从来没想过,古代竟有这种教人经商的书籍,且还是在重农抑商的天鹰国。 她看得津津有味,很快沉浸其中,忽视了周围投来的一道道目光。 “哟,绵绵这都看上书了!”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讥嘲意味:“成了陈荣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呢!” 那声音陈绵绵穿越来的第一天便“有幸”听到,熟悉得很,不肖抬头也知晓说话的是王大狗的奶奶王婆子。 见对方不应声,王婆子语调更酸了:“绵绵呀,你一天学堂都没上过,这书上的字你看得懂吗,别是装模作样唬人的。” “王婆子,请您放尊重……” “大哥!”陈绵绵打断兄长的辩驳,将手中书籍递到兄长面前,脸上写满了求知欲:“这个字怎么读?” 闻声,陈述定睛一看,旋即沉声道:“脸,脸面的脸!” “原来人们常说的不要脸的脸字这么写。”陈绵绵恍然地点点头,合上书籍冲老妇露出浅淡的笑容:“王婆子,您知道我没上过学堂,但我听说您是上过一天学堂的,请问您知道脸字怎么写吗?” 她一语双关话里有话,霎时间叫王婆子黑了脸,同时也惹来牛车上其余村民的笑声。 “陈绵绵,你欺负长辈是什么意思!”王大狗眉毛倒竖,毫不客气地怒斥道:“以前你还挺乖的,怎么现在成了荣叔的女儿后嘴这么贱。” “我怎么欺负长辈了?”陈绵绵缩了缩脖子,摆出几分怯懦模样:“你们要是不会写脸字可以直说嘛,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为什么要骂我?” 说到这,不待对方接茬,她一手捂住曾经受伤的脑门发出一阵哀嚎:“大哥,我脑袋又疼了。” “绵绵!”陈述连忙将人扶住,紧张道:“你还好?” “我怕!”陈绵绵捂着脑袋,可怜巴巴道:“当初便是大狗哥拽的的我头发,把我往桌子上撞,我瞧见他我怕!” “我脑袋好疼,乱坟岗好冷,我不想再被活埋,我怕,大狗哥会不会又打我?” “不会的!”陈述轻轻拍着妹妹的背脊,好言安抚道:“大哥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可他方才骂我贱,我什么都没做他便骂我贱,他肯定会打我的。”陈绵绵说到这,偷偷看了王大狗一眼,用不大,却足够在场人听清的音量道:“以前大狗哥一骂我贱就会动手打我” “陈绵绵,你胡说八道……” “王大狗!”陈述拔高音量,面上添了几分怒意:“绵绵和你们王家没有半分关系,你当初差点打死她,现在又来欺负她,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陈述在村子里一向是寡言木纳的形象,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是以直到话音落下,众人尤未回过神来。 “我没打过她!”王大狗气红了一张方脸,说话间面上横肉轻轻抽动。 “你没打过她,那她脑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陈述“蹭”地站起,厉声呵斥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我的面就敢欺负绵绵,私下里肯定更过分!” “王大狗,你一个人大男人跟个长舌妇似的骂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还对她动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绵绵不知兄长战斗力竟然这么高,一时有些愣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脑袋兀地一重。 “绵绵,你放心,我爹既把你带回家,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旁的人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绝对要他好看!”陈述眸光冷森森地瞪着王大狗,从牙缝中挤出这番话来。 王大狗为男子的眼神吓了跳,一时语凝,等反应过来,不免恼羞成怒:“陈述……” “大狗,行了行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没必要闹成这样。”牛车上有男人伸手拦住王大狗,一场争吵这才作罢。 “别怕!”陈述拍了拍妹妹的背脊,将她手中书籍翻开:“你继续看,有不懂的字问大哥。” 闻言,陈绵绵看了兄长一眼,又偷偷看了王大狗一眼,随后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身子一颤,慌张地往兄长身侧挪了挪,恨不能将脑袋扎入书中。 此番举动落在众人眼里,便成了王大狗以眼神威胁陈绵绵。 要说在场的男女原本和王、陈两家关系都一般,如今瞧见二人言行上的差距,心中的天平不免倒向陈述这边。 一个当初差点打死人家小姑娘,事后还到处说人坏话,处处欺负人家,一个愿意在小姑娘最落魄无助的时候花钱买下这么一个眼瞅着只能砸在手里的赔钱货,两相对比,可不是高下立判。 王大狗平白吃了个闷亏,心中对陈绵绵恨极。 趁着牛车颠簸,而那小胖子又沉迷看书,王大狗故意将摆在牛车上的扁担踢向对方。 扁担挑起,狠狠朝陈绵绵脸上砸去。 电光火石间,陈述伸手接住扁担,手掌被狠狠砸了一下,虎口阵阵发痛。 他怒目瞪向王大狗,对方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扭头看着牛车后的风景。 陈述下意识要同对方讨说法,袖口被轻轻拽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斜眼看去,就见妹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意欲自胸口喷薄出的怒火渐渐熄灭,陈述坐正身子,“砰”地一声将扁担丢在牛车车板上。 第173章 三人成虎 第173章一拳 牛车碌碌,越过写有“牛王镇”三字的巨石驶入镇中。 牛车在镇口停下,一行人三三两两下了马车。 就在陈绵绵将要跨下马车之际,一只脚横在眼前。 她眸中掠过一抹暗芒,抬起的脚稍稍后撤,随后用力跺在男子脚面上。 “啊!”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登时引来无数目光。 王大狗暴起,抬手朝少女狠狠打去:“你这个贱人!” 手还未落在那脑袋上,便被另一只大手接住。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陈述出拳,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男子脸上。 “砰”地一声巨响,牛车车板晃了几晃。 “陈述,你竟然敢打我家大孙子?”王婆子跳起,抄起扁担就朝男子身上抽去。 陈述抱起妹妹后退三步避开攻击,随后将人放下,脸色是少有的阴沉:“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王大狗伸脚在那就是为了绊绵绵,绵绵脑子本来就受了伤,要是摔出个好赖,我让王大狗吃一辈子的牢饭,打他一拳算是轻的!” “你……”王婆子脸色剧变,偏偏方才大孙子被踩脚惨叫的情形众人都瞧见了,可不就是他家大孙子动手在先,他家是半点理都不占。 “我今天话撂在这,烦请诸位乡亲做个见证。”陈述冲未离去的村民拱手,一字一句沉声道:“王大狗此人百般刁难欺负我家妹妹,若是我妹妹日后出了什么差错,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言罢,他也不去看那祖孙二人是何种反应,抓起妹妹的衣袖将人带离现场。 因着方才那一场闹剧,一路上,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陈绵绵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哥的脚步,直到那些窥探的视线消失了,她这才露出笑容:“大哥,谢谢你。” 闻声,陈述步伐放慢几分,看向妹妹的目光添了几分心疼:“绵绵,你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单晓得她以前时常被人欺负,却不曾想那些人会这么过分。 王大狗今年十七岁,已经是明事理的大男人,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年岁稍小的男女。 “都过去了!”陈绵绵反拽住兄长的衣袖,抬头冲他露出依赖的笑容:“我知道,现在我有大哥保护。” “乖!”陈述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当视线掠过那碎发下隐约可见的伤疤后,他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王大狗是,他要不好好教训他一次,他陈述两字倒过来写! “大哥,今天打了他就行了,你要是再对他动手,大家很容易猜到你身上。”陈绵绵笑吟吟地提醒道。 闻言,陈述不由愣住。 她是怎么看出他的想法的? “走,文竹在同我们招手呢!”陈绵绵莞尔,拽着兄长的衣袖朝人潮那端的文竹迎去。 “述弟,陈姑娘!”文竹笑吟吟地冲二人打过招呼,将二人往一旁的东文巷领去。 看到巷子口的小木牌,陈绵绵步伐微微一顿,直到催促声传来,她这才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文竹,你们现在住在东文巷?” “是呀!”文竹点头,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陈绵绵摇头,安静地随男子往巷子深处行去,最后停在东文巷的尽头。 这个地方她统共来过两次,一次是自己来,一次是文竹送她来。 原本此处只有宋公子一人居住,四面院子冷冷清清,如今在宋公子的对门,挂起了一个木制的牌子,上书两个大字——唐宅。 “说来,我能发现这个地方,还多亏了陈姑娘你呢。”文竹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笑意:“上回送姑娘你过来,瞧着四周无人居住,是以我家公子一说要搬到镇上,不消多找,便有了这般清净的好地方。” 闻声,陈绵绵回过神来,附和道:“这确实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吱呀!”文竹推开木门,三人前后脚行入其中。 正对门的宋宅内,李瑞忠立于门后,握紧了拳头:“文竹这个狗东西,他这明摆了就是挑衅,大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就该让我去揍他一顿!” “行了!”李瑞义松开桎梏弟弟的双手,无奈道:“睿王便是再不受宠,那也是王爷,你平白殴打王爷的贴身侍卫,你是嫌咱家公子名声太好呢?” 闻言,李瑞忠稍稍冷静下来,神色却是不甘依旧:“那咱们就这么任他们欺负?” “睿王把院子搬到咱们对门,摆明了就是给咱公子添堵,扰乱咱公子的思绪,顺道窃取咱公子好容易收集到的证据。” “他能窃取咱们的成果,咱们就能窃取他们的成果。”李瑞义眉心微微隆起,神色凝重道:“我就是担心陈姑娘那边。” 睿王对陈绵绵这般好,又是帮着正名声,又是教她义兄功夫,陈绵绵怕是被彻底收买了。 “陈绵绵算个什么东西?”李瑞忠冷嗤一声,鄙夷道:“她不过是好运躲过了**活埋罢,便是有她出面作证,至多只能问责到镇,根本无法从根源上解决活人配**的问题。” “就属你最聪明!”李瑞义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道:“公子都说她重要,犯得着你在这多嘴?” 李瑞忠噤声,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开口说话。 “行了,我先去通知公子,你想办法打探一下对面在做些什么。”李瑞义摆摆手,大步朝前院行去。 李瑞忠摸摸鼻子,施展轻功跳上院墙,视线登时开阔起来。 他看到文竹在后院教陈述练功,二人有来有回,还看到下人在院子里忙碌,却是不见陈绵绵的身影。 往前面跑,前院是忙碌的下人和脸色阴沉的唐南斗,依旧不见陈绵绵的踪迹。 “奇怪,人跑哪去了呢?”李瑞忠咕哝着,却见对面院墙上突然出现一道瘦长身影。 文松着一身普通小厮装扮,冷着张脸,面上没有一丝神情:“倒是不知宋相家教如此森严,怎养出一个纵奴偷窥王爷别苑的孙子。” 他咬重“孙子”二字,叫这番话多了几分讥嘲意味。 李瑞忠脸色大变,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得自家公子低沉的声音响起:“瑞忠,下来!” 闻言,李瑞忠老老实实自墙上跳下。 宋清源足尖一点跃上墙头,冲那侍从施以一礼,端的是温润如玉:“我家下人多有得罪,还望文松大人代在下向睿王殿下致歉。” “宋公子哪里的话,只要您不是故意,我家王爷自然不会计较。”文松回以一礼,随后消失在院墙之上。 宋清源收拢双手,侧目看向立于墙下的侍从,眉目间带着几分无奈:“瑞忠,谁让你偷窥王爷别苑的?” “大哥!”李瑞忠毫不犹豫地将兄长卖了。 “我是让你打探,可我没让你这般招摇地杵墙上!”李瑞义瞪眼,随后冲自家公子拱手:“公子,小的……” “行了!”宋清源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多了个不和睦的邻居罢,没必要自乱阵脚。” 言罢,他抬眼看了眼时辰,幽幽道:“时候不早了,也该推她一把了!” 第174章 不要脸的小丫头 第174章让他捡便宜 另一边,文松在警告过李瑞忠后快步回到前院,冲那敞开的书房内恭敬行礼:“爷!” “进!”楚聿修随口应罢,反手扣住他正对面站着的小姑娘的胳膊:“遇到这般情形,你可知该如何化解?” 陈绵绵摇头,就差将“我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几字写在脸上。 得了这般回答,楚聿修失笑,手上力道加重几分:“认真想。” “爷!”文松行到自家爷身边,压着声音一阵嘀咕。 闻声,楚聿修面色不变,淡然道:“他想折腾,便由着他折腾。” “爷!”文松轻唤,神色有些为难:“属下有一想法想同您说。” “我先回避!”陈绵绵十分有眼色地将手抽出,快步朝门外行去。 楚聿修面色依旧未变,且也不让侍从关门,只是漫不经心道:“说。” 文松看了眼远远站在屋檐下的小胖丫头,警惕地压低声音道:“爷,按照您的推测,此时宋公子必然坐不住,会派人对陈姑娘下手,我们若是在这个时候加派人手保护她,当着陈姑娘的面揭穿宋公子的真面目,陈姑娘日后必不会与之有过多交集。” “生意人,与一人结仇,便是断了自己的一条财路。”楚聿修用折扇敲了敲下属的脑袋,神态自若道:“由着他去。” “可是,陈姑娘和陈公子都是您发现才干,用心帮衬的,若是最后叫宋公子给挖了去,岂不是得不偿失?”文松握紧拳头,恨恨道:“这个宋清源,端的是清风霁月,内里脏得很,最喜欢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文松!”楚聿修音调不变,文松却是知晓,他家爷生气了。 他慌乱垂下脑袋,虚声道:“属下知错了。” “宋清源是个人才,亦是个君子,本王不过与他政见不合,没必要诋毁之。”提及宋清源此人,楚聿修眉目间添了几许笑意:“太子想让宋清源借着活人**一事出仕,便由着他们。” “爷!”文松低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您……您忙碌了这么久,该不会就是准备让宋清源捡这个现成的便宜?” “这个便宜叫别人捡了,本王或许会不甘,可要是让宋清源捡了去……”楚聿修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抬眸看向下属:“一个小功劳换一个声名远播的大才子,还是很值当的。” 闻言,文松双眸瞬息亮起:“爷,您的意思是……” 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他赶忙压低音量,素来冷冰冰的面庞笑得抽搐扭曲:“爷英明,属下这就照着爷的安排去做。” “去!”楚聿修淡淡言罢,冲那立于屋檐下的小丫头招招手:“小孩儿,过来!” 闻声,陈绵绵转过身,正好与文松错肩而过,也正好瞧见那张笑得扭曲的面庞。 二人的对话她并没听见,自然也不知那素来冷面的男子怎会笑得如此渗人。 她搓了搓胳膊,抬脚跨入书房,就听得男子清朗的声音传来。 不同于往日的和颜悦色,此时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你觉得文松笑着渗人?” 闻言,陈绵绵一愣,随后老实地点点头:“是有些让人瘆的慌。” “文竹面部曾受过重伤,等好了,便做不得大表情。”楚聿修徐徐言罢,目光定格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绵绵,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就像是长辈在管教小孩子。 “我知道了。”陈绵绵应声,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啊楚公子,我没想到……” “乖,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楚聿修半弯下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你要走经商这条道,注定会接触千千万万种人,稍有不慎,便会将人得罪。” 闻言,陈绵绵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借文松一事警醒她。 她心脏猛然漏跳半拍,一股难言的情愫在心中流淌。 “丫头?” “嗯?”陈绵绵猛然回过神来,抬眸迎上男子目光。 “还走神!”楚聿修用指节敲了下少女的脑门,严厉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陈绵绵老老实实点头,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实际年龄比对方大时,胳膊已经被再度掣肘住。 “方才给了你那般多的时间,化解之法可想好了?”楚聿修将那小粗胳膊往上抬了抬,严肃道:“小孩儿,我今日只有半个时辰的空闲,你若是连这都反应不过来,说明你没习武的天赋,日后我不会再教你。” 不会再教…… 也就是说,今天是她唯一的机会,她若是祥装愚钝,就会错过难能可贵的一对一VIP教学。 陈绵绵抿了抿唇,一咬牙,身子猛然前倾,胳膊上抬,以肘擎之化解危机。 然,二人身高实在悬殊,差了一个多头,她胳膊这么往上顶,没能越过对方肩线,自然也没能挣脱束缚。 “呵!” 憋忍的笑声响起,陈绵绵面颊瞬息涨得通红:“不许笑。” 回应她的,是男子爽朗的笑声。 “楚聿修,你再笑一下试试!”眼看自己的看家本事被嘲笑,陈绵绵急眼了,手反一拧,脱身的同时手往男子腰带抓去。 黑影掠过,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脑袋。 “招式可以,就是人太矮了,不适用。” 男子的声音清朗温和,含着隐忍笑意。 陈绵绵转身,幽怨地仰头瞪着男子,抬高胳膊比划道:“什么叫我矮,明明是你太高了!” 古代人大多营养不好,男子最常见身高是七尺,也就是一米六几,她虽然身高只有六尺左右,在同龄姑娘中绝不算是矮的,反制几个七尺男儿绰绰有余。 “我六尺,你八尺,你这陪练就不合格!” 听得这般狡辩,楚聿修不由失笑。 他微微岔开双腿,压低身子,伸手抓住那肉呼呼的胳膊:“再来!” 见男子如此配合,陈绵绵的小心脏又开始跳了。 帅气,温柔,好脾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完美的男人。 第175章 骗去乱坟岗 第175章辈分上的便宜 花痴不过一瞬,当手上传来力道,陈绵绵瞬息冷静下来,上前一步,胳膊上抬,不料对方反后退一步,她抬起的胳膊就这么被拉直。 陈绵绵不服输,身子反朝后仰去,一脚踢向男子下颚。 脚踝被擒,她借力跃起,横扫男子脖颈。 她挑的都是人体薄弱处攻击,招招不留情面。 叫她没想到的是,男子忽然松了拽住她胳膊的手,横接住她的脚踝。 一时间,她整个人被握着双脚倒提着,犹如一条搁浅的河豚鱼。 衣裳下垂,堆叠在脸上,掩盖住陈绵绵充血通红的面颊。 楚聿修半弯下身,意欲将人放下,不料对方忽然抓住他的脚踝,稍一使劲挣脱束缚不说,甚至险些将他拽倒。 当然,这个“险些”差得有点多。 如果她的力气能在爆发的一瞬增大十倍,或许有戏。 楚聿修垂首,看着趴在地上抱着他脚踝的小丫头,冲对方伸出大掌。 陈绵绵抬手握住男子手掌,用力一拽,没能拽动,反被对方一把拎了起来。 “不错!”楚聿修拍拍小丫头肩上的尘土,面上添了几分笑意:“可还留有余力?” “没!”陈绵绵摇头,绷着张小脸,神色很是严肃。 她知道睿王功夫好,但没想到这么好,好到她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虽然她这具身体灵活性和体力跟不上拖了后腿,但睿王也放水了,如果睿王方才没有放水,她怕是到现在都还被倒提着。 陈绵绵心头升起浓浓挫败感,很快,她摆正心态,讨巧道:“楚公子,我这般学生,您可还愿意继续教下去?” “你想认我做师父?”楚聿修双手背于身后,说话时稍稍压低身子,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 陈绵绵犹豫片刻,垂于身侧的小手动了动,随后握拳锤了下男子肩膀:“咱两可是朋友,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师父?你这是想占辈分上的便宜。” 楚聿修一怔,摸了摸被捶过的地方,眸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那小胖姑娘。 这小孩,当真不怕他,哪怕她心中知晓,他并没有她先前所想那般简单。 陈绵绵被盯视得有些不自在,悬在半空中的小拳头无处安放。 “呵!”楚聿修失笑,语气无奈又带着若有似无的宠溺:“说做学生的是你,说我占辈分上便宜的也是你,好赖都叫你这小丫头说完了。” 见男子不计较,陈绵绵神色越发放松,笑吟吟道:“那你教是不教?” “教!”楚聿修点头,随后压低声音提醒道:“不过,你跟我习武一事,得保密,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 “没问题!”陈绵绵痛快应下,伸出三根手指保证道:“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就连我大哥都不说。” 见状,楚聿修满意地点点头,再度掣肘住少女的胳膊:“继续!” 陈绵绵以攻为守,使劲浑身解数逃脱。 练了约莫半个时辰,文松入房中同楚聿修耳语几句,随后主仆二人神色严肃地离开了。 由始至终,楚聿修都没有问陈绵绵这般好身手的由来。 看着忽然空下来的书房,陈绵绵不免有些发愣。 要知道,她早已打好了腹稿准备接受男子的提问,不成想,对方对此事只字不提。 陈绵绵眸中泛起细碎涟漪,很快敛起思绪,缓步离开书房。 出了书房,她没有去后院找兄长,而是径直从大门离开,直奔相隔颇远的大元巷,也就是吴东一家居住的地方。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响起,不多时,门后传来脚步声,院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见到站在门外的人儿,余薇面露震惊之色:“绵绵?” “你……你怎一下子白这么多?” “吃了些增白的汤药。”陈绵绵抬脚跨过门槛,关切道:“我妹妹情况如何?” “今儿个一早醒过一次,瞧见你东哥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和你一样,被卖了配**,好在她之前见过我,我一出现便安静了。”提及那躺在床榻上的小姑娘,余薇语气中添了几分心疼:“绵绵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我总觉得你待在村子里不安全啊!” 因为陈欢欢,她特意同堂小叔子打听了陈绵绵的处境,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绵绵竟是叫亲生爹娘给卖了,成了别人家的女儿。 “绵绵,你要是有困难就同嫂子说,前往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接下来,自然是继续卖香皂。”陈绵绵柔柔一笑,平静道:“嫂子放心,我这边没什么大事。” 闻言,余薇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知她还想劝自己,陈绵绵连忙转移话题:“嫂子带我去看看欢欢。” “好!”余薇应声,将人领入家中偏房里。 偏房布局简陋,只有一张小床榻,但床榻上却是垫着厚厚的棉褥子,可想而知,这两日余薇是尽心照顾了的。 陈绵绵将妇人的好记下,上前摸了摸妹妹苍白的面颊,轻声道:“这两日劳烦嫂子费心了。” “你都唤我一声嫂子了,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余薇柔柔一笑,温声道:“再说了,真要感谢,也该是我们夫妻两感谢你,要不是你,你东哥的生意也不会好转起来。” “东哥的生意开始好转了?”陈绵绵眼眸亮起,面上添了几分喜色。 “好转了!”余薇点头,据实答道:“因为那周瑞夸过香皂,是以喜欢他的姑娘都争相购买,大诚按着你的意思,只卖桃香的香皂给那些喜欢周瑞的姑娘,其余香气卖给有钱人家的姑娘。” “你第一批桃香香皂做得少,买到的人不多,价格炒得极高,一些姑娘觉得这般下去自己没了希望,主动退出了。” “偏偏你第二批桃香香皂又做得颇多,想买的基本上都能买到,先前为了讨周瑞欢心花了大价钱的姑娘发现自己这般耗费心思,到头来一点优势没占不说,周瑞对她们更是与对其他姑娘的态度别无二致,一怒之下也熄了这个心思。” “至于其他买到的,用香皂的姑娘不多,身带体香,自然多人追求,被追得紧了,也就不稀得去贴周瑞的冷脸。” “这一来二去,周家猪肉铺子的生意自然不再如以前那般红火。” 这样的结果在陈绵绵的预料之中,她唇角勾起一抹细微弧度,侧头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面颊。 小姑娘本紧锁着眉头,得了这般温柔安抚,渐渐舒展眉梢,鼻腔中发出细细的鼾声。 第176章 再度被围 第176章租院子 陈绵绵在吴东家待了小半个时辰,见妹妹没有醒来的迹象,又被照顾得妥帖,这才起身离去。 临了踏出院子,她忽然想起什么,面上露出几分难为情:“嫂子,我知道欢欢给您添麻烦了,只是有件事,我还得央您帮忙。” “跟嫂子客气什么呢!”余薇嗔笑,温柔道:“要不是遇到你,你东哥现在愁得头发都白了。” “那我可就说了。”陈绵绵也没客气,单刀直入主题:“我想在镇上租一间院子,不需要多大,有三间屋子便够了,最好能带石磨之类的玩意儿。” “你这是要安置欢欢?”余薇蹙眉,主动握住少女的手:“绵绵,欢欢还小,不是每个小丫头都如你这般聪明自立,她需要有人照顾。” “你呀,也别担心给嫂子添麻烦,这一天天的煮五人的饭是煮,煮六人的饭也是煮,不差那一双筷子。” “这……”陈绵绵迟疑片刻,细细思量,让欢欢跟着吴东夫妻可不是比跟着林丽娇一家要靠谱。 想到这,她点头应下:“那就麻烦嫂子帮我租一个两屋的院子,我有一户人家需要安置。” 算着日子,林丽娇一家也当从芒竹村搬出来了,她得为他们一家准备好落脚的地方。 “行,这事包在嫂子身上。”余薇拍拍胸脯,笑得很是温柔。 看着那张诚挚温柔的面庞,陈绵绵迈开的脚又收了回去:“嫂子听说过虾片吗?” “虾片?”余薇眼睑轻颤,不确定道:“把虾切成片?” “不是!”陈绵绵摇头,徐徐道:“虾片是一种小吃,我教您做,您日后可以靠这门手艺摆个小摊子,就当是我付给嫂子您欢欢的生活费了。” “不……” “要的!”陈绵绵打断妇人的话,态度强硬道:“您先去买半斤河虾来,剥成虾仁,加少量生姜去腥,磨成虾泥,再准备一斤木薯淀粉,余下的步骤,等我回来再教您。” 言罢,她拔腿快步离去。 这一次,她去的吴大诚家,和先前一样,吴大诚并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读书,以便随时等候她的到访。 看着男子捧在手中的书卷,陈绵绵登时笑开眉眼:“大诚哥近日学得如何?” “还行!”吴大诚挠挠脑袋,颇为恭敬道:“最近小姐你没事交待,我便让那镇上的秀才每日来教我两个时辰,免得小姐你来了找不到人。” 末了,他声音压低几分:“小姐,你好像变白了。” “是白了些。”陈绵绵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回答,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最近人们对香皂的反响如何?” “非常好!”提及香皂营生,吴大诚登时多了几分精神:“只要是用过咱家香皂的,没有一个不夸赞,现在咱家香皂成了紧俏货,天天有人在镇上转悠,就是为了能遇到我。” 他按着小姐的要求,每次出去卖香皂都特意装扮一番,且每次出现的位置不同,是以镇上人根本不知要到哪里找他。 “不过……” “不过什么?”陈绵绵追问道。 “不过,我好像被宋家的人盯上了。”吴大诚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我的行踪。” “无碍!”陈绵绵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能避尽量避着,若是那宋家小姐找你麻烦,你只管将我抖出来便是,我自有应对办法。” “我相信小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大诚对自家小姐的判断早已没有一丝质疑:“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那个卖猪肉的周瑞来找过我,想要定目前没出现过的香味,最好是水仙香,他愿意出三倍的价格,您看,卖是不卖?” “周瑞?”陈绵绵挑眉,登时来了兴致:“卖,必然卖,做生意的可不能和钱过不去。” 说到这,她眼底掠过一抹暗芒:“一会我做一批水仙香气的,你卖周瑞一块,按二两银子定制香算,余下的水仙香皂你压在手中,等什么时候周瑞上门来求你了,你再将剩下的拿出来卖。” “等周瑞上门来求我?”吴大诚有些糊涂了,原本他还想说二两银子被买断一种香不值当,可按着她家小姐说辞,合着这一两多的定制钱他们白赚? “除了讨喜欢的姑娘欢心,谁会特意挑着没人用过的香气呢。”陈绵绵勾起唇角,冷静分析道:“他出手这般阔绰,想来追求的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要是,我们知道那姑娘是谁……” 余下的不肖她多说,吴大诚已然明了。 “要是我们能弄清楚那姑娘是谁,宣扬出去,让人知道周瑞有心仪的女子,他家猪肉铺子的营生可就完了!”吴大诚双眼放光,情绪激动异常:“为了让这件事平息,他必然求着我们多卖水仙香,到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再敲他一笔。” “聪明!”陈绵绵竖起大拇指,由衷夸赞道:“大诚哥真不愧是我选中的大掌柜!” “是小姐聪明。”吴大诚笑咧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在小姐提醒之前,他曾往追求姑娘这一方向上想过,也曾想过借此弄清楚那姑娘是谁,但却不曾往大户人家与赚两回银子上面想。 他家小姐果真是天生的生意人! “你只是还未适应自己的身份罢。”陈绵绵拍拍男子的肩膀,抬脚朝屋子内行去:“这几日的账,你可有记下,先给我看看!” 闻言,吴大诚一溜小跑上前,从床榻下翻出一本账本与一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小姐,宋公子买香皂的十两银子已经付了,这里一共二十两,还有十一两的碎银,我没来得及兑整的。” 听得这个数目,陈绵绵略一思索,便知账目差不多是对的。 她随手翻开账本,看着上面颇为工整的字迹,再抬头去看那年轻男人,就见对方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目光心虚闪烁。 “账目没问题,字不错。”陈绵绵敲了敲账本,温和道:“大诚哥,我上回同你说过,让你招揽几个靠谱的伙计,可有招到?” 闻言,吴大诚表情更尴尬了:“有中意的人选,只是他们两当我在骗他们,不愿意来。” 第177章 想通 第177章调换角色 “呵!”陈绵绵低笑,一双桃花眼笑弯着,配以圆乎乎的面庞,亲和力十足:“若是不能将他们哄来,你就得多辛苦些了。” “不辛苦!”吴大诚连连摆手,随后试探性地问道:“小姐,您能给的最高价是多少?我的意思是给他们开的价,超过几钱我要同您商量?” “我先前说过的,全凭你做主,只要你觉得他们值那个价,只要以我目前盈利给得起这个价钱,你只管将人招来。”陈绵绵放下手中账本,高高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大诚哥,我相信你的为人和眼光。” “便是一个月五两也成?”吴大诚有些不确定道。 “你觉得他值就成。”陈绵绵笑吟吟道。 吴大诚一愣,抿了抿唇,神色严肃道:“小姐,不瞒您说,我认识一个兄弟,当初就是他带我行骗的,这附近十里八村,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就是,他坐过牢,有案底,且他开价一个月十两银子。” “做过牢?”陈绵绵面色不变,平静道:“犯的什么案子?” “奸**女。”吴大诚据实答罢,偷偷看了眼自家小姐的脸色,意外对上一双平和的眸子。 “你怎么不说话了?”陈绵绵挑眉,温和道:“大诚哥,我既说信你,便一定信你,你无需顾虑太多,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那人名唤董文奎,曾经是个秀才,不过已经被取了秀才的名头,如今我识字,便是他教我的。”吴大诚言罢,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他同我说,小姐您若是能找到他留在这间屋子里的一件东西,他便愿意见你。” “这个!”陈绵绵晃了晃手中账本,在男子吃惊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上面的账目是他写的,用的左手。” “小……小姐……”吴大诚面上露出几分不安,想要解释,却被对方抬手打断。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相信你的判断,你敢让他知晓账目,便说明你足够信任他,这样的人,我自是要见。”陈绵绵言罢,起身朝外行去:“走,带我去见见他!” 董文奎就住在吴大诚家院子后面,出了门,向后绕百步,便来到董家门前。 吴大诚轻轻叩击着门板,压着声音道:“董大哥,您在吗?” 他语气很是恭敬,足可见门后那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门后那人是好是坏,陈绵绵没接触过,暂且不做评论,光凭他让自己的大掌柜毫无防备地让他帮忙做账,她就得多留几个心眼。 许久之后,门后传来诡异的轱辘声。 “吱呀!” 木门打开一条细缝,轱辘声再度响起,院门又敞开了些。 透过半臂宽的门缝,陈绵绵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也许是中年男人。 那人身形消瘦,面颊凹陷,仿佛一具行走的白骨,白了大半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让人瞧不清他的真实面目,只能隐约看到消瘦的两颊以及青筋暴起的脖子。 “小姐,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董文奎董大哥。”吴大诚一面说着,一面挤入院中将男人的轮椅推开些,这才抬手将院门完全敞开。 陈绵绵缓步行入,冲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颔首,颇为客气道:“董大哥。” “小姑娘?”董文奎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头发自两边披散,露出一个烙在面颊上的“奸”字。 陈绵绵瞳孔兀地紧缩,眼中流露出几分震惊。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一具披了人皮的骷髅。 “吓到了?”董文奎冷笑,不耐烦地摆手道:“我还以为是谁家厉害的姑娘,没想到是个小丫头片子,走走走,爷没空跟你玩过家家的把戏!” “董大哥知晓我做的营生,是不是过家家,您心里清楚不是吗?”被男子驱逐,陈绵绵并不在意,反笑吟吟地递上账本:“这本账本,您写的,用的左手。” 言罢,她也不去看男子的反应,径自朝内行去,一面走一面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院子倒是不破旧,就是脏乱了些,这样,您若是愿意跟我,我现在便买个丫鬟专门照顾你的起居。” “小姑娘,你是不是看不懂我脸上的字?”董文奎撩开垂落的白发,露出那个暗褐色的“奸”字:“这个字读奸,只有奸**女超过三人的,才会被烙上这个印记。” “董大哥,我识字。”陈绵绵正色看着男子,目光平和,隐着清浅笑意,半点不见恐惧与轻视:“凡奸**女者,女惧男厌,您能让大诚哥对您这般敬重,可比我让他给我当大掌柜难多了。” “您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董文奎不料那胖乎乎的小姑娘会这般回答,一时有些愣住。 少倾,他回过神来,缓缓垂下脑袋,任凭鬓发将面颊遮盖,同时遮盖住了他的情绪:“你可知晓我的条件?” “我知道,一个月十两月钱,我方才说的丫鬟,我也会一并给您买来。”陈绵绵爽快道。 声落,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陈绵绵以为对方不会做出回应之际,那死水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可以!” “那么,合作愉快!”陈绵绵上前两步,冲男人伸出肉呼呼的小手。 董文奎抬眼看了那小手一眼,缓缓抬手,露出藏于袖中残缺的手。 没等他在那张脸上看到惊吓的神情,手已被一把握住。 那只小手很暖,暖得不可思议,就好像一团火,瞬息将他点燃。 董文奎触电般将手收回,惹来一阵压低的笑声:“董大哥,我又不会吃人,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莫名的,二人调换了角色。 董文奎觉得自己应当恼羞成怒,可心中却是怎么都恼不起来,反觉得有些高兴。 诚如大诚所言,这个小姑娘很不一样,行事不安常理出牌,偏偏模样生得平庸,无可取之处,反叫给她添了一丝无害。 就好像,她和世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又好像,在她眼里,他和世间所有人也是一样的。 第178章 惜命很正常 第178章被跟踪 很快,由董文奎执笔写好二人的雇佣契书,签字画押,陈绵绵留下五两定钱。 整个过程中,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吴大诚瞪着眼睛,张着嘴巴,直到自家小姐走了,他尤未回过神来。 “你都同她说了什么?” 死水般的声音突兀响起,若是细听,可以觉得几分波澜。 “我只按照你的吩咐,告诉她你曾经是个秀才,犯过奸**女的案子,其余的一概没说。”吴大诚回过神来,神色认真道:“董大哥,这事我也不敢多说呀,要是日后相处你发现小姐她和你所以为的不一样,你生气,我家小姐也得吃亏。” 末了,他看了眼自家小姐离去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董大哥,如今你两已经签了契书,你的经历我能同她说了?” “不能!”董文奎慢慢抬起头,完全露出消瘦的面颊,若是细看,可以看出他五官颇为年轻。 事实上,他不过是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比吴大诚虚长一岁。 吴大诚摸摸鼻子,有些憋闷道:“董大哥,小姐她人真的很聪明也很善良,我同你说过的……” “陪我下盘棋。”董文奎打断男子的话,调转轮椅缓缓朝屋内行去。 等吴大诚下完棋回到家中,陈绵绵早已离去,只留下六十块香皂以及十块洁面皂。 太阳当空挂着,透着春日少有的燥热。 陈绵绵独自一人行在街上,端的是悠哉自在。 兀地,她驻足停在一家酒楼前,仰头看着酒楼的牌匾,上书——一品斋。 此时正值饭点,也正是一间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光是站在门口,就能听得鼎沸人声,嗅得浓浓菜香。 陈绵绵在酒楼前站了片刻,揉了揉肚子,拔腿行了进去。 “客官要吃些什么?”小二迎上前来,态度很是热络。 陈绵绵掏出五个铜板放入小二手中,压着声音道:“带我去你们二楼的雅间。” 看到手中赏银,小二笑开眉眼,忙不迭将人往楼上带,一面走一面道:“姑娘瞧着眼生,是外乡人,不是我同您吹,您选我们这间酒楼算是选对了,我们一品斋可是牛王镇第一酒楼。” 说话间,他将人引入二楼雅间内:“姑娘要尝些什么?我们这可多特色菜了。” “我不吃东西,只是借个道罢。”陈绵绵行到窗前将窗子推开,探头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后翻过窗台,顺着屋檐朝后行去。 “客官!”小二慌忙扑上前,哪里还见少女的踪迹。 没等他反应过来,雅间内忽然冲进来两个小厮打扮的壮汉。 “人呢?”为首之人暴呵一声,目眦欲裂。 “你……你们……”小二被二人的架势吓了跳,磕磕巴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问你,刚才那个女人呢!”为首之人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襟,神情凶煞异常。 双脚离地,小二身子不住打颤,颤抖着手指指向大开的窗户:“从……从窗户跳出去了。” 声落,他身子一轻,整个人摔落在地。 两个壮汉前后脚翻过窗台,沿着上面的足迹一路向前,最后来到了屋檐的最后端。 “嗨!” 少女元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二人低头向下看去,就见那小胖姑娘站在不远处的街上冲他们摆手,面上挂着绚烂笑容:“咱们下回见!” 声落,陈绵绵转身溜入边上的巷子里。 她走得极快,耳朵高高竖起,神色很是警惕。 兀地,她一个闪身,钻入一旁的交叉口。 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响起,一和先前两个壮汉一样做小厮打扮的男子冲入交叉口,却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就在他准备抬头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狠狠将他砸倒在地。 没等他反应过来,穴道被点了下,整个人瞬间动弹不得,随后脖颈被一柄匕首抵住。 “说说,为什么跟着我。”陈绵绵坐在男子背上,悠哉翘着二郎腿,声音中隐着浅浅笑意。 真是没想到,睿王殿下今天教了她一招点穴功夫,她今日便摆上用场,睿王殿下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听得女子声音中的笑意,男子全身汗毛倒竖而起,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他怎么觉得,自己跟踪的不是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很快,他稳定心神,冷笑道:“我要是不说,你能拿我怎么……” 最后一个字还未脱口,他便觉得脖颈一痛。 锋利的匕首在男子脖颈上划出半寸来长的伤痕,鲜血顺着刀刃向下流淌,“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男子面色一白,就听得那笑吟吟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催命的鬼嚎,割锯着他紧绷的神经:“你一个大男人假扮小厮跟踪我,意图不轨,我杀了你,那叫正当防卫。” 说到这,陈绵绵身子压低几分,拖长音调道:“我的底细很好查的,没有人会相信我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够轻易杀了一个壮汉,更何况,你我之间无冤无仇。反倒是你,明明不是小厮,却故意做的宋家小厮打扮,说你借宋家之名奸淫掳掠,死后怕也会被陈尸镇口,供百姓唾弃。” “啪嗒”,鲜血与冷汗同时滴落在地,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虚声道:“我……我是宋家的下人,我家小姐想见陈姑娘。” “是吗?”陈绵绵挑眉,手中匕首缓缓移动,在男子脖颈动脉处比划着:“你知不知道,我这人不仅身手不错,记性也极好,你的模样我记住了,一会松开你,我便去宋家,找宋小姐问一问你这个宋家下人。” 言罢,不待男子有所回应她又道:“还是你觉得,我将匕首从你脖颈移开后,你能打得过我?” 声落,匕首抵在男子脖颈动脉上,毫不犹豫地朝内压去。 “我说,我说!”男人失声尖叫,慌乱道:“是陈老爷派我来的。” “陈老爷?”陈绵绵重复着这个称呼,心中生出某种怀疑,却依旧有些不确定道:“哪个陈老爷?” “陈”这一姓氏在尧城乃是大姓,尧城以及附近五个镇子多得是姓陈的老爷。 “锦绣陈家的陈老爷!”男人据实答道。 这个回答在陈绵绵的预料之中,却依旧叫她感到头疼。 “他让你们做什么?” “他……”男人嘴一开一合,欲言又止。 “说!”陈绵绵把匕首往男子脖颈压去:“不老实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她声音中盈着淡淡笑意,语气之轻松,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男人浑身汗毛倒竖而起,冷汗如流水滴落。 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而是一个杀人无数的杀人狂魔。 第179章 黑与白 第179章收买 陈绵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比狠她是杀不了人,比演戏,呵,整个牛王镇的百姓都是弟弟。 “三……”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似是纯良无害,却平白叫人胆战心惊。 “二……” 声音再度响起,却是添了几分不耐。 “一……” “他让我们找准陈姑娘落单的机会将姑娘绑起来,让姑娘交出香皂的配方!”感受到匕首又在脖颈划开一道口子,男子不敢再犹豫,连忙将知道的全都交代了:“我们老爷说了,整个尧城最大的就属锦绣陈家,姑娘要是识趣,也知道该选谁做靠山。” 闻言,陈绵绵耸动双肩,低低笑出声来:“亏得你家老爷经商多年,脑子竟这般不好使,本姑娘要是上头没人,能凭空生出香皂这等好物?”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她又笑道:“你家老爷脑子不好使,你这小子脑子也不好使。” 被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骂成小子,男子心中不免恼怒,只是恼怒归恼怒,如今他性命还架在那小丫头手中,他断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的小姑奶奶,您要我说的我都说了,您能放过我吗?” “不急,且让我再同你聊两句。”陈绵绵坐于男子背上不动,匕首却是移开些许,给对方以喘息的空间:“你可曾想过,若我当真是个无依无靠的,你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我们?”男子一愣,有些不明白对方想要说些什么:“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老爷让你们把我绑了,总不会是单纯将我绑了?”陈绵绵笑,轻描淡写道:“刑讯逼供的那一套,拔指甲,在身上切口子,淋点蜂蜜,引来蚂蚁品尝……” “到那时候,咱们可就结怨了!” “你说,等我找到陈老爷做靠山,会不会第一时间让他把你们几个杀了给我解恨呢?” 闻言,男子打了个寒颤,面上瞬息失了血色。 感受到男子身体的僵硬,陈绵绵施施然站起,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你们老爷从一开始,就把你们推上死路了呢!” 若是正常情况下,得了自由,男子必定在第一时间将人擒住,审讯,并在事后邀功领赏。 可此时,他却是静静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会的,我跟了老爷十年……” “你跟了你家老爷十年,更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陈绵绵在赌,赌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商人逐利,自古如此,一个下人罢,能换来万两黄金,这笔买卖谁能拒绝呢?” 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巨石投湖,在男子心头掀起万丈波澜。 他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却见一只小手伸到眼前。 “别害怕,我不会为难你。你给陈府做下人,为的就是挣钱糊口,我为我家主子办事,为的也是挣钱糊口,我们之间并无仇怨,不过都是在这艰难世道讨口饭吃的普通人罢。”陈绵绵面上盈着浅笑,徐徐诱道:“不过,都是为了讨生活,何不跟着更厉害的主人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那张笑脸。 “意思就是,你,当我家主人在陈府的眼线,价钱是你在陈府工钱的两倍,若是有重要的消息,按着程度不同,奖励也不同。”陈绵绵在男子跟前蹲下,面上笑意不变,仿佛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你若是愿意,我现在便付给你一半的工钱,若是不愿意,烦请你给你家老爷带一句话。” 说到这,她面上笑意骤然消失:“敢在背后动手脚,锦绣陈家等着从尧城消失!” 男人一个激灵,好容易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又白了。 他盯视着那双眼睛,企图从中找出说谎的痕迹,偏偏由始至终,那双眼睛都含着笑,叫人捉摸不透。 兀地,陈绵绵动了。 她在男子警惕的目光中掏出一钱银子放入那宽大手掌,随后以指腹为他拭去脖颈上的血珠:“今日之事对不住了,这一钱银子,就当是给你的药钱。” 言罢,她施施然站起,抬脚施施然离去。 “等等!” 粗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绵绵回首,报以平和笑容:“怎么了?”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男子一脸警惕道。 “可以签契书。”陈绵绵坦荡道。 得了这般回答,男子犹豫片刻,冲对方恭敬行礼:“小的驴三愿意跟姑娘,还请姑娘吩咐。” “吩咐不敢当,毕竟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丫鬟罢。”陈绵绵缓步上前,压着声音道:“另外两人,与你关系如何?” “甚好。”驴三据实答道。 “甚好!”陈绵绵满意地点点头:“我需要你让他们和你统一口径,就说你脖颈上的伤是在跟踪我过程中为高人所伤。” 说到这,她又掏出一两银子放入男子掌中:“这一两银子你拿着,事后请他们喝杯花酒。” “陈姑娘!”驴三拿着银子,面上是难掩的喜色:“就这样?” 陈绵绵勾了勾手指,在男子凑上前之际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我需要你这样做……” 驴三认真听着,不时点头,随后诧异道:“陈姑娘真要这么说?” “我家公子这两日不在尧城,我这般地位的,根本不值得他派人保护,我这不是得想办法自保吗?”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只要你做好这件事,日后我家公子回来了,我少不得帮你美言几句,等我家公子拿下这尧城的所有营生,不定你还能跟他呢。” 听得这般言辞,驴三搓了搓手,有些激动道:“陈姑娘,我方便问下你一个月月银多少吗?” 见鱼儿再度咬钩,陈绵绵伸出五根手指头:“这个数!” “五钱?”驴三眼前一亮,由衷道:“这个数目不少啊!” “是五两!”陈绵绵纠正男子的说辞,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轻笑道:“我不过是二等丫鬟,大丫鬟一个月十两。” “嘶!”驴三倒吸一口凉气,似乎已经看到银子在向他招手:“这件事我一定努力办好,到时候也请陈姑娘帮着美言几句。” 一个二等丫鬟一个月有五两月银,比他们陈府的大小姐手头还宽裕,那位神秘公子,可谓是巨富啊! “一定!”陈绵绵点头应下。 嘱咐过后,陈绵绵又让男子演示一遍,在确定对方弄清楚后,这才放人离开。 第180章 搞什么名堂 第180章三人成虎 驴三捂着脖子回到街市上,很快与同伴碰头。 见到他脖子上的伤,二人不免吃惊:“你这伤怎么来的?” 驴三摆摆手不说话,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嘿,你倒是说呀!”大个子牛大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摆出这副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你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打了呢!” 声落,驴三脸色更不对了。 “你该不会真叫小丫头给打了?”小个子马二大惊,满脸不可置信:“那小村姑会功夫。” “不是她。”驴三摆摆手,丧气道:“我们这回惹上大麻烦了。” “这话怎么说?”牛大、马二齐声追问道。 “那小丫头背后有大靠山,我跟着过去,没瞧清楚出手的人是谁,脖子上就多了两道划痕。”驴三亮出脖颈上的划痕,夸张道:“看到没有,被柳叶划出来的!” “嘶!”牛大、马二二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柳叶?那可是高手啊!” “是高手!”驴三点点头,脸色难看依旧:“那人说了,咱们锦绣陈家要是再敢在背后使绊子,坏了他家宫主的营生,便叫锦绣陈家从云端跌落泥地,一无所有。” “这么大的口气?”牛二眉毛一竖,急切道:“走,咱们这就回去告诉老爷!” “等等!”驴三伸手拉住两人,有些为难道:“这件事你们两不在场,我怕老爷不信。” 说到这,他伸手护住裆部,表情越发难看:“那人可说了,咱要是再敢在背后使坏,下回伤的就不是我的脖子,而是我的命根子。” “不仅如此,柳叶也会换成匕首。” “要是老爷不信,再让我们跟着她,那我可就断子绝孙了。” “这……”牛大与马二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一抹紧张:“那我们该怎么办?” “两位老哥,你们两个就帮我做个见证,成不?”驴三握着二人的手,面上带着几分讨好:“你们只要说你们也看到了,老爷肯定会相信。” “只要你们帮着我保住命根子,我就请两位老哥去那飘香院喝花酒。” 听得“飘香院”三字,牛大与马二脸上露出猥琐神情。 牛大拍了拍驴三的肩膀,嘿嘿笑道:“你小子倒是舍得下血本啊!” “两位老哥帮我保住命根子,我当然得让两位老哥的命根子多享受享受。”驴三勾住二人肩膀,笑得同样猥琐:“成不?” “可以!”牛大与马二齐声应下,色欲几乎从眼睛里跑出来。 角落处,陈绵绵目送三人远去,这才从巷子里行出。 她走得极慢,若是细看,会发现左脚有些坡。 她这具身体本就不轻便灵活,比不得以前,如今两度从高处跳下,没控制好将脚给扭了。 因着行动不便,陈绵绵没再去吴东家,而是直奔唐宅而去。 甩掉了尧城的锦绣陈家,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慎被牛王镇的宋家小姐盯上,此时若是去吴大哥家,只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现在是四面楚歌啊! 诚如陈绵绵所想,就在她去往唐家的路上,她被宋家人盯上了。 练过武术的人感知力都较为敏锐,哪怕换了具躯壳也不例外。 感受着那一道道盯视的目光,陈绵绵稍稍板正身子,强忍着疼,足下步伐加快些许。 到了东文巷,她却是没去唐宅,而是敲门入了与唐宅相邻的宋宅。 宋清源不在府中,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亦不在,所幸院子里还有别的下人,恰巧认识她。 陈绵绵借口找宋公子有事,得以入内等候,到了院子里,她又借口想起还有要事未处理,从后门离开。 宋宅的后门与唐宅的后门正对着,她出了宋宅,转脚便入了唐宅,留宋家的眼线在宋宅外空等。 看到妹妹从后门进来,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正在练武的陈述连忙收起架势迎了上去:“绵绵,你这是怎么了?” 文竹亦看向那小胖姑娘,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不小心崴到脚了。”陈绵绵手自然地搭在兄长的肩膀上,目光却是看向站在一旁的文竹:“文竹,我现在做这香皂的营生,好像太招摇了,会不会给楚公子带来麻烦?他那般喜好清净一人。” 睿王殿下来尧城是为了查案,如今就连尧城最大的商户锦绣陈家都对她的香皂生意动了歪心思,日后她必会越来越引人注目,就怕其中有人会深挖睿王殿下的底细,暴露了睿王殿下的身份与来意。 “绵绵,你别想多了,就你那营生,能赚几个铜板?”陈述亦自然地扶住妹妹,好笑道:“你以为你做的是千万金的大买卖,人人都抢着分一杯羹呢?” “述弟。”文竹唤了男子一声,有些无语道:“你竟不知香皂?” “我该知道吗?”见文竹这般语气,陈述不免有些糊涂了。 难道他妹妹卖的香皂真是什么大买卖? “如今香皂在牛王镇风靡,最高的时候,一块香皂的价格被炒到一两银子。”文竹徐徐言罢,也不去看男子诧异目光,转而冲一旁的小胖姑娘道:“我家公子相信姑娘能处理好此事。” 这个答案在陈绵绵的预料之中,毕竟,睿王殿下早知她在做什么营生,也料定她的营生会有好的发展。 她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将事情处理好。 锦绣陈家介入得太快,手段也太卑劣,发展方向似乎还在她掌控中,但已隐隐有了脱轨的趋势。 “绵绵!”兄长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满满关切:“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闻言,陈绵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冲兄长吐了吐舌头:“换你崴了脚脸色能好看?” “绵绵……” “我先去前面找唐大夫啦,你好生练功,以后小妹我就靠你罩着了。”陈绵绵拍拍兄长的肩膀,一瘸一拐朝前院行去。 威风拂过面颊,带来淡淡花香与漂浮的柳絮。 “啊欠!”陈绵绵打了个喷嚏,慢腾腾地摸入前院。 “臭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又傲娇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几分关切。 陈绵绵循声看向中年男子,冲对方伸出小手:“瞧见我崴着脚了也不扶一下,唐大夫你也太不尊老爱幼了。” 闻言,唐南斗吹了吹胡子,做出不悦神情,脚上却是加快步伐上前,一把将人扶住:“怎的,你这生意人倒是精明,听我说给你治病,就恨不得让老子倾家荡产?” “你这大夫怎么说话的?”陈绵绵横了唐大夫一眼,嘴上亦是不客气:“治个脚就倾家荡产了?小气!” 叫那小胖丫头挤兑了,唐南斗非但不生气,反捻着八字胡笑了起来。 第181章 看不透他 第181章不要脸的小丫头 陈绵绵在中年男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坐在椅子上将脚架起:“唐大夫,你这有笔墨纸砚吗?” 闻言,唐南斗摆摆手,示意下人准备文房四宝,自己则抓起那圆得几乎瞧不见踝骨的脚踝细细查看。 “麻烦唐大夫了!” 少女古灵精怪的声音传入耳中,唐南斗抬眼瞪了对方一样,没好气道:“你这是掉坑里了?” “怎么可能!”陈绵绵晃着没受伤的脚,一副没事人模样:“牛王镇的地可平坦了。” “那你是跳楼了?”唐南斗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料那先前还笑着的小丫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真跳楼了?”唐南斗拔高音量,不等再说些什么,嘴被粗暴地捂住。 “嘘,小声点,叫我大哥知道就不好了!”陈绵绵低声提醒罢,缓缓将人松开。 唐南斗上下打量着那胖乎乎的小丫头,眉心微微拧起:“你这是遇仇家了?” “臭丫头年纪不大,得罪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一天天的不是跳河就是跳楼,这么胖的身子,也不怕把自己摔骨折了。” “不是仇家,是亲爹。”陈绵绵恢复最初悠哉姿态,没受伤的脚丫子晃来晃去:“楚公子可有同你说过,那锦绣陈家的陈老爷是我亲爹,如今他为了得到香皂的方子,遣了三个壮汉尾随我,准备将我绑了去。” 听得这般言论,唐南斗有一瞬间的意外,但很快他神色恢复如常,不以为意道:“能在尧城这般混乱的地方里成为一方首富,没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是不可能的。” “你说得对。”陈绵绵点头附和,认真琢磨道:“所以我想着,这个爹我不能认。” 嗯? 唐南斗诧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女。 陈绵绵并没注意到男子的目光,犹在自顾自分析道:“我和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他要是坏事做尽,我认回去,岂不是要陪他蹲大狱?” 她之所以同唐大夫说这些,是希望通过唐大夫的嘴告诉睿王殿下,无需顾虑她。 不管是她还是原主,都没沾过锦绣陈家半点光,既没同富贵,又何来共患难一说。 更何况,陈老爷是原主的亲爹又不是她的亲爹。 “咳咳咳……”唐南斗为自己的口水呛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自认自己是个离经叛道的,现在看来,这臭丫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喜欢! “臭丫头,你脑子倒是清醒。” “那是必须的!”陈绵绵一脸骄傲道。 二人说话间,丫鬟送来文房四宝。 陈绵绵铺陈宣纸,动作熟稔地研墨,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娟秀小字—— 虾片做法如下: 一斤河虾虾仁,混生姜剁成虾泥,加入十四两清水混合均匀,分次加入木薯粉两斤四两,加入适量盐与白糖,揉成团,搓成长条,切断,放入沸水中煮至浮起,再煮将近一刻钟时间,过冷水,清洗干净,捞出沥干,放干净架子上风干一晚上,后切成薄片,摆于架上风干。 风干彻底的虾片下入六成热的油中,待彻底膨化胀大后捞出,沥干油即可。 小米锅巴做法如下: 小米洗净,浸泡两个时辰,淋干水后用擀面杖稍压,与面粉混合揉成略硬的面团薄片,放入热油锅中,中火炸至金黄,起锅后加入食盐与花椒面若干,或可加食盐与适量八角粉。 唐南斗在一旁伸长脖子望着,瞧见宣纸上娟秀的字体不免吃惊。 这字谈不上多好看,但绝对不是一年半载能练成的。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写好最后一个字,陈绵绵搁笔,拿起宣纸将墨迹吹干,随后整齐叠好交给侍立一旁的丫鬟:“麻烦帮我将这张纸送到大元巷中巷七号的吴东吴家,交给吴东或者他妻子余薇。” “是,陈姑娘!”丫鬟应声接过宣纸。 “等等!”陈绵绵出声将人唤住,嘱咐道:“记得告诉他们二人,若是看不懂千万不要交给邻里,可让吴东的堂弟帮忙。” “是!”丫鬟将少女的嘱咐一字不落地记下,揣着宣纸恭敬离去。 等丫鬟走远了,唐南斗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那张不起眼的小黑脸:“小丫头字写得倒是不错!” “那是!”陈绵绵抬了抬下巴,骄傲道:“也就是我生成了姑娘,又被赵荷花那恶妇掉了包,否则我就算不是将帅,那也是名动一方的才女!” 她本是厚着脸皮随意调侃,不料唐南斗竟是点头附和道:“确实可惜了。” 这臭丫头聪明,古灵精怪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是从小得了好的培育,必定会有更高的成就。 “您要是觉得可惜,就尽全力医治我。”陈绵绵晃了晃自己受伤的脚丫子,一本正经道:“我现在才十三岁,还能抢救一下。” 听得这般言论,唐南斗登时乐了:“行,老夫今日就好生给你医治医治。” 陈述正在后院认真练功,忽听得前头传来一声少女的惨叫:“啊!” 他面色大变,丢下手中大刀朝前院冲去。 等到了前院,就见妹妹自一间敞开的屋子内行去,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以外,整体瞧着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刹那间,陈述的脚步迟疑了。 “大哥!”看到兄长,陈绵绵主动迎上前去,抬起先前受伤的脚丫左右晃动,高兴道:“唐大夫妙手,我把脚崴了,还以为得四五天才好,没想到他就帮我正了下,就全好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述长出一口气:“原来你们在正骨,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这是在楚公子的院子,能出什么事。”陈绵绵摆摆手,笑吟吟道:“你忙你的去,别瞎紧张。” “行!”陈述本就是个武痴,见妹妹没事,当下不做停留,一如来时快步离去。 陈绵绵高高兴兴地在前院溜达了圈,随后行回唐南斗跟前,竖起两根大拇指:“唐大夫,你真棒!” “那是!”唐南斗也不谦虚,捻着八字胡,不疾不徐道:“也就你这臭丫头运气好,换作旁的人,这种小伤我可不亲自动手。” “唐大夫哪只眼睛瞧见我运气好了?”陈绵绵绷起小脸,一本正经道:“明明是我模样可爱性子讨喜。” 唐南斗:“……” 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臭不要脸的小丫头。 第182章 绵里藏针 第182章骗去乱坟岗 陈绵绵兄妹二人在唐宅这一待就待到了晚上。 期间,陈绵绵灌了一碗比黄连还苦的补药,又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浴,等从浴桶里爬出来,整个人赫然又白了两度。 躺在回程的牛车上,入目是洒满天幕的点点繁星,美得让人心悸。 只是,这份美兄妹二人皆无暇欣赏。 陈述练了一天武,还被强行抻开四肢筋脉,此刻浑身酸软,恨不能立即睡去。 陈绵绵也好不到哪去,药浴与针灸一般,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颇为损耗精气神,她泡了半个时辰,相当于受了半个时辰的折磨,是以哪怕如今躺在干草草垛上颠簸着,也觉自己睡在席梦思上。 颠簸摇晃间,人沉沉睡去。 陈绵绵不知自己何时到的家,也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屋,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 推开门,阳光洒在脸上,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灶房残留着烟火的气息。 诚然,人才走不久。 陈绵绵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朝井边行去。 兀地,她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陈蕊蕊震惊地看着长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短短几日不见,记忆里丑陋的面孔瞧着白净不少,虽然眉毛没有完全长齐,却已有了完整轮廓,为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平添几分娇媚。 陈绵绵,变漂亮了! 得出这个认知,陈蕊蕊心中翻涌出浓浓妒忌。 这个猪精运气可真好,以前在家就吃好喝好的,什么都不用干,现在成了荣叔的女儿更是天天往外跑。 明明她们是姐妹,凭什么待遇差距这么大。 “陈蕊蕊?”陈绵绵微微蹙眉,语气冰冷疏远:“你怎么进来了?你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 闻声,陈蕊蕊这才从妒忌中回过神来,摆出自认为最天真无邪的表情:“大姐,我……我也是想你了。” “哦!”陈绵绵冷淡地应了声,自顾自行到井边打水洗漱,根本不打算搭理对方。 见状,陈蕊蕊急忙跟上前,用讨好的语气道:“大姐,二姐也很想你呢。” 二姐? 陈绵绵洗漱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抹暗芒。 欢欢明明在她那,这小屁孩却说欢欢想她,还有大哥,按照他们约定好的,这个时候,大哥应当在家等着同她一道出门,而不是不见踪影。 难不成,陈大山一家想做什么坏事? 正思索着,陈蕊蕊又开口了:“大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气我这么久不来找你。” “其实我不是不想来找你,而是爹娘不让。”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乱说话,坏了大哥的名声,爹娘好生气,二姐也因为帮你说话,叫爹娘打了个半死。” 说到这,她硬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巴巴道:“她现在好了一点,就是想见你,你跟我去见见她,好不好?” 陈绵绵冷眼看着小女孩拙劣的演技,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好!” 她倒要看看,陈大山一家到底想做什么。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蕊蕊几乎喜形于色,拽着对方就往外走:“那我们快点去,别让二姐等久了。” “好!”陈绵绵依旧没有拒绝,由着对方将她往偏僻处带去。 很快,二人来到通往乱坟岗的小道上。 “咚咚!” “咚咚!” 陈蕊蕊心跳极快,一遍遍打着腹稿巩固记忆,以便在长姐起疑心的时候回答,偏偏对方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走在她身侧。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山路,二人终是来到乱坟岗的最中心处。 清晨的乱坟岗很是安静,只有长风穿过高低错落的木碑。 “哎呀,我肚子疼!”陈蕊蕊忽然捂住肚子,表情夸张道:“大姐,我先去那边的林子里如厕,你站在这等我,千万别乱跑。” “好!”陈绵绵点头应下。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蕊蕊立即脚底抹油跑了。 临了跨入林子里时她回头看了眼,在瞧见对方傻站原地后面露讥嘲之色。 傻帽,谁会挑乱坟岗见面,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一想到娘亲说的,把大姐卖去配**后便给她做一身新衣裳,买几个大肉包子,陈蕊蕊心中高兴得不行,蹦蹦跳跳地朝山下跑去,半点没有害长姐陷入险境的自责与内疚。 陈绵绵独自一人站在布满坟包的乱坟岗中,面上端的是淡定自若,一双耳朵却是警惕地高高竖起。 “沙沙”,左前方林子里的树枝异常摇动,陈绵绵微微眯起,就见两个矮瘦男人自林子里钻了出来,一个肤色黝黑,身形似猴,一个生着一张土黄色方脸,脸上横着一条长疤。 这二人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更逞论他们一人手中还提着一根腕粗的木棍。 荒郊野外,两个提着棍子脸上带疤的男人……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笑了。 陈大山一家这是想要她的命呢,只是,就凭这两条臭鱼烂虾,他们要得起吗? 面对逼近的二人,陈绵绵不躲不闪,仿若没瞧见一般,只是侧身抚摸着身边的木碑,幽幽道:“你昨天托的梦,我记住了,我会给你埋一个男人下去的。” 说到这,她缓缓抬头,冲奔行而来的男人咧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们,来得正好。” 闻言,两矮瘦男人一个激灵,步伐不自觉地顿住。 “这小丫头吓唬人的。”脸上带疤的男人推了身边人一把,气势十足道:“弄死她!” “咯咯!”陈绵绵娇笑,面部表情越发诡异。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她反向二人奔行而去,眼中带着野兽瞧见猎物的兴奋与疯狂。 女子这般表现实在太过异常,黑瘦如猴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中木棍被夺了去。 “砰!”木棍砸在男人头上,黑瘦男人应声倒地。 “你……”面上带疤的男人大惊,扬起木棍就朝女子击去。 棍子与棍子交接,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陈绵绵松手,卸力,以二指朝男子戳去。 两根手指点在男子膻中穴上,刹那间,面目凶神恶煞的男子动弹不得。 第183章 挑拨离间 第183章再度被围 陈绵绵歪头,看向捂着脑袋艰难爬起的瘦猴样的男人,一双桃花眼笑眯着:“你说,我该选择把你们中的哪个人埋下去呢?” “他他他……”黑瘦男人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家大哥。 “猴子,你说什么呢?”刀疤男大怒,厉声斥道:“还不快把这个小丫头打死,别被她吓唬了,这只是普通的点穴功夫。” “咯咯!”陈绵绵喉中溢出渗人的笑声,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不是在吓唬你们,你心里应该清楚才是。” 说到这,她欺身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男子面上来回晃动:“赵荷花请你们来弄死我的时候,应该跟你们交代过我的具体情况,不是吗?” 闻言,刀疤男面色生了变化:“你怎么知道是赵荷花请的我们?” 赵荷花让他们把陈绵绵杀了埋尸乱坟岗,这件事陈绵绵不应该知情才对,否则她就不会出现在这乱坟岗了。 “因为我是妖怪呀!”陈绵绵笑眯着一双桃花眼,匕首贴着男子眼皮根,将那稀疏的眼睫毛一根根削去。 刀疤男为少女的举动吓到,僵着身子,眼皮一动都不敢动。 “咯咯!”渗人的笑声毒蛇般钻入二人耳中,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叫人没来由地感到一丝阴森。 “这具身体的主人呀,已经被陈大山和赵荷花夫妻联手害死了。”陈绵绵娇笑言罢,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中敛起笑容,声音随之沉了下来:“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选。第一条,我把你们中的一个杀了,给我的好朋友配**,再把另一个的舌头挖了……” “我选第二个,我选第二个!”瘦猴着急抢答道,一张黑脸上写满惊慌:“只要你不杀我,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闻言,陈绵绵眸光流转,邪气地瞥了刀疤男一眼:“你呢?” 刀疤男原本不信鬼神之说,可当对上那双邪气的眸子,头皮不由一麻。 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能有的。 难道,她真被妖精附体了? 想到这,刀疤男试探性地问道:“敢问您是哪路神仙?” 闻言,陈绵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张扬道:“我唬你们玩呢,妖魔鬼怪能青天白日地到处乱跑呀?” 听得这般言论,瘦猴和刀疤男却并未松一口气。 瞧瞧,瞧瞧,这妖里妖气的样子,哪里像个人了。 “别紧张!”陈绵绵拍拍二人的肩膀,笑眯眯道:“我不过是同我家主子学了些皮毛功夫罢,真不是妖怪。” “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你们二人杀人未遂,是准备吃一辈子牢饭呢,还是将功抵过呢?” “将功抵过,自然是将功抵过!”瘦猴急忙抢白道。 “哦……”陈绵绵拖长尾调,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那你们现在就去窝窝村,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他们,顺带告诉大家,陈大山和赵荷花夫妻两把自己的二女儿给打死了。” “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去做,这件事我便不再追究。” “不过,日后你们要是再敢接伤天害理的单子,休怪我不客气!” “好,我答应,我答应!”瘦猴一叠声应下,生怕对方突然反悔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闻言,陈绵绵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被自己点穴的刀疤男。 四目相对,刀疤男点头,粗声应道:“我答应。” “这就好!”陈绵绵满意地拍拍手,也不为那刀疤男解穴,自顾自拔腿朝山下行去。 直到拨开枝桠钻入林中,她面上镇定消失无踪,只余满满后怕。 方才她之所以能一举将二人制服,乃是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打心理战,乱了二人心神,若是等到那刀疤男穴道解开回过神来,她的小命可就交代在这了。 能赚杀人钱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论起狠来,她可比不过,更何况,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便是下了狠手也打不过两个成年男性。 陈绵绵足下步伐不断加快,到最后,不顾形象地疯跑起来,生怕叫二人追上。 忽然间,林中响起悉悉索索杂乱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逼近。 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把陈大山一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 “嗖!” 破空之声响起,一柄锋利的匕首自陈绵绵眼前划过,割断一缕青丝,划过树皮,没入侧方的林子中。 青丝飘落,陈绵绵瞪大眼睛,冷汗顺着额际滚落。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的眼睛便瞎了。 就在她失神的一瞬,三个穿着普通粗布麻衣的蒙面人从三个方向围来。 与瘦猴、刀疤男不同,这三人瞧着像是普通人,却又让人莫名感到似乎与普通人有所区别。 更叫人头皮发麻的是,三人手中都带着一把大砍刀。 “咕咚!” 陈绵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主动出击道:“几位大哥这是求财啊?我理解,世道艰难,大家都不容易,这样,我把身上有的银子都给你们,几位大哥高抬贵手,饶了小女子一命。” 青天白日的,山匪在这乱坟岗附近拦路抢劫显然不现实,是以,十有八九这几人早就盯上了她。 这是什么破世道啊,她银子没赚多少,昨儿个招了一只豺狼,今日又招了一群鬣狗。 “小丫头倒是有眼力劲。”为首之人笑了声,手中大刀缓缓抬起:“只可惜,我们今日过来是来要你的命的!” “等等等等!”陈绵绵连忙举起双手,以商榷的口吻道:“几位大哥,有事好商量,赵荷花买我这条贱命能出多少钱,我出双倍,哦不,三倍,把自己这条命买回来,你们看成不?” “我不认识什么赵荷花。”为首之人手中大刀对准女子面庞,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当初配**没能被活埋,如今,怕是只能做那无依的孤魂。” **…… 陈绵绵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反应过来:“你们要杀我是因为**一事?” 难道,睿王来尧城的意图暴露了? 第184章 “美味佳肴” 第184章想通 正这么想着,就听得男子笑道:“你这村姑倒是聪明,鹰都有人来尧城查活人配**一案,你作为此案中唯一的幸存者,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猜想得到证实,陈绵绵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大哥,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毕竟陈大山和赵荷花是我的爹娘,我若是出面指证他们,我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比起活人,我更相信死人。”为首男子言罢,手中大刀朝少女劈去。 陈绵绵就地一滚,灵巧地掏出匕首滑向身边人的脚踝。 对方躲避的刹那,一脚在空中踩了下。 练家子…… 陈绵绵眸光一闪,飞速站起以匕首对准三人。 她重新审视站在跟前的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哪怕蒙着脸,可从衣着和气势上看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若是摘下面罩,必然平庸得泯然于众。 兀地,她想到一个职业——特工。 特工这个职业,听着神秘,实则谁都可能在现实中遇到,因为许多时候,他们就扮作普通人潜伏在社会的某个角落。 会厉害的功夫,却不显山露水,甚至没有习武者特有的某种气势,这人身份不简单。 究竟,方才那个会武功的男人是潜伏在派人杀她的某位大佬身边的卧底,还是,其实这三个人都会武功。 前者的话,她还有机会自救,后者的话,那这三个人的目的根本不是杀她,因为以他们的身手,动动手指便能将她碾死。 从三人给她相似的感觉上来看,应当是后者。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将匕首横握与身前。 那就,试试!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会点拳脚功夫……” 为首男子话音未落,便见对方主动朝他攻来。 匕首横挑男子手腕筋脉,一击未中,大刀自身后砍来,陈绵绵就地朝前扑去,匕首狠狠划向男子裆部,嘴上高声喊道:“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当个完整的男人!” 匕首划破男子衣襟,摔倒之际,她目光紧紧盯视着男子双脚的活动轨迹,果见男子双脚微微踏空,一脚在空中踩了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闪避过她的攻击。 “砰!” 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山林中的乱石磕中腹部,胸口,以及在地上撑了一下的手掌。 后背留给了敌人,也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然,锃亮的大砍刀并未落下。 “何人在此行凶!” 伴随着一声呵斥,破空声响起,几片柳叶“嗖嗖”划过陈绵绵的头顶,落向三个不同方位。 “啊!” 惨叫声响起,三人捂着受伤的手臂后退,眼中满是惊恐:“你们是什么人?” “送你们入狱的人!”李瑞义大喝一声,提掌朝三人打去。 “陈姑娘,你没事?”低沉温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带着满满的关切。 陈绵绵强忍着痛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 那张脸上眉心微蹙,眸中是难掩的担忧。 只是,这样一副表情并不能让陈绵绵心中泛起波澜。 他出现得实在太及时,及时得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原来,这就是那三人的目的吗? “陈姑娘?”见女子面色不对,宋清源作势就要将人扶起:“可是伤到哪了?” 方才几人交手时他就在一旁看着,她应当没受伤才是,难不成,自己出来得太过心急,叫这鬼灵精的小丫头发现异常了? “啪!”陈绵绵一把拍开男子的手,恶狠狠道:“把你的狗爪拿开!” 宋清源看了眼手背上的红痕,眉头皱了皱,伸手强行将人拽起。 “啪嗒!” 一滴鲜血滴落在地上。 宋清源面色微变,一把拽过少女的手,才发现她的左手手掌因为在摔倒时下意识撑了下,掌心被石头扎伤,血淋淋一片。 他慌忙掏出汗帕,不等为少女包扎,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手朝他打来。 宋清源眼疾手快地擒住少女的右手,眉头拧得更深了:“陈绵绵,你做什么,我刚救了你!” “救了我?”陈绵绵冷笑一声,愤怒道:“分明是你害了我!” “我说难怪呢,你对我被配**一事如此在意,又满口的仁义道德,你根本不是什么商贾,你就是来尧城查配**一案的!” “要不是你对我多有纠缠,我又岂会有今日这般遭遇?” 宋清源不料少女会这么快想通,却也没有反驳,毕竟,他今日布下此局,便是为了逼她出来作证:“你说得没错,本公子来尧城,便是为了活人**一案!” 闻言,陈绵绵不由愣住。 这般说辞,不过是她为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失控找的借口罢,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 问题是,活人**一案,不是已经有睿王殿下在查吗? 很快,她按下心中诸多疑问,冷声道:“果然,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便存有目的!”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给你作证的,你死了这条心!” “陈绵绵!”宋清源一把扣住少女手腕,沉声道:“你觉得你不站出来作证,就能得到安宁了吗?我告诉你,打从你在活人**一事中死里逃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以后的路。”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被那些企图掩盖罪证的人杀死,要么,站出来为此事作证。” “只要你愿意站出来作证,本公子可以同你保证,保你此生无虞。” 陈绵绵眼睑颤了颤,冲男子投去怀疑的目光,似乎在思付站出来作证的可能性。 忽然间,“沙沙”脚步声响起,两个矮瘦男人窜了出来。 看到陈绵绵,来人眼珠亮起,凶神恶煞道:“可算让我追到你了!” “公子!”陈绵绵顺势往宋清源身后一躲,指着来人道:“这两人想要杀我,还请公子为我主持公道。” 闻言,宋清源微微拧起眉头,不等说些什么,便听得忽然冒出的两个男人张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主持公道?就凭这个小白脸,我一只手指头就能按死他……” 话音未落,二人胸口吃了一脚,整个人横飞出去,身子狠狠撞在树上。 第185章 梦 第185章惜命很正常 “砰砰”两声,二人摔落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宋清源翩然落回原地,斜眼看向身侧女子:“这两人,本公子便交由你处置,就当是送你的一件小礼物。” “多谢公子!”陈绵绵恭恭敬敬地施以一礼,随后大步行至二人跟前,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倒是真不听话,想死吗?” 瘦猴和刀疤男捂着肚子,脑袋轻轻左右晃动,嘴一张一合,却是发不出声来。 “不想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陈绵绵十分不客气地踹了二人一脚,底气十足道:“下回要是再让我见到你们二人做那害人性命的勾当,别怪我家公子对你们不客气。” “是,是……”瘦猴与刀疤男连连点头,喉中溢出不完整的声音。 “滚!”陈绵绵摆摆手,就见两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姑娘,你拿本公子做挡箭牌?” 男子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绵绵回首,浅笑嫣然:“就许好人公子您往我身上引祸事,不许我用您做挡箭牌吗?” 宋清源为少女近乎桀骜的笑容晃了神,这才注意到,那胖乎乎的小丫头变白了不少。 很快,他收敛神思,语气温和依旧:“当然可以,这很公平,不过,陈姑娘你的仇家未免也太多了些。” “本公子方才说过的,只要你愿意站出来作证,本公子保你此生无虞,不管是想杀你灭口的,还是你的仇家,都伤不得你。” “这个条件,誘惑力十足呢。”陈绵绵躬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合入匕首鞘中:“我会认真考虑的,等我考虑好了,再同公子您细细谈条件。” 听得少女要同自己谈条件,宋清源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行了,我先下山了。”陈绵绵摆摆手,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山下行去。 “陈……”宋清源张了张口,随后将关切的话咽入喉中。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汗帕,目光随后定格在地上血迹上。 “公子!”本该追人而去的李瑞义忽然出现,面上带着满满笑容:“事情进行得可顺利?” “她还要考虑。”宋清源平静道。 闻言,李瑞义面上笑容瞬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怒意:“这个小村姑,当真是不知好赖!” “公子,不是属下马后炮,属下一早就劝过您,像她那般自私自利的人,您只有让她伤了,危及性命了,她才会晓得‘怕’字怎么写。” “像今日这般早早冲出来,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 “她受伤了。”宋清源将汗帕放回怀中,喉中溢出一声悠长叹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才经历过生死,惜命很正常。” “人性本就是自私的,若人人都是圣人,尧城也就不会盛行活人**了。” 闻言,李瑞义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晚些时候你再来一趟窝窝村,给她送点膏药。”宋清源嘱咐罢,抬脚施施然离去。 另一边,陈绵绵下山后,抄小路避开村民回到家中。 才推开门,就见兄长立于院中,同样立于院中的,还有林丽娇。 “绵绵,你来得正好!”看到干妹妹回来,陈述冲妇人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个女人一大清早在咱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被我逮到后便说有事要找你,你看看认不认识,不认识我送官了。” “认识的认识的。”听得男人要把自己扭送官府,林丽娇立即激动起来。 很快,她按捺住情绪,磕磕巴巴地以商量的口吻道:“陈……陈姑娘,咱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大哥莫紧张,是认识的。”陈绵绵冲妇人投以安抚笑容,介绍道:“于婶子,这是我大哥陈述,自己人。” “于婶子?”陈述脑中灵光一闪,不确定道:“这个于婶子该不会是那个于莽的娘?” “正是!”陈绵绵方点头应下,便叫一股蛮力拽向一边。 “绵绵,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陈述压着声音,警告道:“虽然她曾经帮过你,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她儿子于莽……” 话音未落,他注意到了妹妹衣裳上勾破的痕迹,登时紧张道:“绵绵,你这是……” “大哥!”陈绵绵打断兄长的长篇大论,平和道:“不要从别人口中去了解一个人,这不准。” 言罢,她扭头冲妇人笑道:“婶子收拾收拾去镇上,咱们镇上大元巷中巷见,具体的,到了镇上再说。” “哎!”林丽娇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那高大男人一眼,见对方面色缓和不少,这才快步从后门离开。 直到那矮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陈绵绵这才转过头来,解释道:“大哥,于婶子此人……” “你受伤了?”陈述一把抓起妹妹的左手,在瞧见掌心血淋淋一片后登时拧起眉头:“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咱两先去镇上,我有事要找楚公子帮忙。”陈绵绵将手抽回,用没受伤的右手拽住男子衣袖,着急忙慌地将人往外拉。 此时此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位宋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是来查活人配**一事,还是来掩埋证据的? 二人运气正好,到了村口时牛车刚回来。 陈述率先跳上牛车,等将妹妹拽上后豪气道:“愣子叔,牛车我包了,麻烦您快些去镇上。” “好嘞!”宋愣子应声,挥动短鞭就往镇上赶。 趁着坐牛车的空挡,陈绵绵用只有他们兄妹二人能听见的音量简单将今日发生之事叙述一遍。 得知陈大山一家想要害干妹妹的性命,陈述险些从牛车上跳起,所幸陈绵绵眼疾手快,这才将人拽住。 “畜生!”陈述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咬牙切齿道:“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难怪今儿个一早忽然有人上门求他帮忙,肯定是那陈大山算计好将他调离。 “大哥,你别急。”陈绵绵拍拍兄长的肩膀:“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陈述本以为妹妹只是在安抚自己,可当瞧见那双眸子里的认真,心中怒气这才一点一点散去。 第186章 靠山 第186章不对付 到了牛王镇,陈绵绵先去了一遭大元巷,麻烦余薇帮着安顿林丽娇一家三口,随后风风火火朝唐宅赶去。 抵达唐宅之时,已是正午时分。 “陈姑娘可算来了,唐大夫等您等得都生气了。”看到陈绵绵,小厮如蒙大赦,忙不迭将人往前院引去。 还未抵达前院,便嗅得浓郁饭菜香气,勾动人腹内馋虫。 “咕噜噜!” 陈绵绵腹部应景搅动,发出叫人尴尬的声响。 刹那间,空气安静下来。 陈绵绵捂住腹部,表情尴尬地小声嘀咕道:“大哥,这声音,不大?” 应当不大才是。 正自我安慰着,就见那坐于桌前俊美如仙的男子放下手中竹箸,冲她招招手:“小孩儿,过来。” “哎!”陈绵绵应声上前,就听得男子吩咐道:“添两副碗筷。” 陈绵绵脸“唰”地红了。 “坐!”楚聿修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随后看向站在少女身后,略显局促不安的高大少年:“陈公子,坐。” “那个,楚公子,我有事情要与你商量。”陈绵绵压着声音,神情严肃异常。 闻声,楚聿修侧目看了那小胖丫头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言简意赅道:“遵医嘱。” 知他说的是三餐定时一事,陈绵绵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很快,丫鬟呈上两副干净的碗筷,同时呈上的还有两个装满清水的面盆。 陈述有些迷茫地看向妹妹,便听得对方道:“洗手。” 说着,陈绵绵就要将手往盆里送。 “手!”楚聿修放下竹箸,冲身侧胖乎乎的小丫头伸出宽厚手掌。 陈绵绵呐呐伸出右手,便听得男子道:“左手。” 闻言,她左手微微收紧,片刻后抬起,掌心向下递到男子面前。 楚聿修抓住小丫头的手腕,翻转一面,露出只简单擦拭过的布满交错伤口的手掌。 看到小丫头手上伤痕,唐南斗登时吹胡子瞪眼:“臭丫头,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昨儿个伤了脚,今儿个伤了手,该不会明儿个就把脑袋给伤了? “嘿嘿!”陈绵绵咧嘴干笑,讨巧道:“您医者仁心,应当不会见伤不救?” “吃饭吃饭!”唐南斗摆手,没好气道:“我让药童给你包扎。” 末了,忍不住碎碎念道:“倒霉催的臭丫头,老子上辈子怕是欠了你不少银子。” 陈绵绵低眉垂眼,一副恭顺模样,老老实实地将没受伤的右手洗了,抓着勺子大快朵颐。 她吃的是提前熬制的稀粥,米粒呈现紫黑色,入口清香绵密,不用想也知道,粥里加了不少好料。 至于陈述,同楚聿修和唐南斗一样,吃的白米饭。 相较于妹妹的放松,他表现得很是拘谨,肩膀绷得紧紧的。 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明明楚公子此人表现得很是和善,对他妹妹也好得没话说,他却总能感受到一股子无形的威压。 兀地,他碗中添了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 陈述抬头看去,就见那俊美如仙的男子放下公筷,神情很是温和:“陈公子不必拘谨,我与绵绵是好友,在这权当是在自己家。” “嗯嗯!”陈绵绵配合地点头,强忍着左手上药的疼痛龇牙咧嘴道:“多吃点,这里的厨娘烧菜比干娘好吃。” 陈述为妹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紧张的情绪得到舒缓。 “多谢楚公子。”陈述点头致意,紧绷的肩膀微微舒展,缩在身子两侧的手肘随之向上抬起。 用过午饭,陈绵绵打发兄长去后院练功,随后屁股一歪朝那俊美王爷靠去:“楚公子,咱饭也吃饱了,药也上好了,可以商量正事了?” “嗯!”楚聿修颔首,侍立于他身侧的文竹立即将院中下人屏退,连带想听墙角的唐大夫也被拎了去。 四下没了人,陈绵绵抓紧时间开口道:“楚公子,你认不认识一个人,他姓宋,模样俊美,气质温润……” “你说的宋清源?”楚聿修明知故问道:“他找上你了?” “宋清源?”陈绵绵重复一遍,很快反应过来:“楚公子,你认识他?” “宋清源乃是当朝宰相长孙,素有君竹公子的美名,他此番来尧城,也为活人**一事。”楚聿修徐徐言罢,抬眼对上少女的眸子:“你是尧城活人**一事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会找上你我并不意外。” “他真的也在查活人**一案?”陈绵绵蹙眉,费解道:“你们两既同查一案,为什么他还要……” 话音就此戛然,“设局”二字被她咽了回去。 “楚公子,你们两人该不会不对付?” “宋公子乃是太子一系,太子素来看我不过眼。”楚聿修平静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恍然。 原来是朝中党派之争,难怪二人同查一案却信息不对称。 想到这,她拿眼看向那张俊美面孔,一脸认真道:“楚公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同他说的。” 听得这般言论,楚聿修并未露出高兴神情,反一脸严肃道:“小孩儿!” “嗯?”陈绵绵板正身子,回以同样严肃的神情。 “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同我在溪边说过的话?”楚聿修望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原本清朗的声音添了几分幽沉:“你说,你站出来作证,是为遏制尧城的歪风邪气。” 闻言,陈绵绵一怔,有些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帮宋公子?” “你站出来是为尧城万千少女,迟一步,就可能多一人命陨,这不是你想见的,不是吗?”楚聿修言罢,伸手按住那毛茸茸的小脑瓜,轻轻揉了揉:“至于朝堂纷争,你还是个孩子,这不是你当思量的。” 脑袋上的大手有些沉,连同那字字句句,一路压到陈绵绵心底。 她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重重点头。 迟一步,多一人命陨,这是她没想到的,她只是不希望他在朝堂上吃亏罢。 因为在她眼里心里,他就是好人。 而事实上,他不止是个好人,还是个好王爷,因为他将百姓的性命放在自己的利益前头。 就是,有点傻白甜。 第187章 故人 第187章黑与白 “乖!”楚聿修又揉了揉那小脑瓜,目光很是温柔:“你的手是因为这件事伤的?” “嗯!”陈绵绵点头,有些气闷道:“那宋公子曾经试探过我,我担心他图谋不轨,便没有答应作证,哪知道他找人装杀手来刺杀我,说什么我是唯一一个证人,只有我死了上头的人才能安心。” “等我被揍趴下了,他便带着侍从跳出来,祥装救我一命。” “你怎知杀手是他找人装的?”宋清源此番举动在楚聿修的预料中,陈绵绵会发现亦在他预料之中,毕竟,他昨日教她点穴就是为了今日。 不会功夫的人是点不住会功夫的人的穴道的,陈绵绵只要能近身点到其中一人的穴道,便能觉出其中不对。 “那几个杀手明明武功高强,却装成不会武功,不是演戏是什么。”陈绵绵撇撇嘴,语气中满是嫌弃。 “呵!”楚聿修失笑,追问道:“你又是如何看出他们会武功的?” “我看过你们施展轻功,脚会在半空中踩一下空气,像我们这些不会轻功的人是做不到的,而那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都在后退时有短暂悬空,这说明他们是会轻功的。”陈绵绵据实答道:“一个人伪装能力再强,也无法改变本能。” “聪明!”楚聿修抚掌,笑容颇为灿烂:“若是宋清源知晓自己的安排被一眼洞穿,想来心情会十分微妙。” 他倒是没料到,她会从这般细枝末节觉察出不对。 “吐血才好呢!”陈绵绵小声嘀咕道。 “记仇了?”楚聿修挑眉,面上笑意愈浓:“宋清源此人是个君子,会出此下策,怕也是叫你这鬼灵精的小丫头逼的。” “什么叫我逼的!”陈绵绵瞪圆眼珠子,伸出受伤的小手在男子面前晃动:“你看看我的手,不定我手肘膝盖都淤青了,肚子到现在还疼呢。” 楚聿修一把扣住那乱动的小手,笑容中添了几许无奈:“他若真想演好这出戏,你的伤必不止如此。” “找练家子,就是为了把握这个度。” “他所求的与你一般,皆是废了活人**这一陋习。” 陈绵绵语凝,呐呐地看着眼前人。 他的目光平和幽深,望不到底。 她有些摸不透他,却愿意相信他说这番话是真心的,只是…… “楚公子这般护着他,倒真叫我感到意外。”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罢。”楚聿修缓缓松开少女的手,平静道:“我与宋公子,不过政见不合,没有对错黑白之分,这世间,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楚公子你呢,你是黑是白?”陈绵绵脱口问道。 兀地,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正欲将话题揭过,便听得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那要看对谁。” 这个答案有些出人预料,却在情理之中。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脑袋兀地又被按了一下。 “你告知宋公子之时,莫要提及我。”宋清源言罢,见少女投来费解目光,当即回以温和笑容:“我两政见不合,相互之间多有猜忌。” “楚公子放心!”陈绵绵爽快应道。 “行了,忙你的去。”楚聿修端起身前微凉的茶盏,优雅地押了口茶:“你受了伤,我今日便不教你功夫了。”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下,忽又道:“楚公子,林丽娇一家来镇上了,你要见见他们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同男子打了声招呼便快步离去。 出了唐宅,赶到大元巷,林丽娇一家已经坐在吴东家喝水了。 看到来人,林丽娇连忙站起,同时推了推身侧坡了一只脚,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是陈姑娘!” 闻声,于铁连忙撑着桌子站起,恭恭敬敬地弯着身子:“陈姑娘。” 见状,一旁的于莽有样学样地弯下身子,高声道:“陈姑娘!” 末了,他抬头看了少女一眼,摸了摸后背,大声道:“陈姑娘,你长得可真丑!” 闻言,林丽娇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将儿子的嘴捂上,低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于莽动作蛮横地扒下母亲的手,一张憨傻的面庞涨得通红:“我才没胡说,她就是长得丑,这个丑八怪还打过你。” 说着,他撸起衣袖朝陈绵绵冲去。 “莽子!” “绵绵!” 于铁夫妇与余薇三人齐声高呼,却见陈绵绵侧身握住男子的铁拳,反手在他檀中穴上一点。 男子有一瞬间的无法动弹,随后双手将少女紧紧勒住。 陈绵绵甚至来不及错愕,便觉呼吸困难,全身血液直冲头顶。 “莽子!”林丽娇冲上前,死死扯住儿子的铁臂:“不许打陈姑娘,你要是打她,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声落,林莽猛然松开双手,怯怯地看着母亲,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陈绵绵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为冲上前来的余薇一把扶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余薇眉毛一横,素来温柔的面上露出几分怒容:“绵绵好心帮你们找房子,你们反动手打她?” “嫂子!”陈绵绵按住余薇的手,摇摇头,哑声道:“你莫着急,我们之间只是有误会罢。” “对对,有误会。”林丽娇连连点头,忙不迭解释道:“陈姑娘,你莫要生莽子的气,你知道的,他脑子不好使,大抵是还急着上回鬼屋的事情。” “我知道。”陈绵绵摆手,待缓过来后站直身子:“于婶子,事情你都同于叔说了?” 林丽娇是个聪明人,知晓她说的是死契一事,当即点头应道:“陈姑娘放心,都商量好了。” 得了肯定的回复,陈绵绵侧目冲余薇露出软糯笑容:“嫂子,房子的事有着落了吗?如果没有,我便先将他们安顿在客栈,等找好了再搬进去。” 余薇忧心忡忡地看了少女一眼,想提醒些什么,最终只是握紧了少女的手:“找好了。” 末了,她意有所指道:“就在你大诚哥住的毛子巷。” 陈绵绵反握住妇人的手,回以安抚笑容:“谢谢嫂子。” 第188章 茶水有问题 第188章搞什么名堂 毛子巷原是牛王镇贫困户的聚居地,宅子破旧狭小,后因牛王镇发展较好,那些贫困户便将宅子或租或卖出去,自己则搬到村子里居住。 余薇帮着租下的便是这样一间宅子。 那宅子就在吴大诚宅子的斜对面,门斜对着门,开门走个三五步便到了。 宅内一共三间屋子,两间卧房,一间宽不过三步的柴房,灶房有些破烂,下雨天必然会漏雨,所幸,只是灶房有些问题罢。 “绵绵,我同这间宅子的主人谈过了,他说若是买,需得二十两银子,若是租,半年一两半。”余薇温柔言罢,将人稍稍拉向一边:“我是这么想的,这间宅子虽然算不得好,但好歹在镇上,你日后必然是要搬到镇上来住的,不若将这间宅子买了,比租着划算。” “你也别担心银子不够,我和你东哥可以先借你些。” “不用了嫂子,先租半年即可。”陈绵绵回以感激笑容,没有多做解释。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在窝窝村待多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便是离开窝窝村,她也不会搬到牛王镇上住。 她心中有个向往,有个期盼,她想住到城里,不是尧城,而是鹰都。 “那行,就依着你。”余薇只是提议,见对方态度坚决,也就没多劝说。 相识这段时间,她也算是看得清楚,绵绵这小姑娘是个有主意的。 在余薇的帮助下,租房的契书很快签订妥当,陈绵绵当场一次性付清三个月的租金。 等余薇走后,陈绵绵找来董文奎,让他帮着写下三份卖身契书,分别对应于铁一家三口。 董文奎倒也没推脱,挥毫泼墨,在宣纸上留下一行行飘逸的行文。 至此,只待于铁一家三口画押,契书便能生效。 于铁偷偷拿眼看了身形消瘦,装扮古怪的男子,伸手拽了拽自家婆娘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孩子他娘,那人脸上有个‘奸’字,陈姑娘认识这种人,会不会不靠谱啊?” 闻言,林丽娇反拽了自家男人一把,故意抬高音量骂道:“村子里不也说你儿子是个混账,想要玷污官老爷的姑娘,他是个混的吗?” “这尧城的官从上到下但凡有一个好的,你这双老腿也不会被打瘸了。” “孩他娘!”于铁慌乱地捂住自家婆娘的嘴,因为惊恐,面色惨白如纸:“你别瞎说!” 这话他们曾说过,叫邻里抖了出去,最后换来了一顿毒打。 “于叔莫紧张。”陈绵绵报以温和笑容,安抚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您不用担心,这位是董文奎董秀才,就住斜对门后面,至于他脸上的疤……这您得问他了,就像我相信于莽是个好的,我也相信他是个好的。” 闻言,董文奎微微抬头,披散的鬓发自两侧散开,露出一双阴测测的眸子。 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脸上,陈绵绵侧目,只看到一颗低垂的脑袋。 “董大哥!” 董文奎抬起头,这一次,只露出一只眼睛, “我先前答应过你,找人照顾你的衣食起居,你若是愿意,就让于婶子照顾你,可好?”陈绵绵面上盈着浅浅笑容,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 “随你。”董文奎态度冷淡道。 叫对方甩了冷脸,陈绵绵也不恼,转而冲林丽娇报以可亲笑容:“于婶子,你愿意吗?” “小姐吩咐了,我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林丽娇爽快应下,同时在契书上按上自己的手印。 见状,于铁面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叫自家婆娘一把按住。 林丽娇活了三十多年,以前家里风光时也算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来董文奎是个年轻汉子。 是以,瞧见对方形容枯槁,双腿残疾,脸上还被烙了印子,不免想到自家遭遇,添了几分同情,也乐得在生活上帮衬一把。 于铁拿她没办法,再加上这些年全靠自家婆娘撑着这个家,当下咬咬牙,在契书上按下手印。 三份契书到手,陈绵绵掏出房主找补的半两银子递给林丽娇:“于婶子,这半两银子你先拿着,当做你们一家这个月的伙食费,日后生活上的花费,去斜对门找吴大诚吴掌柜支取便是。” 看着少女递上的银两,林丽娇愣了愣,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是跟对人了。 她双手接过银子,因为激动,双手微微颤抖,眼眶一圈圈泛红。 “至于于叔和于莽。”陈绵绵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定格在于莽身上。 四目相对,于莽瞪圆眼珠子,上前一步挡在父亲身前,握紧了碗大的拳头:“你别想打我爹,你要敢动我爹我揍你!” “莽子!”林丽娇低声呵斥,没好气道:“娘跟你说多少次了,上次是娘做错了,合该被打。” 闻声,董文奎不免多看了那一家三口一眼。 他倒是没看出来,那从头到尾不说话的大个子是个傻的。 收了一个傻子,一个瘸子,一个骗子,还有他这个作奸犯科的…… 这个陈绵绵,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知道了。”于莽老老实实垂下脑袋,一双眼睛却是不老实地瞪了陈绵绵一眼,以唇形道:“丑八怪!” 显然,他还在记陈绵绵上回在鬼屋打了林丽娇的仇。 叫男子骂了,陈绵绵也不介意,当下只是自顾自道:“于叔和于莽都是有力气的,这样,日后你们就去方才大元巷的吴家当帮工,没事帮着杀杀猪,劈劈柴啥的,还有斜对门的吴大诚,他那常需磨些粉末,日后会送到这来。” 吴大诚是她的大掌柜,需要读书认字,香皂原材料研磨成粉颇为费劲,现在有人能帮衬一把,自不能再让他做下去。 至于吴东家,东哥要杀猪,本就忙得不像话,如今余薇嫂子也要做小生意,家里处处需要人帮衬。 他们夫妻两好心帮她养妹妹,她自然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陈绵绵既将人签下,让他们搬到镇上来,自然不会让他们坐吃山空,消耗以前的存款,但也不会平白给他们送银子供他们生活。 只有给他们提供谋生的路子,亦或者给他们找些事做,才不会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于铁一家得罪的是官家人,不好抛头露面,是以平日里帮着做些杂活最为妥当。 “好的陈姑娘。”于铁有些生硬地应道。 声落,他袖子又被扯了下。 “该改口叫小姐了!”林丽娇低声提醒道。 “……”于铁扯了扯唇角,片刻后找到自己的声音:“好的,小姐。” “那这两日你们先收拾收拾屋子,好生休息一番,等整顿好了便开工。”陈绵绵依旧没有同于铁一家提及睿王殿下的存在,简单交代过他们日后的生活后便推着董文奎的轮椅离去。 第189章 陈绵绵与陈锦绣 第189章看不透他 走在毛子巷狭窄的巷子里,隐约可以听得妇人的谈笑声,怒骂声,以及孩童的玩耍声。 那些声音共同交织成市井的鲜活,让人由衷感到宁静。 推开紧闭的木门,陈绵绵将男人推入他独居的院子里。 院子一如她初来那般荒凉杂乱,半点不像有人在此处居住。 “董大哥若是有需要,可以让于莽帮您除这院子里的杂草,如果您喜欢亲近自然的野趣,权当我没说过这番话。”陈绵绵出声打破沉默,用词颇为客套拘谨,语调却是轻松的。 董文奎侧目看了眼为她推轮椅的手,眉心微微隆起:“芒竹村于家,叫于莽又是个痴儿,你新买下的这户人家,该不会是两年前得罪过官老爷,被打傻的?” “董大哥消息倒是灵通。”陈绵绵失笑,没有否认。 “你就不怕得罪官老爷?”董文奎扭过头,仰头直视着那个圆脸村姑。 鬓发滑落,几乎露出他整张脸,那张脸面颊凹陷,皮薄得仿佛一张纸片,隐隐可以瞧见骨骼的形状,配以上面烙着的“奸”字,说不出的渗人。 “他是无辜的。”陈绵绵绕到轮椅前,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男子跟前,笑眯眯道:“这就够了,不是吗?” 闻言,董文奎不由愣住。 他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人,对方维持着笑脸,任由他巡视。 许久之后,他收回目光,恢复往日阴沉模样:“给你提个醒,你这样子,迟早会害了你自己。” 闻言,陈绵绵面上笑容愈发明媚:“董大哥这是在关心我?” 董文奎没有应声,只是阴沉沉地看着眼前人。 “嗐,不是就不是,瞪我做什么,你不乐意听这话,我说别的总行?”陈绵绵丝毫没被男子目光吓到,依旧是一派轻松姿态,仿佛在跟老朋友聊天:“我琢磨着现在暂时也找不到事情让你做,每个月白给你十两银子,作为一个生意人,实在肉痛。” “要不这样,我有一个九岁的妹妹现在在东哥家养伤,等她稍好些了,你给她当先生可行?” “这年头,总要识字才好谋出路。” “你倒是不怕吓着她。”董文奎本以为对方打算反悔,没想到她竟是要让她带孩子。 问题是,以他现在这副尊荣,她真放心将孩子交给她? “我不怕董大哥你吓着她,我就怕她吓着你。”提及妹妹陈欢欢,陈绵绵眸中添了几许温柔,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不少:“那孩子就是个小炮仗,一点就着,再加上我们村子里的姑娘爹娘从小没好好教,身上多少有些恶习,还望董大哥到时候多担待才是。” 她语气实在太过真诚,真诚得叫董文奎不知当做何种反应。 他置于膝上的双手微微收紧,修整得干净整洁的指甲嵌入掌心。 陈绵绵一早便注意到男子的手,哪怕身有残疾,他的双手依旧干净无暇,由此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个讲究人。 “那便这样。” 他声音很是冷淡,除却冷淡,还添了一丝无措。 “那日后就麻烦董大哥了!”陈绵绵回以笑容,说话间缓缓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在此叨扰董大哥了。” 言罢,她冲男子点头致意,迈着大步离开院子,随后顺手轻轻将院门关上。 董文奎静静地看着紧闭的院门,良久,他摸了摸脸上的“奸”字,眸中是难掩的复杂情愫。 他有些读不透这个小姑娘,她似乎很狡黠,却又表现得很真诚,他从来没有这么看不透一个人过。 一门之隔的巷子里,陈绵绵亦目光复杂地看着紧闭的院门。 雇佣董文奎此人,于她而言本是一场豪赌,可经过方才的对话,她忽然发现,事情也许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一个性格阴郁沉闷,略显自闭的男人,却连发生在远在两年前的芒竹村的事情都知晓,他的消息很灵通啊!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又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呀! 董文奎这滩水太深,究竟是福是祸,还得用时间来证明。 陈绵绵稍稍调整好呼吸,迈着大步消失在巷子尽头。 春风习习,拂动红花绿柳,将草木香气送入千家万户。 陈绵绵从镇上回到村子里时,就听说瘦猴和刀疤男中午在窝窝村闹了一出。 一时间,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晓,陈大山夫妻想要雇凶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为了自家儿子的名声。 不但如此,陈蕊蕊还借口二姐被打得半死,将自己的亲大姐骗上山去。 陈荣家并不偏僻,是以哪怕今日陈蕊蕊偷偷摸摸去的陈荣家,也有眼尖的村民瞧见,甚至有人看到她们姐妹两一道往乱坟岗方向走,如此一来,也算变相证实了瘦猴和盗版二人所言。 更叫村民们震惊的是,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陈欢欢了。 陈大山夫妻两,真因为二女儿为大女儿说了几句好话,便将二女儿活活打死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陈大山一家因为恐惧闭门不出,一时间,关于陈大山一家的传闻甚嚣尘上。 这要是早些时候闹这么一出,陈绵绵必定落井下石,让陈大山一家不得翻身,偏偏此时,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与陈大山家一致,她的干爹陈荣家也围满了好事者,除却好事者,还有两辆马车。 一辆足有半丈宽,两匹马驾车,车厢用的上好的红杉,车窗上雕镂着冬梅和兰草,咋一瞧觉得雅致,若是定睛细看,便觉有些不伦不类。 一辆车身稍窄,一匹马驾车,车厢用的普通杉木,车窗上雕镂着几片竹叶,寥寥几笔,端的是漫不经心,却给人以空灵悠远之感,仿佛置身云雾山中。 两辆马车,前者属于锦绣陈家,挂着显眼的木牌,后者属于宋清源,只低调地挂着一个“宋”字牌。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辆车上分别行下一人,一个手中拿着帖子,一个手中拿着木匣。 “陈绵绵陈姑娘可在?” 伴随着两道浑厚的男声,众人将目光集中咋在陈绵绵身上。 陈绵绵:“……” 她今日回家忘了看黄历了。 第190章 她还挺可爱 第190章绵里藏针 见众人皆看着那胖乎乎的少女,锦绣陈家的管事大步上前,神态颇为客气:“姑娘可是陈绵绵?” “是我。”陈绵绵收敛心神,故作不解道:“敢问您是?” “我乃尧城锦绣陈家的管事,姓陈,姑娘可以叫我陈管事。”陈管事言罢,双手递上拜帖,客客气气道:“我家老爷近日梦见天上落了颗福星,又听闻姑娘近日遭遇,故想请陈姑娘入陈府喝杯茶。” “陈老爷?”陈绵绵低呼,故作惊喜道:“陈老爷身份这般尊贵,当真是我能见的?” 陈管家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打小便跟着陈老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能瞧出少女惊喜背后的愠怒,甚至是警告。 她在为他大张旗鼓出现在窝窝村而生气,为锦绣陈家派人跟踪她而生气。 偏偏,那张脸上惊喜是那般逼真,语气是那般激动,旁的人根本瞧不出其中暗流涌动。 陈管家心头“咯噔”一下,暗付这丫头背后的主子御下有方,竟是能将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教导成这般模样。 看来,牛大他们真的没说谎,这小丫头背后势力不简单啊! 思及此,陈管家语气中添了几分恭敬:“陈姑娘哪的话,大家都是尧城人,都是老百姓,哪有谁比谁尊贵一说。” “倒是陈姑娘,天生福星,能请到您,锦绣陈家蓬荜生辉呀。” 最后这句说辞,已然添了几分奉承意味。 陈绵绵背后没有硬实力,自然不会拿乔,对方既愿意放低态度,她也就见好就收。 “陈管家折煞小女子了,能得陈老爷相邀,是小女子的福气。”说着,她双手接过拜帖:“烦请陈管家转告陈老爷,小女子一定按时赴约。” “那明日我派马车来接姑娘?”陈管家试探性地问道。 “好呀!”陈绵绵露出笑容,大大方方应下:“那就麻烦陈管家了。” “陈姑娘客气!”陈管家颔首,转身行回马车内。 陈管家一走,围观的村民登时沸腾了。 陈管家他们都认得,因为窝窝村耕种的土地大部分来自锦绣陈家,每年秋收时节,陈管家总会来个一两次。 记忆里,陈管家看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露出这般恭敬客气的神态,还真是头一回。 “我刚才没看错,那陈管家对绵绵那么恭敬?” “我该不会眼花了?” “绵绵,陈老爷请你去陈府喝茶!” “……” 众人团团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陈绵绵耳膜嗡嗡作响。 不远处,李婶子目睹了这一切,眼中流露出浓浓嫉妒:“这个猪精,运气可真好,竟然连锦绣陈家的陈老爷都出面请她喝茶。” “要不是她长得丑,我都以为她和陈老爷有一腿呢。”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李婶子侧目,就见女儿紧抿着唇,身子紧绷着,白皙漂亮的脸蛋因嫉妒而扭曲。 李婶子被女儿的反应吓了跳,紧张道:“春花,你没事?” 闻声,李春花回过神来,却是没看母亲一眼,大步朝着人群行去。 陈绵绵正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手腕兀地为一只大手扣住,整个人就这么被从人群中拽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各位叔叔婶婶,绵绵今日才经历了那么多事,就让她好生歇歇。” 李春花拨开围堵的村民挤了进去,动作亲昵地勾住陈绵绵另一只手,报以温柔笑容,一脸同情道:“绵绵,我知道,你爹娘对你做的事让你很伤心,我先扶你进去休息。” 此言一出,村民们看向那肥胖少女的目光登时变了味。 是呀,她亲生爹娘才想着要她的命呢,这个时候她不该难过吗?为何方才面对陈管事时又惊又喜,还答应去陈府喝茶,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春花,你管她做什么,人家现在正春风得意呢。”人群中传来少女稍显尖刻的声音,赫然是几番讥嘲过陈绵绵的孙小乐。 陈绵绵斜眼睇了少女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勾着她胳膊的还算白嫩修长的小手上。 她缓缓抬手,面无表情地将对方的手拨开:“李春花,我爹娘对我做什么了?” “绵绵,你生气了?”李春花蹙眉,一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中,勾起一众男性的保护欲:“我不是故意提这件事的,我只是担心你,毕竟大山叔和陈婶子……” “李春花!”陈绵绵拔高音量打断少女的话,冷声道:“我和陈大山一家早就断了关系,在场的叔叔婶婶多在当日做了见证,如今我的爹姓陈,单名一个荣字。” “至于你说的难过,且不说这件事真伪还有待验证,便是真的,我也没必要伤心。” “我一从乱坟岗里爬回来的人,命早就还给陈大山夫妻了。” “如今陈老爷赏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说明我有机会能报答当初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愿意花钱买下我这个赔钱货的干爹和干娘。”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理得干干净净,不但摘了对方扣给自己的“没心没肺”的大帽子,顺带还竖了个知恩图报的招牌。 李春花咬了咬下唇,冲左右两边投去求助的目光。 村里喜欢李春花的少年不在少,在场也有那么几个,叫她这么一看,不由得心生怜惜。 钱立成是李春花的爱慕者之一,当下从人群中跨了出来,故作公正道:“绵绵,你这么凶做什么,春花她也是好意,就算你不在乎你爹娘,你二妹妹欢欢你还不在乎吗,她可是为了帮你说话被你爹娘活活打死的。” “立成,你说欢欢是为绵绵说话被打死的,就是为绵绵说话被打死的?”万巧娘上前一步,握住干女儿肉呼呼的小手,将人半挡在身后道:“我家述儿以前并未和绵绵玩到一处,可便是我都知道欢欢和绵绵这个姐姐并不亲厚,她怎么会为了帮绵绵说话叫人活活打死呢?” “立成,我知道,你和陈大山一家是表亲,自然帮着他们说话,但你也不能乱往我女儿身上扣帽子,万一欢欢真被她爹娘打死了,难不成要算在我家绵绵身上?” “我……”钱立成语凝,在瞧见李春花委屈的神情后登时振作精神:“婶子,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绵绵还回去看过欢欢……” “立成哥这是打算污我清白,说我私闯民宅?”陈绵绵打断少年的话,自怨自艾道:“我可真傻,竟是念着那日立成哥下山帮着喊人的好,如今想来,立成哥怕是还记着那日将我推下河,遭了报应的仇呢。” 闻言,钱立成刹那间变了脸色。 绵绵这是,怨上他了? 第191章 初见陈逸 第191章挑拨离间 “绵绵,我……” “行了!”陈绵绵再度打断男子的话,面无表情道:“我累了,不想再说话。” 末了,她冲围观的村民颔首,客客气气道:“多谢各位叔叔婶子的关心。” 言罢,她看都不看李春花一眼,转身行入院中。 站在一旁看了半响热闹的李瑞忠见状,端着木匣子跟了进去。 “吱呀”,院门关上,将一双双带着窥探欲的目光隔绝在外。 眼瞅着窥探不成,天色又完全黑了,众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立成哥。”李春花轻声喊住准备离开的男子。 钱立成转过身,眼珠有一瞬间亮起,很快想起什么,黯淡下来:“怎么了?” “立成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李春花拧着衣角,脸上写满担忧:“要不是因为我,绵绵也不会提起你推她下水一事,大家怕是又要开始讨厌你。” 说到这,她垂下脑袋,自言自语道:“绵绵她怎么能这样呢,便是生我的气,也不该牵累于你,再怎么说她上回在山上遇险,你也是帮了她的。” 听得这样一番言论,钱立成脸色更难看了。 是呀,上回他们在山上遇到野猪,他还特意跑下山来叫人呢,当时陈绵绵千恩万谢的,如今他不过帮春花说两句好话,陈绵绵便翻脸不认人。 “都是我害了你。”李春花重复了遍,声音中染上了哭腔:“我……我还以为我和她已经是朋友了,毕竟那日在河边,我是帮了她的,没想到……她许是讨厌我。” “以前孙小乐他们就喜欢拿我与绵绵比较,绵绵因此遭受不少委屈,如今她是福星,又变漂亮了……” 话音就此戛然,李春花虚抹了一把泪,模样好不楚楚可怜。 “春花!”眼看心仪的女神落泪,钱立成登时气得不行,愤愤不平道:“那陈绵绵就是小人得志罢,因为她长得丑,所以嫉妒你。” “立成哥!”李春花低呼,慌张道:“你别这么说,绵绵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她不会这样的。” “怎么不会,我看她就是变了!”钱立成面露嫌恶之色,讥讽道:“以前不是福星的时候说话轻声细语的,现在底气可足了,以前谁欺负她她都能原谅,现在咱们这些帮她的人她都不记好,这不是搭上了锦绣陈家,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呗。” “那她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管了?”李春花蹙眉,一脸焦急道:“立成哥,你和文辉哥关系不错,应该知道欢欢现在是什么情况?” “死了。”提及陈欢欢,钱立成语气添了几分凝重,随后忍不住骂了起来:“欢欢就是为了陈绵绵死的,这事我早就告诉过她,当时她还去大山叔家看了,出来后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要给欢欢请个大夫,结果……” “结果什么?”李春花追问道。 “没什么。”钱立成摆手,见女子好看的眉头皱起,当即改口道:“那我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好!”李春花点头应下。 钱立成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周围无人后这才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当天欢欢就死了,叫那收陈绵绵为徒的老道长带去超度。” “叫陈绵绵的师父带走的?”李春花眼前一亮,眸中闪过一道暗芒:“陈叔肯让那道长把人带走?他不是恨陈绵绵吗?” “恨陈绵绵归恨陈绵绵,也怕自己女儿的冤魂报复。”钱立成撇撇嘴,说话间瞥了一眼陈荣家紧闭的院门:“不过要我看啊,是陈绵绵怕被报复。” “欢欢就是被她给害死的。” “立成哥,你千万不要这么说,绵绵她也不想的。”李春花激动地握住男子的衣袖,一脸紧张道:“她心里肯定也特别难过。” “难过?我看她现在乐疯了!”钱立成说着,冲陈家抬了抬下巴:“刚才还进去一个端着盒子的男人,不知道给陈绵绵送多少好东西呢。” 闻言,李春花眼中掠过一抹暗芒,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一墙之隔的陈家,陈绵绵端坐桌前,悠哉悠哉地吃着干娘准备的新鲜野果,腮帮子一鼓一鼓,瞧着颇为娇憨可爱。 兀地,一道黑影闪过,李瑞忠落回院子里。 陈绵绵放下手中果子,抬头看向男子,笑眯眯道:“李公子,他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李瑞忠没有隐瞒,将自己听到的李春花与钱立成的对话和盘托出。 听得男子所言,陈家众人面色皆是难看。 “这个李春花,小小年纪心思怎这般深,她分明是故意坏你名声!”万巧娘皱起眉头,便是生气,语调也是缓慢温柔的。 陈荣亦有些生气,生气之余,更多的是庆幸:“还好我早早把八字要了回来。” 若是娶了个心思这么厉害的儿媳妇回来,他们家岂不是得掀翻天了。 相较于爹娘的生气,陈述则很是淡定,似乎对这一结论并不意外。 “陈姑娘,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了,那你答应我的呢?”李瑞忠垂眸看着那笑吟吟的胖姑娘,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若不是他进来之时陈绵绵表示若是他能听来李春花与钱立成的对话,今日他家公子的提议,她会好生考虑,他才不会帮着这心思深沉又自私自利的无知村姑偷听墙角。 闻言,陈绵绵垂下眼睑,翻开置于桌上的拜帖。 拜帖里明确写着,请她明日午时去锦绣陈家吃顿便饭。 “陈姑娘!”李瑞忠有些不耐烦地拔高音量,就见少女抬起头来。 “陈老爷约我明日午时见,也就是巳时陈家的马车便会来接我。”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在男子不耐的目光中徐徐道:“烦请你回去转告你家公子,就说我约他明日辰时见,关于他提议的事情,我们可以详谈一番。” 见女子当真转变态度,李瑞忠面色缓和些许。 他将手中木盒递上去,语气颇为客气:“陈姑娘,这是我家公子送你的药膏,对擦伤有奇效。” “多谢!”陈绵绵双手接过木盒,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现在时候不早了,也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李公子快些回去,不定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听得前半句话,李瑞忠心中便琢磨着拒绝的说辞,可当听完后半句,他整张脸都绿了。 第192章 买买买 第192章“美味佳肴” “绵绵!”万巧娘轻轻戳了戳干女儿的肩膀,责备道:“怎么说话的你。” 末了,她抬头冲男子露出客气笑容:“现在时候不早了,李公子要是不嫌弃,就留在我们家吃口便饭。” “那就多谢陈婶子了!”李瑞忠拱手做谢,动作间斜眼横了陈绵绵一眼,神情颇为得意。 陈绵绵也不搭理他,拿着拜帖和膏药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经过男子身侧时,她稍稍偏过脸,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笑容。 李瑞忠被少女的神情吓了一跳,随后冲对方后脑勺回以白眼:“装神弄鬼。” 然,到了用晚饭时,李瑞忠就后悔了。 因为近日陈绵绵与陈述兄妹二人天天往外跑,家中田地缺了劳动力,陈荣常常耕种到很晚才回来,是以中午和晚上做饭的事就落到了万巧娘手中。 万巧娘名中带“巧”,乃是绣花的一把好手,偏偏煮饭这事打小就学不会,做的馒头没发酵好过硬不说,炒的菜总是过火,放太多盐。 陈绵绵便是知晓今日的晚饭是干娘做的,才故意用激将法将李瑞忠留下来。 看着面前焦褐色的辨不出原貌的青菜,还有一个个硬得如同石头的馒头,李瑞忠艰难咽了口唾沫。 兀地,他碗中多了一大筷子青菜,又多了两个硬邦邦的大馒头。 “李公子饿了,多吃点。”陈绵绵面上盈着笑容,说话间扭头看向干娘,讨巧道:“干娘,绵绵这样做对不对?” “这才对嘛!”万巧娘笑眯眯地摸了摸干女儿的脑袋,为干女儿夹了一大筷子青菜:“来,你多吃点菜,这菜是专门为你炒的。” “噗嗤!”李瑞忠憋笑,眸中是难掩的幸灾乐祸。 然,少女却是不恼,反露出甜滋滋的笑容:“多谢干娘。” 言罢,陈绵绵夹起青菜就往嘴里送,细嚼慢咽,半点瞧不出为难。 谋一刹那,李瑞忠觉得对方的味觉失灵了,心中那股子对方故意作恶作弄他的想法也随着少女的大快朵颐烟消云散。 晚饭在陈绵绵热情夹菜中结束,饭后陈述洗碗,陈绵绵则负责送客人。 跨过院门行至院外,陈绵绵笑眯眯道:“李公子,晚饭可合胃口?” 李瑞忠扯了扯唇角,见陈荣夫妻没跟来,这才不客气道:“不好吃。” “我也觉得不好吃。”陈绵绵笑着附和道。 闻言,李瑞忠不免有些糊涂了:“你觉得不好吃?那你方才还吃得那么高兴。” “我要减肥,饭菜不合口味我自然高兴。”陈绵绵弯起一双桃花眼,端的是人畜无害:“瞧见你憋屈地吃下那么多,我更高兴。” 霎时间,李瑞忠变了脸色:“陈绵绵,你故意的!” 陈绵绵摆摆手指头:“李公子,天黑路滑,小心慢行,我就不送了。” 言罢,她“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扭过头,就见干娘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陈绵绵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尴尬:“干娘,今夜发生之事……” “今夜发生之事,是你的事,干娘不过问。”万巧娘缓步上前,握着干女儿肉呼呼的小手,温柔道:“你大哥打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我和你干爹的话他都只是听听当做意见,可我瞧着他是听你话的,这说明你是个更有主意的。” “你接触的那些老爷公子,干娘也不了解,干娘只是希望你小心点,毕竟你只是个小孩子。” 闻言,陈绵绵心头一暖,展臂主动抱住妇人,将脑袋埋在妇人肩窝处,扭着身子撒娇道:“干娘,您真好。” 少女声音软软糯糯,蜂蜜般甜滋滋的。 万巧娘笑开眉眼,亲昵地将人抱住,温声细语道:“是干娘有福气,收了你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干女儿。” 从今日发生之事可以看得出来,她猜的没错,她家绵绵是个有大出息的姑娘。 等怀中人撒娇够了,万巧娘将人拉到自己房中:“你的衣裳干娘给你做好了,快试试。”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下,抓起放在床榻上的水绿色的细棉布衣裳便往身上套。 长短正好,就是稍稍宽松了些,穿着倒也舒服。 “真好看!”万巧娘上下打量着干女儿,眼中是难掩的满意:“姑娘家家就是要穿鲜嫩的颜色,精神。” “就是这衣裳……好像宽了些。” “不宽,正好。”陈绵绵回以笑容,提着衣摆原地转了圈:“我还是头一回穿这般漂亮的衣裳。” 闻言,万巧娘鼻头一酸,再去看那张圆乎乎的小脸,不免添了几分心疼。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绵绵这般早慧,也不知以前在陈大山家受了多少磋磨。 想到陈大山一家子,她又想到了今日的传言,当即忍不住道:“绵绵,你爹娘……陈大山他们当真把欢欢打死了?” “就像钱立成说的,我回去过陈大山家。”因着钱立成提及过此事,陈绵绵也就没有选择隐瞒:“我赶到的时候,欢欢就像个牲畜般趴在床榻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所以我央道长想办法将人带了出来,只是……依旧没有清醒。” “绵绵!”万巧娘一把将人揽住,心疼地抚摸着:“可怜的孩子。” 就因为孩子说了几句公道话,便将人打了个半死,陈大山夫妻当真就是畜生。 感受着妇人真心实意的关切,陈绵绵闭上双目,软软依偎在妇人怀中。 这几日事情与事情堆叠在一处,叫她身心俱疲,原本她一个人扛着,倒也能扛得住,如今却惊觉,自己是有港湾可以依靠的。 就好像,在家一样。 像在现代,那个曾经真实的家一样。 干爹干娘家,便是她在这个世界真实的家。 “干娘,我今天晚上,能同你一起睡吗?”陈绵绵把脸埋在妇人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极力克制着心潮的翻涌。 “好!”万巧娘温柔应下,轻轻摸了摸怀中人的面庞:“干娘今天晚上陪你睡。” 第193章 吃屎长大的 第193章梦 当天夜里,陈绵绵与干娘一同挤在二哥陈逸不大的床榻上。 二人面对着面,万巧娘就像抱孩子般将干女儿搂在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喉中哼唱着窝窝村流传百年的小调。 陈绵绵放松地闭上双目,呼吸绵长,平稳,很快睡了过去。 睡梦中,过往种种如幻灯片一闪而过,时间开始倒退,定格在她下班回家的那一夜。 那一夜,武馆灯火通亮,有几个学员还没回家,散漫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她站在位于六楼的武馆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万家灯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随意撑着运动器械,认真倾听着电话那端母亲的絮叨,不时赔笑应上一两句。 武馆内的灯一盏盏熄灭,她抓起自己的背包,慢悠悠行了出去。 电话里,母亲还在数落她不找男朋友一事,她像往常一样敷衍地应着,推脱武馆忙,抽不开身。 最后,母亲生气了,声音徒然拔高。 她将手机拿离耳朵些许,声音依旧清晰地从听筒里传出:“陈绵绵,你皮痒了是不是,连我这个做妈的你都敢敷衍!” “母上大人,女儿哪敢敷衍您老呢,我这是真忙啊,每天不仅要培训学员,还得拍视频做宣传,现在是网络时代,不做宣传不好招新,我这一天天的忙得抽不开身,恨不能把自己掰成两半,哪有时间给您找女婿。”她像以往那般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带着几分讨饶意味。 “我不管,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再不找男朋友,你就嫁不出去了!”得了服软,母亲态度并没有缓和,反呜呜咽咽道:“早知道你会变成一个女汉子,我当初说什么都不送你去学散打,体弱就体弱,好歹身娇体软易推倒,不像现在,天天往网络上上传自己的打架视频,吓得你李阿姨怀疑你有暴力倾向,那李桥生多好意小伙啊。” “妈。”她坐上电梯,看着下降的数字,无奈道:“你不要再跟我说李桥生了,那货有洁癖,身上香水味比我还浓,我可顶不住。” “男人喷香水怎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那叫精致,谁像你一样,成天不知道打扮,就知道打架,你也就仗着你妈基因好,把你生得漂亮!”母亲拔高音量,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行,就算你不喜欢李桥生,王家那小子呢,读书人,公务员,斯斯文文,干干净净,总可以了,你倒好,把人带去你的武馆当沙包,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亲爱的母上大人,我哪敢呢,是他说想了解我的职业,我就带他来了解喽。”她走出电梯,走出公司大楼,踏上亮着绿灯的斑马线:“是您说的,两个人互相了解很重要,我给了他机会的……” 远光灯照来,砰地一声响,她被失控的车辆狠狠撞飞出去。 手机落在半米开外,可以听到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喊:“绵绵,绵绵,你怎么了,不要吓唬妈呀,你不要吓唬妈……” “妈!” “绵绵,你怎么了?”妇人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绵绵猛然睁开双眼,才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境。 她胸腔剧烈起伏着,睁这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妇人担忧的面孔。 “绵绵。”万巧娘轻轻拭去干女儿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眼中是难掩的心疼:“噩梦了?” 没等陈绵绵做出回应,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兄长压低的声音:“绵绵,你怎么了?” “应当是噩梦了,出了一身汗,你给她倒杯水来。”万巧娘温声言罢,稍稍侧身将干女儿抱在怀中:“别怕,干娘在呢,干娘在。” 独属于女性身子的柔软将她包裹,触及她面庞的指尖有些许冰凉。 陈绵绵眼睑颤了颤,依赖地将脑袋埋在妇人怀中。 很快,陈述倒来凉水,万巧娘下榻开门,又回身喂干女儿喝下。 冰凉的井水经由唇舌润过心肺,将陈绵绵心中恐惧驱散。 见干女儿面色有些许缓和,万巧娘再度将人搂在怀中,轻轻拍哄着:“睡,时候还早呢。” 陈绵绵依偎在妇人怀中,目光落在透亮的门缝上。 方才开门的时候她瞧见了,天色灰蒙蒙的,差不多有卯时了。 “干娘,您睡,我想出去透透气。”陈绵绵抬起头,冲妇人报以安抚笑容,随后起身趿着绣鞋行了出去。 推开门,春风灌入,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芬芳。 陈绵绵闭目深吸一口气,随后行到院子外头,对着屋后的柳树练散打。 这具身体动作迟缓,僵硬,没比划两下,汗水便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几乎要模糊了视线。 陈绵绵扶着门框,半弯着腰,强迫自己用鼻子呼吸。 累,这是第一感受,随之而来的,便是无限畅快。 陈述出门找人时,就见干妹妹坐在院子后头的石头上看着屋后的柳树发呆。 “绵绵,你做噩梦了?” 闻声,陈绵绵抬头看了兄长一眼,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梦到了家里,心中不大痛快。” 在她离开人世之前,竟是给母亲带来这般大的伤害。 许是干娘的温柔触动了她,让她想到了母亲,这才梦到二人分别的场景。 陈述走到干妹妹身侧蹲下,陪她一道看着屋后的大柳树:“你在担心钱立成乱说话?” 末了,不待妹妹有所回应他又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担心钱立成,而是应该担心李春花。” “李春花?”陈绵绵蹙眉,不解道:“大哥对她,好像不太喜欢?” “她这人心思很沉。”陈述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我曾见过好几次她拿钱立成和王大狗当刀子使。” 闻言,陈绵绵登时恍然:“难怪你当日对李婶子那般不客气。” 那日李婶子为难她,大哥为她出头,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自己不喜欢李春花,她还以为大哥是情急之下只能落了李春花的脸,原来是真就瞧不上这人。 “她这人无利不起早,接近你肯定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陈述再度出言提醒道。 “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陈绵绵喃喃重复着,心中忍不住琢磨起来。 第194章 当众落脸 第194章靠山 天色渐亮,晨光破开重云洒向大地。 陈绵绵尤坐在自家院子后头,只是这回由看着柳树发呆转变为看着干爹套牛。 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身子,动作间不时悄悄将手朝后探去,显然是昨日劳累太过伤到腰了。 “干爹!”眼看干爹牵着老黄牛从院子里出来,陈绵绵忽然上前,掏出一张十两面值的银票放入男人布满老茧的大手中。 陈荣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银票:“绵……绵绵……” “干爹,这些银子是孝敬您和干娘的。”陈绵绵面上盈着笑容,轻声细语道:“家里的地,实在种不动就别为难自己,租一半出去,有得是人愿意花钱租下。” “你这银子哪来的?”陈荣微微皱着眉头,语气中是难掩的紧张。 不怪他多心,一个十三岁的村里丫头忽然一下子掏出十两银子,说不让人担忧那是假的。 “自己做小买卖挣的。”陈绵绵维持着面上笑容,大大方方道:“这事大哥知道,只是我让他帮着你们,想等村子里的风波过去,寻到合适的机会再同您说,只是我今日瞧着您的腰似乎不大舒服……” “我晓得,现在是农忙时节,少了大哥帮衬,您一个人委实忙不过来,再加上,大哥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二哥还要读书,不让您见着银子,您心里肯定也不踏实。” “毕竟对您来说,大哥习武是未知数,二哥那边却是每月实打实地将银子流出去,更何况,如今家里又多了我这么一大张嘴跟着吃饭。” “绵绵……”干女儿字字句句戳中了陈荣的心窝子,叫他又是感动又是尴尬:“你不要误会,干爹当初买你……” “我知道,您买下我是出于好心。”陈绵绵打断干爹的话,笑吟吟道:“我给您银子您不必有负担,您不是认我做干女儿吗,还不准女儿孝敬您了?” “这……”陈荣握着银票的手不知当收还是当放,一张被太阳晒成黑褐色的方脸上写满了局促。 “让您拿着您便拿着,当初您要白花银子将我买回来,我可没说不跟来。”陈绵绵一手按住干爹的大手,一手接过他手中的麻绳将老黄牛往院子里牵:“今儿个您就别下地了,让大哥带您去镇上看看大夫,别落下病根了。” “一点小毛病,哪里需要看大夫……”陈荣作势就要去牵绳子,不料干女儿丢下麻绳,一溜烟朝院子里窜了去:“大哥,干爹腰不舒服,你带他去镇上看看。” 霎时间,全家人都知道陈荣不舒服了。 “怎么回事?”陈述与万巧娘母子二人齐齐冲上前来,围着陈荣便是好一通关切。 “没事没事。”陈荣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就是昨日耕地太多,累着了。” “不是让你少耕些田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倔?”万巧娘蹙眉,责备道:“不就是一年少些收成,咱家又不是没积蓄,你要是因此弄伤了身子,那才是大麻烦。” “没伤着没伤着。”陈荣憨笑,冲干女儿投去求助的目光:“是绵绵小题大做,我今儿个小心点就成。” “干爹胡说,他方才套牛的时候偷偷揉了好几次腰,我亲眼瞧见的。”陈绵绵十分不客气地拆台道。 听得这般言论,陈述立即拉下脸来:“我带您去镇上看大夫。” “不……” 陈荣还想拒绝,叫自家婆娘和儿子一左一右拽了出去。 “我说了我没事,真没事……” “哎哟,述儿,你走慢点,我这腰遭不住……” 中年男人的痛呼声传来,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喉中溢出一声叹息。 若不是她心中有事在后院坐了会,怕是根本发现不了干爹受了伤。 也怪她思虑不够妥当,就想着用大哥的前程搪塞过去,却忘了,在农家里,土地就是命根,更何况,大哥和素未谋面的二哥都到了花大钱的年龄,家中便是有积蓄,干爹干娘怕也舍不得动用。 陈绵绵不知,她今日这番举动神情,皆落入了他人眼中。 “这个陈绵绵,倒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自私。”跃下院墙,李瑞忠忍不住嘀咕起来:“是个知恩图报的。” 闻言,宋清源看了下属一眼,示意他绕到后头去敲门。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陈绵绵收敛心绪,一抬眼,便见没关的后院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高大俊美,如白玉无瑕,一个一脸正派,俨然一尊不可侵犯的门神。 “宋公子!”陈绵绵颔首见礼,客气道:“请进。” 得了首肯,宋清源这才领着侍从跨入陈家。 陈绵绵转身行入灶房,用火石将炉灶点燃:“公子先坐,我烧点水给公子泡茶。” “麻烦陈姑娘了。”宋清源也不客气,一撩衣袍在木桌前坐下。 陈绵绵往炉灶中添了几根木柴,驾好大锅,随后挽起衣袖去井边打水。 “哗啦”一声,木桶丢入井中。 陈绵绵有节奏地晃动系在木桶上的绳索,便觉木桶一沉。 不等她使劲将桶往上提,一只大手伸来,握住她手中麻绳。 “陈姑娘去坐,烧水的事交给我来即可。”李瑞忠以公事公办的语调道,表情还带着几分不情愿。 出乎预料的,对方回以他淡淡笑容。 “那就麻烦你了。”陈绵绵点头致意,松开麻绳朝木桌行去:“宋公子来得倒是早,还未到辰时呢。” “心中有事,起得早便早来了。”宋清源沉声言罢,主动将话题带到正事上:“听瑞忠说,你愿意考虑本公子的提议?” “愿意!”陈绵绵也不含糊,直白道:“不过,公子的提议我并不完全满意,您给我的好处,咱们还得再谈谈。” 闻言,宋清源眸光沉了沉,自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递上:“这里是一百两银票,足够你在事后换个地方生活,不但如此,本公子还能帮你改了丁籍,只要离了尧城,没有人知晓你的过往。” 陈绵绵垂眸睇了银票一眼,旋即笑了起来:“宋公子这是觉得,我凭自己的本事赚不到一百两银子吗?” “那你想要什么?”宋清源反问道。 “我想要……”陈绵绵拖长尾调,不疾不徐道:“一个靠山。” 第195章 家的感觉 第195章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靠山?”宋清源重复了一遍女子的言辞,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神情似笑非笑:“还请陈姑娘明示。” “活人**一事,我愿意站出来当证人,相应的,宋公子要给我一个足够响亮的名头挂靠做生意,一个足以震慑锦绣陈家的名头。”陈绵绵直白道。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唇角笑意扩大几分:“难怪陈姑娘愿意同本公子详谈,原来是锦绣陈家给了陈姑娘压力。” “锦绣陈家给了我压力,也给了公子机会,不是吗?”陈绵绵回以微笑,仿若读不懂男子笑容背后的深意。 “陈姑娘未免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站在灶房内帮着烧水的李瑞忠行了出来,颇为不客气道:“我家公子给的条件,就没几个人能开得起,陈姑娘,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闻言,陈绵绵不接茬,自顾自道:“香皂此物,洗后肌肤留香,比之香囊更为精妙,不假时日,便会在尧城一众闺秀中流传开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大家闺秀,总能唱一出宋公子满意的曲,不是吗?” “陈姑娘的意思是,要本公子以这些大家闺秀作为查案的突破口?”宋清源身子微微前倾,显然来了兴趣:“继续说说你的想法。” “姑娘家家,最是喜欢这些能让人变美的玩意儿,若是宋公子派遣几个来自鹰都的懂鹰都时兴玩意儿的丫鬟作为导购,可专门入府,上门服务,一来二回,讨了那些个小姐的欢心,与之结交,自是能打探到不少秘辛。”陈绵绵随之前倾身子,双臂于桌上交叠,配以纯良无害的笑容,活像是正在上课的小学生。 “此话在理。”宋清源点头附和,随后话锋一转:“只是,鹰都时兴的东西那般多,本公子缘何要扶持姑娘的生意呢?” 这个陈绵绵,小算盘打得可真响,既要他做靠山,还要借他之手打响自己的生意,可谓是一石二鸟。 “因为我这东西就连鹰都也没有。”陈绵绵唇角高高翘起,自信道:“用我这东西,能让您更快打入尧城内部。” 说到这,她身子再朝前倾去,直到二人距离不足一尺:“最重要的是,我这还有一条更好的路径,可以帮助您更快破案,就看宋公子您愿不愿意赌这一把。” 言罢,她施施然站起,缓步朝灶房行去。 沸腾的热水一勺勺舀出,陈绵绵从灶台旁的缸子里取出茶饼,掰下一小块丢入茶壶中。 茶叶遇水散开,舒展开来,茶渣随之在茶壶中扩散,将浅黄色的茶水搅诨。 李瑞忠看着那在灶房内忙碌的身影,压低声音道:“公子,这小丫头鬼话连篇,怕是不可信。” “利用香皂打入各府闺秀内部,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宋清源指尖在木桌上轻点着,眉心微微隆起:“她是个聪明人。” “公子!”李瑞忠低呼,不可置信道:“您当真打算帮她?” “她留了一手,看不到利处,是不会透露的。”宋清源平静言罢,抬眼看向提着茶壶行来的肥胖少女。 她身形敦厚,一张圆脸透着憨态,与所有不谙世事的少女无异。 偏生,那双眼睛瞧人的气势,半点不像她这个年纪当有的。 她太成熟,太稳重,也太有心机。 在男子打量的目光中,陈绵绵将茶壶和茶碗一道置于桌上,为宋清源主仆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家中只有粗茶,还望宋公子莫要嫌弃。” 宋清源抬手接过茶碗,随手置于桌上:“若是你的路径不能让本公子满意呢?” “每个人心中的标准不同,满不满意,这当如何定标准?”陈绵绵笑,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若是仅凭您的心情来,我岂不是在做赔本买卖?” 闻言,李瑞忠上前一步,叫自家公子以眼神喝止。 “陈姑娘说得对,这般做是不公道。”宋清源挥手示意侍从退后,颇为认真道:“这样如何,若是你的路径对案件的帮助过小,本公子答应过你的便不作数。” “可以!”陈绵绵点头,冲男子伸出尾指:“签契书就不用了,我这没纸,咱就拉个勾。” 宋清源狐疑地看着女子伸出的尾指,犹豫片刻,同样伸出尾指。 陈绵绵一把勾住男子的指头,左右有节奏地晃动:“拉钩,反悔的是小狗。” “反悔的是小狗。”宋清源附和一遍,随后将尾指抽出。 手上落空,陈绵绵也不恼,反笑得越发明媚:“我认识一人,他也与活人**挂钩,且,与府衙之人挂钩。” “与府衙挂钩?”宋清源面色微变,急切道:“你说的是何人,现在又在何处?” 与府衙挂钩,那活人**一案可就好处理了。 “我可以现在就告诉宋公子,不过,您要将李瑞忠借我用一日。”陈绵绵不疾不徐地抛出自己的第二个条件。 “没问题。”宋清源不假思索应下。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也不再藏着掖着,当下据实答道:“宋公子可以去查一查芒竹村的于铁和林丽娇一家,他们的儿子于莽,便是因为阻止衙役从外面的城镇拐卖姑娘配**被活活打傻,于铁也因此被打瘸了一条腿。” “岂有此理!”宋清源捶桌,眼中有风暴酝酿。 衙役带头配**,甚至还拐卖姑娘,尧城这座偏远小城当真是烂到根里去了。 “公子莫激动。”李瑞忠将自家公子按住,旋即质问道:“这件事连我家公子都没查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家公子日日为活人**一事奔走,若此事连陈绵绵都知晓,他家公子怎么可能查不到?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你们新来尧城,查不到很正常。”陈绵绵回以笑容,眼中透出几分狡黠:“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也看不过眼活人**一事。” “你……”李瑞忠面色微变,一时不知当做何种表情:“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当初也没说你们是官,要查这件事呀。”陈绵绵耸耸肩,一脸无辜道:“你们表现得那般可疑,还不许我有几分警惕了?” 言罢,她扭头看向那芝兰玉树的清俊公子:“宋公子,你只管去查这件事,若是想见他们一家询问些具体的,我可以做安排。” 四目相对,宋清源起身冲女子作揖行礼:“陈姑娘高义,宋某感激不尽!” 陈绵绵随之站起,施施然回以一礼:“该是绵绵多谢宋公子,日后还需麻烦宋公子多多照拂。” 第196章 墙角偷听 第196章故人 锦绣陈家的马车赶到时,就见陈家大门敞开着,那胖乎乎的小姑娘换了一身水绿色的细棉布衣裳,画了双漂亮的眉毛,仪态端方地立于门口,她的身后,是一同样穿着细棉布衣裳的高大男子。 “陈姑娘!”陈管事行下马车,作揖施以一礼。 陈绵绵客客气气地回以一礼,在李瑞忠的搀扶下跨上马车。 紧接着,李瑞忠大步跨了上去。 陈管事最后一个行上马车,见那高大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少女身侧,气势骇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陈姑娘,这位是?” “他姓李,管家叫他李小即可。”陈绵绵软声言罢,别有深意道:“往日里就是他在暗中保护我,只是从窝窝村到城里委实太远,我便自作主张叫上他一同乘车了,陈管家不会怪罪?” 闻言,陈管事立即反应过来,这马车里的男人便是上回伤了驴三的神秘高手。 再去看那张正气凛然的方脸,还有眼底的一片肃杀之气,不由抹了一把冷汗:“陈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多一人同乘罢。” “陈管家能体谅就好。”陈绵绵我柔柔一笑,随后便不再说话。 至于李瑞忠,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安安静静地遵守自己的本分,做那唬人的摆设。 马车颠簸摇晃,一路驶出窝窝村。 行在村道上之时,不免惹来一阵议论。 “好漂亮的马车!” “锦绣陈家的马车,接绵绵去喝茶的。” “陈绵绵的命可真好,连锦绣陈家的老爷都认识。” “那可不,要是我家儿子姑娘能有这气运,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不过,以前绵绵在陈大山家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般好运?” “嗐,你也不看陈大山夫妻两都是些什么人,杀了自己亲女儿,以前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估计绵绵以前的福分都用来给他们夫妻两挡灾了。” “你这话说得也对,就是可怜了欢欢那孩子……” 喋喋不休的议论声为马蹄远远甩在后头,马车内,陈绵绵胳膊肘抵着车窗,素手握拳撑着下巴,平静地看着马车外向后倒退的景物。 少女表现得实在太过淡定,淡定得让人心里发毛。 陈管事几度张口想要问话,旁敲侧击一番,皆为那高大男子恐怖的气势挡了去。 于是乎,等马车入了尧城,陈管事一句话都没问上。 “吁!” 马车在整个尧城最为富丽堂皇的府宅前停下,李瑞忠一言不发站起,跳下马车,随后掀开帘子,冲车内端坐的少女伸出手。 见状,陈绵绵这才站起,将手搭在男子宽厚的手掌上,轻巧跨下马车。 富贵人家上下马车那套虚的她并不懂,今日临时向宋清源求教,倒也学了个七八成,足够唬人。 陈管事在马车内观察得仔细,看到这不免又抹了一把汗。 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村姑都被调教得这般好,她身后的公子怕是有通天的本事。 “陈管事!” 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隐着浅浅笑意:“您怎还不下车?” 闻声,陈管事收敛心神,疾步跨下马车。 瑟瑟春风拂过,带来一股莫名的寒意。 陈管事不着痕迹将掌心冷汗蹭干,领着二人朝陈府内行去:“陈姑娘随我来,老爷就在中堂候着。” 陈绵绵稍稍颔首致意,随之跨过门槛。 与府外富丽堂皇的格局一般,陈府内亦是处处透露着奢华,恨不得将所有好物堆砌在一处,平添几分庸俗。 陈绵绵因心中有些微紧张,无暇打量府内布局,落入旁人眼中,倒是多了几分见过大世面的意味。 很快,三人来到陈府中堂。 中堂之上,一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随性坐着,一身暗绯色的绸缎衣裳,瞧着有几分儒雅意味,倒是不像个商人。 陈绵绵看到中年男人的时候,中年男人也注意到了她。 陈尚言端茶盏的动作一顿,一双精明的丹凤眼微微亮起,竟是连手中茶盏歪倒,茶水溢了出来都没觉察。 “老爷!”见自家老爷失态,陈管事忙不迭上前,将茶盏从中年男人手中拿开,压着声音道:“这位便是陈姑……” 没等陈管事把话说完,便被一把推开。 陈尚言缓缓站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圆滚滚的小脸,似透过那张脸瞧见了些什么。 陈绵绵直觉那中年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古怪,古怪得让人头皮发麻,可她却无法具体描述那眼神背后的深意。 “陈老爷!”陈绵绵淡定上前,冲中年男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闻声,陈尚言这才回过神来,只是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张小脸。 “陈老爷!”陈绵绵稍稍拔高音量,面上依旧带着笑容,语气中却是多了几分提醒意味:“不知陈老爷今日请我一个小村姑前来所为何事?” “抱歉,陈姑娘。”知自己失态惹了对方生气,陈尚言拱手,大大方方道:“姑娘生得与我一位故人实在太像,我一时失神,还望姑娘见谅。” 故人? 陈绵绵眸光微闪,心中生出几分揣测。 难不成,她的亲娘已经死了? 不对呀,如果是亡妻,不该称为故人才是。 正琢磨着,就听得男子道:“陈姑娘,请坐。” “多谢陈老爷。”陈绵绵颔首,领着李瑞忠在男子右下方的位置坐下。 陈尚言指向左侧的手悬在半空中,片刻后收回,一撩衣袍坐回原位:“菊香,看茶。” “是!”菊香应声退下,不多时呈上两盏热茶。 陈绵绵斜眼看了上茶的丫鬟一眼,对方立即垂下眼睑,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菊香姑娘,府上可有糕点?”陈绵绵忽然开口,轻声细语道:“我身边这位小哥早上没有用早膳,又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烦请姑娘拿些糕点给他垫垫肚子。” 闻言,李瑞忠不由得多看女子一眼,心中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这般心细,竟然连他没用早饭都发现了。 菊香偷偷拿眼看了自家老爷一眼,见对方稍稍颔首,当即应声退下:“请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 第197章 齐芸 第197章茶水有问题 “陈姑娘,这位是?”因为最开始为陈绵绵吸引注意力,是以直到现在,陈尚言这才发现她身边跟着一个气势十足,瞧着不简单的男子。 “李小,我家公子派着保护我的。”陈绵绵言简意赅道。 闻言,陈尚言站起,冲女子施以一礼:“陈姑娘,实在抱歉,上回在牛王镇上发生之事乃是误会一场,事发之后,我已狠狠教训过那几个不懂事的下人。” “陈老爷言重了。”陈绵绵淡定坐着,笑吟吟道:“既是误会,您又何必挂心。” “陈姑娘能理解便好。”陈尚言似松了口气,随后颇为热络道:“陈姑娘,李公子,请用茶,这是我们尧城最好的毛尖。” 李瑞忠一整个上午没喝一口水,口干得紧,端起茶盏就要喝。 没等凑近,就听得身侧传来“啊”地一声低呼。 李瑞忠侧头看去,就见少女手中茶盏歪了,几滴茶水滴落在地上,显然是不小心烫着手了。 他放下茶盏,伸手将少女手中茶盏接下,脱口道:“你没事?” 陈绵绵捂着被烫红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动作间目光掠过男子身前的茶盏。 李瑞忠何等敏锐之人,瞬息便领会女子的意思——茶水有问题。 只是方才,他并未嗅出茶水有任何不对劲,她又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呢? “快,给陈姑娘取烫伤药来!”陈尚言沉声吩咐道。 不一会,小厮取来烫伤药,丫鬟也端来形状漂亮的桃花糕。 陈绵绵在李瑞忠的帮助下抹上药膏,随后捻起一块桃花糕,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对方:“吃!” 李瑞忠抬手接下,却并未往嘴里送。 陈绵绵亦未往嘴里送,只是笑吟吟地同主座上的中年男子闲话:“实在抱歉啊陈老爷,一来就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陈姑娘客气,当是我感到抱歉,下人不懂事,送来的茶水太烫,这才叫陈姑娘伤了手。”陈尚言回以儒雅笑容,随后端起茶盏押了口茶。 陈绵绵敛眸低笑,视线落于地面茶水渍上。 小小一块水渍上铺陈着些许桃花糕碎屑,引来十数只黑色蚂蚁。 “有食物有食物,好香啊!” 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若是细看,可以瞧见几只黑蚂蚁快速动着头上的小触角。 “别搬,水里面的食物有毒!” 很快,兴奋的声音为惊慌的声音取代,围在茶水渍外圈的黑蚂蚁相互碰触着触角,有秩序地顺着原路离去,只抬走了散落在茶水渍外圈的桃花糕碎屑。 “快快快,搬快点,一会就要下雨了,咱们还得搬家呢。” 陈绵绵抬起眼睑,咬了口手中的桃花糕,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笑吟吟道:“味道不错。” 见女子吃了桃花糕,李瑞忠眉头动了动,这才将拿在手中的半块桃花糕送入口中。 “陈姑娘若是喜欢便多吃点。”陈尚言颇为热络道。 “那我便不客气了。”陈绵绵言罢,又捻起一块桃花糕,随后将剩下的糕点推到身侧男子面前:“李小,你没吃早饭,多吃些。” “李公子尽管吃,不够府上还有。”陈尚言应和着,冲侍立身侧的丫鬟嘱咐道:“梅香,你再去取些糕点来。” “是!”梅香应声,快步退出中堂。 不一会儿,几碟子五花八门的糕点呈上,香气四溢。 李瑞忠确实饿了,只是糕点噎人,茶水又喝不得,他吃了两块便有些吞咽不下去,哪里还有心思去吃这些新呈上的糕点。 “李公子,可是糕点不合胃口?”陈尚言关切道。 “……”李瑞忠张口欲说些什么,叫身侧女子一通抢白:“他这人脾气古怪,陈老爷莫要与他计较。” 言罢,陈绵绵顺手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起身行至中年男子跟前,客客气气地呈上茶盏:“这杯茶,我借花献佛献给陈老爷,一来同陈老爷道个歉,带来的人不知礼数,二来,替我家公子交陈老爷这个朋友。” 陈尚言唇角笑意有一瞬间凝滞,随后抬手就要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 “陈老爷!”陈绵绵将茶盏往前递去,语气越发恭敬:“您不肯接我这杯茶,是嫌我心意单薄,还是,瞧不上小女子的出身,觉得小女子代表我家公子前来结交,辱没了您的身份?” “陈姑娘说的哪的话。”陈尚言儒雅一笑,抬手接下女子手中茶盏。 陈绵绵视线落于茶盏上,态度不言而喻。 陈尚言只觉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奈何面前小丫头实在太过厉害,很显然,他今日这一脚是踢到铁板上了,这杯茶他若是执意不喝,真可能得罪一个厉害人物不说,筹谋的一切也就此泡汤。 思及此,他咬咬牙,硬着头皮抿了一小口茶。 “陈老爷,今日在场无酒,我借茶献意,您就抿这一小口……”余下的话陈绵绵没说完,只是溢出一声叹息:“是绵绵失礼了,还以为陈老爷递拜帖是抬举小女子呢。” 言罢,她敛起面上笑容,扭头冲坐在下方的李瑞忠道:“李小,咱们走!” 李瑞忠配合地站起,二人作势就要离去。 “陈姑娘且慢!”陈尚言出声将人唤住,当着二人的面将杯中茶水饮去大半:“陈姑娘,我这般可还算诚心?” 回应他的,是明媚笑容。 陈尚言双眼瞪直,紧盯着那张与记忆中过分相似的面孔,胸口微微起伏。 “陈老爷愿意抬举绵绵,是小女子的福分。”陈绵绵客套言罢,转身行回桌前坐下,随后冲那侍立一旁的丫鬟道:“菊香姑娘,烦请你帮忙备两杯温水,我与李小是下人,喝不惯这顶好的毛尖。” 末了,她扭头冲主座上的中年男子笑道:“陈老爷莫怪,我家公子管教极严,像我和李小,只是低等下人,若是贪嘴喝了主人才能喝的东西,回去可是要挨罚的。” 陈尚言原打算用少女那套回敬,逼着对方喝下下了药的茶水,哪料女子忽然来这么一出,当下只觉像是吃了苍蝇,又是恶心又是头晕。 白水与茶水不同,白水无色无味,若是添加东西,最是容易叫人察觉,尤其,那个叫李小的显然是个绝顶高手,对颜色气味更为敏锐。 陈尚言至于臂托上的大掌紧握,手背青筋条条绽开。 能教出这般厉害的丫头,她背后那位神秘公子必然是个狠角色,看来,他得改变法子,不能硬抢。 第198章 谈生意 第198章陈绵绵与陈锦绣 两杯白水上得很快,李瑞忠早已噎得不像话,瞧着白水确实没问题,当下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陈绵绵将自己手边水杯推到男子面前,报以温和笑容:“我这杯水也给你,你慢慢吃,仔细吃相,否则叫公子知道又得教训你。” 李瑞忠本不打算再吃糕点,听得女子这般言论,当下又随手捻起一块,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方才女子来的那一出,委实叫他刮目相看,是以潜意识里,他愿意听从对方的安排。 眼看二人就这么在自己府邸吃上了,陈尚言险些呕血。 此刻药效已经上来,他脑袋一阵阵发晕,最后终是支撑不住,“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老爷!”陈管事眼疾手快地冲上前,白着张脸高声道:“不好了,老爷旧疾复发,快去请大夫!” 旧疾复发? 陈绵绵眸中闪过一抹玩味,很快站起,一脸紧张道:“旧疾?什么旧疾?我认识一位大夫……” “陈姑娘好意我心领了,我家老爷身子不适,不便招呼,我这就让人备车送姑娘回去。”陈管事急促言罢,让左右小厮将人扶了下去。 “送我们回去就不必了,我难得来一次城里,还想要到处逛逛。”陈绵绵回绝了陈管事的安排,面色温和依旧,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我瞧着天要下雨,就麻烦陈管事为我们二人备两把油纸伞。” 要下雨? 陈管事看了眼外面晴朗的天空,有些搞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当下嘱咐丫鬟将油纸伞送来,自己则跟着到前头去看自家老爷的身体情况。 等中堂内的人都走了,李瑞忠这才上前,压着声音道:“陈绵绵,你是怎么发现茶水有问题的?” “陈老爷既能光天化日派人掳劫我,就说明他并非善类,既然如此,就难保他不会借着自己地头蛇的优势压我一压。”陈绵绵淡淡言罢,抬脚跨至中堂外等候:“我对他本就多有提防,自然能瞧出奉茶的小丫头有几分古怪。” 李瑞忠紧跟着行上前,追问道:“你叫他准备糕点,便是打的框他的主意?” 闻言,陈绵绵笑而不语。 糕点吃多了,噎着,茶水才会喝得多些,她主动讨要糕点,一来能叫陈老爷松懈,二来,她也有由头给对方敬茶。 得了这般反应,李瑞忠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心思比那古井还深,若是走的善道固然好,若是走的恶道,若干年后必然是更可怕的陈尚言。 等了约莫半刻钟,丫鬟菊香取来两把桃粉色的油纸伞,恭恭敬敬地将人送了出去。 临了跨出陈府大门之际,一个衣着华美,十三岁出头的清丽少女行了进来。 只一眼,陈绵绵便认出对方的身份——陈锦绣。 原因无他,那张脸生得与陈大山夫妻二人实在太像。 错身的瞬间,陈锦绣斜眼睇了那肥胖少女一眼,随口道:“菊香,那胖子谁呀?” 陈锦绣见过陈绵绵,但不过是于高楼之上远远遥望,加之如今陈绵绵变白不少,又变瘦些许,衣着也生了变化,故而陈锦绣没能认出来人身份。 “回小姐的话,陈姑娘是老爷的客人。”菊香冲自家小姐行礼,据实答道。 闻言,陈锦绣撇撇嘴,一脸嫌弃道:“爹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奉为座上宾,有空和一个胖丫头闲聊,也不晓得给我弄一块独一无二的香皂。” “本小姐最讨厌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了。” “大小姐别生气,老爷之所以见陈姑娘,便是为了小姐的香皂。”菊香赔笑,讨巧道:“这市面上售卖的香皂,皆是出自这位陈姑娘之手。” “她?”陈锦绣眼前一亮,领着一众丫鬟追了上去。 陈绵绵正走在街上,忽为一丫鬟打扮的女子拦了去路。 她步伐一顿,便见陈锦绣缓步行上前来:“听说,你就是那个卖香皂的。” “是我。”陈绵绵颔首,面上盈着浅淡笑容:“陈小姐有事吗?” “你知道我?”陈锦绣挑眉,神态颇为傲慢:“你知道我就好办了,本小姐想要一块昙花香味的香皂,日后这香味,你专门供我,不许供别人。” “可以!”陈绵绵应得爽快,说话间笑吟吟地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十两银子,买断一年,香皂的银子另算。” “五十两?”陈锦绣面色微变,娇蛮道:“陈姑娘,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 “做生意敢框到我锦绣陈家头上,我看你是不想在尧城待下去。” “你是陈锦绣,陈小姐呀。”面对少女的颐指使气,陈绵绵半点也不生气,反笑得越发明媚:“也就你是锦绣陈家的大姑娘,我才肯让你买断这香味,换做旁的人,我还不定乐意呢。” “试想一下,买断香味的先例一开,日后各家闺秀争相效仿,我这不答应,得罪人,答应,香皂生意还如何做下去?” 听得这般论调,陈锦绣面色缓和些许:“这么说来,收五十两,还是卖了本小姐面子。” “那当然!”陈绵绵睁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万物相生相克,各种不同的花香配不同的料子做皂,都是有讲究的,昙花难得,它的香料本就贵,更别提对应的材料,一块做下来,成本不知是别的香皂几倍,利润也不知是别的香皂几倍,五十两银子,也不过是买几块香皂的钱,难不成陈小姐认为,昙花香的香皂卖五两银子一块没人抢?那可是身份的象征。” 听得这般言论,陈锦绣愈发心动,只是五十两银子…… 纵使她是锦绣陈家最受宠的大小姐,一个月可供花销的也不过五两银子,要她一下拿出五十两银子,委实有些困难。 见女子面有犹豫之色,陈绵绵蹙眉,颇为郁结道:“陈小姐怎不说话了,莫不是觉得我在框骗你?” 末了,不待对方接茬她又道:“陈小姐若是不信,我下一批便卖昙花香的香皂,一块就定五两银子,瞧一瞧能不能卖出十块,免得小姐对我生了误会。” “等等!”听得对方要大肆售卖昙花香的香皂,陈锦绣不由急眼了。 她还盼着用难得开放的昙花花香做皂使用,在十日后的踏春宴上拔得头筹呢,哪里能叫其他人染指。 “不过是区区五十两罢,这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冬儿,你现在便回去,找陈管事支五十两银子。” “是!”大丫鬟冬儿应声,扭头就往陈府里跑。 李瑞忠在一旁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完全,心中对陈绵绵再度改观。 这个小丫头,怕不是那银子转世成了精,竟是这般能敛财。 第199章 坦诚以对 第199章她还挺可爱 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到手得很快,陈绵绵细细瞧着无误后叠好,揣入怀中,笑吟吟道:“陈小姐愿意信我是我的福分,这样,这一块昙花香味的香皂,我便自作主张算您三两银子,权当是不赚你的钱了。” 见对方自动同自己降价,又说了许多讨巧的好话,陈锦绣那股子肉痛感消失得一干二净,面上也添了几分笑意:“日后姑娘有好物,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锦绣陈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那是当然的,陈家乃尧城第一富,陈小姐自然也是那个引领尧城新潮的人。”陈绵绵答应得爽快,哪怕是面对一个想要她命的人,她也能应对得游刃有余。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锦绣心中高兴,也就同对方多聊了几句,到最后,甚至做东请陈绵绵与李瑞忠二人在逍遥仙吃了一顿不错的酒肉。 等几人从逍遥仙出来,大雨倾盆而下。 陈绵绵大方地将油纸伞分给陈锦绣一柄,嘴上好言关切道:“下雨路滑,陈小姐路上小心些。” “陈姑娘也是。”陈锦绣颔首,由冬儿撑伞娉婷离去。 等人走得远了,陈绵绵也撑开手中油纸伞,冲着身侧男子道:“走,我送你去买伞。” 李瑞忠看了眼少女高高举起的胳膊,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将伞柄接过。 见状,陈绵绵意外地抬了抬眉毛,抬脚踏上雨水飞溅的青石板。 李瑞忠撑伞走在少女身侧,忽然没头没脑地来句:“陈绵绵,你这人倒是没我想象中的讨厌。” “你这人也比我想象中的有礼貌。”陈绵绵淡淡应道。 闻言,李瑞忠摸了摸鼻尖,表情颇为尴尬。 片刻后,他没话找话道:“你那个什么香皂,真有那么好用?” “你不是用过吗?”陈绵绵侧首,狐疑地睨着那高大男子:“你家公子不是才买了几十块吗?” “用是有用,不过就用了一回。”叫女子盯视着,李瑞忠更尴尬了,空闲着的一只大手不知当往何处摆。 “你紧张做什么?”陈绵绵失笑,平和道:“你家公子当初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用很正常。” “不过,你们若是不用,可以送给我,我还能拿去再卖一轮,反正放在那也是浪费了。” 闻言,李瑞忠眼皮狠狠跳了两下:“陈绵绵,你还真是个生意人。” 卖出去的东西还能让人送回来,送,合着她想做无本的买卖呢? “反正你们又不用。”陈绵绵理所当然道。 “谁说不用了,我回去就用!”李瑞忠粗声言罢,身子稍稍压低几分:“陈绵绵,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是怎么发现会下雨的?” “呐!”陈绵绵比了个要钱的手势:“一两银子回答一个问题。” 李瑞忠:“……” 他又开始讨厌这个臭丫头了! 因为下雨,城内有车厢的马车颇为紧俏,一时竟是租不到马车出城。 陈绵绵倒也不恼,领着那方脸正气的大高个在街上悠哉悠哉地逛着。 她给自己买了包渍梅,捻起一颗丢入口中,酸得皱起眉头:“这梅子好酸啊!” 话音方落,手中渍梅叫一只大手捻走两颗。 “真酸!”李瑞忠亦皱起眉头。 嘴上虽这般说着,手上却没有停止取梅子的动作, 行了小半道,一包渍梅就这么被吃个精光。 陈绵绵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油纸包,眼皮狠狠抽了两下:“大哥,你不觉得酸?” “饿!”李瑞忠直白道。 闻言,陈绵绵眼皮抽得更厉害了,他们两可才吃过午饭。 见少女表情古怪,李瑞忠又有些尴尬了。 他们二人是刚吃过午饭不假,问题是他早上没吃早饭,中午逍遥仙的菜肴虽然精致可口,但量实在少得可以,他总不好一个人将桌上的饭菜全扫光了。 没等他出言解释,少女已将他领至一家小面馆里。 “掌柜的,一碗面,加五个铜板肉,加一个蛋,再来一碟花生米。”陈绵绵点了菜,寻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末了,见那高大男子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当即招手道:“过来呀!” 李瑞忠缓步上前,表情有些古怪:“陈绵绵,你这是准备请我吃饭?” “你跟我忙了一天,我还不能请你吃碗面了?”陈绵绵挑眉,好笑道:“难不成在你眼里看来,我就是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李瑞忠没应声,事实上,在他印象里,越是会敛财的商贾就越是抠门。 见男子这副模样,陈绵绵也不与他计较,等小二上菜后把面碗往男子面前一推,自己拿了双筷子无聊地夹花生米吃。 与肥胖的身形相反,她吃相颇为秀气,细嚼慢咽,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方才一起吃午饭时李瑞忠就发现了,如今二人面对面围着一张小桌子,便看得更加清晰。 “陈绵绵,你怎么吃得那么少?” “减肥。”陈绵绵头也不抬道。 得了这般回答,李瑞忠又看了少女一眼,很快将脑袋埋回面碗里:“其实你现在这样就挺可爱的,没必要特意减肥。” 以往匆匆一瞥,没有细细打量,只觉这姑娘又黑又胖,眉毛还丑得不像话,如今近距离细看,才发现她五官生得颇为标志,尤其是一双小浓眉画上后,更添几分娇憨。 陈绵绵没注意到男子的目光,只当他是客气的说辞,当下随口应道:“我想要更可爱些。” 闻言,李瑞忠抬起眼睑,目光落在那张圆乎乎的小脸上。 更可爱一些…… 李瑞忠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抽条后的模样,方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吃饱了?” 少女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李瑞忠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把脸埋入碗中。 “吸溜”的吃面声响起,陈绵绵放下筷子,侧目看向春雨淅沥的街道。 街上行人来往匆匆,雨水落在地上,又被一遍遍踏起,沾于一双双棉鞋,一块块衣摆上,叫形形色色的人带回家中。 家…… 陈绵绵双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淡淡笑容,望着那雨幕中撑着油纸伞朝她行来的高大强壮的男子。 在这个世界,她也是有家的人。 第200章 讯问于家 第200章初见陈逸 陈述迈着大步踏入面馆,将合上的油纸伞在栏杆上敲了敲,随后行至妹妹面前:“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原来真的是你。” “大哥!”陈绵绵轻唤,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你不是在练功吗,怎么会跑这来?” “担心你,集中不了精神,就来尧城看看,没想到能碰上。”陈述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笑得愈发灿烂。 李瑞忠为那明媚笑容晃了眼,脸红得更厉害了。 很快,他想起,眼前男人和陈绵绵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不由得沉下脸来。 然,从始至终,陈绵绵都没注意到男子的神色变化。 “李瑞忠,今日麻烦你了,我大哥来接我了,一会你就自己回去。”陈绵绵匆匆言罢,喊了一声“结账”,将二十个铜板放在桌上,随后欢天喜地地朝兄长扑去:“大哥,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在尧城逛逛,我还没好好逛过呢。” “好!”陈述点头应下,又看了眼面色不虞的李瑞忠,这才撑伞同妹妹一道离开:“绵绵,你就这么将人丢下,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陈绵绵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他是被他家公子逼着来的,巴不得早点脱离苦海呢。” “这样吗?”陈述恍然,只当自己看走了眼,当下没再追问。 在尧城遇到兄长,陈绵绵逛街的兴致愈发高涨,一会领着人往东走,一会领着人往北窜。 因为兄妹两共撑一把伞,陈述只得盯牢妹妹,好预判她下一步举动。 很快,二人来到一家布庄里里。 一进入铺子,陈绵绵便直奔陈列精棉布料子的柜台前,拿起一匹匹布挑挑拣拣。 很快,她相中一块天蓝色的料子,当下展开对着兄长比划:“怎么样,这块布如何?” “好看!”陈述点头,随后补充道:“不过你往我身上比划做什么,这样是瞧不出效果的。” “给你买,自然要往你身上比划。”陈绵绵言罢,扭头冲小二道:“这精棉布多少铜板一尺?” “回姑娘,二十个铜板一尺。”小二笑脸应道。 “扯……”陈绵绵拖长尾音,看了兄长一眼,随后道:“我大哥这般身量,得扯多少尺的布?” 闻言,小二上下打量陈述,很快给出结论:“令兄这般健硕,得扯九尺才够做一身衣裳。” “那便扯九尺。”陈绵绵言罢,又选了一块绾色的布匹:“这块,也扯九尺。” “绵绵!”陈述扯了下妹妹的胳膊,不赞同道:“你别大手大脚乱花钱,我有衣裳穿。” “你是有衣裳穿,但这些衣裳颜色太老气了。”陈绵绵言罢,冲小二道:“就按我说的,各扯九尺。” 末了,她又给干爹、干娘各选两块布,一共六块精棉布,叫小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布庄每日人流不断,但一次性扯这般多布匹的,终归是少数。 挑好干爹一家人的布料,陈绵绵没有忘记还在昏迷中的妹妹陈欢欢。 与给兄长挑选的相同,陈绵绵专门捡着鲜亮有朝气的颜色买,一块海棠红,一块石青色。 这两种颜色她方才在街上瞧见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好看极了,她家小炮仗穿上必不会差到哪去。 眼看干妹妹买的布匹垒成一座小山,陈述连劝的力气都没了。 亲人的布匹都买好了,陈绵绵这才着手为自己挑选。 最近她风头实在太过,不宜穿亮色,是以她给自己选了一块竹青和水色的料子,颜色较为稳重,却也衬人白。 等到了结算时,光是买布匹就花了一两四钱。 一两四钱,一户普通人家一个人一年的口粮,就叫她这么花了去。 陈述有些心疼,替妹妹心疼钱,除却心疼,还有几分难为情。 妹妹到他们家后,他没为妹妹做什么,反倒是妹妹一直帮着他,圆了他的习武梦不说,还花钱给他买布做衣裳。 他一定要好好习武,日后保护好妹妹。 “走!”抱着包好的布匹,陈绵绵回首冲长兄露出笑容。 陈述大步上前两步,一手接过布匹:“我来拿!” 等出了铺子,陈述一手抱着布匹,一手撑着油纸伞,伞面稍稍倾斜,将妹妹遮了个严实。 二人并肩行在雨中,胳膊挨着胳膊,能感受倒彼此的体温,可谁都没有避开,似乎,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阵畅快的笑声传来,陈述猛然抬头,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钻入一旁买文房四宝的八宝斋内。 “绵绵,跟我来!” 陈述轻声提醒道,这才调转方向朝八宝斋行去。 踏入八宝斋,笔墨香气扑鼻而来,与笔墨香气一道传来的,是稍显杂乱的香囊气味。 角落里,一群公子哥挤在一处,调笑道:“文辉,你是不知道,你写的那篇文章先生可满意了,还让我们拿来诵读呢。” “不止如此,还有闺秀上书院打听你的消息呢。” 闻言,陈绵绵循声看去,就见一穿着洗得发白的细棉布衣裳的高瘦少年为一群衣着华服的公子如众星拱月般包围。 少年容貌清俊,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与意气风发。 “大哥!”一声激动的高呼不和谐地响起,却不是出自陈绵绵之口。 很快,一清瘦少年窜了上来,如八爪鱼般黏在了陈述身上:“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城里?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立于人群中的陈文辉听得声响,侧目看了过去,本是随意一扫,哪曾想竟是瞧见一让他出乎预料的人。 陈文辉眸色微沉,很快收回目光,仿佛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陈绵绵挑挑眉,并不在乎对方的反应,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身旁抱在一起的兄弟两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陈逸,与大哥陈述的高大强壮不同,陈逸身板瘦小,只有一米六出头的样子,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瞧着可爱极了。 “哟,是陈逸的大哥来了?” 几个围在陈文辉身边的公子哥行上前,笑眯眯道:“我们早就听陈逸说他有个大哥,厉害得不行,今天瞧见……” 说话之人上下扫视了男子几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确实强壮得不像话啊。” “田里耕种的泥腿子,可不得强壮吗。” “哟,陈逸的大哥原来是个泥腿子啊!” 一人拔高音量,很快惹来一阵哄笑。 第201章 讯问于家(二) 第201章买买买 “什么泥腿子……” “泥腿子怎么了?”陈绵绵挑眉,冷笑道:“各位吃的粮食,可是你们口中的泥腿子种出来的,没有田里耕种的泥腿子,你们怕是断奶就饿死了。” 陈逸侧目看着打断自己辩驳的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难掩的喜欢:“说得好!” 叫一个凭空冒出的胖丫头给羞辱了,为首公子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你谁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大家都长着一张嘴,凭什么你能说话我就不能说话?凭你嘴大,还是凭你嘴臭?”陈绵绵冷眼睇着那衣着光鲜的男子,蔑笑道:“都说读书人厉害,原来是这么个厉害法,小女子算是长见识了。” “你……” “司徒兄!”一众公子中较高的一个拉住为首公子,笑眯眯道:“何必屈尊跟这种人计较,他们来这看个新鲜,掌柜的都不介意,你急什么急。” 末了,他冲矮他小半个头的陈逸笑道:“陈逸,你好好带你兄长和这位姑娘逛逛,仔细别乱摸,摸坏了你们怕是赔不起。” 说到这,他冲掌柜的递了个眼色。 掌柜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为难之色:“那个……陈逸公子……” “这位公子说得对,进来看个新鲜实在不像话,坏人掌柜的生意,还平白污了店里的空气。”陈绵绵抢过话匣,夹枪带棒道:“今儿个要是有谁不买店里的东西,那就是仗着自己身份欺负店家,虽然士农工商,商为末,但也不兴这么欺负人的,辱了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可别把整个书院给拖下水,叫人知晓你们读书人自视高人一等,净做些欺负人的行当。” 听得这般论调,那笑眯眯的公子表情有一瞬间凝滞,随后笑得越发温和儒雅:“姑娘说得对,进这铺子,就得买东西。” “这样,宋公子我捧个场子,今日你们三人买了多少文房四宝,本公子十倍购买。”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做不到,你就是那吃屎的小狗。”陈绵绵冷笑,扭头冲二位兄长又是另一幅神情:“大哥,二哥今日来这必是要买读书用的文房四宝,咱们也跟着开开眼,帮着选上一选。” “大哥?”两声低呼同时响起,一声来自陈逸,另一声则来自陈文辉。 陈述是看见弟弟的背影追进来的,不料陈文辉也在场,如今这般情形,细说不免尴尬,当下冲弟弟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要买文房四宝吗,挑几样。” 看弟弟这副样子,平日里在书院怕是没少被欺负,这场子,他这个做大哥的说什么都得帮着撑一下。 只是他今日出门走得急,身上只有几十个铜板,一会怕是要找妹妹借钱帮着应急。 “好!”陈逸会意点头,按捺下心中好奇,领着二人去八宝斋的角落里挑选宣纸。 见三人去的卖最次的宣纸的角落,被称作“司徒兄”的公子面色缓和些许,冲不远处的陈文辉调笑道:“文辉,你也很惊讶,陈逸的妹妹竟然是个死肥猪,难怪这么些年听都没听他提过自己有个妹妹,原来是长得太丑拿不出手。” 陈文辉缄默不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妹妹肥胖的背影。 陈逸选了一些必用的宣纸,作势就要找掌柜的结账,叫兄长一把拉住。 “有什么缺的一次性买齐了。”陈述硬邦邦道。 闻言,陈逸半点不怕,反报以可爱笑容:“大哥,咱们跟这些个公子哥计较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得了。” “让你选你便选!”陈述皱起眉头,神色很是严厉。 见状,陈逸依旧不怕,反一把将兄长的手掰开:“掌柜的……” “掌柜的,把你们这最好的毛笔拿来看看。”陈绵绵抢先一步出声,随后冲自家干二哥笑眯眯道:“二哥,大哥说得对,宣纸用差的不要紧,笔杆子得好。” “最好的毛笔?”司徒末拔高音量,哈哈大笑起来:“掌柜的,快去将毛笔取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最后选的哪支买。” 闻言,掌柜的抹了一把汗,冲陈逸使了个眼色。 兀地,视线为人遮挡住,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充满威胁的目光。 掌柜的没了办法,只得让小二将上好的毛笔取来。 八宝斋是读书人常来的地方,东西大多不贵,读书人也多能买得起,可上好的毛笔…… “大哥!”陈逸扯了扯自家大哥的胳膊,以唇形提醒道:“别闹了,再闹下去不好收场。” 陈述亦有些心虚,下意识扭头看向妹妹:“绵绵……” “毛笔来了!”陈绵绵迎上小二,拿起一根羊毫和一根狼毫,回首冲自家干二哥道:“二哥,我不动这些,你平日书写用的羊毫还是狼毫?” 陈逸又扯了下自家大哥的胳膊,很快惹来一阵哄笑声。 “陈逸,买不起就别打肿脸充胖子,这一支笔,够你家一年的口粮。” “掌柜的,这两只毛笔多少钱?”陈绵绵只当没听见众人笑声,自顾自同掌柜的搭话。 掌柜的对陈逸此人颇有好感,当下也没开虚价:“羊毫五两,狼毫八两。” “这么便宜?”陈绵绵低呼,在一众看好戏的目光中中笑眯眯道:“那就都包起来,一只写字,一只画画,实在不行,一只写字,一只挂那看着。” “绵绵!”陈述轻唤,提醒道:“你别……” “大哥,你别总是心疼钱,你现在都习武赚钱了,就该对二哥大方点。”陈绵绵打断兄长的话,随后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恍然道:“瞧我,糊涂了,只买宣纸和笔怎么够,没墨水哪能写得出字来。” 说着,她又让掌柜的将墨水和砚台取来, 陈绵绵一人忙碌张罗着,留下僵硬无措的陈述兄弟两以及等着看热闹的一种公子哥。 这之中,一双眼睛从头到尾紧紧跟随着她。 很快,陈绵绵按着自己的了解挑选好干二哥需要的东西,冲掌柜的笑眯眯道:“这些一共多少银子,您给算算。” 掌柜的虚抹一把汗,拿出算盘敲得“啪嗒”响。 不多时,他放下算盘,双手对搓了搓:“一共是二十六两三钱又五十六个铜板,五十六个铜板抹了,收姑娘二十六两三钱即可。” 第202章 邀请 第202章吃屎长大的 “掌柜的,你人真好!”陈绵绵甜甜一笑,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上。 掌柜的双手接过银票,仔细查看一番,随后松了口气,乐呵呵地给对方找补了银子。 只一个转眼,五十两银票只剩下二十三两的整钱。 陈绵绵接过掌柜的找补的银子,把文房四宝放入目瞪口呆的干二哥手中,随后整暇以待地看着那前一刻还笑眯眯,此刻绿着张脸的公子,用同款温和儒雅的语气道:“宋公子,不过是两百六十三两,这一点银子,您该是出得起的,对?” 宋公子表情扭曲,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他家是有钱,可谁出门会带两百多两银子在身上?谁又会花二百多两买文房四宝? 见男子不动,陈绵绵面上笑意愈发虚假:“宋公子,我们兄妹就是泥腿子,您可是书院里的读书人,士农工商,您排前头,两百多两银子,对我们家是几年的口粮,对您而言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吃穿用度罢。” “当然啦,您要是实在不愿意出这个钱,我就权当您默认自己是吃屎长大的。” 听得这般言论,宋公子脸都绿了。 他很想发飙,用权势压人,偏偏,在场的除了他们两拨,还有不少来避雨的和同一书院的同窗。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你们谁有钱,先借我一点。”宋公子强按下心中不悦,向同窗好友发出求援信号。 宋家家境好,书院人尽皆知,只不过,众人也知晓,因为宋公子早前生活过于奢靡,导致宋老爷加强了管束,一个月手头不过就五六两的闲钱,他们这钱要真借出去,没个三五年怕是收不回来。 一时间,无人应声。 宋公子脸色更难看了,活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不过是借点钱罢,又不是不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动怒了,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掏出银子。 七个人东拼西凑下来,勉强凑出九十两,离着两百六十三两还差得远呢。 期间,陈绵绵口中不时溢出“啧啧”声,讥嘲意味颇浓。 闹剧至此,宋公子也算丢脸丢了个彻底。 “宋公子慢慢借,我们兄妹三人还要找地方好生叙一叙,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陈绵绵潇洒地摆摆手,领着犹在发懵的干大哥和干二哥施施然离去。 直到出了八宝斋,雨水打湿肩膀,陈述这才回过神来:“绵绵,他们凑不齐银子,咱们也没必要置气买这么多东西,一会咱们回去,把东西给退了。” “对,退了!”陈逸在一旁附和,认真道:“那掌柜同我有些交情,咱们悄悄去退货,他必定不会说什么。” “为什么要退了?”陈绵绵张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二哥是读书人,需要用到这些,既然是需要用到,左右都得买,不如一次性备齐了。” “可是这么多钱……”陈述拧起眉头,为难道:“绵绵,你赚钱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心疼你二哥,但你不能……” “我心疼二哥,你也心疼二哥不是?”陈绵绵打断兄长的长篇大论,小脸微微皱起:“咱们是一家人,我既有钱,为何要让自己的兄长因为钱的事情受委屈?” 听得少女一口一个“二哥”叫得亲热,陈逸眨了眨大眼睛,往自家大哥身边凑了凑,压着声音道:“大哥,她真是我妹妹?她是爹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 “瞎说什么呢?”陈述没好气地将人顶开,动作间斜眼瞪了弟弟一眼。 “二哥好!”陈绵绵主动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我叫陈绵绵,是干爹买来的,咱们以前便是同村。” “陈绵绵?”陈逸诧然,嘴夸张地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是陈文辉的妹妹?” “以前是,现在是大哥和你的妹妹。”陈绵绵笑着纠正道。 雨还在下着,站在街上说话不方便,是以三人找了一间小茶馆坐下。 陈述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弟弟说了遍,换来震惊神情。 “所以,陈文辉他爹娘把摇钱树连根挖了,七两银子卖到咱家来?”陈逸一针见血地总结道。 “算是。”陈绵绵笑着应下。 她极喜欢这个二哥,不但长得可爱,性格也叫人喜欢。 “你呢?”陈述皱着眉头看着弟弟,摆足了兄长的架子:“你在书院被欺负得这么厉害,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他们就是觉得我穷酸,看不上我罢了。”陈逸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也瞧不上他们,互相瞧不上,我没吃亏。”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明天我就带爹娘上书院去!”陈诉拉长了脸,语气严肃异常。 陈逸从未见过兄长这般模样,当下老老实实把事情全交代了。 原来,陈逸因为年纪小,又长得可爱,很是讨女孩子喜欢,为此没少惹来同窗的眼红。 而他因为心疼爹娘劳碌,心疼兄长为了让自己读书从学堂里退出来,很是舍不得花家里的银子,平日吃饭只吃窝窝头不说,便是宣纸,也常捡着人丢掉的拿来练字,就为了爹娘能多攒点钱,给兄长娶一个好点的媳妇。 如此一来,同窗更是瞧不上他,将他视作乞儿看待。 听完弟弟的说辞,陈述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狠狠敲了敲弟弟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傻了是不是,咱家家境怎么说都比陈文辉好,他们都能供陈文辉读书,咱家还供不了你了?” “他家有奶奶,有积蓄,有叔伯帮衬,咱们……咱们就自己一家……”陈逸垂下眼睑,轻声道:“读书越往上越耗费银钱,我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让你和爹因为我太过操劳。”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你一个小屁孩,好好读你的书就行!”陈述又狠狠敲了敲弟弟的脑袋,敲完后又心疼地用手去揉:“知不知道?” 陈逸不应声,只是垂着眼睑。 “二哥!”陈绵绵轻唤,温声细语道:“你是读书人,心思应该用在读书上,操心太多,容易事倍功半。” “至于读书需要的银子,如今我在做些小买卖,你大哥也在学武,很快便能找到赚钱的路子,这你不用担心。” 闻言,陈逸抬眼看着自己忽然多出来的妹妹,咧嘴露出一颗小虎牙:“妹妹,你真厉害,和村子里传的一点也不像。” “二哥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陈绵绵回以笑容,眼角余光掠过男子肩膀,瞧见打在上头的一小块补丁。 再仔细一瞧,男子的衣裳陈旧不堪,洗得发白,许多部位将破未破,脚上的棉鞋亦打了一个小补丁。 这般穿着,半点不像读书人,比之每日干粗活的兄长还要不体面。 觉察到妹妹在打量自己,陈逸连忙将脚往衣摆里藏。 他一动,身侧坐着的干妹妹站了起来:“大哥,咱们东西还没买齐呢,趁着二哥在,能帮着搭把手,咱们再去逛逛。” 第203章 心怀大义 第203章当众落脸 说是去逛逛,实则又折回了布庄。 陈绵绵给干二哥选了两块布,麻烦铺子里的裁缝优先缝制。 因着她今日在铺子里买了不少东西,掌柜的格外好说话,一口应下了。 挑选好布匹,陈绵绵又去了遭对街卖布鞋的铺子,给两位兄长一人选了双布鞋,自己也挑了双柔软的绣花鞋。 看着干妹妹花钱如流水的架势,陈逸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扯了扯兄长的衣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大哥,咱妹妹这么有钱的吗?” 陈述心中亦是震惊,除却震惊,更多的是感动:“不是她有钱,是她舍得给你这做二哥的花钱,” 闻言,陈逸抓了抓耳朵,有些难为情道:“可……可我和她都没见过几次呢。” 虽然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可他常年在书院读书,而陈绵绵又极少在村子里走动,是以这十多年来,二人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现在,陈绵绵忽然成了他的干妹妹,又对他这么好,他实在有些适应不来。 “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有得是时间相处。”陈述拍拍弟弟的肩膀,压着声音道:“别觉得不自在。” “哦!”陈逸乖巧应声,见妹妹冲他招手,当下乖乖上前试鞋,那模样,不像兄长和妹妹,倒像是姐姐带弟弟。 “就要这几双,分开包起来。”陈绵绵小手一摆,掏出一两银票就欲付钱。 “陈绵绵!” 一声呵斥声突兀响起,将众人目光汇集。 陈文辉撑伞立于门前,眸光沉沉,活像是要将人吞了:“滚过来!” 闻声,陈绵绵斜眼睇了男子一眼,随后就像是没看到对方一般,自顾自将银票递了上去。 小二接过银票的瞬间,她手腕兀地一紧。 陈绵绵侧目,没等看清对方神情,便为一股子凶狠力道拽了去。 她踉跄向前几步,兀地,被拉扯的手腕上多了一只大手,生生将拖拽感遏制。 “陈文辉,你干什么?”陈述钳制着对方的手掌,目光阴沉得骇人:“放开她!” “这是我们兄妹两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陈文辉冷笑,想要将对方挥开,偏偏二人力气悬殊,任凭他如何使劲,都无法挣开那只粗粝的大掌。 霎时间,他心头恼意愈甚,扭头看向被自己钳制的妹妹,咬牙道:“陈绵绵,你要是不想丢脸就跟我走!” 男子语气中充满威胁之意,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只是,此陈绵绵早已非彼陈绵绵,自然不吃他这一套:“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别耽误我们采买东西。” “陈绵绵!”陈文辉咬牙,目眦欲裂:“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书写?小小年纪便偷家里的钱在外面讨好野男人,我们老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方才在八宝斋里,碍于同窗在他不好说些什么,但那二十几两银子是她出的,他可都看得真真切切。 他这个大妹妹,当真是越来越过分,平日里好吃懒做奴役三妹妹也就罢了,竟然连家里的银子都敢偷。 听得这般劲爆言论,铺子里的客人齐刷刷竖起耳朵。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没等陈述心头火气爆发,便被一阵轻快嘲弄的笑声打断:“用你们老陈家的银子讨好野男人?拜托你要点脸好不好,你们家的银子都花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耗子爬到你家米缸里都得哗啦啦流眼泪,你在这说我偷你家的钱?” “陈绵绵,你……” “我大哥将银子给我保管,让我付账,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花钱讨好野男人?”陈绵绵双手抱胸,斜眼上下打量着男子,嗤笑道:“喝多假酒伤了脑子就去看大夫,别在这大庭广众下撒野,丢你们老陈家的脸。” “陈绵绵!”陈文辉不敢相信素来在他面前表现得胆小怯懦的大妹妹胆敢驳斥自己,不但驳斥自己,还认贼为兄,帮着陈述兄弟二人嘲笑于他。 他心头涌起一股子恼意,抬手狠狠朝大妹妹扇去:“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今日我便替爹娘教训你!” 陈述眸光一凛,眼疾手快地抓住男子的手:“你干什么?”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陈文辉脸上添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陈绵绵甩了甩打疼的胳膊,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教训我?凭你也够格?” “陈文辉,我原本想给你留些脸面,你既不依不挠,就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她冲围观众人高声道:“这位叫陈文辉的男子,以前确是我的兄长,只是他酗赌,导致家中债台高筑,为了给他还清赌债,我那狠心的爹娘将我卖了足足两次,已经与我断绝父女关系。” “不但如此,为了保全他的名声,不影响他日后的仕途,我那狠心的爹娘还将我二妹妹活活打死!” “我新兄长是个好人,不嫌我面目丑陋,将我当做亲妹妹看待,供我从未享受过的衣食,哪曾想今日在城中碰上,陈文辉见我如今不但日子过得尚可,还能掌管些许钱财,便诬赖我偷家里的钱养野男人,想要借机再讹我一笔。” “陈绵绵,你胡说八道!”陈文辉目眦欲裂,一张清秀白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胡说八道?”陈绵绵冷笑,不紧不慢道:“我方才说的故事,在场诸位应当听说过,我便是窝窝村那险些被**活埋的陈绵绵,而这位,就是我曾经的兄长,陈文辉,尧城第一书院颇负美名的才子!” “她就是陈绵绵?” “这事我听过,听说那陈大山夫妻两一女二嫁,先把大女儿卖去配**,又卖给了芒竹村的傻子,还是村中好心人看不过去,花高价把人买了去,这才救下小姑娘的性命。” “啧,这个陈文辉真不要脸,把妹妹赌没了也就罢了,还有脸找人讹钱。” “能把妹妹赌没的能是什么好人,只是长得人模人样罢。” “……” 议论声尖锐刺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陈文辉的耳膜,刺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今日方游学回到尧城,根本不知近日村中发生了什么,只是瞧见大妹妹为陈述兄弟慷慨掏钱,叫自己交好的同窗下不来台,想要教训一下对方罢,怎料到,妹妹竟不再是自己的妹妹了。 等等,她方才说…… 陈文辉瞳孔兀地紧缩,涨红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去:“你方才说什么?欢欢被打死了?” “死了。”陈绵绵冷漠看着男子,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笑容,一字一句沉声道:“陈大山和赵荷花为了你的名声,活活把她打死了,在我被卖出去的当天。” “昨夜我还梦见她,她告诉我,她恨你,因为你毁了她的一生。” 闻言,陈文辉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二妹妹,死了,因为他? “不,不可能,你骗我,我从未染指赌博,爹娘怎么可能因为我将你和欢欢……” “事实就是如此!”陈述上前一步,将干妹妹护在身后:“你有什么想问的,问你爹娘去,绵绵如今是我陈述的妹妹,你要是敢再对她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所言如一颗巨石,将陈文辉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压断。 他猛然站起,发疯般冲入雨幕中。 第204章 是条汉子 第204章家的感觉 春雨尤在下着,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陈绵绵双手绞在一处,有些局促不安道:“大哥可会觉得我太坏了?” 陈文辉虽然待原主算不得好,但不曾参与陈大山夫妻二人的龌龊事,如今她将对方拉下水……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陈述伸手握住妹妹肉呼呼的小手,用力攥紧:“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护着我和陈逸的名声。” 当时那般情况,绵绵若不直接将事情说清,他和陈逸可就真成了“野男人”,到那时,陈逸更难在书院待下去。 再者,在八宝斋的时候,陈文辉明明看到绵绵,却放任绵绵被羞辱被欺负,足可见他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知道!”陈逸学着兄长的模样握住妹妹的另一只手,随后眼珠子亮了起来:“绵绵,你的手好软啊!” 肉呼呼的,热乎乎的,捏着好舒服。 “呵!”陈绵绵展颜,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雨天路滑,马车走得缓慢,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窝窝村。 掀开绉纱往外看,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村民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田地里耕种,蒙蒙烟雨将春日的窝窝村变成一副写意的山水画。 陈绵绵双手托腮,微微眯着眼,任由绵绵细雨被风吹落在脸上。 “吁!” 车夫拉停马车,绉纱轻晃,垂落遮盖了陈绵绵的视线。 她收回目光,起身跳下马车,不等跑入家中,光线兀地一暗,春雨为桃粉色的油纸伞遮了去。 陈述一手抱着沉甸甸的货物,一手撑着油纸伞,领着妹妹缓步行入家中。 陈逸抱着文房四宝跟在后头,一改先前跳脱,颇为沉稳道:“爹,娘,我回来了!” “逸儿!”听得二儿子的声音,正在绣花的万巧娘丢下手中绣活迎了出来,就连躺在床榻上养伤的陈荣也迅速爬起。 夫妻二人先是帮着儿子将东西卸下,随后扶着儿子双肩,心疼道:“怎么又瘦了,可是书院的学习太累?” “嗯……” “顿顿吃窝窝头,不瘦才怪。”陈述十分不客气地拆台道。 “大哥!”陈逸瞪大了眼睛,面上浮现一丝惊恐:“你瞎说什么呢?” “爹,娘,陈逸在书院不仅顿顿吃窝窝头,没了文房四宝也不跟家里说,就连衣裳也没几件好的,所以每回回来都穿的同一身,因为就那身能看得过眼。”陈述拆台罢,也不管弟弟是什么反应,自顾自抱着货物朝房间内行去。 很快,屋外响起万巧娘温柔的责骂,以及陈逸无力的辩驳。 陈绵绵帮着兄长将东西一件件取下放好,由始至终唇角挂着浓浓笑意。 真好,家的感觉。 陈绵绵恍惚又想到自己在现代的家,随后摇摇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甩了出去。 “有心事?” 兄长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绵绵侧目,柔柔笑道:“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加入这个家。” 圆满,温馨,善良,能加入这个家是她的福气。 陈述半弯下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认真道:“你以后会有更大的幸运。”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力度,陈绵绵展颜,脆生生应道:“借大哥吉言!” 因为陈逸的到来,陈荣挽袖杀了一只老母鸡,给儿子煲爱心鸡汤,陈述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另一边,万巧娘在看到堆了满屋子的布匹后,将儿子和干女儿领到自己房中,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说是教训,其实是温声细语地絮叨。 “绵绵,我知道你是为家里好,可你赚钱不容易,应当好生积攒着,给自己存点本钱,开一间小铺子,也免得整日走街串巷。” “便是你日后不打算继续做生意,那也得存钱,留着给自己日后做嫁妆用。” “还有你,逸儿,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妹妹给你花钱你就收着了?她可小了你两岁。” “干娘……”陈绵绵身子一歪,脑袋靠在妇人肩上,扭着身子撒娇道:“您别生气嘛。” “我……”万巧娘一噎,语气放柔几分:“干娘没有生气,只是你不该这么做。” “为什么不该?”陈绵绵下巴挂在妇人身上,扁着嘴,可怜兮兮道:“是您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如今您这般见外,莫不是根本没有打从心里将我当女儿看?” “我没有……”万巧娘下意识否认,就见那张小脸露出狡黠的笑容。 “既然没有,那一家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对方好的,怎么就不行了?”陈绵绵说着,双手抱住妇人的胳膊,软声劝道:“我又不是让二哥玩物丧志,更没有给钱给二哥挥霍,我不过是给他买些读书需要用到的东西罢。” “楚公子说过,文房四宝之于读书人,就如同兵刃之于将士,得要趁手,才能打胜战。” 这话万巧娘头一回听,却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干女儿今日一下子花了将近三十两银子…… 罢了,绵绵将他们当家人看,本是件好事,她若是絮叨太过,寒了孩子的心可就不好了。 只盼着她家述儿和逸儿能争口气,日后给绵绵撑腰,让绵绵许一户好点的人家。 “下回别再乱买东西了,知道吗?” “绵绵晓得了!”陈绵绵脆生生应下,随后斜眼偷偷看了身侧干二哥一眼,小声道:“干娘,您方才说二哥脸皮厚,这话可真伤人,明明是我自作主张,却累得二哥被骂……” 万巧娘不料干女儿还有后手,当下哭笑不得道:“是是是,是干娘不对。” “一点都不真诚。”陈绵绵撇撇嘴,说话间将脸撇向一边。 “是干娘不对。”万巧娘正色,见干女儿依旧撅着嘴,当下想起什么,从善如流道:“逸儿,这话是娘说得不对,你别往心里去,日后读书有短缺的,要同家里说,知道吗,你被人欺负,娘会心疼的。” 闻言,陈逸看了干妹妹一眼,随后转头看向母亲,郑重地点了头。 第205章 寻个乐子 第205章墙角偷听 春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各家各户忙着煮饭的时候,陈荣一家已经吃上了。 五人围坐木桌前,木桌上摆着一个大瓷盆,盆中是满满的鲜香的鸡汤。 除了鸡汤,还有一小碟炒咸肉,一盘子馒头,以及专门为陈绵绵准备的白灼野菜。 众人吃馒头喝鸡汤的时候,陈绵绵吃着白粥配野菜,若是叫不知晓内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她在陈家受了虐待。 用过晚饭,兄妹三人一道在村中散步消食。 天色已晚,村中小道很是寂静,只余虫鸣蛙语声声。 陈逸眉飞色舞地同兄长讲述着自己最近在书院的见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与在饭桌上表现出的惜字如金迥然不同。 事实上,陈逸是个话痨,之所以平日表现得安静话少,乃是因为他兄长是个话少的,在兄控陈逸看来,话少很酷。 不过,在兄长面前,酷不酷的不重要,毕竟他再酷也没兄长酷。 陈述听得很是认真,不时出言附和回应,一静一闹,瞧着颇为和谐。 眨眼间,三人走了小半个村子。 正准备折身返回,忽听得一阵刺耳的摔打声。 陈述步伐一顿,下意识看向妹妹,后者正拽着衣摆,蹑手蹑脚地朝声源处靠近。 见状,陈述冲弟弟做了噤声手势,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行至陈大山家后门,可以听得陈文辉愤怒的声音:“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们还是人吗,就算绵绵长得丑了些,你们也不能拿她去配**啊,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辉儿,我和你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这一次,是赵荷花的声音。 “为了我?”陈文辉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睛充血猩红:“把绵绵卖去配**是为了我,把欢欢打死是为了我,扯谎说我烂赌债台高筑也是为了我?” “辉儿……”赵荷花蹙眉,神情很是痛苦:“你别生气,娘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们会把欢欢活活打死?”陈文辉怒目圆瞪,目眦欲裂:“回来之前我特意打听过了,要不是绵绵命大,早就在配**的时候死了!” “还有那个芒竹村的傻子,你们怎么狠得下心?” “以前你和爹总跟我说,绵绵性子不好,爱欺负蕊蕊,我现在算是看清了,不是绵绵欺负蕊蕊,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 听得这般说辞,陈绵绵颇为意外地挑挑眉。 她今日之所以把话说得难听,一来是为了保住两位兄长的名声,二来则是故意激他一激,想看看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陈文辉对这件事的态度,决定了她对他的态度。 现在看来,这个人倒还有救。 “辉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陈大山拍桌,厉声道:“有你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吗?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什么卖了陈绵绵,因为她是个灾星,她会耽误你的前程,不信你问你奶奶!” 闻言,陈文辉扭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奶奶。 陈婆子叹了口气,短短几日苍老许多的面颊上挤出几道深深的褶皱:“你爹说得没错,奶奶找道长算过了,你绵绵妹妹是灾星,有她在家,你就考不上功名。” “奶奶!”陈文辉低呼,不可置信道:“一个道长胡言乱语您也信?您不是最疼她的吗?” “奶奶最疼的是你,奶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陈婆子“砰砰”拍着自己胸口,神情很是痛苦。 “那欢欢呢?她也是灾星?”陈文辉看着长辈们的面孔,只觉陌生异常。 “欢欢她胳膊肘往外拐,非要帮那灾星说话,累你的名声,你奶奶一时气不过,将她打了顿,哪曾想她没能抗过去……”提及二女儿,赵荷花眼眶一红,咬牙切齿道:“都怪陈绵绵那个灾星……” “够了!”陈文辉厉声打断,愤怒道:“我不相信你们说的鬼话,如果绵绵真的是灾星,你们为什么要骗她,说我酗赌债台高筑?” “如果绵绵是灾星,为什么外面的人都称她为福星?” “对,她不是灾星,但她长得实在太丑,丢了咱老陈家的脸!”陈大山重重一拍桌子,表情扭曲道:“咱家已经因为她成为了村子里的笑话,日后你考上功名,她会成为你最大的笑柄。” 陈文辉身子一晃,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大哥,奶奶和爹娘也是为了你好。”陈蕊蕊在一旁帮腔,小心翼翼道:“大姐她长得又胖又丑,还又懒又馋,蕊蕊因为她没少被村里人笑话。” “辉儿,娘把她送去配**,也是对她好呀,至少……至少她能有个男人不是,不信你看看,陈荣一家将她买了去,会让她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到那个时候,陈荣一家也会嫌她丢脸的。”赵荷花说着,小心翼翼伸手去抓儿子的胳膊,却被一把挥开。 “我今天晚上就去将绵绵接回来,如果你们容不下她,我就带她去书院。”陈文辉言罢,拔腿朝外行去。 “你敢?”陈大山暴呵,将木桌掀翻:“你要是敢将那个灾星带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爹这是想将我一道扫地出门吗?”陈文辉回眸,冷静道:“您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那我今夜便走。” 闻言,陈大山身子一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婆子与赵荷花具是白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那高瘦少年离去。 闹剧戛然,陈绵绵直起身子,扭头就见干大哥和干二哥盯着她瞧。 她咧出一口小白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往边上走。 等到了安静的地方,陈逸忍不住出声了:“绵绵,其实你大哥这人还行。” “我才是她大哥!”陈述出言纠正,不悦道:“陈文辉这人再好又如何,陈大山夫妻两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逸不知陈绵绵不是陈大山夫妻的亲生女儿,逞一听得大哥这般论调,不免有些吃惊。 陈述也不打算解释这件事,毕竟弟弟年纪太小,万一哪天不小心说漏嘴,可就害了绵绵,当下只是道:“再说了,陈大山夫妻两嫌弃绵绵,陈文辉何尝不嫌弃?” “他要是是个好的,今儿个在八宝斋他就不会放任同窗奚落绵绵。” 听得兄长这么一分析,陈逸连连点头附和:“是这么个理。” 第206章 猫仔被抓 第206章齐芸 等陈绵绵兄妹三人散步回到家中,陈文辉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见三人回来,他猛然站起,冲妹妹伸出大手,语气温柔道:“绵绵,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我已经到家了。”陈绵绵冷淡言罢,掠过对方朝自己房间行去。 “绵绵!”陈文辉一把扣住大妹妹的手腕,好声好气劝道:“这件事是爹娘做得不对,你放心,我带你回去后他们绝对不会再欺负你。” 陈绵绵步伐一顿,斜眼看向男子桎梏自己的大掌,冷漠道:“今天下午在八宝斋里,你分明看到了我,为何装作没看见?” 闻言,陈文辉一滞,没等想好回答的说辞便叫对方一通抢白:“因为我生得胖,生得丑,你担心同窗知晓我是你的妹妹会丢了你这个大才子的脸面。” 小心思被洞穿,陈文辉皱了皱眉头,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听着温和:“我是个读书人,自然是要脸面的,这与叫你同我回去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陈绵绵撇开男子的手,一字一句沉声道:“打从我变丑后,你便刻意疏远我,生怕我这个做妹妹的叫你丢脸,甚至不允许我和你一起出现在家以外的任意地方。” “你从未将我当成自己的妹妹看,从未给过我好脸,今日唤我回去,也不过是因为你爹娘做得太过,折损了你的名声罢。” “陈绵绵!”陈文辉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我是你大哥,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面对男子怒意,陈绵绵半点不怵,反唇相讥道:“你今日说我偷你家钱养野男人,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我……”陈文辉一噎,到底是自己落了话柄,当下面色缓和几分,好言劝道:“那是因为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落了我同窗好友的脸面。” “分明是你同窗好友仗势欺负我二哥!”哪怕男子放软态度,陈绵绵也半点不给好脸色:“陈文辉,你可是读书人,这般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简直有辱文人风骨。” “你……”陈文辉又是一噎,面上犹如打翻了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 他是万万没料到,月余不见,那个不敢直视他眼睛的大妹妹已经有胆子嘲讽挖苦他了。 “你什么你,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没事的话请离开我家。”陈绵绵不客气言罢,越过男子朝自己的卧房行去。 “陈绵绵,你不愿意跟我走,不过是因为荣叔家家境优渥,你舍不得这里的好日子罢!” 男子愤怒的声音传来,满含讥讽与挖苦:“为了钱,你连自己的爹娘兄长都不要,我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到这来请你回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许你陈文辉巴结有钱同窗挖苦自己的同乡,不许我从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狼窝里跳出来,过个能睡好觉的清闲日子?”陈绵绵反唇相讥,语调是与男子如出一辙的挖苦。 “你……”陈文辉指着大妹妹的脸,胸腔剧烈起伏:“谁说我巴结有钱同窗了。” “见同乡被欺负坐视不理,不是巴结同窗,那便是害怕得罪人喽?”陈绵绵挑眉,讥嘲道:“横竖都是小人行径,还要分个五十步一百步不成?” 陈文辉被大妹妹的言辞气得不轻,当下也顾不得陈逸的爹娘在场,横眉竖目道:“我不帮陈逸,只是因为我瞧不上他的为人做派罢。” “同理,我不愿意跟你走,只是因为我瞧不上你们一家子的做派罢。”陈绵绵将男子的说辞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毫不客气地出言赶人:“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家了。” “陈绵绵,你最好不要后悔!”陈文辉拂袖,怒气冲冲地离去。 闻言,陈绵绵撇撇嘴,小脸上写满无语。 后悔?她要是答应回去才会后悔一辈子呢。 “可算是走了!”陈逸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朝院子后搭建的洗澡间行去。 在经过干妹妹身边时,他偷偷冲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他家绵绵妹妹嘴上功夫真厉害,对他的胃口。 陈绵绵抿了抿唇,回以狡黠笑容。 “行了,时候不早了,都早些休息。”见干女儿不像有事的样子,陈荣夫妻这才回屋歇下。 兄妹三人排队洗了个凉水澡,拉了个小板凳并排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二哥,陈文辉为什么瞧不上你的为人做派?”陈绵绵扭头看着干二哥,眼中是难掩的好奇:“你抢了他心仪的姑娘?” “不是我抢了他心仪的姑娘,是我大哥抢了他心仪的姑娘。”提及自家大哥,陈逸打开了话匣子,不无得意道:“我大哥以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早早就中了童生,很是得夫子的青眼,夫子还想等着大哥考上秀才后便把闺女许给大哥,哪曾想大哥为了让我读书,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书院里退了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夫子家的大闺女也还念着大哥呢。” “便是夫子,也常常在私下里念及大哥,让我劝大哥回书院读书,说大哥要是去书院,肯定比陈文辉厉害。” “大哥这么厉害?”陈绵绵眼珠子一亮,巴巴地望着兄长:“大哥,你想回去读书吗?” 陈述知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认真答道:“我想习武。” “大哥你不喜欢那夫子的闺女?”陈绵绵搬着小板凳往兄长身侧挪了挪,脸上写满了八卦之色。 叫那双透亮的眸子盯视着,陈述只觉心思被窥探了个彻底,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小孩子家家问这些做什么。” “哦……”陈绵绵拖长尾调,笑眯眯道:“我知道了,不问……不问……” 霎时间,陈述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蹭”地站起,粗着嗓子道:“我去睡觉了。” “大哥晚安!”陈绵绵摆摆小手,转而挪到二哥身侧,一脸八卦道:“二哥,你跟我说说那姑娘呗。” 对上干妹妹好奇的大眼睛,陈逸心坎一软,压着声音道:“我们夫子姓齐,他大闺女名唤齐芸,今年十五岁,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不过还没许人家。” “齐芸私下里找过我,让我告诉大哥,齐夫子说了,只要大哥回书院,就把她许给大哥,这事我也跟大哥说了,只是大哥一直没反应,我还以为他对齐芸没意思呢。” 现在看来,大哥不是对齐芸没意思,是想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他。 陈绵绵也想到了这个层面上,心下对兄长越发敬佩,对这个家庭也愈发喜欢。 “我自幼体弱,不说上山打猎,便是下地干活也显吃力……”陈逸垂下眼睑,自责道:“是我拖累了大哥。” “还有补救的机会呀!”陈绵绵冲自家二哥挤挤眼睛,神秘兮兮道:“你这几日不是正好旬休吗,明儿个你跟我们一道去镇上。” “去镇上做什么?”陈逸费解道。 “当然是弄礼物讨未来嫂子的芳心。”陈绵绵坏笑道。 闻言,陈逸睁大了眼睛,面上是难掩的喜色。 第207章 污言秽语 第207章谈生意 次日,三人起了个大早,坐着自家牛车朝镇上赶去。 陈述在前头驾车,陈绵绵与陈逸坐在后头闲聊。 因为二哥在书院读书,而书院是富家公子的聚集地,陈绵绵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打探消息的机会。 从二哥的口中,陈绵绵了解到了如今书院的现状,以及城中大户私下里的关系。 昨日叫她落了脸面的宋公子乃是牛王镇宋小姐的嫡长兄,一母同胞,兄妹关系颇为亲和。 这其中,宋公子又与尧城锦绣陈家的陈大公子两看相厌。 陈大公子此人读书算不得多厉害,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已然掌管家中小半产业,在书院读书于他而言不过是镀金,中和一下身上过浓的商贾气罢。 宋公子与锦绣陈家的陈大公子两看相厌…… 陈绵绵眯了眯眼睛,笑了。 这不巧了不是,宋家想要掺和香皂生意,陈家也想要掺和香皂生意,她昨日刚去的锦绣陈家,紧接着又得罪了宋家少爷,也许,她可以试着接触一下这位陈大公子。 陈绵绵心中小算盘拨得“啪嗒”作响,一双眼睛笑得弯弯,仿佛已经瞧见白花花的银子从天上落了下来。 陈述赶牛车赶得又快又稳,到牛王镇时,正碰上早集。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远远望去,可以瞧见一个摊子前围满了人。 “娘,我要吃虾片,我要吃虾片!” “爹爹,我要吃虾片!” 孩童稚嫩而着急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一个妇人牵着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手里赫然拿着一大包用油纸包裹的虾片。 “那是什么东西?”陈逸眼尖地发现孩子手中奇怪的吃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不知道!”陈述看都不看摊子一眼,架着牛车就往东文巷里拐去。 入了巷口,走到尽头,没等抬手敲门,院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见到三人,文竹面上露出笑容:“陈姑娘,述弟,你们可算来了,我昨日等了你们兄妹两一日,唐大夫更是念叨得我耳朵生了茧子。” 得知唐大夫和文竹等了他们兄妹二人足足一日,陈绵绵登时面露愧疚之色:“实在对不住,昨天有点私事耽误了。” “我没事,反正也是闲着,就是唐大夫脾气不好,一会你见到他可得多说两句好话。”文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末了,他目光停留在陈逸身上,好奇道:“这位是……” “我弟弟,陈逸。”陈述介绍罢,又冲弟弟道:“陈逸,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文兄。” “文大哥。”陈逸拱手,仪态颇具文人儒雅。 “逸弟。”文竹回以一礼,爽朗道:“行了,都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坐。” 没等陈述将牛车赶进去,正对面的宋宅门也开了。 “陈绵绵,我家公子要见你。”李瑞忠面无表情道,还在为昨日被撇下一事生气。 “我晓得了。”陈绵绵半点不在乎男子的态度,客客气气道:“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烦请告诉宋公子,我一会就过去。” “我家公子时间不多,你现在若是不来,一会我家公子便走了。”李瑞忠冷声言罢,斜眼睨了少女一眼,补充道:“陈绵绵,我家公子要同你谈的,可是你最在乎的生意。” 闻言,陈绵绵微微蹙眉,稍稍权衡一番后冲文竹露出歉意笑容:“实在不好意思呀文竹,我这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 “无碍,陈姑娘快些去。”文竹颔首,也不去看李瑞忠挑衅的目光,领着陈述兄弟二人行入唐宅中。 待唐宅的院门关上,李瑞忠这才收回目光,将少女领入宋宅。 陈绵绵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后,既不主动同男子搭话询问情况,也不去看周围的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陈绵绵,你就不想知道我家公子要同你谈些什么吗?” 冷淡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回过神来,狐疑地睨了对方一眼。 奇了怪了,一大清早的他这是吃枪药了吗,怎一副恨不得炸死她的模样? 她昨天也没得罪他呀,相反,昨日二人关系还缓和了不少。 啧,男人心,海底针,猜不透猜不透。 “陈绵绵,你哑了吗?”见少女不应声,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李瑞忠不由更加生气。 “哑了!”陈绵绵冷淡应罢,加快脚步越过对方,直直朝那坐在院子里的俊美公子行去。 见此情形,李瑞忠只觉肺都要气炸了。 他大步跟上前两步,叫兄长拦了下来。 “瑞忠,你干什么呢?”李瑞义拽着弟弟的手,压着声音道:“你便是再不喜欢陈姑娘,也不能这般无礼,她可是咱公子的贵客。” “我……” “我晓得你不喜欢心思深沉的女子,昨日让你跟她出去委屈你了,这样,下回要是再有跟她一道出去的活,我让公子交给我做。”李瑞义拍拍弟弟的肩膀,不等他做出回应便去忙活了,徒留李瑞忠站在原地,表情活像刚吞了千百只苍蝇。 不远处,宋清源将侍从的神态动作看了个完全,当下站起冲那圆脸少女施以一礼:“宋某御下无方,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宋公子客气了。”陈绵绵并不在乎李瑞忠的态度,她在乎的,是宋清源这个正主的态度:“我听李瑞忠说,宋公子这般急着见我是为了谈生意,不知公子准备谈什么生意?” “自然是陈姑娘的香皂生意。”宋清源一撩衣袍坐回原位,面上带着三份温和笑意,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严肃,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陈姑娘昨日给的消息的确有用,本公子派人细细调查了一番,成果斐然。” “先前我答应过姑娘,若是姑娘的路径有用,便给姑娘做靠山,日后姑娘在香皂生意上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本公子,只要是本公子能力范围内的,绝不推辞。” 闻言,陈绵绵作势便要站起:“多谢宋公子……” 第208章 救出小奶猫 第208章坦诚以对 “陈姑娘先不必急着做谢。”宋清源抬手打断女子的动作,不疾不徐道:“这件事要想践行,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详谈,譬如开店铺用的铺面,聘请小二用的银子以及铺面经营涉及的范围。” “铺面,自然是宋公子出。”陈绵绵莞尔,理所当然道:“我这香皂生意如何经营都成,可宋公子要办案,要打动那些个大家闺秀,必然需要充足的牌面。” 闻言,宋清源登时失笑,好脾气道:“继续说说。” “至于铺子里帮衬的人手,我能安排一个掌柜的,外加两个小二,余下的,自然是用宋公子的人。”陈绵绵也不客气,自顾自道:“进各府探听消息,需得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若是我随便找人来,必不能胜任。” “这话倒也在理。”宋清源附和地点点头,态度温和依旧:“还有呢?” “我也不占宋公子您的便宜,铺子里卖香皂赚的银子,尽数归我,至于其它鹰都时兴的好物带来的利润,我抽一成。”陈绵绵底气十足道。 宋清源定定望着少女圆润的面颊,笑意自眉目间氤氲开来:“昨儿个瑞忠同我说你是个鬼机灵的,我还存有怀疑,如今看来,他倒是将你说笨了。” “宋公子哪的话,小女子只是有点小聪明罢,登不得大台面。”陈绵绵配合地露出笑容,谦虚道:“日后还需得宋公子多多提点才是。” “提点?”宋清源挑眉,眉目间笑意愈浓,却是叫人琢磨不透:“本公子怎瞧着陈姑娘巴不得将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摘干净呢。” 让他出铺面,人手,以及鹰都时兴的好物,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从中抽一成纯利,乍一瞧是她占了便宜,可若是细品就能发现,小丫头将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摘了个干净。 抽一成纯利,也不过是要的她香皂名声带来的利好罢。 “宋公子是聪明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陈绵绵敛起笑容,颇为真诚道:“我确实想将自己与公子之间的关系摘干净。” “一来,我无法确定凭公子一人之力是否能拔除尧城烂了多年的根,与公子的关系干净些,我日后的麻烦才能少些,毕竟我出身比不得公子,您是官,我只是一个小农女,那些恨您的人要不了您的性命,却能砍了我的脑袋。” “二来,我的经历公子都清楚,往日的束缚叫我喘不过气来,是以在生意上,我希望尽可能自己主导自己的前路,而不是多了一个随时能压死自己的合作伙伴。官大一级尚且能压死人,更别说您是官,我是民。” 宋清源不料她会将话说得这般直白,怔愣几息后,心中生出几分欣赏。 这个小丫头,心思果然通透,聪明,却又不自作聪明。 “我知道我这番话说得不太好听,不过咱两如今是合作关系,先小人后君子,总好过相互不信任,亦或者日后撕破脸的好。”陈绵绵大胆地望着男子的眼睛,眼眸一瞬不瞬:“当然,我相信公子是好人,毕竟你我相识之初,您便为我出头,足以证明公子为人热忱。” “也正因为相信公子是好人,我才会在公子面前表现得毫无保留。” “如您所见,我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多,有点小聪明,我可以解决自己遇到的麻烦,若公子在查**一事上遇到麻烦,只要您信任我,小女子也愿意竭力相助。” “陈绵绵!”宋清源正色,眸中笑意难掩:“原来你昨日在瑞忠面前诓陈老爷诓得那般彻底,是做给我看的!” “你是为了活人**一事?” “嗯!”陈绵绵点头,认真道:“小女子并非大义之人,只是自己经历过,晓得这件事有多可怕。” “当初我气运好,得以死里逃生,如今遇上公子,我希望,自己也能给万千不幸的姑娘的带来一份气运。”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慷慨激昂的论调,可就是这般质朴的言论,让宋清源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人,短短十数日光景,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开始的平平无奇,到后来的跌入谷底,再到今日,挂在高处熠熠生辉。 他施施然站起,拱手冲女子施以一礼:“宋某有一事,要同陈姑娘赔罪。” “赔罪?”陈绵绵不料事情走向忽然来了个急转弯,一时有些愣住。 “那日在山间袭击姑娘的人,是宋某派遣的,意在迫使姑娘出面作证。”宋清源言罢,腰杆弯曲,诚挚道:“情急所为,望姑娘见谅!” 男子此番举动出乎陈绵绵预料,却让她对他另眼相看。 诚如睿王殿下所言,宋公子此人实乃君子,不但心系百姓,最重要的是,能放得下架子, “虽然公子此举是为断案,但我的手却是结结实实伤着了。”陈绵绵撇撇嘴,在男子自责的目光中摊手,一本正经道:“得赔医药费。” 闻言,宋清源先是一愣,继而耸肩笑了起来。 他冲少女拱手,郑重道:“在下姓宋,名清源,现年十九,尚未取表字,家祖乃当朝宰相,现今来尧城,乃代家祖彻查尧城活人**一案。” 此番言论,显然是生了结交之意。 “公子便是宰相之孙,也逃不了这笔药钱。”陈绵绵调笑罢,起身回以一礼,爽朗道:“陈绵绵。” “就这样?”宋清源挑眉,显然并不满意。 “我的身世,宋公子一清二楚不是吗?”陈绵绵俏皮一笑,手又在男子面前晃了晃:“你若是不愿给药钱,便将我卖你的香皂还回来,买了不用可是暴遣天物。” “你想得倒挺美。”宋清源失笑,随后将袖子递到女子面前:“谁说本公子不用了?” 陈绵绵稍稍凑近,细细一闻,可以嗅得衣物上散发的香皂味,以及指尖透出的淡淡竹香。 “可惜了!”陈绵绵叹了声,那二十块香皂可值好几两银子呢,拿回来卖她就赚大发了。 第20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209章讯问于家 “呵!”宋清源为少女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眉目舒展开来:“陈姑娘受伤一事,本公子一定负责到底,不过嘛,给银子终归太过俗气。” “这样,我再同姑娘订一百块香皂,运入鹰都送友人,权当是帮姑娘打响名头。” “那可再好不过了。”陈绵绵大喜,高兴道:“宋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小女子瞌睡,您便给递了枕头。” 见对方又将自己称为好人,宋清源兀地想起二人初见光景,那时他帮她解围,她便称他为“好人公子”。 很快,他收敛心神,将话题扯回正事上:“这次请你过来,除了谈生意,还有一件要事。” “宋公子请说。”陈绵绵颔首,静待男子抛出问题。 “我遣人去芒竹村打探过,于铁一家变卖私产搬离了芒竹村,不知所踪,你可知道他们现在住在那?”宋清源沉声道。 “他们现在就住在镇上。”陈绵绵据实答道。 “镇上?”宋清源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你安排的?” “是!”面对男子的询问,陈绵绵依旧没有隐瞒:“宋公子应当知晓,我被陈大山夫妻两卖给了林丽娇,幸好我早有警觉,这才得以脱身。”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得知了于家的冤情。” “林丽娇有心给儿子报仇,她觉得我机灵,主动依附于我,而我,本就有心管**一事,也就收了他们一家。” “未免他们一家日后迫于压力将我给出卖了,我并未透露自己的心思,并让他们一家尽数签了卖身的死契。” “签了死契?”宋清源大喜过望,激动道:“陈姑娘可否安排本公子与他们一家见上一面?” 这几日他反复琢磨着应当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于铁一家口中获取自己想要的讯息,如今于铁一家签了死契,性命完完全全掌握在陈姑娘手中,他的担忧,也就成了多余。 “宋公子若是想见,我可以现在就带公子过去。”陈绵绵干脆利落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宋清源起身,迈着大步朝院门口行去。 东文巷在牛王镇虽算不得最豪华,却也颇为雅致,与毛子巷那般穷人家居住的地方自是有一段距离。 陈绵绵领着宋清源主仆一路快走,行了一刻多钟这才来到毛子巷尽头。 巷子内静悄悄的,隐着淡淡花香,与远处喧闹的街市割裂成两个世界。 陈绵绵缓步行到老旧的宅子前,抬手叩响门扉:“于叔在吗,是我,陈绵绵。” 声落,门那端传来一阵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很快,院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于铁微微躬身,恭恭敬敬道:“小姐,您来了。” “于叔不必这般拘谨。”陈绵绵抬手虚扶了中年男人一把,抬脚行入院中。 她目光在院内环视一圈,没看到林丽娇母子,当即出声道:“于叔,于婶子和于莽呢?” “回小姐的话,他们两去吴家干活去了。”于铁弓着身子据实答道,说话间偷偷拿眼看了自家小姐身后气度不凡的矜贵公子一眼。 “你去叫他们回来,我有要事宣布。”陈绵绵温声吩咐道。 “是!”于铁应声,离去之际再度偷偷看了宋清源一眼。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他被吓了一跳,拖着跳瘸腿逃也似地离去。 脚步声深浅不一,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 陈绵绵对这间院子并不熟悉,在院内找了一圈这才找到两张木板凳,一张递给了宋清源,一张自己坐着。 二人等候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那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再度在巷子里回响。 不多时,院门叫人从外面推开。 “小姐找我?”林丽娇快步行入院中,动作间抹了把脑门的热汗,有些紧张道:“我没来迟?” “不迟!”陈绵绵温和一笑,徐徐道:“于婶子可还记得,当初你卖身于我,我答应过你什么?” 林丽娇张了张口,双眸兀地瞪大,眼中是难掩的激动:“小……小姐……” 陈绵绵施施然站起,指着身侧俊美公子介绍道:“于叔,于婶子,这位是宋大人,他来尧城便是为查活人配**一事,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同他讲……” 话音未落,只听得“扑通”一声响,妇人重重跪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磕头声。 “于婶子!”陈绵绵连忙伸手去扶,才拽住妇人肩膀,便瞧见一张涕泪纵横的脸。 “小姐大恩大德,奴才一辈子谨记。”林丽娇说着,作势又要磕头。 “于婶子!”陈绵绵态度强硬地将人拽起:“现在这位大人在你面前,你需要做的是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他,这样才能了却你的夙愿。” “多谢小姐!”林丽娇重重点头,转身就欲同宋清源跪下,却被少女一把按坐在木凳。 “都坐,坐着好说话,行那些个虚礼耽误时间,宋大人很忙的。”陈绵绵言罢,抬头冲一旁拉着儿子准备一道跪下的于铁道:“于叔,坐。” “哎!”于铁应声,双眸亦是红彤彤的,染了浓浓哭腔。 等众人都坐好了,陈绵绵冲宋清源颔首,作势就要退出院子。 宋清源抬手制止,沉声道:“陈姑娘留下一道听。” 闻言,陈绵绵离去的步伐一顿,随后行到男子身侧。 “于夫人,我听陈姑娘说,令郎因为管活人**一事,叫官家打成了傻子?” 低沉的男音响起,为这场讯问拉开序幕。 林丽娇夫妻二人的回答与林丽娇当日同陈绵绵述说辞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内容更为细腻。 从举办活人**的班头的姓名,到被拐卖的姑娘的年纪以及体貌特征,甚至于,拐卖妇女一事可能牵扯哪几户大户人家, 宋清源听得认真,不时就自己关切的问题问上几句:“你方才说,那王班头威胁你们一家,扬言要把你们于家女眷卖做娼妓?” “没错。”林丽娇重重点头,说话间心疼地摸了摸傻乎乎的儿子的脑袋:“我家莽子是练过武的,如果不是那王班头用我和他妹妹威胁,他也不会被打成傻子。” 第210章 内讧 第210章讯问于家(二) “那婶子你女儿呢?”陈绵绵出声发问,好奇道:“你把她送出芒竹村避难了?” “她……”林丽娇垂下眼睑,泪水无声滚落:“半年前被人推水里,淹死了。” 闻言,陈绵绵面色微变,声音轻了下来:“可有找到背后真凶?” “告了官,也查了,说是……说是……”林丽娇再说不下去,捂着脸失声痛哭。 “宋大人!”于铁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充血猩红,悲戚道:“我家小草是叫人奸污后活活溺死的,可那知府郑天海纳了班头王猛的妹妹做妾,而我们家又曾得罪王猛,最后竟是断出小草与人通奸,事后腿软走不动道,掉水里溺亡。” “小草!”听得妹妹的名字,原本呆愣愣立在一旁的于莽忽然激动起来,闪电般冲入灶房:“王猛,我要杀了王猛!” “莽子!”林丽娇扑上前,按住儿子拿刀的手,语带哭腔道:“莽子你别激动,有人给小草报仇。” 说着,她伸手指向陈绵绵:“小姐她会帮小草报仇的,所以你要乖乖的,要听小姐的话,知道吗?” 于莽顺着母亲的手指看去,一双眼睛瞪大到极致,似乎要将对方看出个洞来,又似乎,在期盼着些什么。 四目相对,陈绵绵心尖一颤,全身鸡皮疙瘩倒竖而起。 不是怕,而是那一眼,叫她触及少年灵魂深处的恨意。 他们的兄妹感情究竟有多深,才会让一个痴儿有这般反应。 “莽子!”见儿子表情不对劲,林丽娇连忙出声喝止:“不许吓唬小姐。” “于婶子!”陈绵绵抬手制止,缓步上前握住少年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于莽,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全力还小草一个公道。” 声落,于莽捏着菜刀的手松开,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乖!”陈绵绵摸了摸少年的大脑袋,轻声细语安抚道:“咱们先听你娘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于莽点点头,眸中戾气渐渐淡去。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牵着少年回到原位,随后冲于铁夫妻道:“我知道,这件事是于叔和于婶子心头上的疤,可为了让宋大人更好地了解此事,还望二位能尽可能详细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闻言,宋清源侧目看向少女,那张脸肉呼呼的,瞧着稚嫩无害,可藏在那平庸皮囊下的,是一颗细腻柔软的心。 善良,却有锋芒,这般性子当真难得,更为难得的是,这般性子出现在一个姑娘身上。 少倾,他收敛目光,附和道:“烦请于夫人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细说一遍。” “是!”林丽娇颔首,抹着眼泪将心口的疤揭开。 原来,于家原是芒竹村首富,虽然比不得城里人,却也能够做到顿顿有白米饭吃。 然,打从于莽被打成痴儿,于铁又被打瘸后,芒竹村的某些村民便变着法子欺压于铁一家。 于莽虽然傻了,可力气还在,遇上爹娘被人欺负,便握着拳头打回去,倒是叫村中人收敛了些。 这般情况维持了大半年,于小草到了定亲的年纪。 于小草生得很是水灵,喜欢她的少年很多,可大多接受不了于家的名声,少有几个上门提亲的,都是村里的混子。 于小草叫村中的混子调戏了好几回,于铁夫妻二人知道后气不过,闹到了里长那,哪知里长竟是偏帮几个混子。 也就在那时,村中人意识到,王班头这是有意要整于家呢。 一时间,村中人偷于家的东西,抢于家的土地,事情越闹越大,到最后,演变为奸污于小草,将人活活溺死河中,也将欺压于家的风气推向顶峰。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于莽是个流氓,于小草作为他最疼爱的亲妹妹,定也不是个好的。 还有人说,于小草被奸污是于莽作孽遭了报应。 于莽本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听得这些论调,意识到是自己害了妹妹,得了失心疯,见天拿刀追着几个调戏过于小草的混子砍,还曾夜半出走,提刀去尧城找王班头的麻烦。 于铁状态亦是糟糕,红着双眼睛,看谁都带着杀气。 于铁曾跟于莽说,他们父子二人把那些个混账东西都杀了,大不了一起死,林丽娇听后吓得不轻,好说歹说才将二人按住,又请了大夫,几乎掏空家里的积蓄给儿子于莽治病,这才让于铁恢复成这般模样。 只是,打那之后,“于小草”三字成了于家不能触碰的禁忌。 “当时我婆娘拦着我,劝着我,不让我去杀王猛,我还骂她窝囊,还打了她。什么会有青天老爷做主,那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什么不能背着污名去死,那是读书人才有的讲究,我们老于家,什么都没了,就剩这一条贱命,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杀了那些畜生,一家人到地下团聚……”提及过望种种,于铁一个大男人哭成了泪人:“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老于家竟是盼来了能够报仇的一天,这么些年的窝囊日子,也算没有白过。 听得于铁夫妻二人的讲述,宋清源面色铁青,胸腔剧烈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砰”地一声,他一拳砸在树干上,从牙缝中挤出声来:“岂有此理,简直是目无王法!” 末了,他抬眼看向二人,语气凝重道:“你们二人放心,只要你们所言属实,本公子必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见官老爷这般表态,于铁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在地:“谢官老爷!” 末了,林丽娇又扭头看向那拧着眉头一言不发的少女,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陈绵绵往前跨了一步,而后停下,生生受了这一大礼。 她知晓,这是林丽娇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这个中年妇人压抑得太久太久,也坚强了太久太久,如今愿望成真,便由着她宣泄去。 第211章 托猫 第211章邀请 出了小院,陈绵绵与宋清源并肩走在小巷中,一路无话。 等到了宋宅后门,宋清源拱手,冲女子深深施以一礼。 “宋公子这是做什么?”陈绵绵吓了跳,作势就要回礼。 没等她弯腰,手臂被一只大掌扣住。 “陈姑娘!”宋清源五指收拢,由衷道:“谢谢你。” 闻言,陈绵绵先是一愣,继而平静道:“公子不必谢我,我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罢。” 遵从本心…… 宋清源眼睑轻颤,看向少女的目光愈发复杂。 “遵从本心”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世间谁人不是趋利避害呢,她敢在无依无靠之时冒着得罪尧城知府的可能收容于铁一家,其中胆识,委实令人钦佩。 陈绵绵被盯视得有些不自在,当即笑着打破二人间的古怪气氛,俏皮道:“宋公子若实在想要谢我,那便多多帮我宣传香皂。” “好!”宋清源干脆利落应下,随后发出邀请:“时候不早了,陈姑娘若是得空,今日便在我府上用膳。” “……”陈绵绵张口,不等回答,便叫人抢白道:“不得空。” 声落,唐宅紧闭的院门打开,唐南斗大步行出,一把将陈绵绵拽了去:“你这臭丫头,敢爽老子的约,活腻了是不是?” “唐大夫,我与宋公子……” “宋什么宋。”唐南斗看都不看宋清源主仆一眼,强行将人拽入宅子中。 “砰”地一声响,院门重重关上。 “这个唐南斗……”李瑞忠被唐大夫的态度气到,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拍门。 “瑞忠!”宋清源出声将人唤住,平静道:“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 闻言,李瑞忠脸色更难看了:“您是说,睿王让他来的?” 宋清源眸光沉沉地睨了唐宅后门一眼,转身朝自己置办的院子行去:“尧城活人**一事尤为难查,若是能拨乱反正,名声必定更上一层,而他睿王,缺的就是名声。” “睿王坐不住了?”李瑞忠先是一喜,继而面露为难之色:“公子,您既晓得睿王会坐不住,缘何不提醒陈姑娘保密?” “睿王心思深沉,轻易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陈姑娘心思缜密,这般重要的事情,她又岂会告诉不相干的人。”宋清源淡定道。 然,他不知,睿王早已将身份坦白,至于陈绵绵,这般重要的事情,她自然要告诉睿王。 “我说你这个臭丫头,老子的医嘱你都当耳旁风吗?”唐大夫拖着少女大步前行,一面走一面骂道:“让你每日来我这问诊,你还嫌麻烦是不,我看你是想被活活毒死。” 陈绵绵小跑着跟上中年男人的步调,眉梢眼角带着点点笑意:“唐大夫,我知道错了。” 声落,回应她的是傲娇的冷哼。 霎时间,陈绵绵笑得愈发明媚:“唐大夫,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不过昨日实在是突然有事,耽搁了。” “那锦绣陈家的陈老爷忽然邀我去他府上,我无权无势的,不好拒绝。” 闻言,唐大夫面色缓和几分,只是语气依旧冲得厉害:“我看你这臭丫头是掉钱眼里了。” 二人说话间,穿过回廊行入前院。 文松正抱着一摞书朝书房行去,见到二人行来,当即点头致意:“唐大夫,陈姑娘。” “文松!”见到文松,陈绵绵眼睛亮了起来,挣脱唐大夫的大掌迎了上去:“你家公子可在?” “在!”文松言简意赅答道。 “麻烦你通传一声,就说我这边有新消息。”陈绵绵急切道。 “好!”文松颔首,态度颇为恭敬:“陈姑娘且稍等。” 言罢,他抱着书卷朝书房行去。 “陈绵绵!”唐南斗慢慢悠悠地踱上前来,上下打量着那胖乎乎的丫头:“你这小丫头一天天哪来那么多事?” 末了,不待对方回应他又道:“一会谈完了来找老子扎针。” 听得“扎针”二字,陈绵绵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摆子。 “哈哈哈哈!”唐南斗为少女的反应所取悦,捻着八字胡哈哈大笑:“让你昨儿个爽老子的约,本来泡药浴就能解决的事,等着挨九九八十一针。” 九九八十一针…… 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小脸微微扭曲:“唐大夫,您不是说的最好每日来,不来也没关系吗?” “是呀,没关系,第二天多扎几针就完事了。”唐南斗摆摆衣袖,笑呵呵地走了,留陈绵绵在原地石化。 多扎几针就完事了?几针? 要知道,她头一次扎针才扎七七四十九针,八十一减四十九,三十二,多了足足三十二针呢! 陈绵绵心中山呼海啸,悔不当初。 早知道少来一天的后果这么严重,她昨日说什么都要来一趟牛王镇。 正哀嚎着,书房门开了,文松行了出来:“陈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闻声,陈绵绵收敛心神,快步朝书房行去。 踏入书房,淡淡安神香气息扑鼻而来。 楚聿修坐于案几后,一手捏着书卷,一手执笔在上面标注些什么,头也不抬道:“小孩儿,你先坐,桌上有吃食。” 闻言,陈绵绵定睛一看,就见桌上摆着千层糕,芙蓉酥,应季的水果,以及一碟子虾片。 虾片?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就听得案桌后的男子道:“桌上那碟奇怪的什物名唤虾片,我今日在街上瞧见的,想着你们小孩都喜欢新奇玩意儿,便买了些给你尝尝。” 特意给她买的? 陈绵绵又是一诧,随后上前捻起一块虾片送入口中。 虾片酥脆,一咬,书房内便响起“咔呲”“咔呲”的咀嚼声。 才吃两片,案桌后的男子放下书卷,抬头朝她看来。 陈绵绵捻第三片虾片的动作一顿,就见男子温和笑道:“好吃吗?” “嗯!”陈绵绵点头,递了块虾片上去:“你尝尝。” 闻言,楚聿修看了眼那形状并不规整的食物,张口将虾片含入口中,随后捧起书卷继续批阅。 陈绵绵:“……” 他……就这么张口接下了?不是应该用手接吗? 不对,他一手拿书一手拿笔,没手接啊! 想到这,陈绵绵登时自在了。 她将悬于半空中的手收回,又捻了块虾片往嘴里送。 等楚聿修批阅完手中书卷,抬眼就见桌上虾片被吃了个干净。 他将书卷放置一旁,端起茶盏押了口茶,这才出声道:“听文松说,你有新消息?” “嗯!”陈绵绵囫囵将虾片咽下,把关于于铁一家的新消息如实告知,顺道将自己与宋清源合作一事也交代了。 初时楚聿修神色颇为轻松,随着叙述的展开,他面色越发凝重。 待话音戛然,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与宋清源表现出的愤怒不同,楚聿修的情绪更加内敛,可饶是如此,陈绵绵也能感觉到气压的低冷。 他在生气,很生气! 陈绵绵脑海中兀地跳出这一讯息,紧接着,书房内响起男子毫无起伏的语调:“小孩儿,你怕吗?” 第212章 “代价” 第212章心怀大义 “啊?”陈绵绵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当初被人推进水里的时候,你怕吗?”楚聿修复问道。 “啊?”陈绵绵又是一诧,随后摇头道:“不怕!” 她还以为男子问她是否害怕卷入这复杂事件中,没想到他问的却是一件不起眼的旧事。 “若你不会水,便已同于小草一般,溺死河中。”楚聿修轻声言罢,幽幽叹了口气:“活人**一事,你做到这一步即可,余下的,交给朝廷来办。” 闻言,陈绵绵眸光深深看了男子一眼,轻声辩驳道:“可是我会水。” “你总有不会的。”楚聿修稍稍抬高音量,严厉道:“这件事水太深,你年纪尚小,不当接触这些。” 奸污,溺杀,这些词太脏,不是一个小姑娘应当碰触的。 她若是再继续深入了解下去,只会接触到更多更可怕的事情。 “可我已经接触了!”陈绵绵上前一步,双手撑于案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俊美如尘的男子:“我被配**过,被推入水里过,被卖过,于小草经历过的,我差不多都经历过一遍。” “陈绵绵,这不一样。”楚聿修揉了揉太阳穴,好言劝道:“这件事,并非非你不可,既有朝廷出手,你又何必去碰触这些污秽。” “的确不是非我不可,但有我更好,不是吗?”陈绵绵绕过案桌行到男子身侧,认真道:“我是尧城本地人,行事更为方便,更不容易引人怀疑,试问,您可以在短期内找到一个尧城本地,人尽皆知,足够正义,足够聪明,又心性坚定的人吗?” 末了,不待男子回复,她肩膀垮了下来:“楚聿修,我怕。” “文字是有画面的,我可以通过于铁夫妇的描述,看到那天发生的一切。” “少女衣不蔽体,面色青紫,死得毫无尊严。” “衣裳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遮羞布,她走的时候,连块遮羞布都没有,叫那些畜生当做牲畜对待。” “所以,在我心中,愤怒是大于恐惧的。” “尤其是,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于莽的目光,愤怒,仇恨,还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微弱期盼。” 陈绵绵身子轻轻颤抖,愤怒与恐惧在心中交杂。 她自问不是一个胆大到不要命的,更不是一个喜欢管事的,只是,有些事碰上了,又在能力范围内,为什么不去管呢? 如果人人都冷漠旁观,明哲保身,尧城只会更加腐烂,到最后伤及的,也不过是一个个曾经冷眼旁观的人罢。 楚聿修静静看着那张圆乎乎的面颊,兀地伸手,握住那柔软的小手。 陈绵绵一惊,手方动,便被握得更紧。 “你的手很冷。”楚聿修双手合十,将少女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小孩儿……” 话音就此戛然,他轻笑一声:“也许我不当把你当小孩看。” “有好吃的的时候,你还是可以把我当小孩看的。”陈绵绵打着哈哈道,借以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 等将那小手捂热了,楚聿修这才把手松开:“绵绵,我听唐大夫说,你并不打算认回锦绣陈家?” 陈绵绵将手收回,无声点了点头。 奇怪,明明同样被叫名字,被他唤着怎么感觉那么撩人呢? “王猛买外乡姑娘配**一事,我遣人去查了,这其中,与陈尚言似乎有诸多关联。”楚聿修身子稍稍后仰,半倚着椅背,眸光幽深:“若你不打算认回锦绣陈家,就得想办法把关系撇清了。” 不仅要撇清同陈大山一家的关系,还要撇清与锦绣陈家的关系。 前者很好做到,后者也很好做到,只是要同时做到,却是两相矛盾了。 毕竟,想要彻底撇清与陈大山一家的关系,便是认回锦绣陈家。 陈绵绵抿了抿唇,眉心拧出一个小小的山丘。 正郁结着,男子清朗如玉的声音传入耳中:“很苦恼?” 陈绵绵下意识点头,随后摇头,片刻后又点头:“是有点苦恼。” 言罢,她小声嘀咕道:“我这投胎水平也忒差了点。” 养父母是人渣,亲爹也不是啥好东西,她这气运还真是没谁了。 “呵!”楚聿修为少女的言语逗乐,眉目舒展开来:“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为难。” 他还以为,她在知晓锦绣陈家与活人**一事有关后会痛苦会挣扎,他也想借由此事叫她打退堂鼓,没曾想,她竟是这般反应。 陈绵绵读出了男子话外之意,当即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可为难的,我和他们并没有感情。” 末了,她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不确定道:“楚公子,你应当不会那般迂腐?” 什么血脉相连,什么生恩大过天,她又不是真的陈绵绵,便是亲手将锦绣陈家一家子尽数送入地牢,她也不带虚的。 楚聿修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那张圆乎乎的小脸。 就在陈绵绵觉得不自在之际,男子耸肩笑了起来:“倒是我迂腐了。” “就是你迂腐了。”陈绵绵撇撇嘴,神情颇为得意:“我们小姑娘也可以心怀大义的。” 楚聿修摇头,语气无奈又宠溺:“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个人精,半点也不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莫名心虚了一下,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被洞穿了。 很快,她调整好心态,神情越发得意:“我就权当楚公子是在夸赞我聪明了。” “自然是夸赞。”楚聿修含笑道。 陈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又看了眼男子案桌前堆成小山的书卷,笑眯眯道:“要说的我都说完了,就不打扰楚公子处理正事了。” “好!”楚聿修温和应声,末了,他将桌上精致的糕点往前推了推:“这些是我让厨娘给你准备的,拿去尝尝。” 闻言,陈绵绵看了眼一盘盘完整的糕点,小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睿王殿下这语气,完全是把她当孩子哄啊,谪仙般的美男子对自己如此温柔,实在令人把持不住。 陈绵绵心思有些荡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镇定地将两盘糕点端了去:“多谢楚公子!” 第213章 摆脸 第213章是条汉子 “吱呀!” 书房门轻轻关上,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私密空间。 楚聿修维持着倚靠椅背的姿势,眸光幽深,带着几分捉摸。 方才他试探她,说她不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时,她神情明显僵了下,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是叫他看了个真切。 已经及笄了吗? 楚聿修骨节分明的长指随意敲击着臂托,唇角泛起一丝玩味笑意。 妖怪吗? 不像。 厉鬼吗? 不像。 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楚聿修指尖在臂托上点了点三下,自言自语道:“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是借尸还魂,她先前所有古怪举动便有了合理解释。 她不是真的陈绵绵,所以她识字,懂武,会做香皂。 她不是真的陈绵绵,所以她对陈大山一家没有感情,对锦绣陈家也毫不在乎,因为这两者,都与她没有关系。 那活人**呢? 她为什么执着于管这件事,是因为她以前死于活人**,还是,仅仅是因为内心的正义感? 正义感…… “啊!” 少女的惨叫声突兀响起,随后是中气十足的骂声:“唐老怪你杀猪呢?” 楚聿修怔了下,旋即耸动双肩笑了起来:“真可爱!” 陈绵绵足足挨了九九八十一针,初时还有力气叫唤,到最后,咬着被褥嗷嗷直哭。 黑血自针下溢出,落在素净的床褥上,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溢出,落在素净的床褥上,陈绵绵像一只漏水的水龙头,哗哗往外冒黑色与透明的液体。 扎完最后一针,唐南斗看着那趴在床榻上泪眼汪汪的人儿,赞许地点了点头:“竟然没晕,是条汉子。” 霎时间,陈绵绵止住哭泣。 见状,唐南斗摸了摸胡子,准备改口安慰,就见那小丫头攥紧拳头,一脸坚毅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唐南斗:“……” 他也就随便夸夸,拿她打趣,她还真敢应。 不过,这个小丫头当真是够硬气,要知道,便是壮汉挨了这九九八十一针,也未必能咬牙挺住。 唐南斗目光在那被扎成刺猬的小胖姑娘脸上转了圈,先是点点头,继而又叹息着摇摇头。 见状,陈绵绵不免紧张起来:“唐老怪,你这是什么表情?” “哎!”唐南斗唉声叹气,颇为同情道:“你这臭丫头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性子又这般硬气,日后怕是嫁不出去哟。” 闻言,陈绵绵长出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嫁不出去。” “怎的,臭丫头,你这是自暴自弃,觉得自己长得太丑,没有嫁出去的指望了?”唐南斗挑眉,看向少女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 这臭丫头这般不自信?不该呀! “你才长得丑呢!”陈绵绵冲唐大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些人若是因为我要强瞧不上我,是他们没眼光,没胸怀,没实力!” “连姑娘家要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人,白送我我都不稀得理。” 要强怎么了?难不成女子就得柔弱?她才不要当一朵娇花呢,她要当树,当一棵能独木成林的大榕树,多酷啊! 唐南斗头一回听得这般言论,饶是他自认离经叛道,也为这小姑娘的豪言惊到了。 须臾,他回过味来,抚掌大笑起来:“说得好,你这臭丫头,有脾气,我喜欢!” 不亏是他唐南斗青眼以待的小丫头,够离经叛道,够有脾气。 “有眼光!”陈绵绵强忍着痛,冲男子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自屋内传来,忙着搬运书卷的文松步伐一顿,侧目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很快,他收回目光,推开书房房门行了进去。 他恭恭敬敬地将书卷放于案桌上,又将自家爷看过的整理好放在一边。 等收拾妥当,他终是忍不住出声道:“爷,唐大夫好像很喜欢陈姑娘,每回陈姑娘来都能听见他笑。” “小丫头是个招人喜欢的。”楚聿修将书卷合上,抬眼看向门口:“偏房那边情况如何?” “许是刚扎好针,没听见陈姑娘哭喊,两个人正说笑呢。”文松据实答罢,顿了几息,又补充道:“唐大夫笑得很开心。” 说笑? 楚聿修抬了抬眉梢,低头继续翻看书卷:“这丫头总是能出乎本王的预料。” 他声音中隐着淡淡笑意,语气是少有的发自内心的温和。 文松微微一惊,随后垂下脑袋:“爷好似也很喜欢陈姑娘。” 楚聿修翻书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是属下僭越了!”文松压低脑袋,不敢去看自家爷的表情。 楚聿修慢慢将手中书卷翻过一页,平静道:“本王既与她为友,自是喜欢她的。”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近日事情不多,安排武鹤跟着她,莫窥探,远远护着即可。” 闻言,文松心头“咯噔”一跳,沉声应道:“是!” 他们这些跟在爷身边的,分为文武两派,文是行走在明面上的,领头共三人,名取自岁寒三友,松、竹、梅。 武派行走在暗处,领头亦三人,鹤、鹿、椿,六合同春。 爷直接派遣武鹤保护陈姑娘,足可见陈姑娘在爷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陈绵绵不知书房那端因为她曾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扎过针,洗过澡,吃过午饭,她便趴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醒来后,前院只剩下扫洒的丫鬟,睿王乃至于唐大夫具消失无踪。 陈绵绵摸了摸还在发疼的背脊,强忍着痛溜了出去。 今日她来镇上,除了扎针,还有一件要事,那便是做一块独一无二的香皂,等干二哥旬休过后带回去送给她未来嫂子。 做香皂需要的大部分材料吴大诚都提前备好了,陈绵绵只需要买最为关键的几样,便能着手制作。 才行至卖灯油的铺子前,远远便瞧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纵然对方穿着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细棉布衣裳,依旧鹤立鸡群。 陈绵绵步伐一顿,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就见又一熟悉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第214章 鱼儿咬钩了 第214章寻个乐子 李春花挎着竹篮,迈着自以为风流的步态,一步步朝那俊美如仙的男子行去。 在经过男子身侧之际,她脚往内一歪,喉中发出“哎哟”一声惊叫,斜斜朝男子身上倒去。 在女子靠近之际,楚聿修便已觉察到对方的举动,他稍稍侧身,躲开对方的触碰,跟在他身后的文松揪住一路过的矮瘦男人的衣襟,将人狠狠朝前一推。 “砰”地一声,矮瘦男人和李春花撞在一处。 “哎哟!” 李春花惊呼,身子往男子怀中一歪,一股子汗臭味扑鼻而来,将她酝酿好的台词击碎。 兀地,她腰上一紧,头顶传来男人略显油腻的声音:“姑娘,你没事?” 李春花猛然抬头,印入眼帘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年轻面孔,此刻那张面孔上的眼睛含着惊艳,惊喜道:“姑……姑娘……” 李春花被那张脸吓了跳,连忙将人推开,再抬头,就见俊美公子已经走远了。 “姑娘!”矮瘦男子往她眼前一挡,对搓着双手,有些局促道:“敢问姑娘芳名。” “让开!”李春花一把将人推开,快步朝那俊美公子追去。 有好戏! 陈绵绵眼前一亮,顾不得采买制作香皂所需的材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等到了前头,就见李春花拦住睿王,可怜巴巴道:“公子缘何要害我?” 闻言,楚聿修斜眼睨了女子一眼,长腿一迈越过对方,竟是连一个字都不愿施舍。 “公子!”李春花不屈不挠地将人拦住,一双漂亮的眸子染上水汽:“小女子究竟哪里得罪公子了,叫公子这般欺负。” 少女的哭腔引来路人的注目,有正义之士准备上前打抱不平,怒斥渣男,可当瞧见当事人俊美的容颜,登时将嘴闭上。 长得如此俊俏,好似仙人,怎么可能瞧上这般平庸的姑娘,这一男一女定不是情感纠葛,便真是情感纠葛,也是这姑娘的单相思。 “请姑娘自重。”文松上前一步挡在自家爷身前,面无表情道:“我家公子并不认识姑娘,你忽然上前说我家公子要害你,可有证据?” “我……”李春花绞着手指,楚楚可怜道:“方才你家公子故意推人来撞我,怎就不是害我了?” “呵!”文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毒舌道:“我家公子故意推人撞你?我家公子只是与人换了个位置罢,分明是姑娘你自己倒过来的。” 末了,不待对方回应他又道:“对我家公子投怀送抱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像你这么不要脸贼喊抓贼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若不是方才我家公子躲得快,怕不是要被你缠上。” 声落,惹来阵阵笑声。 李春花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火辣辣地疼,羞得眼睛都红了:“你……你……” “有事告官府,没事就让开,好狗不挡道!”文松面无表情言罢,抬手示意对方避让。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李春花跺跺脚,捂着脸哭着跑了。 躲在人群后头的陈绵绵目睹了这一切,小嘴张成“O”型。 李春花喜欢睿王殿下? 大哥说李春花这人无利不起早,接近她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细想起来,李春花忽然主动接近她,是在那日睿王为她出头之后,换而言之,李婶子当街羞辱她,拿她当猴耍的时候,李春花就在一旁看着? 思及此,陈绵绵心中生出浓浓厌恶之情。 很快,她收敛心神,正欲撤退,眼前光线一暗。 淡淡阳光气味钻入鼻中,陈绵绵抬头,正对上睿王幽深的眸子。 “高兴吗?”男子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杯陈年佳酿,芬芳醉人。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对方知晓自己在看戏后板正身子,一本正经道:“我又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 “那姑娘和你是一个村子的。”楚聿修稍稍压低身子,温声道:“那日你在牛王镇被她娘亲欺负的时候,她就在一旁远远看着。” 闻言,陈绵绵张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睿……楚公子,您这是帮我报仇呢?” 他堂堂王爷,竟然帮她记着这等小事? 楚聿修不置可否地笑笑:“正好你在,给你寻个乐子。” 男子语气再自然不过,可陈绵绵就是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仿佛此刻自己正被一个温暖阳光的怀抱包裹着。 而睿王殿下,就是这抹阳光的源头。 陈绵绵不知道二人是怎么分别的,走在街上,她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直到做好香皂,回到家中,那种虚幻的漂浮感这才消失。 她像一条晾晒多日的咸鱼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屋顶的房梁。 原本她以为,睿王殿下与人为善,待所有人都是温和的,可今日看来,他对她却是特殊的? 他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傻白甜,也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温和好说话,他有身为王爷的气度,也有身为王爷的脾气。 只是,他为何会对她这般特殊呢? 若是前世,陈绵绵必然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思,毕竟,被一个绝世美男区别对待,总是会让人浮想连篇。 然,现实是,她腰肥体壮,下巴三层,且,未及笄。 她才十三岁,睿王殿下就是眼光再独特,也不会去喜欢一个小孩子,更何况,他总一口一个“小孩儿”地唤着她。 同一片夜空下,位于牛王镇的唐宅内灯火通明。 楚聿修坐于书房内,手中拿着一份鹰都送来的书信。 “爷,您猜测得没错,皇上确实生了将您困在尧城的心思。”文竹侍立一旁,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不但如此,近些日子太子动作频繁,许是要对您的势力下手。” “宋清源此人,怕是他扔到尧城来拖住您的棋子,您千万要提防。” “用宋清源来拖着我,只会适得其反。”楚聿修将看完的书信折好,置于蜡烛上点燃。 火光骤然亮起,灰烬点点落下。 直到火将要烧到手指头,他这才将残存的信件一角丢入香炉中:“太子遣宋清源前来尧城查案,说好听些是借势入仕,说难听些,不过是害怕叫宋清源瞧见他的真实嘴脸罢。” “只可惜,那宋清源就是个眼瞎的。”文竹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他可配不上爷的青睐。” 第215章 司徒芳菲 第215章猫仔被抓 闻言,楚聿修并未喝止,亦未接话,只是嘱咐道:“动作加快些,当准备的事宜准备好,确保本王日后接手尧城能以最快速度拔除乱党。” “活人**一事也不可懈怠,越早水落石出,越少人受到伤害。” “是!”文竹颔首应声,却并未退下,而是偷偷拿眼看向自家爷。 “有什么事便说。”楚聿修捡起一本下午看了一半的书卷,内里记载的,是锦绣陈家的账目。 这些个账本,是他通过锦绣陈家的管事搞到的,办法很简单,绑了陈管事的家眷,剁了他宝贝儿子的一根手指头送过去,陈管事自然乖乖就范。 也因此,他通过陈管事知晓了陈绵绵昨日在锦绣陈家做的惊人举动——逼着陈尚言喝药,至使陈尚言昏迷足足一天一夜。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今日也不会出言试探。 叫一个纵横商场多年富甲一方的商贾自食恶果,虽然里面有陈尚言轻敌的成分,但也不乏陈绵绵的诱导和铺垫。 这般缜密心思,绝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能有的。 “爷对陈姑娘,是不是太好了些?”文竹往前挪了挪,动作间鼻子一皱一皱,那模样,跟条警犬似的。 楚聿修抬眼睨了下属一眼,随后收回目光:“你在做什么?” “属下在闻您身上有没有狐狸味。”文竹说着,脑袋越凑越近,嘴里不住的嘀咕道:“那香皂该不会是他们狐狸除臭用的?属下怎闻着爷身上一点儿味也没有。” “一边待着去!”楚聿修用书卷将下属的脑袋敲开,身子后仰靠着椅背,随手翻看锦绣陈家的账目。 文竹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眨眼就将一旁的文松给卖了:“那陈姑娘要不是个狐狸,您怎会对她这般好,让武鹤去保护她也就罢了,还亲自为她出头,落了那李春花的脸面。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这种事您以往可从不做。” 闻言,文松嘴角抽了抽,冲文竹投去一道冰冷目光。 这个文竹,嘴上就没个把子,李春花的事情分明是他路上听人说的闲话,自个猜到爷为陈姑娘出头上,前来找他证实了一嘴,现在可倒好,弄得像是他私下里偷偷同他说小话似的。 “文竹。”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平静如古井无波:“你现在很闲吗?” 闻言,文竹一个激灵,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办事。” 文竹与文松前后脚退下,一时间,书房静了下来,显得格外冷清空旷。 楚聿修随意翻看着账目,不时在不对头的地方做上记号。 他这一忙,便忙到夜半三更。 更鼓声响起,远远从巷子里传来。 楚聿修合上书卷,疲乏地揉着太阳穴。 对陈绵绵太好了吗? 最开始对她好,是因为相似的经历,可,此陈绵绵非彼陈绵绵,他为什么还会为她出头呢? 他有些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但他确实管得太宽泛了,今日的举动,越界了,那一句“寻个乐子”,也越界了。 楚聿修仰靠着椅背,长指无规律地敲击着臂托,一如他混乱的心绪。 日月轮替,眨眼一日过去。 春日的天如孩童的脸,说变就变,这不,天方亮,毛毛细雨便落了下来。 陈绵绵套上不合身的蓑衣,才跨出院门,就见一只大黑猫坡着脚朝她行来。 “喵喵喵!”大黑猫刨着少女的衣角,发出一串急促的叫声。 陈绵绵勉强蹲下身,安抚地抚摸着大黑猫,关切道:“大黑,你脚怎么了?受伤了?” “救救我的孩子,它们被人抓走了!”大黑猫“喵喵”叫着,不断重复同一个台词。 闻言,陈绵绵面色微变,急切道:“被谁抓走的?” “我带你去!”大黑猫说着,坡脚朝一旁窜去。 “绵绵,牛车备好了。” 二哥的声音突兀响起,陈绵绵步伐一顿,丢下一句“我先出去一趟”便追了上去。 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在村道上狂奔,才行至鬼屋附近,便听得一阵尖锐的猫叫声。 陈绵绵步伐一顿,便听得大黑喵喵叫道:“就在这里面。” “你们听,有猫叫声。” 钱立成的声音突兀响起,陈绵绵眸光一凛,躬身一把捞起大黑猫,飞速朝拐角闪去。 “吱呀”,开门声响起,随后是王大狗的声音:“没有,立成你听错了?” “可能是我听错了。”钱立成皱着眉头,转身行回鬼屋内:“那只黑猫也太狡猾了点。” “怕什么,它的崽子在我们这,我们总能抓到。”王大狗说着,踢了一脚地上的麻袋,霎时间,凄厉的猫叫声再度响起,麻袋上印出猫爪挣扎的弧度。 闻声,大黑猫全身毛发炸起,不等发出声音便被按住嘴。 “嘘!”陈绵绵压着声音,安抚道:“他们太强壮了,我打不过,让我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大黑猫炸起的毛发慢慢塌了下来,喉中溢出可怜的呜咽声:“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我尽力。”陈绵绵轻声言罢,蹑手蹑脚地绕到后门处,透过门缝朝内看去。 鬼屋里站着五位青年,各个身强体壮,皆是村里狩猎的一把好手。 其中站于首位的,便是钱立成与王大狗。 王大狗脚边放着一个麻袋,可以瞧见活物挣扎扭动的痕迹,显然,小猫就在里面。 “立成,你确定陈述喜欢那只黑猫?”王大狗歪歪斜斜地靠着院中的老树,打着哈欠道:“用一只猫要挟他,能行吗?” “你知道的,我这段时间和陈述走得近,经常看到那只大黑猫在陈述家附近转悠,有时候看到陈述也不躲,而且,我还看到过陈绵绵和那只大黑猫在一起,他们兄妹两中肯定有一个喜欢这猫。”钱立成笃定道。 闻言,王大狗点点头,随后揶揄道:“立成,你不是和陈绵绵他们兄妹两关系挺好的吗,怎么这回愿意帮着我教训那个丑八怪了?不怕遭报应了?” “谁怕遭报应了?”小心思被洞穿,钱立成登时涨红了张脸,没好气道:“我那是同情那个猪精丑八怪,谁知道她给脸不要脸,敢记老子的仇,还欺负春花。” 想到昨日李春花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王大狗脸色亦沉了下来:“那个野爹野娘的小畜生,竟然敢联合野男人败坏春花的名声,这一次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就是!” 众人应和,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亏得春花对她那么好,不嫌弃她长得丑,还帮她出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 “也就是春花太善良,才会被她欺负。” “她就是嫉妒春花比她漂亮,比她讨人喜欢,你看她长得那副德行,啧啧,那身材,就算蒙了脸我们村的鳏夫也不愿意上她。” 声落,惹来一阵恶劣的笑声。 “就她那一身肥肉,哪个男人下得了口啊。” “说她是猪精猪都委屈,我家养的猪可没那么多肥肉。” “……” 第216章 赚不赚钱不重要 第216章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灌入耳中,陈绵绵黑着张脸,将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合着五个大男人抓两只猫,是为了给李春花出头? 李春花是,这笔账她记下了。 至于鬼屋里的几个没教养的男人,她会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陈绵绵悄无声息退开,抬手折下一片嫩绿的柳叶,压着声音道:“大黑,我在这柳叶上写点东西,你把它带去给我大哥,他看到会来帮忙,这样咱们才能把你们孩子救下来。” “喵!”大黑猫应声,一双兽瞳巴巴地望着少女。 陈绵绵轻手轻脚将猫放下,用小木棍在柳树叶上划出字来,随后放入大黑猫口中。 大黑叼了柳叶,坡着脚一颠一颠朝陈荣家跑去。 陈绵绵重新绕回鬼屋后,竖着耳朵偷听几人的谈话。 “现在这个时候,陈述应该还没出去,我去他家找他,和他谈谈,立成你们几个就在鬼屋里等着。”王大狗吩咐道。 “行!”钱立成等三人爽快应声,却有一人提出质疑:“大狗,陈述他真会为了一只猫让陈绵绵出来道歉?” 一人出声,很快有人帮腔:“陈述这个人还挺有脾气的,而且我看他是真把陈绵绵当妹妹看,应该不会为了一只猫让陈绵绵丢脸。” “他要是舍不得陈绵绵丢脸,我就把这两只猫扒了皮送他。”王大狗冷笑,阴森森道:“两只野猫而已,又不是他家养的,他能拿我怎么办?” “那要是陈绵绵愿意为这两只猫道歉呢?”有人追问道。 “那更好办了!”钱立成接过话匣,恶劣道:“她这么在乎这两只小畜生,那就把这两只小畜生的四只爪子剁下来送给她。” “敢欺负春花,就必须让她付出代价!” 闻言,陈绵绵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贱男! 她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人却也理智到了极点。 王大狗去找她大哥,鬼屋里还剩下四个人,如果强抢,他们根本没胜算,因此只能智取。 王大狗离开没一会儿,大黑猫跑了回来,身后跟着神色凝重的陈述与气喘吁吁的陈逸。 见到二人,陈绵绵迎了上去,将现下局势告知二人。 听得李春花在背后告黑状,而那几个为了帮李春花出气,竟是要杀了两只幼猫,陈述兄弟二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陈逸到底年纪尚轻,遇到这种情况不免有些无措。 “大哥,你去找钱立成的爹娘,告诉他们,我给钱立成找了一份体面的活计,月钱一两,让他们马上找来钱立成,随我们去镇上。”等待的空挡,陈绵绵早已想好主意,当即冷静道:“你尽量将人往鬼屋附近引,然后马上回去,在前门拖住王大狗,和他谈条件,告诉他必须见到一只猫,否则你不会相信。” “一定要拖住时间,越久越好。” “没问题!”陈述点头,面色有些阴沉:“我这就去!” “那我呢?”陈逸追问道:“我该做什么?” “一会钱立成爹娘快找来的时候,我会放大黑进去,引里面的人追出来,大黑会跑向你,你再想办法拖住那几个人。”陈绵绵飞速道。 “这个办法好是好,问题是,大黑能按照你说的做吗?”陈逸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并不是很赞同这个做法。 “我偷偷喂了大黑很长一段时间,它能听懂我简单的指令。”陈绵绵看着地上大黑猫道。 声落,就见那大黑嘴一张,发出细弱的嫌弃的声音:“你说谎!” 闻言,陈绵绵挑了挑眉,冲那大黑猫道:“上来!” 大黑尾巴晃了晃乖巧地向上一跃,勉强扑入少女怀中。 “爪子搭上来。”陈绵绵继续下达指令。 虽然有些不情愿,大黑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爪子搭在少女手上:“我这么听话,你一定要救我孩子。” “放心!”陈绵绵揉了揉大黑猫的脑袋,温柔道:“我不会让你的孩子受伤的。” 陈逸表情古怪地看着便宜妹妹,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没有出声。 一切安排妥当,兄妹二人躲在鬼屋后,透过门缝注视里面的一举一动。 四个青年站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着聊着,话题又扯到了陈绵绵的头上。 污言秽语自一张张口中溢出,对着一不过十三岁的少女品头论足。 “胖”“丑”“恶心”,标签一个个往陈绵绵身上贴,陈绵绵早已习以为常,她身边的兄长却是气得牙痒痒。 忽然,有人发出疑问:“你们说,陈绵绵不是陈述的亲妹妹,他怎么就那么护着呢?” “陈绵绵能给陈家带来好处呗。”钱立成撇撇嘴,一脸鄙视道:“陈绵绵不过是运气好,在山上挖出了一根人参罢,陈述一家就把她当金疙瘩捧着,真以为她是福星呢?” “她陈绵绵要真是福星,就不会连鬼都不要了。” 声落,惹来一阵哄笑。 先前发出疑问的青年咂摸着下巴,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我还以为陈述和陈绵绵睡过呢。” 哄笑声再度响起,陈逸红着双眼,死死盯着那说话的男人,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将人按在地上揍。 “阿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陈绵绵长得那么丑,陈述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钱立成嗤笑,语气中满是对陈绵绵的不屑一顾。 “陈述看不上她,她看得上陈述不就得了。”孙伟,也就是孙小乐的二哥咂咂嘴,一双猥琐的小三角眼眯起:“你别说,这胖女人睡起来更舒服,指不定她前脚刚进荣叔家,后脚就把陈述给睡服了呢。” 声落,又是一阵流里流气的哄笑声。 听到这,陈逸火冒三丈,身子方动,便为一只小手按住。 陈绵绵冲兄长摇摇头,神色很是冷静,瞧不出半分生气。 陈逸胸腔剧烈起伏着,好半响才压下怒火。 这几个王八蛋,竟然在背后这样污他大哥和妹妹的清白,他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第217章 陈汝生 第217章救出小奶猫 正生气着,远远的传来钱婶子的呼唤声:“立成,立成,你在哪呢?” 闻声,陈绵绵眸光一凛,抱着怀中大黑猫行到一旁,压着声音道:“大黑,一会你从门缝进去,引人追出来,然后顺着这条路往后跑,去找我二哥,也就是现在和我们在一起这位,明白吗?” “明白!”大黑应声。 “引出几个人都好,只要你能把人引出,我就能救下你的孩子。”陈绵绵简短言罢,抬头冲兄长使了个眼色。 陈逸会意,依着妹妹的安排往无人的小路上走。 “立成,立成,你在哪呢?” 呼喊声越来越近,正在同朋友热聊的钱立成终是反应过来:“好像是我娘的声音。” “你出去看看。”孙伟摆摆手,继续同伙伴讲述胖女人在床笫之事上带来的欢愉。 钱立成推门行出去的一瞬,一只黑猫从后门窜入鬼屋中,拱着背,全身毛发炸起,冲鬼屋内的三人哈气。 见状,孙伟“蹭”地站了起来:“是那只猫!” “快!快抓住它!” 伴随着孙伟的一声呼喝,三人齐齐扑了上去。 大黑猫反应极快,拖着坡了的爪子左右横跳,从门缝钻了出去。 “快追,这回绝不能让它跑了!”伴随着孙伟的一声呼喝,三个大男人追了出去。 竟然三个人都走了! 陈绵绵眯了眯眼睛,快速冲入鬼屋,解开麻袋,将两只小猫抱起藏入怀中。 两只小猫经常跟着母猫去陈荣家讨饭,对陈绵绵的气息很是熟悉,是以并未挣扎,反发出微弱的可怜兮兮的哼哼声。 感受着两只小猫咪的灵性和乖巧,陈绵绵心疼得不行,当即加快脚步朝家中赶去。 等从后门绕回到自己的房间,确定安全了,她这才敢将两只猫拿出来。 两只奶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皮毛被揪落些许,身上有被棍棒敲打过的痕迹。 看着两只可怜兮兮地蹭着她的手背的小奶猫,陈绵绵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李春花,钱立成,王大狗,孙伟,孙小伟,王中杰,参与这件事的一个个,她都不会放过! “喵呜……” 细弱的猫叫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用自己的衣裳为两只奶猫擦干身子,又从灶房里打了些许剩粥放入房中,这才关上房门从后门绕了出去。 她走得极快,恨不能飞起来。 她不知大哥能拖住王大狗多久,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搞定钱立成! 鬼屋外,钱婶子正眉飞色舞地同儿子描述着那忽然从天上掉下的大馅饼,钱立成则白着张脸,表情活像刚吃了十几只吃过屎的苍蝇。 他才同王大狗他们一起算计陈绵绵,要让陈绵绵难堪,现在陈绵绵却给他介绍了一份月入一两白银的好活计? 月入一两,年入便是十二两,放眼整个村子,除了拥有福星陈绵绵的荣叔家,几人能做到这般? 可他要是接受了这份活计,不就相当于站在陈绵绵这边,帮着欺负春花的人吗? 钱立成很为难,一张嘴开开合合,干巴巴道:“可……可是陈绵绵昨儿个才欺负了春花,我要是让陈绵绵帮助……” “钱立成,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钱婶子本就生气儿子因为李春花与陈绵绵闹不和,如今见儿子还念着李春花,气得她狠狠捶了儿子一把:“她李春花算个什么东西?顶天了就是一只山鸡,你要是好好跟着绵绵,对她好了,以后不定她能给你更大的帮衬呢。” “就算她只能帮你到这,一个月一两银子,一两啊立成,你能做这么体面的活计,镇上姑娘都得上赶着嫁给你。” “可……可是我就喜欢春花……”钱立成一脸为难道。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钱婶子伸手去拧儿子的耳朵:“就春花她娘那股子虚荣劲,你没个体面事做,她能瞧上你?王大狗家可比咱家有钱多了,王大狗也比你能狩猎,李春花凭什么嫁给你?” 钱立成被一语点醒,眼眸明亮几分。 是呀,王大狗也喜欢春花,王家又那么有钱,他根本争不过王大狗。 “再说了,你喜欢李春花,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世面,镇上比她漂亮的姑娘海了去了,你要是能一个月赚一两银子,你也能像陈述一样底气十足地说你看不上李春花!”钱婶子洋洋得意道。 “这……”钱立成正准备答应,就见一穿着蓑衣的肥胖身影从斜对面跑了过来。 “立……立成哥……”陈绵绵微喘着气,仰头冲男子露出明朗笑容:“我可算找着你了。” 钱立成叫那绚烂笑容晃了眼,定睛细看,面前姑娘白了不少,人似乎也抽条了些,原本毛毛虫般可笑的眉毛长齐不少,瞧着竟是颇为清秀可爱。 “我找你半天了。”陈绵绵维持着笑容,软着声音道:“上回和立成哥起了争执,我心中一直很愧疚,立成哥怎么会记我的仇呢,你若是记我的仇,就不会在我和李婶子做赌的时候说公正话了。” “对对对,立成他不记你的仇。”钱婶子连连应和,末了不忘骂李春花几句:“都是李春花那个贱人挑拨离间,长得一副狐媚相,到处装可怜,她还同你立成哥说你昨儿个欺负她呢。” “我欺负她?”陈绵绵惊讶地张大嘴巴,眼中满是迷茫:“好端端的我欺负她做什么?倒是她……” 话音就此戛然,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般捂住嘴,神情好不尴尬。 钱婶子敏锐地觉出其中有猫腻,当即八卦道:“绵绵,她怎么了?” “她……”陈绵绵涨红了一张脸,双手绞在一处,虚声道:“我同婶子说,您千万别告诉别人。” 末了,她又看了钱立成一眼,认真道:“我不是说春花的坏话,我……我只是想解释昨日之事。” “绵绵,你说。”钱婶子连忙上前一步,好奇几乎要从眼睛里跑出来:“你放心,婶子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钱婶子可还记得当日在牛王镇为我出头的公子?”陈绵绵轻声问道。 闻言,钱婶子面上添了几许尴尬:“这……怎么好端端的的提这事啊……” “那个时候,春花就在不远处看着?”陈绵绵追问道。 “这……”钱婶子一滞,点了点头:“这个昨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春花瞧上那位公子了,事后还装着不知道当日之事接近我……”提及这件事,陈绵绵面上添了几分委屈:“昨日……昨日她还故意去撞那位公子,投怀送抱,叫那公子羞辱了……” 第218章 拔针 第218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投怀送抱?”钱婶子拔高音量,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钱立成亦是长大了眼睛,目眦欲裂:“陈绵绵,你可别瞎说!” “我没瞎说,镇上的人都看见了。”陈绵绵缩了缩脖子,委屈道:“这事是那位公子同我说的,春花当日在场,我也是昨日才知晓的。” “那公子平素待人温和,好打抱不平,钱婶子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春花她……他也不至于当众落了春花的脸面。” “陈绵绵!”钱立成跳脚,怒道:“乱说话当心烂舌头!” 闻言,陈绵绵半点不惧,反竖起三根手指:“我陈绵绵对天发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就让老天没收我全部气运,让我吃饭噎死,走路掉水里淹死。” 说到这,她垂下眸子,声音中染上哭腔:“我晓得当众丢脸有多难过,也曾想着找个机会好生安慰春花,哪曾想她……她竟然说我欺负她。” 少女毒誓句句对应的自身,钱立成母子听在耳中,登时信了七八成。 心中神女对野男人投怀送抱,这个消息对钱立成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恍恍惚惚,根本说不出话来。 倒是钱婶子眉毛一竖,拍着腿破口大骂:“那个天杀的贱人,前儿个挑拨你和立成的关系,现在又同立成装可怜,比那戏子还能做戏。” 戏子在天鹰国是个难听词,几乎与妓画上等号,因为各路的戏班子台上唱戏,戏散下台,有出得起银子的老爷能在后台就把那事给办了。 “婶子千万不要这么说!”陈绵绵疾呼,惶恐道:“春花……春花她可能是觉得委屈,毕竟村里人都那么喜欢她,她还是头一次受这样的欺负……” 这话实在是婊气得可以,偏偏说出来还叫人神清气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以彼之道还彼施身。 钱立成本想帮李春花说话,听得这般言论,只觉喉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 细细一想,春花似乎确实在有意无意地挑拨他与陈绵绵的关系。 见男子无语凝噎,陈绵绵便知火候差不多了。 她抿了抿唇,略显生硬地将话题绕开:“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立成哥快跟我走,仔细别耽误了时间。” 说着,她将人往二哥所在的方向领去。 走了没几丈,就见孙伟一行三人迎面走来。 钱立成面色剧变,猛然想起,他帮着几人抓了陈绵绵心爱的猫。 正想躲,对方已然看到了他们。 “哟,立成,还是你厉害,把这个猪精给带来了!”孙伟大步上前,在看清陈绵绵的脸后有一瞬间的怔愣。 几日不见,陈绵绵竟然变得这般好看?若不是这肥胖身形村中只此一个,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人是陈绵绵。 脸变白了,眉毛也好看了,就连身形,似乎也抽条了些。 “我……” 不等钱立成说话,钱婶子便抢白道:“猪精,什么猪精,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呢?早饭吃的粪啊!” 孙伟一呛,没等反应过来,三人已经离去,隐约可以听得少女欢喜的声音传来:“立成哥,你放心,那公子很好说话的,给的赏钱也多,你要是跟他干啊,比打猎轻松多了。” 赏钱? 跟着他干? 霎时间,孙伟反应过来,钱立成这是被陈绵绵收买了啊! 得出这般结论,他急急朝鬼屋跑去,到了现场,只剩下一个空了的麻袋。 “他娘的!”孙伟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麻袋,神色暴戾异常。 孙小伟与王中杰慢半拍追入鬼屋,看到地上空了的麻袋不由一愣:“猫呢?” “叫钱立成那小子给放跑了!”孙伟啐了口,恶狠狠道:“肯定是这小子通风报信的。” 闻言,孙小伟和王中杰脸色具是难看。 他们几个约好了帮春花出气,结果反被钱立成那贼小子卖了换银子? 想到这,几人心生不甘,齐刷刷朝外追去。 才跑出门口,就遇上回来拿猫的王大狗。 “大狗!”孙小伟年纪最小,也最守不住话,当即第一个扑上前去:“不好了,猫被钱立成放跑了。” “立成把猫放跑了?”王大狗蹙眉,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孙伟立即将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全交代了,末了不忘添油加醋几句:“我看这一出戏从头到尾就是钱立成自导自演的,想踩着我们给陈绵绵卖个好,让陈绵绵带着他多赚些银子呢。” 银子谁不爱,是以此话一出,孙小伟与王中杰的表情皆很是精彩。 和陈绵绵关系好就有银子赚,看来这陈绵绵是真的遇贵人了。 四人中,唯独王大狗面色不变。 不是他不爱银子,而是他和陈绵绵的梁子已经结死了,如今对陈绵绵是好是坏,对他的生活半点不影响。 他目光看向在场三人,也就是他的村中好友,粗声道:“咱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必须叫钱立成那小子吃到教训!” “没错!”孙小伟第一个出声应和,孙伟与王中杰却是不接话。 王大狗瞬间看出来了,这两人是忌惮了陈绵绵“福星”这一身份。 他眼皮跳了下,眼中露出一股子猎户特有的狠劲,面上横肉绷起:“你们别不应声,钱立成那小子踩着咱们卖陈绵绵一个好,背地里不定怎么编排咱们呢。” 听得这般言论,孙伟与王中杰不免心思活络。 他们两和陈绵绵的关系还算不得太坏,钱立成推陈绵绵落水过都能捞着好处,谁能断定他们日后就一定没这机会。 可要是今天钱立成一脚将他们踩死了…… 想到这,二人不敢耽搁,连忙应和道:“钱立成那个叛徒,绝对不能让他捞着好处!” 一行四人风风火火赶至陈家,就听得陈逸轻快的声音传来:“绵绵你稍等一会儿,方才咱们分散去找立成,大哥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呀?”陈绵绵拖长了尾调,转头冲钱立成歉意笑笑,目光却是越过对方虚看向门口,声音稍稍拔高,自然道:“立成哥你别急,等我大哥回来了咱们就去镇上。” 末了,她又自顾自道:“立成哥,你可得感谢我呢,那公子一共就收两人,我二哥都想去给他当差,大哥好说歹说,才将他按住了。” 陈逸是个机灵的,听得妹妹这么一说,当即接话道:“一个月一两银子呢,当月月初结清,事情又轻松,谁不想干啊!” 一个月一两银子? 王大狗等人倒吸一口冷气,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第219章 字迹相似 第219章内讧 “钱立成!” 伴随着一声暴呵,钱立成脸瞬间白了。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脑海中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钱婶子却是不知事出何因,见四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还对自家宝贝儿子大吼大叫,当即没好气道:“你们干什么呢,有没有点教养?” “陈绵绵!”孙伟指着钱立成,直截了当道:“抓猫的主意可是他钱立成出的,你不要被他骗了。” “抓猫?抓什么猫?”陈绵绵歪头,端的是天真茫然。 她这一问,王大狗一行不由愣住了。 陈绵绵不知道抓猫一事?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陈述适时出现,点上一把火:“绵绵,你方才让我们去找钱立成,带他一起去镇上,我没找到人,只能让钱婶子去叫钱立成,哪曾想回来的途中正好碰上王大狗,他说他把你平日好心喂的猫给抓了,你若是不就昨日之事同李春花道歉,他便要将那两只猫的皮剥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脸瞬间白了,身子一颤,踉跄着往后倒两步:“你……你说什么?” “难怪我找钱立成的途中遇上他们三追一只黑猫打!”陈逸一拍大腿,像是才反应过来般:“他们这是准备拿猫威胁你呢?” 听得兄弟两这么一说,孙伟登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 声落,众人齐刷刷朝他看去。 孙伟虎着张脸,看钱立成的眼神就像看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似的:“钱立成,我早就跟你说了,用猫来威胁人不地道,可你非要这么做。” 言罢,不待对方应声,他又道:“我们帮你把猫给抓了,你却在听说她给你找了一份好差使后又将猫给放了,你拿我们当猴耍呢?” 听闻此言,陈家三兄妹配合地将目光转向钱立成。 陈绵绵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眸中有水光酝酿,端的是凄风苦雨:“立成哥,你要杀我喂的猫?” “我……”钱立成嚅了嚅唇,干巴巴道:“我没有……” “钱立成,杀猫的主意可是你出的,别想赖账。”王大狗上前,十分不客气道:“你还说了,陈绵绵要是不愿意给春花道歉,你就把猫皮给剥了,陈绵绵要是愿意给春花道歉,你就把猫的四只爪子剁下来送给她。” 闻言,陈绵绵做作地踉跄着后退两步,身子撞在木桌上,发出大的声响:“钱立成” 她一手捂着心口,仿佛苦情戏的最佳女主:“亏得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原来你一直都在恨我,原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发现我的弱点,好报复我……” 她指着男人的手疯狂的抖,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述兄弟二人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正紧张着,就见少女偷偷掀起一边眼皮,冲他们挤挤眼睛。 接下来,是他们几人的大乱斗,她才不掺和呢,没劲。 “快,快送绵绵去镇上看大夫!”陈述大吼一嗓子,和弟弟齐心协力将妹妹搬上牛车,又将不相干的人轰了出去,关上门,装上猫,去镇上办他们的正事去了。 最重要的当事人走了,争吵却没有结束。 钱婶子虽然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瞧着儿子心虚的模样,又瞧着陈绵绵直接被气晕过去,便知那事情与王大狗一行说的八九不离十,到手的肥肉算是飞了。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钱家才沉浸在天上掉馅饼的喜悦中没多久,便叫王大狗一行断了,是以此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和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拼了!”钱婶子飞扑上前,霎时间,乱成一团。 陈荣家的地段在村中交通颇为便利,有许多小路在此交汇连接,是以,六人这一开战,很快引起了村民围观。 钱婶子骂王大狗一行杀千刀,王大狗一行骂她疯婆娘,钱立成哪能看着母亲被骂,上前照着王大狗的脸就是一拳,痛骂他是王疯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王大狗、王中杰、孙伟兄弟三家人随之赶来。 钱家做不到一家对打三家,钱婶子索性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指着几人骂天骂地。 几家也不甘示弱,顶了回去。 一来二回,围观的人算是了解到了,几个汉子因为昨儿个听见李春花哭诉,便合谋生了欺负陈绵绵的心思,这欺负的方式嘛,就是抓人家好心喂的猫,逼着陈绵绵给李春花道歉。 偏偏,陈绵绵这孩子憨,半点不知钱立成要对付她,颠颠的给对方找了个好差使。 那钱家也是见钱眼开的,眼瞅着有银子拿,也不帮出头了,偷偷把猫给放了。 而王大狗几人瞧见钱立成有好差使,心里不平衡,故意将这件事给搅黄了。 一番热闹看下来,围观的村民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啧啧,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看众人指指点点,数落起自家儿子,钱婶子怒从心头起,狠狠推了自家儿子一把,怒道:“立成,你说话啊,你告诉大家,李春花是怎么跟你说的!” 钱立成被推了个踉跄,支支吾吾没能把话说出口。 “你说话啊,说话啊!”钱婶子用力捶着儿子,怒其不争道:“你是不是还要维护那个贱货?这么多男人帮她出头呢,你以为她把你当一回事?你没银子,她看都不看你一眼,还想着去对有钱公子投怀送抱呢!” 听得最后一句,钱立成终是有了反应。 他额际青筋条条绽开,粗着嗓门道:“春花昨天跟我说,陈绵绵欺负她,叫相熟的公子在街上推她,还羞辱她,害她在镇上坏了名声。” 闻言,钱婶子立马大声道:“我家立成喜欢李春花,当然要帮她出头,可我家立成被骗了!” “那公子我认识,当初我和春花她娘在牛王镇上欺负陈绵绵,李春花就在边上看着我们欺负人,她娘还摆着陈绵绵的脸,大肆羞辱,李春花一个字都没拦着,结果瞧见那公子俊俏,心动了,便开始对绵绵示好。” “日子大家自己算算,在那之前,她李春花搭理过陈绵绵吗?”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李春花没通过陈绵绵勾搭上那公子,昨儿个在镇上碰见了,就装摔,投怀送抱,哪知那公子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婊,根本不搭理她,李春花恼羞成怒,做戏把这个屎盆子往陈绵绵头上扣。” “那个李春花,在村子里装得多清纯似的,骨子里就是个骚浪贱,也就那公子瞧不上她,否则她昨夜都不回来了。”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李婶子本是看热闹,见对方忽然把脏水往自己女儿身上泼,当即跳脚,冲上前就要撕对方的嘴。 钱婶子也是个彪悍的,反手就薅了对方一把头发:“你这个贱婆娘,我把你当朋友,你女儿把我家小子当刀子使。” “这么多男人为她出头,不是她故意怂恿的?” “年纪不大,狐媚本事不小,我看肯定是你这个做娘的太骚,才教出这么一个贱货。” 第220章 留宿 第220章托猫 窝窝村里吵翻了天,几乎要厮打起来。 最开始是钱婶子一家对四家,虽然落于下风,却是把李家的面皮撕扯了个干净。 要说李婶子仗着自家女儿漂亮耀武扬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大家都忍着,如今钱家这么一闹,一些先前闺女受了欺辱的登时加入钱家的行列。 再吵着,王中杰一家忽然倒戈。 原因无他,李婶子利用女儿的婚事占过王中杰家不少便宜,把王中杰当成的下人使唤,整日不是帮着挑水就是帮着砍柴,偏偏王中杰就对李春花死心塌地,王父王母也不好说些什么。 如今李春花虚伪的面皮被撕开,王父王母忽然发现,自家被耍了! 李家根本没有考虑她儿子,私下里还同立成他娘笑话他家小子是个穷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别说他家小子不是癞蛤蟆,就算是,她李春花也做不了天鹅! 就在众人撕扯着彼此的遮羞布时,陈绵绵抱着一麻袋的猫去了位于毛子巷的吴大诚家。 吴大诚正在同董文奎识字,听得敲门声立即从木凳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窜了出去。 拉开门,瞧见自家小姐,吴大诚登时露出笑脸:“小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好消息一会再说,你先帮我请个大夫来。”陈绵绵径自行入院中,将手中扎了孔的麻袋放在桌上。 见状,吴大诚愣了下,没多问,穿好鞋子就朝院外奔去。 他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将大夫请来。 大夫被拽得气喘吁吁,进门就开始问:“病人呢?” 坐在轮椅上的董文奎无言,指了指桌上一麻袋的猫。 大夫:“……” 吴大诚:“……” 到底是收了银钱,再加上瞧着这两个汉子虽然粗犷却善良,愿意为几只野猫请大夫,大夫勉为其难地为三只猫看了伤。 因为陈绵绵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守着,大黑很是乖巧,耷拉着前爪由着对方摆弄,还不时舔舔孩子的皮毛以示安抚。 好在,几只猫没有伤及内脏,外伤虽然有些严重,但骨头都是好的。 吴大诚交了诊金送走大夫,再回到院子里,自家小姐又出现了。 陈绵绵抱着大黑坐在木凳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大黑微微发赤的毛发,见男子看来,她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大诚哥,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吗?什么好消息?” 闻言,吴大诚把到嘴边的疑惑又给咽了回去。 他快步走到自家小姐身前,压着声音道:“小姐,昨日周瑞那书生又来找我了。” 陈绵绵挑眉,笑意自眉目间荡开:“找到他心仪的姑娘了?” “找到了。”吴大诚点头,嘴角恨不能咧到耳根子去:“黄家米铺的黄小姐。” 黄家米铺? 陈绵绵眸光微闪,兀地想起,自己先前买豆子就是在黄家米铺买的,颇具规模。 还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陈绵绵唇角挑起一丝弧度,赞许道:“你倒是瞒得深,有了好消息才告诉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我找了几个小乞丐,逢人便说瞧见周瑞买了香皂送给了黄家米铺的黄小姐,那黄小姐受不得风言风语,便站出来表态,说是周瑞那厮纠缠于她,周瑞送她的两块香皂都是通过丫鬟送来的,她也是因着喜欢才留下,给了周瑞银子的。”吴大诚据实答道。 “两块?”陈绵绵挑眉,神情颇为玩味:“第一块该不会是桃花姑娘送他的香皂?” “就是那桃花姑娘。”吴大诚点头,笑眯眯道:“这么一闹,周瑞家的猪肉营生大不如前,那猪肉强脑子不清醒,非得去招惹黄家,说什么黄家小姐和他家周瑞不清不楚,白拿他家周瑞的东西,触怒了黄老爷,叫黄老爷把周瑞的底掀了。” “据说,那厉害的先生根本没看上周瑞,都是周家人自己吹的,忽悠别人呢!” “呵!”陈绵绵失笑,讥嘲道:“这周家人还真是营销鬼才。” 给儿子卖才子人设赚老婆粉的银子,这周家人不开经纪公司真是可惜了。 “小姐营销鬼才是什么意思?”吴大诚只听过“鬼才”,那是夸人的意思,至于“营销鬼才”一词,他是闻所未闻。 “没什么!”陈绵绵摆摆手,轻巧将话题转移:“周家如今情况如何?” “周瑞不仅有心上人,本事还是假的,听得这般消息,周家猪肉铺曾经的老主顾都跑了不说,还有几个老主顾把人肉摊子砸了,现在周家人就跟那过街老鼠似的,不敢出门,现在呀,我堂哥一天杀两头猪才够卖。”吴大诚说到这,搓了搓手,由衷道:“也亏得小姐找人帮衬,不然怕是忙不过来,小姐当真是我们吴家的恩……” “打住!”陈绵绵抬手打断男子的长篇大论,淡定道:“这件事我与东哥有约定在先,算不得恩惠。” 末了,她斜眼看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用阴测测的目光打量她的男人,把怀中黑猫轻轻托了起来:“可爱吗?” 她话锋转得实在太过突然,董文奎阴沉的面上划过一丝波澜,用眼里的嫌弃回应之,态度不言而喻。 陈绵绵也不恼,反笑吟吟道:“董大哥,你帮我养猫。” 董文奎:“……” “小姐!”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吴大诚又搓了搓手,轻声道:“要不,这猫我来养” “不用。”陈绵绵摆手,虽然是同吴大诚说话,视线却是停留在董文奎身上:“咱们的营生就要转到明面上去了,大诚哥你还得去尧城当我的大掌柜呢。” “小姐!”吴大诚低呼,惊喜道:“尧……尧城……” 很快,惊喜过去,为担忧所取代:“小姐,咱们虽然收成还行,可专门在尧城开一间铺子,花销怕是遭不住啊。” “不打紧,开铺子的钱有人帮出。”陈绵绵笑眯着一双桃花眼,将大黑猫举到那阴冷男子面前:“董大哥,猫就拜托你了。” 董文奎掀起眼皮阴测测地看了少女一眼,没接猫,亦没说话。 二人僵持着,气氛一点一点凝滞,如泼墨般浓稠,叫人呼吸困难。 第221章 养成 第221章“代价” “小……小姐……”吴大诚正准备出声打圆场,就听得董文奎道:“陈绵绵,你花钱雇我,就是让我帮你带妹妹带猫?” 先是让他给她妹妹当先生,现在又让他帮她养几只猫崽子,她到底想做什么? “妹妹和猫,都是现下最需要照顾的,我将他们交给行事最稳妥的人,不该吗?”陈绵绵笑盈盈答道。 闻言,大黑猫尾巴轻轻晃了两下,蹭着少女手背,以此表达自己的满意。 这人类还不错喵。 “我不喜欢猫!”董文奎冷淡拒绝道。 闻言,陈绵绵收回双臂,垂下眸子,摸着怀中大黑猫自言自语道:“大黑,怎么办,董大哥不喜欢你呢。” “喵!”大黑“蹭”地站起,甩了甩毛,雄赳赳气昂昂道:“愚蠢的人类,本喵要让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声落,它轻巧一跃,跳入男子怀中。 陈绵绵慌忙站起,却见那大黑猫立起前爪搭在男子胸口上,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男子的下巴,长长的猫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男子的胳膊。 末了,它用脑袋蹭着男子胡子拉碴的下巴,喉中溢出撒娇的呼噜声。 陈绵绵:“……” 这就是所谓的“代价”? 董文奎推猫的手悬在半空中,面上阴冷有一丝龟裂。 “呼……” “呼……” 大黑猫蹭着蹭着,仰倒在男子腿上,前爪与后腿抱住男子的左手,盛情邀请对方撸它的肚皮。 僵持片刻,董文奎动作生硬地把手放在黑猫的肚皮上。 大黑猫的毛发很软,肚皮也很软,摸着手感极佳,叫人欲罢不能。 董文奎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多摸了几把,就听得少女压低的笑声传入耳中。 他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弯弯笑眼。 “董大哥,你不喜欢它,但它好像很喜欢你哎。”陈绵绵微微弓着身子与男子平视,憋笑道:“要不,你就勉为其难帮我养着,买小鱼的钱我出,你同大诚哥报账即可。” 董文奎觉得,自己被那双笑眼洞穿了心思,看到了他藏于内心深处的柔软。 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睑,片刻后抬起,鼻腔中溢出一声轻哼:“好。”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绵绵弯下身子,摸了摸大黑猫的脑袋,笑吟吟道:“大黑,还是你厉害。” “喵!”大黑喉中溢出软萌的叫声,猫脸上写满骄傲:“必须滴!” 陈绵绵:“……” 这猫咋有东北口音? “买鱼的钱就不用了。” 男子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只瞧见那人推着轮椅离去的背影。 至于放在桌上的两只小奶猫,一并被抱了去。 “小姐!”吴大诚轻唤,表情有些尴尬:“您别同董大哥计较,他这人他……” “无碍!”陈绵绵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许多有本事的人都有自己的怪脾气,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话音方落,就见男子去而复返。 董文奎推着轮椅来到女子身前,将一本册子递了上去:“姑娘与人做生意,还是要了解清楚对方底细的好。” 陈绵绵伸手接过册子,不等道谢,人又如来时那般漠然离去。 她眼睑轻颤,翻开扉页,赫然标注着尧城以及周边五镇颇具财富的商贾人家姓名。 姓名后面对应的,是不同的页数。 而这些名字中排在首位的,乃是尧城首富——陈尚言。 陈绵绵往后翻了两页,就看到关于锦绣陈家的介绍。 上至发家轨迹,下至后宅女眷关系,事无巨细,只要是她可能需要用到的信息都标注其中。 “太好了!”陈绵绵喜上眉梢,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董大哥这册子对我实在太有用了。” 吴大诚看不到册子里的内容,但仅凭封皮,他也晓得里面写了什么,当即出声道:“当初小姐让我调查各家后宅女眷的关系,我找了董大哥帮忙,这本关系册子,他那个时候就开始写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小姐,董大哥这人,其实挺热心肠的。” “我晓得。”陈绵绵报以笑容,温和道:“他此举帮了我大忙,你和他亲近,照着他的喜好给他送份礼,就当是我对他的答谢。” “小姐!”吴大诚轻呼,不解道:“您都花钱雇了董大哥了,怎还要买礼物答谢?” “你不是说了吗,这本册子是他在跟我之前着手撰写的,我答谢的也是他当时的一份心意。”陈绵绵闻声言罢,将册子妥帖地揣入怀中:“这几日你也准备准备,告诉你的好兄弟,你要去尧城当掌柜的,看他们愿不愿意一道来。” “小姐……”吴大诚抓了抓头发,憨笑道:“我还以为他们上回拒绝了小姐,小姐不乐意要他们了呢。” “要,怎么不要,只要是你认可的,多少我都要。”陈绵绵爽利言罢,摆摆手:“我还有事情要办,这件事你便自个拿主意,谈好了带来给我看看即可。” 得了这般说辞,吴大诚登时振作精神,紧着步子将人送出门,嘴上不忘保证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将这件事办好。”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陈绵绵抬手示意男子留步,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毛子巷。 这本关系册子的出现,在她预料之外,册子里的内容,亦在她预料之外。 册子里虽然没有记载什么太私密的内容,但没有足够的门路和强大的套话能力,也难了解这些。 不得不说,她小看了以董文奎为首的行骗团伙。 这帮以为富不仁的富人为目标的行骗团伙,门路广,嘴皮子利索,脑筋灵活,若是能择品行端正者收为己用,她日后的路会顺坦很多。 出了毛子巷,就见杏花站在不远处张望,似乎在找寻些什么。 陈绵绵眉头微皱,不等转身,对方已看了过来。 “陈姑娘!”杏花惊喜高呼,小跑着朝女子奔行而来。 见状,陈绵绵配合地顿下脚步,态度生疏客气:“有事?” “陈姑娘!”杏花伸手就要去抓女子的手,叫对方一把躲开。 手上落空,她面上浮现一丝尴尬,随后歉意道:“抱歉啊陈姑娘,上次事是我不好,我找你好些天了,就想当面同你道个歉。” “哦?”陈绵绵抬眉,冷淡道:“姑娘的心意我收下了。” 言罢,她转身施施然离去。 第222章 练剑 第222章摆脸 “陈姑娘!” 杏花小跑着追上女子步伐,微喘着气道:“你说得没错,那周瑞当真不是个东西,你是不知道,桃花送了他香皂,他转手就送给了黄家米铺的黄小姐,现在这件事闹得整个牛王镇的人都知晓了。” “我知道。”陈绵绵淡淡应道,脚下步伐半点没有减缓。 叫女子冷淡对待,杏花也不气馁,厚着脸皮跟在女子身侧,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有啊,那周瑞就连学识都是假的,书院的先生因为这件事,已经将他赶出书院了。” 这一回,陈绵绵彻底不应声了。 杏花碰了个冷脸,脚下步伐加快几分,侧身将人挡住:“陈姑娘!” 陈绵绵掀起眼皮,凉飕飕地看了那高她一小节的少女一眼。 她目光轻飘飘的,似乎没落到实处,却叫人头皮发麻。 杏花打了个寒颤,嘴一张一合,竟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陈绵绵懒得与之多做纠缠,抬脚绕过她朝远处行去。 “陈姑娘!” “陈姑娘!” 呼唤声自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再一次拦住她的去路。 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耐:“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次,连客套的称呼都没了。 杏花对搓着双手,咧出一丝讨好的笑容:“陈姑娘,宋小姐想见你。” 末了,不待对方应声她又道:“宋小姐找我问过你的情况,我没告诉她你认识毛子巷那个男人。” 陈绵绵敏锐地听出少女话外之意,面上兀地盛放出明媚笑容:“你在威胁我?” 明明她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可杏花却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窜了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摆手,连连道:“陈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是什么意思不重要!”陈绵绵打断少女的长篇大论,冷漠道:“不要再来纠缠我。” 见女子抬脚欲走,杏花连忙拽住女子手腕:“陈姑娘,宋小姐那……” “放手!”陈绵绵斜眼睨着那张清秀面孔,眼神锐利如刀。 “你这人怎么这样!”杏花为女子的眼神吓到,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的香皂生意能有今天,还是我帮的你呢。” 末了,不待女子回应,她又大声道:“先前一口一个杏花姑娘叫得亲热,现在有钱有势,就开始摆脸了?”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路人瞩目。 陈绵绵没有应声,目光凉飕飕地看着那张脸。 二人僵持片刻,杏花有些心虚地将手松开。 陈绵绵上前一步,一手扣住女子肩膀,压着声音道:“你说我摆脸,那我要不摆脸给你看,是不是对不起你的抬举?” “我……”杏花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可是宋小姐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她怎么就逞一时嘴快,把人给得罪了呢? “杏花姑娘!”陈绵绵笑眯着眼,不疾不徐道:“你要是再来招惹我,宋家那边的门,你就别想进了。” 言罢,她在少女恐惧的目光中缓缓直起身来:“我想,这么一点薄面,宋小姐还是愿意卖给我的。” 杏花白着张脸,朱唇开开合合,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绵绵拍拍少女肩膀,在一众等着看好戏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她走得极快,却不是向着先前方向。 半刻钟后,她站定在宋府大门前。 杏花那种爱贪小便宜的人她不稀得搭理,宋小姐的面子她还是要卖的,毕竟若没有宋小姐,香皂也不会这么快成为紧俏货。 “咚咚咚。” 陈绵绵抓着门环敲响宋府大门,不多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小厮上下打量着着一身水绿色细棉布衣裳的少女,面上露出一丝不耐:“你谁呀,宋府的门是你可以随便敲的吗?” “我叫陈绵绵。”陈绵绵自报家门,平静道:“听杏花说,宋小姐想见我。” “原来是陈姑娘啊!”听得少女名讳,小厮变脸般换上热情笑容,手脚麻利地将大门拉开:“您快请进,先进中堂喝杯热茶,小的这就去请小姐过来。” “麻烦小哥了。”陈绵绵点头致意,抬脚跨过宋府门槛。 才在中堂坐下,茶水还没上呢,宋家小姐便领着丫鬟风风火火赶来。 见到坐于中堂客座的少女,宋清灵笑吟吟地迎上前去:“陈姑娘。” 陈绵绵起身,略略颔首,面上亦是明媚笑容:“宋小姐。” “几日不见,陈姑娘漂亮许多。”宋清灵主动握住少女的手,仿佛二人是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闺中密友。 “宋小姐也越发标志了。”陈绵绵一脸真诚道。 闻言,宋清灵不由笑了起来:“陈姑娘,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短短十数日未见,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若不是身形五官犹在,她简直不敢认。 “可是你家主子新出了养肤的好东西。” “养肤的好东西没有,鹰都时兴的玩意倒是快有了。”陈绵绵笑,主动道:“等铺子开张了,我给宋小姐送一些来。” “那感情好!”宋清灵大喜,拉着人就往中堂外行去:“这里说话太拘束了,咱们去我院子里说。” “好!”陈绵绵应声,由着少女牵着她往外走去。 一路上,宋清灵绝口不提生意之事,只是同对方讨教护肤心得:“前儿个陈姑娘教我用洁面皂洗脸,敷花露,我坚持了些许时日,肌肤当真细腻不少,这大凡是见过我的人啊,都争着讨要方子。” “陈姑娘如今变得这般漂亮,不是靠的新奇好物,可是有什么护肤的独门秘方?” “并无。”陈绵绵矢口否认。 闻言,宋清灵做出恍然神色:“我知晓,秘方,不能说。” “宋小姐莫要误会。”陈绵绵报以笑容,平和道:“我之所以皮肤黝黑肥胖,乃是因为小时候吃错东西,在体内积了毒,如今我家公子好心,给我找了大夫,这才渐渐有了人样。” 中毒? 宋清灵微诧,细看女子的面庞,是比以前白了些,但肤色明显能瞧出有些不均匀。 这么看来,她身子的确有问题。 不过…… 宋清灵凑近几分,目光扫过女子的眉眼,由衷道:“陈姑娘,你这五官生得可真好看,若是身体里积的毒能解了,必然是个大美人。” “这……”陈绵绵眨了眨眼睛,随后轻笑出声:“宋小姐这是拿我寻开心呢?” “我这人从不拿人寻开心。”宋清灵一本正经言罢,将少女的手握紧几分:“陈姑娘若是不信,那便随我来。” 第223章 陈欢欢醒来 第223章鱼儿咬钩了 陈绵绵不知对方想干什么,却还是配合地跟了上去。 穿过回廊,行入西院,宋清灵在一众丫鬟的行礼声中直直将人领入自己的香闺。 推开门,淡淡桃花香味充斥鼻腔。 陈绵绵定睛一看,入目是一张挂着粉色帐幔的香闺,窗几上摆着一个瓷瓶,瓷瓶内斜插着几株桃花,娇艳欲滴。 靠近窗几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梳妆台,台面上架着有些模糊的铜镜,铜镜边上是两个漂亮的匣子,一个首饰盒,一个脂粉盒。 “来!”宋清灵将人拉到梳妆台前,一把按坐在凳子上,随后冲身后丫鬟使唤道:“三七,给陈姑娘上妆。” “是!”三七应声,上前打开脂粉匣子。 陈绵绵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女,眼中透着几分迷茫:“宋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上妆啊!”宋清灵双手撑着对方肩头,循循诱道:“等上了妆,把你斑驳的肤色遮了,你就能瞧见自己的五官有多好看了。” 陈绵绵知道自己五官标致,可具体解毒后会生得何种模样,她心中并没有答案。 是以此刻女子提出要为她上妆,她只犹豫了一息便点头道:“那就麻烦宋小姐了。” 三七是宋清灵的贴身大丫鬟,平日里专门负责宋清灵的妆容,一双巧手不说整个尧城,至少在牛王镇是顶尖的。 敷粉,描眉,上胭脂,一切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陈绵绵对着并不清晰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圆乎乎的稚嫩的脸蛋,那张脸正随着一双手的描画慢慢变得成熟,漂亮。 最后一抹胭脂涂完,三七喉中溢出惊叹:“陈姑娘,您的底子当真不错。” 闻声,候在一旁的宋清灵缓步上前,在看清少女妆后模样亦是眼前一亮:“陈姑娘,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黛眉如墨,眼眸如花,小嘴艳红,在被涂白的肤色的映衬下,那张原本瞧着平庸的面庞有华彩绽放。 美,真美! 陈绵绵抬着下巴,任由对方审视,半点没有不自在。 穿越前,她生了一副漂亮皮囊,几乎每日都会收到男女老少的惊叹的目光,如今再次收到这样的目光,倒也觉得亲切。 “美是美,就是差了点什么。”宋清灵自言自语罢,从台上拿下一根桃花簪轻轻别在少女的鬓发上,面上露出满意笑容:“这样正好。” 陈绵绵摸了摸鬓发上的簪子,侧头看向铜镜,镜中少女肌肤白皙,五官精致,面若银盘,若要说缺点,那便是这“银盘”有两层下巴。 “陈姑娘这是被自己的美貌惊呆了?”宋清灵笑,身子压低几分,端的是温柔亲和:“陈姑娘应当多多装扮,一来悦己,二来,做生意,容貌也是场面。” “是有些不习惯。”陈绵绵微微一笑,作势就要取下头上玉簪。 “哎!”宋清灵按住少女的手:“我瞧这簪子陈姑娘戴着正合适,姑娘若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了。” “宋小姐客气了,无功不受禄。”陈绵绵取下玉簪放回匣子里,施施然站起身来:“我这还有要事需得处理,若宋小姐无事,绵绵先行告辞。” “陈姑娘这是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宋清灵没有拦着对方,反亲自将人送了出去,一面走一面道:“可是我先前怠慢姑娘了?” “宋小姐说笑了,不是您怠慢于我,是绵绵有错在先。”陈绵绵莞尔,歉意道:“前日我与兄长在八宝斋买文房四宝,无意间得罪了令兄,宋大公子现在见到我怕是能将我的皮揭了。” 闻言,宋清灵面色微僵,只觉头疼欲裂。 前日父亲听闻陈家派人去窝窝村请了陈绵绵,便觉陈绵绵背后的人不简单,生了结交之意,哪曾想,当日她大哥便与陈绵绵在八宝斋起了冲突。 要说这件事也是她大哥做得不地道,没事仗势欺人也就罢了,还跟陈大山的儿子陈文辉混在一起,也难怪人陈姑娘半点情面不留。 奈何,她家大哥半点做错事的自觉都没有,还同爹娘好一阵絮叨,说什么陈绵绵这是与锦绣陈家谈拢了,故意给他难堪,落他们宋家的脸。 这话她爹自然不信,奈何她大哥不愿认错,自是不能如陈家那般派遣马车光明正大地将人请来,只让她私下里以姑娘家的身份同陈姑娘打好关系。 现在看来,这一步怕是走不通了。 心思百转,宋清灵幽幽叹了口气:“不瞒陈姑娘,我这些日子之所以让桃花帮着找你,便是为的这件事。” “原本我是想着直接去窝窝村找的姑娘,只是转念一想,又怕给姑娘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我那大哥是个混不吝的,事发之后叫我爹娘骂了好一通,可就是不知道改,不肯拉下这脸面。” 闻言,陈绵绵在回廊上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女子。 四目相对,能在那衣着华美的小姐眼中瞧见真诚。 陈绵绵对宋清灵的印象并不坏,相反,甚至可以说是欣赏。 宋清灵是第一个打她香皂生意的人,虽然有意将她名声打响,引来财狼环视,但,并未恶意试探她的底线,没有跟踪调查,更没有做出迫害她性命的事情。 作为一个深闺闺秀,宋清灵聪明,也有良知。 “陈姑娘,我愿意代我兄长同你道歉,还请姑娘原谅。”宋清灵说着,作势就要见礼。 “宋小姐!”陈绵绵抬手将人拦住,在女子看来之际柔柔一笑,诚挚道:“代为道歉就不必了,令兄是令兄,你是你,没必要混为一谈。” “陈姑娘?”宋清灵轻唤,有些摸不透眼前人的路数。 她这是不计较呢?还是太计较呢? “虽然与宋小姐接触不多,但我打从心里欣赏你,你聪慧,漂亮,知书达理,宋小姐愿意诚挚待我,我自然愿意交你这个朋友。”陈绵绵真诚言罢,主动伸出右手:“不过,只是我和你。” 换而言之,他们二人交友是一回事,宋大公子和宋家又是另一回事。 这般说辞有些出乎宋清灵的预料,她以为,这是商贾的圆滑说辞,偏偏那双眼睛是那般真诚,带着熠熠华光。 片刻后,她将手握了上去:“好,就依你!” 末了,她亲昵地抱住少女的手臂:“既然你不生气,那你现在是不是能坐下同我好生喝杯茶,聊聊女儿家穿着打扮上的心得?” “宋小姐误会了,我是真的有要时在身。”陈绵绵微微仰着头对上女子目光,眼皮都不眨地扯着谎:“我方才不是说我家公子要开脂粉铺子吗,才做的决定,铺子还没找好呢,现如今,置办铺面便是我这几日要做的正事。” 闻言,宋清灵面上露出几分笑容:“尧城我熟,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那是再好不过了。”陈绵绵爽快应下。 鱼儿咬钩了! 第224章 读书 第224章司徒芳菲 得了肯定答复,宋清灵当即让下人去准备马车。 拉车的是一匹枣红色大马,姿态神俊而温驯,光是瞧着便能觉出与陈家的几分不同。 陈家更注重外在的规格与气派,财大气粗,而宋家则多了几分从容沉稳在里头。 待登上马车,这种感觉愈发浓厚。 宋家的马车内里低调,舒适,虽并无让人眼前一亮的布局,却远比陈家用奢华器物堆砌起让人感到舒服。 陈绵绵坐在柔软的垫子上,身子斜斜靠着车厢,掩唇打了个哈欠。 近日事情多,不是忙正事就是忙杂事,一天天的乘坐牛车马车更是叫人疲乏得厉害。 “绵绵,你若是觉得累就先歇一会,等到了城里我再喊你。”宋清灵适时出声关切,说话间冲丫鬟使了个眼色。 三七会意,从车厢下取出一张小桌板支起。 “谢谢。”陈绵绵点头致谢,也不客气,双手一叠,脑袋一枕,闭上双目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间,似乎睡了过去,一会能听见声音,感觉到颠簸摇晃,一会又是一片空白。 鼎沸人声传入耳中,她兀地睁开双眼,才发现马车已经驶入城内。 “噗嗤!”压低的笑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有些迷茫地歪头看去,一方素白的帕子贴在她唇角上。 陈绵绵愣住,眨巴着眼看着那张离她极近的漂亮脸蛋。 直到对方将帕子拿开,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睡觉流口水了。 霎时间,陈绵绵面上浮起一抹红晕,并以燎原之势将耳根染红。 “噗嗤!”宋清灵低笑,打趣道:“先前我还觉得你少年老成,如今看来,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陈绵绵摸了摸唇角,有些别扭地辩解道:“这个姿势睡觉很容易流口水。” 声落,她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听得她的辩解,少女笑得更欢了。 “是是是,是睡觉姿势的问题。”宋清灵一叠声应着,语气中满是揶揄。 陈绵绵:“……”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丫头笑话了,简直不要太羞耻。 见对少女皱着眉头不说话,宋清灵忍不住笑道:“气闷了?” “气闷了!”陈绵绵坦荡应罢,抬着下巴道:“好歹我也是半个掌柜的,你得给我点脸面。” “噗嗤!”宋清灵为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心中对对方生出几分亲近感。 诚如陈绵绵对宋清灵的欣赏,宋清灵亦是欣赏陈绵绵的,只是在她看来,眼前少女过于圆滑老成,让她忍不住心生忌惮。 不过,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她倒是看开了。 十三岁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没有点心机早就被那一个个奸商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二人现在是朋友,而非对立关系。 有一个聪慧狡黠的朋友,这可是件大好事。 二人说笑间,马车在十字街头停下。 “小姐,到了。” 车夫恭敬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很快,车门叫人从外面打开。 三七快步行出,伸手将自家小姐扶下马车。 宋清灵下了马车,主动冲跟在后头的陈绵绵抬手, 陈绵绵动作微微一顿,也不矫情,将手搭了上去。 娇嫩的纤纤玉手与肉呼呼的小手搭在一处,瞧着倒是颇为和谐。 “宋清灵?”稍显娇蛮的女声突兀响起,带着难掩的震惊。 很快,一粉衣少女风风火火行来,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陈绵绵身上:“她是何人?” “新交的朋友。”宋清灵盈着笑脸答道。 “新交的朋友?”粉衣少女上下扫视着那衣着普通身材臃肿的少女,眉心微微隆起。 衣着打扮上瞧着不像个富贵的,身形更不用说了,全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能看得过去。 只是,她宋清灵什么时候愿意跟穷姑娘做朋友了?那杏花整日上赶着巴结她,也不见她正眼瞧一下,更别说屈尊降贵主动伸手将人扶下马车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她主动冲那胖乎乎的姑娘露出笑容:“清灵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叫司徒芳菲,姑娘你呢?” “司徒小姐!”陈绵绵点头致意,回以淡淡笑容:“我叫陈绵绵。” 姓司徒?估摸着和那日的司徒公子有点关系。 “陈绵绵?”司徒芳菲喃喃重复着女子的名,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耳熟呢?” 兀地,她眼前一亮,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前日在八宝斋羞辱我二哥的女子,你是陈逸的妹妹,对不对?” “是我!”陈绵绵十分坦然地点头应道。 她以为对方会生气,哪知粉衣少女一拍她的肩膀,豪爽道:“干得漂亮!” 陈绵绵:“……” 这小丫头是真觉得她做得好呢,还是趁机报复给她一掌呢?肩膀好痛! “司徒芳菲,你弄疼绵绵了。”宋清灵稍稍将人护住,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假笑:“我和绵绵还有正事要做,就不陪你闲聊了。” 言罢,她牵着陈绵绵施施然离去。 没走出两步,司徒芳菲幽魂般缠了上来:“她才羞辱了你大哥,你和她能有什么正事做?难不成你们二人约了决斗?” 闻言,宋清灵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女子:“司徒芳菲,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粗鲁。” “我粗鲁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司徒芳菲翻了个白眼,一把勾住握住陈绵绵的另一只手:“你们要是不打架,那就带上我呗!” 宋清灵:“……” 陈绵绵:“……” 司徒芳菲是个脸皮厚的,哪怕宋清灵再不乐意,也只能拖着这条小尾巴。 至于陈绵绵,她欢迎之至。 她巴不得尧城所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瞧见她与宋清灵之间的亲密举动,以此让众人猜测忌惮她背后的身份。 如今她与宋公子达成协议,可说到底,宋公子不可能暴露真实身份替她撑场子,顶多是在生意上出钱出力,以及关键时刻保她的狗命。 等宋公子办完正事,协议自然到期,到那时,她可就不好混了。 是以在这之前,她必须要狐假虎威,糊弄住尧城的权贵们,最好能借此打通关系网。 陈绵绵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整个人如开了信号屏蔽器般,由着左右两边的两位大小姐斗嘴。 第225章 置气 第225章赚不赚钱不重要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家关门的铺子前。 宋清灵指着挂有“承德布庄”牌匾的铺子,扭头冲身侧人儿道:“绵绵,你看,这间铺子如何?” “这不是宋家的布庄吗?”陈绵绵看着那未来得及取下的牌匾,一时有些糊涂。 “是我们宋家的布庄不假,但这铺子太大了,我爹打算改成两间铺子,一间用来做布庄,一间租出去。”宋清灵笑吟吟道。 闻言,原本斗嘴斗得口干的司徒芳菲登时来了精神,上前一步道:“宋叔叔打算把这铺子租出去?那便租给我家!” 宋家这间布庄,位于尧城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纵贯东西,连通南北,一间铺子开了东门和北门两个四扇门,最是方便进出,也因此,宋家的承德布庄曾是尧城生意最好的布庄。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那是因为宋家在尧城的布庄数月前出现过质量上的问题,用次染料替代好染料,伤了几位夫人的皮肤。 这件事曾一度闹到官府,最终以宋家赔偿,关店整顿告终。 按着知府老爷的判决,宋家要关店足足半年,这期间,许多人家找宋老爷盘店铺,宋老爷就是不卖,连租都不租,如今眼瞅着重新开店的日期将至,宋老爷竟然要将铺子租一半出去? 陈绵绵从司徒芳菲激动的态度中看出这间铺子的抢手程度,想想也是,尧城最中心,纵贯东西,连同南北的铺子统共就那么几家,若是能在这里开间铺子,生意不言而喻。 虽然脂粉铺子开在哪对她的香皂营生销量影响不大,但能拿下这么一间好铺子,逼格瞬间提升不说,四面八方的人流量带来的消息更是数之不尽。 宋清灵这份交友的诚意,她无法拒绝。 “这么好一间铺子,宋小姐能做得了主?” “我既开了这个口,便是能做得了这个主。”宋清灵笃定言罢,抬手示意丫鬟开门:“咱们先进去看看?” “好!”陈绵绵点头,随女子朝铺子内行去。 叫二人无视了,司徒芳菲不屈不挠地跟上前,竖起两根手指头:“宋清灵,我司徒家愿意出两倍的价格租这间铺子。” 不等宋清灵回答,陈绵绵幽幽道:“这间铺子我要了,价钱不是问题,宋小姐只需拟一张契书,让我同我家公子支银子即可。” 见对方这般大的口气,司徒芳菲不免有些震惊:“陈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一间铺子一个月多少租金?我出双倍的价钱,你若是出得比我还高,做生意可就没赚头了。” “赚不赚钱不重要,我家公子不缺钱。”陈绵绵回以笑容,底气十足道:“我家公子就喜欢热闹。” 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把这个逼装足就对了。 司徒芳菲一噎,忍不住道:“你家公子是谁?” 这么大的口气,偏偏又轻描淡写,就是尧城最富有的锦绣陈家都做不到这般张狂。 “秘密。”陈绵绵神秘兮兮地挤挤眼睛,抬脚跨入店中。 铺子内还陈设着少许布匹,从粗布麻衣到绫罗绸缎,一应俱全,只是有些漂亮的缎子积了灰,想来,事情并不是普通的铺子大改小那般简单。 陈绵绵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把董文奎给的册子看完再离开吴家,只是转念一想,若是迟上一刻钟,杏花怕也不在巷口了。 不管宋家曾经遇到过什么事情,这间铺子的地段与地段所带来的逼格是毋庸置疑的。 走到铺子深处,可瞧见陈列柜后西南角立着一扶梯,螺旋单跑,蜿蜒着通向二楼。 “上去看看?” 轻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陈绵绵没有迟疑,抬脚跨上扶梯。 沉闷的脚步声在偌大的铺子内回响,平添几分幽静之感,与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形成鲜明反差。 到了二楼,是更为宽阔的空间,货架上只留些许缎子,和一楼一样,积了灰。 这么漂亮的缎子,留在店里积灰却不搬走? 陈绵绵抬手拂去缎子上的灰尘,就听得身后传来轻柔平静的女声:“这批缎子染色上出了些问题,照理来说应当烧毁,可我爹心疼,觉得实在浪费,便留下了,大多搬到库房内存着,实在存不下,就放在铺子内积灰,想着日后也许能找到补救的法子,亦或者,灾年赠给流民也好。” “染色上出了问题?”陈绵绵用指腹捻着缎子,松开,没看到掉色。 “监工贪财,以次染料充好染料,伤了夫人们的皮肤。”对于宋家曾经的遭遇,宋清灵没有隐瞒。 闻言,陈绵绵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所以,你才会在一开始就注意到我家公子的香皂生意?” “没错!”宋清灵点头应道。 “香皂?陈绵绵,香皂是你做的?”司徒芳菲聒噪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陈绵绵斜眼看去,就见一道粉色的身影如瘦长的利箭自扶梯上飞来,当真就是飞来,随后一掌拍在宋清灵的肩上:“宋清灵,你不厚道啊,认识制香皂的人也不告诉我。” 宋清灵捂着被打痛的肩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司徒芳菲,你想死是不是?” 司徒芳菲手往身后一背,“嘿嘿”笑道:“抱歉,一时激动,没收住力道。” 宋清灵恶狠狠地剜了少女一眼,手一抬,一巴掌拍了回去。 “啪”地一声响,纤细白嫩的手拍在那纤瘦有力的肩上,随后,掌心红了一片。 司徒芳菲活动着挨了一巴掌的肩膀,贱兮兮地凑了上去,轻松自如地晃了晃:“要不要再来一掌?” 宋清灵没好气地按住少女的脸,用力将人推向一边:“司徒芳菲,我这谈正事呢,你别跟我这捣乱。” “你这怎么叫谈正事了?”司徒芳菲扒开那纤细白嫩的柔荑,咧出一口小白牙,两个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你就是馋她的香皂。” “司徒芳菲!” “宋清灵!” “噗嗤!”就在二人僵持之际,陈绵绵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见二人看来,她抿了抿唇,笑吟吟道:“两位小姐的感情可真好!” “谁跟这个精明鬼感情好了?” “谁跟这个暴力狂感情好了?” 两道否定的声音齐齐响起,陈绵绵抿了抿唇,憋笑憋得面颊通红,眼中满是揶揄之色。 “哼!”司徒芳菲傲娇地“哼”了声,双手抱胸,把头扭向一遍。 宋清灵也不搭理她,牵着陈绵绵的手就往楼下走:“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去逍遥仙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再回牛王镇。” “好!”陈绵绵应声,行过司徒芳菲身侧之际侧目看向女子,就见对方偷偷拿眼看来,就差将“快来哄我”四字刻在脸上。 傲娇! 第226章 把话说清楚 第226章陈汝生 逍遥仙雅间内,四方桌,屏风雕镂雅竹翠鸟,香炉冒着袅袅烟气。 红木桌前,陈绵绵与宋清灵相对而坐,司徒芳菲就跟个电灯泡似的卡在二人中间,气氛有些诡异。 伴随着“吱呀”一声开门声,小二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将沉默片刻打破。 待人退去,静默再度袭来。 四方桌上,肉菜飘香,勾动人腹内馋虫。 陈绵绵看看对面表情古怪的宋清灵,又看看身侧嘴噘得如同鱼钩的司徒芳菲,默默抄起瓷碗,给自己舀了一勺瘦肉粥。 肉粥浓稠,香而不腻,米香甚至要盖过肉香一筹。 诚然,熬制这肉粥用的不是普通的米,也难怪这么小小一碗粥,就要三十个铜板。 到底没花自己的钱,陈绵绵吃得毫无心理负担。 她吃相并不粗鲁,也算不得多秀气,一口接着一口,叫人瞧着食指大动。 司徒芳菲第一个没忍住,抄起筷子夹了块鱼送入口中。 宋清灵紧跟着拿起筷子,不疾不徐道:“司徒芳菲,你先动的筷子,一会你付账。” “付账就付账!”司徒芳菲口中塞满食物,含糊不清道:“我早就知道,你这精明鬼又要算计我。” 宋清灵不接话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午饭。 吃饱喝足,三人并肩朝外行去。 才跨出雅间,隔壁雅间门也开了,走出来一个清秀儒雅的青年。 男子做的书生打扮,气度颇佳,偏偏那一双眼睛里明晃晃地刻着“精明”二字。 只一眼,陈绵绵便对那青年生不出好感,偏偏那人人高腿长,两步便迈到楼梯口,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清灵。”陈汝生半弯着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清灵,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真巧啊,来尧城怎不通知我一声,我好让人准备你喜欢的吃食。” 宋清灵抬眼,冷淡地望着眼前人:“陈公子,咱们两好像还没熟悉到这个份上?” “清灵,你这话说得可就让我伤心了。”陈汝生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一副心痛模样:“你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就不熟了呢?” 闻言,宋清灵面上流露出一丝厌恶:“陈公子,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便算得上青梅竹马,毕竟,这尧城内外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人可多得数不清了,您可别乱攀关系。” 叫女子落了脸,陈大公子也不恼,而是斜眼睨了一旁的司徒芳菲一眼,满脸的意味深长:“我知道,现在不方便,赶明儿我去牛王镇找你,咱们私底下说。” 陈绵绵像个透明人似的立在一旁,听到这,敏锐地嗅出八卦的气息。 这三人,怕是有什么爱恨纠缠。 没等她往下想,司徒芳菲炸毛了:“陈汝生,我方便你娘。” 言罢,她一把撞开男子,气冲冲地朝楼下行去。 兀地,她手腕一紧,叫一只小手拽住。 司徒芳菲条件反射地用力一甩,没能将人甩开。 “司徒小姐,你急着走做什么,你要的香皂还没选好香味呢。” 轻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司徒芳菲猛然回首:“选什么香……” 骂声在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后戛然,女子的眼眸如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了透心凉,也将她心中熊熊燃烧的邪火扑灭。 “选什么香,要看司徒小姐你与宋小姐是如何想的。”陈绵绵巧笑嫣然,自动屏蔽掉投落在她脸上的打量目光。 闻言,司徒芳菲下意识看向宋清灵,后者也正看着她,眉心微微隆起,神情复杂。 陈绵绵一手牵起一人,仿佛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走。” 宋清灵回过神来,反握住女子的手,越过陈汝生朝楼下行去。 陈绵绵能感觉到,有一双眸子在背后盯视着她,精明,锐利,直叫人浑身不舒服。 “香皂?”陈汝生以折扇敲击着掌心,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原来是她。” “公子认识那胖丫头?”侍立男子身后的小厮微诧,不可置信道:“她既认识公子,还敢和您唱反调?我看她是不要命了!”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陈汝生收回目光,一双精明的眸子里写满算计:“就是不知道,这小丫头知不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她若是知道,必定不敢同公子您作对!”小厮接过话匣,愤愤道:“便是她不知情,也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连老爷子的面子都敢撂,又岂会将我放在眼里。”陈汝生摊开折扇,端的是一派风流,只是任凭他拿捏着文人做派,也难掩一身商贾的精明气:“我还寻思着,能让老爷子吃哑巴亏的是何方神圣,今日看来,倒真是个牙尖嘴利的。” “就是不知道,这小丫头背后主人打的什么盘算。” “是与我锦绣陈家为友,还是与我锦绣陈家为敌。” “啊欠!” 马车上,陈绵绵打了个喷嚏,全身鸡皮疙瘩倒竖而起。 宋清灵拿手轻轻拍抚着少女肥厚的背脊,面上带着几分歉疚:“绵绵,你知不知道方才那人是谁?” “哪个?”陈绵绵抬眼,不等再说些什么,又打了个喷嚏。 宋清灵坐进几分,一面为少女拍抚背脊,一面道:“逍遥仙里拦着我们的那个。” 末了,不待对方回应,她又道:“他是锦绣陈家的大公子,陈汝生。” “哦,原来你说的他呀。”陈绵绵像是才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知道。” 今日她才从董文奎撰写的册子里了解过锦绣陈家,是以司徒芳菲一喊出“陈汝生”三字,她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你知晓是他还出面?”宋清灵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少女的目光添了几分困惑:“锦绣陈家可是尧城首富,你就不担心影响你家公子的营生?” “我家公子比他有钱,怕他作甚?”陈绵绵笑,语气轻松依旧,看向女子的目光却是极认真:“再者,我今日说了与你做朋友,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拿你做玩笑。” “你们二人有矛盾,我管不着,他主动来找麻烦,我若是视而不见,岂不是玷污了‘朋友’二字?” 宋清灵不料她会这般回答,一时有些愣住。 须臾,她垂下眸子,由衷道:“绵绵,谢谢你。” 陈绵绵伸手握住女子的手,在对方抬头看来之际回以明朗笑容:“我能看得出来,你与司徒小姐关系不错,她也是在乎你的,今日粘了我两一日,说到底,不过是怕你被我翘走了。” “既然关系好,又舍不得,放不下,就不要冷着彼此,时间最是会消磨感情,冷着冷着,可能真就淡了,散了,多可惜。” 这些,都是陈绵绵自个的经历,自个的感悟。 以前上学时年纪小,加上生性好强,要脸面,和朋友起了争执,闹了红脸,抹不开面,拖着拖着,再和好,也添了几分尴尬。 当然,时间可以加深隔阂,也可以冲淡隔阂,真正关系好的朋友,回头总是能再握住手。 只是她们十四五岁的时候看起来几近无限的时间,宋清灵和司徒芳菲却是不同。 古代的姑娘早嫁人,宋清灵已经到了适婚年纪,若不早些和好,日后嫁人了,便是想修补,也难以修补回原状。 宋清灵无言,只是垂眸看着搭在她手背上的肉呼呼的小手。 第227章 表白 第227章签契书 因为揣有心事,回程的时间似被无限拉长,马车颠簸摇晃,慢得恼人。 等马车驶入牛王镇,宋清灵这才回过神来:“绵绵,我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你说。”陈绵绵爽利道。 四目相对,宋清灵抿了抿唇,竟是有些语塞。 说来奇怪,明明她比陈绵绵大上两岁,可经过今日这么一遭,她心中竟是将对方当成贴心大姐姐看待。 很快,宋清灵晃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色道:“尧城的那间铺子,我不想要租金,如果你愿意,可以拿洗衣皂抵账。” 女子的说辞在陈绵绵的预料之中,她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鼓励道:“具体说说。” 宋清灵:“……” 她怎觉得,二人这不是谈生意,而是她被哄着? 宋清灵有些羞恼,偏偏心里头又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喜气。 “宋小姐?” 轻柔的女声传入耳中,宋清灵收敛心绪,摆出一本正经的女商姿态:“尧城那间铺子分做两半,你我各自一半,我不收租金,你只需每个月供给我一定数量的洗衣皂,且保证你的店铺里不出售此物。” 闻言,陈绵绵莞尔:“一定数量是什么数量?” 宋清灵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块。” 一块洗衣皂一钱,一百块便是十两,而尧城地段最中心的铺面,一个月的租金必然不止十两。 这笔买卖很划算,不过…… 陈绵绵扬起眉梢,正色道:“数量我同意,不过大小上,与香皂同规格。” 正常洗衣皂的大小是香皂的两倍,与香皂同规格就意味着,尧城那间铺子的租金减半,从十两银子变为五两银子。 宋清灵不料女子这般狮子大开口,一时有些噎住。 很快,她平复呼吸,讨价还价道:“绵绵,你这价杀得会不会太狠了?以承德布庄的地段,要租下,一个月少说也得三十两。” “清灵。”陈绵绵亲昵地唤着女子的名,忽而又摆出一派轻松姿态:“你应当知晓,不管铺子开在哪,都不会影响香皂的销量,看上那间铺子,纯粹是我家公子钱多烫手。” “他既不差钱,也就不在乎这二十几两银子。” 说到这,她稍稍倾身,一手撑于女子身侧的车厢上,笑吟吟道:“我要是没记错,锦绣陈家的营生里就包括布庄。” “宋家是牛王镇首富,便是在尧城,也能排得上名号。” 她没有把话说完,却也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 同是做布庄生意,若没有锦绣陈家暗中动手脚,宋家又岂会遭殃? 答应与宋清灵合作,是让对方借她的名声。 虽然她的名声是唬人的,可那也是名声不是,香皂这档子生意,值钱。 宋清灵蹙眉,看着面前盈盈笑脸。 和先前的亲和感不同,此时少女哪怕是笑着,也让她觉出几分压迫。 须臾,她稍稍垂下眸子,做出了让步:“这可是件大事,你当真能做决定?” “我既答应你,便是能做这个决定。”陈绵绵直起身子,痛快道:“只要你同意,咱们可以今日就签契书。” “好!”宋清灵痛快应下,待马车一停稳,便遣人准备文房四宝。 从二人谈拢到写好契书按好手印,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 看着契书上娟秀的字体,宋清灵眉头拧得更深了,越看那胖乎乎的少女越不对劲。 一个十三岁的姑娘能写出这样的字迹,已然值得夸赞,问题在于,签下这三个字的是一个农女。 她背后那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绵绵在女子打量的目光中淡定叠好契书揣入怀中,点头致意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接我大哥,日后你若是有事,只管遣人来找我,不过得低调些,村中人喜欢大惊小怪,我不希望我干爹干娘平静的生活被打扰。” “放心。”宋清灵爽快应下。 得了保证,陈绵绵大步离开宋府。 出了宋家大门,她没做停留,直直奔向唐宅。 待赶到唐宅,免不了又被唐大夫一顿训。 陈绵绵早就习以为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气得唐南斗亮出了一包银针。 眼看又要扎九九八十一针,陈绵绵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要不要扎针全看唐大夫的心情呢? 扎针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还能看本书。 陈绵绵趴在床榻上,亮出肥厚的背脊,下巴搁在枕头上,咬牙翻看董文奎撰写的册子。 册子里的商贾按照城镇以及财富划分,陈绵绵一页页翻看下去,在第二十八页看到宋家。 和她所想一样,宋家的生意比前面几家都要干净,除却一些虽然不厚道,但是常见的商业手段外,并未有权钱交易带来的黑暗面,是以,宋家也从未被董文奎一行骗过。 要说她会有这样的猜想,一方面出自对宋清灵为人的欣赏,都说孩子是父母的缩影,宋清灵作为嫡长女,聪明,有手段,却不阴狠,由此可以看出,宋老爷的品行颇为端正。 另一方面,就是今日宋清灵提及的染料问题。 宋家做的布庄生意,怎么偏偏就尧城的布有问题,而牛王镇的布却没问题呢?这不符合逻辑,只能说明,有人在背后搞宋家。 锦绣陈家与宋家的生意相撞,宋家的地段更好,在相同价位的情况下,必然更为紧俏。再加上,先前陈老爷对付她,让打手扮成的宋家小厮,由此可以推想出,陈、宋两家关系不和,宋家染料问题,是锦绣陈家在背后做的手脚。 她能想到这点,纵横商场多年的宋老爷又岂会想不到,想得到却无能为力,还被折腾到短期关店,只剩下一个可能——官商勾结。 锦绣陈家与官府,私下勾结,沆瀣一气。 也难怪,陈老爷胆敢光明正大地遣打手抓她,陈尚言此人根本不怕见官啊。 尧城的水,远比她所想的要深,这一脚踏进去,要么将浑浊拨开,要么,深陷泥沼。 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兀地,一道黑影盖下,遮住了光线。 第228章 低品绿茶 第228章拔针 “臭丫头,你这本册子哪来的?” 唐大夫的声音突兀响起,陈绵绵侧目,不等看清中年男子的神情,一只手伸了过来:“你这册子,可能给我瞧瞧?” 男子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 陈绵绵略一思索,转手将册子递了上去:“这册子有什么问题吗?” 唐南斗几乎是将册子抢到手中,然,等他看清册子上的字迹,眸中激动逐渐消退,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唐大夫?”因为册子遮挡,陈绵绵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可她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生了微妙变化。 唐南斗将册子还了回去,一张脸紧绷着:“没什么,眼花,看错了。”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快步行了出去。 陈绵绵随手将册子放在床榻上,正欲起身,才发现背上的针还没有拔。 “唐大夫!” “唐大夫!” “唐南斗!” “唐老怪!” “拔针啊……” 陈绵绵的呼唤没能将唐南斗召回,倒是把院内的丫鬟唤了过来。 “陈姑娘,唐大夫刚出去了。” 闻言,陈绵绵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唐老怪出去了?那他的药童呢?” “药童瞧见唐大夫往外冲,也跟着出去了。”丫鬟据实答道。 陈绵绵静默了几息,直到耳畔传来丫鬟关切的呼唤,她这才出声道:“麻烦你去帮我请个大夫来,唐大夫忘拔针了。” 她现在满背的针,活脱脱一银针刺猬。 “是!”丫鬟应声,忙不迭朝外跑去。 陈绵绵重新将下巴抵回枕头上,抄起手边的册子,继续了解关系错综复杂的尧城商界。 须臾,丫鬟去而复返,轻轻叩响门扉,小心翼翼道:“陈姑娘,文竹说了,您身上的针要按规律拔,不能让外面的大夫来。” 她以为屋内的姑娘会生气,哪知房门那端只是沉默了片刻,溢出一声幽幽叹息。 “那便麻烦你帮着注意下,若是唐大夫回来了告知他一声。” “是!”丫鬟颔首,态度越发恭敬:“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麻烦你了。”陈绵绵由衷言罢,继续趴回床榻上看书。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一晃到了傍晚,唐大夫还没回来。 而此时,陈绵绵已在床榻上趴了一个多时辰,手中册子更是翻来覆去看了整整两遍,就差背下来了。 兀地,门外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陈绵绵一喜,微微抬起身子,就听得兄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绵绵,时候不早了,我们再不回去爹娘该担心了。” “要不你先在这等着,我和你二哥先回去。” “他明日便要回书院,我……我得送他。” 闻言,陈绵绵垮下脑袋,随后高声应道:“大哥放心回去,若是唐大夫回来得晚,我便让文竹送我。” “好!”陈述应声,放心地带着弟弟离去。 屋外重新静了下来,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陈绵绵又将手中册子翻看了一遍,看到一半,斜阳完全没入西山,屋内最后一丝光线敛去。 她合上书本,冲门外道:“屋外有人吗,可否帮着点个蜡烛?” 声落,房门叫人从外面推开。 丫鬟点了蜡烛,拨好灯芯,随后侍立在少女榻前,轻声道:“陈姑娘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了!”陈绵绵冲那姿容清秀的丫鬟露出温和笑容,心中却是奔过千万只草泥马。 她倒是想吃东西来着,问题是,吃喝拉撒,吃喝进肚子里的东西总不能凭空消失掉,万一吃完了想上厕所,难不成让她顶着满满一背九九八十一根针过去? 背上扎针是不影响她直立行走的能力,但影响她穿衣服的能力,她怕衣服一套,一拢,针就没进去了,她可不想变异当银针侠。 烛光摇曳,眨眼亥时将至。 陈绵绵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床榻上,脑海中闪过小龙虾,生煎包,火锅等一干美味。 正犯馋着,清朗男声自门外响起:“偏房的烛火怎亮着?” 紧跟着,是文竹的叫苦声:“爷,您可算回来了,那唐大夫给陈姑娘扎了针,没拔,人突然就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找也找不着。” “所以,小丫头现在还在偏房里躺着?”楚聿修眉尾轻扬,加快脚步朝偏房行去。 “叩叩叩!”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顿了几息,男子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小……绵绵,你可还醒着?” 小绵绵? 陈绵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嗖”地抬起脑袋:“醒着呢。” 末了,不待男子回应她又道:“您有事便说,别叫我小绵绵,听着怪渗人的。” 闻言,楚聿修原本微微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温和道:“唐大夫怕是一时半会找不着。” “还找不着呀?”陈绵绵发出一声哀嚎,悲痛道:“就不能随便找个人帮我把背上的针拔了吗?” “不过拔个针罢,总不会整个尧城都找不出一个能拔针的?” “咳!”楚聿修虚咳一声,抬手将院中侍候的丫鬟屏退,轻着声音道:“我会拔。” 声落,周遭静了下来。 偏房内没应声,偏房外,文竹、文松瞪圆了眼珠子,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爷方才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出现了幻听? “呃……”陈绵绵从石化状态中复活,有些不确定道:“睿……楚公子,您的意思是,您能帮我拔?” 楚聿修倒是坦荡:“我会医术,你若是不介意,可将我当做医者看。” 陈绵绵:“……” 这不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问题是她的背太肥,不好看! 不对不对,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这里是古代,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叫男人看了背,会让他们的友情变质的。 “咕噜噜……” 腹部发出一声长鸣,陈绵绵面上尴尬瞬息龟裂,低头把脸埋入枕头中,闷声道:“多谢楚公子!” 楚聿修不料对方应得这般干脆,一时有些错愕。 文竹、文松二人则是脸都绿了。 一个敢开口,一个还真敢应,这叫什么事? 第229章 把话说开 第229章字迹相似 “那我现在进来了。”楚聿修轻声提醒罢,抬手示意下属退下。 文竹文松齐齐朝后退了两步,忽然间,文竹闪电般冲了上去,扒在门上大声道:“陈姑娘,这只是医病,医者仁心,” 末了,他又放低音量:“我家爷虽然俊美如仙,但你断不可对他生出非分之想,更不能因此……” 话还没说完,嘴便被一柄折扇封住。 楚聿修嫌弃地用折扇将下属推开,声音中带着丝丝笑意:“还不下去!” 文竹揉了揉被按扁的嘴,看自家爷的眼神就跟看一块即将送到狐狸口中的肉似的:“爷……” “下去!”楚聿修用折扇敲了把下属的脑袋,待人退下,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雕花屏风半横于榻前,将榻上人遮了个严实。 楚聿修反手将门关上,大步走到屏风前停下,温声道:“文竹方才说的话你莫要介意,” “没事。”陈绵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随后出声催促道:“楚公子你快帮我拔针,我都两个多时辰没翻面了。” 说完这话,陈绵绵又将脑袋埋回枕头里,闷声道:“我快饿晕了。” 闻言,楚聿修这才越过屏风朝内行去。 床榻上,可见一矮胖小丫头静静趴着,露出的背脊上扎满银针,银针下的肌肤斑驳,显得颇为狰狞难看。 他缓步上前,借着摆放在屋内早已凉透的水净手,用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过每一根手指,这才挽起袖子为榻上人儿拔针:“没用晚饭?” “没!”陈绵绵摇头,声音中添了几分可怜:“怕吃完了要去如厕,我总不能顶着满背的针走出去。” “呵!”楚聿修失笑,找准穴位拔下第一根针。 黑血顺着针尖渗出,在少女肤色斑驳的背上染出一道黑红色的深渍。 他明显看到,针下之人身子颤了下,却未发出一声声响。 兀地,楚聿修心中升起几分怜惜,以及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若是觉得疼,大可不必忍着,这没外人。” 陈绵绵紧咬的牙关微微松开,扭头冲男子露出一个稍显扭曲的笑容:“疼是疼,但嗷嗷叫太丢脸。” 丢脸? 楚聿修有些意外于这个答案,很快收回放在少女脸上的目光,着手拔下第二根针:“你这小丫头,倒是要脸面得很。” 陈绵绵又打了个颤,双手扒着锦被,尽可能用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话说回来,楚公子你拔针好像没唐大夫拔针那般疼。” “是针扎在你背上久了,你痛得麻木了。”楚聿修慢慢拔着针,看着黑红色的血液在少女背上晕开,宛若一副暗黑诡谲的泼墨画。 他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少女面上,就见她皱着眉头,咬着牙,大有壮士赴义的慷慨激昂。 他能看得出来,她的忍耐不是因为只能忍耐,只能独自舔舐伤口,仅仅只是因为她好脸面。 外露的情绪泄露了她的真实情感,却更加让他看不透她。 忍耐力这般强,不是因为经历,而是天性使然吗? 这般好强的姑娘,还真是少见。 “都怪唐老怪!”陈绵绵咬牙,把身下锦被当成唐大夫,恶狠狠地抓挠。 闻言,楚聿修收敛思绪,随口问道:“唐大夫缘何突然跑了?他这人虽然脾气有些古怪,却不是个不负责任之人。” “唔……”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伸出两根手指扒拉着床榻上的册子:“当时我在看这本册子,他忽然要了过去,翻了两眼丢下册子就跑了。” 闻言,楚聿修眉心微拢,不等开口,就见那肉呼呼的小手盖在了册子上。 “不能看!”陈绵绵死死掩着册子,语气中是难掩的警惕:“把针拔完了才能看。” 虽然她不知道这本册子上有什么不妥之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睿王看了这本册子,也跑了,她岂不是还得继续在这张床榻上趴着? 她饿,想吃饭! “好!”楚聿修温和应承,慢条斯理地将少女背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去。 待把最后一根银针拔除,他将染了血污的双手浸入水中。 男子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沾上水珠后,指尖在烛光下折射出淡淡光晕。 洗净血污,楚聿修拿起搭在面盆上的巾布将手擦拭干净:“文竹,让丫鬟备水,再给小丫头单独准备一份吃食。” “是!” 屋外传来下属恭敬应声,楚聿修微微躬身,两根手指按在册子上,冲着榻上小丫头道:“现在可能看了?” “嗯!”陈绵绵点头。 楚聿修抄起册子,翻开,在瞧见册子上的字迹后眸光一凛,随后转手合上。 末了,他似想到什么,再度将册子打开:“这本册子是谁写的?” “……”陈绵绵张口欲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可是这本册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难不成,董文奎与睿王有什么恩怨纠葛? “并无!”楚聿修合上册子,躬身放回床榻上,语气颇为凝重:“只是这册子上的字迹,与唐大夫曾经医死的病患相似。” “唐……”陈绵绵微诧,旋即恍然道:“难怪他会情绪失控。” 唐大夫此人,医术有多高,心气就有多傲,别的大夫医死人难过一阵子也算过去了,到了唐大夫这,怕是成了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 屋内气氛有些沉闷,楚聿修微微直起身子,温和道:“我先出去,一会会有丫鬟进来侍候你梳洗。” “好!”陈绵绵应声,目送男子绕过屏风离去。 他步调与来时一致,平静温和如初,似乎,那人只是唐大夫的病患。 可问题是,若只是唐大夫的病患,他何至于将对方的字迹记得那般清晰? “吱呀!” 房门轻轻打开,无声合上。 出了偏房,楚聿修眉梢轻扬,笑了。 “爷!”文竹迎上前来,有些不确定道:“看了陈姑娘的背就那么让您开心?” 完了完了,难不成那陈姑娘真是千年狐狸修成的精?那么胖都能把他家爷的眼珠子勾了。 闻言,楚聿修抄起别在腰上的折扇。 文竹眼尖,作势就要跳开,被身后的文松一把按住。 折扇“啪”地一声敲在文竹的脑门上,楚聿修薄唇微启:“你这脑袋该治治了!” 第230章 宋公子,您马甲掉了 第230章留宿 陈绵绵在丫鬟侍候下清洗干净身子,跨出偏房时就见院中石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男子就这么端坐于桌前,手中还捧着一卷书卷,借着灯笼中透出的幽光照亮书卷上的文字,也照亮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饶是见过无数次,陈绵绵依旧为男子的容貌所惊艳。 听得开门声,楚聿修合上书卷交给身侧侍从,丫鬟很有眼力劲地端上温水。 两个装温水的面盆大小一致,没入水中的两双手却是不同。 一双修长匀称,一双又圆又肉,十指张开,还能瞧见几个小肉窝。 陈绵绵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布擦拭干净双手,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楚公子怎还没吃饭?” “案件有新进展,一时误了时辰。”楚聿修淡淡应道,执箸夹起一块鱼肉。 陈绵绵在男子正对面坐下,低头一瞧,她碗里和男子一样,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桌上菜色也颇为简单,一条鱼,一小碟子青菜,半点没有王爷的派头。 陈绵绵觉得,眼前人与她认知里的“王爷”二字半点不像,甚至于,认识这么长时间,她不曾见他穿过绫罗绸缎。 “看我做什么?”楚聿修抬眼,眉目间是点点笑意:“不是饿吗,看我就能吃饱了?” 陈绵绵很想回“秀色可餐”四字,又觉自己这般说很有做女流氓的嫌疑,当即把话咽了回去,一脸乖巧道:“想喝汤。” 知她心口不一,楚聿修也不揭穿,只是遣下人去灶房催促。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鸡汤端了上来,浮在汤面上的油被剔得干干净净,香气没了阻拦,借着风势拼命往外窜。 “陈姑娘!”丫鬟把鸡汤放在陈绵绵手边上,落上勺子,随后无声退到边上。 陈绵绵舀起鸡汤抿了口,浓郁的鸡汤香气夹杂着不知名的菌菇味道闯入味蕾,回味是淡淡药香,直叫人胃口大开。 她眼珠子微微一亮,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很快,一小碗鸡汤见底。 丫鬟很有眼色地将碗端了下去,不多时又盛上一碗热乎乎的鸡汤。 “谢谢!”陈绵绵冲小丫鬟咧出一口白牙,吃得放松又惬意。 吃饱喝足,丫鬟将碗筷清了下去,擦拭干净石桌,随后悉数退下,给二人留以安静空间。 楚聿修抬手,文竹立即将书卷呈上。 他接过书卷,翻开,随口道:“你今夜就别回去了。” “我……”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将二人对话打断。 楚聿修斜眼看向身后,就见文竹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分外诡异。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又想歪了。 果不其然,文竹小步挪上前,压着声音道:“爷,人……人家姑娘才十三岁……” 话音未落,他额头上挨了重重一记。 “爷……”文竹轻呼,脑门又被折扇敲了下,敲的还是同一个位置。 文竹捂着被敲痛的脑袋,很是识趣地退了回去。 楚聿修将折扇放回桌上,抬眼冲那震惊又迷茫的小丫头道:“天色已晚,你现在匆匆赶回去,明日又要出来,难以得到适当的修整,不如就在我这歇下。” “这……”陈绵绵面露迟疑之色。 “你爹娘那边,我会派人前去支会。”楚聿修言罢,侧目看向文竹,态度不言而喻。 文竹张大眼睛,做出一副迷蒙神情,故作不解道:“爷……” “你去!”楚聿修淡淡道,将下属装可怜的话语扼杀在摇篮中。 文竹一噎,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陈绵绵将主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唇角弯起一抹细微弧度,声音中添了几许笑意:“楚公子,文竹的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担心我因此对你生有非分之想?” 闻言,楚聿修侧目,神色温和依旧:“他这人就是喜欢瞎想,你无需搭理他。” 这般回答,算是肯定了她的说辞。 “楚公子心地善良,待人温和,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好看,想来在鹰都的时候追求者甚众,将文竹吓到了。”陈绵绵笑,半点也不介怀:“他这也算不得瞎想。” “我在鹰都并没有追求者。”楚聿修温和言罢,缓缓站起身来:“你休息的客房我已让丫鬟备好,我这还有事情需得处理,就不同你闲话了。” “哎!”陈绵绵随之站起,轻快道:“楚公子忙去。” “有需要就吩咐下人,莫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便是。”楚聿修嘱咐罢,迈着长腿朝书房行去。 陈绵绵目送男子离开。直到书房门关上,这才收回目光。 没有追求者?怎么可能! 这么一个谦和有礼、俊美不凡又身世显赫的男子,除非鹰都那些个姑娘脑子坏掉了,否则怎会无人追求? 还是,王爷容颜太出尘,那些个贵女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亦或者,睿王妃是个善妒的悍妇? 想到这,陈绵绵打了个摆子。 睿王妃要真是个妒妇,转头文竹又将今日睿王帮她拔针一事告知睿王妃,她的小命岂不是难保? 陈绵绵摸了摸脖子,有点凉。 要不,等文竹回来跟他说说,掏一下心窝子,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单纯小村姑,对睿王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好像会越描越歪。 正琢磨着,微凉的夜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罢了罢了,天高皇帝远的,等睿王妃知道还不知要到何时呢,她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姑娘可是困了?”丫鬟轻柔的声音响起,若是细品,能觉出带着几分惶恐意味的恭敬。 陈绵绵有些诧异地侧目,四目相对,对方惶恐垂下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这般想着,陈绵绵也就问了出来:“你怕我?” “奴婢不敢!”小丫鬟垂着脑袋,态度越发恭敬。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陈绵绵伸手板正小丫鬟的身子,温和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你对我的态度为何忽然变得这般恭敬。” 闻言,小丫鬟偷偷抬眼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随后压低声音道:“公子他鲜少主动留人在府内过夜,女子,陈姑娘是第一人。” 第一人? 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睿王殿下这是真心将她当成朋友看! 第231章 当成爷爷看 第231章养成 唐宅规模不大,庭院装饰与普通小富之家并无区别,咋一瞧,就是一间普通的院子。 然,房间内的布局却是清新雅致。 紫金小香炉,青花锥口瓶,半扇屏风掩榻前。 而其中最得陈绵绵心的,当属那一床柔软丝滑的锦被。 脱下绣鞋扑倒在床榻上,肌肤所及是丝滑的触感。 锦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绣纹,若是扯高些许,能做那滑滑梯,叫人从上面溜下来。 陈绵绵仰躺在床榻上,指尖在锦被上游曳,喉中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舒服!” 可不是舒服,锦被这种好东西,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陈绵绵兴奋得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最后扯着锦被往上一掀。 锦被在空中拱出一道弧度,缓缓落在她的身上,如流水将她包裹。 舒服! 陈绵绵闭上双目,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隔了两堵墙的书房内,楚聿修一手执笔,一手挽袖,在素白的宣纸上书写。 文松侍立一旁,一贯来没有表情的面上眉头紧锁着,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有话便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最后一笔落下,楚聿修搁笔,没有抬头,只是审视着自己的字迹。 “爷!”文松小步上前两步,压着声音道:“属下近几日观察,陈姑娘几乎一天一个模样,若能清减些,必然是个大美人,只是,十三岁,终究小了点,文竹的担心不无道理。” 闻言,楚聿修不由乐了:“连你都以为,本王喜欢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文松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爷的心思属下看不透,只是您对陈姑娘实在太好了,属下从未见您对哪个女子这般好过,便是公主们,也不曾。” “过来!”楚聿修勾勾手指,待下属走进,他点了点自己新写的字:“你瞧瞧,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文松定睛看去,面瘫的脸微微扭曲:“这不是爷的字迹……” 话音就此戛然,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道:“左衍一?” “他就住在牛王镇。”楚聿修笃定言罢,面上露出几分笑容:“现在,许是跟了那小丫头。” “什……”文松音量猛然拔高,兀地,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失态,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文松终是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压着声音道:“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尧城,还……还跟了陈姑娘。” “他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怎会跟一个村里的姑娘……” “诈死罢,他应当在尧城住了有些年头了。”楚聿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臂托,面上笑意不减:“他对尧城很熟,至少,比我们都熟。” 那本写着尧城商贾关系的册子就是最好证明。 “他……”文松嘴一张一合,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这是知晓陈姑娘与您交好,打算借陈姑娘的手报复您?” “也许!”楚聿修抄起书卷,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爷!”文松轻唤:“要不要属下将他……” 说到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楚聿修掀起眼皮,目光如古井沉沉,透着寒夜特有的凉意。 文松一个激灵,连忙垂下脑袋,嘴上却是没有改口:“爷,您忘了他诈死前对您说的话吗?” “这些年,整个左家都在与您作对,若是左衍一回去了,只会给您增添一个劲敌,还不如叫他就此消失。” 闻言,楚聿修笑而不语,用手指点了点桌上宣纸。 文松定睛看去,没瞧出什么问题,当即抬头看向自家爷:“爷?” 楚聿修复点了点宣纸。 见状,文松不免有些糊涂了。 他将宣纸拿起,认认真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终是发现了不对劲:“爷,您上面那一行字仿的左衍一的笔迹,下面那行字仿的却是有些许出入,不太像。” 楚聿修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平静道:“下面那一行,才是左衍一现在的字迹。” 下面那一行才是现在的字迹? 文松又被绕糊涂了,须臾,他脑中灵光一闪,终是反应过来。 唐大夫今日情绪突然失控,应当是在陈姑娘那瞧见了与左衍一相似的字迹,只是相似的字迹,他家爷看了,却笃定那是左衍一…… “爷,您早知他是诈死?” “嗯!”楚聿修淡淡应道。 闻言,文松老老实实将嘴闭上了。 从一开始他家爷就知道左衍一是诈死,可爷从未说过,便是不想让他们追查。 可…… 文松目光深深地望了自家爷一眼,眸中满是不甘。 因为左衍一的死,他家爷背负了多少骂名,时至今日,还有文人墨客恨他恨得牙痒痒,不时写些诗句明朝暗讽。 这般处境,他家爷竟然忍得。 “文松!” “属下在!”文松抱拳,目光灼灼,就等自家爷一声令下。 “此事你知我知,可懂?” 男子声音清朗,微凉,毫无波澜。 文松表情扭了扭,随后垂下脑袋,恭敬应道:“属下谨记。” “行了。”楚聿修摆摆手:“你别在这杵着了,去歇着。” “属下不累!”文松不假思索道。 “让你去歇着你便去歇着,哪来那么多废话。”楚聿修抬眼横了下属一眼,抬了抬手指。 文松还想挣扎,又怕惹自家爷不高兴,当即只得应声退下。 出了书房,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客房,一张脸险些扭曲成麻花。 爷方才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对陈姑娘好,乃是因为陈姑娘与左衍一有关联? 似乎是这个意思没错,可他跟在自家爷身边那么多年,总觉得这是爷故意让他产生误会。 他家爷,只是懒得解释自己对陈姑娘的那份好罢。 如果真是这样,他家爷对陈姑娘…… 难不成,爷觉得陈姑娘底子好,人又聪明,对他的胃口,打算先养着,免得日后叫外面那些个野男人拐了去? 京都贵女见到他家爷恨不能绕着走,陈姑娘对他家爷却是温柔又亲昵,还从未有女子敢这般亲近他家爷……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文松面部肌肉抽动,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第232章 奇怪的想法 第232章练剑 高枕暖床,安神香烟气袅袅。 在这样舒适宜人的环境下,陈绵绵一夜好梦。 醒来的时候,天方破晓,屋外隐约传来奇怪的破空声,以及鸟雀惊慌的振翅声。 陈绵绵揉了揉眼睛,翻身下榻穿戴好衣裳,打着哈欠朝屋外行去。 拉开房门,可以瞧见院中有人练剑。 一席白色软绸,广袖随风而舞,似随时能乘风而去。 迈过门槛的左脚悬在半空中,陈绵绵目光随那道修长的身影挪动,连眨眼都忘了。 剑刃破空,刺入院中桃枝间,几朵桃花落下,树枝丝毫未动。 陈绵绵下意识抬手,想要抚掌,又怕惊扰对方,一时间,两只手悬停在半空中,仿佛抱了一个皇帝的新碗,姿势有些滑稽。 楚聿修收势,把长剑丢给侍从,抬眼看向敞开的客房:“小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声,陈绵绵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将双手放下,很快又抬起来,十分认真地鼓掌:“楚公子,你剑法实在太厉害了。” 楚聿修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抹去额际沁出的薄汗,面上露出浅淡温和的笑容:“你可要试试?” “可以吗?”陈绵绵大喜,撒丫子奔上前去,仰着脑袋巴巴地望着男子,眼中满是期待。 文松在一旁见了,眸光微微闪动。 他家爷果然准备养着陈姑娘,二人一起练剑,一手环腰,一手搭手,感情必然进展十分迅速。 再看陈姑娘这反应,必是期待极了。 想到自家爷终于要有媳妇,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文松勾唇,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兀地,他袖子叫人拽了一下,耳畔传来文竹压低的声音:“文松,你也恨得牙痒痒是不是?” 言罢,不待对方回答,文竹又道:“你瞧她笑的,两只眼睛勾勾的,寻常十三岁的姑娘哪能笑得这么娇,她必然是……” “我觉得挺好!”文松拍开对方的手,静待环腰搭手的画面出现。 然…… 楚聿修折了根棍子递给女子,示意对方拿着。 陈绵绵接过,眼中期待愈浓。 “看好了!”楚聿修言罢,抽出文竹手中入鞘的剑,剑身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 横、挑、刺、勾,招式虽然简单,变化却是灵巧。 两招毕,楚聿修将剑合了回去:“你先练这几招。” 见状,文竹长出一口气,文松却是急眼了:“爷,您出招这么快,陈姑娘怕是看不清楚。” “不!”陈绵绵举起手中木棍,一脸骄傲道:“我会!” 言罢,她手中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月,按照记忆将男子使出的招式复刻一遍。 一面演示,她心中一面琢磨着变化,若是遭到攻击…… 一柄剑斜刺而来,陈绵绵翻手格挡,顺势向上一挑,虽有些迟缓笨拙,反应动作却是对的。 文松:“……” 爷,感情不是这样培养的! 相较于文松难看的表情,文竹则很是兴奋:“陈姑娘,你这天赋一点也不比你大哥差呀,要不你也跟我练武得了?” 文松一把拽住文竹,面无表情道:“陈姑娘有爷教,用得着你来?” 闻言,楚聿修侧目看了两个下属一眼。 原本文竹一人奇怪也就罢了,怎今日文松也怪怪的? “爷那么忙,哪能随时有空。”文竹别开文松的手,兴奋依旧:“陈姑娘,你可要考虑考虑?” “好呀!”陈绵绵应声,笑吟吟道:“不过我也有事要忙,若是得了空讨教,文竹你可千万别嫌我烦。” “不会不会!”文竹一个劲地摆手,忽觉身侧投来一道锐利目光,侧目看去,目光的源头正是文松。 没等他说些什么,一丫鬟从后院跑了过来:“陈姑娘,有人找你。” “找我?”陈绵绵握着棍子缓步上前,轻声道:“可是对面宋宅的人?” “不是宋宅的人,来人自称余薇,说是姑娘的妹妹醒了,哭着要见姑娘,让奴婢见到姑娘一定要带话。”丫鬟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面色微变,急切道:“她人呢?” “我没告诉她姑娘在这,只让她先回去……” 丫鬟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陈绵绵跑得极快,拉开唐宅后门,就见宋清源一行自宋宅内行出。 触不及防打了个照面,陈绵绵稍稍点头致意,连招呼都不打就往东文巷外冲去。 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李瑞忠脸色沉了下来:“公子,她这么早出现在唐宅,怕是在此处过的夜。” 宋清源没应声,只是眸光沉沉地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 一大清早的从唐宅里出来,陈绵绵与睿王的关系,怕是非同一般啊! “一个姑娘家家在陌生男子家过夜,当真是不知羞!”李瑞忠没好气道。 “瑞忠!”李瑞义顶了弟弟一把,低声提醒道:“莫要乱嚼舌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李瑞忠横眉竖目,语气越发不善:“谁知道她与睿王是什么关系,保不齐她早就知晓睿王身份,给睿王当眼线利用咱们呢。” 眼线? 宋清源眸光微沉,扭头看向唐宅后门,就见一俊逸出尘的男子自后门跨出。 “宋公子!”楚聿修点头致意,旋即春风满面地离去,只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李瑞忠为男子的态度气到,一张脸涨得通红:“他……” “安静!”宋清源沉声呵斥罢,抬脚朝巷外行去:“跟上去看看。” 方才陈绵绵走得匆忙,怕是遇上了什么大事,他们此时跟上去,也许能找到答案。 究竟,陈绵绵有没有成为睿王的眼线? 这么久了,陈绵绵还不知睿王的身份,不知睿王来尧城的意图,可能吗? 可要是,陈绵绵知道,并与睿王交好,那就不该向他透露那么多才是,更别提,陈绵绵与他合作脂粉铺子,不插手内部事宜,只赚取卖香皂的银子。 不插手内部事宜,她又该如何向睿王泄露讯息? 兀地,他想到男子春风满面的笑容,眉心不由得深深隆起。 楚聿修究竟在打什么盘算?他读不透他! 第233章 和她作对 第233章陈欢欢醒来 陈绵绵穿街过巷,很快来到位于大元巷的吴东家。 吴家大门虚掩着,并未落上门闩。 陈绵绵下意识想要伸手推门,才抬起手,动作放缓,改推为敲。 “叩叩叩!” 敲门声急促,昭示着心情的急切。 很快,院内有了回应:“谁呀?” “是我,绵绵!”陈绵绵高声道。 声落,就听得一阵“丁零当啷”的碰撞声响起,伴随着余薇惊慌的呼声:“欢欢,你别起来!” 欢欢…… 陈绵绵面色微变,顾不得礼数推开院门,一道瘦小的身影扑入怀中。 “大姐!”陈欢欢紧紧抱着长姐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绵绵反将人环住,轻轻拍抚着女孩的背脊,温柔道:“乖,大姐在。” 简单四个字,却叫陈欢欢哭得更大声了。 很快,哭声引来左邻右舍孩子的哭声。 “哇啊啊啊啊!” “娘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闻声,陈绵绵稍稍用力将人抱起,小步朝院内挪去,余薇赶忙将院门关上。 陈欢欢就跟只树袋熊似的扒在长姐身上,眼泪鼻涕全抹在长姐的胸口及肩膀处。 肩部衣裳被泪水浸透,也将陈绵绵的心浸入软。 她将人抱回房间里,斜身坐在床榻上,轻轻拍哄着怀中小丫头:“别怕,大姐在,大姐在。” “大姐以后会一直陪在欢欢身边吗?”陈欢欢抬起头,露出一双哭得肿成核桃的眼。 陈绵绵心疼地皱起眉头,却还是十分理智道:“要看你选择在哪。” “如果你选择回去,大姐保护不了你,如果你选择大姐,大姐以后会一直陪在欢欢的身边。” “我要大姐!”陈欢欢“哇”地哭出声来,再度将脑袋扎回长姐怀中,瘦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大姐,我好怕,我以为我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原来……原来差点死的感觉是这样……当初大姐在乱坟岗……” “没事了!”陈绵绵将人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有大姐在呢。” 温柔的安抚声入耳,将陈欢欢心中的恐惧抚平。 她紧紧攥着长姐的衣角,因为先前哭得急了,此时肩膀一抽一抽,忍不住打嗝。 陈绵绵轻轻拍着妹妹的背脊为她顺气,眼中是难掩的心疼。 欢欢,她的妹妹,今年不过九岁,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许久后,陈欢欢缓过气来,却依旧攥着长姐的衣袖不放:“我做梦,梦到大姐来看我,大姐让我坚持住,说,一定会救我。” “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家里,就躺在床上,大姐没来。” “我一直相信大姐会来救我,可是大姐没来……” “后来,我再醒来,在这,一次,两次,三次,都在这。” “他们跟我说,大姐会来,可我一次都没看到大姐,我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听得怀中小姑娘断断续续的讲述,陈绵绵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她经历过死里逃生,但她拥有着成年人的灵魂,有着健全的思维,是以她全然无法想象妹妹陈欢欢所经历的那段黑暗。 她一定是怕极了。 “你不是做梦。”陈绵绵揉揉妹妹消瘦的面颊,温柔道:“相信姐姐,姐姐以后会保护你的,绝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 “大姐!”陈欢欢张大眼睛看着眼前人,似生怕她忽然消失:“你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该不会眼前的大姐,也是她的梦? “我被陈大山他们卖了,你却没来找我,这不符合你的个性。”陈绵绵放轻音量,细致解释道:“所以,我旁敲侧击,让钱立成打听来你的消息,然后我翻墙进去看了你,那时你就躺在床榻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摸着你的脸,告诉你,欢欢,坚持住,大姐一定会救你。” “就是这个声音!”陈欢欢激动地攥住大姐的拇指,还有些淤青发肿的面上露出明媚笑容:“大姐,我梦中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后来,我让道长以帮忙超度的名义,把你带了出来。”陈绵绵本想含糊带过其中过程,可为了让妹妹对陈大山一家彻底死心,她还是说了实话:“他们怕你化作厉鬼影响了陈文辉的前途,便把你给了道长。” 闻言,陈欢欢眸色暗了下来,显然受到了不小伤害。 一旁的余薇有些不赞同地看向陈绵绵,后者拧着眉头,面色沉静得吓人。 霎时间,余薇无语凝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欢欢。”陈绵绵抚摸着妹妹的面颊,有些生硬地将话题转开:“大姐现在香皂生意做得可好了,能让你天天吃肉,吃鱼,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陈欢欢抬眼看向自家大姐,伸出小手摸了摸大姐的面颊:“大姐,你瘦了,也好看了。” “嗯,瘦了!”陈绵绵说着,抓着妹妹的小手揪了把自己腰上的肥肉:“到时候我把这些肉分给你。” “我才不要呢!”陈欢欢扁嘴,面上却是露出几分笑容。 她懂事地从长姐身上爬下,一双小手轻轻捏着长姐的粗大腿:“大姐会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吗?” “暂时不行。”陈绵绵轻声言罢,就觉为她捏腿的双手动作顿住。 陈欢欢垂下脑袋,干裂的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你是大姐偷偷带出来的,陈大山一家又恨我恨得不行,恨不能盯死我,要是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被我给带走了,一定会把你抢回去的。”陈绵绵抚摸着妹妹的面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欢欢,你余薇嫂嫂是个好人,大姐把你交给她很放心,等什么时候你吃胖了,长高了,和现在瞧着不一样了,大姐就能和你住在一起了。” 末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哪天大姐攒够了钱,能够带你离开尧城,咱们就能住在一起了。” “为了能和你生活在一起,大姐会很努力的,欢欢你也会努力的,对吗?” 陈欢欢扣了扣指甲,乖巧地点头:“欢欢会努力吃得胖胖的。” 末了,她抬起眼皮,期待道:“大姐会经常来看欢欢吗?” “会!”陈绵绵不假思索应道。 得了保证,陈欢欢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大姐最好了!” 她的笑容绚烂,不染杂质,陈绵绵看在眼里,心口又是一疼。 她低下头,用脑门抵着妹妹的脑门:“欢欢,大姐很感谢你为大姐说话,只是下次要是遇上相似的事情,你不要……” “大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姐!”陈欢欢打断长姐的话,神情认真异常:“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欢欢以后一定学聪明,一定能保护大姐。” 说到这,她伸出小短手艰难将人抱住:“欢欢以后不会再拖累大姐了。” “如果不是欢欢一直在犹豫,不愿意跟大姐离开,大姐也不会被爹娘卖了……” 听到这,陈绵绵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234章 碾过去 第234章读书 姐妹两坐在小床上聊了许久,大多时候陈欢欢说,陈绵绵认真倾听。 偶尔,陈绵绵也会说上几句,告诉妹妹自己的近况。 她被卖了,被卖给村中的猎户陈荣,荣叔一家对她很好,把她当一家人看待。 她遇到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公子,公子答应与她合作,开间脂粉铺子,匀个空位给她卖香皂。 她昨日找到了铺面,就位于尧城的最中心。 “大姐。”陈欢欢握着长姐的手,眼中满是好奇与神往:“尧城漂亮吗,人是不是很多?” “我听大哥说,尧城可热闹了。” 末了,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正欲改口,脑袋被轻轻揉了下。 “是呀,尧城很漂亮,也很热闹,尤其是尧城中心处,你站在楼上往下看,人头就跟蚂蚁似的黑压压地攒动。”陈绵绵笑眯着眼,语气很是温柔:“等咱们欢欢好起来,大姐带你去铺子里看看,怎样?” “太好了!”陈欢欢欢呼跃起,拉扯到被打伤的肌肉,小脸猛然抽搐一下。 “欢欢……” “我没事!”陈欢欢急忙按住长姐的手,笑着哄她道:“我好得差不多了,吴嫂子对我特别好,天天给我喂药,上药,还给我炖补汤,帮我擦身。”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心中怜惜愈甚。 她家小炮仗,懂事得让人心疼。 “大姐,你这是什么表情嘛!”陈欢欢扁扁嘴,声音轻了几分:“我真的没事。” “嗯,大姐晓得。”陈绵绵回以笑容,配合着道:“大姐只是在想,咱家欢欢这么聪明,是不是应当读点书。” “读书?”陈欢欢眼睛有一瞬间亮起,很快又暗了下来:“读书不是男孩才能做的事吗?” “谁说读书是男孩才能做的事了?有钱人家的姑娘都识字。”陈绵绵握着妹妹黑瘦的小手,温柔道:“欢欢,你只需要告诉大姐,你想不想读书,余下的,交给大姐来做。” “我……”陈欢欢扣着指甲,小声道:“欢欢想读书。” 末了,不待长姐回复她又道:“不过,我也不懂读书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听大……听陈……听以前的大哥说,读书特别好,有很多的小伙伴。” “而且,读书就不用干活,还能吃好吃的,所以欢欢以前特别希望能去读书。” 说到这,她反握住长姐的手,一脸认真道:“可是欢欢想帮大姐干活!” 闻言,陈绵绵笑了起来:“那大姐跟你说下读书的利弊,你再决定要不要去,好不好?” 陈欢欢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姐还没给你办好新的丁籍,加上陈文辉又在书院读书,所以大姐不会送你去学堂,只会给你请夫子。你去读书,不会有小伙伴,只有你和夫子。”陈绵绵望着妹妹的眼睛,目光怜惜而温柔:“读书是件很费脑子的事,接触新事物,总是要更加劳心伤神,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比干活还累。” “可是呀,当你识字了,懂看书了,你眼里的世界就不再只是窝窝村,不再是牛王镇,甚至能飞出尧城。” “书籍,能开拓一个人的眼界,当一个人眼界不一样了,心境也就不一样了,你能从容面对许多事情。” “读书识字,还能让你有分辨善恶,真假的能力,有了这些能力,遇到危难的时候,你便可以用它来自保。” “就像大姐一样吗?”陈欢欢轻声问道。 “嗯!”陈绵绵点头,亲昵地刮了下妹妹的鼻尖:“小家伙真聪明。” 陈欢欢脸“唰”地红了,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那我要读书。” “做好了决定,可不许反悔,不能因为怕苦怕累半途而废。”陈绵绵微微倾身,一本正经道:“欢欢,尝试一件事是需要时间的,知道吗?” 陈欢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乖!”陈绵绵又摸了摸妹妹软乎乎的面颊,语调越发温柔:“欢欢你要记住,不管你是聪明伶俐,前途无量,还是平凡,你都是大姐的好妹妹,读书,是为了让你把选择权握在自己手中。” 同样是种田,文学家陶渊明种田那叫“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普通人家种田那叫“生活所迫”,前者进退自如,后者,退无可退。 陈欢欢不是很能理解“把选择权握在自己手中”是什么意思,却听懂了前半句。 大姐说,不管她优秀还是平凡,她都是她的好妹妹! 可是,她想为了大姐变优秀,像大姐保护她那样保护大姐。 “大姐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的。”陈欢欢认真答道。 “乖!”陈绵绵莞尔,她不知妹妹心中所想,却爱极了她这般认真的态度。 她伸手将人牵起,领着人朝屋外行去:“跟大姐来,大姐先带你去见见夫子,等明日你便开始学习。” 陈欢欢微微一愣,不料读书这件事进展得这般快,却还是乖巧地跟了上去。 出了房门,陈绵绵同余薇打了声招呼,带着妹妹朝院外行去。 她专门捡的小巷子钻,避免好巧不巧遇上同村人暴露。 去往董家的路上,她专门同妹妹提了醒,夫子身有残疾,长得也不好看,但是个有大学问的,要敬之重之。 另外,每日去先生家读书,早晚要避开村里人来回镇上的时间,也就是,早上需得早起,晚上需得晚归。 陈欢欢将长姐说的话听在心里,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是以当董家院门打开,露出董文奎形容枯槁的身姿,她并没有被吓到,反九十度鞠躬,恭恭敬敬道:“夫子!” 董文奎依旧披着头发,周身气息阴测测的,仿佛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只是此刻,那“恶鬼”眼中是难掩的震惊。 “董大哥!”陈绵绵点头致意,将妹妹往前推了推,笑吟吟地介绍道:“她就是我同你提过的妹妹陈欢欢。” 董文奎透过凌乱的鬓发看向那瘦小的女孩儿,她面颊微肿,残留着些许青紫,一双大眼睛却是干净火热,半点不怕生,也不怕他。 不怕他的孩子?真稀奇! 第235章 凭空消失 第235章买一送一 董文奎推着轮椅来到小女孩的面前,伸手搭在对方肩上。 出乎预料的,对方没躲,没抖,只是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迷惑地望着他。 “你不怕我?”董文奎言罢,将披散的鬓发撩开,露出脸上烙印的“奸”字:“你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闻言,陈欢欢扭头看了长姐一眼,见对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笑,当即据实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知不知道,脸上刺字意味着什么?”董文奎复问道。 陈欢欢眨巴着大眼睛,又扭头看了长姐一眼,见对方依旧没反应,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声音压低几分:“犯过大案子的脸上才会被烙字。” “你既知道我犯过案子,还不怕我?”董文奎逼近几分,目光阴测测的。 “你这人好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怕你?”陈欢欢抬起下巴,神情认真又骄傲道:“我大姐找你教我读书识字,就说明大姐相信你,我家大姐眼光可好了,对我也可好了,她选你,肯定是因为你特别厉害。” 女孩的回答单纯又干脆,却是叫董文奎无言以对。 他松开撩起鬓发的手,任由头发垂下,将脸上的字遮住,面无表情道:“你这个学生我收了,等你伤好就过来。” “我明天就可以过来!”陈欢欢主动道。 闻言,董文奎看向陈绵绵,目光中带着几分征询。 “就明天过来!”陈绵绵附和道。 “行,那就明日。”董文奎收回目光,语调冷冰冰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她若是吃不了苦,后悔了,再想回来我是不收的。” “董大哥放心。”陈绵绵利落应道。 拐角处,三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 “这个陈绵绵真是奇怪。”李瑞忠咕哝着,面上是难掩的困惑:“这等三教九流之辈,她竟也敢结交。” 结交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亲妹妹交托给对方,脸上被烙“奸”字意味着什么,他不信陈绵绵不懂。 “我也觉得陈姑娘有些奇怪。”李瑞义出言附和,沉吟片刻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太成熟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宋清源将侍从的谈话听在耳中,眉心微蹙,神色颇为复杂。 奸**孺的小人,莫说寻常人,便是在狱中,也不受犯人待见,同一牢房中犯奸**孺案者,十之有九会被犯人虐打。 也因此,有的富贵人家家中姑娘遭了欺负,就会私下里给班头塞银子,让班头将犯人与死刑犯关在一处。 死刑犯的脑袋早已架在刀刃上,打起人来手脚没个轻重,常常将那些奸**孺的犯人虐打致死。 可就是这样人见人厌的存在,陈绵绵却与之结交…… 宋清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那姑娘,说她两面三刀,奸猾贪利,偏偏她收留了于铁一家,甚至愿意为尧城的姑娘出面作证。 可要说她为人刚正,她却与三教九流厮混一处。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解决了妹妹上学的问题,陈绵绵心头大石落下,又带着妹妹在董家撸了会猫,同董文奎闲聊了几句,这才离去。 跨出董家院子时,陈欢欢一步三回头,似有几分不舍。 待走得远了,陈绵绵出声道:“欢欢,你觉得董夫子人如何?” “很好!”陈欢欢点头,高兴道:“他还养了三只猫,我好喜欢那三只猫。” 末了,不待长姐接话,她又自言自语道:“其中两只还是黑色的呢,在咱们村,大家看到黑色的猫都会往外赶,他敢养在家里,就说明他是个好人。” 闻言,陈绵绵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摸了摸妹妹有些干枯发黄的头发,温柔道:“欢欢说得对,他是好人,咱们看人呀,不能只看表面,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因为他的外貌看不起他,欺负他,知道吗。” “大姐放心,我不会欺负夫子的。”陈欢欢一脸认真地保证道。 “不仅是不欺负,还要把夫子当成寻常人看待。”陈绵绵半弯着身子,谆谆教诲道:“夫子力所能及的事,除非他叫你做,否则你不要插手,夫子做不了的事,你要尽可能帮,晓得吗?” 董文奎虽身有残疾,却是个有傲骨的,她就怕她家小炮仗太过热心肠,最后惹得对方不快。 “唔……”陈欢欢微微皱起眉头,虽然有些不理解,却还是乖巧点头应道:“大姐放心。” 末了,她握住长姐的手,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似有千言万语。 “放心,大姐今日陪着你。”陈绵绵揉着小丫头的脑袋,笑眯眯道:“去哪都带着你。” 得了这般回答,陈欢欢嘴险些咧到耳朵根去,却还是口是心非道:“大姐也不用一整天都陪着我……” “那我不陪了。”陈绵绵说着,作势就要离去。 “大姐!”陈欢欢急忙抱住长姐的胳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刚才明明说……” 在对上长姐揶揄目光的一瞬,话音就此戛然。 陈欢欢气鼓着腮帮子,偏偏又不敢将人放开,只能气得直跺脚:“大姐欺负人。” “就欺负你了。”陈绵绵捏起妹妹面上软肉,笑得宠溺又恶劣:“谁叫我就你这么个妹妹。” 陈欢欢忍不住笑了,眉梢眼角是数不尽的喜气。 “走!”陈绵绵带着人往巷子里钻:“大姐带你去见见你新大哥。” 陈欢欢亦步亦趋地跟在长姐身侧,有些怯生生道:“新哥哥是那总冷着一张脸的陈述哥哥吗?” “是他。”陈绵绵点头,温声细语道:“你昏迷的时候,还是你陈述哥哥驾着牛车带大姐出来请大夫呢,就差把他急坏了。” 闻言,陈欢欢面上怯意退去,有些不确定道:“那……新哥哥会喜欢我吗?” “荣叔他……只买了大姐。” “这叫买一赠一。”陈绵绵笑,一把勾住那小丫头的脖子:“买我这么个小胖妞,送你这么个可爱的小炮仗,干爹赚大了。” “大姐才不是小胖妞!”陈欢欢着急辩驳道,一张脸涨得通红:“这叫有福相,那些觉得你胖的都没眼光,他们那是嫉妒你胖!” “噗嗤!”陈绵绵为妹妹的说辞逗乐,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236章 无本的买卖 第236章置气 陈绵绵带着妹妹专捡小巷子走,七拐八绕,耗时足足两刻钟,终是来到唐宅后门。 没等她叩响门扉,正对面的宋宅后门开了,露出李瑞忠那张活像是别人欠他五百万的讨债脸。 “陈绵绵,我家公子要见你。” “我知道了,烦请让宋公子稍等一会,我这有一点私事需得处理。”陈绵绵客气道,抬手就要去敲门。 “陈绵绵,我家公子时间有限,不用我再提醒你?”李瑞忠依旧摆着张脸,态度颇为不客气。 闻言,陈绵绵被气笑了,领着妹妹就往宋宅走。 一脚刚跨进去,就为一只大手拦住。 “我家公子只见你,旁的人不得入内。”李瑞忠硬邦邦道。 “哦?”陈绵绵挑眉,收回跨出的脚,带着妹妹退了出去。 “大姐!”陈欢欢轻轻拽了拽长姐的胳膊,压着声音懂事道:“你有正事就去办,我在这等你。” “不是什么大事。”陈绵绵递给妹妹一记安抚的眼神,抬手叩响门扉 很快,院门那端传来应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绵绵!”李瑞忠拔高音量,拉长了一张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陈绵绵斜眼冷睇男子一眼,红唇微启,底气十足道:“便是你家公子都对我以礼相待,你这奴才凭什么颐指使气?” “还是说,你家公子就是个两面三刀的,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私下里却是不将我当人看?” 说话间,唐宅的后门打开。 “陈绵绵……” “说句不好听的,你不喜欢我,我也看不上你,平日里对你温温和和客客气气是出于礼貌,别蹬鼻子上脸,若是最后因为你这个奴才坏了我与你家公子的合作,倒霉的是你家公子,不是我陈绵绵!”陈绵绵霸气言罢,领着妹妹行入唐宅。 李瑞忠想要追上,叫文竹伸手拦住。 四目相对,文竹唇角一挑,笑了:“素闻宋公子温润美名,不曾想,身边还养了条会咬人的恶犬。” “文竹……” “哎,按身份,你得叫我一声文竹大人。”文竹撑着门框,笑眯眯道:“你家公子还未入仕,便是他见了我,唤我一声大人,我也受得住,更逞论,你这奴才。” 言罢,他反手“砰”地将门关上。 吃了闭门羹,李瑞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一甩手,回了宋宅。 才关上门,李瑞义行了过来。 见后院只有弟弟一人,李瑞义不免有些糊涂:“瑞忠,陈姑娘人呢?” “人家瞧不上我这奴才,甩脸子不肯来呗。”李瑞忠阴阳怪气道:“不过是借着咱家公子的名声,生意还没做起来呢,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瑞忠!”李瑞义低喝,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那陈绵绵骂我奴才,还拿公子的事相要挟。”李瑞忠半点不让步,沉着张脸道:“不过是认识了一些个三教九流的人物罢,还真当自己有了多大本事,若没有公子给她做靠山,她能被陈尚言给生吞活剥了……” “若没有公子给她做靠山,睿王愿意给她做靠山!”李瑞忠打断弟弟的话,责备道:“李瑞忠,你脑袋被驴踢了是不是?” “打从那日陪陈姑娘去了趟锦绣陈家,你就跟脑子进了水似的,说话不经大脑。” “你以为你这样甩脸子显得你很厉害,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我告诉你,你对陈姑娘甩脸子,那就是在打咱公子的脸!” “她可是公子的贵客,公子尚对她以礼相待,将她视作朋友,你对她不敬,那便是对公子不敬!” 闻言,李瑞忠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依旧有些不甘地辩驳道:“是陈绵绵她态度有问题,我不过……” “行了!”李瑞忠出声喝止,没好气道:“陈姑娘可是个做生意的精明人,她没事会去找你麻烦?” 说到这,他狠狠戳了下弟弟的脑袋:“公子让我来请陈姑娘,你非要抢事,现在好了。” “若是陈姑娘因此置气,不肯过来,你自己想着怎么办。” “她的生意还需得靠咱们公子呢,她敢不来。”李瑞忠小声嘀咕道。 闻言,李瑞义险些被弟弟气死。 他愤愤甩袖,只撂下一句:“我去禀报公子,你自己想办法补救。” 李瑞忠以为,陈绵绵会自己回来,毕竟,她的生意为锦绣陈家盯上,她又逼着陈尚言喝了药,彻底得罪了陈家,要想在尧城经商,少不得他家公子帮衬,只要她脑袋清醒,就不会晾着他家公子。 然,事实却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对面唐宅一点动静也无。 宋清源坐于院中,看着扎着马步,双手举着两把木椅,汗流如注的侍卫,只觉一阵头疼。 他与睿王素有嫌隙,断不可能遣人去唐宅找人,只能等陈姑娘从唐宅里出来,偏偏,唐宅那头欢声笑语不断,陈姑娘半点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诚然,陈姑娘这是生气了。 “李瑞忠啊李瑞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宋清源扶额,显然被气得不轻:“你不喜欢陈姑娘,我也不派你去请她,你非得暗中往自己身上揽事,你嫌你家公子手头上的事太少了是不是?” 李瑞忠低眉垂眼,老老实实举着木椅,不语。 “你就在这举着椅子,什么时候陈姑娘来了,什么时候放下!”宋清源撂下话,起身大步离去。 一墙之隔的唐宅内,兄妹三人加上文竹四个围坐一圈,热聊不断。 文竹不遗余力地寻找着有趣的话题,哄得陈欢欢“咯咯”直笑。 聊到一半,陈欢欢想要小解,为丫鬟领了下去,笑声这才戛然。 一旁赔笑许久的陈绵绵揉了揉有些发酸腮帮子,压着声音道:“文竹,你这是故意气李瑞忠呢?” “陈姑娘聪明!”文竹竖起大拇指,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末了,他看向少女,好奇道:“陈姑娘,你得罪他了?” 陈姑娘这般好脾气,不该啊! 第237章 认她做妹妹 第237章把话说清楚 “不知道。”陈绵绵耸耸肩,表情颇为无语:“许是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叫他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奸猾小人,故而他从未给过我好脸色。” 闻言,文竹登时恍然:“也难怪了,李瑞忠跟了个颇负盛名的主子,好的没学上,就学了一身的傲气。” 这个瞧不过,那个看不上,仿佛这世间只有圣人配活着。 陈述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得知那个叫李瑞忠的男人瞧不上自家妹妹,当即不客气地吐槽道:“他当他是相府的下人呢,宰相门前才有七品官,商贾人家的下人,和我们普通百姓有什么区别?” 闻言,陈绵绵与文竹具是无语凝噎。 李瑞忠此人,还真是相府的人。 陈述没有瞧出二人的异常,只是安慰妹妹道:“绵绵,若是那公子不好相处,咱就不同他做生意了,就像现在这般也挺好,不缺他一个。” “大哥放心。”陈绵绵回以安抚笑容:“你妹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若是宋公子不知李瑞忠这般无礼也就罢了,明知李瑞忠对她不敬还遣李瑞忠来请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只因为她今天早上一大早从唐宅出去? 宋公子若是因为睿王迁怒于她,她可不会生生受着,大不了,二人间的生意不做了,她陈绵绵是缺靠山不假,但不缺祖宗! 至于开铺子,与宋家合作,铺面都有了,还怕没货源吗,实在不行,与尧城中的脂粉铺子合作做联名款,水深还能呛死鱼不成? 陈绵绵是个有主意有脾气的,是以当下根本不管隔壁宋公子要不要见她,要见她,那就遣人客客气气来请,她才不上赶着过去。 要是这回她主动往前凑,那就是把脸伸出去给人打,日后更得看人脸色。 陈绵绵在唐宅这一待就待到了傍晚,期间唐大夫突然回来,跟个没事人似的抓她去扎了几针,其余时候,她都尽心尽力地陪着妹妹。 小丫头才从鬼门关里出来,伤害她的又是她最亲的爹娘,这个时候,最是需要人陪伴安慰。 陈述知晓陈欢欢的遭遇,又因着她是自己妹妹的妹妹,是以也颇为上心。 三人玩闹了一下午,等要离开唐宅,陈欢欢已经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热。 至于亲大哥…… 陈欢欢吃着新大哥买来的糕点,笑得比蜂蜜还甜,新大哥比旧大哥好! 眼看斜阳西沉,陈绵绵起身作别。 文竹站起,让下人帮着把陈家的牛车牵出来,自己则将三人往外送去:“小欢欢,你日后若是想你大哥大姐了,随时过来,文竹哥哥给你准备好吃的。” “真的吗?”陈欢欢眼前一亮,不等跳起,肩膀被一双手轻轻按住。 “文竹,不用了,我和大哥会经常去看欢欢的。”陈绵绵笑着婉拒道。 闻言,陈欢欢看了长姐一眼,虽心中失落,却还是十分懂事道:“文竹哥哥,不用了,我大姐会去看我的。” 文竹伸手摸了摸陈欢欢的脑袋,抬头冲那胖乎乎的少女道:“陈姑娘莫要担心给我家公子添麻烦,我家公子一向喜欢小孩,更不要说像小欢欢这般乖巧可爱的。”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洞穿,陈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楚公子这般和善,他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咳!”文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面颊涨得通红:“孩……孩子?” “我家公子并未娶妻,哪来的孩子?” 并未娶妻? 陈绵绵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二十岁了还没娶妻? 很快,她敛下心中异样情绪,尴尬道:“我……我以为楚公子喜欢小孩是出于父爱。” “咳!”文竹再度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末了,他想到文松中午偷偷同他说的“养妻”二字,再去看少女那张日渐好看的面庞,心下忽然有了主意。 他稍稍稳住情绪,故作不经意道:“陈姑娘说笑了,我家公子只是觉得孩童天真无邪,很是可爱罢,他身边干净得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上哪去偷个孩子来。” 连妾室都没有? 陈绵绵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几乎将“惊诧”二字写在脸上。 古代男子十五岁就能娶妻,便是为了身体着想,十七八也该有通房了,睿王身为王爷,连通房都没有?这眼光得多高? 想想也是,睿王生得那般好看,从小到大窥镜自视,看多了,眼光也就高了。 文竹不知对方想歪了,还以为她这般冰雪聪明,必然理解自己话中深意,当即笑吟吟地将人送了出去。 出了唐宅,就见对面的宋宅后门大开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站在那,显然等候多时。 陈绵绵只当没看见,作别之后就要送妹妹回去。 “陈姑娘!”小厮小跑上前,半挡在女子身前,恭恭敬敬道:“我家公子有请。” “不见!”陈述摆手,没好气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他家下人这般厉害,这生意没得做。” 闻言,小厮面色大变。 生意没得做?陈姑娘这是打算毁约,不出面作证了? “陈姑娘莫要生气,此事乃是误会,李侍卫并非有意怠慢姑娘。”小厮赔着笑脸,险些把腰折弯。 陈绵绵不愿为难下人,当即伸手将人拦住:“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他若是有诚意,就自己来请我,并让李瑞忠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宋公子这折人腰杆子的生意,小女子做不起。” “这……”小厮有一瞬间犹豫,见人抬脚就要走,当下只得应声,匆匆朝府内跑去。 陈绵绵坐在牛车上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宋清源领着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大步行来。 哪怕兄弟二人模样几乎如出一辙,在二人未开口的情况下,她也认出那汗流浃背的男人是李瑞忠。 这是受了责罚?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稍稍一跃,从牛车车板上跳下。 “陈姑娘!”跨过门槛,宋清源先施以一礼,歉意道:“宋某御下无方,冲撞了姑娘,现已将人带来,随姑娘处置。” “宋公子!”陈绵绵回以一礼,态度颇为冷淡:“‘御下无方’四字,已是公子第二回说,咱们既曾把话摊开来说,今日我也就不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 “我有两件事,需要宋公子给我一个解释。” “一,缘何公子在明知李瑞忠不喜我,不敬我的情况下,依旧让他来请我?” “二,我究竟做过什么,叫李瑞忠如此厌恶?” 声落,巷子里只能听见长风过巷声。 第238章 小太阳 第238章表白 李瑞义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施以一礼,歉意道:“陈姑娘,我家公子知晓瑞忠办不好事情,今日遣的我来请姑娘,不曾想瑞忠半路将我拦了,偏要揽这事,我也没多想,便让他来了,哪知这小子脑子糊涂乱说话,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这个解释,我接受。”陈绵绵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宋公子亲自带人出来见她,诚意可见,她愿意接受李瑞义的解释。 不过…… 陈绵绵目光转向还在流汗的李瑞忠,红唇微启,十分不客气道:“你为什么要主动来找我麻烦?讨厌我?还是觉得我不过一介村姑,没那个见识,也不敢有那脾气,受了你的欺负只能往肚子里咽?” 不是宋公子遣他来,他非要往前凑,落她的脸,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李瑞忠皱着眉头,表情复杂,却是没应声。 见状,陈绵绵也不恼,扭头冲宋公子笑道:“既然公子您的侍从连一个解释都不稀得给我,那么,等您御下有方了,咱们再谈合作一事。” “陈姑娘且慢!”李瑞忠出声将人唤住,面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唇开开合合,却又说不出下文来。 看着男子躲闪的目光,陈绵绵心头生出一丝诡异的猜想,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因为我喜欢你,见不得你和其他男人亲密!” 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陈绵绵一噎,剧烈咳了起来:“咳咳咳……” 不仅是陈绵绵,在场众人具是惊了,就连沉稳如宋清源,面上也多了几分怪异神色。 院墙那端,文竹表情扭了扭,心中对李瑞忠吐了口唾沫。 呸,十八岁的老男人,对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动了心思,忒不要脸! 骂这话时,他丝毫没想过,自家爷已经二十岁了。 好半响,陈绵绵缓过劲来,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那高大男子:“李瑞忠,你有病,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再说了,我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表白被骂,李瑞忠面上那丝因尴尬和别扭而浮起的红晕为恼羞成怒所取代:“我看你才有病,你都十三岁,可以婚配了,算个屁孩子。” “就算我不是个孩子,也不是你这个老男人该喜欢的!”陈绵绵怒目圆瞪,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你要是成亲早,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闻言,李瑞忠表情更扭曲了:“我今年才十八岁。” 声落,巷子里静了下来。 陈绵绵定定地看着那张麦色的脸,片刻后将脑袋歪向一边,扯动唇角,轻声道:“我以为你大我一轮。” 大一轮? 李瑞忠心头冒火,脑门冒烟:“陈绵绵你眼瞎是不是,我哪里看着像二十五的人了?” “哪里看着都像!”陈绵绵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脸像二十五的,心智像十五的。” “你……” “我和其他男人亲密关你什么事,你当是上演霸道侍卫爱上我呀?变着法子给我找不痛快。”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横眉竖目道:“你要是私下里给我不痛快,我没话说,你借着你家公子让你办事的由头给我不痛快,你这侍卫就不合格。” “你来这是干正事的,不是来谈情情爱爱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我要是你家公子,我能锤死你!” 李瑞忠额际青筋“突突”直跳,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陈绵绵,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刚才说的是我喜欢你!” 他同她表白,她却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想做什么。 闻言,陈绵绵顿了几息,默默把脸偏向一边,声音到底柔和了几分:“我的态度还不够清楚吗?” 李瑞忠噎住,头一扭,跑了。 围观众人:“……” 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怪异的表白,说是表明心意,偏偏当事两个人跟吵架似的,且,到了最后,男方跑了。 通常情况下,不都是女方跑的吗? 相较于众人的无语凝噎,当事人陈绵绵颇为淡定。 她冲宋公子施以一礼,不疾不徐道:“宋公子,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您也别责备李瑞忠,不过,我日后不想与他有太多的接触。” 这般言辞,算是将人拒绝死了,不留半分余地。 宋清源眉心微微隆起,拱手回以一礼:“陈姑娘放心,宋某必会好好管教下属,不再给陈姑娘添麻烦。” “宋公子客气!”陈绵绵点头,再度施以一礼:“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宋清源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道:“希望陈姑娘明日早些来镇上,我有要事同姑娘商榷。” “好!”陈绵绵应声,领着兄长与妹妹离去。 从头至尾,不曾介绍过二人,显然,不打算与之深交。 宋清源从女子的言行举止中读出了背后深意,眉心不由拧得愈深。 李瑞义在一旁瞧见自家公子的面色,心中直打鼓:“公子,瑞忠这回是做错了,您……” “行了!”宋清源抬手打断侍从的长篇大论,目光随两道车辙印向前延伸:“陈姑娘对本公子,似多有介怀……” “咱们不是已经把话讲清楚了吗?”李瑞义诧然,神色颇为凝重:“难不成,是瑞忠先前做得太过了?” 宋清源没说话,只是转身朝院内行去。 见状,李瑞义连忙抬脚跟上:“公子,要不,我再去找瑞忠问问?” 宋清源摆摆手:“让他静静。” 李瑞义步伐一顿,面上浮现出浓浓内疚。 公子对他和瑞忠,总是这般包容,偏偏瑞忠那厮…… 说多就让人生气,瑞忠跟在公子身边这般久,怎半点不知道长进呢? 这厢宋宅内气氛沉闷,那厢唐宅却是一派快活。 要说太子一派和睿王一派的人,相互看不顺眼已久,能看到对方出丑,那是再好不过,尤其是,唐南斗和太子有私仇。 是以,文竹第一时间将偷听到的墙角分享给了唐大夫,博君一笑。 果不其然,唐南斗一听,乐了,阴郁一天的脸终是转晴:“不亏是老子青眼以待的丫头,有个性。” 楚聿修回到宋宅时,就听到这一句话。 他缓步行入前院,面上带着几分笑容,温和道:“唐大夫这般高兴,可是因为绵绵?” “就是她!”唐南斗应声,把陈绵绵拒绝李瑞忠的过程复述了一遍,十分畅快道:“小丫头是个痛快人,说的话太中听了。” “要我说也是那个李瑞忠脸皮厚,多大岁数人了,喜欢一未及笄的小姑娘。”文竹一脸嫌弃道。 声落,袖子被拽了下。 文竹侧目,就见文松冲自家爷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霎时间,文松头冒冷汗。 完了完了,爷比李瑞忠还要大两岁,他说这话,岂不是将爷一并骂了。 他脑袋高速运转,旋即改口道:“年纪不是问题,主要还是他长得丑!” 楚聿修:“……” 他这两个下属,越来越奇怪了。 第239章 揉脑袋 第239章低品绿茶 陈述赶着牛车回到村子里时,天已经全黑了,寂静的村道上不时响起几声虫鸣蛙语。 这般环境,不免叫人放松。 陈述一面驾车一面扭头同妹妹聊天,一时走神,没注意周遭环境,没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 “大哥,快拉停牛车!”陈绵绵疾呼,陈述条件反射地猛然收紧手中套绳,老黄牛往前几步停了下来,和冲上来的女子来了个脸对脸。 “啊!”女子疾呼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陈述跳下牛车,待看清那险些被撞的女子后登时黑了脸。 陈绵绵随之跳下牛车,就见李春花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因受惊而发白,显得楚楚可怜。 六目相对,谁也没动。 李春花揉着摔疼的胳膊,慢慢从地上爬起,轻咬着唇道:“陈绵绵,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故意驾牛车撞死我?” “你……” “大哥!”陈绵绵按住兄长,安抚道:“好男不跟女斗。” 末了,她抢在女子开口之际上前一步,唇角挑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但好女可以跟傻逼斗!” 闻言,李春花登时变了脸色:“陈绵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撞了我……”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将女子的长篇大论打断。 李春花怔怔地看着少女,没等反应过来,另一边脸也吃了一记耳光。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陈绵绵甩了甩打疼的手掌,笑眯眯道:“我故意驾车撞你?李春花,麻烦你污蔑人之前用点脑子,驾车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突然冲出来,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拦路的强盗,别说我大哥及时把牛拽住了,便是撞断你一条腿,理也在我们这边。” 李春花捂着被打肿的脸,胸腔剧烈起伏两下,反一巴掌朝女子打去。 陈绵绵眼疾手快地拽住女子手腕,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啪!” 短短几息间吃了三个巴掌,李春花漂亮的脸蛋再绷不住,逐渐变得扭曲:“陈绵绵,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块低品烂绿茶。”陈绵绵眼一横,冷笑道:“李春花,我告诉你,敢伤我养的猫,要是再有下次,我不打你,我用匕首把你这张脸划烂,反正你已经不要脸了!” 李春花被女子张狂的语气吓了跳,急忙将脸捂住。 末了,她似想起什么,面上露出几分笑容:“陈绵绵,你可算不装了!” “你在镇上装得柔弱可怜,不过就是在欺骗那公子罢,也就那公子眼盲心瞎,才会被你这个恶毒的丑八怪欺骗。” 说到这,她面上笑意愈浓,眸中满是算计:“你说,别人若是看到我脸上的巴掌印,你还装得下去吗?” “我装不下去,你装得下去吗?”陈绵绵摸着老黄牛,目光往四下一扫,幽幽道:“这大黑天的,你一个姑娘家,怎在外头晃荡呢?” 说到这,她扭头看向兄长:“大哥,我方才好像瞧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跑过去了,你有没有看到?” 闻言,陈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点头应道:“看到了。” 霎时间,李春花脸都绿了:“陈绵绵,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笑得人畜无害:“我就胡说八道,怎样?” “胡说八道又不是你这块低品绿茶的专利。” “怎的,就许你勾引男人不成往我身上泼脏水,不许我泼回去呀?” 说到这,她走近女子几分,笑眯眯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听完以后千万不要生气。” 李春花下意识后退一步,为女子拽住衣襟。 “我告诉你哟,昨天早上我晕倒,是装的。”陈绵绵做出无辜模样,口吐之言却是能将人活活气死:“事实上,我在鬼屋外头偷听到了你那几个好哥哥的谈话,知道他们要拿猫威胁我,所以,我让我大哥骗钱立成,说要给他介绍好出路,其实呀,并没有。” “被抓的几只奶猫也不是钱立成放的,被我抱走了。” 说到这,她将人松开,拍了拍揪过女子衣襟的手,斜眼朝女子看去:“我装晕之后,你被骂惨了?光是想着你的惨状,我就在路上笑出了声。” “陈绵绵!”李春花被气得肺疼,恨不能扑上去将那张讨人厌的脸挠花,偏偏,她打不过对方,更逞论对方身后的陈述强壮得像是一堵墙。 她面庞扭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好半响,她才平复了呼吸,冷笑道:“陈绵绵,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村子里。” “你说,我要是让大家知道这件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这便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昨夜她和母亲在陈绵绵回村必经的路上等了许久,想要找陈绵绵理论,最后发现,陈述回来了,陈绵绵却没有一起回来。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夜不归宿,若是传出去,陈绵绵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不过,她虽然想要毁了陈绵绵的名声,却更想挽回自己的名声,而这一步,必须要陈绵绵出面。 女子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太过明显,登时把陈绵绵听乐了。 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纤细窈窕的少女,红唇微启:“大家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同情我。” “可怜我,从小被村里人欺负到大,只能寄情于几只猫,哪曾想,某些人空有一副皮囊,心却是黑的,把我这个小可怜气得都晕过去了,伤神过度,昏迷不醒,最后呀,只能留在镇上,让我大哥的朋友帮着代为照顾。” 说到这,她一拍掌,满意道:“这个故事编得实在太好了,大哥,咱们明儿个要不要宣传一圈?正好昨日大家痛骂李春花的时候我错过了,明儿个再导上一出,正好能听个新鲜的。” 李春花不料她这般能颠倒黑白,险些被气得晕过去。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陈绵绵这么厉害? 见女子面有菜色,陈绵绵笑得愈发张狂:“等明儿个,不定我还能愤慨地当着众人的面抽你两巴掌呢,大家应该会支持我,毕竟你这个大村花这么漂亮,村中妒忌你的姑娘应当不在少。” “俗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闻言,李春花一个激灵,下意识摸了把自己高肿的面颊。 陈绵绵适时前进一步,李春花退后一步。 陈绵绵再前进一步,面上勾起阴测测的笑容:“这笔账,咱们还有得算呢。” 李春花被女子眸中狠光吓了跳,踉跄后退一步,绊到地上坑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陈绵绵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狼狈的女子,红唇一掀,冷声道:“李春花,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你要是再敢出阴招来招惹我,我会十倍还回去的。” 言罢,她直起身来,扭身冲门神般站在身后的兄长露出明朗笑容:“大哥,咱们回去。” “好!”陈述应声,牵着牛车绕过那坐在地上的女子随妹妹离去。 李春花全身紧绷着,面庞扭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陈绵绵,这个贱人,她一定会让她为昨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240章 劫财还是劫色 第240章把话说开 回到家中,陈述拴好老黄牛,轻着声音道:“绵绵,李春花这人心思很重。” 闻言,陈绵绵迎上兄长目光,笑了:“大哥怕我吃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述一脸认真道。 “我晓得的。”陈绵绵趴在牛圈上,放松道:“我只是不想没事再被她用小伎俩恶心。” “如今她知晓我是个厉害的,要对付我,够她头疼一阵子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述不赞同地横了妹妹一眼,对方回以他明艳笑容。 霎时间,陈述没了脾气:“你早些休息,明天不是约了宋公子吗。”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下,一溜小跑回到自己房中。 今儿个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镇上呢。 宋清源那边…… 陈绵绵直勾勾望着黑漆漆的房梁,眸光微微闪动。 日月轮替,眨眼一日过去。 天方亮,街上小贩才刚支起摊子,一辆牛车驶入牛王镇,拐入东元巷。 牛车停下,陈绵绵合拢手中书籍,随手揣入怀中。 “绵绵,要不,我陪你一起进去?”陈述轻声提议道。 “不用了!”陈绵绵跳下牛车,冲兄长露出明媚笑容:“宋公子是个好人,你无需担心我。” “那……”陈述又看了宋宅后门一眼,眉心微微隆起。 “快去忙你的正事。”陈绵绵摆摆手,快步行到宋宅后门前,不等敲门,院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陈姑娘!”李瑞义颔首,客客气气道:“我家公子正在书房看书,姑娘请随我来。” “好!”陈绵绵点头回以一礼,随男子跨了进去:“宋公子起得倒是早。” 院门为小厮合上,李瑞义一面将人往前院领一面道:“我家公子寅时四刻便醒了。” “这么早?”陈绵绵有些诧异,寅时四刻也就是凌晨四点,这个时候,正是一个人最困的时候,宋公子竟然醒了? “这不是正在查案吗,案件错综复杂,我家公子又是个严谨性子,事无巨细都要过一遍眼。”提及自家公子,李瑞义语气中添了几分自豪与心疼:“打从来尧城后,我家公子鲜少睡一个整觉。” 闻言,陈绵绵侧目,只看到男子刚毅的侧脸。 她不确定他这话是不是有意说给她听的,不过就算是有意,也不影响她对宋公子的敬佩。 能对案件投入至此,说明他是个好官。 很快,一行二人行入主院。 宋清源正从书房出来,李瑞忠跟在他身后,帮着他按揉肩膀。 见到来人,宋清源步伐一顿,有些意外道:“陈姑娘?” 李瑞忠也注意到了那矮胖姑娘,当即拉下脸来,一副怨夫模样。 “宋公子!”陈绵绵点头致意,态度客气,却又显出几分生疏。 女子的疏离实在太过明显,根本无法忽视,宋清源也不打算忽视。 他几步上前,面上露出温和笑容:“有一件事,困扰了本公子一夜,还请陈姑娘为我解惑。” “宋公子请问。”陈绵绵大大方方道。 “陈姑娘可是还因为昨日之事生本公子的气?”宋清源言罢,不待少女否认又道:“究竟为何?” 陈绵绵昨日故意疏远,等的就是这一刻,见男子总算发问,她微微敛眸,回以沉默。 就在宋清源打算将话题扯开之际,稍显冷淡的女声传来:“宋公子昨日的解释,小女子愿意相信,小女子就是不明白,李瑞忠做错了,公子应当一早就知道,缘何要等到我准备回家之际才出面?” 陈绵绵皱着眉头,似是耿耿于怀:“这期间,宋公子可是在等我主动致歉?毕竟你我合作,算起来,是小女子仰仗宋公子。” 女子的态度困扰了宋清源整整一夜,却不曾想会是这般答案。 他面上浮现出一丝讶然,旋即失笑道:“陈姑娘莫要这般说,你我合作,是陈姑娘在帮本公子。” 末了,不待女子追问他便徐徐道:“昨日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遣人去请姑娘,乃是因为我与唐宅的主人不合,便是遣人去请姑娘,最后也只会无功而返。” “宋公子与唐大夫有嫌隙?”陈绵绵微微睁大眼睛,很好地把控了诧异的分寸:“可是他拒绝过给公子治病?他这人脾气古怪,不过却是个好人。” 不怪她戏多,实在是宋公子与睿王关系尴尬,她若不弄这一出,叫宋公子回味过来她知晓他与睿王有嫌隙,怕是会猜到她也在帮着睿王查案,对她生了提防,到那时,不利于案件的进展。 闻言,宋清源温和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你我日后相处的时日还多,若是因误会生了嫌隙,还请姑娘直言。” “本公子若是有疑惑之处,亦会直言,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宋公子哪的话,有误会说开了是好事。”陈绵绵言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这回倒是我小心眼了,还望公子见谅。” “陈姑娘客气!”宋清源颔首,随后以手做请:“陈姑娘请坐,咱们谈谈香皂铺子一事。” “巧了!”陈绵绵行至石桌前坐下,巧笑嫣然:“我也想同宋公子谈谈香皂铺子之事。” 闻言,宋清源不由来了兴趣:“陈姑娘先说。” “前日我同宋清灵宋小姐见了一面,商定了铺面一事,宋家在尧城十字街头的布庄铺面,租一半给我做脂粉铺子。”陈绵绵徐徐道。 “看来我和陈姑娘想到一块去了。”宋清源失笑,眸中是难掩的欣赏:“只不过,姑娘动作要比我快些。” “嗯?”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有些不确定道:“宋公子找我,是为了谈宋家铺子的事情?” “既是要打入各个大户人家内部,铺子就必须有足够的排面,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相信你身后人的实力。而尧城最繁华的地段,也就只有宋家的铺子是空着的。”宋清源徐徐言罢,又补充道:“再加上,宋老爷此人油盐不进,能拿下他的铺子,也会叫人高看一眼。” 第241章 水里有人 第241章宋公子,您马甲掉了 “宋公子既然这般说,一个月三十两的铺面钱,您是愿意付喽?”陈绵绵莞尔,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自然!”宋清源答罢,就见面前桌上多了一只肉呼呼的小手。 那透着粉的手指头勾了勾,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租铺面的契书已经签了,公子给钱。” “陈姑娘办事倒是效率。”宋清源面露赞许之色,抬手示意侍从掏钱:“姑娘就不怕我不愿意租这间铺子?” 一个月三十两的租金,她倒是说签就签,好大的胆量。 “您不愿意不打紧,我同宋小姐商量好了,租金用我洗衣皂抵账。”陈绵绵手没有挪开,端的是理直气壮:“当初说好了公子出铺面钱,所以,这一个月三十两的租金自然归我。” 闻言,李瑞义掏钱的动作一顿,看向少女的目光是难掩的诧异。 一笔买卖两头赚?奸商也不过如此! 诧异归诧异,他还是掏出银票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陈绵绵接过银票,一张十两面额,一张二十两面额,正好三十两。 她把银票整整齐齐叠起,细致地揣入怀中,这才抬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同宋公子商量。” “陈姑娘请说。”宋清源以手做请,态度很是温和。 “一间铺子要有排面,光有好的地段是远远不够的,内里布局足够雅致,方能引来风流人物,将名声迅速打响。”陈绵绵双手托着下巴,巴巴望着对面坐着的俊美男子:“我就是一小村姑,审美有限,所以我想,这件事,怕是要劳烦公子您动手。” 四目相对,宋清源不由失笑。 这个小丫头,当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么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也就她能想的出来。 “陈姑娘,再改装,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侍立一旁的李瑞义出言提醒道。 “为何要改装?”陈绵绵挑眉,面上盈着浅浅笑意:“一间铺子就好似一幅山水画,内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山,水,大家与庸人的区别,在于意境。” “咱们只需根据已有布局规划陈列台,再添加一些个小玩意儿,就能和普通的脂粉铺子区别开来。” “陈姑娘言之有理。”宋清源附和地点点头,旋即施施然站起:“那么,咱们今日就去尧城的铺子看看?” “好呀!”陈绵绵爽快应下:“是宋公子您亲自随我去一趟宋家,还是让李瑞义陪我去?” “本公子亲自去。”宋清源言罢,拱手施以一礼:“烦请陈姑娘稍等片刻,我先换身衣裳。” “好!” 半刻钟后,宋清源从卧寝出来,一身轻便的简装已为一席白色缎袍所取代,配以无暇白玉冠,称得上一句“公子世无双”。 陈绵绵记得,宋公子今年十九,还未到加冠的年纪,如今束玉冠,想来是为了模糊年岁。 见少女只是神色淡淡地望着自己,宋清源心中浮起一丝异样情绪,很快为他所忽视:“陈姑娘,请。” “请!”陈绵绵像模像样地回以一礼,随男子行出宋宅。 牛王镇宋家离宋清源的宅子算不得远,饶是如此,二人也坐的马车代步。 车辙在青石板上滚动,发出碌碌声响,陈绵绵端坐于车厢内,紧着时间闭目养神。 宋清源也欲休息一会,不知怎的,视线落在了那张圆乎乎的脸上。 她变白了,似乎,也变瘦了。 不得不承认,只是变白些,变瘦些,她便漂亮了许多,越发显得狡黠灵动。 只是…… 马车停下,陈绵绵睁开双眼,二人视线对上。 车厢内有片刻沉默,气氛透着些许古怪。 很快,陈绵绵出声打破沉默:“我脸上有脏东西?” “姑娘似乎清减不少。”宋清源徐徐道。 “我整日在村里与镇子来回,车马颠簸,还要为生意劳心伤神,再不瘦,可就真成猪了。”陈绵绵失笑,撩开车帘行了出去。 才跳下马车,宋家大门缓缓打开,一头发略显稀疏的中年男人腆着个大肚子行了出来,一面走一面骂道:“清灵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那么大的事情,她自己一个人能做主吗,竟然拖到今日才告诉我……” 骂声就此戛然,衣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宋老爷愣生生地看着从小马车上下来的俊美公子,眼珠子险些从眼眶瞪出。 很快,他疾步迎上前去,有些激动道:“您……您是宋公子?” 末了,不待男子回应他又道:“对,您就是宋公子,模样错不了。” 陈绵绵侧目看向身侧公子,皮笑肉不笑道:“公子,您貌似小瞧了自己的人气。” 宋公子,您马甲掉了! 宋清源:“……” 尧城距鹰都千里之遥,怎会有人认得他? 要知道,往日他在外游历,从不自曝真实身份,可从宋老爷的态度上看,他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 “宋……宋公子……”见男子面色有些许不对,宋老爷赶忙陪着小心道:“可是小的唐突,惊扰了您?小的这就离去。” “宋老爷!”陈绵绵出声将人唤住,柔声道:“我家公子今日来,是来同宋小姐商量铺面一事的,不过您在,正好,毕竟小女子与宋小姐虽签了契书,却并未过问您的意见。” “铺……铺……铺……”宋老爷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租他铺面的竟然是宋相长孙,这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眼看有人朝这边看来,宋清源提醒道:“宋老爷,咱们谈生意,是不是得找个谈生意的好去处?” “对对对!”宋老爷一叠声应声,恭敬道:“宋公子里面请,陈姑娘里面请。” 宋老爷这般做派,惊呆了路过的百姓,更吓坏了宋家的下人。 他们老爷多有脾气一人,便是知府老爷来了也不曾见他这般恭敬,如今……看来这位宋公子大有来头。 行至中堂,不等看茶,宋清源抬手示意侍从退下,随后冲宋老爷道:“宋老爷,本公子有件事,想同您私下谈谈,您可方便?” “方便,方便。”宋老爷一叠声应着,挥手将下人赶了出去。 很快,中堂内只剩下陈绵绵、宋清源和宋老爷三人。 门外,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如门神镇守。 第242章 救人 第242章当成爷爷看 “宋老爷!”宋清源拱手,反客为主道:“您坐,咱们坐着说。” “哎!”宋老爷应声,一屁股坐在客座上,把主座留给了对方,恭敬之意不言而喻。 见此情形,宋清源登时笃定对方认出了他的身份,当下也不客气,一撩衣袍坐于主座之上:“宋老爷认得本公子?” “认得,认得。”宋老爷连连点头,激动道:“宋公子美名在外,小的岂会不认得您。” 猜想得到确认,宋清源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此说来,宋老爷去过鹰都?” “不曾去过。” 这一次,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宋老爷既不曾去过鹰都,又缘何认识本公子?”宋清源复问道。 “小的认识您,但在这之前没见过您。”宋老爷面上肥肉笑堆起,据实答道:“您与相爷模样有八成相似,相爷年轻时,便是公子这般风骨。” “宋老爷还见过我祖父年轻的模样?”宋清源露出诧异之色,不着痕迹地套话。 “宋相对小的有大恩,三十年前北莒城闹灾,是宋相带人赈的灾,不但如此,宋相还给了小的五两银子,让小的安葬了饿死的双亲。”提及过往,宋老爷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感性道:“宋相就是小的的再生父母,所以,小的改了姓,沾一点宋相的光,家中女儿,也叫人照着宋公子的名取的。” 三十年前,北莒城大旱,一时间马匪肆虐,民不聊生,这件事,宋清源知晓,宋家小姐名唤宋清灵,他亦知晓,只是他不曾想到,其中有这般深厚的渊源。 不过,既有这层渊源在里头,事情就好办了。 “宋老爷!” “小的在。”宋老爷恭敬应声。 “你应当知晓,天鹰国律法森严,严禁官商勾结。”宋清源意有所指道。 闻言宋老爷一个激灵,忙不迭解释道:“宋公子,小的并无攀附之意,经商这么些年,更是兢兢业业地遵守朝廷规矩,不敢与官府有任何私联……” “宋老爷不必着急。”宋清源打断宋老爷的话,态度温和道:“本公子的意思是,香皂营生同本公子挂钩一事,宋老爷要帮着保密。” 闻言,宋老爷一愣,解释的话卡在嘴边。 “您也知晓,我祖父乃当朝丞相,父亲官拜三品,本公子若经商,便是干干净净,也不免惹人怀疑。”宋清源稍稍仰靠在椅背上,平静道:“所以,本公子这才不远千里跑到尧城来,还找陈姑娘代为处理生意事宜,为的就是避免落人口舌。” 宋老爷到底是商场上的老狐狸,听到这立即反应过来:“宋公子放心,小的一定不会叫人知晓您的真实身份,更不会叫人知晓香皂生意是您做的。” “小的会把陈姑娘当成公子来敬重,其他人若是识趣,必然不敢打香皂生意的主意。” 见宋老爷这般上道,宋清源满意地点点头:“那这件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宋公子!”宋老爷有些急切地起身,双手对搓着,憨笑道:“您看,您要是看得过眼,尧城的那间铺子……” “租铺子的条件,就按着先前陈姑娘和令嫒谈好的来。”宋清源打断男子的话,眸色冷了几分:“宋老爷莫要忘了天鹰国的律法。” “小的不敢忘,小的只是想报答相爷当年的恩情。”宋老爷虚着眼睛去看那俊美公子的脸,虔诚道:“当年若不是宋相,小的这条命怕是早就没了。” “我祖父不过奉命行事。”宋清源抬手制止,随后起身朝外行去:“宋老爷,本公子今日来,为的是看一眼宋家在尧城的铺子格局,您若是方便……” “方便方便,随时方便。”宋老爷一叠声应道,面上是难掩的雀跃。 “您若是方便,麻烦让令嫒带本公子走一趟,当日是她与陈姑娘签的契书,细节处更好商谈。”宋清源言罢,停在中堂门前,扭头看向跟在身后半步的中年男人:“至于宋老爷您,就不必跟去了,您热情太过,恐惹人注目。” 闻言,宋老爷只觉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沮丧地垮下脑袋,招来下人,让下人去西院把大小姐请来。 宋清灵赶来得很快,远远的就注意到那一席白衫的男子。 她看过许多话本,话本中或用诗词歌赋,或用通俗语言,描述着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亦描述着如玉书生。 而眼前男子,让话本中的诗词歌赋有了真实轮廓,就仿佛,人从书中缓缓行出。 宋清灵看得痴了,一颗心“砰砰”直跳,面上露出女儿家独有的羞怯。 这样的目光宋清源见得多了,当下以拳抵唇低低咳了声,提醒意味不言而喻。 宋老爷瞬息反应过来,一溜小跑上前将女儿拽了过来:“灵儿,这位是宋公子,他今日前来,是来同陈姑娘一道看铺子的。” 闻言,宋清灵这才注意到一旁矮胖的陈绵绵。 但不过一瞬,她又将目光重新落回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上。 真好看,她长这么大,就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等等,她爹方才说了什么? 宋清灵猛然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爹,您同意了?” 他不是才骂她不经同意便将家中最好的铺子租出去吗,怎忽然就改了主意呢? 闻言,宋老爷面色微变,他偷偷看了眼那温润公子的面色,随后将女儿拉到一旁,压着声音道:“我本就没反对,只是气你这丫头行事越来越大胆,什么都敢拿主意。” 言罢,不待女儿接话他又道:“那位宋公子是个贵人,一会你陪着他去尧城看铺子,断不可做出无礼的举动,知道吗?” “爹,您放心。”宋清灵莞尔,自信满满道:“女儿好歹随您走南闯北过,该如何接人待物心里还是有数的。” “光心里有数可不够!”宋老爷按着女儿的肩膀,有板有眼道:“你对他要比对你亲爹还尊敬,当成你爷爷看。” 闻言,宋清灵偷偷拿眼看了那俊俏公子一眼,心中忍不住腹诽起来。 这么个美男子,谁要拿他当爷爷看,她想拿他当夫君看。 第243章 范围 第243章奇怪的想法 在宋老爷的三令五申中,一行人终是出发前往尧城。 宋清源乘坐的自己的马车,放陈绵绵与宋清灵同乘,这可就苦坏了陈绵绵。 从马车驶出牛王镇的一刻,宋清灵仿佛天灵盖上的开关被按下,话匣子瞬息打开:“绵绵,那位宋公子是你的主子?” 陈绵绵是个眼尖的,先前女子的失态她看在眼里,如今再被这么一问,登时知晓对方对宋公子动了心思。 只是,看宋公子的态度,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啊! 心中这么想着,却也没出言点破,只是无声点了点头。 “你家公子姓宋,全名叫什么?”宋清灵有些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就差将小心思写在脸上。 “这你就要自己去问我家公子了。”陈绵绵歉意笑笑,为难道:“他不许我对外提他的名讳,还望宋小姐见谅。” 闻言,宋清灵面上浮现出一丝失落,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往女子跟前挨了挨,有些娇羞道:“绵绵,你家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这般说辞,已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陈绵绵有些诧异地看向女子,眼睛微微张大:“宋小姐?” “名讳不能说,你家公子可有婚配总能说?”宋清灵又往女子跟前挨了挨,伸手抱住对方的胳膊,语气中是难掩的期待:“绵绵。” “这个我不知晓。”陈绵绵回以歉意笑容,在女子失落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我想,宋小姐还是不要太将心思放在我家公子身上的好。” “这是为何?”宋清灵秀眉微蹙,显然是有些不开心。 陈绵绵自知多言,转念一想,还是据实道:“在我看来,嫁一个太好看又太优秀的男子并非什么好事,因为这种人太耀眼,觊觎他的人必定多如过江之鲫。” “你这人想法真奇怪!”宋清灵依旧拧着眉头,面上不开心却是消失殆尽:“嫁给一个有本事又好看的男子,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多人争,多人觊觎,才证明他足够优秀。” “难不成,你想找个平庸的男子过一辈子?” “我现在才十三,这种终身大事,我不曾考虑。”陈绵绵耸耸肩,没有否定对方的想法,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 事实上,她一向对恋爱一事不甚上心,比起谈恋爱,她更喜欢将精力投入自己喜欢的事情中。 以前她喜欢的是开武馆,散打,拍点视频剪辑上传,如今,大抵也就剩赚钱这一个爱好了。 不是她财迷,而是天鹰国的风气催人上进。 她前后穿越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多次在生死线上徘徊,又得知了于铁一家的遭遇。 在天鹰国,在尧城,人命就彷如草芥,父母亲人可以取之,达官贵人亦可取之。 而她,想要将自己的命攥在自己手中。 她没有哪吒的本事,说不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般豪气万丈的话,但她不想成为这个时代洪流中的一粒微小尘埃,只能随波涛涌动,亦或者被波涛掩埋。 “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宋清灵张大眼睛,好意提醒道:“你若是不从现在就开始寻觅意中人,等及笄,那就迟了。” “迟了就迟了。”陈绵绵浑不在意地笑笑:“我现在帮着我家公子打点生意,能赚不少钱呢,便是日后没男人,过得也潇洒。” “再说了,跟个有本事的男人,管不住他,瞧着他三妻四妾,闹心。” “跟个没本事的男人,万一是个软饭硬吃的,从礼仪教化上来讲,我还是得听他的,更闹心。” 宋清灵头一次听得这般离经叛道的说辞,眼珠子险些从眼眶中掉出来。 三妻四妾闹心?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 不过,常见是真,闹心也是真。 宋清源乃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是以哪怕不在同一辆马车内,也听到了二人对话。 同坐在马车内的李瑞忠也听到了,他偷偷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两眼,三眼…… “有话便说。”宋清源有些无奈道。 闻言,李瑞忠往自家公子跟前挪了挪,压着声音道:“公子,您说,陈绵绵昨儿个拒绝我,可是担心我日后三妻四妾?” 宋清源抬眼对上侍从期待的目光,眉心往下压了压,一针见血道:“以陈姑娘的能力和心气,你怕是那个软饭硬吃的。” 李瑞忠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我怎么就软饭硬吃了,她香皂是私藏的手艺,根本做不得足量,顶天了也就在尧城红火起来,我现在虽然只是个侍从,等您查完尧城的案子,入仕了,我也能混个品阶。” 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更逞论,陈绵绵做的又不是大生意。 如今生意红火,乃是大家图新鲜,等她和他家公子的合作过去了,她哪里还能租下尧城十字街那般好的铺子。 到时候铺子一搬,身价自然得往下掉。 “你以为,她为什么注重铺子的布局?”宋清源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贴身侍从的目光透着几分无奈:“当日她在陈家逼着陈尚言喝下带药的茶水,你忘了?” 陈姑娘可是个人精,也就他这榆木脑袋的侍从才会将其发展圈定在尧城这么个小地方。 “为什么?”李瑞忠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今年才十三岁,又是生长在村子里,便是再聪明,腹内墨水也不足。”宋清源徐徐言罢,顿了顿,又道:“尧城是个小城,又有多少风流人物?她要本公子将铺子布置雅致,无非是为日后做的长远打算。” “公子?”李瑞忠越听越糊涂,就差将“迷茫”二字刻在脸上。 “要想表现出背后靠山的财大气粗,她只需将铺子装点得富丽堂皇即可,可她却求的雅致,说明,这丫头心里清楚,文人墨客的评价,才是她生意做大的根本。”提及女子的小心思,宋清源面上浮现出几许欣赏之色,可当对上侍从迷茫的目光,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简而言之便是,尧城虽少有风流人物,却也足够为她在尧城打响雅商的名头,传出些许名声,日后出了尧城,仿照着尧城的布局再开一间,不就又印证了雅商的名号吗?” “所以,这丫头是在利用公子?”李瑞忠恍然大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骂了句“奸商”。 “算不得利用,她说的都是实话。”宋清源靠着椅背,微微眯起眼睛:“世人皆好附庸风雅,做个雅商,更容易受人追捧,也更好打入各个官商人家内部。” 第244章 疤 第244章和她作对 马车碌碌驶入尧城,在位于十字街头的宋家铺子前停下。 宋家驾车的小厮跳下马车,搬好板凳,一个个将人搀扶下,随后才把铺子上落的锁打开。 “吱呀!”四扇门打开,露出内里整洁的布局。 宋清源抬脚行入其中,陈绵绵与宋清灵随后跟上。 “宋公子,这间铺子一共两层,一楼可摆陈放布匹的木架子六排,后面还有一个小院,两间屋子,供账房管事和小二平日里休息。”宋清灵走在男子身后半步,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朝那张俊美的侧颜落去:“二楼可摆放陈布匹的木架子八排,也有一个供人休息的屋子。” 宋清源点点头,缓步朝楼上行去。 见状,宋清灵赶忙跟上。 陈绵绵没有一起上楼,而是向着后面的小院子行去。 小院子面积不大,正中间打了一口井,既不碍路,也正好方便人日常用水。 左右两边,分别是两间屋子。 陈绵绵推门行了进去,屋子约莫五六平米,内放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加一个小小的装衣服的箱子,紧凑,规整,想来先前在这住的人颇为讲究,应当是布庄的掌柜或账房先生。 退出左边的屋子,跨进右边,屋子比先前一间稍大一些,摆了一张大通铺,瞧着能睡三四个人,通铺边上是一张方桌,通铺下是一个装东西的箱子,显然这间屋子是给小二住的。 “宋公子,这里便是休息的地方。” 没等陈绵绵退出,外头响起宋清灵热情的介绍声:“等公子的脂粉铺子开起来,可以让掌柜和小二住在这。” “好!”宋清源温和应声,抬脚跨入右边敞开的屋子里。 他目光随意在房中扫视一圈,随后定格在宋清灵脸上:“时候不早,本公子要回去了。” 这话,却是说给陈绵绵听的。 陈绵绵心领神会,抬脚跟了出去。 见状,宋清灵忙不迭跟上二人脚步,不舍道:“宋公子,这眼看用午膳的时间就要到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做东请你和陈姑娘尝尝逍遥仙的特色美食如何?” “宋小姐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还有要事要办。”宋清源拱手,示意对方留步:“宋小姐不必送。” 言罢,他转身出了布庄。 陈绵绵紧跟着行了出去,在经过宋清灵身侧之际冲对方点头致意。 宋清灵回以勉强笑容,眸中是难掩的失落。 从进入布庄到出来,前后半刻钟的时间,宋公子同她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温和,客套,却也带着几分疏离,很显然,宋公子对她无意。 这个认知让宋清灵很是挫败,但很快她便振作精神。 二人不过见了这一回罢,以后还有得是机会相处,她相信,宋公子会看到她身上的发光点。 毕竟,她宋清灵可不是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美人。 “驾!” 赶车声响起,宋清灵收敛心绪行了出去,就见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碌碌远去。 兀地,她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看去,就见锦绣陈家的大小姐陈锦绣正盯着自己瞧。 四目相对,陈锦绣大步上前,面上盈着几分张扬:“清灵,听说你们宋家的承德布庄要重开了,恭喜啊!” “还早着呢。”面对女子的挑衅,宋清灵面色不变:“还需得重新将铺子布置一下。” “也对,还早着呢。”陈锦绣拖长尾调,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按着知府大人的判决,宋家布庄还有半个月才能重开,半个月时间,够发生许多事情。” “是呀,所以还请锦绣你拭目以待。”宋清灵柔柔一笑,自信满满离去。 陈锦绣紧了紧拳头,莲步轻移朝一旁的巷子里行去。 才走到无人处,她瞬间变了脸色:“贱人!” “小姐!”冬儿轻唤,脸上登时吃了一巴掌! 陈锦绣甩着打疼的手,面上怒气愈浓:“你们都是些贱人,一个两个捡着同我作对!” “陈绵绵和我作对,宋清灵和我作对,就连你这狗奴才也敢和我作对!” 要不是昨日赵氏来尧城,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爹当日见的那个姓陈的小胖妞就是陈绵绵。 那个贱人,**没死,落水没死,买凶杀她也没死。 不但没死,还越过越好,甚至于,做了劳什子香皂生意,堂而皇之地踏入她锦绣陈家,又和宋家搭上关系。 想到那张一日比一日白皙漂亮的脸蛋,陈锦绣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为什么,为什么给陈绵绵下的毒没有生效? 安姨娘不是说过,她给陈绵绵下了多年的毒,陈绵绵的脸和身段这辈子已经毁了吗?为什么短短几日过去,陈绵绵变得比先前还好看了? 那个贱人,究竟走的什么狗屎运? 要是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这个假千金的身份岂不迟早败露? 只要一想到自己从云端跌入泥地,从万众瞩目的贵女变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农家女,她心中便腾升起一股子强烈的恨意。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锦绣陈家的大小姐只能是她陈锦绣。 冬儿看着表情扭曲的小姐,捂着脸不敢应声。 “冬儿!” 听得自家小姐的呼唤,冬儿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道:“小姐!” “你现在就派人去窝窝村把赵氏和陈大山招来。”陈锦绣冷着张脸吩咐罢,自言自语道:“陈绵绵这个贱人不让我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闻言,冬儿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惊慌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陈管事不是说了吗,陈绵绵此人身后有靠山,您若是这个时候对她动手,更容易引起老爷的注意!” “谁说我要动陈绵绵了?”陈锦绣冷眼横了贴身大丫鬟一眼,眸中满是戾气:“我动不了她,自然有人动得了她。” “陈大山和赵氏可是她名义上的爹娘,他们去闹她,够她喝一壶的了。” “只要她被纠缠住,没办法帮她身后人办事,迟早沦为弃子。” 就算没有沦为弃子,至少短期内,陈绵绵没办法再出现在尧城里,她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应对的法子。 第245章 孤独了太久 第245章碾过去 马车上,陈绵绵支着下颚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陈姑娘这是怎么了?”宋清源出声关切道。 陈绵绵摇摇头,兀地想到自己离开前看到的锦绣陈家的马车。 这个时候,陈锦绣应当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了,毕竟,当日陈老爷遣人去窝窝村给她递拜帖,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饶是陈大山一家躲着闭门不出,也该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去陈大山家门口嚼舌头。 就是不知,陈锦绣会怎么做? 是继续授意陈大山一家作妖,要是自己亲自动手? 想到那模样与陈大山夫妻有三分相似,矜贵又桀骜的女子,陈绵绵面上浮现一丝兴味。 他们就可劲作妖,最好作到人尽皆知,这样她才能在不认回锦绣陈家的前提下彻底摆脱陈大山一家,且不会在日后被世人道德绑架。 “锦绣陈家的陈锦绣似乎与你有嫌隙。”宋清源再度出声,温和道:“方才她看你的目光,似恨不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宋家的承德布庄因锦绣陈家而关闭,两家本就有仇,我前脚逼着那陈老爷喝了带药的茶水,后脚与宋家合作,在陈家看来,我这是生了与他们作对的心思,陈锦绣可不得恨我。”陈绵绵一脸平静道。 闻言,宋清源不免多看了少女一眼:“你倒是不怕锦绣陈家。” “这不是有宋公子您这么个大靠山吗。”陈绵绵轻松道。 宋清源并不相信她这般说辞,他是她的靠山,也不过对外的说法罢,事实上,他并未对她提供任何保护。 这般情况下,她竟是半点不怕锦绣陈家,不是胆大包天,便是艺高人胆大。 诚然,她属于后者。 想到这,宋清源面上添了几分笑意:“你若是遇上麻烦,可以来找本公子帮忙。” “那就却之不恭了!”陈绵绵有模有样地抱拳拱手,随后自怀中抄出一本书认真翻阅。 那本书上没有书名,干干净净一块,也不知是什么书籍。 陈绵绵看得忘我,一时间,马车内只余细碎的翻书声。 直到马车停下,她尤未回过神来。 “陈姑娘!” 低沉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发现马车停了,当即将册子合上揣入怀中:“宋公子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陈姑娘且慢。”宋清源出声将人唤住,以商榷的口吻道:“宋家的铺面不错,就是重新布置上需要费点心思,若是姑娘得空,我希望能由姑娘来处理此事。” 末了,不待对方回应他又道:“本公子不会让姑娘白干活,耽误姑娘时间的地方,本公子会以银子补偿。” “包在我身上!”陈绵绵爽快应下,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事实上,便是宋公子不提这一嘴,她也会全程参与其中,毕竟,开铺子并不是件简单事,她需得积累经验,这样日后二人合作结束,她重新开铺子,才不会手忙脚乱。 如今,积累经验还有银子拿,可不是令人高兴。 “多谢陈姑娘!”宋清源颔首,起身行下马车。 陈绵绵紧跟着跳下马车,摆摆手,办正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陈绵绵三点一线,窝窝村,牛王镇,尧城,三头跑。 制作香皂,陪伴妹妹,治病,以及同宋清灵了解并办理开铺子的手续。 件件都是大事,件件不能假手于人。 除此之外,还需得按着宋公子画好的图纸装修铺面,找来木匠制作各种大小规格的架子。 虽然这件事有吴大诚可以交待,可她也需要偶尔去看看敲定细节。 是以,她每天花费最多的时间,就是乘坐牛车颠簸赶路,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在车上看书睡觉的好本事。 开铺子的手续办理得很快,眼看就要拿到古代的“营业执照”,也就是从商许可证,问题忽然出现了。 市丞大人表示,香皂成分不明,不能作为商品在市面上流通,更不能开铺子买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开尧城的路上,消停了十数日的陈大山夫妻忽然带着陈蕊蕊出现,于尧城最繁闹的十字街头将她乘坐的马车拦住,哭天抢地,声泪俱下地对她进行控诉,细数她的十宗罪。 从赚钱隐瞒家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二妹妹病死,到想方设法脱离家庭,就为了和野男人在一起。 当着上百围观百姓的面,陈大山夫妻二人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双可怜的被女儿嫌弃并抛弃的父母。 “绵绵呀,要不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们也不会来找你,耽误你的前程啊!” “绵绵,你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你二妹妹死了,你不能再不管你三妹妹啊,欢欢她病得很重,把家底都掏空了,你作为她的姐姐,你得救她啊,就当是娘求你了!” “今日你要是不愿意救你的妹妹,就驾车从我们一家三口身上碾过去,救不活蕊蕊,我也不活了!” 陈绵绵坐在马车内,听着陈大山夫妻的哭号和控诉,神色很是冷静。 “绵绵!”坐在她身侧的宋清灵轻唤,关切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知道陈大山夫妻做了多少缺德事,只是不管陈大山夫妻多缺德,终归是绵绵的爹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绵绵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闻言,陈绵绵莞尔:“麻烦宋小姐让车夫驾车,从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碾过去。” “你……你说什么?”宋清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出现幻听了吗? “麻烦宋小姐让车夫驾车,加速从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碾过去。”陈绵绵一字一句重复罢,在女子震惊的目光中补充道:“若是出了人命,我负责。” 马车外,哭闹声还在继续,宋清灵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见她表情不像作假,当即咬咬牙,冲车夫道:“驾车,他们要是不让开,就碾过去。” 车夫一惊,重复问了一遍,确定自家小姐的想法后,他扬起马鞭往马背上重重一抽。 马儿吃痛,嘶鸣着朝前奔去。 陈大山夫妻不料假女儿真敢要他们的命,当下抱着三女儿连滚带爬地朝一旁躲去。 马车擦着陈大山夫妻一家疾驰而过,突破重重包围,在一众哗然议论声中于十丈开外停下。 第246章 救下的是未来嫂子 第246章凭空消失 “陈绵绵!”陈大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怒气冲冲地朝马车冲去:“你想要害死你爹娘是不是?你这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 “绵绵,你就是再恨爹娘,你妹妹她也是无辜的啊,她那么小,才八岁,还是个孩子。”赵氏抱着生病的小女儿,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目睹了全程的百姓见状,在对一家三口投以同情目光的同时,也对那马车中人生出几分鄙夷。 “连自己爹娘都敢撞,真不是个东西!” “我估摸着,外面那些个传言都是假的,这个陈绵绵根本不是什么可怜人。” “……” 在一众非议声中,车夫拦住扑上前来的陈大山:“你知不知道自己拦的谁家马车?” “我不管我拦的谁家马车,我要见我女儿!”陈大山大吼一声,一把撞开车夫,很快被揪住后衣脖子推摔在地。 “大胆!”车夫厉喝,怒道:“我家小姐岂是你能冲撞的?” “你有冤情,有委屈,就去解决,莫要在我家小姐面前耍无赖。” “大家看看啊,宋家欺负人了!”赵氏一拍大腿,抱着女儿往地上一坐:“难怪我家绵绵不把我这个做娘的放在眼里,原来是找到了厉害的靠山。” 听得这般言论,围观百姓纷纷道:“宋小姐,这么一个连亲爹亲娘都不要的畜生,你也帮?” “啧,你们不知道,宋小姐和那个陈绵绵合伙做生意,自然帮着她。”有人刻意将话题往生意上一引,刹那间,围观百姓被点燃。 “宋小姐,你若是和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做生意,我们日后都不会再买承德布庄的布匹。” “没错,我们不会再买!” “……”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眼看事情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宋家大小姐宋清灵终是掀开马车行了下来。 “陈大山夫妻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大家早有听闻,像这样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谋害的恶人,你们也信?”女子的语调平缓,温柔又霸气。 只一言,便叫众人安静下来。 “你和陈绵绵合伙做生意,自然帮着她说话!”先前将话题往宋家身上引的男人出声道。 “我和她合伙做生意?”宋清灵重复一遍,唇角勾起一丝玩味弧度:“你怎知我与陈绵绵合伙做生意?” 言罢,不待对方回答,她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陈大山夫妇:“你们又怎知我与陈绵绵合伙做生意?” “我当然知道!”陈大山梗着脖子,气势汹汹道:“这件事都在村里传开了。” “在你们村里传开的,难道不是陈老爷派人请陈绵绵去陈府喝茶吗?”宋清灵缓步行到男子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们要找,也该找的陈老爷,拦我们宋家的马车作甚?” “我……”陈大山一滞,一时找不到说辞。 就在众人说话间,两辆司徒家的马车缓缓驶过,一左一右从宋家马车边上经过,随后离去。 “这尧城,可没有我宋家要与人合作做生意的传闻,你们夫妻两远在窝窝村,消息倒是比本地人都灵通。”宋清灵言罢,以帕掩唇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怎的,如今我宋家铺子才准备重新开张,就有人迫不及待要做手脚了?” 这番话,已然可以说是明示。 去年宋家的承德布庄出了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锦绣陈家在背后搞鬼,如今承德布庄过两日便要重开,陈大山夫妻跳了出来。 一时间,先前为陈大山夫妻说话的路人眼观鼻,鼻观心,尴尬不已。 “什么做手脚不做手脚的,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来找我女儿的!”赵氏言罢,指着马车道:“你今天要是不让我家绵绵出来见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要是她人不在我马车上呢?”宋清灵抬眸看向赵氏,目光冷了下来:“你们夫妻拦我马车,当街撒泼,坏我宋家名声,打算如何赔偿?” “她肯定在你马车上,我刚才亲眼看到她上车的!”赵氏说着,也不管生病的小女儿,大步冲了上去。 车夫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拦,却被陈大山一把拽住。 没了障碍,赵氏很快来到宋家马车前,一把将帘子撩开。 当看到空空如也的马车,她瞬息愣在当场。 人呢?人怎么不见了?她明明亲眼看着陈绵绵上的马车,而且她方才一直注意着宋家马车,没看到人下来。 那么胖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宋清灵缓步朝赵氏行去,围观的百姓紧跟着上前,就看到空空如也的马车。 “人呢?”宋清灵勾唇,神情似笑非笑,看得人脊背发凉。 “肯定是你偷偷把她弄走了!”赵氏跳脚,一想到女儿败坏陈绵绵名声的完美计划被眼前人破坏,她便恨不能扑上去挠花那张漂亮脸蛋。 只是,对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她怵,是以只能撒泼耍赖。 她“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抱着女子的腿哀求道:“宋姑娘,我求求你,让我跟我女儿见一面,我知道你和她一起做生意,肯定会护着她,可我也没打算为难她啊,我只是想让她救救自己的亲妹妹!” 宋清灵冷眼睇着抱着她大腿的妇人,随后冲车夫递了个眼色。 车夫会意,大步上前几步,一把将人揪开甩向一边。 “你口口声声将我宋家生意与陈绵绵挂钩,究竟是何用意?”宋清灵冷声言罢,扭头冲丫鬟道:“三七,你现在就去咱们布庄,把吴掌柜叫来。” “是!”三七颔首,快步朝一旁跑去。 “正巧此处靠近我宋家的承德布庄,我就让大家看看清楚这一家人的真实嘴脸。”宋清灵淡定言罢,做了个手势,车夫立即上前,一手一个压住陈大山与赵氏。 陈大山夫妻整日干农活,力气不小,可宋清灵作为宋家大小姐,她的车夫,自然会些拳脚功夫,要按住陈大山夫妻二人,轻而易举。 第247章 动手之人 第247章无本的买卖 半刻钟后,三七回来了,身后还领着一个身穿精棉布衣裳,拿着个木算盘的高瘦男人。 “宋小姐!”吴大诚恭恭敬敬冲女子行礼,笑眯眯道:“您找在下有什么事?” “这几个人,说我宋家与陈绵绵做生意,当陈绵绵的靠山欺负他们一家。”宋清灵冲陈大山夫妻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连正眼都不愿施舍一眼。 “和陈姑娘做生意?”吴大诚一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哈哈笑了起来:“陈姑娘才十三岁,哪能做得了我家公子的大买卖?” “也就早前我看她可怜,没饭吃,就一个铜板,还将买了的馒头全给了妹妹,这才匀了她几块香皂卖,让她赚几个铜板填填肚子。”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不由哗然。 仅存一个铜板还给妹妹买馒头吃,这样的人又岂会是一个冷血的。 “你胡说八道!”陈大山气急败坏,偏偏被压着,想动都动不了,当下只能高声道:“陈绵绵这几天都跟着宋小姐,很多人看到了!” “这几日我是带着陈姑娘,可那又如何?本小姐交友,还需要同你们夫妻二人商量?”宋清灵娇蛮道。 “你带着她,还和她是朋友,你肯定护着她!”赵氏抓住女子的话头,激动道:“你说,你把我家绵绵藏哪去了。” “不急,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慢慢处理。”宋清灵摆摆手,扭头冲那高瘦男人道:“吴掌柜,置办铺子的文书,你可带着了?” “带了!”吴大诚点头,自怀中掏出:“宋小姐。” 宋清灵将文书摊开,让三七拿着给围观的百姓看:“这置办文书的铺子上清清楚楚写了,暗香的主理人是吴大诚吴掌柜,和陈绵绵没一个子的关系,试问,陈大山赵荷花,你们夫妻二人是如何得出陈绵绵与我宋家做生意的结论?” “我……” “陈绵绵没与我宋家做生意,她哪来的银子?你们夫妻二人今日抱着个孩子来哭丧,是来讹陈绵绵的钱,还是来讹诈我宋家的银子?”宋清灵音量徒然拔高,厉声道:“你们夫妻二人的所作所为,早就在窝窝村传遍了,你们竟还有脸来尧城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也不怕遭了报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藏的什么心思,你们不就是看陈绵绵被你们卖出去后交了好运,结识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还让好心买下他的夫妻二人赚了些许银两,便想仗着自己的生恩要挟,将人强拉回去。” “窝窝村芝麻大点的地,你们但凡占点理,事情都能在村里解决,又何必来尧城撒泼打滚。” 女子所言句句在理,一时间,风向倒向宋家。 眼看围观路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陈大山夫妻有些怵了。 正想挣脱桎梏开溜,就听得一道男声响起:“我听说,你们当初卖了陈姑娘,便是为了自家宝贝儿子陈文辉,如今你们想将人要回去,怕也是为了你们的宝贝儿子。” 此言一出,惹来众人目光。 吴大诚拨着手中算盘,笑眯眯道:“毕竟,陈姑娘今时不同往日,她结识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怕是比陈文辉多得多,有了这层关系,日后陈文辉也好谋个出路。” “啧,真是一笔无本的好买卖。” “你那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儿,怕也是叫你们夫妻两故意作践出来的。” 闻言,陈大山脸色一白,用尽了全力这才将车夫推开。 他拉起自家婆娘,有些慌乱地朝小女儿跑去,一面跑一面自言自语道:“我没那个时间和你们说闲话,我要去给我家蕊蕊请大夫。” “站住!”宋清灵出声喝止,眉梢一挑,严肃道:“你们今日又是拦本小姐的车,又是往我们宋家身上泼脏水,本小姐若是不给你们一点教训,日后怕是人人效仿。” 言罢,她手一挥,车夫立即上前将人按住。 “将他们送官府!” “是!”车夫应声,将人往府衙拽去。 听得要见官,陈大山夫妻登时吓白了一张脸,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 “放开我!” “救命啊,宋家仗势欺人了!” 和最开始不同,这一次,他们的呼号非但没能招来同情,反惹来众人白眼。 眼看这一套行不通,赵氏索性抱住小女儿的身子不撒手:“宋小姐,求求你高高手,我家蕊蕊的病急不得。” “陈夫人不必担心,在下会请大夫为令嫒诊治。”吴大诚拱手,同时冲四方见礼:“不管这陈大山夫妻为人究竟如何,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我吴大诚愿意自掏腰包,为这个孩子请大夫诊治,也当是全了陈绵绵陈姑娘对妹妹的拳拳爱护。” 说到这,他转向宋清灵:“还望宋小姐见谅。” “吴掌柜哪的话,你说得没错,孩子是无辜的。”宋清灵回以笑容,手一摆,车夫一手领着一个将陈大山夫妻二人往府衙拖去。 围观百姓见状,知晓没热闹看了,当下三三两两散去。 就在这时,一苍老的男声突兀响起:“我是大夫,我可以帮这个孩子看看。” 霎时间,众人离去的步伐顿住。 一白发白须的小老头从人群外钻了进来,抓起陈蕊蕊的手认真把脉,眉头越拧越深:“这孩子这病,怕是不好治啊!” “大夫且说!”吴大诚上前两步,端的是仁义道德:“我既答应了救她,无论多难,我都愿意一试。” “孩子这是着凉后没及时救治,拖久了,伤及肺部。”白须大夫一番话,无异于一巴掌,狠狠打在陈大山夫妻脸上。 方才还说的为了救女儿倾家荡产,现在看来,他们这就是用小女儿的性命做戏,找宋家讹钱呢! “这病能治,就是,费时,好了以后还会留下病根。” “大夫尽管治,人命关天!”吴大诚催促道。 “那行,我将人带我的医馆去,你也随我来。”老大夫招呼一声,抱着陈蕊蕊将吴大诚领了去。 当事人都走了,围观百姓这才散去。 闹剧至此,告一段落。 然,却也只是暂时罢。 事情发生在尧城最中心最热闹的地段,目睹者百余人,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晚上,几乎大半个尧城都知道了这场闹剧。 第248章 礼物 第248章雇水军 陈绵绵花钱雇了人带节奏,在传播此事时尽量将事情往宋家上挂靠,隐晦地暗示众人,有人在背后整宋家。 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第二天,爆出了一件大事——宋家与吴大诚的合作告吹了。 位于尧城十字街的宋家铺子原本挂着两个牌匾,北面挂的承德布庄,东面挂的暗香,可一大早,忽然有人将暗香的牌匾取下。 香皂在贵女中的使用度甚广,多少人翘首盼着暗香开业,眼看着铺子内开始装点,把一间大铺子隔成两间,才挂上的牌匾忽然又取了下来。 有人经不住好奇,问了暗香掌柜吴大诚缘由,吴大诚只是叹气,添油加醋地把市丞大人的话全说了:“市丞大人说,我们暗香的香皂用料不明,不仅不能开铺子买卖,更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以后要是再有新货流出,那是犯法,要吃牢饭的!” “你们不卖香皂了?”问话之人大惊,不免急眼了:“你们不卖香皂,我们日后用什么?” 香皂的清洁功能远高于他们先前所用的一切,又能让身体留香,但凡是家里有点小钱的,用过了都愿意回购,如今却说,不卖了? “姑娘莫急。”吴大诚将人稳住,笑眯眯道:“只是尧城开不了罢,别的地方能开,我家公子呀,准备到别的地方开,到那时候,肯定有二道贩子把香皂往尧城卖,大家还是能用得着的。” 别的地方能开,尧城开不得? 这分明就是在针对暗香。 昨儿个陈大山夫妻被送入府衙,没多久便叫人完好无损地放了出来,今日暗香被迫取下牌匾,两件事结合在一处,不就是锦绣陈家在背后针对宋家吗? 那市丞大人怕是背后收了锦绣陈家不少好处。 官商勾结这种事不少见,可饶是做了,也会捂一层遮羞布,像这般光明正大的,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时间,传闻甚嚣尘上,不仅买香皂的有钱人家知晓了此事,尧城附近五镇二十八村也或多或少听到了消息。 谣言发酵之时,陈绵绵翘着二郎腿坐于唐宅中挥斥方遒,花着宋清源宋公子的银子大肆雇佣水军,将董文奎查出的陈家黑历史尽数翻出,就差把锦绣陈家的底裤都给扒了。 锦绣陈家是尧城第一大户,背靠知府赵天海,照理来说,不当为区区一件小事所困扰,坏就坏在,陈绵绵办事太迅速,在陈大山夫妻两闹事之后,她几乎是连夜找来了所有可信的人,同时让那些可信的人招来亲朋好友,四方撒钱,在暗香取下牌匾的同一时间,消息随风四散,短短半天,传遍尧城及附近五镇二十八村,且大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尧城内的事,赵天海做得了主,陈尚言压得了人,可要是传到尧城外,闹大到不可控了,便是天高皇帝远,赵天海头上的乌纱帽也能叫皇上摘了,陈尚言的锦绣陈家也能被一并彻查。 陈绵绵这般雷厉手段,无异于巨石投湖,在一众官商中掀起万丈波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消息传得这么快,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呢。 宋家?宋家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那就只剩下尧城新出现的铺子,租了宋家铺面的暗香。 敢正面同锦绣陈家,乃至知府叫板,暗香这间铺子背后势力不简单啊! 一时间,暗香掌柜吴大诚收到了八方请帖,陈绵绵更是被宋家老爷奉为上宾,不为宋清源那层关系,就为她的聪明才智。 便是宋家那位大公子,也被宋老爷压到了她面前同她道歉。 要说宋公子此人,虽然玩世不恭好脸面,却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得知好兄弟陈文辉的爹娘意欲坑他们宋家,最后又是陈绵绵给解的围,当即拉下脸面,诚诚恳恳地道了歉,还保证日后不仅不会再欺负她二哥陈逸,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事情发酵到第三日,陈绵绵收到了一份文书——暗香的从商许可证。 看着许可证上的官印,陈绵绵嘴一咧,笑了。 得,锦绣陈家服软了! “你在笑什么?”清朗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冲坐在对面天人般的男子露出明媚笑脸,晃了晃手中文书:“暗香的从商许可证。” “厉害!”楚聿修由衷赞许道。 当街被陈大山夫妻围堵,换做旁的人便是没被坏了名声,也会叫一些迂腐之人冠上不肖的骂名,她倒好,让宋清灵拖着时间,遣丫鬟去司徒家借了两辆马车,借着左右掩护,钻车窗里跑了。 不但如此,还借着陈大山一家卖惨的说辞将锦绣陈家拖下水,以此来解决文书一事。 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想出这般完美的解决方案,聪明,大胆! “嘿嘿嘿!”陈绵绵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主要还是因为认识楚公子您,底气比较足。” 好歹认识王孙贵胄,这王孙贵胄又愿意帮衬她,是以作妖起来格外放得开,根本不担心后果。 若是不认识楚公子,她可没胆子同时得罪知府和尧城第一富商。 “呵!”楚聿修低笑,眉目舒展开来:“就你这小脑瓜,便是不认识我,你也能翻出花来。” 得了夸赞,陈绵绵面上露出一丝得意:“你说这话,我可当你是在夸我了!” “就是在夸你。”楚聿修点头应承,好奇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唔……这个嘛……”陈绵绵咂摸着下巴,认真分析道:“不出意外,陈老爷很快会给我递请帖,同我解释陈大山一家之事与锦绣陈家无关。” 办理从商许可证那几日,宋清灵几乎日日陪着她,对她的态度很是亲昵,期间,宋老爷请她吃过两次饭,在尧城的逍遥仙,点的最好的酒席,态度热络,甚至带着几分恭敬,这一切,想来陈尚言都看在眼里。 陈尚言让市丞卡她的从商许可证,也不过是试探她的虚实罢。 现如今,经过她这么一闹,陈尚言大概率不会再怀疑她背后的势力。 既相信她背后势力强大,陈尚言那样的老狐狸,又岂会与她为敌。 “到那时……”陈绵绵拖长尾调,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可就有好戏看了。” 第249章 不像 第249章认她做妹妹 楚聿修为少女自信的笑容晃了眼睛,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只是目光依旧忍不住往那张脸上放。 初初相识时,他便知晓她是个聪明又有棱角的姑娘,可到今日他才发现,他还是小看她了。 她比他预想的更聪明,更狡黠,圆滑,却又单纯。 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对他报以百分百的信任,哪怕她已经知晓,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无害,她也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这种被全心全意信赖的感觉有些陌生,他已经许多年不曾体会了。 就是不知,当她从人们口中听说他的过往,对他的感情可还会如今日这般纯粹。 “楚公子?”陈绵绵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解道:“你怎用那般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 闻声,楚聿修没有收回目光,而是认真唤道:“绵绵!” 这是他少有的唤她名字的时候,那清朗如珠玉的男声,配以那炙热的目光,成功让陈绵绵的小心脏加速跳动。 她稳了稳心神,回以明媚笑容:“怎么了?” “你介意,多一个兄长吗……”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将楚聿修的言辞打断。 文松捂着口鼻,咳得脸都红了,显然被吓得不轻。 陈绵绵也被吓到了,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的,呆愣愣地看着面前俊美无俦仿若天人的男子。 他刚才问她什么?他问她是否介意多一个兄长? 怎的,别人穿越都是长得媚,她是长得妹?她已经有两个兄长了喂! “文松!”楚聿修侧目看向侍从,关切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去找唐大夫看看,莫要硬撑。” 文松摆摆手,好容易缓过劲来,看向自家爷的目光含着意味不明的热泪:“爷,三思啊!” 楚聿修:“???” “咳咳咳!”文松又咳了两声,一张面瘫脸微微扭曲:“属下以为,陈姑娘不适合做妹妹。” 不适合做妹妹? 这下,不止是楚聿修,就连陈绵绵也迷惑了。 “不适合做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楚聿修看着下属,十分好脾气道:“有话直说便是。” “属下……属下……”文松支吾了半响,最后干巴巴道:“陈姑娘性子太过外放,聪明,不够贤惠,不适合当妹妹。” 陈绵绵:“???” 她只听过不够贤惠不适合当老婆,怎么,现在当个便宜妹妹还要考三从四德了? 楚聿修亦是诧然,失笑道:“文松,好好说话。” “……”文松表情又扭了扭,憋了半天终是道:“爷,陈姑娘上头还有两位兄长,您认她做妹妹,陈述和陈逸见到您,怕是要叫您一声兄长,问题是,陈述和文竹又称兄道弟的,这么一圈绕下来,文竹他占了您的便宜。” 楚聿修平静地看着下属,不接话。 眼看糊弄不过去,文松纠结得整张脸都扭了。 直到此刻,楚聿修脑中灵光一闪,只觉心中有了数。 他施施然站起,抬手勾住下属的肩膀朝一旁行去,压着声音道:“文松,你对小丫头有意思?” “咳咳咳!”文松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当下连忙用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疯狂摆动:“没……没……” “不是?”楚聿修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下属这般紧张,是与李瑞忠一样看上了小丫头呢。 不过,不是挺好,免得如李瑞忠一般被小丫头拒绝。 “属下……属下……”文松抓耳挠腮,支支吾吾道:“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认陈姑娘做妹妹。” 楚聿修静静看着下属,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文松被自家爷的目光盯得发怵,扛了半响后垂下脑袋,声音随之轻了下来:“当妹妹有什么好的,娶了不是更好。” “胡闹!”楚聿修拂袖,呵斥道:“你想哪去了?” “爷爷爷!”眼看自家爷生气了,陈绵绵又朝这边看来,文松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小的不是胡思乱想,小的想法是有理有据的。” 楚聿修微微蹙眉,扭头看了那小胖丫头一眼,声音压低几分:“她才十三岁!” 纵然那具身子里的魂魄可能不是十三岁的魂魄,但身子十三岁,便还是个孩子。 “她现在十三岁,您不喜欢她,您能保证等她十五岁的时候您也不喜欢她吗?”文松偷偷看了陈绵绵一眼,声音压得愈低:“爷,陈姑娘现在是越来越好看了,属下可以看出,她日后必定是个美人坯子。” 楚聿修冷淡地看着下属,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文松挠了挠头,又换了个说辞:“像陈姑娘这般聪明又有棱角的姑娘,少有,也就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您。” 声落,收到的目光嫌弃愈甚。 文松脸都要皱没了,憋了半响,不屈不挠道:“爷,这么些年来,能近您身,能让您感到轻松又喜欢的姑娘,也就这一个。” “最关键是,属下看得出来,陈姑娘对您可谓十成十的信任。” 这番话,说到了楚聿修的心坎里。 他面色未变,可文松跟了他那么些年,哪里瞧不出自家爷的情绪,没否认,就说明自家爷是同意这番说辞的,当下再接再厉道:“爷,您与陈姑娘是朋友,日后可以一直是朋友,也能生别的变数,可您要认她做妹妹,她真把您当兄长看了,可就拧不回来了。” “陈姑娘对外虽然聪明又狡黠,对亲近之人却是实心眼的,属下能看得出来,她认了陈述为兄长,就是真把陈述当兄长看,当亲人看。” 娶陈绵绵吗? 楚聿修眉心微蹙,他还从未往这方面上想过。 最开始他帮她,只是出于同情,可当瞧见她的聪慧,他出于惜才之心,与她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相处中,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六岁,十三岁,这两道坎。她和他在相同的年龄经历磨难,又与他早夭的妹妹同岁。 方才他忽然想认她做妹妹,便是因为她与妹妹相同的年岁,还有对他单纯得没有丝毫杂质的信赖。 可现在有人跟他说,比起做妹妹,陈绵绵更适合做他的女人。 这番话,还是平素里觉得整个天鹰国的女子都配不上他的文松说出来的。 第250章 烂桃花 第250章小太阳 陈绵绵正吃着桌上摆放的新鲜瓜果,一道人影遮住光线。 她抬起头,冲那高大男子咧出一口白牙:“怎的,楚公子,您认个妹妹还要开个商讨会呀?” 楚聿修为她的说辞逗乐,面上浮现一丝笑容,温和道:“确是需要好生商榷。” “那商榷的结果呢?”陈绵绵好奇道。 “还记得我先前给了你十五本书吗?”楚聿修忽然转了话题,面上添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陈绵绵一怵,有些不确定道:“记得呀!” “今日是第十六日,我说过,要抽查的。”楚聿修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去茶渣,并不急着往唇边送:“只要这次抽查你合格了,我便认你做妹妹。” 陈绵绵:“……” 得,这年头认妹妹不考三从四德,考功课。 “楚公子……”陈绵绵弱弱举起小手,有些无语道:“是您要认我做妹妹,占我辈分上的便宜,怎还要考核我呢?要考也该是我考你才对!” “便是我不占你辈分上的便宜,也得考!”楚聿修淡淡言罢,押了口茶:“沛城地处何处,盛产何物,沛城首富又是何人,以何物发家?” 陈绵绵:“……” 沛城?书里有沛城吗?她天天挤出时间看书,一共看了十四本,不记得有沛城这个城市呀,该不会这么巧,他一问就问道她没看的书上? “不知道沛城?”楚聿修放下茶盏,复问道:“容县呢?” 陈绵绵:“……” 为什么又是一个她没印像的地方,她脑袋死机了吗? 看着少女一脸懵逼的神情,楚聿修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心里清楚,她一共看了十四本书,第十五本还没看,而他问的,正是她没看的那本书上的内容。 陈绵绵却是没想到这一层面,毕竟,她只在他面前看过三四本书,且每本书的原封皮都被她扒了,旁的人连书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可能凭借这三四本书推道出她的阅读顺序。 “不知道!”陈绵绵老老实实摇头,一脸乖巧道:“许是我没记好。” “那就再看一遍。”楚聿修言罢,冲文松递了个眼色。 文松会意,从书房里搬出五本厚厚的书籍放在桌上,眼中满是笑意。 这个妹妹没认成,真好! “这些书你带回去看。”楚聿修温和道。 闻言,陈绵绵看了眼厚厚的书籍,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几天内看完?” “不设时间。”楚聿修将书籍推到女子面前:“不过,我在尧城的时间有限,离去后,你便借不着书了。” 换而言之,她若是想上进,就需得努力。 陈绵绵双手揽过书籍,下巴垫在书籍上,一双桃花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她眼睛很亮,很剔透,更多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风情,以及一丝孩童特有的顽劣和狡黠,矛盾,杂糅成一片漩涡,将人吸入其中:“楚公子,我怎觉得,你这是把我当学生养呢?” 楚聿修望着那双眼睛,抬手在小丫头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下:“把你当妹妹养!” “所以……”陈绵绵眨了眨眼睛,面上添了几许笑意:“楚公子您这是决定收我这个愚钝的小丫头做妹妹了?” “两日后,我会再考你一次,这一次你若是能答上来,我便认。”楚聿修一本正经道。 闻言,一旁的文松呼吸一滞,欲哭无泪。 得,他这是没劝动他家爷呢,他家爷在感情之事上未免也太慎重了些! 陈绵绵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吐槽道:“收个妹妹还要看资质,我还不想吃辈分上的亏呢。” “不想吃辈分上的亏,想不想吃本王府里的饭?”楚聿修抛出诱饵。 陈绵绵抿了抿唇,脑袋往书籍上一垮,可怜兮兮道:“是不是我下回回答不上来,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是!”楚聿修干脆应道:“下回再答不上来,你就只有馒头包子吃。” “啊……”陈绵绵小脸一垮,表情越发可怜:“楚大哥,我这么可爱,你忍心吗?” “若是我妹妹,不忍心,可你现在不是。”楚聿修含笑言罢,袖子被一双小手拽住。 “楚大哥……”陈绵绵拖长了尾调,一点一点把男子的衣袖往自己跟前拽。 楚聿修也不喝止她,由她将自己的胳膊拽了去,身子配合着稍稍前倾。 二人距离很近,近得陈绵绵可以数清男子眼睑上长了多少根睫毛。 他睫毛很长,并不卷翘,微微盖住眼睛,敛去眸底心思,肌肤并不是无暇的细嫩,隐约可以瞧出他左面颊受过伤,疤已经很淡很淡,却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只有近距离观之,才能发现。 一时间,陈绵绵忘了耍赖,鬼使神差地伸手点上男子脸上疤痕:“楚公子,你的脸,受过伤?” 楚聿修不料小丫头这般眼尖,竟是发现了他脸上疤痕,当下却是平静道:“自己划的。” 闻言,陈绵绵诧异地张大眼睛。 自己划的? “楚……楚公子……抱歉,我不该问你的私事。” “无碍!”楚聿修温和一笑,神色平静依旧:“算不得私事,天鹰国百姓多知晓此事。” “那……”陈绵绵咬了咬下唇,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为什么要划伤自己的脸?” “我在上虞国当过几年质子,容貌过出挑,总是会引来麻烦,便划了。”提及过往,楚聿修一派风轻云淡,就仿佛,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陈绵绵瞳孔震动,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 当质子,容貌出挑引麻烦…… 她不曾想,睿王殿下这般清风霁月的人物,竟是有过如此黑暗的过往。 “你这是什么表情?”楚聿修笑,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兀地,脑袋的主人“蹭”地站起,疾步朝他行来。 陈绵绵展开双臂,一把将人抱住。 做这件事时,她没有多想,只想给以前的他一个拥抱。 楚聿修微微愣住,少女的身子软乎乎的,暖呼呼的,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皂香,就好像,一颗带着香气的小太阳,暖到了他的心坎里。 第251章 强力外援 第251章揉脑袋 “小丫头!” 楚聿修轻唤,随后被抱得更紧。 他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抬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背脊,温和道:“都过去了。” 陈绵绵身子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微微垂下眼睑,对上男子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带着丝丝笑意,并未有责怪的意思。 陈绵绵抿了抿唇,大着胆子将男子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少女的肩膀肉肉的,枕着很是舒服,楚聿修没有抵触,轻轻靠在少女的肩头上。 小丫头在心疼他,那便让她宣泄一下自己的感情。 陈述与文竹走到前院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文竹惊喜地张大眼睛,陈述则是目眦欲裂。 “你们……”陈述才往外蹦两个字,就被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陈述拼命挣扎,直到后院才被松开。 “文竹!” 这是头一回,陈述直呼了对方的姓名:“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文竹点头,面上是难掩的喜色:“述弟,我家公子喜欢你家妹妹,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高兴什么?我家绵绵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陈述说着,就要往前院冲去。 文竹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压着声音道:“十三岁不小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十三岁便开始议亲,你敢说你十三岁没有喜欢的姑娘?” “那你家公子也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我家公子待人随和有礼,家世显赫,又没妻妾通房,这样的好男人,你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闻言,陈述霎时冷静下来。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那个楚公子气场强大,待人却是谦和有礼,二人几次见面对方都会同他打招呼,前两日还出言点拨了他。 “方才你可看清楚了,是陈姑娘主动抱的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只是没反对而已。”文竹拽着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现在冲进去,尴尬的也是陈姑娘,毕竟我家公子再怎么说都是男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理是这么个理……” “是这么个理就对了!”文竹打断男子的长篇大论,笑眯眯道:“你自己好生想想,陈姑娘跟了我家公子亏不亏。” 闻言,陈述当真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哪怕带着十分厚重的长兄滤镜,也不得不承认,这事要真成了,他妹妹不亏。 见男子面色缓和,文竹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今儿个不练功了,我带你出去喝点小酒,你就别去打扰陈姑娘了。” “好!”陈述应声,与文竹勾肩搭背地走了。 陈绵绵不知兄长那边的情况,拥抱过后,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急需外面的声音来打破,偏偏,丫鬟全退下了,就连文松也没了踪影。 她就这么干巴巴地杵在原地,与身前的俊美男子大眼瞪小眼。 “呵!”楚聿修低笑,双肩轻轻耸动:“小丫头方才不是还挺胆大吗,怎的,现在这是羞了?” “我才没羞。”陈绵绵嘟哝着,看了眼自己罪恶的右手,方才自己就是用这只手拍了对方的脑袋,还一连拍了三下。 见状,楚聿修露出恍然神情:“怵了?” “没怵!”陈绵绵抓了抓脖子,有些不自在道:“楚公子,我没让你感到不自在?”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王爷,她竟然拍对方脑袋,好像太无礼了! “过来些!”楚聿修勾了勾手指。 陈绵绵配合地往前挪几步。 “再凑近些。”楚聿修示意对方低头。 陈绵绵配合地低头,脑门被轻轻弹了下。 “没大没小!”男子的声音温和依旧,含着丝丝笑意,瞬息便将她心中那些个不安驱散殆尽。 陈绵绵揉了揉被弹得有些痛的脑门,嘴噘得可以钓鱼:“你自个说咱两是朋友,朋友是平等的,就许你揉我脑袋,还不许我拍你脑袋了?” 声落,脑袋被一只大手按住,用力地来回揉搓。 “哎哎哎,我的头发,我的头发……”陈绵绵缩着脖子,偏偏那大手得寸进尺,随之压了下来。 揉得够了,楚聿修这才将手松开,笑眯眯道:“这下扯平了。” 那笑意,直达眼底,显然很是开怀。 陈绵绵并未注意到,她抓着被揉乱的头发,腮帮子微鼓着,嘟嘟囔囔道:“幼稚死了,堂堂王爷,跟个小孩子计较,不知羞。” 声落,见那大掌又要伸来,她连忙后退躲开:“你还来!” “过来!”楚聿修勾勾手指。 “不过!”陈绵绵退得更远了! “你若是过来,我让厨娘给你备好吃的。”楚聿修徐徐诱道。 “我是那种一点吃的就能收买的人吗?”陈绵绵梗着脖子,气势十足道:“你便是给我一百两我都不过去。” “那可惜了!”楚聿修收回手,自言自语道:“原本唐大夫同我说,你这几日能沾些荤腥,我还琢磨着要不要让厨娘给你准备些松鼠鱼,芙蓉虾,高汤菜……” 话音未落,身前已然多了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 楚聿修抬眼看着那张小圆脸,憋笑道:“不是说收买不了吗?” “一点吃的收买不了,多给点就能收买了。”陈绵绵说着,压低身子,十分厚脸皮道:“有海鲜吗,我想吃点海里的东西。” 楚聿修失笑,抬手。 陈绵绵慌忙捂住脑门。 大掌落在她头上,动作轻柔地为她顺了顺头发。 陈绵绵垂下手,抬起眼睑,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这里没现成的海鲜,不过,我知晓一处有海水涌入,也许可以抓到海鲜。”楚聿修将那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温和道:“陪我去钓鱼?” “好呀!”陈绵绵应得爽快,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倒也不为二人的亲昵动作所尴尬。 她这人极有自知之明,她现在只是个胖妞,又是个小屁孩,睿王殿下对她,也不过是对小孩的宠溺,总不会是在有意撩拨她。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不管文松再怎么劝,楚聿修都无法将对方圈划在自己的领地中。 在他看来,男女之间的感情,需得慎之又慎,他不可以诱着一个小姑娘喜欢上他,享受着她的信任与喜爱,却不回馈之以感情。 第252章 不劫财,劫色 第252章劫财还是劫色 咸淡水交界的河流位于尧城第二大镇——芙蓉镇,芙蓉镇距牛王镇颇远,将近一个时辰的车程。 小小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陈绵绵双手把着窗子,躲得远远的,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的正对面,楚聿修纹丝不动,老神在在。 二人明明乘坐的同一马车,她像是坐在一匹脱缰的烈马背上,而他像是在坐高铁一般安逸。 “这般紧绷着做什么?”见那小丫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楚聿修不由得笑了,抄起身侧的软垫递了上去:“我是带你出来玩的,可不是带你出来受苦受难的。” 陈绵绵双手紧扒着车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 主要还是她没手拿。 终于,走过昨夜落雨的泥泞路,颠簸渐渐缓了下来。 陈绵绵松开扒着窗子的手,只觉虎口都被震麻了。 忽的,马车一颠,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楚聿修伸手将人接住,目光看向摇晃的帘子,沉声呵斥道:“文松,好生驾车!” “没事没事!”陈绵绵连连摆手,解释道:“是我自己没坐稳。” 楚聿修不语,只是将人扶坐好。 马车前行之时,帘子随颠簸摇晃起落,是以他能看到车外道路的情况。 先前泥泞颠簸,不受控,是真的,方才那一颠,却是文松故意将马车往不平坦的路上赶。 究其原因,欠教训! 因为叫自家爷呵斥了,接下来的一路上,文松不敢再搞小动作。 马车一路平稳地来到芙蓉镇外五里的树林旁,隔着重重枝桠,可以听见潺潺流水声。 “爷,到了!” 文松恭敬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随后帘子被人掀开。 楚聿修起身行下马车,冲跟在身后的小丫头抬手。 陈绵绵摇摇头,轻巧一跃跳下马车。 地上的泥瞧着是干的,可当她跳下去,登时飞溅而起,绣鞋脏了不说,泥水还溅在了男子素净的衣裳上。 陈绵绵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在男子看来之际咧出一口小白牙,大眼睛眨呀眨,软糯道:“我会对这件衣裳负责的!” 声落,脑袋被用力按了下。 陈绵绵乖乖缩着脖子当鹌鹑,眼睛眨个不停。 楚聿修为她鬼灵精的模样逗乐,接过文松递来的鱼竿朝林子内行去:“还不过来负责。” 陈绵绵提溜着衣摆小跑着追上前去,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怎的,我没生气你这么高兴?”楚聿修斜眼看向身侧人儿,提醒道:“我这人脾气可不好。” “楚公子分明是个很温柔的人!”陈绵绵半点不怵,反回以明媚笑脸。 被送去敌国当质子,历经磨难,尤能对天鹰国的百姓怀有一腔热忱,把黎民百姓的性命放在个人私利的前面,这样的人,自然是温柔到骨子里的。 “本王可不是个温柔的人。”楚聿修板着张脸,语调严肃异常,显然是生了吓唬她的心思。 陈绵绵依旧不怵,反抬起下巴,小脸上写满了得意:“那就是我太有魅力了,能让您这么个不温柔的人对我温柔以待。” 楚聿修语凝,伸手按了下那个小脑瓜:“你倒是真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陈绵绵捂着脑袋,小声嘀咕道:“我小小年纪就这般阴险,把自己的亲爹算计得团团转,要怕也应当是你怕我才对。” 闻言,宋清源配合地做出恐惧模样:“陈姑娘!” 陈绵绵双手叉腰,戏精地勾起一抹阴笑:“楚公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地段,你说,我要是把你给劫了,谁能救得了你?” “姑娘劫财还是劫色?”宋清源说着,双手不自然地护于胸前,显然是头一回做这般举动。 跟在后头的文松见状,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这话……这话从他家爷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违和了。 要知道,早年他家爷在上虞国做质子,叫上虞国的王孙贵胄觊觎,他家爷直接掏出匕首剜了对方的眼睛,小小年纪那股子狠劲,他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家爷却是双手护在胸前,问一个小丫头“劫财还是劫色”。 陈绵绵不料对方这般配合,怔愣过后豪迈地仰天大笑:“哈哈哈,本是打算劫财的,如今你既提醒了我,那就一起!” 声落,后衣脖子兀地一紧,整个人被提溜起来。 楚聿修单手提着那一百多斤重的小胖妞,闲庭信步朝河边行去:“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小的一命!”陈绵绵学着电视剧中的台词道。 楚聿修斜眼看向手中提溜的小丫头,对方回以狗腿神情。 四目相对,楚聿修将人放下,眉梢眼角溢满笑意:“你这词念得这般熟,莫非上辈子就是个匪徒,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了。” 这话,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陈绵绵却只当这是玩笑,当即哼哼道:“我若真是个匪徒,那也是悍匪,才不说这些个求饶的词呢。” 闻言,楚聿修看了眼那矮矮胖胖的“悍匪”,唇角勾起一抹揶揄弧度。 “你笑什么?”陈绵绵下巴抬得高高的,摆出一副凶煞模样,偏偏她脸上肉多,瞧着软乎乎的,半点凶不到人。 “你这般彪悍,我有点怕。”楚聿修一脸平静道,眉梢眼角的揶揄愈浓。 “我……”陈绵绵费劲地踮起脚,想要通过拔高身高来提高自己的气势,偏偏脚也踮了,头也抬了,高度依旧没能越过男子的肩膀,气势被压得死死的。 挣扎片刻,她泄了气,后脚跟落回实地的同时,视线也瞬息从男子胸口向下挪了三寸。 “呵!”楚聿修失笑,又拿手去按了下少女的脑袋:“回去让厨娘给你熬些骨头汤,多喝点,能长个。” 闻言,陈绵绵只觉膝盖中了一箭。 她鼓着腮帮子,抬头瞪了男子一眼,对方抬起大手,比划了一下二人的高度差。 陈绵绵:“……” 杀人诛心! 第253章 骇人的梦境 第253章水里有人 嬉笑打闹间,潺潺流水声更近,穿过一片竹林,可以瞧见波光粼粼的河面,溪水自山上潺潺而下,汇入其中。 涟漪一圈圈划开,很快隐没在水波中。 “这就是你说的有海鱼的地方?”陈绵绵行至河面,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瞧着不像啊!” 有海鱼的地方,一般是在咸淡水交界处,也就是靠近海边的地方,但很显然,这里并没有海。 “看到那座山了吗?”楚聿修冲溪水流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陈绵绵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去,眼中不由生出几缕迷惑。 “那座山的后面,就是海,离这,约莫三十几里。”楚聿修淡淡道。 “三十几里?”陈绵绵重复了一遍,目光忍不住往男子脸上放。 三十几里,也就是将近二十公里,那么远的地方,又没有支流,这的水怎么会咸呢? “三十几里!”楚聿修点头,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等待文松挖鱼饵归来。 陈绵绵嘴微微开合,憋了半响,终是忍不住行到河边,掬起一捧水往唇边送。 淡淡咸腥味在口腔内弥散,陈绵绵张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真是咸的?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咸的?”楚聿修反问道。 “山后面有海,但是离了几十里,这儿的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多是雨水之类的,和那片海并无关系呀!”陈绵绵不假思索答道。 “嗯!”楚聿修附和地点点头,复问道:“所以,你觉得,这里的水为什么是咸的呢?” “因为……”陈绵绵张口,兀地想到什么,眉心微微隆起:“楚公子,你这是考核我呢?” “答对有奖励!”楚聿修循循诱道。 还真是考核? 陈绵绵张大眼睛,忍不住吐槽道:“还好楚公子您不是教书先生,您若是教书先生,您的学生们每日都得吐一碗血。” 吐槽罢,她又道:“什么奖励?不会是十二生肖的娃娃?” “自然是好东西!”楚聿修神秘莫测道。 闻言,陈绵绵好奇得抓心挠肺,小脑瓜更是转得飞快。 海水的源头肯定不是那些个溪水,不来自上面,就只剩下下面这一选项。 不对啊,便是海水渗入,也不会渗入几十里这般远。 地下有通道连接?也不该啊,若是有通道连接,河水的咸度就该同海里一样才是,可河水明显要比海水要淡些。 思虑间,她目光落向河面,正好瞧见两条游鱼,吐着泡泡聊着天。 “吓死我了,下面突然多了好大一个东西,他该不会吃了我们?”一条银白色的鱼道。 “应该不会,那东西都不会游动,也许我们能吃了他。”另一条银白色的鱼说着,忽然“哎哟”了声,用鱼鳍指向站在河边的陈绵绵:“你看那东西,是不是和下面的东西长得一模一样?” 东西?陈绵绵嘴角抽了抽,忽然意识到什么,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水下面,有人,不会游动? 是尸体,还是有人溺水了? 她头皮一阵发麻,身体先于理智一步,“扑通”一声扎入水中。 楚聿修正等着那小丫头给自己答案,却见人跟着了魔似的,突然跳入河中,想阻拦却是为时已晚。 “小丫头!” 楚聿修快步奔上前去,只看到那肥胖的身影如一条灵巧的鱼儿朝河水深处游去。 她这是,中邪了? 楚聿修眉心微蹙,脱下外袍紧跟着跳入河中。 陈绵绵游得飞快,很快潜入水底。 河水太深,加之河底布满泥沙,能见度并不高,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摸索了小一分钟,肺部的空气被挤了个干净,缺氧窒息的感觉袭来。 陈绵绵咬咬牙,快速浮出水面。 才出水,脖子被一条强有力的胳膊勾住,将她往岸边拖去。 “楚公子……楚公子……”陈绵绵不敢挣扎,只能喘着气道:“水底有人,有人!” 闻言,楚聿修眸色微沉,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那小丫头一眼,随后将人松开,毫不犹豫地朝河底潜去。 陈绵绵深吸一口气,紧跟着潜入水中。 二度下潜,她换了一个方位,还没到底部,就瞧见一个猪笼状的物件,里面装着一个脸色青白的少女,还压着数块碎石。 少女双手穿过猪笼的间隙,衣裳和肌肤被刮破,鲜血淋淋。 陈绵绵快速游上前,想要解开猪笼,偏生猪笼口打了死结,她只得拖着一整个笼子往岸边游。 肺部空气被不断挤压着,脑袋一阵阵眩晕,可她就是做不到将笼子放开。 她不知道笼子里的人是死是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她此刻将笼子放了,极可能错过那一线生机。 此刻攥在她手中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就在她即将脱力之际,手上兀地一轻,整个人被一只大手拖出水面。 “哗啦!” 陈绵绵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等她回过神往后望,入目是平静的河面。 刹那间,陈绵绵乱了心神:“楚……” “哗啦!” 水花溅起,楚聿修钻出水面。 他脸色白得可怕,透着缺氧过多的青灰色,显然,他与她一般,都是憋了一股劲。 只缓了一口气,楚聿修便将猪笼托起,费劲地朝岸边游去。 见状,陈绵绵连忙上前,帮着他将猪笼托起,以便为笼子里不明生死的女子增添一线生机。 到了岸上,楚聿修拔出匕首将绑在猪笼上的绳索切开,以最快速度将人拖出。 他伸二指探了探女子的脉搏,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绵绵……” “你让开!”陈绵绵将人推开,捏开少女的口腔,动作麻利地将其中异物清出,随后清理干净鼻腔。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嘴对嘴一丝不漏地将气吹了进去。 重复几次后,她双手交叠,有规律地按压少女胸腔。 一下,两下,三下……少女的脸依旧是白的,身子冰冰凉凉。 陈绵绵直觉一阵头晕,咬紧牙关,一遍遍重复着。 重复到第三遍时,无力感涌上心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出,可她还是咬牙强撑着。 目睹这一幕,楚聿修只觉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 第254章 密谋 第254章救人 陈绵绵还在重复着同一动作,泪水流出,又被憋忍住,直到两臂发酸,重复的按压像是有千斤重担灌在手上。 “咳!” 一声轻细的咳嗽声响起,躺在地上面色青白的少女口中吐出少许河水。 楚聿修震撼地看了小丫头一眼,抓起少女的手,两指搭了上去,原本已经消失的脉搏竟是在微弱跳动。 陈绵绵亦是大喜过望,忙不迭重复按压动作。 “咳咳咳……” 更多的河水吐出,少女的面色缓和少许,但青白依旧。 陈绵绵单腿跪在地上,将少女翻趴在她支起的右腿上,有节奏地拍击着对方的背脊。 更多河水吐出,在本就濡湿的地上晕开一片深渍。 做完这一步,陈绵绵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咧嘴傻笑着。 笑着笑着,泪水自眼角滚落,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草菅人命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穿越到这么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她想回家,想回家。 陈绵绵情绪有些崩溃,兀地,她被一只大手搂住,按在宽厚的胸膛上。 楚聿修拍抚着少女的背脊,动作温柔又怜惜:“没事了,我在!” “呜呜呜……”陈绵绵哭得昏天暗地,却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指向躺在地上的少女:“先……先救人。” 楚聿修一手将人按在怀中,另一手掏出一只寸长的短哨吹响。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文松出现在河边,腰间别着一个装泥蚯蚓的布袋,满手泥巴。 “爷!” “把人搬上马车!”楚聿修伸手指向地上少女:“马上送回牛王镇,让唐大夫给她诊治。” “是!”文松领命将人抱起,见自家爷没动,当即忍不住道:“爷,您呢?” “你先回去,我在这附近看看。”楚聿修摆手示意下属离去,随后垂下眼睑,轻轻拍哄着怀中人:“别怕,我在。” “我不怕……”陈绵绵身子轻轻抽动,双手死死揪着男子胸前衣裳,语带哭腔道:“我只是庆幸,只是无力……” 庆幸自己将人救了回来,无力自己一而再地遇上这样的事情。 闻言,楚聿修将人搂得更紧,心疼道:“绵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呜呜呜……”陈绵绵抽噎着,揪着男子衣襟的双手慢慢松开,转而将对方紧紧抱住:“楚聿修,你能改变尧城,对吗?” “我会改变尧城的。”楚聿修沉声保证道。 闻言,陈绵绵慢慢收拢理智,从男子怀中抬起头来。 楚聿修抬手为她拂去眼角的泪珠,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相信我!” 陈绵绵跌进男子深邃的眼眸中,好半响才缓过神来,注意到二人异常亲密的举动。 不等她从地上弹起,那双大手再度将她环住,为她披上一件宽大干燥的衣裳。 外袍早已凉透,没有男子的体温,可陈绵绵却恍惚感觉到灼热温度,一点一点将她的四肢烧热,也将她的耳根烧红。 “你把湿衣裳脱了,裹我的衣袍。”楚聿修温和言罢,起身朝外走三步,背对着她。 陈绵绵愣了愣,这才起身将湿透的外衣脱下,套上男子宽大的外裳。 纵然里衣里裤还是湿的,但至少,没先前那般冷。 换好衣裳,整顿好情绪,她却没能整顿好说辞。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发现水里有个人,她该怎么回答? “绵绵,换好了吗?”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身子微微绷紧,磕磕巴巴道:“换……换好了……” 得了肯定的答复,楚聿修这才转过身来。 那胖乎乎的小丫头怯生生地立在原地,大大的眼睛中带着隐忍克制的不安,全然不复下水救人时的果决勇敢。 明明那么害怕被发现不对劲,她却依然毫不犹豫地跳下水,一遍遍重复着救人的动作,情绪崩溃也不曾放弃。 这么一个至情至性至善的小姑娘,从骨子里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楚……楚公子……”陈绵绵被盯得发怵,心下虚得厉害,目光根本不敢往对方身上放。 “可是太冷了?”楚聿修大步上前,大掌贴在少女苍白冰凉的面上,温柔道:“那你留在此处烤火,我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啊?”陈绵绵微诧,没等反应过来,脸上的温度已然消失,那高大俊美的男子弯着腰,从地上捡起几根木柴丢在一处。 他这是……要给她生火? 得出这个结论,陈绵绵赶忙迎上去将人拉住,有些急切道:“不,我不冷。” 声落,她又觉自己这么说太过生硬,当即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要去附近转转,我也一起去,两个人两双眼睛更好办事。” 闻言,楚聿修抬眸看了眼少女苍白的面颊,正欲拒绝,可当瞧见那双眼中的急切,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好。” “那咱们分头行动!”陈绵绵说着,快步朝林子左边行去。 才行出两步,手腕为一只大手扣住。 “跟着我!”楚聿修沉声言罢,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拉着她朝林子右边行去。 陈绵绵小跑着跟上男子的步伐,朱唇张了张,忍不住道:“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人不是从左边林子过来的。”楚聿修没有回头,从始至终,他甚至不曾踏入左边林子半步,语气却是自信满满。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绵绵信了他的说辞。 二人一前一后行入右边的林子中,果然瞧见一串杂乱的足迹,一路向着林子深处延伸,显然离去得很是仓皇。 楚聿修松开握着女子的手,一撩衣袍蹲下身来,用手丈量脚印的大小。 陈绵绵在男子身侧蹲下,认真地研究着。 “看得懂吗?”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沉默几息,老实地摇摇头。 “知道我为何会特意了解各个城镇的商业情况吗?”楚聿修言罢,指了指地上的鞋印:“这几双鞋,牛王镇买的。” 闻言,陈绵绵瞬息张大双眼:“这都能看出来?” 每双鞋子底部的纹路各不相同,他是怎么从其中瞧出归属地的? “每一间铺子的师父不同,手艺也不同,牛王镇的布鞋,千层底缝制的线更宽,你细看,这鞋印上能瞧出线的纹路。”楚聿修言罢,起身朝林子深处行去。 见状,陈绵绵连忙小跑着跟上。 第255章 送离尧城 第255章范围 行了约莫一刻钟,二人来到鞋印的终点,那里是两道浅浅的车辙痕迹与马蹄印。 四双不同的布鞋印,车辙,马蹄,现有线索串联在一处,犯案之人,已然有了明确的指向。 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视线顺着车辙印向外延伸。 陈绵绵立于一旁,不敢出声打扰,却也没闲下,努力跨专业去思考今日发生之事。 “你知道那个姑娘为何被沉河吗?” 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陈绵绵猛然抬头,正对上一道幽深目光。 她眼睑颤了颤,只觉有些心虚:“这……这我哪知道。” 果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今日表现得那般诡异,终是惹了怀疑。 “让你猜!”楚聿修点了下少女的额头,好笑道:“不过考你一下罢,这般苦大仇深做什么?” “啊?”陈绵绵愣了下,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嘿嘿笑道:“你动不动就出考题,还不许我苦恼一下下了?” “说说你的想法!”楚聿修折身向着来时路行去。 陈绵绵小跑着跟上,男子的步伐瞬息慢了下来,配合着她的步调。 “为什么被沉河……”陈绵绵沉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肯定不是不守妇道,那女子做的少女打扮,显然还未出嫁,便是已经出嫁,不守妇道,那是会被大张旗鼓地沉塘,根本不用这般遮遮掩掩。” 尧城的民风对女性十分不友善,女子不守妇道被沉塘了,女子的娘家便是再有权有势,也闹不起来。 楚聿修赞同地点点头,以目光示意对方继续往下分析。 “也不大可能是配**,配**的话,都是直接把人磕死丢棺材里的,就像当初王家对我那样……”话音就此戛然,陈绵绵抬头看向男子,语气中添了几分不确定:“也不像是仇杀,如果要杀了对方,直接弄死再丢河里不就完了,为什么要活活丢到河里淹死呢?” “你说得没错!”楚聿修面露赞许之色,温和道:“这件事还需得往下查,具体的,要等那位姑娘醒来才有定数。” “楚公子!”陈绵绵轻唤,好奇道:“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尧城或牛王镇的富贵人家。”楚聿修给出自己的答案。 “因为那一行马蹄印?”陈绵绵也曾怀疑尧城和牛王镇的富贵人家,问题是,万一这马车是租的或借的呢? “马车离去的道路狭窄,途中却没有足迹,且车辙印顺畅,说明,赶车的人就是车夫本身。”行至河边,楚聿修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冷静分析道:“你常在牛王镇来回,应当知晓,牛王镇上只有牛车可以乘坐,马车都是大户人家的。” “是以,如果是普通人做的,那么那些人必然来自尧城,可,尧城的普通人会特意跑到牛王镇买鞋吗?” “男子与女子不同,绝大多数男人,便是家穷也不会持家,更逞论,他们住在尧城,穿的布鞋,更不会为省这两个铜板特意跑这一趟。” “好像是这样没错。”陈绵绵附和着点点头,依旧有些迷茫。 “再者,普通人家男子穿的鞋,多是母亲或媳妇做的,他们四人却是同一家铺子买的,如果四人是兄弟,能在尧城做事,必然有一两个已经娶亲,若不是兄弟,四人皆是没有母亲的光杆?”楚聿修徐徐言罢,又道:“在尧城,富贵人家会为府内的打手购置相同的行头。” 霎时间,陈绵绵脑中最后转不过的一道弯绕了过来:“有道理!” 富贵人家统一配备,那就说得通了。 尧城与牛王镇有马车的人家虽然不少,但能养得起打手的却是不多,这么一来,范围又缩小了几分。 陈绵绵有些雀跃,小脸因兴奋泛起粉晕:“如今,只要那姑娘能够醒来,这件事便能有答案了。” 究竟是仇杀,还是别的纠葛,只要当事人开口,就能水落石出。 但不管二者是何种纠葛,直接将人塞入猪笼沉塘就是不对! 楚聿修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平静的眸中浮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喜欢。 觉察到男子的目光,陈绵绵侧目,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四目相对,她忽然想到方才在河里,对方就是用与这相似的目光望着她,旋即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中。 她飞速偏开目光,双手背在身后扭了扭,复又抬起头来:“楚公子,我方才同你说水底有人,你便信?” “为何不信?”楚聿修半弯下身子,笑着反问道:“你会害我不成?” 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平添几分压迫感,陈绵绵舔了舔唇瓣,声音虚了几分:“可是,你不觉得荒唐吗?” 声落,脑袋被一只大手按住。 “你身上的荒唐事还少吗?”楚聿修望着少女的眸子,面上是温柔笑容:“你这般聪明,就是最大的荒唐。”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没应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我是好友,你信我,我也信你,便够了。”楚聿修温和言罢,食指在少女鼻尖轻轻刮了下:“小丫头!” 陈绵绵怔住,待回过神,笼罩在身上的阴影已然消失。 她摸了摸鼻尖,看向那用枯枝生火的男人,只觉心口有些痒痒的。 这个男人,实在太有魅力,超越惊人颜值的人格上的魅力。 只可惜,眼光太高,又把她当妹妹看,她根本没戏。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真正让她望而却步的是他的身份。 王孙贵胄,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想当他府宅女人堆里的分母,更没那个自信让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非她不娶并为她坚守贞操。 所以,还是赚钱靠谱。 陈绵绵心中泛起细碎涟漪,但不过瞬间便叫她十分理智地压了下去。 追什么帅哥,情敌环伺,稍有不慎便被连皮带骨扒了,还是当帅哥的妹妹爽,不仅有靠山,靠山的追求者还得来巴结讨好她。 想到这,陈绵绵“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几乎是同时,男人温柔的声音传来:“绵绵,过来!” 第256章 陈夫人 第256章疤 陈绵绵乖巧行上前去,面上是明媚笑容:“楚大哥!” 闻言,楚聿修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平静道:“你还没通过考核呢。” “我肯定通过!”陈绵绵拍着胸脯自信道。 听得这般回答,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淡定地将话题转移:“把你身上的湿衣裳架火上烤,别受凉了。”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着,把先前换下的衣裳用树枝架起。 火光跳跃,二人离得颇远,以免热气烘烤让身上衣裳的湿气进入体内。 “楚大哥!”陈绵绵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浑身濡湿的男子,提醒道:“你的衣裳,不烤烤?” 闻言,楚聿修抬眸看了少女一眼,善解人意道:“你会尴尬。” “不会不会!”陈绵绵连连摆手:“我这人脸皮厚得很。” “呵!”楚聿修失笑,打趣道:“你脸皮厚,我脸皮却是薄。”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别别扭扭地把脑袋偏开:“我不看就是,穿着湿衣裳容易着凉。” 这回,楚聿修没再推拒,抬手将上衣解开。 濡湿的衣裳退去,露出男子精壮的胸膛,也露出一条狰狞的疤,从左胸口斜向下,到右侧腹肌上方,足有男人一掌来长。 除了那条明显的伤疤,他胳膊和后背上还有许多已经淡了的小伤痕。 就是这样一副身躯,冲淡了他眉目间的温和,平添几分压迫感,就仿佛,一匹狼脱下了伪装的羊皮。 楚聿修随手将衣裳支起,身子斜靠着河边翠竹,姿态随性,说不出的风流。 篝火噼里啪啦响着,在衣裳上映出火光。 陈绵绵本老老实实地歪着脑袋,忽听得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下意识扭头看去。 男子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感受到少女的目光,楚聿修没有回头,扬起手中小石块朝河面横抛去。 小石头在河面上打了个水漂,于十丈远处隐入水中。 陈绵绵慌忙收回目光,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身上这么多伤,难不成,都是在上虞国留下的? 不对不对,睿王好歹也是个王爷,在上虞国便是过得不好,也不该遭受虐打才是。 可……皇子作为质子流落他国,还能算是皇子吗?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林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最后在他们附近停下。 楚聿修缓缓站起,抓起炙烤干的上衣披在身上:“走!” “哎!”陈绵绵应声站起,随男子朝外行去。 哪怕只着着单衣,男子依旧有着翩然风度,光芒万丈。 陈绵绵看着那道修长身影,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男子从水中浮出的苍白的面颊。 他和她想象中的王孙贵胄截然不同,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却依旧对生命存有敬畏,能够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不相关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他,才让她感到心疼。 晃神间,二人已来到马车前。 楚聿修回身冲落在自己身后半步的少女伸出手,陈绵绵自然地将手搭上去。 男子的掌心宽厚而温暖,上面布满了薄茧,半点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贵人。 陈绵绵思绪又有些恍惚,直到马车晃动,这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摇摇头,扭头看向窗外。 她自认不是感性之人,可男子出水时青白的面庞,满身的伤痕,却是在她眼前晃个不停。 她忽然,有些想要更深入去了解他,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看到什么都震惊一下。 回到牛王镇,已是月上柳梢。 待沐浴更衣,用过晚膳,时间指向戍时六刻。 陈绵绵搬着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双手抱膝,静静看着天上星星。 唐南斗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搬来小板凳,屏退院中丫鬟小厮,在少女身侧坐下:“臭丫头,有心事?” “唐大夫!”陈绵绵收回目光,压着声音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楚公子?” “问!”唐南斗爽快道。 陈绵绵沉吟片刻,扯着小板凳往对方身边挪了挪,压着声音道:“在你看来,楚公子是怎样一个人呢?” “你想了解他?”唐南斗面露意外之色,再度提醒道:“小丫头,我提醒过你的,别喜欢上楚公子,没结果。” “不是喜欢。”陈绵绵摇头,眉心微微隆起:“我今日不小心看到,楚公子身上有很多疤痕。” 闻言,唐南斗面露意外之色,旋即吁了口气:“楚公子他,在上虞国做过七年的质子,从六岁到十三岁。” “他身上的伤,多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七年? 陈绵绵愕然,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上虞国的人,欺负他?” “这个我并不清楚。”唐南斗敛眸,似是陷入沉思:“我第一次见楚公子是在上虞国与天鹰国的边界,他手持长剑,摇摇摆摆从竹林内奔出,全身上下都是血,伤口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就连脸上,也横着一条狰狞的疤。” “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哪怕脸上有疤,满身肃杀之气,也好看得要命,出于爱美之心,我出手救下了他。” “咳!”陈绵绵被这般说辞呛到,有些不确定道:“唐大夫,你当初救楚公子,就是因为他好看?” “不行吗?”唐南斗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陈绵绵一噎,默默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唐南斗哼了声,再度陷入回忆:“那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当我把他救下后,麻烦事开始接二连三地找上门。” “那时我想过丢了他,丢了这个累赘,哪曾想,当天又有人找来,他为我挡了一剑,就是他胸口最明显的那道伤痕。” 那人刺了睿王一剑,而睿王,用那双稚嫩的手掐断了对方的气管,一招毙命。 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少年,明明皮囊好看得像一只孔雀,杀人的时候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从书中走出的上古凶兽。 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由衷道:“楚公子当真是个心善之人。” 那般凶险境遇,他竟还能舍身救人。 第257章 陈婆子溺亡 第257章孤独了太久 “傻丫头!”唐南斗摇摇头,旋即笑了起来:“当时我与你一般傻。” “唐大夫?”陈绵绵轻唤,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因为他舍身救我,我耗尽了所有钱财,用了最好的草药,保住了他的性命,并治好了他的脸。”唐南斗遥望前方,语气中带着几分郁结:“后来,他醒了,我问他为什么舍命救我,他说,我是大夫,只有保住我的命,才能保住他的命。” 这般回答,大大出乎了陈绵绵的预料。 她以为,睿王救下唐大夫,是知恩图报,可…… “当时我气得快疯了,老子行医多年,还不曾被人这般诓骗过。”唐南斗叹了口气,几分无奈,还有几分心疼:“可他却笑着对我说,我救了他的命,他会回报我,我开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 “老子当时光顾着心疼钱了,找他要银子,他答应我,会把我花费在他身上的银子十倍偿还,还同我保证,日后我给他看病,可以随便开价。” “再后来,文竹和文松找了过来,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天鹰国送到上虞国做质子的三皇子。” “他一同去上虞国做质子的妹妹被毒杀了,母妃葬身火海,死无全尸,是他暗中培养的二十个护卫拼死护他出逃,可就是这二十个护卫,也死得只剩下七人。” 听到这,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我给他治病治了大半个月,便是用针给他缝伤口,也不见他眉头皱一下,可当他听说自己的护卫死了的时候,眼眶红了。”提及过往,唐南斗不免有些感伤:“我一时心软,就继续给他医治了,并稳稳当当地将他送到了鹰都。” “后来呢?”陈绵绵追问道。 “后来呀……”唐南斗捻着八字胡,笑了:“后来楚公子给的银子实在太多,我就没舍得走了。” 陈绵绵望着中年男人的眼睛,片刻后收回目光,失笑道:“唐大夫惯是个嘴硬心软的。” 叫少女拆穿心思,唐南斗叹了口气,恢复严肃神情:“楚公子待我极赤城,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也会给我。” “我跟在他身边七年,没帮上什么大忙,可来来回回,他少说给了我十万两,我喜欢游山玩水,他便给我在各个城里买下一间院子。” 独独一件事,睿王从不曾正面回答他,那便是昭和公主与容妃的真正死因。 这些年,坊间一直在传,容妃葬身火海是为了让睿王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天鹰国,而被毒杀的昭和公主,其实不是死于中毒,而是为睿王亲手杀死的。 他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睿王,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可背后原因,却是只字不提。 因为这个答案,他曾短暂离开睿王府,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跟从一个屠戮亲妹妹的恶鬼,但最后,他又回来了。 他无法接受睿王残忍的一面,却又无法忽视睿王光辉的一面。 睿王和所有王孙贵胄都不同,他没有那些贵族刻在骨子里的高人一等,他可以穿着粗布麻衣,坐着破马车出门,甚至可以十多天不洗澡,在一个山沟沟徘徊,就为了测查一桩案子。 他跟了睿王足足七年,跟睿王一道上过战场,下过村落,一双眼睛,见证了太多太多,也更加离不开睿王。 因为他不知道,离开了睿王,要上哪里去找一个如睿王这般心怀天下的明主。 他要帮睿王成为天鹰国的皇帝,因为只有睿王这般的人物坐上那个高位,才是天鹰国百姓的福分。 “臭丫头!”唐南斗拍了拍身侧少女的肩膀,凝重道:“楚公子是个好人,你莫要因为那些个伤痕怕他。” “唐大夫你想什么呢!”陈绵绵迎上男人目光,颇为无奈道:“我只是好奇罢。” “日后便是听到什么不实传闻,也别怕他。”唐南斗没有将手移开,只是压着声音道:“楚公子他,并不受皇上喜爱,也不为一众皇子所接受,这些年一直很孤单,他需要一个心思干净的人陪伴他,让他稍稍放松一下。” 原本这些话他不当说,可文松告诉他,睿王生了认绵丫头做妹妹的心思。 或许,睿王在棉丫头身上看到昭和公主的影子,又或许,睿王只是喜欢棉丫头那股子赤城良善,不管怎样,棉丫头入了睿王的眼,能让睿王开怀,他不希望有一天棉丫头因为那些个风言风语疏远睿王。 睿王当真,承受了太多,孤独了太久。 “唐大夫?”陈绵绵鲜少见到中年男子这般认真的神情,一时有些讶然。 “棉丫头!”唐南斗再度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严肃道:“睿王他,是真心将你当妹妹看的。” 闻言,陈绵绵展颜,笑吟吟道:“唐大夫放心,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妹妹的!” 三丈开外,一墙之隔的书房内,楚聿修翻看手中书卷,随口道:“文松,绵绵她可歇下了?” “属下方才进来之时,陈姑娘还坐在屋檐下看星星。”文松据实答罢,见自家爷看向门口,忙不迭上前拉开房门,将脑袋探了出去。 须臾,他收回目光,压着声音道:“陈姑娘还在看星星,唐大夫和她一起。” 闻言,楚聿修微微拧起眉头,将手中书卷放回案桌上。 “爷?” “你去一遭窝窝村,把商册第十五卷取回,切记,不要惊动陈家人。”楚聿修淡淡言罢,起身朝门外行去。 文松愣了片刻,终是反应过来,一张面瘫脸笑得扭曲。 他家爷今日考核陈姑娘的内容出自商册第十五卷,当初他家爷撰写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侍候,记得清清楚楚,爷如今让他把商卷偷回来,这不明摆着不想认陈姑娘这个妹妹吗。 难怪他家爷今日会出这般刁钻的题目,原来是心中同意了他的提议。 想到再过两年自家爷身边就有女人了,文松乐不可支,足下生风如一道鬼影“唰”地消失在夜幕中。 楚聿修行到那小胖姑娘身边时,就听得少女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唐大夫,你真是太厉害了!” 声音是清亮的,一双眼珠子也是亮着的。 楚聿修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以拳抵唇虚咳了声。 陈绵绵循声回首,眸中光芒愈盛。 楚聿修唇角勾起些许弧度,就见少女朱唇一张一合,脆生生道:“楚大哥!” 大哥? 楚聿修唇角弧度凝滞,纠正道:“还没认呢!” “会认成的!”成绵绵握紧小拳头,眼中是自信的光芒:“您就放心!” 放心,他自然放心。 楚聿修接过文竹递来的小板凳坐下,高大的身子折成违和的弧度。 陈绵绵看着右手边忽然多出的人,眨眨眼:“楚大……公子?” “今夜的星星很好看!”楚聿修望着天空,语气很是平静。 闻言,陈绵绵收回目光望向漫天星辰,眉梢眼角添了丝丝笑意:“嗯,很好看!” 第258章 陈庄氏是好是坏 第258章救下的是未来嫂子 日升月落,眨眼又是新的一日。 陈绵绵醒来时,楚聿修已经离开了,而此刻,朝阳才堪堪升起。 她仰面对着橘黄色的大太阳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到一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位兄长如离弦之箭冲了进来。 “绵绵,大事不好了!” 陈绵绵以手掩唇,回首望向朝她跑来的两位兄长,慢腾腾道:“怎么了?” “绵绵!”陈逸抓住妹妹的胳膊,因为一夜未眠,两只眼睛红得吓人:“齐芸失踪了!” 齐芸?那不是她未来嫂子吗? 陈绵绵大惊,忙不迭道:“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里失踪的,她长得什么模样,失踪的时候穿的什么衣裳?” “昨天早上去城里买菜,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大家帮先生找了一天都没找到。”陈逸快速答罢,用手比划道:“她大概这么高,皮肤很白,丹凤眼,琼鼻,薄嘴唇。” “失踪的时候,穿的鹅黄色的衣裙。” 听得前面的描述,陈绵绵毫无头绪,可听到最后的鹅黄色衣裙,她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一张青白色的面孔。 昨日她从河中捞上来的姑娘可不就是穿着鹅黄色的衣裙,且,除了眼睛闭着看不到,口鼻与身高都是符合的。 想到这,她按住两位兄长:“我昨日从芙蓉镇外的河里救下了一个姑娘,与二哥描述的模样有些相似,你们要不要看看?” “芙蓉镇?”陈逸蹙眉,不等多说些什么,便叫陈述一通抢白:“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跟我来!”陈绵绵麻利地将二人往客房领去。 “吱呀”,房门推开,露出躺在床榻上的少女。 没等陈绵绵说些什么,肩膀被一股蛮力撞了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自身侧冲了进去:“芸芸!” 芸芸? 陈绵绵稳住身形看向屋内,就见向来老成持重的兄长扑倒在床榻上,面上是她不曾见过的紧张。 昨日她救下的,竟然是自己未来的嫂嫂? 陈绵绵心中大惊,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二哥,未来嫂嫂她,可曾得罪过权贵人家?” “不曾!”陈逸摇头,不假思索道:“齐芸性子温柔,待人和善,书院的人都很喜欢她,再说了,齐夫子在书院教书多年,备受尊敬。” 齐芸性子好,没仇家,齐夫子备受尊敬,亦没仇家,那她为什么会被富贵人家绑了沉河里呢? 陈绵绵百思不得其解,疑惑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昨日人救下了! “绵绵,你方才说,你在芙蓉镇外的河里救下的芸芸?”确定心上人还好好活着,陈述站起身来,眸中是难掩的戾气:“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陈绵绵抿了抿唇,半真半假道:“昨日楚公子带我去钓鱼,说是芙蓉镇外的河里有海鱼,到那之后,楚公子忽然往河里跳,说什么河里有人,随后便捞了一个装有石子的猪笼出来。” 装有石子的猪笼? 陈述陈逸兄弟二人具是一惊,异口同声道:“浸猪笼?” 陈述眉头紧锁,面颊为怒气染红:“绵绵,你方才问陈逸芸芸可曾得罪富贵人家,可是这件事与富贵人家有关?” “现场留有马蹄印,我与楚公子猜测,可能是富贵人家干的。”陈绵绵据实答罢,看了榻上人儿一眼:“具体的,大抵要等到齐姑娘醒来。” 声落,屋内一片沉默。 “大哥不必担心,有唐大夫在,未来嫂子不会出事的。”陈绵绵出言宽慰罢,见兄长依旧面色凝重,当即冲二哥招招手,让对方同她一道退出房间,留下兄长与未来嫂子独处。 为什么,齐芸会被人沉塘呢? 陈绵绵几乎要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少年愤怒的声音传入耳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些人竟然敢抓人沉塘,我这就去报官!” 霎时间,陈绵绵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茅塞顿开。 她反手拽住二哥的衣袖,声音透着凉意:“别去!” “为什么?”陈逸扭头看向妹妹,大惑不解道:“不报官,难道白白让齐芸遭这个罪吗?” “她不会白白遭这个罪的!”陈绵绵五指收拢,稚嫩的面庞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记住,不要报官,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齐夫子知晓齐芸还活着。” “绵绵……” “相信我!”陈绵绵深深望了自家二哥一眼,松开手,大步朝后院行去。 出了唐宅,陈绵绵叩响对门宋宅的大门。 很快,有侍从将院门拉开。 “陈姑娘!” “我要见宋公子!”陈绵绵单刀直入主题。 “这……”侍从面露为难之色:“我家公子刚出去。” “那李瑞义呢?”陈绵绵追问道。 “瑞义也不在。”侍从言罢,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瑞忠在。” 李瑞忠…… 陈绵绵眉头皱了皱,就听得院中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陈姑娘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声落,就见李瑞忠从拐角处行来。 陈绵绵不是很会处理感情上的问题,是以,她只能尽量避免与李瑞忠接触,只是今日…… 她咬咬牙,上前一步跨过门槛:“李瑞忠,你现在有空吗?” 闻言,李瑞忠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故作深沉道:“我家公子吩咐我办一件正事,怕是没得空。” “那打扰了!”陈绵绵没有多做纠结,扭头冲一旁脸生的侍从道:“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侍从如实答道。 “太好了!”陈绵绵大喜,客气道:“请问你能跟我去一遭尧城吗?” “自然!”侍从不假思索应罢,肩膀兀地一重,整个人被一把向后拽去。 “我有空!”李瑞忠把人推向一边,末了不忘丢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那侍从接收到提示,忙不迭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陈绵绵:“……” “你不是没空吗?” “突然想起来事情已经办完了!”李瑞忠理直气壮言罢,粗着嗓子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备马车。” 末了,他走开三步,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少女还老老实实杵在原地,当即加快脚步朝马厩赶去。 第259章 陈尸陈荣家 第259章动手之人 半刻钟后,李瑞忠牵着套好的马车行来,陈绵绵也不扭捏,迈着大步跨了上去。 “驾!” 马鞭挥动,一路驶出东文巷。 清风扬起帘子钻入马车中,在马蹄踏出牛王镇的一瞬,陈绵绵撩开帘子,沉声道:“李瑞忠,你打架应该挺厉害的?” 闻言,李瑞忠倒也没托大,直白道:“要看对谁。” “尧城富贵人家的打手,你一人可以对几人?”陈绵绵复问道。 “一打十不成问题!”李瑞忠自信满满道。 闻言,陈绵绵笑了:“一会到了尧城,你帮我去陈府找一个叫驴三的男人,趁着他边上没人的时候把他带出来,我有事要问他。” “行!”李瑞忠应得爽快,末了,他回首看了车内人一眼:“我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放心,正常的感谢我一定会给。”陈绵绵正色,一本正经道:“可你要是提让我为难的要求,我就去找你家公子告状。” 得了这般回答,李瑞忠眉心微微隆起:“怎样算作正常要求,怎样算作无礼要求?” “范围太广,不好概括。”陈绵绵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语气:“所以,以我的判断为主。” 闻言,李瑞忠的脸登时黑成了碳:“陈绵绵,你这人心眼够黑的!” “无奸不商!”陈绵绵回以假笑,松开帘子坐回马车内。 视线被隔绝,李瑞忠脸更黑了。 这个女人,当真是越来越可恶……也越来越可爱。 几天不见,她好像又变白了,还瘦了些许,原本合身的衣裳套在身上有些松垮,衬得人越发娇小。 李瑞忠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没必要喜欢像陈绵绵那样一个不识趣的小矮胖子,可当瞧见那张脸,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溃塌了。 比她漂亮的姑娘他不是没见过,偏偏,他就是看上了她这个心黑的。 马车碌碌驶入尧城,在位于十字街头的暗香铺子前停下。 陈绵绵跳下马车,大步行入正在做最后装点的铺子里。 吴大诚正在指挥着木匠摆放柜子,见到来人,忙不迭迎上前去:“陈姑娘!” 因为有外人在,他没有唤她小姐。 “吴掌柜!”陈绵绵柔柔一笑,十分客气道:“您现在可方便?我有事情想问您。” “方便!”吴大诚应声,将人往铺子后的小院领去:“姑娘随我到后头说话。” 避开了生人耳目,吴大诚瞬息换上恭敬神色:“小姐,小的正准备去找您呢。” “陈尚言递了请帖?”陈绵绵猜测道。 “是!”吴大诚自怀中抽出请帖,双手递上:“陈老爷递了拜帖,邀您今晚在逍遥仙共进晚膳。” 陈绵绵接过请帖翻开看了眼,随后递了回去:“告诉陈尚言,我晚上没空,他若是有心请我,改中午,我有份大礼要送他!” 吴大诚不料自家小姐对锦绣陈家的老爷这般不客气,在他的印象中,他家小姐惯是个进退有度的。 只是心中虽然疑惑,他却没有多问,应声退了出去。 陈绵绵双手背于身后,在小院中来回踱步,心脏“砰砰”直跳。 忽然间,“砰”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掉了下来。 陈绵绵循声看去,就见李瑞忠站在院中,而驴三,被他扔在地上。 “你要的人我给带来了!”李瑞忠面无表情道。 看到少女的面容,驴三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陈……陈姑娘,我可没做什么错事啊,你……你为什么要让人抓我过来。” “抱歉!”陈绵绵快步上前将人扶起,笑吟吟道:“我家公子的打手惯是个粗暴的,我让他把你请来,没想到他竟这般无礼对待。” 话虽这般说,语气中却无一丝歉意。 驴三叫女子那透着凉气的笑意吓了跳,说话更加结巴:“陈……陈姑娘找我来有什么事?” “你应当记得你我的约定?”陈绵绵松手,一双桃花眼笑眯起,笑意不达眼底:“银子我都给你了,不给我带消息,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些?” “陈……陈……陈姑娘……”驴三后退两步,几乎将“心虚”二字刻在脸上:“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见状,陈绵绵心思一转,凉声道:“齐芸,你明白了吗?” “陈姑娘,齐芸走丢和我没半点关系啊!”驴三连连摆手,动作间目光左右乱晃,显然是在找逃跑的路线。 “我说的是齐芸走丢吗?”陈绵绵缓步逼近,眉目间冷意愈浓:“我问的是,谁把她丢芙蓉镇外的河水里的。” 闻言,驴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你……你……你……” “我怎么知道?”陈绵绵笑,眼睛完成好看的月牙:“你以为,我家公子在陈府,就你一个眼线吗?” “今儿个,是我单方面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抓不住,猪笼我准备好了,石头也准备好了!” “不,我说,我说……”驴三连连摆手,惶恐道:“陈姑娘,你一定要再给我一个机会啊,我不是不想告知您,是我家老爷他忽然让我们去抓齐芸,把她丢河里淹死。” “当时我想告知您,可事出突然,我根本脱不开身。” “后来……后来我把齐芸丢水里了才知道,我家老爷之所以对齐姑娘下手,乃是因为你家两位大哥都喜欢齐姑娘,他想……想借齐姑娘的死坏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这人我已经丢下水了,我怕姑娘您知道后把我也给丢水里去,这才瞒了下来。” 这般说辞,与陈绵绵所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她缓步逼近,用食指挑起男人的下巴:“和你一起的另外三个人呢,分别是谁?” 少女的语调平缓,目光亦是平静,却叫驴三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嘶吼着,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于是乎,无需过多的逼问,驴三把知道的全招了。 陈绵绵缓缓直起身来,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李瑞忠:“李小,你跟他走一趟,教训教训那几个动手的人,下手无需留情。” “陈……陈姑娘……”驴三轻唤,脸色惨白如纸:“我……我……” “放心,你是我的人,李小他不会下死手的。”陈绵绵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煞白的脸,面上露出无害笑容:“背叛我家公子,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再者,他们三个都被打了,你却没受伤,躲得过我这,你能躲得过你们家老爷吗?” “陈尚言那个老匹夫手段有多狠,不用我告诉你。” 驴三嗫嚅着唇,面上哪见半分打手的凶悍:“那……那能不能都不打” “不能!”陈绵绵扬起下巴,冷声道:“陈老爷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不回礼,他岂不是以为我家公子好欺负?” 末了,她在男人绝望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温和:“放心,只要你日后用心为我家公子办事,少不得你的好处。” 言罢,她丢了二两银子在男子怀中:“这二两银子,给你买跌打酒,日后若是陈家有情况,可以来暗香找吴大诚,他会上报给我家公子。” 得了银子,驴三面上露出笑容,十分狗腿道:“陈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尽心为公子做事。” “那是再好不过了。”陈绵绵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冲目光嫌弃地打量她的李瑞忠道:“李小,带他下去。” 李瑞忠配合地颔首,将人揪了下去。 第260章 陈大山夫妻死了 第260章礼物 李瑞忠前脚领着驴三离去,吴大诚后脚跨了进来,恭敬道:“小姐,陈老爷请您午时于逍遥仙共进午膳。” “我知道了!”陈绵绵点头,温和道:“辛苦你了大诚哥。” “不辛苦。”吴大诚言罢,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嘴张了张,最后又闭上。 “有什么想问就问,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这般生疏了?”陈绵绵失笑,亲昵地将手搭在男子肩上:“我你还不知道,就一张嘴会唬人罢。” “小姐!”吴大诚轻唤,有些不确定道:“陈老爷他,又对咱们下黑手了?” “他把我大哥喜欢的姑娘沉塘了,想要借此离间我们的兄妹感情。”陈绵绵轻描淡写言罢,忽的想起什么,冲吴大诚道:“大诚哥,你可有带香皂来尧城?” “有的!”吴大诚点头:“我寻思着咱们的铺子要开了,不能没货,是以这些日子小姐您做的香皂我只卖两成,剩下的都带尧城来了。” “你去取一块市面上流通香味教少的香皂刻成心形,再去买一块红色的绸布和一个漂亮的木匣子。”陈绵绵沉声吩咐道。 “是!”吴大诚没有追问用途,应声快步离去。 眨眼间,时间指向午时。 陈绵绵两手空空,身边没有带一人,只身前往逍遥仙。 入了逍遥仙,立即有人将她往三楼的雅间领。 琴字号雅间门半开着,透过门缝,可以瞧见一气度儒雅的中年男人。 光是看着外表,很难想象,男人的内心那般肮脏。 “吱呀!” 小厮推开虚掩的木门,将人请了进去。 陈尚言起身,笑吟吟道:“陈姑娘……” 在看清来人的面目后,他整个人触电般愣在当场。 “陈老爷!”陈绵绵颔首,面上是同样热络的笑容。 “你……”陈尚言嘴一张一合,忽的两步跨上前来,用力拽住少女的手腕:“丫丫!” 陈绵绵腕上使劲,轻巧将男人的手甩开:“陈老爷,请自重。” 掌心落空,陈尚言定定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眼眸深处翻涌出浓浓的占有欲。 叫男人这般看着,陈绵绵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因为陈尚言说她长得像一位故人,她特意找董文奎打探过,得到的答案却是,陈锦绣是锦绣陈家的当家主母庄氏所生,也就是说,她是庄氏的孩子,且庄氏还好生生地活着。 庄氏既然活着,陈尚言为什么会说她长得像一位故人呢? 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陈尚言今日看她的眼神,怎么都不像在看一个长得像自己老婆的小丫头该有的眼神。 隐于其中的占有欲,近乎病态。 “陈老爷?” “啊?”陈尚言回过神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少女那张清秀的面庞上:“陈姑娘,坐。” “多谢!”陈绵绵颔首,大大方方行至桌前坐下。 很快,美酒好菜一一呈上。 陈绵绵执箸,一样样品着逍遥仙的招牌,半点不见在锦绣陈家时的小心翼翼。 陈尚言一杯杯饮着美酒,目光不时投向那张日渐出挑的面庞。 像,真像,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张面孔? 不仅容貌像,气度也如出一辙。 “陈老爷!”陈绵绵咽下口中鱼肉,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皮笑肉不笑道:“您要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 陈尚言却似没听见少女的说辞,目光没有转开半分:“陈姑娘,你家公子雇你,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 “五两。”陈绵绵随口答道。 “姑娘这般聪慧玲珑,一个月才得区区五两,委实屈才。”陈尚言言罢,双手抚掌,下人呈上一个用红绸盖着的托盘。 他抬手拉开红绸,指着上面的银子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权当是我送姑娘的一份礼物。” 陈绵绵目光掠过一锭锭银子,莞尔娇笑道:“陈老爷大气!” 见状,陈尚言捋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陈姑娘这是,同意了。” “不急,我也准备了礼物。”陈绵绵自怀中掏出木匣,慢慢推到中年男子面前:“这是小女子个人献给陈夫人的一份小小心意。” “哦?”陈尚言扬眉,打开匣子,就看到红绸包裹着一块物件,他将红绸打开,待瞧见内里物件,笑意瞬息凝滞。 那是一块香皂,一块爱心形的香皂,这样形状的香皂,市面上并不能买到,唯一有的一块,在齐夫子的女儿齐芸手中,香味独一无二。 他也是因此发现齐芸与陈述存有私情。 如今,眼前人送了他一块这个形状的香皂…… “砰”地一声响,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陈尚言一惊,不待呵斥,便听得下人着急道:“老爷,不好了,驴三他们叫人给打了,骨头都打断了好几根,叫人五花大绑扔在花园里。” 闻言,陈尚言下意识看向对面少女。 陈绵绵迎上中年男子的目光,意味深长道:“陈老爷,小女子送您的礼物,您喜欢吗?” “人是你打的?”陈尚言脸色沉了下来,霎时间,屋内一众打手将那胖乎乎的少女包围。 陈绵绵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抿一口,随后放下酒杯:“陈老爷说的什么话呢,小女子是问您喜欢那块香皂吗。” “我家公子是正经生意人,不走歪门邪道,再说了,我家公子与陈老爷您,无冤无仇呀!” 陈尚言额际青筋暴起,眸中几欲喷火。 “陈老爷,消消火!”陈绵绵给中年男子斟了一杯酒,面上笑意愈浓:“您放心,我爹娘闹事一事,我相信不是您干的。” “你自然相信我,因为这件事就是你自己一手谋划的!”陈尚言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陈绵绵,你家公子想要踩着我锦绣陈家做生意,还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陈老爷,您这可就冤枉人了。”眼看打手将自己围得更紧,陈绵绵依旧不惧,慢条斯理道:“我虽为我家公子办事,可这人啊,总是有野心的,我也想走到台前不是?” “叫陈大山夫妻这么一闹,啧,暗香的掌柜只能是吴大诚了,我日后呀,想出头都难。” 第261章 刀子 第261章回以厚礼 闻言,陈尚言面色缓和几分,眼中怀疑却是丝毫不减。 “陈老爷,我说句不好听的,市丞卡我家公子的从商许可证,这事,我们可能提前那般多时间知晓,又提前想好对策?”陈绵绵一手支着下巴,悠哉悠哉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从商许可证的事,您应当比我清楚?” “从商许可证被卡,可是打得我措手不及,您留给我的时间,够不够我从尧城跑去窝窝村激怒陈大山夫妻,又回来,您心中也应该有数。” “比起怀疑到我头上,陈老爷更应该怀疑的难道不是您府内是否干净吗?” “您府内的人,正在刻意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把我们推向对立面。” 说到这,她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香皂:“您是尧城首富,见过的风雨比我多多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我跟你重复?” 陈尚言狐疑地看着那胖乎乎的少女,眸光阴沉得骇人。 从商许可证是他让市丞卡的不假,为了试探对方实力,也未免对方早做防范,他特意等到市丞要给暗香发从商许可证当日才让人去市丞那打招呼,从他出面到陈绵绵碰壁,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要说陈大山夫妻在尧城折腾出的那场闹剧是陈绵绵自导自演,确实牵强。 可要不是陈绵绵,又会是谁呢? 卡从商许可证这茬,是他家夫人出的主意,难不成,夫人说漏嘴了? 不该啊,夫人办事一向妥帖严谨,岂会…… 难道,是锦绣? “陈老爷若是没事,绵绵就先告辞了!”陈绵绵施施然站起,用两根指头拨开打手挡路的手,步伐款款离去。 “老爷!”陈尚言身侧的老仆轻唤,压着声音道:“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陈尚言按揉着眉心,没有应声。 “老爷!” “你觉得,她像丫丫吗?”陈尚言忽然出声问道。 “她……”老仆一怔,有些不确定道:“您是说陈绵绵?” “像吗?”陈尚言抬眼看向老仆,目光灼热,似在渴盼一个肯定的答案。 老仆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眉眼有几分相似,但不太像。” “不像吗?”陈尚言垂下眼睑,喃喃自语道:“可我觉得,她很像丫丫,尤其是那双眼睛,多情又冷情。” 桃花眼看人总会给人以深情款款的错觉,但丫丫不会,陈绵绵也不会。 “老爷,您莫要多想了!”老仆弓着身子,有些着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正事。” 闻言,陈尚言猛然抬起头来,面上哪还见半分儒雅,有的只是生意人的算计与奸猾:“回府!” 陈绵绵出了逍遥仙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躲在暗中观察着逍遥仙的情况。 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陈尚言风风火火行出,向着锦绣陈家赶去。 她眸光闪了闪,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陈尚言走得很急,才回到府门前,就冲着守门的小厮道:“大小姐可在府里?” “回老爷的话,大小姐刚回府。”小厮恭敬答道。 “让她马上过来见我!”陈尚言甩袖,大步跨过门槛。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面上露出满意笑容。 陈锦绣既引得她与陈尚言相互厮杀,她自然要回以厚礼。 就是不知,面对陈尚言的愤怒,陈锦绣会如何做。 一边是放不下的荣华富贵,一边是生身父母,光是想想就刺激。 这么一出好戏,话本里都不敢写。 “你笑什么呢?”低哑的男声自头顶突兀响起,吓得陈绵绵一个激灵。 她猛然回首,入目是男子结实的胸膛。 视线往上,正对上李瑞忠打量的目光。 陈绵绵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吓人吓死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瑞忠上下扫视对方两眼,十分不客气道:“你就是亏心事做太多了。” 闻言,陈绵绵懒得与他辩论,越过对方朝暗香行去。 李瑞忠拔腿跟上,没好气道:“陈绵绵,我刚帮了你你就不搭理人,有你这么卸磨杀驴的吗?” “今日之事,是帮我,也是帮你家公子。”陈绵绵纠正男子的说辞,随后补充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家公子好生表扬嘉奖你的。” “不是你给我好处吗?”李瑞忠蹙眉,只觉心情愈发不快。 “这件事做成,你家公子需得给我好处,我再给你好处,转手多麻烦,索性叫你家公子给你好处不就得了?”陈绵绵厚着脸皮言罢,拔腿行入暗香。 算下来,这件事最终的受益人是她,宋公子得到的好处并不大,只是她瞧着李瑞忠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也就只能拉着宋公子做挡箭牌了。 百米开外,锦绣陈家府邸。 陈尚言坐于主位上,看着站在跟前的女儿,眼中满是怜爱:“锦绣呀,你今儿个去哪里玩了?” “去买了些许首饰。”陈锦绣身子一歪靠在茶几上,一脸不高兴道:“遇到了那讨人厌的宋清灵。” 陈尚言握住女儿柔软的小手,细细揉捏把玩着:“她惹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宋家现在和那个陈绵绵合作,风头正盛着。”陈锦绣撅着嘴嘟囔道。 闻言,陈尚言动作一顿,指腹轻轻摸索着女儿的手背:“锦绣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 “嗯!”陈锦绣点头,气呼呼道:“那个陈绵绵,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当日您那般抬举她,她不领情扭头与宋家合作也就罢了,还联合她那泥腿子爹娘来给您下套。” 说到这,她偷偷看了父亲一眼,故作不经意道:“要我说,这样的人,您就该把她乱棍打死,免得日后给您添麻烦。” “胡闹!”陈尚言厉喝一声,在对上女儿泛红的双目后面色登时缓和下来:“锦绣……” “你凶我!”陈锦绣狠狠跺了跺脚,气呼呼道:“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丑八怪凶我!” “锦绣!”陈尚言伸手将女儿拉坐在腿上,怜爱地抚摸着那张清秀的小脸:“是爹不对,爹不该凶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262章 癫狂 第262章不像 陈锦绣本就是使使性子,如今得了便宜,也就没再继续闹下去:“女儿也是为您着想,那个陈绵绵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她是个心思深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妖里妖气的,瞧着让人不舒服极了。” 说到这,她又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见他面色不变,这才继续道:“她才十三岁,连自己爹娘都能坑害,连自己妹妹的死活都能不管,日后若是小人得势,肯定会报复您。” “怎么,你不喜欢她?”陈尚言捏了捏女儿的脸,笑得很是宠溺:“你先前同人家买香皂的时候不是同我夸得厉害吗?”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陈锦绣撅着嘴,气鼓鼓道:“她和您作对,我就不喜欢她。” “陈绵绵她……”陈尚言皱了皱眉,沉声道:“兴许并没有与我作对的意图。” “爹!”陈锦绣惊呼,见父亲看来,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连忙改口道:“她怎么会没与您作对的意图呢?她与宋家合作,就是在同您作对呀!” “爹说的是她联合她爹娘给爹下套一事。”陈尚言握着女儿的小手,另一手自然地搭在女儿的大腿上:“这件事,爹总感觉有些古怪,时间上并不合理。” “爹……” “锦绣啊,你有没有听你娘说过,爹让市丞用从商许可证为难陈绵绵?”陈尚言慢腾腾地切入主题。 闻言,陈锦绣面上浮现一抹心虚,很快被她掩盖了去:“娘确实跟我提起过,怎么了?” “你娘她真是……”陈尚言烦躁地皱起眉头,语气中添了几分埋怨:“定是你们娘两说这件事的时候走露了风声,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故意让我们陈家与宋家和暗香对立,两相争斗,好从中捡便宜。” “爹怎会这么想?”陈锦绣掌心沁出一层冷汗,嗓子阵阵发干:“许……许是娘不小心走露了风声,叫陈绵绵故意拿来做文章也说不定。” “锦绣!”陈尚言抬眼看向怀中女儿,紧张道:“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没……没什么……”陈锦绣意欲将手抽回,不料被握得更紧。 陈尚言将女儿的小手熨在胸膛上,轻轻摩挲着:“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忽然想到宋清灵今儿个故意针对我的话,心里不大舒服。”陈锦绣言罢,展臂抱住父亲的脖颈,扭着身子耍赖道:“爹,宋清灵如今可嚣张了,以前她便仗着会读点书,抢我尧城第一小姐的名头,如今更是恨不能骑到我头上来。” “您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以前她可不敢说这话,就是陈绵绵给的她底气,您可倒好,竟然还帮着陈绵绵那个丑八怪说话!” “行了行了,别生气!”陈尚言拍哄着女儿的背脊,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少女背脊优美的弧度,脑海中却是陈绵绵那张圆乎乎的小脸。 初见之时,陈绵绵还没这般好看,如今模样是越发出挑,也越发像丫丫了。 反倒是锦绣…… 陈尚言垂眸看了眼怀中撒娇的女儿,眉心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您答应我,一定要给陈绵绵一个教训!”陈锦绣撒娇道。 声落,没有得到回答。 陈锦绣不悦抬头,正欲哭闹,在对上父亲目光后瞬息愣住。 爹爹看她的眼神,好陌生。 “陈绵绵她背后的势力太神秘,不好轻举妄动。”陈尚言将女儿从怀中推起,语气中透着几分冷漠:“不过,陈绵绵的爹娘倒是可以好生查一查。” “爹不是让人查过他们了吗?”陈锦绣急忙出声,慌乱道:“两个泥腿子而已,哪用得着爹亲自出面。” “两个泥腿子胆敢将宋家拖下水,背后肯定有人在指点他们。”陈尚言一掌拍在臂托上,厉声道:“上回他们不说实话,这一次,我就是撬也要把他们夫妻两的嘴撬开。” 说到这,他抬头冲站在门外的老仆道:“老王,你安排一下,让陈大山夫妻明日来府上见我。” 闻言,陈锦绣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全身寒毛倒竖而起。 “是,老爷!”老仆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陈尚言端起手边茶盏,见女儿还在原地杵着,一抬头,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锦绣……” “这么一个小要求都不答应,爹不疼我了!”陈锦绣跺脚,转身朝外跑去。 “锦……”陈尚言抬手,而后垂落,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了中堂,陈锦绣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最后来到安姨娘居住的偏院外。 她在院外站了许久,最后叫偏院的下人发现迎了进去。 此时刚过响午不久,安姨娘正在屋内午睡,忽听得“砰”地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安姨娘惊醒,正欲出声呵斥,就见一道窈窕身影闯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陈锦绣摆手,见屋内侍候的丫鬟没动,当即拔高音量:“还不滚下去!” “是!”丫鬟们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末了不忘将门带上。 安姨娘看着颐指使气的陈家小祖宗,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哟,大小姐近日的派头是越来越大了!” 知对方是在有意刺她假千金一事,陈锦绣面色微变,很快将脾气压了下来。 她莲步轻移行上前去,在安姨娘榻上坐下:“安姨娘莫要怪我闯进来,我也是遇上了急事。” “急事?”安姨娘上下扫视对方两眼,狐疑道:“什么急事?” “爹方才同我说了,明日就要请陈大山夫妻过来,询问他们上回拦马车的事情。”陈锦绣说着,伸手握住安姨娘的手:“安姨娘,你可要帮我呀!” “什么?”安姨娘瞪大眼睛,“唰”地将手抽回:“你说什么?老爷要查陈大山夫妻?” “安姨娘……” “陈锦绣,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安姨娘狠狠戳了戳少女的脑门,指甲在少女额际留下一轮弯月:“我早就同你说了,没必要对付陈绵绵,她长得那么丑,根本影响不到你,你非要弄死她,现在可倒好,人没弄死,反而发家了……”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嘛!”陈锦绣打断安姨娘的话,急得眼睛都红了:“安姨娘,咱两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叫我爹发现不对,你第一个遭殃,毕竟,当初是你把我和陈绵绵调包的。” “你……”安姨娘目眦欲裂,那表情,活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 陈锦绣被看得有些心虚,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别瞪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我爹要见陈大山夫妻的事情。” “还能怎么解决?”安姨娘手在床榻上一拍,冷声道:“用你对付陈绵绵那一套不就行了。” 闻言,陈锦绣面色一白,双手紧紧拧在一处。 第263章 让戏继续唱下去 第263章烂桃花 陈锦绣为陈大山夫妻一事闹得头疼欲裂之时,陈绵绵已然回到窝窝村,此刻正坐在家后门树下,双手捧着书卷,纳凉看书。 春末夏初,已能觉出几分燥意,小小的房间根本待不住,气闷得紧。 一阵风吹过,将书卷与鬓发吹乱。 陈绵绵压住书籍,抬手撩开贴合在面庞上的鬓发。 兀地,她觉察到有视线投落在脸上,一抬头,就见王大狗站于三丈开外,傻愣愣地盯着她瞧。 那眼神背后的深意,只要不是个感情白痴都能看得出来。 陈绵绵便淡定地收回目光,自顾自翻看手中书卷。 明天就要考核了,她得把十五本书都过一遍,免得再次出现考核不通过的窘境。 认不成哥事小,毕竟她已经和蜀王殿下是好朋友了,她只是单纯好胜心强,不想在同一个问题上跌倒两次。 “姑娘!” 男人温柔得几近做作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看着慢慢朝自己靠近的男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叫我?” 闻声,王大狗怔在当场:“陈绵绵?” 怎么会是她? “嗯哼?”陈绵绵眉尾一扬,玩味道:“这是我家,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你……你……”王大狗指着那肤色颇为白皙,面颊圆润透着粉晕的少女,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肌肤白了,人也瘦了,一身鹅黄色的细棉布衣裙,衬得人比春天的花还要娇艳,也比李春花要娇艳。 短短十数日不见,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漂亮?”陈绵绵挑眉,眸中玩味愈浓:“多谢夸赞。” “我不是夸赞!”王大狗急切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少女笼罩:“绵绵,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真的好美,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漂亮的姑娘。” 陈绵绵以前长得丑,没少被奚落,如今他夸赞她,她必然会心生感动。 像陈绵绵这样的姑娘,最好追求了。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险些将隔夜饭呕出来。 这王大狗但凡要点脸,在知晓她是他曾经恶意嘲讽欺负的姑娘后都会离去,他倒好,腆着脸凑上来,还用那油腻的声音恶心她。 “绵绵……” “王大狗,你家今天吃肥肉了?”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面上盈着浅浅笑意。 “你怎么知道?”王大狗先是一诧,继而面露喜色:“绵绵,你是不是私下里……”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陈绵绵再度打断男子的言论,面上流露出一丝讥嘲:“不然你这话听着怎那般油腻?” 言罢,她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我还要看书呢,烦请让让,别挡着我的光。” 声落,那高大身影非但没让开,反逼近几分。 陈绵绵斜眼向上看去,就见男子弯下身来,侵略意味十足。 “绵绵,我知道你还记恨我先前欺负过你,但我也是不得已呀。”王大狗视线贪婪地落在那张漂亮脸蛋上,讨好道:“我那是被李春花给骗了,我也受了委屈。” “王大狗!”陈绵绵冷眼睇着凑上来的男人,十分不客气道:“你要是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绵绵!”王大狗忽然伸手抓住少女柔软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抽去:“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给你打,好不好?” “好呀!”陈绵绵冷笑,一拳打在男人眼眶上。 “哎哟!”王大狗惨叫,条件反射地松开桎梏少女的手。 陈绵绵施施然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慢腾腾朝家里走去。 没等跨入家中,一只大手横出拦了她的去路。 “陈绵绵……” “不是你让我打的吗?”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表情似笑非笑:“怎的,你说这话的时候,没想到我真会动手?” 王大狗一噎,面上怒意收敛几分:“你打都打了,是不是原谅我了?” “原谅你?”陈绵绵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王大狗,你但凡是个男人,都说不出刚才的话。” “喜欢李春花的是你,帮她出头的也是你,便是她有诱导你,难道你做出欺负我的事来不是想讨好她?你和她之间,不过是你想吃肉,她给你扔了根骨头罢。” “如今可倒好,委屈上了,是不是我表现出委屈,表现出受了李春花欺负,你还要反踩李春花一脚?” “至于我原谅你,那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从我六岁开始便欺负我,给我取过无数难听的外号,还曾揪着我的头发往桌子上磕,想把我给活埋了,想把我从牛车上踹下去,种种行径累加在一处,你还有脸夸我呢?” “你以为讨好两句我就会喜欢你?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真像一条闻着腥味就往上赶的野狗!” 笑罢,陈绵绵一把挥开男子的手,大步行入家中。 “砰”地一声,院门重重合上,只留下王大狗怔在原地。 好半响,他回过神来,重重踹了木门一脚:“陈绵绵,你骂我是狗?” “你最好多踢一脚!”陈绵绵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讥嘲:“把门踹坏了最好,到那时,我就把我刚才说的话当着乡亲们的面再说一遍,让大家看看你王大狗有多么无耻。” 王大狗踢出的脚悬在半空中,半响恨恨收回,怨恨道:“陈绵绵,猪精永远是猪精,你现在不过漂亮了一些罢,有什么好得意的,迟早丑回去。” 言罢,他愤然离去。 院子里,陈绵绵揽镜自照,细细打量着自己圆乎乎的面颊,随后颇为深沉地叹了口气:“得亏现在还是胖着的。” 以前她只知道自己五官好看,减肥长开了会是个小美人,如今只是长齐眉毛,变白了,便清秀得勾人,要是完全瘦下来,去了双下巴,还不知道会有多抓人眼球。 她是真心不想招一堆桃花,尤其是,王大狗这样的烂桃花。 想到王大狗那张丑陋的面孔,油腻的言语,恶心的眼神,陈绵绵觉得自己今晚的晚饭省了。 第264章 莺莺戏蝶 第264章强力外援 陈绵绵这一看书就看了整整一天,晚饭随便吃个馒头就对付着过了。 到了亥时,她看完第十四册,才发现少了一册商卷,且少的那本,正是她从来没看过的第十五册商卷。 眼看明天就要考核,眼看再熬一熬就能把书背完,书不见了! 陈绵绵心急火燎,几乎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没能找到。 书卷从拿到手伊始,便放在她房中,如今不见了,要么是她放在哪个地方放忘了,要么,就是她哪天乘车的时候颠掉了,总不会有人特意翻进来偷一本书,除非那人脑子有问题。 楚聿修:“哈欠!” “爷!”文竹迎上前,关切道:“您可是受凉感冒了?” “无碍!”楚聿修摆摆手,视线落于摆在桌上的第十五册商卷上,眉目间溢出丝丝笑意。 明日就要考核了,那小丫头怕是要在同一个问题上栽两回。 文松注意到了自家爷的目光,在瞧见那本商卷后眸中亦浮现几分笑意。 他家爷今日的心情瞧着不错,他越来越喜欢陈姑娘了! “爷……” “你们去歇着。”楚聿修摆摆手,沉声道:“明日让人去一趟芙蓉镇,还有尧城,重点查一查,庄氏。” “庄氏?”文松重复了遍,有些不确定道:“爷,您说的可是陈尚言的夫人庄媛?” “就是她!”楚聿修将看完的账目摆在桌上,眸光晦暗难名:“陈尚言靠着拐卖姑娘发家,先后做了不少生意,多是和赌坊之类的挂钩,可当他娶了庄氏之后,赌坊的生意虽还继续做着,却是转到了暗地里。” “购置房屋田地,开办布庄,明面上的营生做大,与官府的私交渐密,小赌坊也吞并了尧城原有的大赌坊,帮着尧城历任知府剥削民脂民膏。” “能做到这般程度,必是个心思缜密的狠角色,偏偏,他在绵绵手上栽了两次。” 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轻敌,那第二次呢? 很显然,陈尚言并不具备这个实力。 “属下定然办妥此事。”文松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歇着!”楚聿修冲文竹摆摆手,拿起陈管家新递来的账本。 按着他的要求,陈管家需得将锦绣陈家每日更新的账本随身携带,以便他派人前去取阅。 新账本最能看出一个商贾最近的动作,只是要想及时看到,就只能牺牲晚上的休息时间。 楚聿修挑灯看到了夜半三更,在册子的空白页上记录了重点,这才招来暗卫,趁着夜色送回尧城。 厚厚一本册子上是密密麻麻的草书,全都是楚聿修来到尧城后亲手记录的各方数据与证据,而像这样的册子,已经写满了四本。 暗卫关门离去,楚聿修起身,没有回房休息,而是枕在书房内的木榻上小憩休息。 锦绣陈家账目上的一个问题,他还没能搞明白,未免半梦半醒间有了想法,需要查看数据,宿在书房是最好的选择。 男子高大的身躯躺在只有三尺来宽的小木榻上,显得拥挤不堪,所幸,楚聿修睡相极好,倒在床榻上便仰躺着不动了。 日升月落,眨眼到了第二天清晨。 楚聿修堪堪睁眼,就听得院外传来压低的谈话声,推门出去,却是陈述来看齐芸了,只是陈绵绵并未一道过来。 “陈公子,绵绵怎没与你一道来?” “绵绵她说有事要做,到了牛王镇便与我分别了。”陈述据实答道。 有要事要做? 楚聿修挑眉,兀地想到什么,转身回屋洗漱。 “文兄,你家公子怎睡在书房?”陈述压着声音好奇道。 “我家公子来尧城有正事要办,有时候一忙起来就顾不得时辰,睡在书房是常有的事。”提及自家爷,文竹语气中添了几分心疼。 活人**他家爷在查,宋清源也在查,只盼着宋清源能靠谱些,多费点心,让整个案件早点结束,好让他家爷多休息一下。 正琢磨着,就见他家爷自书房内行出,换了一身天青色细棉布衣裳,显然准备出去。 文竹正欲唤来文松,叫自家爷抬手制止。 “我出去一趟,谁都不必跟来。”楚聿修言罢,大步朝后门行去。 出了后门,顺着小巷直奔毛子巷。 与此同时,陈绵绵来到毛子巷巷尾。 “叩叩叩!” 她轻轻叩响董家老旧的木门,很快,门后传来女孩朝气十足的声音:“来了!” 很快,木门叫人从里面拉开。 看到长姐,陈欢欢双眼亮了起来,激动地扑了上去,欢喜道:“大姐你来了!” 陈绵绵反手将人抱住,亲昵地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小脑瓜:“小炮仗,有没有乖乖听夫子的话呀?” “有!”陈欢欢脆生生应着,拉着长姐的手往院子里走:“不信你问夫子!” “欢欢很乖,也很聪明好学。”董文奎配合地应和道,面色不复往日那般阴郁。 “不错不错!”陈绵绵捏了把妹妹的小脸蛋。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小姑娘气色恢复不少,人也胖了几分,小脸蛋掐着手感好极了。 “等你学出成绩了,大姐给你奖励!” “大姐最好了!”陈欢欢原地蹦起,面上是难掩的雀跃。 于她而言,大姐常来看她就是最好的奖励,不过她知道大姐忙,便没说出口。 “乖!”陈绵绵一把将人揽住,小步朝董文奎行去:“董大哥,我这回来,主要是来麻烦你的。” 闻言,董文奎并不意外,只是静静看着少女,等待她抛出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有人给我出了考题,是关于天鹰国各城商贾的,可书卷被我弄不见了。”陈绵绵望着男子,眼中是难掩的期待:“不知,董大哥您对这些有了解吗?” “了解些许皮毛。”董文奎平静道。 “皮毛也够了!”陈绵绵将妹妹按坐在小板凳上,自袖中掏出自己刚在铺子里买下的天鹰国地图,细细铺在木桌上:“董大哥,你有笔墨吗?” “欢欢!”董文奎看向身侧的小丫头。 “我去拿!”陈欢欢自凳子上跳起,迈着小短腿朝屋内跑去。 很快,她将文房四宝一件件取来。 陈绵绵执笔,在地图上圈出自己没有学到的城镇。 屋顶上,楚聿修静静看着那胖乎乎的少女,眉心微微隆起。 他倒是忘了,小丫头身边有左衍一,他让文松把册子藏起来,却是做了无用功。 “蓉城的首富姓金,赌玉发家,气运好,十赌十赢,一夜暴富……”男人略显阴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双手枕于脑后,悠哉悠哉地躺在屋顶上。 他倒是许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纵然对方刻意改了音色,甚至是身形,容貌,他也能认得出来。 诈死离开鹰都这么些年,他的消息倒是越发灵通了。 就是不知,他这般筹谋,为的是报复哪个人。 太子,还是他楚聿修? 第265章 奸商与黑心大夫 第265章错误的选择 陈绵绵这一学就是足足五个时辰,直到天黑才行出董文奎的院子。 “哒哒哒”,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姐妹二人笼罩。 陈绵绵警惕地将妹妹护在身后,侧身看去,入目是于莽方正的面庞。 看到陈绵绵,于莽咧嘴,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小姐。” 末了,他低头冲陈欢欢揪起自己的衣袖:“二小姐,我送你回家。” 闻言,陈绵绵看向妹妹,眼中带着几分询问。 “夫子让莽子哥每天送我回家。”陈欢欢据实答罢,伸手握住于莽的衣袖:“大姐你去忙,莽子哥送我回去就行。” “我……我送。”于莽将自己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陈绵绵望着男子憨傻的面庞,心头泛起细碎涟漪,温声道:“谢谢你于莽,欢欢交给你我很放心。” 言罢,她低头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去!” “哎!”陈欢欢脆生生应着,跟于莽走了。 陈绵绵目送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离去,借着薄薄月光,可以瞧见她家小炮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上去:“莽子哥,这是夫子奖励我的糖,分你一块。” 于伸出大手,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糖塞入嘴中,傻笑道:“甜!” “你喜欢吃我下回再给你带!”陈欢欢蹦蹦跳跳,牵着人往前跑:“莽子哥,我教你的字你学会了吗?” “没……” “你要学会,我大姐说了,读书识字才能有更好的选择……” 女童的声音渐渐远去,陈绵绵尤立在原地,表情有些呆愣。 “你把欢欢教得很好!”稍显阴郁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才发现董文奎不知何时出来了。 “小丫头本性好,董大哥也教得好。”陈绵绵莞尔,语气中的带着几分骄傲。 “小丫头在跟你学。”董文奎言罢,又看了少女一眼,忽然问道:“陈绵绵,你在尧城的铺子,是与谁合开的?” “宋清源!”陈绵绵不假思索答道。 闻言,董文奎微微一怔,复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宰相长孙。”陈绵绵依旧回答得干脆利落。 董文奎面色微变,神情颇为微妙:“那你知道,唐宅里的那位楚公子是谁吗?” “睿王,皇子中行老三。”陈绵绵据实答道。 霎时间,董文奎面色沉了下来:“陈绵绵,你知道吗,溺水的往往都是会游泳的人。” 陈绵绵回以微笑,镇定道:“征服大海的也是会游泳的人!” 得了这般回答,董文奎抬起头,目光在那张圆润无害的小脸上逡巡。 陈绵绵回以笑容,任由对方打量。 须臾,董文奎垂下眸子,语气阴冷依旧:“你倒是相信我。” “我一直相信董大哥,不然也不会将我家小炮仗还有我心爱的大猫都托付给你。”陈绵绵笑吟吟道。 声落,巷子里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得远处房子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陈绵绵,你很聪明。”董文奎再度抬起眼皮,目光中的阴冷丝丝褪去,语调平缓,就好像在闲话家常:“也很会交朋友。” 陈绵绵垂眸望着男子,静待对方说出下文。 “可有的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董文奎幽幽言罢,调转轮椅朝院内行去:“睿王与宋清源背后的太子,都不是好人,你一脚踩着两条大船,落水是迟早的,便是你再会游泳,能横渡整个大海吗?” “我只是一个小商人,两边交好,也不过是为了做点小生意罢。”陈绵绵打着哈哈言罢,就见男子扭头看来。 他目光很是阴森,配以那张皮包骨的烙着“奸”字的脸,说不出的骇人。 “董大哥这般看着我作甚?”陈绵绵歪头,回以无辜眼神。 “你迟早要做出选择的。”董文奎冷声道。 “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谁?” “睿王!” 声落,又是长久的寂静。 就在陈绵绵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之际,男子推着轮椅转了过来:“陈绵绵,你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陈绵绵挑眉,面上没有一丝疑惑。 她只是,想要他的一个回答罢。 “你了解睿王此人吗?”董文奎推着轮椅缓缓行至少女面前,面上泛起诡谪的笑容:“楚聿修,天鹰国三皇子,六岁那年,因天鹰国战败,他和怀有身孕的母妃容妃被一道送往上虞国做质子,一去七年。” “这期间,容妃一直想方设法回来,容妃母族为了家族地位,对当今圣上一再相逼,不惜犯上作乱,最后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牵连大小官员近三十人。” “也因此,容妃与楚聿修遭到圣上厌弃,原定六年质子生涯变得遥遥无期。” 陈绵绵不知男子为何忽然提起这个,可直觉告诉她,对方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 “后来,睿王在上虞国长到十三岁,终不甘忍受质子生活,毒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昭和公主,又一把火烧死了自己的母妃,在精心培养的死士的保护下,从上虞国逃回天鹰国。”说到这,董文奎顿了顿,面上笑意愈发扭曲:“因为他逃了回来,还把害死质子的罪名嫁祸给上虞国,至使原本相安无事的上虞国和天鹰国开战,民不聊生。” “放眼整个天鹰国,但凡世家大族,无一人看得上他。” “这样一个人,你选他?” “我为什么不选他?”陈绵绵双手撑在男子轮椅的臂托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生气道:“你看到他毒杀亲妹妹了吗?你看到他烧死自己的母妃了吗?外面这么传,你就这么信?流言蜚语也曾落在你身上,他人人云亦云的时候,你可曾将心比心?” 董文奎为少女的气势镇住,没有应声。 “董文奎!”陈绵绵咬牙,因为愤怒,眼眶微微泛红:“如果送你去做质子,你能安心待在那吗?从一个众星拱月的皇子,成为世家贵族都能欺凌的存在。” “七年,六岁到十三岁,你知道这七年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吗?” “如果是十六岁到二十三,或者二十六岁到三十三岁,这段岁月不会太难熬,因为心智已经足够成熟,可他是六岁到十三岁,还是个孩子,试问你六岁的时候,真的明白什么叫家国大义吗?” “我告诉你,让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和一个六岁的孩子去撑起所谓的家国大义的,都是混蛋,窝囊废!” 陈绵绵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充血猩红:“世家大族为什么看不上他,因为战争破坏了他们的利益,仅此而已!” “他们若是有能耐,就在国与国的战争间大展拳脚,迁怒于人算什么本事?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还少吗?但凡他们要点脸,有点骨气,都不会贪这份送皇子和妃子去做质子,伏低做小换来的和平。” “昭和公主和容妃不是死在睿王的手里,是死在这个国家手中,他们是为天鹰国死的!” 董文奎愕然,怔怔地望着那张愤怒的面孔。 董家屋顶上,楚聿修微微支起上半身,看向少女的目光幽深而复杂。 这般说辞,他倒是头一回听。 第266章 脸红 第266章为他说话 巷子里很是寂静,静得只剩下呼呼风声与远处传来的婴孩啼哭声。 “你为什么……”董文奎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几分迷惘:“那么信他……” “因为他能够做到尊重百姓,把人命当成人命。”陈绵绵言罢,声音轻了下来:“前日我们救下了一个落水的姑娘,他从水中浮出来的时候,脸是青白色的。” “你知道人在窒息的时候,会本能地往上游,挣扎,可他违背了自己的本能,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这样的事情,也许普通人也能做到,可他不仅仅只是一位王爷,他曾做过七年质子,那七年,他又见识了多少黑暗?” “至少,我做不到他那般,在被拿去换取和平,被自己人非议后,尤抱有一腔热忱。” 声落,又是一片寂静。 陈绵绵胸腔剧烈起伏着,少倾,她平复呼吸,以冷漠的语气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不能接受董公子你无证据的非议,从今日起,欢欢不用你教了,猫我也带走,咱两的雇佣关系,就此结束。” 言罢,她大步朝男子的院子里跨去。 董文奎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须臾,陈绵绵抱着三只猫行了出来,生疏客气地点头致意:“董公子,告辞!” “陈绵绵!”董文奎调转轮椅,眸光幽幽泛着寒气。 陈绵绵停下脚步,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曾经,我如你一般动摇过,后来,我成了你看到的这副模样。”董文奎声音极轻,像是在诉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我被人做套,背上了奸**孺的骂名,在没有审讯的情况下,叫班头关入死刑犯的监牢,惨遭毒打,而后更是被班头在脸上烙下一个‘奸’字,伴随我这一生。”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寻真相,可证据无一例外都指向楚聿修,他收拢人心不成,便要将我毁了。” 陈绵绵无语凝噎,不知当如何回答。 她想说睿王不会这么做,可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不会”二字就显得苍白无力。 “陈绵绵,你为他说话,那谁为我说话?”董文奎握紧臂托,干瘦的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我这一生,都被毁了,只能套着别人的躯壳在牛王镇苟延残喘。” “我为你说话,只要你愿意相信我!”陈绵绵按住男子的手,眸光很是认真。 “你?”董文奎挑眉,到嘴边的讥嘲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想说“就凭你”,想说“你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可当对上那道炙热的,充满信任的目光,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是信他的,从一开始,对他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她便能对着他这张可怖的面孔露出笑容,喊他一声“董大哥”。 他觉得她市侩,奸猾,聪慧剔透得让人讨厌,却又无时不刻不为她的赤城所打动。 “就是我!”陈绵绵点头,诚挚道:“也许您觉得我只是一个小姑娘,没那个本事。是,我是个姑娘,进不得朝堂,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可以同您保证,哪怕散尽家财,我也要帮您洗刷冤屈。” 闻言,董文奎心口一颤,有些慌乱地想要将手收回,却被握得更紧。 陈绵绵紧紧捏着男人的手,不让她退却,笑嘻嘻道:“董大哥,我又不会吃人,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这般言辞,一如二人初见。 董文奎嚅了嚅唇,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值得吗?” “值!”陈绵绵不加思思道。 “你说那么多,主要是为了睿王?”董文奎失笑,一双如死水般的眸子似能望到人内心深处。 陈绵绵迎上男子的目光,由着他窥探,坦荡道:“罪名已经落在您头上了,对睿王又有什么影响呢?” “董大哥,我是希望睿王不为世人所无解,但我这么做的前提,是相信董大哥您。” “如果我不相信您,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同您说那么多,直接去同睿王告密岂不更好?” “你喜欢他?”董文奎忽然道。 闻言,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好笑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吗?” 纯友谊? 董文奎琢磨着这个新鲜的字眼,忽然冲女子抬手:“把猫给我!” 陈绵绵躬身,把三只猫放回男子怀中。 “欢欢还在我这学习。”董文奎面无表情道。 “好!”陈绵绵答应得爽快。 董文奎低头抚摸着怀中猫咪,眸中冷意丝丝退去:“陈绵绵,谢谢你!” “该是我谢谢您。”陈绵绵颔首,由衷道:“谢谢您愿意相信我的直觉。” “你误会了!”董文奎仰首,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中徐徐道:“谢谢你把这几只猫还有欢欢送到我身边。” 小心思被洞穿,陈绵绵摸了摸鼻尖,笑而不语。 当初她把猫送给对方照顾,让欢欢给他当学生,除了先前说过的缘由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小动物和乖巧活泼的小孩都拥有极强的治愈能力。 她希望,大黑一家子和欢欢能够让董文奎感受到世间的一些美好,不再那么阴郁。 “谢谢你!”董文奎由衷言罢,顿了顿,低头揉着怀中猫咪。 “董大哥客气了。”陈绵绵大大方方一笑,温声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陈绵绵!”董文奎出声将人唤住,在对方看来之际抿了抿唇,不自在地避开少女的目光:“你每个月花十两银子雇我,我总不能白拿,你若是有事要办,只管来找我。” 闻言,陈绵绵登时喜上眉梢:“那我就先谢过董大哥了!” “嗯!”董文奎自鼻腔中哼出一声应声,也不打招呼,推着轮椅匆匆行入院中。 “吱呀!” 木门轻轻合上,隐隐可以听得男子放松的呼气声。 “董大哥!”陈绵绵拔高音量,对着院门朗声道:“我先回去了!” 言罢,她甩着胳膊,蹦蹦跳跳地朝巷子外跑去。 第267章 蜕皮 第267章不劫财,劫色 楚聿修跟了陈绵绵一路,看着她在跳出毛子巷后瞬息恢复正常,一本正经地往前走。 等再度拐入巷子里,她又蹦了起来,口中哼着他从未听过的歌谣,好心情怎么都遮掩不住。 为她的情绪所感染,楚聿修眸中溢出丝丝笑意。 到了唐宅后门,陈绵绵抬手意欲敲门,一道高大的黑影自身后将她笼罩,腰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 陈绵绵全身汗毛倒竖而起,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被打劫了。 “大……大哥……您要钱直说就是,何必动刀动枪呢?”陈绵绵做出害怕姿态,脑袋高速运转,寻求脱身之法。 声落,那道黑影压了下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咕咚!”陈绵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垂于身侧的手微动,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不劫财,劫色!” 清朗的男声传入耳中,带着丝丝笑意。 “楚……”陈绵绵猛然回首,脚上踩到一块石头,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 兀地,她腰上一紧,背脊贴在院门上的一瞬被朝前一带,叫男子环抱在怀中。 淡淡皂香钻入鼻中,带着好闻的阳光味道。 陈绵绵心神微晃,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后退去。 这一退,再度踩到石头,身子向下跌去。 楚聿修长臂收紧,一把将人揽起。 陈绵绵鼻尖撞在男子胸膛上,双脚有一瞬间悬空,很快着陆。 楚聿修晃了晃手中短棍,好笑道:“怎的,一根短棍就将你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陈绵绵睁大眼睛,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根短棍就是男子方才抵在她腰间吓唬她的什物。 “什么叫吓得站不稳,是地上有石头!”陈绵绵说着,手往地上一指,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对呀,石头呢?”她方才明明踩到一块大石头,不然根本不会跌倒。 “你确定你踩的是石头?”楚聿修撩起衣袍,露出沾有灰色印记的黑棉鞋。 “我……”陈绵绵眨了眨眼睛,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你若是故意的,我揭了你的皮!”楚聿修恫吓罢,视线落在少女脚踝处:“没扭到?” 闻言,陈绵绵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末了,她往男子跟前挪了几步,关切道:“你脚……不疼?” “你说呢?”楚聿修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陈绵绵叫男子有些邪气的笑容闹红了脸,想将距离拉开,又觉太过突兀,当下摸着鼻尖道:“以我的体重,应当是疼的。” “是疼!”楚聿修点头应和,一手搭在少女肩上,将大半体重压了上去:“走不动路了,扶我进去。” 陈绵绵:“……” 又拿她当小孩子逗! 她鼓起腮帮子,故意将肩膀一歪。 “咚”地一声响,陈绵绵被压得背靠在门上,而男子,双手撑于她身子两侧,来了记结结实实的门咚。 二人距离很近,呼吸纠缠着呼吸,平添几分暧昧。 男子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完全全包裹,压迫着她,配以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就仿佛,她是他眼中的猎物。 “楚……楚公子……”陈绵绵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无处躲,又莫名害怕二人肢体的碰。 兀地,她肩上一重,可以感觉道温热的呼吸拂过颈间,带来丝丝异样的瘙痒。 “头有点晕。”男子喑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真的不太舒服:“让我枕一会。” “哦!”陈绵绵应声,老老实实地立着,当人形枕头:“楚公子,你是不是下水救人着凉了?” “许是近日没有睡够。”楚聿修哑声道。 头晕是装的,没睡够却是真的。 打从来尧城后,他就没睡过一日整觉,几乎日日熬到三更半夜,次日天蒙蒙亮,起床练功。 今日倒是偷了个闲,但也不过去董家看了她一眼便去忙活了,直到晚上回到院中,见她不在,这才再度找回董家,听得她与董文奎的对话。 “那……那我让人扶你进去休息。”陈绵绵说着,抬手就欲敲门,手腕为男子的大掌扣住。 “嘘!” 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女颈间,激起细细的鸡皮疙瘩:“莫声张,一会唐大夫瞧见又要念叨。” “楚公子这般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唐大夫自是该念叨你。”嘴上这么说着,陈绵绵却是没再敲门。 二人维持着这个样子半盏茶的功夫,楚聿修缓缓直起身来,略显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进去。” 闻声,陈绵绵心中长出一口气,抓了抓为男子鼻息拂过的地方。 成年人的魂魄藏在未成年的躯壳里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别人把她当小孩当枕头,她倒好,因为一个动作脸红心跳。 好在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晓睿王只是把她当妹妹看,不会因此生出非分之想。 陈绵绵对自己的心态很是满意,随之跨入唐宅时不免自得道:“楚公子,认我这么一个乖巧心细的丫头做妹妹,不亏。”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敛去三分:“你还没过考核呢。” “放心,我背得可熟了,肯定过!”陈绵绵自信满满道。 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眸中笑意又淡了三分。 诚如陈绵绵所言,十五本商册她记得滚瓜烂熟,横着考,竖着考,都能答出来。 楚聿修捡了几个刁钻问题问过后,登时确定,自己难不倒这个丫头。 如今看来,他当日提出的认妹妹一举,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偏偏,他只能让这块石头砸自己脚上。 方才在后门,他有意撩她,小丫头脸虽然红了,却不是羞红的,很显然,小丫头心里没他。 先前她拒绝李瑞忠拒绝得那般干脆,他若是直接了当地表明心思,怕是也要遭到拒绝。 可要是认了这个妹妹,日后想改口就难了。 楚聿修扶额,只觉一阵头疼。 兀地,一双小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楚大哥,我帮你按!” 楚聿修微微抬眼,正对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此刻,那双眼笑得弯弯,巴巴等待着他的夸赞:“认妹妹还附加按摩服务,世上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楚聿修:“……” 他突然有些希望,自己的男色能被觊觎一下。 第268章 医学奇迹 第268章骇人的梦境 碍于承诺,哪怕心中并不甘愿,楚聿修还是认了陈绵绵这个妹妹。 认过之后,便留她在书房帮自己按摩。 陈绵绵倒也没异议,谨记唐大夫所言,兢兢业业地做一个合格的妹妹,按完太阳穴按肩膀,按完肩膀捶背。 感受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楚聿修无语凝噎。 他留她下来帮他按摩,不过是想要与之多些独处时间,她倒好,按摩按得兢兢业业。 “楚大哥,你是不是这里酸乏?”陈绵绵一手压着男子肩膀,一手在他脖颈后有节奏地掐揉。 她以前练散打,总会出现误伤的情况,也因此,练得一手好按摩技术。 “嗯!”楚聿修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眉心微微隆起。 “哎呀,楚大哥你别看了!”陈绵绵压下男子手上书卷,强迫他靠在椅背上:“你闭上眼睛,放松些,我给你好好捏捏,免得你过两日又头晕。” 楚聿修抬眼看了眼那张认真的小脸,配合地闭上双目。 不得不说,她在按摩方面有一手,被她按过的地方,无一不轻松舒服。 陈绵绵认认真真地按了两刻钟,按得手都酸了,直到男子呼吸平稳起伏许久这才停下。 楚聿修仰靠着椅背,双眸紧闭,胸腔有规律地起伏,像极了书中描写的睡美人。 陈绵绵视线在男子面上停留片刻,未免将人惊醒,没有出去,而是走到案桌对面趴着休息。 烛火轻晃,蜡炬成灰。 烛光灭去的一瞬,楚聿修睁开双眸,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他猛然直起身子,动作忽然顿住。 就见案桌上枕着一颗小脑袋,两条胳膊压在脸下,压得掌心泛红。 他缓缓起身,用手托着那肉呼呼的脸蛋。 “唔……”陈绵绵喉中溢出细碎的咕哝声,脑袋一歪,靠在男子腰上。 楚聿修动作僵住,垂眸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庞,目光温柔而深邃。 经过几个月的针灸与药浴,她白了许多,也瘦了许多,隐隐有脱胎换骨的架势。 “绵绵!”楚聿修指尖划过那张肉呼呼的小脸,轻声道:“你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那般自信,明媚,以前必然是个张扬漂亮的人儿。 陈绵绵鼻子皱了皱,脑袋在男子腰上打了个圈,重重朝案桌栽去。 楚聿修一手扶住少女的额头,躬身将人打横抱起。 迷迷糊糊间,陈绵绵觉得有人在抱她,睁眼一敲,正对上一双温柔得能将人溺死的眸子。 “做梦啦……” 陈绵绵咕哝了声,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呵!”楚聿修失笑,轻轻将人放在木榻上,为她脱去绣鞋,盖好被子,而后回到案桌后忙碌。 陈绵绵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睿王殿下看她的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就好像,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般。 更夸张的是,睿王殿下还帮她盖被子,脱鞋! 次日醒来,陈绵绵张大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房梁,眼中是难掩的惊慌。 完了完了,她好像不太清醒了,竟然做了这么荒唐的梦。 她这是与睿王相处时间太多,为睿王殿下的美色所迷惑,脑补了一出温柔王爷爱上我吗? “陈绵绵,你清醒一点!”陈绵绵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偏偏那双温柔的眸子印在了她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啊!” 她哀嚎一声,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趿着绣鞋朝屋外奔去。 推开门,睿王正站在她门口,一身白色绸缎衣裳,更衬得面如冠玉。 “绵绵,你怎么了?” 清朗如珠玉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一个激灵,撒丫子钻回屋内。 忽然吃了一记闭门羹,楚聿修有些不明所以,兀地,他想到少女看到他时露出的惊恐目光。 难不成,他昨日趁她睡着偷摸她的小手,叫她发现吓着她了? “吱呀!” 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瓜。 陈绵绵仰着头,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楚公子,我可以反悔一件事吗?” “嗯?”楚聿修微微压低身子,温和道:“什么事?” “我不想当你妹妹了,我们还是做朋友。”陈绵绵嘴角弧度扩大,有些僵硬地抽动。 才当一天妹妹她就脑补过度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开门出来的时候还眼花了,从那双深邃的眸中瞧见让人浮想连篇的紧张与温柔,再这样下去,叫睿王发现端倪,知道自己因为他的美色臆想他,二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闻言,楚聿修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身子压得愈低:“为什么?” “因为……因为……”陈绵绵对搓着小手,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 这,让她怎么说呢? “因为我让你帮我按摩?”楚聿修挑眉,憋笑道:“累着了?” “不是!”陈绵绵摆手,干笑道:“楚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我作为一个商人,难免要四处谈生意,或者拉拢人,一般为了拉近关系,都喊人家大哥,一来二去,大哥有点多,所以,我左思右想,唤你一声楚大哥,实在是对不起咱两的友情。” “呵!”楚聿修失笑,双肩轻轻耸动:“好,就依你。” 不管她出于何种顾虑反悔,于他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会再兢兢业业地当他的妹妹。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绵绵暗暗长出一口气。 还好是答应了,没了哥哥妹妹这一层过分亲密的关系,她应该就不会再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见少女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楚聿修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奇怪,昨儿个给他当妹妹还开开心心的,今儿个怎表现得这般奇怪? “那个,楚公子,我还没洗漱,先去洗漱了。”见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陈绵绵生怕露馅,身子一矮从男子边上钻了出去。 楚聿修回首,望着那逃也似离去的背影,眸中浮现丝丝笑意。 小丫头怎么可以在聪明狡黠的同时又这般娇憨可爱? 陈绵绵一口气冲到井边,给自己打了桶水,掬起井水就往脸上泼。 凉意袭来,她脑子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终是散了个干净。 冷静下来,她就这么抱着膝盖蹲在井边,认真地思索着自己做梦的缘由。 难不成,她喜欢上睿王了? 还是说,她心中对睿王殿下生出了怜惜,进而转化为爱怜? 她记得以前看情感博主分析的文章,里面就曾写过,一些个女人,容易因为感动或怜悯爱上一个男人,当时她还嗤之以鼻,十分不屑地表示,这些个感情分析的文章说穿了讲述的不是因果,而是从某些感情里的果推导出因,根本不具备参考性。 可如今,瞧着,她好像被打脸了? 陈绵绵按着小心脏,认真回想着男子那张天人般俊美的面庞,心跳没有发生改变。 霎时间,她松了口气。 “还好,还是正常的!” 昨儿个那场骇人的梦境,只是一场意外。 不过,她日后与睿王相处,还是需得收敛些,避免那份亲近越界。 第269章 一包老鼠干 第269章密谋 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些,陈绵绵洗漱过后借口有急事需得处理,早饭都不吃就往外走。 楚聿修倒也不挽留,只是冲身侧侍从道:“文竹文松,厨娘炖的海鱼汤你两拿去分了。” “等等!”陈绵绵快步退了回来,一双眸子晶亮亮的:“今儿个有海鱼汤喝?” “本是留着中午煮的,我琢磨着你近日颇为忙碌,午饭不定在这吃,便让厨娘早早炖了汤。”楚聿修温和道。 “我忽然想起,事情也不是那么紧急,可以先喝一碗汤再走。”陈绵绵言罢,十分主动地朝桌前溜去。 见状,楚聿修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 小丫头对他不上心,对美食上心就够了。 很快,丫鬟呈上热乎乎的鱼汤。 陈绵绵一口气喝了两大碗,喉中溢出满足的喟叹:“新鲜!” “喜欢便多喝些。”楚聿修温和言罢,丫鬟立即呈上第三碗鱼汤。 陈绵绵也不客气,接过瓷碗大口大口吃着,一双桃花眼笑眯成两条缝。 用过早膳,已是天色大亮。 陈绵绵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后门走,忽的想起什么,咕哝道:“奇怪,我大哥怎么还没来呢?” 她家大哥在练武一事上很是勤快,每日起得早,来得早,更逞论,她未来嫂嫂,她大哥的心上人还在唐宅里躺着。 正琢磨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后院方向跑来。 “绵绵!” “怎么了?”陈绵绵迈着大步迎山前去。 “我今日出来,看到陈大山夫妻和钱冬瓜三人鬼鬼祟祟的,琢磨着他们可能要干什么坏事,便跟了上去……”陈述粗喘着气,面上是难掩的愤怒:“我跟着他们一路走到村口的林子里,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们,将他们给接走了。我听见马车上的人同赵荷花说,陈锦绣有主意,让你永远也回不了锦绣陈家。” “绵绵,你可能有危险,最近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要做什么,大哥陪着你。” “陈公子莫急!”楚聿修按住陈述的肩膀,温和道:“有我在,他们伤不了绵绵。” “楚公子?”陈述一愣,继而想起眼前男子与自家妹妹抱在一起的场景,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笑容。 他倒是忘了楚公子对他家绵绵有意思,以楚公子的本事,他说那些人伤害不了绵绵,绵绵就不会受伤。 “陈公子先去练功,我与绵绵有些许私事要说。”楚聿修温和言罢,冲身侧小胖姑娘使了个眼神。 陈绵绵会意,安抚地拍了拍兄长的胳膊,随男子朝前院行去。 行至桃树下,楚聿修顿下脚步,沉声道:“绵绵,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陈绵绵耸耸肩,随后补充道:“不过,我并不认为,陈锦绣说让我回不了锦绣陈家意味着要对付我。” “让我回不了锦绣陈家的办法有很多种,除了我,她还可以从陈大山夫妻身上入手。” 闻言,楚聿修投去赞赏的目光:“你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比起对付小丫头这个有靠山的,陈大山夫妻作为普通农户,显然更好揉圆搓扁。 “楚公子也认为她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下手?”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高兴道:“这么说来,我是真的逃过一劫了!” “你是在庆幸你的身世不会暴露吗?”楚聿修望着那张明媚笑脸,眼眸深处添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嗯!”陈绵绵点头,随后似想起什么,面上笑意失了大半:“有一件事,我有些不确定,可能需要楚公子你帮忙。” “直说便是。”楚聿修温和道。 “我那日见了陈尚言,他看我的目光很是奇怪,还说我长得像一个叫丫丫的人。”回忆起当日陈尚言的异常态度,陈绵绵眉头拧得愈深:“丫丫应当不是陈尚言发妻的小名,如果我长得像他的发妻,他不应当那么激动才是。” 听得这般言论,楚聿修登时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你可能也不是庄氏的孩子?” “我觉得,我既不是庄氏的孩子,也不是陈尚言的孩子。”陈绵绵直白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如果他曾经得到过我娘,我娘不可能一点名分也没有,庄氏更不可能由着陈尚言把孩子安在她名下,装成是她十月怀胎生的。” “有道理!”楚聿修点点头,沉声道:“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处理。” “多谢楚公子!”陈绵绵莞尔,末了不忘补充道:“您先办正事,我的事不打紧,我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好奇,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休息不好。” “放心!”楚聿修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尖,宠溺道:“小啰嗦鬼。”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将二人距离拉开:“那这样说定了,我还有事,先忙去了。” 楚聿修微微点头,待人离去,他抬手将文松招来:“尽快找到陈大山夫妻与钱冬瓜,看看陈锦绣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她若是想将人绑了送出尧城,救下,送到庄氏面前。” “如果陈锦绣想要杀了陈大山夫妻呢?”文松微微拧着眉头,有些不确定道:“要救吗?” “她若真有那胆子动手,无需救人,留着证据便是。”楚聿修淡淡道,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就仿佛,那三条并不是人命。 “是!”文松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很快,几道人影自唐宅内掠出,消失在人潮中。 尧城外僻静的林子内,陈锦绣来回踱步,神色紧张。 兀地,马蹄声传起,由远及近。 陈锦绣快步朝声源处行去,就见马车停下,陈大山夫妻与陈婆子前后脚跳下马车。 “锦绣!”看到宝贝女儿,赵荷花扑上前去,握着女儿的手委屈道:“锦绣,那个陈绵绵实在太不像话了,你要为娘做主呀!” “为你做主?”陈锦绣一把将手抽回,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我为你做主,谁为我做主?” “锦绣!”陈大山轻呼,面上露出几分讨好:“上一次是爹娘没把事情做好,你放心,这一回一定帮你把事情办妥。” 第270章 对峙 第270章送离尧城 “呵!”陈锦绣冷哼一声,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亲身爹娘,心中生出一股子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这几个泥腿子要回来认她,说什么把她送入锦绣陈家是为了她好,要真是为了她好,就不该回来认她,叫她担惊受怕。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陈文辉罢! “陈锦绣,你这是什么态度呢?”见孙女摆出这般高姿态,陈婆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爹娘去找陈绵绵麻烦,可是你指使的,为了帮你,他们把你妹妹弄病了,到现在还没好,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闻言,陈锦绣眸色一沉,语气越发不耐:“怎的,你们今日来,是来找我算账的?” “锦绣,我们不是……” “大山!”陈婆子一把拽住儿子,没好气道:“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文辉的了?你说过不再找绵绵麻烦的!” 末了,她抬眼看向大孙女,语气加重几分:“锦绣,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奶奶,认你爹娘,就不要再让他们去对付陈绵绵了!” 为了对付一个陈绵绵,他们整个家都要毁了,欢欢死了,蕊蕊病了,文辉也同她这个做奶奶的离了心,这都是报应啊!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陈锦绣脸色一沉,冷笑道:“怎的,如今看陈绵绵越过越好,你们不打算认回我这个亲女儿了?” “锦绣……” 赵荷花握住女儿的手,很快被一把甩开。 “你们以为,不认我,陈绵绵就会孝顺你们吗?”陈锦绣冷眼睇着众人,讥嘲道:“因为你们,我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等陈绵绵认回锦绣陈家,不止是我,你们几个,包括陈文辉,一个都别想逃。” “陈老爷怀疑你了?”赵荷花大惊失色,慌乱道:“怎么会这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要不,咱们再找人去打陈绵绵,把她给杀了!” “还不是你们嘴碎!”陈锦绣厉斥,怒道:“要不是你们管不住嘴,把我是你们亲女儿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今日的遭遇。” “锦绣,这你就冤枉娘了!”赵荷花大呼冤枉,双手死死抱住大女儿柔软的小手:“锦绣,娘像你保证,除了爹娘和你奶奶,没第四个人知晓你的身份。” 末了,她似想起什么,激动道:“安姨娘,是她,一定是她泄露出去的!” “你们没告诉第四人?”陈锦绣看向生母,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 “绝对没有!”赵荷花应罢,竖起三根指头:“娘发誓。” “那就再好不过了!”陈锦绣莞尔,林中瞬息涌出三个打手,将陈婆子一行三人扣住。 “锦绣,你这是做什么?”陈大山夫妻大惊,陈婆子则是死死瞪着孙女,眼中有了然,也有悔恨。 “爹,娘,我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你们一定不忍心我被发现,被赶出锦绣陈家?”陈锦绣看着自己的生父生母,清秀的面庞上是明媚绚烂的笑容:“你们既然动不了陈绵绵,我也只能委屈你们,先暂时离开尧城生活一段时间了。” “锦绣!”赵荷花疾呼,不可置信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娘亲啊!” “你不是说你爱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陈锦绣上前,摸了摸生母的面庞,温柔劝道:“现在到了你为我付出的时候了,你不会反悔?” “锦绣,咱有事可以好好商量!”陈大山挣脱不得,只能好言劝道:“陈老爷还没发现你们的身份不是,大不了,以后爹娘不去招惹陈绵绵,也不去城里,不给你添麻烦。” “你辉儿哥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我们若是离开窝窝村,他没了银子,就没办法再继续读书啊!” “这你们可以放心,陈文辉既然是我兄长,我必定会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安安心心在书院读书。”陈锦绣言罢,掏出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塞入赵氏怀中:“这十两银子给你们,够你们在外地生活几个年头了。” “锦绣!”赵荷花急得都要哭了:“才十两银子,没房没地的,我们在外地,迟早饿死呀。” “你们一个个好手好脚的,怎么会饿死呢?”陈锦绣言罢,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手立即用破布堵上赵荷花的嘴 “唔唔……” “唔唔……” “锦绣,我们是你爹娘啊,你不能这么对你爹娘,你这么做是要招报应的。” 陈大山夫妻二人剧烈挣扎着,最后被打手推倒,踩在脚下。 陈婆子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兀地咧嘴,疯癫地笑了起来:“报应,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我们老陈家的报应。” 偷换了有钱人家的孩子,想要通过这个孩子过上富裕的生活,谁曾想,有钱人家的孩子该有钱依旧有钱,而他们的孩子,不仅没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还要将他们推向深渊。 “把这个疯婆子的嘴一道堵上!”陈锦绣呼喝罢,高高在上地一摆手:“马上把他们送走,越快越好!” “是,小姐!”打手应声,将三人拖了下去。 “唔唔……” “唔唔……” 挣扎声传来,很快被按住,五花大绑。 “驾!”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陈锦绣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他们说得没错。” “小姐!”冬儿轻呼,关切道:“你没事?” “他们说得没错!”陈锦绣拔高音量,激动道:“安姨娘也是威胁我地位的人!” “她知道我是冒牌的,日后不定要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小姐!”冬儿轻呼,眸光微微闪动:“安姨娘一向同夫人不对付,当初把您和陈绵绵调包,也是为了让夫人不痛快,您若真想要对付安姨娘,或许可以借夫人之手。” “没错!”陈锦绣抚掌,兴奋道:“冬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得了褒赞,冬儿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冬儿是小姐的人,自然要为小姐分忧。” “若是这件事办妥了,本小姐定好生奖赏你!”陈锦绣拍拍冬儿的肩膀,兴高采烈地朝马车行去。 冬儿垂着脑袋跟在后方,眸底划过一抹暗芒。 第271章 相互怀疑 第271章陈夫人 装有陈婆子母子三人的马车一路向北疾行,在抄近道之时与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撞在一处。 霎时间,人仰马翻,被绑在马车里的陈婆子母子三人如一颗肉弹飞了出去,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你们,你们绑人!”驾车的车夫大惊,扶起从车中摔出来的秀才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朝林子里跑去:“快,公子我们快去报官!” 见状,两打手立即追了上去,只留一人候在原地。 “唔唔……”陈大山挣扎着,忽然发现,绑在身上的绳子松开了。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婆娘和母亲,就见二人的身上的绳子也松开了。 打手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疾步朝二人行来。 陈大山用力将松了的绳子崩开,飞扑上前将人压倒在地,高声道:“娘,您快跑,快跑!” “大山!”陈婆子晃晃悠悠地站起,看着被按在地上打的儿子,眼圈“刷”地红了:“你……” “快跑啊!”陈大山死死抱着打手的小腿,高声道:“您要为辉儿考虑,锦绣不会放过他的!” 锦绣连自己的亲爹娘都不放过,更不要说长兄了! 听得大孙子的名,陈婆子登时冷静下来,咬牙转身跑了。 辉儿是他们老陈家的希望,她不能让辉儿被陈锦绣那只白眼狼给毁了。 见状,打手踢打的动作愈狠,直将人踢出血来。 “我跟你拼了!”赵荷花捡起地上的棍子,劈头盖脸朝打手打去。 “臭婊子你敢对老子动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打死你们两个狗东西!” 骂声自身后传来,陈婆子不敢耽搁,发了疯地朝林子外跑去。 才钻出林子,就见远处一人骑马而来。 她想都不想便朝马冲去,高声道:“救命,救命!” “吁!”文松勒马,垂眸看着挡在身前的老妪:“婆子这是怎么了?” “我儿子,我儿子……”陈婆子指着林子深处,兀地想起那打手凶神恶煞的模样,当即改口道:“我孙子要出事了,公子能不能行行好,捎我一程,送我去尧城?” “没问题!”文松爽快应声,伸手将人拽上马背。 “驾!” 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发出“嘶嘶”长鸣,狂奔而去。 等陈家打手追出来,只瞧见一串马蹄印。 马背上,文松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动马鞭,时不时伸手扶一下身后老妪:“敢问婆子家中出了什么大事,竟这般着急。” “我……我孙子病了。”陈婆子磕磕巴巴道,不敢说实话。 文松也不指望她能说实话,之所以开这个话头,也不过是为了提醒对方一嘴罢:“婆子运气可真好,我家小姐刚同陈夫人在水吟阁用过茶点,遣我来出来取些物件,要是迟一步,荒郊野岭的,婆子怕是只能走回尧城了。” 水吟阁? 陈婆子眼前一亮,激动道:“你说的陈夫人,可是锦绣陈家的陈夫人?” “正是。”文松点头应道。 “我要去水吟阁,我要去水吟阁!”陈婆子高声喊着,心中有了救下儿子和儿媳的办法。 陈老爷她见不到,再说了,陈老爷那样的大商人,肯定不好说话,她若是直接告知陈老爷自家儿媳调包了他的女儿,必定全家吃不了兜着走,陈夫人可就不一样了。 陈夫人是个女的,而且,常常积德行善,名声在外,所有人都知道,陈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 如今,他们老陈家的生死就握在了陈夫人的手上。 文松一路快马加鞭,将人送到水吟阁外。 水吟阁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消磨时光的茶楼,内设有戏台子,每日上午下午闲时都会唱上一出。 他们赶到时,水吟阁内的戏刚开唱,要进去,需得给戏票钱。 文松秉承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帮老妇付了戏票钱,还将找补的几钱碎银留给了对方。 陈婆子千恩万谢,紧着时间行入水吟阁。 一进水吟阁,立即有小二迎上前来,态度颇为热络:“老夫人,您坐哪个位?” “我……我找陈夫人。”陈婆子有些拘谨言罢,又补充道:“锦绣陈家的陈夫人。” “老夫人您这是拿我开玩笑呢,陈夫人是在我们这不假,但也不是谁都能见的。”小二失笑,作势就要离去。 “哎哎哎!”陈婆子将人拽住,咬咬牙,往对方手中塞了一钱银子,压着声音道:“麻烦小哥了,你就跟陈夫人说,我找她有正事,关于陈锦绣陈小姐的。” 小二看了眼手中的碎银,面上扬起热情笑容:“老夫人您等着,我这就去。” 说着,他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快步朝楼上行去。 陈庄氏正雅间里品茶,忽听得敲门声响起。 侍立于她身侧的丫鬟微微屈膝,随后上前将门打开:“怎么了?” “下面有一位老妇人要见陈夫人,说是关于锦绣大小姐的。”小二恭恭敬敬答道。 闻言,丫鬟微微皱起眉头:“我家夫人岂是别人想见就能见的,让她回去。” “是!”小二应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才踏出雅间,内里传来端庄又温柔的女声:“让她上来。” “夫人!”丫鬟轻呼,压着声音道:“对方特意找到这来,怕又是听闻您的善名过来骗钱的。” “先见见再说。”陈庄氏言罢,冲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虽然有些不甘愿,却还是行到门口,给小二塞了几个铜板:“将人请上来。” “哎!”小二应声,忙不迭下楼请人。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敲门声再度响起。 丫鬟拉开紧闭的房门,就见小二领着一样貌有些精明刻薄的老妇站在门外。 那老妇穿的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身形干瘦,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今日到这,怕是来卖可怜,以此省下一笔佃租。 这样的人,今年已经来了不下十个。 想到这,丫鬟心中不悦,声音也粗了几分:“进来。” “是!”陈婆子恭恭敬敬应声,小心翼翼地行了进去,动作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下打量着。 第272章 当街撞人 第272章陈婆子溺亡 “就是你要找我?”妇人温柔端庄的声音传来,陈婆子循声抬头,在看到陈庄氏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庞后下意识上前一步。 “哎!”丫鬟伸手将人拦住,以警告的口吻道:“离我家夫人远些。” “是!”陈婆子点头哈腰,赔着笑脸道:“陈……陈夫人。” “嗯?”陈庄氏抬眸,眼中带着温和与鼓励。 “我……”陈婆子双手对搓着,视线扫过雅间内侍候的奴仆,声音压低几分:“陈夫人,我想同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你看,能不能单独谈谈?” “你这老妇想什么呢?”丫鬟眉头一皱,呵斥道:“让你与我家夫人独处,万一你伤了我家夫人可如何是好?” “不碍事!”陈庄氏抬手制止,看向老妇的目光愈发温和:“我记得你,你是窝窝村人士,对?” “是的是的!”陈婆子连连点头,因为激动,干苍的面皮上浮现出一丝血色:“没想到夫人竟然认得我。” “今年二月我去书院看过我家汝生,老夫人你恰好也在,我听汝生说,你孙儿陈文辉读书很是厉害,考上秀才也不过是迟早的事。”陈庄氏言罢,冲身边侍候的奴仆做了个手势:“去门外候着。” “是!”丫鬟仆妇齐齐应声,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木门重新合上,陈庄氏端起茶盏押了口,神态温和依旧:“老夫人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我……”陈婆子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身子压低几分:“我家媳妇做了一件十分对不起夫人的事,在我告诉夫人之前,还请夫人答应我,不管夫人再怎么生气,打我家媳妇也好,要我这个老婆子的命也好,别伤害我儿和我家辉儿哥。” “既是你家媳妇犯的错,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不会冤枉旁的人。”陈庄氏笑吟吟道,面目十分和善。 见状,陈婆子放下心来,压着声音道:“陈夫人,你家锦绣,其实不是你亲生女儿,你的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变被安姨娘调了包,锦绣是我家孩子,绵绵是你的孩子。” “什么?”陈庄氏低呼,拍桌而起:“你再说一遍!” “陈夫人,我……” “砰”地一声响,房门叫人从外面推开:“夫人,不好了……” 听得声响,陈婆子一个激灵,当扭头瞧见闯进来的人,不由白了脸色。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颤声道:“夫……夫人,陈锦绣让这几个人绑了我儿子和儿媳,他们帮着陈锦绣隐瞒真相,想要害死绵绵。” “什么?”陈庄氏面色又是一变,随后似想起什么看了眼门外,强做平心静气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这样,你随我回府,把你知道的都交待了,若是属实,你也尽管放心,绝不牵累你的儿孙。” 言罢,她横了两个打手一眼:“你们两也随我回去,把话同我说清楚!” 两打手老老实实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老夫人,走!”陈庄氏沉声言罢,抬脚跨了出去。 陈婆子左右警惕地看了两眼,见两个打手没朝她扑来,这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出了水吟阁,坐上马车,陈庄氏轻吁一口浊气,头疼地歪靠着软垫:“你都知晓什么,一并说了。” 闻言,陈婆子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内容和盘托出。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叫人喘不过气来。 兀地,陈婆子心中生出几分害怕,可想着对方的保证,以及对方的善名,心中腾升起的那股子害怕又被她压了回去。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之所以感到害怕,只是因为心虚罢,毕竟他们老陈家不仅调包了人家家的闺女,还三番五次置之于死地。 行入陈家,来到花园,陈庄氏立于人工湖边,微微抬着下巴:“动手!” 声落,没等陈婆子反应过来,双手便被两个打手按住。 “陈夫人!”陈婆子晃了神,尖声呼道:“这两个奴才当着你的面就要害我……” “你觉得,区区一个姨娘,能够将当家主母耍得团团转吗?”陈庄氏以帕掩唇,遮去唇角泛起的冷笑:“狸猫换太子的主意,还是本夫人提示她的呢。” “你……”陈婆子骇然,瞳孔兀地紧缩,面上血色尽失。 陈庄氏执帕的手轻轻一勾,两个打手将陈婆子按入水中。 “救命……救……救命……” 陈婆子拼命扑腾挣扎着,激起大片水花。 陈庄氏冷眼旁观着,喉中溢出幽幽叹息:“离开尧城,改头换面不好吗?” “你们母子,错就错在做得太多了。” 伴随着那端庄温柔入骨的声音,陈婆子慢慢停止挣扎。 两打手将人抬起,“扑通”一声丢入湖中。 水花溅起,落在陈庄氏华贵的衣裙上。 她用帕子点了点衣袖上的水渍,抬眼看向三个打手:“另外两人,如何处置了?” “绑了,暂时关在城外的小院中,留人专门看守。”打手垂着脑袋,恭敬答道。 “杀了,都是些不安分的,留着就是个祸患。”陈庄氏轻描淡写罢,复问道:“一会安姨娘和锦绣问起,你们可知当如何回答?” “小的就说,钱冬瓜找到了您,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叫小的以她儿子儿媳的性命相威胁,闭了嘴。”打手言罢,偷偷看了眼夫人的脸色,这才继续道:“至于钱冬瓜落水,夫人您有事走开了,小的便将她按死在湖里。小的对您的解释是,那老妇污蔑小姐的清白,想让他家小子攀上咱们陈府这根高枝,小的一时气不过,将人推入水中,人便没了。” “很好!”陈庄氏满意地点点头,兀地想起什么,面上露出几分笑容:“剩下两个,交给锦绣处置,毕竟是她的亲爹亲娘。” “是!”打手恭敬应道。 “记得留证据。”陈庄氏补充罢,以帕掩唇打了个哈欠。 丫鬟适时上前将人扶住:“夫人,奴婢扶您回房歇着。” 陈庄氏大半身子的重量压在丫鬟手上,慢慢腾腾朝主院行去:“记得让人去一趟官府,毕竟是一条人命,总得给个交待。” “夫人放心!” 第273章 打断陈文辉的手 第273章陈庄氏是好是坏 傍晚时分,陈婆子讹诈陈庄氏未遂,跳水威胁,最终溺亡的消息传遍大半个尧城。 闺房内,陈锦绣听着打手的解释,身子不住地颤抖,面色惨白如纸,也不知是惊恐于险些暴露身份,还是难过于亲奶奶的离世。 “大小姐,”打手轻唤,带着几分试探道:“陈大山夫妻两,如何处置?” “他们……”陈锦绣唇瓣一张一合,似摇摆不定。 兀地,她的手被一只柔荑握住。 “锦绣,钱冬瓜死了,陈大山夫妻二人比不会善罢甘休。”安姨娘说到这,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一家去地下团聚。” “不行!”陈锦绣自榻上弹起,激动道:“他们怎么说都是我的爹娘……” “你真要认这两个泥腿子做爹娘?”安姨娘双手抱胸,冷笑道:“锦绣,你可想好了,这一次你要是护着他们,下一次,他们就可能把你咬死!” “趁着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只是多死两个,要是再叫他们跑了,闹得更多人知道,你便是想收场也收场不了!” 收场不了? 陈锦绣身子晃了几晃,整个人抖得如同筛子。 “锦绣!”安姨娘将人拉坐在身侧,好言劝道:“这件事真曝光了,对姨娘影响也不大,毕竟姨娘给老爷生了一儿一女,老爷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一双儿女的面上,也会饶了姨娘。” “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在府内唯一的倚仗,便是老爷夫人对你的疼爱,你若是个假的,别说老爷不会放过你,便是夫人,那也得揭了你一层皮。” 闻言,陈锦绣又是一颤,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行了,姨娘也不难为你,你好生考虑一夜。”安姨娘拍拍少女的手背,语气很是轻快:“那两人,姨娘也不敢动,姨娘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你的杀父杀母仇人。” 她才不愿意让自己背上人命呢,要背,也是陈锦绣背,陈锦绣越多把柄捏在她手中,她才越好拿捏对方。 陈锦绣没有说话,整个人呆愣愣的,宛若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见状,安姨娘也没多待,屏退打手后紧跟着离去。 另一边,楚聿修听着下属的禀报,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陈庄氏故意让安姨娘将绵绵调包的?先前他还奇怪,安姨娘一个小小姨娘,如何弄到那些个毁人容貌的药,如今看来,药物应当出自陈庄氏之手。 文松也想到了这点上,心下不免愤怒:“爷,陈庄氏此人心思歹毒,调包了陈姑娘在先,又给她下毒在后,日后,怕是还会对陈姑娘下手,不得不防啊!” “此事不急着下定论!”楚聿修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腾出一部分人手,彻查锦绣陈家十三年前到十四年前之间的人员变动。” “爷!”文松轻呼,不明道:“这是为何?” “绵绵这丫头心思缜密,她今日关于自己身世的分析,很有道理。”楚聿修指尖点着臂托,慢慢悠悠道:“她与陈尚言、庄媛二人并无血缘关系,同时,可以确定的是,陈尚言对绵绵的生母有非分之想。” “属下明白了!”立在一旁的文竹一拍大腿,恍然道:“定是那庄媛嫉妒陈姑娘的生母,故作大度将人收在名下,实则将孩子调包,让陈姑娘在窝窝村吃苦不说,还毁了她的容貌,叫她在窝窝村受尽委屈。” 内宅里的女人最经常玩的就是这一出。 闻言,楚聿修抬眼看向文竹,抬手将一个纸团丢他脑门上:“蠢!” 文竹捂着脑门,表情有些委屈:“同样是分析,为什么文松分析错了你不砸他,就只砸属下。” “文松已经想错,你又错上加错,难道不该砸?”楚聿修说着,作势要去拿砚台。 “爷爷爷!”文竹举起双手告饶:“属下知道错了!” 声落,却见那手悬停于砚台之上,取下置于砚台上的毛笔。 楚聿修一手执笔,一手挽袖,在册子的空白页上书写:“陈庄氏心思深沉,她若当真对绵绵恨之入骨,绵绵这香皂生意怕是早就受了影响。” “这……”文竹文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瞧见几缕迷茫。 因为陈庄氏,陈姑娘从千金大小姐变成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村姑也就罢了,就连容貌都被毁了,从小活在欺凌之中,这还不算恨? “一份恨若是能绵延十三年,什么极端的事情都能做出,更逞论,绵绵身上有她生母的神韵在。”楚聿修冷静分析道。 “爷所言在理。”文竹点头附和,忍不住嘀咕道:“这个陈庄氏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在保护绵绵。”楚聿修淡淡言罢,抬眼看向立于桌前的侍从:“你们不觉得,陈尚言对陈锦绣的好,超过了父女的界限吗?” “他们本就不是父女……” 文竹话还没说完,脸便被身侧的文松按住:“爷的意思是,陈尚言将对陈姑娘生母的感情转嫁到了陈锦绣身上,他养陈锦绣,不是在养女儿,而是在养未来的继室,甚至是续弦?” “没错!”楚聿修赞许地点点头:“所以,陈庄氏才要将绵绵送走,并用药物改变她的身形容貌。” “是呀!”文竹扒开文松的手,恍然道:“窝窝村的农户租的都是陈尚言的地,每年需要交佃租,不定什么时候陈尚言会亲自去收租,若是瞧见一个容貌神韵与曾经爱而不得的心上人相似的姑娘,不定要强掳了去。” “以陈大山一家子的脾性,只要给足了银子,便是在他们看来陈姑娘和陈尚言是亲父女,也会主动将陈姑娘塞入锦绣陈家。”文松面无表情地接话道。 闻言,文竹面色微变,忍不住骂道:“禽兽!” “最近这段时间,让武鹤跟紧绵绵。”楚聿修搁笔,看着笔下满满一页的“绵绵”二字,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口吐之言却是叫人不寒而栗:“陈尚言若是敢行不轨之事,阉了。” 第274章 撩妹小技巧 第274章陈尸陈荣家 次日,天方蒙蒙亮,窝窝村沉浸在一片晨雾中,静谧秀美。 兀地,一声哭号划破天幕,惊起满树鸦雀。 “陈绵绵,你不是人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落道雷劈死陈绵绵这个畜生!” “……” 以陈二山为首的兄弟三人搬了张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陈荣家门口,陈婆子溺亡的尸体被横放于门前,连块白布都没盖上。 陈二山与陈三山的婆娘则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他们的孩子也配合着哭号,一个劲地喊着“奶奶。” 陈绵绵是被哭声吵醒的,推开房门,就见兄长手持一人高的大木棍,气势汹汹地朝大门口行去。 与此同时,一只乌鸦飞过,呱呱叫着:“打雷啦,下雨啦,回家看孩子啦。” “你们吵够了没有?”陈述以棍棒指着前来闹事的众人,脸色阴沉,似天边乌云笼在了面上:“陈婆子死了,这事谁都不想,你们不好生安葬老人,带着尸体来我家闹,明摆着是想欺负我家。” “要不是陈绵绵诬赖她爹娘,我婆婆又怎么会死?”陈二山的媳妇钱氏捂着胸口,悲痛欲绝:“娘啊,你的命实在太苦了,这么多年的疼爱,最后养出了一只白眼狼哦!” 陈婆子死了? 陈绵绵从二人的对话中得出结论,不免错愕。 她快步行到门口,只瞧见地上躺着个人,没等看清,眼睛被一只大手捂上。 “绵绵,你进去!”陈述将妹妹推到自己身后,宛如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二山叔,你们要是再在这闹,我们可就报官了!” “大家听听,大家听听,有这样说话的吗?”钱氏一拍大腿,哇哇叫了起来:“我们不过来找陈绵绵讲理罢,他就拿告官吓我们,难怪陈绵绵什么事都敢做,她就仗着有你们撑腰。” “你们都把尸体陈我家门口了,这也叫讲道理?”万巧娘上前,素来温柔的面上露出几分愠怒:“人是在锦绣陈家死的,你们要公道,该去找锦绣陈家要,别柿子捡着软的捏。” “什么叫柿子捡着软的捏?”钱氏跳起,凶恶地推了万巧娘一把:“陈绵绵是我侄女,我找她关你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绵绵抢走,就是看上了她的运气,想用她来发财。” “你干什么?”陈荣扶住自家婆娘,反伸手将人推开。 男女力道悬殊,钱氏身形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大家快看啊,陈荣动手打女人了!” 钱氏这么一嚎,陈二山立即站了起来,揪住陈荣的衣襟就朝他脸上打去。 事实上,陈二山今日带着一大家子前来,就是想要仗着人多欺负人少,逼着陈荣一家先动手。 就在陈二山一拳将要打到陈荣脸上之际,拳头被一只小手包住。 紧接着,他不可言说的某个部位遭受一记重击。 “啊!” 陈二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双手捂着裆部踉跄后退,曲着身子跪坐在地上。 哭闹声戛然,陈二山兄弟一家、陈荣一家,以及闻声围来看热闹的村民皆是一怔,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那矮胖的少女。 “陈二山!”陈绵绵用手指着男人的鼻子,横眉竖目:“你亲娘去世了,你不给她办丧事也就罢了,还将人陈尸村中,你是想给她公道,还是想借机讹钱,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声落,晴朗的天空划过一道惊雷。 “轰隆!” 紫色的惊雷划破天幕,淅淅沥沥的小雨毫无征兆地落下,不多时,天空被黑蒙蒙的乌云遮蔽。 陈绵绵站在雨中,目光如炬地瞪着陈二山兄弟一家,眼神锐利得吓人。 兀地,她蹲下身,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陈婆子身上,遮住老妇苍白的面庞:“陈婆子,虽然你我已经断了关系,你不再是我奶奶,但是我希望,黄泉路上,您能走得轻松些,至少,不要再为一大家子所累。” 陈婆子的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会走到不得善终这一步,终归是叫自己的儿孙拖累了。 若她儿孙是个好的,她应当能当个还算慈祥的老婆婆。 “陈绵绵,你不要假好心了!”钱氏大着胆子骂罢,就见少女抬起头,双眸猩红几欲滴血,泪水混合着雨水大颗大颗滚落。 “哎!作孽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叹息,很快,责备声此起彼伏:“陈二山,老人已经去了,就让她走好!” “你们就别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了,真要打起来,出了事,大家都能作证,要送你们一家吃牢饭的!” “绵绵被卖后,可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你们,又想杀了绵绵,又跑去尧城坏她的名声,这孩子怎这般命苦,摊上你们这样的亲人。” “绵绵!”万巧娘蹲下身将少女揽入怀中,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面庞:“别难过。” 陈绵绵无言,只是看向面色难看的陈二山:“陈二山,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们现在把陈婆子带走,好生将她安葬,觉得不对,不平的地方,去告官,让知府老爷替陈婆子讨个公道。” “二,我出钱安葬陈婆子,但是我会去府衙告你们,告你们不孝,将老人尸骨弃于村路上。” 天鹰国推崇孝道,像陈二山这般遗弃老人尸骸,不愿花钱入殓的,一告一个准,至少要挨三十个板子。 “你……”陈二山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大侄女站起,一脸冷漠道:“愣子叔,麻烦你套好牛车,我现在就去城里告官。” 诚然,她铁了心要硬碰硬下去。 陈二山带着老人的尸骨前来,并不是完全冲着钱来,老人死得实在太蹊跷,偏偏他们兄弟几人撼动不了锦绣陈家,是以,只能找与这件事有些许关联的陈绵绵讨要说法。 在陈二山看来,要不是陈绵绵坏了陈文辉的名声,老太太也不会一个劲地针对对方,更不会落水而亡。 陈绵绵必须要为这件事负责。 只是现在…… 村民们的目光如狼似虎,带着浓烈的厌恶,似乎他们不将尸体抬走,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们撕碎。 “二哥!”陈壮壮出声,打圆场道:“咱们没证据证明这件事和绵绵有关,还是将娘的尸体抬回去。” 这场闹剧中,只有陈壮壮没有携家带口前来,也只有他没有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跟着起哄。 他今日跟来,无非视线想要看看大侄女的态度罢。 而此刻,他选择相信大侄女。 “陈绵绵,你别得意!”陈二山狠狠剜了大侄女一眼:“我迟早会找到证据的!” 撂下警告的话,他同弟弟一道将母亲抬了回去。 第275章 蛋蛋的忧伤 第275章陈大山夫妻死了 大雨哗啦啦下着,一行十余人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没了热闹看,围观的村民三三两两散去。 有和陈荣一家关系好的,拍了拍陈荣父子两的肩膀,宽慰道:“陈二山他们就是仗着人多耍无赖,不过你放心,大家都站你这边。” “我们没事。”陈荣摆摆手,偷偷看了干女儿一眼,心疼道:“就是苦了这孩子。” 闻言,村民们看了眼眶通红神情木然呆滞的少女,皆是生出几分同情。 都说陈绵绵运气好,摊上这样的家人,怎么能叫做运气好呢?倒了八辈子霉还差不多。 此时此刻,一些原本对陈绵绵羡慕嫉妒的人在心中悄悄转变态度。 听说陈荣家出事,第一时间赶来看热闹的李春花莞尔,只觉通体舒畅。 运气好又如何,像陈大山一家那样的人,她一辈子都甩不掉,除非,她能搬离窝窝村,甚至是离开尧城。 问题是,她有这个本事吗? 人群渐渐散去,门前静了下来。 陈绵绵站在门栏处,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 万巧娘把油纸伞塞入儿子手中,轻声道:“述儿,好好安慰你妹妹。” “娘放心。”陈述应声举过油纸伞,静静陪在妹妹身侧。 许久之后,他将手搭在妹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别难过了。” “我不难过。”陈绵绵摇头,语调很是平静:“我只是有些不明白,陈锦绣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陈婆子,可是她的亲奶奶呀! “陈婆子他们养了你那么多年,要你命的时候,不也没有半点含糊吗?”陈述又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声音放轻几分:“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不也喊我一声大哥吗?” 闻言,陈绵绵眸光微闪,抬眼看向兄长。 陈述微微躬身,宽慰道:“这世间,有恶也有善,咱们往好的方向上看。” “嗯!”陈绵绵点头,面上露出几分笑容:“谢谢你,大哥,我想开很多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陈述认真言罢,面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楚公子都跟我说了,当时你跳进去救芸芸,差点溺死,可你还是拼着一口气把人捞了上来。” “楚公子说错了,是他拼着一口气把人捞上来的。”陈绵绵正色,认真道:“要不是楚公子,我做不到。” 闻言,陈述露出感激神情,随后凝重道:“绵绵,我听文大哥说,芸芸落水,与锦绣陈家有关?” “嗯!”陈绵绵点头,没有隐瞒。 得了这般回答,陈述神色不免有些微妙:“那你日后……要认回去吗?” “不认!”陈绵绵摇头,认真道:“你就是我大哥,陈逸就是我二哥,干爹干娘就是我爹娘。” 说到这,她亲昵地抱住兄长的胳膊:“咱们好人和好人玩一块,不带他们!” 听得想要的答案,陈述这才露出笑容,嘴上却是忍不住问道:“可是锦绣陈家那般富裕,你若是回去,必然能过得比现在好千百倍。” “这个我自己就可以做到了!”陈绵绵撇撇嘴,扯着兄长弯下腰来,压着声音道:“而且,我觉得,陈尚言和陈庄氏并不是我爹娘。” “什么?”陈述诧然,忍不住道:“该不会,你是陈尚言夫妻两偷换来的?” “你到底被换了多少手?” 难不成,他这干妹妹的真实身份是个公主?郡主? “我也不知道!”陈绵绵耸肩,一脸无所谓:“不管换了多少手,我还是我,这就够了。” 原主究竟是谁家孩子,她并不在乎,能帮原主找回亲生父母固然好,找不回她也不强求。 不过,瞧着原主这俄罗斯套娃般的身份,她实在没那个精力往下查。 “也对!”陈述释然一笑,大掌按在妹妹毛茸茸的小脑瓜上:“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我妹妹。” “那是必须的!”陈绵绵仰着小脑袋,不无得意道:“你媳妇可是我救回来的。” 闻言,陈述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你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嗯,不乱说!”陈绵绵点头应和,面上揶揄愈浓。 陈述有些别扭地背过身,粗着嗓子道:“还不去换一身干衣裳,我送你去镇上。” “哎!” 陈绵绵脆生生应着,蹦蹦跳跳地跟上兄长的步伐:“等大嫂醒来,就可以让干娘请媒人去说亲了,到那时,八字两撇都有了。” 说亲…… 陈述步伐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齐芸温柔娴静的面庞,脸烧得耳根子都红了。 雨越下越大,颇有倾盆之势。 陈绵绵冒雨赶到镇上,得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陈大山夫妻死了。 陈锦绣让打手将陈大山夫妻装入猪笼中,压上巨石,投入偏僻的河域。 且,为了防止如齐芸那般的意外发生,二人被沉塘后,打手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河边守了足足半个时辰。 两条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陨落。 对于陈大山夫妻的遭遇,陈绵绵并不同情,只是有些感慨,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 她不知,陈大山夫妻其实是有救的,只是,楚聿修并不愿意救下他们。 陈大山夫妻于陈锦绣而言是祸患,于陈绵绵而言更是祸患,便是陈锦绣没有动手,楚聿修也会制造一场“意外”,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至于陈庄氏溺杀陈婆子,主导了狸猫换太子一事,楚聿修并未如实告知,潜意识里,他觉得,事情并没有分析出来的那般简单,至少,陈绵绵的生母是谁依旧是未知数。 突如其来的暴雨洗涤着街道,也洗去通往罪恶的车辙印,一切,了无痕迹。 接下来的几日,陈绵绵的生活恢复平静,陈二山等人家中却是乱成一团。 陈大山夫妻离奇失踪,陈蕊蕊无人照顾,可兄弟几人谁都不愿接收这么个药罐子赔钱货。 陈壮壮心软,想要将人接到膝下抚养,其妻为此大闹一场,不惜以和离相威胁。 与陈壮壮一样,其妻也是个心善的,以前不曾欺负过陈绵绵,更不曾占过别人的便宜。 若生病的是陈绵绵或陈欢欢,她愿意接到家中养着,问题在于,生病的是陈蕊蕊,那个把自己大姐骗到山上给人杀害的陈蕊蕊。 小小年纪那般恶毒,养在家里和养一条毒蛇有什么区别? 兄弟三人商讨两日,无果,最终决定把陈文辉喊回来。 第276章 亲人 第276章刀子 陈婆子头七当日,暗香正式开业,前来送贺礼的商贾和排队等待购买的客户几乎将十字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在一众商贾看来,暗香背后的主人胆敢明着和锦绣陈家作对,还叫锦绣陈家吃了亏,实力必然不容小觑,光凭这一点,就值得结交。 而前来送礼的人家中,有不少与陈尚言关系颇佳,就连陈尚言本人,也亲自带着贺礼前来祝贺。 毕竟,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 “多谢宋老爷,宋老爷实在客气了!” “哎哟,这不是陈老爷吗,您怎还亲自来了呢。” “司徒老爷,您实在太客气了。” “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忙得抽不开身,实在是对不住了。” “这是我家公子给诸位备的一份礼物,都是些铺子内的小玩意儿,还请诸位老爷一定要收下。” 吴大诚头一回做掌柜,倒也不怯场,接人待物样样妥帖,叫人挑不出错来。 尤其是,提前准备好的不同样式的回礼,更是让跟来的夫人小姐们笑逐颜开。 整整一日,迎来送往,人流不息。 暗香斜对角的酒楼逍遥仙内,陈锦绣、安姨娘和陈文辉三人也坐了足足一日。 “啧啧,这排场,好生气派啊!”安姨娘以帕掩唇,意味深长道:“陈公子,你这妹妹不愧是福星,前途不可限量呀。” “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能与我们锦绣陈家并肩。” 陈文辉眉头紧锁,看向暗香的目光空洞又阴森:“绵绵她,当真在暗香做事?” “陈公子,这话,我都回答你三遍了。”安姨娘笑,从善如流道:“我家老爷特意派人查过了,香皂最开始,就是从陈绵绵姑娘手中流出来的,那时候,她还没离开你们家呢。” 闻言,陈文辉隐于袖中的大掌紧握成拳,白皙细嫩的手背上有青筋绽开:“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说到这,他猛然扭头看向安姨娘,眼中迸发出强烈恨意:“我奶奶,可是淹死在你们锦绣陈家的湖里。” “你奶奶是淹死在我们锦绣陈家不假,可你仔细想想,你奶奶,不过一农妇罢,我们害她做什么?”安姨娘被少年的目光吓了跳,可到底是深宅大院出来的,能够隐藏自己的情绪:“我们便是要害她,也不会把人弄死在自家院子里,晦气不说,还平白惹人猜忌。” “因为我爹娘让你们锦绣陈家丢了名声。”陈文辉不假思索道。 “你是个读书人,应当好生想想,你爹娘找陈绵绵的麻烦,怎么会那么巧,赶在市丞卡暗香的从商许可证的时候?”安姨娘徐徐诱导,语气中透着几分同情:“是陈绵绵做戏,坑我们锦绣陈家呢。” “既是陈绵绵做戏,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奶奶的麻烦?你奶奶与陈绵绵不合,尧城几乎无人不知,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害死你奶奶,反倒帮了陈绵绵。” “陈公子!”陈锦绣轻唤,无辜的小脸上满是同情:“其实这件事,我和安姨娘不该管,实在是我们看不过呀。” “你奶奶之所以会死,完全就是被陈绵绵坑的。” “她当日往湖里跳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亲耳听见她说,陈绵绵与宋家合作的消息,是有人故意告诉她的,我们锦绣陈家拿她儿子儿媳当刀子使,坏了她宝贝孙子的名声,我们家若是不出面道歉,澄清此事,她就跳湖死在我们锦绣陈家,化作厉鬼纠缠我们。” 说这番话时,陈锦绣全身汗毛倒竖而起,却还是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我时常听我大哥提起你,说你是个聪明人,想来,是非曲直你能想得通。” 闻言,陈文辉没有说话,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丫鬟轻柔的声音传来:“小姐,陈姑娘到了。” 陈锦绣意味深长地看了亲兄长一眼,笑吟吟道:“快请进。” 声落,紧闭的房门打开,丫鬟冬儿领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女行了进来。 看到来人,陈文辉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陈绵绵亦是一惊,很快,她将目光投向一脸看好戏的陈锦绣:“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香皂用完了,想找姑娘再订一块。”陈锦绣掐着嗓子,一脸戏谑道。 “好!”陈绵绵一口应下,面上露出清浅笑容:“陈小姐先给定钱,过两日去暗香取货便是。” “陈绵绵!”陈文辉拍案而起,发疯般朝少女扑去,揪着对方衣襟将人死死按在门板上:“奶奶今日头七,头七,你在这天开张店铺,吹吹打打,你还是人吗?” 陈绵绵抹了把男子喷在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平静道:“铺子开张需得选黄道吉日,提前订时间,递请帖,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再者,暗香这间铺子又不是我的,我如何能够左右?” 这话,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 “陈绵绵!”陈文辉扬手,狠狠朝少女脸上扇去。 陈绵绵一把扣住男子手腕,神色平静依旧:“陈文辉,你这是打算把陈婆子的死推到我头上吗?” “推到你头上?”陈文辉重复一遍,冷笑道:“就是你这个灾星害死的奶奶!” “我?”陈绵绵挑眉,目光越过男子扫向陈锦绣得意的面庞,心下阵阵冷笑。 这个陈锦绣,当真是个人才,害死自己的亲爹亲娘亲奶奶,还拿自己的亲兄长当刀子使。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奶奶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我要是真想害死她,只需去府衙鸣冤击鼓,就够她将牢底坐穿了!” “晚辈告小辈,为不孝,你不告他们,只是为了你的名声罢!”陈文辉恶狠狠言罢,揪着对方衣襟的手转为掐其脖子:“早知道你如此禽兽不如,你出生的那天我就会把你掐死!” 此时此刻,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在咆哮——掐死她,掐死她,掐死这个小畜生,他就能为奶奶报仇了! 第277章 毁了她的一生 第277章癫狂 窒息感传来,陈绵绵扣住男子大拇指,反手一掰,轻易挣脱:“陈文辉,枉你是个读书人,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你饱读诗书,得先生青眼,却不知约束教化自己的家人,你爹娘奶奶害我性命多少次,你次次都不知情吗?你可曾利用你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约束过他们?” “就因为你的不作为,你家人才会如此的放肆。” “他们会有今天,你难辞其咎!” 言罢,她一把将人推摔在地上:“陈文辉,我最后再说一遍,害人性命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陈姑娘这是做什么?”陈锦绣上前将陈文辉扶住,故作中肯道:“你大哥是读书人,百善孝为先,他如何能去约束自己的长辈?” 闻言,陈文辉一瞬间的清醒被愤怒掩盖。 是呀,百善孝为先,他如何能去约束奶奶? 奶奶身亡,爹娘失踪,与他又有何干系? 看着男子渐渐趋于癫狂的面庞,陈绵绵垂下眸子,轻吁了口浊气:“陈文辉,我言尽于此,能不能听进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末了,她冲那衣着华贵的少女颔首,客客气气道:“陈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绵绵就先回去了。” “冬儿,送客!”陈锦绣摆手,待人离去,她在男子面前蹲了下来,一脸同情道:“陈公子,你还好?” “陈姑娘那般态度,哪里能好啊!”安姨娘摆摆帕子,一唱一和道:“你这妹妹,当真是牙尖嘴利得紧呢,原本我还听说她在村子里被人欺负,如今看来,她倒是厉害,小小年纪便将两面三刀的本事学的” “哦,对了,你们窝窝村的那个李春花,不就被她毁了名声吗,原本村里人人想娶,如今连个上门的媒婆都没有……” “你们今日找我来,想让我做什么?”陈文辉打断妇人的长篇大论,眸中一片死寂。 闻言,安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得逞,面上却是同情道:“陈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们今日来,不过是锦绣听她大哥说你是个前途无量的,不忍心你就此荒废学业。” 声落,夏儿立即双手呈上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陈公子!”陈锦绣接过银票递到男子面前,一脸真诚道:“我知道,你妹妹生病,需得花钱,你读书更需得花钱,这十两银子给你,若是不够用,可再来找我要。” 陈文辉看着那张稚嫩善良的面庞,眼中泛起细碎涟漪,重复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陈锦绣将银票塞入男子手中,由衷道:“我只是希望,陈公子你能好好读书,成为国之栋梁。” 闻言,陈文辉犹豫片刻,大掌一寸寸收紧:“陈小姐的恩情,文辉日后一定报答。” 得了想要的回答,陈锦绣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同情姿态:“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说来,这事也怪我府上下人没能及时将你奶奶救起……” 斜阳西沉,余晖拉长人影,南风将热气一丝丝吹去。 陈绵绵独自一人行在街上,一个头两个大。 对陈文辉此人,她没有兄妹之情,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一想到一个原本还有点三观的少年被生生拖入黑暗,心头还是有些堵闷。 若是放任事态发展下去,陈文辉将来必定要与她为敌,到那时候,不是他搞死她,就是她搞死他。 她必须要阻止事情的发生。 只是,该怎么办呢? 正惆怅着,一道欣长的身子挡住她的去路。 陈绵绵往边上让了让,对方不依不挠地堵了过来。 她又往边上让了让,对方再度堵了过来。 “你……”陈绵绵生气地抬头,一张俊美如仙的面盘映入眼帘,霎时间,她面上怒意为惊喜所取代:“楚公子?你怎么在这!” “你的铺子开张,我岂能不来道贺。”楚聿修说着,将一个包裹好的小礼盒递了上去。 陈绵绵双手接过,没有立即拆开,而是一脸苦恼道:“比起镯子这个贺礼,我更想要楚公子您帮我出出主意。” “陈文辉一事很好解决。”楚聿修温和言罢,用指头点了下少女的鼻尖:“先拆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在苦恼什么?”陈绵绵震惊,眼珠子张得圆滚滚的:“你方才在……” “我方才不在。”楚聿修打断少女的话,视线落在礼盒上,态度不言而喻。 见状,陈绵绵只得按下好奇心,一面往前走一面将礼盒拆开。 彩色的油纸内是一个小木匣,木匣打开,内里躺着一只漂亮的银镯子。 银镯子不大,造型是一株苍松盘卧,大气异常,瞧着不像送姑娘的物件,可只是一眼,陈绵绵便爱上了这个礼物。 “好漂亮!”陈绵绵低呼,忙不迭取出镯子往手上套,偏生她一手拿着盒子,套了两下没能套进去。 “你帮我……” 陈绵绵欲将盒子递给对方,就见那大手伸来,接过银镯子,轻轻捏住她的小手,将镯子套了进去。 “陈文辉一事,我会帮你解决,莫要挂心。”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一丝丝蛊惑意味。 陈绵绵心跳漏了半拍,稍稍仰首,正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睑,又有些奇怪于自己的心慌,当即梗着脖子,睁大眼睛看了回去。 “呵!”楚聿修失笑,亲昵地点了下少女的鼻头:“看仇人呢?” 陈绵绵伸手捂住鼻子,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下意识道:“你别摸我鼻子。” “怎的,真把我当仇人了?”楚聿修蹙眉,苦恼道:“早知你这丫头不喜欢这些,我就不费那心思,送你一只布老虎得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取少女腕上的镯子。 陈绵绵慌忙将手背在身后:“谁说我不喜欢的?” “你真喜欢我……” “喜欢!”陈绵绵抢答罢,尴尬地用手捂住脸:“你……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喜欢你送的礼物!” 看着少女泛红的耳根,楚聿修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嗯,我知晓。”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陈绵绵却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她小脸微微皱起,恨不得将脑袋埋入胸口。 完了,她又脑补过多了,她一定是得了臆想症! “绵绵……” “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陈绵绵疾速言罢,闷头朝不远处的暗香跑去。 第278章 传递消息 第278章让戏继续唱下去 陈绵绵一离去,文松便从暗处钻了出来,眼中是难掩的八卦:“爷,您不追上去。” “适可而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楚聿修冷静言罢,冲下属勾了勾手指。 文松会意,忙不迭跟了上去。 行至僻静处,楚聿修停下脚步:“陈庄氏那边查得如何?” “陈家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想来,陈庄氏应当没有听得风声。”文松低声言罢,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手里握有陈尚言这些年做坏事的证据,您看,要不要同她见上一面?” “宋清源那边查得如何?”楚聿修忽然问道。 “应当进展得十分顺利。”文松不知自家爷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当即据实答道:“他手里握着不少您没有的证据,独一份,咱们就是想拿都拿不到。” “且,暗香开张了,日后他手头上的证据会更多。” “爷,您真不打算找陈姑娘要消息?” “引宋清源与陈庄氏见一面。”楚聿修微微眯起眼睛:“切记,一定要让陈锦绣见到宋清源。” “爷?”文松轻呼,有些不确定道:“您真要让陈锦绣见到宋公子?” “宋公子那般招姑娘喜欢,万一被陈锦绣看上,麻烦可就大了,毕竟陈锦绣可是被陈尚言娇养长大的。” “看上正好。”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弧度,明明在笑着,却叫人不寒而栗:“陈锦绣看上宋清源,这台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闻言,文松打了个寒颤,心中默默为陈锦绣点蜡。 招谁不好,非要招他家爷看上的姑娘,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不过,那般心思恶毒的女人,就是死了也活该。 陈绵绵不知楚聿修的盘算,此刻她坐在暗香后的井边,呆愣愣地看着手中银镯子。 苍松盘卧,首尾并未咬合,乃是少见的活口镯,戴在手上大小正好,若是日后瘦了,长大了,也是刚好的。 这份礼物太合适,就仿佛,为她量身打造的。 量身打造的吗? 陈绵绵心中浮现这一想法,很快为她所否定。 睿王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怎可能为她费这个心思。 “你这镯子,造型倒是别致。” 低沉的男声响起,陈绵绵一惊,抬头就见宋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暗香的后院。 “本公子还是头一回见到树形的银镯子。” “好看?”陈绵绵晃了晃手中银镯,面上是难掩的笑容。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适合你。”宋清源温和答道。 “不适合?”陈绵绵反复扭动手腕,没瞧出哪里不适合来。 “女子娇柔,自是当以百花映衬颜色。”宋清源理所当然道。 闻言,陈绵绵撇撇嘴,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宋公子觉得我娇柔吗?” “不娇柔,但也是个姑娘。”宋清源一本正经答道。 听得这般回答,陈绵绵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迂腐”,随后将话题转移:“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今日暗香开业,我过来瞧瞧。”宋清源淡淡言罢,顿了顿,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陈姑娘,我想看看今日的账目,可方便?” “自然是方便的!”陈绵绵点头,起身朝铺子行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暗香的铺子半关,店内已然没了客人。 陈绵绵走到前台,手搭在台子上:“大诚哥,今日的账目可记好了?” “记好了!”吴大诚应声,将账本双手奉上。 陈绵绵接过,反手递给身后的宋清源,嘴上不忘继续道:“今日铺子内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我按照小姐的吩咐,根据诸位夫人的喜好准备了不同香味的香皂以及脂粉,诸位夫人皆很是高兴。”吴大诚微微弓着身子,恭敬答道:“除此之外,还让人当场描画了鹰都时兴的妆容,两位夫人见后,订了明日的时辰,让咱们的人上门帮着上妆。” “很好!”陈绵绵满意点头,拍了拍男子肩膀:“大诚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吴大诚板正腰杆,认真道:“就是铺子里的货,似乎不大够,香皂和洁面皂全都卖完了。” “全都卖完了?”陈绵绵诧然,不确定道:“咱们放出的第一批货,少说也有三四百块?” “不是第一批货卖完了,是第一批和第二批货都卖完了。”吴大诚说着,看了一眼宋清源手中的账本:“一共六百块,还有人没买到。” 陈绵绵:“……” 她这些天一共就做了六百多块香皂,一百块洁面皂,分成十几种香味,按照香料成分的不同,价格从两钱半到四两不等,竟然全都卖完了? “陈夫人出手阔气,包下了两百一十八块香皂,一百三十块洁面皂,说是拿来给陈小姐送人。”提及陈庄氏与陈锦绣,吴大诚由衷感叹道:“陈夫人对陈小姐实在太宠了,据陈家下人说,陈小姐的生辰是二月十八号,一百三十洁面皂则对应陈小姐的年龄十三岁。” 陈庄氏这么疼爱陈锦绣? 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心下越发糊涂。 奇了怪了,如果陈庄氏不是她这具身子的娘亲,缘何会对陈锦绣那个冒牌货那般好? 二百一十八块香皂,一百三十块洁面皂,那可是一百多两的银子啊! “而且……”吴大诚压着声音,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陈夫人买的,多是小姐您认为可能难卖的香味独特又昂贵的香皂和洁面皂。” 一块香皂三两,一块洁面皂四两,别人买一块都要咬咬牙,她倒好,专门捡着贵的买。 闻言,宋清源投来目光:“她花了多少钱?” 吴大诚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两。” “嘶!”陈绵绵倒吸一口凉气,两眼放光道:“这五百两都是买的我的香皂,没有其他的?” “没有其他的!”吴大诚咧嘴,亦是一脸高兴:“都是小姐您的。” “太好了!”陈绵绵抚掌,五百两都是她的,除开成本,她至少能赚四百两,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陈夫人还说了,她喜欢特殊的香味,价钱不是问题,明日小姐若是得空,她想与您单独谈谈。”吴大诚言罢,拿眼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明日您要去吗?” “去!”宋清源接过话匣,意味深长道:“陈姑娘,这可是和陈夫人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他手头上别家的证据颇多,陈尚言这边的证据却是一样都没搞到。 陈尚言为人太过谨慎,要想得到锦绣陈家有用的讯息,陈庄氏无疑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陈绵绵听出了男人的话外之音,当即爽快道:“宋公子放心!” 撇开案子不谈,她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第279章 安姨娘此人,留不得 第279章莺莺戏蝶 陈庄氏约定的地点在水吟阁,陈绵绵赶到时,戏台上正唱着黄梅戏,咿咿呀呀的,她一句都听不懂。 不过,听不懂并不妨碍欣赏。 以她不算高的欣赏力而言,黄梅戏并不刺耳,无聊的时候听听也能消遣解闷。 在小二的指引下,陈绵绵踏着阶梯来到三楼,停在了雕有腊梅的红木门前。 “叩叩!” 小二轻轻叩响门扉,雅间内合唱的戏腔就此戛然。 少倾,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陈姑娘!”小丫鬟颔首,恭恭敬敬地将人引了进去。 陈绵绵踏入其中,便觉有一道目光打量着她,抬眼看去,是一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妇人。 那妇人瞧着三十出头,肌肤紧致白皙,眼尾一根皱纹都没有,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多年。 最为重要的是,那妇人生的一双单眼皮。 陈尚言是单眼皮,陈庄氏也是单眼皮,她却是双眼皮。 作为一个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洗礼的现代人,陈绵绵自然知晓,单眼皮的男人和单眼皮的女人是生不出双眼皮的小孩的。 也就是,此刻她能断定,陈尚言和陈庄氏之中至少有一个与她现在占据的躯体没有血缘关系。 再细看陈庄氏打量她的目光,带着见到旧相识的喜,也带着几分恨。 那恨意陈庄氏藏得很好,但陈绵绵还是觉察到了。 “没想到暗香的大掌柜生得这般标志。”陈庄氏缓缓起身,亲切地招了招手:“莫拘谨,过来坐。” “多谢陈夫人!”陈绵绵颔首致意,行到妇人对面。 她堪堪坐下,雅间内侍候的奴仆三三两两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妪。 “吱呀!” 门轻轻关上,隔绝出一个密闭空间。 “这是曲牌。”陈庄氏将写有曲名的木牌推到少女面前,柔声道:“陈掌柜看看,可有喜欢的曲目?” “绵绵是个俗人,不懂欣赏这些,陈夫人按着自己喜欢的点,绵绵陪着听就好了。”陈绵绵笑着将木牌推了回去。 见状,陈庄氏倒也没再客气,扫了两眼后将曲牌转交给身后的老妇:“奶娘,去点一曲《莺莺戏蝶》。” “是!”奶娘应声,拿着曲牌退了出去,一时间,雅间内只余陈绵绵与陈庄氏二人。 陈庄氏微微闭着眼睛,沉醉地哼唱着。 陈绵绵静静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兀地,楼下曲声戛然,陈庄氏睁开双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盏押了口茶。 很快,曲声再度响起,咿咿呀呀的戏腔钻入耳中。 《莺莺戏蝶》讲的是男女的爱情故事,戏中女主人公喜欢蝴蝶,秀才为了追求她,一夜扑来九十九只彩蝶,在女主人公家的花园里放飞,终是打动美人芳心,奈何,好景不长,秀才中举,一路高升,原本只容一人的后宅,蜂蝶环绕。 戏曲的最后,秀才为了追求一年轻貌美的姑娘,命仆人一夜扑来百只彩蝶,在姑娘家的院子里放飞。 戏终,故事却没有终结,似乎,会如此循环下去。 一声幽幽叹息响起,陈绵绵抬眼,就见那端庄妇人红了眼眶。 “让陈掌柜见笑了。”陈庄氏以帕擦拭眼角,声音有些许哽咽。 “夫人心软,也难怪大家都称夫人一声女菩萨。”陈绵绵假装没有看懂对方流泪背后的深意,笑着将话头带了过去。 “陈掌柜高看我了,不是什么心软,而是感同身受罢。”陈庄氏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意有所指道:“我观陈掌柜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沉得住气的,想来,你家公子规矩极严?” “我家公子确实立了不少规矩。”陈绵绵点头应和,顺势道:“我家公子说了,不管是主子说的话,还是客人说的话,多听,多做,从耳朵里进去,在肚子里消化。” “陈掌柜这么说,自是再好不过了。”陈庄氏将少女的手握得更紧,面上露出一丝哀怨:“我同我家老爷的故事,就与这黄梅戏中唱的一样。” “我家老爷是个风流的,生意做起来以后,隔三差五就往府内带女人,叫我一人独守空闺,大半年也不见碰我一次。” “这……”陈绵绵微微皱起眉头,面上满是诧异:“夫人这般漂亮,陈老爷怎会……” “漂亮?陈掌柜拿我寻开心呢?我呀,这是人老珠黄了。”哪怕是在叹气,陈庄氏依旧是优雅的,哪有半点深闺怨妇的模样:“你的香皂一出,我便托人买了,使用当天,我家老爷就宿在了我房里,不过,如今暗香的香皂几乎整个尧城人手一块,我也就抢不过那些个府里的莺莺燕燕了。” 听到这,陈绵绵登时恍然:“所以,陈夫人想要定制一块特殊香气的香皂?夫人想要什么香?” “媚香!” 妇人端庄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诧然,眼睛微微睁大,很快,她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尽可能以平静的语调道:“陈夫人,这怕是不行……” “一千两。”陈庄氏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推到少女面前:“只要暗香能做出带媚香的香皂来,这一千两银票就是你的。” 说到这,她声音压低几分,诱哄道:“一千两,给你的,买香皂的钱另算。” “嘶!”陈绵绵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险些黏在银票上。 一千两银票,香皂钱还另算,天上掉这么大一个馅饼,不接的是傻子。 “陈夫人,我会回去同我家公子好生商议此事。” “银票你先拿着。”陈庄氏将一千两银票推到少女面前,端方道:“今日之事……” “夫人同我定制香皂罢。”陈绵绵机灵地接话道。 闻言,陈庄氏满意地点点头,兀地,她似想起什么,补充道:“香料适量,近距离奏效即可,还有,切记,魅男不魅女。” “夫人放心!”陈绵绵笑吟吟应道。 “那我等陈姑娘好消息。”陈庄氏点头,昂首挺胸仪态端方地离去。 人一走,陈绵绵便抓起银票往心口贴,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子去,压着声音欢呼道:“发财了发财了!” 一千两银子啊,她卖两千块香皂都赚不到这么多钱,更逞论,做香皂这活还得她纯手工制造,一口气做两千块香皂手都断了。 第280章 互相记恨 第280章奸商与黑心大夫 有了银票加持,陈绵绵登时有了无限动力,离开水吟阁便雇了辆马车,直奔牛王镇。 这一次制作的香皂,猪油黄豆什么的都是其次,最核心的成分,还得是那魅男不魅女的媚香。 这么高端的媚香,普通药铺里肯定买不到,宋清源那边,陈绵绵也不指望,唯一让她抱有希望的,便是唐南斗唐大夫。 到了牛王镇,她几乎是小跑着进入唐宅:“唐大夫,唐大夫……” 唐南斗正在前院摆弄草药,听得少女的招呼声,连头都不带抬一下:“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草药按照公母分一分。”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着,一撩衣袍蹲了下来,按照中年男人所教办法一株株分辨草药。 “哟,你今日这么闲?”唐南斗只是随便一唤,没想到对方还真过来了,当即意外道:“你那脂粉铺子才开,不多去转转?” “才谈生意回来,有事找您帮忙……”陈绵绵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一记白眼。 “别想叫老子救人,你当老子是开善堂的呢?”唐南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给你这臭丫头治病也就罢了,还给你妹妹,给你未来嫂子治病,怎的,这回你又要带谁来?你打算累死老子呢?” “没人没人!”陈绵绵连连摆手,往唐大夫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陈庄氏找我买魅男不魅女的媚香,用来搞定陈老爷,我琢磨着这事我要能办成,和陈庄氏的关系必能更近一步,也好打探到锦绣陈家的更多消息。” “呐!”唐南斗比划了一个要钱的手势。 “我这也算是帮楚公子办事呀,你怎么能找我要钱呢?”陈绵绵蹙眉,扁着嘴哭穷:“再说了,我一个连铺子都租不起,需要与别人合作的小丫头,就算给钱,也不够唐大夫你喝一盏茶呀。” “一千两银子!”唐南斗伸出一根手指头,十分不客气地将人戳开:“你要是给不起,就找楚公子要,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脸皮!” 魅男不魅女的媚香他有,不过,要钱! 陈绵绵被戳了个趔趄,忍不住吐槽道:“黑心大夫!” “奸商!”唐南斗瞪了回去,戳穿道:“你看看你自己,来的时候嘴都要笑到耳根子去了,那个陈庄氏肯定没少给你钱。” “陈庄氏给了你银子,你还来老子这哭穷,空手套白狼,想得美!” 小心思被戳穿,陈绵绵对戳着手指,憨笑着商量道:“唐大夫,我分你五十两成不成?” “九百两,少一个子都不干!”唐南斗不假思索道。 “一百两!” “八百两!” “一百五十两!” “七百两!” “……” “这笔银子,我出!”清朗男声突兀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讨价还价。 陈绵绵抬头,就见男子自书房内行出,面上带着几分无奈笑容。 “楚公子!”她咧出一口白牙,五根手指头在空中抓了抓,有些尴尬道:“你在府里呀!” “今儿个没出去。”楚聿修言罢,冲那蹲在地上的少女招了招手:“过来!” “哎!”陈绵绵灵巧跳起,迈着小碎步朝男子跑去。 楚聿修转身,抬脚行入书房。 陈绵绵紧跟着行了进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公子,银子……” “你帮我这么多忙,需要唐大夫做什么同他直说便是,他若要银子,有我出。”楚聿修言罢,行至案桌后坐下,大手拍了拍特意摆在身侧的木凳:“绵绵,过来!” 陈绵绵依言绕过案桌,才发现大木椅旁有个一般高的小木凳。 她欢欢喜喜地坐了上去,主动道:“楚公子,锦绣陈家如今有个突破口哟。” 听得少女俏皮的语调,楚聿修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愿闻其详。” “陈庄氏找我买带媚香的香皂,借此修补夫妻感情。”陈绵绵双手撑于膝上,畅想道:“若是我能帮着修补他们的夫妻关系,必然能探听到不少消息。” 楚聿修耐心地等女子把话说完,这才出声道:“陈庄氏与陈尚言夫妻感情颇佳,只是,陈庄氏并不热衷房事,素来不让陈尚言碰她。” “嗯?”陈绵绵愕然:“那她要这个媚香……” “不管她要这个媚香做什么,给她就是。”楚聿修一锤定音,随后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你今日与陈庄氏接触,感觉如何?” “感觉……”陈绵绵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道:“我觉得,她好像恨我。” 说到这,她眉心拧出一个小山丘:“我现在都怀疑,我被调包到陈大山家,会不会与她有关联。” “恨?”楚聿修重复了一遍关键字眼:“你确定?” “不是很确定。”陈绵绵摇头,苦恼道:“陈庄氏这人给我的感觉藏得很深,是个心思厉害的,我看不透她。” “不打紧。”楚聿修亲昵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温柔道:“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闻言,陈绵绵一滞,视线上抬,能瞧见男子结实的手腕。 她不着痕迹地往下缩了缩脖子,大掌随之压低几分。 “小鹌鹑!” 男子爽朗的笑声传入耳中,带着几分让人心颤的亲昵。 陈绵绵面颊不受控制地发热,想要逃跑,偏偏一只大手自身侧横出,生生将她的凳子转了个方向。 紧跟着,一条胳膊横在了她的面前。 “绵绵,帮我按按胳膊。” 熟稔自然的语气,叫人无法拒绝。 陈绵绵默默将乱蹦的小心脏按回原位,乖乖地为男子按捏着胳膊,嘴上不忘关切道:“可是累到了?” “嗯!”楚聿修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徐徐道:“前两日,又有一个村子举行了活人**……” 话音就此戛然,随后是幽幽叹息。 陈绵绵能听出男子语气中的无力,那是对生命的敬畏,她稍稍挺直背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肩膀借你!” 楚聿修歪头枕在少女肩上,伸手将人环住:“谢谢你,绵绵。” 陈绵绵回以拥抱,心疼地拍了拍男子的背脊:“案子很快就能破了,我相信你,我也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嗯!”楚聿修应声,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小丫头果然误会了。 前日,又有一个村子举行了活人**,因为提前得到消息,给那姑娘吃了龟息丸,事后成功将人从坟墓里刨了出来。 第281章 陈庄氏作证 第281章脸红 陈绵绵抱了楚聿修许久,因为书房里点着安神香,到最后,她竟是睡了过去。 听得脑袋顶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楚聿修稍稍抬起身,那软乎乎的身子便歪了过来,滑倒在他腿上。 少女睡得很沉,很安稳,显然,她只是最近太累了罢。 楚聿修轻轻摸了摸少女细软的头发,左手握住那白嫩的小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右手抄起书卷慢慢翻看。 陈绵绵这一觉睡了足足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是一块素白的细棉布,上面留有淡淡的水渍。 她呆滞了两秒,猛然抬头。 “咚!”脑门撞在一快有些软的什物上。 “小绵绵,起得这么急,你这是打算把自己撞傻呢?” 男子揶揄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 陈绵绵一慌,脑袋再度上抬,又再度撞在那有些软的什物上,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那什物在被她撞击了一小段后受到了阻隔。 “嘶!” 倒吸冷气声传来,陈绵绵侧目,才发现自己头顶上方是桌沿,依着她两次起身的力道,如果不是男子用手护着,怕是能撞出个包来。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包应当还是出来了,就是不在她身上罢。 “楚公子!”陈绵绵自桌下绕了出来,抹了把有些濡湿的嘴角,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这话就不必说了。”楚聿修身子后仰靠着椅背,未被磕伤的手拍了拍大腿:“本王这两条腿,叫你枕了一个时辰,现在麻得不行。” “我帮你按!”陈绵绵十分有眼色道,勤勤恳恳地为男子捶腿。 “这手也疼得厉害……”楚聿修把手往少女面前一摊,露出手背上的红痕。 “我帮你吹!”陈绵绵抓过男子的大掌就吹,脑子不清醒地哄道:“呼呼就不疼了!” 声落,她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就见男子面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陈绵绵惊恐地张大眼睛,唇一张一合,磕磕巴巴道:“楚……楚公子……你脸红了!” “嗯!”楚聿修镇定自若,淡淡道:“听说过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 陈绵绵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你听说过睿王的手吹不得吗?”楚聿修失笑,抬起右手在少女额头上轻轻弹了下:“本王脸红了,怎么了?” 陈绵绵捂着额头,大眼睛眨呀眨,故作镇定道:“就……就是觉得新奇,没想到你也会脸红。” 她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内心却是山呼海啸。 啊啊啊,丢死人了,她还以为他脸红是因为她,这事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不可能! 一个二十岁大男人,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吹手背脸红,且不说他两在一起的画面就是一副《谪仙与他的胖头鱼》,便是她是个成年女子,姿容娇艳,睿王作为一位王爷,也不至于纯情至此? 就算没妻妾通房,在古代,王孙贵胄,二十岁人了,该见过的世面,该看过的“风景”,都看过了! “咳!”某位纯情王爷虚咳一声,打趣道:“怎的,在你看来,我就是个脸皮厚的?”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陈绵绵吐了吐舌头,跳起来一溜烟跑了。 等拉开房门冲出去,就见文松文竹二人像两根木桩一般站在门边上,尤其是文竹,面上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渗人得慌。 陈绵绵有些慌乱地点头致意,小胖鹅似的朝后院跑去。 “你们两个倒是长能耐了!”楚聿修施施然站起,跨过门槛朝二人行去:“爷的墙角你们都敢偷听。” “是文松……”文竹第一时间将文松给卖了,旋即额头叫折扇敲了下。 文竹扶额,老实道:“主要是陈姑娘的声音太大了,再加上属下……属下也没见过爷脸红……一时好奇……” 话音未落,脑门又被敲了一下。 文竹捂着脑门,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楚聿修侧目看向文松,文松拱手,恭恭敬敬道:“爷,小的去试试将陈姑娘留下来?” “留不下来你们两今晚就别吃饭了。”楚聿修折身行回书房,在进过文竹身边时又用折扇敲了他一下:“蠢!” 文竹:“……” 为什么被敲的总是他? 陈绵绵才从后门绕出巷子,就见文松自前门走来。 “陈姑娘!”文松点头致意,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一板一眼道:“请问姑娘知道镇上哪家的豆腐好吃吗?厨娘煮鱼汤需得豆腐,府内丫鬟又要帮着做菜,是以让我负责采买。” “豆腐?”陈绵绵双眸微微亮起:“今晚吃鱼?” “嗯!”文松点头,面无表情道:“姑娘睡着时爷吩咐了,今晚加餐,给姑娘炖你爱吃的海鱼汤,还有几只快马运来的青蟹。” 说到这,他伸出宽大的手掌:“那青蟹大概我手这么大。” “还有青蟹?”陈绵绵轻呼,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青蟹可是她最最喜欢吃的海鲜,男人巴掌大的青蟹,吃起来得有多香啊! “三只!”文松言罢,补充道:“这些本是准备用来庆祝暗香开张的,可陈姑娘你昨儿个没空,爷便吩咐将那些海鲜用海水养着。” 三只巴掌大的青蟹? 霎时间,陈绵绵打消了离去的心思,陪着对方去集市上挑豆腐。 四月的螃蟹并不肥,可唐宅里的三只青蟹却是肥得冒油光,其中一只蟹爪关节处微微泛黄,赫然是少有的黄油蟹。 餐桌上,陈绵绵看着那一整只蒸好的完整的黄油蟹,只觉口水都要从嘴角掉了下来。 黄油蟹,黄油蟹,一千只青蟹里才能找出五六只的黄油蟹,没想到她在古代竟也能见到。 “帮小丫头剥蟹。”楚聿修沉声吩咐罢,执箸给少女碗里添了一根白菜。 “是!”丫鬟应声,冲三只青蟹中的唯一一只黄油蟹下了手。 “哎!”陈绵绵用筷尾压住黄油蟹,提醒道:“这可是黄油蟹。” 她以为丫鬟不懂黄油蟹的价值,选错了蟹,故而出声提醒,哪曾想对方弯下身子,轻声道:“回陈姑娘的话,奴婢知晓这是黄油蟹,我家公子说了,姑娘喜欢吃蟹,这只黄油蟹给姑娘。” “你这小丫头眼力劲倒是不错,连黄油蟹都知晓。”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一滞,很快调整好心态,笑道:“我喜欢吃嘛,肯定要多加了解这些个美食,等以后有钱了,才能一样样尝个遍。” “馋!”楚聿修笑着摇摇头,没就这个问题继续深究下去。 壳子和芯子都不一样,知晓黄油蟹的价值有何奇怪的。 见状,陈绵绵长出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第282章 表字怀瑾 第282章蜕皮 和普通青蟹不同,黄油蟹肉肥膏足,黄色的蟹膏油化,浸入肉中,蒸熟后从中间切开,整个横切面都是黄灿灿的。 丫鬟手脚麻利地剥了蟹,蟹膏用蟹壳盛着,蟹肉用瓷碗装了满满一碗。 陈绵绵将一部分蟹膏混着蟹肉吃,一部分绊米饭,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吃完蟹膏的,奈何蟹太大,膏太足,干吃几口,竟是觉出几分腻来。 等晚饭结束,陈绵绵吃了一整只黄油蟹,一碗米饭,两碗鱼汤,以及若干好菜,满足得不想动弹。 “吃得这般多……” 男子声音清朗,带着几分无奈。 陈绵绵微赫,梗着脖子道:“吃多怎么了?” “一会再坐马车,颠簸伤胃。”楚聿修徐徐言罢,一本正经道:“今夜你就在这歇下。” “哎……”陈绵绵一滞,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状,文竹文松对视一眼,背于身后的手竖起大拇指。 方才他家爷给人添菜添得那般勤,又让丫鬟为陈姑娘多盛了一碗汤,等的就是这出。 陈绵绵全然不知自己被套路了,犹豫片刻后点头应下:“好,叨扰公子了!” 夜色渐浓,薄云自远处飘来,挡住了月亮的华彩。 陈绵绵枕于床榻上,舒服地打着哈欠,楚聿修则在隔壁的书房内处理各项事宜。 两人饭后并未有太多的接触,可只是处在同一个院子里,楚聿修也觉得心情舒畅,他喜欢她在他随时可以看到的范围内的感觉。 次日,陈绵绵起得晚了,醒来之时楚聿修已然离去,就连唐南斗和文竹也不在府内。 整个唐宅静悄悄的,只能瞧见扫洒的丫鬟。 陈绵绵拉开后门往外走,就见宋清源一行急匆匆行了出来。 四目相对,宋清源微微点头致意,越过对方朝前行去。 陈绵绵回以一礼,忽视掉李瑞忠投在她面上的目光,自顾自朝着预定方向行去。 她先去了趟于家,取来制作香皂需要的部分原料,随后一头扎入香皂的制作中。 与最开始的简陋条件不同,如今的香皂制作,已然有了专业的塑形模具,她只需要在调好原料后浇筑在模具中即可。 正忙碌着,门外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随后似有什么哗啦啦倒了一地。 陈绵绵大骇,连忙拉门冲了出去,就见三只猫在灶房里,碗筷摔得一地都是。 “喵!”罪魁祸首大黑发出“喵呜”一声猫叫,一骨碌钻入炉灶中,两只小猫紧跟着钻了进去。 “大黑!”陈绵绵快步上前,就听得墙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站住!” 文松? 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快步朝声源处行去。 扒上墙,就见文松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皮状物。 “什么人?”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脸上,文松手中长剑一挥,定格在少女鼻尖三寸处。 “陈姑娘?”他飞速将剑收起,同时将皮状物揣入怀中,歉意道:“没吓到你?” “没!”陈绵绵摇头,不解道:“文松,这是,怎么了?” “镇上死人了。”文松将剑收入剑鞘,神色严肃道:“黄家米铺的黄老爷。” 黄老爷? 陈绵绵略一思索,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大诚哥曾不止一次同她提起黄老爷,一来周瑞喜欢的姑娘是黄家米铺黄老爷的千金,二来,黄老爷也是他家的老顾客,前前后后在她这买了不下二十块香皂,就是为了送给自己的妻妾以及相好。 “被杀的?”陈绵绵有些不确定道。 “我们赶到时,黄老爷已经死了,一道人影往这跑了过来。”文松言罢,冲少女拱手:“陈姑娘,我还要回去同我家爷复命,先行一步。” 言罢,他施展轻功消失在巷子里。 陈绵绵收回目光,扭头见灶房内依旧没有动弹,拔腿走近,蹲下,可以瞧见三个缩成一团的毛团子。 “大黑!” 声落,一颗黑灰色的猫脑袋钻了出来。 看到来人的模样,大黑撒丫子扑入少女怀中,在少女脸上身上留下薄薄一层草木灰:“女人,你怎么出现得这么晚,吓死本喵了。” “不怕不怕。”陈绵绵将满身草木灰的大黑猫搂紧,温柔地拍哄道:“怎么了?” “人,一个好可怕的人。”大黑猫将肉垫搭在少女肩上,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栗:“我刚才在墙上看到一个人蜕皮。” “人蜕皮?”陈绵绵重复了一遍大黑猫的说辞,眼中露出几分迷茫:“人怎么会蜕皮呢?” “这样!”大黑将肉垫伸到少女下巴处扒拉着,伸出一点点爪子似乎在抓挠着什么:“从这里蜕的皮。” 闻言,陈绵绵微微蹙眉,兀地想起文松手中的皮状物,有些不确定道:“你说的是,从下巴揪起一块皮,然后模样就变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大黑猫应声着,爪子不依不挠地抓着少女的下巴,好奇心十足:“女人,你会蜕皮吗?” 陈绵绵一把抓住大黑猫的爪子,追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人脱皮后长什么样?” 易容?在巷子里揭掉易容的假面? 如果大黑能描述出具体长相,是否意味着,案件能够就此侦破。 “脸比你方,身体比你长,没你圆也没你可爱!”大黑一本正经回答道。 陈绵绵:“……” 这叫什么答案? 算了,不能对一只猫的词汇有太大的要求。 “你能画出来吗?” “可以!”大黑爽快应声,自少女怀中跳下,用爪子在地上划拉起来。 随着图案的形成,陈绵绵的神情由期待转为无语。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竟然对一只猫的绘画功力有要求。 地面上的轮廓,歪歪扭扭,身子扭曲得跟泡面似的,五官……抱歉,并没有五官,她甚至连哪边是头哪边是手脚都分辨不出来。 “画好了!”落下最后一爪子,大黑乖巧蹲坐着,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似在期待着夸奖。 陈绵绵扯了扯嘴角,违心道:“画得真漂亮。” “那是!”大黑傲娇地抬着下巴,大尾巴在地上扫动,掀起阵阵粉尘。 第283章 是敌是友 第283章医学奇迹 凶手的外貌没了解到,还落了一身灰,陈绵绵认命地从炉灶中提溜出两只小奶猫,绕过院墙朝比邻的董家行去。 洗猫是个大工程,尤其是在没有电吹风的古代,她得找两个帮手。 董文奎正在给陈欢欢上课,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喵喵”的猫叫声。 他推着轮椅上前把门拉开,就见陈绵绵站在外头,怀中还抱着三只灰扑扑的猫咪。 “董大哥!”陈绵绵咧出一口白牙,将其中一只小奶猫举到男子面前:“咱们一起来洗猫。” 董文奎:“……” “好耶!”陈欢欢原地蹦起,扑上前去一手拽着一人的衣袖,眼睛巴巴地望着那脸上带疤的男人:“夫子,夫子,咱们一起洗猫!” 望着小姑娘充满期待的眸子,董文奎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很快,院子里响起猫猫的惨叫声。 在董文奎与陈欢欢听来,是“喵喵”的叫声,在陈绵绵听来,则是气呼呼的骂声。 “杀喵了杀喵了!” “女人,你敢这样对本喵,本喵不会放过你的!” “妈妈救命,我怕水。” “……” 陈绵绵按住想要逃跑的大黑,任由那大黑猫将水甩在自己脸上,好言劝道:“大黑,乖,只是洗澡,你身上太脏了,不洗干净,你舔进肚子里会生病的。” “我不洗我不洗!”大黑一个劲地“喵喵”叫着,四爪一个劲地扑腾:“救命啊,淹死猫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抱着洗猫的猫咪,坐在太阳下用干巾布擦拭着猫咪的毛发。 陈欢欢眼睛亮晶晶的,轻轻抚摸着小黑猫细软的毛发:“大姐,小黑好乖哦。” 董文奎亦揉着怀中猫咪,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相较于二人的高兴,陈绵绵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身上穿的,是新缝制的衣裳,今天第一天穿,被弄得满是草木灰也就罢了,还叫大黑勾得脱线。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能与大黑交流在洗猫这件事上占据着一定优势,如今看来,她洗的就是一只白眼猫。 此刻,白眼猫大黑眯着眼,喉中发出发动机般的呼噜声,舒服得直翻肚皮。 轻松惬意的时间总是短暂,一晃眼,时间指向下午酉时。 陈绵绵躬身将怀中大黑猫放下,才起身,衣摆被猫爪子勾住。 “喵!”大黑喉中溢出软萌的叫声,话语却是霸道异常:“女人,我伤好了,我要和你一起走!” “乖!”陈绵绵揉揉大黑的猫头,温声安抚道:“董大哥可以很好地照顾你。” “本喵才不需要照顾呢!”大黑傲娇地哼了声,神气十足道:“我可以养你!” “你……”陈绵绵诧然,碍于董文奎和妹妹在场,她不好接话,当下只得揉着猫头哄道:“大黑乖,松爪子。” “你不相信本喵吗?”大黑哼哼,松开勾住少女衣摆的爪子朝屋顶跃去。 “大黑!”陈绵绵追上前两步,见大黑猫没了踪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脾气可真大。” 声落,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自眼前掉落,“啪嗒”一声打在她鞋面上。 陈绵绵低头,入目是一只晒成干的大老鼠。 她心中咯噔一下,再抬头,就见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往她头上身上砸来。 除了方才见到的老鼠干,还有麻雀干,乌鸦干,蜈蚣干,蛇干等已经晒干并发臭的生物。 “啊!” 尖叫声响起,却不是源自陈绵绵之口。 陈绵绵站在蛇虫鼠蚁堆中,瞪大眼睛看着墙角,董文奎,那个本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此刻脱离轮椅扒在墙上,恨不得穿墙而逃。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 陈欢欢亦张大眼睛,呐呐道:“夫子,你的腿,能走?” “董大哥……” “拿开,快把那些蜈蚣拿开!”董文奎扒在墙上,细竹竿似的身躯瑟瑟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陈绵绵张了张口,默默从墙角拎来扫帚将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动物干扫向一边。 正忙碌着,大黑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撒娇地蹭着少女的小腿,嘚瑟道:“女人,本喵厉害。” 陈绵绵扯了扯嘴角,无语凝噎。 “只要你带本喵走,以后就不用总是吃植物了。”大黑蹲坐在蛇虫鼠蚁的尸体堆中,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洋洋得意道:“也不用总是吃鱼干,你看看我这,要什么干有什么干!” “陈绵绵,你快把那些蜈蚣拿开!” 董文奎有些失控的声音传来,陈绵绵回过神,一把将坐在尸体堆上的大黑抱起,单手用扫帚将那些个尸体干扫了出去。 直到尸体堆消失在门口,董文奎这才从墙上滑了下来,满身冷汗,粗喘着气,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关切道:“你没事?” “夫子!”陈欢欢倒腾着小短腿上前,伸手握住男子干瘦的胳膊:“夫子快起来,地上凉。” 董文奎借力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脸色白得吓人。 他抬起手,颤抖着指着大黑:“你……你把它带走,这猫我不养了!” 他从来只听说黑猫邪乎,没想到这么邪乎,竟然会晒蜈蚣干,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绵绵唇动了动,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点头附和道:“行,董大哥,你别怕。” “谁说我怕了!”董文奎吼罢,就觉衣袖被轻轻拽了下。 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充满控诉的大眼睛:“不许凶我大姐。” 霎时间,董文奎表情僵住,愤怒与恐惧消散一空,只余几分无措:“欢……欢欢……” “欢欢,大姐没事!”陈绵绵抱着大黑猫,没有上前,只是站在远处提醒道:“快扶夫子坐着。” “哦!”陈欢欢糯糯应声,忙不迭将轮椅推了过去。 董文奎双手按着臂托,没有立即坐下,只是目光幽幽地望着那胖乎乎的少女:“陈绵绵,我的脚……” “董大哥从未说过自己不良于行,不必解释。”陈绵绵笑,平和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并不妨碍咱们做朋友。” 闻言,董文奎垂下眸子,慢慢坐回轮椅上。 第284章 推断 第284章一包老鼠干 “欢欢!”陈绵绵抬手将妹妹招来,半弯着身子温和道:“夫子能走路的事情,你不能告诉别人,就连你余薇嫂子也不能说,知道吗?” 陈欢欢不解地看着长姐,却还是乖巧点头道:“大姐放心。” “还有,不能生夫子的气。”陈绵绵压着声音道。 闻言,陈欢欢扭头看了坐在轮椅上的干瘦男人一眼,扁了扁嘴,瓮声瓮气道:“大姐明明是关心他,他还凶大姐。” “董大哥只是好脸面,不是真的凶大姐。”陈绵绵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细语道:“咱家小炮仗以前不也好脸面,对大姐凶巴巴的?” “我……”陈欢欢鼓着腮帮子,伸手握住长姐的食指:“大姐真没事?” “真没事!”陈绵绵笑着应道。 “那我不生夫子的气。”陈欢欢言罢,转身行回夫子身边,有板有眼道:“夫子,我不生你的气,但你以后不能凶我大姐,有话要好好说。” 末了,不待对方回应她又道:“这是夫子您教我的,您不能自己都做不到。” “嗯!”董文奎应声,认真保证道:“我以后不会凶你大姐。” 说到这,他抬眼看向那胖乎乎的少女,心中翻涌起复杂情愫。 她真的,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和她相处,多是她在体谅他,忍让他。 以前他风光时,对他礼贤下士的人不在少,落魄后,也有人敬他重他,但都与她不同。 她对他,是发自内心的理解和体谅,一片赤诚。 “时候不早了,大黑我带走了,董大哥你好生休息。”陈绵绵点头致意,随后冲妹妹道:“欢欢,好生照顾夫子。” “大姐放心!”陈欢欢脆生生应道。 待大姐离去,她搬着张小板凳坐在夫子跟前,一双小手握住男子干枯的大掌,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夫子,有怕的东西不丢人,欢欢也怕虫子。” 说到这,她偷偷朝紧闭的院门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家大姐特别怕毛毛虫,看到毛毛虫能跳树上去。”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神情,董文奎弯了弯唇角,面上露出浅淡笑容:“欢欢,谢谢你的安慰。” 闻言,陈欢欢揉了揉鼻子,咧出漏风的牙齿:“我没安慰你,怕虫子真的不丢人。” “嗯,不丢人。”董文奎重复着,微微垂下眼睑,敛去眸底的恐惧。 他原是不怕蜈蚣的,后来在地牢里,被十几只蜈蚣给咬了,尝过了痛,也就怕了。 天气有些阴沉,牛王镇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蒸腾着热气,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陈绵绵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满满一布袋的蛇虫鼠蚁尸体,不知该扔到何处。 布袋里,动物的尸体散发出阵阵腐臭,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怀中黑猫却还在洋洋得意:“女人,这些蛇虫鼠鸟够你吃好多天了。” “你放心,不够我继续晒,不会饿着你的。” “要不,你先尝尝,看喜欢哪种口味的,本喵以后多抓一些给你。” “咳!”陈绵绵被大黑的话呛到,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陈绵绵?” 一声轻呼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就见李春花拿着一个竹篮,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真的是你?” 不过几日没见,她竟然又变漂亮了。 还有那衣着…… 以前她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如今穿的竟是最新款的精棉布料子。 一股子妒意涌上心头,李春花表情有些许扭曲,尖酸道:“前日你奶**七,你没去,原来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来镇上勾引男人。” “哦呵呵。”陈绵绵假笑,上前几步道:“你这么了解,以前没少勾引男人?” 闻言,李春花怒,清秀的面颊涨得通红,却还是忍着脾气道:“你这是承认自己勾引男人喽?” “怎么,求资源啊?”陈绵绵微眯着眼,揶揄道:“不过,以你的姿色和本事,也就只能勾引王大狗钱立成一干不入流的,我认识的这些,等你变得像我这么漂亮再说。” 言罢,她挺直背脊,昂首阔步离去。 “陈绵绵!”李春花追上前,一把抢过少女手中布袋。 她本意是借布袋中的物件拦住对方,毕竟,那么大一个布袋,她又紧紧攥在手里,肯定是好东西。 然,叫她没想到的是,布袋被抢后,对方只是一愣,旋即笑得开怀:“你这么喜欢呀,送你了!” 陈绵绵摆摆手,抱着大黑猫快步离去,一面走一面挠着大黑的下巴,坏笑道:“大黑呀大黑,你就是我的福星。” 相较于她的高兴,大黑则是闹起了脾气,四爪扑腾着,肉垫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她脸上:“臭女人,你竟然把本喵送你的礼物送给别人,你知不知这些鼠干蛇干本喵晒了多久?” “乖乖,不生气,那些东西我们人吃不了。”陈绵绵抓住大黑猫的两只前爪,压着声音哄道:“这些蛇干鼠干最能吓人,刚才董大哥就被吓到了。” “喵?”大黑歪着脑袋,兽瞳中满是震惊:“你们人类实在是太没品位了,那么好吃的东西你竟然不吃,亏得本喵为你晒了那么久的鼠干!” “大黑乖,不生气,你送我的礼物虽然不能吃,但用来吓人刚好,也算没白费你的一番心意。”陈绵绵言罢,拐入一旁的小巷里,探头朝李春花所在的方向看去。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大黑也探出脑袋。 李春花抱着一个大布包立于人流中,只闻得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一角。 一只死老鼠映入眼帘,她“啊”地尖叫一声,将布包抛向空中。 霎时间,蛇虫鼠蚁干如大雨飘落。 “啊!” 尖叫声四起,原本摩肩接踵的街道以李春花为中心,让出一个半径三丈的圆。 “她怎抱着那么多蛇鼠干?” “这人肯定脑子有问题。” “我认识她,她叫李春花,窝窝村的姑娘,之前一直针对他们同村一个姓陈的姑娘,如今人家越过越好,她该不会是受不了刺激发疯了?” “弄这么多黑老鼠黑乌鸦的,不会是想下咒?” “……” 在众人的指点中,李春花双手捂脸,失控尖叫起来:“啊啊啊,是陈绵绵给我的,这些东西是陈绵绵塞给我的……” 然,她越是这样说,众人越是坚定自己的猜想。 瞧瞧,瞧瞧,都这个时候了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真不是个东西。 第285章 好凶残的妹妹 第285章对峙 巷子里,大黑巴巴望着疯狂跳动的李春花,震惊道:“原来蛇干鼠干对你们人类来说这么可怕。” “就是这么可怕!”陈绵绵附和道。 “可你刚才没叫!”大黑用肉垫按着少女的脸,显然还在生气:“你用本喵送你的礼物吓人!” “你两个孩子上回之所以被抓,被打伤,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陈绵绵淡定言罢,用手指勾了勾怀中大黑猫的下巴:“小家伙,本人类是在帮你报仇呢。” “是她?”大黑弓背,气呼呼道:“放开我,本喵要挠死她!” “大黑!”陈绵绵紧紧将怀中大黑猫抱住,一溜小跑着离去,生怕一人一猫最后打起来。 她倒是不怕大黑吃亏,毕竟猫的反应速度比人快多了,她就怕这口锅最后落在自己头上,让她从受害者的身份转变为加害者,到那时,陈家不定又借机把陈婆子的死扣她头上。 再者,伤害大黑一事,李春花已经吃够了教训,再打起来,没必要。 “喵!” “喵!” “喵!” 一路上,大黑“喵喵”叫着,饶是陈绵绵没有低头,也能从那抑扬顿挫的语调中听出大黑在骂人。 至于是骂她还是骂李春花,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绵绵抱着猫一路走到唐宅后门,门没关,她便自然地推门而入。 后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反常。 陈绵绵心中泛起嘀咕,大步朝前院行去。 等走到前头,才发现楚聿修一行已经回来了,除了他们,还有宋清源一行。 陈绵绵的到来将诡异的气氛打破,也将所有目光尽数吸引到她身上。 她心下吃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吟吟道:“宋公子,你来这串门啊?” 末了,她又看向楚聿修,大大方方道:“楚公子,我看后门没关,还以为进贼,就进来看看,还望公子莫怪。” “无碍!”楚聿修温和一笑,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与宋公子认识。” “必然是认识的。”陈绵绵抱着猫行上前,似半点也不知二人间的恩怨:“宋公子先前帮过我……” 末了,她似才意识到什么,诧异道:“楚公子,你与宋公子相识?” “我与宋公子……” “我与楚公子不熟!”宋清源抢过话匣,冷淡道:“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有事找姑娘你,见姑娘时常出入这间府宅,便过来碰碰运气。” “原来是这样。”陈绵绵恍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我现在身上脏兮兮的,不太方便,还望宋公子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言罢,她抱着大黑猫轻车熟路地朝客房行去。 “青雀,帮陈姑娘取衣裳。”楚聿修温和吩咐道,似有意展现二人间的亲密关系。 宋清源拿眼看向男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素闻睿王殿下礼贤下士,不以身份取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陈姑娘是个有本事的。”面对男子话中讥嘲,楚聿修半点不恼,神色温和依旧:“这点,宋公子应当心里有数。” “陈姑娘的本事,本公子心中自然有数。”宋清源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强忍的怒气在临界的边缘:“睿王殿下的本事,本公子心中亦有数。” 闻言,楚聿修不由失笑:“原本本王以为自己知晓宋公子的本事,如今看来,倒是本王高看你了。” “宋公子,容本王提醒你一句,断案,可不是靠臆想。” “你觉得黄老爷遇害与本王有关,你就去找寻足够的证据,一切,以证据说话。” 说到这,他微微倾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本王倒是忘了,宋公子还未入仕,破案?没这个权利。” 宋清源面色微变,看向男子的目光直勾勾得像是两柄锋利的刀子:“睿王殿下莫要得意太早,尧城活人**案,你我胜负未分呢。” “很快便能见分晓了。”楚聿修淡淡言罢,就听得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 他回头看了缓步行出的陈绵绵一眼,压着声音道:“宋公子,你当真觉得陈姑娘站在你这边?” 言罢,不待对方做出反应,他便后退拉开二人距离,笑眯眯地冲少女伸出手:“绵绵。” 陈绵绵不知男子要做什么,犹豫片刻将手搭了上去。 掌心传来柔软触感,楚聿修眉目间笑意愈浓:“谁要你的手了,猫给我。” “啊?”陈绵绵呐呐将手收回,尴尬地抓了抓脖子:“你又不说清楚。” 说着,她将怀中大黑猫递了上去:“大黑乖,让楚公子抱抱你。” “喵!”大黑龇牙,不高兴道:“女人,你又用我来讨好男人!” 话音方落,它被一只大掌托住,随后,两根长指轻轻勾着它的下巴。 霎时间,大黑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看都不看陈绵绵一眼:“舒服,舒服……” 陈绵绵:“……” 没节操! 宋清源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心潮翻涌,本就根植心底的怀疑得了滋养,疯狂向上生长。 很快,他稳定心神,平静道:“陈姑娘,你现在可得空?” “得空的!”陈绵绵应声,冲楚聿修微微一笑:“楚公子,我先去忙了。” “去。”楚聿修颔首,垂眸逗弄着怀中大黑猫。 刚洗过澡的大黑猫皮毛光亮顺滑,摸着手感极佳。 脚步声渐远,文竹翻了个大白眼:“爷,那宋清源怕不是个傻的,一个米铺商人的死都能怀疑到你头上。” “爷!”相较于文竹的激动,文松则依旧是一张面瘫脸:“您缘何要激怒宋公子,还给陈姑娘招怀疑。” “不激怒他,他又怎会将目光放在锦绣陈家上。”楚聿修揉着怀中大黑猫的脑袋,唇角带着淡淡笑意:“至于给绵绵招怀疑,本王不说那几句话,他只会更怀疑绵绵。” 小丫头和他走得近,宋清源便是与小丫头合作,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尤其是今日,小丫头这般轻车熟路地行了进来,他若不出言“挑拨”,他这的消息可就不好传到宋清源耳朵里了。 第286章 马甲掉了 第286章相互怀疑 “爷英明!”文松颔首,语气中是难掩的敬佩。 “至于宋清源对本王的怀疑……”楚聿修微微眯起眼睛,笑意在唇角扩大:“他既因一个米铺商人的死怀疑到本王头上,就说明那黄老爷背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他也查到了这点。” “他才查到,人就死了,你说,是谁动的手呢?” “太子!”文竹文松齐声道。 “这么说来,尧城的活人**一事可能与太子有关?” “非也!”楚聿修转身,抱着大黑猫往书房行去:“这种蠢事,太子做不出来,应当是有人在其中做手脚,目的嘛,引本王与太子相互怀疑,为自己争取毁灭证据的时间。” “这……”文竹文松对视一眼,压着声音道:“大皇子?” “那咱们可要去查查大皇子?” “大皇子可是嫡长子,父皇对他,存了几分愧欠,本王便是查出是他做的也无济于事。”楚聿修淡淡言罢,将大黑猫放在案几上:“陈锦绣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回爷的话,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宋公子与陈锦绣见上一面。”文竹恭敬答道。 “宋清源与陈锦绣明日便能相见,今日便将消息传到陈尚言耳朵里。”楚聿修摆摆手,文松领命退了下去。 唐宅比邻的宋宅内,宋清源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心绪翻涌。 半响,他终是憋忍不住,沉声道:“陈姑娘,你喜欢楚公子?” “咳!”陈绵绵被茶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 “陈姑娘!”宋清源放下茶盏,想要为对方抚背,可到底记得男女大防,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你没事?” “有事!”陈绵绵抬头,诧异道:“宋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我还是个孩子!”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温和道:“我只是想着,楚公子一表人才,陈姑娘又对他多有亲近,便以为……” “宋公子您也一表人才,我也对您多有亲近,您怎不觉得我喜欢你?”陈绵绵双手一摊,毫不客气地吐槽道:“我还冒着生命危险同公子您做生意呢,照您这个说法,我岂不是此生非你不嫁?” 闻言,宋清源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倒是我多心了。” “就是你多心了。”陈绵绵耸肩,端起茶盏悠哉悠哉押了口茶,不见半分不自然。 宋清源将少女从头至尾的表现看在眼里,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出声问道:“陈姑娘,昨日你与陈庄氏见了一面,可有什么收获?” “咳!”陈绵绵虚咳了声,压着声音道:“陈庄氏找我买定制香,要求香中加媚香,魅男不魅女,说是想借此物缓和夫妻关系。” “媚香……”宋清源微微皱起眉头,追问道:“这件事,你可有让其他人知晓?” “我告诉了唐大夫。”陈绵绵没有隐瞒,一板一眼道:“这媚香普通的药铺没有,就唐大夫会弄,但他表示,这么厉害的药,不知道用途不卖。” 闻言,宋清源眉头拧得愈深。 难怪睿王方才那般自信,陈姑娘对睿王,实在太信任了,睿王轻易便能从陈姑娘这旁敲侧击到有用的讯息。 他心中微恼,可当对上那双清透的眸子,又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到底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会被睿王那个老狐狸诓骗也很正常。 “陈姑娘!”宋清源轻唤,温声提醒道:“日后与暗香营生有关的事宜,尽量不要让外人知晓的好。” “我这是做错了?”陈绵绵露出恍然神情,歉疚道:“倒是我傻了,以为公子一时半会弄不到媚香,这才去找唐大夫帮忙,如今想来,您是当朝宰相之孙,这种小事,怎么可能难得着您。”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不免尴尬。 魅男不魅女的的媚香,他一时半会还真弄不到。 “既然您能弄到,那我就去找唐大夫把药钱拿回来。”陈绵绵祥装没看到男子面上闪过的不自然,自顾自道:“七百两银子,那可是大钱,要是您能弄到媚香,我也就不用出这笔钱了。” “七……七百两?”李瑞忠大惊,表情好不精彩:“他怎么不去抢。” “他就是在明抢!”陈绵绵义愤填膺地附和罢,笑眯眯道:“不过现在好了,他抢不着了!” “陈姑娘!”宋清源轻唤,在少女看来之际以拳抵唇虚咳了两声:“那媚香,你还是同唐大夫买。” “啊?”陈绵绵张大眼睛,很快收敛面上虚假的惊诧:“宋公子?” “这药,本公子一时半会弄不到。”宋清源温声言罢,顿了顿,又道:“买药的钱,我会如数给陈姑娘。”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绵绵搓了搓小手,笑得春光明媚:“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瑞忠李瑞义:“……” 完全没看出来她有感到不好意思。 “这是姑娘应得的。”宋清源颔首,神态温和依旧:“若不是为了帮本公子,姑娘也不会花费这么大一笔银子。” 七百两买一贴药,饶是陈庄氏有出这份钱,她从中有获取到利益,他也该出这笔银子。 毕竟,若不是为了帮她,她完全可以从别处寻找货源,时间也许拖得久了些,价钱却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陈姑娘,心中是有大义的。 陈绵绵不知自己此举在男子心中刷了好感,将锦绣陈家的事情交待完后便去唐宅取药了。 宋清源坐于院中,一手按着茶盖,若有所思。 “公子在想些什么?”李瑞义压低声音,难得地为陈绵绵说起好话:“睿王的话您莫要放在心上,在属下看来,陈姑娘不仅心怀大义,还是个有分寸的,不至于同睿王泄密。” “睿王今日所言,不过是在挑拨离间罢。” “本公子自然知晓陈姑娘是个好的。”宋清源端起茶盏,片刻后又放下:“不过,睿王此人虽然奸猾,却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他今日料定本公子无法借尧城**一案出仕,就说明他手中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且,与陈姑娘相关。” “公子!”李瑞忠轻唤,不确定道:“可需要注意睿王一行近日的动向?” “不必!”宋清源抬手制止,沉声道:“让人盯牢锦绣陈家。” “是!”李瑞忠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第287章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第287章当街撞人 次日,陈绵绵独自去了一趟锦绣陈家,将做好的香皂交到陈庄氏手中。 看着那造型精致,正面印着牡丹的香皂,陈庄氏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陈掌柜办事可真快。” “夫人满意就好。”陈绵绵微微颔首:“急客人之所急,一向是暗香的服务宗旨。” “好一句急客人之所急。”陈庄氏抚掌,面上笑意愈浓:“这香皂若是好用,日后本夫人的胭脂水粉就都在暗香采办了。” 言罢,她捻起桌上的香皂:“本夫人迫不及待想试试这香皂,就不陪陈掌柜了。” 陈绵绵会意,起身同妇人辞别。 才走到门口,就见陈锦绣风风火火行来。 四目相对,陈绵绵微微颔首,不等出声打招呼,对方便撞开她冲了进去:“娘!” “抱歉啊陈掌柜,我家小姐……” “无碍!”陈绵绵抬手打断丫鬟的长篇大论,闲庭信步离去。 陈锦绣这个娇蛮大小姐,她现在暂时没工夫搭理,等睿王和宋公子把尧城活人**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和案子捋清了,陈锦绣也就进地牢了。 陈锦绣不知自己的未来早已在无形之中被书写了结局,此刻她正窝在陈庄氏的怀里,扭着身子撒娇:“娘,您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个陈绵绵啊?” “怎么了娘的乖丫头。”陈庄氏慈爱地抱着“女儿”,眼中温柔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产生幻觉。 “我不喜欢她!”陈锦绣噘嘴,一脸不高兴道:“那个死胖猪半点不顾念亲情,害死了自己的奶奶,还坑了咱们家,谁知道她接近您是不是有别的意图。” “是娘请她来的。”陈庄氏笑,将香皂递到了女儿的面前:“这块香皂啊,是娘花大价钱找她定制的,据说是独门秘方,用了以后,男人喜欢,女人妒忌。” “这么厉害?”陈锦绣张大眼睛,伸手就将香皂抢了过来:“娘,您把这块香皂让给女儿成不成?” “这……”陈庄氏面露为难之色:“锦绣,你还是个小姑娘,不适合用这些。” “女儿不适合,娘就适合吗?”陈锦绣扁嘴,心中忍不住犯起嘀咕。 一个老女人用这种香皂,不就是想勾引她爹,和安姨娘争宠呗。 真是不要脸!和陈绵绵那个猪精丑八怪如出一辙,不愧是母女! “锦绣……” “娘,您就给我嘛!”陈锦绣一手紧握着香皂,一手摇着娘亲的胳膊:“您给我,我让爹今个儿就来找您,成不?” 闻言,陈庄氏涨红了脸:“锦绣,你怎么说话的……” “就这么说定了!”陈锦绣自娘亲怀中跳下,抱着香皂欢欢喜喜离去。 用了之后,男人喜欢,女人妒忌? 她现在就要用,把喜欢宋清灵的男人全抢过来,看宋清灵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锦绣!” “锦绣!” 陈庄氏朝前追了几步,停下,面上红晕退去,只余温柔笑意:“去,把陈文辉找来。” “是!”丫鬟颔首,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出了主院,陈锦绣将香皂揣入怀中,冲左右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能让安姨娘晓得,知不知道?” “小姐放心!”冬儿夏儿齐声应道。 末了,冬儿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道:“小姐可要去承德布庄看看?” “奴婢可听说了,打从城里的锦绣布庄重新开张后,她几乎见天地往布庄里跑,小姐现在过去,不定还能见到她,让她看看自己的小姐妹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闻言,陈锦绣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走,去承德布庄瞧瞧!” 正午时分,太阳正烈,街道上的人流量瞬息锐减。 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自锦绣陈家门前驶过,在人流量少的地方忽然加速,发疯般朝前头华贵的马车追去。 “让让!” “让让!” “快让开!” 听得急促的呼喊,陈家车夫回首,想避让却是为时已晚。 “砰”地一声巨响,两辆马车撞在一处。 陈家马车一晃,一边车辙抬起,眼看就要倾倒。 电光火石间,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两闪电般跃出,稳住了陈家马车,宋清源则缓步上前,拦在了那破旧马车前头。 “你怎么驾车的?”陈锦绣猛然掀开帘子,照着车夫的脸就是一记耳光。 两丈开外,破旧马车的帘子缓缓抬起。 文松手持睿王腰牌,冲拦在马车前头的俊美男子恭敬道:“烦请宋公子避让,我家爷有要事要办,耽误不得。” 宋清源扫了一眼腰牌,视线越过文松落在车厢内的睿王身上,愤怒道:“你这是谋杀!” “有宋公子跟着,本王如何能杀得了人?”楚聿修云淡风轻言罢,抬了抬手指,文松会意,将掀起的帘子合上。 “陈锦绣就要过来了,以她的脾气,必不会善了,宋公子再拦着,事情可就麻烦了!”负责赶车的侍卫看了一眼气势汹汹跳下马车的陈锦绣,压着声音道:“宋公子应当不希望影响到案子?” 闻言,宋清源额际青筋绽开,不情不愿地让出一个身位。 “驾!”侍卫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快速离开。 “站住!”陈锦绣领着冬儿和夏儿追上前来,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 “这位姑娘……” “你为什么把那辆马车放走?”陈锦绣推了宋清源一把,凶神恶煞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姑娘,方才……” “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话音就此戛然,陈锦绣愣愣地看着那张好看得过分的面庞,眼中是难掩的惊艳。 “在下不知姑娘的父亲是谁,只是方才发生之事乃是意外,既然双方都没事,姑娘又何必紧揪着不放。”宋清源眸色温和,不疾不徐道:“还请姑娘看在家奴救下姑娘的份上,莫要再追究此事。” “好!”陈锦绣应声,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男子脸上:“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客气。”宋清源颔首,绕过对方朝前行去。 才走出一步,袖口兀地一紧。 第288章 拉拢她 第288章陈锦绣看上宋清源 “公子,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报答你呢!”陈锦绣死死攥着男子的衣袖,掐着声音娇滴滴道:“小女子姓陈,名唤锦绣,我爹是尧城首屈一指的富商。” “原来是陈姑娘。”宋清源点头,默默抽出袖子。 然,下一秒,他的手腕被少女紧紧抓住。 “噗嗤!”稍显刺耳的笑声传来,宋清源闻声侧目,便见文竹立在斜对面,饶有趣味地看着热闹。 他额际青筋“突突”跳了几下,心头涌起一股子恼意。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聿修今日闹这一出,就是逼着他出手救陈锦绣,好叫他被陈锦绣缠上,从而暴露住址,影响查案的进度。 “还没问公子叫什么?家住何方?”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陈锦绣眼睛眨呀眨,用自认最娇媚动人的神态道:“知晓了公子的住处,小女子才好让家父亲自登门拜谢。” “谢就不必了。”宋清源用力将手抽回,在少女再度扑来之际侧身躲开,领着侍从离去。 “公子!”陈锦绣还欲追上前,叫冬儿夏儿左右拉住。 “小姐,这是在街上,叫人看见了不好。”夏儿小声提醒道。 闻声,陈锦绣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却依旧黏连在男子修长挺拔的背影上:“他长得可真好看。” 末了,不待丫鬟回应,她又道:“儒雅又温柔。” “小……小姐!”夏儿轻唤,皱着张脸道:“您没事?” “有事!”陈锦绣回首,急切道:“我要知道他姓甚名谁,是谁家的公子!” 闻言,冬儿与夏儿对视一眼,不确定道:“小姐,你喜欢那公子?” 陈锦绣没有应声,脸却羞得通红。 见此情形,冬儿和夏儿哪还不懂。 “小姐!”冬儿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道:“要不,咱们把这件事告诉老爷?” “那公子救了小姐您的命,老爷定乐意报答他。” “冬儿,你太聪明了!”陈锦绣大喜,连忙催促道:“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回府找我爹!” “哎!”冬儿应声,扶着人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陈锦绣双手紧握,因为兴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冬儿,夏儿,我从未见过那般俊俏的公子,尧城里的那些公子和他比起来,就是地上的烂泥!” “奴婢也从未见过那般俊俏的公子。”冬儿应声,亦有些激动:“也就只有这般俊美儒雅的公子,才能配得上咱们小姐。” 闻言,陈锦绣脸红得更厉害了,双手绞在一处,身子造作地左右扭动:“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夏儿应和,一本正经道:“小姐,您可是尧城首富锦绣陈家的大小姐,放眼整个尧城,就没有比咱们锦绣陈家有钱的,那能配得上您的,自然是容貌顶尖的公子。” “能娶到小姐您,是他们家祖上冒青烟了。” “说得也是!”陈锦绣娇笑,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就仿佛,对方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一路上,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很快回到锦绣陈家。 彼时陈尚言刚回到家中,见女儿回来,满面春色,眸色不由沉了下来。 他听说,锦绣与陈文辉那小子有私交,二人举止亲密,为了陈文辉那小子,锦绣还故意落了陈绵绵的脸。 原本他是不信的,可去逍遥仙一问方知,锦绣的确在逍遥仙与陈文辉单独碰面过,共处了整整一日,其后陈绵绵也来了,却是黑着张脸离开。 再结合陈大山夫妻忽然失踪,陈文辉依旧轻松读书,有钱给妹妹陈蕊蕊治病,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爹!”看到陈尚言,陈锦绣兴奋地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抱着中年男子的胳膊,撒娇道:“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陈尚言看着那张清秀稚嫩的脸蛋,眉心微微隆起:“什么事?” “今儿个我出门,马受了惊,一个过路的公子救了我。”提及那俊美的公子,陈锦绣面上浮现出一丝小女儿特有的羞怯:“爹,女儿想要报答他。” 闻言,陈尚言脸色更难看了。 英雄救美?她这是打算胡编乱造,给陈文辉铺路呢? “爹?”见父亲不应声,陈锦绣不免有些不高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呢?” “你喜欢那位公子?”陈尚言忽然出声道。 叫父亲戳破小心思,陈锦绣脸更红了,她跺跺脚,娇嗔道:“爹!” 这般反应,无异于变相承认。 陈尚言脸色黑成了锅底,他一把扣住女儿的手腕,疾步朝主院行去。 才到院门口,就碰上陈庄氏。 “老爷!”陈庄氏迎上前去,双手握住“女儿”的手腕,紧张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可别把锦绣的胳膊拽疼了。” “娘!”陈锦绣冲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面上是难掩的委屈:“爹他突然凶我!” “老爷!”陈庄氏将男子的手掰开,握着帕子的手轻轻拍抚着男子的胸口:“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气。” 陈尚言不语,脸色依旧沉得吓人。 见状,陈庄氏扭头看向“女儿”,柔声道:“锦绣,乖,告诉娘怎么了?” “女儿有了喜欢的公子,爹一听便生气了。”陈锦绣噘着嘴据实答道。 闻言,陈庄氏张大眼睛,面上是难掩的喜色:“锦绣,你说什么?你有喜欢的公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来,你告诉娘,你喜欢的是谁家的公子,娘这就让媒婆说媒去。” “那公子……” “我不同意!”陈尚言甩袖,指着陈锦绣的鼻子骂道:“姑娘家家张口喜欢闭口喜欢,你还要不要脸?” “老爷!”陈庄氏轻呼,将陈尚言拽到一旁,压着声音道:“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呀?锦绣她有喜欢的公子是好事!” “锦绣今年已经十三岁,该定亲了,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这不是好事吗?” 陈尚言虎着张脸,表情很是难看。 “哎,老爷你真是的!”陈庄氏摇摇头,快步行到女儿身边,柔声安抚道:“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你爹一时接受不了,不过你放心,有娘在,娘一定帮你说话。” 第289章 太子想见她 第289章打断陈文辉的手 “谢谢娘!”得了安抚,陈锦绣这才面露笑容,高高兴兴地随冬儿夏儿离去。 送走女儿,陈庄氏抬手将下人屏退,直到四下无人,她幽幽叹了口气:“老爷,你到底怎么了?” “锦绣是个命苦的孩子,她爹娘走得早,你我便是再疼她,终归不是自己的亲女儿,总会有错漏的地方。” “如今,她有了喜欢的男子,等她成亲,生子,自己当了娘亲,就有真正的亲人了。” “这不可能!”陈尚言拂袖,厉声道:“我养她到这么大,可不是……” 话音就此戛然,院中瞬息静了下来。 “老爷?”陈庄氏轻唤,温柔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尚言看着发妻温柔的面庞,无语凝噎。 他该怎么说?说自己养着锦绣,疼着锦绣,根本不是当女儿养的? 当初他没能得到丫丫,如今,丫丫的女儿就在他府里,出落得日渐成熟,他难道不该讨要回报吗? 毕竟,当初收留她们母女,他可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很快,他按下自己的小心思,语重心长道:“媛媛,你可知锦绣她喜欢的是谁,她喜欢的是陈大山的儿子陈文辉。” “这……”陈庄氏以帕掩唇,震惊道:“他奶奶不是才淹死在咱们府里?” “你知道就行!”陈尚言拂袖,没好气道:“那小子接近锦绣,必定目的不纯。” “老爷别急着下定论。”陈庄氏用手将人按住,温柔道:“那件事是意外,怪不到咱们头上,汝生不是说了吗,陈文辉那小子是有真才实干的,没少得夫子夸赞,想来,书读得多,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至于咱们做爹娘的,帮着把把关就成。” 说到这,她垂下眼睑,感伤地抹着眼泪:“我那姐妹是个命苦的,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她难产,我难辞其咎。” “她临终前就两个心愿,一愿锦绣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二愿,夫家沉冤昭雪。” “如今,只要锦绣高兴,我便高兴。” “再者,那陈文辉是个有才情的,日后不定能顺利走上仕途,到那时,锦绣父亲的冤情,许能得到平反。” 陈尚言皱眉看着发妻,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是没发出声来。 “哦,对了!”陈庄氏蹙眉,懊恼道:“忘了同老爷说了,生意上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我出城几日,这几日,老爷您好生查查那个陈文辉的人品,锦绣那边,千万不要凶着她。” 闻言,陈尚言眼睛微微亮起,点头应道:“夫人放心去。” “行了,我去了!”陈庄氏温柔地用帕子为男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液,领着一众仆妇款款离去。 等发妻走远了,陈尚言脸色沉了下来,厉声道:“老钟!” “老爷!”老仆快步行入院中,恭恭敬敬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从今天开始,大小姐禁足,不得外出。”陈尚言厉声言罢,顿了顿,又道:“叫上驴三几个,把陈文辉的手打折了!” “老……老爷!”老仆面露难色,磕磕巴巴道:“大小姐她,怕是不听管啊!” “她要是敢不听管,就锁屋子里!”陈尚言严肃道。 “是,老爷!”老仆应声,忙不迭调拨府内下人,一部分去偏院看着大小姐,一部分去打听陈文辉的消息。 陈绵绵刚结束一天的忙碌回到窝窝村,就得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陈尚言要打断陈文辉的手。 陈尚言要打断陈文辉的手,并不让人意外,她惊诧的地方在于,陈尚言打陈文辉的原因是陈锦绣喜欢陈文辉。 陈锦绣和陈文辉是亲兄妹,陈文辉不知道,陈锦绣却是一清二楚,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兄长动歪心思,还亲口告诉陈尚言。 这里面,必定有误会。 不过,有误会也不关她的事! 陈文辉又不是她亲哥,别说二人之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了,以前相处在同一屋檐下,也没积攒出半点社会主义兄妹感情,她才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心中这么想,良心上却是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陈文辉这人又蠢又迂腐,但从始至终,不曾做过丧尽天良之事,亦没有伤害过她。 如果这一次她将陈文辉救下,让他看清锦绣陈家的真面目,也许日后,他们之间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这,她抬眼看向吴大诚:“大诚哥,你回去告诉驴三,让他在动手之前提前确定下手的地方。” “小姐,您想救他?”吴大诚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赞成道:“您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陈文辉与锦绣陈家作对呀。” 陈文辉怎样对的他家小姐,他不说知道十成十,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以前嫌弃他家小姐也就罢了,还同陈锦绣搅在一处,想要一起对付他家小姐,像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救的必要。 “不是很想救他。”陈绵绵双手抱胸,郁闷道:“平心而论,我挺讨厌他的,可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打成残废?” “不管陈大山夫妻为人如何,起码,陈文辉此人根不是烂的。” “绵绵说得对!”陈述点头应和,严肃道:“但求无愧于心。” 虽然陈大山夫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陈大山一家针对绵绵的时候,陈文辉曾站出来为绵绵说过话。 从这点上足以证明,陈文辉与陈大山夫妻不同,他还有救。 如今,他被人哄骗走错了道,若有人施以援手引入正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还是大哥懂我!”陈绵绵拍拍兄长的肩膀,笑眯眯道:“大诚哥你莫要担心,我呢,也就心善这么一回,若是他不领情,依旧怀疑我,我也不会再做那烂好人。” “是!”吴大诚虽然心中不赞同,可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违背,应声过后提起要传达的第二件事:“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有些奇怪,陈庄氏今天中午忽然乘车离开尧城,具体做什么,府内上下无人知晓。” “陈庄氏?”陈绵绵喃喃重复着,双眸微微眯起。 这个陈庄氏,很有问题啊! 第290章 能屈能伸 第290章撩妹小技巧 月上柳梢头,露水凝结,空气湿漉漉的,透着些许凉意。 陈绵绵挑灯看完了半本书,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的大黑见状,从木桌上一跃而下,轻巧跳上床榻,将脑袋拱入少女怀中。 烛火摇曳,随着蜡烛的燃烧,过长的烛心耷拉在烛蜡上,火光自动灭去。 同一片夜空下,同样的红烛,一只大手剪去过长的烛心,火光重新亮了起来。 “爷,陈庄氏去了芙蓉镇,到了之后紧急查了一笔账,除了查账,她还去了一个地方,似乎是私宅,不过并未登记在她的名下。”文竹将剪下的烛心甩凉,丢在小筐子里。 “宋清源呢?”楚聿修没有抬头,随意翻阅着手中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宋清源也派人跟着陈庄氏,咱们发现的,他应当也发现了。”文竹沉声答罢,唇角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不过,宋清源此刻,心思怕是没办法完全放在正事上。” “今天在大街上被陈锦绣拉拉扯扯,惹来不少目光,依着他出挑的样貌,迟早不得安生。” “估摸着,他自个也以为您是故意给他添乱呢。” “嗯!”楚聿修淡淡应了声,忽而抬起头,神色严肃道:“文竹!” “爷!”文竹瞬息板直身子,表情有些心虚,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这本话本写的有问题,换一本来。”楚聿修将话本往桌上一丢,嫌弃道:“姑娘被看了脚就非君不嫁,本王早看过绵绵的脚,也不见她对本王动歪心思。” 闻言,文竹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从自己淘来的话本堆中翻出一本新的递上:“爷!” 楚聿修接过话本,翻开,认真学习着撩妹技巧,一心二用道:“他觉得本王给他添乱,是好事,这样他才会有压迫感,办事效率才能提高。” “爷!”文竹扯了扯唇角,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跟铁打的似的。” “宋公子办事的效率,不低了。” “倒是您,该好生歇歇了。” 楚聿修只当没听见下属的关切,自顾自道:“陈锦绣那边呢?” 闻言,文竹登时泄了气,有气无力道:“那媚香的香皂落到了陈锦绣手中,今日陈锦绣用那块香皂洗的身子,去见了陈尚言,陈尚言险些失控。” “嗯?”楚聿修抬起眼睑:“你把方才说的再重复一遍。” “那媚香的香皂落到了陈锦绣手中,今日陈锦绣用那块香皂洗的身子,去捡了陈尚言,陈尚言险些失控。”文竹抬高音量重复道。 “有趣!”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眼中浮现点点笑意:“陈庄氏倒是与本王想到一处去了。” “爷?”文竹轻唤,眸中带着几分诧异:“您的意思是……陈庄氏也想让陈锦绣和陈尚言发生关系?” “那块魅男不魅女的香皂,就是她为陈锦绣准备的。”楚聿修合上话本,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话本:“陈锦绣才拉拢了陈文辉,她便来这么一手,她果然是在保护绵绵。” 陈庄氏无法正面保护绵绵,亦无法断定陈文辉这个读书人日后可能带来的弊端,是以,她只能从源头处掐灭这个祸患。 只要陈锦绣与陈尚言发生了关系,必然受到巨大打击,也就无暇顾及陈文辉。 失了帮手,陈文辉一人掀不起浪来。 “那就难怪了!”文竹恍然,声音压低几分:“爷,陈尚言还派了打手,要打断陈文辉的腿,想来,这里面有陈庄氏的手笔。” “这个陈庄氏,手段倒是狠。”楚聿修失笑,赞许道:“是个人物!” 陈尚言若是派人打断陈文辉的腿,那么陈锦绣对陈文辉的哄骗之词,也就不攻自破。 到那时,陈文辉对绵绵的怨恨,将会成倍转嫁到锦绣陈家身上。 “不过……”文竹话锋一转,有些不确定道:“这件事,锦绣陈家的打手驴三去找吴掌柜通风报信,我怕,陈姑娘会插手此事。” “由着她罢。”楚聿修淡淡言罢,抄起桌上话本,话本封面上赫然写着——《公子霸爱》。 诚然,这是一部供闺中少女消遣的读物。 日夜轮替,眨眼又是新的一日。 一大早,陈文辉便接到了陈锦绣递来的纸条,上书——窝窝山溪边竹林见,我打听到了你爹娘的去向。 “太好了!” “大哥,什么太好了?”陈蕊蕊自房中探出头来,蜡黄的小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爹娘的去向有消息了。”陈文辉合上字条,欣喜难掩。 “太好了!”陈蕊蕊大喜,小跑着上前抱住兄长的大腿:“大哥,你带我去找爹娘好不好,蕊蕊好想他们。” “好!”陈文辉先是应声,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为难道:“今天不行,等我打听清楚爹娘的去处再带你去。” 蕊蕊年纪太小,怕是守不住秘密,要是叫她将陈锦绣与他私下见面的事说出去,可就坏了人陈小姐的名声。 “大哥!”陈蕊蕊跺脚,急得原地直蹦:“蕊蕊想爹娘了,蕊蕊想爹娘!” “不行就是不行。”陈文辉将人按住,耐着性子道:“你在家好好休息,大哥很快就回来。” 言罢,他提上竹篓转身行了出去。 陈蕊蕊在原地站了片刻,跺跺脚,小跑着追了出去。 陈文辉走得很急,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有的笑着同他打招呼,有的发出同情的关切,还有的,面上表露出同情,实则幸灾乐祸。 奶奶离世,爹娘失踪这段时间,陈文辉可谓看尽世态炎凉,如今,早已能平静对待。 “哎,文辉啊,你真是太可惜了,你就是块读书的料子,如今怎么就沦落到进山捡山货的地步呢?”王婶子拍拍陈文辉的肩膀,一脸可惜道。 “多谢婶子关心。”陈文辉淡淡应声,并不打算与之纠缠:“我还急着上山,就不同婶子闲聊了。” “去去!”王婶子摆摆手,没等人走远,就同身边人叹息道:“你说着孩子,可真够倒霉的,读了那么多年书,全白费了。” “可不是吗。”妇人接过话匣,语气中有惋惜,亦有幸灾乐祸:“要我说呀,还是长辈坏事做得太多,报应到了孩子头上。” “就是可怜了文辉这孩子,以后只能下地干活了。” “就他那身板,就是下地也干不动啊,别说自己和蕊蕊的口粮,佃租怕是都交不起。” “害,这不一定!”另一妇人接过话匣,神秘兮兮道:“我可听说了,镇上有老爷想招文辉入赘。” “呀?入赘,这也太丢人了!大男人哪有入赘的。” “……” 议论声源源不断传入耳中,陈文辉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 第291章 吸哥体质 第291章蛋蛋的忧伤 行了约莫两刻钟,陈文辉来到窝窝山山脚下。 沿着溪流向上行,走了约百丈,就见一片青翠的竹林。 才行入竹林中,后背挨了一记闷棍。 猛然受了击打,陈文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好在手撑到竹子,这才没摔个狗吃屎。 然,没等他反应过来,棍棒再度落在身上。 “臭小子,敢勾引我们家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就凭你,也配碰我家小姐一根手指头?” “……” 骂声不绝于耳,陈文辉双手护着脑袋,身子蜷成一团,颤声道:“我不认识你们小姐,我也从未勾引过女子。” “不认识我家小姐?”驴三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冷笑道:“我家小姐叫陈锦绣,你说你不认识她?” 闻言,陈文辉张大了眼睛,慌忙摆手解释道:“我与陈小姐之间绝无私情,我能用我的人格保证。” “你的人格?”驴三拍了拍男子细嫩的面皮,讥嘲道:“你一个泥腿子,人格算个屁?” “你奶奶被我们陈府的人丢水里淹死了,你还不是巴巴往上赶?” “奶奶她……”陈文辉愕然,额际青筋条条绽开,白皙细嫩的面颊涨得通红:“她是被你们溺死的?” “就是被我们溺死的,你能怎么办?”驴三丢垃圾似的一把将人丢在地上,嚣张道:“我们不仅溺死你奶奶,今儿个还要打断你小子的手。” 言罢,他高高举起手中木棒。 “我跟你们拼了!”陈文辉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爬起,奋力朝驴三扑去。 然,下一秒,他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牛大扬起木棒,对准男子的脑袋砸去。 就在这时,竹林外发出哗啦一声响。 牛大给驴三递了个眼色,驴三会意,大步朝声源行去。 不一会,驴三去而复返,手中拎着偷偷跟来的陈蕊蕊:“这小子不老实啊,还带了个小尾巴来。” “放开我!” “放开我!”陈蕊蕊拼命踢蹬着双腿挣扎,慌乱道:“大哥,救我,救我!” “你们干什么?”陈文辉大惊,作势要从地上爬起,却被牛大一脚踩了回去。 “老实点!” “我告诉你小子,今儿个你要是老老实实吃下这一顿打,我们就放了这小丫头,否则,我们连这丫头的腿一起打断!” “大哥,救我,大哥救我!”陈蕊蕊扑腾挣扎着,眼泪鼻涕齐往下掉:“蕊蕊不想断腿,蕊蕊不想断腿,大哥你救救我!” 陈文辉扯了扯唇角,环顾着三个大汉,认命地闭上双眼:“只要你们放过我妹妹,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声落,棍棒如雨点落下。 “大哥!”陈蕊蕊“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抓挠着驴三的脸。 驴三吃痛,手一松,陈蕊蕊便如一只泥鳅滑到了陈文辉身边,死死将兄长抱住:“不要打我大哥的手,他的手要写字,不要打他的手!” 马二单手将陈蕊蕊揪起,狞笑道:“不打他的手?” “求求你,不要打我大哥的手。”陈蕊蕊抱着男子的手哀求道。 “来,你亲我一下。”马二点了点自己的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打断你大哥的手。” “……”陈蕊蕊嗫嚅着,惊恐地看着男子。 “你放开她。”陈文辉拼命挣扎,目眦欲裂:“不许碰我妹妹!” “老子还就碰了,你能拿老子怎样?”马二说着,手往陈蕊蕊胸口摸去。 “住手!”一声暴呵如惊雷炸响。 紧接着,一高大男子从竹林外冲了进来,一把扣住马二的手腕将陈蕊蕊抢了去。 “陈述?”陈文辉面色微变,心头涌上一股复杂情绪。 “哪来的小兔崽子,敢从你爷爷手上抢人。”马二长脸一拉,挥拳朝男子打去。 陈述抱着陈蕊蕊后退两步,一脚踢开男子挥来的拳头。 “给我打!”马二扬手招呼,牛大当即跟了上去,驴三却是恐惧地后退了一步:“别乱来,他是陈绵绵的大哥!” 一拳挥空,马二面上露出一股子狠劲:“我管他是谁的大哥,敢管陈府的闲事,今天我非废了他一条胳膊不可!” 声落,他捡起一根棍子,与牛大同时朝陈述打去。 两根棍子打来,陈述矮身放下陈蕊蕊,一手握住一根。 几乎是同时,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陈绵绵晃了晃足尖,笑眯眯地看着捂裆滑跪在地上的马二:“你说要废了谁的胳膊?” “你这个臭婊子……” “砰!” 没等男子把话说完,陈绵绵抢过兄长夺下的棍子甩在男人头上。 这一棍子,不仅把马二打懵,也让余下众人白了脸色。 就连陈述,也不由得多看妹妹一眼。 “你叫我什么?”陈绵绵用棍子抵着男人的脑袋,面上笑容好不明媚:“我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清。” 明明她在笑着,却叫众人不寒而栗。 驴三及时伸手抓住意欲上前的牛大,赔笑道:“陈姑娘怎来了。” “闲着无事,来山上采点东西。”陈绵绵随口答道,视线依旧停留在马二身上:“是本姑娘声音太小,你没听清我在说什么,还是,本姑娘的问题不值得你回答?” “马二!”眼看马二就要动手,驴三忙不迭将人按住,压着声音道:“你不怕这丫头,你也得掂量掂量她背后的势力,你想被她阉了吗?” 闻言,马二咬牙,表情越发扭曲:“可是老爷有吩咐……” “老爷若是在,也不会让咱们得罪陈姑娘。”驴三将人扶起,继续劝道:“要打陈文辉这臭小子的机会多了去了,何必硬碰硬。” “是呀老二。”牛大紧跟着上前扶住马二,中肯道:“那个陈述是个练家子,咱们加起来未必能打过。” 马二自然知道陈述是个练家子,刚才他和牛大一起攻击陈述,对方在怀中抱着个孩子的情况下,轻易躲开了他的攻击。 不仅陈述是个练家子,那个陈绵绵怕是也会点拳脚功夫。 此刻,他的蛋蛋还在隐隐作痛。 第292章 他是左衍一 第292章亲人 马二心中恨极,可当对上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后知后觉地一阵发怵。 这姑娘,忒狠,不仅有手段,心肠也是一等一的硬,谁家十三岁的姑娘能在打人的时候下这么重的手,尤其是后来那一闷棍,他怀疑她是照死里打的。 思及此,他面上露出一丝假笑:“陈姑娘。” “哎!”陈绵绵点头应下,手中棍子往前一指,见男子惊恐后退,当即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呐,你的棍子。” 马二看了少女手中棍子一眼,没敢接:“不……不用了。” “你们不是要打人吗,没棍子怎么成?”陈绵绵上前一步,棍子戳在男子胸膛上:“继续打呀!” “陈姑娘,误会,都是误会。”驴三赔笑,拉着牛大和马二后退,而后逃也似地离去。 待三人走远了,陈绵绵把手中棍子往地上一丢,面上笑意添了几分真切:“大哥,咱们走。” “好!”陈述点头,抬脚朝竹林外行去。 “大姐!”陈蕊蕊扑上前抱住长姐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你不要丢下蕊蕊,不要丢下蕊蕊。” 闻言,陈绵绵回首,却是没有看陈蕊蕊一眼,冰冷的目光落在陈文辉脸上:“陈文辉,管好你妹妹。” “……”陈文辉嚅了嚅唇,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是我妹妹。” “陈文辉,你清醒一点,绵绵现在是我妹妹!”见对方不要脸地和自己抢妹妹,陈述登时来了脾气:“请自重!” “绵绵!”陈文辉没有搭理男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大妹妹,带着隐隐的期待。 “大姐!”陈蕊蕊亦死死抱着长姐的双腿不放:“蕊蕊知道错了,你不要丢下蕊蕊好不好?” “奶奶死了,爹娘也不见了,蕊蕊除了你和大哥就没别的亲人了。” “二叔他们都不要蕊蕊,蕊蕊只有你和大哥了。” 女孩的哭声很是凄惨,却不能动摇陈绵绵半分。 她垂下眸子,平静地看着陈文辉兄妹二人:“我已经被卖了,也写了断绝关系书,大家都签了字的,现在的我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我没有签!”陈文辉高声道,脸涨得通红:“从头至尾,我就没有同意过卖你。” “你同不同意重要吗?事实就是,我被卖了,而你在你奶奶死后第一个怀疑到我的头上。”陈绵绵冷漠言罢,轻吁了一口浊气:“还有你,陈蕊蕊,我被钱立成推下河的时候你盼着我去死,我被卖了之后你帮着你爹娘把我骗到乱坟岗,好容易我过得好些了,你又陪着你爹娘做戏,故意把自己淋生病。如今你奶奶死了,爹娘不知所踪了,你才想起来我是你姐姐?” “你但凡有点良心,你大哥陈文辉恨我的时候,你都会帮我解释几句。” “大姐……”陈蕊蕊无从辩解,双手却是紧紧拽着长姐的衣摆不放,宛若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还是疼蕊蕊的,对吗?不然你不会救蕊蕊。” “蕊蕊知道错了,你原谅蕊蕊,好不好?” “我救你,只是因为你们正在遭受迫害,和你们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便是我今日遇上的是王大狗和李春花,我也会救。”陈绵绵淡淡言罢,躬身将女孩的小手拨开。 “大姐!”陈蕊蕊不依不挠地拽住长姐的衣摆,在那冷漠目光投来之际默默将手松开。 “你们要是感谢我,日后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撂下最后一句话,陈绵绵转身离去。 陈文辉从地上爬起,快步追了上去,就见陈绵绵抱着装有野兔的背篓与拿着柴刀和一大捆野菜的陈述有说有笑地朝山下行去。 诚然,他们只是路过。 陈文辉心头翻涌起一股子复杂情愫,在压抑中不断发酵。 “大哥!”陈蕊蕊慢半步跟了出来,目光随长姐的步伐远去,艳羡:“大姐她现在过得可真好呀!” 不仅变得越来越漂亮,穿得越来越好,还能让别人尊敬害怕。 闻声,陈文辉侧目看向三妹妹,目光中是难掩的失望:“蕊蕊,绵绵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陈蕊蕊心慌地偏开脑袋,瓮声瓮气道:“是娘叫我这么做的。” 得了这般回答,陈文辉双肩垮了下来,失望与绝望两股负面情绪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蕊蕊,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陈蕊蕊被兄长的反应吓了跳,害怕地后退一步,磕磕巴巴道:“我……大哥……我……” “陈蕊蕊!”陈文辉紧握住妹妹的双肩,咬牙切齿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老实告诉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奶奶和爹娘为什么一而再地针对绵绵?” 奶奶和爹娘明明答应过他,不会再去找绵绵的麻烦,为什么还是一而再地去针对她,难道,就因为所谓的道长说的,绵绵是灾星,会克得他考不上功名吗? “我……”陈蕊蕊缩着肩膀,怯怯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他们?”陈文辉手上力道加重,目眦欲裂:“陈蕊蕊,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就别认我这个大哥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陈蕊蕊身子一抖,吓得跌坐在地上,一面哭一面道:“我讨厌大姐,娘……娘说……我吃窝窝头就是因为大姐,她胖,她还馋,抢走了本该属于我和欢欢的食物。” “同样是女孩,大姐从小就过得比我好,离开家了还是过得比我好……” 她说得颠三倒四,逻辑不清,可陈文辉还是听懂了。 蕊蕊会这么对绵绵,都是娘亲教出来的,还有嫉妒心作祟。 只是他不明白,都是自己的孩子,娘为什么那般讨厌绵绵,以至于教唆着蕊蕊欺负自己的姐姐。 “大……大哥!”陈蕊蕊伸手去抓兄长的衣袖,叫对方一把拂开。 “陈蕊蕊!”陈文辉轻唤,眼中满是失望:“她可是你大姐!”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陈蕊蕊一滞,见兄长转身离开,连忙扑上去将人抱住,哭着喊出了实话:“娘亲说,陈锦绣不喜欢大姐,只要大姐过得不好,陈锦绣就会高兴,陈锦绣高兴了,就会给娘亲银子,让咱们一家过上好日子。” “陈锦绣还能让大哥你当大官,很大很大的官。” 她眼泪混合着鼻涕往下掉糊得一嘴都是,上气不接下起道:“我想过好日子,我不想整天吃窝窝头。” “陈锦绣!”陈文辉咬牙,双手紧握成拳,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失血泛白。 第293章 讨书 第293章不是陈文辉 陈锦绣不知自己的计划叫父亲搅了个底朝天,败露得完全,此刻她站在父亲屋内,将屋里摆件尽数砸碎:“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你太过分了!” 陈尚言神色冷漠地看着吵闹不休的“女儿”,抬手将仆人屏退。 陈锦绣犹在闹着,摔完摆件,她一脚将凳子踹倒,转手又要掀桌。 陈尚言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腕,淡淡少女香钻入鼻中,刺激着他的神经。 想到自己养了多年的心上人的女儿为了一个野男人同自己发脾气,他心中怒火越燃越高:“你想出去找那个野男人,是不是?” “他不是野男人!”陈锦绣梗着脖子顶了回去,娇蛮尽显:“你要是再不放我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了!” “放你出去?”陈尚言冷笑,忽然将手松开:“行,爹放你出去。” 闻言,陈锦绣面上怒意一扫而空,转身就要往屋外跑。 “不过,你就算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陈尚言冷声道。 陈锦绣拉门的动作一顿,就听得阴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个野男人,现在怕是已经断了手。” “什么?”陈锦绣大惊,面上血色疾速退去。 “那个陈文辉不就仗着腹内有几滴墨水吗。”陈尚言一撩衣袍坐下,冷笑道:“爹打断他的手,让他写不了字,考不了科举,更种不了田,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原以为女儿会哭,会闹,不料对方却是松了口气。 见状,他心中“咯噔”一下,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陈锦绣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拦住大小姐!”陈尚言厉喝一声,霎时间,一众奴仆涌了上来,将少女结结实实按住。 “放开我!”陈锦绣扑腾挣扎,小脸涨得通红:“你答应了要放我出去的!” “你喜欢的男人,不是陈文辉?”陈尚言行至女儿面前,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不是!”陈锦绣否认罢,气鼓鼓道:“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喜欢谁的,等娘回来,她会为我做主!” 闻言,陈尚言额际青筋“突突”直跳,面部肌肉扭曲:“锦绣,你这是打算和爹作对?” 陈锦绣不说话,将脑袋歪向一边。 南风拂来,淡淡少女香四溢。 陈尚言心中火苗被点燃,他静静望着“女儿”的面庞,那张脸似乎好看了许多,白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咕咚!” 他暗暗咽了口唾沫,强压住心中悸动,冷声道:“把小姐关回去。” “是!”仆妇应声,将陈锦绣押了下去。 “放开我!” “放开我!” “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日后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锦绣一个劲地扭动身子,丫鬟仆妇不敢伤她,竟是叫她挣脱了去。 得了自由,陈锦绣撒丫子朝府外跑去。 她要离开,马上离开,爹这两天的表现实在太吓人了,她现在就要去芙蓉镇找娘亲。 然,没等她跑出主院,便叫一只大手揪住。 陈尚言拽着女儿的手腕,任凭她挣扎,一把将人推入卧寝中:“来人啊,上锁,把大小姐锁起来!” “是!”丫鬟应声,手脚麻利地将房门锁上。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陈锦绣“砰砰”拍着门板,可无论她怎么呼唤,屋外就是没人应声。 直到她喊得累了,这才停止闹腾。 忽的,屋外传来冬儿压低的声音:“小姐,你在吗?” “冬儿!”陈锦绣扑到门板上,急切道:“你快放我出来。” “嘘,小姐小声点,奴婢是偷偷跑来的。”冬儿压着声音,劝道:“小姐,奴婢看,老爷是反应这么激烈,八成是害怕您叫穷小子骗了去。” “那公子不是穷小子!” “奴婢当然知晓那公子不是穷小子,可老爷不知晓呀。”冬儿声音压得愈低,安抚道:“小姐,您也别和老爷硬碰硬,您呀,一会先同老爷服个软,问清楚老爷为什么反应这般激烈,不就得了?” “要是老爷实在不同意,您先将人稳住,咱偷偷溜出府找夫人,夫人最是疼您了,只要您开口,她当日便能帮您把亲事订下,到那时,老爷便是不同意也没辙。” 冬儿所言句句在理,陈锦绣听罢,也就没再继续闹下去,转而盘算着一会父亲回来应当如何说服他。 另一边,为了舒缓心情,同时释放腹腔那股子邪火,陈尚言去花楼招了五个水灵灵的姑娘。 气氛正浓,没等把姑娘们的衣裳扒了,坏消息传来——驴三等人殴打陈文辉一事叫陈绵绵撞破,马二被一棒子打得脑袋出血,现在正在医馆里包扎。 霎时间,陈尚言心中邪火更甚,全然没了玩女人的心情。 虽然陈文辉不是锦绣喜欢的男子,打没打成不重要,可这种叫同一个人三番两次落脸的感觉实在不好。 陈绵绵明知马二是他的人,动手给一棒子也就罢了,还险些将人踹得不能人道,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偏偏,他还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夫人说,她试探过陈绵绵,那女子背后的势力确实不简单,只能为友,不宜为敌。 是以如今,他非但不能动气,还得备一份礼物,探探对方的态度。 想他陈尚言称霸尧城十余年,何曾这般窝囊过? “陈老爷!”见气氛不对,一水灵灵的姑娘大着胆子扑入中年男子怀中,青葱玉指划过男子胸膛:“谁这么胆大包天,胆敢惹您生气?” 说话间,她手指顺着男子衣襟一路向下摸去,一点点挑起男人的欲念。 陈尚言眸色微沉,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粗暴地扒去她的衣裳。 “哎哟,陈老爷,别急嘛。”女子娇呼,故作羞怯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您让他们先出去嘛。” “干你们这行的,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摸过干过,还怕羞?”陈尚言冷笑,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女子蔽体的衣物扯去。 闻言,女子面上闪过一抹僵硬,旋即“咯咯”娇笑道:“可是奴家今日只想被陈老爷您看嘛……” 她拖长尾调,声音娇媚入骨,一双白嫩修长的玉腿更是不老实地蹭着男子的大腿。 陈尚言欲火焚身,不等赴那极乐世界,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霎时间,他脸黑成了猪肝色:“谁?” “陈老爷,是我。”老鸨推门而入,在瞧见屋内荒唐后登时用团扇遮住脸,避开男子愤怒的目光:“老爷,不是我想来,是锦绣小姐的贴身大丫鬟找了过来,说是锦绣小姐出事了。” “锦绣?”陈尚言眸色一凛,扒开女子盘在他腰上的腿,一面系腰带一面朝外行去。 第294章 撩动心弦 第294章毁了她的一生 到了花楼门口,就见冬儿局促地站在一旁,身子绷得紧紧的。 “怎么回事?”陈尚言大步行上前去,紧张道:“锦绣出什么事了?” “老……老爷!”冬儿垂着脑袋,怯怯道:“奴婢……奴婢跟您说了,您千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要是大小姐知道奴婢告密,一定会扒了奴婢的皮。” “说!”陈尚言不耐道。 “大小姐……大小姐她……准备逃出去,去找那公子私奔,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正在清浴,奴婢也是趁着小姐清浴的时间偷偷溜出来的。”冬儿怯生生道。 闻言,陈尚言登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老爷!”冬儿一个激灵,手足无措道:“大小姐也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不要生她的气。” “岂有此理!”陈尚言拂袖,冲跟在身后的老奴道:“还不快让人把马车牵来。” “是!”老奴应声,忙不迭朝花楼后跑去。 “老爷,您千万不要生小姐的气。”冬儿白着张脸,颤声道:“小姐……小姐……” “锦绣还准备做什么,你全都老实交代了!”陈尚言厉声道。 “小姐她说,等您回去了,她会先跟您服软,探探您的口风,若是您能同意这件事最好,若您不同意,她便趁夜溜出去。”冬儿轻声答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尚言心头怒火越烧越旺,甚至等不及车夫牵来马车便朝家中赶去。 回到府中,陈锦绣正在他的房间里清浴,隔着一扇门,还能听得少女轻快的声音:“我是必定要嫁给那公子的,爹便是不同意也没用。” “再说了,爹那么疼我,不会不同意的。” 闻言,陈尚言脖颈青筋暴起,往日里故作儒雅的面上尽是戾气。 “老……老爷!”冬儿轻唤,颤颤巍巍道:“一会您别拆穿小姐,否则,奴婢死定了,日后也再不能给老爷带消息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有分寸。”陈尚言摆摆手,说话间,房门打开了。 几个粗使丫鬟抬着浴桶行出,见到老爷意欲行礼,很快被抬手制止。 陈尚言抬脚跨过门槛,就见陈锦绣坐在桌前,一头青丝披散,说不出的清秀动人。 “这个冬儿也真是的,去一趟茅厕怎去那般久,莫不是掉茅坑里了?”陈锦绣没有发现男子的到来,略带不满道:“想喝杯花茶都没人泡。” “小姐想喝花茶?”夏儿早就注意到了自家老爷,当下装作没瞧见,故意道:“要不,奴婢去找找冬儿?” “去!”陈锦绣摆手:“快去快回。” “是!”夏儿屈膝行礼,直起身之际像是才发现陈尚言,惊讶地张大嘴巴。 陈尚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对方马上离开。 夏儿会意,忙不迭退了下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吱呀!” 房门合上,将斜阳余晖挡在外头,也将满屋馨香关在屋内。 陈尚言缓步朝少女行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馥郁芬芳愈浓,眼前少女的容貌也愈发妩媚。 陈锦绣随意撩动头发,忽觉周边光线暗淡,侧身看去,正对上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 “爹?” 陈锦绣被吓了跳,作势就要站起,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陈尚言在少女身侧坐下,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积攒在腹腔的邪火越烧越旺,几欲焚身。 “爹!”陈锦绣亲昵地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左右摇晃着撒娇道:“锦绣知道错了,您别生锦绣的气,行不行?” 听得少女的示弱,陈尚言心头邪火越烧越旺。 果然,她为了一个野男人跟他服软了,就好像当年的丫丫,为了保住那个男人的孩子,向他低头服软。 “爹!”陈锦绣双手抱着男子的手臂,脑袋枕在对方肩上:“女儿知晓,您生气是为了女儿好,您怕女儿叫来路不明的男人骗了去,女儿同您置气,是女儿的不对。” 这一番话,陈尚言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少女的体香源源不断钻入鼻中,他甚至能感受倒手臂下柔软的触感。 锦绣,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将人拉坐在自己的腿上。 陈锦绣早已习惯了二人间的亲昵,当下只以为自己撒娇成功,面上登时扬起明媚笑容:“爹对女儿最好了……” 话音未落,粉唇被堵了个严实。 陈锦绣惊愕地瞪大眼睛,没等反应过来,衣裳便被扒了去。 “唔唔……” “唔唔……” “救命……” 呼救声响起,很快被淹没。 男女体力有着天然悬殊,而陈锦绣又是打小被娇养长大,她的挣扎,在年轻时混迹市井的陈尚言面前,不过蚍蜉撼树。 “放开我,爹,您是我爹啊,您不可以这样!”陈锦绣哭着告饶,因为恐惧,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 “锦绣,你根本不是我女儿。” 男子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陈锦绣睁大眼睛,眸中有恐惧,亦有绝望。 被发现了,她占用陈绵绵身份一事被发现了? 所以,陈尚言这么做,是想报复她,毁掉她? “锦绣,我把你以女儿的名义养在膝下,是因为你父亲以前犯了大案子,我需要保护你,而事实上,我是把你当平妻养的。”陈尚言亲吻着少女的眉眼,目光炙热,带着浓浓的爱意:“锦绣,你是我的女人。” “不!”陈锦绣失声尖叫,疯狂挥动四肢挣扎:“我才十三,你怎么能把我当成平妻养?” “当初你娘答应过我,生下你便留在我身边侍候我,可她难产去了,她欠下的债,就当你这个做女儿的来偿还。”经过这一日来来回回的折腾,加上媚香的刺激,陈尚言早已没了理智,说完这句话后便占了少女的身子。 陈锦绣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面色一片死灰。 她……被强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她会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是了,陈绵绵,这一切本来应该是陈绵绵承受的,被中年男人玷污的应该是陈绵绵,是陈绵绵那个贱人毁了她的一生! 第295章 本能 第314章 本能 陈绵绵心跳快了半拍,有些害羞地偏过脸,抓起切好的西瓜送入口中,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早上留的字条是什么意思?” “姓氏。”楚聿修温声道。 姓氏?陈绵绵微微蹙眉,很快反应过来:“尧城活人**一案涉及的商贾权贵?” “没错!”楚聿修应声,看向少女的目光是难掩的欣赏。 “你给我这些姓氏做什么?”陈绵绵不解地看向男子,没有得到回答。 “你怎么那么喜欢给我出谜题!” 嘴上这么嘟哝着,脑袋却是飞速转动起来。 陈、黄、夏、王、赵。 这五个姓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赵应当是知府赵天海,陈是锦绣陈家,黄是牛王镇黄家米铺,另外三家,分别对应着…… “夏家是卖脂粉的,他家若是遭殃,我岂不是能将他们铺子里的小二尽数招来?”陈绵绵眼前一亮,大喜道:“尤其是那些制脂粉的师傅,只要拉过来,暗香便是与宋公子结束合作,也能有产品上的填补。” “只对一半。”楚聿修淡淡道。 “只对一半?”陈绵绵拧着眉头认真思索,就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偷偷拿眼看向男子,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当即出声道:“给点提示。” “其中一个与你的铺子有关。”楚聿修温和道。 “你这提示和没提示有区别吗?”陈绵绵嘟囔着,思绪却是往铺子上靠去。 她的铺子缺什么呢? 产品配方,合格的员工…… 是了,员工! “陈、黄、夏、王、赵五家是尧城有名的权贵,他们府上的下人,虽有陋习,但侍候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强,如果我能从中择优,就无需大费周章培训员工了!”陈绵绵欢喜言罢,跳起来给了男子一个大大的拥抱:“睿王殿下,你真是个神人,我瞌睡了你便给我递枕头!” 楚聿修眸色微沉,方抬起双臂,怀中人便跳了起来。 “你方才说的是其中一个,其中一个,那还有其他的,我好好想想,肯定也是好事。”陈绵绵在书桌前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除了铺子,还有什么好事呢?” “钱?名?都与这五家有关,却并不直接挂钩,没必要特意点出这五家……” 她分析得极认真,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难掩的喜气。 楚聿修靠在椅背上,含笑看着那来回走动的胖姑娘,眸中是难掩的喜欢。 他家小太阳当真是招人喜欢,每回他给她出难题,她都认真思考,从未想过放弃,更没想过同他撒娇耍赖。 不过,她若是能同他撒娇,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到底还缺什么呢?”走了五个来回,陈绵绵有些渴了,抓起一块西瓜大口咬了一口,继续在桌前转圈圈。 “咳!”楚聿修虚咳一声,在少女看来之际露出温和笑容:“也许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提示。” “不用!”陈绵绵抬手制止,较真道:“我可以!” 声落,她环视整个书房,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他们的房子?” “他们五家除了参与活人**外,皆犯了重罪,追查起来,抄家是必然的,届时……” “届时,我可以便宜买下一套房子!”陈绵绵抢答道。 “届时,空置的一套房本王会入住其中,你若是不介意,可以搬来本王的院子住。”楚聿修徐徐补充道。 “住下?”陈绵绵愕然,不确定道:“你不回鹰都吗?宋公子都要回鹰都了。” “尧城知府知法犯法,富商入狱,查处下来,必定对尧城造成巨大影响,需要留人下来稳定局面。”楚聿修平静道。 “留你下来?”陈绵绵快步行至男子身侧,不解道:“宋公子查的案子,应当由他来稳定局面才是,为什么是你呢?” 虽然她不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但是,破了活人**案的是宋公子,受尊崇,让人敬畏的也是宋公子,由他来稳定局面,不是最恰当的吗,若是留睿王下来,只会事倍功半。 “当今圣上懿旨。”楚聿修淡淡言罢,冲桌上盘子抬了抬下巴:“给我块西瓜。” “哦!”知他不想多说,陈绵绵也没有追问,抓起桌上西瓜递了上去。 楚聿修没有伸手去接,低头咬了一口。 见状,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把手往前递进半分,对方又低头咬了一口。 “我是让你拿,谁让你咬了!” 声落,小手被一只大掌抱住。 楚聿修大口将西瓜咬得只剩果皮,这才将那肉呼呼的小手松开,取下果皮丢入盘子之中。 叫男人吃了豆腐,陈绵绵把手缩回,嘟嘟囔囔道:“我才不信你没有过女人呢。” 撩人的手段那般多,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纯情的。 “有过许多女人往往是男子炫耀的资本,我拿这个骗你作甚?”楚聿修挑眉,轻笑道:“撩拨自己喜欢的姑娘,是男人的本能。” “那……李瑞忠也喜欢我,我怎么没见他有你这么花里胡哨的本能?”陈绵绵反问道。 “呵!”楚聿修低笑,倾身,在少女躲开之际捻起一块玉酥饼送入口中,不疾不徐道:“他没我聪明。” 陈绵绵:“……” 这话好有道理,她竟是无言以对。 “再者……”楚聿修薄唇微启:“以我的身份样貌,真有过女人,也是那女人撩拨我。” 陈绵绵:“……” 这话,她完全无法反驳。 “所以……”楚聿修用帕子擦拭干净手指,施施然站起朝少女行去。 陈绵绵连忙退出椅子与案桌之间的狭窄通道,将二人距离拉开,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又被美男计勾了神魂。 楚聿修大步逼近,躬身对上少女目光,温柔道:“你觉得本王有多撩,本王就有多喜欢你,因为我在使尽浑身解数讨你欢心。” 陈绵绵又被闹了个大红脸,心口涨得厉害。 这么一个惊为天人的大帅哥摆在面前,已是让人招架不住,更逞论,他愿意放低自己的姿态,而不是居高临下的逼迫与施舍。 第296章 偷窥被抓包 第315章 偷窥被抓包 “脸红了?”楚聿修轻轻点了下少女鼻尖,宠溺道:“我的小太阳,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厨娘为你准备。” “我想吃大青蟹!”陈绵绵狮子大开口,眼中带着几分狡黠与得意。 青蟹在尧城可不是容易得的东西,她就不信他能拿得出来。 “好!”楚聿修应承,眸中温柔不减:“还想吃什么?” “还真有啊?”陈绵绵诧然,耳根阵阵发热。 该不会,青蟹也是他特意让人备的? “你喜欢,便让人备着了。”楚聿修淡淡道。 陈绵绵:“……” 她算是发现了,从头到尾,就是她自己送上门找撩。 “绵绵?” “随便,吃什么都行。”陈绵绵红着脸言罢,又补充道:“日后别让人备着螃蟹了,麻烦。” “不麻烦。”楚聿修自然地牵起少女的手,领着人朝书房外行去:“我带你去后院的水缸瞧瞧,里面都是海货,你看看你喜欢哪些,日后我让人多备点。” 陈绵绵亦步亦趋跟上,才跨出房门,就见大哥、二哥与文竹、文松勾肩搭背行来。 几人相对而立,陈逸率先反应过来,指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道:“男女授受不亲……” 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兄长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文松、文竹二人识趣地背过身,快步离去,途中与陈述兄弟二人汇合,架起陈逸就跑。 陈绵绵机械地扭头看向身侧男子,对方正温柔地望着她。 “你把我大哥收买了?” “没有收买。”楚聿修将少女的手握紧几分,慢慢悠悠朝后院行去:“许是他觉得,你我天作之合。” 陈绵绵:“……” 她信他才怪呢! 这个心机鬼,才表明心意没几天,就把她大哥搞定了! 她以前到底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认为他是个纯良无害的? “楚聿修!” “嗯?” “你看上我,是不是因为我在你面前特别傻?”陈绵绵忍不住问道。 “呵!”楚聿修失笑,没有回答,反将人推到大水缸前。 两臂长的大鳗鱼印入眼帘,陈绵绵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双手扒在水缸上,高兴道:“好大的鳗鱼,咱们晚上可以吃鳗鱼饭。” 想到鲜嫩可口的鳗鱼饭,她就忍不住咽口水。 “那便让厨娘给你做鳗鱼饭。”楚聿修温柔道。 “不用!”陈绵绵一面说一面挽袖,那架势,就差撩起裤管进缸里捞鱼:“厨娘不会,我来做。” “好!”楚聿修含笑应下。 陈绵绵挽袖的动作一顿,忽的想到什么,侧头看向男子,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他眸光幽深依旧,却不再如往常那般深不可测,笑意直达眼底:“我可有这个口福?” “看在你出鱼的份上,勉强让你有这个口福。”陈绵绵言罢,抬脚快步朝灶房内行去。 后门口,文竹、文松、陈述、陈逸四人扒在门上,透过门缝窥探后院的动静。 “陈姑娘在杀鱼!”文松占据着最好的视角,当即小声报告着情报。 “嘶!”文竹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发展得这么快吗?陈姑娘现在便开始为爷洗手做羹汤?” 拒绝了他家爷后,陈姑娘足足三日没来,今日再见,画风怎就突然变了? 他家爷也太厉害了些,这才几天?满打满算五天,就把人拿下了? 相较于文竹和文松的高兴,陈述陈逸兄弟两则有些苦恼。 他们家绵绵陷进去得那么快,日后不会吃亏? 兄弟二人往前挤着,将门缝挤开些许。 兀地,视线为一抹宝蓝色覆盖。 四人齐刷刷抬头,就见楚聿修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文竹文松脑中警铃大作,僵硬地板正身子,眼中满是绝望。 完了! 楚聿修自门缝里塞出一百两银票,压着声音道:“你们两个,带两位陈公子去酒楼吃些好的,顺带叫上唐大夫。” 文竹弱弱地接过银票,轻声应道:“爷尽管放心,保证拦住唐大夫。” “陈公子。”楚聿修看向兄弟二人,温和道:“委屈二位了。” “不委屈!”陈述陈逸兄弟两齐齐摆手,心中那一丝不痛快瞬息消失。 “若是可以,我希望陈公子今日就别接陈姑娘回家了。”楚聿修温和地望着兄弟二人,以商量的口吻道:“就当我欠二位一个人情。” “不必!”陈述摆手,大气道:“睿王放心,我们保证不回来。” 言罢,他直接将存有异议的弟弟拽走。 “大哥,咱们就这么把绵绵卖了合适吗?” “手都牵上了,你说合不合适?” “逸弟放心,陈姑娘和我家爷在一起,绝对不会吃亏。”文竹笑着安慰道。 说话间,四人行出东元巷,撞见从拐角行入的李瑞忠兄弟两。 李瑞忠目瞪入牛眼,死死盯着文竹,那表情,活像要将人吞了:“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与你有干系?”文竹挑眉,嘲讽道:“你怕是没有问这件事的资格。” 闻到男子身上酒气,李瑞忠反唇相讥:“文竹大人这是去借酒浇愁了?” “我有什么可愁的?”面对男子讥嘲,文竹丝毫不以为意。 他家爷搞定了终身大事,他乐还来不及呢。 “尧城活人**案的审判权在我家公子手中,文竹大人可不得愁吗。”李瑞忠冷笑道。 “瑞忠!”李瑞义拽了弟弟一把,不赞同道:“你少说点。” “我说错了吗?”李瑞忠拽回袖子,冷眼看着文竹。 “那是我家爷让你家公子。”文竹一脸得意道。 “技不如人就说让。”李瑞忠冷哼道。 文竹意味不明地笑笑,抬手勾住陈述的肩膀:“述弟,咱们走。” “走!”陈述应声,随男子离去。 擦肩而过之际,陈逸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压着声音道:“大哥,那两人谁呀?” “刚说话那个是喜欢你绵绵妹妹的老变//态。”陈述十分不客气道。 他没有控制音量,作为习武之人,李瑞忠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你……” 他才上前一步,便被李瑞义拽住:“瑞忠,算我求你了,你少说点。” 李瑞忠步伐顿住,面上表情难看依旧。 第297章 没脑子的侍卫 第297章互相记恨 次日,安姨娘一醒来,便听说老爷和陈锦绣睡在了一起,当下顾不得洗漱,风风火火朝主院赶去。 等跨入主卧,瞧见那坐于梳妆台前认真梳妆,脖颈上布满暧昧痕迹的少女后,她上前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陈锦绣歪着脑袋,摸了摸被打疼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安姨娘抓住少女的手腕,目眦欲裂:“陈锦绣,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小小年纪就学人勾引男人!” 她早知道这小贱人不安分,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安分。 “安姨娘,请你自重!”冬儿夏儿上前将人按住,厉声道:“小姐可不是你能打的!” 趁着安姨娘被按住,陈锦绣挣开手腕,反手给了对方一记耳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小姐动手。” “小姐?”安姨娘冷笑,眼神薄的像刀子,一刀刀剜在少女面上:“小小年纪就会爬床,你比那天香阁的姑娘还要下贱!” “也对,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姐,你就是……” “啪!”清脆的巴掌声再度响起,陈锦绣甩了甩打痛的手,垫脚凑近安姨娘的耳边:“安姨娘,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揭穿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末了,她将二人距离拉开,抬着下巴洋洋得意道:“老爷睡我,那是因为喜欢我,老爷这般喜欢我,你以为,你说些闲话就能撼动我的地位吗?” “别到时候老爷不计较,夫人先把你给赶出去。” “你……”安姨娘咬牙,面部肌肉抽搐扭曲:“陈锦绣,你别太得意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夫人,等夫人回来,你这一身贱骨头谁都保不住!” “好啊,我等着!”陈锦绣冷笑,一步三扭地行回梳妆台前坐下:“夫人什么脾气,你比我清楚,她但凡硬气一点,安姨娘你也不会这般跋扈。” “你等着!”安姨娘跺了跺脚,气呼呼地离去。 正咬牙着,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开口了:“主子,依奴婢之见,昨夜发生之事,怕是陈锦绣背后使的手段。” “你这么认为?”安姨娘大惊,连忙道:“阿红,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阿红眼珠子一转,拉着自家主子来到无人处,压着声音道:“陈锦绣素来娇蛮跋扈,任性妄为,要真被老爷强了,能这般平静?怕是早就寻死觅活了。” “是呀,你说的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呢。”安姨娘恍然,只觉如梦初醒。 “再者,奴婢这两日听府内的下人说,陈锦绣身上有一股子很奇怪的香味,让人闻了想办那事。”阿红说到这,顿了顿,声音压得愈低道:“所以,奴婢琢磨着,应当是陈锦绣用媚香勾引了老爷。” “勾……”安姨娘惊呼,随后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阿红,陈锦绣她才十三岁啊,应当做不出这事?” “陈锦绣既能够为了荣华富贵害死自己的亲人,爬床又算得了什么?”阿红压着声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比起陈家大小姐这个不稳定的,被您拿捏着的身份,成为陈府夫人,岂不是更妙?” “老爷夫人那般宠她,尤其是夫人,明明不是自己的女儿,却愿意假装十月怀胎,把孩子养在自己膝下,要什么给什么,必定和陈绵绵的生母有着莫大的交情。” “这般情况下,陈锦绣在她面前哭一哭,她心一软,不定还帮着求老爷给陈锦绣一个平妻的身份,到那时,她可就骑在您的头上了。” 阿红是安姨娘的心腹,平日里就属她出的主意最有用,是以安姨娘对她很是信任。 听得她这般分析,安姨娘眉毛都要烧起来了:“这个下贱胚子,泥腿子生的贱种就是个低贱玩意儿,夫人那般好的教养,都改不了她骨子里的贱性。” “可不是这样吗。”阿红应和着,一脸惶恐道:“奴婢呀,就怕她准备对付您。” “您想想看,知晓她身份的人统共就那么多,她亲爹亲娘亲奶奶都被她弄死了,主子您和她,可是没半点血缘关系。” 听得这般分析,安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她敢!” 阿红垂着脑袋,没有应声。 “小贱蹄子,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倒要看看,最后谁弄死谁!”安姨娘咬牙,面上浮起浓浓杀意。 安姨娘与陈锦绣忙着彼此算计之时,陈庄氏正坐在牛王镇最好的茶馆一品香里,悠哉悠哉地品着新茶。 安溪春景,一杆一旗,用沸水泡开后,茶水是春日特有的嫩绿,茶叶在杯中打着旋舒展开来,仿佛春日之时万物回春。 陈庄氏小口抿了口茶,眉梢眼角露出淡淡笑意:“今年的春茶不错。” 奶娘笑,目光很是慈爱:“夫人喜欢就好。” “你家阿贵是个懂事孩子。”陈庄氏赞许罢,抬手推开窗几向外看去:“府邸里如今情况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冬儿他们都按照您吩咐的做了,如今啊,安姨娘和陈锦绣怕是互相恨上了。”小丫鬟弯着身子,面上是难掩的幸灾乐祸:“对了夫人,他们两边,还有老爷,都派人来找夫人,夫人您看……要不要见?” “回绝了,就说本夫人心情不好。”陈庄氏言罢,视线落在不远处稍显破败的牛车上。 赶牛车的是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车上坐着一珠圆玉润的少女,少女手中捧着一本书籍,一面看,一面同驾车的男子说笑,气氛很是融洽。 恍惚间,陈庄氏仿佛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也是坐在破旧的牛车上,任凭路途颠簸,手中书卷一刻也不曾放下。 像,真像,这个陈绵绵,简直是照着那个狗男人的模子复刻出来的。 须臾,她收回目光,面色平静得像是心潮不曾翻涌波澜:“香香,去请陈姑娘过来,就说我有笔生意想同她谈。” “是!”丫鬟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第298章 质问 第298章陈庄氏作证 来到唐宅后门前,陈绵绵合上册子,不等跳下牛车,就见一有些面熟的女子跑了过来。 等距离近了,她一眼认出,那女子是陈夫人身边侍候的丫鬟。 “陈掌柜!”香香小跑着来到少女面前,微喘着气道:“奴婢香香,我家夫人是锦绣陈家的陈夫人,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奴婢。” “我记得你。”陈绵绵微微一笑,温和道:“香香姑娘有事吗?” “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至一品香谈笔买卖,不知姑娘现在可否抽出时间随奴婢走一趟?”香香恭敬道。 “当然!”陈绵绵应声,冲兄长摆了摆手,而后同女子离去。 一品香离东元巷不远,就在巷子口斜对面十丈处,这么近的距离,近到足够让陈绵绵怀疑,陈庄氏这是在等她呢。 对她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要说陈庄氏没有暗中查她,她是不信的。 想到那温柔端方的妇人,陈绵绵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入了一品香,行至二楼,隐隐可以听得妇人压抑的啜泣声。 陈绵绵微微一怔,再去看引路的丫鬟,确是将她朝声源处引去。 “叩叩!”香香轻轻叩响门扉,压着声音道:“夫人,陈掌柜来了。” 霎时间,啜泣声戛然。 “快请陈掌柜进来。”妇人的声音温柔依旧,细品之下能觉出几分沙哑。 “吱呀!” 房门打开,陈绵绵刚跨入其中,便见陈庄氏的奶娘迎面行来,领着一众丫鬟奴仆退了出去。 陈绵绵侧目,直到房门关上,她这才收回目光。 此时屋内只剩下她与陈庄氏,妇人打扮一如初见端庄,此刻正引颈望着窗外,帕子在眼角轻轻按动。 正当陈绵绵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之际,妇人回过头来,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才刚哭过。 “陈夫人!”陈绵绵颔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陈掌柜何必这般拘谨,过来坐。”陈庄氏冲少女招招手,端的是温柔慈爱。 可就是这份温柔慈爱,让陈绵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前妇人给她的感觉,很危险,捉摸不透,就仿佛,已经织好陷阱,就等她一脚踏进去。 可饶是明知危险,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行上前去。 “让陈掌柜看笑话了。”陈庄氏用帕子按着眼角,自嘲道:“说来,不过与陈掌柜见两回面,便在陈掌柜面前失态了两回。”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没什么好笑话的。”陈绵绵柔声安抚道,并未出言试探对方隐私。 “陈掌柜说得对。”陈庄氏笑,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她有些慌乱地擦拭着眼泪,越擦,泪水越多。 见状,陈绵绵连忙掏出帕子,指尖方触碰到妇人的眼角,便为那细嫩的柔荑按住。 “掌柜的与本夫人的一位故友好生相似。”陈庄氏言罢,松开少女的手:“许是因为这份相似,我对掌柜的,有一种天然的亲切与信任。” “家中出事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陈掌柜。” “陈夫人这是怎么了?”陈绵绵顺势露出关切神情,柔声道:“可有什么是绵绵能帮衬的,夫人但说无妨。” “绵绵。”陈庄氏顺势改了称呼,黯然道:“你家公子背后的权势,可比尧城的知府大?” 陈绵绵不料对方会问得这般直白,一时有些辨不清对方是何意图,试探?亦或者其他? 很快,她稳定心神,浅笑嫣然道:“知府老爷办不了的,我家公子能办,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毕竟,我家公子是个遵纪守法的。” “当真?”陈庄氏大喜,双手紧握住少女肉呼呼的小手:“陈掌柜,我接下来说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能帮我,不管让我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陈夫人莫急,您先说。”陈绵绵面上维持着淡淡笑容,心中却是打起十二万分警惕。 “我家锦绣并非我与老爷的女儿,乃是我手帕交的独女。”提及过往,陈庄氏眸色暗了下来:“我那手帕交是个命苦的,年轻时被马匪拐走,好容易碰上朝廷剿匪逃了出来,又被当成贼婆子通缉,颠沛流离。” “等到尧城找到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子。” “为了她能回到家中,为了她日后还能继续做人,我便对外宣传是我有了身子,想着日后等她孩子生了,便养在我膝下。” “哪曾想,她竟是难产而死。” 说到这,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陈绵绵连忙伸手为妇人抹泪,心中却是半信半疑, 这个陈庄氏,忽然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这些年来,我一直将锦绣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养,我以为老爷也是如此,哪曾想昨日老爷他……老爷他……”说到这,陈庄氏已然泣不成声。 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答案呼之欲出。 她轻轻拍抚着妇人的肩膀,明知故问道:“陈老爷他怎么了?” “他……他把锦绣强了。”陈庄氏掩面痛哭,泪水顺着指缝渗出:“这些年,他多风流我都不曾干预,可他怎么能碰锦绣,锦绣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呀。” 哪怕心中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陈绵绵依旧有些震惊。 她安抚妇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陈夫人想告陈老爷?” “对,我要告他!”陈庄氏抬起头来,眼中有柔弱,更多的是为母则刚的倔强:“尧城知府郑天海与他有勾结,我告不了他,思来想去,只有陈掌柜您能帮我了。” “这……”陈绵绵轻咬下唇,试探道:“陈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陈老爷是你的夫君,你们二人夫妻一体,他若是倒了,您也当不了陈夫人。” “我不稀得当什么陈夫人。”陈庄氏抹了把泪,恨恨道:“这件事我若不给锦绣一个公道,日后下了地府,我无颜面对丫丫。” “陈夫人若是这般说,我愿意帮您。”陈绵绵拧着眉头,一脸为难道:“不过,我只能将我家公子引荐给您,至于他愿不愿意帮忙,就是您的事了。” “多谢陈掌柜!”陈庄氏起身,不待屈膝行礼便叫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拦住。 “陈夫人不必急着答谢,事情能不能成还未必呢。”陈绵绵双手扶着妇人,动作轻柔地将人按坐回椅子上:“我现在先回去找人传话,明日这个时辰,咱们一品香见。” “好!”陈庄氏柔柔一笑,面上是难掩的感激:“麻烦陈掌柜了。” 第299章 奇货可居 第299章表字怀瑾 出了一品香,陈绵绵转脚便转入唐宅。 彼时文竹正在教陈述练轻功,一个身轻如燕,行走如风,三两下便从后院腾至屋顶,一个笨手笨脚,来回重复好几遍都上不了墙。 “大哥,文竹。”陈绵绵挥手同二人打过招呼,而后轻车熟路地朝前院行去。 院子里,唐南斗翘着二郎腿坐在树下,指挥着药童整理草药。 见少女前来,他微微抬起身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臭丫头,你来了?” “唐大夫!”陈绵绵快步行至唐大夫身侧,笑吟吟道:“楚公子可在?” “一来就找楚公子。”唐南斗嘟哝了声,手往大门处一指:“半刻钟前刚出去。” “多谢唐大夫。”陈绵绵点头致意,折身返回后院。 院子里,陈述还挂在墙上,仿佛一条风干咸鱼。 陈绵绵看了兄长一眼,而后冲屋顶招招手:“文竹,你下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闻声,文竹足尖一点,轻巧落于地上,抱拳拱手道:“陈姑娘!” “文竹,事情是这样的……”陈绵绵压着声音,把今日与陈庄氏碰面后的谈话复述一遍。 听得少女的言论,文竹面上露出几分愕然。 陈锦绣的遭遇他是知道的,毕竟他家爷当初引陈锦绣与宋公子碰面,图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是他没想到,陈庄氏会借此出卖陈老爷。 陈姑娘分明是陈庄氏使计调包的,她知道陈锦绣是冒牌货,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一个冒牌货动真感情,甚至于,陈锦绣会有这般遭遇,也在陈庄氏的计划中。 如今看来,陈庄氏这是早就想扳倒陈老爷。 得出这个结论,文竹眸色沉了下来:“陈姑娘放心,我会将这件事告知我家爷。” 末了,他似想起什么,改口道:“我现在就去找我家爷,麻烦陈姑娘在此处候着。” “没问题。”陈绵绵爽快应道。 大是大非面前,她手头上那点小事,赚的那几两银子,根本不值一看。 “多谢陈姑娘!”文竹颔首,施展轻功离去。 陈绵绵在唐宅等了足足五个时辰,从上午等到黄昏,天边白云染上橘色,紧闭的书房大门这才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绵绵闻声抬头,欣长身影映入眼帘。 男子着一身砖色褂子,端的是书生打扮,手中还握着一柄平平无奇的折扇。 可饶是如此,也难掩绝代风华。 陈绵绵合上书卷站起,从案桌后绕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等你的时候,丫鬟说我可以进来看书,我便进来了。” “无碍。”楚聿修温和一笑,背于身后的左手伸出,将一个油纸包递了上去:“路过瞧见有虾片卖,想着你挺喜欢这玩意儿,便买了一包。” 陈绵绵微诧,忍不住笑了起来:“楚公子又拿我当孩子哄。”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是麻利地接过油纸包,打开,捻起一块虾片送入口中。 “咔呲”“咔呲”的咀嚼声响起,楚聿修伸手想拿一片,见自己的手脏兮兮的,又把大掌缩了回去。 陈绵绵眼尖地注意到男子的小动作,当即捻起一块虾片递了上去:“啊!” 楚聿修从善如流地张口,将虾片叼入口中。 跟在后方的文松文竹见状,默默退了下去。 “难怪爷方才进来时忽然拿手在树干上摸了把。”文竹压着声音,佩服道:“我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向爷讨教。” 文松不接话,眼中笑意难掩。 书房内,陈绵绵抱着油纸,开开心心地与男子分食:“楚公子,您柜里有一本名为《遇见楼兰》的游记,撰写此书的人名唤左衍一,请问您可认识他?” 闻言,楚聿修眸光微闪,无声点了点头。 “太好了!”陈绵绵大喜,激动道:“我好喜欢他的文风,您可以帮我要一本他的签名书吗?” “左兄于三年前亡故。”楚聿修沉重道。 听得男子称谓,陈绵绵登时知晓二人关系不简单,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对方的伤心事,当即将话题转开:“楚公子,事情文竹都跟你说了吗?” “嗯!”楚聿修淡淡应声,躬身衔起少女手中虾片,平静道:“陈锦绣的遭遇,你怎么看?” “唔……”陈绵绵沉吟捻起一块虾片咬了口,转手又递到男子面前:“虽然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这件事上,她是受害者。” 楚聿修垂眸看了眼那咬过的虾片,十分淡淡地张口,将虾片叼了去。 陈绵绵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拧着眉头,又是庆幸又是苦恼:“也亏得我被调包了,我要是没被调包,活在这狼窝虎穴里,怕是能被撕成碎片。” 陈尚言禽兽不如,陈庄氏也是个心思深沉的,她要是穿越到那样的环境里,原主记忆中又都是疼爱与娇宠,怕是能被这夫妻两生吞活剥了。 “你便是没被调包,只要你活在尧城里,我就会认识你,保护你。”楚聿修温柔道。 闻言,陈绵绵撇撇嘴,嘟囔道:“我要是没被调包,在你眼里,我就是坏人的女儿,怎么会一样。” “没有人能够拒绝太阳的温暖。”楚聿修半弯下身子,用手中折扇点了点少女的鼻头,温柔道:“也没有人能够忽视太阳的存在。” 陈绵绵诧然抬眸,摸了摸鼻尖,颤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太阳?” 楚聿修身子压得愈低,眸中温柔几乎将人溺死其中:“嗯,你是太阳。” “轰!” 一瞬间,陈绵绵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她慌乱地背过身,按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满脑子都是男子温柔的目光。 陈绵绵,你清醒一点,人家不可能有意拨撩你,他只是把你当朋友! 可是,真的好撩啊! 楚聿修看着少女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根,唇角泛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很快为他敛了去:“绵绵,你怎么了?” “啊……没……没怎么……”陈绵绵扒拉着头发盖住耳朵,背着男子朝案桌后行去,停在挂着的字画前:“这画,还挺好看的。” 见状,楚聿修缓步跟了上去,在少女身后三寸处站定,长臂越过少女点了点落款处的印章:“怀瑾,我的表字。” 男子灼热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陈绵绵身子僵住,一张脸红成了关公样。 她僵硬地往前挪了几步,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落在画中山石上:“画中这处我最为喜欢……” 男子究竟都说了些什么,陈绵绵根本没听进去,此刻她脑袋乱糟糟的,仿佛被人灌入浆糊。 二人的姿势很是暧昧,就仿佛,男子从背后将她抱住,霸道地宣誓了所有权,叫人心悸不已。 第300章 当面嘉奖 第300章是敌是友 良久,男人清朗的声音消失,二人的距离却并未拉开。 陈绵绵艰难地平复了呼吸,慢腾腾地挪着步伐原地转身。 恰在此时,男子收回长臂,等她转过身,二人距离已拉开至一尺。 “那个,楚公子……”陈绵绵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聿修躬身,目光宠溺又温柔。 望着男子幽深的眸子,陈绵绵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以自认为非常自然的神情道:“你还吃虾片吗?” 楚聿修望着那双心虚乱晃的大眼睛,唇角勾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好!” 陈绵绵捻起一块虾片送到男子唇边,随后绕道将二人距离拉开:“楚公子,咱们坐着聊,坐着聊。” 坐着聊就不会出现距离太近造成的胡思乱想。 “好!”楚聿修依旧应得爽快,一派坦荡。 等男子在案桌后坐下,陈绵绵这才扯了把凳子坐在男子对面。 “呵!” 男子清朗的笑声传入耳中,陈绵绵不解抬眸,正对上一道揶揄目光。 “为了不分本王一口虾片,你这小丫头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楚聿修笑着调侃道。 闻言,陈绵绵面上一热,厚着脸皮道:“不是你自己说的这虾片是买给我吃的吗?” 说着,她抓起一把虾片往嘴里塞,古灵精怪地冲男子做鬼脸吐舌头。 楚聿修眸光微闪,眼中笑意愈浓:“行了,不拿你打趣了,咱们说正事。” “哎!”陈绵绵乖巧应声,微微仰着脑袋巴巴望着男子,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楚公子,你打算见陈庄氏一面吗?” “陈锦绣的遭遇,你怎么看?”楚聿修沉声问道。 “这个问题你方才不是问过了吗?”陈绵绵面露不解,很快她反应过来,不确定道:“你问的不是她被强一事?” 楚聿修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 陈绵绵叫男子的态度弄糊涂了,一时有些捋不清头绪。 “你觉得陈庄氏此人如何?”楚聿修再度出声问道。 “陈庄氏瞧着软弱,外人都说她是个菩萨心肠的,可我总觉得她不简单。”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倏地反应过来:“楚公子,陈庄氏此人,当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楚聿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向下推论。 “真不是?”陈绵绵愕然,自言自语道:“她要是真这么厉害,深藏不露,陈锦绣怎么就没学到她半分呢?” “从一开始,她便不打算好好教陈锦绣?那么,她与我娘有仇……” “不对,她这么聪明一人,我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怎么可能没发现我被调包呢?” 见少女一下就猜到重点上,楚聿修面上露出几分赞许:“还有呢?” “她知道我是被调包的……”陈绵绵喃喃着,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这个陈庄氏,究竟是敌是友呢?” “难不成,当年她和我娘都喜欢我爹,陈尚言和我爹都喜欢我娘,最后我爹和我娘都在一起了,她心有不甘,在我家道中落,我娘被陈尚言接来之后,面上装得姐妹情深,实则暗中下药,让我娘难产而亡。” “咳咳!”楚聿修以拳抵唇低咳,好笑道:“你话本看太多了。” “不是吗?”陈绵绵蹙眉,小脸纠结地皱在一处:“楚公子,你别总是出题考我呀,你还没说你明日要不要去见陈庄氏呢!” “你把这件事告诉宋公子,他会去见陈庄氏。”楚聿修淡淡道。 “让宋公子去?”陈绵绵睁大眼睛,只觉自己更糊涂了:“楚公子,这可是难得的获得消息的好机会,您真不亲自去?” “不是有你吗?”楚聿修温和道。 “哦!”陈绵绵恍然大悟,唇角勾起一抹奸笑:“我知道,你也想不出她是敌是友,所以,让宋公子去刺探敌情,好坐收渔翁之利之利?” 说着,她自凳子上蹦起,冲男子挤挤眼睛:“我现在就去。” “吱呀!” 书房门打开,守在房门外树下当木桩的文竹文松二人齐齐抬头,就瞧见少女如一只小肥啾般蹦了出来,乐颠颠地朝后门跑去。 二人对视一眼,快步朝书房内行去。 最后一缕天光敛去,案桌后,楚聿修靠着椅背,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笑意极淡,可饶是如此,文竹文松也能感受到自家爷心情不错。 “爷!”文竹轻唤,咧着嘴道:“您这般高兴,可是占到便宜了?” 声落,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文松一手捂着文竹的嘴,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本正经道:“爷,属下与文竹绝对没有偷听。” 楚聿修掏出折扇在案桌上敲了敲,意味深长地望了文竹一眼。 文竹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尧城的活人**案,马上就要结束了。”楚聿修淡淡言罢,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以来收集到的证据,整理整理,做好交给宋公子的准备。” “爷!”文竹轻呼,面上满是震惊。 “文松,你去找陈庄氏,约她今夜见上一面。”楚聿修沉声嘱咐罢,施施然站起身来:“文竹,让青雀取来本王的锦衣。” “是!”文竹文松齐声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陈绵绵在宋宅告知宋清源自己今日与陈庄氏的对话,并商议对策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东元巷,停在唐宅正门前。 陈庄氏自马车内行出,悄无声息地入了唐宅。 唐宅内只挂着六盏灯笼,光线颇为昏暗,比旁边几户人家瞧着并无特别之处。 “陈夫人,这边请!”文松以手做请,将人朝书房领去。 陈庄氏跟在男子身后,素来端庄温柔的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紧张。 “叩叩!” 敲门声响起,在静谧的唐宅显得格外清晰。 “进!”男人清朗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叫人没来由地一颤。 陈庄氏额际沁出一滴冷汗,顺着太阳穴滚落,滴在衣襟上。 书房门缓缓打开,借着烛光,可以瞧见书房内坐着一年轻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一席宝蓝色锦衣衬着冠玉般的面庞,俊美如仙,却也让人不敢直视。 陈庄氏微微垂眸,屈膝施以一礼:“楚公子。” 声落,便见眼前多了一方鎏金令牌,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睿”字。 霎时间,陈庄氏变了脸色,屈膝跪倒在地:“民妇见过睿王。” 第301章 四处逛逛 第301章推断 “陈夫人请起!”宋清源抬手,青雀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不知睿王深夜召民妇前来,所为何事?”陈庄氏眼观鼻,鼻观心,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收紧。 楚聿修将妇人的紧张看在眼里,抬了抬手指,青雀快步退了下去。 “吱呀”,书房门轻轻合上。 陈庄氏一个激灵,后脊背汗毛倒竖而起。 “本王今日召陈夫人前来,有一事要问。”男子的声音响起,清朗,温和,却让人没来由地更加紧张。 “睿王殿下尽管问,民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庄氏柔声应道。 “陈绵绵的生母,是何人?”楚聿修徐徐言罢,见妇人欲回答,当即提醒道:“陈夫人,本王不喜欢听假话。” “咕咚!”陈庄氏暗暗咽了口唾沫,只觉有冷汗顺着脊背滑过:“绵绵她的生母,是民妇的手帕交。” “还有呢?”楚聿修追问道。 “她的生母是一位落魄千金,民妇便是说了,睿王殿下怕也不认识。”陈庄氏垂着脑袋,语调恭敬依旧,很好地掩去心底的慌乱。 “陈夫人应当知晓,本王虽然不受宠,可要查十四年前犯过重案,被株连三族以上的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楚聿修起身,缓步行至妇人身前,居高临下:“陈夫人这般保护绵绵,应当不希望本王重差犯上作乱的犯人名单。” 声落,就听得“扑通”一声响,原本笔直站着的陈庄氏跪倒在地:“睿王殿下,求您放过绵绵,她母亲生前的心愿,便是她做一个平凡的人,什么都不知晓。” “你见过本王,亦或着说,你见过本王的母妃。”楚聿修看着跪在脚边的妇人,不疾不徐道:“从本王入尧城伊始,你便知晓本王与宋清源的身份。” “你知晓我二人水火不相容,是以看到我们同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时候,你便料定,我们是来查案子的。” “甚至于,本王会在乱坟岗救下绵绵,也是因为你泄露的消息。” “陈夫人,你好深的城府呀!” 陈庄氏跪伏于地,汗如雨下。 她是怎么都料不到,男子会查得这般深,可是明明,这些事情并没有证据指向她。 “引本王救下绵绵,却不引世人眼中的第一公子宋清源,陈夫人,你的故友,与本王有关联?” 男子的话语如惊雷,狠狠劈在陈庄氏头上,几欲摧毁她最后的理智。 她身子剧烈颤抖着,良久,艰难平复:“绵绵的生父姓阮,名三行,乃是王爷您外祖慕容将军的追崇者。” “当年,王爷您和容妃被送去上虞国做质子,皇上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判了慕容将军犯上作乱之罪,株连九族。” “绵绵她爹听闻此事,纠集一众慕容老将军的拥趸者,可没等杀入鹰都救人,便被朝廷以剿匪的名义诛杀。” “绵绵她娘运气好,躲过一劫,回到尧城投奔于我,可谁知,陈尚言瞧上了绵绵她娘,用她肚子里的孩子逼迫于她……” “后来,绵绵她娘生下孩子,自绝随绵绵她爹去了,我担心陈尚言对孩子不利,便引安姨娘将两个孩子调包。” 这么些年来,她对陈绵绵不闻不问,一来,遵循对丫丫的许诺,让绵绵过着没人打扰的最平凡的生活,二来,绵绵长得像丫丫,亦像那个满口“忠义”,最后却害得丫丫走上绝路的狗男人。 她对丫丫的感情有多深,对那个狗男人的恨就有多深。 “原来如此!”楚聿修恍然,躬身将妇人扶起:“陈夫人请起。” 陈庄氏借力站起,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低声道:“睿王殿下,民妇可能问您一个问题。” “陈夫人请问。”楚聿修温和道。 “这些,您是如何知晓的?”陈庄氏压着声音问道。 “知晓绵绵身份的,陈大山夫妻与陈婆子都死了,仅剩陈锦绣与安姨娘,如今他们二人相斗,两败俱伤不过迟早的事。”楚聿修目光平和地望着妇人,不疾不徐道:“你借着陈锦绣被陈尚言强迫一事,寻了个不错的借口找绵绵帮助,可是,像陈夫人你这样的聪明人,不知根知底,你会寻找只是可能的帮助?” “说到底,你早就知晓了本王与宋清源的身份,眼看绵绵与我们二人走得太近,关系甚密,你才会急着解决知晓绵绵真实身份的人,你在保护绵绵。” “至于陈尚言,他多次跟你提及,绵绵与夫人你的故人极像,夫人自然要除掉他。” “那……睿王又如何断定绵绵的爹娘犯过重罪?”陈庄氏不明白,明明还没去查,睿王怎就断定绵绵的爹娘犯过案子,甚至精确到十四年前这个时间段,就连株连三族的判决,也没有丝毫偏差。 “她身世若是简单,你也不必这般捂着,毕竟,陈夫人的本事远在陈尚言之上。”楚聿修失笑,温和道:“精确到十四年前,只需用绵绵的年纪加上七到九个月的月份。” 陈庄氏怀孕产女,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安姨娘,这说明,她是从小月份开始装起,而那个时候,绵绵的生父已经去了。 确定这两点,时间自然好推算。 “睿王高智,民妇佩服不已。”陈庄氏屈膝行礼,恭敬道:“陈尚言一事……” “陈尚言的罪证,你交给宋清源即可。”楚聿修淡淡道。 闻言,陈庄氏识趣的没有追问,应声过后行礼告退。 出了书房,夜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为冷汗打湿。 睿王此人,当真如传言恐怖,哪怕他在笑着,语气温和,也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压迫。 “陈夫人,请!” 丫鬟恭敬的声音传来,陈庄氏收敛心神,快步朝大门行去。 书房内,文竹文松面面相觑,不断以眼神交流。 如此来回三个回合后,文竹率先绷不住:“爷,阮三行犯的可是谋反重罪,若是这件事泄露出去,陈姑娘可是会掉脑袋的。” “爷!”文松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属下愿为爷分忧。” “在陈锦绣与安姨娘之间添一把火。”楚聿修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今夜月色不错:“七日内,我不想看到陈锦绣还活着。” 陈锦绣知晓绵绵的生父犯了大案子,此人,最是留不得。 至于安姨娘,有陈尚言收拾她。 第302章 暴晒两个时辰 第302章好凶残的妹妹 陈绵绵与宋清源就明日见陈庄氏一事商讨分析到夜半三更才结束,出于关切,宋清源热络地邀请少女留宿宋宅,为陈绵绵婉拒。 宋清源拗不过她,只得亲自将人送了出来。 拉开后院院门,就见斜对面的唐宅后门站着一高大强壮的男子。 男子的头发有些乱,衣裳上沾了夜露,显然在此处等了许久。 “绵绵!”见妹妹出来,陈述连忙板直身体。 “大哥!”陈绵绵快步迎了上去,面上是难掩的笑容:“你怎么在这待着?” “我担心你。”陈述言罢,目光扫过李瑞忠的面庞。 李瑞忠被男子的眼神刺到,没好气道:“你担心她看我做什么?” “瑞忠!”宋清源低喝,随后冲少女拱手:“既有人接姑娘,宋某也就放心了。” “宋公子客气了!”陈绵绵莞尔,双手搭着兄长的肩膀高高兴兴地将人往唐宅里推:“我都这么大人了,你担心我做什么?” “我担心有人对你图谋不轨。”陈述看着容貌日渐出挑的妹妹,一本正经道:“如今世风日下,陈锦绣才十三岁便被陈尚言糟蹋了,你比她漂亮,李瑞忠又对你生有异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占你便宜。” 闻言,陈绵绵登时乐了:“大哥,宋公子是一位谦谦君子,他的下属,不说多好,至少是听从他管束的。” 陈述不接话,表情严肃认真依旧。 陈绵绵拿他没办法,不由失笑道:“大哥,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大的魅力,我才十三岁,除了那些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谁会想对我下手。” 准备回去休息的李瑞忠:“……” 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 刚办完正事准备去宋宅外看看情况的楚聿修:“……” 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 “咳!”文竹虚咳一声,提醒道:“陈姑娘莫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 陈述看到朝这走来衣着华贵的俊美公子,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楚公子容貌气度本就出挑,今日换了一身衣裳,更是非同凡响。 “绵绵!”陈述反将手搭在妹妹肩上,一本正经道:“年纪差大点其实挺好,懂疼人。” “嗯?”陈绵绵蹙眉,不解道:“大哥,你怎么帮李瑞忠说起话来?” “谁帮他说话了?”陈述亦是蹙眉,就差将“嫌弃”二字写在脸上:“长得好看,气度非凡的男子没有媳妇,那叫眼光高,至于李瑞忠,就是个老变态!” “述弟所言在理!”文竹点头附和。 李瑞忠那个讨厌鬼怎么能和他家爷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陈绵绵视线在二人间游移,表情有些古怪。 这两人怎么,怪怪的,文竹还好,本就与李瑞忠不对付,可她家大哥那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指向性呢? 长得好看,气度非凡,又没媳妇,不就是睿王吗? 应当是她想多了,睿王殿下什么样的大美人没见过,怎会对她这么个小胖妞动心思,更逞论,他见过她最丑的模样。 陈绵绵自我安慰着,心稍稍落回肚子里,转移话题道:“楚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楚聿修温柔道。 闻言,陈绵绵好容易压下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避开男子的目光,憨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也说了,宋公子是正人君子,唐宅和宋宅又只隔着一条小巷子。” 末了,不待男子回答,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先去睡了。” 说着,她越过男子快步朝前院跑去。 回到客房后,陈绵绵傻愣愣地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男子温柔的面庞:“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不放心…… 不放心…… 这话明明再寻常不过,怎她就觉得怪怪的呢。 陈绵绵扯过锦被盖在脸上,喉中溢出一声哀嚎:“陈绵绵,你一定是疯了,睿王怎么可能对你有意思。” “睿王乃是十足的正人君子,他只是把你当妹妹看待,偶有动作上的亲昵,也只是因为你长得软萌可爱。” “他对你,就像大哥对你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你别再乱想了,你这是亵渎他,玷污他的人格,他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小屁孩呢……” 房门外,文松表情扭曲,抓心挠肺。 陈姑娘,我家爷就是对你有意思,求你亵渎他…… 陈绵绵絮絮叨叨地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直到再支撑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梦见自己躺在床榻上睡觉,忽然一具冰冷的身子贴了上来。 那身子将她紧紧缠住,勾着她的四肢,啃咬着她的脖颈。 “小孩儿。” 男人的声音清朗,温柔,丝丝勾动人心:“你盼着本王这般对你,对吗?” “没……”她下意识摇头,唇被一双冰冷的唇覆盖。 霎时间,陈绵绵惊醒,才发现唇瓣真的被堵住了,只不过,亲她的不是睿王,而是一条冷冰冰的大蛇。 就连四肢被纠缠的错觉,也是大蛇缠绕带来的。 “这个人看起来可真好吃!” “啊!” 陈绵绵失声尖叫,一把捏住蛇头,一拳挥了上去。 等楚聿修破门而入,就见少女着单衣压着一条大蛇,左右开弓对着蛇一通猛捶:“敢吃老娘,我今天就把你打了炖蛇羹。” “绵绵!”陈述紧跟着赶到,在瞧见妹妹捶蛇的画面后不由怔在原地。 好凶残的妹妹……不对,是好凶残的蛇! “啊?”陈绵绵呐呐回首,在瞧见自己的春梦对象后动作登时僵住。 她,又做梦了?梦中梦? 见少女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楚聿修大步上前,抓起锦被将人结结实实裹住,而后回首横了陈述一眼,态度不言而喻。 陈述:“……” 他瞪他做什么? “述弟!”文竹适时行入,将人拽了出去。 “文兄,你拽我做甚?” “姑娘家家刚起床,衣裳不整的,见不得,见不得。” 有道理! 陈述正欲点头应和,忽的想起什么,指着敞开的客房道:“楚公子他更不该……” 话音未落,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整个人生生为一股子蛮力拖离前院。 第303章 中暑 第303章马甲掉了 客房内,陈绵绵呆愣愣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傻乎乎道:“你裹我做什么?” 楚聿修眸色微沉,哑声道:“你衣裳不整,叫人瞧见了不好。” “陈述是我大哥。”陈绵绵呐呐道。 “干大哥。”楚聿修纠正道。 男子温热的鼻息喷薄在面颊上,陈绵绵缩了缩脖子,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那你也不是我亲大哥呀!” “不一样。”楚聿修哑声言罢,听得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他这才将锦被解开:“你没事?可有被伤到?” 闻言,陈绵绵这才回过神来,伸出小手指了指被自己打蒙的大蛇:“它要吃我!” 楚聿修为少女呆萌的神态所取悦,紧锁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轻声哄道:“那你要不要吃回去?” 陈绵绵脸更红了,身子一歪钻入锦被中,把自己缩成了个鹌鹑:“又做梦了!” 楚聿修看着锦被下隆起的一团,笑意自眼底晕开。 他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背脊,就觉那身子一僵,随后缩得更圆:“春梦退散,急急如律令!” “噗嗤!” 憋笑声传入耳中,真实得让人发恼。 陈绵绵悄悄将锦被掀起一角,偷偷朝外看去,正对上男子含笑的目光。 “春梦?你梦见什么了?” 清朗温柔的男声灌入耳中,陈绵绵愣住,揪了把面上的肉,因为用力过猛,疼得龇牙咧嘴。 会疼?不是梦? 陈绵绵瞳孔震动,“啊”地惊叫一声,双脚一蹬,呈大字状扑倒在床榻上。 “呵!”楚聿修耸肩低笑,隔着锦被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绵绵,你怎么这么可爱。” 陈绵绵从锦被中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怯生生道:“楚公子,早呀。” “早!”楚聿修温柔应道。 “我刚才好像梦游了。”陈绵绵抱着锦被坐起,傻笑道:“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奇怪的话?” “什么话算奇怪的话呢?”楚聿修倾身逼近,在少女后退之际双手揪住锦被,生生把人带到前:“是大蛇要吃你是奇怪的话呢,还是看到本王以为自己做春梦了是奇怪的话呢?” 陈绵绵喉头上下滚动,想要说些什么,脑子却是懵的。 她目光在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上上下逡巡,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楚聿修,你是不是喜欢我?” 声落,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陈绵绵有些尴尬,她扯了扯唇角,嘿嘿傻笑道:“我好想太自恋了……” 话音未落,双颊被一双大手捧起,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 “你倒不算太迟钝。” 清朗温柔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脑袋“嗡”地一声炸开,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他这是……承认了? “绵绵,我喜欢你。”楚聿修垂下眸子,目光认真而温柔:“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陈绵绵表情复杂地扯了扯唇角,旋即“哈哈”笑了起来,拿手去戳男子的脸:“我这个梦做得有水平。” 笑着笑着,在男子深邃的目光中,她唇角弧度一点一点垮了下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再说是梦,就自欺欺人了。 “你不是说,把我当妹妹看吗?”陈绵绵蹙眉,小脸皱成了十二个褶的包子:“你还煞有介事地认我当妹妹,我也通过考核了。” “说完便后悔了。”楚聿修以指腹抚平少女的眉头,哑声道:“被我喜欢,就叫你这么苦恼?” “咱……咱两不合适……”陈绵绵脖子向后躲去,磕磕巴巴道:“你已经二十了,我还是个小孩儿。” “只是差七岁罢。”楚聿修步步紧逼,将人堵在床角:“再过一年多,你就是大姑娘了。” “可我现在还是小孩儿。”陈绵绵双手抵着男子肩膀,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一个成年男人喜欢一个年龄太小的姑娘,多半是有病。” 她才十三岁,他怎么能喜欢她呢?这样的喜欢是不正常的! “年龄太小?”楚聿修失笑,抓着少女的手按在她心口处:“绵绵,你扪心自问,你我的年龄差,当真有七岁。” “当然!”陈绵绵不假思索应道。 “本王在乱坟岗救下的,当真还是那个陈绵绵?”楚聿修欺身逼近,循循诱道:“绵绵,你已经及笄了,对吗?” 男子目光幽深,似两道漩涡,将人拖拽入深渊:“只是你的躯壳,还小。” 陈绵绵瞳孔震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马甲,掉了?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又是怎么发现的? 卧槽,她绝对是穿越的时候脑子进了长江水,所以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认为他是傻白甜,才会毫无防备地暴露自己。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楚聿修笑,亲昵地点了点少女的鼻尖:“绵绵,你可愿意与本王在一起?” “我……我……”陈绵绵嘴一张一合,身子一点一点朝左侧歪去,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没等爬开,男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绵绵,你觉得,逃避有用吗?” 陈绵绵动作一顿,就听得男子又道:“遇到事就躲,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行,我不躲!”陈绵绵坐直身子,瞪着双桃花眼道:“没错,我已经及笄了,不仅及笄了,还活到了五十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和女儿又分别给我生了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四个外孙,你能接受吗?” 楚聿修笑吟吟地看着那被揭穿后气急败坏的少女,宠溺道:“巧了,本王就喜欢阅历丰富的。” “……”陈绵绵一噎,不可置信道:“你……你什么意思?” “本王不通人事,对男女之事虽然有心,却不得章法,日后你我圆房,有你教导,岂不美哉?”楚聿修不疾不徐道,明明耍着流氓,神色却是一派正经。 陈绵绵脸“唰”地红了,全身血液直冲脑门,就连脖颈耳廓都染上烟霞之色:“我……我这年纪都可以当你娘了!” “又巧了!”楚聿修欣赏着少女羞红的面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年纪大的女人通透,不容易吃飞醋,本王很是喜欢,尤其……” 他上下扫视少女两眼,意味深长道:“你这具身躯是年轻的。” 第304章 比方才更喜欢她 第304章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陈绵绵不料男子会说出这般孟浪的话来,嘴一张一合,越憋脸越红。 楚聿修微微倾身,见少女向后闪躲,也不恼,反露出明朗笑容:“五十岁的老妇这般害羞,比豆蔻少女还纯情,倒真是稀奇。” “你耍流氓!”陈绵绵一把将人推开,慌乱地跳下床榻,赤着脚朝门口跑去。 等到了门前,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衣裳不整,当即折身返回榻前。 楚聿修坐于榻上,笑眯眯地注视着少女更衣。 陈绵绵被盯视得浑身不自在,她咬咬牙,犯怂道:“若是我拒绝你,你可会找一个道长来将我收了?” “不会。”楚聿修不假思索答道。 “那……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陈绵绵眼观鼻,鼻观心,轻声道:“从始至终,我都只将睿王您当成朋友看,虽然也曾被美色迷了眼,但那纯粹是对您容貌的欣赏。” 叫少女拒绝了,楚聿修也不怒,反温和笑道:“你欣赏我,所以,你做了与我有关的春梦?” 陈绵绵一噎,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穿戴好衣裳,抓着鞋袜退到屏风后,瓮声瓮气道:“那是因为睿王你故意撩拨我,我总觉得你的举动不对,偏生你又曾认我做妹妹,我便认为,是我多心了。” 楚聿修缓缓站起,一把推开横隔在二人间的屏风。 陈绵绵被吓了跳,手中鞋袜掉在地上。 她把脚往衣摆下一藏,弯腰去捡,不料一只大手先她一步将鞋袜捡起。 “多谢。”陈绵绵呐呐道谢,伸手去接,对方却并未将鞋袜还给她。 楚聿修抓住少女的脚踝,抬起,将袜子套在那白嫩的脚丫上。 陈绵绵脚趾蜷起,心脏“砰砰”直跳,面颊不受控制地发热:“睿王……” “我猜到你会拒绝我,所以,没有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楚聿修垂着眼睑,慢条斯理地为少女套上绣鞋:“可我也猜到,这层窗户纸迟早会破。”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你又那般聪明。” “睿……睿王……”陈绵绵轻唤,呐呐道:“世界上好姑娘千千万,我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个,您又何必……” “绵绵,你是我的小太阳。”楚聿修松开少女的脚踝,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坐在凳子上的娇俏人儿:“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阻止夸父逐日。” “我……” “不要因此疏远我,除了我对你的爱意,咱们之间,还有别的感情。”楚聿修温柔言罢,哄道:“你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姑娘了,对吗,我的小太阳。” 陈绵绵面颊爆红,起身夺门而逃。 这是她头一次,面对一个男子的表白那般狼狈,就好像,不是她拒绝了他,而是他狠狠拒绝了她。 冲到后院,正好撞见兄长。 “绵绵,你……” “我去办正事!”陈绵绵匆匆言罢,越过兄长朝后门跑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她。 “奇怪!”陈述抓了抓头发,正欲返回去练功,就见楚公子欢欢朝他踏来。 “楚公子!” “陈公子!”楚聿修点头致意,温和道:“多谢陈公子昨日为我说好话。” 闻言,陈述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楚……楚公子,你当真……” “我心悦绵绵。”对于自己的心思,楚聿修并未隐瞒,而是十分坦荡道:“正在追求她。” “楚公子既这般说了,那我可否问公子几个问题?”陈述肃着张脸,面上是少有的严肃。 “陈公子尽管问。”楚聿修温和道。 “公子喜欢我家绵绵什么?对她可是认真的?日后她若是愿意跟公子,公子准备给她什么名分?”陈述一口气将自己积攒在心中数日的问题一并抛出。 “绵绵优点那般多,陈公子让我一一列举,怕是有些为难人。”楚聿修展颜,眉目间溢出点点笑意:“至于认真与否,相信陈公子能够看得出来。” 对于这个回答,陈述并不满意:“我看不出来,还希望楚公子能够正面回答。” “正面回答便是……”楚聿修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道:“本王喜欢她,想娶她为正妃。” “正……”陈述面露喜色,继而反应过来,震惊地瞪大眼睛:“你你你……你说什么?正……你是王……” 本王?正妃?他是王爷? “等她及笄,本王便会求娶,在这之前,还望陈公子帮忙照看一二。”楚聿修言罢,拱手施以一礼。 陈述慌忙回以一礼,见男子转身离去,他连忙伸手抓住文竹的衣袖:“文……文兄……你家公子……” “嘘!”文竹做了个噤声手势,一本正经道:“我家爷是当朝睿王。” “睿王……”陈述一滞,表情颇为微妙。 “看来你听说过我家爷的名声。”文竹垂下眼睑,长叹一口气:“你相信那些个风言风语?” “不信!”陈述不假思索道。 “我家爷,是个苦命人。”文竹虚抹一把泪,煞有介事道:“容妃与昭和公主去得早,对他伤害很大,在遇到陈姑娘之前,便是诸位公主,他也不曾这般亲近。” “我家爷说,陈姑娘是他遇见过的最心善,最聪慧,最纯粹的姑娘,既不因他的身份谄媚,也不因他的身份躲避。” “认识陈姑娘,是他来尧城最快乐的事情,若是日后能娶到陈姑娘,必定珍之重之,捧在掌心里疼宠。” 珍之重之,捧在掌心里疼宠? 陈述心中大喜,不确定道:“当真?” “你我兄弟一场,我会拿这个骗你?”文竹勾住男子肩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述弟,你好生想想,我家爷那等身份,那等容貌,勾勾手指,不知有多少姑娘前仆后继,他犯得着耗费心思去欺骗陈姑娘的感情?” 陈述摇头:“犯不着。” 莫说楚公子的真实身份是王爷,便不是王孙贵胄,单凭那一张脸,就能将一众女子的眼珠子勾了去。 再者他家绵绵年纪尚幼,身材又不窈窕,且人太聪明了,骗她,成本太高。 第305章 官差闹事 第305章拉拢陈述 “这不就得了!”文竹一拍大腿,表情夸张道:“你好生想想,陈姑娘若是错过了我家爷,你会不会替她感到可惜?” 陈述认真思索一番,点头表示赞同。 楚公子那般完美的男子,绵绵要是错过了,确实可惜。 “所以呀,你得帮我家爷看着陈姑娘,在我家爷打动陈姑娘之前,别让那些个猫三狗四人五人六油嘴滑舌的家伙将人勾了去。”文竹将人搂紧几分,洗脑道:“陈姑娘当初能从活人**里活下来,就是我家爷救的,她对我家爷,必然存了几分意思,只是她心思深,顾虑太多。” “我琢磨着,许是家庭带给她的伤害太大,加上尧城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的风月事迹,这才叫她对我家爷生了几分不信任。” “这……”陈述蹙眉,为难道:“绵绵会这般想,合乎情理。” “述弟,这话就是你不对了。”文竹脸一绷,义正言辞道:“我家爷,那可是君子中的君子,你就说说,放眼整个天鹰国,不对,就放眼整个尧城,几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到弱冠之年还不曾碰过女子?” 陈述摇头,心中动摇愈甚。 “我家公子早些年,心系百姓,四处奔走,根本没工夫想这个,如今,算是他人生二十年来头一回开窍。”文竹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若是求而不得,怕是伤心伤神,我这个做贴身侍从的,难辞其咎。” “文兄!”陈述轻唤,无奈道:“你不必再说了,我会尽力帮你……” “述弟仗义!”文竹一拍男子肩膀,豪气道:“我没有白认你这个兄弟!” “但也只是尽力。”陈述面露几分尴尬,虽然他不太好意思拒绝对方,但在他心里,妹妹更为重要:“若绵绵不喜欢睿王,我也没有办法。” “那是自然的。”文竹应和,通情达理道:“你只需要尽力帮帮忙,若陈姑娘日后有了喜欢的男子,你只需得告诉我,我家爷绝不会纠缠。” 他家爷身为王爷,自然不会做那纠缠的事掉价,但他可以弄死那个野男人呀,只要那个男人死了,陈姑娘不就没心上人了吗。 “文兄放心!”陈述反勾住男子肩膀,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有我在,那些人五人六的家伙就近不了绵绵的身。” “仗义!”文竹一拍男子肩膀,豪气道:“走,喝酒去,我请你喝陈年花雕。” “走!” 陈绵绵不知兄长叫文竹忽悠了,此刻她坐在一品香的雅间内,认真听着陈庄氏的叙述。 陈庄氏与陈尚言结为夫妻二十余年,对陈尚言可谓了如指掌,无论是他以前做的肮脏营生,还是如今做的正经买卖下的肮脏手腕,她都能找到对应的证人。 陈庄氏手头证据之多,出乎宋清源与陈绵绵的预料,也让二人不得不怀疑,陈庄氏在这件事中是否如她所讲那般干净。 不同的是,宋清源的注意力在案件上,陈绵绵的注意力在生意上。 “陈尚言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你为何不早点报官?”宋清源蹙眉,神色严肃异常。 “宋公子,陈尚言他是我夫君。”陈庄氏温柔一笑,徐徐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女子都该遵守的三从四德,若不是他对我手帕交未及笄的孤女下手,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去干涉。” “迂腐!”宋清源拂袖,胳膊叫一只小手拽了下。 “公子,陈夫人说得有道理,她一介弱质女流,能做些什么?更何况,就连尧城的知府都听陈老爷的。”陈绵绵软声劝罢,冲妇人柔柔一笑:“我知晓,陈夫人您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陈小姐能遇上您这样的干娘,是她的福分。” “是我没保护好她。”陈庄氏以帕子擦拭眼角,起身冲二人施以一礼,在奶娘的搀扶下款款离去。 等人出了雅间,宋清源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显然被气得不清。 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脸色亦是难看。 “这个陈庄氏,当真自私自利。”李瑞忠冷嗤,鄙夷道:“她男人伤害了那么多无辜少女,她从不曾站出来,如今伤到她干女儿的头上,她才知道后悔,活该!” 对于李瑞忠的说辞,李瑞义点头表示赞同。 陈尚言以赌坊发家,常做些拐卖幼女的勾当,陈庄氏明知这些,却不加以制止,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可不就是报应。 至于那个陈尚言,更是罪该万死! “陈庄氏此人,很可疑。”宋清源徐徐言罢,看了身侧少女一眼:“陈姑娘,你觉得呢?” “是很可疑。”陈绵绵点头,附和道:“我觉得她是个精明的,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愚钝干净。” “你我想到一处了,不过现在,陈尚言才是关键。”宋清源施施然站起,沉声道:“瑞忠,瑞义,你们两个马上按着陈庄氏所言名单去查。” “是!”李瑞忠李瑞义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陈绵绵亦起身告别,只不过,她并没有回唐宅,而是去了董文奎家,用纸笔写下今日所闻,再让唐宅的下人转交到睿王手中。 看着信纸上娟秀的字体,楚聿修眉目间溢出几许无奈。 这小丫头是属乌龟的吗?让她不要躲着他,她可倒好,来这出。 陈绵绵躲了睿王足足三日,每天都假装自己很忙,事实上,她也的确很忙。 活人**一案最关键的证据已出,结案是迟早的事,这也就意味着她与宋公子的合作将要到期,她必须要调整暗香的生意结构。 好在,董文奎的确是个能人,见多识广,且对香味颇为敏锐,只要是他碰过的香囊,能将香料配方猜个七七八八,那些个胭脂水粉也不例外。 陈绵绵每日忙着鼓捣脂粉,寻找合适的脂粉盒子供应商,以及最让人头疼的培训新员工。 宋清源带来的员工实在太好,服务水平一流,总是能哄得夫人小姐们高高兴兴买单,在这样的服务优势碾压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暗香已然成了尧城业界龙头。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是,暗香有着巨大的客源和利润,几乎要垄断尧城的脂粉生意,坏的方面是,一流的服务养叼了客户,让客户自然而然地对暗香抱有更大的要求。 第306章 没有万一 第306章想你了 三天时间里,陈绵绵忙得昏天黑地。 等坐着牛车回到家中,她绣鞋一踢,歪着身子躺倒在床榻上。 硬床板硌着腰板,她有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陈绵绵惊恐睁大眼睛,正欲尖叫,熟悉的气息钻入鼻中。 她眨了眨眼睛,凑近几分,借着薄薄月辉,可以瞧见一抹人形轮廓,瞧着并不清晰。 再凑近,男子紧闭的双眼忽然张开。 “你终于回来了。”男子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低沉,以及能将人溺死其中的温柔。 陈绵绵一时有些愣住,眼睑轻轻颤动。 楚聿修翻身坐起,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等了你太久,有些疲乏,便在你床榻上歇了会,没想到睡着了,你不介意?” “不介意!”陈绵绵摇头,心下虽然尴尬,却还是忍不住关切道:“楚公子,有些事情急不得,你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放心,我心中有数。”楚聿修温和道。 “哦。”陈绵绵呐呐应了声,往床角挪了挪,将二人距离拉开:“楚公子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有一件要事。”楚聿修招手示意对方上前,在少女靠近之际躬身凑近,哑声道:“我想你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烧红了陈绵绵的耳朵。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肩膀兀地一重。 “绵绵,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男子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控诉,叫陈绵绵无力推拒。 她僵硬地坐在原地,红唇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推不开他,是因为他的示弱,还是因为他曾经的遭遇,亦或者,她就吃这套美男计。 “绵绵!”见少女没有抗拒,楚聿修得寸进尺地将人抱住:“可是我上回言语太过孟浪,叫你恼了我?” “你……你现在也很孟浪!”陈绵绵虚声言罢,便觉施加在腰部的力道消失。 下一秒,整个人为男子霸道地揉入怀中。 “咚咚!” “咚咚!” “咚咚!” 陈绵绵心跳快如擂鼓,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成煮熟的虾子。 她抬起双手,不等推拒,男子失落的声音传入耳中:“绵绵,尧城活人**的案子,很快就要堂审。” 闻言,陈绵绵动作一顿。 “主审此案的,是宋清源。” 男子幽幽叹息自头顶传来,陈绵绵面色微变,推拒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你很难受吗?” 楚聿修不语,只是将人抱紧几分。 陈绵绵嚅了嚅唇,犹豫片刻,抬手将男子环住,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睿王,您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这一回输了,并不是因为你不如宋清源,只是你比他胸怀更宽广,格局更大。” 闻言,楚聿修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她没来的这几日,他整天忙着给宋清源宋递消息,活人**的案子,宋清源查得越彻底,于他越有利。 见男子不应声,陈绵绵不知当如何继续安抚下去,当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拍抚着男子的背脊。 “绵绵,我能在你这休息一会吗?”楚聿修哑声问道。 “……”陈绵绵张了张口,想要拒绝,话到嘴边却是拐了个弯:“可以。” 得了肯定的答复,楚聿修缓缓躺下,大掌紧紧握着少女的小手。 陈绵绵就这么坐在一旁,听着男子平稳的呼吸,直到再支撑不住,靠着床头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男子已经离去,她也不知何时睡在了床榻最中心。 看着稍显低矮的房梁,陈绵绵有片刻的晃神。 少倾,她翻身坐起,就见床头压着一张信纸。 陈绵绵狐疑地拿起信纸,摊开,入目是男子苍劲的字迹——陈黄夏王赵。 陈黄夏王赵?什么意思? 陈绵绵将信纸折好揣入怀中,起身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等到了尧城,便听得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锦绣陈家的安姨娘红杏出墙,现在就要被抬去沉塘。” “要说这个安姨娘,啧,真是作孽哟,被陈小姐抓到红杏出墙,竟然用簪子把陈小姐的脸划了,被沉塘也是活该。” 安姨娘红杏出墙,还把陈锦绣的脸划了? 陈绵绵诧然,凑上前好奇道:“两位婶子,我方才听你们说,锦绣陈家出事了?” “出大事了!”妇人一拍大腿,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两眼,压着声音道:“昨天晚上,安姨娘在陈府私会野男人,被陈小姐当场抓获,那野男人还是在陈府干了十多年的下人。” “现在看来,安姨娘那一双儿女都长得不像陈老爷,不定这两人十多年前就早有苟且。” 这么劲爆? 陈绵绵捂嘴,继续八卦道:“那陈锦绣陈小姐呢?” “陈小姐呀,被安姨娘用簪子把两边脸都划花了,昨夜陈老爷紧急请了尧城所有大夫过去,据说,那张脸是没救了。”妇人言罢,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才十三岁,年纪轻轻就被毁了。” 陈绵绵没有接话,垂着眸子让人辨不清她的神情。 可惜吗?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陈锦绣连自己的亲爹娘亲奶奶都不放过,安姨娘作为她已知的最后一个知情人,必然会出手对付,所谓的红杏出墙,怕也是陈锦绣安排的。 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中要心狠太多。 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过咎由自取罢。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陈绵绵引颈望去,就见陈尚言骑着高头大马自北向南行来,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有陈家的小厮,亦有看热闹的百姓。 人群中,陈家小厮挑着一个大猪笼,安姨娘就被关在猪笼里,手脚束缚着,口中堵着一块破布。 陈尚言骑马从少女身边经过,侧身看了她一眼。 陈绵绵没去理会对方,眼睁睁地看着小厮挑着猪笼从她身边经过。 安姨娘的视线与她有短暂的交汇,随后错开。 陈绵绵看到了妇人的哀求,那是对生的渴望。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冲上去,拦住这件荒唐事。 通奸沉塘与活人**一样,都是陋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她脚步微微迈开,很快又收了回来,垂下眸子默默看着自己的鞋面,直到喧闹声越来越远。 第307章 霸道无礼 第307章拉拢她 “哎,真是可怜哟。” “有什么好可怜的,不安于室的荡妇罢。” “嗐,谁可怜安姨娘啊,我可怜的是陈小姐!” “……” 议论声传入耳中,满是对生命的冷漠。 陈绵绵垂着脑袋,慢腾腾离开。 走在街道上,可以听见一个个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故事版本。 男人们怒骂安姨娘不安于室,女人们则唾弃安姨娘水性杨花。 远处,勾栏林立,花楼上彩带飘飘。 陈绵绵沉默地行入暗香,大大方方地钻入后院。 吴大诚见状,让小二好生照顾客人,自己紧跟着钻了进去。 “安姨娘要被沉塘了。” 少女的声音传来,闷闷的,有气无力。 吴大诚步伐一顿,有些不确定道:“小姐在可怜她?” “安姨娘该死,只是不该以这种方式死。”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自顾自道:“可除了这种方式,别的方式又会惹来大麻烦。” “小姐?”吴大诚轻唤,不解道:“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陈绵绵摆摆手,忽而又叹了口气:“大诚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太公平呢?” “有什么不公平的?”吴大诚疑惑道。 “你看呀,男人有多个女人叫三妻四妾,出去寻花问柳叫风流,女人有多个男人,那叫水性杨花,不安于室,这不就是不公平吗?”陈绵绵掰着手指言罢,抬眼看向男子,就见对方已然怔在当场。 “小……小姐……” “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陈绵绵扶额,正色道:“这几天宋公子那边可有消息?” 吴大诚表情复杂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面无异色,这才点头应道:“有的!” “宋公子说了,事情将要处理妥当,比预想的早许多,给小姐带来的麻烦,他愿意用银子做补偿。” “果然!”陈绵绵自言自语罢,抬手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好好调教小二,多跟宋公子的人讨教,莫要出纰漏。” “是!”吴大诚颔首应下,末了,又偷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你没事?” “没事!”陈绵绵摆手,抬脚大步离去。 这个世道,对女子公平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对她而言,不公平,对这个世道的绝大部分人而言,公平。 大诚哥只是一个普通的掌柜,尚且会在她的提问下怔住,更逞论,身为王孙贵胄的睿王。 意识到自己忽然想到睿王,陈绵绵不免有些晃神。 很快,她反应过来,抬脚跨过暗香的门槛。 夏日热辣的阳光照在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陈绵绵眯着眼睛,顺着墙沿细窄的阴影慢慢向前走去。 为什么会忽然想到睿王呢?也许她心中对睿王是有好感的,只是,他们之间跨越着身份的鸿沟,那条沟壑不是喜欢所能填平的。 她并不愿意用自己的感情和自由来冒险。 同一个王爷讲什么男性三妻四妾是对女性的不公平,显然是在扯淡。 所以,比起接受天人般只可远观的睿王,还不如放亮眼睛,抓一个小鲜肉来从小养成。 “陈姑娘!”低沉的男声突兀响起,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悬在她头顶,将艳阳遮蔽。 陈绵绵侧目,映入眼帘是宋公子俊美无俦的面庞。 “宋公子?” 她才琢磨着抓个小鲜肉玩养成,就冒出个小鲜肉来,问题是,宰相长孙,这小鲜肉的身份地位,可不是她能养成得了的。 更逞论,眼前小鲜肉就是个迂腐的。 “方才远远的就见姑娘从暗香里走出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宋清源将手中油纸伞歪向少女,徐徐道:“这几日不曾见姑娘出入唐宅,想找人都找不到,姑娘可是遇上麻烦事了?” 他没有说,他试着找过陈述,只是对方似乎对他有意见,见到他便冷着脸走开。 “没遇上麻烦事,就是想多做几块香皂,多赚点银子,好从窝窝村里搬出来。”陈绵绵轻巧言罢,将话题转移到男子身上:“宋公子呢,可有遇上什么麻烦事?” “事情进展很是顺利,有了陈庄氏的证据,要不了几日,活人**的案子就会办妥,到那时,我也该回鹰都了。”宋清源言罢,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陈姑娘既打算搬出窝窝村,缘何不搬远些?” “嗯?”陈绵绵抬眼迎上男子目光,不确定道:“宋公子的意思是,让我搬去鹰都?” “陈姑娘愿意吗?”宋清源报以温和笑容,由衷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将你我之间的合作继续下去。” “不愿意!”陈绵绵摇头,双手背于身后慢慢朝前行去:“我说过的,我自己的生意,我希望自己主宰,而不是上头添了个随时能压死自己的大官。” “你我的合作契约不变。”宋清源言罢,伸出三根手指:“除了香皂利润里全拿走外,卖脂粉的纯利,从原来的一成提至三成。” 陈绵绵摇头,一针见血道:“宋公子,我当初与你合作,原因有二,一,我需要靠山,二,我想拔除活人**的陋习。” “如今暗香的生意步入正轨,靠山,可有可无,而活人**的陋习,不假时日便能拔除,我找不出你我再合作的理由。” “五成!”宋清源继续抛出自己所能给的条件,徐徐诱道:“陈姑娘,你难道就不想将香皂生意做出尧城吗?” “以姑娘的魄力,不当将自己圈禁在尧城这样一方小小的土地中才是。” “我想将生意做出尧城,但,一直依附于公子的势力,那我便成了无根的浮萍。”陈绵绵丝毫不为眼前利益所动,神色平静依旧:“我听说,南方有一种树叫榕树,不仅树干下长根,树枝上也会垂落气生根,扎入土地里,独木成林,便是来了台风,也很难将榕树掀翻。” 闻言,宋清源眸色沉了几分:“陈姑娘可是在避着本公子?” 陈绵绵莞尔,巧笑嫣然:“宋公子,你若是真心欣赏我,此刻应当惊叹于我的魄力才是。” 宋清源一滞,沉默几息后失笑道:“陈姑娘这是看穿本公子的意图了?” “嗯?”陈绵绵抬眸,装傻充楞道:“宋公子什么意思?” “平心而论,陈姑娘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心怀宽广的女子,我很欣赏你。”宋清源迈着大步将二人距离拉近,沉声道:“姑娘既是个心中有沟壑的,就不当局限于尧城这一方天地中。” “那宋公子就太高看我了。”面对男子的抬举,陈绵绵依旧不为所动:“我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村姑,所求,也不过衣视富足,平安顺遂。至于其他,那是官老爷该考虑的,不是我该考虑的。” 第308章 八爪鱼的故事 第308章太子想见她 叫少女再度拒绝,宋清源面上添了几分无奈:“陈姑娘对本公子,就不能坦诚以待?” 她明明是个心怀宽广的,缘何一再拒绝他的邀请? “我对宋公子难道不够坦诚吗?”陈绵绵歪头看着男子,轻笑道:“明明是宋公子说话文绉绉的,一肚子弯弯绕绕。” “行,这件事算是本公子不对。”宋清源撑着伞将女子送至城门处,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我送姑娘一程?” “那是再好不过了。”陈绵绵没有拒绝,随男子踏上马车。 车厢内部宽大,铺着绒毯,座位上摆放着软垫,一看就很舒服。 陈绵绵随性坐下,懒洋洋地舒展着身子:“等我搬出窝窝村了,也要置办一辆像这样的马车!” “陈姑娘若是喜欢,本公子可以将这辆马车送给姑娘。”宋清源沉声道。 闻言,陈绵绵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宋公子仗义,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少女一副见钱眼开的财迷样,宋清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甚至有些怀疑,她这一副财迷样,是做戏给他看的。 “陈姑娘!” “嗯?”陈绵绵歪头看着男子,目光平静,却没有少女特有的天真。 四目相对,直到马车驶出城门,宋清源这才出声道:“我同太子殿下提起过姑娘,他想见见你。” “太子?”陈绵绵诧然,神色复杂道:“我只是一个小村姑,没必要惊动太子大驾?” “陈姑娘太过自谦了。”宋清源正色,认真道:“姑娘聪慧,通透,尧城活人**一案,若没有姑娘的帮助,不可能这么快有结果。” 闻言,陈绵绵摸了摸后脖子,心情复杂。 合着聪慧通透还是她的错了?感谢她有千百种方式,给银子多实在,同太子说她好话,意图将她笼络为太子党算什么事? 莫说她根本不打算卷入所谓的党派之争,便是真要陷入其中,她也选择睿王。 虽然她已经看出来,睿王那厮就是个心思深沉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见少女抿唇不语,宋清源只当她有些紧张,当即出言安抚道:“陈姑娘不必紧张,太子他待人和善,很好相处。” “呵呵。”陈绵绵干笑两声,在心中给了男子两刀:“宋公子既这般说,我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时间便由我来安排?”宋清源稍稍倾身,温和道:“再过几日,太子就当抵达尧城,届时,我会派人去接陈姑娘。” “好!”陈绵绵爽快应承,随后扭头去看窗外的景。 马车外,艳阳高照,草木笼罩在一片暑气中,偶有几只鸟雀飞过,无不骂骂咧咧。 “热死了热死了,什么鬼天气!” “臭知了,你再叫,我把你一家全吃了!” “呵!”陈绵绵低笑,眉梢眼角稍稍舒展开来。 宋清源看着少女弧度柔和的侧颜,那双桃花眼笑着有波光流动,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风情。 他忽然有些理解下属,陈姑娘的确很有魅力,也许长大后,会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 窗外鸟雀还在喧闹着,陈绵绵伸出手,一只蓝黑相间的文鸟落在她食指上,歪头打量着她。 “这人品相真好,白白圆圆的!” 霎时间,陈绵绵眉目间的笑意愈浓。 她身子微微前倾,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小文鸟的脑袋。 文鸟没有躲闪,反眯起眼睛拿脑袋蹭着她的手指。 一只游隼低空掠过,文鸟受惊,扑凌着翅膀朝不远处的柳树飞去。 陈绵绵有些不舍地将手收回,扭头便见宋公子盯着她瞧。 “姑娘让我想到一个话本。”宋清源忽然出声道。 闻言,陈绵绵眨了眨眼睛,静待对方说出下文。 “那话本里讲的是一位仙女下凡,因为仙气厚重,常引百鸟朝拜。”宋清源徐徐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笑了起来:“宋公子可真会夸人。” “本公子所言并非褒赞。”宋清源神色很是认真。 “我若是仙女,那么下凡原因只有一个……”陈绵绵拖长尾调,在男子看来之际晃了晃自己的小肉手:“太重了,天上的云兜不住。” “呵!”宋清源失笑,由衷道:“陈姑娘日后一定会是个艳丽绝伦的大美人。” 二人相识不过数月,她便从黑黑胖胖的小村姑蜕变为今日这般清丽,若是日后抽条长开,必然会更加好看。 “借宋公子吉言!”陈绵绵巧笑道。 谈笑间,马车驶入牛王镇。 “就在这里停下。”陈绵绵忽然出声道。 闻言,李瑞义拉停马车。 “宋公子,我先走了!”陈绵绵冲男子点头致意,起身跳下马车。 宋清源掀开绉纱,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眸光微沉:“瑞义,你说,陈姑娘她拒绝去鹰都,究竟是不希望上头有人压着,还是,她的心思更偏向睿王?” “不大可能偏向睿王。”李瑞义拧着眉头,嘀咕道:“她若是知晓睿王身份,偏向睿王,就不可能将陈庄氏这么重要的线索给公子。” “公子能夺得最后的堂审权,不就是靠的陈庄氏给的线索吗?” “你说得也对。”宋清源放下绉纱,平和道:“是我多心了。” 陈姑娘若是睿王党,亦当入鹰都,而不是待在尧城这么一个小地方。 “公子!”李瑞义轻唤,压着声音道:“咱们现在是回府,还是去芙蓉镇?” “去见宋老爷。”宋清源靠着车厢,沉声道:“有些事情,还需得宋老爷帮助。” “是!”李瑞义应声,驱车赶往宋宅。 马车走着走着,速度忽然缓了下来。 “怎么了?”宋清源沉声问道。 “公子,是陈姑娘和宋小姐。”李瑞义轻声道。 闻言,宋清源撩开绉纱,就见陈绵绵和宋清灵站在玉器铺子的房檐下谈天,身侧还站着两男一女。 那三人宋清源认得,女的叫司徒芳菲,个头较矮的男子叫司徒末,二人是亲兄妹,另一男子则是宋清灵的兄长,宋元。 彼时陈绵绵与宋清灵有说有笑,宋元盯着司徒芳菲瞧,司徒末则黑着一张脸,显得格格不入。 第309章 同情 第309章能屈能伸 “我与芳菲,还是多亏了绵绵你上回帮着解围,一来二去,也就重修旧好了。”宋清灵亲昵地挽着少女的胳膊,言语间是难掩的感激。 “是呀,多亏了绵绵你,不然清灵她死要面子,根本拉不下那个脸认错。”司徒芳菲笑眯眯地应和道。 “什么叫我死要面子?”宋清灵秀眉微蹙,嗔道:“分明是某些人脑子转不过弯,同一套离间计对她百试百灵。” “我怎么转不过弯了?”司徒芳菲跳脚,吹胡子瞪眼:“我不过是试试你的反应罢,谁知道你不仅死要面子,嘴还那么笨,见天地被陈汝生当刀子使。” 见女子颠倒黑白,宋清灵眉毛一横,用手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说什么?” 司徒芳菲不说话了,嘴噘得能钓鱼。 “噗嗤!”陈绵绵喷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如今好了便是最好,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们了。” “哎哎哎!”司徒芳菲伸手将人拉住,一本正经道:“你喜欢什么首饰,我买一个送你,就当做是对你的答谢。” “礼物就不必了,司徒小姐若是真心谢我,那便多带些小姐妹照顾暗香的生意。”陈绵绵莞尔,拍拍少女的手背,而后快步离去。 “哎……”司徒芳菲追上前半步,便听得幽幽男声传来:“你没看出来吗,人家根本不想和你有太多交集。” 闻声,司徒芳菲拿眼瞪向自家二哥,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都是因为你!” 司徒末吃痛,白嫩秀气的面庞微微扭曲:“司徒芳菲,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我就打你!”司徒芳菲眼一瞪,揪住兄长的衣袖对着他的胳膊就是“啪——啪”两掌,声音之清脆,听得人肉疼。 司徒末左右躲闪,龇牙咧嘴,却是没有还手。 不还手的原因有二,一来是他打小就疼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二来,妹妹之所以与宋清灵闹别扭同他脱不了干系。 当初就是因为他与陈汝生交好,才让陈汝生有了接近妹妹的机会,哪知陈汝生对妹妹根本无意,只是将她当做踏板,借着追求妹妹的由头去亲近宋清灵。 宋清灵不知陈汝生所为,对其才情颇为佩服,一来二去,关系颇为亲近。 等妹妹发现事有不对,加上陈锦绣从中挑拨,便与宋清灵闹开了。 对于陈绵绵帮助二人解开心结一事,他十分感谢,但当日在八宝斋的那笔账,宋元能忍,他忍不得! 一个没权没势的小胖丫头胆敢当众撂他司徒二公子的脸,她不道歉,这事没完。 正想着,胳膊上又挨了一巴掌。 “司徒末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不跟绵绵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的!” 司徒末语凝,面上肌肉抽动,嘴一张一合,好半响才憋出一句:“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你说什么?”司徒芳菲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眼看妹妹又要动手,司徒末暗暗咽了口唾沫,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我是说,不就是道歉罢,大丈夫能屈能伸。” 得了想要的回答,司徒芳菲满意地拍拍手:“走,咱们去首饰铺子里看看,我要给陈姑娘挑件像样的礼物。” “好!”司徒末应声,乖乖跟着妹妹离去。 宋清灵兄妹走在后方,由始至终,宋元的视线都黏在司徒芳菲脸上。 “那司徒姑娘倒是有趣。”李瑞义笑,由衷道:“瞧着是个爱憎分明的主。” “整个尧城也就这两家最为干净。”宋清源放下绉纱,沉声道:“走。” “是!”李瑞义挥动马鞭,驱车赶往宋府。 热辣的阳光笼罩着牛王镇,暑气蒸得人喘不过气来。 宋清源的马车抵达宋府时,陈绵绵也拐入了毛子巷。 离得远远的,可以听得巷子尽头传来女孩儿的读书声,稚嫩却饱含热情:“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曦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陈绵绵快步行上前去,鬼头鬼脑地扒在门上,透过门缝,可以瞧见妹妹坐在木凳上认真读书,脚边趴着熟睡的小黑猫。 她的对面,是坐在轮椅上的董文奎,男子怀中抱着同样熟睡的小狸花。 “剑号巨阙(jue)……” “阙(que)。”董文奎纠正女孩的读音。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夫子,这个字怎么读呢?”陈欢欢放下手中书卷,用手指着书本上工整的大字。 “柰。”董文奎轻声道。 “柰是什么呢?” “柰子,一种水果。” “好吃吗?”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陈欢欢连忙捧起书籍,朗声道:“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董文奎好笑地看了慌乱的小姑娘一眼,推着轮椅行至门前,抬手将门打开。 “董大哥!”陈绵绵点头冲男子打过招呼,缓步行入院中。 陈欢欢像是才发现对方的到来,睁着双大眼睛看向长姐,有些心虚道:“大姐,你来了?” “嗯,来看你这个小丫头!”陈绵绵伸手将妹妹揽入怀中,亲昵地抚摸着她的面颊:“董大哥,欢欢可有好好读书?” “欢欢很乖,也很好学。”董文奎面带笑意答道,显然对这个学生很是满意。 “欢欢这么棒呀!”陈绵绵蹲下身,双手握着妹妹的小手:“欢欢有没有想要的奖励?说出来,大姐满足你。” “我……”陈欢欢反握住长姐的手指,小声道:“我想和大姐住在一起。” 说到这,她垂下眼睑,懂事道:“我知道,大姐现在暂时做不到,欢欢可以等。” “大姐答应你!”陈绵绵笑吟吟应下。 闻言,陈欢欢先是一愣,继而欢喜蹦起:“真的吗?真的吗?” “大姐几时骗过你……” 不等陈绵绵把话说完,便被扑了个满怀。 陈欢欢抱着长姐,又蹦又跳:“大姐,你真是太好了!” 陈绵绵配合着妹妹跳动的频率,眉目间满是温柔:“不过呢,还得等半个月左右。” “欢欢能等!”陈欢欢言罢,转身扑入董文奎怀中:“夫子,欢欢可以和大姐住在一起了。” 看着兴奋的妹妹,陈绵绵欢欢站起,冲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道:“董大哥,我约莫会搬去尧城,你若是不嫌弃,可愿意搬去尧城与我们同住?” “多谢陈姑娘好意。”董文奎点头致意,淡淡道:“只是我这副模样,恐会给姑娘招来非议。” “这副模样怎么了?”陈绵绵挑眉,不以为意道:“我又不是暗香明面上的掌柜,董大哥与我住在一起不会产生负面影响,更何况,欢欢喜欢你这个夫子。” “嗯!”陈欢欢配合地点头,紧握着男子的大手不放:“夫子,欢欢想和你一起住。” 第310章 未满十五 第310章吸哥体质 董文奎视线在姐妹二人间移动,目之所及是满满的真诚。 他心中生出几分动摇,须臾,无声点头。 尧城与牛王镇距离颇远,来回耗费大量时间,他既答应为她做事,自然不该为她添麻烦。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绵绵莞尔,躬身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柔声道:“欢欢乖,你去看书,姐姐和夫子有事要谈。” “好!”陈欢欢脆生生应下,乖巧地行回自己的小板凳前,翻开《千字文》默读。 陈绵绵缓步行至男子身后,推着轮椅朝院子斜对角行去。 等走到树荫下,她松开轮椅,折身行至男子身前,压着声音道:“董大哥,太子此人,你熟悉吗?” “嗯?”董文奎蹙眉,狐疑道:“你缘何问起这个?” “不瞒董大哥,我之所以与睿王、宋公子二人走得近,乃是因为尧城活人**的陋习。”陈绵绵随意蹲在树荫下,因为颠簸劳累,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如今,案子接近尾声,因为我从中给予了些许帮助,宋公子同太子提及了我,太子表示,想见我。” “原来你收留于铁一家是因为活人**一事。”董文奎蹙眉,看向少女的目光愈发复杂:“你倒是胆大得很,这种事也敢掺和。” 陈绵绵回以微笑,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也曾受害呀。” 她说得越是轻巧,董文奎心中就越是佩服。 这般心怀宽广,也难怪睿王与宋清源皆与之结交。 “最后堂审的权利落在宋清源手中?”董文奎出声问道。 “嗯!”陈绵绵点头应承。 “你更偏向宋清源?”董文奎眉心微微舒张,由衷道:“宋清源此人,是个君子。” “我不想欺瞒董大哥你,私心里,我更偏向睿王殿下。”陈绵绵仰头迎上男子目光,神色很是认真:“睿王救过我的命,在我主动表示,愿意作为活人**案的证人作证时,他拒绝了,因为子女状告父母,不为世人所容。” “那时的我,只是窝窝村的一个小村姑,不能为他带来一丝利好,他这么说,无非是真心为一个平民百姓考虑。” “相反的,宋公子设计逼迫我出面作证。” “我不能说宋公子是个坏人,他是个君子,忧国忧民,只是,在我心里,他及不上睿王。” 董文奎眸光微闪,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睿王殿下他,对生命是敬畏的。”陈绵绵声音极轻,极轻:“站在权利之上,尤能敬畏生命,这是很不容易的。” 少女所言,董文奎不可置否。 当初,他便是为睿王殿下的这份赤子之心所打动,只是后来…… “我曾经是太子党一系。” 沙哑阴森的男声突兀响起,陈绵绵猛然抬头,就见男子摇摇望着远方,目光空洞游离:“他生来尊贵,手段雷霆,对朋友下属却又无比照顾。” “那年我初到鹰都,人生地不熟,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太子。” “自然而然的,我与他成为朋友,自然而然的,我站在了新回鹰都不受世家大族所欢迎的睿王的对立面。” “可慢慢的,随着睿王的强大,我越来越觉得,太子殿下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好。” “他视睿王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因为,睿王为了回到鹰都,毒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那时的我却在短短几次接触中对睿王生出几分钦佩,我不信他做过这种事,太子对睿王的态度,太奇怪。” “再后来,我与睿王越走越近,在我心中产生一丝动摇的时候,我被睿王构陷入狱,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可,冒着被扣以犯上作乱罪名带人闯入天牢救我的也是睿王。” “那时的我执拗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睿王的苦肉计,他让人折磨我,又救下我,就是为了让我倒戈……” “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陈绵绵望着男子,轻声道:“也许,太子看出了你的动摇,所以决定在你倒戈之前弄死你。” 董文奎瞳孔兀地一缩,面部肌肉抽动,却没有出声反驳。 事实上,他想过,却又不敢想,所以他才会一直在外游荡。 他辨不清睿王与太子谁是幕后黑手,也不愿意去面对那段黑暗过往。 当年,他与宋清源齐名,如今,宋清源已成天鹰国第一公子,而他,带着脸上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烙印躲在天鹰国的角落处,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董大哥。”陈绵绵将手搭在男子膝盖上,轻声道:“我知道,我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绝对与公正不沾边,他们两个,的确都值得怀疑,阳光的背面就是阴影,我无法在不知全貌的情况下将睿王奉为圣人,但是我希望你能放平心态,与我并肩前行,终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走到鹰都,彻查当年的真相。” 董文奎垂眸看着搭在他膝盖上的小手,眸中阴冷被击碎,荡开。 良久,他将手覆盖在少女的手背上,哑声道;“绵绵。” “嗯?”陈绵绵回以温和目光,眸子亮晶晶的。 “你愿意,做我妹妹吗?”董文奎鼓起勇气道。 “啊?”陈绵绵诧然,表情颇为微妙。 见状,董文奎幽幽将手抽回,兀地为那柔软的小手捉住。 “董大哥,你莫要误会。”陈绵绵紧握着男子的大手,憨笑道:“我就是没想到,我这么有吸哥体质。” 被陈大山夫妻卖了,多了陈述、陈逸两个兄长,陈文辉这个假哥哥想把她认回去,睿王殿下也曾认她当妹妹,加上董文奎董大哥,五个,足足五个,她这是要凑齐七个哥哥召唤神龙吗? “吸哥体质?”董文奎蹙眉,不解道:“吸哥体质是何物?” “吸哥体质就是吸引大家认作我哥。”陈绵绵据实答罢,用尾指勾住男子的位置,一本正经道:“认我做妹妹可是不能反悔的哦,我这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就甩不掉。” “不会!”董文奎反勾住少女的尾指,面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扫周身阴郁气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陈绵绵来回摇着男子的手,用拇指盖上章。 第311章 憨货 第311章他是左衍一 拉钩过后,董文奎收回大掌,轻声道:“绵绵,我的真名叫左衍一。” “左……”陈绵绵重复男子的名,兀地愣住,眼珠几欲夺眶而出:“你……你是……你竟然是……” 左衍一看着激动的少女,狐疑道:“你知道我?” 他已经“去世”多年,街头巷尾早就没了关于他的传闻,她怎会知道他? “我在睿王殿下的书房中看过你写的游记。”陈绵绵双手握住男子大手,激动道:“左大哥,你的游记写得实在太好了,我翻来覆去看了足足两遍。” “你看,等我买到你写的书,你能给我签个名不?” “你在睿王的书房里看到我写的游记?”左衍一蹙眉,神色颇为复杂:“他带着我写的书来尧城?” 他那本《遇见楼兰》是五年前撰写的,与睿王有真正的接触,也是因为那本书。 当时他的书刚被拓写成册,睿王让人送来一本,上面用笔圈出了大小共六处错误。 为自己的对头指出错误,他自然不服,睿王在上虞国当了七年质子,回来后又一直待在鹰都,不曾踏足楼兰,有什么资格对他写的游记评头论足? 是以,他气势汹汹地找到对方,没等开口,对方便推了五本厚厚的书籍到他面前。 那五本书,是不同朝代的吟游诗人所书,没什么太大的名气,内容却是极好。五本书中,至少每两本有一个知识点对应他书中错误。 他闭门十日将书看完,随后将自己写的游记修改重版。 五年前的记忆,很遥远,却很清晰。 陈绵绵有些不明白男子为何这般大的反应,却还是如实应道:“的确是在睿王的书房里看到的,就放在桌上,里面有许多地方用毛笔批注。” “其中有一处……” “一处什么?”左衍一追问道。 “其中有一处批注,‘与君同游,山水共看’。”陈绵绵轻声道。 与君同游,山水共看? 睿王这是在……悼念他? 左衍一心中大为震撼,一时不知当做何种表情。 “左大哥!”陈绵绵轻唤,关切道:“你没事?” 左衍一摇头,想说那是楚聿修做的把戏,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一个死人,还需要做什么把戏吗? 见男子情绪有些不对,陈绵绵适时转移话题:“左大哥,你还没告诉我,能不能给我个签名呢。” “可以!”左衍一爽快应罢,补充道:“不过有个条件。” “啊!”陈绵绵小脸一垮,苦哈哈道:“要个签名还有条件啊,我这妹妹当得也太亏了!” 穿越后以二十五岁“高龄”给十五岁少年当妹妹也就罢了,为什么她做妹妹总做的亏本妹妹? 面对少女可怜神情,左衍一无动于衷:“只要你能将睿王那本游记讨来,我不仅能帮你签名,还能将这几年新写的,从未给人看过的游记送给你。” “新写的……”陈绵绵双目放光,因为兴奋,面上泛起红云:“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说完这句话,她便后悔了。 睿王喜欢她,她还去找人要东西,不明摆着欠人人情吗。 “……” “一言为定!”左衍一抓起少女的小手一拍,一锤定音。 陈绵绵:“……” 她大概只能假装要不到了,可是她真的好想看新写的游记! 见少女神情复杂,左衍一没有多问,转动轮椅行回小桌前:“欢欢,可有哪个字不懂?” “这个!”陈欢欢指着册子上的大字,大眼睛中满是求知欲。 陈绵绵紧跟着上前,小手对搓着:“那个,董大哥,你新写的那本游记可否让我先……” 闻声,左衍一抬头,面无表情道:“你不是还有正事吗,去忙,我这也要教欢欢识字。” “大姐路上小心点!”陈欢欢乖巧摆手,而后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书上。 陈绵绵:“……” 一个是她认的哥,一个是她认的妹,她怎么就像是多余的那个? 眼看着二人投入学习和教学状态,根本没人搭理她,陈绵绵只得悻悻离去。 出了毛子巷,站在巷口,四顾茫然。 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好像需要做的事情都在昨日做完了。 要不,去唐宅看看? 这个时辰,睿王一般不在家中,她只需要借着找睿王有事的由头,便能进书房坐着,翻阅书房内的书籍。 反正要不到,多瞄两眼也好,不定左大哥的目标根本不在书籍本身,而是在睿王写的批注上。 心中打定主意,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入东元巷,来到唐宅后门。 手方抬起,不等敲响,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庞。 “绵绵。” 清朗的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招财猫似的将抬起的手放下:“楚公子,巧啊。” 楚聿修让出一个身位,示意对方进来。 陈绵绵没有跨进去,反让出大半位置:“楚公子,你不是要出去吗,我……” “我在前院墙上看到你,特意过来开门。”楚聿修沉声道。 “这样啊……”陈绵绵硬着头皮跨院中,见本该在后院练武的兄长不在,小脸不由皱起:“楚公子,我大哥不在?” “他同文竹文松一道去喝酒了。”楚聿修关上院门,缓步行至少女身侧,静静望着她。 陈绵绵被看得分外不自在,她抓了抓耳朵,迈着快步朝前院走去,偏偏人矮腿短,走得喘了也没能将人甩在身后。 男子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味,那气味霸道得厉害,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就仿佛,她被他圈禁在怀中。 陈绵绵没来由地想到昨夜,他抱着她,浓烈的男性气息几乎将她淹没。 “咳!”她虚咳一声,尽可能给自己找话题:“唐大夫在吗?” “出去了。”清朗男声传入耳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喑哑撩人。 陈绵绵耳根有些发热,连忙抓两边头发盖住:“那我在这等他们。” 末了,她脑袋四下转动,目光定格在紧闭的书房上:“我能借你两本书看看吗?” “可以!”楚聿修爽快应道。 “谢谢!”陈绵绵虚着目光看了男子一眼,十分有礼地点头致意。 走到书房门口,才抬起手,一只大手越过她将房门推开。 二人距离不过寸许,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从影子上看,就仿佛她为男子壁咚一般。 陈绵绵心头“咯噔”一下,逃也似地朝书房内奔去。 第312章 纵虎归山 第312章讨书 “吱呀!” 关门声响起,炙热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形成两人独处的密闭空间。 陈绵绵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脚步一时僵住。 “想看什么书便自己拿。”楚聿修好笑地看着像木头人般杵在原地,尴尬得手不知该往哪摆的少女,缓步行至案桌后坐下,给她留以喘息空间。 果不其然,少女明显松了口气,迈开脚步朝书柜行去。 楚聿修抄起桌上的《遇见楼兰》,细细翻阅品读。 陈绵绵找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书,一回头,就见男子拿在手中。 她懊恼地轻咬下唇,硬着头皮行上前去:“睿……睿王……” “怎么了?”楚聿修抬头,目光很是温和。 “我能看你手中的书吗?”陈绵绵说着,用手指了指男子手中书籍。 “当然!”楚聿修合上书卷单手递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意味。 陈绵绵双手接过书籍,不等找个角落待着,便见男子以手做请:“坐。” 书房内统共两张椅子,一张在案桌后,一张在案桌右侧,挨得极近。 陈绵绵想拒绝,又觉自己的行为太过自恋,书房里的椅子,总不会是他摆好等她的。 终归,只是她自己一人多想,只是她自己一人不自在罢。 想到这,她挪着小步行到案桌侧坐下,翻开手中书卷。 见少女坐下,楚聿修拿起摆在桌上的另一本书,认真翻阅着。 书房内很是安静,透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和谐。 陈绵绵初时有些心浮气躁,等调整好心态,便沉浸在游记中描述的山水之间。 她看得极入神,为书中的欢喜所欢喜。 五年前的左衍一,是一个意气风发阳光明朗的少年,游玩中遇到的波折,被文字以嬉笑带过。 很难想象,他究竟受了怎样的苦,才会变成如今这般阴郁模样。 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忍不住抬头去偷看身侧男子。 左大哥被害,与他有关系吗? 与他无关! 他是那么善良,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可以不计较得失地去帮助黎民百姓,怎么可能害得一明朗少年葬送半生。 更何况,他视那个人为知己。 这世间并非非黑即白,可她就是愿意相信他! 感受到少女的目光,楚聿修抬起头,含笑道:“看我做什么?” “这本书……我很喜欢。”陈绵绵举起手中书卷,厚着脸皮道:“睿王殿下您能送给我吗?” 闻言,楚聿修眼底掠过一抹暗芒,神色却是温和依旧:“只要你喜欢,书房中任何一本书你都能取走,独独这本不行。”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抬起的手慢慢落回桌上,有些生硬道:“为何?” “左兄与我是故交,唯一留给我吊唁的,也就这本游记。”楚聿修淡淡道。 男子的语气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可陈绵绵却从中听出了黯然神伤。 她眼睑轻颤,惋惜道:“能让睿王挂念至今,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嗯!”楚聿修点头应承,视线落在书卷锋芒意气的大字上:“他是一个阳光明朗,意气风发的谦谦君子,有抱负,有理想,只是,心性太过单纯,诡谪多变的朝堂不适合他。” 说到这,他抬眼看向少女:“活人**案即将审判,莫贪功。” 见男子关心自己,陈绵绵莞尔,轻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得了肯定的答复,楚聿修抬手,忽而似想起什么,又将手收了回来。 陈绵绵眼尖地注意到男子的小动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对她,还是有分寸的。 书房内又陷入沉默,期间丫鬟送来用井水镇过的瓜果香喷喷的点心,都被楚聿修推到少女跟前。 这样的动作,他做过许多次,几乎是习以为常的,陈绵绵捻起一块玉酥饼,兀地又想起什么,反将盘子推到男子面前:“你不吃吗?” “都是为你准备的。”楚聿修淡淡道。 “什么叫为我准备的。”陈绵绵挑眉,揭穿道:“我才来了一会儿,这些糕点哪能做得那么快。” 撩她?她让他撩不动! “我让丫鬟每天下午准备,只要你来,便有瓜果糕点垫肚子。”楚聿修自书中抬起头,见少女红了面颊,不由笑道:“羞了?” 陈绵绵:“……” “呵!”楚聿修展颜,抬手将糕点推了回去:“若是觉得不自在,下回就别多问。” 陈绵绵低头,大口咬了一口玉酥饼,含糊不清道:“睿王殿下,这些东西,你下回还是别准备了。” “我这人只是看着脾气好,实则脾气差得很,又特别善妒,眼里不揉沙子,我若是与你在一起了,绝对能将你的内宅搅翻天。” “古人常道,家和万事兴,有一个妒妇在你的后宅可劲折腾,后宅乱糟糟的,你看了也心烦,是不是?” 说到这,她扬起笑脸露出一抹假笑:“我心机很重,你是知道的。” 楚聿修饶有趣味地看着少女,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起身,双手撑于座椅臂托两侧,将人圈禁在身下。 陈绵绵面上假笑僵住,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十分没骨气道:“只是建议罢,莫激动,你要是实在想追求我,我也拦不了,是不是?而且,这些玉酥饼挺好吃的,我也乐得白吃白喝。” 说话间,她身子慢慢下滑,企图从臂托下的缝隙钻出去。 楚聿修伸手将人捞起,好笑道:“本王这么吓人?” 陈绵绵点头如捣蒜,一脸恐惧道:“非常吓人!” 他气势上的压迫感实在太足了,尤其是那两道目光,幽深难以琢磨,配以那张俊美如仙的面庞,禁欲又霸道,勾人得厉害。 陈绵绵心中暗暗唾弃自己,面颊却是十分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烧红。 楚聿修身子一寸寸压低,在少女躲闪的目光中轻笑道:“绵绵,若本王的后宅只有你一人,你折腾谁去?” 陈绵绵诧然抬头,红唇蹭过男子面颊。 她慌忙捂住唇瓣,身子后仰贴在椅背上,大眼睛眨呀眨,说不出话来。 第313章 “夫妻情深” 第313章撩动心弦 楚聿修指腹摩挲着少女亲吻过的地方,眉目间荡开浓浓笑意:“怎的,你躲着本王,该不会是认为,本王追求你,是要将你收入府中做妾?” 陈绵绵为男子的笑容晃了眼,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收起腿,将自己蜷成一团,瓮声道:“正常套路不都是这样吗?” 他是王孙贵胄,她是小小村姑,他因为她有趣而看上她,想要将她收为妾室,于是乎展开追逐,最后再因为她的倔强让步,给个侧妃之位。 “你听谁说的套路?”楚聿修面上浮现一丝无奈,身子再度压低几分,诱哄道:“只有柔弱不可自理的姑娘,才会给人做妾,你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 浓烈的男性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扰动陈绵绵紧绷的神经,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脸因充血过多红成了猴屁股。 “只有柔弱不可自理的姑娘,才会给人做妾,你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 “你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 男子喑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一寸寸向心口侵略。 陈绵绵垂下眼睑,避开男子的目光,细声细气道:“那你觉得,我需要什么?” “你只需要成长,成长到你想要的强大地步。”楚聿修轻轻板正少女的脸,哑声道:“成长到十五岁,嫁给我。” “轰!” 陈绵绵全身血液倒流,冲至头顶。 她感觉自己的脸很烫,下意识地用手捂脸,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偏偏,一双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 炙热的吻落在眉心,隐约可以听得男子喉中溢出一声喟叹,似是满足,似是不知足。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楚聿修便将人松开,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绵绵。” 因为害羞,少女眼圈都是红的,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含羞带怯地朝他看来。 楚聿修叫那一眼看得骨头都酥了,眸中侵略性愈浓。 陈绵绵一手捂住脑门,垂下眼睑,粗着嗓子瓮声瓮气道:“我又没答应嫁给你。” 楚聿修为少女娇羞又别扭的神态所取悦,一撩衣袍在少女所坐的椅子上坐下,轻巧将人搂入怀中。 檀香无孔不入,几乎将陈绵绵的理智摧毁。 她拿手推了推男子的胸膛,没能将人推开,反被抱得更紧。 “绵绵,我喜欢你。”楚聿修将下巴抵在少女肩头,大掌轻轻掰开少女绞在一处的小手,放在唇边亲吻:“我想娶你为正妃,就娶你一个。” “正妃当然只有一个。”陈绵绵强撑着理智挑刺罢,作势就要从男子怀中跳下,偏偏对方早已预判了她的动作,长臂一圈又将她捞回怀中。 “楚聿修,你这是耍流氓!” “正妃只有一个,后宅也只有你一个。”楚聿修轻声哄着,温柔道:“没外室,也不会寻花问柳,我的小太阳,你可满意?” 陈绵绵抬头,望着那张好看得天怒人怨的面孔,神情有些呆滞:“为什么是我?” 不可否认,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她。 “因为你纯粹,率真,善良却有锋芒。”楚聿修掰着少女的手指,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着她的优点:“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上进心,这是别的姑娘没有的品质。” “那你……”陈绵绵抿唇,有些别扭道:“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理智告诉她,她应当斩钉截铁地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娇羞的小女儿态。 “我喜欢上你,是你跳入河中救下齐芸那回。”楚聿修握着少女的小手,声音中是难掩的笑意:“你明明怕极了被发现不对劲,却还是在得知水中有人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当时我想,这辈子就你了。” “那你还认我做妹妹?”陈绵绵小声嘀咕着,心口却是涨得不像话。 闻言,楚聿修蹙眉,故作苦恼道:“谁知道文松取走了第十五本商册,你还能答得上来我的问题。” “你……”陈绵绵睁大眼睛,恍然道:“难怪我当天怎么都找不到书,事后又出现了。” 原来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 楚聿修温柔地望着怀中人,柔声道:“绵绵,你愿不愿意同我好?” “我……”陈绵绵鼓着腮帮子,面上露出几分纠结:“我才十三岁。” “身体。”楚聿修纠正道。 “那我身体十三岁,你也娶不了呀!”陈绵绵扬着下巴,理所当然道:“别说什么等我十五岁娶我,十五岁也还小,在我们那,女子十八岁才算成年,才能做那种事。” 她本是有意为难试探,哪知男子听后非凡不恼,反笑出声来:“哪种事?” “就……就……”陈绵绵嘴一张一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坐在对方腿上,连忙触电般弹起,将二人距离拉开:“就男女之事,你以为我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吗?” 楚聿修仰靠着椅背,笑吟吟地看着羞红脸的少女:“行,本王等你十八岁才碰你。” “谁说让你碰了。”陈绵绵跳脚,在对上男子宠溺笑容后偃旗息鼓:“这期间你不能碰别的女人!” “不碰。”楚聿修爽快应道。 陈绵绵语塞,双手相互揪来揪去,眉梢眼角不自觉地染上点点笑意:“我在你眼里魅力这么大呀。” 眼看小丫头尾巴翘上了,楚聿修施施然站起,缓步行至少女身侧,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陈绵绵顺从地跟上男子的步伐,不无得意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楚聿修将人按坐在椅子上,捻起一块玉酥饼送到少女唇边:“你说呢?” 陈绵绵双手接过玉酥饼,小口小口咬着,有些心虚道:“可是,我还没弄清楚自己对你是喜欢,还是有好感,亦或者,单纯是为你的美色所迷。” “那你就慢慢弄清楚。”楚聿修摸了摸少女细软的青丝,温柔道:“在想清楚之前,不能躲着我,不能回避我的追求。” 陈绵绵咬了一口玉酥饼,抬眼看向男子,不解道:“睿王,你们王爷不都三妻四妾的吗,为什么你会主动提出只娶我一人,还愿意等我五年?” 五年时间那般漫长,他竟是想都不想便爽快应下,偏偏,她又无法怀疑他所言的真实性。 “我做过七年质子。”楚聿修张口将少女手中未吃完的玉酥饼咬去,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平静道:“去上虞国当质子之前,我母妃是宠妃,我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 “离开天鹰国之时,我天真地认为,很快就能回去,可没过多久便听闻,当今圣上有了新的宠妃。” “我与母妃、妹妹三人在异国他乡相互依偎,看着素来骄傲的母妃在深夜以泪洗面。” “当时我便下定决心,日后只娶一人,娶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悉心呵护一辈子,而不是把女人当成物件,喜欢时拿到眼前赏玩,腻了便抛到一旁。” 男子的回答在陈绵绵的预料之外,她怔了几息,下意识伸手握住男子的大掌。 楚聿修五指收拢,将那小手扣在掌心里,不给对方抽走的机会。 第314章 换位思考 第314章本能 陈绵绵心跳快了半拍,有些害羞地偏过脸,抓起切好的西瓜送入口中,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早上留的字条是什么意思?” “姓氏。”楚聿修温声道。 姓氏?陈绵绵微微蹙眉,很快反应过来:“尧城活人**一案涉及的商贾权贵?” “没错!”楚聿修应声,看向少女的目光是难掩的欣赏。 “你给我这些姓氏做什么?”陈绵绵不解地看向男子,没有得到回答。 “你怎么那么喜欢给我出谜题!” 嘴上这么嘟哝着,脑袋却是飞速转动起来。 陈、黄、夏、王、赵。 这五个姓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赵应当是知府赵天海,陈是锦绣陈家,黄是牛王镇黄家米铺,另外三家,分别对应着…… “夏家是卖脂粉的,他家若是遭殃,我岂不是能将他们铺子里的小二尽数招来?”陈绵绵眼前一亮,大喜道:“尤其是那些制脂粉的师傅,只要拉过来,暗香便是与宋公子结束合作,也能有产品上的填补。” “只对一半。”楚聿修淡淡道。 “只对一半?”陈绵绵拧着眉头认真思索,就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偷偷拿眼看向男子,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当即出声道:“给点提示。” “其中一个与你的铺子有关。”楚聿修温和道。 “你这提示和没提示有区别吗?”陈绵绵嘟囔着,思绪却是往铺子上靠去。 她的铺子缺什么呢? 产品配方,合格的员工…… 是了,员工! “陈、黄、夏、王、赵五家是尧城有名的权贵,他们府上的下人,虽有陋习,但侍候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强,如果我能从中择优,就无需大费周章培训员工了!”陈绵绵欢喜言罢,跳起来给了男子一个大大的拥抱:“睿王殿下,你真是个神人,我瞌睡了你便给我递枕头!” 楚聿修眸色微沉,方抬起双臂,怀中人便跳了起来。 “你方才说的是其中一个,其中一个,那还有其他的,我好好想想,肯定也是好事。”陈绵绵在书桌前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除了铺子,还有什么好事呢?” “钱?名?都与这五家有关,却并不直接挂钩,没必要特意点出这五家……” 她分析得极认真,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难掩的喜气。 楚聿修靠在椅背上,含笑看着那来回走动的胖姑娘,眸中是难掩的喜欢。 他家小太阳当真是招人喜欢,每回他给她出难题,她都认真思考,从未想过放弃,更没想过同他撒娇耍赖。 不过,她若是能同他撒娇,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到底还缺什么呢?”走了五个来回,陈绵绵有些渴了,抓起一块西瓜大口咬了一口,继续在桌前转圈圈。 “咳!”楚聿修虚咳一声,在少女看来之际露出温和笑容:“也许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提示。” “不用!”陈绵绵抬手制止,较真道:“我可以!” 声落,她环视整个书房,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他们的房子?” “他们五家除了参与活人**外,皆犯了重罪,追查起来,抄家是必然的,届时……” “届时,我可以便宜买下一套房子!”陈绵绵抢答道。 “届时,空置的一套房本王会入住其中,你若是不介意,可以搬来本王的院子住。”楚聿修徐徐补充道。 “住下?”陈绵绵愕然,不确定道:“你不回鹰都吗?宋公子都要回鹰都了。” “尧城知府知法犯法,富商入狱,查处下来,必定对尧城造成巨大影响,需要留人下来稳定局面。”楚聿修平静道。 “留你下来?”陈绵绵快步行至男子身侧,不解道:“宋公子查的案子,应当由他来稳定局面才是,为什么是你呢?” 虽然她不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但是,破了活人**案的是宋公子,受尊崇,让人敬畏的也是宋公子,由他来稳定局面,不是最恰当的吗,若是留睿王下来,只会事倍功半。 “当今圣上懿旨。”楚聿修淡淡言罢,冲桌上盘子抬了抬下巴:“给我块西瓜。” “哦!”知他不想多说,陈绵绵也没有追问,抓起桌上西瓜递了上去。 楚聿修没有伸手去接,低头咬了一口。 见状,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把手往前递进半分,对方又低头咬了一口。 “我是让你拿,谁让你咬了!” 声落,小手被一只大掌抱住。 楚聿修大口将西瓜咬得只剩果皮,这才将那肉呼呼的小手松开,取下果皮丢入盘子之中。 叫男人吃了豆腐,陈绵绵把手缩回,嘟嘟囔囔道:“我才不信你没有过女人呢。” 撩人的手段那般多,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纯情的。 “有过许多女人往往是男子炫耀的资本,我拿这个骗你作甚?”楚聿修挑眉,轻笑道:“撩拨自己喜欢的姑娘,是男人的本能。” “那……李瑞忠也喜欢我,我怎么没见他有你这么花里胡哨的本能?”陈绵绵反问道。 “呵!”楚聿修低笑,倾身,在少女躲开之际捻起一块玉酥饼送入口中,不疾不徐道:“他没我聪明。” 陈绵绵:“……” 这话好有道理,她竟是无言以对。 “再者……”楚聿修薄唇微启:“以我的身份样貌,真有过女人,也是那女人撩拨我。” 陈绵绵:“……” 这话,她完全无法反驳。 “所以……”楚聿修用帕子擦拭干净手指,施施然站起朝少女行去。 陈绵绵连忙退出椅子与案桌之间的狭窄通道,将二人距离拉开,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又被美男计勾了神魂。 楚聿修大步逼近,躬身对上少女目光,温柔道:“你觉得本王有多撩,本王就有多喜欢你,因为我在使尽浑身解数讨你欢心。” 陈绵绵又被闹了个大红脸,心口涨得厉害。 这么一个惊为天人的大帅哥摆在面前,已是让人招架不住,更逞论,他愿意放低自己的姿态,而不是居高临下的逼迫与施舍。 第315章 他砸烂的 第315章偷窥被抓包 “脸红了?”楚聿修轻轻点了下少女鼻尖,宠溺道:“我的小太阳,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厨娘为你准备。” “我想吃大青蟹!”陈绵绵狮子大开口,眼中带着几分狡黠与得意。 青蟹在尧城可不是容易得的东西,她就不信他能拿得出来。 “好!”楚聿修应承,眸中温柔不减:“还想吃什么?” “还真有啊?”陈绵绵诧然,耳根阵阵发热。 该不会,青蟹也是他特意让人备的? “你喜欢,便让人备着了。”楚聿修淡淡道。 陈绵绵:“……” 她算是发现了,从头到尾,就是她自己送上门找撩。 “绵绵?” “随便,吃什么都行。”陈绵绵红着脸言罢,又补充道:“日后别让人备着螃蟹了,麻烦。” “不麻烦。”楚聿修自然地牵起少女的手,领着人朝书房外行去:“我带你去后院的水缸瞧瞧,里面都是海货,你看看你喜欢哪些,日后我让人多备点。” 陈绵绵亦步亦趋跟上,才跨出房门,就见大哥、二哥与文竹、文松勾肩搭背行来。 几人相对而立,陈逸率先反应过来,指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道:“男女授受不亲……” 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兄长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文松、文竹二人识趣地背过身,快步离去,途中与陈述兄弟二人汇合,架起陈逸就跑。 陈绵绵机械地扭头看向身侧男子,对方正温柔地望着她。 “你把我大哥收买了?” “没有收买。”楚聿修将少女的手握紧几分,慢慢悠悠朝后院行去:“许是他觉得,你我天作之合。” 陈绵绵:“……” 她信他才怪呢! 这个心机鬼,才表明心意没几天,就把她大哥搞定了! 她以前到底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认为他是个纯良无害的? “楚聿修!” “嗯?” “你看上我,是不是因为我在你面前特别傻?”陈绵绵忍不住问道。 “呵!”楚聿修失笑,没有回答,反将人推到大水缸前。 两臂长的大鳗鱼印入眼帘,陈绵绵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双手扒在水缸上,高兴道:“好大的鳗鱼,咱们晚上可以吃鳗鱼饭。” 想到鲜嫩可口的鳗鱼饭,她就忍不住咽口水。 “那便让厨娘给你做鳗鱼饭。”楚聿修温柔道。 “不用!”陈绵绵一面说一面挽袖,那架势,就差撩起裤管进缸里捞鱼:“厨娘不会,我来做。” “好!”楚聿修含笑应下。 陈绵绵挽袖的动作一顿,忽的想到什么,侧头看向男子,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他眸光幽深依旧,却不再如往常那般深不可测,笑意直达眼底:“我可有这个口福?” “看在你出鱼的份上,勉强让你有这个口福。”陈绵绵言罢,抬脚快步朝灶房内行去。 后门口,文竹、文松、陈述、陈逸四人扒在门上,透过门缝窥探后院的动静。 “陈姑娘在杀鱼!”文松占据着最好的视角,当即小声报告着情报。 “嘶!”文竹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发展得这么快吗?陈姑娘现在便开始为爷洗手做羹汤?” 拒绝了他家爷后,陈姑娘足足三日没来,今日再见,画风怎就突然变了? 他家爷也太厉害了些,这才几天?满打满算五天,就把人拿下了? 相较于文竹和文松的高兴,陈述陈逸兄弟两则有些苦恼。 他们家绵绵陷进去得那么快,日后不会吃亏? 兄弟二人往前挤着,将门缝挤开些许。 兀地,视线为一抹宝蓝色覆盖。 四人齐刷刷抬头,就见楚聿修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文竹文松脑中警铃大作,僵硬地板正身子,眼中满是绝望。 完了! 楚聿修自门缝里塞出一百两银票,压着声音道:“你们两个,带两位陈公子去酒楼吃些好的,顺带叫上唐大夫。” 文竹弱弱地接过银票,轻声应道:“爷尽管放心,保证拦住唐大夫。” “陈公子。”楚聿修看向兄弟二人,温和道:“委屈二位了。” “不委屈!”陈述陈逸兄弟两齐齐摆手,心中那一丝不痛快瞬息消失。 “若是可以,我希望陈公子今日就别接陈姑娘回家了。”楚聿修温和地望着兄弟二人,以商量的口吻道:“就当我欠二位一个人情。” “不必!”陈述摆手,大气道:“睿王放心,我们保证不回来。” 言罢,他直接将存有异议的弟弟拽走。 “大哥,咱们就这么把绵绵卖了合适吗?” “手都牵上了,你说合不合适?” “逸弟放心,陈姑娘和我家爷在一起,绝对不会吃亏。”文竹笑着安慰道。 说话间,四人行出东元巷,撞见从拐角行入的李瑞忠兄弟两。 李瑞忠目瞪入牛眼,死死盯着文竹,那表情,活像要将人吞了:“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与你有干系?”文竹挑眉,嘲讽道:“你怕是没有问这件事的资格。” 闻到男子身上酒气,李瑞忠反唇相讥:“文竹大人这是去借酒浇愁了?” “我有什么可愁的?”面对男子讥嘲,文竹丝毫不以为意。 他家爷搞定了终身大事,他乐还来不及呢。 “尧城活人**案的审判权在我家公子手中,文竹大人可不得愁吗。”李瑞忠冷笑道。 “瑞忠!”李瑞义拽了弟弟一把,不赞同道:“你少说点。” “我说错了吗?”李瑞忠拽回袖子,冷眼看着文竹。 “那是我家爷让你家公子。”文竹一脸得意道。 “技不如人就说让。”李瑞忠冷哼道。 文竹意味不明地笑笑,抬手勾住陈述的肩膀:“述弟,咱们走。” “走!”陈述应声,随男子离去。 擦肩而过之际,陈逸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压着声音道:“大哥,那两人谁呀?” “刚说话那个是喜欢你绵绵妹妹的老变态。”陈述十分不客气道。 他没有控制音量,作为习武之人,李瑞忠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你……” 他才上前一步,便被李瑞义拽住:“瑞忠,算我求你了,你少说点。” 李瑞忠步伐顿住,面上表情难看依旧。 第316章 分外上心 第316章没脑子的侍卫 “行了,走!”李瑞义拽住弟弟的胳膊,将人往巷子里拖去:“有事,咱们就跟公子说,别在这逞口舌之快,最后平白叫人讨厌。” “文竹他讨厌我,我还讨厌他呢!”李瑞忠冷哼,没好气道:“谁稀得他喜欢了?” “我说的是文竹吗?我说的是陈述兄弟两!”李瑞义说着,没好气地敲了下弟弟的脑袋:“你就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两个泥腿子罢,有什么可担心的。”李瑞忠依旧满脸不屑。 “李瑞忠!”李瑞义一把将人推入院子里,虎着张脸道:“‘泥腿子’三字谁教你说的?” “他们两本来就是……” 不等李瑞忠把话说完,膝盖上挨了一脚。 李瑞义将弟弟拧倒在地上,咬牙道:“公子平日都怎么教你的?‘泥腿子’这三个字是你该说的吗,你今日这话要是让人听到,坏的是公子的名声,你知不知道?” 末了,见弟弟没应声,他这才将手撒开:“公子念父亲半辈子为宋家鞠躬尽瘁,才对你我兄弟两这般优待,否则不说本事,就你这张讨人嫌的嘴,你都没资格跟在公子身侧。” “行了你别说教了!”李瑞忠从地上爬起,烦躁道:“我不过随口发泄一下罢,又没人听到。” “没人听到你就能胡说吗?”李瑞义再度将弟弟拧倒在地,狠狠揪住对方耳朵:“农乃战时根基,立国之本,你知不知?我看公子让你读的那些个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李瑞义!”李瑞忠将兄长掀翻,不耐道:“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少絮叨点?” “你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哪怕功夫没有弟弟高,李瑞义也半点不怂:“莫说陈姑娘和睿王之间是真是假尚未有结论,极有可能是文竹故意在挑拨离间,便是他们两真在一起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的不说,陈姑娘她当初可是直接将你拒绝死了,你有什么立场絮絮叨叨?” “李瑞忠,不是我骂你,你当初对人陈姑娘的态度就是这样,高高在上,趾高气昂,我要是陈姑娘我也不会接受你。更逞论,人姑娘比你聪明,比你能干,比你能赚钱,又被公子引荐给了太子,前途比你光明,你有什么可傲的?” “你呀,就是个光有蛮力但是没脑子的侍卫。” 李瑞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脸色黑如锅底。 “你别跟我这使脸色!”李瑞义拧住弟弟胳膊,拖着人往前院走:“告诉你,没有下次,你要是再这样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让公子把你降去扫茅厕……” 李瑞义一路上絮絮叨叨,恨不得将弟弟的两个耳朵摘下来。 一墙之隔的唐宅内,陈绵绵挽着袖子,片下一片新鲜的鳗鱼肉,加入糖,酱油,酱汁和米酒浸泡,放在一旁备用,而后着手准备其他菜色。 楚聿修抱臂倚着门框,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忙碌的身影:“可需要帮忙?” “别!”陈绵绵抬起脏兮兮的手打住,一脸恐惧道:“您老可是王爷,让您帮忙,我怕您将灶房烧了。” “我会煮饭。”楚聿修轻笑道。 “你怎么不说你会生孩子呢?”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没再搭理他,继续在灶台前忙碌。 青蟹用冰凉的井水稍稍镇一会,让它失去活力,仰面放着架在蒸笼里蒸。 炊烟袅袅,香气随烟气飘向四方。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暗了下来,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出锅。 楚聿修行入灶房,躬身端起装满鱼丸汤的瓷盆,温声道:“就在后院吃?” “好!”陈绵绵点头,端起鳗鱼饭跟了出去。 等她将瓷碗放好,男子又折身行了回去。 灶房尤冒着烟气,那欣长身子笼罩在烟雾中,如坠入凡尘的仙。 很快,楚聿修端着两个大盘子行了出来。 一身宝蓝色锦缎不染纤尘,容貌更是俊美如降世仙人,偏偏,他又十分有烟火气地端着一盘子青蟹和一盘子炒菌菇。 楚聿修躬身将盘子放在桌上,见少女盯着自己瞧,不由笑道:“怎盯着我看?” “睿王总让我感到意外。”陈绵绵双手托腮,一本正经道:“我想象中的王孙贵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您还会自己端菜。” “呵。”楚聿修失笑,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我常年在外奔走,也不是身边随时都有丫鬟侍卫侍候,这种小事,自然会做。” “那你方才要帮忙,是你真的会做饭?”陈绵绵不确定道。 “略懂。”楚聿修言罢,夹一颗鳗鱼丸送入口中。 鳗鱼丸Q弹,保留鳗鱼本身鲜香的同时,又被姜汁祛除了腥味。 楚聿修微微眯起眼睛,又夹起一颗鱼丸。 “好吃!”见男子连续对同一道菜下手,陈绵绵不免有些得意。 二人一起用膳多次,是以她清楚地知道,他从来不会连续对同一道菜下两次手。 “嗯!”楚聿修点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我第一次尝到鳗鱼的这种吃法,口感很特别,我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那是!”陈绵绵丝毫不懂得“谦虚”二字当如何写,抬着下巴自夸道:“可不是谁都能吃到我做的美食,要看我的心情。” “要看心情?”楚聿修眉梢一挑,夹起一颗鳗鱼丸送入少女碗中:“看来我得多多讨你欢心才是。” 陈绵绵面上一热,哼哼道:“为了吃?” “嗯!”楚聿修淡淡应声,眸光掠过少女清丽的面容,意味深长道:“为了吃。” 那一瞥极具侵略性,以至于陈绵绵觉得,他说的“为了吃”不是吃普通食物,而是吃她。 再转念一想,他追求她,不就是为了吃她吗,她根本就没想歪。 流氓! 陈绵绵心中骂了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老老实实地吃饭。 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秒懂,她现在是一个十三岁的懵懂少女,要纯洁,不能污。 楚聿修不知少女能听懂自己话中深意,当下只是慢条斯理地用膳,不时为坐在对面的少女添菜。 第317章 我想见你 第317章质问 吃饱喝足,陈绵绵在唐宅等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只等来兄长喝醉,宿在客栈的消息。 夜已深,根本雇不到马车,可留宿唐宅,又有些奇怪。 就在陈绵绵纠结之际,丫鬟已然准备好了客房,甚至备好了清浴用的热水。 客房与主卧不过一墙之隔,而楚聿修此时又在主卧内休息,总觉得,怪怪的。 “陈姑娘,水该凉了。”青雀柔声提醒道。 闻声,陈绵绵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扭捏,不过是洗个澡罢,以前这种情况又不是没出现过。 这般想着,她迈开步子,大大方方跨入客房中。 关门声响起,而后是衣裳坠地声,入水声。 楚聿修放下手中书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隔了一堵墙声音还这般清晰? “陈姑娘,水温如何?” “嗯,正好!” 少女满足的喟叹传入耳中,楚聿修起身,匆匆行出主卧,钻入书房中。 清浴过后,陈绵绵套上绸缎缝制的里衣里裤,舒舒服服地扑倒在床榻上。 丝滑触感贴合着身躯,四肢舒展全然没了束缚,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再加上,刚洗了热水澡,屋内又点着安神香,很快,陈绵绵沉沉睡去。 日月轮替,眨眼便是一日过去。 次日清晨,陈绵绵神清气爽地走出客房,舒展身子伸了个懒腰。 兀地,一团纸“骨碌碌”滚到她的脚边。 陈绵绵左右环顾,没看到人,当即躬身将纸团捡起,摊开。 陌生字迹映入眼帘,上书——陈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字条的落款是“李瑞义”。 陈绵绵抬眼看了一眼高墙,洗漱过后便往宋宅后门行去。 显然李瑞义早已同守门的小厮打过招呼,她方到,门便从里面打开。 陈绵绵跟在小厮身后,才行入前院,便听得李瑞忠的声音传来:“公子,昨天夜里,陈锦绣吊死了。” 陈锦绣吊死了? 陈绵绵步伐一顿,心中波澜迭起。 “现在坊间都在传,陈尚言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将陈锦绣逼死,陈庄氏也因此同陈尚言闹翻,搬出了锦绣陈家。”李瑞忠沉声言罢,抬眼看向停在不远处的少女,很快收回目光。 “陈姑娘!”李瑞义主动迎上前去,热络道:“姑娘快请坐。” 陈绵绵点头致意,行至那清俊公子对面坐下:“不知宋公子急着找我来所为何事?” “你知道楚公子的身份吗?”宋清源直白道。 “啊?”陈绵绵被问得一愣,不明所以道:“宋公子此言何意?” “楚公子乃当朝睿王,陈姑娘知道吗?”宋清源复问道,神色很是严肃。 见男子发现不对,陈绵绵大大方方承认道:“知道!” “你……”宋清源一滞,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我自认对姑娘坦诚相待,换来的便是姑娘这般欺骗?” 他以为女子会心虚,不曾想对方只是扬起脑袋,平静道:“我骗公子什么了?” “从头至尾,您不曾问过我可知晓睿王的身份,难道要我自己拽着您告诉您,我认识当朝王爷?” “那你可知我与睿王不对付?”宋清源复问道。 “知晓。”陈绵绵回答得坦荡依旧。 霎时间,宋清源眸色沉了下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在:“活人**案的案件进展,你可有告诉睿王?” “自然!”陈绵绵不假思索应道。 得了这般回答,宋清源胸腔剧烈起伏,素来温和的目光添了几分锐利。 陈绵绵半点不惧,就这么抬眼望了回去。 “陈庄氏手中握有关键证据一事,你可有告诉睿王?”宋清源复问道,语气中是自己都未觉察的期待。 “有!” 少女平静的声音将幻想击破,宋清源深吸一口气,艰难平复复杂的心情,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先告知的本公子,还是睿王?” “睿王!”陈绵绵话音方落,便觉两道锐利目光投落在面上。 她斜眼看去,正对上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愤怒的目光。 “陈绵绵!”李瑞忠咬牙,愤愤道:“你把我家公子当什么了?” “当朋友。”陈绵绵平静答罢,惹来讥诮冷笑。 “陈姑娘若是把我家公子当朋友,就不会做出这般举动。”李瑞义素来稳重,可他便是再稳重,也受不得这般欺骗。 “我做什么了?”陈绵绵语调冷静依旧,仿佛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事实上,她也的确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从头至尾,她不曾骗过宋公子,硬要说过错,也不过是知而不告罢。 “陈绵绵,你……” “李瑞忠,你家公子与睿王有嫌隙,与我何干?朝堂之事,我不过一局外人罢。”陈绵绵打断李瑞忠的长篇大论,一双平静的双眸望向那眉头深锁的俊美公子:“宋公子,我图的是破案,至于最后你们二人谁最先拨开谜团,不在我考虑的范畴内。” “再者,我若是一开始便告知你我知晓睿王的真实身份,你还会相信我所言吗?你会不会派人跟踪我,窥探我的隐私?” 宋清源没有回答,目光幽幽透着冷意。 “与公子合作期间,我可曾从公子这套活人**案的信息?暗香与商贾之间的私下联系,我可从未插手其中。”陈绵绵再度开口,反问道:“我既拿的都是自己得来的信息,要告诉什么人,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 宋清源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强压着愤怒道:“陈姑娘觉得,自己没做错?” “怎的,宋公子今日找我来,是为了兴师问罪?”陈绵绵被男子的态度逗乐,颇为无奈道:“您且说说,我哪里做错了,我好一条一条同您解释。” 这般说辞,已是话中带刺。 “你……”李瑞忠上前一步,被李瑞义拽了回去。 “陈姑娘,朋友之间若是连坦诚都没有,难道不是错吗?”李瑞义压下腹内怒火,强做理智道:“你说你把我家公子当朋友,你可曾付出为友当有的赤城?” “亲人尚有亲疏之分,更何况朋友,不是所有朋友,都要肝胆相照,我自认为还未与宋公子到这一步。”陈绵绵语气平静依旧,目光不曾偏转半分:“宋公子,你对我便是百分百赤城?” “你若是对我赤城以待,缘何在我与睿王结交时不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 第318章 舔我吧女人 第318章奇货可居 听得这般言论,宋清源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陈姑娘,你这是诡辩!” “我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与你逞口舌之利,只是想亲口问姑娘,在你眼里,你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方才说了,朋友关系。”陈绵绵沉声答罢,不待男子接话又道:“你我能成为朋友的前提是,我愿意为活人**一事站出来作证,但在宋公子你找到我之前,睿王殿下已经找过我,并且那时,我与他已是朋友。” “如果作为一个合格的朋友的前提是不能帮朋友的对手破案,那么,我们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真要计较这件事,也当是睿王殿下同我计较,不是吗?” “是朋友关系,还是男女关系?”李瑞忠追问道。 闻言,陈绵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呢,你和我是朋友关系,还是男女关系?我与别人什么关系,你好像没有资格问。” 这个李瑞忠,简直就是一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宋公子怎就让这么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人当了贴身侍卫? “你……” “宋公子。”陈绵绵打断李瑞忠的话,平静道:“你我看问题的立场不同,你若是不能接受我的所作所为,我也没办法。” “不过,我希望公子相信,您将我视作朋友之时,我确是以真心相待。” 言罢,她起身冲男子施以一礼,抬脚快步离去。 宋清源坐于原地不动,眉心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公子!”李瑞义轻唤,干巴巴道:“陈姑娘所言,不无道理。” 宋清源摇头,眉梢眼角是难掩的燥意:“被睿王算计了。” “这……”李瑞义一滞,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他故意让文竹挑拨您与陈姑娘的关系?” “从本公子开始关注他的举止伊始,便落入了他的圈套。”宋清源扶额,只觉头疼欲裂:“从一开始,他的目标便不在断案,而在收买人心,之所以将陈庄氏的消息让给本公子,也不过是想要借此挑拨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罢。” “这……”李瑞义被绕得糊涂了,眼中露出几分迷茫。 李瑞忠则是捏紧拳头,恨恨道:“阴险!”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瑞义不解道。 “陈姑娘与陈述,奇货可居。”宋清源眉头紧锁,破案的喜悦为被算计的恼意所取代:“无论是对陈姑娘以礼相待,还是让文竹教陈述功夫,都是睿王收买人心的套路。” “如今,陈姑娘生意做起来了,与本公子只是合作,各取所需,她所感激的人,是睿王,可在太子眼中,陈姑娘是本公子一手扶植起来的。” “本公子一手为睿王扶植起了一个有力帮手,你说,太子会如何想我?” 他不仅仅是被算计,而是算计了个彻底。 他料定睿王不会同一个小村姑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他低估了陈绵绵,更是他低估了睿王眼光的毒辣。 哪怕他与睿王不对付,亦是心服口服。 至少,在遇见陈绵绵伊始,他想象不出,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除了嘴皮子利索点外有什么特别之处。 “阴险!”李瑞忠低啐,两条眉毛倒竖而起:“公子,陈绵绵她这般诓骗于你,竟然还有脸说把你当朋友看。” “行了。”宋清源抬手打断下属的话:“我并不认为陈姑娘有意帮着睿王欺骗于我,站在她的立场,她这么做合情合理。” “这一次交手,我输得心服口服。” “公子!”李瑞忠上前,不甘道:“咱们不能就这样被他耍弄啊。” “是呀公子。”李瑞义应和,压着声音道:“至少,不能让暗香的名声彻底打响。” 要是暗香的名声继续扩大,他家公子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暗香能有今日,是陈姑娘自己的本事,你们莫要轻举妄动。”宋清源抬手制止,而后施施然站起,转身朝卧寝行去:“我需要静静。” 他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弄清楚自己是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踏错。 “吱呀!” 房门开启,又关上。 李瑞义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很是复杂。 谁能想到,睿王奉命前来查案,目的却不在案件本身上呢? 要知道,这桩案件,是他家公子入仕的跳板,亦能为睿王换来好名声。 睿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除了他肚子里的蛔虫,谁能想到! 他家公子输这一回,不冤,就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李瑞忠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片刻,忽然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瑞忠!”李瑞义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前,却是迟了一步。 他看看弟弟离去的方向,又回首去看自家公子紧闭的房门,只觉头疼欲裂。 这叫什么事啊! 离开宋宅后,陈绵绵没有回唐宅,而是去铺子里买了些原料,前往吴大诚在牛王镇的小院鼓捣香皂。 香料混合在一处,沁人心脾的香气让她稍显烦躁的情绪趋于平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太阳自东向西移动,高挂在空中。 做好一批香皂,倒入模具中,陈绵绵拉开房门,扯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 她能感觉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然陷入朝堂无形的漩涡中,哪怕她远在偏僻的尧城。 她并不想卷入纷纷扰扰中,可现实却是,从她与睿王为友的那一刻起,她便避免不了今天。 当然,她可以选择一辈子生活在尧城,只要她不去鹰都,那些纷纷扰扰于她,便是匆匆过客。 可…… 陈绵绵仰头看着枝头上的麻雀,灰扑扑的鸟儿喳喳叫着,吃着虫子聊着天。 “亲爱的,咱们吃快点,一会还要回去喂孩子呢。” “好的好的,我吃完这条虫子就回去。” 为什么这年头,麻雀也开始撒狗粮。 陈绵绵意欲收回目光,就见一只七星瓢虫压在另一只七星瓢虫身上,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陈绵绵:“……” 辣眼睛! 她以手捂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庞, 男子的眼眸幽深,藏起所有情绪,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笑到了眼底。 陈绵绵依旧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对方,但她能够确定,她不希望他被人误会。 所以,她必须去鹰都,帮左大哥正名,讨回公道。 只有帮左大哥正名,才能为睿王洗去他不当背负的罪名。 陈绵绵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 第319章 雨还要下七天 第319章堂审 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间,七日一晃而过。 七天时间里,陈绵绵一直在劝干爹干娘随她搬到城里住,偏生干爹是个实心眼的,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与此同时,陈尚言因为奸**女入狱,又很快出狱,出面作证的丫鬟甚至被知府赵天海行刑打死。 在赵天海宣布陈尚言无罪释放,陈尚言大摇大摆走出府衙之际,一道圣旨从天而降。 宋清源带着两个侍从,以及二十余自鹰都调来的精锐闯入府衙,当场将知府赵天海与陈尚言拿下。 而后,彻查尧城活人**一案。 锦绣陈家,知府赵家,胭脂夏家,米铺黄家以及酒楼王家,五家当日被封,抓的抓,关的关,宋清源当日着手审讯。 在如山铁证面前,五家无一不认罪伏法,只盼着能被从轻发落。 因为活人**的陋习,尧城一直暗中做着拐卖妇女的买卖,一个足够漂亮的姑娘,甚至可以卖到上百两。 陈尚言早些年开赌坊,就曾垄断过尧城拐卖妇女的生意,就连他的发妻陈庄氏,也是被他拐卖来的。 不过,娶了陈庄氏后,在陈庄氏的规劝下,陈尚言便慢慢收手,转而由夏黄两家接手这档子买卖。 酒楼王家不曾参与拐卖妇女,但是王家老爷为儿子花高价让人从外地掳来美人不说,还活活将自家儿子生前喜欢的姑娘打死。 这些年来,随着天鹰国的发展壮大,活人**也慢慢从明面转到暗处,甚至于,夏黄两家也放弃了拐卖妇女的买卖,只不过,只要家中有未成亲的男丁死了,活人**,依旧是大户人家的首选。 是以,这一桩案子审了足足七日,整个尧城犹如遭受地震一般,垮塌无数高楼。 这可就便宜了陈绵绵,培训好的丫鬟小厮就跟下雨过后河里的鱼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挑得她眼睛都花了。 第七日,于铁一家被传召,陈绵绵作为活人**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收到了官府递来的文书。 一大早,她洗漱干净,在村中人或关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坐上牛车,由兄长带着王尧城赶去。 “绵绵,你莫要紧张。”说这话时,陈述的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不过是去公堂走一遭罢。” “我不紧张。”陈绵绵双脚伸出牛车板荡着,笑吟吟道:“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 “绵绵……”陈述扭头看向妹妹,眼中带着几许迷茫。 “一会你便知晓了。”陈绵绵神秘兮兮地挤挤眼睛,面上笑意不断扩大。 终于,尧城的转折点到来了! 兄妹二人赶到衙门时,衙门前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除了牌匾上的“尧城府署”四字外,便是墙和房檐,根本瞧不见内里情况。 陈述扣住妹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拼命朝内挤去。 等挤到人群前头,才发现证人有专门的出入口。 他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目光落在妹妹被挤得通红的小脸上,后者只是傻乐,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为妹妹的情绪所感染,陈述亦忍不住笑了起来。 “传证人,于铁,林丽娇,于莽,陈绵绵。” 捕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陈绵绵冲兄长摆摆手,同维持秩序的捕快说明情况后行了进去。 府衙内气势威严,捕快左右两边排开,正堂中央,是以乌木鎏金牌匾,上书——明镜高悬。 宋清源坐于正堂之上,他的左右,分别坐着睿王楚聿修和一身着蟒袍的年轻男人。 行入正堂的一刻,陈绵绵便觉一道霸道的目光将她锁定,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 “你便是陈绵绵?”男人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霸道,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陈绵绵眼观鼻,鼻观心,恭敬道:“民女陈绵绵,见过大人。” “不外如是。”楚庭琛点评道。 闻言,陈绵绵掀了下眼皮,没有任何反应。 见少女宠辱不惊,楚庭琛侧目,目光越过宋清源看向楚聿修:“三弟以为如何?” 楚聿修回望了去,淡淡道:“太子,今日重点在于断案。” “也对!”楚庭琛收回目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堂下少女。 听说,三弟喜欢这姑娘,可真是有意思。 男子的目光霸道,肆无忌惮,让陈绵绵颇为不舒服,只是,人家是太子,她就一小商贾,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 “啪!” 宋清源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于铁,林于氏,说说你们的遭遇。” “是!”于铁夫妻齐齐应声,将一家子的遭遇和盘托出。 从儿子因救人被打成傻子,到女儿为人玷污,说到伤心处,林丽娇泣不成声,对着高堂上的宋清源重重叩首:“青天老爷,求您还我家莽子,还我家小草一个公道。” 宋清源示意侍从将人扶起,而后一拍惊堂木:“宣王旺!” 声落,两个捕快架着身子软如烂泥般的王班头行入正堂,一把将人丢在地上。 肥胖的王班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在看到案桌角后抬起头,哀求道:“大人,于小草的死和我没关系啊,是这一家子泼皮诬赖我!” 趁着王班头冲宋清源磕头求饶,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王班头身上之际,陈绵绵用手指摸了摸鼻尖。 于莽一直注意着少女的动作,见状,他忽然挣脱父亲的手,扑上前去对着王班头一阵拳打脚踢。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于莽正值壮年,习过武,又常年干重活,一身力气,他的拳头,哪是王旺这般满脑肥肠的中年男子能招架住的,顷刻间被打得口吐鲜血。 几个捕快冲上前来阻拦,陈绵绵祥装害怕后退,喉中溢出一声惊呼。 几乎是同时,几个捕快扣住了于莽。 于莽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咬着王班头的手指,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恨意。 “啊!” “救命啊!” 在王班头杀猪般的惨叫声中,两根手指被男子生生咬断。 鲜血喷溅,陈绵绵身子一抖,下意识将脸偏向一边,正对上一道温和的目光。 “莫怕。”楚聿修以唇形道。 明明二人距离那般远,陈绵绵却觉得受到莫大的安抚,情绪瞬息平静。 她虚着眼去看倒在地上的胖男人,就见他用左手捂着右手,鲜血自指缝渗出。 第320章 读书多 第320章当面嘉奖 “大人恕罪!”林丽娇、于铁夫妻二人抱着儿子,慌乱道:“他只是一个痴儿,只是一个痴儿,他不懂……” “无碍!”宋清源抬手,十分理解道:“王旺罪大恶极,令郎所为,本官能够理解。” 说话间,他斜眼瞥了堂下少女一眼。 虽然她全程没做什么大动作,但他能够看出来,于莽的行为是受她指挥的。 借着于莽是痴儿让于家人泄愤,同时激起百姓的同情,让案件得到重判,好深的城府。 果不其然,瞧见此情此景,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有的感动于于莽和妹妹的兄妹情,有的痛骂王班头不是人。 “这王班头得多缺德,才能让一个痴儿这般恨他。” “可不是吗,我看那于莽恨不得将王班头的脑袋拧下来。” “用自己的权利欺压百姓,这样的人就该遭受报应,五马分尸!” 一人出言,很快得到众人应和:“五马分尸,五马分尸!” “王旺就该被五马分尸。” “肃静!”宋清源一拍惊堂木,目光投落在堂中站着的少女身上:“陈绵绵,你可知本官宣你来所为何事?” “民女乃尧城活人**习俗下唯一的幸存者。”陈绵绵轻声答道:“大人召民女前来,乃是让民女出面作证。” “非也!”宋清源抚掌,立即有捕块呈上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 他起身拽去红绸,露出三锭金灿灿的黄金:“本官今日宣姑娘前来,是为了当着尧城百姓的面嘉奖姑娘。” 闻言,陈绵绵抬眼看向男子,眉心微微隆起。 她分明同他说过,不想将自己做的事公之于众,他这是打的什么盘算? “虽然陈姑娘私下里再三同本官申明,不需要嘉奖,可本官思来想去,还是有必要将此事摆在台面上说。”宋清源迎上少女目光,朗声道:“尧城活人**一案,能彻查得如此迅速彻底,陈姑娘功不可没。” “在局面尚不明朗的时候,本官找到陈姑娘,陈姑娘不但愿意出面作证,甚至于,还早早救下了于铁一家。” “当时陈姑娘对本官所言,本官至今记忆犹新。”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姑娘有此胸怀,胜过时间千万男儿郎,自当嘉奖,以做世人表率。” “大人谬赞,民女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陈绵绵低眉垂眼,态度很是恭敬, “姑娘过谦了。”宋清源接过捕快手中托盘,缓步行至少女跟前,双手呈了上去。 陈绵绵抬眼对上男子目光,大大方方地伸手接过托盘:“谢大人。” 宋清源微微一愣,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这是你应得的。” 言罢,他转身行回桌后。 陈绵绵默默退至一旁,把金子揣入袖中。 三锭金子将袖子下压,压出一个个金元宝的形状。 审问还在继续,只是这一回,换成了锦绣陈家的下人。 陈绵绵与于铁一家在捕快的引导下来到堂后,隔着一堵墙,可以听得小厮颤抖的声音:“小的招,小的什么都招。” “除了我家老爷,已逝的大小姐也犯案了。” “她为了帮老爷分忧,给陈大山夫妻一笔银子,让他们借着陈绵绵与宋小姐的关系找陈绵绵的麻烦。哪曾想,陈大山夫妻非但没办成事情,还害了我们老爷。” “事后,那夫妻两联合陈婆子不断找我家大小姐讹钱,大小姐给了好几次,哪知他们越要越多,我家大小姐一时气不过,便让人把他们三杀了。” “老的那个淹死在陈府,人尽皆知,陈大山夫妻两则被淹死在城外的河里,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大可让人去捞……” 闻言,陈绵绵眼中泛起细碎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她自怀中掏出于铁一家的卖身契,当着三人的面撕掉,随后递上一张面额三十两的银票:“从今天起,你们便是自由身了,这张银票你们拿着,我干爹在窝窝村的土地和房子也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小姐!”林丽娇轻呼,作势便要跪下。 陈绵绵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温柔道:“于婶子,我一开始让你们签契书,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当我的仆人,我只是想要一个保障,如今于家得以平反,你们也该过上正常的生活。” “小姐!”于铁感动地看着少女,眼底有热泪打转:“您帮了我们一家这么大的忙,我们哪里还能收您的银子,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您……” “你们不需要,于莽需要!”陈绵绵言罢,将银票塞入妇人手中,紧紧握住:“于婶子,这钱你拿着,继续给他治病也好,给他娶一个合适的媳妇也好……最好给他治病,我觉得,他还是有希望的。” “小姐!”林丽娇流下两行热泪,双手紧紧握住少女的小手,身子不住地颤抖:“您让我们一家继续跟着您,我们三什么都能干,只要您不嫌弃我们。” “小姐!”于铁抹了把泪,附和道:“我可以做饭,可以做家务,清理茅厕我也拿手。” “我……我能接二小姐回家。”于莽磕磕巴巴道,大手紧紧捏着少女的衣摆,仿佛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大狗。 见状,陈绵绵心坎一软,却还是十分理智道:“你们若要跟我,还是要签契书的。” “签,我们签!”于铁连声应道。 能跟着小姐这般有人情味的主子,是他们的福气,别说契书,就是卖身契他也照签不误。 “行,这两日你们收拾收拾,等我找好房子,就搬到尧城来住。”陈绵绵言罢,没有将三十两银票收回,而是情真意切道:“不管你们跟不跟我,这三十两银子你们都得收下,找个大夫给于莽看看。” 于莽还有没有救她不确定,但终归是要有希望的。 “小姐!”林丽娇双膝一曲,又被扶了起来。 “行了,你们回去收拾,我也出去找我大哥了。”陈绵绵温柔道。 “是!”于铁夫妻应声,领着强壮如牛的儿子走出衙门。 陈绵绵轻吁一口气,转身,就见当朝太子站在帘子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 第321章 离间计 第321章四处逛逛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错愕不过转瞬,陈绵绵屈膝,恭敬道:“民女见过太子。” “免礼!”楚庭琛抬手,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跟前少女:“清源私下里同本宫夸过姑娘数回,本宫一直对姑娘很是好奇。” 陈绵绵微微掀起眼睑,虚着眼去看男子的下巴,语气恭敬依旧:“不过是宋公子瞧民女年幼,夸大了说罢,民女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商贩。” “先前本宫也认为是清源夸大了,可现在看来,陈姑娘小小年纪,御人有术啊。”楚庭琛意味深长道。 陈绵绵知男子在说于铁一家,当下也不辩驳,只是轻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夸赞。” “陈姑娘今日可有空闲?”见少女在自己面前镇定自若,楚庭琛越发觉出趣味:“本宫昨夜方到尧城,对此处不甚熟悉,姑娘若是方便,可能带本宫四处逛逛?” “太子殿下既开金口,民女便是没空,也是有空的,只是,民女对尧城也不甚熟悉,恐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届时还望殿下见谅。”陈绵绵恭恭敬敬道。 “无碍!”楚庭琛大手一挥,负手行出衙门。 见状,陈绵绵赶忙迈着大步跟上。 出了衙门,陈述第一时间迎上前来,关切道:“绵绵,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大哥!”陈绵绵按住兄长,视线随楚庭琛的步伐远去,急切道:“太子让我带他四处逛逛,你先回去,别等我了。” 言罢,她小跑着跟上男子的步伐。 太子? 陈述蹙眉,想到那男子审案时看自家妹妹的目光,忙不迭跟了上去。 热辣的阳光照在身上,只是跑了一小段路,陈绵绵脑门便沁出一层薄汗。 她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后。 楚庭琛未曾放慢脚步,亦没有扭头回望,自顾自欣赏着尧城的景致。 行了小半刻钟,陈绵绵已然满身是汗,薄薄的里衣贴合着皮肤,黏连出恼人的燥意。 忽然间,她头顶上空多了一柄油纸伞,将热辣的阳光遮蔽。 淡淡瓜香随热浪钻入鼻中,陈绵绵侧目,映入眼帘是兄长结实的肩膀。 陈述将油纸伞和一块切好的井水镇过的西瓜塞入妹妹手中,而后如来时般无声离去。 陈绵绵看了眼跟在不远处的兄长,又看了看手中大西瓜,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楚庭琛回首之际,瞧见的就是这般景象。 少女一手撑着桃粉色油纸伞,一手捏着块比她脸都大的西瓜,冲着某个方向笑得娇媚。 “陈姑娘!” 霸道男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抬眸,见男子盯着自己手中物件瞧,当即张口在西瓜上咬出一个半月形状,小跑着迎了上去:“不好意思呀太子殿下,可是让您等久了?” 楚庭琛看了一眼少女手中油纸伞,又看了眼她手中西瓜,眉心微微隆起:“这便是陈姑娘的待客之道?” 他在前头走,她在后头撑着油纸上吃西瓜,好生懂得享受。 “咱们不是闲逛吗,自然以舒适为主。”陈绵绵言罢,十分客气地将手中桃粉色油纸伞递上去:“太子殿下可是热了?” 楚庭琛双手背于身后,态度不言而喻。 陈绵绵配合地抬起胳膊,衣袖向下滑落,收起胳膊,油纸伞又遮不到对方。 如此来回两次后,她再度将油纸上递了上去,眼中是恰如其分的无奈。 楚庭琛斜眼睇了眼少女手中粉嫩嫩的油纸伞,没有伸手接,转身向着远处的水吟阁行去。 陈绵绵把油纸上往头顶一撑,小跑着跟了上去。 二人前后脚走入水吟阁,掌柜的迎上前来,热络道:“二位客官喝点什么?” “一盏雨前龙井,少许冰镇瓜果。”楚庭琛言罢,抬脚朝楼上行去。 掌柜的连忙跟上,赔笑道:“公子,尧城不下雪,储不了冰,没有冰镇瓜果。” 闻言,楚庭琛面上浮现一丝不耐。 见状,陈绵绵立即上前打圆场:“那便要一盏雨前龙井,上来的瓜果用井水镇一镇。” “得嘞!”掌柜的应声,抹着冷汗退下。 这客人生得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神太可怕。 楚庭琛目光停留在少女面上,后者回以浅淡笑容:“尧城是个小地方,比不得鹰都,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了。” “嗯!”楚庭琛淡淡应声,抬脚跨入雅间内。 琴字号雅间坐北朝南,开两扇木窗,颇为通风,只是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吹进屋里的风也带着热气。 楚庭琛一撩衣袍,寻了个阴凉处坐下,陈绵绵握着油纸伞站在一旁默默吃瓜,半点也不见不自在。 一时间,屋内只余吃瓜的“咔咔”声。 楚庭琛一向对瓜果无感,可见那少女吃得高兴,不免觉得有些口干,急需一块冰镇西瓜解渴。 片刻后,小二端上雨前龙井,陈绵绵顺势将吃剩的瓜皮放入托盘中:“麻烦帮忙带下去。” “姑娘客气了。”小二颔首,呈着块瓜皮退出雅间。 陈绵绵用布帕抹去唇角果汁,待整理好仪容,便继续当那被“罚站”的木头人。 楚庭琛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去打旋的茶叶,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而后嫌弃地置于桌上,抬眼看向那淡然平静的少女:“陈姑娘怎还站着?” “太子殿下万金之躯,民女不敢与您平起平坐。”陈绵绵态度恭敬道。 闻言,楚庭琛抬手:“坐。” “谢太子殿下。”陈绵绵颔首,迈开步子行至男子身侧坐下。 楚庭琛摊开折扇,慢慢摇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侧少女。 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这期间,她多是跑着跟上他的步调,出了一身汗,可既不见她面露不悦,也没见她捶腿,情绪管理倒是到位,是个有分寸的。 老三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尧城这么个破地方都能被他翻出个宝来。 “听清源说,暗香是你开的?” “是!”陈绵绵点头,含笑道:“托宋大人的福,否则单凭小女子一人,根本无法在尧城立足。” 第322章 相信她 第322章暴晒两个时辰 闻言,楚庭琛抬眼看向少女,漫不经心道:“你与老三,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对于二人间的关系,陈绵绵没有否认,坦荡荡道:“不过,朋友这一关系素来是双向付出,总不能我一味地占睿王殿下的便宜不是?” “再者,我也同宋大人说过,我这人被约束久了,别的不图,就图个自由随心,若是让睿王殿下帮衬生意,便不是独属于自己的生意了。” 少女这般言辞有些出乎楚庭琛的预料,他微微眯起双眸,饶有趣味道:“你与老三,倒不似本宫所想那般亲近。” 闻言,陈绵绵不由笑了:“可是李瑞忠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被少女猜中,楚庭琛登时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宋公子是个君子,必不会背后非议别人,李瑞义学了宋公子七成,也是个有分寸的,除了他们两,也就只剩李瑞忠一人了。”陈绵绵淡淡言罢,顿了顿,又道:“更逞论,他知晓我与睿王为友当日,恨不能将我皮给扒了。” “你倒是聪明。”楚庭琛意味深长道。 二人说话间,敲门声响起,很快,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小二端着用井水镇过的瓜果行入,摆在二人中间,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楚庭琛用竹签扎起一块西瓜送入口中,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迸溅,清凉甜脆,却依旧不足以拂去夏日的燥意。 他又用竹签扎起一块瓜,咬了一口便丢回盘中。 觉察出男子的烦躁,陈绵绵眼观鼻,鼻观心,很有眼色地选择沉默。 在水吟阁内休息了片刻,楚庭琛丢下一两银子起身离去。 见状,陈绵绵起身,默默跟了上去。 二人这一走,便是足足两个时辰,几乎走遍大半个尧城。 陈绵绵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弧度向下淌去。 她不明白,太子这般溜她图的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言行举止上不出纰漏,叫人挑不出错处。 陈述在二人身后跟了一路,见对方仗着身份这般欺负妹妹,不免恨得牙痒痒。 那个宋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太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传言说,太子爱民如子,睿王六亲不认,呸,狗屁传言。 就在陈绵绵累得几乎要拿不住伞之际,手中油纸伞被一只大手接了去,下一秒,清朗男声传入耳中:“太子初到尧城,本王已命人备好酒宴,为太子接风洗尘,不知太子可愿赏脸?” 走在前头的楚庭琛步伐一顿,回头看向赶来的三弟,眼中添了几分玩味:“三弟一片盛情,本宫作为兄长,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楚聿修将身侧人儿交给丫鬟照顾,而后抬手做请:“太子,请!” “请!” 陈绵绵晕晕乎乎地看着那道远去的欣长背影,正午的风吹起他的衣摆,暗香涌动,清清淡淡,拂去夏日的燥热,就如同他这个人,流水般柔和深邃。 “陈姑娘,你没事?”青雀双手搀扶着少女,将人扶上驶来的马车。 陈述紧跟着行上前,关切地望着面色煞白的妹妹:“绵绵!” “我没事。”陈绵绵歪着身子靠在车厢上,疲惫地闭上双眼:“就是有点累。” 三伏天在大太阳下小跑了两个时辰,四肢酸乏倒是其次,就是热得厉害,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兜住,几乎喘不过气来,里衣更是湿得能拧出水。 “陈公子快上马车,奴婢先送陈姑娘去府上歇息。”青雀出声提醒道。 闻言,陈述反应过来,连忙跨上马车。 “驾!”车夫挥动马鞭,一路朝东行去。 马蹄声渐远,楚庭琛斜眼看向三弟,饶有趣味道:“三弟对那个小姑娘,紧张得很啊。” “本王心悦于她,自然紧张。”楚聿修迎上兄长目光,温和道:“还望太子殿下日后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多担待一二。” “好说,好说。”楚庭琛应承得爽快,说话间亲昵地揽住三弟的肩膀:“三弟难得有上心的姑娘,作为皇兄,本宫断没有欺负她的道理。” 喜欢?这死狐狸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会看不出来? 莫说三弟这份喜欢外放得失了往日稳重,便是陈述和陈绵绵的表现,也显得不正常。 三弟若是真喜欢陈绵绵,陈述就不会全程只是跟在身后,陈绵绵更不会不找三弟求助。 那日李瑞忠恰巧听得文竹等人谈话,不定就是三弟这老狐狸在利用李瑞忠冲动的性子,好借此僵化陈绵绵与清源的关系。 楚庭琛眸光微沉,斜睇了眼身边人,而后收回目光,大步向前行去。 兄弟二人赶到时,宋清源正好抵达。 就见楚聿修风度翩翩,一身清爽干净,宛若九天仙人,一旁的楚庭琛却满头热汗,虽风度依旧,到底被身边人的淡然压了几分。 “太子,睿王!”宋清源拱手冲二人施以一礼,而后关切道:“太子殿下脸色怎这般难看?” “三伏天,燥得很,不过在尧城逛了圈便满头大汗。”楚庭琛松开三弟的肩膀,迈着大步跨入逍遥仙,颇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楚聿修倒也不恼,慢慢腾腾地跟在后头,示意小二上菜。 得知太子要来,他提前一日在逍遥仙包了场,准备的都是顶好的食材,再配以逍遥仙最好的厨娘,最终呈现的效果,虽比不上鹰都最好的酒楼,却也足以叫人食欲大开。 菜肴一道道呈上,楚庭琛将浸泡在盆中的双手抽出,由着丫鬟将双手拭净:“三弟倒是有心了。” 除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桌上还备有冰糕以及凉糖水供人消暑,似乎,他早就知道他在做什么。 知道他在折腾陈绵绵,却故意等到陈绵绵将要支撑不住才出现,他这位好三弟果真是御人有术。 “呵。”楚聿修温和一笑,将糖水推到长兄面前:“太子先喝点糖水消消暑,后头可都是你喜欢的菜。” 楚庭琛配合地端起糖水,品了一勺,入口清爽,回味带着些许清凉,瞬息便将暑意消去几分。 “你这糖水添加了何物?怎与寻常糖水不太一样?” 楚聿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执公筷为兄长碗中添了一块冰糕:“太子再尝尝冰糕。” 楚庭琛又捻起一块冰糕送入口中,凉凉的,口感微酸,回味亦是清凉,很是开胃。 “如何?”楚聿修笑着问道。 楚庭琛点点头,满意道:“清爽开胃。” “太子若是喜欢,今日我便让厨娘将秘方送到府上。”楚聿修温和言罢,立即有丫鬟呈上漱口的茶水。 第323章 应对之法 第323章中暑 逍遥仙内,宾主尽欢,作为睿王临时府邸的知府府邸内,却是骂声震天。 唐南斗为中暑的少女扎针,两条眉毛几乎拧成麻花:“陈绵绵,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故意折腾你,你便由着他折腾?” “人家是太子,我能有什么办法?”陈绵绵趴在床榻上,说话有气无力的。 “他是太子,你不认识睿王吗?”唐南斗腾出一只手去戳少女的后脑勺,气急败坏道:“睿王喜欢你,这点小事还护不了你了?你就不能恃宠而骄?” “疼!”陈绵绵以手护头,委屈道:“我还要做生意的,生意人,自然是和气生财,我若是给太子撂脸子,日后和太子有关联的人的生意我都不做了?” “有睿王你还做什么生意?”唐南斗又戳了戳少女双手没护住的部位,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和睿王八字都没一撇呢。”陈绵绵抓起软枕盖在头上,闷声道:“再说了,我又不是大户人家花园里精心饲养的娇花,我好手好脚好脑子的,怎么就不能自己应对了?” “得,你自己应对,你自己应对的法子就是在街上跟个疯子似的跑了两个时辰,把自己跑得浑身汗湿,仪态全无,最后还中暑了?”唐南斗怒道:“有你这么糟践自己身子骨的吗?” 陈绵绵没应声,脑袋埋在软枕里把自己当成鹌鹑。 “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骂你!”唐南斗隔着软枕戳人,大着嗓门道:“我告诉你,太子此人心胸狭……” “嘘!”陈绵绵掀开软枕,冲中年男子比了个噤声手势,压着声音道:“你小声些,别落人话柄,对睿王影响不好。” 唐南斗一噎,再看少女苍白的面颊,眸光变得无比复杂:“你这般在乎睿王,可是喜欢上睿王了?” “不清楚!”陈绵绵又把脑袋垂了回去,有气无力道:“但睿王是个好人。” 闻言,唐南斗翻了个大白眼。 好人?太子顶多是狭隘霸道,坏在表面上,睿王才是真的黑心,也就这臭丫头,对谁都张牙舞爪的,偏偏就是认定睿王是个好人。 “我看你是被睿王吃定了。” 陈绵绵抬眼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小手在锦被上抓了抓,瓮声道:“唐大夫,我同你说句实话,你别告诉别人。” “说!”唐南斗没好气道。 “若睿王不是王爷,也许我会主动追求他。”陈绵绵目光放在锦被绣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抠弄,细声细气道:“他长得好看,善良,又有风度,让人难以拒绝。” 闻言,唐南斗扎针的动作一顿,眼中露出几分诧异。 “可许多时候,我是过分理性的,他是王爷,未来变数多,便是如今许诺了,日后也可能因为种种因素而不作数,是以,我没办法做到对他完全敞开心扉。”陈绵绵声音极轻,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不可否认,睿王很完美,有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他完美得不像个真人。 他俊美儒雅,风度翩翩,试问,这样的男子有几个女子能够抗拒? 可,他的眸子是那么深,藏着太多秘密。 更让她踌躇不敢前的是,睿王与太子是死对头,这是否意味着,睿王觊觎那个九五之尊的高位? 睿王要是真盯上那个位置,无非两个结局,一,失败,万劫不复,二,成功,登顶高峰,成为天鹰国说一不二的君主。 无论哪个结局,她都无法接受, 前者意味着死亡,后者则意味着无形的囚笼与枷锁。 但不可否认,那日在书房,她确确实实被睿王的告白打动,失了理智,失了思考的能力,以至于忽视了种种外在因素。 “你这臭丫头,想得还挺多。”唐南斗言罢,顿了顿,幽幽叹了口气:“你自己考虑,你们的事我不掺和。” 他跟了睿王七年,知道睿王这些年过得多么不容易,自是盼着睿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但他并不希望那个女人是臭丫头。 臭丫头脾气很是对他的胃口,私心里,他将她当成半个好友半个女儿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希望她喜欢睿王,跟着一个永远摸不透的男人。 “呵!”陈绵绵低笑,软声道:“您不掺和,说明我的顾虑是对的。” 唐南斗一滞,无语凝噎。 扎过针,丫鬟端来解暑的凉茶,陈绵绵喝过以后便趴在床榻上睡下。 半梦半醒间,手为一只热乎乎的大掌握住,习习凉风迎面吹来,让人舒服得睁不开眼。 “唔……”少女喉中溢出舒服的咕哝声,楚聿修动作一顿,转手将折扇交给侍立一旁的丫鬟。 青雀会意,上前接过折扇,对着盆中碎冰慢慢扇着凉风。 楚聿修手捧书卷坐于榻沿,蹭屋内的凉气。 陈绵绵睡了一个少有的好觉,醒来之时,就见屋内空荡荡的,薄薄的窗户纸上映着橘色的光晕。 她这一觉,竟是从正午睡到太阳落山。 “咕噜噜!” 腹部响起不和谐的鸣声,几乎是同时,屋外传来丫鬟压低的声音:“这么晚了陈姑娘还没醒,她今日又没用午膳,可要叫醒她?” “不必。”这一次,是唐南斗的声音:“中暑的人多没胃口,让她睡精神了才是正道。” “是!” 声落,谈话声消失无踪。 陈绵绵有些迟钝地眨眨眼睛,揉了揉饿扁的肚子,软趴趴地躺了回去。 头晕,不想动。 光影移动,拉长,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陈绵绵晕乎乎地睡着,忽听得开门声响起。 她没有抬头,更没有睁开眼,仿佛自己就是一具没生命的死物,只有肚子在“咕噜噜”地闹个不停。 兀地,面颊为一只大手覆盖,轻轻抚摸着。 “绵绵,快醒醒,该用晚膳了。” “唔……”陈绵绵皱起眉头,翻身避开男子的大掌:“不吃!” “乖,起来用膳,否则一会该胃疼了。”楚聿修一手抚摸着少女细软的青丝,一手轻摇折扇为她送去凉风,声音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乖乖起来,我让青雀取冰给你纳凉。” 闻声,陈绵绵缓缓睁开双目,扭头看向男子。 此刻他微微弓着身子,长长的衣袖落在她身上。 因为背光,她有些瞧不清他面上神情,只能瞧见那握着折扇的大手左右晃动,一刻也不曾停歇。 第324章 川剧猫 第324章比方才更喜欢她 “楚……睿王!”陈绵绵慢半拍反应过来,才准备起身,便被男子按住肩膀。 楚聿修虚握着少女纤薄的肩膀,扶着她慢慢坐起,温声道;“别起太急,容易头晕。” 动作间,他手中折扇依旧没停止扇动。 陈绵绵脑袋靠在男子腰上,人依旧有些晕乎,头重脚轻,整个人仿佛踩在云上,周遭一切尽是虚幻。 楚聿修任由她枕着,期间有丫鬟行入,为他无声屏退。 缓了半响,陈绵绵微微直起身子。 楚聿修收拢折扇斜插于腰间,扶着人自榻上站起。 陈绵绵有些笨拙地用脚去勾鞋,却见男子弓下,将鞋递到她脚边。 陈绵绵一惊,身子一歪,一屁股跌坐回床榻上。 楚聿修抬头,正对上少女震惊的眸子。 “我自己来……”话音未落,脚为一只大手捏住。 鞋袜一一套上,楚聿修微微直起身子,将那一脸错愕的少女打横抱起。 “啊!”陈绵绵低呼,双手下意识搂住男子脖颈,惹来一阵愉悦的低笑声。 她脸“唰”地红了,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当说些什么。 楚聿修抱着少女大步行出客房,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在院中石凳上。 陈绵绵双手尤维持着抱着男子脖颈的样子,没等松开,眉心便被烙下炙热一吻。 她有些迟钝地摸了下脑门,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你……” 楚聿修一撩衣袍坐于少女身侧,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我怎么了?”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流氓”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安安静静地净手。 桌上的菜色很是清淡,不见半点鱼肉,就连茶盏里的茶,也从安阳茗茶换成了消暑的凉茶。 陈绵绵端起凉茶漱口,而后抓着筷子,勉强扒了一口稀粥。 清香的米饭气味在口腔中四溢,却与往日的浓香有些许区别。 她抬起眼睑看向那慢条斯理用膳的男子,对方停箸,侧目朝她看来:“可是不合胃口?” 陈绵绵摇头,继续低头扒饭。 几口清粥下肚,晕眩感消失大半,倒是让人有了胃口。 她开始动筷吃桌上的豆腐白菜,与往日的美味不同,这几样小菜吃起来同看起来一般清淡,却正好对她现在的胃口。 楚聿修吃的亦是清粥小菜,他动作优雅异常,仿佛品尝的是什么珍馐佳肴。 用过晚膳,丫鬟将桌上的碗筷撤下,端来装有碎冰的铜盆,执蒲扇对着少女轻轻扇动。 凉风吹来,陈绵绵眉头微微舒展,喉中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凉快!” 声落,她忽然意识到,身侧男子面前没有冰块。 “睿王?”陈绵绵轻唤,在男子看来之际轻声道;“你不热吗?” “不热!”楚聿修温和道。 “陈姑娘,不是我家爷不热,是他心疼你,把赵天海仅存的那点冰都留给你用。”文竹冷不丁出声道。 声落,一柄折扇敲在他的脑袋上。 “谁让你多嘴了?”楚聿修沉声呵斥道。 “为了爷的幸福,就算挨打属下也无怨无悔。”文竹捂着脑门道。 闻言,楚聿修再度抬起胳膊。 文竹双手护着脑袋,梗着脖子双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楚聿修手中折扇虚晃一下,只是点中文竹手背:“下去做你的事去,别在这杵着。” “是!”逃过一劫,文竹连忙捂着脑袋开溜。 陈绵绵将主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面颊又开始发热。 她伸手去推桌上的铜盆,小手为男子的大掌按住。 陈绵绵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握得更紧。 “睿王!” “让你受累了。”楚聿修将少女的小手攥紧,目光温柔而认真:“都是因为我,才会叫你被太子为难。” “没事。”陈绵绵咧出一口小白牙,回以明朗笑容:“如果没认识睿王,我早就已经死了,会被太子针对,也不过是我没处理好与宋公子的关系罢。” 闻言,楚聿修微微拧起眉头:“绵绵……” “当然,我与睿王您关系好,不仅仅因为您救了我的性命,更多是因为您的人格魅力。”陈绵绵匆匆打断男子的话:“不管您有没有救我,也不管您喜不喜欢我,只要我认识了您,这一切就会发生。” 望着少女严肃认真的小脸,楚聿修眉目舒展开来,眸中溢出点点笑意:“绵绵。” “嗯?”陈绵绵身子微微前倾,静待男子给出下文。 “我好像比方才更喜欢你了。”楚聿修温声道。 “唰!” 陈绵绵脸颊瞬息烧了起来,忘了将手抽回,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怎么办,对方攻势太强,她好像有些招架不住。 楚聿修将少女肉呼呼的小手置于唇边啄了下,随后放开:“你不是说要搬入尧城吗,房子可找好了?” “没有。”陈绵绵摇头,面上溢出几分无奈:“我干爹也不愿意搬来城里居住。” “这件事你不必挂心。”楚聿修安抚罢,又道:“你既在尧城没有房子,今夜就别回去了,在我这好生休息。” 闻言,陈绵绵脸更红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她听着怎怪怪的呢? “我还有事,你在院子里透透风,有需要吩咐青雀便是。”楚聿修言罢,施施然站起,抬脚朝候在不远处的文松行去。 直到男子消失在主院中,陈绵绵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手背为男子亲过的地方阵阵发烫,灼人心口。 “陈姑娘!” 青雀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猛然回过神来,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你家爷以前,真没有女人?喜欢的也没有?” 撩人的段位这么高,真是新手上路? “不满姑娘,我家爷的感情生活一向困扰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过还好,姑娘出现了。”青雀轻声细语道,看女子的目光就仿佛在看救星。 陈绵绵轻咬下唇,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问道:“真没有?” “没有!”青雀摇头,手上扇风的动作不曾停顿半分:“陈姑娘,不是奴婢自夸,像我家爷这般洁身自好的,就是打着灯笼走遍整个天鹰国,怕也找不出几个。” 这般说辞,陈绵绵完全无法反驳。 别说古代打着灯笼找不到了,这么极品的现代也难找呀! 想她毕业后相亲多年,但凡能遇上有睿王十分之七八优秀的,也不至于活到二十五还一个男朋友都没交上,不定早结婚生子了。 “所以呀,姑娘好生考虑考虑。”青雀言罢,又觉自己说太过了,连忙找补道:“不过姑娘还年轻,不急。” 陈姑娘现年不过十三岁,要等一年多才能成亲入洞房,她家爷还有得是时间。 “嗯,不急。”陈绵绵干巴巴应和了声,随后继续神游天外。 第325章 太矮了 第325章官差闹事 在院子里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陈绵绵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于是起身行回房中清浴。 她今日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出了一身的汗,哪怕来睿王临时官邸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也觉肌肤黏腻得不像话。 在青雀的侍候下,陈绵绵洗了个温水澡,换了身软滑的绸缎躺在床榻上休息。 青雀侍立一旁,轻摇团扇为她纳凉。 “你下去休息。”陈绵绵并不是很习惯有人在身旁侍候,更何况,青雀前前后后为她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扇子,她怕再摇下去把人姑娘的手腕摇肿了。 “陈姑娘……” “下去!”陈绵绵摆摆手,柔声道:“我有铜盆里的冰块就够了。” “……”青雀还想说些什么,见少女皱起眉头,当下只得老老实实退下。 “吱呀!” 房门轻轻关上,陈绵绵打了个哈欠,往铜盆边上挪了挪,双手贴在盆身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将夏日的燥意驱散,她就这么抱着铜盆陷入浅眠。 浓浓夜色中,楚聿修快步行于无人的街上,衣摆随动作起落翻飞。 很快,他来到府衙。 此时府衙大门敞开着,门头上挂着的两个灯笼随风摆动,忽明忽暗,平添一丝诡谪。 楚聿修大步跨过门槛,动作间抽走捕快腰间大刀。 行至正堂,他手中大刀一挥,将正堂“明镜高悬”牌匾下方的红木长桌劈成两半。 长桌应声倒地,文房四宝以及惊堂木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向四方。 霎时间,原本吵闹的中堂噤若寒蝉。 楚聿修斜眼打量着中堂内的捕快,面上露出温和笑容:“本王听闻,有人想辞了衙门的差使?” 众官差一颤,低着头不敢应声。 “如今本王就站在这,谁想辞了差使,只管说便是。”楚聿修温和道。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带头官差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睿王殿下,下官想辞官,回家种地去。” 声落,一道寒光闪过,男子被卸去一条胳膊。 “啊!”中年官差惨叫,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 “啪嗒!” 一滴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留下一串血腥符号。 楚聿修抬眼打量众人,眸中温和不减:“还有谁?” 声落,恐惧的低语声瞬息消失无踪,只余中年官差的痛呼。 楚聿修随意将大刀丢在地上,跨过坍塌的长桌,一撩衣袍坐于红木椅上:“本王记性不大好,你们谁能告诉本王,你们同文松说了些什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一下,我顶你一把,谁都不敢做那出头鸟。 楚聿修靠着椅背,双手置于臂托之上,眸中盈着浅浅笑意,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等众人吵够了,他冲文松递了个眼色。 文松会意,双手抚掌,一群黑衣人将中堂包围。 一柄柄利刃出鞘,寒光掠过,堂中数人被卸了胳膊,一时间,哀嚎连连,宛若鬼泣。 其余未被卸去胳膊的,也被按倒在地上。 “睿王,您这是做什么?” “睿王,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楚聿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按倒在地上的众捕快:“你们该不会以为,宋大人今日结案,事情就这么完了?”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知府赵天海和班头王旺都不是品行端正之人,本王就不信,能在他们手下做事的全是正直之辈。” 闻言,众人纷纷垂下脑袋,避开男子的目光。 “前两日本王不提此事,不过是入狱的人太多,一时关押不过来罢,你们真以为,自己跑得了?”楚聿修长指点着臂托,无规律地敲击着,那声音如催命的符号,拉锯这众人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 “睿王殿下!”一官差膝行上前,颤声道:“小的是做过错事,但……但……罪不至死啊!” “以前所为罪不至死,如今呢?”楚聿修漫不经心扫了年轻男子一眼,不疾不徐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偷偷开了出城文牒,企图放跑某些商贾。” 声落,一众官差脸色更白了。 “所以……”楚聿修拖长尾调,在一众恐惧目光中笑了起来。 他说话,众人怕,他不开口说话,众人更怕。 “睿王殿下,这些事情小的没有参与其中啊!” 一人出声,很快得到几人应和。 “既没参与,为什么急着跑呢?”楚聿修歪头看向文松,文松上前,双手呈上腰间长剑。 楚聿修一手握住剑柄,慢慢将剑刃抽出:“你们,是在给本王下马威吗?” “睿王明鉴,小的不敢!” “睿王饶命,小的不辞官了,不辞了,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楚聿修掏出帕子,在一众求饶声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一时间,众人恐惧愈甚,就连没参与其中的官差也忍不住打起寒战。 睿王此人,当真如传闻所言,心狠手辣。 “莫要说,本王不给你们机会。”清朗的男声响起,霎时间,正堂归于平静。 被压倒在地上的官差们仰着脑袋,期待地望着那掌握他们性命的俊美男子。 “府衙的人,应该都在这了,在场未参与今日之事,且自认不曾违法乱纪的,上前一步。”楚聿修沉声道。 声落,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无人上前。 楚聿修倒也不急,只是将手中长剑一寸寸擦亮。 须臾,一男子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很快有人跟上。 楚聿修面上露出几分欣赏,手中长剑指向八人:“你们之中,谁敢接过这柄剑,砍杀罪大恶极者?” 八人对视一眼,又是最先迈出步伐的男子上前两步。 文松随之上前,接过自家爷手中长剑,转手递给男子。 男子颤抖着手握住剑柄,就听得那清朗温和,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度响起:“凡事,以法论断,若有公报私仇,斩!” 闻言,男子身子一僵,旋即握紧长剑,大步走向最先被卸去胳膊的官差,一箭将人刺了个对穿。 惨叫声响起,又顷刻间戛然而止。 抽出长剑,男子并没有收手,而是又将另一个捕头一剑刺死。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身上,鲜血淌了一地。 “好!”楚聿修抚掌,满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黄,单名一个杨,杨树的杨。”黄杨躬身,态度很是恭敬。 “黄杨?”楚聿修略一思索,便确定对方身份与品行。 来尧城之后,整个府衙上下,他几乎让人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晓这个黄杨奶府衙内为数不多刚正不阿的,也因此,没少受到其他官差排挤。 “黄杨是?从今日起,就由你接替王旺的班头之位。”楚聿修言罢,视线掠过余下七人,长指随手一指:“你,还有你,升为捕头,余下五人,每月俸禄加半钱。” “谢睿王殿下!”八人齐齐跪下,面上是难掩的激动。 “你们几个,今日去各家各户通知一下,往日尧城腐败,那些不得已与之同流合污的,只要自行写下告罪书,本王会酌情轻判,可要是忙着转移家产,逃离尧城,本王会主查,重判,决不轻饶!”撂下这句话,楚聿修起身,跨过断成两截的长桌,跨过地上的尸体,施施然离去。 文松没有立即跟上,而是收回黄杨手中长剑,用帕子擦拭干净,冷声道:“告罪书对衙门内同样有效,诸位最好自行请罪,若是等睿王查出来,至少从重三倍处罚。” 言罢,他拍了拍黄杨的肩膀,嘉许道:“好好干。” “是!”黄杨朗声应下,直到男子离去,面上喜气都不曾消退。 第326章 道别 第326章没有万一 次日,楚庭琛醒来之时,便听得属下禀报昨夜发生之事。 得知老三的人一夜之间接管整个尧城府衙,他面上露出几许凝重。 尧城官府腐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知府与捕快接连入狱,人心惶惶乃是必然,是以他早有预料官差会集体辞官。 尧城上下被肃查,官府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众官差闹辞官,必定会给老三整顿尧城造成不小干扰。 只是他没想到,老三早有准备。 这般准备,不是一两日,甚至不是十天半个月能筹划好的。 由此观之,从领命前往尧城的那一刻起,老三做的就不是侦破案件,弘扬美名的盘算,而是做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殿下!”侍从轻唤,压低声音道:“宋大人听说此事,一早便赶了过去,您看……” “备车!”楚庭琛站起,展开双臂由着丫鬟侍候更衣。 睿王临时官邸内,楚聿修与陈绵绵相对而坐,安静用着早饭。 经过一日修整,陈绵绵气色恢复以往,只是一双腿后知后觉觉出痛来。 小跑两个时辰,四个小时,饶是她先前每日忙里忙外,练就了不错的体力,也依旧吃不消。 早饭用到一半,小厮快步行了进来,恭敬道:“爷,宋大人求见。” 闻言,楚聿修半点也不意外,头也不抬道:“请宋大人进来。” “是!”小厮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那个……”陈绵绵放下筷子,轻声道:“可需要我回避一下?” 宋大人一大早前来,怕是有要事。 “不必!”楚聿修温和一笑,柔声哄道:“安心用膳。” 陈绵绵面上一热,正欲站起,置于桌上的小手为一只大掌包住。 “宋大人马上就要进来,你现在离去,若是自己走必定来不及,叫宋公子撞见,就显得欲盖弥彰了。”楚聿修温柔言罢,身子压低几分:“或着,我抱你回屋歇着?” 闻言,陈绵绵起身的动作一顿,慢慢坐了回去。 半刻钟后,宋清源在小厮的引领下行入主院,见一男一女坐于院中共用早膳,不由得拧起眉头。 陈姑娘大清早出现在此处,想来是昨夜没有回去。 一个姑娘家家在男子家中留宿,她究竟是心思太单纯,对睿王不设防,还是,其实她对睿王有意? “爷,宋大人来了。”小厮轻声禀报道。 “下官见过睿王!”宋清源拱手见礼。 闻声,楚聿修放下筷子,接过丫鬟手中茶盏漱口,不疾不徐道:“宋大人,坐。” 宋清源缓步上前,一撩衣袍在二人中间坐了下来。 觉察到有探究的目光落在脸上,陈绵绵抬头,十分自然地打着招呼:“宋大人!” “陈姑娘!”宋清源点头致意,语气颇为温和。 “宋大人今日怎得空,一大早来见本王。”楚聿修抬手将接过丫鬟递来的新茶,优雅地押了口,随性道:“这个时辰,宋大人还没用早膳,可要在本王府上将就一顿?” “下官已经在府内吃过了。”宋清源婉拒罢,看了眼桌上的清粥小菜:“睿王殿下早膳就吃这个?” 白粥配咸菜,清淡得就像农户人家的早饭。 “绵绵中暑,吃不得油腻荤腥。”楚聿修淡淡答道。 “中暑?”宋清源蹙眉,看向少女的目光多了几分关切:“陈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昨日还好好的吗?” “昨日还好好的,哪曾想出了府衙逛了两圈便中暑了。”陈绵绵淡淡道,并未提及太子所为。 “原来如此。”宋清源恍然,登时理解了少女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当下语气越发关切:“最近天气炎热,陈姑娘还是尽量避免正午出门的好。” “多谢宋大人关心,民女日后会注意的。”陈绵绵软声应道。 “嗯!”宋清源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一侧:“睿王殿下,下官今日前来,为的是昨日府衙之事。” “昨日府衙内,宋大人断案如神。”楚聿修恭维道,仿佛自己听不出男子话中之意。 宋清源并不打算同他扯这些个弯弯绕绕,当即直白道:“下官听说,昨天夜里,睿王杀了两人,断了七人手臂。” 闻言,陈绵绵夹菜的手一抖,诧异地抬起头来。 杀两人,断七人手臂?她没听错? 觉察到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楚聿修并不急着回应,而是不疾不徐道:“昨夜府衙暴乱,官差不仅私自给大户人家开出城的文牒,还集体闹辞官。” “以尧城如今的情况,最是缺官差维持秩序,这些人选在这个时候添乱,要么心里有鬼。要么,就是想给本王一个下马威。” “本王既代知府职务,在新知府抵达之前暂管尧城诸项事宜,自当肃清上下,严整规矩,宋大人以为呢?” “睿王殿下所言极是,但殿下不应该乱杀人。”宋清源蹙眉,沉声道:“尧城会有如今腐败模样,便是缺乏律法的约束,睿王殿下既接管尧城,自当重整法度,而不是恣意而为。” “初一死与十五死,有区别吗?”楚聿修为男子迂腐的言论逗乐,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尧城的监狱,早就塞满了,宋大人是知道的。” “宋大人守规矩,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办,当时你主理尧城活人**案,你的所作所为,本王便是心中不赞同,也不曾提出过异议。” “如今,本王接管尧城,也请宋大人尊重本王的决断。” “下官很尊重王爷,但天鹰国的律法不容更改。”宋清源执拗道。 “本王并没有扭曲天鹰国的立法。”楚聿修神色淡淡,平和道:“提前处决死刑犯,并不违背律法,不是吗?” “根据天鹰国律法,凡判死刑者,至少缓两个月行刑,更逞论,那两个死者生前所犯案子从未当众审判,殿下如何服人?”宋清源反驳道。 “宋大人方才所说,乃是天鹰国刑法第一卷二十页第八条,这条律法是当今圣上于十年前命人补充,目的是,防止冤假错案的发生,给予充足的平反时间。”楚聿修朗声解释天鹰国刑法法条,不疾不徐道:“本王所杀之人,证据确凿,根本无人会为之平反,那么,什么时候死有区别吗?” 言罢,他侧目看向身侧男子,温和道:“宋大人,本王说得对吗?” “万一呢?”宋清源眉头拧得愈深。 “本王手中的案子,没有万一。”楚聿修自信道。 声落,掌声突兀响起。 众人视线为掌声吸引,就见太子楚庭琛在没有小厮通报的情况下行了进来。 第327章 羞辱 第327章霸道无礼 “太子怎也来了?”楚聿修施施然站起,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本王不过命人杀了两个罪大恶极之人,怎如此劳师动众?” “本宫一早听闻昨日府衙之事,担心宋大人又犯迂腐,便赶来拦着。”楚庭琛言罢,故作歉意道:“匆忙之下闯了进来,三弟不介意?”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偷偷拿眼看向身侧与她一道无声行礼的清俊公子,没有在他脸上找到异色。 见状,她眼睑轻颤,敛去眸中异色。 睿王殿下没按规程走,杀了两个罪大恶极之人,他便迫不及待前来,以法压人,如今太子未经通报擅闯,他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真够双标的。 “无碍!”楚聿修大度摆手,温和道:“太子,坐。” 楚庭琛缓步行于桌前,一撩衣袍坐下,目光看向正对面的宋清源,责备道:“清源,三弟的断案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就别总搬出你迂腐那套了。” “是,太子!”宋清源拱手应下。 得了肯定的答复,楚庭琛又侧目看向那无声立着的少女:“陈姑娘怎也在?” “绵绵昨儿个陪太子逛尧城,不小心中暑,又走伤了双腿,昨夜便没有回去。”楚聿修接过话匣,大掌越过桌面将人扶住:“快坐。” “谢睿王。”陈绵绵颔首,借力坐回石凳上。 觉察到有诧异的目光落在脸上,她没有侧目,亦没有抬头,安静得好似根本不存在。 见状,宋清源微微皱起眉头。 她中暑,是因为太子? “如今三弟接管尧城,尧城府衙里可是一群目无王法的东西,三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楚庭琛出言关切道。 “自然是肃清上下,还尧城一个公平清净。”楚聿修淡淡答道。 “肃清上下……”楚庭琛重复着三弟的言论,面上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谈了些许正事便转移到闲话上。 聊了半刻钟,品了半盏茶,楚庭琛起身作别,同宋清源一道离去。 出了睿王府邸,宋清源眉心微蹙,不赞同道:“太子可是为难了陈姑娘?” “怎的,你喜欢那姑娘?”楚庭琛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太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清源面色微沉,严肃道:“睿王是睿王,陈姑娘是陈姑娘,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 “你觉得她言行举止像个小姑娘吗?”楚庭琛打断好友的长篇大论,展臂勾住男子肩膀:“清源,莫紧张,我不过是试探一下她罢。” “太子便是想要试探她,也不该如此。”宋清源依旧绷着张脸,沉声提醒道:“还有今日,太子未经通报便擅闯,于礼不合。” “清源!”楚庭琛扶额,颇为无奈道:“你呀,太迂腐了。” “太子,不是我迂腐。”宋清源蹙眉,好心提醒道:“来尧城之前,我只知睿王为人奸猾狠辣,善算计,可经过陈姑娘一事,我认真反思了一番。” “我自认待陈姑娘不算差,缘何在她心中,我这个朋友不如睿王?细细想来,原因无外乎这么几点,一,她与睿王相识更早,二,睿王帮了她,三,睿王对她坦诚尊重。” “就第一点而言,我与睿王,不过差那么几日,就帮助而言,睿王教她兄长习武,我也为她的生意提供助力。” “我与睿王的区别,就在坦诚与尊重上。” “原本我自认为,对她足够坦诚,足够尊重,可细想之下,方觉差距甚远。” “我自负才子美名,对她虽尊重,却不曾约束下属,瑞忠多次无礼,我虽有责备,却因为私情没能给予合理的解决,相较之下,睿王府中上下,不仅待陈姑娘谦和有理,便是对待她的兄长妹妹,也能给予充分尊重。” “睿王此举,才是真正的礼贤下士。” “太子今日所为,落了睿王的脸,心中是舒坦了,可落在他人眼中,便成了霸道无礼。” “霸道无礼?”楚庭琛挑眉,眸中掠过一抹暗芒:“清源,你便是这么想本宫的?” “太子,我……” “行了,莫紧张!”楚庭琛拍拍好友肩膀,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是为本宫好,本宫今日是冲动了些,但,本宫也是气不过老三的所作所为。” “睿王怎么了?”宋清源不解问道。 “府衙之事他处理得那般迅速,说明早有准备。”楚庭琛沉着声音,徐徐分析道:“他从一开始,心思就不在活人**一事上,之所以将陈庄氏的证据让给你,也无非是为了挑拨你我的关系,加之,他分身乏术。” “毕竟,断了活人**的案子哪有以雷霆手腕肃清一座城强?” 言罢,他幽幽叹了口气:“父皇到底觉得亏欠于他,否则,于情于理,肃清尧城一事都应当由你来。” 闻言,宋清源眸色微沉,神情颇为复杂。 是呀,睿王此举,分外不合理,除非圣上早早同睿王表态过,无论彻查案件结果如何,都会将整顿尧城的重任落在睿王肩上。 见男子陷入沉思,楚庭琛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行了,莫多想,咱们去城东菜市口瞧瞧。” 菜市口? 宋清源眉头拧得愈深:“太子,可是要斩哪个犯人?” “不是本宫要斩哪个犯人,是三弟他准备杀鸡儆猴。”楚庭琛淡淡言罢,冲身后侍从递了个眼色。 侍从会意,悄无声息退下。 睿王临时府邸内,楚聿修望着少女圆润面颊,无言。 陈绵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当即拿手在男子眼前晃了晃:“睿王!” 楚聿修抓住女子的小手,神色严肃道:“绵绵,你可会怕我?” 陈绵绵被问得一愣,不解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命人斩杀了两人……” “两个坏人!”陈绵绵纠正道。 楚聿修失笑,低头揉捏着少女的小手:“我有事要去一趟衙门,你可要随我去?” “不要!”陈绵绵把手抽回,一本正经道:“你干你的正事,我干我的正事。” “你若是不同我一起去,可能会瞧见一些血腥。”楚聿修沉声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面上露出几分不解之色:“什么血腥?” “正午时分,菜市口会处斩一批犯人。”楚聿修言罢,抬手摸了摸少女细软的青丝,眼中露出一丝歉疚:“抱歉,绵绵。” 抱歉? 陈绵绵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歉意自己对她造成的困扰。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反复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汇聚交融。 “绵绵,去换身简便的衣裳……” “我不去衙门!”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眼中满是坚毅:“该面对的,逃不掉。”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往上爬便是统治者地里一根随时可以割去的草,而她选择向上,必然会面对阴谋,血腥,这同与他结交无关,都是她应该自己面对的。 楚聿修望着少女的眼,眸中满是温柔。 面对这么一个剔透又勇敢的姑娘,他如何能做到不喜欢呢? 第328章 张治业 第328章八爪鱼的故事 尧城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是以饶是放心不下,楚聿修也只得去衙门处理政务。 他前脚刚走,后脚太子的人便来了。 “陈姑娘,太子请您上街游玩。”青雀柔声禀报,眼中是难掩的担忧。 “我知道了!”陈绵绵施施然站起,拖着酸痛的双腿朝外行去。 “姑娘!”青雀快步上前将人扶住,关切道:“奴婢陪您去。” “……”陈绵绵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因胆怯咽了回去。 她轻轻握住丫鬟的手,指尖不自觉地用力绷紧,无声点了点头。 手背上传来濡湿感,青雀下意识看向少女,对方只是神色如常地向前行去。 “陈姑娘,您要是实在害怕,就别去了。” “我没事!”陈绵绵一脸淡定道,仿佛自己见惯了大场面。 出了府邸,就见一高瘦侍卫候在门口。 “陈姑娘!”高瘦侍卫上前,冲女子施以一礼,而后看向青雀,为难道:“青雀姑娘,太子殿下只请了陈姑娘一人,姑娘若是跟去,我不好交差啊!” “高大人,陈姑娘双腿酸乏,行动恐多有不便,需有人扶着。”青雀亦是一脸为难。 “青雀姑娘要是这么说,我这就回府叫个丫鬟来。”高达言罢,作势就要离去。 “不必。”陈绵绵出声制止,平和道:“我自己能走。” “陈姑娘!” “无碍!”陈绵绵柔柔一笑,松开青雀的手。 “陈姑娘这边请!”高达恭敬做请,行在前头带路。 因为腿疼,陈绵绵步伐迈得极小,倒是添了几分大家闺秀才有的娉婷婀娜。 行到半途,忽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陈绵绵!”李春花拦住少女的去路,不无得意道:“你昨日没回家,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小贱人,终于有她丢脸的一天了。 “哦!”陈绵绵淡淡应声,才抬腿绕过对方,又被另一人拦了下来。 李婶子上下打量着女子,而后看了一眼高达,戏谑道:“他就是让你不回家的男人?” 这般言辞,已然算得上赤裸裸的侮辱。 陈绵绵依旧波澜不惊,反笑着介绍道:“李婶子既然提起,那我就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姓高。你可以唤他高大人。” 闻言,李春花母子二人面色一变,很快,李婶子眼中露出几分讥嘲,不阴不阳道:“哟,陈绵绵你吓唬谁呢,就他这样,太子身边的侍卫?这干干瘦瘦的,穿得这么寒酸,不就是一奸夫吗?” 被称为“奸夫”的高达面色不变,拔出腰间长剑抵在妇人脖颈处:“长舌妇,识相的滚远点!” “哟,怎么,你想打我呀?”脖颈上抵了把剑,李婶子半点不怵,反就地一坐,尖着嗓子道:“杀人啦,杀人啦,光天化日之下要人命哦!” 高达不料妇人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有些不知当如何是好。 见男子没有下一步动作,李婶子愈发肆无忌惮:“大家都看看啊,陈绵绵这个小荡……” 话音方落,嘴里吃了一鞋底的土。 陈绵绵一脚踹在妇人脸上将人掀翻在地,拎着妇人的衣襟,左右开弓就是十几记耳光,把闻声看来的路人吓了一大跳。 “陈绵绵,你敢打我娘?”李春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往前扑,便被一把揪住,吃了五个大嘴巴子。 打完母女二人,陈绵绵拍拍手,露出绵软无害的笑容:“还有话要说吗?” “陈绵绵,你就是个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陈绵绵利索地揪着妇人的发髻,以巧力压制对方,活动手腕,蓄力,一掌将人打得唇角出血。 霎时间,李春花母女安静如鸡。 陈绵绵直起身子,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打赏乞丐般将一块一两碎银丢在妇人身上:“这些钱,够你们母女两看脸,还能有盈余呢。” “陈绵绵!”李春花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不就是有钱了吗,狂什么,你昨儿个没回村里难道不是事实吗?敢做还不许人说了?” “我不回村里,是因为我现在有钱了,准备在城里买房。”陈绵绵活动着手腕,在女子惊惧的目光中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道:“你不能因为我突然有钱就欺负我?” “我的钱是朝廷给的,冒着生命危险做好事赚来的,你若是嫉妒,也做点好事呀。” “陈绵绵,你……” “瞧我,记性怎么这么差呢,你们母女两根本不会做好事,当初我被活埋差点死,你们还在镇上拦着我,把我当猴耍弄嘲笑呢。”陈绵绵做出恍然神情,眸中添了几许讥嘲:“你们也是厉害,我不过昨夜未回村里,你们便不顾路途颠簸,跑来城里拦着我,你们想做什么?嫉妒我毁我名声,还是想用我的名声威胁我,敲诈我一笔银子?” “如果是前者,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昨日,在睿王府中做客,睿王府上的人皆可以为我作证,若是后者……” 她拖长尾音,眸色沉了下来:“你们母子等着吃牢饭!” “谁嫉妒你毁你名声了,你别瞎说!”李婶子不料对方底气这般足,当下抱着女儿装起可怜:“你以前是因为容貌被我家春花压一头,但你也不能仗势欺人呀。” “婶子,你一口一个我仗势欺人,我要是不欺负你们一下,是不是说不过去?”陈绵绵扶了扶额,掏出一张十两银票在手中晃动:“可有说书先生在场?” “我是!”看到银子,立即有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陈绵绵递上银票,柔声道:“烦请先生这几日在尧城各处支摊,说一说李姑娘当八爪鱼的故事。” “当八爪鱼?”中年男子看着银票,没敢伸手去接。 八爪鱼是什么意思?没听过呀! “就是八条腿到处乱劈,同时脚踩好多条船,最后阴沟里翻船的故事。”陈绵绵言罢,在李春花扑来之际一手将人反剪,另一手捂住女子的口鼻,淡定道:“哦,还有,那就是李春花李姑娘当街对睿王殿下投怀送抱,不料睿王躲开了,最后和一个男人抱了个满怀。” 声落,她一把将李春花推开。 李春花脸涨得通红,因为屈辱,泪水不住地往下滚,偏偏她如今容貌已及不上陈绵绵,面颊少肉,没有对方那份稚嫩无害感,难以激起围观百姓的同情。 第329章 知己 第329章同情 “陈绵绵,你这样诋毁我家春花,我和你拼了!”李婶子发了疯般扑上去,为少女一把推开。 “我给过你们母子两脸的,你们自己不要,怪谁?”陈绵绵面上露出一丝戏谑,掏出帕子一根根擦拭着手指:“高大人,您能为小女子作证?” 高达点头,面无表情道:“我乃太子贴身侍卫高达,这妇人一出现便指我为奸夫,陈姑娘会怒极出手,实乃情理之中。” “先生,我方才说的故事,麻烦你了。”陈绵绵双手将银票递给说书先生,补充道:“我乃窝窝村人士。” “姑娘放心,一定办到。”说书先生双手接过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绵绵!”李婶子怒吼,在少女看来之际露出哀求神色:“你这是要毁了我家春花呀。” “我放过你们母女,谁来放过我?”陈绵绵丝毫不为所动,眉梢眼角尽是冷漠:“我今年不过十三,先是被至亲卖去配**,后又险些被卖给痴儿做媳妇,好容易逃出生天,婶子可曾可怜过我?” “没有!” “婶子对我,从来只有冷嘲热讽。” “如今,我才知晓亲生父母的死讯,饶是我早已与他们断绝关系,心中尤觉悲痛,可婶子你呢,你巴巴地赶到城里,不为安慰,而是尖叫着往我身上泼脏水,恨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踩入泥地中。” “我已对你们母女一再忍让,今日若不让你们吃够教训,日后,你们还会找到机会咬我一口!” 少女所言句句合乎情理,围观众人听闻,同情之余,又生出几分钦佩。 昨日宋大人说陈姑娘在尧城活人**案中立了大功,大家多少都有些怀疑,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格局,可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小看人了。 比起李春花母女哭哭啼啼地骗取同情,少女强硬的态度反而更讨喜。 就是…… 众人看着李春花母女高肿的面颊,暗暗咽了口唾沫。 这个陈姑娘,长得软软绵绵的,笑起来也很是可爱,骨子里怎这般彪悍? “绵绵,是婶子错了,婶子猪油蒙了心,嫉妒你,但婶子这么做与你春花姐姐无关啊!”李婶子伸手去拽少女衣摆,叫对方偏身躲开。 “婶子莫套近乎,我并没有姐姐。”陈绵绵斜眼睇了妇人一眼,一拢衣袖,淡淡道:“高大人,请您带路,莫要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陈姑娘!”高达以手做请,在妇人再度将手伸来之际用剑鞘将对方的手拍开。 陈绵绵步履缓慢,在男子跟上之际点头致意,由衷感谢道:“多谢高大人替小女子作证。” “陈姑娘客气!”高达抱拳拱手,看向少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同情:“姑娘在村子里经常被人欺负?” 陈绵绵敏锐地捕捉到男子眼中同情,当即笑吟吟道:“以前生得不好看,自卑又怯懦,便是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久而久之,叫人当成了软柿子。” “不过嘛,如今晓得强硬了,倒也没怎么吃亏。” 见少女如此开朗,又想到她即将面对的,高达心中同情愈甚:“陈姑娘是因为经历过活人**而性情大变?” “嗯!”陈绵绵点头,眸中划过一抹黯然:“到底也算死过一回,再不开窍,小命就没了。” “姑娘所言极是。”高达附和,欣赏道:“难得的是,姑娘劫后余生,还会想着去帮助别人。” 原本他以为,对方只是活人**的幸存者,不曾想,还自小遭受欺负,这般环境下长大,还能为他人着想,实在难得。 “这没什么难的,我能在那般境遇下活下来,也许冥冥之中,是那些曾经遭受伤害的姑娘在帮我。”陈绵绵说到这,抬眼望了一眼天空,面上是岁月静好的笑容:“再后来,睿王与宋公子相继出现,我便相信,这一切都是命数。” “那些个被活埋的冤魂,她们拯救不了自己,所以想要拯救那些与她们一般遭遇苦难的少女,我只是有幸成为代表罢。” 高达语凝,心中对少女生出几分钦佩。 “陈姑娘!” “嗯?”陈绵绵侧目,眸中盈着笑容,如阳光般明媚绚烂。 “你……”高达张了张口,忍不住问道:“你可知太子为何召见你?” “因为我与睿王是朋友?”陈绵绵有些不确定道。 “陈姑娘,你是生意人,生意人,讲求的是圆滑,而不是站队。”高达压低声音,好意提醒道:“你年纪尚幼,朝堂水深,孰是孰非,你辨不清。” “我并没有站队。”陈绵绵耸肩,笑得有些无奈:“宋公子有疑问,我作为朋友,自是据实回答,他待我真诚,我也不想睁着眼睛说瞎话欺骗于他。” “至于在案件中偏向于把消息告知给睿王,原因也很简单,我见过睿王殿下奋不顾身救人的模样,他那般在乎人命,我自是更愿意将人命交托于他。” “只是这样?”高达蹙眉,显然并不是很相信女子的说辞。 “只是这样!”陈绵绵点头,神色愈发无奈:“大人您也说了,我是生意人,站队,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宋公子尚能做我的靠山,睿王殿下,可未给我的生意带来一丝帮助。” “那你当初为何说你与睿王关系更为亲近?”高达复问道,心中已然生出几分动摇。 “因为我坦诚过后惊觉,宋公子并没有将我当成朋友看。”陈绵绵小脸一绷,直言不讳道:“他放任下属质问于我,咄咄相逼,尤其是李瑞忠,他心悦于我,同我表明心意被拒后便处处看我不顺眼。” “甚至于,他还当着宋公子的面质问我,与睿王是朋友关系还是男女关系。” “试问,哪个未及笄的姑娘能遭得住这般羞辱?” “这……”高达蹙眉,诧异道:“他当真这样说?” “高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宋大人,或者李瑞忠。”提及李瑞忠,陈绵绵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眉梢眼角更是透出一丝厌恶。 背后告黑状是,谁不会呢! 她今日所言,或许无法改变太子对她的态度,但至少,能传入宋大人耳中,让李瑞忠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几分代价。 高达知道李瑞忠是个嘴上没把子,说话不过脑的,又见少女如此神情,心下也就信了个七七八八。 第330章 送饭 第330章凌迟 高达依照太子吩咐将人带到菜市口边上的茶馆后,示意女子在茶馆中稍候片刻,旋即穿过街道来到对面酒楼。 酒楼内,楚庭琛靠坐窗前,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乖巧坐于茶馆窗边的少女。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响起,而后是高达恭敬的声音:“太子爷。” “进。”楚庭琛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品了口美酒。 高达推门而入,见宋清源也在场,当即拱手行礼,而后快步行到自家爷身侧,压着声音道:“爷,人已经到茶馆了。” “本宫知道了。”楚庭琛抬抬手指,示意下属退下。 高达偷偷拿眼看了宋清源一眼,犹豫一番,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再度出声道:“爷,小的觉得,这件事也许没必要。” 闻言,楚庭琛意外地看向下属:“你说什么?” “爷,事情是这样的……”高达压着声音,将自己所见所闻简单叙述一遍,末了不忘补充道:“属下觉得,陈姑娘所言在理,这件事上,她的确没必要站队得罪于您,莫说她生意上与宋大人有合作,便是没合作,识趣的,也不会站在您的对立面,您可是太子呀。” “倒是李瑞忠此人,嘴上没个门把,说话也不过脑子,为人自负得很。” “那又如何?”楚庭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十分霸道:“做错事,就当吃教训!” 无论陈绵绵是否自愿,她成为三弟离间的刀刃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三弟喜欢她,纵然此事有假,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三弟总会一起疼。 “太子!”宋清源轻唤,不明所以道:“可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没,遇上了一个不识趣的罢。”楚庭琛淡淡言罢,斜睇了下属一眼,眸中带着几分不耐。 高达一滞,躬身退了下去。 陈绵绵在茶馆内喝了一盏茶,吃了几颗酸果脯,忽听得远处传来喧闹声,仿佛有水滴入沸腾的油锅,瞬息炸开。 很快,人潮向着菜市口中心处涌去。 “快,快去看看,睿王在菜市口监斩犯人!” 一声急促又激动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便见高达跨出酒楼朝这边行来。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交错,高达率先避开。 很快,他行到少女面前,沉声道:“陈姑娘,太子让你上茶馆三楼等他。” “好!”陈绵绵应声,毫不犹豫地随男子朝楼上行去。 高达走在前头,忍不住回头看去,正对上少女柔和明媚的笑脸。 霎时间,他慌乱收回视线,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想到少女即将面对的一切,他心中同情愈甚。 只是同情归同情,他终归做不到违背太子爷的意思。 须臾,二人前后脚抵达三楼雅间。 说是雅间,不过用屏风隔住,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靠近菜市口,顺着窗口朝下看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菜市口行刑台上的一举一动。 此时睿王一席锦袍坐于行刑台旁的案桌后,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气势肃杀,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肃静!”文松沉声呵斥,霎时间,嘈杂的菜市口静了下来。 “尧城地处偏远,加之朝中多事,少有闲暇管到此处,至使活人**这一陋习至今存在于尧城的土地上。”楚聿修薄唇微启,声音清朗却霸气:“当今圣上登基这十三年来,尧城一共上任过三个知府,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到了赵天海这一任,更是官商勾结,残害百姓。” 声落,两个捕快拖着赵天海行上刑台。 楚聿修抓起桌上令牌丢于地上,薄唇微启:“斩!” “睿王,我是朝廷命官,按照天鹰国律法,你不能就这么斩了我!”赵天海拼命扭动身躯挣扎,面色煞白如纸。 “慢着!”楚聿修抬手制止侩子手:“赵大人所言极是,按照天鹰国律法,六品以上官员犯案,不得立即处斩,需得押送至鹰都审判,您是正四品大员,本王斩不得。” 闻言,赵天海停下挣扎的动作,明显松了口气,胸腔剧烈起伏,面上肥肉不住颤动:“对对对,睿王英明。” “不是?” 人群中响起嘘声,群情激奋道:“睿王,宋大人都判他死刑了!” “你们这是官官相护!” “不过。”楚聿修话锋一转,冷笑道:“律法只说不能处斩,却没说不能凌迟。” 此言一出,菜市口再度安静下来。 赵天海面如死灰,整个人如一滩肥肉瘫倒在地,余下未被押解上刑台的官商亦是面色苍白,不住地往下冒着冷汗。 “文竹!”楚聿修沉声唤道。 “是!”文竹领命上前,朗声道:“凌迟血腥,在场未满十五岁男女立即退散,退至三十丈开外!” 言罢,他一挥手,立即有官差向着围观人群以及周边商铺、酒楼茶肆行去。 楚聿修眸色沉沉,目光不曾偏转半分。 他知道,南面的酒楼之上,太子和宋清源正在看着这一幕,北面的茶楼之上,绵绵亦在看着这一幕,只不过,她是被迫的。 她不愿意躲在他身后,选择直面血腥,他却舍不得她过早触碰到这些残忍画面,是以,他宁愿将斩首改为凌迟,让她瞧见他残暴的一面。 很快,有人查到陈绵绵与高达所在的雅间。 “这位姑娘,未及笄不得在菜市口附近逗留,还请姑娘离去。”黄杨拱手,示意少女离去。 “可是我在此处等人。”陈绵绵蹙眉,面露为难之色:“我知道行刑血腥,我也不会去看。” “请姑娘离去!”黄杨面色不变,说话间左右捕快上前两步,大有将人架出去的意思。 见状,陈绵绵下意识看向身侧男子。 高达上前一步,亮出令牌:“我乃太子侍卫,陈姑娘在此处等候太子,诸位可以退下了。” 闻言,黄杨看了一眼令牌,面不改色道:“这位大人,这是睿王的吩咐,睿王如今接管尧城,我等只听命于他,若大人有别的要求,还请自行找睿王表述。” 言罢,他一挥手,两个捕快一左一右擒住陈绵绵的胳膊,生生将人架了下去。 “你们做什么?”陈绵绵失声尖叫,冲高达投去求助目光。 “你……” “大人!”黄杨用手中佩刀拦住男子,公事公办道:“还请大人莫要让下官为难。” “你叫什么名字?”高达阴着张脸,神色不善。 “下官黄杨。”黄杨拱手,等确定人被架到一楼了,这才收起佩刀跟上。 两个捕快架着陈绵绵离开茶馆,一路行至离刑场正好三十丈远的街上,这才将人放下。 第331章 太子被砸伤 第331章未满十五 陈绵绵揉了揉被架得有些酸疼的胳膊,抬眼就见一娃娃脸少年被拖了过来。 少年身后,跟着一高大男子。 “我十五岁了!” “你们松开我,我已经十五岁了!” “两位官差大人,我弟弟真的已经十五岁了。” 闻言,官差看了陈逸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娃娃脸一眼,将人拖到陈绵绵身側三丈处放下:“你说满十五便满十五了?大家都说自己满十五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声落,就见又有官差拖着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行了过来,两身量还没陈绵绵高,瘦得跟猴似的的男孩挣扎着高呼:“我已经十五岁了,官大哥,你就让我去看看!” 陈逸:“……” “看到了!”官差努努嘴,好脾气道:“小孩子别在这添乱,回家去。” “我……” “大哥,二哥!”陈绵绵出声唤道。 闻声,陈述兄弟二人侧目,在瞧见少女之际齐齐迎上前去。 陈逸拽着妹妹的衣袖,双眼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大救星般:“妹妹,你不是认识睿王吗,你帮我同他说说好话,让我进去看看。” 陈绵绵耸肩,冲两个盯着她的官差抬了抬下巴:“我刚被他们架出来。” 闻言,陈逸眸光瞬息暗了下来:“怎么连你也被架出来呀?” “绵绵被架出来正好。”陈述接过话匣,看向妹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绵绵,你还小,凌迟这般血腥的事是你该看的吗?” “我没打算看呀。”陈绵绵回以无辜眼神:“我只是在菜市口旁边的茶馆里喝茶,就被架了出来。” “在什么地方喝茶不好,犯人一来你就该离开了,我看你就是想凑热闹。”陈述呵斥罢,将妹妹往弟弟身边一推:“陈逸,你看好绵绵。” “好!”陈逸应罢,见兄长转身要走,忙伸手将人拽住:“大哥,你去哪?” “要行刑了,我不能错过。”陈述说着,迈开大步朝菜市口行去。 才跨出一步,又被强势拽住。 “为什么我不能去?”陈逸瞪大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控诉意味。 “谁让你面嫩,刚才一个城里十三岁的公子都混进去了。”陈述言罢,扒开弟弟的手,急冲冲地朝菜市口赶去。 “大哥!” “大哥!” “大哥你回来呀,你不能这么不仗义。”陈逸扯着嗓子高喊,没能将人唤回。 “二哥!”陈绵绵按住兄长的肩膀,好笑道:“看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谁跟你说我想看杀人了?”陈逸泄了气,皱着眉头道:“我就想过去看睿王断案。” “方才他下令凌迟赵天海的模样实在太霸气了,我还想继续看下去呢!” “看不成也就罢了,二哥你要是考上功名,日后多得是机会呢。”陈绵绵柔声安抚道。 闻言,陈逸眼前一亮,忽听得少女娇蛮的声音传来。 “我为什么不能看?我长得像不满十五岁的吗?” “司徒小姐,大家都知道,距您十五岁生辰还有两日。”捕快跟在司徒芳菲身后,十分严肃道:“睿王有令,未满十五岁不得围观,便是差一日,也算不得十五岁。”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呢?”司徒芳菲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要同对方理论。 “芳菲!”宋清灵将人拦住,无奈道:“莫要为难人,他也是按规矩办事。” “有他这么按规矩办事的吗?”司徒芳菲指着捕快的鼻子,气得脑袋冒烟:“对别人就是看脸,对我们就是掐日子了?” “我明明长得像十八岁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芳菲!”宋清灵将好友的手压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说这瞎话只有你自己才信。” 单看面相,她们两也就勉强合格,年龄上嘛,一个差两日,一个差半个月。 “哼!”司徒芳菲气呼呼地跺脚,同时凶神恶煞地瞪了那捕快一眼:“不要让我逮到你,本小姐盯死你了!” “芳菲!”宋清灵将人拽到一旁,好言劝道:“不就是凑个热闹罢,又何必动怒。” “我来这又不是来凑热闹的。”司徒芳菲说着,面上露出一丝羞怯:“人家是来看睿王的。” “咳!”陈绵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 闻声,司徒芳菲与宋清灵这才注意到少女。 司徒芳菲热络地迎上前去,笑嘻嘻道:“绵绵,太巧了,你也来看睿王呀!” “我……” “绵绵你是不知道,昨日审案,睿王现身旁听,尧城的贵女都疯了,大家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司徒芳菲双手捧脸,激动道:“我当时好羡慕你呀,可以离睿王那么近,睿王的脸近距离看一定更好看。” “睿王是挺好看的。”陈绵绵点头附和,由衷赞美道:“璞玉无暇。” “是是!”司徒芳菲左右扭着身子,仿佛一条大号蚯蚓。 兀地,她像是想起什么,瞬间瞪大眼睛:“绵绵,你刚才说什么?” “我……” “你不会喜欢睿王?”司徒芳菲震惊道。 方才绵绵形容睿王“璞玉无暇”?她可是头一回听得她这般夸人。 “我……” “绵绵,你要冷静一点!”司徒芳菲左右环顾,压低声音道:“听说睿王生性残暴,打仗的时候喜欢把敌方的主将炖了吃。” “这应当是不实传言。”陈绵绵为睿王开解。 “我也觉得是不实传言,吃人的不该长着张血盆大口吗。”司徒芳菲应和罢,又道:“可还有传言说,睿王不喜欢女人。” 闻言,陈绵绵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十分无语道:“这应当也是不实传言。” “这是真的!”司徒芳菲皱起眉头,那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迷途羔羊:“我可听说了,睿王今年二十岁,连通房都没有,要是喜欢女人,不至于这样。” “所以,像睿王这么好看的男子,咱们看看就行了,你千万不要把心搭进去。” “我觉得你想多了。”陈绵绵笑着纠正道。 “绵绵,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司徒芳菲一把勾住少女肩膀,语重心长道:“昨天你在衙门里离那么近没看见?” “嗯?”陈绵绵蹙眉,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睿王一直在偷看宋公子……” “不许你亵渎宋公子!” “不许你亵渎睿王!”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司徒芳菲抬头,对上两道愤怒目光,一道来自好友宋清灵,一道来自一个娃娃脸少年。 第332章 左衍一帮忙 第332章憨货 “你谁呀!”司徒芳菲下巴一抬,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里瞪出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 “我一早便站在这,你说得这么大声,难不成要我将耳朵闭上?”陈逸瞪了回去,面色不善道:“长舌妇。” “你才长舌妇。”徒然为少年指责,司徒芳菲登时来了脾气:“你长耳夫。” “噗嗤!”陈绵绵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长舌妇,长耳夫,这两人是打算凑一对cp吗? 司徒芳菲也觉自己骂人骂得很没水准,面颊微微涨红,嘴上却是不甘示弱道:“绵绵你笑什么,我又没说错。” “行了行了!”陈绵绵站在二人中间,无奈道:“二哥,这位是我的朋友,司徒芳菲。司徒小姐,这位是我二哥陈逸。” “你……”司徒芳菲还欲说些什么,兀地反应过来,脸涨得更红了:“绵……绵绵……他是你二哥呀。” 完了,她怎么和绵绵的二哥骂上了呢。 “他是我二哥。”陈绵绵柔声言罢,冲兄长递了个眼色:“二哥。” 陈逸双手抱胸,不语。 “二哥!”陈绵绵用胳膊肘轻轻肘了兄长两下。 陈逸掀起眼皮,一脸嫌弃地看着司徒芳菲:“绵绵,交友慎重。” “你说什么?”司徒芳菲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见状,宋清灵连忙将人抱住,低声提醒道:“芳菲,你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有本事别走,咱们去武馆里打一架!”司徒芳菲胳膊伸得老长,大有将对方耳朵拧下来的架势。 “只有莽夫才会靠武力解决一切。”陈逸一脸淡定道。 “你就是不敢跟我打!” “我为何要与你打?” “胆小鬼!” “莽夫!” “长耳夫!” “长舌妇!” “小矮子!” “死胖子!” “啊啊啊,你竟然敢说本小姐胖,士可杀不可辱,我和你拼了!” “……” 酒楼雅间内,四人分坐四角,气氛凝重异常。 司徒芳菲气鼓着腮帮子,不时冲那娃娃脸少年甩去眼刀。 陈逸直接无视,仿佛对面根本不存在人。 “芳菲!”宋清灵扯了扯好友的衣袖,压着声音道:“你没事背后编排睿王,可不得遭人骂吗,快同陈公子道歉。” “我没有编排。”司徒芳菲撇嘴,信誓旦旦道:“我远房表姐嫁在鹰都,前年回来,她亲口跟我说,睿王喜欢宋公子,千真万确,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是为了绵绵好。” 闻言,陈绵绵太阳“突突”直跳。 这些个风言风语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怎传得这般离谱? “再说了,睿王不是没喜欢的姑娘吗,这不就证明一切了吗。” 二十岁连个通房都没有,正常男人都不会这样。 “谁说他没喜欢的姑娘了?”陈逸一把拽住妹妹的衣袖,将她胳膊拎起:“他喜欢我妹妹!” 声落,雅间内寂静无声。 陈绵绵:“……” 为什么闹到最后她被推了出来? “绵绵?”宋清灵轻呼,好奇道:“这是真的吗?” 司徒芳菲紧跟着伸长脑袋,眼中满是八卦之色。 “……”陈绵绵小脸皱了皱,虚声道:“算是。” “太好了!”司徒芳菲原地蹦起,激动道:“美男就该喜欢女人,这样我们才有下手的机会。” 声落,一片寂静。 宋清灵抬手拍了下好友的后脑勺,冲她使了个眼色。 司徒芳菲摸着被拍疼的脑袋,“嘿嘿”傻笑道:“绵绵你不要介意,我胡说的,谁要是敢跟你抢睿王,我用我的铁拳锤死她。” 末了,她不忘补充道:“功夫和家世比我好的除外。” 陈绵绵扶额,哭笑不得。 相较于妹妹的无奈,陈逸的面色则是缓和几分,认真道:“司徒小姐,我不知道坊间为何会有这些传闻,但我希望你清楚,睿王殿下是个好人。” “好人,必须是好人,长得那么好看呢。”司徒芳菲不加思索应和道。 闻言,陈逸眼皮狠狠跳了下,心中无语,嘴上还得同对方讲理:“我与睿王有过短暂接触,他待人温和有礼,与传言大相径庭,我想,那些个风言风语,应当是痛恨他的人弄出来的,意在坏了他的名声。” “有道理!”司徒芳菲继续点头应和,愤愤道:“那些丑八怪长得没睿王好看,就到处编排人,太可恨了。” 陈绵绵:“……” 宋清灵以手遮脸,把脑袋偏向一边。 以后走在街上,她绝对不承认自己认识这么个憨货。 “咳!”陈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娃娃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所以,我希望司徒小姐日后若是有听到他人编排睿王,能够站出来为睿王解释。” 末了,不待女子答应,他又补充道:“但千万不要提及绵绵,绵绵岁数还小,容易落人口舌。” “放心!”司徒芳菲拍着胸脯保证道。 见女子这般好说话,陈逸站起,拱手施以一礼:“司徒小姐,方才多有得罪了。” “没事没事,是我说错话了!”司徒芳菲摆手,大大方方道:“对不起!” 陈逸一怔,面上露出几分笑容。 “你笑起来还蛮可爱的嘛。”司徒芳菲回以笑容,脱口道:“比你绷着张脸好看多了,再笑个。” 闻言,陈述瞬息敛起笑容,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 “哎,你怎么脸红了?”司徒芳菲惊呼一声,关切道:“不会是和我在街上骂架的时候晒中暑了?” 霎时间,陈述脸更红了。 “我想起书院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告辞!”言罢,他冲众人拱手,转身逃也似地离去。 “哎,你怎么跑了?” “芳菲!”宋清灵一把按住好友,哭笑不得道:“你这人怎跟个女土匪似的?” “我怎么就像女土匪了?”司徒芳菲睁大眼睛,眸中满是迷茫:“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没事!”陈绵绵摆手,为兄长开解道:“我二哥天生容易脸红,不是中暑。” “听见没?”司徒芳菲反将好友按住,洋洋得意道:“绵绵说了没事。” 宋清灵:“……” 所以,她这么聪明一人,为什么会和这个憨货做朋友? 第333章 无礼 第333章纵虎归山 百丈之隔的另一间酒楼内,楚庭琛一手端着酒杯,胳膊撑于窗沿之上,冷眼看着斜前方的刑场。 骇人惨叫声声,从初时的尖锐到最后慢慢变得微弱。 赵天海身下,鲜血流了一地,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啧!”楚庭琛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啧啧叹道:“数月不见,三皇弟的手腕是越发厉害了。” “就是可惜……” 高达惶恐垂下脑袋:“小的办事不利,还请爷责罚。” “罢了罢了!”楚庭琛摆手,饶有趣味道:“谁能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呢。” 闻言,宋清源忍不住看向男子,脑海中闪过某个念头。 就在他有些失神之际,一道略显霸道的目光投来。 “清源,你在想什么呢?”楚庭琛一脸关切道。 “没什么。”宋清源收敛神思,暗付自己的想法可笑。 太子乃是储君,怎可能气量如此狭小,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用那血腥场面吓人。 “当真没事?”楚庭琛蹙眉,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探究。 “没事。”宋清源摇头,端起酒杯抿了口酒。 菜市口,惨叫声还在继续,除却血腥味,还有淡淡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 那些被按在一旁观刑的商贾与官老爷,十之有七被吓得失禁。 最后一刀子落下,赵天海没了声息。 几个捕快上前,将赵天海的尸体拖了下去。 “市丞大人。”楚聿修偏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市丞那张惨白的面庞。 “睿王饶命,睿王饶命啊!”市丞连连磕头,颤声道:“下官自知罪该万死,只求睿王给下官一个痛快。” “睿王,求您了,下官求您了!” 他声音实在太过凄惨,围观百姓闻之,不免心颤。 “痛快?”楚聿修冷笑,讥嘲道:“你收受贿银,打压城中小商贾,闹得他人家破人亡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言罢,他大手一挥,立即有捕快上前,强行将人拖上刑场。 “不要,不要!” 市丞失声尖叫,没等刀子落在身上,便吓得晕了过去。 “泼醒。”楚聿修冷声道。 声落,立即有人端上一盆井水,兜头泼在市丞身上。 “啊!” 尖叫声响起,很快为惨叫所取代。 楚聿修半倚着椅背,薄唇微启:“本王断案,向来讲求公平,对生者乃至逝者的公平。” “身上若背一条人命,斩首,若背两条人命,绞刑,若背三条人命,五马分尸,超过五条人命,凌迟。” 言罢,他视线落在其余商贾身上,面上露出温和笑意:“超过十条人命,做成人棍,割舌挖眼,放入蚁罐中,运送回鹰都斩首。” 此言一出,陈尚言以及另外两家做过拐卖妇女勾当的商贾瞳孔放大,当场晕了过去。 菜市口旁的茶馆内,衣着朴素的陈庄氏静静望着这一切,眸光温柔平和。 她的身后,丫鬟仆妇捂着肚子一阵干呕。 菜市口的处决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一共处决十六人,鲜血几乎将整个刑场染红。 行刑期间,楚聿修发布了新的规定,除了昨夜提出的告罪书,还新增了检举书一项政策。 没有犯案的普通人,只要入官府检举,且属实,每检举一人,奖励白银一两至十两不等, 犯了案子的,亦可以通过检举获得从轻判决。 此举一出,立即涌出一批人主动告罪。 一时间,府衙人满为患。 府衙内的烛光亮到半夜三更才熄灭,楚聿修跨出府衙,就见一身着青色衣袍,手持红色灯笼的妇人立于不远处,衣裳为露水打湿,显然等候已久。 “陈夫人?” “睿王!”陈庄氏屈膝行礼,柔声道:“民妇今日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闻言,楚聿修抬手屏退身后侍从。 宽阔的街道上只余他们二人,静得可以听见声声虫鸣。 楚聿修缓步上前,温和道:“陈夫人想去见陈尚言,便去见。” “谢殿下!”陈庄氏再度屈膝,而后直起身子,施施然转身离去。 兀地,男子温和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庄媛,本王希望,你日后能遵纪守法,不再犯案。” 陈庄氏,也就是庄媛的步伐一顿,回身茫然道:“殿下什么意思,民妇不懂。” “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懂呢。”楚聿修面上挂着淡淡笑容,端的是儒雅温和:“以前世道不好,你又为歹人掳劫,会做出错事,不怨你。” “等尧城肃清,你带着钱财离开,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过往种种,就不要再回看了。” “陈尚言也好,让你心心念的旧友也罢。” 听得“旧友”二字,陈庄氏面上温和龟裂,情绪几乎崩溃失控。 她双眸泛红,胸腔剧烈起伏,好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是怎么发现的?” “陈家的账目有问题。”楚聿修望着妇人,温和道:“不过,不是这两年的账目有问题,而是十三年前到七年前。” “这六年时间里,你利用赌坊和布庄生意,前前后后侵吞了陈尚言过半的钱财。” “后来,你在七年前暗中另立门户,在安溪,铺子挂在你奶娘孙子的名下,生意做得比陈尚言红火,也比他干净,本王说得对吗?” 庄媛抓着灯笼的手收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殿下还知道什么?” “呵!”楚聿修轻笑,神色温和依旧:“你跟了陈尚言将近二十一年,前八年时间里,你努力规劝陈尚言向善,后来却忽然转变态度,成为陈尚言背后最强大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 “其中变化,应当是因为你那位旧友。” “至于七年前暗中另立门户,则是为了绵绵。” “尧城活人**会闹到鹰都,你功不可没。” “因为,你觉得陈尚言是时候该死了,陈尚言不死,绵绵恢复不了,那毒药她再吃下去,会要命的。” 所作所为被彻底洞穿,庄媛痛苦地闭上双目,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少倾,她睁开双眼,哑声道:“睿王殿下今日放过我,就不怕纵虎归山吗?” “这世道欠太多人一个公道。”楚聿修垂眸对上妇人目光,平静道:“可错的是世道,不是世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国家兴亡,普通百姓,不过是任人鞭挞的蝼蚁罢。” 庄媛无语凝噎,良久,她垂下脑袋:“睿王不恨吗,您的母妃,您的妹妹,都死了,就为这天下百姓。” “可到头来,您为世人所非议,污名加身。” “世间若是人人都清醒,世上也就没有帝王了。”楚聿修失笑,神色平静依旧:“人云亦云,不过是无知浅薄带来的恶果罢,无知者所表达的,是上位者想让他们听见的。” 庄媛头一回听得这般论调,不由愣在当场。 无知者所表达的,是上位者想让他们听见的? 兀地,她脑中灵光一闪,面上露出几分了然笑意:“睿王殿下想要拉拢民妇?” 楚聿修没有回答,而是掏出令牌递上:“这是本王的令牌,有了它,你可以自由出入地牢,提问所有犯人,乃至于,动刑,畅通无阻地出入尧城。” 闻言,庄媛看了男子手中令牌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令牌。 “天黑了,夫人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走,恐会有危险,本王让文竹送你一程。”楚聿修朗声言罢,负手跨上马车。 文竹自府衙内行出,拱手行礼:“陈夫人要去哪,我送你。” 庄媛回以一礼,柔声道:“烦请文大人送民妇去一趟地牢。” 第334章 登对 第334章“夫妻情深” 月色黯淡,星辰稀疏,唯有一盏红灯笼照亮前路。 蒙蒙夜色中,地牢矗立在尧城的角落,散发着阴森森的死气。 “咔嗒”一声,铁锁打开,厚重的木门被人向内推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霎时间,原本安静的地牢活了过来。 “夫人!” “儿子!” “是你吗?” “救我啊,快救我出去啊!” “……” “啪!” 软鞭抽在木门上,而后是捕快的呵斥声:“都给我安静!” 霎时间,地牢静了下来,只是依旧能感觉到昏暗后的蠢蠢欲动。 无数双手扒着木栏杆,企图透过那一丝微光看清来人的面貌。 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的,一定是有办法捞人出去的。 鲜红的烛光缓缓靠近,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清丽面孔。 一时间,叹息声四起,却也有人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从缝隙中伸出手去拽妇人的衣角:“陈夫人,救救我,救救我!” 庄媛目不斜视,径自来到地牢最深处。 陈尚言颓唐地坐在地上,感觉到周遭光线亮起,他抬起头,在瞧见来人后激动地扑到门口,双手死死抓着木门:“夫人,夫人,你来救我了,是吗?”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我们夫妻那么恩爱,你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庄媛伸手,握住男子的大掌,充满安抚意味地轻拍两下。 见状,黄杨心中生出几分警惕,却还是上前将牢笼打开:“陈夫人,长话短说,我就在外面候着。” “麻烦黄大人了。”庄媛点头致意,推开牢笼行了进去。 “夫人!”陈尚言激动地握住妇人的手,眼眶一圈圈泛红:“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锦绣下手,我那天也是鬼迷了心窍,夫人,你就原谅我。” “老爷莫急,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你我做了将近二十一年的夫妻。”庄媛轻轻将人按住,一如往昔端庄温柔。 “对,对!”陈尚言连连点头,附和道:“咱们做了二十一年的夫妻,还是有感情的。” “老爷先坐。”庄媛扶着人在干草上坐下,柔声道:“今日,我去了菜市口,在边上的茶馆坐了一日。” “夫人!”陈尚言双手收紧,情绪越发激动:“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我被猪油蒙了心啊!” “按着睿王的说辞,背一条人命斩首,两条人命绞刑,老爷觉得,您逃得掉吗?”庄媛望着身侧男人的眼睛,平静道:“这么些年来,您手上沾染的人命,没有八十条,也有五十条。” 陈尚言身子一僵,面上激动逐渐消退:“你不是来救我的?” “不是我不救老爷,是我无能为力啊……” “你胡说!”陈尚言一把拽住发妻胳膊,从牙缝中挤出声来:“这么晚你能到这地牢来,说明你有那个本事。” “媛媛,你不能那么心狠啊,我手上沾的人命,可有你一半,真要论起来,揭发你,我至少能死得痛快些。” 手臂上传来尖锐痛感,庄媛眉头不曾一皱,平静道:“老爷不顾及你我夫妻情分,连您的骨血也不在乎了吗?” 陈尚言看着发妻,那双眼睛是那般平静,犹如一滩死水。 “我想过同老爷好好过的。”庄媛眼眶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强做镇静道:“当初老爷将我拐来尧城,强占了我,我不也好好地跟了老爷这么多年吗?” “这么些年,我为老爷生儿育女,操持家计,好容易有机会回乡,才知爹娘病逝,兄长不知去向,我竟是连爹娘的最后一眼都没能看到。” “让我与亲人失去联系的,是老爷您呀。” 瞧见发妻眼中热泪,陈尚言面色缓和几分:“媛媛……” “好容易,丫丫来了,她让我看到早年的快乐时光,就仿佛,我还是那个在院子里扑蝶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提及好友,庄媛有些许哽咽:“可是她出现得突然,离去得也突然,我对往昔的那点眷恋,便尽数寄托在锦绣身上……” 说到这,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 “媛媛!”陈尚言伸手欲为发妻抚泪,却被对方挡开。 “如今,我的心已彻底被老爷踩碎,支撑我到现在的,也不过是对孩子的眷恋。”庄媛拂去眼角珠泪,面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老爷想写检举书便写,这些年,我为老爷筹谋,确是坏事做尽,死有余辜。” “对了,锦绣还是逃犯之女,我包庇这么些年,老爷若是检举,不定能立个大功……”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陈尚言出声打断发妻,拧着眉头道:“你我夫妻一场,这些年你又为我付出了那般多,我怎可能真拖你下水。” 二十一年相互扶持,没有夫人,他也没办法成为尧城首富,备受大家尊敬。 虽然他风流浪荡,身边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但如她这般爱他,事事以他为先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左右他是逃不过一死了,索性就撞死在这地牢里,也免得日后受那些个折磨。 “老爷,重要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血脉。”庄媛主动握住男子的手,柔声道:“来这之前,我同睿王谈过一笔交易,我把老爷的私产全部交待了,作为交换条件,睿王需要留下孩子们的性命。” “睿王他答应了吗?”陈尚言紧张道。 “睿王有个条件。”庄媛眉心微蹙,似有几分为难。 “什么条件?”陈尚言急切追问道。 “睿王说了,他可以放过您的骨血,但您坏事做尽,为了泄民愤,也为了给皇上最好的交代,您必须受极刑而亡。”说到这,庄媛眸色暗了下来:“若您自绝,父债子偿。” 闻言,陈尚言倒吸一口凉气,面如死灰。 若是自绝,父债子偿? 这个楚聿修,好狠毒的心肠啊! “老爷!”庄媛握紧男子的手,哽咽道:“我知道,这件事为难您了,可……我没有与睿王谈判的资格。” “汝生……汝生他是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还有尚儿,嫣然,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我……” 说到这,她再控制不住情绪,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这般表现,若是换一个人,陈尚言只会觉得虚伪,可现在在他面前哭的,是他的发妻,与他相伴二十一年的女人。 二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发妻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她爱他,所以帮他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膝下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为了不让他为难,一再忍让府内姨娘,甚至不惜违背善良本性,为他出谋划策对付他的死对头。 想到发妻的种种好,陈尚言抬起双臂,将人搂入怀中,哽咽道:“媛媛,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老爷走后,我会下去陪您的。”庄媛依偎在男子怀中,眼中不见一丝泪光。 第335章 究竟哪里比他好 第335章换位思考 文竹在地牢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牢门打开了。 妇人依旧是那一身青色衣裳,手持灯笼,只是双眼红彤彤的,显然刚哭过。 到底夫妻一场,二十多年的相互扶持,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文竹这般想着,抬脚迎了上去:“陈夫人,我送你回去。” “好!”庄媛点头,提着灯笼随男子离去。 等走到无人处,她忽然停下脚步,柔声道:“文大人!” 文竹随之停下脚步:“陈夫人怎么了?” “麻烦大人回去告诉睿王殿下,民妇愿意为他做事,但有一个交换条件。”庄媛面上带着浅浅笑容,语调温柔端庄:“陈尚言死前,一定要经历最痛苦的折磨。” 闻言,文竹面色微变,就听得妇人又道:“还有,等他被削成人棍后,我还要再见他一面。” 妇人的声音是那般温柔,似江南最温柔的流水,可在黑漆漆的无人的街道上,却像是厉鬼索命的音符。 饶是文竹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也不免感到头皮发麻。 这个女人,当真称得上“蛇蝎妇人”。 他稍稍调整呼吸,镇静道:“陈夫人所言,我一定如实带到。” “下回再见,希望大人不要再唤我‘陈夫人’。”庄媛将睿王的令牌放入男子手中,慢慢朝不远处亮着灯火的小宅子行去。 质朴的精棉布衣裙摇曳,风流尽显。 文竹尽职尽责地跟在妇人身后,直到她安全回府,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府上,他第一时间转达了庄媛的言辞。 听得侍从带来的好消息,楚聿修眉梢舒展,笑了:“来尧城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庄媛这般隐忍又工于心计的妇人愿意为他做事,无异于为他增添一条有力的臂膀。 “爷!”文竹轻唤,有些不确定道:“陈庄氏此人,心肠未免太硬了些,您当真要将她收为己用?” 二十一年夫妻,二人还有了孩子,陈庄氏竟能狠得下心。 “你听说过善良的剑吗?”楚聿修笑着问道。 闻言,文竹一愣,摇头道:“没听说过。” “爷的意思是,这世界上没有善良的剑,因为善良的剑是不沾血的,可我们习武之人,要的就是锋利的能杀人的剑。”文松沉声解释道。 “大凡名剑,都会用活人祭剑,只有这样,剑才足够凶,至于能不能握住这柄名剑,要看持剑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楚聿修闻声言罢,又道:“至于你因陈尚言一事说她心肠硬,你呀你,得多吃点鱼补补脑子了。” “爷!”文竹摸了摸后脑勺,表情很是古怪,显然没能想通。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姑娘被人掳掠侵犯,生了孩子,最后还喜欢上那个侵犯她的男人,你作何感想?”楚聿修反问道。 “我……”文竹眉毛一耷拉,哭丧着张脸道:“当然是想杀了那个男人,可您……您能不能别拿属下打比方,怪不吉利的。” “不拿你打比方,你如何感同身受?”楚聿修抛出手边纸团砸在下属脑袋上,没好气道:“下次说话前,好好想想。” 文竹捂着脑门,老实了。 “行了,你们两都下去。”楚聿修摆摆手,继续伏案忙碌。 文竹与文松齐齐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出了书房,文竹扭头看向文松,表情有些委屈:“我说的话就那么错?” “文竹,你说的话,站在世人角度没错,站在陈夫人的角度便是大错特错。”文松拍拍好友肩膀,沉声道:“于外人而言,他们做了二十一年的夫妻,可是于陈夫人而言,她受了二十一年的煎熬。” “因为陈尚言,她正常的生活被打破,还被迫怀了一个混账东西的孩子,更可恶的是,这个混账东西还想要玷污她好友的女儿,如何能不恨?”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文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旧不是很能理解:“你倒是挺能换角度想的。” “很简单。”文松面无表情言罢,见好友投来求知的目光,当即压低声音道:“你别忘了,陈锦绣和咱们未来的女主子调了包,如果没调包,陈尚言玷污的是何人?” 闻言,文竹脸瞬间绿了,撸起袖子怒道:“狗日的东西,下次用刑老子亲自上,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做成人棍算什么,他要把那个混账东西挫骨扬灰! 夜色渐浓,五更天,天空飘起绵绵细雨,不多时,转为瓢泼大雨。 “啪嗒!” 一滴水滴在陈绵绵脸上,她睁开双眸,才发现暴雨冲坏了屋顶,导致她的房间漏雨了。 她揉着眼睛翻身坐起,趿着绣鞋懒洋洋朝屋外行去。 拉开房门,就见兄长从隔壁走了出来。 “绵绵!”陈述笑着同妹妹打过招呼,撑起油纸伞朝灶房行去,取来一个小木盆。 陈绵绵迎上前去,双手接过,笑眯眯道:“大哥,你也太神了,我不说你都知道我要什么。” 声落,才发现兄长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陈述松开手,温和道:“你要用就拿去用。” “嗯?”陈绵绵维持着拿盆的手势,不解道:“大哥,你拿盆做什么?” “我房间屋顶漏水了。”陈述据实言罢,反问道:“你呢?” “我房间屋顶也漏水了。” 陈绵绵才回答罢,就听得“吱呀”一声响,对面干爹干娘的房间从里面拉开。 陈荣撑起油纸伞,行至灶房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隔着重重雨幕冲儿子女儿高声喊道:“绵绵,述儿,你们有没有看到家里的小木盆?” “在我这!”陈绵绵挥了挥手中木盆,扯着嗓子道:“干爹,该不会你们房间也漏雨了?” “是呀,你们房间也漏?”陈荣撑着油纸伞行来,将伞合上抖了抖,立在墙角,而后抬脚行入儿子房中。 屋顶的正上方不知何时添了两个豁口,雨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看完儿子的房间,陈荣转身行了出来,没有跨入女儿的房间,而是站在门口张望。 与儿子房中不同,女儿屋子的漏雨情况更为严重,除了床榻顶上漏雨,屋顶正中央更是开了三个婴孩拳头大的豁口。 第336章 关心他是主要的 第336章他砸烂的 陈绵绵才发现那几个漏洞,不免有些吃惊:“昨夜的雨这么大?” 都将屋顶给打穿了。 “雨才刚下。”陈述沉声道,脸色有些难看。 闻言,陈绵绵瞬息反应过来:“人为的?” “人为的?”陈荣大惊,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呢,咱家在村子里没和谁结仇啊!” “不需要和人结仇。”陈绵绵摇头,平静道:“只要咱家过得好,有得是人妒忌。” 俗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样的情况,并不叫人意外。 “这……怎么会呢,大家乡里乡亲的……”陈荣想要否定,可瞧见儿子严肃神情后,又把话咽了回去:“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干爹,同我搬到城里住。”陈绵绵适时出声道。 闻言,陈荣皱起眉头,语重心长道:“绵绵,干爹知道你能赚,但你终归只是个姑娘家,干爹不希望你把一家子的重担都扛在自己肩上。” “咱们住在村子里,干爹能种田,能狩猎,至少能解决咱们一大家子的口粮问题,要是搬到城里,干爹就没事做了。” “再说了,你在城里租房,多费钱啊,我可都听说了,在城里要租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一个月要足足一两呢!” “一个月一两也好过住在不安全的地方呀。”陈绵绵蹙眉,委屈道:“干爹,我前儿个才得到官府的赏银,今儿个家里就漏雨了,若是叫他们知晓我在城里还做了生意,岂不是得把咱们家屋顶给掀了?” “我……”陈荣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那个睿王和宋大人不是要肃清尧城吗?” “就是睿王要肃清尧城,我才怕呀!”陈绵绵眉头拧得愈深,煞有介事道:“如今人斩也斩了,睿王和宋公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他们刚回去,必然不可能马上再回来,这个时间段,便是尧城最松散的时候,万一有人挑着这个时候动手……” “您和干娘还好,就待在村子里,可我要做生意,一天天和大哥早出晚归的,村里人又都知道这件事,万一就有人掉钱眼里……” “爹,绵绵说得有道理。”陈述适时出声,帮腔道:“我还好,身强体壮的,可绵绵这么瘦小柔弱,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 “这……”听得这般说辞,陈荣愈发动摇。 能去城里住他当然乐意,只是,总让干女儿出钱出力,他心里过意不去啊。 陈绵绵知晓干爹的顾虑所在,当下表现得愈发可怜:“干爹,您和大哥得保护我呀!” “昨儿个李春花和李婶子又在城里欺负我,说我夜不归宿,和野男人厮混。” 说到这,她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角:“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我……我这张脸都没地摆了。” “这个李春花,当真是太过分了!”见女儿哭得肩膀直抖,陈荣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袖子一撸,抓起油纸伞就往外走。 陈述知晓妹妹没有吃亏,当即伸手拽住父亲,好言劝道:“爹,您要是现在过去,李春花母女一闹,绵绵的名声就毁了。” 要是爹现在过去,瞧见李春花母女高肿的脸,怕是能叫绵绵惊掉下巴。 陈荣步伐一顿,犹豫片刻,摆手道:“我去同你娘商量商量。” 言罢,他撑起油纸上朝对面行去。 暴雨持续了足足一整日,从五更天下到傍晚,尤没有停歇的意思。 陈绵绵房中淹了水,从房门口漫了出来,床褥更是被雨水完全打湿。 今天雨要是再下下去,她就睡不成觉了。 陈绵绵愁得不行,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这么大的雨,干爹干娘便是同意了,也没办法立即搬到镇上去,更何况,近日她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寻找合适的新店员上,没寻到合适的房子。 “轰隆!” 雷声炸响,一道电光划过,短暂将窝窝村照亮。 “喵!”原本安稳躺在少女怀中的大黑受了惊吓,“喵呜”一声撒开四条腿窜入屋内。 陈绵绵起身,不等进屋寻猫,又一道电光划过。 也就是这一刹那,她瞧见院外一辆马车行了过来。 “吁!” 车夫拉停马车,跳下,从蓑衣下伸出手,轻轻打开马车车门。 一抹模糊的身影行出,撑开油纸伞,很快,马车内又钻出一人。 陈绵绵往院门口挪了挪,就见那一主一仆朝她跨来。 离得近了,男人的轮廓越发清晰。 “睿王?”陈绵绵轻唤,正欲迎上前,便见男子加快脚步朝她行来。 “睿王!”陈述拱手行礼,而后非常识趣地钻回屋内。 文竹紧随其后,给自家爷留下独处空间。 见状,楚聿修眉梢眼角溢出点点笑意:“绵绵,你大哥似乎很欢迎我。” 闻言,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咕哝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应当有数才是。” “呵!”楚聿修失笑,明知故问道:“我做了什么?” 陈绵绵不接他话茬,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来接你进城。”楚聿修温柔道。 “接我进城?”陈绵绵蹙眉,眸中露出几分紧张:“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接你进城住。”楚聿修纠正道。 “进城……”陈绵绵一愣,随后慢半拍地想起,前夜在睿王府上,他曾让她不要挂心搬家之事,当时她没在意,听过之后便忘了,谁知他竟是将她随口一句话放在了心上。 等等,房顶上的那些个漏洞…… “我家屋顶,是被你砸烂的?” “怎样?”楚聿修微微躬身,宠溺道:“未来干岳父同意搬到城里了吗?” “绵绵,我和你干娘商量好了……” 干爹的声音自雨中传来,陈绵绵心中一慌,伸手捂住男子的嘴,将人推入自己房中。 正准备把门关上,门板叫一只大手按住。 “你在心虚些什么?”男子眸中隐着笑意,温柔又恶劣。 陈绵绵一滞,就听得干爹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绵绵,这位公子是?” “他是……” “陈叔,晚辈名唤楚聿修。”楚聿修接过话匣,说话间十分谦逊地冲未来干岳父点头致意。 “原来您就是楚公子!”陈荣眉梢眼角染上喜色,有些激动道:“我听我家述儿提过公子好几次,让您费心教述儿了,您吃饭了吗?我给您烧点菜?不对不对,您先坐,先喝口热茶?” 第337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第337章分外上心 “陈叔不必这般客气。”楚聿修抬手制止,温和道:“晚辈今日前来,实为有一事想与陈叔商量。” “楚公子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做。”陈荣热络道。 “那晚辈便不客气了。”楚聿修没有过多客套,直入正题道:“陈叔,令郎乃是难得的习武之才,我希望,您能让他搬去城里,以便有更充足的时间习武。” “这不是巧了吗。”陈荣咧嘴,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我刚和孩他娘商量了,过几天就搬到城里去。” “过几日?”楚聿修回首看了眼少女房中积水,眉心微微隆起:“令郎初习武,每日练习强度大,若是长久待在阴湿环境中,恐湿气入体,伤及身体。” “这样吗?”听得会伤及儿子身体,陈荣登时急眼了:“可我们还没在尧城租房。” “不打紧,我在尧城正好有一间院子空着,陈叔若是不嫌弃,今日便可以搬过去住。”楚聿修温和道。 闻言,陈绵绵侧目看了男子一眼,小声咕哝道:“芝麻汤圆。” 瞧着是个无害的,套路比谁都深。 声落,惹来一道含笑目光。 陈绵绵飞速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这……这不合适?”陈荣没发现二人间的小动作,面上露出几许尴尬:“述儿和绵绵得了公子那般多的照拂,我们那里能占公子的便宜。” “我与绵绵是好友,她也帮了我不少忙,再说了,不过一间小院子罢,平日都空在那没人住,陈叔一家搬进去,还能让院里少积些灰。”楚聿修温和道。 男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荣自不好再拒绝:“那就谢过楚公子了,我现在就去叫我家婆娘收拾东西。” “现在天色已晚,陈叔收些细软衣物便随我去,余下的,等天晴了再回来收拾。”楚聿修好言提议道。 “好,我去叫我家婆娘。”陈荣没有再推辞,转身撑着油纸伞朝雨中行去。 大雨噼里啪啦地拍击在伞面上,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楚聿修不着痕迹地往少女身侧迈了一步,微微压低身子:“我帮你搞定了你干爹,要怎么谢我?” 陈绵绵侧目,冲对方翻了个白眼:“你害我没睡成好觉,一大早被雨淋醒,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 男子声音低哑,撩人心弦。 陈绵绵收回目光,往右跨了一大步将二人距离拉开,理所当然道:“你坑了我,又帮了我,咱们扯平了。” “好!”楚聿修温柔应道。 闻言,陈绵绵直觉有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 兀地,她脑中灵光一闪,心下有了答案。 他这般言论,分明是故意引她说出扯平的话来,抢先一步堵了她答谢的说辞。 陈绵绵微微侧目,正好被男子抓包,当即飞快将头扭向另一边。 “呵!” 宠溺又无奈的笑声传入耳中,陈绵绵面上微微发热,心中生出几分窘迫。 两人就这么并排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须臾,陈荣、万巧娘夫妻二人抱着收拾好的细软包袱行了出来。 看到那俊美公子,万巧娘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咳!”陈荣拽了把自家婆娘,低声提醒道:“他就是楚公子。” “楚公子!”万巧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笑吟吟道:“今日真是麻烦您了。” “陈婶子客气了。”楚聿修回以温和笑容,几人说话间,陈述与文竹前后脚自屋内行出,陈述怀中抱着打呼的大黑。 一把把油纸伞撑开,陈荣夫妻两同撑一把,文竹、陈述同撑一把,陈绵绵、楚聿修同撑一把。 万巧娘将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登时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俊俏公子就这么让你高兴?”陈荣脸一拉,没好气地提醒道:“你可快四十的人了。” “你想什么呢?”万巧娘肘了自家男人一下,压着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楚公子对咱家绵绵分外上心?” “嗯?”陈荣面露茫然之色。 “绵绵劝咱们搬去城里许久了,今天下雨,又刚好碰上屋顶漏水,楚公子就出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万巧娘笑眯着眼,乐呵呵道:“再说了,他一口一个绵绵帮了他大忙,绵绵能帮他什么大忙,以至于他这么勤快地让人教述儿功夫,还这么关心述儿的身体健康。” “你的意思是……”陈荣点了点大拇指,做出一对的手势。 万巧娘用力点头,眉梢眼角是难掩的喜气。 “我看你是想多了。”陈荣摇头,颇为无语道:“人家公子长得那般好看,家世又好,可能喜欢绵绵吗?” “咱绵绵是好,可你也不能瞎想啊。” 万巧娘被问得一噎,面上笑意一丝丝淡去。 陈绵绵走在前头,在男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等楚聿修跨入,马车便动了起来。 “他们……” “他们坐后面那辆。”楚聿修出言解释道。 “……”陈绵绵嚅了嚅唇,就听得马车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她有些好奇地回头,入目是紧闭的窗子。 怎么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直觉有哪里不对,却是怎么都想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楚聿修将少女的动作看在眼里,眸中掠过一抹笑意。 后方陈家门口,陈荣撑伞站在雨中,面颊应兴奋而泛红:“楚公子真喜欢我家绵绵?” “我就说了嘛!”万巧娘顶了自家男人胳膊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还是你厉害!”陈荣由衷赞叹罢,忽又想起什么,不确定道:“那……绵绵愿意吗?” “陈姑娘没拒绝也没同意,所以,日后还望二老能帮着说些好话。”文竹客客气气道。 “这……”万巧娘面露几分迟疑:“不太好。” “娘,没什么不好的,我和陈逸都觉得睿王殿下特别好!”陈述适时出声帮腔,一桩桩一件件地算起睿王的好来:“睿王殿下不仅家世好……” “等等,你说什么?睿王?”陈荣夫妻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刚才不是说楚公子吗,怎么又冒出个睿王来了? 第338章 什么身份 第338章我想见你 暴雨侵蚀着土地,冲刷大量泥土,汇聚成浑浊的溪流。 马车在小道上穿行颠簸,晃得人脑袋发晕。 陈绵绵随马车颠簸摇晃,身子兀地朝后一仰,撞向车厢。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能明显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陈绵绵侧目,就见男子缓缓将手收回,从始至终,他的视线不曾从手中告罪书上挪开。 “你这么忙……”陈绵绵抿了抿唇,轻声道:“就算你想帮我,也没必要亲自跑一趟,不是有文竹吗。” 闻言,楚聿修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温和道:“我想见你,文竹可没办法帮我见你。”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十分怂地闭嘴了。 片刻后,她往男子边上挪了挪,伸长脖子朝他手中信纸上看去。 楚聿修大大方方将信纸摊开,由着她窥探。 马车内,烛火摇曳,明灭不定。 陈绵绵看了个大概,轻声道:“在看告罪书?” “嗯!”楚聿修温声应道。 “要不,我念给你听,你闭眼休息一会?”陈绵绵好心提议道。 闻言,楚聿修抬起头,眼眸深处有笑意晕开:“好!”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双手接过信纸,吐字清晰地念了起来。 楚聿修背靠着车厢合上双眼,片刻后又直起身来:“绵绵!” “嗯?”陈绵绵闻声抬头:“怎么了?” “肩膀能借我靠一下吗?”楚聿修柔声问道。 陈绵绵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当瞧见男子眼底青灰,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要不,你枕我腿上?” “求之不得!”楚聿修含笑言罢,稍稍挪了挪位置,将脑袋枕在少女腿上。 重量传来,陈绵绵心神有些许飘忽,很快,她调整好状态,认认真真地朗读着手中告罪书。 车马颠簸,一路驶入尧城,停在唐南斗名下的府宅门前。 楚聿修缓缓睁开双眼,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女。 陈绵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推了下男子的肩膀:“你还不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抵达。 陈荣夫妻二人跳下马车,撑着油纸伞行到前头的马车边上,便听得少女嗔怪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你把我腿压麻了。” 霎时间,陈荣夫妻二人瞪大双眼,一溜小跑离开现场。 脚步声远去,楚聿修慢慢直起身来,温和道:“行了,不闹你了,我扶你下车。” “不用!”陈绵绵抬手拒绝:“让我干爹干娘看到他们会误会的。” 他们已经误会了。 楚聿修眸底掠过一抹笑意,快得难以觉察。 陈绵绵没有注意到男子细微的神色变化,在车门打开的一刹,她弯腰跳下马车,站在伞下静静等待。 片刻后,楚聿修行了出来。 他迈着大步跨下马车,接过车夫手中油纸伞:“进去。” 车夫快步跑在前头将大门打开,一行六人先后跨了进去。 “这么大?”看到宅子里的布局,陈荣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万巧娘时常给城里的夫人们做绣活,进出过不少大户人家,是以倒还算镇定。 这么大一间院子,说给他们住就给他们住,由此看来,睿王对她家绵绵十分上心啊,舍不得绵绵吃苦。 “睿……” 陈荣想要说些什么,叫自家婆娘拽住衣摆。 “你当这是给你住的?这是给绵绵住的。”万巧娘低声提醒道。 闻言,陈荣瞬息将嘴闭上。 “这里是主院,除了主院,还有两个偏院,进门边上有一排倒座房,是给下人住的。”楚聿修将一行带入主院,温和道:“现在时候不早了,陈叔陈婶子先歇下,等明日再让府内的丫鬟带二位熟悉布局。” “麻烦睿王了。”陈荣夫妻连连点头,正欲行礼,叫男子抬手制止。 很快,有丫鬟行来,将众人领入各自的房中。 没有人来为陈绵绵领路,她也就非常有眼力劲地留在了原地。 “我留了三个丫鬟两个小厮,暂时供你驱使,等你找好侍候的下人,便将人遣回来。”楚聿修温和言罢,又补充道:“未免陈叔陈婶子不自在,他们不会随时随地候在门外,我让人在你房中牵了根线,除了平时一日三餐,其余时候若是需要人侍候,就扯一下,很快便会有人过来。” “谢谢你。”陈绵绵由衷感谢道。 闻言,楚聿修躬身,直至二人平视。 他眸光深邃,如沉沉古井,却又如涓涓溪流般温柔:“你若真想谢我,就努力喜欢上我。” “你知道的,本王什么都不缺,只缺你。” 陈绵绵面上一热,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楚聿修柔声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修长挺拔的身躯消失在院中,陈绵绵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般。 “你知道的,本王什么都不缺,只缺你。” 男子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撩动人心。 “绵绵,你傻站在那做什么?” 兄长关切的声音传来,陈绵绵回过神,在丫鬟的引领下行入屋内。 她住的屋子是唐宅的侧卧,虽说是侧卧,内里装点却半点也不含糊,原因无他,先前睿王住在唐宅时,便是睡的这间屋子。 “奴婢早早备了热水,姑娘可要清浴?”青雀柔声问道。 闻言,陈绵绵这才注意到屏风后冒着袅袅烟气。 她点点头,抬脚走入屏风后,退去身上衣裳。 温热的水浸没身子,将颠簸的疲乏驱散。 陈绵绵舒服地眯起眼睛,懒懒地靠在浴桶上。 青雀侍立一旁,动作轻柔地为少女活动十指。 清浴过后,陈绵绵神清气爽地仰躺在床榻上。 静下心来的那一刻,淡淡檀香钻入鼻中,似从锦被中透出。 她抓起锦被细嗅,果真闻到男子身上特有的檀香气味,就仿佛,这床被褥他曾经睡过。 陈绵绵脸“唰”地红了,随后反应过来,他这是故意的呢。 “黑芝麻汤圆!”陈绵绵将锦被抛到一边,偏偏瓢泼大雨让空气中添了几分凉意,片刻后,她又不得不将锦被扯回盖在身上。 好闻的檀香气味钻入鼻中,配以锦被丝滑的触感,就仿佛,此刻那人正抱着她。 “黑芝麻汤圆,笑面虎,大尾巴狼!”陈绵绵气鼓鼓地锤了锦被两下,脑海中兀地浮现出男子温柔深邃的目光:“你知道的,本王什么都不缺,只缺你。” 她懊恼捂脸,翻身把脑袋埋入软枕中。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一而再地想起那张脸,那句话。 可,谁能抗拒这份柔情呢? 连宋公子在她面前提及他杀了两个人,他都担心她因此对他生出恐惧,却在她被太子的人带走后毫不犹豫地将原本的斩首判决改为凌迟,只为了让她离开血腥的刑场。 第339章 心疼他 第339章舔我女人 在檀香芬芳的刺激下,陈绵绵失眠了。 整整一夜,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男子温柔目光。 他的目光是那么深邃,有满满爱意,亦藏着满满心事。 唐大夫说过,睿王是个很孤单的人。 很孤单的人…… 她忽然有些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他,他的过往,他的内心。 只是,她以什么身份去了解呢? “哎!”陈绵绵喉中溢出一声叹息,整个人翻转一百八十度,从床榻内侧翻到床榻外侧。 屋外大雨犹在下着,却是能看到微微亮光,天就要亮了。 这是头一次,陈绵绵失眠了整整一夜,只因为那一句话,只因为那一缕香。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角余光瞥见窗前有一抹黑影晃过。 陈绵绵停下动作,定眼朝窗前看去。 “喵!”一声猫叫响起,而后是轻细的挠门声。 陈绵绵翻身坐起,套上外裳朝门口行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一道黑影扑了上来。 “女人!”大黑双爪搭在少女肩上,用脑袋蹭着她的下巴,喉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陈绵绵双手抱着大黑猫,指尖触及那柔软毛发的一瞬,只觉心中烦恼烟消云散。 她满足地揉着怀中的黑家伙,眉梢眼角是难掩的笑容:“你怎么来陪我了?知道我心情不好?” “我闻到了发情的味道。”大黑言罢,用爪子扒了扒少女的脸:“走,本喵带你去交配。” 陈绵绵:“……” “走呀!”大黑又拍了拍少女的脸,以过来人的口吻道:“本喵带你去街上,那里男人最多了,你可以随便挑。” 闻言,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两下,无语道:“不用了,谢谢。” “怎么能不用呢?”大黑双爪按在少女脸上,劝道:“不交配会很难受的,别忍了,等你怀孕生孩子,本喵会管你吃管你喝的,让你顿顿有最绿的草吃。” 霎时间,陈绵绵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她抓住大黑猫的双爪,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没发情,我今年才十三,还没来葵水,也就是会定时流血那玩意儿,只有来了葵水,我才会……嗯……发情,明白吗?” 大黑歪头看着少女,黑鼻子轻轻耸动。 片刻后,它再度得出结论:“你提前发情了,本喵没有闻错。” “我说了没有就没……”陈绵绵意欲矢口否认,兀地想起,自己因为睿王失眠了一整夜,该不会…… “我知道了,你比较想和昨天给你遮雨的男人交配。”大黑睁大金黄色的兽瞳,一针见血道:“昨天你见到他后就开始发情了。” 陈绵绵:“……” 她,对睿王发情了? “那个男人长得确实好看。”大黑以自己作为猫的角度给出赞许,而后道:“就是你们两体型不太匹配,本喵劝你不要和他交配。” “村子里小母狗和大公狗交配,很难生出孩子,你要是和他交配了,最后生不出孩子,憋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咳咳咳……”陈绵绵被大黑惊人的言论呛到,面颊涨得通红。 这……这……这……这些话是一只猫该说的吗? “所以,选择别的男人,街上男人那么多,本喵一定帮你挑到一个又矮又胖的。”大黑说着,自少女怀中跳下,竖着尾巴越过门槛:“走!” “回来!”陈绵绵紧跟着跨过门槛,一把将大黑猫捞入怀中。 “喵!”大黑喉中溢出一声软萌的猫叫,扑腾着爪子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安心心窝着:“你抱我去也行。” “我会全程看着你交配,不让别的动物伤害你的,放心。” 陈绵绵:“……”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猫聊天,一点也不! “喵!”大黑挥着爪子喵喵叫着催促道:“快点快点!” 陈绵绵跨回屋内,把猫往桌上一放,一脸严肃道:“我,没发情,不交配,而且我们人类不是一发情就会交配,我们会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等过了十八岁再交配。” 话音方落,门外传来诧异的男声:“绵绵?” 陈绵绵身子一僵,机械地转过头,就见兄长着单衣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绵绵。”陈述轻唤,不可置信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好像听见妹妹说什么十八岁再交配?这不是他妹妹会说的话? “我……”陈绵绵心虚得不行,脑子像是开了加速器,转得飞快。 片刻后,她露出为难之色:“大黑好像想去找小公猫,我琢磨着,这段时间要不要好好看着它。” “女人,你说谎!”大黑喵喵叫着,用肉垫拍了少女胳膊两下。 陈述听不懂猫话,当下长出一口气:“这是猫的本能,咱们也没办法,实在不行,这几天你把它带在身边看着?” “有道理,这几天我把它带在身边。”陈绵绵点头附和,将怀中大黑猫抱得更紧:“大黑的孩子才四个月左右大小,这个时候要是再怀孕,很伤身子的。” 说到这,她低头摸了摸怀中大黑猫,温柔道:“大黑这么有灵性,我希望它能陪咱们久一些。” 大黑用脑袋回顶少女的手掌,喵喵叫道:“女人,本喵也希望能陪你久一些。” 末了,它翻出黑肚皮:“来,舔我女人。” 陈绵绵:“……” 虽然她知道在猫的眼里,地位高的舔地位低的,它让她舔说明愿意服从她,把她当主人,可她还是感到哭笑不得。 “乖乖!”陈绵绵用手揉着大黑猫的肚子,扯开话题道:“大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舔我,快舔我!”大黑催促着,用肉垫去扒拉少女的脸。 陈述伸出一只手摸着大黑猫的脑袋,面上添了几分笑意:“头一次睡这么好的房间,不太习惯,而且最近一直跟文竹哥练武,习惯了早起。” “快舔我!”大黑将自己的脑袋顶在少女嘴唇上。 陈绵绵吃了一嘴猫毛,连忙将猫塞入兄长怀中:“锦缎这么好的被褥,确实睡着不太习惯。” “锦缎?”陈述拿眼朝床榻看去,面上笑意愈浓:“我房间里是绸缎被褥,你屋里的锦缎被褥应当是睿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绵绵,我看,睿王他对你真的很上心啊。” 第340章 提前回去 第340章雨还要下七天 “这样啊。”陈绵绵干巴巴地应了声,继续转移话题:“大哥,你觉得,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 “不知道。”陈述摇头,猜测道:“今天晚上应该能停。” “我也觉得。”陈绵绵出声应和,轻松道:“等雨停了,我便雇马车去牛王镇,把欢欢接到城里来。” 说话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一只从雨中跳上门槛的癞蛤蟆,与此同时,她听见蛤蟆的声音:“傻子,雨今天根本不可能停。” 嗯? 陈绵绵一滞,猛然朝蛤蟆看去,就见那蛤蟆蹲在门槛上,“呱呱”叫道:“雨最少还要下七天呢。” “七天?”陈绵绵低呼。 “对呀,七天,好多好多地方都会被淹。”癞蛤蟆接过话匣,而后惊恐地看向屋内的庞然大物。 “呱!”它迸发出一声惨叫,如一道离弦之箭蹦出房间:“救命啊,人会说蛤蟆话了!” “绵绵,七天什么?”陈述不解道。 “大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陈绵绵望着兄长,急切道:“你能不能现在就出城,去你去过的位于毛子巷的院子背后,找一个叫董文奎的男人,让他马上带欢欢进城。” “对了,还有斜对门的于铁一家,一并带来。” “好!”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何突然表现得这么紧张,陈述还是一口应下,转身回屋穿戴衣裳。 陈绵绵也没闲着,撑起油纸上匆匆朝府外行去。 雨下得很大,如天空被捅出个窟窿,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雨幕中,几乎看不清五米开外的景物。 雨落在地上,溅起水花,陈绵绵才走出府邸,脚上的绣花鞋便被浸透了,袜子湿漉漉地黏在脚底,凉意透心。 她依照记忆,在脑海中画出大概的尧城布局图,算计着从东城门到唐府以及东城门到知府府邸线路的重合,最后得出两处连通的路径。 五更天的尧城很是安静,因为暴雨的原因,街道上根本看不见人,四周商铺也紧闭着,就仿佛,整个尧城已然被大雨侵吞。 陈绵绵顶风冒雨来到知府府邸,也就是睿王的临时居所。 府邸大门紧闭,朱红色的大门经过雨水的洗刷,透出充满生命力的鲜亮。 她踩着阶梯上前,抓着门环叩响大门。 很快,内里传来应声,大门缓缓打开。 “请问是哪位……陈姑娘?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陈绵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轻声道:“睿王殿下可在府内?” “睿王一夜未归,许是在府衙处理正事。”小厮摇头,视线落在少女湿漉漉的鬓发上,好意道:“陈姑娘,要不您先进来坐,小的遣人去府衙看看?”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麻烦小哥了。”陈绵绵温柔婉拒,转身钻入雨幕中。 雨水打在油纸伞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等陈绵绵走到府衙门口,已然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什么人?”官差以手中佩刀将人拦住,语调生硬道:“府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请问,睿王殿下可在府衙内?”陈绵绵轻声问道。 声落,就见一只大手伸到面前:“拿来!” “拿来什么?”陈绵绵不解道。 “你来这,不就是来交告罪书或检举书的吗?”官差没有将手挪开,公事公办道:“这些东西你交给我就行,睿王殿下很忙,没时间一个个见,听你们哭惨卖可怜。” “我不是来哭惨卖可怜的。”陈绵绵扬起笑脸,声音柔和依旧:“我知道官差大哥职责所在,不好让您惊扰睿王殿下,这样,烦请您去同他身边的文竹大人或文松大人说一声,有个叫陈绵绵的女子想见睿王殿下。” 闻言,官差面上厉色缓和几分,不确定道:“你是上回出来作证的陈绵绵?” “是我!”陈绵绵点头,客客气气道:“烦请官差大哥代为通报。” “行,我去问问文竹大人。”官差点头,折身行入府衙内。 不一会儿,府衙内传来骂声:“你怎么办事的,外头雨那么大,你怎么能让陈姑娘一个人在雨中站着。” “文竹大人,下官不知……” 话音未落,一抹灰色身影窜了出来。 见少女撑着小小的油纸伞站在雨中,浑身上下几乎淋了个透彻,文竹赶忙上前,脱去外裳遮在少女伞头上,挡去乱溅的雨水:“陈姑娘,你怎么跑这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陈绵绵迈着大步跨入府衙,笑吟吟道:“我找睿王大人有些事,便过来了,你别责怪这位官差大哥,他很尽职尽责,也很明理,没有为难于我。” “行了行了,这事我知道,陈姑娘你快进去,你都快湿透了。”文竹催促着,将人领了进去。 目睹这一切,前去通报的官差看向另一个同他一道守门的官差,后怕道:“还好我进去通报了。” 近日求见睿王与两位文大人的男女实在太多,其中多是想通过两位文大人这一层关系获得从轻审判,是以见得多了,再有人求见,都会被他挡在门外。 今日之所以愿意进去通报,一来看小姑娘淋得湿漉漉的有些可怜,二来,对方自称陈绵绵,又是个明事理的主。 如今想来,也多亏得陈姑娘好脾气好耐性,得文竹大人那般看中,对他们这些小官差尤能和颜悦色,否则他今日免不了一顿责罚。 楚聿修正在府衙内的书房翻阅卷宗,听得敲门声响起,他头也不抬道:“进。” 文竹抬手将门推开,轻声道:“陈姑娘进去,我去让人取一身干净衣裳来。” 闻声,楚聿修猛然抬头,就见心上人一身狼狈地行了进来。 他“噌”地站起,快步绕过案桌迎了上去:“怎这般狼狈,可是遇上事了?” “我……”陈绵绵张口,不等把话说完,便叫男子用衣袍兜头包住。 楚聿修细细揉着少女的脑袋,温柔道:“把头发擦干净,别感冒了。” 陈绵绵斜眼向上看,能瞧见垂到眼皮上的锦衣的精美纹路。 他竟然,用外袍给她当擦拭头发的巾布? 第341章 私刑 第341章读书多 感受着头部传来的温柔摩挲,陈绵绵微微收拢心神,细声细气道:“楚聿修,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说。”楚聿修柔声应道,手上动作不曾停顿。 “楚聿修!”陈绵绵拽住男子的衣袖,抬眼望着男子的下巴:“不管我一会说了多惊人的言论,你都得相信我。” “我信你。”楚聿修不假思索应道。 “你看着我!”陈绵绵往下扯了扯男子的衣袖,音量拔高几分。 楚聿修配合地停下动作,躬身看着身前矮小的少女:“说。” “……”陈绵绵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据实道:“楚聿修,尧城的大雨至少会下七天,可能造成洪涝灾害。” 闻言,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呀。”陈绵绵心虚言罢,不自觉地晃了下男子的衣袖:“你方才明明说了你信我的。” 楚聿修为少女的小动作所取悦,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我信你,可这是大事,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说辞,我才能在处理尧城事件的档口里抽出大部分人力物力去解决暴雨一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否则,雨才下了一天,我便为抗洪做准备,不仅会招致尧城仅存的大户不满,府衙内部也会乱了分寸。” “我……”陈绵绵面露为难之色,朱唇开开合合,就是给不出合理解释。 要她怎么说?她能听得懂动物说话?这也太荒谬了。 “罢了,你若是有苦衷,可以不说。”楚聿修善解人意地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温柔道:“这件事我再捉摸捉摸当如何处理。” 言罢,他抬脚朝外行去。 “楚聿修!”陈绵绵伸手抓住男子衣角,五指收拢,指节处露出几个浅浅的肉窝。 楚聿修闻声回首,温和地看着少女。 陈绵绵一点一点抠着男子的衣角,直到掌心赚满锦布,这才小声道:“我今天早上听一只路过的蛤蟆说的。” 她以为,这般说辞会被误认成玩笑,亦或者,他会把她当成怪物,再不济,他也会表现出吃惊。 然,对方却是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附和道:“蛤蟆对天气的感知确实敏锐。” “楚聿修!”陈绵绵跺脚,急得脸都红了:“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楚聿修失笑,双手撑着少女双肩,温和道:“史书上有记载,旧陈国曾有一国师,乃半神之人,可与世间生灵交流,从而提前窥探天灾,保陈国风调雨顺。” “不过,旧陈国的史书在百年后受到了质疑,一位智者提出,蚂蚁,蛇,蛙等动物,能够更为敏锐地感知自然的变化,也就是说,旧陈国的国师窥探天灾靠的不是与生灵的沟通,而是日常对万物的观察,积累出了一定的经验。” “民间不是有句俗语吗,蚂蚁搬家蛇过道,明日必有大雨到。” “……”陈绵绵语凝,半响憋出一句:“我以为你当我开玩笑呢。” “放心,本王读书多,不会误解你,更不会把你当妖怪看。”楚聿修宠溺地点了下少女的鼻尖,温柔道:“下回有事要说直说便是,不必顾虑。” 陈绵绵摸了摸鼻尖,虚声道:“可……可我不是通过观察得出来的结论呀。” “能听得懂动物说话,比起你是个五十二岁的老太太,根本算不得稀罕事。”楚聿修揶揄道。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嘟囔道:“你接受能力倒真是强。” 楚聿修笑而不语,抬脚朝书房外行去。 陈绵绵傻乎乎地立在书房中,半响,她抬手摸了摸脑袋,在指尖触及丝滑锦布的一瞬兀地回过神来,赶忙追了出去:“睿王,你的……” 才跨过门槛,就见睿王立于不远处,同两个文官打扮的男人说着什么。 听得少女的声音,两文官抬眼看去,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们,没眼花,睿王殿下把自己的外袍给姑娘擦头发? “怎么了?”楚聿修回首,眸光很是温柔。 陈绵绵面上一热,如地鼠般钻了回去:“没事!” “呵!”楚聿修失笑,转身冲二位文官道:“方才本王所言,二位记住了吗?” 两文官呐呐点头,显然没能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二位大人忙去,最近这段时间或许会很辛苦,希望二位大人能够咬牙撑一撑。”楚聿修温和道。 “这些都是下官该做的。”两位文官齐齐拱手,恭敬道:“睿王殿下以身作则,为尧城夜以继日忙碌,我等自不敢懈怠。” 楚聿修满意地点点头,冲二位大人拱手,抬脚朝不远处吏房司行去。 二位大人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直到那道欣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二人这才直起身子。 “这位睿王殿下,倒是与传言不符。”穿着地青色便服的秩正周大人由衷感慨道。 “可不是吗。”知事吴大人接过话匣,皱纹密布的面上是难掩的复杂情绪:“这所谓传言啊,都捏在有权有势之人手中呢。” “嘘!”周大人做了个噤声手势,压着声音提醒道:“说话小心些,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要是被听到,当心你的脑袋。” 闻言,吴大人只是笑笑,一张瘦长脸上又添了几道皱纹:“我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埋土里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些年因为谣言,又因为太过刚直不会说话,叫陛下从正二品一路贬到正九品,心早就凉了。 “老吴,我知道你肚子里有牢骚,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你总不会继续被贬下去的。”周大人拍了拍同僚肩膀,安慰道:“尧城的事,咱们好好处理,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肯定能加官的。” “只有脑袋留在脖子上,咱们才能继续为百姓做事不是?” “你也就劝我的时候清醒!”吴大人笑,打趣道:“我十年间从正二品贬到正九品,你五年就从正三品贬到正八品,算起来,你这官职掉得比我快多了。” “你小子,能管得着自己的嘴?” “这……”周大人面颊涨得通红:“这哪能比啊,不能比,不能比。” “哈哈哈!”吴大人捋着白胡子,哈哈笑了起来:“行,咱不比这个,比一比办事的速度?” “这我能和你比!”周大人爽快应道。 “赌什么?” “就赌一坛子三十年的女儿红!” “成交!” 第342章 怪物 第342章离间计 暴雨洗刷着尧城,不时有闪电划破天幕,发出让人心惊的亮光。 “轰隆!” 惊雷炸响,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孩子的啼哭声。 但很快,哭声为淅淅沥沥的雨声掩去。 被抄家的锦绣陈家别苑内,楚庭琛坐于阁楼内,悠哉悠哉地品着热茶。 他的对面,是眉头深锁的宋清源。 “清源,你从昨日开始便是这神态,怎的,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楚庭琛随口道。 “没什么,许是这天气太恼人了。”宋清源摇摇头,端起面前茶盏押了口热茶,喉中溢出一声喟叹:“太子,我们什么时候回鹰都?” “再等几日。”楚庭琛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讥嘲:“方才来了消息,说我那三弟忽然调派人手去尧城周边五镇二十八村调查,找有经验的老人了解情况,看着天气是否可能发生洪涝灾害。” “所以,太子是打算再留几日,以便及时帮忙吗?”宋清源恍然,拱手道:“太子大义。” “这你就想多了。”楚庭琛失笑,不疾不徐道:“尧城此处,夏日暴雨是常有的事,至于发生洪涝,十余年不曾有一回。” “本宫留下来,是想看看他兴师动众后如何善后。” “太子殿下!”宋清源轻唤,不赞同道:“大雨一天一夜未停,再下下去,未必不会发生洪涝灾害,睿王有此担心实乃人之常情。” “再者,粮食未收,睿王有此举,也是为了给百姓添一份保障。” 闻言,楚庭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低头以指腹摸索茶盖,漫不经心道:“清源,你近日,倒是越发喜欢帮着楚聿修说话了。” “太子!”宋清源“蹭”地站起,拱手,一板一眼严肃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并非帮睿王说话。” “睿王那般聪明狡诈之辈,岂会不提前了解尧城的方方面面,今日命人前去调查,无非是为了给百姓添一分保障罢。” “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兴师动众,白白耗费时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尧城真的发生洪涝灾害,损失难以估量。” 听得这般说辞,楚庭琛非但不恼,反“哈哈”大笑起来:“清源,你瞧瞧你,急什么急呢?我不过是开玩笑罢。” “太子殿下,我……” “哎!”楚庭琛抬手示意对方坐下,面上笑意不减:“清源,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刚正性子让楚聿修将你吃得死死的?” “无论是最开始查案的时候牵着你的鼻子走,还是把破案的机会让给你,从始至终,他的想法都走在你前头,不着痕迹地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便是今日,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要兴师动众去做一件九成九可能白费力气的事情呢?” “因为,无论是你,还是尧城的文武官,乃至尧城的百姓,都会认为,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宁愿在尧城白白损耗时间精力,也要保一方平安。” 闻言,宋清源蹙眉,不语。 “罢了!”楚庭琛叹了口气,摇摇头,颇为失落道:“本宫如今所言,已经不足以让你信任了。” “太子殿下……” “哎!”楚庭琛再度抬手打断,警醒道:“本宫不指望强行板正你的想法,但本宫希望你不要忘了左衍一。” 听得“左衍一”三字,宋清源眸色沉了下来。 “左衍一是本宫的好友,亦是你神交并欣赏的大才子,若是他能活到今日,想来会有更大的成就,只可惜……”楚庭琛拖长尾调,幽幽叹了口气:“错信他人啊!” “遭人诬陷入狱,清名被毁,好端端一张脸,更是被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最后,楚聿修倒是强闯天牢将人劫了出来,就是可惜,他身边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却是生生将人给医死了。” 言至此,楚庭琛拿眼去看男子铁青的面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源,本宫不希望你动摇,因为,动摇就意味着,你随时可能落入他的圈套。” “也许你觉得本宫等着看他笑话的想法很小人,那是因为本宫比谁都恨他,你我是朋友,在你面前,本宫不兴虚伪那套,不装圣人。” 宋清源眉头紧锁,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指节泛着可怕的青灰色。 左衍一…… 只要一想到那个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最后死于狼狈名声下,他心中便有无限恨意翻涌。 楚庭琛收回手,端起茶盏押了口,眸中掠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 良久,宋清源垮下肩膀,全身力气仿佛瞬息为人抽尽:“是我糊涂了。” 末了,他抬头冲太子露出感激神情:“多谢太子警醒于我。” “以你我的关系,还用得着道谢这般生疏吗?”楚庭琛唇角勾起,漫不经心道:“如今,咱们只需要等他筹谋落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行。” 宋清源点头,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到底是他太愚笨了,竟是忽略了睿王的高超手腕。 想想也是,睿王这样奸猾的人,怎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只是…… “太子,不管睿王此人如何,陈姑娘却是无辜的。”宋清源望向太子,恳切道:“陈姑娘此人古道热肠,会站在睿王一方,怕也是叫睿王的表现迷了眼。” “这点你放心,只要她能够迷途知返,本宫不会为难于她。”楚庭琛应得爽快,端的是大度豪气。 得了肯定的答复,宋清源面上露出几分笑容,由衷道:“太子当真大气量。” “不过,你那边也得加把劲才是,别等她与老三牵扯深了,到时候她便是想抽身,老三也不会放过他。”楚庭琛出言提醒道。 宋清源点头:“太子放心。” 陈姑娘并未受过睿王的恩惠,再加上,陈姑娘是个有主意的,生意上的事情喜欢自己做主,睿王无从插手,她想要抽身,是件容易事。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劝她,免得她泥足深陷。 第343章 至情至性 第343章相信她 “啊欠!” 陈绵绵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很快又打了第二个喷嚏。 文竹行入书房时,便听得这一声喷嚏。 他赶忙迎上前去,目光停留在少女湿漉漉的衣裳上:“姑娘怎还穿着湿衣裳?” 亏得他特意拖延时间,晚些取来衣裳,他家爷怎没抓住机会,用带着自己体温的衣裳温暖陈姑娘娇小的身躯呢? “这不是等你取衣裳来吗。”陈绵绵吸了吸鼻子,接过男子递来的干净衣裳,忍不住吐槽道:“你这回来得也太慢了些,要不是下雨潮湿,我这一身衣裳都能晾干了。” “陈姑娘快换衣裳。”文竹示意少女更衣,而后退出书房将门带上。 换上全新干净的衣裳鞋袜,陈绵绵抓了抓半干的头发,随意用一根绿绸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 收拾妥当,她拉开房门行了出去,柔声道:“文竹大人,麻烦你让人送我回去。” “姑娘要回去了?”文竹瞪大眼睛,左右张望道:“你不是来找我家爷的吗,他……” “他有事忙去了,朝堂的事我也不懂,就不在这给你们添乱了。”陈绵绵温声言罢,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 见状,文竹忙不迭跟了上去:“陈姑娘,府衙里的事都是一阵一阵忙的,这个时辰忙,可能下个时辰就回来了,要不,你再等一会儿?不然这雨岂不是白淋了?” “没白淋,要说的话我都同睿王说过了。”行至游廊尽头,陈绵绵侧目看向身侧男子:“文竹大人,你是要让人送我回去呢,还是让我自己回去呢?” 文竹嘴角抽了抽,心不甘情不愿道:“姑娘等着,我现在就让车夫把马车牵过来。” “麻烦你了。”陈绵绵报以感激笑容,抬头看着半米开外的雨帘,心情一片明朗。 她倒是真没想过,能听得懂动物的语言这一本事有朝一日能用来干利国利民的大事。 好在,睿王殿下愿意相信她近乎荒诞的言论,并为此付出行动。 一阵冷风吹来,陈绵绵鼻头一痒:“啊欠!” 完了,怕是真要感冒了。 马车准备得很快,不过半刻钟便来到府衙门外。 陈绵绵撑着油纸伞,在车夫的搀扶下跨上马车。 “驾!”车夫挥动马鞭,轻轻抽在马儿屁股上。 雨天能见度低,为保安全,马车行得极慢,甚至还不如寻常人走路来得快。 陈绵绵舒舒服服地歪靠在车厢上,忽听得车外传来拔高的说话声。 奇怪,这个鬼天气怎么还有人出门? 怀揣着好奇,陈绵绵将窗子推开一条缝。 离得远远的,可以瞧见十数个高矮不一的人形轮廓,其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哪怕几乎被雨幕隐去,她也一眼认出,那个男人是睿王。 此时楚聿修撑着一柄宽大的油纸伞立于街道上,同几个文官与官差商谈尧城大雨的解决方案。 尧城地处天鹰国中南部,夏日炎热多雨,但鲜少发生洪涝灾害,距离上一次受灾,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是以,一众尧城当地人分析后得出结论——雨很快就停。 楚聿修神色温和地聆听着官差们的想法,等众人把想说的说完了,这才徐徐道:“《万物灵》一书上书,大凡天灾,都是有征兆的,而这些征兆,往往源自不起眼的动物,因为越是渺小的动物,他们的生存环境越恶劣,能够千年万年繁衍存续至今,必定有着对环境更为敏锐的感知。” 官差们大字不识几个,不由听得一愣一愣。 “就好比,大雨之前,蚂蚁和蛇会大量出现,地震前,牲口会乱叫,有的甚至会挣开绳索逃跑,这便是动物对灾害的感知。”楚聿修言罢,躬身捡起被大雨拍击在地上的喜鹊:“大雨时期,很少见到鸟雀,可本王方才观察,天空中有不少鸟雀乱飞,且多是向东。” “尧城地势东高西低,真要洪涝来临,地势越高,便越是安全。” “城外泥地中,可以瞧见不少蚯蚓尸体,浮泡在水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这次的大雨不一般。” 官差与文官们愣愣地看着那高大男子,他们的睿王,眼中是难掩的崇拜。 睿王殿下可真博学! 然,事实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多是楚聿修编的。 什么鸟雀乱飞,蚯蚓的尸体泡浮在水中,都是他在确定众人忙碌无暇观察的情况下根据往年所见到大灾时出现的异象乱编的。 原因无他,他相信绵绵的言论。 便是绵绵被一只蛤蟆骗了,也无妨,哪怕洪灾只有一成的可能发生,也必须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从白日到夜晚,楚聿修忙碌不停,撑着一柄油纸伞四处奔波,到最后,衣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几乎没一处是干的,整个人仿佛泡在水中。 有了王爷做表率,府衙内众人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皆是卯足了劲办事。 夜幕低垂,雨势不减反增。 在城门将要关闭的一刻,陈述终于赶着马车将人带回尧城。 “进城了,我们进城了!”马车内响起陈欢欢欢喜的呼声,洋洋喜气感染了陈述的情绪。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头上斗笠压低几分,加快速度朝暂时居住的唐府行去。 入了唐府,离主院远远的,便嗅得一阵浓浓饭菜香气。 “好香啊!”陈欢欢用力吸着鼻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好像有谁家在炖肉,又不像肉,肉没有那么香。” “咱家在炖肉。”陈述答罢,看了眼小姑娘手中所推轮椅上坐的干瘦男人,眸中掠过一抹暗芒。 他真没想到,绵绵口中的董大哥竟是一个脸上烙下“奸”字的男人,此人,究竟是好是坏? 觉察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左衍一不为所动,由着对方打量。 绕过长长的游廊,再往前便是主院。 “大姐!”看到立于屋檐下张望的长姐,陈欢欢激动地丢下左衍一扑上前去,仿佛一只出笼的喜鹊。 “欢欢!”陈绵绵快步迎上前几步,展开双臂一把将人一把抱住。 陈欢欢如一颗小炮弹撞在长姐身上,双手勾着长姐脖颈,双脚盘着长姐算不得纤细的腰肢,噘嘴在那张白皙的面上“唧”亲了一大口。 陈绵绵单手将人拖住,另一手指了指自己另一边面颊。 见状,陈欢欢从善如流地噘嘴,“唧”一声留下两个对称的口水印子。 第344章 太子的目光 第344章应对之法 “乖!”陈绵绵揉揉妹妹的脑袋,指着身边人介绍道:“这是干爹,这是干娘。” 闻言,陈欢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往长姐脖颈处缩了缩。 “没事!”万巧娘善解人意地出声打圆场:“孩子还小,认生,喊婶子就行。” “听见没,喊婶子。”陈绵绵柔声道。 陈欢欢怯怯探出头来,双颊微微泛红,细声细气道:“干娘。” 末了,她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陈荣:“干爹。” “哎!”陈荣夫妻齐齐应声,面上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与温柔。 感受到二人的善意,陈欢欢心中紧张散去不少,面上也添了几分笑容。 “行了行了,都来了就好,吃饭。”陈荣招呼着众人去自己屋子里吃饭,万巧娘则行到儿子身前,给他递上一方帕子:“擦擦身上的雨水,别感冒了。” 说话间,她看到脸上带疤的左衍一,表情不由一僵。 左衍一稍稍点头致意:“陈夫人。” 闻声,万巧娘勉强露出温柔笑容:“你是述儿的朋友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干娘,董大哥是我的好友,也是欢欢的夫子。”陈绵绵躬身将妹妹放下,行到男子身后推着他的轮椅朝屋内行去。 陈荣适时上前,帮着抬起轮椅。 “喵!”奶呼呼的猫叫声响起,陈荣定睛一看,男子袖中藏了一只小狸花和一只小黑猫,瞧着有些像大黑的孩子。 再去看那干瘦的面庞,只觉和善不少。 这喜欢猫的,都不是什么坏人。 “原来是绵绵的朋友呀。”万巧娘恍然,神情僵硬依旧:“难怪没见过呢。” 这脸上的疤……绵绵怎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还让述儿带回家中呢? 且,这人脸上烙了“奸”字,怎么能给孩子做夫子呢? 陈绵绵敏锐地觉察出干娘的慌张与抵触,当下笑吟吟道:“干娘莫紧张,董大哥先前吃了冤案,被人买通烙了印,他不是坏人。” 末了,她将人安置在吃饭的桌前,转身冲傻站在门外的于铁一家道:“都进来,咱们今儿个就在屋内吃。” “我……我们是下人,哪有下人跟主子一桌吃饭的。”林丽娇拽着儿子,态度十分恭敬。 “无碍,你们刚来,再者,府内还没立规矩,大可不必拘谨。”陈绵绵温和言罢,拉开董文奎身边的凳子:“大哥,快来坐。” 陈述敏锐地看出妹妹有意让自己与左衍一多接触,当下没有拒绝,大步行上前去坐了下来。 陈绵绵在兄长身侧坐下,另一边坐着妹妹陈欢欢。 因为她嘱咐过府内会添五人用膳,是以小厮提前从别间屋子搬来一张四方桌,两张桌子并在一处,正好够九人坐。 饭桌上摆着六菜一汤,菜色鲜美,让人看了食欲大增,只是,谁都没有动筷。 陈绵绵率先执箸,为干娘添了一块五花肉:“用膳!” 女主人先动筷,众人这才陆续拿起碗筷。 于铁一家吃得很是拘谨,只扒白米饭,一口菜没吃。 “莫拘谨。”陈述给于莽碗中添了一块鱼,态度很是和善:“既然同桌吃饭,就放开些。” 陈荣夫妻也各自给于铁夫妻碗中添了肉菜,这么一圈下来,拘谨的气氛倒是消退不少。 借着这个轻松的氛围,陈绵绵挑起话题:“大哥,董大哥,今日我听睿王说,尧城可能发生洪涝灾害,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这个雨势在尧城的夏天很是常见,上一次发生洪涝,你好像还没出生呢。”陈述自然地接过话匣,而后想起什么,扭头冲身侧男子道:“董夫子以为呢?” “有可能发生。”左衍一言罢,袖中钻出小黑的脑袋。 他不着痕迹地一拢袖子遮住猫头,面无表情道:“尧城虽然少有洪灾,但这回的雨下得确实有些不对劲。” “一来,范围广,几乎将整个尧城五镇二十八村囊括其中,二来,能瞧见一些异像,譬如镇上蛤蟆变多了,时常能看到鸟雀向着同一方向低飞。” “这些现象往年暴雨时虽然会出现,但,不会如此密集和频繁。” 闻言,陈述看向男子的目光生了几分变化:“董夫子好生厉害,这些我一点都没发现。” “我是个闲人,无聊时便喜欢四处张望。”左衍一谦虚道。 “可有应对之法?”陈绵绵追问道。 “要想抵御洪灾,最好的办法是在灾前做足准备,灾中……”左衍一微微拧起眉头,显然有些头疼:“要想在暴雨中应对即将到来的洪涝,需得付出大量人力物力。” “人力物力不是问题。”陈绵绵咬了咬筷子,给出自己的想法:“人力嘛,只需要调动各村镇的百姓即可,毕竟若是洪涝灾害发生,受灾最严重的就是百姓,只要让他们相信洪涝会发生,他们就一定愿意出力。” “至于物力,那就是睿王殿下该操心的了。” 闻言,左衍一淡淡看了少女一眼,对方回以明朗笑容。 他隐于袖中的大掌在小猫身上摸了两下,平静道:“一会我会写我所能想出的方案给你。”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面上笑容愈甚:“那我就代尧城的百姓谢过董大哥了。” “你为的是尧城的百姓?”左衍一质疑道。 “自然!”陈绵绵昂首挺胸,正气十足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然我不够聪明,想不出应对之法,但是我能求助聪明人啊!” 被称为聪明人的左衍一皱了皱眉头,眸中却是溢出几分笑容。 “这应对之法,我能看吗?”陈述期待道。 “可以!”左衍一点头,态度是有些生硬的柔和。 可就是这样,也足够陈述感到高兴。 绵绵都称之为“聪明人”的男人,一定是少有的天才,而能看到一个天才写的救灾之法,必定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启发。 用过晚膳,林丽娇一家被丫鬟带去自己的房间,陈述、左衍一和陈欢欢则去了陈绵绵那屋。 关上房门,陈绵绵把妹妹往怀中一抱,笑眯眯道:“欢欢啊,大姐是不是教过你,做人要懂得分享?” 陈欢欢重重点头,乖巧道:“教过,欢欢记得的。” “那你愿不愿意把夫子和大哥分享呢?”陈绵绵复问道,说话间冲那坐于轮椅上的男子投去暗示目光。 左衍一轻飘飘避开少女的视线,不接茬。 第345章 离别 第345章川剧猫 “欢欢愿意!”陈欢欢脆生生答罢,懂事道:“可是这件事要夫子自己做决定。” “董夫子!”陈述会意拱手,谦逊道:“不知在下日后可能占用夫子的时间,叨扰一二。” 左衍一斜眼看向男子:“你叫陈述对?” “是!”陈述颔首答道。 “我听说过你,据说你曾是齐夫子的得意门生,早早便中了童生,只是后来忽然就不读了。”左衍一徐徐言罢,沉声道:“为何?” “家中负担不起,加上当时年幼,怀抱武侠梦,想练就一身强健体魄。”陈述轻描淡写道。 闻言,左衍一微微拧起眉头,正欲拒绝,就听得少女无奈的声音响起:“董大哥,你别听他嘴硬,事实是,我二哥自幼体弱,若是在家务农,日后恐难有好的生活,加之家中没有老人帮衬,单凭我干爹干娘二人,难以支撑他们二人读书,他便以尚武为名退出书院。” “这样?”左衍一面露意外之色,而后满意地点点头:“德行不错,日后有问题可以来问我,只要我有空闲,一定解答。” “多谢董夫子!”陈述拱手,动作间拿眼看了妹妹一眼。 陈绵绵自动忽视兄长的目光,亦冲男子施以一礼:“多谢董大哥,实在是辛苦你了。” “辛苦夫子了!”陈欢欢脆生生道。 闻言,左衍一眉梢眼角染上点点笑意,那笑意极淡,却叫初见时阴森的模样变得模糊。 “喵!”猫叫声忽然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大黑从床榻下钻了出来。 左衍一面色笑意瞬息散去,身子下意识后仰,显然还对上回发生的蜈蚣干事件存有阴影。 见状,陈欢欢自长姐怀中跳下,蹲在大黑面前将它抱起,迈着小短腿朝外行去:“大黑乖,咱们去外面玩。” “我带了你的孩子回来,你们也可以一家团聚了。” 听得妹妹稚嫩的言语,陈绵绵舒展眉梢,笑了。 “欢欢真可爱。”陈述由衷道。 陈欢欢将大黑抱到另一间房里,很快折身回来,将两只小猫抱了去。 须臾,“喵呜”一声尖锐的猫叫响起,而后是陈欢欢无措的声音:“你们不要打架!” 闻声,众人连忙往隔壁间赶去。 到了屋内,就见大黑追着两只小猫揍:“哪来的猫崽子,敢和本喵争宠,给本喵爬!” “大黑!”陈绵绵轻唤,大黑瞬息收起爪子,用肉垫拍了拍被它按在地上的小黑:“哪来的小猫崽子,长得真可爱!” 陈绵绵:“……” 这是一只川剧猫吗?还会变脸。 她缓步上前,躬身将大黑抱在怀中,柔声哄道:“大黑乖,那是你的孩子,不要打它们。” “我的孩子?”大黑震惊,而后用肉垫拍拍少女的下巴,哼哼道:“它们已经是大猫了,不是我的孩子,现在这里是我的领地,我的领地里不能有别的猫。” “乖乖。”陈绵绵摸着大黑油光水滑的毛发,继续压着声音哄道:“不管家里有多少只猫,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本喵那么可爱,你当然喜欢我!”大黑哼哼,舒舒服服地窝在少女怀中。 哄好了怀中傲娇的小家伙,陈绵绵这才看向妹妹:“小黑有受伤吗?” “没有!”陈欢欢摇头,后怕道:“大姐,小黑不是大黑的孩子吗,为什么大黑要打小黑?” “动物和人不一样,动物分别的时间长了,就不认得自己的孩子了。”陈绵绵柔声言罢,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我们身边只有大黑一只猫,现在突然来了两个小的,大黑一时不适应和很正常,等时间久了,它们会玩在一处的。” “这样啊……”陈欢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有些放空,似在想着什么。 夜色渐浓,董文奎与陈述回到各自屋内,陈绵绵与陈欢欢姐妹两并排躺在床榻上。 就在陈绵绵将要入眠之际,身侧传来妹妹轻细的声音:“大姐,你睡着了吗?” “没呢。”陈绵绵含糊应道。 “以前大黑对小黑和小狸可好了。”陈欢欢细声细气道。 “因为小黑和小狸是它的孩子呀,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是动物的本能呢。”陈绵绵轻声答道。 “是吗……”陈欢欢歪头看向长姐,轻声道:“为什么人就没有这种本能呢?” “嗯?”陈绵绵睁开眼睛,就听得妹妹困惑又失落的声音传来:“大姐,你说,奶奶和爹娘会不会后悔呢?” “欢欢!”陈绵绵稍稍翻身,一手横在妹妹身上:“你想他们了?” “有一点点。”陈欢欢抱住长姐的腰,依赖地将脑袋埋入对方怀中:“大姐,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带着欢欢?” 陈绵绵揉了揉妹妹细软的头发,温柔道:“大姐会一直带着欢欢,直到欢欢出嫁。” “那欢欢不出嫁了,欢欢要一辈子跟着大姐。”陈欢欢坚定道。 闻言,陈绵绵失笑,将人搂得更紧:“乖乖,别多想了,睡觉。” 陈欢欢往长姐怀中拱了拱,满足地闭上双眼。 暴雨“哗啦啦”下个不停,直到五更天才有所转小。 雨势转小的一瞬,陈绵绵睁开了双眼。 不知为何,她这一整夜睡得有些不安稳,心脏“砰砰”跳个没完,似乎隐隐在担心着什么。 “呼……” 轻细的呼噜声自耳畔传来,陈绵绵侧目,就见妹妹抱着她的胳膊睡得香甜。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轻手轻脚翻身下榻,趿着绣鞋朝屋外行去。 拉开房门,就听得乌鸦的叫声传来,侧目看去,雕花的窗棂上站着两只黑漆漆的乌鸦。 “饿死鸦了,饿死鸦了!” 大黑乌鸦扑凌着身上的水,嘴里骂骂咧咧:“我们去找食物。” 另一只乌鸦避开同伴的翅膀:“咱们要快些,一口气吃个饱,晚上雨会更大。” 雨会更大? “绵绵!”低哑阴郁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就见左衍一推着轮椅朝她行来。 男子手中握着一张宣纸,若是细瞧,可以瞧见背面透出的密密麻麻的墨迹。 “董大哥!”陈绵绵点头致意:“你怎起得这般早?” “习惯了。”董文奎淡淡言罢,将手中宣纸递了上去:“你要的东西。” 陈绵绵伸手接下,面上笑意渐浓:“董大哥怕是一整夜没睡?” 左衍一没应声,调转轮椅方向朝屋内行去。 第346章 欢欢失踪 第346章太矮了 陈绵绵摊开手中折叠的宣纸,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图文并茂。 用指腹在最后一个字上轻轻一扫,肌肤上登时添了一抹淡淡墨色。 诚然,为了这份应对灾情的办法,左衍一足足一夜未眠。 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个心系百姓的,在大是大非面前,甚至能够暂时放下个人恩怨,急他人之所急,可就是这样一个谦谦君子…… 陈绵绵想到男子面上狰狞的疤,那个“奸”字是那么扎眼,就好像璞玉上的裂隙。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心绪,把宣纸叠好揣入怀中,拿了把油纸伞朝外行去。 她得马上把这份应对洪灾的办法交给睿王殿下,并且,陪睿王一同赈灾,这样才能实时把控天气变化。 陈绵绵走出没两步,身边突然多了个人。 她抬高手中油纸伞看向兄长,不解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去找睿王吗,我跟你去,顺道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府衙现在应该挺缺人的。”陈述自然道。 闻言,陈绵绵点点头,迈着大步跨出唐府,直奔府衙而去。 等行到府衙门前,下了两天的雨停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一道巨大的彩虹。 “雨停了!”陈述收起油纸伞,面上是难掩的兴奋:“绵绵,咱们回家。” “来都来了,先进去。”陈绵绵随之收起油纸伞,冲门口的官差点头致意:“官差大哥,我来找……” “找睿王殿下是,睿王殿下现在就在府衙里。”官差抢过话匣,行在前头带路,生怕耽误半点时间。 陈绵绵意外于对方的反应,毕竟,他们并没有见过面,对方怎会这般好说话。 她不知,昨日她用睿王外袍擦头发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府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睿王殿下和一个身高不足六尺,脸圆圆肉肉,长着一双漂亮桃花眼的少女有着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 行入府衙,没走几步,远远的就见睿王殿下自书房内行出。 与昨日不同,今日他换了一身轻便的细棉布衣裳,做的普通人家打扮,可就是这样,陈绵绵还是第一眼就主意到了他的存在。 “雨停了?”楚聿修将手伸出房檐,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雨停了!”文竹跳到院子里,一脸轻松道:“还好,虚惊一场。” 闻言,陈绵绵快步行上前去,不等她开口,便听得睿王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并非虚惊,这才是大灾的前兆。” “文竹,传我口令,府衙内所有能用的人手调动起来,让各镇长以及里长调动百姓配合抗灾。” “这本册子你拿去,找文官抄写三十三册,务必保证五镇二十八村的主事人都能拿到。” “文松,你去把班头黄杨招来,本王有事要问他。” “是!”文竹文松齐齐应声,施展轻功离去。 楚聿修转身,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当即又转了回来:“绵绵,你怎么来了?” “这个!”陈绵绵自怀中掏出宣纸递上。 楚聿修抬手接下,摊开扫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笑容:“这是谁写的?” “我一朋友。”陈绵绵含糊道。 “呵!”楚聿修心下了然,目光很是温柔:“绵绵,谢谢你。” 男子声音中带着一丝熬夜后特有的沙哑,撩人得不像话。 陈绵绵觉得脸上有些热,忙不迭将身旁的兄长推了出来转移话题:“睿王,我大哥他想来府衙帮忙,您看有哪里缺人,我大哥文武都行。” “体力活我也能干。”陈述补充道。 闻言,楚聿修微微拧起眉头:“我这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帮忙,就是,可能会有些棘手。” “睿王只管交待便是。”陈述爽快道。 “行,一会我让文竹带你过去。”楚聿修温和应罢,顿了顿,又道:“不过……陈文辉也在。” 陈述面上露出一丝诧然,旋即不以为意道:“他在就在,大家都是为尧城尽一份力。” “你能这么想就好。”楚聿修面上露出几分笑容,端的是儒雅随和:“说来,陈文辉本不该出现,可我昨日让人去书院招些书生来做文职时,你弟弟陈逸推荐了陈文辉。” “他说,整个书院里,就属陈文辉读书最好,也最有见识,可以帮到大忙。” “那是因为我大哥不在书院!”陈绵绵手往兄长肩上一搭,一脸骄傲道:“要是我大哥在书院,他只能当万年老二!” “这话,陈逸也说了。”楚聿修失笑:“你们兄妹倒是心有灵犀。” 闻言,陈绵绵登时来了兴致:“那他还有说什么吗?” “除了陈文辉,他还推荐了陈述,吴大诚,以及,你。”楚聿修目光落在少女面上,眸中添了几分温柔:“他说,你是陈家最聪明的。” “哦?”陈绵绵挑眉,鬼灵精怪地看了兄长一眼,憋着笑道:“大哥,二哥说我是咱家最聪明的,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你二哥说得很对。”陈述赞同道。 “这么说来,我不露一手还不行了。”陈绵绵挽袖,一脸傲娇道:“睿王,今日我跟您一起去周边城镇办事。” 话音方落,两只手分别为两个男人按住。 “你就不能去!”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陈绵绵目光在二人脸上游移,忍不住笑了:“我又不是小白兔,这大雨也不是大灰狼,有什么可怕的?” “你太瘦弱了,不适合。”陈述一本正经道。 “这不是你当吃的苦,你做到这一步就够了。”楚聿修沉声道:“若你想要帮忙,可以在衙门内帮忙做些文职。” “我瘦弱?”陈绵绵把手抽回,揪了揪自己面颊上的软肉:“这能叫瘦?” “你太矮了!”陈述换了个说辞,抬手在二人间比划了一下身高差:“要是山洪来了,没我胸口上,我还能游走,没到你头顶你怎么游?” 陈绵绵:“……” 杀人诛心!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那仙人般的男子,对方抬起大掌,按住她的脑袋:“陈述说得对,你会被水冲走的。” 第347章 陈欢欢的去向 第347章道别 “你们拿我当小孩哄呢?”陈绵绵气呼呼地拍开男子的手,鼓着腮帮子道:“你们以为我想去啊?还不是因为我冰雪聪明,心地善良。” 说着,她冲男子使了个眼色。 楚聿修顺着她目光方向看去,瞧见一只拳头大的癞蛤蟆跳过。 他眸光微闪,反对依旧:“再聪明也不行!” “睿王!”陈绵绵秀眉微蹙,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您这般威武强大,应当能保护小女子?小女子保证全程老老实实跟在您身后,绝不乱跑。” “不行!” “行!”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二人并没能达成统一。 更让陈绵绵感到意外的是,赞同的是她的兄长,反对的是睿王。 楚聿修与陈述亦意外于对方的回答,二人对视一眼,陈述抢白道:“睿王,绵绵有您看着我特别放心。” “现在尧城正是缺人的时候,多一个有想法的便是多一份助力,您说是不是?” 陈绵绵:“……”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大哥这是巴不得把她卖给睿王当媳妇。 楚聿修微微拧起眉头,犹豫片刻,终是松口应下:“行!” 绵绵能听得懂蛤蟆说话,有她在身边,办起事来确实更方便些。 三人商讨完正事,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楚聿修侧目看去,就见太子领着一众侍从虎步龙行而来,排场颇大。 “哟,陈姑娘竟然也在。”楚庭琛意外地挑挑眉,别有深意道:“看来陈姑娘与三弟关系颇佳啊!” “太子!”陈绵绵与陈述齐齐行礼。 “皇兄怎来了?”楚聿修主动迎上前两步,面上带着温和笑容。 “本宫听闻三弟着手准备抗洪,特意带人过来帮忙,哪曾想,人手刚调齐,天晴了。”楚庭琛言罢,抬手拍拍三弟肩膀:“听说你昨儿个忙碌了一整日,衣裳都被雨水浸湿了,三弟,身体要紧。” “多谢太子关心。”楚聿修拱手,神色温和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听不出男子弦外之音:“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三弟贤德,本宫自愧不如。”楚庭琛抚掌,笑容中带着一丝讥嘲意味:“有三弟在尧城肃清上下,整治风气,乃尧城百姓的福气呀!” “太子谬赞了。”面对兄长明嘲暗讽,楚聿修只是报以温和笑容:“太子既然来了,可要喝杯热茶。” “热茶就不必了。”目的达到,楚庭琛不再逗留:“天既放晴了,本宫也该回鹰都了。” “雨后道路湿滑,太子路上千万小心些。”楚聿修拱手:“本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 楚庭琛回以一礼,而后看向一旁少女:“三弟没空,陈姑娘应当得空?” “太子尽管吩咐。”陈绵绵恭敬道。 “清源想同你道别,你随本宫走一遭。”楚庭琛吩咐罢,也不去管对方是否同意,转身大步离去。 见状,陈绵绵冲睿王点头致意,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睿王!”陈述看向身侧俊美男子,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太子他……” 楚聿修看了男子一眼,转身朝书房内行去:“进来坐。” 陈述快步跟上,薄唇一张一合,终是忍不住道:“太子他分明是来看笑话的,他对您这般无礼,您就一点也不生气?” “本王若是生气,这个笑话他不就看成了吗?”楚聿修行至案桌后坐下,摊开手中宣纸,借着宣纸上所写救灾办法补充自己所书内容。 这个笑话,太子是看不成的,既看不成,让他张狂一会又何妨? 太子现在越张狂,事后就越恼怒。 尤其是,那么大的雨,太子终归还得回到尧城,看着他建功立业,笼络民心。 陈述看了眼窗户纸上投进的阳光,眉心微微隆起,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现在都出太阳了,当真还会下暴雨,会形成洪涝? 另一边,陈绵绵随太子行出府衙。 府衙门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一看便知马车主人身份非凡。 楚庭琛踩着木凳跨上马车,陈绵绵站在后方,没有跟上前去。 须臾,马车窗子被人从里面推开。 楚庭琛看着少女,故作温和道:“马车就一辆,怕是要委屈陈姑娘了。” 说这话时,他面上不见一丝歉意。 “民女惶恐。”陈绵绵颔首,恭敬道:“您贵为太子,民女一介草民,自然没资格与您同乘,这点自知之明,民女还是有的。” “很好!”楚庭琛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目光稳坐于座位上。 高达看了少女一眼,抬手关上窗子。 “驾!”马车碌碌前行,陈绵绵混迹在一众侍从中,小跑着跟上马车。 这是她第二次被太子遛,与第一次一人走在前头,一人跑在后头不同,这一次,她感受到难言的屈辱。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她,不过一介平民罢。 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只蝼蚁,又或许,比蝼蚁还不如。 马车的速度渐快,向着人流量密集的街道上行去,陈绵绵迈着一双小短腿艰难跟在马车后,顶着一众路人诧异的目光,如疯子般在街上疯跑。 议论声传入耳中,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喊停,停下来,回府衙,睿王会为你撑腰,你没有必要受此屈辱。 她步伐有一瞬间的放慢,很快咬牙跟了上去。 穿过人流量最密集的十字街,终于,马车在锦绣陈家的宅子前停下。 陈绵绵随之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喘息。 缺氧感袭来,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眼前景物微微晃动。 兀地,一抹高大的身影遮蔽了阳光,她缓缓抬头,正对上太子霸道又邪肆的目光。 “太子!”陈绵绵艰难平复呼吸,可一张口,发出的声音还是带着剧烈喘息。 楚庭琛掏出汗帕递上,在少女伸手之际松开。 汗帕轻飘飘落在地上,为街道上的积水打湿。 陈绵绵咬咬牙,慢慢弯下身子。 在她指尖将要触及帕子的一瞬,一只锦靴踩了上来,溅起泥水打湿她的衣摆。 第348章 不许跑 第348章羞辱 “掉在地上的东西,本宫从来不要,陈姑娘不必捡了。” 戏谑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眉心微微拧起,很快舒展开来,直起身子歉意道:“抱歉太子殿下,民女不小心脏了您的东西,您看,民女应当如何赔偿?” “呵!”楚庭琛讥嘲一笑,捏着少女面颊强迫她抬起头来:“陈绵绵,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当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楚聿修他保不住你。” 陈绵绵仰着脖颈,眸中有泪光浮动,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滚落。 她并不想流泪,只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服软,而眼泪,是女子服软的标志。 果不其然,见她落泪,楚庭琛拧起眉头,眼中流露出几分嫌恶:“本宫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陈绵绵哽咽着,嗫嚅道:“听清楚了。” “很好,你可以滚了!”楚庭琛将人推开,少女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污水溅得一身都是。 他却像是没看见般,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拭干净每一根手指,那神态,就仿佛刚才触碰了一只臭虫:“记好自己的身份,本宫的耐性有限,若是让本宫知晓你为老三办事,陈锦绣什么下场,你便是什么下场。” 闻言,陈绵绵打了个寒颤,眼中流露出难掩的恐惧。 楚庭琛眼角余光瞥见少女的反应,心下甚是满意,将自己擦拭过手指的汗帕一扬,丢在少女身上,抬脚大步离去。 高达跟在后头,走了没两步,回身看向呆呆坐在污水中的少女,终是于心不忍上前将人拽起:“陈姑娘,我提醒过你的,有些浑水,不该蹚。” 他分明提醒过她,殿下也警示过她,可她怎就不知收敛,非但不与睿王拉开距离,反搬到睿王的府邸居住,也难怪殿下会如此生气。 陈绵绵垂着眸子没有应声,宛若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 见状,高达只是叹息了声,而后拔腿快步追了进去。 “那人不是陈绵绵吗,她这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刚才我才看见她追在太子的马车后跑,估摸着是求太子办事吃闭门羹了。” “……” 议论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捏紧太子丢在自己身上的汗帕,转身慢慢悠悠朝来时路行去。 污水顺着衣裳弧度向下流,“滴答”“滴答”滴落在地上。 她看了眼手中汗帕,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弧度。 太子?楚庭琛?好,很好! 威胁她是,她陈绵绵可不是吓大的! 当街这般折辱她,她还非搅这趟浑水不可,她不仅要搅这趟浑水,还要尽心竭力地帮助睿王! 陈绵绵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 另一边,楚庭琛行入主院,见宋清源双手负于身后,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当即迎了上去:“清源,你这是怎么了?” “陈姑娘不在窝窝村。”宋清源眉头紧锁,以商榷的口吻道:“太子,我们可不可以晚点出发?” 他与陈姑娘好歹朋友一场,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岂能不告而别。 再者,瑞忠之事,他心中多有介怀,也想趁着这个档口把话说开。 至少,得让瑞忠当面同她道歉。 “她当然不在窝窝村,本宫方才在府衙见到了她。”楚庭琛淡淡道。 “那殿下可有告诉她……” “本宫才说了咱们要回鹰都一事,三弟便将她支开办事去了。”楚庭琛眉心微蹙,喉中溢出一声叹息:“要不,咱们明日再走?” “太子说你我要回鹰都,陈姑娘没有反应?”宋清源面色微变,温和的面上染上一丝阴霾。 “没!”楚庭琛矢口否认,而后开解道:“三弟是王爷,三弟让她办事,她也不好推迟,咱们还是等明日,或者等到晚上也行。” “不必了!”宋清源垂下眼睑,敛起眸中失落:“趁着现在天气大好,启程,免得误了太子的正事。” 睿王是王爷固然不假,可睿王待陈姑娘向来谦和,陈姑娘若愿意来,睿王不会阻拦。 说来,还是陈姑娘恼了他。 “清源!”楚庭琛抬手揽住男子肩膀,关切道:“你没事?” “没事!”宋清源摇头,平和道:“只是有些可惜罢。” “陈姑娘是个聪明勇敢的女子,我只希望,日后不会与之站在对立面。” “她不是说过,并不想掺和朝堂之事吗?”楚庭琛拍拍男子肩膀,开解道:“商人都懂得趋利避害。” “但愿如此!”宋清源淡淡应罢,幽幽吁了口浊气。 很快,三辆马车牵出,自锦绣陈家门口一路朝城外驶去。 与此同时,陈绵绵一身狼狈回到家中。 污水顺着大腿往下滑,触及布袜,流入脚底,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黏连的触感。 “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青雀正在安排着活计,见女子一身狼狈回来,赶忙嘱咐道:“快,快去烧水,侍候姑娘清浴。” “没事,不小心踩到果皮摔了跤。”陈绵绵摆摆手,若无其事道:“打盆清水来,让我换身衣裳就好,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陈姑娘!”青雀轻唤,指了指少女的面颊。 陈绵绵摸了把脸,不解道:“怎么了?” “你的脸上,有指痕。”青雀轻声道。 闻言,陈绵绵动作一顿,心中阵阵冷笑。 原来,太子不仅是在欺负她,还有意借她落睿王的脸面。 “陈姑娘!” “太子捏的。”眼看瞒不住了,陈绵绵索性把话摊开来讲:“这件事你不要让睿王知晓,我不希望他心里不舒服。” “……”青雀嚅了嚅唇,心疼道:“委屈陈姑娘了。” “没事!”陈绵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正欲转身,就见左衍一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陈绵绵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和青雀之间的对话,当下只是回以笑容,催促道:“青雀,快帮我打水来。” 言罢,她闷头朝房内行去。 木轱辘在石板转动的“吱呀”声响起,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就在陈绵绵推开房门之际,阴森的声音传入耳中:“太子?” 陈绵绵步伐一顿,回头看向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神色认真道:“董大哥,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会很公正的。” 左衍一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 她下半身衣裳湿了大半,污水在绯色的裙摆上留下泥土黄的印记,瞧着有些恶心。 而真正让他感到恶心的,是太子的所作所为。 第349章 第349章张治业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打断二人间的沉默。 “你从哪里走回来的?”左衍一冷声问道。 闻言,陈绵绵失笑,轻描淡写道:“这不重要……” “重要!”左衍一打断少女的话,神色阴森得骇人:“我要知道答案!” “……”陈绵绵张了张口,在男子执拗的目光中松口道:“锦绣陈家。” 锦绣陈家? 左衍一眸色一沉,身上散发出浓浓的煞气。 锦绣陈家离唐府大概一刻钟的脚程,且途中要经过尧城最繁华的地段。 下了两天的大雨,好容易放晴,街上不知多少行人,太子分明是故意折辱于她!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虚声道:“你没事?” “还有呢?”左衍一冷声问道。 “还有?”陈绵绵歪头,不明所以道:“还有什么?” “太子还对你使了什么手腕?”左衍一追问道。 “没……” “你若是不说,我自己上街上问去!”左衍一言罢,推着轮椅朝院外行去。 “董大哥!”陈绵绵快步上前按住男子的轮椅,在对上那道如炬目光后垮下肩膀:“他让我追他的马车,从府衙追到锦绣陈家。” 闻言,左衍一眸中燃起熊熊怒火。 从府衙跑到锦绣陈家?两处距离那般远,又都处于繁华地段,太子这么做已经不是折辱绵绵,是把她的尊严摘下来按在脚下踩。 就因为绵绵帮了睿王? 以前他怎么就觉得太子是个好的呢?怎么就觉得太子是个谦谦君子,胸怀宽广呢?太子分明是个心胸狭隘,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小人! “董大哥……” “尧城有一能人名唤张治业,就住在城北的贫民巷里,此人乃是治水的能手。”左衍一沉声言罢,调转轮椅离去。 “董……”陈绵绵追上前几步,没能将人留住。 左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决心要帮睿王?就因为太子欺负了她? 就在陈绵绵失神之际,青雀端着面盆行来。 她收回目光,转身行入房中。 擦拭干净身子,换上利落的窄袖衣裙,陈绵绵找青雀借了脂粉,随意遮去面上指痕。 “姑娘不画个全妆?就涂些脂粉,瞧着有些怪怪的。”青雀好意提醒道。 “我是去办正事,画全妆才奇怪,欲盖弥彰的。”陈绵绵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满意道:“直男眼神都不好,我就涂这么点粉,他们肯定看不出来。” 甚至于,她换了身同色系的衣裳,只是宽袖和窄袖的区别,不定睿王和大哥连她换过衣裳也看不出来。 然,事实证明,她低估了二人。 才回到府衙,兄长便看了过来:“绵绵,你怎么换衣服了?” 对此,陈绵绵早已想好应对的说辞:“宽袖衣裳行动不便,睿王都换成了窄袖的,我自然也得换,免得拖了后腿。” 闻声,楚聿修自案桌后抬起头,目光在少女身上扫了圈,随后定格在那张肉呼呼的小脸上:“脸上抹脂粉也是图方便?” “你怎么看出来的?”陈绵绵大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脸上妆淡得自己都看不出来,他离得那么远,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很明显。”楚聿修淡淡言罢,搁笔起身:“走,绵绵咱们先去牛王镇,陈述你在此处等文竹一会。” “好!”陈述应声,说话间狐疑地看了妹妹一眼,而后面上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突然换了新衣裳,还抹了脂粉,这是女为悦己者容? 陈绵绵被那诡异的笑容弄得头皮发麻,连忙避开兄长目光,加快步伐朝外行去。 出了府衙,陈绵绵拽住睿王衣袖,轻声道:“我听说,城北有一治水能手,名唤张治业,睿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治业?”楚聿修蹙眉:“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爷,江南水王爷。”文松轻声提醒道。 “难怪!”楚聿修恍然,揉了揉因连日熬夜而发胀的太阳穴:“绵绵,你说的那个张治业,该不会就是江南水王爷?” “我不知道。”陈绵绵耸肩:“我路上听人说的。” 闻言,楚聿修狐疑地看向少女,却是没有追问:“那便去城北看看。” 江南水王爷张治业?没想到老人家告老后竟在尧城隐居,当真是出人预料。 看绵绵支支吾吾的,这个消息应当是左衍一给的。 左衍一此人,倒是一如往昔,心胸宽广,兼济天下。 尧城城北是尧城贫民的集中地,相较于城东的热闹,行至城北,不但房屋变得破旧,商业也很是萧条,最繁华,也不过二层小酒肆。 三人才行入贫民巷,就见一白须老者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周围围着一群中年男人。 白须老者胡子一翘一翘,中气十足道:“我说傍晚还会下雨,就一定会下雨,老头子我什么时候说错过?” “张老这么说,咱是不是要去府衙找睿王说一声?免得耽误了疏水,把粮食淹坏了。”其中一矮瘦中年男人出声道。 “哎!”被称为张老的白须老者抬手制止,慢慢悠悠道:“现在太阳这么大,你们说这个话,谁信?” “睿王就是一方及弱冠的黄口小儿,养尊处优的,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你们现在跑过去,别因为妨碍公务被抓起来。” 声落,没有得到回答,巷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张治业抬头,就见巷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 为首的年轻男人气质温和,俊美如仙,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再细细一瞧,与已亡故多年的容妃有五六成相似。 得,他这是将睿王得罪上了? 只是,瞧这张脸,怎没半点生气的样子? “张老!”一中年男人扯了扯张治业的衣角,压着声音提醒道:“他是睿王!” 闻言,张治业恨不能一手肘将人撅翻。 他本打算装傻充愣,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去,这下好了。 张治业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不等行礼,就见男子拱手,温和道:“张老!” “睿王!”张治业忙不迭回以一礼,而后抬眼偷偷看向对方,有些不确定道:“睿王认识草民?” 楚聿修抬手将人扶起,神色愈发温和:“江南水王爷,张治业,我可有说错?” 叫对方揭了自己的底,张治业不免臊得厉害:“睿王,草民方才……方才……” 他憋了半响,却是说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350章 贪婪的嘴脸 第350章知己 “张老不必紧张,您说得对,本王养尊处优,生活经验不足,是以,尧城泄洪,还需得张老指点。”楚聿修言罢,再度拱手:“不知张老可愿为尧城的百姓出山?” 张治业辞官时,楚聿修还没回鹰都,是以他对睿王的印象,停留在睿王离开鹰都之前。 彼时睿王是一个聪明伶俐备受宠爱的皇子,作为朝中重臣,他也为天鹰国有一位这样出挑的皇子感到高兴。 后来,他听说睿王为了回到天鹰国,害死了母妃和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昭和公主,再加上左衍一被害,被迫隐居牛王镇,他心中对睿王更是喜欢不起来。 只是如今亲眼见到本人,却是让他生出几分微妙心思。 难怪,左衍一会在与太子交好多年后动摇,面对睿王的谦和儒雅,礼贤下士,又有几个满怀才华抱负的人能够拒绝呢? “睿王怎知草民住在此处?”张治业好奇道。 他辞官近十年,睿王如何能精准地找到此处来,难不成…… “是小女子的义兄董文奎告诉小女子,此处有一能人,可解尧城燃眉之急。”陈绵绵适时接话道。 果然是他! 张治业恍然,看向二人的目光生了变化。 左衍一什么时候多了个义妹,又怎会主动帮睿王解决麻烦? “睿王这是笃定尧城会闹洪灾?”张治业有些不确定道。 “哪怕只有一成可能,也需得防范于未然。”楚聿修言罢,以手做请:“张老,请!” “请!”张治业回以一礼,大步走出贫民巷。 风卷云动,天边白云舒展变化,绘出莫测图像。 尧城的未来,也明暗难辨。 去往尧城最低洼地芙蓉镇的路上,楚聿修与张治业就可能出现的洪灾问题聊了一路。 短短半个时辰,张治业心头震惊不断累加,几欲喷涌而出。 睿王年纪轻轻,不过方及弱冠,且不曾参与治水工程,竞对水灾问题有着这般深刻的研究。 毫不夸张地说,睿王对水患的了解,比他初初兴修水利那十年都要深刻。 “若是我没记错,睿王不曾治水,怎对这方面有着如此全面的了解?”张治业忍不住出声问道,那股子遇上知己的喜悦,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张老谬赞,本王不过是纸上谈兵罢,真功夫还得靠您。”楚聿修颔首,态度很是谦逊。 “我是这方面的行家,但不妨碍睿王是个有本事的。”张治业由衷夸赞道。 他为官四十余载,疏通河道,兴修水利不知几多,水上的问题,他可以拍着胸脯表示,没有人比他更懂,否则也不会被冠以江南水王爷的美名。 只是,他在睿王这个年纪,却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便是到了而立之年,对水的了解,也没这个时候的睿王深刻。 得了夸赞,楚聿修只是回以淡淡笑意,重新将话题带回正事上。 见状,张治业心中对这位年轻王爷赞许愈甚。 不骄不躁,宠辱不惊,如今的睿王比之太子,依旧更为稳重优秀。 只是可惜了,若当年睿王没有被送去上虞国当质子,如今的太子之位,应当是他的! 莫名的,他脑海中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会不会,睿王的名声是被皇后和太子害的? 张治业没有发现,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相处,他的心已然不自觉地偏向睿王。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车程,马车抵达芙蓉镇。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芙蓉镇镇上处处可见积水,若是在再下上五六天,芙蓉镇必然洪水泛滥。 楚聿修行在前头,领着张治业去下面官员提前查看过的位置了解情况,陈绵绵乖巧跟在后头,行走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妄图从什么动物口中了解到全新局势。 很快,众人到达洪水暴发最先受灾处。 张治业细细查看地形,陈绵绵则在附近转悠。 张治业在尧城生活多年,又曾治水多年,多少带了些职业病,是以,这些年来尧城的地形早已被他摸透,今日过来查看,也不过是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好给出应对办法。 半刻钟后,他心中有了数,一抬头,就见一路跟着他们的小丫头在附近转悠,神色很是认真。 “睿王,您将那位姑娘带在身边,可是她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张治业随口问道。 看那姑娘的架势,也不像是个懂治水的,却全程跟着他们,真是奇怪。 “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只是为人机灵,观察力颇佳,本王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主意。”楚聿修淡淡答罢,问出了自己最关切的问题:“张老,芙蓉镇这边情况如何?” “不甚明朗。”张治业摇头,用手在空中画了两条道:“最好能够召集人手,在镇上修两条临时排水渠,农田边上同挖排水渠,用碎石垒着田地,避免庄稼被水冲垮。” “当然,这只是最基本的,却也异常耗费人力。” “人力方面张老不必担心,有什么解决办法,您尽管说便是。”楚聿修沉声道。 闻言,张治业倒也不客气,将自己这些年所积攒的知识尽数托出。 到底时间紧急,他们如今所做一切,只能做到减少损失,却无法完全免去暴雨的影响。 查看过芙蓉镇的情况后,张治业主动提出,要去芒竹村看看。 整整一日,三人在各个乡镇之间来回游走。 到了傍晚,乌云忽然聚拢,暴雨倾盆而下。 霎时间,农田里的作物被雨水打歪。 “这作物一旦被打倒在地上,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张治业看着地上的庄稼,喉中溢出一声叹息:“尧城的百姓,今年怕是难过了。” “是不是,只要庄稼不倒,情况就还算有救?”楚聿修接话道。 闻言,张治业扭头看向那俊美王爷,狐疑道:“你有主意?” “排水和种地本王都不太懂,不过,如果是不想让作物完全倒在地上,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楚聿修说着,一撩衣袍半蹲下,将被雨点打歪的庄稼扶正:“地上的庄稼分布还算均匀,我们可以片出长竹片,用竹片在庄稼中纵横连接,呈井字形将作物框在一个个四边形的口子中,口子的大小,根据庄稼的高矮调结,矮的庄稼口子小而密,高的庄稼口子大,这样一来,不管庄稼向哪个方向倾倒,都有竹片托住。” 张治业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随后点头道:“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一试。” “就是,这竹片尾端必须连接在大树上,否则一角倒塌,另外三角都会被带起。” “不用连在树上。”楚聿修用一根树枝扎在泥地里,三边以三根树枝支撑,相互交错:“我们可以往地上打木桩,木桩边上立三根木棍支撑着,这样就足够稳定了。” 闻言,陈绵绵不由得眼前一亮。 三角形的稳定性是最好的,木桩加上三脚架,足以保证整体的支撑力。 不得不说,睿王大人学识很宽泛啊,连这都懂。 “若是还不够,就在竹网中间加设三角支撑。” “聪明啊睿王!”张治业抚掌,态度越发热络。 “张老过誉了!”楚聿修谦逊颔首,而后招来跟在身后的文松,将事情吩咐下去。 雨已经重新开始下了,要想保住一地的庄稼,就需要马上行动起来。 张治业将年轻王爷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下越发满意,至于什么弑母杀妹的传言,早已被他抛诸九霄云外。 “这样一来,可以保护的庄稼并不多。” 第351章 补办银票 第351章送饭 三人在外忙碌了一整天,等回到尧城,三人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张治业到底年逾七旬,哪怕精神烁烁,一天忙碌下来也累得腰酸背疼。 楚聿修命人将张治业接入府上,给予最好的照顾,自己则一头扎入府衙,了解今日各项措施的具体实施情况,以及处理一日挤压下来的重要事宜。 前几日,他一直忙于疏通和巩固,挖排水道,防雨水带来的山上沙石溅落,还专门派人对几座较高的山十二时辰不停歇地轮流值守。 先前,处处人手不足,必须将救人摆在第一位,如今,各项措施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也该将重心放在救物上。 陈绵绵一身濡湿地回到家中,才跨过门槛,便见拐角处有人站着,定睛一瞧,是她家可爱的小炮仗。 “大姐!”看到长姐,陈欢欢快步迎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巾布双手递上:“大姐快擦干头发,别着凉了。” 陈绵绵接过巾布,面上是难掩的笑容:“你怎么在这等着?” “夫子说,大姐去办大事了,会晚回来,我看雨这么大,怕大姐淋雨生病,就站在这等着。”陈欢欢说着,伸手拉住长姐的手往主院行去:“大姐,咱们快去换衣服。” “干娘给你熬了姜汤,现在还在炉灶上热着呢。” “啊,对了,今天我看大黑来来回回从主院到大门口跑了好几回,它肯定也是在等大姐回家呢。” “呵!”陈绵绵低笑,只觉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 入了主院,可以嗅得饭菜香味,很显然,大家都在等着她吃饭。 “绵绵,你回来了呀!”听得欢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万巧娘从屋中迎了出来,见干女儿浑身濡湿,她忙不迭将人推入闺房:“你快换衣裳,干娘给你拿姜汤来。” 陈绵绵换了身干净衣裳,喝了碗热乎乎的姜汤,只觉浑身筋骨都活泛了起来。 不一会儿,陈述也回到家中,身后还跟着个同为落汤鸡的陈逸。 而迎接他们的,是同样的巾布和姜汤,只是,一碗姜汤被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一家子齐了,众人围坐桌前共进晚膳。 对于今日的见闻,陈逸有千百句话要说,从坐下伊始,嘴就动个不停,脸上写满了亢奋,半点没有要好好吃饭的心思:“睿王殿下当真是厉害,这雨才下了多久啊,他便做了那般充足的准备,不仅在各处挖水渠,做防泥石流的木架,还让人……” “咳!”陈述虚咳一声,为弟弟碗中添了一块肉:“食不言寝不语。” 说这话时,他偷偷拿眼看了左衍一一眼。 董夫子在场,弟弟这样聒噪,未免显得失礼。 陈逸看到了兄长的小动作,这才发现左衍一的存在,当即报以热络笑容:“您是董夫子?” 左衍一回以一礼,淡淡道:“叫我董文奎就行。” “兄长同我说了,夫子给睿王出了大主意,您可真是个能人。”陈逸由衷夸赞道。 面对少年这般热情,左衍一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觉得陈家人都有些怪,适应能力那般强,对着他这张脸,以及脸上的字,竟是能够泰然处之。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正常,毕竟,有陈绵绵从中介绍,倒是陈绵绵此人是真的怪。 被当成怪人的陈绵绵此刻正闷头吃饭,完全屏蔽掉周围的声音。 忙了一日,中午又没吃午饭,她完全饿懵了,现在便是在她面前摆一整只烤乳猪,她也觉得自己能够吃下。 等她吃了个五成饱,脑袋转过弯来,陈逸已然和左衍一打成一片,当然,这是陈逸单方面认为的。 用过晚膳,下人入屋收拾碗筷。 陈绵绵品着热茶,喉中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饭后一杯茶,赛过活神仙。” 末了,她扭头冲青雀道:“青雀,你让下人准备一些包子馒头,我明日出门装一些带去。” “是!”青雀柔声应下。 “多准备一些,要四个人的分量。”陈绵绵嘱咐道。 闻言,青雀福至心灵,面上添了几分笑容:“姑娘是给我家爷准备的?” “不止是你家爷,还有张老爷爷。”陈绵绵扶额,头疼道:“睿王忙起来忘记时间忘记吃饭,张老忙起来也忘记时间忘记吃饭,就我一人记得这事,偏偏还没饭吃。” 一顿不吃,她脑袋都是晕的,真不知道睿王和张老是怎么支撑下来,还跟打了鸡血似的。 等等…… 陈绵绵猛然抬头,诧异道:“你怎知我准备了睿王的一份?” “爷忙起来总忘记吃饭,奴婢跟在爷身边侍候多年,早已习惯了。”青雀柔声答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不由拧起眉头:“你就不劝劝他?” “奴婢倒是想劝,但是劝不动啊!”青雀苦恼道。 “方才他一回尧城就扎入府衙了,该不会连晚饭都不吃?”陈绵绵复问道。 “若文竹文松二位大人跟着,爷不会连着两顿不吃,可要是二位大人没跟着,爷必然忘了用晚膳。”青雀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蹭”地站起:“你去准备一些吃食,我给睿王带过去!” 今日文竹带着她大哥去办正事,文松又中途走开了,算下来,二人都没在睿王身边跟着。 “哎!”青雀高兴应下,忙不迭朝小厨房跑去。 陈绵绵皱着眉头坐下,才发现屋内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瞧。 “大姐,你喜欢睿王?”陈欢欢歪着脑袋看着长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欢欢要有姐夫了吗?” “没!”陈绵绵连连摆手,下意识解释道:“我对睿王无意,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哦!”陈述点点头,满脸写着不信:“原来是这样。” 陈逸更是直接将“亢奋”二字写在脸上。 陈绵绵:“……” 她真的是只担心一位为百姓着想的好王爷累坏了身子,没有别的心思啊喂! 之所以自己送过去,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在睿王跟前能说得上话,能劝得动人罢。 第352章 生离死别 第352章太子被砸伤 青雀手脚很是利索,不一会便准备好可口的饭菜,并让人备好马车。 在家人们八卦的目光中,陈绵绵提着饭盒头皮发麻地离去。 到了府衙,一路畅通无阻。 陈绵绵站定在书房前,抬手叩响门扉。 “进!” 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疲乏。 陈绵绵推门而入,就见男子坐于桌前,伏案翻看书卷。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单衣,淋湿的鬓发随意披散着,头上搭着一块半干的巾布,显得随性又慵懒。 陈绵绵心尖一颤,心头涌起一股子难言的复杂情愫。 她轻手轻脚上前,将食盒放在案桌上。 “撤下!”楚聿修摆手,温和道:“上一杯安溪春茶。” “我觉得,殿下现在需要的不是浓茶,而是姜汤。”陈绵绵打开食盒,将吃食一一摆放在案桌上,而后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中夺下他手中书卷:“吃饭!” “绵绵!”楚聿修下意识伸手要书,掌中被塞了一双筷子。 “快吃!”陈绵绵虎着张脸催促道。 楚聿修指头动了动,神色有些无奈,更多的则是高兴:“你怎会过来?” “听说某位王爷跟个半大的孩子似的,吃饭还得人哄着,故而过来瞧瞧。”陈绵绵将桌上的书籍清理到一边,腾出吃饭的空间,没好气地催促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吃,吃完办你的正事。” “你说我吃饭需得人哄着,如今你不哄我,我怎么吃得下去?”楚聿修含笑道。 闻言,陈绵绵拿眼瞪了男子一眼:“你吃不吃,不吃我带回去了。” “吃!”楚聿修好脾气地应声,执箸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陈绵绵站在一旁看着,见男子头发“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水,忍不住出声道:“你不让丫鬟来帮你把头发擦拭干净?”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本王的脑袋也动不得。”楚聿修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声落,脑袋被一只手按住。 楚聿修抬起眼皮,对上一双略显心虚的眸子。 “我还便动了!”陈绵绵故作挑衅地抬了抬下巴,用半干的巾布将男子的青丝拢在一处:“以前我怎不知道,你这人规矩这般多。” “呵!”楚聿修低笑,手上吃饭的动作不曾停下:“脑袋上的要害太多了,不可轻易交托他人。” 闻言,陈绵绵不由想到男子曾经的遭遇。 以前他在上虞国,肯定过得特别不好,所以性子才会如此谨慎。 失神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爷,好消息!” 闻声,陈绵绵抬头望去,就见房门快速闭合,仿佛不曾有人踏足。 楚聿修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进来!” 声落,房门再度打开。 文竹闪身行入,不敢去看自家爷的眼睛:“爷,陈姑娘。” 屋内气氛有些微妙,一时间,陈绵绵置于男子脑袋上的小手不知当往何处摆。 正当她意欲将手收回之际,一只大手先一步将她的手按住。 “头发不擦干容易生病。”楚聿修出言提醒道,那理所当然的口吻,就仿佛是他在关心对方。 陈绵绵抿了抿唇,忍不住嘀咕道:“您老还知道爱惜身体呢?”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是老老实实地为男子擦拭头发。 楚聿修眸中有笑意荡开,显然心情大好:“文竹,什么好消息?” “这……”文竹面露难色,目光扫过一旁的陈绵绵,带着几分提醒意味。 见状,陈绵绵果断将手收回,不等离去,手腕被一只大掌扣住。 “不打紧,绵绵迟早是自己人。”楚聿修温和道。 他这个迟早用得妙极,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想把手抽回,反被拉近几分。 楚聿修冲文竹递了个眼色:“说!” “回爷的话,太子离开尧城路上遇到泥石流,被砸伤了腿,现在正往尧城赶。”文竹轻声答道,说话间不住地拿眼偷看女子的反应。 陈姑娘不会觉得他家爷幸灾乐祸? “太子遇到泥石流了?”陈绵绵拔高音量,末了,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她连忙将声音压低几分,克制道:“见血了?” “见血了!”文竹点头,就见女子喜上眉梢。 楚聿修揉捏着少女柔软的小手,笑眯眯道:“很高兴?” “说句实话,高兴得不行!”陈绵绵没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咧着嘴道:“叫他先前总仗势欺人,现在好了,遭报应了。” 听得这般言论,文竹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什么遭报应,这场泥石流就是他家爷策划的,今儿个天一放晴,爷便料准了太子会离去。 如果不是宋清源与之同乘,太子的腿已经断了。 他委实有些不明白,宋清源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便是再有才华又有何用?偏偏,他家爷就是惜才。 陈绵绵高兴罢,兀地想到什么,当即出声道:“那宋公子呢,他没事?” “宋公子也受了一点轻伤。”文竹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长出一口气:“还好只是轻伤。” 虽然她讨厌太子,却并不讨厌宋公子此人。 “宋公子没事就好。”楚聿修点点头,温和道:“文竹,你派人去城外迎接,让唐大夫给太子殿下和宋公子诊治一二。” “这……”文竹面露为难之色,却还是据实答道:“回爷的话,唐大夫听说太子被砸伤,收拾包袱跑了。” “你去将人……” “噗嗤!”陈绵绵喷笑,见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当即将嘴闭上,可越是憋忍,便越是想笑。 须臾,她终是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 为少女的情绪所感染,文竹不由得咧起唇角。 “干得漂亮!”陈绵绵抚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唐大夫真是太有气性了!” “绵绵!”楚聿修伸手将人虚扶着,神色无奈又宠溺。 “睿王,我知晓你是个君子,但,你得允许你身边人有脾气!”陈绵绵笑弯着腰,一双眼睛盈着水光,亮晶晶的:“你可不许派人将唐大夫绑回来。” 第353章 善良是要求自己 第353章左衍一帮忙 “我若是不将他找回来,岂不是平白落人口舌?”楚聿修望着少女的眸子,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再者,宋公子也受了伤。” “是哦!”陈绵绵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一时高兴,忘了。” 不怪她没心没肺,实在是唐大夫收拾包袱跑路的行为太好笑了。 “呵!”楚聿修失笑,温柔道:“你今日在外跑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 “我等你把饭吃完!”陈绵绵下意识言罢,见男子眸中笑意愈浓,连忙解释道:“我还要把碗筷带回去呢。” “嗯,我知晓。”楚聿修应声,执箸继续用晚膳。 目睹这般情景,文竹简直要惊掉下巴。 每回他家爷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如今可倒好,陈姑娘简单一句话,便叫他家爷老老实实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日后他家爷不按时用膳的时候,他只需要找陈姑娘过来就能将事情解决? 楚聿修用膳的速度极快,一吃饱,他便抄起桌上书卷翻看。 陈绵绵没有打扰,收起桌上餐盘默默离去。 临了跨出书房,她回首看向烛光掩映下的俊美男子,轻唤道:“睿王!” 楚聿修闻声抬首,目光很是温柔:“怎么了?” “您要注意休息,别熬得太晚了。”陈绵绵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了,尧城情况如此紧急,睿王怎可能休息得好,只是瞧着男子随意的衣着,披散的头发,她便忍不住开口:“尧城情况紧急,您的身体也要紧,大家都指着您呢。” “再者,有时候休息够了,脑子才够清醒,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对对对,磨刀不误砍柴工!”文竹一叠声应着,看向少女的目光充满感激。 闻言,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将手中书卷放下:“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事情没处理完,心里头总是有事。” 他昨夜一夜未眠,说不疲乏是假的,只是以尧城现在的情况,一刻钟都耽误不得。 更何况,尧城如今有多个官职空缺,许多官员,都是一个顶着两个用,下面又总有指挥不到位的地方,许多事情,哪怕并不是大事,也需得他经手处理,给出意见。 “要不,您休息一会,我帮您把桌上的各方面书卷整理出个轻重缓急,再把简易的事情划分下去?”陈绵绵好心提议道。 “陈姑娘,轻重缓急我能帮着划分,就是这事情,尧城官员半数进了地牢,留下来的能办事的人不多。”文竹皱着眉头,言语间满是对自家爷的心疼。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只得悻悻离去。 回到家中,家人们都已经休息下了,只留左衍一一人坐于屋檐下,静静看着瓢泼的雨幕发呆,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陈绵绵轻手轻脚上前,站在男子身侧:“董大哥!” “嗯?”左衍一回过神来,关切道:“怎回来得这么晚?” “睿王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又忙着处理事情,我看不过去,劝了他,可没有用。”陈绵绵说到这,长叹一口气:“尧城缺乏能人,大事小情,睿王都只能自己揽着。” 闻言,左衍一眸中泛起涟漪。 他以前只知道睿王去一处办事,便会在一处积攒好名声,当初不明白,如今却是有了答案。 不管睿王为人究竟如何,在对待百姓这件事上,他可谓尽心尽力。 “时间不早了,明日我还要和睿王一起去附近转悠,先休息了。”陈绵绵扯了扯唇角,强做轻松道:“董大哥你也早些休息。” 左衍一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望着少女的眼睛。 在对方意欲转身之际,他终是开口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董大哥?”陈绵绵愕然,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你……” “就这么说定了!”左衍一一锤定音,调转轮椅朝屋内行去。 “等等!”陈绵绵伸手将人拦住,压着声音道:“董大哥,太子遇上山体滑坡被砸伤,即将返回尧城,若是你明日跟着去,我怕太子注意到你。” “再者,你与睿王走在一处,容易暴露身份。” 她虽然心疼睿王,但也将左大哥当成朋友看待,她不能将左大哥置于险境。 闻言,左衍一面露意外之色:“你不信任睿王?” 他还以为,她最开始述说睿王的难处,是为了让他施以援手,如今看来,却是他多心了。 “我信任他,但是你不信任他,我自然不能用你的安危做赌。”陈绵绵回以清浅笑容,目光剔透真诚。 左衍一静默须臾,给出了另一套办法:“你明日同睿王引荐我,若是他愿意,我可以为他分担些许杂事,只是我腿脚不便,需得有人将东西送到府上。” “这个主意不错!”陈绵绵眼前一亮,面上是难掩的欢喜:“董大哥,你当真是一位谦谦君子。” 能在大是大非面前放下私人恩怨,可不就是谦谦君子。 “你一小姑娘都在奔波劳碌,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左衍一面上露出几不可见的笑容,将周身阴郁气息驱散:“是我向你学习了。” “真的吗?”陈绵绵瞬息挺直背脊,故作骄傲道:“董大哥向我学习啊,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厉害呢。” 闻言,左衍一唇角弧度加深几分,语气随之柔和:“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 “好,我去睡了,董大哥你也早点休息。”陈绵绵摆摆手,转身行入屋中。 左衍一调转轮椅,看着屋檐外的瓢泼大雨,笑意在面上扩张。 原来,他这几日心情不好不是因为阴霾的天气,而是因为,他明知天灾将至,却故步自封,将自己封禁在这方寸之地。 如今主动开了话头,想到明日就能着手帮忙解决尧城洪灾,他心中竟是隐隐感到亢奋。 他有多久,没有参与到这些为国为民的事情中呢? 就是不知,面对一个来路不明的瘸子,睿王可愿意将事情交托于他。 第354章 守株待兔 第354章无礼 次日,睿王的马车来得极早,陈绵绵顾不得将早饭吃完,抓着两个包子就往外跑。 鬼使神差的,左衍一推动轮椅跟了上去。 到了大门前,就见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台阶下方。 雨声太大,陈绵绵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跨过门槛就要往外走。 忽的,紧闭的马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楚聿修撑伞跳下,疾步朝少女行去。 陈绵绵面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道:“睿王殿下,您不用……” “绵绵,你身后那位是?”楚聿修视线越过少女看向他后方的董文奎,眸中有初见的探究,以及揣测:“他便是你口中那位朋友?” “啊?”陈绵绵诧然回首,才发现左大哥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现在就坐在门槛后。 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陈绵绵心中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便调整过来,热络介绍道:“这位是董文奎,我的义兄,昨日我给你的治水之法,便是他写的。董大哥,这位是睿王。” “草民见过睿王。”左衍一颔首见礼,很好地隐去多余情绪。 “董公子!”楚聿修回以一礼,温和道:“公子所写治水之法,本王观后,收益良多,如今尧城正是用人之际,以公子高才,若愿意入仕,实乃尧城百姓之福。” “天鹰国有明令,为官者,容貌不能有亏,我这副模样,恐难胜任。”董文奎淡淡拒绝道。 楚聿修失笑:“律法是由人撰写而成,自然也能由人改写。” 闻言,左衍一拿眼看了男子一眼。 眼前人模样比记忆中更为出挑,宛若九天之上不染尘烟的仙人,只是那双眸子,也比记忆中更幽深,更难以揣摩。 很快,他收回目光,平静道:“律法能改写,人心却不能改写,我这副尊容入仕,免不了被指指点点。” 声落,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 楚聿修躬身,与男子平视,态度很是谦和:“我想,董公子当日愿意帮着出主意,必定心系百姓,不若这样,董公子不必出仕,就以幕僚身份平日里帮着处理一些事情,本王会按照四品大员的俸禄水准给董公子发月俸。” 四品大员的俸禄水准? 左衍一心中有一瞬间的震惊,而后面无表情道:“抱歉睿王,草民一介闲散人,并不想给谁当幕僚,更何况,睿王殿下名声并不好。” “董大哥!”陈绵绵低呼,连连摆手道:“睿王,董大哥他不是这个意思,他……” “无碍!”楚聿修抬手制止,面上不见半分恼意:“是本王唐突了。” “睿王是很唐突。”左衍一十分不客气言罢,收到一记并不友善的目光。 文竹沉着张脸,眸子泛着阴森森的光,那模样,仿佛随时能将人撕成两半。 相较于文竹的气恼,当事人楚聿修非但不以为意,反笑了起来:“既然董公子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本王也不便强求,但,董公子若是改变心意,亦或者有别的想法,可随时来找本王。” “若睿王想要草民帮忙,也不是不行。”左衍一掀起眼皮,态度十分傲慢:“我知殿下与太子不合,不想卷入其中,是以,殿下若是有关于尧城的事情需要处理,可遣人送来。” 言罢,不待对方接话他又道:“不过,我不会平白帮忙,作为条件,我要睿王欠我一个承诺。”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文竹一个箭步冲上前,为楚聿修抬手挡下。 “好,我欠董公子一个承诺。”楚聿修笑着应道。 看着那张笑吟吟的似乎没脾气的面庞,左衍一心头生出几分恼意。 他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竟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说些置气的话。 “文竹,你去通知陈述,让他去府衙后支会文松一声,府衙内有需要处理的文书,悄悄送到董公子手上,莫要惊动其他人。”楚聿修沉声吩咐道。 闻言,文竹瞪了左衍一一眼,嘴上却是老老实实应道:“是!” “下属不懂事,望董公子莫要计较。”楚聿修温和道。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睿王作为一个王爷,能这般礼贤下士,左衍一便是再想刁难,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稍稍颔首回以一礼,语调生硬道:“是草民失礼在先。” 见状,陈绵绵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文竹回来得很快,楚聿修看了眼瓢泼大雨,冲那轮椅上的男子施以一礼:“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送睿王!”左衍一拱手,目送二人离去。 上了马车,楚聿修闭目小憩。 陈绵绵坐在斜对面,偷偷拿眼看了眼躺在马车内补眠的张老,压着声音道:“睿王,董大哥他这人是不太会说话,有得罪之处,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楚聿修睁开双眸,好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绵绵绞着手指,几度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因为他说我名声一事而这般纠结,那大可不必,他说的是实话罢。”楚聿修抬手揉了揉少女细软的头发,温声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陈绵绵定定地看着眼前俊美男子,见他当真不介意,这才将手指松开:“您说得对,时间会证明一切,以后世人会知道,他们被蜚语流言蒙蔽了,真实的睿王,是一个礼贤下士,爱民如子,胸怀宽广的好王爷。” “呵!”面对心上人的夸赞,楚聿修面露笑容:“你真觉得我有这般好?” “自然!”陈绵绵点头,不假思索道:“睿王是我在尧城遇到的最好的男子,没有之一。” 在她眼里,睿王就是十全十美的。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直达眼底:“你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姑娘,没有之一。” 陈绵绵不防男子会这般说,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等回过神来,手已然为一只大掌攥住。 “绵绵!”楚聿修细细摩挲着少女柔软的小手,眸中温柔如潮水般将人包裹:“你可能坐过来些,我想枕你肩上休息会。” “好!”陈绵绵呆呆点头,乖巧地站起。 兀地,马车一颠,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鼻尖将要撞在男子胸膛之际,脸为一只大掌护住,紧接着,整个人被男子抱坐在腿上。 第355章 钱氏大闹暗香 第355章登对 陈绵绵脸“唰”地红了,想要起身,男子先她一步将脑袋枕在她肩上。 “绵绵……” 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陈绵绵心尖一颤,肌肤上泛起细细的鸡皮疙瘩。 楚聿修双手虚环着少女纤细的腰肢,二人举止瞧着亲密,却是避开了关键部位。 陈绵绵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没有受阻碍,当下忙不迭从男子腿上离开。 楚聿修没有阻拦,他只是扶她一把,并没有占便宜的打算。 她这具躯壳太小,他实在下不了那个手。 至少再等一年,等她身上稚气褪去些,也许那时他可以亲亲她额头以外的地方。 感受着男子润物无声的温柔,陈绵绵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她以为他会抱着她不放的,可事实上,他的喜欢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克制。 颠簸间,张治业醒来,一抬头,就见睿王靠在小丫头肩上睡觉,小丫头则靠着车厢闭目休息。 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出奇的和谐,让人忘却男女大防,可偏生,又让人生出他们是一对的错觉。 他们的气场太合拍,温和的,平静的,毫无攻击性的。 张治业愣了许久,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想法,若他们是一对,那该有多般配啊。 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张治业不由得一惊。 陈姑娘今年不过十三,还未到嫁人的年纪,睿王身为王爷,怎可能对一个年仅十三的小丫头动心思,是他睡糊涂了,在这乱点鸳鸯谱。 可,他又忍不住将目光往二人身上放。 陈绵绵睁眼之际,正好对上张老的目光。 她先是一愣,继而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唇形道:“睿王殿下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会。” 张治业点点头,收回打量二人的目光。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以唇形道:“睿王多久没休息了?” “听说前夜便没合眼,昨夜怕是也没休息多久。”陈绵绵以唇形答道。 张治业诧然,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再去看那年轻王爷的面庞,只觉哪哪都顺眼。 前夜,那时还未断定尧城会发生洪水灾害,他尤能用心至此,足可见睿王将百姓的性命看得有多重。 也难怪,左衍一会抛下仇恨,主动为睿王出主意。 马车颠簸,在小道上艰难前行,楚聿修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已然累到极致,加之,少女身上有着让他心安的气息,是以他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等马车停在地势最为危险的芒竹村时,陈绵绵已然能听见男子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必唤醒睿王,我下去看看便是。”张治业轻声言罢,正欲站起,就见年轻王爷睁开双眼。 “到了?”楚聿修目光有些迷离,因为没睡够,眉心紧锁,身上气势竟是大得吓人。 “到了!”陈绵绵轻声应道:“张大人和我下去看看就行,睿王您再休息一会。” “不必,我一起去看看!”楚聿修站起,率先踏出车厢。 见状,张治业先是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想到什么,不住地摇头。 陈绵绵没明白老者的意思,却也没多问,只是拔腿跟了上去。 出了车厢,众人各自撑着油纸伞,楚聿修和张治业行在前头,一面走一面聊着村庄的情况,陈绵绵与文竹跟在后头,一个四下打量,一个贴身保护。 很快,陈绵绵被小动物吸引了目光,渐渐没能跟上二人步伐。 文竹配合地放慢脚步,关切道:“陈姑娘,没事?” “稍微等我一会!”陈绵绵快步朝着左前方行去,从地上捡起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 “啾啾!” 啁啾鸟鸣声响起,油纸伞被狠狠撞了一下。 陈绵绵将油纸伞抬高几分,就见一只仅比她手掌大一圈的不知名的鸟儿震动双翅,愤怒道:“放开我的孩子!” 陈绵绵左右看了两眼,看到一棵还算高的树,将幼鸟放在树枝上。 “孩子!”大鸟扑上前,用翅膀将孩子护在身下。 大雨透过枝叶缝隙“啪嗒”“啪嗒”打在大鸟身上,可大鸟就像是一尊雕像般,不曾挪动分毫。 它望着陈绵绵,目光带着求救:“山要塌了,你能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吗?” 山要塌了? 陈绵绵心中“咯噔”一下,很快伸出小手,柔声道:“别怕,你要是愿意的话,跟我回家。” 大鸟歪着脑袋,片刻后把小鸟往少女掌中推去,自己也扑凌着翅膀落在那小而柔软的手上。 陈绵绵五指微微收拢,把鸟儿往怀中一揣,大步跟上睿王的步伐。 楚聿修正同张治业谈论着芒竹村的情况,袖口兀地一紧。 他回过头,正对上一道焦急的目光。 “张老,失陪。”楚聿修冲老者颔首,而后随少女离去。 张治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那股子觉得二人是一对的感觉越发强烈。 这两人,也太默契了些,一个眼神就能将一切述尽。 行到三丈开外的树下,陈绵绵鬼头鬼脑地左右张望两眼,而后压着声音道:“睿王,芒竹村这两天可能会出现滑坡,您看,是不是现在将人疏散?” “滑坡?”楚聿修蹙眉,神情很是严肃。 芒竹村住着近百户人家,这个天气要疏散,安排住处都是一个大工程。 “再看看。”楚聿修沉声言罢,拔腿朝张老行去。 楚聿修提出去山边转转,很快得到张治业的认同。 张老年逾七旬,照理来说腿脚已然不利索,偏生他是个好强的性子,半点不肯落于人后,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像年逾七旬,倒是像方及不惑之年。 他们二人走得快,陈绵绵人矮腿短,只能小跑着跟在后头。 芒竹村的山并不高,但是陡峭异常,平日里上下已然费劲,更不要说大雨多日的今天。 “文竹,你和绵绵在山下等着,照看好绵绵,我同张老上去看看即可。”楚聿修言罢,在老者身前半蹲下身子:“张老,上来。” 张治业一愣,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睿王,您可是王爷,万金之躯,怎能……” “如今时间便是芒竹村百姓的性命,望张老能暂时放下规矩。”楚聿修沉声规劝道。 闻言,张治业嚅了嚅唇,艰难地迈上前两步,躬身趴在男子背上。 楚聿修将人背起,施展轻功朝山上跃去。 很快,那道修长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第356章 告官 第356章究竟哪里比他好 陈绵绵立于原地,定定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呐呐道:“那回我在山中丢了鞋,睿王分明唤的你背我。” “啊?”文竹一愣,而后想起当时情形,接话道:“是我背的陈姑娘。” “那他今日缘何不唤你背张老?”陈绵绵追问道。 文竹被少女的问题搅迷糊了,眼中露出几分茫然:“我要保护姑娘啊。” “那上回他不是不是没事吗,缘何不自己背我?”陈绵绵继续追问道,语气中是自己都没觉察的吃味。 偏生文竹是个粗线条的,听不出少女的弦外音,当下只是据实答道:“爷向来不喜欢别人碰触他的脊背,当时不背姑娘很正常。” “哦……”陈绵绵兴致缺缺地应了声,心中却是泛起嘀咕。 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背脊,他怎就背张老了?他还没背过她呢! “陈姑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文竹好奇道。 闻言,陈绵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只是怎么了,怎跟张老计较上了? “陈姑娘,你冷吗?”文竹说着,作势就要脱下外袍。 “不冷不冷!”陈绵绵连连摆手,转身朝来时路行去:“我们去马车里休息一会。” “好!”文竹不疑有他,抬脚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楚聿修背着张老从山上下来,神色很是凝重。 山上,的确有要滑坡的征兆。 张治业提议,召集芒竹村的村民,发动在周边村子有亲朋的暂时去投奔亲朋,没亲朋的带上家里值钱的物件,十户关系好的凑成一批,搬入被抄家的商贾家中暂居。 芒竹村并不大,人口并不稠密,撇去投奔亲朋的十户人家,余下的,正好纳入尧城。 很快,这个想法被楚聿修否定。 雨大路滑,将这近百户人家送入尧城成了一个大问题。 旁的不说,芒竹村贫农居多,怕是油纸伞的数量都不够。 而要派车来接,至少需要百辆马车,才能在一天之内将芒竹村的村民尽数接走。 “不疏散,难不成让他们在村中等死?”张治业有些着急,脾气也跟着上来。 面对老者的怒气,楚聿修十分平静道;“现在雨下得正大,普通农户又没那个条件,此刻将他们召集起来,若是淋雨生病,怕是能要去一条命。” 闻言,张治业瞬息将嘴闭上。 “我观村中地势有起伏,未必需要全村疏散。”楚聿修言罢,冲马车方向抬了抬下巴:“张老,您先进马车休息会,勘察地势一事交给我与文竹即可。” “我和你们一起去。”张治业坚定道。 “张老上来休息。”陈绵绵自马车内钻出,将提前准备好的包子递给那高大男子:“睿王,您拿着,一边走一边吃。” 楚聿修伸手抓过两个包子,面上浮现几许笑容,温柔应道:“好。” “陈姑娘,有我的份吗?”文竹伸长脑袋,目光中满是期待。 “有的!”陈绵绵将油纸包递上:“想吃几个随便拿,我让青雀准备四人份,她至少准备了六人份的量。” “多谢陈姑娘。”文竹抓了个包子往嘴里一塞,手上又抓了两个,这才心满意足。 送走二人,陈绵绵回到马车中,与张老共进午膳。 又过了一个时辰,楚聿修去而复返,已然将芒竹村的问题完美解决。 芒竹村的老里长因为与王班头同流合污遭了罚,如今的新里长是个有责任心的,楚聿修第一个去找他,立即了解了村中布局情况。 离山远的,地势高的,无需撤离,周边村子里有亲朋好友的可以去投靠亲朋好友,余下人家,优先往周边村落安排,愿意接收的农户,每接收一人,每日给二十个铜板补助。 一人一天二十个铜板,于官府而言并非大数,于农户人家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一个人一天能吃多少东西,撑死花十个铜板,剩下十个铜板,那就是净赚。 周边农户有了收容的积极性,能为官府节省大量人力物力,此举,无异于双赢。 听得睿王的解决方案,张治业心中由衷感到佩服。 这个办法,他想都没想过,毕竟村子里都是农民,居住条件大多拥挤,哪还能收容别户。 可他却是忘了,正因为村子里的人贫穷,对金钱看得重,只要官府愿意稍稍使点银子,多少人都能挤得进去。 最危险的芒竹村解决妥当,接下来,便是去别的村镇上走动。 如此又过了两日,芒竹村发生了山体滑坡,倾塌的泥石将芒竹村大半村子掩埋,并未造成一人伤亡。 听得府衙那边传来的消息,病榻上的太子险些气得将床榻锤烂。 如今,尧城百姓对睿王歌功颂德,感激不尽。 更让他感到气愤的是,宋清源一回到尧城便也加入其中,帮着老三俘获民心。 如今宋清源提及老三的态度,颇为微妙,隐隐有被收买的驱使。 “太子爷,您莫要动怒,且让他出一时风头……”高达出声安抚,不等多说几句,床榻边上的茶盏被掀翻在地。 “啪!” 茶水飞溅,在侍女仆从的衣摆上晕出浅黄色的的茶渍。 “本宫如何能不动怒?”楚庭琛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明明本宫才是嫡长子,却从小被他压着。” “打小本宫便听那些老迂腐说,天鹰国有楚聿修这般聪明的皇子,是天鹰国的福分。本宫是嫡长子,本宫才是天鹰国的福气,他楚聿修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母妃一族势大,才让那一群墙头草捧着罢。” “后来,他被上虞国点为质子,本宫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本宫以为,他这辈子完了,一个他国质子,没有最好的夫子教导,又长着一张勾人的皮囊,怕是要从王孙贵胄沦落为王孙贵胄的脔宠。” “可谁曾想,他回来了,比以前更优秀,更耀眼,哪怕本宫毁了他的名声,让天下人知道,他弑母杀妹,知道他在上虞国曾被男人糟践,知道他因此不能人道,可他还是能一点一点板正自己的名声。” “左衍一跟了我那么多年,帮着我处处与他作对,可就因为一本游记便改变了心思,开始帮着楚聿修说话,甚至帮着他正名声。” “你知道左衍一当年跟本宫说什么吗,他说,以睿王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弑母杀妹的事情,希望本宫作为兄长,可以对楚聿修公正些。” “本宫对他公正,谁来对本宫公正,明明本宫早早被封为太子,可从小到大都有人说,他楚聿修比本宫优秀。”说到这,楚庭琛怒极,一把揪住高达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他楚聿修比本宫好在哪?啊!” “如今,宋清源也与楚聿修搅在一处,谁能保证,他不会被楚聿修所吸引?”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为楚聿修所吸引,楚聿修究竟比他好在哪里? 第357章 人证 第357章关心他是主要的 “太子殿下出身高贵,而睿王不但名声狼藉,又无母妃一族相助,他根本不是您的对手。”高达弓着身子,恭顺道:“太子莫要多心,莫要动怒,您与宋公子相识多年,他多倔的脾气,您是清楚的,岂会因为这么一点事情改变主意。” “他当真不会改主意?”楚庭琛缓缓将手松开,垂落在床榻上,眼中浮现浓浓杀意:“从今日起,派人盯紧了,但凡他有一丝动摇……” 楚庭琛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太子爷!”高达惊呼,好言劝道:“事物并非黑白两面,您若是杀了宋公子,身边可就少了一员猛将。” “心不在本宫这,本宫便是杀了,也绝不留给楚聿修。”楚庭琛眸色阴沉,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楚聿修不是出了名的惜才吗,本宫倒想看看,他所看重的人才一个个因他而死,他会作何反应。” 闻言,高达想再劝,嚅了嚅唇,却是说不出劝说的话来:“属下这就去办。” 暴雨下了足足七日,尧城周边村镇多地出现山体滑坡,好在府衙里有宋清源坐镇,府外有左衍一帮忙,能够及时处理突发情况,平日四处走动也有陈绵绵跟着,尧城暴雨得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雨过天晴,楚聿修站在屋檐下,疲乏地揉着脖颈上的肌肉。 “睿王昨夜没有休息?” 低沉的男声自拐角处传来,楚聿修没有侧目,温和道:“在书房里小憩了一会。” 宋清源大步上前,在男子身侧三尺处站定,仰头看着屋檐下滴落的水珠:“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睿王可否赐教?” “宋大人尽管问。”楚聿修按捏着脖颈上的肌肉,依旧没有侧目。 “尧城洪灾,睿王似乎早有筹谋,带来的人手充裕得很。”宋清源侧目,眸光锐利如剑。 “宋大人可见过天鹅游泳?”楚聿修反问道。 闻言,宋清源眉心微微隆起:“自然见过。” “人们总说天鹅优雅,可那是因为,他们只能瞧见浮在水面上的事物,若他们扎入水中,会发现,那份优雅很是滑稽。”按捏过脖颈,楚聿修舒展身子,平静道:“本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无法预料天灾人祸,所谓的人手充裕,也不过是众人皆有心成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说到这,他扭头看向身侧人:“宋公子近日不就是如此吗?” “我既食君禄,自然要为尧城百姓做事。”宋清源撇清关系道。 闻言,楚聿修失笑:“大家不都是为尧城百姓做事吗。” 宋清源面色微变,正欲找说辞脱身,忽听得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传来。 “睿王,天晴了!”陈绵绵一路小跑而来,见宋清源也在场,当即放慢脚步:“民女见过睿王殿下,见过宋大人。” 见此情形,宋清源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你我相识一场,陈姑娘又何必这般拘谨。” “话虽如此,当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少。”陈绵绵生疏客气言罢,转头看向一旁的睿王:“睿王殿下,我有事想和您谈谈。” “宋大人,失陪。”楚聿修颔首致意,抬脚朝少女行去。 陈绵绵领着男子行至拐角,左右看着没人,连忙道:“睿王,天晴了,下了这么多天的雨,虽然没有人员上的伤亡,但动物不知死了多少,咱们得抓紧时间处理这些动物尸体,以免疫病传播。” “这件事,昨儿个雨还未停我便命人做了。”楚聿修温声道,眸中是难掩的温柔:“绵绵,谢谢你,为我思虑得这般周全。” “这个谢我受了!”陈绵绵仰着下巴,鬼灵精怪道:“但只是口头上的感谢,没有别的表示?” “你想要什么表示?”楚聿修好脾气地问道。 “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暗香没开店,我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陈绵绵对搓着双手,厚着脸皮道:“尧城洪水一事,算功劳,您得算我一份,好歹让我占个儒商的名声。” “我还以为,你在找我要钱。”楚聿修失笑,神色愈发温柔:“这件事便是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所以,你可以另提别的要求。” “这个就行了,咱们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为百姓出力,百姓为我出钱嘛。”陈绵绵轻快言罢,注意到男子眼底青灰,当即敛去笑容,紧张道:“睿王,你该不会昨夜又没睡?” “休息了一会……” 不等楚聿修把话说完,肩膀被一双小手扭向另一方向。 陈绵绵推着人往前走,絮絮叨叨道:“我的好睿王,拜托您休息一会,最开始你说人手足,两宿没休息,后来宋大人和董大哥来帮忙了,您老还是不好好休息,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呢?” “绵绵……” “进去!”陈绵绵强行将人推入书房旁边的临时卧寝,直接将人按在床榻上。 房门紧闭,二人间的姿势有些暧昧,引人遐想。 陈绵绵并未觉出不对,直接弯腰将男子的鞋子扒了去:“睡。” 楚聿修看了眼少女手中的靴子,面上露出几分无奈:“绵绵,我还有事情要办,你把鞋子还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文竹都跟我说了,能吩咐的事情,你都吩咐下去了,现在只差个督工,这事你没必要亲力亲为。”陈绵绵双手背于身后,压着声音道:“再说了,我方才看见太子的马车过去了,想来,他是准备抢这份功劳。” “这个时候,你不出面,放着让他抢,他要是将这份功劳抢到了,哼哼,有他好果子吃!” 睿王冒雨奔波多少人看在眼里,如今雨停,太子出来抢功劳,睿王却不见踪影,太子焉能有好名声? 闻言,楚聿修眸底有笑意荡开:“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算计太子?” “关心你是主要的,算计太子是顺带为之。”陈绵绵认真道,神情带着几分得意。 她这人什么都吃,就是吃不得亏,太子当初那般欺负于她,如今找到机会,她可不是得算计回去。 第358章 另一位公子 第358章官大一级压死人 “呵!”得了这般回答,楚聿修面上笑意愈浓。 他伸手握住少女手腕,将人拉近几分,温声细语解释道:“绵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收尾之事也不容马虎,我们忙碌了这么多日,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懈。” “楚聿修!”陈绵绵沉声唤道,神情很是严肃。 见状,楚聿修只当对方在气自己不爱惜身体,正欲松口,就听得少女道:“你若是好好睡觉,我就亲你一下!” 声落,屋内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楚聿修惊喜地看着眼前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陈绵绵面上一热,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磕磕巴巴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她怎么就一时脑子转不过弯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楚聿修叹了口气,作势就要站起。 “哎!”陈绵绵双手按住男子肩膀:“不许去!” 他都连着七日没好好休息了,再不休息,非得猝死不可。 “绵绵,乖,别闹。”楚聿修揉了揉少女头发,语调很是温柔,带着极具欺骗性的诱惑。 鬼使神差的,陈绵绵低头在男子额头上亲了下,反用同样的语调哄道:“楚聿修,乖,睡觉。” 霎时间,楚聿修眉目间笑意荡开。 他摸了摸被亲过的额头,眼中带着算计得逞的小得意,含笑应道:“好,我乖。” 陈绵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为了找回场子,她咬咬牙,低头又在男子面颊上啄了下:“这是给乖孩子的奖励,快睡,我还要去做正事呢。” 知她害羞,楚聿修也不拦着,在少女的注视下乖乖躺在床榻上。 “必须老老实实睡,晚些时候我还要来检查的。”撂下这句话,陈绵绵撒丫子逃离现场。 出了卧寝,可以听得男子清朗的笑声,带着无边的畅快。 “陈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文竹的声音突兀响起,陈绵绵身子一僵,逃也似地飞奔离去。 文竹面上笑意僵住,扭头看着身旁的文松:“我今天看起来很吓人吗?” “陈姑娘害羞了。”文松一针见血言罢,看了眼紧闭的卧寝门:“爷大概离成功不远了。” “可是爷这些天也没做什么呀!”文竹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据张老说,好几次涉水,爷都背的张老,只是牵着陈姑娘,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淌水。” “不但如此,爷还常常忘记吃饭,最开始让陈姑娘跟着一起挨饿,后来,也都是陈姑娘带吃食。” “你说,爷这么温柔一人,这段时日这般不体贴,陈姑娘没觉得不适应已经算是好的了,怎可能对爷动心思。” 闻言,文松冲对方投去看白痴的目光:“你觉得,追求一个姑娘只需要对她好?” 若爷只是对陈姑娘好,在陈姑娘和张老之间选择背陈姑娘淌水,让年逾七旬的张老自己淌水,陈姑娘必然不会动心。 好只是一方面,陈姑娘和他家爷相处这般久才动摇,瞧上的必然不仅是他家爷的皮相,更多的是人格上的魅力。 他们这些下属,愿意誓死效忠爷,何尝不是因为爷的手腕气度呢。 “难道不是吗?”文竹一脸迷茫地反问道。 文松扶额,不再搭理对方,径自朝卧寝行去。 见状,文竹小跑着跟上:“文松,你把话说清楚呀!” 出了府衙,天光破云而出。 陈绵绵以手遮阴,微微眯起双眸,就见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立于不远处。 “陈姑娘!”宋清源上前施以一礼,沉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陈绵绵点头,十分客气道:“宋大人,请。” “请!”宋清源以手做请,行在前头半步领路。 很快,二人来到离府衙最近的茶肆。 行至二楼,入座雅座,待小二离去,宋清源主动开口道:“我离去当日,遣人去窝窝村找过陈姑娘,可陈姑娘搬家了,后来听太子说,他曾在府衙里见过你,只是,你不愿见我。” “陈姑娘,我知自己御下无方,让瑞忠多有得罪,只是,瑞忠和瑞义的父亲早年为护我父亲而死,在我眼里,他们不是侍从,而是家人,我实在无法对瑞忠过多苛责。” 陈绵绵不料男子会跟她解释到这个地步,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道:“宋公子,不是我不去送你,而是太子不让我去送你。” 闻言,宋清源面露诧异之色,下意识斑驳道:“不可能,太子他明明……” “宋大人!”陈绵绵沉声打断男子言论,平静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之所以同你疏远,不是因为我选择了睿王,而是太子他针对于我。” “他来尧城的第一天,便让我在太阳下走到中暑,第二天,他让高达带我去刑场边上的茶馆里,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最后我因未及笄被官差驱散,太子都没有出现。” “再后来,太子告诉我,你要走了,让我前去送你,我跟着他走出衙门,跟在马车后从府衙跑到曾经的锦绣陈家。” “他递给我一方帕子,丢在地上,在我弯腰去捡的时候一脚踩在上头。” “他告诉我,睿王保不住我,我若是敢为睿王做事,陈锦绣是什么下场,我就是什么下场。” “这不可能……”宋清源下意识反驳,再度为女子打断。 “你知道陈锦绣是什么下场吗,她被陈尚言玷污,最后上吊自缢。”陈绵绵捂着心口,眼圈一圈一圈泛红,带着强烈恐惧:“宋大人,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是宋公子,如今你是宋大人,是太子的知交好友,你让我如何敢亲近于你?” “便是现在,同你说清真相,我也是提心吊胆的。” “我担心你扭头就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担心隔墙有耳,担心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为尧城百姓奔波所做的一切,落在太子眼里,成了帮助睿王。”说到这,陈绵绵深吸一口气,声音兀地轻了下来:“万一……他找人玷污我呢?” “陈……”宋清源嘴一张一合,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宋大人,我才十三岁,便是心智再成熟,再大胆,也只是面对与我同一阶层的平民百姓而言罢。”陈绵绵垮着肩膀,眼眸中溢满无力:“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太子,我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臭虫,可以随时被一脚碾死。” 第359章 算计李瑞忠 第359章明事理 雅座周围很是安静,静得可以清楚听见街道上传来的鼎沸人声。 陈绵绵垂首,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瓷杯,她长出一口气,勉强咧出一抹笑来:“宋大人,我不明白,您的初衷是为救百姓于水火,我的初衷也是救百姓于水火,你我合作,缘何最后,你成了宋大人,我反倒要因此备受苛责?” 宋清源回答不上来,少女的言辞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潜意识里,他不愿意相信她的说辞,甚至,他隐隐觉得,这是睿王离间的把戏。 “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人问问,当日雨停,我形容狼狈地在街上奔跑,追在太子马车后方,想来,有许多人瞧见。”陈绵绵言罢,缓缓站起身来,冲男子施以一礼:“我很感谢宋大人如此真心待我,在这段友谊里,是我不够真诚,日后……”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眼光明媚的街道,自嘲道:“兴许没日后了,天又晴了,您也该回鹰都了,而我,没有胆量踏足那个地方。” 言罢,她再度施以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宋清源坐在原地,怔怔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就在这时,小二奉上茶盏。 宋清源下意识将人揪住:“问你一件事。” “大……大人尽管问……”小二战战兢兢道。 “四月二十六那日,你可曾瞧见陈姑娘在街道上奔跑,追在太子殿下的马车后?”宋清源沉声问道。 闻言,小二略一思索,点头如捣蒜:“见过,见过,当时天放晴了,小的出来开铺子,就在这条街上瞧见陈姑娘跑过去。” 得了肯定回答,宋清源跌坐回凳子上,只觉全身力气被人抽了去。 太子第一次欺负陈姑娘,害得陈姑娘中暑,此事过后他是知道的,只是当时太子表示此举是为了试探陈姑娘,他便没有多想,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太阳下走到中暑,太子这是在试探什么呢?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怎会如此小肚鸡肠,与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斤斤计较,尤其是,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被睿王殿下利用了罢。 宋清源心中太子的形象有些许龟裂,完美不再。 同宋清源分别后,陈绵绵去了一趟暗香。 这几日她整日忙忙碌碌,并没有制作香皂,但是她将秘方透露给了干爹干娘,是以一开店,货架上便陈列满了各式各样的香皂。 吴大诚依旧是暗香的掌柜,林丽娇在暗香帮着招呼客人,于铁、于莽父子则在家中帮着做些体力活,分工倒也明确。 “小姐!”看到陈绵绵,吴大诚迎上前去,面上是难掩的笑意:“你怎来了?” “我刚从府衙出来。”在一众客人吃惊的目光中,陈绵绵随吴大诚行入暗香,幽幽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憋闷,便想着把店开起来,哪曾想,大诚哥你手脚倒是利索。” 对于铺子是自己的一事,陈绵绵不打算再隐瞒,毕竟以她如今名声,暗香挂在她名下利大于弊。 至于曾经那些与陈婆子一家对峙的种种,大家都知道陈婆子一家是什么样的人,她在这件事上说谎,情有可原。 “天晴了,各家各户多得是东西要清洗,铺子哪有关着的道理。”吴大诚接过话匣,十分有眼色地关切道:“小姐,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去了府衙,正同睿王谈事呢,他一听文竹说此次暴雨无人伤亡,便晕了过去,差点把我吓死了。”陈绵绵拍着胸脯,“后怕”道:“还是文竹告诉我,睿王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日尧城暴雨,没睡一个整觉,身子支撑不住。” “睿王怎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吴大诚皱起眉头,神情很是关切:“他可是我们尧城的父母官,咱们尧城要想好起来,还得靠他呢。” “可不是这样吗。”应和声响起,很快,一老客挤上前来:“陈姑娘,你这几日都跟在睿王身边,你和睿王的关系很好?” “没有!”陈绵绵摇头,有板有眼道:“睿王只是赏识我在活人**一事上出了力,才将我带在身边,让我帮着做些小事。” “陈姑娘太谦虚了,你做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老客面带笑容,十分尊敬道:“你在这次天灾中出了大力气,天天跟着睿王殿下到处跑,又是淋雨又是淌水的,这才几日不见啊,姑娘你人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闻言,陈绵绵摸了摸自己的脸,扭头看向吴大诚,以征询的口吻道:“我瘦了?” “瘦了!”吴大诚点头,据实答道:“瞧着怎么也得瘦了三四斤。” 瘦了,面颊不再只是肉呼呼的,有了明显的轮廓,容貌精致漂亮不少。 “大诚哥也瘦了。”陈绵绵笑吟吟道。 “害,我脑子不太好使,出不了主意,就跟着去搬了七天木桩。”吴大诚说着,朝老客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孙老爷也去抬了好些日子,和我一个队,最后一日扭到腰了,这才没去。” “嘿,吴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变相说我脑子不好意呢?”孙老爷眉毛一竖,故作生气地给了对方一拳。 吴大诚连连告饶,嘴里说了不少哄人的好话,直将孙老爷比作那转世活菩萨。 吴老爷听了,登时笑开眉眼:“得了,你小子别哄我,我才不是那活菩萨,我呀,就是担心真闹起洪灾,把自己家给淹了。” “这森林里着了火,大树小树一起烧,没有能跑掉的。” “孙老爷是个明事理的,可这世上,能明事理就已经很难得了。”吴大诚情真意切道。 闻言,孙老爷不由得多看了陈绵绵一眼:“我这明事理的,到底比不上陈姑娘。” “陈姑娘小小年纪,心怀宽广,就是不知……” “不知什么?”陈绵绵好奇追问道。 “不知,陈姑娘可有亲事在身。”孙老爷对搓着双手,眼珠子亮晶晶的:“我家小子今年十五,已经到了定亲的年龄。” 陈绵绵:“……” 怎么忽然话题就转到她的亲事上了? 第360章 动摇 第360章什么身份 水灾过去的几天后,尧城恢复往常热闹,耕种的耕种,做生意的做生意。 因为楚聿修让人在田地里架井字框,是以庄稼虽然受了影响,但也不至于白费了春日的劳作。 加之,楚聿修下了新令,今年农民赋税全免,百姓耕田积极性高涨,今年要想自给自足倒是不难。 至于芒竹村那些个屋子被冲垮的农户,则由官府出钱雇人帮着重建。 如此一来,尧城无人因天灾沦落为流民,城中自然一派祥和,就仿佛,天灾不曾降临。 与此同时,暗香与陈家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一来,陈绵绵不顾个人安危,日日风里来雨里去,就为帮助尧城赈灾,百姓看在眼里,心中敬佩,自然愿意关照她的生意。 二来,一家有女百家求,谁家不希望能娶到一个聪明能干名声又好的媳妇呢。 万巧娘每日接待媒婆,磨得嘴皮子都薄了,虽然疲惫,心里头却是自豪得紧。 瞧瞧,瞧瞧,她干女儿多有出息,整个尧城的老爷都盼着能娶到她做儿媳妇。 楚聿修抵达陈家时,万巧娘正站在门口送客。 他目光扫过两媒婆打扮的妇人,再联系到下属这两日回报的消息,眸色不由沉了几分。 “民妇见过睿王!”万巧娘屈膝意欲行礼,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拦住。 “陈夫人不必多礼。”楚聿修收手,抬脚跨过陈家大门:“本王听闻,陈家近日格外热闹,是以一得空闲,便过来瞧瞧。” 这话直译过来便是——本王听闻,最近有许多人想撬本王的墙角,是以本王一得空,便过来看着。 万巧娘活了三十多年,又接触过不少富贵人家,哪能听不出男子弦外之音,尤其是,对方已然提示得这般明显。 她面上扬起笑容,慢半步跟在男子身后:“托睿王殿下的福,让绵绵博得了一个好名声,是以这几日,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 “不过我琢磨着,绵绵还太小了,不适合这么早定亲,便一个都没应下。” “绵绵是太小了。”楚聿修满意地点点头,温和道:“她是个有大主意的姑娘,尧城困不住她。” 尧城困不住她,相应的,尧城的男儿也就配不上她。 “睿王欣赏绵绵,是绵绵的福分。”万巧娘笑吟吟地表态罢,不忘指引道:“睿王是来找绵绵的,她现在正在书房里教欢欢练字。” 说着,她在院中停下脚步:“我给您备茶水去。” “多谢陈夫人。”楚聿修点头致意,抬脚朝书房行去。 “叩叩!” 敲门声响起,陈绵绵调整了妹妹握笔的手势,头也不抬道:“进。”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大半阳光遮蔽。 “大姐,是睿王殿下。”陈欢欢小声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猛然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温柔笑眼。 她有些局促地垂下眼睑,不等打破沉默,坐在她身侧的妹妹便跳下椅子。 “大姐,我口渴,出去喝杯水。”陈欢欢言罢,不等长姐应承,脚底抹油朝门外溜去。 文松十分有眼色地退出书房,顺道将门带上。 “吱呀!” 房门将明媚阳光遮挡,形成一方密闭空间。 等陈绵绵再度抬起头,男子已然坐到她身侧。 “这几日缘何不来找我?”楚聿修望着身侧人儿,语气中带着几分控诉意味。 “我能做的事情都忙完了,自然不能再往府衙跑。”陈绵绵下意识解释道。 声落,惹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我还以为你羞了,故意避着我呢。”楚聿修打趣道。 “谁羞了?我脸皮才没那么薄呢。”陈绵绵死鸭子嘴硬,反问道:“你呢,这几日缘何不来找我?” 问完这话,她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听得这般论调,楚聿修面上笑意愈浓。 他握住少女置于桌上的小手,轻轻揉捏着,温声解释道:“洪灾过去了,尧城秩序明面上恢复如常,实则有多处空缺,我需得从这次赈灾表现好的人中抽选一部分填补空白,在朝廷调任书送达前,让尧城至少恢复以往八成。” “这样啊。”陈绵绵恍然,忍不住道:“睿王要懂得劳逸结合,莫要太过操劳。” “你这是以什么身份来关心我呢?”楚聿修出言问道。 “用什么身份有什么关系吗,不都是关心你。”陈绵绵说着,把手往回抽,没能抽回。 “自然是有关系的。”楚聿修望着少女的眼睛,有板有眼认真道:“若是朋友,我有许多朋友,他们说的话,我斟酌着听,若是我未来的王妃,我必然乖乖听话,毕竟,我就这么一个王妃,不能让她生气。” 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面上不住地冒着热气。 “绵绵!”楚聿修轻唤,诱哄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吗?” “不能!”陈绵绵大喇喇地靠着椅背,故作娇蛮道:“我日日同你在外头风吹雨淋,只见你背张老,不见你背我一回,你这追求一点诚意都没有。” 见小丫头同自己撒娇,楚聿修当即起身,在椅子前半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见状,陈绵绵半点不客气,躬身趴在男子。 楚聿修缓缓站起,背着人朝屋外行去。 “楚聿修!”陈绵绵双手勾住男子脖颈,好奇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带你去街上逛逛。”楚聿修说着,伸手就去拉门。 “不许去!”陈绵绵一把按住木门,紧张道:“这样出去成何体统?” “可是,不让尧城百姓瞧见你骑在本王背上,你如何胜张老一筹?”楚聿修故作为难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笑话她呢。 她气呼呼地拍了下男子肩膀,而后把脑袋枕在上头,轻声道:“楚聿修,我不想喜欢你的,喜欢你好麻烦。” 楚聿修拉门的手垂落,静静倾耳倾听着少女的心声。 “你是王孙贵胄,权势上,我穷极一生也比不过你,我若是和你好了,你我之间的主动权,便永远都在你手上。”陈绵绵垂着眼睑,声音极轻极轻:“你知道的,我惯是个爱自由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喜欢你。” “我落水那日,你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那时候,我心中便存了旖旎心思。当时我想,若我是个年龄正好的姑娘,而你又没有婚嫁,我一定会主动追求你。” “直到,我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 “被睿王您喜欢,我是惶恐的,这份惶恐盖过了欢喜,我不想卷入朝堂漩涡,不想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上。” 第361章 动摇(二) 第361章心疼他 楚聿修蹙眉,眸中泛起细碎涟漪:“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如果我说是,您会不会疏远我,讨厌我?”陈绵绵轻声问道。 “你的答案不重要。”楚聿修闭上双目,一字一句沉声道:“喜欢是自私的,你也知道,权势上,你穷极一生也比不过本王!” 爱是掠夺,是侵占,他现在所有的温文尔雅,不过是在等一份两厢情愿罢。 “呵!”陈绵绵不惧反笑,拿手戳了戳男子面上软肉:“睿王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 楚聿修握住少女作恶的小手,力道不大。 他以为她会挣脱,可那只手却是调皮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一时间,楚聿修有些看不明白身后人。 “我的答案分明是重要的。”陈绵绵咧着嘴,笑吟吟道:“强扭的瓜不甜。” “解渴就够了。”楚聿修温和道。 闻言,陈绵绵“咯咯”笑了起来:“您想要的分明是又甜又解渴的瓜。” “哪怕我现在拒绝您,您也会十分耐心地继续追求我,因为我现在还太小,您还有时间。” “您会给自己两年时间,也给我两年时间,若两年后我还是如此顽固,您才会考虑使用强权,对吗?” 对于这个说辞,楚聿修不置可否。 “睿王!”陈绵绵拿手去捏男子的脸,见对方没反应,当下越发不知收敛:“您对我脾气真好。” 哪有王爷任人又捏又摸的。 闻言,楚聿修稍稍侧过脸,面颊被“唧”亲了一口。 霎时间,他整个人愣在当场:“你……” 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答案重要吗?”陈绵绵笑眯眯地问道。 楚聿修摸了摸被亲过的左面颊,眸中冰霜融化:“重要。” “嘻嘻。”陈绵绵吐了吐舌头,又在男子面颊上亲了下:“只是重要,还是很重要?” 楚聿修勾起唇角,宠溺地配合道:“很重要。” 霎时间,陈绵绵笑得东歪西倒:“那,下回遇水,您是背我还是背老人家?” “背你!”楚聿修不假思索道。 “睿王殿下分明在胡说!”陈绵绵撇撇嘴,嘟囔道:“您会先判断水深,若是那水深我能过,您必然选择背老人家,牵着我,若那水深我不能过,您才会选择我。” “老人家,是您的名声,您可轻易不会放弃。” “你倒是……了解我……”楚聿修声音平静,辨不清情绪。 “我想要更了解你,了解真实的你。”陈绵绵抱着男子脖颈,依赖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楚聿修,别把我当成孩子,我不是一朵雨打就死的娇花,我可以爬山,可以涉水,可以和你并肩战斗。” 大雨那几日,睿王都背的张老涉水,她分明瞧见他冲她投来紧张的目光,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张老。 他需要名声,所以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也可以……心疼你。” 闻言,楚聿修心尖一颤,复杂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心疼他?他活了二十年,这话,倒是头一回听。 “楚聿修!”陈绵绵轻轻抚摸着男子面颊,柔声道:“你似乎背着一个很沉重的担子,挡住了你的所有出路,让你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心疼你的权利?” 楚聿修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而后将人被背上扒下,动作有些粗暴地压在门板上。 四目相对,视线触及少女略显稚嫩的面庞,他又将那股子冲动压了下去。 如果她这具躯壳再大些,他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要了她,好以这种方式将这个了解他的姑娘永远留在身边。 陈绵绵分明瞧见男子眼底克制的狼光,不由“咯咯”笑了起来:“我太小了,下不去手?” 楚聿修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无奈又宠溺道:“我怎觉得,你准备掐准这点吃定我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陈绵绵俏皮地冲男子挤挤眼睛,而后展臂,主动投怀送抱。 软玉温香在怀,楚聿修收紧双臂,动作温柔而克制。 感受着男子的体贴,陈绵绵忍不住沉沦其中。 她知晓,他对她一向是温柔克制的,便是最开始恫吓她的言论,也不过是在警醒她,给她一个逃离的机会。 面对这样的睿王,她实在做不到拒绝。 “绵绵,你这般态度,算是同意了?” 男子清朗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仰头,回以自认明媚大方实则娇羞的笑容:“这都不算同意的话,难不成咱两还要歃血为盟?” “呵!”楚聿修低笑,亲昵地抚摸着少女的面颊:“那日后,你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噗嗤!”陈绵绵为男子的说辞逗乐,笑歪倒在对方怀中。 楚聿修双手将人圈着,眸中是难掩的满足。 二人离房门只有半步之遥,拥抱的身影映在薄薄的窗户纸上,叫在外的人看了个完全。 待房门再度打开,众人看二人的眼神已然变了味。 陈绵绵读出了那一道道目光中的意味深长,当下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干娘,日后若是有人来提亲,您就直接拒了。” 说到这,她主动牵住睿王的手:“我心悦睿王。” 楚聿修诧然侧目,在视线触及少女眼中认真后,反将那小手攥住:“陈夫人,等绵绵到了年纪,我会来提亲的。” “哎!”万巧娘应声,兴奋得不知当如何接话,当下只是一个劲地重复道:“好,好,我等着。” 末了,她笑眯眯地问道:“这吃晚饭的时间就快到了,睿王您看,要不就在这吃顿便饭。” “叨扰陈夫人了。”楚聿修拱手,态度十分客气。 “不叨扰,不叨扰。”万巧娘摆摆手,高高兴兴地钻入小厨房中。 陈述亦很是激动,虽然他情绪没母亲那般外放,脸上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陈欢欢更是跃跃欲试,想要改口唤一声姐夫。 在场所有人都很高兴,左衍一。 此时此刻,左衍一垂着眼睑,摆弄着手中鲁班锁,垂落的鬓发将他面上情绪遮掩。 第362章 动摇(三) 第362章提前回去 用过晚饭,楚聿修没多逗留,同众人辞别后离去。 到了游廊上,就见半途借故离席的左衍一挡在游廊正中央,显然已经等候他多时。 “董公子怎在这?”楚聿修主动行上前去,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等睿王!”左衍一言简意赅言罢,抬头看着那俊美王爷。 他身量很高大,却并不压人,气度温和儒雅,直叫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董公子有话便直说,府衙中还有要事需得本王处理。”楚聿修温和道。 “若是草民没记错,睿王今年已及弱冠,绵绵却才十三岁。”左衍一皱着眉头,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是不懂感情的,您当真确定,她对您的喜欢是喜欢,而不是为皮相所迷,亦或者感动?” “绵绵是否懂感情,董公子应当心中有数才是。”楚聿修半弯着身子,目光平静温和:“在你看来,她当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不像,但改变不了她的真实年岁。”左衍一冷淡道:“睿王殿下,您追求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这般行为,与陈尚言有什么区别?” “董公子!”文松低斥,虎着张脸道:“我家爷好说话,但不代表你可以因此胡言乱语,你可知,对当朝王爷不敬是什么罪名?” “文松!”楚聿修淡淡出声,文松瞬息将嘴闭上,老老实实退至后方。 “董公子,你是绵绵义兄,本王心知,你今日所言是为了她好,但本王希望你认真想想,尧城一众公子,谁配得上她?”楚聿修维持着半躬身的姿势,语态温和如初:“是,绵绵今年不过十三岁,但她的阅历,眼界,是超乎年龄的。” “这般情况下,你让她和十四五岁的毛小子定亲,让她带孩子呢?” “再者,本王追求她,也不过是先一步订下二人亲事,并未有逾越的举动,不是吗?” 左衍一哑口无言,却还是忍不住表示怀疑:“据我所知,睿王殿下没有正妃,就连通房都没有,鹰都那么多大家闺秀和美人,睿王都不放在眼里,缘何会瞧上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董公子既对本王这般了解,就该知晓,不是本王瞧不上那些大家闺秀,是那些大家闺秀瞧不上本王。”楚聿修言罢,缓缓直起身子:“董公子也瞧不上本王,不是吗?” 闻言,左衍一忍不住皱起眉头。 鹰都的大家闺秀瞧不上睿王吗?确是这样不假,可为什么,他听到这话从睿王口中说出来,心里头竟是堵得厉害。 “只要睿王愿意,总是能娶到更好的。” “更好的?”楚聿修挑眉,在男子冷淡的目光中失笑道:“自本王眼里,绵绵她就是最好的。” “睿王应当知晓,草民说的不是人,而是权。”左衍一出言纠正道。 鹰都随便拉一个大家闺秀出来,都能成为他很好的助力,他为什么要选择没权没势的绵绵? 只要他愿意,哪怕娶的只是一个三品大员的女儿,太子也不至于嚣张至此。 这些时日他可是听说了,太子借着宋清源帮着救灾的由头,为自己揽了大半的功劳,但凡睿王有正妃的母族借势,也不至于艰难至此。 闻言,楚聿修面上笑意渐浓:“本王怎听着,董公子今日不像是来关心绵绵,倒像是来关心本王的。” 左衍一只觉尾巴被人踩中,周身增添几分森森阴气,语气也冷得能掉出冰渣来:“草民并不是在关心睿王,只是觉得,反常必有妖。” “睿王放着一个好的助力不要,反选择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谁知道睿王想要在绵绵身上谋取什么。” “本王不过是一闲散人,要助力做什么?”楚聿修笑着反问道。 左衍一不语,看向男子的目光充满不信任。 闲散人?他要真是个闲散人,太子也不至于吃相这般难看。 说到底,还是他这些年做太多,做太好了。 远的不说,就说尧城,宋清源和睿王同到尧城,宋清源得的是青天老爷的美名,睿王得的却是整个尧城百姓的心,就连张老也对其赞许有加。 “董公子若是把话说完了,本王就先告辞。”楚聿修拱手,抬脚大步离去。 左衍一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人。 说他是个闲散人,偏偏四处收拢人心,说他是个野心家,偏偏他从不为自己的名声做辩解,哪怕外界疯传他在上虞国曾被当做脔宠,不能人道,他都不曾有过表态,身边更是干干净净。 就是因为睿王身边太干净了,他才害怕,万一,万一睿王当真不能人道,绵绵的后半辈子岂不是被毁了? 出了陈家,踏上马车,楚聿修眉目舒展,悠哉悠哉地靠在车厢上。 “爷,他似乎,动摇了。”文松有些不确定道。 “他很在乎绵绵。”楚聿修抬眼看向下属,目光平静,杀机暗藏:“一会回去,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我们不日便要回鹰都了。” “回鹰都?”文松愕然,不可置信道:“尧城的事情不是还没处理完吗,爷若是这个时候回去,皇上怕是……” “皇上宣本王回去的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楚聿修撩开绉纱,拿眼看向马车外繁华的街景,目光清冷好似天外人:“你可知,本王为何让你们砸伤太子?” “太子欺负了陈姑娘,您想给太子一个教训,加之,让宋大人回来,帮忙处理尧城事宜,离间宋大人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文松轻声答道。 “还有一点。”楚聿修放下绉纱,侧目看向下属:“为了能够提前回去。” 砸伤太子,固然能让太子滞留在尧城,但这终归是短期的,最重要的还是,他本人必须尽快回到鹰都,才能握紧手中已有势力不被替代。 “提前回去?”文松蹙眉,有些无法理解自家爷话中之意。 尧城的事情还没办完,他们怎么能提前回去呢? 第363章 又见庄夫人 第363章私刑 “驾!” 策马声响起,一匹马十分张狂地飞驰而过。 文松眼尖地看到策马之人,乃是太子身边的侍从之一——高通。 “这么晚了,高通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接手尧城。”楚聿修淡淡道。 闻言,文松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爷话中之意:“爷,您的意思是,太子去信皇上,要抢了您在尧城的功劳?” “呵!”楚聿修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下属的说辞。 “爷,这样一来,咱们不是亏了吗?”文松眉头紧锁,一张面瘫脸微微扭曲:“这段时间您终日劳碌,就没好生休息过一次,就这么让太子将功劳抢了去,岂不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短期内,是为他人做嫁衣,但咱们的目光,要放长远些。”楚聿修目光幽深,透着隐隐锐利:“比起尧城的功绩,得到宋清源这个人,岂不是更好?” 宰相长孙,鹰都第一公子,若是得了宋清源,哪怕宰相那只老狐狸尤中立,在众人看来,宰相一派已然倒向于他。 “这……”文松有些迟疑,片刻后颔首:“是属下愚昧了。” “再说了,本王亲手做的嫁衣,可是带刺的,太子他便是穿得再漂亮,也得扎出一身伤来。”楚聿修指节轻轻叩击窗沿,眸中笑意讳莫如深。 他在尧城,可谓笼尽民心,太子贸贸然将功绩抢去,短期内是占了便宜,但从长远上看,是折损了自己的名声来填补他的名声。 若是吃亏吃得人尽皆知,那便算不得吃亏了。 文松有些理解不了自家爷的想法,但他心里笃定,爷不会做错。 他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看着爷在上虞国夹缝求生,却依然能立傲骨,不丢天鹰国半分颜面。 看着爷回到鹰都,从一无所有人人痛骂到如今暗桩遍布天下,运筹帷幄。 虽然明面上看,他家爷依旧在不断吃亏,不断被占便宜,可他心里清楚,要占他家爷的便宜,往往需要付出等价,甚至更高的代价来交换。 夜风吹着,带来几许夏日特有的燥意。 很快,马车停下,却不是停在府衙口,而是停在了地牢前。 文竹在地牢里等了有些时辰,见自家爷行入,赶忙迎了上去:“爷,都准备好了。” “看管地牢的班头呢?”楚聿修抬脚跨过门槛,行入昏暗的地牢。 “属下按照爷教的说辞,让人都回去了。”文竹轻声答道。 闻言,楚聿修满意地点点头,转入布满刑具的刑房。 刑房中,陈尚言呈大字状绑在十字架上,身上满是伤痕,活像一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看到那面容俊美如仙的男子,他仿佛瞧见地府勾魂的厉鬼,脸色一阵发白,哆哆嗦嗦道:“睿……睿王……” 楚聿修一撩衣袍坐于红木椅子上,双手随意搭着臂托,神情似笑非笑:“本王看起来很吓人?” “没!”陈尚言连连摇头,战战兢兢道:“睿王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般皎白高洁,小的怎会惧怕睿王。” 末了,他偷偷拿眼看了那俊美男子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小的可否见见自家夫人?” “可以!”楚聿修应罢,看了文竹一眼,文竹会意,双手抚掌,刑房外行入一人,赫然是陈庄氏庄媛。 “夫人!”见到来人,陈尚言大喜,几乎是急不可耐道:“睿王,小的可能与我家夫人单独谈谈?” “可以!”楚聿修依旧应得爽快,起身行入一旁的暗房。 见状,文竹文松快步跟了上去。 “夫人,夫人!” 在陈尚言急切的催促声中,庄媛缓步上前,端庄温柔道:“老爷!” “夫人,我让天牢里的捕快给你递消息,说我想见你,你缘何一直不来,可是睿王不让你来?”陈尚言压着声音,不待对方回答便着急道:“我在地牢里听说,尧城闹水灾,你做出了大功绩,这件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庄媛点头应到啊。 闻言,陈尚言登时两眼放光,激动道:“媛媛,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立了大功,在睿王面前肯定说得上话,你跟睿王求求情,让我少受些苦。”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牢里总是有人打我,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陈尚言看着自家夫人冷淡的面庞,面上激动渐渐褪去:“夫人,你别不说话呀,你……” “你以为你为什么被打?是我让人借逝者亲属之名买通了牢房里的捕快,让他们打的你。”庄媛打断男人的话,语调温柔得让人胆寒。 “夫人……”陈尚言被这一句话弄懵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为……为什么……” “我想试试你能不能受住刑,万一你受不住,当着众人的面把我出卖了,我当如何补救?”庄媛淡淡言罢,抬眼看向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面上笑意渐浓:“事实证明,我是了解你的。” “夫人!”陈尚言轻呼,怒道:“你怎能这般对我?” 末了,他想起自己当下处境,忙不迭换上一副讨好面孔:“媛媛,你我夫妻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现如今你立了大功,只要你开口,就一定能救我……” 庄媛冷眼看着男人自说自话,耸动双肩笑了起来。 “媛媛,你笑什么呢,我……” 庄媛仰着脖颈,笑眯眯道:“你以为,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陈尚言眼前一亮,而后后知后觉地觉出了不对劲:“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睿王今日,特意带我来观刑。”庄媛言罢,抬手为男子整理衣襟:“瞧见你这般下场,我心里可真高兴。” “媛媛!”陈尚言轻呼,不可置信道:“上回,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要不哄着你,你会安心受刑吗?”庄媛面上笑意愈浓,轻声细语道:“原本,睿王是打算让你当众受刑的,可瞧着你如此软弱,只能私下里上刑了。” 第364章 亲事 第364章怪物 “不!”陈尚言失声尖呼,剧烈挣扎道:“睿王,睿王,庄媛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锦绣陈家能有今日,她在背后可出了不少主意。” 声落,暗房中探出一颗脑袋。 文竹皱着眉头大步行来,在陈尚言期待的目光中递给了庄媛一把精巧的匕首:“庄夫人,动手才解气。” “谢文大人!”庄媛颔首,双手接过匕首。 “你……你们……”陈尚言面上血色褪去,身子不住地颤抖:“你们……你们……” 庄媛接过了匕首,却并没有用,而是在文竹离去后抬起头,用一贯温柔的语调道:“我现在,是睿王的人,你觉得,睿王会帮你吗?” “为什么?”陈尚言面如死灰:“你我夫妻一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这么做对得起汝生吗?” “陈汝生?”庄媛笑,平静道:“他不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陈尚言额际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媛媛,这么些年,我待你不薄啊!” “我跟你说个故事,你想听吗?”庄媛拉过一张板凳,在男子身前坐下,眼中是对过往的追忆:“曾经,有一个小商户人家的姑娘,她生母早逝,父亲很快续弦,给她娶了后娘,后娘待她一贯苛责,好在,她有一手帕交,处处帮着她,护着她,才让她得以健康长到十四岁。” “彼时,那姑娘出落得十分出挑,后娘便动起了歪心思,想把她塞给年逾六旬的知府老爷做小妾,还是她的手帕交,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 “那时她想……她想和手帕交过一辈子,可她不敢开口,因为这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 “后来,她的手帕交远嫁了,出嫁前,为她安排好了未来,可那个姑娘的心已经死了,于她而言,后半生跟着什么人,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她在嫁人前一天收到手帕交的来信,她忽然意识到,她可以离开,去投奔手帕交,哪怕只是在她府上做丫鬟,至少,能看到她。” “于是,她逃了婚,却在半途被人拐卖,辗转流落尧城。” 听到这,陈尚言已然明白过来:“你说的那个姑娘,是你自己?你喜欢女人?” “是!”庄媛抬起眼皮,轻笑道:“我爱丫丫。” “恶心!”陈尚言怒斥,冲那风韵犹存的妇人狠狠啐了口唾沫:“庄媛,你真是恶心,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肮脏的女人,你就是个怪物!” “肮脏?”庄媛抹了把面上唾沫,不怒反笑:“按照你们男人那套说法,我确实肮脏,因为,在被送到你跟前之前,我已经被你的下属侵犯过了。” 闻言,陈尚言脸都绿了。 “见到你之时,我一眼便看出,你出身市井,一身恶臭习性,偏生又好脸面到了极点,于是骗你,我出身富贵人家,你果然受骗,把我当成了你的门面。”庄媛站起,保养得宜的细长手指抚过男子面庞:“那夜你哄着我,让我忍着疼,我想笑又得憋着,你如获至宝的模样,滑稽极了。” “你这个贱妇,下贱的女人!”陈尚言怒声斥道,张牙舞爪,恨不能将眼前温柔面庞撕碎。 面对恶语,庄媛笑得越发端庄:“我是下贱,跟了你之后,我还和你的管家搞在了一起。” 陈尚言一滞,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被拐卖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像我这样的异类,不配去打扰丫丫平静的生活,可她又那么希望我能过得好,所以,我接受了现有的生活,只盼着你能放松警惕,让我早早联系上她。”庄媛欣赏着男子狰狞的面孔,就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她是个心善的,见不得人受苦,所以我学着她,引导你向善,再在管家的帮助下放跑一个又一个姑娘。” “因为我总与你唱反调,你对我生了恼意,往家中领了不少女人,个顶个的厉害,我被欺负得狠了,管家看不过去,趁着一位姨娘怀孕的空挡,让我假孕,两人同时生产,再让你那位姨娘,一尸两命,这就是陈汝生的由来。”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心思这般恶毒,怎可能被欺负,你分明是在欺骗我的兄弟。”陈尚言胸腔剧烈欺负,若非不能动弹,他必然将眼前人打得头破血流。 “呵!”庄媛以帕掩唇轻笑:“女人,温柔惹人怜,不就够了?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花了八年时间,引导你向善,任凭你在外眠花宿柳,我都不曾插手,买卖罢,只要不是强迫,你睡哪个姑娘我都不在意,可偏偏,你看中了丫丫。” 提及故友,她眼中猛然迸射出寒光,拔出匕首一把剜下男子胳膊上的肉。 “啊!”陈尚言痛呼,伤口被指甲狠狠掐住。 “陈尚言,你看上谁我都不在乎,你为什么要对丫丫动心思,为什么?如果不是你以绵绵的性命逼迫她,她不会在产后自绝,是你逼死的她!”庄媛咬牙切齿,眼中再不见端庄贤淑:“你知道这十三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每每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恨不能一刀捅死你!” “可我不能杀你,你死了,以你在尧城的权势,我也得坐牢,那么,谁来照顾绵绵呢?她可是丫丫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要保护好她。于是,我帮助你,成为你最好的贤内助,一点一点侵蚀着锦绣陈家内部。” 陈尚言疼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身子痉挛颤栗:“绵……绵绵?你什么意思?” “丫丫一生出孩子,我便设计让安姨娘调包了,陈锦绣,那是陈大山一家的孩子,绵绵才是丫丫的亲生女儿。”庄媛说着,又在男人身上划了一刀:“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畜生,不仅打丫丫的主意,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声落,又是狠狠一刀:“陈尚言,你当你为什么会睡了陈锦绣,那是我安排的,安姨娘为什么会死,我安排的,就连你沦落于此,也是我安排的。” “所有知道绵绵真实身份的人,都得死,所有可能危及绵绵的人,都得死。” 第365章 亲事(二) 第365章至情至性 陈尚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仿佛不认识这张面孔。 二人夫妻二十余年,他竟没有一朝一夕看透她。 割完最后一刀,庄媛抹了把面上的血,又恢复端庄贤淑的模样,温柔道:“你放心,陈家一定会垮的,会死得一个不剩,而我,会带着从陈家捞来的银子,过上安逸富足的生活。” “丫丫已经死了,你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你这一生无儿无女,所做一切,全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陈尚言愤怒嘶吼,狞笑道:“庄媛,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就是个变态,怪物,你根本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没孩子,只是我不想生。”庄媛平静道:“你不过是任我揉圆搓扁的一颗棋子罢,凭你也配让我给你生孩子?” “哈哈!” “哈哈哈!”陈尚言仰天大笑:“棋子?你喜欢的女人被你口中的棋子害死了!” “庄媛,你这辈子有哪怕一瞬间活得像个人吗,我都替你感到窝囊。” “丫丫她选择了别人,抛弃了你,可你呢,到头来你还要为她养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你就是个没人怜爱的可怜虫,她身后的影子。” “至少,选择权在我手中。”庄媛咬牙,冷笑道:“我可以选择自己想过的任何生活,我愿意把自己活成她的影子,而你,只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 “甚至于,过一会儿,你便是那翁里的人棍。” 声落,她挥刀朝男人脸上刮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直听得文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爷,这个庄媛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个妇人,心思实在太深,竟是能伪装二十一年不被枕边人看透。 “休得胡言!”楚聿修轻斥,起身朝外行去。 看到被刀割得鲜血淋淋的陈尚言,他眉心微微隆起,上前两步夺下妇人手中匕首。 庄媛抬起布满鲜血的白皙面庞,笑容阴森诡异:“睿王殿下不是说,由着民妇处置这个人吗?” 闻言,楚聿修掏出帕子,将匕首上的鲜血抹去,而后捏着薄刃将刀柄递到妇人面前:“庄夫人舍得弄脏这病漂亮的匕首吗?” 庄媛看着那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眼中戾气一点一点散去。 “文竹,命人动刑。”楚聿修沉声吩咐罢,垂眸看向身前妇人:“庄夫人是要在此处观刑,还是随本王出去喝杯酒?” 庄媛垂下眼睑,缓缓迈开步子。 见状,楚聿修抬脚行了出去。 刑房外三丈处,是捕快们平日里的休息室,此刻桌上摆着一小壶美酒,以及两个酒杯。 楚聿修行至桌前,一撩衣袍坐下:“庄夫人,坐。” 庄媛仪态端方地落了座,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连饮三杯后,她抬头看向坐于正对面的年轻男人,好奇道:“睿王不喝吗?” “酒是为庄夫人准备的。”楚聿修温和道。 闻言,庄媛不由得笑了起来:“睿王当真是运筹帷幄,竟是连这都谋算到了。” “本王做事,向来有备无患。”楚聿修言罢,提起酒壶给妇人斟了杯酒。 庄媛倒也不客气,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刑房内传来陈尚言的惨叫,她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睿王也觉得,民妇像个怪物吗?” “怪物?”楚聿修又为妇人斟了一杯酒,反问道:“什么叫怪物呢?” “就像我这样,明明是女人,却喜欢女人。”庄媛喝得有些多了,脑袋却是清醒的,她望着年轻王爷,企图从这个比她还要理智还要难以看透的男人口中得到答案。 “喜欢和性别年龄有关吗?你只是喜欢了一个值得喜欢的人罢。”楚聿修失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举起酒杯,冲妇人抬了抬手,旋即一饮而尽:“本王惯不喜欢喝酒,这一杯,敬庄夫人,您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 “至情至性……”庄媛跟着笑了起来,眼底却似隔了一层迷雾:“睿王说的真心话吗?” “说实话,睿王,民妇看不透您,但民妇想听您一句真心话。” “这便是本王的真心话。”楚聿修按住酒壶,制止妇人倒酒的动作,在对方略显迷惑的目光中将余下美酒尽数倾倒。 美酒“哗啦啦”流了一地,晕开一片深渍。 “睿王缘何把酒倒了?”庄媛不解道。 “借酒浇愁愁更愁,品三分舒缓心情足矣。”楚聿修将空了的酒壶放回桌上,温和道:“平心而论,本王很敬佩夫人,许多时候,选择活着比选择死亡更需要勇气。” “睿王呢?”庄媛打了个酒嗝,大着胆子道:“对睿王来说,是活着需要勇气,还是死需要勇气。” “呵!”楚聿修轻笑,捏着酒杯慢慢旋转。 霎时间,庄媛酒醒三分:“是民妇逾越了!” “本王与你不同,这么些年,你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活着,而本王眼前,只有活着这一条路。”楚聿修掀起眼皮,眸光沉沉,锐气暗藏:“想置本王于死地,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个回答在庄媛的预料之外,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儒雅清贵的王爷,竟然说出了这般狂傲的话来。 “时候不早了,本王该回府衙处理正务了。”楚聿修起身,抬脚跨出房门之际,他回身看向那半醉半醒的妇人:“夫人若是觉得累了,后半生想过平安富足的生活,本王可以遣人送夫人出城。” “绵绵她,有本王照顾。” “睿王这是什么意思?”庄媛觉得自己酒喝得有点多了,竟是理解不出男子话中深意:“您,不想要我这个助力了?” “本王很欣赏夫人的聪明才智,也正是因为欣赏,才愿意给夫人更多的选择。”楚聿修面上带着温和笑容,语调很是平和,直指人心:“夫人把自己困在了牢笼中,如果绵绵知晓这一切,她一定不愿意你受此折磨。” “她已经是个独立的姑娘,可以负担起自己的后半生,夫人对旧友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言罢,他施施然离去,独留庄媛站在原地发呆。 她把自己,困在了牢笼中,是这样吗? 第366章 她是灯火 第366章太子的目光 翌日,捕快回到地牢,陈尚言已然从牢房中消失。 他被削成人棍装在大翁里,当成一个摆件,陈列在菜市口的刑台上,用以泄民愤,同时警示世人。 围观的百姓很多,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怒砸烂菜臭鸡蛋。 陈尚言晃着露在大翁外的脑袋,喉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单音,唇角还挂着鲜血,诚然,他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 陈绵绵正在暗香里看账本,听得店内客人的议论,一时有些愣住。 “真是便宜这个畜生了!” 愤愤的骂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收敛心神,继续翻看手中账本。 她并不同情陈尚言,此人坏事做尽,死有余辜,她只是有些难以想象被削成人棍的场景,以及害怕太子那个神经病请她去围观人棍,那她晚上一定会做噩梦。 “陈姑娘!” 正想着,高达的声音响起:“太子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陈绵绵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能当场昏厥过去,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太子这般小肚鸡肠的人。 心中这么念叨着,她冲吴大诚使了个眼色,而后回以高达热络笑容:“这就来!” 吴大诚会意,等二人一走便收起账本去找睿王求助。 太子约见陈绵绵的地方依旧是菜市口边上的茶馆,堪称围观人棍的一等一的好去处。 陈绵绵磨磨蹭蹭地抵达现场,就见一群官差抬着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翁离去,翁中不时发出“呜呜”的诡异声响,如果她没猜错,那个大翁里装的就是陈尚言。 陈绵绵头皮有些发麻,目光不敢往大翁上看,可越是想要不去在意,注意力越是不受控制地往大翁上集中。 “陈姑娘!”高达轻唤,提醒道:“太子正等着呢。” “抱歉!”陈绵绵收敛心神,快步跨入茶馆。 入了雅间,就见太子着一席月牙色长袍立于其间,霸气难掩,配以那张好看的皮囊,让陈绵绵联想到四个字——衣冠禽兽。 “陈姑娘如今身价水涨船高,就连本宫都请不动了?”楚庭琛回过身来,视线触及少女秀丽面庞后有一瞬间失神。 “太子殿下哪的话,莫说小女子只是一介商贾,便是大户人家的贵女,也不敢在太子面前拿乔。”陈绵绵软声言罢,屈膝施以一礼:“民女见过太子。” “起来!”这一次,楚庭琛难得的没有为难。 “谢太子!”陈绵绵直起身子,恭敬道:“不知太子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本宫没事便不能请陈姑娘喝杯茶?”楚庭琛言罢,指着身侧的凳子道:“过来坐。” “谢殿下!”陈绵绵颔首,小步上前,在男子身侧坐下。 二人距离不过一尺,近得可以瞧见彼此的眼睫,只是陈绵绵恭顺地垂着眼睑,并未注意到太子打量的目光当中的异样。 在楚庭琛的记忆中,陈绵绵是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一张脸肉呼呼的,除此以外,没有更为深刻的印象。可今日再见,却是意外发现,记忆中那张肉呼呼的脸瘦了不少,呈现出漂亮的鹅蛋形,五官愈发显得出挑。 十三岁便这副娇媚模样,长大了必然更显动人。 “不得不说,三弟的眼光真真是好啊!”楚庭琛意味深长道。 看人的眼光准,看女人的眼光也毒得厉害。 他现在倒是有些愿意相信,老三喜欢这个叫陈绵绵的小丫头了。 陈绵绵只当对方又要找自己麻烦,心中叫苦不迭:“太子殿下玩笑了,民女并未帮睿王殿下做事,暴雨期间之所以跟着睿王殿下,也是为了整个尧城,您若不信……” “哎!”楚庭琛抬手制止:“不必这般紧张,本宫唤你前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是兴师问罪才有鬼呢! 陈绵绵心中吐槽,面上却是十分真诚道:“太子大人大量,是民女小心眼了。” “喝茶!”楚庭琛将茶盏推到少女面前,目光放肆地将人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 陈绵绵被看得全身发毛,硬着头皮端起茶盏小口抿了口。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直到睿王派人前来找她,太子都不曾有半分为难,竟是就这么将她放了去。 人离开后,高达上前,不明道:“太子爷,您让小的招陈绵绵过来,不是准备问她那日与宋大人谈话一事吗,怎就这么放她走了?” 人棍没看到,讯问也没有,这实在不符合殿下的作风啊! “你不觉得,陈绵绵变漂亮了吗?”楚庭琛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街道,目光随少女的身影远去:“以前本宫怎么就没发现呢?” “太子爷,您这是,瞧上陈姑娘了?”高达有些吃惊,忍不住出言道:“她才十三岁,会不会太小了些?” “小姑娘来了葵水,就可以做女人了,最多,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罢。”楚庭琛没有收回目光,兴味道:“不管老三是真喜欢她,还是假喜欢她,能从老三手中将她抢下,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女人可比男人好搞定多了,身子给了谁,便是谁的人,以他堂堂天鹰国太子的身份,想要拿下一个小小商贾,易如反掌。 闻言,高达嚅了嚅唇,最后还是谨记自己的身份,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陈绵绵在文竹的带领下行入府衙,一头扎入睿王所在的书房中:“睿王殿下!” 闻声,楚聿修抬起头来,见少女面色有异,当即关切道:“被吓到了?” 不该啊,他一直让人注意太子的动向,太子一遣人去暗香,他便命人将陈尚言押回地牢,不该吓到她才是。 “吓死我了!”陈绵绵一溜烟跑到男子身侧,拍着胸脯道:“太子今日唤我过去,竟然没为难我,只是请我喝茶。” “嗯?”楚聿修亦是诧然:“请你喝茶?” “嗯!”陈绵绵重重点头,拧着眉头道:“你也觉得古怪对。” “而且,他一直在看我,那眼神,看得人后脊背发凉。” “看你?”楚聿修目光放在那张日渐出挑的面上,心中生出不好的猜想。 他伸手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将人拉近几分目光逐渐灼热放肆。 陈绵绵被盯视得脸红,目光有些不知该往何处放:“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太子看你,可是用这般目光?”楚聿修沉声问道。 “这……”陈绵绵一滞,瞬息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太子他……他……” “我才十三岁,模样又算不得顶出挑,应该不至于。” 突然之间喜欢她,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你聪明漂亮,而我又喜欢你,这就够了。”楚聿修平静言罢,将人拉坐在身侧的椅子上,捻起一块糕点递到少女唇边:“尝尝,我让厨娘为你准备的。” 陈绵绵顺从张口,咬了一小口,含糊道:“太子他,在男女方面,是个正常人?” “放心,他还不至于对未及笄的小姑娘下手。”楚聿修亲昵地捏了捏少女面上软肉,温柔安抚道:“再者,太子马上就要离开尧城了。” “离开!”陈绵绵眼前一亮,面上是难掩的欢喜:“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应当是明日。”楚聿修温和言罢,顿了顿,在少女雀跃的目光中补充道:“我和太子一起回去。” 霎时间,陈绵绵眸中喜气凝结:“你不是还要……” “昨夜鹰都来了圣旨,宣我与太子尽快回鹰都,尧城事宜,交给宋清源处理。”楚聿修平静地述说着结果,无喜无悲。 可就是这样,陈绵绵才心疼得不行。 她张了张口,顾不得文竹文松在一旁看着,主动展臂将人抱住。 楚聿修反手拍了拍少女纤薄的背脊,温声安抚道:“莫担心,这件事上,我并没有吃亏。” “我在鹰都,还有要事需得处理,这个时候能回去,是好事。” 闻言,陈绵绵没接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 “绵绵!”楚聿修轻唤,好笑道:“文竹文松都在一旁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你喜欢我,我还不能抱抱你了?”陈绵绵半点没有将人松开的意思。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而后是张治业的声音:“睿王殿下可在?” 闻声,陈绵绵迅速将二人距离拉开,轻声道:“你忙,我先回去了。” “好!”楚聿修应声,目光温柔而眷恋。 拉开房门,与张老擦肩而过之际,陈绵绵回首望了一眼。 二人目光有一瞬间交错,很快,她收回视线,昂首阔步离去。 出了府衙,她没再去暗香,而是回到家中抱着大黑发呆。 “女人,你怎么这个表情?”大黑用爪子在少女腿上踩奶,奶声奶气道:“谁欺负你了,我去挠死他!” 陈绵绵揉着大黑的下巴,面无表情道:“没事。” “你明明有事。”大黑停下踩奶的动作,嫌弃道:“你们人类真是麻烦。” 言罢,它自少女怀中跃下,迈着优雅的猫步去找自家小猫崽子玩。 陈绵绵看着三只在院中相互追逐的猫咪,幽幽叹了口气:“我也觉得麻烦!” 第367章 去齐家 第367章离别 转眼间,又是一日过去。 一大早,陈述得了睿王要回鹰都的消息,连忙赶回家中:“绵绵,睿王就要回鹰都了。” “我知道!”陈绵绵拿着树枝逗猫,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那你不去送送睿王?”陈述没有注意到妹妹的不对劲,催促道:“时间不早了,现在不去就来不及了。” “你先去!”陈绵绵面无表情道。 闻言,陈述这才觉出了异样:“绵绵,你同睿王置气了?” “没有的事!”陈绵绵矢口否认。 “你这还叫没生气啊?”陈述扶额,好言劝道:“绵绵,睿王马上就要走了,你现在不去道别,下回再见,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闻言,陈绵绵心中微微泛起波澜,没有应声。 “罢了,我先去拖着时间,你要是想通了,就快点赶过来。”陈述虽然不知道二人间发生了些什么,却不愿强迫妹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放下话后便快速离去。 人一走,陈绵绵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中树枝掉落在地上。 她看着院门口,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自言自语道:“欢欢怎么还不回来,难道睿王真的忙得没时间?” 要是事情紧急,睿王已然在离开尧城的路上,她岂不是连告别都错过了? 陈绵绵心头有些急躁,作势就要往府外赶去。 “绵绵!”清朗温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陈绵绵大喜过望:“睿王!” 男子身着一席绯色锦袍立于院中,青玉冠束发,丰神郎朗,仿佛九天之上下凡的仙人。 瞧见那张俊美温柔的面庞,陈绵绵忽然间有些害羞:“我还以为你没时间过来呢。” “我在人群中没瞧见你,还以为你生气了,原来没生气。”楚聿修言罢,温柔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让人去找过我?” “你没见到欢欢吗?”陈绵绵张大眼睛,眸中是难掩的错愕。 “欢欢?”楚聿修挑眉,失笑道:“我方才来的路上,倒是有听说她在找我,不过,她找错地方了。” 闻言,陈绵绵扶额,哭笑不得:“这个小炮仗,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呵!”楚聿修失笑,身子压低几分:“你找我来,可是有什么私房话想同我说?” “呐!”陈绵绵双手递上一个荷包:“送给你的!” 见状,楚聿修笑着接过荷包,当瞧见上面的绣纹,面上浮现一丝诧异:“这上面的图案,你绣的?” “不许笑!”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没好气地警告道:“这可是我昨夜熬了一夜亲手绣的,你要是敢笑,我就敢生气。” “咳!”楚聿修以拳抵唇虚咳两声,眸中笑意渐浓:“你绣的,是什么?” “小老鼠啊!”陈绵绵掰过男子的大掌,指着上头的卡通老鼠道:“小老鼠,就是我,你带着它,就相当于把我带在身边。” 楚聿修看着那针法凌乱稀疏的小老鼠,把荷包摆正,系在腰上。 男子一身低调奢华的打扮,配以一只十字绣卡通老鼠,十分突兀。 陈绵绵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就要去拔荷包,为男子一把按住。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理?” “这……这老鼠是我随便绣的。”陈绵绵抓耳挠腮,别扭道:“你要离去得太突然了,我根本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干娘同我说,女子向男子表明心意,就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物件,可我……可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东西,只能去买个现成的荷包,可绣花先学也来不及,我便只能用绣十字绣的手法来绣了。” “今儿个一早干娘瞧见了,便嫌我做工差,当时我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是不太合适。” “绵绵,我很喜欢。”楚聿修认真道,目光宠溺又温柔:“我会把这个荷包一直戴在身上。” 陈绵绵小脸一红,嘟囔道:“那你戴可以,不能说是我绣的,这荷包简直毁我端庄贤惠的形象。” “呵!”楚聿修失笑,拿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青丝:“绵绵,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他昨夜便一直担心她生气,毕竟,她才松了口,他便要回鹰都,又仓促得没有提前支会,多少会让人感到不被重视,而他近日,又疏忽她太多,哪曾想,她竟是一点也不在意。 “我怎么听得你这话一点都不像在夸我。”陈绵绵嘟囔着别开男子的大手,而后主动展开双臂:“楚聿修,抱我!” 楚聿修躬身,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陈绵绵双手圈着男子脖颈,仰着脑袋笑眯眯道:“你专心办你的大事,我会去鹰都找你的。” “绵绵……”楚聿修轻唤,眸光愈发温柔:“你……” “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让我在千里之外担心你。”陈绵绵把下巴抵在男子胸口,眸中是难掩的不舍:“我知道你前面的路很难,我会尽快追上你的步伐,和你站在一起的。” 楚聿修心弦微动,低头在少女额际烙下深深一吻。 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度,陈绵绵抿了抿唇,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待男子将她松开,她虚着眼去看了对方一眼,嘴微微噘起:“你就,只亲额头啊?” 她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接过吻呢,这都要离别了,不来个告别吻? 楚聿修看出少女的提示,当下拿手点了对方的鼻头:“觊觎本王美色?” “明明是你先喜欢的我,怎么就成了我觊觎你?”陈绵绵十分不服气地反驳罢,主动噘起小嘴:“亲一个!” “呵!”楚聿修失笑,双手捧着少女面颊,在她左右脸颊上各亲一下。 “不是亲脸!”陈绵绵跺跺脚,红着脸道:“我都这么主动了,你不能主动一些?” “你这具躯壳,太小。”楚聿修怜惜地抚摸着少女面颊,哪怕她这段时间清减不少,面上稚气褪去,可他还是下不去手。 “那就先欠着,等我到鹰都了,你就必须得亲我。”陈绵绵十分主动道。 闻言,楚聿修面上笑意荡开,再度躬身在少女额际烙下一吻:“绵绵,我在鹰都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第368章 蚂蚱少年 第368章欢欢失踪 陈述回到家中时,就见妹妹坐在屋檐下,用树枝逗弄着三只猫儿,一如他离去时的模样。 他缓步上前,张了张口,终是出声道:“绵绵,睿王一行,已经出城了。” 闻言,陈绵绵逗猫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兄长。 四目相对,陈述没有从妹妹眼中瞧见伤感与惆怅,不免有些不解:“绵绵,你有听见我刚才说什么吗?” 睿王殿下离开尧城了,她一点也不在乎吗? “听见了。”陈绵绵弯腰抱起大黑,用手指轻轻挠着大猫的下巴,不疾不徐道:“睿王离开前,我们见过一面,我们约定好了,日后鹰都相逢。” “就这样?”陈述愕然,表情有些复杂。 “就这样!”陈绵绵点头,抓起大黑的爪子冲兄长做出招财的动作:“明天开始,我们要集中精力好好做生意了。” 言罢,她低头在猫脑袋上亲了下:“给大黑赚鱼干钱。” “喵呜!”大黑主动用脑袋蹭着主人下巴,回应着对方的爱意。 “你就……不难过吗?”陈述皱起眉头,宽慰道:“你要是难过,只管哭出来,咱们是兄妹,不丢人。” 妹妹才与睿王殿下相互表明心意,睿王便离开尧城,妹妹怎么可能不伤心。 “有什么好难过的?”陈绵绵失笑,打趣道:“大哥,你少看一些话本,不是每个姑娘在离别的时候都会哭得死去活来。” “在我看来,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现在我未及笄,只是个小小商贾,长久与睿王共处,只会处处受他庇佑,我希望,自己是个能成事,能成大事的,我需要一些磨砺。” 闻言,陈述豁然开朗:“你说得对,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文竹给我留了一本剑法,我要好生学习,争取日后同他重逢时能在他手上过足十招,而不是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更好的重逢。 短短一句话,便让他心头愁绪烟消云散。 “说来……”陈绵绵看了一眼院门方向,奇怪道:“欢欢怎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按理说,睿王已经出城,欢欢便是找错地方,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欢欢不在家?”陈述诧然,不解道:“她不在家会去哪呢?” “我让她出去办点事情。”陈绵绵含糊言罢,抬脚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见状,陈述抬脚跟了上去,宽慰道:“不用担心,许是欢欢在外面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一时误了时间。” “不可能!”陈绵绵矢口否定:“欢欢是个懂事孩子,不可能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情。” 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是了,睿王知道欢欢在找他,说明睿王的人见到过欢欢,且认识欢欢,那么他们一定会给欢欢指路。 按照时间来算,送别的时候,欢欢应该在场,应该跟大哥一起回来。 陈绵绵面色大变,快步朝府外跑去:“欢欢肯定遇上事了!” 见状,陈述迈着大步跟上妹妹的步伐。 出了家门,举目望去,是来往的人流,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色衣裳,让人眼花缭乱。 陈绵绵左右顾盼,须臾,迈开腿朝暗香跑去。 两个人找不是办法,她得叫上暗香的人,最好再托几位相熟的老爷帮帮忙。 入了暗香,陈绵绵直奔柜台,紧张道:“大诚哥,欢欢不见了,你马上关了暗香,召集人手帮我找人。” 闻言,吴大诚面色大变:“二小姐失踪多久了?” “大概……”陈绵绵拧眉,略一思索便得出结论:“失踪一个时辰了。” 声落,鸦雀无声。 莫说吴大诚,便是边上的顾客,也一脸无语。 “小姐!”吴大诚轻唤,好言劝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二小姐是个孩子,一个时辰不着家很正常。” “对别的孩子来说正常,对欢欢来说不正常。”陈绵绵言罢,一锤定音:“马上关了铺子跟我去找人。” “……”吴大诚还想说些什么,见自家小姐面色不对,连忙点头应下,冲铺子内的顾客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打烊了,打烊了。” “陈姑娘,你太紧张了。” “是呀,我家孩子一出去,那就是野一天。” 顾客一面宽慰一面朝外行去。 就在这时,李春花逆着人流行入暗香内。 “暗香这么早关铺子呀?”温柔绵软的女声响起,若是细听,可以觉出几分恶意。 陈绵绵抬眼看向来人,不咸不淡:“你既然知道关店了,还进来干什么。” “进来……”李春花拖长了尾音,当着一众客人的面慢吞吞道:“你在找陈欢欢?” 闻言,陈绵绵眸色沉了下来:“你把她带走的?” “陈绵绵,你可真狠心。”李春花皱着眉头,煞有介事道:“你爹娘误以为欢欢去世的时候,哭得可伤心了,没想到是你把人藏了起来。” “你就算再恨你爹娘,也不能做这种事?”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霎时确定,欢欢没有危险,至少没有遇上人贩子。 她正色看向来人,目光平静,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你对我的家事这么了解,这是天天扒我家门缝里偷窥呢?” “这件事,整个窝窝村都知道。”李春花理直气壮言罢,幽幽叹了口气,一脸同情道:“可怜欢欢这孩子,一直被你蒙在鼓里,连自己亲爹娘奶奶去世了都不知道,头七都没去拜祭。” 此言一出,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波澜。 “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在路上遇到欢欢,告诉她她爹娘死了,她哭得可伤心了。”李春花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责备:“陈绵绵,人都死了,有什么事过不去呢?” “你这边拦着欢欢,瞒着欢欢,那边让蕊蕊小小年纪撑起一个家,让你亲大哥从书院退学,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蕊蕊她才八岁呀,天天洗衣挑水,一身粗布衣裳缝缝补补,布都快补烂了,再看你这个做姐姐的,一身锦缎衣裳,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 霎时间,围观人群议论得更凶了。 第369章 奇怪的讨价还价 第369章陈欢欢的去向 李春花站在人群最中心,斜着眼睛去看那满身绫罗绸缎,模样越发好看的少女,眼底是难掩的得意与妒忌。 陈绵绵能有今天,不就靠的攀上睿王殿下吗,如今睿王殿下离开尧城,她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嚣张得意。 然,出乎她预料的是,舆论并没有一边倒,在场绝大多数的看客都维持着理智,甚至在为陈绵绵说着好话。 “陈姑娘可是难得的善人,她这么做,许是有苦衷的。” “能有什么苦衷,陈姑娘不把人藏起来,陈二姑娘命都没了,二姑娘可是被她爹娘给‘打死’的,据说陈大山怕影响家里的风水,直接把尸体给丢了,就这样的人,女儿死了能哭出眼泪来?” “这位姑娘,你说话怎么这么偏着陈家人呢?” “陈姑娘,你解释一下,免得叫人误会,坏了名声。” 闻言,陈绵绵含笑看向李春花,幽幽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李春花的大名?” 少女声音清冽干净,一下便让围观百姓静了下来。 李春花?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呀。 “是那个八爪鱼李春花吗?”人群中有人出声问道。 霎时间,李春花眼中得意凝结,面上浮现几许慌乱。 “是她!”陈绵绵点头,幽幽叹了口气:“李春花呀李春花,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上回我才冒着生命危险做了好事,得了睿王殿下封赏,你便急不可耐地跑到街上拦着我,空口污我清白,把太子殿下的贴身侍从高大人说成是我的奸夫。如今,水患才过去,睿王殿下离开尧城不足半个时辰,你又来了,这一次,却是细数我冷漠无情,毫无人性。下一回,你还打算弄一些什么说辞?” “李春花,你不能因为对睿王殿下投怀送抱不成,而我又得睿王青眼,便故意刁难于我?” “我没有!”李春花矢口否认,涨红了张脸道:“我好心来告诉你陈欢欢的去向,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坏我名声,陈绵绵,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我陈绵绵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在近日对天鹰国的律法有了不少了解。”陈绵绵欣赏着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坏人名声,也是违法的行为,要吃牢饭的,你既觉得我诽谤与你,大可去官府告我。” “我……”李春花一滞,目光心虚闪烁:“我们好歹是一个村的,我才不会将事情做得这般绝,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恶毒?” “你既说我恶毒,我不做些你口中的恶事,岂不辜负了这番美名?”陈绵绵挑眉,玩味道:“李姑娘,麻烦你跟我去一趟衙门,咱们把这两次发生的事好好捋一捋,做个了断,也省得你逮到机会就往我这跑。” 闻言,李春花面色大变,连连朝后退去。 不等她跑出暗香,便被一高大男子拦住去路。 “欢欢人呢?”陈述沉着张脸,眼神冷得能凝出冰渣:“你把她骗到哪去了?” 李春花一个哆嗦,下意识伸手就去推人,没能推开。 “我再问你一遍,你把欢欢骗去哪了?”陈述逼近一步,暗香的伙计见状,很有眼色地围上前来,堵住所有的出入口。 李春花被这个阵仗吓得不轻,终是意识到,如今的陈绵绵,已然与她不是一个阶级。 她心中又恨又妒,这个丑八怪凭什么运气这么好,能够得到睿王殿下的垂青,明明那个时候,她长得又胖又丑,就是窝窝村的一个笑话。 她抬眼朝少女看去,在瞧见那张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后咬咬牙,轻声道:“我哪能把她骗去哪,我一跟她说她爹娘死了,她便哭着跑开了,没回家,许是回窝窝村去祭拜爹娘奶奶了。” 陈绵绵将少女扭曲又得意的模样看在眼里,面上维持的平静终是被撕裂。 她大步上前,扬起胳膊,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甩在少女脸上。 “啪!”她动作又急又凶,莫说李春花,便是在场围观的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李春花捂着被打肿的脸,怒火灼得胸口闷疼,却还是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陈绵绵,你凭什么仗势欺人?” “欢欢才九岁,又身无分文,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到窝窝村的路上有多危险?”陈绵绵怒声言罢,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李春花,我要是找不回妹妹,我跟你没完!” 她说的是找不回妹妹,而不是妹妹出事,围观者听不出区别,李春花却是心中“咯噔”一下。 她之所以告诉陈欢欢陈家发生的一切,就是为了让陈欢欢回到陈家。 只要陈欢欢回到陈家,加上她母亲添油加醋地叙述陈绵绵对陈欢欢的好,陈绵绵那些贪婪的亲戚一定会将陈欢欢扣留,借此源源不断地找陈绵绵的麻烦。 陈绵绵想过逍遥日子,门都没有。 想到陈绵绵即将遭遇的一切,李春花心中恐惧消散大半。 等陈绵绵为陈欢欢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还顾得到自己。 想到这,她生生咽下恐惧与愤怒,楚楚可怜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陈绵绵深深看了李春花一眼,没有回应,绕过她朝铺子外行去。 见状,陈述沉默着拔腿跟上。 当事人离去了,围观的人群自然也就三三两两散开。 “吴掌柜,铺子还开吗?” “开,开!”吴大诚一叠声应着,做作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客人好奇问道。 “我们家二小姐,怕是要不回来咯。”吴大诚知晓发生在陈欢欢身上的一切,并参与其中,是以对眼下情形并不乐观:“我跟着我家小姐的时候,她还没开铺子,每回赚了点银子,就想着给二小姐带吃的回去,如今要不回二小姐,也不知她得多难过。” 闻言,众人再度聚拢。 “吴掌柜,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呀,陈姑娘到底怎么了?” 见众人接了自己的话匣,吴大诚这才慢悠悠道:“我家小姐被她狠心的爹娘卖了以后,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二妹妹,便托了人去询问,得到二妹妹险些被打死的消息。” 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我家小姐费尽千辛万苦求得她师父道长的帮忙,将人从陈家救出,又花去身上所有现银,为此,大少爷还搭进去自己的老婆本,才勉强保住二小姐的命,说句不好听的,二小姐这条命,是我家小姐和大少爷给的,和她的亲爹亲娘,已然没有半点关系。” 第370章 纨绔少年程长安 第370章不许跑 闻言,众人面上浮现一丝同情。 陈姑娘为尧城做了大好事,多少大户人家小户人家眼热,盼着能娶上这么一个好姑娘,为此没少让媒人去打听了解,是以,大半个尧城的人都知晓她曾经的经历。 陈姑娘是个苦命人,这点毋庸置疑,陈二姑娘活下来他们也很高兴,他们就是不明白,吴掌柜说的和陈二姑娘回不来有什么关系? “吴掌柜,你别卖关子啊,陈二姑娘怎么就回不来了?” 一人出言催促,很快得到众人附和。 “我家小姐被自己亲爹娘卖了的时候,她下面的叔叔婶婶可没一个出面拦着,巴不得用我家小姐多换点钱,如今,我家小姐和陈家断了关系,二小姐却是没断,按着天鹰国的律法,二小姐归她叔叔婶婶管。”吴大诚说到这,黯然地叹了口气:“你们觉得,这人,能要得回来?”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担忧。 陈姑娘早前和家里断了关系,如今发达了,那些亲戚不知得多眼热,好容易有陈二姑娘这一层关系在,可不得死死攥在手中,借以拿捏陈姑娘。 “那个李春花李姑娘我也认得,以前就没少找我家小姐的麻烦,如今闹了这出,我也不怕别人说我小人,我看呀,她就是故意的。”吴大诚用手敲了敲桌子,愤愤不平道:“可怜我家小姐心底善良,几次不与她计较,没曾想竟换来这般报偿。” 这边吴大诚舌灿莲花,说得是天花乱坠,那边陈绵绵雇了辆马车,带着兄长就往窝窝村赶去。 一路上,她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陈述将妹妹的反应看在眼里,怜惜之余,心中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李春花此人,已经不是头一回针对绵绵了,不但手段卑劣,还总是挑着绵绵的软肋下手,恨不能将绵绵踩在那烂泥地里,偏生,这手段恶心人,还无法以律法深究。 他得想个法子应对,不能让绵绵总是这般被动受欺负。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等到了窝窝村,已然是正午吃饭的时辰。 这个时辰,村子里走动的人并不多,可饶是如此,也难免碰上往日的邻里。 见到陈绵绵,几人热络地围上前来,争先恐后地示好:“绵绵,你真是我们窝窝村的福星呀!” “绵绵,这回暴雨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前前后后地帮忙,我们地里的庄稼怕是全没了。” “这都是睿王的功劳,我只是做了我的本分。”陈绵绵回以柔和笑容,说话间越过众人朝陈家行去。 “绵绵,你是回来看你哥哥妹妹的?” “你这孩子,真是个有本事的,以后一大家子,可就指着你了。” 闻言,陈绵绵笑而不语。 行至陈家大门口,可以听得稍显沙哑的男声:“欢欢,奶奶和爹娘你也都祭拜过了,该回尧城了,别让你绵绵姐姐担心。” “怎么能走呢?”尖锐的女声突兀响起,险些将屋顶掀翻:“文辉呀,你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陈绵绵偷偷把你妹妹藏起来,要我说,就得告官,让官差把她抓起来,让她吃个十年八年的牢饭!” “就是,要不是陈绵绵那个灾星,你奶奶和爹娘也不会死。”另一道女声应和罢,又道:“欢欢,你爹娘奶奶可是陈绵绵害死的,你不能跟她,知道不?” “二婶,三婶,你们当孩子的面胡说些什么呢?”陈文辉“蹭”地站起,冷声呵斥道:“爹娘和奶奶的死是因为锦绣陈家,和绵绵有什么关系?绵绵再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侄女,你们怎么能说出告官这种话来?” “侄女?”钱氏一拍大腿,指着门口骂道:“你看看你们住的这破地方,门梁都快塌下来了,她陈绵绵在尧城住府宅,吃鱼肉,赚大钱的时候想过你们兄妹吗?” “看看蕊蕊,啧啧,可怜的孩子哟,这段时间瘦了多少呀,都快瞧不出人样了。” “还有你,你都从书院里出来了,她管过你一嘴吗?” “要说我,她要想不吃牢饭,可以,给钱,钱给够了,咱们就不告她,否则呀,就往死里告,告坏她的名声!” 闻言,泪眼汪汪的陈欢欢打了个哆嗦,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她好像,害了大姐。 “打从奶奶去世后,二婶也不曾管过我们兄妹一嘴。”陈文辉声音很是平静,眸中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宛若一潭死水:“这是我们兄妹的事,您就别管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钱氏眼一红,哭骂道:“我和陈绵绵的情况能一样吗,你读书这些年,二婶和你二叔为你花的银子还少吗,实在是没了家底呀,但凡家里有一分银子,二婶也舍不得你这双手下地干那苦力活。” “你就是那文曲星转世,天生的状元命,二婶愿意让陈绵绵花钱解决这件事,也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 骂罢,钱氏捂着嘴哭了起来。 王氏与钱氏打惯了配合,当即唱起红脸:“文辉,怎么说你二婶的,快跟你二婶道歉!” 陈文辉站在原地不动,没有道歉,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两位婶婶。 奶奶和爹娘死后,他可谓看尽世态炎凉,原来这世道,与书中所写大相径庭,什么温良恭俭让,什么礼义廉耻,都是唬人的东西。 “你这孩子!”王氏伸手去拽侄儿,忽见一道小小身影跑过。 陈蕊蕊拽住溜到门边的陈欢欢,高声道:“陈欢欢,你干什么呢?” “我……我……”陈欢欢目光闪烁,嘘声道:“我想如厕。” “茅厕在后边!”陈蕊蕊腾出一只手指向屋后,手中人忽然挣脱。 陈欢欢不要命地往外跑,眼看院门就在眼前,只听得“啪”地一声响,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她脑袋“嗡”地一下炸开,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去。 “不许跑!” 稚嫩的呵斥声响起,陈欢欢身体将要触及地面的一瞬,为一双大手接住。 第371章 创造机会 第371章五百两 陈述单手将干妹妹抱在怀中,冷眼看着推人的陈蕊蕊:“你干什么?” “这是我家的事情,不关你的事!”陈蕊蕊暴跳如雷,上前揪住陈欢欢的胳膊,参差不齐的指甲嵌入二姐皮肉中:“陈欢欢,你给我过来,不许走!” 陈欢欢不能走,都是大姐的妹妹,凭什么陈欢欢跟着大姐享福,凭什么陈欢欢吃得又白又胖,她却要在这个破地方受苦。 “疼!”跟大姐离开家后,陈欢欢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原本黑黄的皮肤被养得又白又嫩,是以忽然被这么一掐,登时疼得喊出声来。 “蕊蕊,你干什么呢?”陈文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上去拉住三妹妹,岂料两个婶子也冲了上来,一个扯着陈欢欢的衣裳,一个扯着陈欢欢的头发,企图硬生生将人抢下。 “住手!”一声厉喝自门外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陈绵绵冷着一张脸行入破败的土坯房中。 少女穿着一身漂亮的绸缎衣裳,头戴银簪,腕系银环,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一时间,陈家两个儿媳停下抢人的动作,陈蕊蕊更是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大姐!” 陈述左右拧开钱氏和王氏的手,抱着陈欢欢后退两步。 看到长姐,陈欢欢止住的泪水哗啦啦掉了下来:“对不起大姐,欢欢错了。” 霎时间,陈绵绵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手接过二妹妹抱在怀中,心疼地拍哄着:“没事了,大姐在。” 瞧见这一幕,陈蕊蕊眸中生出浓浓妒忌。 “陈绵绵,你把人松开!”钱氏一手叉腰做茶壶状,态度十分跋扈:“你再不放人,我就告官,说你抢孩子!” “对!”王氏出言应和,抬手就欲抢人。 陈述一把扣住妇人手腕,呈保护姿态挡在两个妹妹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什么叫我们想干什么,你们抢我侄女,是要吃牢饭的,知不知道?”眼看陈绵绵和陈述都护着陈欢欢,钱氏叫嚣得更来劲了:“欢欢可是我嫂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你们凭什么把人带走。” 说到这,她瞪了陈欢欢一眼,尖声道:“欢欢,你过来,不然我就让官差把你姐姐带走。” 闻言,陈欢欢打了个哆嗦,怯怯地松开长姐的脖子:“大姐,你放我下来。” “乖!”陈绵绵霸气十足地把妹妹按入怀中,冷眼扫过她名义上的二婶三婶,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弧度:“想要多少钱,说。” “我……我们才不是为了钱……”钱氏面色放缓几分,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得意:“我看你也是真心实意对欢欢,那你也得顾及你大哥文辉和三妹蕊蕊。” “这样,你大哥读书需要银子,怎么也得二百两,他去读书,没办法照顾好蕊蕊,我们两个婶婶帮着照顾,让蕊蕊有和欢欢一样的吃穿用度,怎么也得再来两百两,还有我们两的辛苦费……” 说到这,她伸出五根手指头:“只要你给我们五百两,我们就相信你对欢欢好,让你带她走。” “二婶!”听得这般厚颜无耻的言论,陈文辉坐不住了,上前一把将妇人的手按下,抬头冲大妹妹道:“绵绵,你把欢欢带回去。” “带回去?没银子你还想把人带回去?”钱氏一把将人推开,脖颈上青筋暴起,一张黑脸涨成猪肝色:“弟妹,你快去把小叔子和你二哥叫来,有人要抢我们陈家的孩子。” 陈文辉是个读书人,力量上哪能和做惯农活的农妇相抗衡,当下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现在你奶奶爹娘都死了,我是你二婶,你的长辈,你就该听我的!”钱氏端着一副长辈的做派,态度十分蛮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行了!”陈绵绵出声打断这场闹剧,平静道:“是不是我给你们五百两,你们就彻底放过我和欢欢,以后再也不来找我们姐妹二人的麻烦?” 闻言,准备从后门出去找帮手的王氏停下脚步,高高竖起耳朵,生怕最后银子出现偏差,叫老二家贪了去。 “只要你给五百两,我们以后就再也不去找你们!”钱氏爽快道,语调因激动而颤抖。 “好,我答应你!”陈绵绵沉声应下。 “绵绵!” “绵绵!” “大姐!” 三道呼声齐齐响起,陈述,陈欢欢具是震惊,陈文辉上前两步意欲阻拦,为钱氏一把推开。 此时此刻,钱氏已然不加掩饰自己贪婪的嘴脸,一双细长的眼睛冒着绿光。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五百两银子,就这么轻松答应了,这个陈绵绵,现在究竟多有钱啊! 在几道贪婪的目光中,陈绵绵自怀中掏出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递上。 “绵绵!”陈述扣住妹妹手腕,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能给!” 要是这一次让陈二山、陈三山两家人尝到甜头,以后他们一定还会故技重施。 这两家人,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陈绵绵冲兄长递了个眼色,故作为难道:“不这样,我要不回来欢欢,欢欢是我最亲的亲人……” 话音未落,手中银票被钱氏一把夺了去。 陈欢欢眼疾手快地拽住银票一角,急得眼睛都红了:“不能给,大姐,不能给,这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不能给!” 这是大姐辛辛苦苦做肥皂攒下来的钱,大姐说过,她想要离开尧城,没了这笔钱,大姐就没办法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你松开!”钱氏伸手朝陈欢欢手上拧去,手腕被一把扣住掰开。 陈绵绵使的巧劲,直将钱氏拧得龇牙咧嘴。 “你要是敢动我妹妹一下,这笔钱你就别想要了!” “不动,不动!”看在银子的面子上,钱氏非但不怒,反笑得一脸讨好。 陈绵绵松开手,轻轻拨开妹妹的小手,抱着人朝院外行去。 “大姐,银子!”陈欢欢伸长胳膊,眼睁睁地看着二婶和三婶凑在一处,细细判定着银票的面额。 “真是五百两的银票。” “不会是假的?” “毫无准备当场拿出来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 第372章 说服司徒夫人 第372章贪婪的嘴脸 出了陈文辉家,陈绵绵一路快走,神态很是急切,一面走还一面用手拉扯着鬓发。 “绵绵,你做什么呢?”陈述不解问罢,脖颈上被挠出三道红痕,束发的发带也被一把扯下。 马车车夫在村口等了许久,忽见雇主陈姑娘和陈公子形色匆匆跑来,鬓发散乱,两人脖颈手背上还有明显的红痕。 “二位这是怎么了?” “快送我们回去!”陈绵绵急切言罢,闷头钻入车厢内。 车夫见状,不敢耽搁,忙不迭挥动马鞭将车往城里赶去。 马车内,陈绵绵将妹妹放下,关切道:“欢欢,你没事?” “大姐!”陈欢欢拧着长姐的衣角,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 “是大姐对不起你。”陈绵绵捧着妹妹的小脸,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温柔道:“大姐不该瞒着你,可是你太小了,大姐怕你承受不住,对不起。” “没有!”陈欢欢摇头,张着双哭肿的眼睛,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大姐,大姐对我这么好,可我害了大姐。” “二婶三婶她们……她们一开始就想用我骗你钱,我想跑……我想跑的,可是没跑成……” “五百两,大姐卖一块香皂才二钱银子,你得做……做……做好多香皂才能赚到这些钱。” 五百两这个面额的额度实在太大,是以陈欢欢根本算不出个准数,只知道,自己让大姐的心血都白费了。 隔着一张布帘子,车夫将女孩儿断断续续的哭诉听了个真切。 二婶三婶骗钱,五百两?陈姑娘这是遇上大麻烦了呀! “别心疼了。”陈绵绵将妹妹抱在怀里,压低声音哄道:“大姐虽然给了她们银票,可那笔钱,她们取不出来。” “取不出……” “嘘!”陈绵绵捂住妹妹口鼻,朝飘动的布帘方向看了眼,示意隔墙有耳。 陈欢欢乖乖将嘴闭上,呐呐地看着长姐。 “绵绵,你刚才给她们的是存在钱庄里的那种银票?”陈述不确定道。 钱庄里兑的银票分两种,一种可以当做银子直接交易,一种只能存银子的人自己拿去钱庄兑现。 “没错!”陈绵绵点头应承。 闻言,陈述登时松了口气:“你就不怕她们发现吗?” 这两种银票,票面上就是不一样的,她竟然敢拿来糊弄人。 “你觉得,她们见过银票吗?”陈绵绵挑眉,腹黑道:“等回到尧城,咱们就去钱庄挂失补办新的银票,就说,我们去窝窝村找妹妹的时候丢了钱袋。” “这样一来,等钱氏和王氏发现不对劲,拿着银票上门找我们麻烦,我们就可以给她扣个偷窃的罪名!” 她们让她坐牢,她也可以让她们坐牢,她倒要看看,最后是谁唬住了谁。 听得这般言论,陈述登时反应过来。 他摸了摸脖颈上的红痕,表情复杂地看着干妹妹,眸中是难掩的惊叹:“绵绵,你……你真让我惊讶。” 事情才发生,她是怎么这么快想到对策的?她究竟长的什么脑子? “我了解陈家人。”陈绵绵淡淡道。 她了解陈家人的贪婪,还有卑劣,是以在来的路上,早已想好了所有可能的应对之策。 另一边,陈文辉家中。 钱氏和王氏一人确定了银票的面额后,一人握着一半谁都不愿松开。 “弟妹,我是你二嫂,这钱,还是我来保管。”钱氏笑眯眯言罢,手上力道加大。 王氏不甘示弱,十根手指紧紧捏着:“二嫂说的什么话,你看蕊蕊瘦的,按我说呀,这笔银子就该破开,买些鱼肉给蕊蕊好生补补。” 听得三婶要买肉给自己补身体,陈蕊蕊登时站在了三婶的阵营:“谢谢三婶。” “蕊蕊!”陈文辉将三妹妹往身边一拽,神情严肃地看向二婶和三婶:“二婶,三婶,我希望你们能把银子还给绵绵,你们这么做是讹诈!” “文辉,你这孩子怎说话的?”钱氏眼一瞪,没好气道:“你没看到陈绵绵眼睛都不眨地就把银子拿出来了吗,她呀,钱多着呢,随身带着五百两,就这样都没想过你和蕊蕊,你倒是为她着想。” “就是!”王氏附和,与钱氏一个鼻孔出气:“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想想蕊蕊,你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么些年来,家里供你读书,你是一点农活都不沾,如今下地干活,你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想饿死你妹妹吗?” “我可以接些笔墨活计。”陈文辉不为所动。 见大侄子油盐不进,钱氏低头冲陈蕊蕊使了个眼色。 陈蕊蕊会意,拿手扯了扯兄长的衣袖,语带哭腔道:“大哥,蕊蕊饿,我……我也是大姐的妹妹呀。” 陈文辉垂眸看着妹妹,眼中是难掩的失望:“蕊蕊,若你要这笔银子,你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兄长了。” “我饿!”陈蕊蕊嘴一扁,坐在地上蹬着双腿哇哇大哭起来:“我饿,我饿,我饿……” “我想吃肉,我想吃肉,我想穿新衣服,我不想被人嘲笑。” “文辉,你都看到了!”王氏捏紧银票的另一半,面上做出一副为难模样:“不是我说你,你呀,太自私了,一点也不知道为家人着想。” 陈文辉拧眉看着二婶三婶,耳畔是三妹妹的哭号声,只觉一阵心烦意乱。 “你这么看你三婶做什么?” 钱氏才出声,手中银票被一把夺了去。 陈文辉抬手欲撕,忽然注意到银票的不对劲,动作不由一顿。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他手中银票被蛮横夺下。 陈文辉抹了把唇角鲜血,冷眼看向动手之人。 那张脸依旧是他熟悉的脸,可他却已然看不清那张脸背后真实的模样。 “瞪什么瞪?”钱氏翻着白眼,恶狠狠道:“装什么高贵,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转世呀,没有我们,你屁都不是。”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阻挠,我让你二叔三叔打断你的腿。” 陈文辉不语,只是冷眼看着两位婶婶。 到底以前婆婆万般宝贝这个大侄子,处处宠着护着,钱氏心中,多多少少对他存有几分畏惧。 她攥紧了手中银票,也不再跟三弟妹抢夺,拽着人往院外行去:“走,弟妹,咱们去镇上给蕊蕊买些好吃的。” 第373章 小老鼠 第373章补办银票 出了土坯房,钱氏打人的手微微颤抖,面上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 瞧瞧,瞧瞧,当初老太婆宝贝的文曲星大孙子,如今还不是只有挨她打的份。 “二嫂!”王氏轻唤,面上是同样得意的笑容:“还是你厉害,刚才这一巴掌呀,看得我舒服极了。” “哼!”钱氏冷哼一声,恶狠狠道:“他算什么东西,也就老太婆把他当个宝。” “二嫂说得是,婆婆太偏心了,都是陈家的孙子,凭什么他有书念,你我的孩子只能在地里干活?”王氏附和着,说话间看了二嫂捏银票的手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二嫂,这笔钱,咱们该怎么分?” “你急什么?”钱氏将银票往怀中一揣,拉着人往自家行去:“咱们叫上男人,去把银票兑了,兑出的银子,就把孩子送去学堂读书,那什么文房四宝,全都买最好的,再请城里的木匠来,盖他个大三间。” “这么花钱,怕是遭不住呀。”王氏有些心疼钱,说话间回首看了眼大侄子家破旧的土坯房:“五百两银子瞧着多,文辉过两年就要参加科举,需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咱们可是借着他的名头才拿到钱,总不能不分他,别看他现在一副清高样子,心里也想着这笔钱呢,咱们不分他个两百两,他能放过咱们?” “当然得分他,分了他,让他尝到有钱的甜头,日后咱们才会有更多的银子到手。”钱氏一脸算计,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更多的银子?”王氏重复了一遍二嫂的说辞,面上是难掩的诧异:“哪来更多的银子,这钱还能生钱不成?” “钱不能生钱,陈绵绵可以生钱呀!”钱氏挽着三弟妹的胳膊,煞有介事道:“你好好想想,她出门身上就揣着五百两,那得多有钱?” “撇开她兜里揣着的不说,只要暗香开着一天,那钱呀,就跟水一样,哗啦啦往里流。” 闻言,王氏大为心动,心动过后,便是一阵心疼:“那也是她的钱,欢欢都还给她了,咱们想再拿钱也拿不到啊!” 早知道陈绵绵这么多钱,刚才她们开口就多要点,这下好了,金母鸡飞走了。 “还给她,咱们还能拿回来呀,只要陈欢欢一天没跟咱们老陈家断了关系,咱们就能把她要回来,陈绵绵要想让这个妹妹待在她身边,就得给咱们银子!”钱氏一脸算计道。 “这……”听得二嫂这般分析,王氏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要是陈绵绵不愿意再给银子呢,咱们还养着陈欢欢?” “养?”钱氏冷哼一声,用手比划道:“陈绵绵要是不给银子,咱们就天天打陈欢欢,打了之后带她的铺子里让陈绵绵看看自己妹妹的处境。” “实在不行,咱就让陈欢欢恨她,她会被咱们打,就因为陈绵绵不给钱!” “被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恨上了,我就不信她陈绵绵遭得住。” “二嫂,你聪明啊!”王氏竖起大拇指,两片厚嘴唇咧得像要吃人一般:“以后咱们两家,可有好日子过了。” 欢声笑语中,二人叫上各自的男人,大方地包了村子里的牛车往镇上赶。 一路上,他们闷头算着五百两银子该花在何处,以及陈绵绵究竟有多少银子。 另一边,陈绵绵兄妹三人乘坐马车抵达尧城,直奔钱庄而去。 下马车之际,兄妹二人已然整理好鬓发,只是陈述手背上带着挠痕,陈欢欢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核桃。 入了钱庄,陈绵绵直直奔向柜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掌柜的,我今天荷包丢了,弄丢了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来你这补办一下。” 闻声,车夫停下牵车离去的动作,高高竖起耳朵。 荷包丢了?他们才从窝窝村回来,一路上也没听陈姑娘说什么荷包丢了,难不成,她的荷包不是丢了,而是被她口中的二婶三婶抢了去? 因为本人亲自到场,补办银票的流程很是顺利,没一会儿,五百两银子就回到了陈绵绵手中。 走出钱庄之时,兄妹二人交头接耳地聊着。 “大哥,你手不疼?都怪我!” “和你有什么干系,只是我一个大男人,不好同妇人计较罢。” “我就担心,我把银票补了,二婶三婶会来找我麻烦。”陈绵绵说着,将二妹妹抱得更紧,凄风苦雨道:“我就欢欢一个贴心贴肺的妹妹了。” 这般言论落入马夫耳中,无异于证实了他的猜想。 虽然他不知道陈姑娘死去的二妹妹为什么突然活了过来,但他确定,那群黑心肝的陈家人利用陈欢欢勒索陈姑娘。 他家住在尧城,暴雨时期也曾加入帮着排水泄洪,没少听官差提及陈姑娘。 据说,陈姑娘整日跟着睿王殿下东奔西跑,几乎天天泡在水里,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衣裳就没干过,等暴雨过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虽然不知陈姑娘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可能让睿王带在身边终日跟着奔波的,必然是帮上大忙,出了大力气的,就连辞官隐退多年的张治业张老,那也是逢人便夸。 陈姑娘帮忙泄洪,就是帮了整个尧城,帮了他,他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陈姑娘被欺负。 只是,他该怎么帮忙呢? 车夫原地踌躇片刻,最后决定去找朋友帮着出主意。 回到家中,陈绵绵将二妹妹带入自己房中,柔声道:“你把衣裳脱了,给我看看你的背。” “我的背没事。”陈欢欢一脸乖巧道。 “让你脱你就脱。”陈绵绵脸一拉,恫吓道:“你不脱我可生气了。” 陈欢欢头一回见长姐生气,忙不迭脱去上身衣裳。 女孩的背脊很是纤瘦,可以瞧见明显的肩胛骨和脊梁骨轮廓,以及,印在背上的两个小小的青紫的手掌印。 陈绵绵紧抿着唇,眉心一点一点隆起。 她在外面偷听的时候看到陈蕊蕊推欢欢了,也听到清脆的拍击声,可她还是想象不到,陈蕊蕊会使这么大的劲,那个孩子,当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第374章 馋猫 第374章生离死别 “大姐!” 细弱乖巧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收敛心神,上前将人放趴在床榻上,取出祛瘀的膏药为她涂抹:“疼吗?” “疼!”被长姐瞧见了自己身上的伤,陈欢欢没再故作坚强,而是难过道:“大姐,我觉得她们都好陌生啊!” 闻言,陈绵绵动作一顿,就听得妹妹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二婶三婶的模样,好可怕,蕊蕊推我的模样,好可怕,他们都好像,能吃人一样。” 说到这,陈欢欢把脸埋入被子里,压抑道:“大姐,我心里,好难过。” 陈绵绵伸手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摸着妹妹细软的头发:“欢欢,你还有我,我永远是你的姐姐。” 陈欢欢抬头看着长姐,终是憋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大姐,爹娘死了,我……我没爹娘了……” 女孩儿的哭声撕心裂肺,闻者断肠。 陈绵绵不曾经历过死别,却正在经历生离,是以,对妹妹的痛,她能够感同身受。 她脑海中浮现出父母的音容笑貌,眸色暗了几分,虚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既然已经见不到了,那就好好生活。” “呜呜呜……”陈欢欢只是哭,宣泄着几近崩溃的情绪。 陈绵绵有节奏地拍抚着妹妹的背脊,无言安抚着。 良久,陈欢欢终是止住眼泪。 她仰头望着长姐,看着那双剔透眸子深处的哀伤,轻声道:“大姐也难过吗?” “嗯!”陈绵绵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应声,她也难过,只是,她并非为陈大山一家感到难过。 “那……”陈欢欢舔了舔唇瓣,小手不自觉地攥住长姐的衣角:“大姐,你可以帮帮大哥吗,他……” “不可以!”陈绵绵打断妹妹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大姐,我……” “我说了,不可以!”陈绵绵扶正妹妹的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道:“你忘了我当初带你离开陈家时,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我……记得……”陈欢欢垂下脑袋,小手紧紧拧在一处:“可是,爹娘和奶奶做的事情,大哥是不知情的,今天,他也在帮我离开,从头到尾,他没有想过用我从你手里骗钱。” “你没有看到他的手,因为做农活,他的手都肿了……” “欢欢,你看着我!”陈绵绵拔高几分,待妹妹抬头看来,她这才严肃道:“他没有做坏事,不代表我应该帮他。” “我已经脱离那个家了,我和那个家的所有人,都不再有关系。”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路人,你让我因为一个陌路人没有害我,没有骗我的钱而对他感恩戴德吗?” “我……”陈欢欢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欢欢,你知道我帮助他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还要帮助陈蕊蕊,甚至,还要帮助整个陈家,那我当初脱离陈家还有意义吗?”陈绵绵直勾勾地望着妹妹的眼睛,语气加重几分:“不说钱氏和王氏,就说陈蕊蕊,你觉得我教得好她吗?” “当初她可以为了一口吃的,把我骗上山,让匪贼杀我,以后就可以为了暗香的钱财,如法炮制来伤害我。” “欢欢,有底线的善良叫善良,没底线的善良不叫善良,那叫纵容,叫懦弱。” “我知道你心肠好,知道你顾念亲情,可你想过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吗?” “便是你能承受这个后果,请问,你有帮他们的能力吗?” 陈欢欢呐呐地看着长姐,面上流露出难掩的畏惧。 这是头一回,长姐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感觉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可能理解不了。”李依锦叹了口气,无力道:“但我希望你谨记,从你选择跟着我离开那个陈家的那一刻起,你就和陈文辉,陈蕊蕊,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现在是我陈绵绵的妹妹,你还有兄长,只是,这个兄长不叫陈文辉,他叫陈述!” “叩叩!”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兄长的声音:“绵绵,你有空吗?” 闻声,陈绵绵看了表情呆愣的妹妹一眼,声音放柔几分:“你好好休息。” 言罢,她起身朝外行去。 见房门打开,陈述让出半个身位,主动朝边上行去。 陈绵绵抬脚跟上,不解道:“大哥,怎么了?” “刚才我在院子里。”陈述抿了抿唇,据实道:“你和欢欢的对话,我听了一半。” 他没有偷听,只是守在院外等着和妹妹商量对策,哪知,房间里忽然传来训诫声。 闻言,陈绵绵叹了口气:“你想和我聊这件事吗?” “欢欢还小,有些事情她想不明白,你不要太着急了。”陈述轻声安抚道:“操之过急,怕是会影响你们姐妹的感情。” “大哥,九岁不小了!”陈绵绵没有克制音量,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就是因为她想不明白,我才要跟她说明白。” “钱氏和王氏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是怎样一副嘴脸,今日我若是给了他们五百两,日后我面对的,将是无止境的纠缠。” “同理,若是我今日不跟欢欢把话说明白,万一,万一她因为顾念亲情,偷偷去窝窝村找陈文辉,帮助陈文辉,你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是,陈文辉他勉强算是个君子,可他身边的人呢。” “我和陈文辉一家是不可能和解的,欢欢和他们纠缠得越深,她就会越痛苦,因为,我的原则不会改变,而她,只能再度在我和那家人之中做出抉择。” 声落,院中寂静无声。 陈述看着妹妹尤挂着婴儿肥的稚嫩面庞,眸光微微闪动。 陈欢欢坐在屋中,静静听着长姐的言词,无意识地扣着大拇指指甲盖。 不可能和解吗? 奶奶和爹娘都死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和解呢? 陈欢欢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想明白,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死去的爹娘。 她成了孤儿,没有爹娘的孤儿,这是她选择离家时未曾预想到的。 第375章 男人哪有不风流的 第375章善良是要求自己 低迷的气压笼罩在陈家上空,直到傍晚都未曾消散。 吃过晚饭,陈绵绵回书房看账本,认真规划暗香未来的发展道路。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盼着自己强大起来,她要将暗香开出尧城,一路北上抵达鹰都。 至于欢欢…… 想到自家小炮仗,陈绵绵只觉一阵头疼。 如果欢欢执意要陪着陈文辉,与陈文辉共患难,她该怎么办呢? 陈绵绵握笔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墨汁顺着狼毫笔尖滴落在账本上,晕开一片深渍。 书房外,陈欢欢直勾勾地盯着书房门发呆。 “欢欢,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 稍显阴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欢欢侧目,在瞧见夫子的一瞬眼眸亮了起来:“夫子!” “和你大姐吵架了?”左衍一出声问道。 陈欢欢摇头,小手搭在夫子轮椅的臂托上,小声道:“夫子,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帮帮我?” “好!”左衍一点头:“你说。” 陈欢欢小声将今日发生之事,以及同长姐的对话重复一遍,末了,她看向夫子,小心翼翼道:“夫子,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做错了!”左衍一直截了当道。 “可,那是我亲哥哥,以前他对我也挺好的,不比大姐差。”陈欢欢小声补充罢,执拗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我教你识字这么久,你可还记得我同你提过,读书人当有傲骨?”左衍一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闻言,陈欢欢愣了几息,无声地点了点头。 “陈文辉是读书人,若他是个有傲骨的,就不会接受你和绵绵的帮助,毕竟,当初发生在绵绵身上的事情,他虽未参与,却也未及时制止,于绵绵,他是亏欠的。”左衍一言罢,顿了顿,补充道:“若他接受你们二人的帮助,说明他是个无傲骨的,像这样的人,迟早会给你大姐带来麻烦,到那时,你便是想后悔都来不及。” “再者,你说他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只是于你而言,对绵绵来说,他和陈大山一家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你让绵绵帮他,分明是在为难绵绵。” “我……”陈欢欢一噎,只觉脑袋转不过弯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眼书房,可以瞧见窗户纸上映着淡淡的人形轮廓。 “欢欢,陈文辉是男儿,这个世道,男儿比姑娘家好找出路太多,如今他无病无灾,不过是要扛起养家的担子罢,他的辛苦,不及绵绵当初十分之一。”左衍一随之看向书房,沉声道:“只是,绵绵将你护得太好,你不知道罢。” 听到这,陈欢欢皱起小脸,眸中是难掩的心疼:“长姐她……她……” 她支吾了半响,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 “欢欢,你记住,你可以善良,但你的善良应该是要求自己,而不是要求别人,若是你有能力,你想做些什么,我相信绵绵不会拦着,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能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了。”左衍一谆谆教导道。 陈欢欢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左衍一言罢,伸手轻轻将人往卧寝方向推去。 陈欢欢被迫迈了两步,乖乖回自己房间休息。 “吱呀!” 房门轻轻关上,左衍一收回目光,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皎皎,散发着清冷光辉,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就此消失。 不知过去多久,书房的房门打开。 陈绵绵自书房内行出,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 兀地,她注意到院子中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只身坐于月下,鬓发凌乱地遮盖住脸上的烙印,只露出一只眼睛。 “喵呜!” 猫叫声突兀响起,李依锦这才发现大黑趴在男子膝上,只是毛色太黑,与夜色融为一体。 大黑前爪前伸,腰向下塌,姿态优雅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自男子膝上跳下,颠颠地向着自己最喜欢的气味跑去:“女人!” “大黑!”陈绵绵躬身将大黑抱起,笑眯眯地抚摸着它黑软的毛发,抬头冲义兄道:“董大哥,你怎么坐这发呆呢?” “欢欢走丢一事,我都听说了,原是担心你,现在看来,你并没有为此事所困扰。”左衍一声音依旧有些阴森,带着一抹强做的柔和。 闻言,李依锦莞尔,轻松道:“我要是连钱氏和王氏都对付不了,那就没必要开铺子了。” “你也知道的,最初我这间铺子能立足,靠的就是卖弄神秘,如今我本人亲自出面,整个尧城都知晓,暗香背后没有靠山。” “虽说我为尧城暴雨做出了贡献,博得一番美名,可商场如战场,我日后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只会比今日棘手。” 钱氏和王氏,不过是两个没见识的粗鄙妇人,能使用的手段,也无非撒泼耍赖,道德绑架,她日后面对的商贾可就不同了。 “你倒是想得长远。”左衍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那李春花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人?” “李春花……”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分外复杂:“这还真是个难题。” 李春花背后作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今又闹这么一出,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根本不会消停。 只是,当如何报复? 让李春花丢脸?那个女人显然已经不要脸了,还会在乎丢不丢脸?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春花针对她,无非是嫉妒心作祟,真要让李春花不得安生,就要在她的姻缘上做文章。 然,这种事太缺德,她还真做不出来。 二人相对,一时无言。 左衍一曾是天鹰国有名的谦谦君子,从小便接受最正统的教育,打从骨子里透出正直,哪怕流落市井多年,也不曾生变。 当然,比之当年,他还是有变化的,那就是不再迂腐,不再墨守成规,也不再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人,你是不能跟他讲仁义道德的,就比如,这个窝窝村的村姑李春花。 第376章 拒绝 第376章守株待兔 “绵绵。”左衍一轻唤道。 “董大哥!”陈绵绵正色,眸中含着浅浅笑意:“怎的,你有主意?” “你若是信我,这件事便交托于我。”左衍一轻描淡写道。 听得这般言辞,陈绵绵大喜过望:“董大哥愿意出面,我自然是相信的,你打算怎么做?” “秘密!”左衍一薄唇微启,往外蹦出两字,而后推着轮椅离去,只留下一道高深莫测的背影。 “神神叨叨的!”陈绵绵嘟囔了句,抱着大黑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回房了。 “吱呀!” 房门开启,又关上,整个陈家府邸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 次日,陈绵绵起了个大早,推开门,就见兄长拿着根棍子在院中练剑,姿态颇为风流。 离他三丈远的树下,左衍一坐在轮椅上,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抚摸着趴在膝上睡觉的小黑。 “喵!”大黑从屋内窜出,霎时间,小黑跳了下来,两只猫扑在一起玩耍。 “大哥,董大哥,早呀!”陈绵绵元气十足地冲两位兄长打招呼。 听得声响,万巧娘从边上小厨房探出头来,面上挂着浅浅笑容,温柔道:“绵绵,你起来得正好,早饭都准备好,你快来洗漱。” 言罢,她又扭头冲儿子道:“述儿,别练了,叫董夫子吃早饭。”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下,挽起袖子朝小厨房行去。 睿王回鹰都了,青雀等人自然跟着回去,是以,如今偌大的一个府邸,只有于铁于莽父子二人帮着做杂事。 二人到底是汉子,不适合照顾人,就好比这洗漱的水,早上便没人送到房间里,陈绵绵只能自己去小厨房洗漱。 入了小厨房,陈绵绵看着忙碌的干娘,轻声道:“干娘,这两日你若是得空,就找人牙子买几个合适的丫头回来。” “买人做什么?”万巧娘横了干儿女一眼,嗔怪道:“怎的,一口没吃,就嫌干娘做饭难吃呀?你放心,这早饭是你于婶子煮的,我就帮忙看个火,她一会回来。” “干娘,你说什么呢!”陈绵绵挽住干娘的胳膊,下巴亲昵地挂在妇人肩上,以撒娇的口吻道:“能尝到您的手艺,是绵绵的福气,但俗话说得好,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们已经不是生活在窝窝村的时候了,您和干爹不用时时刻刻操劳忙碌。” “你呀,我逗你玩呢!”万巧娘点了点干女儿的鼻头,温柔道:“你整日那么忙,当然需要有人照顾,还有欢欢年纪小,董夫子腿脚不灵便,处处都需要人手,我才不会省着这笔钱。” “上回你跟我提及,我早就去看过了,只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丫头,毕竟这丫鬟一买回来,就是小半辈子的事,你又做的香皂买卖,需要瞒着秘方,买人就更不容马虎了。” “还是干娘办事妥帖!”陈绵绵由衷道,面上是绚烂的笑容。 “你天天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这点小事干娘要是再做不好,真就不配让你唤我一声干娘了。”万巧娘温柔言罢,将人推到脸盆边:“快洗漱,乖!”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下,洗漱过后便到院子里等饭吃。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碗碗鲜香的馄饨摆在石桌上。 馄饨皮擀得极薄,可以瞧见内里肉色,汤面上飘着少许葱花,绿油油地缀在上头,光是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李依锦就着汤吃了一大碗,饱餐过后,她主动提起了昨日发生之事:“陈二山一家如今已经知晓欢欢还活着,今日可能上尧城来找麻烦,许会去我的铺子里,也许会来府上。” “于叔,我记得你说过,于莽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你让他保护好欢欢,若是他们敢动手抢人,只管打,打伤打残我负责。” “大小姐放心。”于铁起身应罢,见儿子还坐在小凳上抱着瓷碗喝汤,当即一把将人拽起:“记住了没,大小姐让你保护好二小姐,不能让陌生人带走她。” 汤水洒了一身,于莽看看大小姐,又看看二小姐,咧嘴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牙齿,憨声道:“于铁一定会保护好二小姐的,谁都不能带走她!” “我相信你!”陈绵绵回以笑容,而后冲于铁投去责备目光,提醒道:“于叔,咱们陈家终归不是城中大户,讲规矩,但也不兴那些虚礼,日后别再这样了。” “小的记住了。”于铁恭敬道。 得了肯定的回答,陈绵绵示意父子两坐下,自己则同兄长一道去铺子里看店。 暗香有吴大诚经营,平日里并不需要她坐镇,只是她作为现在这个家庭中唯一与欢欢有“血缘关系”,且掌控经济大权的存在,陈二山等人想拿钱,就必须找她谈,暗香地处繁华,诚然是个“商谈”的好地方。 以钱氏、王氏的泼辣劲,他们就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闹,而她,也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闹。 此时是早上辰时,暗香才开没一会儿,林丽娇正同其他小二一道整理货架,用鸡毛掸子将每一个角落掸得干干净净。 身为大掌柜,吴大诚老神在在地坐在柜台后,手中木算盘“啪嗒”“啪嗒”敲个不停。 “大小姐!” “大小姐!” 恭敬的招呼声传入耳中,吴大诚抬头,在瞧见来人后登时面露意外之色:“大小姐,你怎来了?” 昨天他不是把账本送到小姐府上了吗,怎今儿个一大早小姐就来了,难不成,是账目出了问题? “有心事,闷不住,便来店里转转。”陈绵绵行到柜台后坐下,一手支着下巴,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此时铺子里只有两个客人在挑选香皂,动作轻柔,氛围安静,将这一声叹息无限拉长。 吴大诚到底跟了自家小姐有些时日,见她情绪这般外露,当即配合着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欢欢……”话音就此戛然,陈绵绵复叹了口气:“大诚哥,这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言,客人好奇地看了过去,就见二人压着声音嘀嘀咕咕,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见了。 第377章 拒绝(二) 第377章钱氏大闹暗香 随着时间的推移,暗香内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金夫人您放心,下次再上新货,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吴大诚笑吟吟地将大客户送出暗香,不等折身行回柜台,左右衣袖被两只手揪住。 “陈绵绵呢?他在不在这?” 妇人的声音尖锐突兀,瞬间将众人目光汇聚。 “我家小姐就在铺子里,您是……” 不等吴大诚把话说完,便被一把推开。 “陈绵绵,你给我滚出来!”钱氏、王氏大步行入暗香,身后跟着四个娘家兄弟,那架势,活像是来砸场子的。 当然,钱氏和王氏此次前来,就是来砸场子的。 “你们来做什么?”陈绵绵抬眼看向二人,俨然一副没事人模样。 “你还有脸问我做什么?”钱氏虎步上前,一掌将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拍在柜台上:“昨天你给我的银票根本取不出银子!” 昨日他们两家搬着箱子高高兴兴赶去镇上取钱,还专门花十五个铜板包了牛车,谁知到了镇上钱庄,掌柜的告诉他们,他们手头的银票虽然是真的,却花不了,只能由当初办这张银票的票主亲自出面才能兑现。 到嘴边的鸭子忽然飞了,钱氏生了一晚上的闷气,当下根本给不出好脸色:“你现在,马上跟我去钱庄,把这笔银子取出来!” “您这说的什么话呢?”当着一众客人的面,陈绵绵面上维持着优雅笑容,不疾不徐道:“我昨日去窝窝村是弄丢了一张五百两银票,不过已经补办了,您手头这张,就是一张废纸,不必专门跑这一趟送来。” “陈绵绵!”钱氏重重一拍柜台,尖声道:“你敢耍我?” “耍你?我怎么耍你了?”陈绵绵回以无辜目光,慢腾腾地同对方讲道理:“这位夫人,虽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掉的银票,可也没说捡到银票,银子就是您的道理,要是按您这样说,您在路上掉个孩子,被人捡了去,孩子就不属于您了?” “什么掉的?明明是你给我的!”钱氏尖声纠正道。 “夫人!”陈绵绵轻唤,态度温和依旧:“好端端的,我给您五百两银子做什么呢?” “我又不是什么厉害的老爷,随身带五百两,乃是为了进一批上等香料,平白送给您,我这暗香还开不开了?” “陈绵绵!”王氏挤上柜台前,气势汹汹地威胁道:“你还想不想要陈欢欢?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就去府衙告你,告你抢我们陈家的孩子!” 听到这,暗香里的客人们不免有些糊涂。 这又是银子又是孩子的,难不成,陈姑娘干起了人牙子的勾当? “呵!”陈绵绵失笑,抬手点了点柜台上的银票:“陈夫人,你知道,抢夺银钱超二十两,是多大的罪吗?” “我不计较你抢我银子,动手厮打我,你倒是要去府衙告我,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走一趟。” “陈绵绵,你什么意思?”钱氏跳脚,气急败坏道:“这张银票可是你自己亲手交给我的!” “我给你的?我为什么要给你这笔银子?”陈绵绵柔声反问道。 “当然是为了欢欢!”王氏横眉竖目,帮衬着自家二嫂道:“陈绵绵,欢欢是我陈家养出来的女儿,你要带走她,肯定得出钱,你别想着耍小聪明糊弄我们!” 听到这,客人们终是反应过来,眼前两位妇人是陈姑娘的婶婶,而他们口中的孩子,是陈姑娘的妹妹。 她们这是,用陈姑娘的妹妹做要挟,找陈姑娘要钱呢? 口气还不小,一开口就是五百两,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陈欢欢,是我的二妹妹,比起你们这些个从未关心过她的二婶三婶,我这个做长姐的,无论是感情还是财力上,都更有资格养她。”陈绵绵徐徐言罢,抬眼对上二人目光:“至于五百两银子,我一个子都不会给。” “你要是不给,我就把欢欢带回家!”钱氏冷声威胁罢,见对方不为所动,当即拍着大腿哭号道:“欢欢,你瞧瞧你,跟的都是什么没心没肺的东西,她这是嫌弃你,要让你回我们老陈家,跟着我们受苦哟!” “你既知欢欢回去会受苦,又缘何要强行将她带回去?”陈绵绵柔声反问道。 闻言,钱氏一滞,她身旁的王氏连忙接过话匣:“她是我们陈家的孩子,我们当然要带她回去,我告诉你陈绵绵,你别跟我耍花招,否则我让你吃牢饭!” “对,让你吃牢饭!”钱氏高声重复,眼中透着满满的威胁:“陈绵绵我告诉你,像你这么没良心的东西,我们把陈欢欢接回去,就不会再让她见你。” “大家都看看呀,这个陈绵绵,狼心狗肺,自己一个人发财了,让她那会读书的大哥回家种地,妹妹更是瘦得不成人形。”王氏说着,冲娘家弟弟使了个眼色。 娘家弟弟钻出暗香,须臾将陈蕊蕊牵了进来。 一看到长姐,陈蕊蕊便哭着扑上去,奈何有柜台挡着,当下只能趴在柜台上干嚎:“大姐!” “你不要丢下蕊蕊,好不好?蕊蕊想你,很想你!” 女孩儿一身破烂的粗棉布衣裳,小脸蜡黄,骨瘦如柴,与身着绸缎,皮肤白皙,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陈绵绵形成鲜明对比。 隔着一个柜台,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一时间,围观百姓目光多少有些微妙。 “陈姑娘,陈大山夫妻两是不对,可孩子是无辜的呀!” 听得有人出声帮忙,钱氏连忙配合道:“可不是吗,孩子是无辜的。” “我找陈绵绵要五百两,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的侄儿侄女?” “你看看,我这大侄女多有出息,开了这么大一间铺子,每日日进斗金,可她的哥哥妹妹呢,日日下地干活,瘦得没了人形。” 说到这,她假模假样地抹了一把泪:“我只恨自己没能力,帮不了这两个孩子。” “陈夫人,你说你帮不了,可我瞧着,你很是健康呀!”陈绵绵自动屏蔽陈蕊蕊的哭号,似笑非笑地看着钱氏与王氏:“暴雨闹灾的时候,你们两过得挺清闲的,怕是在知晓欢欢尚在人世之前,你们一口饭都没给陈蕊蕊吃,如今你跟我说,你找我要钱是为了陈文辉和陈蕊蕊?” 闻言,众人的注意力登时集中在两个妇人上。 第378章 爬墙 第378章告官 钱氏到底不是个聪明人,只顾着让小侄女打扮,装可怜,捡着最破旧的衣服穿,自个却是穿了一身干净精致的细棉布衣裳,脸上还涂了白色的脂粉。 王氏穿戴得更好,不仅一身细棉布上一个补丁都没有,手上还戴着一个款式老旧的银镯子。 被众人盯视着,她做贼心虚般用衣袖掩去腕上银镯子。 “别遮了,你们就是来讹人的!”一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出声,语气中是难掩的嫌恶:“装什么清高呢。” “就是,要我看,陈姑娘便是给了你们银子,这笔银子也到不了陈文辉兄妹二人手上。” 听得银子不会到自己和大哥手上,陈蕊蕊登时急眼了,踮着脚尖,用手指扒拉着长姐的衣袖:“大姐,大姐,你不要丢下蕊蕊,好不好,蕊蕊会很乖的。” “蕊蕊什么都听你的,蕊蕊什么都会做,只要你愿意给蕊蕊一口饭吃。” 见此情形,围观百姓不免动容。 不等他们开口劝说,王氏一把揪住陈蕊蕊的后衣脖子,将她丢给身后的弟弟。 几乎是同时,钱氏重重一拍柜台,怒道:“陈绵绵,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你要是不给银子,你就别想要陈欢欢!” “我告诉你,你二叔三叔可带人去你府上接人去了,你要是再不给钱,以后你就别想看陈欢欢一眼!” 陈蕊蕊这个墙头草,她们是不指望了,现在只能用陈欢欢来压着陈绵绵。 她就不信,陈绵绵当初费那么大劲将人弄出来,如今会不要了! 听得这般言辞,陈绵绵以帕掩唇笑了起来:“陈夫人,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你别吓唬我,要真犯法,也是你陈绵绵犯法!”钱氏重重拍着柜台,跋扈道:“你把我们陈家的孩子偷走那么久,信不信我告你,让你吃牢饭。” “不信,你就试试!”陈绵绵眼尾一挑,眸中笑意与温和顷刻间消失,竟是生出几分骇人气势。 钱氏被少女的神情吓了跳,下意识后退几步。 人群向后让开,背景板一般的几个农夫围上前来。 为首的是王氏的二哥,脸上有儿时摔伤留下的疤痕,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砰!”他拳头砸向柜台,柜台木板微微裂开。 陈绵绵斜眼睨了木板一眼,在瞧见汉子微微发抖的拳头后笑了起来:“这桌子用的不是什么好木料,可到底也是一个铺子的门面,你把我柜台砸坏了,得赔钱。” “赔钱?”男人冷哼一声,态度比之钱氏更为嚣张跋扈:“你敢藏我们陈家的孩子,别说砸你的柜台了,就是你的铺子,我也照砸不误!” 说着,他大手一挥:“给我砸,狠狠地砸!” 话音方落,不等余下三人帮着立威,陈述上前,一手扣住男子拳头,抬腿,狠狠踹在男子腹部,动作一气呵成。 “碰”地一声,男子撞在门边上,骨碌碌摔出暗香。 过路百姓见有事发生,纷纷围了过来。 陈述收腿,冷眼看向余下三人:“还砸吗?” 钱、王两家兄弟面面相觑,谁都没敢上前。 气氛僵持之际,一模样三十出头的汉子跑了过来:“陈姑娘,陈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闻声,陈绵绵自柜台后行出,主动迎上来报信之人:“怎么了?” “有人去你家闹事,抢孩子,被你家下人打吐了血,两边都受伤了!”汉子飞速言罢,催促道:“你快去看看!” “除了闹事之人,还有谁受伤了?”陈绵绵冷静追问道。 “一个叫莽子的青年,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报信之人据实答道。 霎时间,陈绵绵脸色生了变化。 她回首看向钱氏与王氏,气势是与年龄不相符的霸气:“喜欢闹是?走,咱们上衙门闹去!” 眼看对方真动了脾气,钱氏多少有些心虚:“你……你的人打伤了人,你是要负责任的。” “负责任?”陈绵绵冷笑,上前一把扣住妇人手腕,拖垃圾般将人将人朝外拽去:“我今天便负责任给你看看!” 见状,林丽娇十分有眼色地冲上前,一把扣住王氏的手:“走!” “你放开我,放开我!”钱氏挣扎,伸出参差不齐的指甲朝少女脸上挠去。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她就抓破她的脸,看她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小心!” 围观众人惊呼,就在他们以为陈绵绵会被抓破相之际,局势发生了逆转。 一只小手扣住妇人的手,用力一拧,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司徒芳菲一脚踩着钱氏的背,抬头冲陈绵绵露出明媚笑容:“绵绵,我救了你哟。” 陈绵绵收起微微抬起意欲反抗的手,向女子报以感激笑容:“谢谢你,司徒小姐!” 虽然司徒芳菲不出现她也能解决钱氏,但,出现更好,至少让她守住自己会拳脚功夫的秘密。 “不客气!”司徒芳菲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冲下方抬了抬下巴:“这人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陈绵绵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我现在要将人带去府衙呢。” “我帮你。”司徒芳菲仗义言罢,一脚将人从地上掂起,拎鸡崽子般拎在手中,一路朝前拖去:“走。” 陈绵绵看着脸朝下,下半身拖拽在地上的钱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很快,一行人来到府衙。 彼时,公堂上正站着一大群人,要说站着也不尽然,十几人中,一人坐在轮椅上,三人躺在地上。 “咚!” “咚!” “咚!” 鸣冤鼓敲响,很快,有官差上前,态度温和道:“公堂里正审着案子呢,几位若是有冤情,就先在此处等等。” “我们……” “哎哎哎!”不等陈绵绵出言解释,另一官差冲上前,提醒道:“这位是陈姑娘,里面是她的干爹干娘。” 言罢,那官差看向来人:“陈姑娘,您这是……” 陈绵绵指着司徒芳菲手中拎着的妇人,面上露出几许无奈:“这几人,同那几个私闯民宅的人是一伙的,方才跑到我铺子里打砸。” “打砸?”官差眼一横,瞪向后方几人,朗声道:“睿王殿下才离开尧城,你们就敢生事,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们当宋大人是摆设吗?” 官差一面说着,一面将一行人领了进去。 第379章 太子的提议 第379章人证 入了公堂,就见宋清源着官服坐于高堂之上,神色温和又威严,气势斐然。 四目相对,宋清源面上厉色消退几分:“陈姑娘。” “宋大人。”陈绵绵颔首致意,恭敬道:“民女想了解一番家中情况,还请大人准许。” “准!”宋清源温和道。 得了首肯,陈绵绵看向义兄,紧张道:“董大哥,你没事?” “没!”董文奎矢口否认,说话间视线落在角落处的于莽身上:“于莽伤得不轻。” 闻言,陈绵绵这才注意到于莽的位置,就见他衣裳带血,护崽子般将陈欢欢护在身后,一双眼睛警惕地盯视着周围所有人,宛若一头发疯的凶兽。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于莽瞬间直起身子,献宝般将陈欢欢从身后拽了出来:“大小姐,二小姐没事,于莽保护了二小姐。” “大姐!”陈欢欢小心翼翼地托着于莽的手,泪水在眼眶打转:“莽子哥他……他的手断了……” 手断了?“陈绵绵面色剧变:“怎么不给他请大夫?” “我们请了大夫,宋大人也给请了大夫,可是他不让碰。”同样站在公堂上的于铁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对儿子的担忧。 闻言,陈绵绵再度看向于莽,回应她的,是憨厚的笑容。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撞了下,男子的目光太纯粹,只有满满的忠诚,就好像,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她。 “没事了。”陈绵绵红唇微启,哑声道:“把欢欢交给我,你乖乖让大夫给你诊治。” 霎时间,于莽松开拽着陈欢欢的手。 陈绵绵上前,将人领到大夫跟前坐下,而后询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钱氏带人来纠缠她的同时,陈二山、陈三山兄弟两带着两个小舅子以及三个狐朋狗友闯入她家中。 陈二山态度蛮横,进门便动手抢人,抓伤了陈欢欢不说,还推倒了万巧娘。 也是在这个时候,于莽动了手,以一敌七,生生将三人打吐了血,至于那断了的手,并非被几人打断的,而是他用拳头打断陈二山小腿的时候被自己的力道伤着了。 至于左衍一,并无大碍,只是被摔伤的陈三山殃及,从轮椅上翻了下来。 得知于莽身上的血液不是自己的,陈绵绵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大夫的检查也有了结果。 “陈姑娘莫要担心,于公子伤得并不重,只是一只手手腕用力过猛脱臼,身上被砸了几下。”蓄着山羊胡子的王大夫一面说着,一面执笔写下药方:“于公子的身体底子非常好,只需正骨之后敷药几日,再稍作休养小半个月,便能痊愈。” 言罢,他把写好的药方交给药童,抬手抓住于莽的手轻轻一掰。 只听得“咔”地一声细响,于莽的手便转动自如。 这边陈绵绵心落到了肚子里,那边钱氏看到被打断腿的丈夫,指天骂地地哭号起来:“陈绵绵,你这个黑心肝的,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千人骑万人摸的臭婊子,你连自己二叔都能下得了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把她的嘴捂上。”宋清源沉声冲左右吩咐道。 霎时间,两个官差上前,一把捂住钱氏的嘴巴。 公堂上重归清净,案件有条不紊地开始审理。 陈二山陈三山兄弟两私闯民宅,强罪名已然是板上钉钉,至于他们中有三人被打成重伤,因为他们一行私闯民宅在先,动手伤人在后,加之于莽是个憨傻的,竟是连医药费都讨要不到。 不仅讨要不到医药费,他们反倒需要支付二两银子赔偿,因为他们在强闯的过程中砸坏了他人府上桌椅,其中最为贵重的,当属暗香的柜台,物料加工钱,足足一两半银子。 对于这个判决,陈二山、陈三山等人自然不服,只是相较于这笔小钱,他们更在意陈欢欢的归属。 只要能带走陈欢欢,就不愁没有银子落进口袋,他们今日吃的,只能算是小亏。 “宋大人,您就是我们尧城头顶的青天,您就是我们百姓心中的真理,是,我们事情是做过激了,我们认,可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要回我们陈家的孩子呀!”陈三山侥幸只被打得鼻青脸肿,腿脚还是利索的,当下“扑通”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道:“请宋大人做主,让陈绵绵把孩子还给我们!” 闻言,宋清源拿眼看向立于一旁的少女,此刻对方并没有看他,只是搂着妹妹,无言安抚着。 他忽然就想到二人第二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她带着陈欢欢,姐妹二人唱了一出双簧,骗得人团团转。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那时她又黑又胖,卖香皂还得靠哄骗,俨然一副小骗子模样,一转眼,人白了,也瘦了,开了间名为“暗香”的铺子,想买香皂的客人排成队。 “陈姑娘!”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恭恭敬敬地施以一礼:“民女在!” “你且说说,为何要偷人侄女?”宋清源威严道。 听得这般论调,陈二山等人不由大喜,眼中也浮现出几分得意。 “回宋大人的话,小妹欢欢为钱冬瓜,以及陈大山、赵氏夫妻二人虐打,民女发现之时,小妹已然弥留人世,彼时她的亲人中,无一人愿意耗费银钱为她治病,民女无奈,只得使计将人带出,为她寻医问药。”陈绵绵一五一十答道,提及小妹重伤的情况,语调添了几分哽咽,眼眶也逐渐泛红。 “原来如此!”宋清源点点头,复问道:“方才陈三山一行说,你昨日答应他们用五百两银子买人,此话当真?” “宋大人!”陈绵绵抬头望着那案桌后正襟危坐的俊美公子,红着眼睛道:“昨日民女与兄长去陈家要人,哪知,钱氏等人非但不放,还以欢欢相要挟,逼迫民女给大笔钱财,民女不愿,争夺间,他们抢去了民女的荷包,民女也抢来了妹妹。” “为防生变,民女不敢去抢银子,只顾抱着妹妹离去。” “哦?”宋清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可有人证?” “民女……”陈绵绵轻咬下唇,举目四望,眸中带着与年龄相符的茫然无措,泪水在眼眶中转动,楚楚惹人怜。 就在这时,围观审案的百姓中挤出一人,赫然是昨日驾车的车夫。 “小的便是人证。” “宣人证!” 第380章 树上有个陌生人 第380章判决 “威——武!” 官差整齐划一地敲动手中水火棍,发出威严警戒之声。 车夫行入中堂,老老实实往地上一跪:“草民见过宋大人。” “你且说说,你昨日都瞧见了什么。”宋清源道。 “是!”车夫颔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昨日发生之事。 在他的口中,他不但听到了钱氏等人讨要银钱的对话,甚至瞧见钱氏拿手扇陈绵绵耳光,抓陈述脖子,撕扯着二人的头发。 最后,陈绵绵与陈述抱着陈欢欢,满身狼狈地逃了出来。 听得这般夸张言论,陈绵绵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面上却是一脸感激地看向车夫:“多谢您为绵绵作证。” “他胡说,肯定是陈绵绵花钱买通了这个车夫!”陈三山跳起,很快被官差压跪回去。 “我没说谎,昨日陈姑娘一回到尧城,便去钱庄处理银票一事,钱庄的伙计都知晓她的银票在窝窝村丢了。”车夫言罢,顿了顿,不忘补充细节:“对了,当时陈欢欢手上有伤口,陈姑娘与陈公子身上也有抓痕,钱庄里的人肯定都瞧见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前去问问。” “左右!”宋清源招来左右,吩咐他们去将钱庄的小二请来。 钱庄离府衙不远,在众人补充细节的空挡,小二来了,其说辞与车夫所言八九不离十。 不但如此,小二还表示,当时钱庄里有不少老爷,必然有人瞧见陈绵绵与陈述二人身上的伤。 人证越来越多,精准地指向一点。 “你们可知,公然抢夺银钱,是犯法的!”宋清源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陈三山,王氏,你们夫妻二人还不速速将实话招来!” 夫妻二人打了个哆嗦,陈三山下意识看向自家婆娘,不确定道:“银子真是你们抢的?” “没有,是陈绵绵自己给的,她自己说要把陈欢欢买回来!”听得“犯法”二字,王氏急眼了:“青天老爷,陈绵绵有钱,她肯定花钱买通了人,让人做假证。” “陈姑娘何等高洁品德,岂容你污蔑!”车夫眼一瞪,气势汹汹道:“昨日就是你这毒妇撕扯的陈姑娘的头发。” 平白被泼了一盆子脏水,王氏险些气得眼珠子瞪出眼眶:“你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 “你胡说!” “你胡说!” “你个臭拉车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我看,你这么帮着陈绵绵说话,你就是馋她的身子,呸!” 话至此,风向已然彻底倒向一边。 “左右,掌嘴!”宋清源沉声吩咐罢,抬手指向一旁“唔唔”挣扎的钱氏:“连她一道,各打十下!” 府衙内的官差多对陈绵绵有着好印象,见钱氏、王氏这般欺负人,心中早有意见,如今上刑,下手半点不留情面,才两下就见了血,等打到十下,二人嘴都烂了,痛得说不出话来。 “啪!”宋清源重重一拍惊堂木,沉声给出审判:“陈二山,陈三山,钱氏,王氏,你们夫妻四人为主谋,青天白日夺人钱财,打砸抢掠,视朝廷律法为无物,特判你们四人,杖责二十,赔偿陈绵绵白银二两,其余人等,杖责一十,以示惩戒。” “至于陈欢欢,归陈绵绵所有,即日起,与你们夫妻四人断绝亲属关系!” “宋大人,你这是偏护!”陈三山猛然站起,激动道:“我是欢欢的三叔,陈绵绵已经离开我们陈家,她凭什么带走我侄女,你们这是官商勾结。” “按照天鹰国律法,陈欢欢是该归你们夫妻四人教养,可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夫妻四人德行有亏,孩子交由你们教养,恐命途多舛,不得善终,本官既是尧城的父母官,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宋清源言罢,又重重一拍惊堂木,冲堂外围观的百姓道:“本官的裁决,诸位以为如何?” “宋大人英明!” “宋大人英明!” 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将陈二山一行的辩驳掩盖。 陈二山等人的面色逐渐苍白,颓然扑倒在地。 陈绵绵轻轻握住妹妹的小手,温柔道:“欢欢,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大姐了。” 闻言,陈欢欢怔愣几秒,回首看向满目颓然的二叔三叔一家。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落入眼中,就仿佛小伙伴们口中描述的吃人的怪物。 她后知后觉觉出一阵心悸,小跑上前抱住长姐的腰,把脸埋入长姐怀中:“大姐,欢欢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她不要再胡乱做好人了,不要再给长姐添麻烦了。 “乖!”陈绵绵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眉梢眼角满是温柔。 兀地,她觉察到有目光落在脸上,抬眼望去,正对上李瑞忠投来的视线。 目光交接的瞬间,李瑞忠偏开脑袋,冷眼望着堂下跪着的陈二山等人。 闹剧在陈二山等人的哀嚎声中结束,陈绵绵领着妹妹,随家人一道行出府衙,就听得身后传来呼唤:“陈姑娘留步。” 闻声,陈绵绵回首,就见李瑞义大步朝她行来。 “陈姑娘!”李瑞义颔首,态度十分客气:“我家大人想请姑娘吃顿便饭,不知陈姑娘可愿赏脸?” “宋大人愿意请民女吃饭,是对民女的抬举,民女岂有不从之理。”陈绵绵从容应罢,将妹妹的手交到干娘手中:“干娘,您带欢欢回去。” “哎!”万巧娘点头,牵着小女儿随众人离去,只留下陈述陪着陈绵绵。 “陈姑娘,请!”李瑞义拱手做请,将兄妹二人领入府衙边上的酒楼。 酒楼名四方楼,一共只有两层,在尧城内只能算是中等消费水准。 此时正值午饭时辰,一楼有些闹哄哄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拾阶踏上二楼,便是另一方天地。 桌与桌之间用竹帘相隔,平添几分雅致。 行至东北角落,左侧垂落的竹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 “陈姑娘,请!”李瑞忠以手做请,语气很是生硬。 陈绵绵懒得与之计较,信步跨入其中,冲座上男子盈盈一拜:“民女见过宋大人。” “我更喜欢听你唤我一声好人公子。”宋清源别有深意道。 第381章 脱绣鞋 第381章另一位公子 闻言,陈绵绵一愣,面上是难掩的错愕:“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陈姑娘是个聪明人,难道听不出来?”宋清源笑着反问道。 面对男子主动释放的善意,陈绵绵垂下眼睑,轻声道:“当初我唤宋大人好人公子,乃是因为我不知晓大人名讳,如今知晓了,自是不能乱喊,以免僭越冲撞了大人。” “陈绵绵!”宋清源敛起笑容,严肃道:“你这是铁了心要与本公子划清关系?” “您是官,我是商,官商勾结,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陈绵绵恭敬道。 见少女这般模样,宋清源扶额,只觉一阵头疼:“你这是恼我抢了睿王殿下的功绩?此事并非我所愿,而是当今圣上下旨急招太子与睿王回鹰都……” “民女只是一介小小商贾,不敢僭越妄议政事。”陈绵绵轻声言罢,屈膝施以一礼:“若民女说了什么让大人误会的话,还望大人恕罪。” “你……” “陈绵绵,你这是什么态度?”李瑞忠被女子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两条眉毛倒竖而起:“我家大人把你当朋友,你满心满眼只有睿王,亏得我家大人当初……” “瑞忠!”宋清源沉声打断侍从的长篇大论,呵斥道:“下去。” “大人,我……” “下去!”宋清源音量抬高几分,语气中暗藏怒意。 李瑞忠扯了扯唇角,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竹帘抬起,垂落,再度将外界的目光隔绝。 “陈姑娘……” “抱歉,好人公子!”李瑞忠一走,陈绵绵收敛起恭敬姿态,感激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宋清源被女子的前后变化绕糊涂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眸中带着几分探究。 不等男子出言发问,陈绵绵主动交代了自己的想法:“宋公子,方才我并非有意气你,只是,您和太子是知交好友,李瑞忠又曾同太子告过小女子的状,小女子不相信他能管住自己的嘴。” 听得这般解释,宋清源面色有些复杂:“我还以为,你恼了我。” “功绩什么的,是朝堂政事,我就一小小商女,无意参与其中,再说了,一切都是皇上的旨意,你也不过奉旨办事罢。”陈绵绵通情达理道。 “你能这么想就好。”宋清源抬手示意少女坐下,亲手为她倒上一杯清茶:“昨日睿王离开尧城,你怎没来送行?” “宋公子想听实话还是假话?”陈绵绵反问道。 “自然是实话。”宋清源沉声道。 闻言,陈绵绵端起茶杯小口抿了口茶,虚声道:“不怕宋公子笑话,我没去,是为了避嫌。” “避嫌?”宋清源挑眉,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陈述亦扭头看向妹妹,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有波涛更迭。 “是呀,避嫌。”陈绵绵讪笑,故作轻松道:“我这不是怕太子殿下误会吗?” “终归,睿王殿下回鹰都了,我与他,此生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尚不可知,太子的人却是在尧城里扎着呢。” 声落,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宋清源眉头紧锁,面上表情很是复杂。 “瞧我,僭越了。”陈绵绵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眼眸深处的亲近丝丝缕缕散去,转移话题道:“今日小妹之事,多亏了宋公子,要不是您,欢欢的下半生可就毁了。” 宋清源没有接话,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酝酿。 “太子”这一名讳,如一把开山斧,生生在二人间劈出一道鸿沟。 见男子不接话,陈绵绵没再说些什么,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啜着,一副老实模样。 二人就这么干喝了半刻钟的茶水,直将一大壶茶喝了个干净。 饮去杯中最后一滴茶水,陈绵绵施施然站起,恭敬道:“宋公子,小妹今日受了惊吓,您若是没别的什么事,我就回去陪她了。” 言罢,她盈盈一拜,掀开竹帘离去。 宋清源坐于原位,神情隐忍克制,只是隐于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公子!”李瑞义轻唤,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宋清源语气淡淡,辨不明情绪。 “属下肚子不舒服。”李瑞义小声道。 “去。”宋清源摆摆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茶,才发现一整壶茶都被喝空了。 秋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恰到好处,可走得久了,还是沁出一层薄汗。 因着错过了用午饭的时辰,陈绵绵没有急着回家,找了个人来人往的小摊子,点了两碗清汤面。 清汤面的制作方式很是简单,面与青菜在沸水里一烫,浇上一勺高汤,再切少许薄肉片,撒上一把葱花,便制作完成。 端上餐桌,可见面汤上浮着薄薄一层油花,热气化作白烟争先恐后向外冒。 陈绵绵用筷子将面搅匀,慢腾腾道:“大哥,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说。” “你怎知……”陈述张口,又觉这是废话,当即改口道:“你并不把宋大人当朋友看待?” “当!”陈绵绵夹了筷面条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刚才我没跟他说实话。” “大哥,朋友和朋友之间,未必有全部实话,更何况,他心向太子,我又哪敢说实话。” “当然,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可比起不回答,我更想提醒他太子的为人。” “窥一斑可知全豹,太子对我的态度,就是他真实为人的影射。” 闻言,陈述登时恍然:“你想帮睿王殿下拉拢宋公子?” “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陈绵绵失笑,轻轻吁了口浊气:“我只是希望,他能对太子生出几分提防,我就怕他步了另一位公子的后尘。” 另一位公子? 尾随而来的李瑞忠怔住,眼中是难掩的错愕。 陈绵绵口中的另一位公子,该不会是左衍一左公子?她知道左公子? 吃完面汤,陈绵绵在桌上留下十个铜板,施施然离去。 她的身后,李瑞忠回首,目光随少女的步伐远去,直到人影消失在转角。 第382章 程都候之子 第382章算计李瑞忠 秋风习习,吹落几片黄绿相间的叶片。 陈绵绵旋身去接叶片,动作间目光扫过面摊,而后献宝似的将叶片递到兄长眼前:“这个颜色,好看吗?” “黄不黄绿不绿的,不好看。”陈述言罢,狐疑地睨了妹妹一眼:“你刚才在看什么?” “我在看……”陈绵绵拖长尾音,眉梢眼角透出一丝狡黠:“李瑞忠。” “李……”陈述侧目,脑袋被一把按了回去。 “别看了,小心人没走远。”陈绵绵提醒罢,旋着树叶,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前行去。 陈述抬脚跟上,不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才有人跟着他们?他怎么没有发现? “味道。”陈绵绵用叶片扫过鼻尖,笑眯眯道:”宋大人身上有一股香气,应该是身上香囊带出来的,较浓,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长期跟在他身边,身上有相同的味道,较淡,所以,刚才坐在我们后面的人是李瑞忠。“ “只是味道?”陈述看着妹妹,眼中困惑愈浓:“绵绵,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李瑞忠是个暴脾气,方才我对宋大人不敬,他必然心有愤怒,不会老实离去,见我们从四方楼里出来,一定会跟上来。”陈绵绵慢条斯理道。 闻言,陈述面色微变:“所以,你拉我到面摊,是为了把话说给李瑞忠听?” “不对,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李瑞忠。” 对于兄长的猜测,陈绵绵没有否认,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从李瑞义来请她的那一刻,她便猜到了宋大人想要说些什么。 宋大人为人正直,且,他是在意她这个朋友的,必会同她解释睿王离开尧城一事。 相应的,她也在意他这个朋友。 二人阵营不同,宋大人又对睿王殿下存有偏见,太子一事,她若是直白开口劝说,可能会起到反效果,因此,她只能提醒宋大人身边侍从。 李瑞义、李瑞忠兄弟二人忠诚护主,她只需在二人心中埋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便能为宋大人添三分保障。 这边陈绵绵兄妹二人顺利回到府上,那边李瑞义满大街乱晃,急得满头大汗。 终于,他在一棵树下瞧见发呆的胞弟。 李瑞义大步上前,沉着脸呵斥道:“李瑞忠,你是不是去找陈姑娘麻烦了?” “我告诉你,大人可是真心将她视作朋友,你去针对陈姑娘,只是在给自己出气,你那是添乱。” “大哥?”李瑞忠木然地看向兄长,嚅了嚅唇,虚声道:“我听到了陈绵绵与陈述的对话。” 闻言,李瑞义扶额,只觉头疼欲裂:“你怎能去窥探他人隐私?” “陈绵绵她,说了好多奇怪的话。”李瑞忠没有接兄长的话匣,而是自顾自道:“她说,她希望公子能对太子生出几分提防,而不是步另一位公子的后尘。” “呵!”李瑞义笑了声,不以为意道:“咱们大人能步谁的后尘?要我看,陈姑娘她就是被睿王给骗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李瑞忠抬手将人按住,压着声音把自己方才听到的重新叙述一遍。 初时李瑞义还面带笑容,可当听完全部,他整张脸都绿了。 另一位公子……另一位公子……陈绵绵说的另一位公子,该不会是左衍一左公子? 夜深,一轮弯月藏于薄云后,整个尧城笼罩在浓浓夜色中。 陈家府邸内,陈绵绵、陈述和陈欢欢兄妹三人正襟危坐,乖巧地接受左衍一的辅导。 三人看的书各不相同,初级如陈欢欢,只是识字,偏门如陈绵绵,看商海浮沉,晦涩如陈述,研究前几年的金科试题。 一阵风顺着大开的房门吹入,烛火摇动,屋内光线忽明忽暗。 陈欢欢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看书。 “困了就去睡。”陈绵绵摸摸妹妹的脑袋,柔声教导道:“学习要劳逸结合,知道吗?” “欢欢今晚想和大姐一起睡。”陈欢欢巴巴望着长姐,小声道:“昨天的事情,欢欢知道错了,以后欢欢再也不会提帮助大哥的事情。” 虽然她很想帮大哥,但经过今天,她意识到,帮助大哥真的会给大姐带来大麻烦,而她不希望大姐受欺负。 在她心中,大哥重要,大姐更重要。 “乖!”陈绵绵失笑,拿手捏了捏妹妹软乎乎的小脸:“你先去洗澡,洗好了去我房间睡,我晚些便回屋休息。” “好耶!”陈欢欢原地蹦起,蹦蹦跳跳地朝屋外跑去。 跨出房门不过瞬息,她又退了回来,指着门外道:“大姐,是今天上午的官差哥哥。” 官差哥哥? 几人狐疑看去,就见一高大清秀的男子站在门外台阶下,也不知是李瑞忠还是李瑞义。 “陈姑娘可方便?” 男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霎时间,陈绵绵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李瑞义。 “不方便!”陈述沉声拒绝,态度十分强硬:“大人夜半私闯民宅,这是在知法犯法。” “瑞义唐突,只是,夜深了,叫人瞧见在下入陈府,怕是会招来非议。”李瑞义沉声言罢,躬身施以一礼:“还请陈公子陈姑娘见谅。” 闻言,陈绵绵合上书卷,抬眼看向来人,不冷不热道:“不知李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李瑞义看了书房内众人一眼,以手做请,态度很是客气:“请陈姑娘借一步说话。” “请!”陈绵绵起身,大步踏出书房。 行至院中树下,二人齐齐停下脚步。 李瑞义转身,眸光复杂地打量着身前少女。 她个头不过到他胸口处,矮矮的,小小的,瞧着毫无攻击性,可偏生,今日在四方楼,他与他家公子都为她的说辞给骗了。 陈绵绵微微抬起下巴,迎上男子打量的目光,态度冷淡依旧:“我今日的书还没看完,李大人若是没事,民女便回去看书了。” “陈姑娘。”李瑞义拱手,再度歉意道:“瑞义心知自己所为多有冒犯,只是我与姑娘也算相识一场,姑娘应当知晓,瑞义并非唐突无礼之人。” 见状,陈绵绵面色稍稍缓和几分:“李大人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第383章 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 第383章动摇 “我想问陈姑娘,你知道一位叫左衍一的公子吗?”李瑞义开门见山道。 闻言,陈绵绵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宋大人让你来的?” “不对,若是宋大人让你来的,你也不用翻墙了,是太子让你来的?” 见女子误会了,李瑞义连忙解释道:“陈姑娘,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陈绵绵挑眉,冷笑道:“李大人,如果你想通过贬低一个人的手段来抬高另一个人,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行为十分的幼稚。” “陈姑娘!”李瑞义正色,拱手施以一礼:“今日姑娘离开四方楼后,家弟跟了上去,无意间听陈姑娘提起一人,似是左公子。” “是以,在下深夜到访,一为了代家弟向姑娘道歉,二是担心姑娘为人所蒙蔽。” “你们……”陈绵绵面色微变,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怒意:“好呀,我在这个尧城,是不是连自由都没了?” “我早就说过,我不站任何阵营,如今睿王离开尧城,我再难与他有关联,你们究竟还想怎样?” “陈姑娘莫要激动!”李瑞义再度施以一礼,好言道:“家弟只是一时意气,气姑娘不尊重我家大人,绝无窥探限制之意。” “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爱怎么说都行!”陈绵绵拂袖,冷笑道:“不过,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并没有为谁所蒙蔽,左公子此人,是张治业张大人跟我提及的,他让我小心睿王,离睿王远一些。”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张大人!” 这般回答,出乎李瑞义预料。 见女子转身欲走,他连忙箭步上前将人拦下,态度愈发客气:“瑞义不明白,既是张大人所言,姑娘为何不信,又为何担心我家大人步左公子的后尘,在你看来,左公子是被太子殿下所害?” 陈绵绵斜眼睨了男子一眼,不应声,绕过对方就朝书房走。 “陈姑娘!”李瑞义再度将人拦住,拱手施以一礼:“在下并非太子之人,只为我家大人办事,姑娘既将我家大人视作朋友,可否同在下说明白,为何证据摆在眼前,姑娘依旧选择相信睿王殿下?” “同你说明白?”陈绵绵摇头,失笑道:“我同你能说得明白吗?在你们心中,睿王已经有了固定的模样。” “能说明白!”李瑞义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身前少女:“姑娘既将我家大人视作朋友,缘何不尝试说服我呢,只要姑娘能说服在下,必定能说服我家公子,不是吗?” 眼看男子上钩,陈绵绵深吸一口气,垂眸敛去眸中笑意,虚声道:“在你心里,睿王殿下是怎样的人呢?” “我……”李瑞义张了张口,回答不上来。 “我知道!”陈绵绵抬头,平静道:“在你们眼里,他是一个伪君子,好看的皮囊下是肮脏丑陋的内心,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害母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至于那什么左公子,无亲无故,有什么杀不得呢?” 面对这般言论,李瑞义无从反驳。 “如果我不是在听说他之前遇见他,我想,我的态度会和你一样。可,我在遇见他的时候,并不知道睿王,不知道弑母杀妹,他在我眼里,只是一位普通公子。”提及二人初遇,陈绵绵眸中泛起水光:“那时的我,无财,无权,无势,甚至无脑,只有一腔孤勇。为了尧城不再有女子如我一般受害,我自行提出,愿意为活人**案作证,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李瑞义好奇问道。 “他告诉我,天鹰国推崇孝道,百善孝为先,若我出面作证,不为世人所容。”说到这,陈绵绵望向男子的眼睛:“便是爱民如子如宋大人,他也没想到这一点。” 李瑞义愕然,唇瓣微微蠕动,没能发出声音。 “我为什么信任他,窥一斑可知全豹,他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村姑尤能用心至此,足可见心地良善。”陈绵绵轻声言罢,幽幽叹了口气:“相反,太子殿下,并无容人之量,我为尧城女子出面作案,换来的却是权势上的打压。” “太子他……”李瑞义想为太子辩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在对待陈姑娘一事上,太子确实不地道。 “李大人也许觉得我感情用事,也许觉得我被睿王殿下蒙蔽了,可睿王殿下从一开始就蒙蔽我,他图什么呢?”陈绵绵再度望向男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道:“他什么都没图到,甚至从不逼迫我站阵营,李大人,你应当知晓,暗香可以发挥多大的作用。” “在尧城,它可以打入各个富贵人家内部,散入千家万户,在鹰都,一样可以。” “只要睿王殿下稍微表现得与我亲近一些,太子自会对我愈发刁难,到那时,我只能投身于他名下,寻求他的庇佑,暗香也就成了他手中的利刃。可是,他没有。” “他千里迢迢从鹰都来,在尧城做了那么那么多,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一身疲惫。” “也许你们觉得,睿王回去是巧合,可是,你真的相信这是巧合吗?宋大人可是太子殿下一系,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做,就收获了尧城结出的硕果。” 李瑞义语凝,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说了,我家大人是太子一系,如今又在尧城一事上立功,帮了太子,太子缘何要对我家大人下手?” “因为你家大人动摇了。”陈绵绵上前一步,将二人距离拉至不足寸许。 她仰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男子,望到他内心深处:“李大人你,也动摇了。” “我没有!”李瑞义下意识否决,便听得少女轻笑道:“你若没有动摇,今夜就不会来,更不会让我说服你。” 李瑞义再度语凝。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赤条条的,好似没穿衣物,被从头到脚看了个完全。 第384章 做戏 第384章动摇(二) 陈绵绵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道:“都说雨是无根之水,能洗尽一切,这场暴雨下了七八日,尧城的肮脏,浮躁,人心,都被它洗了个透彻。” 说到这,她收回目光,直勾勾地望到男子心里:“其实,宋大人和睿王殿下是一路人。” “暴雨之时,宋大人为了尧城百姓,不计回报地帮助睿王。而睿王,以他的智谋,又何尝看不出来太子会抢了他的功绩,可他依旧不计回报地付出,为的,就是尧城的百姓。” 李瑞义张了张口,片刻,他垂下眼睑,虚声道:“你说得没错,我动摇了。” “这场暴雨,让我对睿王殿下刮目相看,他似乎,和我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并不相同。” 他印象中的睿王,自私,阴狠,卑劣,毫无礼义廉耻。 是以,只要一看到那张好看的皮囊,他便心生厌恶。 他厌恶睿王的阴狠,厌恶他的伪君子,厌恶他的手段,厌恶他给天鹰国带来的战争,厌恶他的不安分。 可,被暴雨困在尧城的这段时日,他突然发现,他心中对睿王的厌恶正在慢慢消失。 睿王,当真是伪君子? 伪君子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睿王不同,他只埋头干,不多说,甚至于,放手让他家大人管府衙内最重要的事宜。 多少个日夜,睿王殿下满身湿透回到府衙,来不及换一身干净衣裳便一头扎入书房中。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一个骗局,是伪装,睿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不过是为了蒙蔽他家大人的双眼。 可,人可以一直一直保持伪装吗? “从别人口中去了解另一个人,了解到的一定是真实的吗?”陈绵绵歪头看着男子,平静道:“你去问问陈二山陈三山,问问钱氏、王氏,在他们心中,我是何种模样。” “更不用说,你们从别人口中所了解的睿王,早已经过万千人之口。” “可,对于容妃与昭和公主的死因,睿王从未给过解释。”李瑞义小声道,似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解释,有用吗?”陈绵绵笑着反问道:“以睿王当初的名声,解释,无疑是最没用的,反可能成为最后一根压垮他的稻草。” “我说句不好听的,因为容妃与昭和公主的死导致天鹰国不得不与上虞国开战,坏了权贵们享乐的美好日子,那些人中,有几个不恨睿王?” 李瑞义没有说话,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 “是我多言了。”陈绵绵结束话题,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李大人你也该回去了。” “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李瑞义沉声问道。 “问。”陈绵绵平静道。 “你为什么没有跟睿王一起回鹰都?”李瑞义舔了舔唇,问出了积压在心头的好奇:“你明明那么欣赏睿王,你想帮助他,想为他正名,不是吗?你的暗香也能给他提供难以想象的助力。”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陈绵绵笑眯眯问道。 听得这般回答,李瑞义眉心微微隆起,反问道:“实话是怎样的,假话又是怎样的?” “假话是,我这人淡泊名利,不想卷入名利的涡流中。”陈绵绵言罢,顿了顿,继续道:“真话是,太子殿下早早提醒过我,若是我与睿王殿下走太近,陈锦绣就是我的下场。” “帮助他人的前提是留有余力,很显然,我没这个余力,而睿王,他一个满身污名的王爷,能给我提供我需要的保护吗?他当初那么欣赏左衍一左公子,左公子不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少女的回答太现实,现实得让李瑞义心惊。 他诧异地看着眼前人,浑然不敢相信眼前少女年仅十三岁。 被这样直白的目光注视着,陈绵绵非但不恼,反笑了起来:“李大人,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咱两出身不同,经历不同,所追求的,自然也不同。” “……”李瑞义嚅了嚅唇,片刻,只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来:“陈姑娘分明在说胡话,你是个热心肠的。” “谢谢李大人夸赞。”陈绵绵颔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可就是这样,才让李瑞义更加相信她的说辞。 “时候不早了!”李瑞义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拱手作别:“我该回去了。” 陈绵绵屈膝,盈盈施以一礼:“送李大人。” 李瑞义足尖一点,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清风掠过,几片树叶掉下,陈绵绵望着男子离去方向,心绪有些飘忽。 “绵绵!”呼唤声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就见兄长大步行到她身侧。 “怎么样?”陈述压着声音,关切道:“可有效?” “他们兄弟两若没有动摇,李瑞义今夜不会到访,只是宋大人那边……”提及宋清源,陈绵绵忍不住感到头疼:“宋公子他,是个倔性子的,会不会被说动,我也没把握。” “你能做的都做了。”陈述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抚道:“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闻言,陈绵绵“噗呲”一声乐了:“大哥,您还真会安慰人。” “反正你别再多想就对了。”陈述沉声言罢,将人推回书房内:“继续看书。” 秋风瑟瑟,搅弄一室光影。 一道电光划过,照亮整个尧城,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收衣服,快收衣服!” “哎呀呀,我的被褥!” 整个尧城在惊雷声中醒来,一道道烛光亮起,仿佛天上星河落入凡尘中。 李瑞义一身濡湿回到官邸,才落在院里,就见弟弟站在屋檐下,愁苦满面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李瑞忠冲着书房方向努努嘴,轻声道:“大人找了你许久。” 李瑞义心中“咯噔”一下,以他现在这副模样,便是回去换一身干净衣裳,也难以瞒过大人的眼睛。 只是片刻犹豫,他大步上前,叩响书房门扉:“大人,是我。” 第385章 谈条件 第385章动摇(三) “进!” 低沉男声自书房内传来,李瑞义推开房门,缓步行了进去:“大人,您找我?” “你这是怎么回事?”宋清源放下手中书卷,蹙眉看着下属:“大半夜的跑哪去了?” “我……”李瑞义目光有些飘忽,不知当如何回答。 “瑞义?” “大人,我去陈姑娘家了。”李瑞义据实答罢,见自家大人变了脸色,连忙将指着门外的弟弟道:“是瑞忠让我去的,他让我帮着去陈府,为他今日的莽撞同陈姑娘道个歉。” “道歉?”宋清源有些意外地看着下属,好笑道:“你还知道道歉呢?” “这不是大人今日骂了我吗。”面对兄长突然甩来的一口黑锅,李瑞忠只得咬牙接下,一脸心虚道:“我若不跟陈绵绵道歉,以您对她的偏护,下回她再针对我,您还得骂我。” “是人陈姑娘针对你?分明就是你自己做了错事。”宋清源训斥罢,这才看向李瑞义:“瑞义,你过来。” 李瑞义大步上前,躬身,静待自家公子吩咐。 “你说……”宋清源沉吟片刻,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我与陈姑娘,还能做朋友吗?” 闻言,李瑞义面露意外之色:“大人?” “陈姑娘此人,真的很聪明。”宋清源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眼中是难掩的欣赏:“就好比今日,陈二山陈三山一家来找她麻烦,明面上看着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实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当中。” “如此聪慧的女子,困在尧城这么一块方寸之地,委实可惜。” 李瑞义被自家大人这番说辞弄糊涂了,眼中带出几分茫然:“大人,您说她聪明我承认,你说她不是被欺负的那个,陈二山一家都闹成那样了,她还叫没被欺负?” 陈绵绵如今可是尧城有名的儒商,照理来说,百姓应当对她存有几分尊重,而不是被权势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欺负到对薄公堂。 “陈姑娘,没有带荷包的习惯。”宋清源淡淡道。 没有带荷包的习惯,却说装银子的荷包被抢,不是撒谎是什么? 李瑞义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大人,那您……您……您怎还那般判决?” “陈二山陈三山兄弟两既能钻鹰都律法的空子,陈绵绵也能钻这个空子,再者,那两家人贪得无厌,与陈大山夫妻如出一辙,若是将陈欢欢判给他们,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后半辈子可就毁了。”宋清源言罢,抬眼看向下属:“你还没回答我,我与陈姑娘还能做朋友吗?” “属下也不知道。”李瑞义挠挠头,一脸为难道:“如果太子殿下不曾责难于她,想来陈姑娘很愿意同大人做朋友,可太子那边……” 听得“太子”二字,宋清源不自觉地拧起眉头:“太子会那般做,也是担心她为睿王办事,若她站在睿王的阵营,会给太子带来不少麻烦,届时,事情可就不是恫吓能解决的了。” “大人!”李瑞义轻唤,不确定道:“您觉得这件事上,太子没做错?” “嗯?”宋清源敏锐觉察出下属的不对劲,反问道:“瑞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属下……”李瑞义张了张口,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宋清源神色温和道。 “属下只是觉得,堂堂太子恫吓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委实失了体面,再者,我观陈姑娘那般大胆的人,却对太子惧怕到不敢为睿王殿下送行……”余下的话李瑞义没再说下去,却也同尽数说完没有两样。 “瑞义!”宋清源身子前倾,严肃道:“你是不是为睿王迷了心智?” “大人,尧城暴雨,睿王日日风里来,雨里去,太子却整日无所作为,甚至不曾遣人帮忙……”李瑞义音量越来越低,到最后,只能瞧见唇瓣在动。 屋外惊雷声声,屋内亦沉浸在一片低气压中,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李瑞义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属下失言,还请大人责罚。” 宋清源吁了一口浊气,冷声道:“睿王整日风里来雨里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笼络人心,你倒好,竟为他这一套所收买,简直愚钝至极!” “大人!”李瑞义轻呼,辩解道:“属下并未被睿王所收买,属下只是觉得……” “够了!”宋清源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像这样的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回。” 李瑞义垂下脑袋,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行了,你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别着凉了。”宋清源摆摆手,将下属屏退。 “吱呀!” 书房门轻轻关上,遮去屋外风雨。 宋清源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房梁,思绪回到两日前的晚上。 那夜,秋风萧瑟,星光黯淡。 传旨的官差连夜赶到尧城,递来了皇上圣旨,圣旨上书,宣太子与睿王即刻回鹰都,不得有误。 彼时,睿王才处理完暴雨水患,若继续留在尧城整顿,日后论功行赏,必能得不小功绩。 是以,他第一时间将此事联想到太子殿下身上。 面对他的质疑,太子面上浮现出难掩的失落,那是他头一回,在太子眼中瞧见那般浓烈的哀伤。 太子说:“清源,你可知,你真的很像衍一。” “当初衍一,就是这般质问本宫的,如今,你也要被老三收买了吗?” “我没有被睿王收买,我只是觉得,尧城水患是睿王治理的,这份功绩不该被人抢夺。”他出言辩解,换来一声冷笑。 太子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本宫能左右皇上懿旨?本宫若能左右皇上,本宫早就让皇上将他大卸八块,以慰藉衍一的在天之灵,而不是让他逍遥至今。” “本宫知道,你对本宫不插手暴雨一事颇有微词,可你能不能为本宫想一想,本宫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死在了楚聿修的手中,本宫怎可能平白为他做嫁衣?” “你说本宫自私也好,小人也罢,本宫都能接受,本宫只希望你能清楚,比起待在尧城,楚聿修更希望能回到鹰都。” “究竟,是本宫抢了他的功劳,还是,他用此障眼法蛊惑人心?” 回忆就此戛然,宋清源以手扶额,只觉头疼欲裂。 睿王此人,当真善笼络人心,他决计不能被骗。 第386章 谈条件(二) 第386章又见庄夫人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尤未停歇。 偌大的尧城街道上,只见行色匆匆的行人,往日热闹的街边小馆无一人支起,如此一来,倒叫各家酒楼茶肆有了好生意。 蒙蒙雨幕中,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疾驰而来,在陈府大门前停下。 “咚咚咚!” 车夫叩响门环,片刻,无人回应。 没了办法,车夫只得一面叩击门环一面拔高音量冲府内呼唤:“陈小姐可在?” 须臾,急促的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自门后传来,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于铁探头,客气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烦请通告一声,我家小姐请陈小姐去水吟阁听戏。”车夫恭敬道。 闻言,于铁朝后望了一眼,隔着薄薄雨幕,能瞧见马车上挂着“司徒”一木牌。 诚然,来人是司徒家的小姐司徒芳菲。 “请稍等。”于铁颔首,合上大门后拖着瘸腿快步朝主院行去。 雨水勾连成串,织起一道道雨帘,格挡住行人视线。 陈绵绵才踏上马车,手腕便被一只小手扣住。 她踉跄着朝前行了两步,才发现宋清灵也在马车内,而此刻拽着她手腕的,正是宋清灵。 “来来来,坐!”宋清灵热络地将人按坐在自己身侧,关心道:“我听芳菲说,昨儿个陈二山陈三山两家跑尧城找你麻烦,你没事?” “没事!”陈绵绵回以安抚笑容,淡定道:“他们来闹一闹,我也没什么损失,再者,宋大人判决很是公正,他们吃了惩戒,日后必然不敢再来。” “没事就好!”宋清灵松了口气,眼角余光忍不住偷偷往女子面上放,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绵绵早就觉察出女子的不对劲,当即温声道:“有心事?” “我……”宋清灵面上浮现一抹娇羞,一双藕臂缠住女子胳膊,亲昵道:“芳菲同我说,昨儿个她在府衙外等你,想请你吃饭压压惊,谁知你一出来,便被李瑞义李大人请了去。” “是不是,宋大人请你吃饭呀?” “嗯!”陈绵绵点头,没有否认:“怎么了?” 得了肯定的回答,宋清灵双眸亮起,激动道:“你和宋大人关系很好?下回宋大人请你吃饭,你能不能带上我?” 闻言,陈绵绵面露诧异之色:“如今你已然知晓他的身份,还对他念念不忘?” “宋大人这般优秀,我怎可能轻易忘了。”宋清灵双臂收紧几分,眼中是难掩的期待:“绵绵,拜托你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初时她因着宋大人与睿王殿下不合,睿王又喜欢绵绵,便认定绵绵与宋大人关系有变,不敢叨扰于她,可如今,宋大人亲自请绵绵吃饭,这岂不是表明,宋大人是将绵绵当好友看待的。 她听父亲说过,宋大人尤为不喜与睿王殿下有牵扯,却愿意同与睿王殿下交好的绵绵做朋友,这便足以证明绵绵在他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帮你的问题。”陈绵绵扶额,头疼道:“我与宋大人的关系,并没有你所想那般亲厚,贸贸然叫上你,未免太过唐突。” “绵绵!”宋清灵摇晃着女子手臂,讨好道:“你就帮我一回,一回,成不成?” “这……”陈绵绵蹙眉,面上满是为难。 倒不是说让宋大人和宋小姐一起吃饭有多困难,她只是觉得,宋小姐与宋大人之间没有可能。 宋大人与宋小姐有过接触,却刻意保持距离,由此可以看出,宋大人对宋小姐无心。 “绵绵,你就帮帮清灵。”司徒芳菲抱住少女另一条胳膊,皱着张脸道:“你是不知晓,这几日我陪着清灵去府衙找过宋大人好几回,又是送热汤热饭,又是送干净的衣裳,可,没有一次能见到宋大人。” “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清灵也不会麻烦你。” “我可以帮一次。”陈绵绵松口,不等对方欢呼便冷静补充道:“不过,若是宋大人对我的行为有异议,我不会再帮第二回。” “绵绵,你真是太好了!”宋清灵激动地将人抱住,面上是难掩的喜气。 陈绵绵看着女子美丽的面庞,嚅了嚅唇,到底没有说出让人泄气的话来。 很快,马车在水吟阁前停下。 三七跳下马车,将几位小姐一一扶下。 踏入水吟阁的瞬间,陈绵绵注意到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妇人。 妇人一身素衣,头戴银簪,装扮与普通妇人无异,只是坐姿实在端正优雅,于人群中很是打眼,仿佛鹤立鸡群。 鬼使神差的,陈绵绵行上前去:“陈夫人?” 闻声,庄媛侧目,在看清来人后露出温柔笑容:“陈姑娘莫要叫我陈夫人,叫我庄夫人。” “庄夫人。”陈绵绵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奇道:“夫人来水吟阁听戏?” “是呀,听最后一场戏。”庄媛望着那张日渐貌美,有好友三分神韵的面庞,眼眶微微泛红:“过了今日,我就要离开尧城了。” “离开是好事,开始新的生活。”陈绵绵鼓励道。 闻言,庄媛低笑,伸手握住那柔软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陈姑娘陪我听完这场戏。” “好!”陈绵绵爽快应声,冲等在身后的宋清灵等二人露出歉意笑容:“你们先上去,我与庄夫人聊一会儿。” 宋清灵点头,挽着司徒芳菲朝楼上雅间行去。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黄梅戏,陈绵绵一句都没能听入耳中。 戏终,人散,庄媛褪下腕上玉镯套在少女手上,柔声道:“锦绣做了许多对不起姑娘的错事,我这个为娘的无从表示,就用这镯子同姑娘致歉。” 言罢,她缓缓站起:“陈姑娘,我走了。” “我送夫人。”陈绵绵起身将人送至水吟阁门外,雨犹在下着,淅淅沥沥甚是恼人。 庄媛撑开伞,不等踏入雨中,身后传来轻细的声音:“庄夫人,谢谢您。” “你谢我作甚?”庄媛转身,面上是温柔笑容:“锦绣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不怪我我已然心有感激。” “谢谢您,十三年。”陈绵绵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言罢,抬眼对上妇人诧异目光:“庄夫人日后若是有难处,只管来找我,绵绵一定鼎力相助。” 霎时间,庄媛红了眼眶。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她用帕子拂去泪珠,哑声道:“我还以为,睿王没告诉你。” “他没告诉我,但是我能猜到。”陈绵绵举起套着玉镯的手,眼中满是感激:“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你和你娘一般聪明。”庄媛潸然泪下,动情道:“你可想了解你的身世?” 陈绵绵摇头,从容道:“睿王不说,您也不说,那便说明我的身世没什么好说的。”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好。 “你是个通透的孩子。”庄媛抬手摸了摸少女婴儿肥的面庞,目光幽深哀切,就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了二十一年前的时光。 陈绵绵静静立于原地,须臾,面上温度消失,妇人转身,撑着油纸伞隐入雨幕中。 陈绵绵目光随妇人远去,直到那抹素白的身影消失无踪。 她垂下头,抚摸着腕上玉镯,转身慢慢行入水吟阁。 戏台上又唱起了戏,是她与庄夫人初见时所听的《莺莺戏蝶》。 戏腔婉转,述尽少女衷肠,随着剧情的推进,少女灵动娇俏不再,慢慢成了一具有生命的躯壳。 第387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第387章亲事 陈绵绵拾阶行至三楼,在小二的带领下行入雅间。 见少女回来,司徒芳菲忙不迭将人拽到桌前,双手递上曲牌:“绵绵,快,你点首曲子,这矫揉造作的曲调我听不下去了。” 宋清灵以手托腮,双眸含春:“我倒是觉得这曲子不错,就是结局悲了些。” “嘶!”司徒芳菲打了个哆嗦,直白道:“清灵,你现在这样也挺矫揉造作的。” “你说什么呢?”宋清灵拿帕子砸好友身上,娇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成天只知道练功夫。” “女儿家,自然要温柔些,日后才好觅个才华横溢的夫婿。” “读书人有什么好的?”司徒芳菲撇撇嘴,嫌弃道:“外面那首曲子不是唱着呢,读书人多是负心汉。” 就像她以前眼瞎瞧上陈汝生,那个陈汝生就不是个什么好的。 “那是戏,做不得真。”宋清灵纠正罢,双手托腮,娇羞道:“宋大人也是读书人,他就特别好。” “这些日子,尧城追求他的贵女那般多,他一个都没有用正眼去看,他就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宋大人那样的男子终归是少数,再说了,他不看别人,也没看你呀。”司徒芳菲一针见血道。 霎时间,宋清灵气红了脸:“芳菲,你就不能说些人能听的话吗?”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你……” “行了!”陈绵绵及时出声打断,和和气气道:“你们要听什么曲子?” “听……”司徒芳菲抓了抓脖子,大大咧咧道:“我平时也不听这些咿咿呀呀的东西,你看着点,最好点些能打起来的。” “我也不会听这些。”陈绵绵言罢,将曲牌推到宋清灵面前:“宋小姐,你来点。” 宋清灵接过曲牌,细细看了一番今日的曲目,旋即将贴身大丫鬟招来,指着其中一个曲目道:“点这个。” “是!”三七接过曲牌,快步行出雅间。 很快新的曲声响起,不似《莺莺戏蝶》的幽怨,满满都是少女怀春的憧憬与懵懂。 宋清灵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雨,神思穿过大街小巷,落在府衙内。 司徒芳菲早已习惯好友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看都懒得看一眼,转而同另一侧的陈绵绵闲聊起来:“绵绵,你说,宋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我不知道。”陈绵绵摇头,忽而想起什么,当即给出自己的意见:“宋大人没有妾室通房吗?按着妾室通房的标准一衡量,不就知晓了吗。” “绵绵!”司徒芳菲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连宋大人没有妻妾都不知道?” “宋大人没有妻妾?”听得这般说辞,陈绵绵不由愣住:“他今年不是十九岁吗,怎连个妾室都没有?” “这事说来,有些吓人。”司徒芳菲压低声音,一脸八卦道:“据我远房表姐说,宋大人十六岁的时候,宋老夫人为他安排了通房,谁知当天通房忽然暴毙而亡。” “妾室,也曾抬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人还没进门呢,也死了。” “据说呀,是有谁家的贵女相中了宋大人,非他不嫁,这才闹出了两条人命,宋家查又查不出来,宋大人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便将纳妾一事搁置了。” “又是你远房表姐?”陈绵绵表情复杂地看着女子,眼中流露出几分不信任:“她说的,靠谱吗?” “唔……”司徒芳菲抓了抓脖子,给出含糊回答:“反正我听说的就是这样。” “抬不了妾室,正妻总是能娶的?”陈绵绵好奇道:“为什么宋大人连正妻都没有呢?” “鹰都宋家哎,那可是高门大户中的高门大户,比有些王孙贵胄都要矜贵,娶妻哪是说娶就能娶的。”司徒芳菲言罢,偷偷拿眼看了好友宋清灵一眼,见对方依旧神游天外,这才压低声音道:“据我远房表姐说,当今圣上有意将七公主嫁给宋大人做正妻,只是七公主还未及笄,如此一来,宋大人只能等了。” 这般说辞,倒是合乎情理,只是…… 陈绵绵拿眼看向宋清灵,诧异道:“所以,宋小姐这是打算与七公主竞争?” “怎么可能!”司徒芳菲矢口否认,意识到自己音量过高,她一把勾住好友的脖子,脑袋凑到对方脑袋边上,轻声道:“像我们这样的商贾人家的姑娘,嫁给达官贵人,基本上都是做妾,哪有做正妻的,更不用说鹰都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闻言,陈绵绵面上诧异难掩:“所以宋小姐她……她……” 宋清灵追求宋大人,只是为了做妾? “陷入情爱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我也不是没劝过她,一点用都没有!”司徒芳菲撇撇嘴,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其实要我说,像我们这样的商贾人家的姑娘,无非两种归宿最好,要么,找个家境相当的,下半辈子殷实富足,也不会受婆家欺负,遇上性子稍软的夫君,日子更是过得舒心。要么,找一个有点才气的秀才,日后不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不过嘛,士农工商,商为末,秀才真要成了官,糟糠之妻的日子未必好过,所以我更倾向第一种。” “司徒小姐,你可真让我感到意外。”陈绵绵望着女子,由衷道:“你比我想象的要通透许多。” “不是我通透,而是身边太多这种例子。”司徒芳菲咬着糕点,漫不经心道:“我远房表姐以前就嫁的穷秀才,那穷秀才飞黄腾达了,倒是没休了她这个糟糠之妻,只是嫌她身上铜臭过重,扭头又纳了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做妾。” “我姨母也嫁的秀才,我姨夫不争气,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中,全靠我们家接济过活,‘后悔’这两字,我姨母嘴皮子都要说烂了。” “所以,你想嫁给商贾?”陈绵绵轻声问道。 闻言,司徒芳菲咬糕点的动作一顿,眼中浮现一抹黯然:“我也不知道。” “你别看我现在自由自在的,好像我爹娘不管我似的,我的亲事,可容不得我做主。” 声落,气氛徒然变得凝重。 第388章 布水牛 第388章亲事(二) “哎呀,你这是什么表情嘛?”司徒芳菲用胳膊肘肘了少女一下,大大咧咧道:“我性子这般厉害,又会拳脚功夫,嫁给谁都不会吃亏。” 陈绵绵没有接话,只觉心头堵得厉害。 她有些无法想象,司徒芳菲这般自由烂漫的姑娘为盲婚哑嫁的陋习深锁庭院中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就好像,一只本属于天空的鸟儿,因为毛色绚丽,便被折了翅膀关入铁笼中。 气氛再度陷入凝重,司徒芳菲扯了扯唇角,没能露出笑容。 用过早饭,天气放晴。 出了水吟阁,三人手挽手在街上闲逛,宋清灵与司徒芳菲很有默契地将陈绵绵夹在正中间。 三人去看了首饰,一人买了一副簪子,而后又去了宋家的承德布庄,挑了好几匹绸缎。 逛得累了,便在茶楼休息喝茶,一直玩到下午这才各自回府。 司徒芳菲先将宋清灵送回宋家在尧城新置办的宅子,而后将陈绵绵送回陈府。 马车停下,陈绵绵跳下马车,岂料司徒芳菲跟了上来。 “司徒小姐?”陈绵绵停下脚步,不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绵绵!”司徒芳菲望着面前小她两岁的少女,眉目间是难掩的忧愁:“我爹娘,准备给我说亲事,不出意外,当是清灵的大哥宋元。” “宋大公子?”陈绵绵愕然,表情有些复杂。 宋大公子未加冠,二人年龄上倒是相配,就是,宋大公子为人风流,时常出入风月场所,司徒小姐嫁给这样的人…… “我不想要这门姻缘。”司徒芳菲垂下眸子,难过道:“我不想像我娘,不想像我姨母那样。” “我不想成为笼中鸟,不想成为一个深闺怨妇。” 说到这,她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绵绵,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陈绵绵抿了抿唇,主动挽住女子的胳膊:“进来说话!” 如果是她,自然会拒绝这门婚事,问题在于,他们二人的处境不同。 她有着绝对的财政自由,相应的,也就有了说话权和决定权,而司徒芳菲,她有钱,有说话和决定权,但这一切都是她爹娘给的。 跨过门槛,踏上游廊,离得远远的,可以听见男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好好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男人的声音很是陌生,显然,是府上来了客人。 没等陈绵绵上前,陈荣的笑声随之传来:“那亲家公你看,日子要订到什么时候。” 亲家公?日子?难不成…… “绵绵,你定亲了?”司徒芳菲愕然,善意提醒道:“便是你不喜欢睿王,也不当如此草率地订下自己的婚事,以你的本事,这尧城的公子哥配不上你。” “我才十三岁,我干爹干娘才不会这么早操心呢。”陈绵绵笑,拉着人朝主院行去:“你忘了,我上头有两位兄长。” 两位兄长…… 司徒芳菲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泛红的娃娃脸。 “是说你大哥的亲事,还是说你二哥的亲事?”司徒芳菲下意识问道。 “应当是我大哥的。”陈绵绵不确定答罢,迈着轻快的步子行入主院:“干爹干娘。” “绵绵回来了?”万巧娘迎上前,注意到女儿身边跟着一锦衣华服的姑娘,当即笑眯眯道:“这位是司徒小姐,长得可真标志。” “谢陈夫人夸赞。”司徒芳菲颔首,一副乖巧模样,半点不见往日乖张。 “司徒小姐快请进。”万巧娘将二人往院内迎,一面走一面道:“绵绵,你去同齐夫子打声招呼,再带司徒小姐回闺房玩。” 齐夫子…… 陈绵绵眼前一亮,压着声音道:“干娘,大哥的亲事,订下了?” “订下了!”万巧娘点头,笑得合不拢嘴:“也怪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竟是让齐夫子亲自跑一趟,哪有让女方主动的道理。” “这说明大哥优秀!”陈绵绵骄傲言罢,行至桌前冲一席青灰色长袍,气质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施以一礼:“齐夫子。” “你就是绵绵?”齐夫子抬眼看向少女,由衷赞许道:“素闻姑娘有勇有谋,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今日一见,却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当真是出人预料。” “坊间传闻做不得真,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罢,倒因女儿身叫人夸大了。”陈绵绵谦虚道。 闻言,齐夫子越发满意。 他捋着山羊胡子,偷偷拿眼将人打量一番,惋惜道:“只可惜,我家小子愚钝,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否则我今日定要说上两门亲事。” “夫子谬赞。”陈绵绵维持着恭顺姿态,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见状,齐夫子便知自家小子是真的没戏。 他心中感到有些可惜,但转念一想女儿的亲事定下,便又开心起来。 陈述这小子可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虽然如今不选择功名这条路让人感到惋惜,可人品才情方面却是没得挑的,芸儿能嫁给这般好男儿,是芸儿的福气。 关于儿女婚事,长辈们聊得热络,陈绵绵则带着司徒芳菲入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传来万巧娘温柔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气:“我和孩他爹呀不识字,就是只会种地的粗人,可我们也知道,亲事不该女方来提。今儿个呀,咱们把亲事口头订下,明儿个我便找个好媒婆上门说亲。” “至于礼金……” “礼金就按着你们窝窝村的习俗来。”齐夫子不以为意道。 “那可不行,芸儿愿意嫁给我家述儿,我怎能让她受委屈?”万巧娘笑,通情达理道:“如今我们住在城里,就当按着城里的规矩办,不过……” 她声音压低几分,不好意思道:“亲家公,绵绵虽然是我们的干女儿,可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愿意照顾我们一家已是难得,我不能要求她按着她如今的身份给芸儿排场,就怕外人看了,认为我们轻视芸儿。” “亲家母迟迟不来说亲,就因为这个?”齐夫子怔然,失笑道:“这道理,亲家母不说我也知晓,至于排场,都是普通人家,谁讲这些排场?” “要我说呀,按着窝窝村的习俗来,大操大办的,最后影响的也是他们小夫妻两的生活。” “亲家公……” “就按照我说的来。”齐夫子抬手制止,真诚道:“陈述这孩子,也算是我看大的,他什么样的为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否则,我也不会这么些年都不给芸儿说亲。” 他家姑娘痴恋着陈述,他又何尝不满意陈述,就是这小子,太迂腐,太好强,不接受他的资助回书院读书也就罢了,连纠缠他家姑娘都不知道,真真是急死人了。 第389章 岐山猿图 第389章她是灯火 “这个齐夫子可真不错。”司徒芳菲是习武之人,耳力比之陈绵绵只好不坏,是以,屋外众人的对话,除却万巧娘压低声音讲的几句,余下的,她听得一清二楚:“普通人家,我从来只见两家为嫁妆彩礼扯皮,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和谐的场面。” “是呀,齐夫子人好,才能教出我未来嫂嫂那般好的女子。”陈绵绵给女子倒了杯凉水,面上是难掩的笑容。 “你干爹干娘也很好!”司徒芳菲由衷道。 “那是自然。”提及干爹干娘,陈绵绵面上笑意愈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掩的骄傲:“我干爹干娘呀,是窝窝村少有的厚道人。” “绵绵,我可真羡慕你。”司徒芳菲垂下眼睑,黯然道:“若我爹娘能如你干爹干娘这般通情达理,那该多好呀!” “司徒小姐。”陈绵绵轻唤,温声安抚道:“你也说了,他们是我的干爹干娘,我的亲爹亲娘可不招人羡慕。” 闻言,司徒芳菲面上浮现一丝懊恼,下意识致歉道:“对不起呀绵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司徒小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放宽心,毕竟,路是人走出来的。”陈绵绵轻轻按住女子,开解道:“你现在不是还没订下亲事吗,我请你进来,就是帮你想办法的。” “绵绵!”司徒芳菲大喜,双手紧握住女子柔软的小手:“谢谢你!” 她这人打小离经叛道,闺中密友不多,清灵又是宋元的妹妹,除了绵绵,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给她出主意。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可行?”陈绵绵柔声道。 “你问!”司徒芳菲痛快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也不含糊,问出了关键所在:“你爹娘,疼爱你吗?” “自然!”司徒芳菲不假思索道。 “那你的爹娘,是何种性格,他们夫妻感情如何,在对待女子的亲事上又是何种态度?”陈绵绵追问道。 “我爹就是一个普通商贾,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我娘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妇人,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司徒芳菲徐徐道。 听得这般几乎没用的介绍,陈绵绵眨了眨眼睛,没有催促,静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良久,司徒芳菲这才再度开口,声音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开朗:“我爹喜欢年轻的姑娘,没少将人往家里领,那些个姨娘也没少被我娘磋磨,为此,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只是,在我的亲事上,他们达成了一致。” “当初我因为陈汝生与清灵闹了许久的不愉快,他们觉得,我看男人的眼光不行,是以,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只要他们觉得好,就够了。” “宋元宋大哥是他们从小看大的,加上我们两家家世相当,如今,只差下聘书了。” 闻言,陈绵绵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问出下一个问题:“你可曾问过清灵的态度?” “她呀……”司徒芳菲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勉强:“这件事,还是我从清灵嘴里问出来的呢。” 听得这般回答,陈绵绵不由怔住。 “这两日总有媒人往我家跑,我问我爹娘,他们又都支吾着不说,我跟清灵提了这件事,发现她似乎知道内情,就是避讳不谈。”司徒芳菲抠着袖口上的桃瓣,语气中是难掩的脆弱无助:“这事在我心头憋了好几日,昨儿个我去找你,便是请你帮忙的,哪知碰巧遇上你的铺子出事,过后你又被宋大人请去。” “没了办法,我只能再去找清灵,最后用宋大人与一年轻姑娘共用午膳的消息激她,这才得知,宋家遣了媒人去我家。” “得知这个消息,我很是生气,可清灵却说,我嫁给她大哥,我们两就是姑嫂,以我和她闺中密友的关系,我在宋家,必然能过得如鱼得水,反之,嫁给别的人家,却是未知。” “宋元风流,富贵人家的公子,又有几人是不风流的?至少,宋元愿意为我做出改变。” “如今我到了年纪,又没心仪的男子,拖下去,日后更难择选佳婿。” “左右都是要嫁的,还不如选个知根知底,又喜欢自己的,至少嫁过去,能被宠着,不会受委屈。” 闻言,陈绵绵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这番说辞若是放到现代,她能想出一百个说辞顶回去,可,她现在生活在封建社会里。 宋清灵的说辞,现实到了极致。 “绵绵!”司徒芳菲握住少女的手,强挤出开朗笑容:“没事,各家各户的姑娘,不都是这么家嫁人的吗,比起他们,好歹我有殷实的家境,不必日日为温饱所操劳。” “芳菲!”这是陈绵绵头一回以以这般亲昵的称呼呼唤对方:“这是你所希望的生活吗?” 这是你所希望的生活吗? 司徒芳菲抬眼看向少女,她眼中带着光,带着鼓舞,仿佛一盏吸引飞蛾的灯火,而她,就是那只飞蛾。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用力摇头:“我当然不希望,我讨厌这样的生活。” “绵绵,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求助你吗,因为你现在正过着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人生。” “我从未见过有任何女子如你这般,你做的事情不输男儿,你得到的尊重也不输男儿,就仿佛,我们女子不需要为男子所庇佑,也能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世道对女子是有桎梏,女子要想获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往往需要付出相较于男子双倍,乃至十倍的努力。”得了想要的回答,陈绵绵面上露出清浅笑容:“芳菲,如果你不想嫁人,也不是没有办法,问题在与,为此付出的代价你能承担多少。” “代价……”司徒芳菲一愣,呐呐道:“什么代价?” “时间,青春,以及情感。”陈绵绵望着女子的眼睛,十分理性地分析道:“你若是想嫁心仪的男子,那么,你将难以在十五岁的时候成亲,可能会错过女子最好嫁的年龄。” “而错过最好嫁的年龄也就意味着,日后你面对的,可能是条件远不如宋元的男子。” 第390章 目的达成 第390章去齐家 听得第一个代价,司徒芳菲便怔住了,面上浮现出几缕为难。 陈绵绵没有去看女子的反应,自顾自道:“在你的亲事上,你爹娘已经达成共识,你若是要抗争,必然会伤害你们之间的情感,日后便是嫁错,怕也难以得到娘家的帮衬。” “除此以外,你还可能因为长时间找不到心仪之人,担忧年华流逝,最后匆匆找个还算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最终又绕回现今的处境。” “绵绵!”司徒芳菲轻唤,皱着眉头道:“我怎觉得,你是在帮着宋元说话。” “芳菲,一个人只有当她能够承受最坏的结果,她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陈绵绵正色,严肃道:“男女间的感情远比开铺子做生意要复杂,不是你开一间铺子,就有客上门。” “感情路上,可能遇到太多太多的问题,就如同宋元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一样,日后你喜欢的男子也未必喜欢你,又或许,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太穷苦的,你爹娘必然不允,家世显贵的,你也不好高攀。” 司徒芳菲没有想过这么多,她只是想搅黄与宋元的亲事,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可如今看来,横在她面前的,简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想抗争吗?”陈绵绵望着女子,徐徐诱道:“还是,你想过平稳的,几乎是一眼可见的下半生?” 同为女性,她自然愿意帮助司徒芳菲,但她必须让对方知晓可能产生的后果,并能够承担这个后果,否则她今日的帮忙可能反倒害了对方一辈子。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要想“离经叛道”,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我……”司徒芳菲紧紧捏着袖子,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 就在陈绵绵以为对方被吓住之际,手忽然被紧紧握住。 “绵绵,我宁愿下半生不嫁人,我也不愿当一个深闺怨妇。”说到这,司徒芳菲再憋忍不住,一股脑儿将肚子里的苦水尽数吐出:“你是不知道,我爹娘关系不好,因为我爹疼爱我,我娘便时常用我来争宠。” “她不仅会磋磨那些姨娘,还会给我泼冷水,每当我病了,我爹便会去看我,并留宿在我娘的院子里。” “也正是因为我打小体弱多病,我爹才放我出来习武。” “我娘时常对我说,作为女人,男人的宠爱最重要,有儿女才能稳固在家中的地位,等我长大就懂了,可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成为她,我宁愿当个老姑娘,孤独终老,也不愿意重复她的人生。” “以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以为选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男子就好了,只要对方足够喜欢我,就不会有姨娘,不会有通房,可……可宋元他喜欢我……原来男人可以做到在喜欢一个女子的同时,和无数个女子行男女之事。” 闻言,陈绵绵心中生起几分怜惜。 她抬起手,轻轻将人抱住,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绵绵!”司徒芳菲把脸埋入少女怀中,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 “没事了!”陈绵绵拍抚着女子的背脊,大脑飞速运转。 她究竟,该以什么手段来帮助司徒芳菲呢? 斜阳西沉,各家各户冒出滚滚浓烟,将透明的雨水染成灰白色。 陈府内,香喷喷的菜肴一份份端上餐桌,一家人围坐一团共进晚餐。 陈荣打了一坛子酒,乐呵呵地给在场男人满上。 陈述看着父亲,不解道:“爹,有高兴事?” “你与齐姑娘的亲事,今日订下了。”陈荣把酒杯推到大儿子面前,笑得合不拢嘴:“你小子呀,随我,能娶到好媳妇,如今,就看你弟弟的了。” 弟弟?陈绵绵福至心灵,心中有了主意。 宋元让爹娘去司徒家提亲,她可以让干爹干娘也去司徒家提亲呀,不过这事,还得跟干爹干娘和二哥好生商量一番。 “爹娘今日去提亲了?”陈述激动站起,面上是难掩的喜气。 “齐夫子先来的。”陈荣伸手将大儿子按回座位上,不等儿子开口便补充道:“我们明天就找媒人去,你放心,不会让齐姑娘受委屈。” “谢谢爹!”陈述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彩礼的事情,干爹干娘准备怎么操办?”陈绵绵适时出声问道。 闻言,陈述亦看向父母,显然对此事颇为上心。 “我们和齐夫子商量过了,就按着村里的习俗办。”万巧娘温柔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述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却还是恭敬应下:“就依娘……” “照着村里习俗办,那多不好呀。”陈绵绵出声打断兄长的话,一脸苦恼道:“干娘,昨儿个钱氏才带着陈蕊蕊来我铺子里装可怜,这你是知道的。” “如今我在道义上占了理,不管他们情有可原,可要是大哥的婚礼从简了,您想想,别人会怎么说我?” “他们会说,我陈绵绵就是个薄凉的,只顾自己潇洒,出名头,对家人是不闻不问。” “哪有那么夸张?”万巧娘蹙眉,嗔怪道:“绵绵,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忙,可你赚钱也不容易,我们平日里什么都没帮上,若是再处处找你要钱,又和你那狠心的叔嫂有何区别?” “干娘,咱们如今可是一家人,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陈绵绵扁嘴,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干娘不是同你见外,干娘只是……” “陈夫人!”一旁沉默的左衍一出声,淡淡道:“绵绵如今是尧城的名人,这越是品德高尚之人,百姓越不允许她犯错,您若真为了她好,就该接受她这一片心意。” 此言一出,餐桌上陷入沉默。 陈荣与万巧娘到底是在村中长大的,虽然明事理,却也想不到这般深刻。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长子,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 陈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大哥,虽说人活一辈子,不能过于计较虚名,可我相信,你也是希望能给大嫂一个风光婚礼的。”陈绵绵看向兄长,柔声道:“再者,许多事情,不能以金钱计较,你们为我着想是好事,可要是太过着想,就显得生分了。” “那便,依着你的意思。”陈述哑声应下。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莞尔,高兴道:“明日干爹干娘要请媒婆去齐家?我也一起去!” 第391章 亲你一下 第391章蚂蚱少年 尧城有一媒婆,名唤吴婆,一张嘴最是厉害,能把狗尾巴草说成花,撮合成不少亲事,是大家公认的最好的媒婆。 因此,收费也最高。 为了表示对女方的尊重,陈绵绵花重金请吴婆帮忙说亲。 从尧城城内到书院的距离颇远,一路上,女眷们坐在一辆马车闲聊,聊着聊着,话题便扯到了尧城闺秀上。 “吴婆这么些年,一共说成了多少门亲事?”陈绵绵好奇道。 “我做媒这么些年,说成的亲事,怎么也得有几百门,数不清了。”吴婆甩了下手帕,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陈小姐放心,我这些年说的亲事,就没有不成的,也就上回在小姐你这吃了亏。” “我这?”陈绵绵一愣,诧异道:“吴婆还给我说过亲?” “小半个月前,司徒老爷让我给姑娘和司徒二公子说亲,叫陈夫人拒绝了。”吴婆说着,面露惋惜之色:“陈小姐,趁着你今日在,我就同你说说这事,这司徒二公子呀,真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旁的不说,司徒二公子的妹妹与你是朋友,你嫁过去,姑嫂的关系完全不需要处理,在婆家还有小姑子帮着说话。” “再者,那司徒二公子模样生得也俊俏,脾气在尧城一众公子哥中算是顶好的。” “为什么大家都乐意找我做媒,因为我这人实在,这好的呀,就该配好的,司徒家请我之前,好些个老爷请说亲,都叫我拒绝了。” “陈小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闻言,陈绵绵不免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发生在司徒芳菲身上的事,曾经险些在她身上发生过? 很快,她稳定心神,温和道:“吴婆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年龄尚小,如今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哎!”吴婆叹了口气,惋惜地摇摇头,倒也没多强求:“陈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我不该将你与那些深闺小姐一般对待。” “说来,吴婆做过司徒家的媒,如今司徒小姐倒是已经及笄,吴婆有没有考虑过做她的媒?”陈绵绵笑着试探道。 “司徒小姐?”吴婆一怔,而后似想起什么,摆着帕子道:“司徒小姐便算了,有人做了她的媒。” “有人做了她的媒?”陈绵绵睁大眼睛,故作惊诧道:“我怎没听她提起过?” “给她做媒的是黄婆,做的宋家大公子,宋家和司徒家本就交好,这门亲事,不是板上钉钉吗?”吴婆随口道。 “可我听说,宋大公子时常出入烟花柳巷,这些个,司徒老爷不在意的吗?”陈绵绵追问道,面上是恰如其分的好奇。 “嗐,这有什么可在意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几人不风流?也就司徒二公子称得上好。”吴婆挥舞着手中粉色的帕子,不以为意道:“如今,宋家一跃成了尧城第一富,又有美名傍身,多少人家上赶着想嫁过去呢,便是司徒家,能与宋家结亲也是高攀了。” “司徒老爷司徒夫人选择宋大公子,也是为司徒小姐好。”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心中有了数。 从吴婆的描述中可以得知,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是疼爱司徒芳菲的,既然他们疼爱司徒芳菲,事情可就好办了。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坐落于城外小山中的书院门口。 书院远离尘世喧嚣,很是清净,一砖一瓦极尽雅致,让人观之忘俗。 忽的,朗朗读书声整齐划一响起,引他们进入书院的下人主动解释道:“齐夫子正在授课,几位是去齐夫子院子里等,还是到小花园里等?” 闻言,陈荣下意识看向干女儿。 “主人不在,去了恐唐突,就在小花园里等。”陈绵绵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提醒道。 陈荣会意,连忙重复道:“主人不在,去了恐唐突,就在小花园里等。” 得了这般回答,下人面上登时添了几分恭敬,客客气气地将人领入小花园中。 小花园角落里有一方竹编凉亭,凉亭下摆竹桌竹椅,竹桌上是一副围棋的残局。 陈荣与万巧娘入了小花园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吴婆身为媒人,自然是陪着二人闲话。 陈绵绵却是坐不住,等领路的下人一离去,她便四下张望起来。 读书声是自东边传来的,朝东看去,五丈开外便是学堂,透过大开的竹窗,可见学子们摇头晃脑地读书。 这其中,三分认真,四分迷糊,余下三分,摸鱼躲懒。 一学子用纸折了只蚂蚱,按在竹窗上向外一弹,蚂蚱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草地里。 学子微微探出身子,忽然发现有人在看这个方向,当即冲对方招手比划:“帮我捡一下。” 陈绵绵看了那漂亮书生一眼,视若无睹地偏开目光,向着一旁的凉亭行去。 伴随着步伐靠近,围棋残局跃然眼前。 眼前围棋十分有规律,显然不是两人博弈而成,更像是刻意摆成的残局。 以前她在天桥下看人下象棋,下围棋,摊主总是大杀四方,战无不胜,后经朋友解释她才知晓,摊主多是背熟了棋局套路。 出于好胜心,她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翻阅了许多棋谱,借以装逼虐人,其中有一副棋局,与眼前的极其相似。 陈绵绵在心中将棋局博弈,很快得出结论,眼前棋局与她以前看过的残局一模一样。 “咚咚咚!” 堂铃响起,几个跳脱的学子瞬间跳出学堂。 陈绵绵收回放在棋局上的目光,不等转身离去便被一条胳膊拦住。 “臭丫头,方才不搭理本公子是?” 轻浮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抬眼看向折蚂蚱的少年,面无表情道:“烦请公子让让。” “本公子若不让,你打算如何?”少年顽劣地挑眉,一脚踩在树干上,横挡在少女身前。 陈绵绵视线越过少年,看向朝她走来的齐夫子,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会后悔。” “后悔?”少年冷哼一声,拿手就去抓少女的肩膀。 没等手按在少女肩上,便被一只大掌扣住。 第392章 双标 第392章奇怪的讨价还价 “程长安,你干什么呢?” 呵斥声自身后传来,被唤作程长安的少年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扭过头:“齐……齐夫子……” “齐夫子!”陈绵绵颔首,柔声道:“我干爹干娘都在等您呢。” 闻言,齐夫子松开程长安,提醒道:“你小子最好别捣乱,再在书院里生事,我便让院长把你赶出书院。” “知道了,齐夫子。”程长安有气无力地应道。 齐夫子扬起手中戒尺,到底没有落下,只是吓唬了对方一下便朝着陈荣夫妻行去。 陈绵绵慢腾腾地跟上,经过少年身侧之际,耳畔传来洋洋得意的声音:“算你这个臭丫头识相。” 陈绵绵充耳不闻,越过对方径自走向干爹干娘。 “去我住的院子里谈。”齐夫子面上带着笑容,显然很是高兴。 “好!”陈荣点头应下。 程长安站在后头看着,拉过一经过的同窗问道:“这几人是什么来头?怎老齐对他们那么客气?” “我哪知道?”被抓住的书生别开程长安的手,躲瘟疫般快步离去。 “哎哎哎!”程长安追了两步没追到人,当即又抓住一个同窗:“穷鬼,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来路?” 被唤作“穷鬼”的陈逸斜睨了少年一眼,面无表情道:“谁?” “那个!”程长安指着陈绵绵离去的方向:“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丫头,长得挺标志的,与她同行的是三个人,一男两女,她唤其中两个叫干爹干娘。” 听得这般描述,陈逸眸色渐沉,冷声道:“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做什么?”程长安挑眉,流里流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小姑娘长得挺标志的。” 闻言,陈逸眸色愈冷:“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言罢,他别开少年的手,大步朝着齐夫子的居所行去。 到了齐家小苑,一切都按着规矩流程办。 吴婆作为媒婆,将此时不适合到场的陈述夸了个天花乱坠,这其中,倒是有八成真实。 因着私下通过气,这说亲不过走个过场,等吴婆夸完了男方,双方一合庚帖,不算顶配,却也是难得的吉利。 八字合适,接下来要谈的,就是成亲的时间。 在时间上,双方家长有了些许的矛盾。 与二人八字相合的吉时不多,一个是十月十号,一个是明年大暑七月。 陈家主张十月十号,齐夫子则更倾向于明年七月。 “现在已经是九月,十月十号,这个时辰太赶了。”齐夫子皱着眉头,话里话外满是不舍:“旁的不说,喜服,盖头,这些芸儿都需要花大时间来准备。” “这算不得麻烦。”陈绵绵也希望兄长早日抱得美人归,当即笑眯眯接话道:“齐夫子,我有一朋友开的布庄,下面做衣裳的师傅极多,我可以找她讨个人情,让她安排师傅赶工做齐姐姐的喜服。” “可按着规矩,喜服这些,应该是姑娘家自己亲手绣的。”齐夫子何尝不想让自家乖女儿穿着最好的师傅裁出的衣裳,问题在于,这样是要花大价钱的。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最后齐姑娘在盖头上走几针,不就算亲手绣了吗。”吴婆接过话匣,有理有据道:“这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这样,咱们这么做也不算篡改规矩。” “这……”齐夫子面露迟疑之色,松口道:“我去同我家小子商量一下。” 说是同自家小子商量,转头便进了女儿的屋。 齐芸躲在门后,将父亲与陈父陈母的对话听了个完全,见父亲进来,她连忙拽住父亲衣袖,含羞带怯道:“爹,十月十虽然赶了点,却也不是不行。” “你……”见女儿这副模样,齐夫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同你说过多少次,姑娘家要矜持,你倒好,巴不得马上嫁过去。” “爹,陈述优秀您是知晓的,以前他在书院的时候,没少姑娘对他暗送秋波,若不是他忽然选择回乡种田,追求他的姑娘怕是能从咱家前院排到后院去。”在父亲面前,齐芸没有扭扭捏捏,坦荡地承认了自己对陈述的感情:“如今他有了个厉害的妹妹,名声又好了起来,我担心。” “你这丫头!”齐夫子拿手戳了戳女儿的脑门,没好气道:“姑娘家要懂得装样子,才能给自己抬身价。” “您不是最讨厌别人装样子吗?”齐芸小声道。 得了这般回答,齐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就依你!” 他也怕这个到嘴边的好女婿飞了,虽然亲家不说,他却是知晓,媒婆纷纷上门给绵绵姑娘说亲的时候,也有几人想给陈述说亲。 “谢谢爹。”齐芸娇羞道,面上是难掩的笑容。 出了女儿房门,齐夫子在时间上松了口,就定在今年十月十。 按照尧城的规矩,两家亲事定下,彩礼钱也得定下。 吴婆站在两家中间,一张两笑得很是灿烂,跟朵大喇叭花似的:“齐夫子呀,亲事定下了,彩礼钱你看……” 说话间,她看向陈荣夫妻二人,意图从对方脸上看出意向。 她是男方花大价钱请来的媒婆,自然帮着男方说话,彩礼钱嘛,虽然问的女方,却是看的男方的意思。 “二十……” “二百两,齐夫子,您看怎样?”陈荣抢白道。 闻言,站在中间的吴婆愣住。 虽然齐夫子话没说完,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齐夫子说的是二十两,而陈家,却给出了二百两。 这……这情况不大对呀! 往常时候,不都是女方狮子大开口,男方想办法压着点吗,怎到这却是反着来,女方少要,男方一掷千金。 正当她以为陈家会意识到不对而改口之际,齐夫子开口了:“二百两太多了,不可,不可!” 太多了? 吴婆瞪大了眼睛,看着两家讨价还价。 齐夫子坚称只要二十两,照着村里的排面即可,陈荣却是紧咬着二百两不放,双方谁都不肯让步。 “吴婆!”陈绵绵推了推媒婆,轻声道:“这样的阵仗您肯定见过,帮着劝劝齐夫子。” 这样的阵仗,吴婆还真没见过,劝人用的那套贯口,今天不灵了。 可她到底做了几十年的媒婆,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当场将齐夫子按住,好话张口就来:“齐夫子,您这说的什么话呢,齐姑娘可是人人称赞的才女,与陈公子,那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陈老爷陈夫人愿意给二百两聘礼,说明在他们眼里,齐姑娘啊,那是比一般的闺秀还要金贵。” “姑娘家家,一辈子也就成亲一次,风光大嫁才是体面,您要是真疼爱齐姑娘,就当点头同意了。” 第393章 踩着荒凉踏向繁华 第393章纨绔少年程长安 齐夫子依旧不肯,众人好说歹说,才将礼钱订下。 除了礼钱,还有其他彩礼。 陈绵绵昨夜连夜拟的礼单,她对成亲的事宜不太熟悉,专门请教了左大哥,仿着小富人家做的排场。 齐夫子将礼单接到手,又是一愣。 陈荣夫妻没看过礼单,只当二百两礼钱已然是大数,当即笑眯眯道:“这城里的礼呀,我们夫妻两也不太懂,拟出的礼单可能粗鄙了些,齐夫子你看,若是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齐夫子看着礼单上长长一串娟秀的黑字,只觉胸腔被填得满满当当。 未来亲家公亲家母昨日同他商议从简,想来是担心他把商议的内容告知芸儿,少了惊喜,陈家,当真是重视他家丫头,能把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里,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就都依着你们。”齐夫子感动道。 眼看亲事商议接近尾声,陈绵绵顺着门边溜了出去,不等入学堂内部去找二哥,就见二哥站在院中,显然在外面听了许久。 “二哥!”陈绵绵小跑着迎上前,展颜露出明媚笑容:“你怎么在这?” “我一出学堂便有人同我打听你。”陈逸看着干妹妹,担忧道:“你怎么招惹了程长安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主?” “程长安?你说的是那个痞气的公子哥?我没招惹他!”陈绵绵笑,颇为无语道:“他上课时间让我帮他捡纸蚂蚱,我没搭理他,铃一响,他便来找我麻烦了。” “日后瞧见这人躲着走。”陈逸沉声提醒道:“他并非尧城人士,据说之前在多个书院与学子打架,被赶了出来,无处可去才来的尧城。” “此人来我们书院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书院里能招惹的人都被他招惹了个遍,昨日差点被赶出书院。” “还真是不忘初心啊!”陈绵绵调侃罢,将兄长拽到一旁,压着声音道:“二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你说!”陈逸爽快道。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陈绵绵话音方落,就见自家二哥红了脸。 “没有!”陈逸矢口否认? “没有?”陈绵绵打量着自家二哥,直将对方看得满脸通红。 “你……你看我作甚?”陈逸将脑袋扭向一边,粗声粗气道:“有话就说。” “司徒老爷要给芳菲定一门亲事,芳菲不愿意,我原是想求你帮忙,如今看来,我得想别的法子了。”陈绵绵随口答罢,胳膊忽然被一把拽住。 “怎么帮?” 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看着兄长急切得近乎失态的模样,不由得瞪大眼睛:“二哥,你喜欢芳菲?” “我没有!”陈逸矢口否认,别扭道:“谁……谁会喜欢她,一个姑娘家天天喊打喊杀,一点也不淑女。” “看来二哥你对她并无好感呀。”陈绵绵蹙眉,故作为难道:“那我让你帮她,倒是为难你了。” “有话就说!”陈逸将人拉住,态度别扭依旧:“我……我看在你的面上考虑考虑,你先说说该怎么帮。” “司徒老爷给芳菲定的是宋家大公子宋元,还未下聘,我琢磨着,正常规劝是劝不了,如果二哥你愿意,我就找媒婆去司徒家说亲,抢这一门姻缘。”到底正事要紧,陈绵绵没再拿兄长开涮,一板一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如今读书紧要,成亲是不可能的,咱们正好借此拖他个一两年,这一两年时间里,若是芳菲找到心仪的男子,就将婚约解除,当然,在此之前,我们得笔墨同芳菲写下协议,免得日后出了意外,坏了你的名声,耽误你娶亲。” 听得“找到心仪男子就将婚约解除”,陈逸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合着,他现在是司徒芳菲求姻缘的跳板。 见兄长面有不虞,陈绵绵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二哥,此事,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陈逸没好气地哼了声,哪怕心中不悦,也担心不帮忙,司徒芳菲就此嫁给宋元那个二世主,当下只得点头应下:“就依你。” 末了,不待干妹妹再说些什么,他便补充道:“爹娘那里你还没说,我去说!” “二哥!”陈绵绵面上露出揶揄笑容,说话间拿手肘撞了下对方胳膊。 陈逸脸又红了,逃也似地朝院外跑去:“我忽然想起有文章未写,你去说!” “噗嗤!”陈绵绵喷笑,就见兄长跑得更快了。 “臭丫头,你在笑什么?” 轻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绵绵回首,就见折蚂蚱的少年,也就是程长安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 她只是淡淡扫了对方一眼,没有搭理。 “臭丫头,我问你话呢!”程长安绕到女子跟前,拦住对方去路:“你就是陈逸的便宜妹妹陈绵绵?我听说过你。” 陈绵绵撩了撩眼皮,静待对方给出下文。 “你哑巴吗?”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程长安登时来了脾气:“就你这样还开店做生意呢,迟早关门。” “说完了吗?”陈绵绵挑眉,绕过对方朝堂子行去。 “你……” 程长安伸手欲拦,忽听得堂内传来齐夫子的呵斥声:“程长安,你干什么?” 闻言,程长安面色一变,脚底抹油溜了。 齐夫子追了出来,关切道:“陈姑娘,你没事?” 陈荣夫妻二人紧跟在身后,眼中满是担忧:“那男子是谁?” “没事!”陈绵绵摇头,回首看了一眼少年离去的方向,好奇道:“齐夫子,这程长安是什么人呀?” “外乡人,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看院长的态度,这人似乎家里有点背景,你最好离他远些,能躲就躲。”齐夫子皱着眉头提醒道。 听得那纠缠干女儿的是个有背景的,万巧娘下意识握住干女儿的手:“事情都谈好了,亲家公,我们先回去了。” 再不回去,万一绵绵又被那公子哥纠缠可如何是好? “留下来吃顿便饭!”齐夫子热情挽留。 “不了!”万巧娘温声拒绝:“家里孩子还等着我们带好消息回去呢。” 闻言,齐夫子爽朗大笑,高高兴兴地将未来亲家送出书院。 第394章 回到鹰都 第394章创造机会 书院外,车夫正坐于树荫下等候,见雇主出来作势便要站起,为陈绵绵抬手制止。 “吴婆,我有些话要同我干爹干娘说,烦请您回避一下。”陈绵绵冲跟在身侧的吴婆客气道。 吴婆是个有眼色的,见状立即甩着帕子到树下纳凉。 “绵绵!”万巧娘轻唤,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没有!”陈绵绵摇头,压低声音道:“干爹干娘,你们觉得芳菲这人怎样?” “司徒小姐?”陈荣重复问了一遍,见干女儿点头,当即含糊道:“我对她不熟悉,只觉这姑娘长得挺有福相,挺讨喜的。” 换而言之便是,这姑娘微胖,脸圆。 “能和你做朋友的姑娘,自然是好的。”万巧娘温柔道。 “那要是,她做你们的二儿媳,你们觉得怎样?”陈绵绵试探性地问道。 闻言,万巧娘与陈荣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道:“绵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司徒小姐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事情是这样的,芳菲不想与宋大公子订婚,又说服不了司徒老爷司徒夫人,便来央我帮忙,恰巧,二哥对芳菲有点意思,我琢磨着,咱能不能也去他家提亲,就当是帮芳菲一个忙,也给二哥创造一个机会。”陈绵绵一五一十地解释道。 “这……哪有用亲事帮忙的?”万巧娘眉心微隆,不赞同道:“要是定的真亲事,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听你话里的意思,这定的是假亲事。” “虽说男儿好娶,可要是有婚约在身,日后遇上合适的姑娘,不好说亲事呀。” “再说了,只是定个亲,两家也没什么往来,如何创造机会?” “干娘!”陈绵绵挽着自家干娘的手,笑眯眯道:“今年是没有机会,不代表明年没有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巧娘看向干女儿,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听干女儿这话,似乎有旁的打算。 “尧城太小,咱们呀,在尧城做不了太久生意,再加上明年二哥要考学,咱们可以搬到二哥考学的城里。”陈绵绵压着声音,狡黠道:“咱们一走,司徒老爷肯定担心二哥高中后翻脸无情,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提议把芳菲带上。” “只要芳菲跟着咱们走,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二哥的机会不就来了?” “这……”万巧娘眼珠子亮起,很快熄灭,担忧道:“司徒小姐会愿意跟咱们走吗?这男女还未婚嫁便住在同一屋檐下,怕是对司徒小姐的名声不好。” “再者,这样也容易影响你二哥考学。” “芳菲不似寻常闺中大小姐,能离开尧城去见见世面,她必然是乐意的,至于名声,更不用担心,多得是办法解决。”陈绵绵面上笑意不减,徐徐道:“至于考学,我倒觉得二哥性子沉稳,不容易受到影响。” “更何况,这门亲事咱们未必能这么轻松拿下,十之八九,司徒老爷两家都不会选,等着看两家表现,好从中择优。” “孩他娘,这心仪的姑娘嫁给别人为妻,才是真的影响逸儿考学。”陈荣适时出声,做主道:“就依着绵绵的意思,她还能害了她二哥不成?” 见自家男人都这般说,万巧娘也就没再坚持:“那……咱们请哪个媒婆去说亲?” “我看吴婆就不错!”陈绵绵看了坐在树下纳凉的吴婆一眼,轻声道:“吴婆这人,说话在尧城富贵人家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只要我们能请动她说媒,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那里就好办了。” 方才来的路上,她同吴婆聊过,可以看得出来,吴婆嘴巴厉害,但不似其他媒婆那般睁着眼睛说瞎话,接活也有自己的准则,不会乱说媒,这样的人,有信誉,说话也有分量。 “那就请吴婆!”陈荣一锤定音,末了,他视线在自家婆娘与干女儿之间徘徊:“你们,谁去说?我嘴笨,怕是说不好。” “我来!”陈绵绵拍拍胸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回城途中,吴婆笑咧着嘴,奉承道:“陈夫人陈老爷,你们真真是我见过最好说话的主顾,若男方都如你们一般大方,我这亲事呀,也就好说喽。” “既然吴婆这般说,不若将我二哥的亲事一道说了?”陈绵绵顺着媒婆的话道。 闻言,吴婆一喜,忙不迭追问道:“二公子看上了谁家姑娘?” “司徒芳菲。”陈绵绵徐徐道。 “这……”吴婆一滞,恍然道:“难怪来的路上姑娘让我考虑做司徒小姐的媒,原来是二公子瞧上了司徒小姐,只是,陈小姐,厉害关系我都同你说过了,你这……这活我没法接呀!” “吴婆这是认为,我二哥没希望?”陈绵绵张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发出近乎天真的疑问。 “陈小姐,如今宋家风头正盛,又有多年积累,加之说亲的是大公子,谁家公子来也比不过呀!”吴婆一挥帕子,好言劝道:“陈小姐,这活呀,我这接不了,你也别找别人接了,免得坏了你同宋家的感情。” “吴婆觉得,暗香能有今天,是倚仗了宋家?”陈绵绵眉梢向上一挑,轻笑道:“你好生想想,若宋家没有香皂捆绑销售,生意能那么快起来吗?” “虽然如今暗香还是一间小铺子,可架不住世间独此一家。” “我的暗香,开到哪个城里,便在哪个城里有生意,宋家的布庄,开出尧城,可是会水土不服的。” 闻言,吴婆心中有些动摇。 不等她说些什么,便听得少女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再者,我二哥读书,可是一等一的厉害,书院里就没几人比得上,日后要走的,也是考取功名这条路。” “吴婆,若是您有女儿,您愿意将女儿嫁入我们陈家这样简单的人家,还是宋家那般复杂人家?” 最后一句话,直击吴婆命门。 如果有女儿,她会选择哪个人家?当然是陈家! 陈家前途无量不说,最关键便是,陈家人好相处。 那宋家再好,也是高门大户,规矩多,女人多,至于陈家,从今日陈家对齐家的态度上看,把姑娘嫁入这样的人家,就是送去享福的! “我……” “这媒吴婆若是能说成,我给您二十两喜钱。”陈绵绵红唇微启,开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这笔喜钱,够您一年不说媒了。” “我接!”吴婆爽快道。 她说媒这么些年,一笔喜钱最多也就拿到十五两,二十两喜钱,这可是天价,压过尧城所有大户。 “这是十两定钱,您先拿着。”陈绵绵掏出一张十两银票递上,大气道:“不管您能不能说成,这十两银子您都不必退给我。” 吴婆看着手中银票,上面盖着钱庄红色的印章,烙得人掌心发烫。 第395章 棋子 第395章说服司徒夫人 因着宋家好几天前便让人去司徒家说过亲,未免两家订下亲事不可更改,一回到尧城,吴婆便匆匆去了司徒家。 见吴婆登门,司徒夫人喜不自禁:“方才我听到枝头喜鹊在叫,心里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转脸丫鬟就来通报,说是吴婆你来了。” “这能飞的就是不一样,先我一步给夫人道喜。”吴婆说着,起身冲司徒夫人行以一礼:“恭喜司徒夫人。” “真有喜事?”司徒夫人张大眼睛,兴奋道:“陈家那边同意把陈绵绵嫁给我家末儿了?” 要真是这样,他们司徒家可就是双喜临门。 女儿嫁给了尧城首富的嫡长子,儿子娶了尧城最能干最负盛名的姑娘,可不得羡煞整个尧城。 “司徒夫人,不是这件事。”吴婆笑眯眯言罢,就见司徒夫人面上笑意瞬间消失。 “不是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喜事?”司徒夫人端起茶盏押了口茶,不咸不淡道:“你可别给末儿说亲其他姑娘,尧城的闺秀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除了陈绵绵,没别的合适。” “司徒夫人,我今日来不是给司徒二公子说亲的。”吴婆厚着脸皮坐下,自顾自打开话匣:“今日呀,我给陈家大公子说了门亲事,女方是齐夫子的姑娘齐芸。” “陈述和齐芸?”司徒夫人抬眼看向媒婆,不解道:“这和我们司徒家有什么干系?” “夫人莫急,您听我把话说完。”吴婆七分真三分假地叙述了自己这一路的见闻,提及陈家给彩礼时,神情格外夸张:“我做媒婆这般多年,就没见到两家是这样讨价还价的。” 司徒夫人亦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陈荣夫妻倒是个好相处的,就是可惜,做不成亲家。” 吴婆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即接茬道:“只要夫人您愿意,怎么会做不成亲家呢?陈小姐不愿嫁过来,您可以把姑娘嫁过去呀,陈家的二公子可还没婚配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司徒夫人面色一变,上下打量着来人:“你是来给陈逸说亲的?” “夫人……” “打住!”司徒夫人出声打断媒婆的长篇大论,不耐烦道:“吴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司徒家是想和陈家结为亲家,但仅限于娶陈绵绵。” “暗香是陈绵绵一手操办的,陈家的财政大权牢牢攥在她手中,这样的姑娘,才与我家末儿相配。” “反观陈逸,一个穷书生罢了,你让我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吃苦?” “夫人稍安勿躁。”被呵斥了,吴婆也不恼,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夫人忘了我方才同您说的?陈小姐待陈夫人陈老爷,是当亲生爹娘对待的,否则能拿出二百两做礼钱?能列出长长一串礼单?那礼单里的物件价格可有小二百两了。” “这还是娶的小门小户的姑娘,娶司徒小姐这般高门大户的,排场只大不小。” “陈家排场再大,又能大到哪去?”司徒夫人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我跟你说句实话,宋家已经遣人来说过媒了。” “夫人属意宋家?”吴婆面露诧异之色:“夫人觉得,宋家比陈家要好?” “宋家如今可是尧城首富,难不成你认为,陈家比宋家要好?”司徒夫人嗤笑,看怪物般看着吴婆:“都说你是尧城最好的媒婆,说话最是公允,如今看来,却是和那些舌灿莲花到处骗婚的媒婆没什么两样。” 见司徒夫人这般轻视于人,吴婆心中有些生气,可想到温柔大方的陈小姐,又咬牙忍了下来。 做媒婆和做买卖没有区别,都要讲求诚信,陈小姐信任她,愿意给她十两定钱,且无论成败都不收回,光凭这一点,她就得尽力把事情办下。 吴婆面上堆砌起笑容,装模作样地起身,叹息道:“司徒夫人,不是陈家让我来司徒家做媒,是陈家让我给陈逸做媒说个合适的姑娘,我琢磨着上回收了夫人二两定钱没办成事,这才来找夫人,既然夫人这般想我,那就算了。” 说着,她抬脚朝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夫人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后悔?”司徒夫人轻哼一声,好笑道:“你且说说,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吴婆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坐在主座上的妇人,慢条斯理地搬来陈绵绵的说辞:“宋家,只有在尧城才是宋家,出了尧城,可是会水土不服的,暗香却是到哪都是暗香。别看现在暗香是间小铺子,但架不住世间独此一份,做大是迟早的事。” “同理,别看陈二公子现在只是个酸秀才,日后可是要考功名的。” 闻言,司徒夫人一怔,下意识看向身侧奶娘。 “这一年到头要考功名的人可多了,谁确定他能不能考上。”奶娘皱着眉头,劝道:“小姐您可别忘了,二小姐当初便嫁的一穷秀才,如今还是穷秀才呢,更不要说,陈二公子如今只是童生。” “话可不能这么说,考状元看学识,也看气运,陈小姐可是福星降世。”吴婆捏着帕子,有鼻子有眼道:“这说辞事在窝窝村可算不得稀罕事,高人算出来的,就是尧城没人当真。您细细想想,她一村里出来的小丫头,平白得了一个香皂秘方,又在咱们这么个小地方先后碰上睿王和宋公子,帮着他们破案,治水,一跃成了有名的儒商,换个人,怕是一辈子也干不成她这半年的事。” “这……”司徒夫人迟疑了。 陈绵绵福运这事,她隐约听过,当时她还笑呢,谁家福星能会被爹娘这般糟践,可如今再听吴婆这么一分析,她才发现,陈绵绵的气运,确是好得过分。 “司徒夫人,我先回去了。”见对方有所动摇,吴婆粗腰一扭,假模假样地跨出中堂。 “且慢!” 预料之中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吴婆面上闪过一抹笑意,回首却是一副费解神情:“司徒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的这事,我会同我家老爷好好商量。”司徒夫人言罢,有些不确定道:“陈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陈家那边您放心,司徒小姐与陈小姐是手帕交,能成姑嫂可是好事,他们拒绝不了。”吴婆利索应道。 “那你先去陈家问问,明儿个我给你回复。”司徒夫人谨慎道。 “好!”吴婆一口应下,而后离开司徒府。 第396章 容妃的死因 第396章小老鼠 秋日天气多变,江北江南被一条江隔成两个世界。 江南的人还穿着薄衫,撑着油纸伞,叹细雨恼人,衣裳难干,江北的人已然套上厚厚的外裳,骂秋风萧索,吹得人脸干发疼。 此时,楚聿修一行堪堪跨过南北的分界线。 颠簸的马车中,男子尤身着薄衫,只是手边小桌上已然烧起炭炉,将车厢内的温度烘得正好。 楚聿修一手卷着书卷,另一手抚摸着挂在腰间的卡通老鼠荷包,惬意悠然。 车厢外传来文竹的声音,带着难掩的郁闷:“原本我还恼连日下雨,误了我们回鹰都的时辰,如今叫这冷风一吹,我还宁愿下雨呢。” 文竹才抱怨完,车厢的窗子便被人从里面推开。 “爷!”文竹策马上前,弯着身子问道:“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镇子,绕去那歇歇。”楚聿修递上一张银票,温和道:“你们几个,再买两套成衣,越往北越冷,当心冻着。” “爷,不用了!”文竹下意识拒绝,一脸严肃道:“咱们得快些赶路,快些回鹰都,太子的车队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急在这一时。”楚聿修把银票放入下属手中,气定神闲道:“凡事,过犹不及。” 文竹不太明白自家爷话里的意思,却是老老实实将银票收下。 末了,他不忘压低声音问道:“歇下了,可要遣人给陈姑娘带个口信。” 绵绵? 楚聿修轻抚着腰间荷包,眼中笑意添了几分真切:“不必了。” “爷!”文竹轻唤,不确定道:“您就不担心陈姑娘吗?除了宋公子,太子可还留了其他人在尧城里,万一那些人找陈姑娘的麻烦……” “宋清源会护着绵绵。”楚聿修反复把玩着那图案有些诡异的荷包,淡定道:“再者,太子留人在尧城,意不在绵绵,我若对她太过注意,反倒适得其反。” “太子意不在陈姑娘?”文竹蹙眉,眼中满是困惑:“整个尧城就那么些人,除了宋公子,也就陈姑娘和陈公子二人的才情值得瞩目。” “还有一位陈公子。”一旁的文松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另一位陈公子?”文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陈文辉?” “没错!”文松沉声应道。 “陈文辉此人是有些才能,但也不至于让太子耗费这般精力?”文竹皱着张脸,十分无法理解太子的行为。 “他与绵绵有血缘关系,这就够了。”楚聿修淡淡提醒罢,端起小桌上温着的茶水啜了口,似乎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在意。 “这个太子,当真是一肚子坏水!”文竹低啐,而后看向自家王爷:“事关陈姑娘,爷为何不拉拢陈文辉?” “拉拢,一定要将人拉进自己的阵营吗?”楚聿修笑,用手中书卷轻轻敲了下文竹的脑袋:“你这脑袋呀,连日吹风吹傻了,快些进镇子里休息。” 文竹摸着脑门,看着关闭的窗子,片刻后将目光投向身侧的文松:“我刚才问的问题很傻吗?” 文松薄唇微启,面无表情道:“傻!” “你……”文竹恼羞成怒,抬手就朝文松脑袋上打去,叫对方偏身躲过。 “幼稚!”嫌弃声传入耳中,文竹脸扭了扭,蛮牛般鼻腔中发出气呼呼的“吭哧”声。 马车内,楚聿修放下书卷,取下腰间荷包置于眼前仔细端详。 荷包走线粗糙,针法更是没眼看,可偏偏,他越看越觉得上面的小老鼠灵动可爱,就好像,尧城的那只小老鼠。 想到陈绵绵,楚聿修眉目间是难掩的温柔:“小老鼠,你想我了吗?” 他的问题没有换来回答,但是他心中清楚,他的小老鼠会来鹰都找他。 “你专心办你的大事,我会去鹰都找你的。” “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让我在千里之外担心你。” “我知道你前面的路很难,我会尽快追上你的步伐,和你站在一起的。” 少女的闻声软语犹在耳畔回响,一点一点将他的胸腔填满。 楚聿修将荷包置于鼻端,细细嗅着荷包上的皂香,放松地闭上双目。 此行回鹰都,局势难料,太子的仇视,皇上的提防,以及,比山芋还要烫手的封赏。 可,有封赏总好过没封赏,那山芋便是铁烙的,他也要攥紧了。 楚聿修握着荷包的大手收紧几分,没舍得用力,就仿佛,掌中荷包就是他心中最珍视之物:“小老鼠,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同一时间,百里开外的尧城内,陈绵绵躺在床榻上,双手抱着造型可爱的布老鼠酣然入梦。 床榻下,大黑来回走着,不时拿爪子去勾少女怀中的布老鼠,喉中溢出细软的呼噜声。 “臭老鼠,让开,女人只能抱我睡觉!” “臭老鼠,你给我让开!” “臭老鼠,你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把你晒成老鼠干,别以为你长得胖我就怕你。” “唔……”陈绵绵抱着布老鼠翻了个身,姿势由背墙转为面墙。 大黑跳上床榻,迈着优雅的步伐跨到床榻内侧,亮出锋利的爪子。 “大黑……”陈绵绵午睡醒来,迷迷瞪瞪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黑猫。 大黑飞速收起爪子,两只前爪踩在少女肩胛骨处,梅花般的小爪子并拢又张开,反复踩奶,喉中发出细细的呼噜声:“女人,抱我!” 陈绵绵腾出一只手将大黑猫抱在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阴雨天实在太好睡了,让人骨头发软。” “呼噜!”大黑打着呼噜,两只小爪子辛勤地继续踩奶,不时拿头顶去蹭少女的下巴。 陈绵绵被蹭得有些发痒,咯咯笑了起来。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门外传来万巧娘温柔的声音:“绵绵,醒了吗?” “醒了!”陈绵绵应声,躺在床榻上赖床没有爬起来:“怎么了干娘?” “半个时辰前吴婆来过,说是亲事说了个半成,司徒夫人已经动摇了,就等着和司徒老爷那边打个商量。”万巧娘抬高音量,温柔道:“方才司徒老爷突然遣人来,说是请你去司徒府喝杯茶。” 第397章 逼他解释 第397章馋猫 司徒老爷? 陈绵绵瞬间弹坐而起,把怀中猫鼠一并放在床榻上,没等下榻,眼角余光瞥见大黑用爪子去抓布老鼠。 “不许动!”陈绵绵一把将布老鼠抢下,紧张道:“这东西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不能乱动,知道吗?” “绵绵,你在跟谁说话呢?” 门外传来干娘的声音,陈绵绵与大黑僵持着,高声回应道:“我在和大黑说话。” “傻孩子!”万巧娘摇摇头,笑着走开了。 “女人,你凶我!”大黑瞪着一双黄金瞳,抬爪就去抓布老鼠。 陈绵绵小脸一垮:“你弄坏它,我就哭给你看。” 大黑抬起的爪子悬在半空中,指甲慢慢缩了回去,而后用爪子拍了布老鼠一下。 陈绵绵为小家伙傲娇的模样逗乐,一把将它揽在怀中:“我的乖大黑,你想玩什么我都给你买,但是这个布老鼠不能碰,知道吗?” 得了安抚,大黑哼哼了两声,继续在少女怀中打呼。 陈绵绵抱着猫翻身下榻,趿着绣鞋行出屋子。 屋外,小雨不知何时停了,地上可见密集的雨点,并未形成积水。 陈绵绵关上房门,躬身将大黑放下,柔声道:“去玩!” 声落,就见一道黑影窜过,隔壁屋子传来妹妹惊喜的呼声:“大黑,快来我这!” 几乎是同时,严厉的男声响起:“欢欢!” “夫子,我错了,我马上写字。” “同你说过多少回了,玩的时候好好玩,学习的时候用功学习,切忌不可一心二用。”左衍一训斥罢,推着轮椅上前,将女孩怀中大黑猫抱了去。 陈欢欢巴巴地看着夫子,就见那大掌盖在猫头上,反复揉着大黑油光水滑的皮毛。 “看我做什么,看字!” “夫子,您不是说,一心不可二用吗?”陈欢欢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指着男子怀中黑猫,揭穿道:“您在给我授课,您还摸猫。” “嗯?”左衍一抬眼看向女孩,阴冷的声音自喉中溢出:“你说什么?” 陈欢欢半点不怕,撅着小嘴小声嘀咕道:“夫子分明是想自己摸猫。” “小黑小狸整日在房顶上撒野,您摸不着,大黑平日里也不见猫影,只有当大姐回来的时候才会出现,您就是馋猫了。” “圣人说过,分享是美德。” 听得这般说辞,左衍一忍俊不禁,喉中溢出浅浅的,略显得有些生硬的笑声:“馋猫了?” “嗯!”陈欢欢点头,巴巴道:“我想摸摸大黑。” “把我方才教你的字默写一遍,全写对了,就准你和大黑玩半柱香的时间。”左衍一恢复惯有的严肃模样,抱着猫推着轮椅回到自己的位置。 屋外,陈绵绵将一大一小的对话听了个完全,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 欢欢这个小炮仗,当真是讨人喜欢得紧。 “绵绵,你站这傻笑什么呢?” 干娘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去司徒府,忙不迭朝府外行去。 从陈家到司徒家需要穿过小半条东街,步行需得整一刻钟的时间。 陈绵绵懒得让人套马车,加之阴天凉爽,便选择走路去司徒府。 到了司徒府上,守门的小厮一眼认出她来,忙不迭将人往府内引去:“陈小姐请进,我们老爷正在中堂等着您呢。” 陈绵绵点头致意,抬脚跨过门槛,温声道:“劳烦小哥了。” “陈小姐说的哪的话,这都是我们下人该做的。”得了尊重对待,小厮态度愈发恭敬。 行入司徒府内部,可见一方新天地。 司徒府颇具规模,能与宋家相匹敌,只是相较于宋家的雅致,司徒府布局终究过于俗气,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商贾人家。 陈绵绵粗粗打量几眼便没再看,心下琢磨着一会见到司徒老爷该说的话。 “老爷,陈小姐来了!” 小厮的通报声响起,很快,中堂内传来中气不足的声音:“快请陈姑娘进来。” “陈小姐,请!”小厮将人引入中堂,而后悄无声息退下。 陈绵绵冲坐于主座之上,体态肥胖,两眼稍显浑浊的中年男子施以一礼:“司徒老爷!” “陈姑娘,坐!”司徒老爷抬手示意少女坐下,一双浑浊的眼微微眯起:“我家芳菲时常同我提及姑娘,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瞧,果真不同凡响。” “司徒老爷过誉了。”陈绵绵颔首,谦虚道:“晚辈不过一介女流,要说不同凡响,还属司徒老爷您。” “哎,陈姑娘莫要自谦,尧城暴雨之时姑娘做的,便是男儿,也难望项背。”司徒老爷夸赞罢,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呀,芳菲这孩子贪玩,与姑娘这般交好,竟也没能从姑娘身上学到一星半点。” “司徒老爷哪的话,芳菲率真自然,性子可比我讨喜多了。”提及司徒芳菲,陈绵绵面上流露出几分羡慕:“我倒是羡慕芳菲,能有您这么宠她的父亲,终日无忧无虑的。” 听得这般言论,司徒老爷登时笑了起来,神态颇为自得:“这孩子呀,都被宠坏了,无法无天!” 陈绵绵从中年男子语气中觉出宠溺意味,随之笑道:“那是因为她有司徒老爷您这么个好父亲。” “有时候我看芳菲呀,我就觉得她是那天上洒向人间的阳光,干净,又让人觉得温暖。” “看来陈小姐很喜欢芳菲这孩子。”司徒老爷捋着八字胡,终是进入正题:“我听我家夫人说,你干娘有意给你二哥说一门亲事,你可知,那媒婆说到了我们司徒家。” “知道。”陈绵绵点头,故作为难道:“吴婆还同我说,您属意宋大公子。” “按理来说,我与宋小姐是朋友,宋家既说亲在前,我们陈家便该识趣退出,更不用提,宋家如今是尧城首屈一指的大户,只是……” “只是什么?”司徒老爷追问道。 “只是,我与清灵也是朋友,着实不忍她天真烂漫消磨于深宅中。”陈绵绵望着司徒老爷,赤城道:“司徒老爷,您是男子,您应当知晓,一个男人若是多情,那是难以改变的。” “虽然我陈家不及宋家富裕,可我二哥此人饱读诗书,洁身自好,不但如此,在我们陈家,是不允许三妻四妾的,便是他日后功成名就,那后宅,也是干干净净。” 第398章 证据 第398章男人哪有不风流的 听得这般言论,司徒老爷因纵欲过度而浑浊的双眼睁大几分:“日后功成名就,后宅也干干净净?” 陈绵绵点头,重复道:“干干净净!” “呵,哈哈哈!”司徒老爷仰头大笑,笑罢,严肃道:“陈姑娘,生意人呢,有点小聪明是应该的,可婚姻是人生大事,耍不得小聪明。” “你们陈家,往日并非大户,便是想三妻四妾也做不到,怎就成了不允许三妻四妾?” “司徒老爷可以不相信晚辈,晚辈也不敢托大,做些日后难以追究的保证,晚辈只有几个问题想问您。”陈绵绵神色不变,看向中年男子的目光真诚依旧。 司徒老爷略略顿了几息,点头道:“你且问。” “是一个从不出入秦楼楚馆的男子说他不会沾花惹草可信,还是一个风月老手说他就此收心可信?”陈绵绵问罢,不待司徒老爷回答又道:“日后宋小姐会嫁出去,宋家家产与她无关,相应的,她可能管得了宋大公子?可能护得了芳菲?” “暗香是我手中产业,便是我出嫁了,暗香也归我管,我二哥若是没能高中,负责打理暗香,我便能护着芳菲,不让她受委屈,若是高中……便是我管不得他,我干爹干娘管不得他,这门姻缘,又能称得上坏吗?” 说到这,陈绵绵轻笑出声:“我知道,暗香只是一间小铺子,我陈家也只是不起眼的小户,与司徒家结亲,是高攀了。” “您看这样,若您愿意,可以不急着订下芳菲的亲事,等个一年半载,考验考验宋大公子,也给我们陈家一点表明诚意的时间。” “芳菲还年轻,才过十五岁生辰没几日,多挑选一番总没有坏处。” “这……”听得少女说辞,司徒老爷动摇了。 目前看来,宋大公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也担心宋元此人太过花心,把他的宝贝女儿变成深闺怨妇。 陈家……陈家的暗香是好,就是陈姑娘到底只是一个姑娘家,能把暗香做到多大? 要是等个一年半载,一来可以看看宋元的决心,能否做到远离那些个莺莺燕燕,二来也能看看陈家的本事,万一,万一陈绵绵这姑娘真能把暗香做大,陈逸又是个有出息的,那他今日把女儿许给宋元,岂不是坏了女儿的大好姻缘? “陈姑娘当真愿意等?”司徒老爷看向少女,不确定道:“你干爹干娘是什么意思?你二哥又是什么意思?” “我干爹干娘呢,能听进我的劝,对芳菲颇有好感,而我本人,是极喜欢芳菲,希望与她做姑嫂的。”陈绵绵面上端着笑容,不疾不徐道:“至于我二哥,他的心思在学业上,不过嘛,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司徒老爷捋着八字胡,哈哈大笑起来。 陈绵绵陪着笑容,就见司徒老爷面色突然生变:“该不会是芳菲那丫头请你来帮忙的?” 陈绵绵不躲不闪迎上司徒老爷的目光,费解道:“帮什么忙?” “没什么!”司徒老爷摆摆手,话锋兀地一转:“咱们今日所谈,可能立字据?” 虽然陈家人不大可能用亲事来开玩笑,但他也得留个心眼,万一这是女儿不想嫁给宋元使的招数,日后可就麻烦了。 “当然!”陈绵绵颔首,态度十分恭敬:“烦请司徒老爷准备笔墨,您说,我写,名字与手印一并添上,您可满意。” 司徒老爷挥手,招下人备好笔墨。 他口头念,陈绵绵执笔写,最后用朱砂印上手印,动作一气呵成。 拿到协议书,司徒老爷粗略扫了几眼,狐疑地看向少女:“陈姑娘,我实在好奇,你为什么会同意签这个。” “你当知晓,若是你的暗香一年后能壮大,你二哥能说到更好的姻缘。” “司徒老爷,闺阁女子多心思重,大户女子更是矫情,拿捏做派。我干爹干娘是从小小村落里一步步走出来的,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真要与这般女子共处一个屋檐下,难免烦闷。”陈绵绵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拭去指尖朱砂,不疾不徐道:“芳菲为人率真自然,又没那些个小心眼,这样的姑娘,才叫宜室宜家。” “对,你说得对!”司徒老爷抚掌,脸上笑开了花:“芳菲这丫头没什么优点,就是单纯,心思少。” 叫陈姑娘这么一说,他倒真觉得两家合适。 陈家虽然出身不好,可正因为出身不好,规矩才少,再加上陈家大公子陈述娶的是小门小户之女,日后芳菲若是嫁进去,也不会被上头的嫂子欺压。 心头有了偏好,再去想宋元,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宋元今年还未加冠,院中就有两个通房,三个姨娘,烟花之地更有红粉无数,简直比他年轻时还要风流。 他当初也曾有过真心实意喜欢的女子,可喜欢这事,能坚持多久?尝过万般鲜,心仪的女子就是再娇嫩,三五年也腻了。 送走陈绵绵,司徒老爷立即招来下人侍候更衣,亲自去了一趟宋家,将定亲一事延后。 至于理由,倒也好给,只说女儿在家中闹得太厉害,实在拧不过,想要等个半年,看看宋元的表现。 到底自家小子平日里太过风流,求亲被拒,宋老爷也不好说些什么。 送走了司徒老爷,宋老爷忍不住琢磨起来:“奇了怪了,先前不是才说的要瞒着芳菲将亲事定下吗,怎芳菲忽然就知道了?” 闻言,宋清灵面上闪过一抹心虚,没有接茬。 “清灵!”宋夫人敏锐地觉察出女儿的不对劲,狐疑道:“该不会是你把此事泄露给清灵的?” “我没有!”宋清灵下意识反驳,很快惹来兄长愤怒的目光。 “肯定是你!”宋元指着妹妹的鼻子,气急败坏道:“宋清灵,你还是不是我妹妹,有你这么坏我姻缘的吗?” “就是我说的又如何?”宋清灵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若非你总是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沾花惹草,芳菲至于这般抵触你吗?你若是真想娶她,就摆出态度来,在这同我红脸有用吗?” “宋清灵,你还死不认错!”宋元被妹妹的态度气到,一张清秀面庞涨得通红:“要不是你,我和芳菲的亲事已经订好了!” “她那般抵触,订好的亲事也能反悔!”宋清灵一针见血言罢,态度缓和几分:“你当我没有同芳菲分析过利弊吗,我把嫁给你的好处全说了,她就是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真想娶她,这半年时间就别再去烟花之地了。” “男人哪有不风流的?”宋元甩袖,口不择言道:“我娶芳菲,好歹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让她做的正妻,你一腆着脸上赶着给人做妾的装什么清高?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就是芳菲厌恶的那一类,你还以为自己多仗义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中堂瞬间安静下来。 宋元捂着脸,激动的情绪被一盆冷水浇熄:“清灵……” “宋元,我讨厌你!”丢下这句话,宋清灵哭着跑出宋家。 第399章 过命字 第399章拒绝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的撑着油纸伞,有的冒雨前行,远远望去,可见各色伞花点缀其中。 宋清灵抹着眼泪,忽视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游魂般漫无目的地行在街上,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暗香外。 暗香店门大开,店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忽然间,她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如芝兰玉树,鹤立鸡群。 宋清源站在暗香铺子里,他的身边,李瑞忠李瑞义正有模有样地挑选着香皂。 “这个味道挺好闻的。”李瑞忠拿起一块香皂嗅了嗅,递到了兄长面前:“你闻闻。” 李瑞义接过,将鼻尖凑到香皂前,而后面上露出嫌弃之色:“这香味太甜,女气得紧。” “这块呢?” “香味太庸俗。” “这块呢?” “这味道也太奇怪了!”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倒是动手挑啊!”李瑞忠暴脾气瞬间点燃,没等同兄长理论,一抹宝蓝色衣摆自眼前晃过。 “宋大人!”吴大诚早已注意到男子,见对方朝自己行来,赶忙把客人交给小二招呼,快步迎了上去:“宋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可有竹香的香皂?”宋清源沉声问道。 “竹香?”吴大诚一愣,旋即摇头:“我家小姐从不做竹香味的香皂。” “从不做?”宋清源有些意外,忽而想起陈姑娘曾说过,竹香是他的定制香,如今看来,竹香却是成了他的专属香。 思及此,他面上露出浅浅笑容,自怀中掏出一张面值十两的银票递上:“烦请吴掌柜转告陈姑娘,就说本官想定制几块竹香香皂。” “这个……”吴大诚看了一眼男子手中银票,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宋清源只当对方不好意思拿,当即将银票塞入男子手中:“即便我是官,该给的银子也不能少给。” 吴大诚看着手中银票,欲哭无泪。 如今暗香要想定制专属香,最低也是五十两银子起步,十两,太少了! 只是,小姐与宋大人是朋友,关系亲疏难辨,他也不知该不该提醒宋大人。 “宋大人!”温柔女声自身侧响起,宋清源侧目,对上一双红彤彤的,如水洗过般雾蒙蒙的眸子。 “宋大人!”宋清灵盈盈一拜,用生平最温柔的语调提醒道:“在暗香定制专属香,揽香钱五十两起步。” “五十……”一旁的李瑞忠瞪大眼睛,脱口道:“这个奸……” “商”字还未说出,便被一旁的兄长捂住口鼻。 “多谢宋小姐提醒。”宋清源颔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吴大诚:“暗香的规矩,吴掌柜直说便是,府衙里本官是官,府衙外,本官不过就是一普通的客人。” “宋大人,这每块不同香味的香皂制作方式不同,我也不知竹香味的香皂需得多少揽香钱,要不您看这样,这银子您先收着,晚些时候等小的问过我家小姐,再遣人去府上回复大人?”吴大诚笑眯眯言罢,将先前收下的十两银票一并退还到李瑞义手中。 “也好!”瞧出男子的为难,宋清源没有强求,转而冲左右道:“你们两个可有选到自己喜欢的香气?” “选好了!”李瑞忠李瑞义齐声应道。 “那便付账。”宋清源抬了抬下巴,转身朝外行去。 见状,宋清灵急忙提着裙摆追了出去:“宋大人!” 宋清源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追来的娇艳女子,温和道:“宋小姐有事?” “宋大人!”宋清灵仰望着那天神般的公子,此刻二人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她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眼睫,近到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竹香。 “咚咚!” “咚咚!” 宋清灵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面上浮起娇羞的红晕。 “宋小姐若是无事,本官就先告辞了。”宋清源颔首,转身大步离去。 “宋大人!”宋清灵再度追上男子,大着胆子道:“我……我能请大人喝杯茶吗?” “宋小姐!”宋清源正色,严肃道:“本官还有正事要办。” 言罢,他抬脚越过女子离去。 须臾,他转身折回,在女子欢喜的目光中沉声道:“日后宋小姐不要再送吃食过来了,这些东西府衙内都有,你这么做,只会给官差增添负担。” 霎时间,宋清灵眸中笑意消散,眼中星光熄灭成灰。 见女子这般模样,宋清源不自觉地拧起眉头,到底没有出言安慰。 不等他出言作别,袖口兀地一紧。 “宋大人!”宋清灵轻唤,哽咽道:“您这是在拒绝我吗?” 宋清源垂眸,以手背轻轻撇开女子的手,温和道:“宋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掌心落空,宋清灵轻咬下唇,极力憋忍着,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 “宋小姐!”宋清源心中一慌,有些无措道:“你……你快别哭了。” 霎时间,宋清灵泪如雨下。 “你……你……” 眼看注意到这边的百姓越来越多,未免女子失了脸面,宋清源只得妥协:“宋小姐有什么话,我们去茶楼说。” 宋清灵点点头,抹着眼泪跟在男子身后。 二人这一前一后走着,落在旁人眼中,登时变了味。 有大家闺秀瞧见,险些酸掉后槽牙。 “这个宋清灵,怎这般好运!” “就是,宋大人素来不接见女眷,怎与她同进茶楼?” 闺秀们窃窃私语着,好奇地跟入茶楼。 见二人入了三楼的雅间,几位闺秀紧跟着行了上去,不等贴门外偷听,便被赶到的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两拦住。 “我家大人在雅间内,几位走错地方了。”李瑞忠虎着张方脸,就差将“不好惹”三字刻在面上。 几位闺秀一怵,忙不迭转身离去。 “还算识趣!”李瑞忠撇撇嘴,歪着身子靠在走廊柱子上。 李瑞义行至弟弟身侧站着,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头疼道:“便是来了尧城,大人也躲不开这桃花债呀!” “都是些不识趣的罢。”李瑞忠双手抱胸,懒懒道:“她们也不想想,以自己的身份如何高攀,真以为现实中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呢,一个个看话本看傻了。” “瑞忠!”李瑞义眼一横,低声呵斥道:“你说的什么胡话。” “我说的可不是胡话,大人来尧城有些时日了,暴露真实身份之前,那些个大家闺秀可没这么热情。”李瑞忠翻了个白眼,十分现实道:“若大人是普通人,腹内墨水再多,也不过是个酸书生,那些闺秀既为权势身份所吸引,就怪不得别人轻视。” 第400章 谈心 第400章拒绝(二) 雅间内,宋清源与宋清灵相对而坐。 宋清源着手为女子倒上一杯茶水,温和道:“喝杯茶润润喉。” 宋清灵双手接过茶杯,没有喝,就这么定定地望着自己心仪的公子:“宋大人,我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承蒙宋小姐抬爱,本官无福消受。”宋清源拱手作揖,态度一如先前,客气,疏离。 再度被拒绝,宋清灵眼眶一圈圈泛红,她强忍着难过,哽咽道:“宋大人,您当真就连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您从未认真了解过我,又如何确定你我之间并无可能?” “没可能,便是没可能。”宋清源温声道:“宋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感情之事勉强不得。” “宋大人!”宋清灵起身,莲步行至男子身侧,主动道:“您可是觉得,小女子是为您的权势所吸引,妄图攀附权贵?” “小女子是真心仰慕大人,为大人才情所吸引。” “清灵知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有太多奢求,只愿能跟在大人身边侍候,已然是清灵的福分。” 宋清源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女子话外之意。 没想到,这位尧城出了名骄傲的宋小姐,竟然愿意委身给自己做妾。 他心中有些动容,却也仅仅是动容。 “宋小姐何必放下自己的骄傲?”宋清源叹了口气,好言劝道:“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末,可宋老爷是位儒商,宋小姐完全可以谋取一份更好的姻缘。” “宋大人……” “宋小姐莫要冲动!”宋清源抬手打断女子的辩解,温和道:“令郎府上可有妾室?” 宋清灵不知男子为何问起这个,当下据实答道:“有的。” “那依宋小姐亲眼所见,妾室的生活如何?”宋清源沉声问道。 闻言,宋清灵登时明白男子的用意。 她抿了抿唇,虚声道:“妾室的生活各有不同,聪明识相的,日子自然过得不错。” 言外之意便是,她是那个聪明识相的。 宋清源有些头疼地扶额,反问道:“什么叫聪明识相呢?” 末了,不待女子回答,他便自顾自道:“深宅大院里妻妾之间,聪明识相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卑躬屈膝。” “只有一方完全放低姿态,近乎超然,无欲无求,后宅才有可能安宁。” “可,宋小姐若是能做到无欲无求,又何须自降身价呢?” “民女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宋清灵自信道。 “你的无欲无求,也包括本官?”宋清源沉声反问道。 闻言,宋清灵一滞,红着脸摇了摇头。 “宋小姐!”宋清源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子,平静地叙述着事实:“说句狂傲自大的,愿意嫁给本官的女子,不都图的本官这个人吗?” “你这份‘无欲无求’在本官未来的正妻面前,那可是大忌。” 说完这番话,宋清源没再逗留,转身离开雅间。 房门打开,又关上,一阵风灌入雅间内,僵立原地的宋清灵眼眶一圈圈泛红,终是克制不住掩面痛哭。 哭声传入宋清源耳中,他只是步伐稍稍顿了一拍,没有回头,走得毫不犹豫。 “大人!”李瑞义李瑞忠兄弟两快步跟上,李瑞忠压着声音道:“您为什么不接受那位宋姑娘呢?” “宋姑娘貌美,又是个聪明识趣的,有这样的姑娘伴在您身边,不失为一桩美事。” “美事?”宋清源眉梢一抬,失笑道:“宋小姐此人可是尧城出了名的聪明骄傲,今日表态,也不过一时为情爱昏了头脑罢,等清醒过来,本官的后宅还不知要遭遇怎样的血雨腥风。” “相府的后宅,已经够乱的了,如今,我只想要一份清静。” “大人所言在理。”李瑞义点头附和,赞同道:“那宋小姐当初可生过掌控香皂营生的心思,足见其眼力不凡,虽说给大人您做妾没有委屈她,可,我总觉得她不是个甘于伏低姿态的。” 听得自家大人与兄长这么一分析,李瑞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宋家小姐,确是个有心计的。 大户人家的通房妾室,不宜太过聪明,更不宜心高气傲。 秋风习习,将枝头枯叶拽到地上,又将地上枯叶抛到天上。 天色渐暗,街上人影稀疏,各个铺子陆续关门。 陈绵绵收了账本,核对着最近几个月的流水。 暗香的收入非常可观,已经足以盘下一个地段不错的铺子,开一间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店铺。 “小姐!”吴大诚轻唤,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卖洗衣皂的权利如今一直掌握在宋家手中,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一间铺子,把卖洗衣皂的权利收回来?” “您也是知道的,各家个户对洗衣皂的需求量极大,点滴累极起来,长年累月,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必!”陈绵绵摇头,从容不迫道:“我们若是把这份权利收回来,就成了那过河拆桥的恶人,毕竟,整个尧城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我陈绵绵没有靠山,能有今日,也算倚仗了宋家。” “我们与宋家不过是谈了笔互惠互利的买卖罢,怎就成了倚仗宋家?”吴大诚蹙眉,眼中满是不解:“难不成,那宋老爷还真准备冒领这份恩情?” “宋老爷不是恶人,但他是重情义之人。”陈绵绵声音压低几分,警惕道:“宋相对宋老爷有恩,宋大人如今又是太子的朋友,我若是主动把这份权利收回来,日后与睿王殿下有深交,难免有人挖这陈年老料做文章。” “这……”吴大诚面露难色,迟疑道:“应当不至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陈绵绵合上账本,喉中溢出一声叹息:“睿王殿下的名声,已经够差了,我不能给他添累赘。” 听得这般言论,吴大诚陷入沉默。 他捡起账本翻了翻,又拿起算盘敲了敲,待算出每个月少赚的银子,心疼得两条眉毛拧成麻花:“那,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了?” “我当初与宋家约定的,不过是尧城洗衣皂的销售,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在尧城边上的宋城开一家全新的铺子,问题便迎刃而解。”陈绵绵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柜台上的账本:“如今,开新铺子的银子凑齐了。” 第401章 祈福字为谁书 第401章爬墙 次日,吴大诚带着两个靠谱的伙计动身前往相邻的襄城寻找合适的铺子,林丽娇负责照看铺子。 铺面方开,一道宝蓝色的身影窜了进来。 程长安做的贵公子打扮,身后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二人一看就是练家子。 “公子要看些什么?”小二热络地迎上前,为程长安一把拂开。 “你!”程长安指着柜台后的林丽娇,跋扈道:“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平日不在铺子里。”林丽娇自柜台后行出,面上带着热情笑容:“公子可是想要些特殊香气?我们暗香什么香气的香皂都可以定制。” “哎哎哎,离本公子远点!”程长安示意左右随从将人拦住,一脸嫌弃道:“就凭你这老女人也配招呼本公子?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有大买卖上门,让她亲自前来招呼。” 听得这般言论,铺子里的伙计具是生气。 林丽娇到底也算经过一些风浪,当下半点不恼,只是赔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平日不来,乃是有正事要做,您有什么需求,只管说,我让人转达给我家小姐。” “呵,不过一介商女,倒是端的大排场。”程长安冷哼一声,冲四周道:“开了一间小小铺子,便目中无人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驳斥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目光汇聚。 李瑞义自铺子外行入,视线扫过铺内一众,最后落在那清俊少年身上:“暗香生意好,陈姑娘自然忙,若是每个客人来了都点名让她招呼,暗香卖的香皂谁做?” “别的客人,能和本公子比吗?”程长安抬了抬下巴,傲慢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本公子一条腰带比你一身衣裳都来得值钱。” “我这一身衣裳不是我全部家当,公子这一身衣裳可就未必了。”李瑞义笑,讥嘲道:“谁知道你是有钱公子,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你什么意思?”程长安脸一拉,显然对来人胆敢质疑自己的财气感到很是不满。 “话面上的意思。”李瑞义维持着轻松神态,一针见血道:“暗香每日迎来送往,客人不知几多,像你这样的,差不多也算头一回见。” “这位公子,你来,是为暗香的香皂,还是为陈姑娘这个人呢?” “或者我说直白些,你是瞧上了陈姑娘,想追求她呢,还是眼热陈姑娘的生意,想搞破坏呢?” “谁会瞧上那个无礼的臭丫头?”程长安冷哼一声,便觉周遭目光起了变化。 见自己来意暴露,他也不恼,反嚣张道:“你是谁家的狗奴才,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他是宋大人的侍从。”人群中有人出声提醒,带着几分瞧好戏的幸灾乐祸。 然,众人预想中的恐慌并没有出现,程长安只是诧异了一下,而后双手抱胸倚着铺子内的立柜。 “咚”的一声,立柜倒塌,摆在立柜上的香皂散落一地。 程长安趔趄了下,做出诧异神情:“这立柜怎这般不稳?” “你这人……” “多少钱,算算,本公子赔便是了。”程长安打断其余客人的仗义执言,甩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而后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瑞义:“发生了这种意外,大人应该不会扭本公子去见官?” 言罢,也不待对方回应,抬脚越过男子朝外行去。 错身之际,他回首看向林丽娇,桀骜道:“本公子明儿个,还来。” 末了,他视线掠过李瑞义,轻飘飘道:“大人明日,应该没这个闲工夫?” 声落,扬长而去。 李瑞义视线随男子背影远去,片刻后收回目光,走向指挥着小二收拾的林丽娇:“陈姑娘最近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家小姐什么性子,大人还不清楚吗,哪会去主动得罪什么人。”林丽娇叹了口气,颇为郁结道:“这位公子我也是头一回见,眼生得紧。” “眼生?”李瑞义有些意外,估摸着是有人眼热故意生事,倒也没往深处想:“昨日问的竹香,陈姑娘怎么说?” “我家小姐说了,宋大人是尧城的父母官,为尧城做了许多好事,揽香钱她是断断不会要的,宋大人若是要买,就给个香皂钱即可。”因为有客人在场,林丽娇把自家小姐的原话改了改,以免有人心生误会。 “这……”李瑞义微微拧起眉头:“麻烦于夫人了,我先回去同我家大人复命。” “大人慢走。”林丽娇将人送到门口,笑眯眯道:“我家小姐已经做好香皂,大人要,随时来暗香。” 李瑞义点点头,抬脚阔步离去。 不远处,程长安将这般“亲密”场景收入眼底,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难怪那臭丫头敢对小爷这般无礼,原来是有衙门的人撑腰。” “公子!”随行侍从轻唤,提醒道:“老爷那边有交代,您要是再犯事……” “行了行了!”程长安摆手打断,不耐烦道:“小爷能犯什么事,逗逗一个臭丫头罢了。” 言罢,他抬脚向着陈家行去:“不在暗香,那就是在家了。” “公子!”两小厮左右跟上,面上是难掩的慌张:“您可千万别乱来,您说是要来城里买香皂,小的们可才跟您出来的,您要是做了些什么,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老爷拧的。” 闻言,程长安掏了掏耳朵,加快脚步朝陈家行去。 他走的后门,而非正门。 到了后门,他先四下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这边,当即撸起袖子朝墙上爬去。 两小厮被自家公子的举动吓得不轻,左右挥动双手想拦,又不敢动手,更不敢出声。 很快,程长安爬到墙上,沿着高墙一路朝前行去。 两小厮在墙外跟着挪动,双手高举着,恨不能伸到自家公子身边将人扶住。 “有什么事,说!” 稍显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程长安眼前一亮,加快速度摇摇晃晃地朝声源处行去。 墙外两小厮张大眼睛,惊慌失措地跟了上去。 第402章 山水有相逢 第402章太子的提议 走了约莫十米远,可见墙边树下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十六七岁,模样周正清秀,女的,赫然是那讨人厌的臭丫头。 “陈述,给齐芸下聘了。”陈文辉望着大妹妹,目光很是复杂:“我听说,说亲当日你也去了。” “嗯!”陈绵绵没有否认,平静道:“怎么了?” “我也喜欢齐芸!”陈文辉沉声言罢,见大妹妹没有异样的反应,没有诧异,亦没有嫌恶,不禁失笑道:“我以为,我这般说,会让你讨厌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没有道理说你。”陈绵绵迎上男子目光,神色平静依旧:“至于说亲那天出现在齐家,我如今是陈述的妹妹,他的终身大事,我自然得去看看。” 闻言,陈文辉陷入沉默。 墙上,程长安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饶有趣味地听着兄妹大戏。 树下依旧是一片沉默,陈绵绵深吸一口气,掏出一张银票递上:“这张银票,你拿着。” 陈文辉看了一眼银票,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陈绵绵,你用钱打发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听我二哥说,你读书很厉害。”面对男子怒气,陈绵绵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自顾自道:“尧城水患时,你是出了大力气的,这说明,你是个正派之人。” “尧城腐败不是个例,天鹰国有许多地方需要一个合格的父母官,你若能走上仕途,是天鹰国百姓的福气。” “我做生意,百姓就是我的衣食父母,这五十两银票,就当我投资一片太平,一片经商的好环境。” 听得这般言辞,陈文辉又是一愣。 他看着变漂亮许多的大妹妹,只觉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人。 眼界上,大局观上,他似乎已经比不上自己曾经瞧不上的大妹妹。 “你……”他嚅了嚅唇,自嘲道:“就不怕被穷亲戚缠上吗?” “你是读书人,你有你的傲骨。”陈绵绵将银票塞入男子手中,语重心长道:“陈文辉,这是我第一次帮你,也是最后一次帮你,我希望你清楚,你现在握在手中的,是你通向仕途的一条路,请你务必攥紧,莫要被旁的人夺去。” 她口中的“旁人”,自然是陈二山、陈三山两户人家。 陈文辉低头看了眼手中银票,扯了扯唇角,抓住大妹妹小手塞了回去。 “陈文辉,你……” “睿王殿下给了我钱,一百两银票。”陈文辉看着大妹妹,表情很是复杂:“他说的话,和你很像。” “睿王殿下?”陈绵绵愕然,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睿王殿下说,是陈逸同他推举的我……”话音就此戛然,陈文辉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因为争夺不过陈述,便与公子哥们拉帮结派欺负他弟弟陈逸,笑他贫穷,笑他勤俭,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普通农户人家。” “爹娘奶奶会走上绝境,何尝不是因为我呢?” “我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自负才情满腹,实则连身边事都没管好,竟想着如孺人大家一般,入庙堂,平天下。” “陈文辉……” “我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陈文辉再度打断大妹妹所言,生怕听见一句安慰:“陈述给齐芸下聘一事,是太子的人告诉我的。” 太子? 陈绵绵一惊,紧张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太子怜惜我被睿王殿下害得家破人亡,还被亲妹妹用权势夺去所爱,愿帮我得到齐芸。”陈文辉说到这,眸中露出一丝担忧:“我没有拒绝太子的提议,因为我担心我拒绝后,太子还会对齐芸不利。” “这段时间,你看好齐芸,如果她哪天突然失踪了,你不必惊动他人,就来我这找,一定能找到。” “你……”陈绵绵愕然,没想到对方今日前来竟是为了帮助自己。 “绵绵,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段时间,你不仅要看好齐芸,也要保护好自己。”陈文辉提醒罢,转身大步离去。 陈绵绵往前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消失在拐角。 “陈文辉!”她拔高音量,高声道:“谢谢你!” 闻言,陈文辉步伐一顿,正巧撞见回府的陈述。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交错,陈述眼中浮现一抹意外:“陈文辉,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只有意外,并无敌意。 “来找绵绵。”陈文辉言罢,点头致意,越过对方快步离去,似身后有厉鬼穷追。 陈述狐疑地睨了一眼男子离去的方向,没多追究,自顾自行入主院。 院子里,左衍一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陈欢欢在他身后七手八脚地为他扎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夫子如今胖起来了,好看,头发要扎起来,这样才精神,不然是讨不得媳妇的。” 左衍一由着小丫头作乱,眉目间含着浅浅笑意:“你这小丫头才多大年纪,竟是将讨媳妇挂在嘴上。” “欢欢很快就满十岁了。”陈欢欢给夫子扎了个丸子头,学着夫子的口吻道:“夫子都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讨媳妇,我大哥都讨媳妇了。” 闻言,左衍一不由失笑:“那是你大哥生得好看,我这般模样的,没有姑娘敢嫁。” “夫子说的什么话?”陈述信步上前,郑重其事道:“以夫子高才,只要夫子愿意,自是有大把姑娘愿意托付终身。” “陈公子。”左衍一抬头,指着自己脸上的“奸”字:“单凭这个字,便能抹杀一切。” 陈述语塞,没等他想好说辞,身边的妹妹便抢话道:“抹杀不了抹杀不了,夫子日后若是找不到媳妇,欢欢给夫子当媳妇。” 闻言,众人不由哄笑。 “欢欢,你懂什么是当媳妇吗?”万巧娘给几人端来茶水,笑眯眯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陈欢欢仰着小脑袋,有板有眼道:“当媳妇就是,每天给夫子洗衣做饭,外加生孩子。” 霎时间,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第403章 故友 第403章树上有个陌生人 “你呀!”万巧娘点了点干女儿的小脑袋,打趣道:“你才多大年纪,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吗?” “我知道!”陈欢欢点头,认真答道:“以前我问过我娘,她告诉我,女子晚上‘啊啊’叫,就能生出孩子,我娘隔几天就会叫一次。” “噗!”左衍一与陈述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万巧娘有些尴尬,忙不迭将小丫头拉开:“欢欢,你跟干娘来。” 就在这时,陈绵绵行入主院中。 见妹妹前来,陈述连忙转移话题:“绵绵,我方才在前头听见你的声音,似乎是在同谁道谢,发生什么了?” “我同陈文辉道谢。”陈绵绵没有隐瞒,神情颇为严肃:“大哥,你同我来一下。” “好!”陈述抬脚跟上,没走两步,发现左衍一也跟了上来。 “董夫子?” “我可以帮着出主意。”左衍一面无表情,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 “这……”陈述迟疑地看向妹妹,见对方点头,这才没再说什么。 行至主院外,陈绵绵将陈文辉的来意表明。 陈述听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绵绵,太子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这个太子,当真是毫无容人之量,阴险狡诈至极。 闻言,左衍一眸光微闪,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连累了大哥你。”陈绵绵蹙眉,愧疚道:“大嫂原本生活平顺,却因我要面对这些……” “不怪你!”陈述打断妹妹的自责言论,安抚道:“明日我去一趟书院,让陈逸帮着注意一下,顺便让齐夫子留个心眼。” “这会不会……” “不用这么麻烦!”左衍一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兄妹二人的讨论。 二人齐齐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就见他薄唇一张一合,用一种轻缓得近乎诡异的语气道:“做得多了,会让太子的人发现秘密泄露,反倒叫齐姑娘陷入险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左衍一抬眼看向陈述,幽幽道:“我了解他们。” 他们? 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不自觉地多看了男子一眼。 “我……”陈述内心天人交战,许久后,他这才下定决心:“我听董夫子的。” 左衍一点点头,声音有些阴冷:“陈公子,你去准备你成亲需要的东西去,我和绵绵还有些话要说。” “好!”陈述应承,心事满腹地离去。 陈述走了,左衍一并未立即出声,他用手指点着轮椅臂托,若有所思。 陈绵绵立在一旁静候着,没有出声催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树荫慢慢退开,阳光落在头顶。 左衍一抬头看着逐渐刺眼的阳光,哑声道:“绵绵!” 这一声“绵绵”包含太多情感,阴森沉闷不复。 陈绵绵上前两步,弯腰看着男子:“董大哥。” “你有多相信睿王呢?”左衍一沉声问道。 闻言,陈绵绵有些诧异,很快便反应过来:“董大哥,你的意思是,睿王猜到了太子会做出此举?” “你觉得他能猜到吗?”左衍一不答反问。 “以睿王的才智,以及他对太子的了解,很有可能猜到。”陈绵绵轻声答道。 “呵!”左衍一轻笑,抬头对上少女视线:“这么沉的心思,绵绵,你不怕吗?” 如果睿王提前洞悉太子的心思,先一步笼络了陈文辉的心,那么,多年前他被冤枉入狱,即便不是睿王的手笔,他又可曾洞悉太子的心思? “为什么要怕呢?”陈绵绵蹲下身,笑眯眯道:“一个人如果心思如白纸,只能证明他气运好,有好的经历。”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人生一片顺遂。” “可他并没有派人护着你,护着齐姑娘。”左衍一出言提醒道。 “诚如董大哥所言,做多,错多,睿王如今处境算不得好,无法与太子抗衡,他对我越上心,太子越会费尽心机来整治我。”陈绵绵望着义兄,眸光清亮,含着浅浅笑意:“笼络陈文辉的心,已然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我又不是院子里的娇花,好手好脚的,哪有走一步让人帮着铺块青石板的理?” 左衍一被那含笑的目光盯视得有些不自在,就仿佛,自己质疑背后的小心思被看了个完全。 “左大哥!”陈绵绵压低声音,理性道:“我相信,当年睿王殿下若是洞察了太子的心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的。” 闻言,左衍一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很多疑虑,你很难去相信太子和睿王当中的一个,更害怕我如你当年一般,为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所欺骗。”陈绵绵将手搭在义兄手背上,轻轻握住,理性道:“左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像相信你一般相信睿王。” “至于他的心机,他的手段,毫无心机的白纸,只能任由笔墨作乱,不是吗?” 毫无心机的白纸,只能任由笔墨作乱? 左衍一头一回听得这般新奇的比喻,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是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喵呜!” 一声软萌的猫叫将二人间稍显诡异的气氛破开,陈绵绵伸手抱过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的大黑,笑眯眯道:“大黑,怎么了?” “刚才树上有一个陌生人。”大黑用爪子指向二人身侧的大树,奶声奶气答道。 霎时间,陈绵绵变了脸色。 她慌忙扭头看向两米开外的大树,只瞧见茂密的树叶,以及叶片间隙间露出的褐色枝桠。 “绵绵,怎么了?”见少女脸色不对,左衍一连忙出声询问。 陈绵绵没有应声,只是抱着猫呐呐起身,一步步朝树下行去。 树上并没有留下人攀爬过的痕迹,倒是有两只小画眉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那个人太可恶了,竟然端走了我的孩子!”母画眉煽动翅膀,在枝桠间跳来跳去,显然很是生气。 公鸟则在后边跟着跳,惊魂未定道:“我也差点被他一起端走了。” 端走了一窝画眉鸟? 如果是太子的人,应当不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应当是哪个江湖人士。 只是,她方才和左大哥谈论了那般多朝堂之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了去,会不会暴露左大哥的身份。 第404章 李代桃僵 第428章 李代桃僵 半刻钟后,于莽去而复返,身后追着一个身形干瘦的少年。 “慢点,你慢点,我跑不动了!” 少年一面跑一面呼唤,“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显然累得不轻。 兀地,男子注意到坐在人群中的左衍一,登时眼前一亮。 他越过于莽奔行上前,喘着气道:“董夫子,有情况!” 闻言,左衍一抬眼看向男子,静待对方把话说完。 “那个李春花,托自己的手帕交在一家黑药铺买了两份******说到这,顿了顿,深深喘了几口气,急切补充道:“就在方才,她将一份媚药投入陈文辉家的水里。” “陈文辉?”陈逸蹙眉,诧异道:“李春花给陈文辉下药,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认为李春花给陈文辉下药是看上了陈文辉,毕竟那个女人心比天高,以前陈文辉父母健在时她尚看不上对方,更逞论,陈文辉如今已经不是书院的学生。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左衍一出声问道。 “有的!”干瘦少年点头,补充道:“李春花今日试了一双鞋,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款式瞧着,与齐姑娘的颇为相似。” “与我未来大嫂的相似?”陈绵绵下意识看向义兄,不确定道:“董大哥,李春花和那个人合作了?” 左衍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干瘦少年:“这些时日辛苦你们兄弟几个了,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我请你们喝酒。” “银子就不必了,要不是董夫子,我们兄弟几个早就饿死街头了。”干瘦少年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少年的牙微微发黄,还有龅牙,只是龅牙的位置独特,咧嘴刚好露出,形成两个虎牙,为那干瘦的面庞添了几分可爱。 “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如今我手头还是有些银钱的。”左衍一将银子塞入少年手中,阴森的语气中添了几许温和:“时候不早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哎!”干瘦少年嘴咧得更开,高兴道:“那我替兄弟们谢谢董夫子。” 言罢,他抱着银子哼着小曲离去。 待院中没了外人,左衍一这才正色道:“绵绵,你可还记得,我让你将处置李春花一事交托与我?” “记得!”陈绵绵点头应承。 “那日之后,我便一直让三儿等几人注意李春花的一举一动。”左衍一口中的三儿,正是方才干瘦的虎牙少年:“同时让他们帮着传些消息,让李春花的爹娘给她定了一门算不得好的亲事。” 他语气太过平淡,以至于众人根本没想到,他口中所谓算不得好的亲事,是将李春花许给一个外乡又穷又丑,还有暴力倾向的鳏夫。 “亲事定下不过几日,我便听闻太子打起了齐芸的主意。”左衍一薄唇一开一合,缓缓叙述道:“你在尧城树敌不多,李春花绝对算一个,太子的人既能找到陈文辉头上,难保不会去找对你恨之入骨的李春花。” “为防太子对陈文辉留一手,我让三儿他们盯紧了李春花,果然发现蛛丝马迹。” 说到这,左衍一看了陈述一眼,眸色晦暗难名。 陈述被盯视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出声道:“董夫子,你怎这般看我?” “考一考你们。”左衍一身子后仰,悠哉地倚着椅背,不紧不慢道:“你们且说说,太子打的什么盘算。” “李代桃僵!”陈绵绵接过话匣,面色冷得能凝出冰渣:“李春花的身形与齐姑娘相似,只是稍稍矮上些许,可要是穿上特制的垫了厚鞋垫的增高绣鞋,便足以以假乱真。” 闻言,陈述陈逸兄弟两面色剧变。 李代桃僵? 陈绵绵没有去看几位兄长的脸色,自顾自道:“李春花准备的两份媚药,一份下给陈文辉,逼着他与齐姑娘成事,断绝他所有后路,一份下给大哥。” “如此一来,成亲当天我们不会发现新娘不见,等第二天,木已成舟。” “若大哥与李春花有了肌肤之亲,便不得不娶她,届时,相当于太子在我们陈家安插了一颗眼线。” “可恶!”陈逸攥紧拳头,眸中有两团火熊熊燃烧。 堂堂当朝太子,心胸如此狭窄,手段如此卑劣,当真是令人发指。 “董夫子!”陈述亦满腔愤怒,只是他还存有几分理智:“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呵!”左衍一轻笑,笑意不达眼底,阴森得骇人:“再稍等片刻,这出戏会更加精彩。” 更加精彩? 陈绵绵蹙眉,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义兄的意思应当是,李瑞义也会卷入其中。 十月的尧城已然转凉,夜风一阵阵吹着,吹不散众人心头燥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指向夜半三更。 三更天至,左衍一睁开双眸,沉声道:“绵绵,你和于莽去窝窝村,陈逸,你随我去个地方。” “那我呢?”陈述着急问道。 “你留在这,安心做你的新郎。”左衍一将手搭在男子肩上,重重地拍了拍:“相信我们。” “好!”陈述应声,显然对男子信服不已:“不过,这个时辰城门未开,你们怎么出去?” “这,就要看绵绵了。”左衍一扭头看向义妹,眸中带着浅浅笑意。 义妹在尧城颇具威望,要想出城,还得靠她。 “我?”陈绵绵愕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又不是官,如何能让士兵开城门? “你!”左衍一点头,也不言明,就这么等着对方去悟。 陈绵绵秀眉微蹙,发动全部脑细胞,待瞧见院中扑闹一团的大黑小黑母子两,心中登时有了答案:“猫!” “喵呜!” 听得主人在唤自己,大黑一脚踹开挡路的孩子,如一道离弦之箭扑向主人。 没等陈绵绵反应过来,膝上已然多了一团黑漆漆毛茸茸的活物。 “喵!”大黑十分主动地用脑袋蹭着主人的下巴,高兴道:“女人,我就知道你想我了,那些男人哪有我好玩。” 陈绵绵低头摸着怀中毛皮油光华亮的猫儿,煞有介事道:“一会,咱们让大黑跑出去,翻越城门,我再借着找猫的由头,刷脸让守城守卫给我开门。” 闻言,左衍一扶额。 这个主意,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405章 猫丢了 第405章程都候之子 陈绵绵一把将人抵在凉亭柱子上,手中匕首对着男子面颊比划,邪气道:“生气?” 程长安垂着眼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冷笑道:“陈绵绵,你知道打本公子是什么下场吗?” 踢他要害,打他脸,好,很好! “下场?”陈绵绵挑眉,神色比之更为张狂:“你知道看了本姑娘的脚是什么下场吗?” “姑娘家被看了脚,便相当于失去清白,本姑娘心里,生气得紧呢。” “所以?”程长安眼中兴味更浓,挑衅道:“你想怎么样?告官?还是将本公子毒打一顿?” “告官相当于告诉天下人,本姑娘失了名节,你觉得本姑娘会做这种蠢事?”陈绵绵笑,慢条斯理道:“至于将你毒打一顿,像你这般浪荡公子,打了你,不是要等着你来报复吗?” “你既知道,还敢对本公子动手?”程长安乐了,这个小丫头,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我不是说了吗,可以杀了你。”陈绵绵微微抬起脖颈,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澄澈如水,灵动又天真:“你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臭丫头,本公子不过让让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是?”程长安冷哼,反手去剪女子双手,不料被对方以巧劲压了回去。 这个小丫头,会点皮毛功夫? 得出这个结论,程长安有些兴奋。 啧,有意思,真有意思!这趟尧城没白来,够他寻些乐子了。 没等他得意,脖颈上传来刺痛感,那架在他脖颈上的匕首,当真就这么刺破了他的肌肤。 鲜血渗出,程长安握住少女的手,看疯子般看着眼前人:“陈绵绵,你疯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凉薄的,几乎没有感情的目光。 陈绵绵手上力道加重,直指男子动脉。 这下,程长安不敢再伪装,一把将人推开。 陈绵绵踉跄几步跌坐在长椅上,冲男子身后高声道:“大哥,这登徒子轻薄于我!” 大哥? 程长安回首,就见陈述自远方气势汹汹行来,身侧跟着一只两眼发光的大黑猫。 黑猫? 程长安后知后觉地发现,凉亭里的黑猫早已消失无踪。 所以,这是黑猫去搬了救兵? 他娘的,他这不是私闯民宅,他这是进了聊斋鬼宅,怎么邪乎事那么多? 破天荒的,程长安认了怂,提脚就跑。 然,才迈开一步,袖口兀地一紧。 这一顿,男子便已来到眼前。 陈述提起铁拳击向程长安面庞,带着满腔怒火。 程长安拨开陈绵绵的手左右躲闪,高声道:“陈述,我告诉你,现在是本公子让你,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本公子非得揍得你满地找牙!” 陈述没有应声,只是红着双眼睛,重复攻击着欺负妹妹的登徒子。 在凌厉杀招下,程长安脸上挨了一拳。 终于,他绷不住自己的脾气,使出功夫和对方打了起来。 眼看二人缠斗一处,陈绵绵慢慢悠悠穿好鞋袜,一把将大黑勾起,压低声音道:“大黑,我大哥打不过这坏蛋,你去把于莽叫过来。” “喵呜!”大黑炸毛,四爪一蹬,瞬间窜入花草从中没了踪迹。 确定叫了救兵,陈绵绵直起身子,冷眼旁观着二人大斗。 还别说,程长安这个登徒子瞧着花里胡哨的,拳脚功夫倒是干净利索得紧。 “砰!” 程长安一拳将陈述打倒,没等脱身,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眼角余光瞥去,就见一个高大强壮的陌生男人跑来,身侧……跟着一只两眼发光的大黑猫。 又是黑猫? 程长安头皮一麻,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今晚这是撞邪了?陈绵绵这个阴森森的臭丫头该不会被鬼魂附体了? 不管了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他想跑,陈绵绵却不打算让他跑。 “于莽,这个登徒子轻薄于我!” 听得“登徒子”、“轻薄”二词,于莽周身气势起了变化。 他双眼充血猩红,望向程长安的目光犹如在看杀父仇人。 程长安一个激灵,施展轻功跃起,不料那看起来傻乎乎的高壮男子轻功比他还好,他刚飞起,便被对方强行扯回地上。 “砰!” 拳头撞击面颊,程长安脑袋嗡嗡直响,踉跄着朝后退去。 几乎是同时,两只拳头击向他的眼圈。 “砰!”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程长安摔倒在地。 陈述于莽一左一右将人按住,还欲提拳打人,就听得轻柔的女声响起:“别打了!” 于莽乖乖停手,面上怒意不减,陈述则回首看向妹妹,安抚道:“绵绵莫怕,像这种登徒子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大哥!”陈绵绵按住兄长肩膀,笑眯眯道:“你方才与这登徒子交手,可有看出自己功夫上的不足?” “啊?”陈述一愣,没有跟上妹妹的脑回路。 须臾,他反应过来,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应承:“收益良多。” “那便将他留着,给大哥你练手。”陈绵绵提议道。 “这……”陈述有一瞬间迟疑:“咱们私自将人囚禁在府上,会不会不大好?” 闻言,陈绵绵双眼笑弯成月牙儿,不紧不慢道:“左右不过一登徒子罢,什么时候抓去见官都可。” “像这样的登徒子,人人喊打,咱们便是私下下手重了,官府那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绵绵!”程长安瞪圆眼睛,急骂道:“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小爷我是程都候的儿子,你要是敢伤小爷半分,别说宋清源,就是他爷爷出面也保不了你!” “哟,好厉害,小女子怕怕!”陈绵绵做出害怕模样,而后一拳打在男子鼻梁上,态度比之更为嚣张:“再叭叭,我让你今天就去见阎王!” 陈述早已习惯去信任妹妹,是以对她出格的举动并无异议,反关切道:“绵绵,你手不疼?” 鼻孔流血的程长安闻言,气得脑袋冒烟:“陈述,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程都候,你连程都候都不知道吗?” “你们要是敢伤我一根手指头,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话音未落,嘴巴被一只袜子堵住。 “绵绵,这人怎么处置?”陈述看了一眼被他塞了臭袜子的男子,眼中不见半分恐惧。 “唔……”陈绵绵支着下巴,咂摸片刻,幽幽道:“绑起来,关我书房里。” 第406章 猫唇对马嘴 第406章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 蜡烛燃烧,流下两行蜡泪。 陈绵绵提着烛台,绕着程长安一圈圈端详,眼中充满兴味。 程长安被这般目光盯视得心头冒火,偏偏手脚腰身被紧紧绑住,嘴里还塞着一只原汁原味的袜子,打人打不得,骂人骂不得。 端详一圈后,陈绵绵将蜡烛放回原位,躬身抱起脚边大黑猫,冲斜对面的阴森男子道:“董大哥,程都候此人,你可曾听闻?” “程都候是先帝封的侯爵,当今圣上即位后推行新政,不再封王候,先帝所封之人保留其封号,但并没有太大实权,程都候算是一个例外,权势能与宋相比肩。”左衍一据实答罢,拿眼睨了程长安一眼:“此人,与程都候有关联?” “潜入我府宅的宵小罢,他自称程都候之子。”陈绵绵轻轻挠着大黑的下巴,眼中透出几分讥诮:“他说什么,我若敢伤他分毫,莫说宋大人,便是宋相出面,也保不住我。” “若我没记错的话,程都候今年刚过六十大寿,他膝下共有三子,老大老二早夭,余下一个最小的痴儿,今年也有三十岁了。”左衍一言罢,细细端详程长安一番,复又看向义妹:“我曾远远见过程都候一眼,此人模样,倒是与程都候有几分神似。” “哦?”陈绵绵拖长尾调,复问道:“董大哥,你与程都候关系如何?” 他与程都候? 左衍一冲义妹投去警示的目光,回应他的,是浅浅笑容:“董大哥,你同我说说嘛。” “并无私交。”左衍一据实答道。 “那就好!”陈绵绵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道:“你们之间没有私交,我就能安心地宰了他了。” “唔!”程长安激动地扭动身体,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绵绵!”左衍一推着轮椅上前,压低声音道:“绵绵,你说什么胡话呢,杀人可是犯法的事。” “左大哥!”陈绵绵双手按在义兄臂托上,冷静道:“这家伙,可不仅仅是晚上潜入我府宅那么简单,白日里,我们三在院子里聊天的时候,他就在府内,只怕,将我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闻言,左衍一周身气息剧变。 他扭头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眸光阴森如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早上才来过我府邸,晚上又来,甚至脱了我的鞋袜,左大哥,你说,他想干什么?”陈绵绵双手抱胸,打量死物般望着程长安:“他要真是程都候的儿子,放走他,只会让所有情况脱离掌控。” “陈文辉、我未来大嫂、大哥、还有我和你,这么多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他一人的喜怒哀乐之上。” “他可以兴起来调戏我,毁我清白,就能因为些许不高兴,把听到的对话内容告知太子之人,到那时,太子改变计划,陈文辉遭殃,未来大嫂清白难保,大哥与我,也要受到太子的对付。至于左大哥你,他有那个权势查到你的真实身份。” “此人,留不得!” 说最后一句话时,陈绵绵没有丝毫犹豫和动摇。 “呜呜呜!” 程长安蠕动身子,拼命示意二人将他嘴里的臭布摘掉。 二人没有搭理他,小小的一间书房有暗流涌动。 左衍一眸光阴冷地打量着那表情狰狞的少年,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意。 眼前男子,脱了他妹妹的鞋袜,毁了他妹妹的清白。 被男子以眼神凌迟数遍后,程长安终是用舌头将嘴里的臭袜子顶出。 见状,陈绵绵“蹭”地站起。 “你别紧张!”程长安脑袋后仰,慌乱道:“陈绵绵,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你这臭……小丫头有趣,想逗你玩玩。” “有趣?”陈绵绵冷笑,反问道:“我是你家养的狗吗,随你心情给你逗着玩!”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辩解,眼中厌恶未曾消退半分:“你逗一个小姑娘玩的方式便是恫吓她,脱她的鞋袜?” “也就我脸皮厚点,不当回事,换个心窄点的姑娘,现在尸体已经飘湖里了。” 闻言,程长安面色微变,不知当如何接话。 “我知道你,你这纨绔换了无数个书院,早前必然没少欺负人。”陈绵绵红唇微启,不紧不慢道:“若是你消失在这个世上,想来,对那些受过你欺凌的男女而言是莫大的慰藉。” “我……” “我……” 程长安一张嘴开开合合,支吾着发不出声。 他只是觉得有趣,仅仅只是觉得有趣,并未有害人的心思。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陈绵绵轻蔑一笑,凉声道:“程长安,如果没有今夜这出,你早就派人去查我义兄了?” “如果没有今夜这出,我们兄妹,我们一家,可能都要死在你的玩笑上。” “我真不知道事情会有这么大影响。”程长安哑声道,心头生出几分后悔。 “你不知道,但你就这么做了。”陈绵绵唇角笑意扩大,不达眼底:“程长安,我该相信你的解释吗,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现在的解释,只是因为你被绑着,性命掌握在我手上?” “我……” “绵绵!”左衍一出声打断男子的话,抬眼看向义妹,不忍道:“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思考,毕竟,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哪怕他心中恨极程长安,恨不能剁了对方脱妹妹鞋袜的手,剜了对方窥视的眼睛,也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视律法为无物。 他读过的每一本圣贤书都在唤着他理智。 “好!”陈绵绵应承,行至义兄身前蹲下,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腿上:“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让大哥他们知道,我不希望大哥他们担惊受怕,干爹干娘一家,惯是老实的,见不得血腥。” “你放心。”左衍一哑声应道。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扯了扯唇角,没能露出笑容。 她主动握住男子的大手,指尖不断用力,直到骨节泛白:“左大哥,你要是做出决定,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擅自动手,你的手是提笔写字用的,不该沾染血腥。” “绵绵!”左衍一蹙眉,诧异道:“你该不会,想自己动手?” 她今年不过十三岁,他怎能让她动手杀人。 “终究,人是我招来的。”陈绵绵冷静言罢,起身行至轮椅后,推着人朝屋外行去。 “绵绵!”左衍一按住义妹推轮椅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只是个孩子。” 第407章 黑衣人 第407章做戏 陈绵绵将人推出书房,反手阖上书房门。 她抬眼望了一眼夜空,目光平静,不带半分波澜:“左大哥,你应当知晓,我选择了怎样一条路。” “从我帮助睿王殿下查案伊始,便已卷入朝堂混乱中,血雨腥风是不能避免的。” “绵绵……” “我不想杀人,不想面对血腥,可,谁能放过我呢?”陈绵绵吸了吸鼻子,声音添了几许沙哑:“太子放过我了吗?他想对我兄长未来媳妇下手,用毁人清白的肮脏手段,用足以摧毁我们兄妹所有感情的肮脏手段。” “干爹干娘一家,是我在这个世上少有的温暖,是我疲惫恐惧时可以停泊的港湾,我无法想象被他们抛弃的场景,我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 闻言,左衍一意识到不对。 他回首看向义妹,就见少女唇角嗜着笑,俏皮地冲他眨着眼睛。 霎时间,左衍一反应过来,少女方才在屋内所言是为了欺骗程长安。 “绵绵!”他配合地伸手握住少女的手,动情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义兄,我不会抛弃你。” “呵!”陈绵绵“破涕为笑”,推着义兄的轮椅缓缓离去。 书房内,程长安将二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表情无比复杂。 太子和睿王不合,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未深入了解过。 于他而言,朝堂离他很远,哪怕,他是程都候的幺子。 “绵绵!” 淡淡星光下,左衍一望向义妹,眸中带着难掩的好奇:“程长安此人,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董大哥觉得,他是程都候的儿子吗?”陈绵绵不答反问。 “八九不离十。”左衍一望了一眼书房方向,神色凝重道:“能够换数个书院,足可见其非富即贵,而天鹰国富贵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程都候的。” “程都候膝下只剩一三十岁的痴傻幺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用人尽皆知之事骗人,还不如杜撰一个大人物更能唬人。” “那董大哥觉得,他具体是何种身份?”陈绵绵软声追问道。 “想来,应当是外室子,或私生子。”左衍一出身显贵人家,见惯了显贵人家那点腌臜事,心中自然有数。 “我更倾向于他是私生子。”陈绵绵屈膝蹲在义兄跟前,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我观他与大哥打斗,招式干净利落,有别于文竹的系统章法,他的招式路子野,更像是从市井里摸索出来的,想来,他小时候没少和人打架。” 闻言,左衍一看向义妹,眸中是难掩的欣赏与喜欢:“你继续说。” “作为私生子,小时候缺乏教导,甚至没有被程都候所承认,这说明,他生母的身份低微,登不得台面。”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敏锐地指出问题所在:“二哥说,程长安这几年换了无数个书院,他一开始入书院的时间,应当就是程都候认他的时间。” “程都候想将他培养好,再让他认祖归宗,以免辱没程家,而程长安,在市井野惯了,哪受得了这般拘束,是以,他的胡作非为,一来是天性使然,二来是他与程都候的抗衡。” “又或者,他的胡作非为一来是天性使然,二来是权势滋长的放纵。” “我观此人目光清明,当你指出厉害关系之时,眼中愧疚诚恳,不像是个仗势欺人的二世主,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左衍一接过话匣,末了,他看了义妹一眼,试探性地问道:“那小子,当真脱了你的鞋袜?” “嗯!”陈绵绵点头,手腕兀地一紧。 “这是程长安的错,你千万不要用别人的过程惩罚自己,知道吗?”左衍一五指收拢,只恨自己当时不在,没能保护好她。 闻言,陈绵绵失笑,无所谓道:“董大哥你别紧张,我对这事并不在乎。” “或许你会觉得我离经叛道……” “不会!”左衍一打断义妹的话,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我很高兴,你不为礼教规矩所束缚,否则今日我就没有妹妹了。” 或许以前的他会觉得,姑娘家家清白最重要,以死守节的女子才能让人尊重,可当他遇到绵绵,他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开心快乐的过每一天。 “说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处置程长安?” “我并不打算杀了他。”陈绵绵拧眉,表情纠结道:“理智告诉我,杀了他能省去所有麻烦,可我做不到滥杀无辜,如果我为了让自己安心杀了一个无辜之人,我和太子一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我还未出头,只是一个小小农女时,睿王殿下便因担心我日后生活不好过而选择放弃我这么个破案的捷径,他教会我,所有生命,是平等的,没有谁凌驾于谁之上。” 最后一句话,她夹带了私货,为睿王殿下在义兄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 左衍一哪里看不出少女的小心思,只是他心里清楚,她并没有说胡话,睿王与太子,的确是两种人,前者小肚鸡肠,后者心怀宽广。 “就如同董大哥你说的,程长安此人目光清明,不像是个仗势欺人的二世主,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从小到大没受到好的教化,再加上逆反心理导致的。”陈绵绵红唇一张一合,徐徐道:“是以我想,先折腾他几日,让他认清自己的错处,再由董大哥你将他放出去。” “市井之人多重义气,他受了你的恩惠,必不会再查你,至于太子要害未来嫂子一事,只要他是个人,都不会助纣为虐。” “当然,为防万一,我会找人盯着他。” “呵!”左衍一展颜,伸手摸了摸义妹的脑袋,由衷道:“绵绵,你真聪明。” “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绵绵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听得这般说辞,左衍一眸中笑意愈浓,宠溺道:“马屁精。” “别!”陈绵绵双手在胸腔交叉,正儿八经道:“我可算不上马屁精,真正的马屁精是欢欢,她都快要把你夸到天上去了。” “她那是真心崇拜,不像你,惯会耍小聪明。”左衍一冷哼一声,拿手在义妹眉心弹了下:“时候不早,该回去休息了,日后别再一个人到处乱跑。” “是,董大哥!”陈绵绵站起,鬼灵精怪地敬了个礼,而后推着人朝主院行去。 第408章 山禾 第408章谈条件 程长安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初时他并不习惯,到最后,却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次日,天还未亮,开门声响起。 程长安警觉醒来,目光随那娇俏少女流转。 少女并没有搭理他,只是径自走到案桌后,捧起一本书卷翻阅。 “唔唔!”程长安晃动身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闻声,陈绵绵抬眼冷睨了男子一眼,没有搭理对方,自顾自翻看书卷。 “唔唔!” 挪动声愈大,椅子被晃得“铛铛”作响。 “绵绵!”万巧娘温柔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带着满满关切:“你怎么了?” “没事!”陈绵绵抬头,柔声回应道:“只是椅子出了点问题。” 声落,晃动声愈发强烈。 陈绵绵横了少年一眼,对方抬了抬下巴,眼神很是桀骜,带着几分威胁意味。 “绵绵?”温柔呼唤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近。 陈绵绵迎上前,经过程长安身边时,以唇形道:“你想说话?” 程长安点头,目光很是热切。 “你现在安分点,一会我会把你嘴里的布扯下来。”陈绵绵轻声言罢,将房门拉开一道缝隙:“干娘!” “你那椅子不稳,怎不让我给你换个?”万巧娘看着干女儿,目光中盈满温柔:“你一天时间里要在书房里待数个时辰,没个好点的椅子怎么成?” “椅子没坏,许是大黑小黑它们贪玩,往椅子腿上卡了东西,这才摇晃不止。”陈绵绵解释罢,目光往远处望了一眼:“干娘,昨夜我去花园里晃悠,近日下雨,少了人打理,花园里长了不少杂草,您看,是不是要找人来修理一下?” “长了杂草?”万巧娘愕然:“这府宅每一处,你干爹和于铁父子隔两日就会修整一番,昨日才修整过,怎么又长杂草了?” “那许是我看错了。”陈绵绵面色不变,自然道:“想来是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少人修整,垂得太低,天又黑,我给误看成杂草。” “干娘,要不这样,你让干爹带于叔和莽子哥给花园里的树修修枝。” “这……”万巧娘蹙眉,面有为难之色:“这府宅里的花草多珍贵,能修吗,万一修坏了可如何是好?” “没事,适当修修枝就行。”陈绵绵双手撑在干娘肩上,笑吟吟地将人朝外推:“您呀,不必拘谨,睿王殿下既将宅子借给我们住,咱们就当成自己家来对待。” “好,干娘这就去!”万巧娘应声,帮着干女儿将房门带上。 不一会儿,温柔的呼唤声与应和声响起,两道脚步渐行渐远。 确定干爹干娘离去后,陈绵绵这才走到程长安面前,一把扯去他嘴上臭袜子,面无表情道:“想说什么,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程长安抬头看着少女,那张脸一如初见,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不同的是,初见时,少女身上那股子成熟劲让人想去戏弄,戳破她伪装的面具,而现在,却让人胆寒又心疼。 “陈绵绵,你是怎么发现我昨天上午来过你家的?”程长安出声问道。 他实在好奇,她明明只会一些拳脚功夫,连陈述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她又是怎么确定他来过陈家,甚至连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都知道。 陈绵绵挑眉,冷淡道:“我怎么发现的,重要吗?” “重要!”程长安仰着脖颈,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我想当个明白鬼,不行吗?” “你在树上留了脚印。”陈绵绵知晓男子昨日去过暗香,是以,能够将他闯入陈家的时间界定在一个大概的范围内。 而这个范围之外的时间,随她定义,她说些什么,他都无法辨别真假。 “那棵树,早上我上去抓过猫,意外发现一窝画眉,可当我和兄长谈完话,却发现树上的鸟窝不见了,原本我以为是我家猫做的乱,细看,上面有好几个脚印。” “就凭这?”程长安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陈绵绵,你耍傻子呢?” “耍的就是你。”陈绵绵冷声言罢,拿起臭袜子就往男子嘴里塞。 程长安左右躲闪,怒道:“陈绵绵,你要不让我做个明白鬼,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闻言,陈绵绵动作一顿,看向男子的目光带着浓浓煞气:“你在威胁我?” 程长安为少女的目光吓了一大跳,却还是故作镇静道:“你可以试试!” “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陈绵绵把臭袜子砸在男子脸上,霸道地抬起对方下巴:“听好了,从我发现鸟窝,到鸟窝不见,中间只隔了不到半个时辰,而树上的脚印,和你昨晚留下的脚印一模一样,可以确定,早上出现在我家的是你。” “你程长安会武功,好奇心又重,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巧,潜入我家时正好踩过那棵树,又什么都没听见。” “就凭这?”程长安拧眉,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就凭几个脚印,她就给他判了死刑? “还凭你端走了鸟窝!”陈绵绵松开男子的下巴,淡淡道:“我能想到的人里,只有你这么无聊。” 闻言,程长安扯了扯唇角,耸动双肩笑了起来:“臭丫头,你真的很有趣。” “谢谢!”陈绵绵面无表情言罢,再度拿起臭袜子。 “等等!”程长安出声喊停,露出正经模样:“陈绵绵,咱们谈个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陈绵绵霸道地捏住男子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戏谑弧度:“程公子,我希望你知道,你我现在并不是可以谈条件的平等关系,而是我手里握着你的性命。” “我是程都候的私生子。”程长安望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道:“虽然老爷子以前不认我,但架不住如今我是他唯一一个正常的,可以继承他衣钵的孩子,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查,彻查,到时候,你能洗脱嫌疑,能让你的家人全身而退吗?要知道,昨天早上我才闹过暗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有私仇。” “能不能全身而退,是我的本事,用不着你操心。”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眼中戏谑愈浓:“暗香卖的是香,我能制香,就能让你死后不腐不臭,如此一来,你说,等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能找到你的尸体吗?” “甚至于,我们家不会留下你的一滴血。” 少女容颜娇俏可爱,说话时唇角微微向上弯,偏生言语宛若寒冬大雪,直叫人肌骨生冷。 第409章 会脱皮的人 第433章 会脱皮的人 待二人走远了,陈绵绵这才蹑手蹑脚地从榕树上下来。 她没有进院子查看陈文辉的情况,而是直接带着于莽朝村口赶去。 于莽乖乖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不时回头朝后方看去:“大小姐,那个坏人,不送官吗?” “他不是坏人!”陈绵绵轻声道。 “那谁是坏人呢?”于莽皱起眉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坏人呀……跑了。”陈绵绵言罢,轻轻拽住男子的胳膊,细致嘱咐道:“于莽,那个坏人的背景很深,下回你要是见到了,千万不要表现出来,否则,可能会危及你爹娘的性命安全。” 得知坏人跑了,于莽本是不忿,可听得会殃及父母,他表情立即变了,紧张地小声咕哝道:“于莽不表现出来,于莽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见状,陈绵绵垫脚摸了摸男子的大脑袋,安抚道:“你别怕,也别有心理负担,你需要做的,就是当做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至于怎么处理他,交给我来,我不会让他再害人的。” “好!”于莽乖乖点头,眼中满是信赖。 回到村口,就见大黑老老实实蜷缩在软垫上,只是屁股上沾了些许枯叶碎片,很显然,他们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大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陈绵绵抬脚踏上马车,一手抄起大黑猫,用手扫去它屁股上的枯叶。 “女人,你的手好脏呀!”大黑嫌弃道。 闻言,陈绵绵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枯叶是从你身上扫下来的!” “喵!”大黑扭头看着自己的屁股,心虚地用尾巴尖遮挡住没被扫掉的枯叶残渣。 陈绵绵将那条黑尾巴挪开,好笑道:“心虚了?” “本喵才没有心虚呢!”大黑昂着脑袋,傲娇道:“本喵等你等得无聊,就出去玩了一小会儿……” 在陈绵绵的注视下,大黑音量越来越低,到最后,索性一股脑儿扎进那温暖的怀抱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撒娇。 陈绵绵被萌得心都化了,也就没再计较此事。 然,就在这时,怀中大黑猫忽然抬起头,用肉垫扒拉着她的下巴:“女人,女人,你还记得那个会蜕皮的人吗?” 会蜕皮的人? 陈绵绵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我看到他从你以前的家飞了出来。”大黑奶声奶气道,黄金瞳中盛满好奇:“女人,你们人真的好厉害呀,又会脱皮又会飞。” 说着,它绕到自家主人背后,用爪子扒拉着对方的肩胛骨:“你的翅膀呢?为什么你不会飞也不会脱皮?” “哎,女人,你好笨!” 陈绵绵没有做出回应,面上震惊难掩。 从她以前的家飞出来?那不就是劫持她大嫂的黑衣人? 这么说来,劫持她大嫂的黑衣人和杀了黄家米铺黄老爷的是同一个人? 难不成,尧城活人**案背后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太子处处针对她,并不是因为小心眼,而是,她险些触及他的命脉? 陈绵绵越想越觉得可怕,指尖阵阵发凉。 “吁!” 勒马声响起,陈绵绵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大小姐,到了!”于莽恭敬憨厚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陈绵绵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抬手掀开帘子。 马车外,左衍一坐于轮椅上,他的身后,是面带笑容的陈逸。 很显然,他们二人所做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 “绵绵!”视线触及义妹面庞的瞬间,左衍一便觉出异常:“事态有变?” “没。”陈绵绵摇头,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 “好!”见义妹不愿意说,左衍一没有勉强,就这么推着轮椅上前,冲对方伸出大掌:“来!” 陈绵绵一手抱着大黑,将另一手搭在义兄宽厚的手掌上。 方行下马车,原本安静的马儿开始躁动起来:“主人,主人,看看我!” “嘶嘶”的马鸣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没有回头,而是弯腰同义兄商量道:“董大哥,这匹马我很喜欢,你能不能帮我将它从它主人手里买来?” 闻言,左衍一看了义妹身后的马儿一眼,入目是一匹骨瘦如柴的棕马,很显然,这只是一匹再普通不过的拉货的马匹,并未得到主人的珍视。 可不知怎的,义妹想要这匹马,他便觉得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当然可以!”左衍一应承,沉声道:“你若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人将马送到府上。” “谢谢董大哥!”陈绵绵展颜,转身摸了摸马头,温柔道:“乖乖,我很快就将你接回去。” “谢谢主人!”棕马兴奋地跺着马蹄,鼻子兀地被重重拍了下。 “不许和我抢主人!”大黑对着棕马哈气,用肉垫扒拉着自家主人的手,不让她摸马儿的脑袋。 “小醋精!”陈绵绵失笑,没再去摸棕马,转而挠起大黑的下巴:“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可别误了吉时。” “什么吉时呀主人,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棕马热情地迎上去,被大黑一巴掌拍了回来。 “哈!”大黑伸出锋利的爪子,咧着嘴,摆足了唬人架势:“给本喵爬!” “哦!”棕马很没骨气地垂下脑袋,由着于莽将它牵回小树林。 将要钻进林子的一刻,它不舍地转过头,提醒道:“大黑,要记得提醒主人来接我!” 见状,大黑再度亮出爪子:“爬!” 棕马吭了吭气,委屈巴巴地钻入林中。 “噗呲!”陈绵绵为两个小动物的互动所取悦,忍不住笑出声来。 “哼!”大黑傲娇地哼哼,脑袋往自家主人胸口一埋:“女人,我告诉你,就算你把那匹臭马牵回家,你最喜欢的也只能是我,你要是敢喜欢它,我挠花它的马脸!” “呵!”陈绵绵低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大黑乌黑柔软的毛发:“我们大黑最可爱了。” 得了夸赞,大黑也不哼哼了,高高兴兴地挥舞着两只小爪子给自家主人踩奶。 第410章 接亲发生的大事 第410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翻墙离开陈家时,程长安有些恍惚。 他走在街道上,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满脑子都是男子略显阴森的低语。 “知道怎样让一个人懊悔吗?那就是当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他认可,让他欣喜,让他骄傲,他却蓦然发现,再也掌控不了你。” “那个时候,你可以决定自己的衣着,性子,乃至于出身和姓氏。” “你可以是都候府的世子,也可以是自己。” 可以是都候府的世子,也可以是自己。 程长安垂于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胸腔有一股子难言的情绪翻涌,几欲喷薄而出。 强大到让程都候那个老家伙控制不了他吗?那个姓左的男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程长安心中正琢磨着,忽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入耳中。 举目望去,可见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男的是上回在暗香见过的侍从,女的则是陈绵绵。 李瑞义面上端着笑容,显然心情大好:“陈姑娘,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李大人说的什么话,举手之劳罢。”陈绵绵回以淡淡笑容,眼角余光正巧瞥见不远处的程长安。 四目相对,她兀地一愣,步伐就此顿住。 “怎么了?”李瑞义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只瞧见一堵高墙。 “没什么。”陈绵绵扯了扯唇角,平静地收回目光:“说来,尧城的事,宋大人是不是处理得差不多了?” “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要不了多久便会回鹰都。”李瑞义据实答道。 “就要回去了吗?”陈绵绵愕然,惋惜道:“我还想请李大人和宋大人喝一杯长兄的喜酒呢,看来小女子是没这个荣幸了。” “陈大公子的喜酒?陈大公子要成亲了?”李瑞义有些错愕,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处理府衙之事,没有注意外界的动向,但在他记忆中,陈述并没有婚约在身,怎一转眼,就要成亲了? “嗯,娶的齐夫子家的姑娘齐芸。”陈绵绵点头应承,说话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程长安所在方向。 李瑞义何等敏锐之人,一下就瞧出女子的不对劲:“陈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我……”陈绵绵张口,欲言又止。 “陈姑娘这是遇上难处了?”李瑞义停下脚步,沉声道:“陈姑娘今日帮我解决了那几户纠缠不休的泼皮无赖,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回报姑娘。” “李大人言重了。”陈绵绵随之停下脚步,难为情道:“说来,我确实遇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程长安此人,李大人应当知道,昨日他上暗香寻过麻烦,叫大人出手拦住了。” “那纨绔是个十足的无赖,我担心他一次找麻烦不成,日后还会再来,尤其,我未来嫂嫂人就住在书院里。” “你担心他对你嫂嫂下手?”李瑞义拧眉,面色严肃异常:“此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待我回去禀报大人将他擒拿……” “李大人!”陈绵绵出声制止,为难道:“我也只是担心罢,这事情还没发生,他也没犯错,哪有拿人的道理?” “所以,你请我和大人喝喜酒,是为了保护你未来嫂嫂?”李瑞义瞬间反应过来。 陈绵绵微赫,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李大人,我……” “陈大公子的婚事定在何时?”李瑞义打断少女的话,温和道:“你告诉我时间,若是与我们回鹰都的时间所差无几,我便与我家大人一道去,若是相差较远,我便不与我家大人一道回鹰都了,喝完喜酒再走。” “这……”陈绵绵愕然,感激道:“李大人,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李瑞义摆手,情真意切道:“我只希望陈姑娘知晓,我家大人一直将姑娘视作朋友。” “或许,你们有许多观念上的冲突,想法上的对立,但这并不妨碍你们做朋友,毕竟这世间哪有完全的志同道合,更多时候是求同存异罢。” “李大人所言,民女何尝不知晓呢。”陈绵绵苦笑,轻描淡写道:“在小女子心里,也一直将宋大人视作朋友。” 声落,二人相顾无言。 李瑞义叹了口气,眸色沉了几分:“陈姑娘,我知晓太子……” “李大人!”陈绵绵出声打断男子的言论,面上是柔和笑容:“我家就在前面,快些送我回去,不然我大哥要担心了。” 李瑞义自知失言,当下不再做声,迈着大步随少女离去。 院墙后,程长安探出头,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陈绵绵知道我在附近,让李瑞义保护齐芸,这是在警告我,不要泄密?” “不对呀,这个李瑞义是宋清源的人,宋清源是太子的人,算下来,李瑞义就是太子的人,想害齐芸的,不就是太子的人吗,难不成不是同一批?这个小丫头是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啧啧!”程长安咂摸着下巴,白皙面庞上的两道眉毛拧成一团:“这个小丫头,心思当真可怕。” 另一边,李瑞义将陈绵绵送至陈家大门口。 “麻烦李大人了。”陈绵绵颔首,客气道:“夜凉,大人可要进去喝杯热茶?” “陈姑娘客气了,大人那边还需要我呢。”李瑞义拱手,转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陈绵绵立于原地目送男子远去,这才慢慢转身叩响门扉。 沉闷的木门移动声响起,露出左衍一清瘦阴森的面庞。 “李瑞义送你回来的?” “嗯!”陈绵绵应声,抬脚跨过门槛。 大门缓缓合上,落闩,隔绝出一个相对隐私的空间。 左衍一推着轮椅行在前头,不疾不徐道:“程长安跑了。” “我知道,我方才在路上瞧见他了。”陈绵绵迈着大步行到义兄身边,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不出意外,李瑞义会来参加我大哥的婚事。” “你同他说了什么?”左衍一好奇问道。 “我说,我害怕程长安滋事。”陈绵绵淡淡道。 闻言,左衍一不由得多看了义妹一眼:“他就是你找来盯着程长安的人?你在激化宋清源与太子之间的矛盾?” 尧城事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李瑞义这个时候不跟着宋清源离去,反留在尧城喝喜酒,此事落入太子耳中,让太子怎么想。 “嗯!”陈绵绵没有否认,就这么沿着游廊向前走,目不斜视:“他从我身边人下手,我也从他身边人下手,这很公平。” 李瑞义已经动摇了,如果能让他进一步看清太子的真面目,哪怕只是些微,也能朝更深处动摇李瑞义的信念。 李瑞义是宋大人最信任的人,只要李瑞义的心变了,宋大人就算对睿王殿下有再大的偏见,也会慢慢改变。 “左大哥,我知道,宋大人如今的境遇与你当初很是相似,我这般所作所为在你看来,也许……” “你做得很对!”左衍一打断义妹的解释,放柔语调道:“宋清源他既是天鹰国第一公子,就说明他是个有本事的,若最后受难,也不过是自己识人不清招致的灾祸。” “就像我,当初我会为太子所害,何尝不是识人不清?” “左大哥!”陈绵绵愕然,神色分外复杂:“你……你不需要再调查……” “不需要!”左衍一失笑,亲昵地拍了拍义妹的手背:“我相信你的判断。” 第411章 回来找他 第411章布水牛 亲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因为加了不少银子,喜服比预计时间提早五日完工。 与此同时,吴大诚也在襄城买下了一间合适的铺子,并觅好小二人选。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地进行,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十月一号,襄城的暗香分店开张,喜庆的锣鼓声从街头传到街尾。 前来道喜送礼的人很多,首当其冲便是尧城的宋家和司徒家,除此以外,还有许多襄城的大户。 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陈绵绵头一回见,可在这之前,她已经提前了解过每一个人,并将信息特征一一对应。 “陈掌柜好生年轻,小小年纪,便有了如此大的家业,当真是后生可畏呀!” “可不是吗,听说陈掌柜还是尧城有名的儒商,当真叫我等汗颜。” 襄城的老爷们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只是眼眸深处并没有他们话语那般友善。 面对这个初入襄城的小丫头,他们只想快些摸清楚对方的深浅,好确定是否能在香皂这个香饽饽营生上分一杯羹,毕竟,在暗香开到襄城之前,香皂已然在襄城卖得火热。 陈绵绵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穿梭,言笑晏晏,若不是那张脸实在太过稚嫩,众人根本无法相信她才十三岁。 一圈寒暄下来,襄城的老爷们没试探出少女的深浅,却是看出了尧城宋老爷与司徒老爷对少女的偏护。 显然,三家关系匪浅。 宋老爷与司徒老爷的财力雄厚,有这么两个老爷护着,众人就是再眼馋暗香的营生,也得掂量着办。 招呼过宾客,陈绵绵行到柜台后,接过小二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漫不经心道:“大诚哥,你觉得,襄城的生意好做吗?” “对我来说不好做,对小姐来说好做。”吴大诚不假思索答道。 闻言,陈绵绵扶额,好笑道:“同你说正经的呢。” “我就是正经回答的。”吴大诚望向自家小姐,真诚道:“我觉得,就没有小姐做不成的事。” 当初在尧城,起步那么难,小姐愣是借势把暗香开了起来,更不要说如今小姐已然是尧城有名的儒商。 多了儒商这么个美名,手中流通的银钱又不缺,襄城的营生只会比尧城好做。 “一起加油。”陈绵绵拍拍自家大掌柜的肩膀,抬脚绕过柜台,迎向前来道喜的老爷。 “恭喜陈掌柜,贺喜陈掌柜!”来人长着一双大圆眼,脸颊又长又瘦,笑起来堆了满脸褶子。 他双手呈上一个巨大的匣子:“这是我的一份心意,陈掌柜打开看看?” 今日前来送礼的老爷不在少,可自己捧礼物的,这还真是独一份。 陈绵绵也不拂了对方的面,十分配合地打开木匣,印入眼帘是一个布水牛。 她微微一怔,便听得中年男子笑道:“这份礼物,陈掌柜可满意?” 陈绵绵合上木匣,双手将木匣抱过,笑眯眯道:“有劳黄老爷费心了,绵绵很喜欢。” 言罢,她招来吴大诚,让他替自己招呼客人,随后转身朝后院行去。 行至无人处,陈绵绵左右张望两眼,确定没有人,这才打开木匣。 木匣里放着一只做工精巧的水牛,水牛上两只犄角,一左一右绣着“绵绵”二字,针脚绵密,与先前收到的布老鼠如出一辙。 陈绵绵拿起布水牛,就见布水牛下方压着一个银簪子,与普通簪子雕刻的花鸟不同,匣子里的簪子上雕的柳枝,开了柳絮的,在春风里摇曳的柳枝,飘逸曼妙。 陈绵绵拿起银簪子,霎时间,匣子底部打开,露出一封信件。 瞧见信件,陈绵绵迫不及待将箱子放在地上,把信件从匣子底部掏出。 信封上没有落款,打开,里面装着一张空白信纸。 空的? 陈绵绵微微愣住,不死心地将信纸居高,终于瞧见隐约轮廓。 笔!铅笔! 不,不对,要用女儿家画眉用的螺子黛。 陈绵绵猛然起身,随后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失态,这才按捺下激动情绪,将信纸妥善贴好,细细揣入怀中。 明明那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却熨得她心口发烫,就好像,触碰到了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子。 “小姐!”呼唤声自院前传来,陈绵绵稍稍收拢心神,抬脚行入铺中。 “小姐!”吴大诚迎上前,笑眯眯道:“小姐这是遇上好事了?” “怎么说?”陈绵绵反问道。 “小姐的唇角是翘着的,眉梢眼角也带着喜气,瞧着比铺子开张时还要高兴。”吴大诚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才发现自己一路上都傻乎乎地翘着唇角,根本没能做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用手把唇角往下压了压,故作淡然道:“没什么,你方才唤我有什么事?” “几位夫人想见见您。”吴大诚说着,将人领到角落处。 角落处站着两位夫人,着的是襄城最华贵的襄丝,薄薄一层如蝉翼,上绣鸟雀,跃然振翅,仿佛翱翔浩渺天地。 “黄夫人,周夫人。”陈绵绵笑着同二位夫人一一打过招呼。 闻言,二位夫人面露意外之色:“你怎知我们是谁?” “绵绵来襄城之前便曾听人提及,襄城有两位夫人最是风流,今日这一圈看下来,着襄丝的夫人不在少,可衣角灵动,翩然欲仙的,就只有二位。”陈绵绵软声答道。 衣角灵动,翩然欲仙? 二位夫人这些年好话听得不在少数,可如同这般夸到她们心坎里的,眼前少女却是独一份。 霎时间,二位夫人心中对这暗香的小女掌柜添了几分好感。 “陈掌柜可真会说话,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家业。”黄夫人以帕掩唇轻笑,故意为难道:“那你且说说,我与周姐姐,谁更风流些?” “风流意态不同,怎比长短高低?”陈绵绵上前,视线扫过黄夫人的衣角,最后停留在她手中帕子上:“绵绵听说,二位夫人衣裳上的花鸟图案,皆是自己亲手所绘,再寻绣娘绣在衣裳上。” “黄夫人身上绣的云雁,目光坚笃,无论形态如何变化,目光却是朝着同一方向。” “云雁年年迁徙,飞行有序,黄夫人就如同这云雁一般,有着坚笃的目标。” “您的风流,是烟火气的,翩然于浩渺天地,最后又归根于一方。” “只是……” “只是什么?”黄夫人追问道。 “您身上的香,太厚重,手中执的帕子,不若一方襄丝团扇精妙,白白损了您的风流意态。”陈绵绵一针见血道。 第412章 师弟 第412章岐山猿图 闻言,黄夫人眼前一亮,显然来了兴趣:“那你这,可有与我气质相符的香?” “黄夫人气质独特,世间少有,想找到与您气质相匹配的香,委实困难。”陈绵绵做出为难神色,不待黄夫人掏出银钱,便又自顾自道:“不过,家兄善工笔,倒是能为夫人手中添一件妙物。” 黄夫人原以为这小姑娘推三阻四的是想拐弯抹角地加钱,可当听得她要送自己一面团扇,便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面上堆起笑容,执帕的手轻轻握住少女柔荑:“只是添一件妙物,也总是有欠缺,不若陈掌柜好人做到底,我身上这香,也交由掌柜的帮忙了。” “这……” “我知晓,暗香生意好,为我这香耗费精神,难免有所损失。”黄夫人面上笑意不减,不疾不徐道:“咱们,在商言商,陈掌柜制香的损失,我担着,制好的香,我双倍价钱购买。” “双倍价钱购买倒也不必,就当我交黄夫人这个朋友,不知黄夫人可愿赏脸?”陈绵绵笑眯眯道。 “陈掌柜过谦了,我与二老爷今日前来,就是来交陈掌柜这个朋友的。”黄夫人握紧少女柔荑,扭头看向一旁的周夫人:“陈掌柜,我与周姐姐可是闺中带出的交情,你帮我指出了问题所在,可不能少了周姐姐的份。” “就是,陈掌柜,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周夫人温柔应和道。 “那绵绵可就献丑了。”陈绵绵颔首,不紧不慢地点出周夫人衣裳上的意境,又指出问题所在:“周夫人衣裳上绣的百鸟图,除了角落里的麻雀,其余鸟雀,都没点上眼睛,便是这点了珠的麻雀,也少了些许灵韵,想来周夫人极喜欢原画,又担心点珠时落笔有亏,这才叫衣裳上绣的百鸟没了眼睛。” “陈掌柜所言不差。”少女所言字字珠玑,刺中周夫人心中症结所在:“不瞒陈掌柜,两年前我得到一副前朝名家袁毅的百鸟图,视若珍宝,奈何,百鸟图上所有鸟雀都没有眼珠子,我这是越看越不舒服,心里仿佛有个疙瘩,便自作聪明提笔点睛,哪知这一点,便叫整幅画失了灵气。” 提及自己当年所为,周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那真品我是不敢再看了,只能找来绣娘把百鸟图绣到衣裙上。” “原画便是没眼睛的?”陈绵绵做出愕然神情,自言自语道:“袁毅此人我听过,也曾见过他不少仿画,倒是没见过有哪一副残缺的。” “陈掌柜知道袁毅?”周夫人愕然。 襄城与尧城相邻,随着香皂一块块传入襄城,成为襄城富贵人家中的必须品,暗香的名声也在襄城打响。 作为暗香的创始者,陈绵绵在襄城,自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几乎所有富贵人家都知晓陈绵绵的身世,出身寒微却运气极佳,这九个字几乎成了她身上的标签,可就是这么一个出身寒微的姑娘,竟然知晓名家袁毅,甚至见过袁毅的仿画? “家兄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绵绵耳濡目染,对此也有些了解,这暗香后院室内的墙上,还贴着张家兄的仿画呢。”陈绵绵状似不经意道。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得知暗香后院有袁毅的仿画,周夫人登时来了兴趣:“陈掌柜,不知我可有这个眼福一窥令兄大作?” “大作不敢当,周夫人若是有些兴趣便随我来。”陈绵绵说着,将二人领入后院。 暗香后院布局颇为雅致,瞧着不像下人住的地方,倒像是哪个文人墨客闲暇所居的小筑。 周夫人与黄夫人有些诧异,而当他们瞧见室内墙上挂的仿画,眼珠子险些夺眶而出。 画上,奇峰林立,险山环绕,一猿荡于山间,如一粒微小砂砾,偏偏猿尾高立,毛发分明,让人于方寸画上清晰辨出那是一只猿。 “这是……这是……”周夫人疾步上前,目光在画上流连,惊叹道:“这不是袁毅的《岐山猿图》吗,若非此画存于我家中,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真迹。” “《岐山猿图》存于周夫人家中?”陈绵绵微诧,红唇微启,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周夫人出身富贵,见多识广,哪里瞧不出一个小丫头的异样,当即温声道:“陈掌柜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陈绵绵笑着摇摇头,眸光有一瞬间的忽闪:“既然周夫人家中有真迹,绵绵便不献丑了。” 说话间,她稍稍侧身,不偏不倚用肩膀挡住画的一块。 周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当即绕过少女往前迈了两步,就见《岐山猿图》左下角上绘了一只不过她尾指指甲盖大小的猿猴。 那猿猴立着尾巴,歪着脑袋,一双不及半粒芝麻大的眼睛看向画外,神俊异常。 有了这么一只小猿,整幅《岐山猿图》便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原本的《岐山猿图》是险峻的,是孤寂的,震撼直击人心,可如今,却添了险峻以外的生机,中和了那份孤寂,让整幅画有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夫人整个人就这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左下角的小猿。 “周姐姐?”黄夫人觉察出好姐妹的失态,当即莲步上前。 视线落于《岐山猿图》左下角,黄夫人以帕掩唇笑了起来:“陈掌柜,令兄可真奇怪,这《岐山猿图》里分明只有一只猿,他怎自作主张又加了一只小猿在上头?” “《岐山猿图》,本就有两只猿。”周夫人收回目光,轻轻吁了口浊气:“我家中摆的那副,是赝品。” “赝品?”黄夫人愕然,不可置信道:“周姐姐,那副画,可是周姐夫花千金求来的,怎可能是赝品呢?” “袁毅之所以被称为大师,不仅仅是他画工了得,更因他常在一副画中创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我家中那副‘正品’,比之眼前的临摹品,差了一个意境,便差了十万八千里。”周夫人温声解释罢,扭头看向身侧少女:“陈掌柜,你家兄长曾见过真品?” 第413章 来者是客 第413章目的达成 “我与兄长皆见过真品。”陈绵绵抬眼迎上妇人目光,轻声细语道:“真品在睿王殿下手中,因着小女子在尧城**一案中立了功,又在水患上出了些力气,我们兄妹两有幸窥得睿王殿下的藏品,这其中,就包括袁毅的《岐山猿图》。” 她说的是实话,也是假话。 《岐山猿图》真迹的确在睿王殿下手中,不过睿王并没有带到尧城来,她更没看过,看过《岐山猿图》真迹的是她的义兄左衍一。 “原来如此,难怪陈掌柜听闻我府中有《岐山猿图》真迹后会做出那般反应。”周夫人失笑,目光再度掠过墙上山水画,带着难掩的喜欢:“说来,令兄可真是位妙人,能将袁毅的画仿得这般惟妙惟肖。” “周夫人若是喜欢,这画绵绵就送给周夫人了,权当是见面礼。”陈绵绵说着,垫脚从墙上取下画卷。 “送我?”周夫人愕然,看着递到面前的画卷,手几乎要控制不住伸了出去。 很快,她稳定心神,好心提醒道:“陈掌柜,我家那副《岐山猿图》的赝品价值千金,尚不如你手中临摹的仿品,你当知晓,你手中物件有多贵重。” “周夫人所说的贵重,是基于大家袁毅的名,可它不是真迹,且出自一个无名之辈,又能值多少银子?”陈绵绵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比起挂在这屋里做装饰,让一群粗人对着,无人欣赏,倒不如让它跟着周夫人您。” 周夫人知晓少女后半句并非实话,这间屋子虽然还未装点好,却也能瞧出不同之处,想来,是为她口中那位兄长准备的。 只是,到底心中喜爱占据了上风。 她双手接过画卷,看向少女的目光带着慈爱,带着欣赏,更带着难掩的喜欢:“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周夫人客气。”陈绵绵以手做请,将二位夫人引出后院。 至此,她襄城之行目的达成。 诚如她先前所言,黄夫人和周夫人是襄城最风流的两位夫人,与她们二人攀上关系,得到她们二位的认可,襄城富贵人家女眷这一块就搞定了九成,而暗香的主要客户,便是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 回尧城的路上,陈绵绵打开新买的螺子黛,将粉末细细涂在空白的信纸上。 一个个苍劲有力的隶书浮现,字里行间只有平淡的路途见闻。 陈绵绵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下去,读到一半,面颊忽然烧得通红。 信中书——这一路北上,越行越冷,与尧城全然两个天地,我思付良久,终于顿悟,原是我将太阳落在了尧城…… 太阳,当初他曾说过,她是他的小太阳。 信中从头至尾未提半个情字,半句思念,却撩拨得陈绵绵心跳不已。 她将信上螺子黛吹去,把信纸细细折好,贴身揣着。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自言自语道:“原来,我想你了。” 马车碌碌前行,斜阳西沉,很快没入地平线。 浩瀚星河下,楚聿修坐于草地上,手中捏着一个绣工蹩脚的老鼠荷包。 “这个方向,正对着尧城。”文竹不合时宜地出声,腆着张脸八卦道:“爷想陈姑娘了?” “嗯!”楚聿修坦然应道。 “爷这般思念陈姑娘,就不给她去信?”文竹绕到自家爷身前蹲下,眉心微微隆起:“爷,咱们离开尧城都快一个月了,一路上杳无音信,我要是陈姑娘,这会得在心里骂人了。” “不是已经去过信了吗?”楚聿修收回远望的目光,眸色平静幽深。 “爷,我的好爷,您那信上连个正经字都没有,是人看的吗?”文竹一拍大腿,着急上火道:“再说了,您那封信只寄到襄城,还要求她店铺开业了才送过去,这得猴年马月才能到陈姑娘手里呀?万一陈姑娘不在襄城开店呢?” “她一定会在襄城开店。”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细微弧度,自信道:“兴许,她已经看到那封信了。” “爷……”文竹拖长尾调,冲文松投去求救目光:“文松你说句话呀,你要再不说话,到嘴边的王妃可能就飞了!” 他家爷找个媳妇不容易,更不要说这个媳妇年仅十三,心智未定,容易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万一,万一陈姑娘猪油蒙了心移情别恋,他家爷又要孤身一人。 文松面无表情地看了文竹一眼,眼里透着鄙视,却还是帮腔道:“爷,姑娘家家,还是需要哄的。” “你们两个!”楚聿修失笑着摇摇头,抄起折扇在文竹脑袋上轻轻敲了下:“有这个闲心担忧未来之事,倒不如捉摸一下,明日回鹰都当如何应对。” 文竹双手抱头,龇牙咧嘴道:“如何应对,爷您已经应对那般多回,早已驾轻就熟,问题是姑娘家您可是头一回应对。” “您说您去的信奇奇怪怪也就罢了,送的礼物也奇奇怪怪。” “布水牛,银簪子,这也太不符合您的身份了,陈姑娘早已不是初见时的小村姑,哪有这般容易哄。” “文竹说得在理。”文松点头附和,面上表情全无:“爷,我观那些公子哥送姑娘东西,不是珠玉翡翠,便是文玩字画,再不济,那也是金钗钿头,您送的物件,不像是哄心上人,倒像是哄小孩的。” “送礼,送的是心意,何时有贵贱之分了?”楚聿修失笑,淡淡道:“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两个又没追求过姑娘。” “须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文竹文松一噎,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可,大家都这样。”文竹不死心地挣扎道。 “绵绵她同那些姑娘一样?”楚聿修温声反问道。 文竹文松沉思片刻,具是摇头。 陈姑娘与他们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又如何以常理对待?”楚聿修执折扇,在二人额头上各敲一下,以训诫的口吻道:“你们就对本王这么没信心?” 到嘴边的王妃飞了,亏得他们说得出口。 第414章 见公婆 第414章亲你一下 文松垂首,恭敬道:“属下知错。” 文竹则龇牙咧嘴,小声咕哝道:“属下不是对您没信心,属下是对您非常没信心。” “您没被姑娘热情地追求过,自然不知狂蜂浪蝶有多可怕,这男子热情起来,可比女子要恐怖不少。陈姑娘终日抛头露面做生意,接触过的男子只会多,不会少,您尚且会对陈姑娘动心思,更不要说旁的男子,到那时,陈姑娘身边优秀男子何其多,您又端着架子不表态,属下担心时间一久,会生变数。” 闻言,楚聿修心思微荡。 他抬起折扇,文竹连忙抱头:“爷,别敲了,再敲人傻了!” “呵!”楚聿修失笑,眼眸中透出几分无奈:“你呀你,比小丫头还会乱人心思。” “我早已同绵绵约好,她会来鹰都寻我。” “啊?”文竹一诧,忍不住嘟哝道:“爷,这是您追的陈姑娘,还是陈姑娘追的您?” 这这这……这两人的男女关系他怎就觉得那么怪呢? 合着,他家爷只需要搅乱人家小姑娘的心思,小姑娘就会颠颠地追来鹰都? 这是老天爷看他家爷孤身太久,于心不忍,送了个通情达理的小仙女下凡? 正琢磨着,脑门被重重敲了下。 “哎哟!”文竹吃痛扶额,只瞧见自家爷远去的背影。 “文松!”文竹看向身侧的文松,压着声音道:“你觉得,陈姑娘和爷一两年不得见,能守得住心吗?” “爷觉得她能守住,她便能守住。”文松望着自家爷离去的方向,笃定道:“爷从未判断出错过。” “可是,老话不是这么说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文竹凑上前,声音压得愈低:“老话还说,女人心,海底针。” “爷先前的判断,判断的可都是男子。” “也有女的。”文松淡淡纠正道。 “那也不一样!”文竹撇嘴,小声嘀咕道:“这爱情最是复杂,和友情什么的区别可大了。” “你没看那些公子哥,今儿个喜欢这个,明儿个喜欢那个。” 闻言,文松额际青筋“突突”跳了两下:“陈姑娘是女的!” “虽然她人是女的,可见识是男的呀!”文竹又往文松边上挪了挪,煞有介事道:“再说了,女子生变化的也不在少数,陈姑娘虽然不至于嫌贫爱富,不至于被好看的皮囊迷了眼,但你可别忘了,宋清源宋公子现在可还在尧城呢,比起咱家爷,他足足多和陈姑娘相处一个月的时间。” “早前他便对陈姑娘多有青眼,谁知道会不会动那方面的心思。” “哎,你说,陈姑娘要是能直接将暗香开到鹰都多好,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也方便……” 话音未落,嘴被两根手指捏住。 文松面无表情地看着文竹,薄唇微启,冷淡道:“你好吵!” 文竹扒开文松的手,愤愤道:“我这是关心爷!” “爷心里有数!”文松收回手背在身后,眼中满是对自家爷的信任:“再说了,前路难行,爷不在陈姑娘身上多劳神,也是怕牵累陈姑娘,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长长久久地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连这一两年都守不住,又哪来的一辈子?” “如今陈姑娘只是一个小姑娘,见识和心思都不够深,哪里挡得住鹰都的诡谪风云?比起爷孤身一辈子,我更担心爷添了一份负累。” “我与你不同,比起爷添一份负累,我更担心爷孤身一人。”文竹垂下眼睑,黯然道:“你以为我为何总在爷面前碎碎念,我是不希望他总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他希望,爷身边有人陪着,一点一点将爷的心熨烫,是以,他甚至比爷本人还害怕陈姑娘变心。 他家爷多重情,对感情一事多慎重,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身边人更了解。 “在尧城的那段日子,应当是爷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他看向陈姑娘的笑,总是真切的。” 闻言,文松眼眸里添了几许复杂。 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扭头看向自家爷休息的马车。 马车内,楚聿修把玩着做工蹩脚的荷包,自言自语道:“小老鼠,信你可收到了?记得回信,别傻乎乎的连信都不知道回。” 同一片星空下,陈绵绵挑灯坐于案桌前,挥毫泼墨。 桌上摆着数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有的写着肉麻的情诗,有的写着近日的见闻,有的只抄了一百遍的“想你”。 “吱呀!” 书房被人从外面推开,陈绵绵手一抖,一道墨迹横穿信纸。 她慌乱地将桌上信纸拢在一处,一面收拾一面道:“怎进来都不知道敲门?” “敲了,你没应。”左衍一推着轮椅来到案桌前,视线掠过角落处的信纸,很快被一只小手盖住。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瞧见信纸上的热烈得近乎露骨的字眼——小水牛很可爱,为了表达感谢,亲你一下。 黑字上,是一个鲜红的唇印。 再抬眼去看少女,唇上残留着口脂痕迹。 被那平淡的眼神望着,陈绵绵莫名生出一抹被抓包的心虚。 她虚咳了声,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得阴冷的声音响起:“他亲过你?” “啊?”陈绵绵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睿王他,亲过你?”左衍一眉头紧锁,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书信?”陈绵绵有些生气,不等她将信件藏起,就见男子自轮椅上站起,大步朝她行来。 左衍一一手扣住少女手腕,压抑着怒气道:“陈绵绵,你知不知道你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一个小姑娘家家,对着已经加冠的大男人说什么“亲你一下”? 亏得他对睿王改变看法,甚至帮着睿王拉拢程都候府这一份助力,如今看来,此人不光心思深沉,还是个哄骗小姑娘的登徒子。 “我……” “你什么你,你还想顶嘴是不是?”左衍一眼一横,摆出了十足十的长兄架子:“你才十三岁,他尚做不到发乎情止乎礼,对你动手动脚,日后还能得了?” “绵绵,人心险恶,你千万不要被好看的皮囊迷了眼,这富贵人家的男子,多有见不得人的癖好,以及某些……某些难以描述的手段。” 第415章 想笑大声笑 第415章双标 陈述起夜,于书房外听得董夫子严肃的声音,当即着急推门而入:“绵绵出了什么事了?” 声落,一片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陈述眼睛越张越大,视线定格在左衍一的双腿上。 许久之后,他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案桌后的大妹妹:“绵绵,你把夫子气得站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董夫子瘸腿多年,一生气就好了? “不对,你,移情别恋了?” “不对,谁家公子对你动手动脚了?” 陈述终是抓住重点,怒发冲冠而起,转身就要去灶房拿菜刀:“我去书院砍死姓程的狗东西!” 难怪程长安被绑得那般严实还能逃跑,原是妹妹被那登徒子迷了眼。 那登徒子有什么好,怎比得过睿王殿下那般清风霁月的人物? “大哥!”陈绵绵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拽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书房门。 “绵绵!”陈述怒目圆瞪,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替那登徒子说话?” “对绵绵动手动脚的不是程长安,而是睿王殿下。”左衍一徐徐道,说话间行回轮椅前坐下,恢复惯常瘸子模样。 “睿王殿下?”陈述一愣,旋即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原来是睿王殿下,吓我一跳……” “绵绵才十三岁!”左衍一出言提醒,没好气地训诫道:“陈述,你作为兄长,态度怎能如此轻谩,你可知,睿王哄着绵绵,轻薄了她。” “什么?”陈述大惊,面色徒然生变。 “停!”陈绵绵双手交叉示意二人暂停,哭笑不得道:“睿王殿下是亲过我……” 闻言,左衍一与陈述二人面色具有些难看。 “但他只亲了我的额头。” “亲额头也不行!”左衍一依旧沉着张脸,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气:“你才十三岁。” 闻言,陈绵绵只能看向自家兄长:“这也算登徒子?大哥,我不信你没亲过齐芸嫂子。” 忽然被点了名,陈述抬起下颚,目光一派清明:“未曾。” “咳!”陈绵绵一噎,见两双眼睛盯着自己瞧,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我想亲睿王的嘴没亲成,我也算登徒子?” “你……”二人一噎,面上震惊难掩。 “你怎能……” “我怎不能?”陈绵绵屁股一歪坐在案桌上,轻描淡写道:“我素来不是个为礼教所束缚的,我既心悦睿王,便想与他亲近,便想瞧见他为我丢弃圣贤姿态的狼狈样。” “分别之时我让他亲我,他只亲了我额头,你们说,究竟他是登徒子,还是我是登徒子?” 左衍一下意识认定,义妹所言是为了维护睿王殿下,偏生他在她脸上瞧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姑娘家家,怎能想着轻薄男子呢,怎能想着亲男子的嘴呢,怎能……怎能……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低垂着眉眼,难过道:“你这般神情,可是讨厌我了?” “想想也是,你是饱读圣贤书的风流人物,而我作为一介女流,不仅抛头露面做生意,行为还不知检点……” “没有的事!”左衍一矢口否认,疾步上前哄道:“绵绵,我并没有讨厌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被睿王给骗了。” “董大哥……” “不……我不是担心你被睿王给骗了。”见义妹蹙眉,左衍一连忙改口:“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便会想与他亲近,这是人性所在。” “你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是勇敢的,率性的。” “自古以来,礼教对女子多有苛责,男儿能做的事情,女儿家为何不能做?睿王既喜欢你,想与你定终身,你便是亲了他又何妨。” 一番安抚下来,直听得一旁的陈述瞠目结舌。 陈绵绵亦露出诧异神情,呐呐地望着义兄:“董大哥当真是这般想的?” “千真万确!”左衍一重重点头,十分双标道:“睿王他既喜欢你,就不该念着虚名,端着清高架子。” “男欢女爱,天性使然,何必遮遮掩掩,倒显得不够坦荡。” 听得这般说辞,莫说陈述,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陈绵绵也险些惊掉下巴。 左大哥,你这么双标真的好吗? “咳!”左衍一被盯视得有些不自在,当下以拳抵唇虚咳了声,心虚道:“时候不早了,绵绵你慢慢写信,我……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他行回轮椅前坐下,推着轮椅离去。 陈述腹内有千百个疑问,当下也没多做逗留,同妹妹打了声招呼便追了上去。 走廊上,左衍一正静候着,待男子走近,他抬起头,沉声道:“陈述,我有我的苦衷,望你能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霎时间,陈述到嘴边的疑惑又咽了回去。 他微微弯下身子,尊敬道:“董夫子放心,陈述自当守口如瓶。” 末了,他顿了顿,心事重重地看了男子一眼,不确定道:“董夫子,你当真不会因此讨厌绵绵?” 绵绵十分在乎董夫子,若董夫子因为今日之事疏远于她,绵绵必然伤怀。 “董某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左衍一沉声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述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再度问道:“那董夫子对睿王,可会生出不喜?” “我能有什么不喜?”左衍一舒展眉梢,庆幸道:“原本我对睿王喜欢绵绵一事颇有微词,如今看来,睿王殿下当真是位正人君子。” 面对心上人这般热情尤能坐怀不乱,天下男人能有几个做到的? “他是真心喜欢绵绵,珍视绵绵,方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 “董夫子所言甚是,我也是这般想的。”陈述点头附和,庆幸道:“绵绵这丫头早慧,主意强,虽然聪明,可到底未曾得师长启蒙教化,观念上难免有些跳脱,离经叛道,所幸她心悦之人是正直的睿王,倒也不会吃亏。” “只是,男女大防一事上,你我还得盯紧些,免得她为有心人哄骗,占了便宜。” 闻言,左衍一赞同地点点头,心中生出几分捉摸。 第416章 命运从来不由他掌控 第416章踩着荒凉踏向繁华 次日,为回信头疼一夜的陈绵绵从睡梦中醒来,一开门,就见左衍一衣裳整齐地候在她门口。 男子身着一袭洁白锦缎,一头青丝尽数束起,头戴白玉冠,面戴半玫白玉面具,遮住脸上疤痕,配以森冷气质,平添几分神秘莫测。 “董大哥?”陈绵绵低呼,惊喜地绕着男子打量:“谦谦君子,温润儒玉,董大哥,你早就该好生打扮了。” “从今日起,我随你一道出门做生意,随时给你主意。”左衍一平静地阐述自己的决定。 “太好了!”陈绵绵抚掌,激动道:“董大哥,你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总因容貌将自己圈禁一处罢。”左衍一眼眸一瞬不瞬地扯谎道。 他本不愿以残破容颜面对万千世人,奈何义妹虽然聪明,却缺乏男女大防,这世间并非处处皆是君子,万一义妹碰上那舌灿莲花的登徒子,岂不是被占尽便宜? 陈绵绵不知义兄心中所思,只当他是想开了,当即兴高采烈道:“董大哥你能想通就好,这样,今日我要再去一趟襄城,你随我一道前往,可好?” “没问题!”左衍一点头应下。 从尧城到襄城的距离不过两百里,这个时候出发,快马赶路,傍晚正好抵达。 于莽将左衍一背上马车,又将轮椅妥善放置好,这才挥动马鞭朝城外赶去。 “驾!” 车辙碌碌,掀起漫天烟尘。 一路上,目之所及皆是荒凉。 “入秋了!”左衍一眸光沉沉地望着窗外,感慨道:“我当年来尧城,便是秋天。” “一转眼,四年过去了,时间可真快呀。” “尧城城外的秋天,还是记忆中那般荒凉。” “不同的是,当初董大哥你是踩着荒凉走向幽暗,如今却是踩着荒凉踏向繁华。”陈绵绵接过话匣,轻松道:“恭喜你呀董大哥,你走出了幽囚你的牢笼,日后,你会一步一步,走回属于你的地方。” 言罢,她挤到窗前,双手托腮,俏皮地冲义兄眨着眼睛:“秋天,叶子落了,秋天,果子熟了。” 这是一个萧条的季节,也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好与坏,要看从哪个角度欣赏。 左衍一会意,略显阴沉的面上露出轻松笑容:“是呀,果子熟了,梨,柑橘,石榴,这些都可甜了。” “一会我们各买一大箩筐带回来,给大家分着吃!”陈绵绵笑吟吟地提议道。 “带回来?”左衍一挑眉,好笑道:“这些水果尧城就有,何须这般麻烦。” “兴许,襄城的果子比尧城甜呢?”陈绵绵坐正身子,随性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一方果子。” 听得这般言论,左衍一不免失笑:“你呀,小小年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明明他长她近十岁,却常常是她安抚他的情绪,同他讲道理。 秋风瑟瑟,枯叶打着旋落下。 这是左衍一踏足尧城四年来头一回离开,也是他这四年来头一回长途跋涉。 马车颠簸,竟是晃得他头脑发晕,骨头发软。 原本欢快畅聊的车厢内渐渐静了下来,陈绵绵给义兄递上软枕毯子,又为他掖好被角,随后抄出置于小桌底下的书籍细细翻阅。 左衍一望着义妹,虚声道:“路途颠簸,仔细伤了眼睛。” “如今我生意做大,又打着儒商的名号,日后所接触的客人只会愈发博学多才,我不可能总靠小聪明蒙混过关。”陈绵绵放下书卷看向义兄,认真道:“再者,人生有许多不期而遇,并非每个人都如黄夫人和周夫人那般,留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去提前了解。” “我想把生意做到鹰都,就得有与之对应的本事,等到事发再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了。” “你当真是个有主意的。”左衍一由衷道。 他不知,正如他抛头露面是为了保护陈绵绵一般,陈绵绵这般发愤图强,也是为了早些查清他身上的冤案,让他早日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 一席白衣,一方玉冠,公子本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而非被人充作鱼目,踢入臭水沟中。 他气质越是卓尔不群,陈绵绵心中便越是愤懑不甘。 车辙碌碌,马蹄一路向北,于黄昏踏入城门。 通过城门之时,视线有一瞬间的狭窄,可当完全通过城门,便是另一幅洞天。 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一条纵贯南北,足够十辆车马并架通过的坦途大道跃然眼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马车木窗,左衍一侧目,望向数年未见的的亭台楼阁。 秋风撩动他额前碎发,一路仆仆风尘为凉风吹去,送来烟火香气。 只是一眼,左衍一便合上窗户。 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在牛王镇里躲了太久,太久,久到他一度认为,自己会在牛王镇了却余生。 可当他踏出牛王镇,踏向尧城,踏向襄城,却不曾为这份繁华所惊艳。 他记忆中有一个地方,比之襄城要辽阔壮丽百倍,那里的街道,能纳尽四方来客。 沉寂的心开始复苏,埋藏在心底的种子生根,发芽,吸取繁闹的养分,疯狂生长。 “吁!” 马车在暗香前停下,陈绵绵跳下马车,信步行入其中。 不等她用早已想好的借口让吴大诚去黄府请人,吴大诚便主动迎了上来:“小姐,黄修黄老爷在铺子里等候您多时,说是来找您讨一样东西,此刻人正在铺子后面等着呢。” “我知道了。”陈绵绵点头,强压着心头雀跃,神色如常地朝后院行去。 掀开隔断视线的布帘,就见长着瘦长脸的中年男人坐于井边,手里提溜着一个精巧的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巴掌大的绿毛鹦鹉。 “哟,来人了!” 绿毛鹦鹉张口,发出神似孩童的尖锐的声音。 听得鹦鹉提醒,黄修黄老爷侧目,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陈掌柜。” “黄老爷!”陈绵绵稍稍颔首,回以热情笑容。 打过招呼,黄老爷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未免陈掌柜寻不得好的借口登门拜访,我便自己过来了,回礼,陈掌柜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陈绵绵点头,自怀中掏出回信双手奉上。 黄老爷接过信件揣入袖中,提着鸟笼站起,压低声音道:“那位大人说了,陈掌柜若是遇上麻烦,可来找我帮忙,不过,我在黄家只是二把手,管事的是我大哥,陈掌柜最好还是不要来找我的好。” “黄老爷放心。”陈绵绵颔首,神色客气依旧。 “那我就先回去了。”黄老爷言罢,冲笼中鹦鹉吹了声口哨,悠哉悠哉离去。 第417章 踢个人庆祝 第417章回到鹰都 布帘掀起,又垂落,将视线隔绝。 回到黄府,黄修将信件交到长兄黄维德手中:“大哥,这便是睿王殿下要的东西。” 黄维德接过信件,封入自己的信封中,转手递给贴身小厮:“马上派人送出去,越快越好!” “是!”小厮应声退下。 待房门闭上,周围再无外人,黄修睁着双大圆眼睛,好奇道:“大哥,那儒商陈绵绵,是睿王殿下此行的收获?” 他口中的“收获”,所指是睿王收拢的助力。 “这……”黄维德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像!” 睿王殿下商场上的助力,相互之间存有联系,就譬如新招的那个庄媛庄夫人,睿王第一时间便遣人通知了他们黄家,而他们黄家与庄媛,也很快产生生意上的联系,互惠互利,可这个陈掌柜,睿王却是“特殊”关照了,非紧急情况,不帮。 “那睿王这是……” “不该好奇的,少好奇。”黄维德沉声提醒道。 很快,套了黄家特制信封的信件随着信使离开襄城。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辆外观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在鹰都城外。 马车后方,是一路风尘仆仆,以巾布围面遮风的文竹与文松。 落日余晖洒在鹰都都城黑底红字的牌匾上,平添几分庄严肃穆。 城门口排满想要进城的百姓,或步行,身负行囊,或乘坐马车。 百姓有序入城,队伍如两条虫子慢慢向前推进。 终于,排到楚聿修所在马车。 城门守卫看了一眼那并不起眼的马车,不耐道:“通关文牒,车上的人下车检查。” 声落,就见马车后行来两匹马,一左一右赫然是文竹、文松两位大人。 与此同时,马车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孔。 城门守卫一惊,连忙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睿王,冲撞睿王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无碍!”楚聿修抬手,温和道:“你是职责所在。” 言罢,他缓缓站起。 一旁的守卫见状,连忙上前制止:“既是睿王殿下的马车,那自然不用查,睿王殿下一路辛劳,快请入城。” 楚聿修无意耽误众人时间,当下也不故作姿态,一撩衣袍坐于原位,抬手示意启程。 城门守卫左右让开,马车车队缓缓驶入城中。 他们一路北上,入城自然走的南城门。 与南城门相连的,是一条纵贯南北的主干大街,宽二十丈二十尺又二十寸,夹道摆满小摊子,中间道路,足以容纳二十辆普通马车通过。 可饶是如此,黄昏的南北主干道上依旧显得有些拥堵。 街道两旁,青瓦白墙,飞檐高起,鸟雀信步行于瓦间,昂首挺胸,似带着几分都城鸟特有的神气。 楚聿修并没有以官威驱人,就这么慢慢地随着人流向前,直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是睿王殿下的马车”,霎时间挡在前头的马车自发向两旁散开。 楚聿修推开窗几,拿眼看向窗外引颈围观的百姓,稍稍颔首致意。 “真的是睿王!” “睿王殿下回来了!” 围观的百姓有些激动,挥舞着胳膊想要引起车内人的主意。 然,道路疏通了,马车很快离去。 “你们听说了吗,睿王殿下这回离开鹰都,是去尧城治活人**案,听说还顺带解决了暴雨引发的水患。” “睿王殿下这回,那可是立大功了,应该能得不少奖赏?” “奖赏什么奖赏,活人**案赏了宋相家的小公子,水患……水患解决了,后续还有得头疼呢,睿王殿下这么快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水患奖赏也没他的份。” “怎么这样啊,对睿王殿下也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的事多着呢,估摸着睿王早就习惯了。” “哎……” 叹息声声,很快为风散去。 回到鹰都,楚聿修没有回府,而是直奔皇宫。 他在宫门口侯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得到皇上的召见。 太监提着灯行在前头带路,尖着嗓子道:“睿王殿下这一路风尘,辛苦了。” “在其位谋其事,为父皇分忧,是本王身为人子当做的。”楚聿修轻描淡写道,不见半分怨怼。 闻言,太监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睿王殿下说得是,皇上常在咱家面前夸,说这么多皇子中呀,就属睿王殿下最懂事。” 懂事? 楚聿修心领神会,眼眸深处浮现一丝讥嘲,很快又消失无踪,仿佛,他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 很快,二人抵达御书房。 御书房房门敞开着,皇上坐于案几后,手中捧着一碗莲子羹小口吃着。 “陛下,睿王求见。”太监尖着嗓子禀报。 闻声,文宣帝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进。” 楚聿修抬脚跨过门槛,行至御书房内,一撩衣袍单膝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嗯!”文宣帝淡淡应了声,没有将人唤起:“你这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楚聿修恭敬道。 “本分?”文宣帝放下手中瓷碗,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拭净嘴角,似笑非笑道:“原来你还知道,这是你的本分?” “儿臣惶恐!”楚聿修垂首,眸光沉沉如古井,不见半分惧意与悔意,宛若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老三呀,朕一直觉得你与世无争,如今看来,却是朕看走眼了。”文宣帝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三子,目光中满是失望:“朕急召你与太子回鹰都,你们二人同时出发,太子却先你一日回来,要知道,太子他可还有伤在身。” “太子来见朕,尚知整理仪容,你倒好,风尘仆仆,似恨不能昭告天下人,你睿王劳苦功高。” “儿臣惶恐!”楚聿修身子压低几分,并未出言辩解。 “你呀你,实在太过心浮气躁,叫朕失望至极!”文宣帝拂袖,厉声道:“朕也无需你为朕分忧,今日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收了不该有的功利心思,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是!”楚聿修拱手,缓缓站起:“儿臣告退。” 他一步步后退,待跨过门槛,这才转身。 第418章 让他受累了 第418章柔情蜜意 “睿王?” 娇软妩媚的呼唤声传入耳中,楚聿修侧目,就见一雍容端方,做贵妃打扮的妇人款款行来,身后跟着数十宫人,阵仗之浩大,堪比当今皇后。 “德贵妃!”楚聿修拱手施以一礼。 “瞧睿王风尘仆仆的,可是刚回鹰都?”德贵妃皱着眉头,保养得宜的面上写满心疼:“睿王当真是辛苦了。” “都是分内之事。”楚聿修颔首,视线扫过大宫女手中食盒,温和道:“这食盒里,是德贵妃给父皇准备的补汤?秋日天凉,我就不耽误德贵妃的时间,免得补汤凉了,平白坏了德贵妃一番心意。” “睿王殿下有心了!”德贵妃点头,领着一众宫人朝书房门口行去。 “陛下,德贵妃求见!”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书房内很快有了回应:“快请德贵妃进来。” 闻言,楚聿修眸色不变,信步随引路太监离去。 德贵妃示意宫人在御书房外候着,自己提着食盒行入书房内:“陛下辛苦了,喝点参汤。” “好!”文宣帝笑着应承,眸中是与面对三子不相符的温柔:“来,过来!” 德贵妃行至案几边上,不等将食盒放下,便被一只大掌拎了去。 文宣帝随手把食盒放在案几上,拉着人坐在自己身边,双手紧捂着那双稍显冰凉的柔荑,责备道:“秋日天气最是多变,你有这份心让宫女送来即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臣妾想见陛下嘛。”德贵妃掐着嗓子,撒娇道:“陛下难道不想见臣妾?” “想想想!”文宣帝一叠声应着,将人紧紧揽在怀中。 德贵妃顺势将脑袋枕于皇上胸膛,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陛下,睿王这回立了大功,您打算怎么赏他?” “赏他?”提及三子,文宣帝声音中添了几分冷意:“那小子惯是会惺惺作态,如今装到朕面前,朕自是要赏他,不过,是赏他闭门思过。” “陛下!”德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得意,面上却是做足了惊讶神态:“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我听衡儿说,睿王一连解决了尧城活人**案和水患两桩大事,如今在朝堂,正是得人心的时候,您处置于他,怕是免不了有老臣为他叫屈。” “这你不必担心,朕自有办法解决。”文宣帝细细揉着宠妃白皙细嫩的小手,语调温柔依旧。 “事关陛下在朝臣心目中的形象,臣妾如何能不担心?”德贵妃抬起头,一双秀眉微微拧起,透着几分委屈:“陛下,要不您就别用睿王了,您的孩子又不只有他一人,衡儿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像活人**,水患这些事,他都能处理的,甚至可以处理得比睿王更好。” “胡说些什么呢。”文宣帝神色一凛,威严道:“你可知尧城有多偏僻,处理活人**案有多危险?稍有不慎被提前发现意图,极有可能招来穷凶极恶的歹人行刺。” “温衡他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能让他受这些苦?” “可……”德贵妃蹙眉,委屈道:“太子有着太子的名头,被百官奉为正统,睿王处事能力强,又颇得人心,衡儿夹在他们中间,如何才能出头呀?” “有朕在,衡儿会出不了头?”文宣帝扶正宠妃双肩,温柔地为她推开眉头,轻声哄道:“朕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太子和睿王,不过是朕为衡儿准备的磨刀石,你不必挂心。” “陛下!”德贵妃红唇微启,担忧道:“臣妾就担心那磨刀石不安分。” “太子自小生活在宫中,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尚有几分了解,睿王此人却是心思深沉,臣妾瞧见他那双眼睛,就跟瞧见黑黢黢的崖洞似的,心慌得厉害。” “尤其是这么些年来,皇后与太子污他弑母杀妹,污他是上虞国贵族的脔宠,他不曾有过一分辩解,这般忍耐能力,简直骇人。” “臣妾觉得,他就是回来报仇的。” “万一他知晓,陛下当年对容妃的宠爱是假,是为了让容妃给臣妾挡住所有明枪暗箭,容妃和他去上虞国做质子,是替臣妾和衡儿去的,他必会报复臣妾和衡儿。” “陛下,养虎为患呀!” “虎?”文宣帝哈哈大笑,浑不在意道:“他便是虎又如何,朕可是真龙天子,他再凶,朕也能一掌将他按住。” 笑罢,他将宠妃搂入怀中:“安安,你当知晓,朕虽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可朕真正喜欢的,就你一人。” “朕这么些年所谋划的,不就是为了让你成为皇后,衡儿成为太子吗?” “至于老三,朕既能让他做七年质子,声名尽毁,便能毁他第二次。” “你放心,只要衡儿对朝政上心,把当会的学到手中,便是他资质不如太子和老三,朕也能让满朝文武奉他为太子。” 得了这般温柔开解,德贵妃这才高兴起来。 她微微起身,媚眼如丝地望向那威严的帝王,温柔道:“参汤快凉了,臣妾喂陛下喝?” “喝什么参汤,爱妃在这,应当用爱妃给朕进补才是。”文宣帝刮了下宠妃的鼻子,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御书房后休憩的小榻行去。 “陛下!”德贵妃低呼,双手搂住皇上的脖颈,故作吃味道:“臣妾年老色衰,陛下要补,也当是用新封的如嫔进补。” “如嫔哪有爱妃好看?”文宣帝将宠妃压于榻上,借着烛光细细端详着:“爱妃,你莫不是背着朕偷吃了不老仙丹,怎这么些年过去了,朕都要老了,你还是一如当年漂亮。” 闻言,德贵妃心花怒放,眸中喜色难掩:“陛下当真认为臣妾漂亮?” “在朕的眼里,后宫佳丽三千人,属你最有颜色。”文宣帝说着,倾身压了上去。 “哎呀,陛下,不要嘛……” 媚入骨髓的娇吟自布帘后传出,侍立两旁的太监很是识趣地退开三丈远。 轰隆! 天空划过一道雷电,照亮黑夜,于布帘上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 轰隆! 又是数道雷电划过,暴雨倾盆而下。 第419章 李春花的下场 第419章棋子 沐浴更衣过后,楚聿修着单衣立于屋檐下,任凭冷风吹拂。 “爷!”文竹给自家爷披上外袍,轻声道:“夜深了,爷连日操劳,早些歇下。” “当年,我与母妃离开鹰都时,雨便是这般大。”楚聿修薄唇微启,难得地提起从前:“我犹记得,我们母子是随上虞国的使臣离开的,那日父皇站在城楼上送行,目光中饱含不舍,母妃告诉我,父皇不仅是父亲,更是天鹰国的君主,他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我也一直以为,父皇是身不由己。” 说到这,他自嘲地笑了声:“人年少时,当真有诸多天真。” “爷!”文竹轻唤,不确定道:“您在宫中,遇上德贵妃了?” “嗯!”楚聿修淡淡地应了声,眸中泛起细碎波澜:“这个女人,一直防着本王,一听说本王入宫,就忙着去吹枕边风。” 闻言,文竹捏紧拳头,胸腔剧烈起伏,压抑着愤怒道:“爷,陛下刁难您了?” “倒也没有,只是让本王闭门思过几日罢。”楚聿修望了一眼雨帘,神色恢复惯常的温和平静:“正好这几个月我也累了,休息几日养养精神。” 文竹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当瞧见自家爷平静的神色,登时心疼得红了眼眶。 老天为何这般不公,叫他家爷经历这般多的磨难。 兀地,他头顶一重,被一只大掌按了按。 “男子汉大丈夫,没事哭鼻子像什么话?”楚聿修失笑,打趣道:“若是叫府里的丫鬟瞧见了,不定要碎一地芳心。” “原来,她们崇敬的文竹大人是个动不动流泪的哭包。” “属下才没有哭鼻子呢,只是风太大,雨水进了眼睛。”文竹以手揉眼,自言自语道:“要说鹰都哪都好,就是雨水太脏,相较之下,尧城真可谓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闻言,楚聿修也不拆穿,只是笑着转身行入书房。 文竹连忙拔腿跟上,叫文松抬手拦下。 “让爷自己一人清净一下。” 闻言,文竹停下脚步,看着自家爷将书房门推开,又关上。 楚聿修独自一人坐于木椅上,任凭自己被黑暗和孤独吞噬。 恍惚间,他瞧见一个身怀六甲的美艳妇人,那妇人着一袭锦衣华服跪于朝堂上,垂着头,不哭不闹,平静得好似一具死物。 年轻帝王端坐龙椅之上,神色复杂地望着堂下人。 似乎有人念了很长很长一段词,他只听懂了一句,从今日起,容妃,三皇子,将被送去上虞国做质子。 质子?这个词他在书中看到过,代表着弱国对强国的臣服。 那一天,他从天鹰国三皇子变成上虞国质子。 离开鹰都当日,母妃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握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宫门。 踏出宫门那一刻,他忽然就慌了神,他不愿意走,他不想成为质子,却被母妃掐住。 素来温柔的母妃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中,强行将他拖上马车。 母妃告诉他,事情已成定局,哭闹不休,只会折损天鹰国的威严,抹去皇上对他们母子二人最后的情分。 那时的母妃并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当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整个慕容氏都没有任何价值了,皇上对她多年的疼宠都是假的,只是拿她给二皇子的生母德贵妃挡刀,挡内宅的刀,也挡上虞国的刀。 聪明如皇上,早已料到上虞国会要宠妃做质子,为此不惜假宠一个不爱的女人长达七年。 想到那些年的疼宠,楚聿修唇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 当今圣上唯一失算的,大概就是他能从上虞国活着回来。 如今皇上不动他,甚至给他表现的机会,无非是嫡长制度摆在那,无法废太子。 皇上想扶楚温衡上位,就必须把太子拉下来,而自幼便处处压太子一头的他,自然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只是,那高位上的圣君不知,看透了棋局,便是棋子,亦有颠覆棋局的能力。 楚聿修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弧度一点一点扩大。 明天,好戏即将登场!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四更天这才停歇。 楚聿修早早起床整理仪容,没有去上早朝,而是到院中练剑锻炼身体。 舞过一整套剑法,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坐在院中树下看书。 凉风习习,吹起他微湿的鬓发,带来些许寒意。 楚聿修才看了小半本书籍,便有下人前来通报:“爷,张大人与章大人求见。” 闻言,文竹看了自家爷一眼,而后示意道:“请二位大人进来。” “是!”小厮应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片刻后,两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行来。 着孔雀补,蓄八字胡的是三品大员张继良,着鹭鸶补,面颊圆润干净的是六品大员章斐。 张继良生得瘦小,偏生走路习惯迈大步,风风火火,全然没有文官的样子。 他快步行至石桌前,冲那端坐桌前的俊美王爷施以一礼,开门见山道:“睿王殿下今日缘何没去上朝?” “睿王殿下!”章斐紧随其后上前,恭恭敬敬施以一礼。 闻声,楚聿修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回以一礼:“张大人,章大人,二位请坐。” “谢睿王!”张、章二人齐齐拱手,一撩衣袍坐下。 屁股方沾到椅子,张继良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睿王殿下还没回答下官的问题呢,您今日缘何没去上早朝。” “以张大人的性子,这件事怕是早在朝堂上问过了。”楚聿修失笑,温声道:“是我未能考虑周全,冲撞了父皇。” “睿王殿下!”张继良“蹭”地站起,不赞同道:“你是什么性子,朝廷上下无人不知,就你这般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能被冠上好大喜功的污名,皇上未免也太……” “张大人!”楚聿修及时出声,打断男子大逆不道的言论:“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这几个月我也累了,就当是比二位大人多休沐几日。” “睿王殿下!”听得这般言论,章斐也有些坐不住了:“睿王殿下,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您就不尝试着抗争一二?” 第420章 《马说》 第420章容妃的死因 听得“抗争”二字,楚聿修眼中泛起些许涟漪,很快,他收敛多余的情绪,温和道:“二位大人好意,本王心领了。” 见男子这般油盐不进,张继良不免有些生气:“睿王殿下,下官知你不喜争抢,可你这般做派,只会叫人觉得懦弱。” “多谢二位大人好意。”楚聿修起身,神色温和依旧:“若二位大人无事,还请回去,本王还有书没看完。” “你……” “来呀,送客!”楚聿修沉声言罢,抄起桌上书卷转身行回书房。 章斐眼尖,瞧见书中少许内容,那是前人总结的治水患的办法。 睿王殿下这是,在总结治水的经验,反省自己所做的不足? 睿王殿下昨日晚归,今日又不需要上早朝,却依旧早起,且看他衣裳上的雾气,显然醒了有些时候。 满腹才情又严于律己,委实难能可贵。 “二位大人,请!”文竹以手做请,将二人送出主院。 待踏上游廊,他示意小厮退下,恭敬道:“烦请二位大人留步。” 闻声,张继良与章斐齐齐停下脚步。 “张大人,章大人!”文竹一一同二位大人行礼,压低声音道:“并非我家爷不想抗争,不想为自己辩解,实在是为孝道所束缚。” “孝道?”张继良蹙眉,眼中生出几分疑惑:“睿王殿下莫不是以为,事事顺着陛下,便是孝道?” “不是陛下。”文竹摇头,眸中染上几许悲痛:“是容妃娘娘。” “容妃娘娘?”张继良愕然,与章斐对视一眼,追问道:“文竹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妃娘娘离世前拉着殿下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回到天鹰国后要孝敬陛下,不要忤逆陛下。”文竹眼眶一圈圈泛红,哽咽道:“我到现在都记得娘娘说的话,她说,天鹰国积弱,始于兄弟相争,弱国,是没有人权的,要想像她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殿下回到天鹰国后,定要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辅佐兄长。” “这些年来,殿下一直谨记着容妃娘娘的教诲,饶是为陛下为难,也不曾有一丝怨怼。” “作为下属,我与文松何尝不心疼殿下的遭遇,可是殿下说了,他没能保护好容妃娘娘,是他的过失,陛下当年何等宠爱容妃娘娘,如今对他有诸多不满,也是因为放不下容妃娘娘。” “再者,二位大人只看到陛下苛责殿下,却没想过,陛下若当真厌恶殿下,又何尝会一次又一次给殿下表现的机会。” “说到底,陛下他,心里是疼爱殿下的,只是,世事弄人。” 听得这般言论,张继良与章斐具是一怔。 二人对视一眼,张继良问出挤压于心中数年的问题:“文竹大人,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文竹嚅了嚅唇,片刻后,他似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昭和公主为歹人下毒,横尸中堂。” “容妃娘娘心知,昭和公主死在上虞国,两国必将开战,是以,她让殿下收拾细软准备逃跑,自己则放了一把火,把整个质子府和自己一起烧了。” 声落,两行泪蜿蜒而下。 文竹胡乱抹了把脸,哽咽道:“昭和公主中毒,乃是因为食了殿下的甜点。” “殿下总觉得,是他害死了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是以这么些年来,不管外面谣言怎么传,他都不曾解释,更不准我等为他辩解。” “他在用这个方式惩罚自己,也在用这个方式让自己记住对上虞国的恨。” 这般答案,在众人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张继良有些动容,眼眶一圈圈泛红,动情道:“说句托大的话,我与章大人也算看着睿王殿下长大的,他自小天资聪颖,心境开阔,待人和善,是以,这些年无论外人如何议论,我等都不相信他会做出弑母杀妹的肮脏事,奈何他从不辩解,我等便是有心,也无能为力啊!” “文竹大人,今日你既同我二人解释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睿王殿下讨要回这份公道。” “张大人且慢!”文竹出声制止,紧张道:“我今日告诉二位大人这些,只是不愿寒了二位的心。” “至于公道,最坏的时候殿下都挺过来了,有没有这份公道,殿下都不在乎。” “睿王殿下不在乎,难道文竹大人你也不在乎?”张继良浓眉倒竖,厉色道:“文竹,你既是睿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就当为睿王殿下着想,而不是由着他胡来。” “睿王殿下心有鸿鹄之志,就更该为自己争取,只有手握实权,方能为我们天鹰国的百姓做更多事,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终日赋闲家中。” “可……”文竹面露犹豫之色:“两位大人不知,我家殿下虽然仁厚,可御下极严,若是他知晓我私下将此事说了出去,怕是……” “哎!”张继良抬手制止男子继续说下去,半哄半劝道:“文竹大人,我知你对睿王殿下忠心耿耿,可忠心,并不是一味顺从,你要真为睿王殿下好,就委屈受顿打。” “这……” “哎,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张继良拍拍男子肩膀,不等对方缓过神来便风风火火离去。 文竹将目光投向未离去的章大人:“章大人……”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章斐言罢,紧随着张继良离去,生怕对方反应过来。 “章大人!”文竹拉住章大人的胳膊,慌乱道:“我并非害怕受罚,只是担心殿下他生气将我赶走。” “文竹大人,你还不明白吗,嘴长在张大人身上,他想说,谁都拦不住。”章斐反按住文竹肩膀,安抚道:“文竹大人,你是睿王殿下的身边人,睿王殿下何其忧心黎民百姓,想来你看在眼里。” “我观他看的张治业张老所撰《治水九章》,想来,意在总结经验,反省自身不足,以便日后更好庇佑天下苍生。” “睿王殿下这般用功,呕心沥血,不当被埋没呀!” 闻言,文竹陷入沉默。 章斐拍拍男子肩膀,温声道:“文竹大人,你放心,我与张大人会在睿王殿下面前多多为你美言几句,若他非要将你赶走,我便躺在这睿王府的游廊上不走了!” “那……文竹就先谢过章大人了!”文竹拱手,深深施以一礼。 章斐将人扶起,又好生宽慰几句,这才阔步离去。 第421章 眼线 第421章逼他解释 出了睿王府,就见张继良站在门口等他。 章斐大步迎上前,埋怨道:“张大人,你怎跑得这般快?” 张继良不答,只是捻着胡子笑。 “罢了!”章斐哼了声,拽着人朝马车行去。 张继良知对方有话要说,当下也不磨蹭,迈着大步跟了上去。 马车门合上的一瞬,章斐压低声音道:“张大人方才可有看清睿王殿下手中书卷?” “不曾!”张继良摇头,好奇道:“睿王殿下看的什么书?” “张治业张老的《治水九章》。”章斐轻声答道。 “《治水九章》?”张继良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出声骂道:“如今尧城水患已经解决,睿王殿下尤不忘总结经验自我反省,反观太子,一门心思扑在争权夺势上,二人相形,高下立判!” “张大人!”章斐轻唤,提醒道:“谨言慎行!” “我就是气不过呀!”张继良拂袖,虎着张脸道:“陛下忽然将太子与睿王殿下召回,留宋相之孙宋清源在尧城处理后续事宜,不用想也知道,这份功劳最终又要落太子头上。” “太子这吃相,委实太过难看!” 饶是心知不当非议储君,章斐还是忍不住附和地点点头。 “还有那个宋清源,我看他最是不过眼,平日里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姿态,如今竟与太子联手抢人功劳,我都替他臊得慌!”张继良显然在气头上,骂了太子一人不够,连带着有天鹰国第一公子美名的宋清源也没能逃过他的毒舌。 “章大人,够了,够了!”章斐抬手制止,圆润的面颊生出几道褶子,如发起的大白包子:“我知你为睿王殿下不平,可你要再骂下去,叫有心之人听见,难免拿来做些文章,到时候,倒霉的又是睿王殿下。” 听得这般论调,张继良这才止住骂声,只是一张脸沉如锅底,活像谁欠了他百万两银子。 “张大人,我们还是好生商议一下,睿王殿下的事该怎么解决。”章斐将话题拉回正道上,苦恼道:“文竹说得没错,陛下会为难睿王殿下,应当是源于对容妃娘娘的感情。” “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开陛下的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继良正色,严肃道:“文竹说得没错,若陛下当真厌弃睿王殿下,不会一而再地给睿王殿下表现的机会,陛下心中,有睿王殿下,其中差的,是睿王殿下的解释。” “问题在于,睿王殿下不愿解释此事。”章斐捶手,郁结道:“这就是个死结呀!” “睿王不愿意解释,我们就逼他解释!”张继良捻着八字胡,笑眯眯道:“逼他在文武百官面前解释。” 马车颠簸摇晃,一路驶离睿王府。 拐角处,高达深深望了一眼马车离去方向,转身扎入深巷中。 “殿下,如您所料,张继良去了睿王府。” 太子府内,高达单膝跪于地上,神色很是恭敬。 “张继良那个老匹夫,事到如今,他还敢与楚聿修有往来,当真是不知死活!”楚庭琛冷笑,眸色阴鸷冷厉:“本宫会让他后悔自己今日所为!” “殿下!”一谋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行上前,沉声提醒道:“张继良对睿王颇为青眼,我担心他会为睿王鸣不平。” “鸣不平?”楚庭琛挑眉,不屑道:“他自然会为楚聿修鸣不平,可这又有什么用?” “一个连朝堂都上不得的闲散王爷,他张继良再不平,能有翻天的本事?” 这是头一回,楚聿修做出功绩非但没得到奖赏,反被罚闭门思过,昨夜得到消息,他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 父皇终于下定决心彻底弃用楚聿修,他终于可以把那个处处抢他风头的好三弟狠狠踩在脚下。 “殿下,过犹不及呀!”谋士孙睿蹙眉,眸中忧虑难掩:“往日里陛下虽对睿王有所打压,但至少明面上圆得漂亮,如今睿王才在尧城立了大功,陛下非但不赏赐,反罚他闭门思过,此举,难免引起朝臣非议。” “睿王心思深沉,眼看权势尽失,依旧能沉得住气,怕是留有后手。” 闻言,楚庭琛眸色一凛,周身溢出森森煞气:“后手?” “本宫就不信了,他楚聿修当真有如此神通,可逆转乾坤!” 饶是楚聿修这些年做得再多再好,一个弑母杀妹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永不翻身。 张继良信他,张继良敬他,可惜,朝堂之中,并非人人都是张继良! “殿下,凡事小心为上。”孙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还是派人盯紧张继良的好,万一张继良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好做出应对之策。” “孙先生所言在理!”饶是心中有些许不服气,楚庭琛还是点头附和,招来高达吩咐下去,派人盯着今日去过睿王府的张继良与章斐。 雨后的鹰都很是宁静,而宁静之下,是暗流涌动。 时间一晃,又是一日过去。 四更天,楚聿修准时起床练剑。 银白色的剑身划开晨雾,留下一道道残影,势如雷霆,招招致命。 文竹文松立于一旁看着,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他们头一回瞧见自家爷这般失态,丝毫不藏杀意,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可,又好像不是失态。 朝堂之上,张继良自文官一列中行出,高声道:“陛下,睿王今日,怎没来上早朝?” “张爱卿!”文宣帝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重臣,似笑非笑道:“你是来上朝的,还是来看睿王的?” “臣是来上朝的,只是臣觉得,朝堂之上,应当有睿王的一席之地。”张继良拱手,直来直往道:“陛下是明君,理应赏罚分明,睿王根除了尧城活人**的陋习,又解决了暴雨水患,于情于理都当得到奖赏,而不是被罚闭门思过。” “张爱卿的意思是,朕做错了?”文宣帝微微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道:“这话,是你的心声?” “陛下素来对睿王过分严苛,诸位大人皆看在眼里。”张继良拔高音量,面上没有丝毫畏惧:“还请陛下收回责罚!” “还请陛下收回责罚!”十数位文武大臣齐声道。 闻言,楚庭琛隐于袖中的大掌微微收紧,立于他身侧的楚温衡亦面有不快。 从什么时候开始,楚聿修得到这般多文武大臣的拥趸? 第422章 卖脂粉 第422章证据 “收回责罚?”文宣帝不怒反笑:“睿王天资聪颖,朕自当疼惜,只是,上虞国一事到如今尤没有答案,依照祖制,睿王并无册封为王的资格,朕对他,已然是法外开恩。” “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仙去,臣亦十分痛心,但,昭和公主是为歹人下毒而死,容妃娘娘则是为了护子,引火自焚!”张继良沉声言罢,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陛下,斯人已逝,莫再回首,珍惜眼前人啊!” 闻言,文宣帝面上笑意凝结。 他眸光沉沉地望着堂下重臣,冷声道:“张爱卿这般说,想来是有了证据。” 言罢,不待堂下人回复,他便厉声道:“来呀,宣睿王,朕倒要当面瞧瞧这份证据。” 得了想要的回答,张继良心中暗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时过境迁,又是发生在异国,想要证据谈何容易?” “张爱卿既没见过证据,又如何信誓旦旦地确定容妃与昭和的死因?”文宣帝笑,笑意不达眼底:“张爱卿呀张爱卿,你糊涂呀!” “陛下……”张继良还想再说些什么,为文宣帝以眼神喝止。 天色渐亮,一道剑光划开黎明。 楚聿修收敛剑势,接过丫鬟递来的汗帕:“时候不早,侍候本王更衣。” 声落,一小厮快步行入主院,恭敬道:“爷,陛下宣您入宫。” 闻言,楚聿修唇角微微翘起。 时间,正好! 旭日东升,朝阳光辉铺满大地。 金殿上,楚聿修背着天光,一步步踏入大殿,仿若神祇降世。 “儿臣,叩见父皇!”楚聿修一撩衣袍,单膝跪于地上。 文宣帝冷眼看向三子,威严道:“朕听张爱卿说,你手中有证明容妃与昭和死因的证据。” “儿臣没有!”楚聿修温声否认。 “没有?”文宣帝重重一拍龙头臂托,厉声道:“既无证据,你又是如何使得素来严明公正的张大人为你说话?” “心浮气躁,好大喜功,满眼只有功利,朕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常德!” “奴才在!”大太监常德上前,静待皇上吩咐。 “拟朕旨意,睿王楚聿修好大喜功,结党营私,特削去睿王封号……” “陛下!”张继良屈膝跪倒在地,一字一句沉声道:“是微臣糊涂,所有罪责微臣一力承担,还望陛下息怒!” 见此情形,楚庭琛眸中闪过一抹喜色,而后上前一步,装模作样道:“父皇息怒,三弟也是一时糊涂,您就饶了他这回!” “父皇!”楚温衡不甘落于人后,大步行至楚聿修身侧,一撩衣袍单膝跪下:“父皇对三弟确是太过苛责,三弟难免一时想不开,看在三弟有功于社稷的份上,父皇就饶他一回!” 明面上,二人是在为楚聿修辩解,可话里话外,无不在按死“好大喜功”“结党营私”的帽子。 “陛下三思!”文武百官齐声道。 “砰!”文宣帝拍案而起,指着张继良的鼻子骂道:“张继良,你以为朕就不罚你吗?” “传朕旨意,张继良结党营私,官降两级,以示惩戒!” 张继良身子一抖,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睿王殿下,那俊美王爷只是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开口解释,更没有为他开脱,就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霎时间,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得他透心凉。 百官见此情形,不免议论纷纷。 他们原是对睿王殿下多有改观,可今日睿王殿下毫无担当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陛下,臣有证据!”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目光吸引。 楚聿修面上镇静退去,身子微微抬起,紧张道:“徐老将军!” “徐老将军?”文宣帝眉心微微隆起,语调缓和几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不仅是文宣帝,就连楚庭琛、楚温衡兄弟两,乃至满朝文武,皆搞不清楚徐老将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老将军素来与张继良张大人不合,同朝为官这些年,两人没少在朝堂上打嘴仗,朝廷局势紧张时,便是动手,那也是常态。 可以说,这两人只要凑到一处,便是针尖对麦芒,如今,这两人竟是出面护同一人? “臣有证据!”徐重九出列,指着挂于大殿南墙上的“福”字道:“证据,就在那幅字里。” “徐老将军!”楚聿修面色剧变,作势就要站起。 见状,楚庭琛与楚温衡一左一右将人按住,“安抚”道:“三弟莫急,徐老将军会为你证明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暗暗得意。 能让楚聿修面色大变的,必然是对他极其不利的证据。 没想到,在朝中素来不站队的徐老将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文宣帝将几人反应尽收眼底,将信将疑地看了老臣一眼:“徐老将军,若是朕没有记错,这是四年前你去寺庙为朕祈福求来的长寿字。” “没错!”徐重九点头,沉声重复道:“证据,就在这幅字里。” 见状,文宣帝只得命太监将长寿字取下。 “把字给徐老将军。”文宣帝示意常德将长寿字交到老臣手中,末了不忘警示道:“徐老,若你拿不出证据,朕可是要连你一起罚的。” “不能拆!”楚聿修挥开二位兄长疾步冲上前,然,却是为时已晚。 徐重九摊开手中卷轴,将卷轴的轴头敲开,洋洋洒洒几卷纸掉落。 “这……”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眸中惊诧难掩。 陛下的长寿字里,竟然藏了别的东西? 徐重九没有去看众人反应,又将裱于卷轴上的长寿字轻轻揭下。 几张染血红字掉落在地,飘到楚聿修的脚边。 他定定地看着地上纸卷,面色惨白如纸。 几位临近的大人捡起纸卷,视线扫过纸上内容,而后诧异看向立于堂中的睿王。 见几人这般反应,众人不免抓心挠肺。 “几位大人,还不将证据交给陛下!”楚庭琛出声催促,因为压抑着兴奋,声音有些微颤抖。 太好了,楚聿修终于可以永远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闻言,几人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中证据统一交到徐老将军手上,再由徐老将军转交到常德手中。 第42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423章过命字 常德拖着一沓卷曲的纸卷,迈着小步行到皇上身边,尖声道:“请陛下过目。” 文宣帝抽过几张纸卷,随意一扫,而后愣住。 他将纸卷一张张摊开,细细翻看,面上怒意一丝丝消散。 “啪嗒!” 一滴泪滴落在纸卷上,文宣帝起身,快步朝大殿后行去。 一滴泪滑落,又一滴泪滑落,大臣们头一回瞧见,他们的陛下这般失态。 朝堂上很是安静,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徐老将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武将忍不住好奇出言发问,很快,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起来。 “我看到的纸卷上,是昭和公主用血写的福字。” “我看到的纸卷上,是容妃娘娘用血写的福字。” “我看到的卷纸上,是睿王殿下用血写的福字。” “我看到的卷纸上,是容妃娘娘写给陛下的诀别书,信上写着,在上虞国做质子期间,早有人给睿王殿下下毒,想杀害睿王殿下,引两国交战。容妃娘娘不敢将事情闹大,生怕给天鹰国带来战争,又无力解决,是以多年来一直与昭和公主分吃带毒的食物,最后小公主毒发身亡,容妃娘娘为了保住陛下最疼爱的孩子,引火自焚,给睿王殿下以充分的逃跑时间。” 闻言,楚聿修痛苦地闭上双目,背过身不看众人,楚庭琛与楚温衡则控制不住地拉下脸。 “我看到的卷纸上,是睿王殿下用心头血写的过命字!”说话的大人声音带着颤抖,动容道:“徐老将军,你既早知道真相,缘何不早点说?” “当年我接到回国的睿王殿下,把人带到安全处便出征了,行了许久才发现,睿王殿下随身携带的容妃娘娘的遗物落在我这,就替他保存着。”徐重九皱着眉头,眼中带着几许心疼:“打仗的三年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鹰都都流传了什么。” “等回来,又接到皇后娘娘的懿旨,说是陛下身体不适,让我上寺庙为陛下求长寿字。” “老和尚说了,要想长寿字应验,就需得在其中夹上对陛下最诚挚的祝福,且四年内不能泄露,我观容妃娘娘母子三人在上虞国都不忘为圣上祈福,当是世上最诚挚的祝福,便向睿王殿下征询意见,问他是否愿意用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物为陛下祈福,睿王殿下答应了。” 说到这,徐重九看了睿王一眼,心疼道:“至于过命字,是睿王殿下自己要求写的。” “原本我不信什么过命字,哪曾想,睿王殿下写下过命字当日,头疼欲死,而头疼数月的陛下,当天忽然恢复如常。” “过命字应验得太快,未免破了过命字的效应,反噬伤了陛下,这四年来,我不敢提及半字!” 过命字,字如其名,写字者将自己健康的生命过给被祈福之人,替被祈福者承受所有病痛。 只有亲人之间才能写过命字,且,写字者在写完过命字的四年内,不能提及此事,需保持平常心,不争不抢不辩,对内不能忤逆被祈福者,对外广施福泽,以换取福报。 得了这般回答,百官齐齐看向睿王。 他们记得,皇上头疾确是在徐老将军祈福后痊愈,而皇上痊愈后,睿王殿下忽然为病痛折磨了整整两个月,待痊愈,已是形销骨立。 当时有传言,说是睿王殿下背后诅咒皇上,皇上痊愈,睿王殿下便遭了反噬。 百官议论间,文宣帝红着眼自殿后行出。 他主动握住三子的手,动情道:“修儿,你缘何……缘何从来不同朕解释?” “这些都是儿臣的本分!”楚聿修声音极轻,带着克制的悲痛:“儿臣只恨自己没做好,叫父皇烦心,坏了过命字的效用。” 除了四年不能言明,过命字还不能见光,封存多久,效用便有多长。 如今,过命字见光,写字者也就无法再为被祈福者承担病痛。 “是朕为谣言所惑,误解你了。”文宣帝握着三子的手,将人朝殿后带去:“修儿,你过来,好生同朕说说,在上虞国的七年里,你是怎么过的,你母妃是怎么过的,昭和她,又可怨我这个做父亲的?” “儿臣在上虞国的七年,与在天鹰国并没太大差距,只是吃穿从简,跟随的奴仆少了些,再有就是,请不到厉害的先生。”楚聿修克制着情绪,故作轻松道:“倒是母妃,她总是思念父皇,还要为我读书操劳,颇为辛苦,昭和也总念着,想回天鹰国看看父皇。” 说到这,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隐忍地哽咽着,继续用轻松的语调道:“昭和她,生得很可爱,眉眼随的父皇,脾气也随的父皇。” 听得睿王殿下轻描淡写的叙述,有感性的官员,已是忍不住偷偷抹泪。 没有太大差距?怎可能没有太大差距,一个六岁的孩子远离故土去敌国做质子,终日仰人鼻息,便是普通皇子都承受不住,更逞论,睿王殿下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般大的落差,换作承受能力稍弱的,怕是早在桎梏中精神失常。 “睿王殿下委实过分敦厚。”有官员看不过眼,摇头叹息道:“陛下有心关切,睿王殿下理当如实告知自己的遭遇,而不是把什么都藏肚子里。” “睿王殿下也是不愿陛下伤怀。”张继良接过话匣,动容道:“陛下与容妃娘娘多年感情,若是叫陛下得知容妃娘娘所受折磨,恐积郁心头。” 说到这,他斜睨了太子一眼,意有所指道:“睿王孝顺,从他写过命字一事便能看出,睿王心中最在乎的是陛下。” “既在乎陛下,又怎舍得让陛下难过,又不是做戏给我们看。” 闻言,楚庭琛双拳紧握,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张大人所言甚是。” “陛下当年身体不适,太子殿下就没曾想过用过命字的法子?”德贵妃的亲弟弟,武官孙虎看向当朝太子,显然准备借机刁难。 一时间,众人目光汇集在太子身上。 第424章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第424章谈心 “皇兄是储君,怎能拿自己的安危做赌注,用那些个民间法子。”楚温衡接过话匣,看似是为对方开解,可只要在场文武官员不是个直脑筋的,都能听出话外之意。 储君是什么,储君就是储备的君王,若圣上驾崩,就由储君继任皇位。 怀王的意思是,太子,等着继承皇位呢。 被如此影射,楚庭琛面色一沉,朝某个方向横了一眼。 很快,有文官出列,不赞同道:“孙大人,您这话问得可就不对了,您是怀王的亲舅舅,怀王当年有没有想到用过命字,您心里比谁都有数。” “既然怀王当年没在此事上表态,就不许太子情急,没想到这一层面上?” “是本宫愚钝。”楚庭琛眉心微蹙,故作庆幸道:“所幸,三弟是个心细如尘的,父皇这才得以痊愈。” “皇兄说得没错!”楚温衡眼波流转,邪笑道:“你我兄弟二人,应当多向三弟学习。” 楚庭琛微微颔首,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同时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果不其然,就听得楚温衡补充道:“此次皇兄同三弟一道调查活人**案,朝夕相处,想来少不得互相交流经验。” 活人**案?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面上表情各异。 太子殿下同睿王殿下朝夕相处有没有学到经验他们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太子至少抢了睿王一半的功劳。 见对方多番挑衅,楚庭琛心中积了一团火,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楚聿修触底反弹,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也就罢了,就连楚温衡这个窝囊废都敢来踩他一脚,当真是不知所谓。 “本宫去得晚,查案一事,是三弟与清源负责。”楚庭琛面上带着笑容,将手搭在二弟的肩上:“二弟若是想同三弟学习,不若下次三弟离开鹰都办案时,二弟跟着一起去?” 闻言,楚温衡面色微变,心中狠狠地啐了一口。 跟着楚聿修一起离开鹰都办案?楚聿修平日接手的可都是些棘手案件,地处偏远,环境艰苦,要他在那种鬼地方待上数月,他可不干。 再说了,他和楚聿修都离开鹰都,岂不是白白便宜楚庭琛。 这个楚庭琛,占便宜的本事当真一流。 没等他做出回应,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常德行了回来。 “陛下正与睿王殿下谈心,积了许多话要说,诸位大人若有事要奏,便将奏本交给咱家,若无事要奏,便退朝。” 闻言,文武百官三三两两散去。 楚庭琛落半步行在后头,半只脚跨出金殿,又缩了回来,转身朝殿后行去。 楚温衡一直注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见他往回走,当即丢下舅舅快步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怀王殿下!”常德将二人拦住,尖着嗓子道:“陛下正与睿王殿下谈心呢。” “本宫知晓!”楚庭琛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冠冕堂皇:“本宫担心他们二人沉浸在悲伤之中,故而想进去看看。” “本王也甚是担心父皇与三弟。”楚温衡出声附和,一颗心早已越过老太监,飞向二人谈话的地方。 虽说父皇真正宠的是他的母妃,疼的是他,可要是,父皇为容妃的一片深情所打动,对三弟生出几分怜惜,那可如何是好? 楚聿修在母妃早亡,母妃一族被诛尽,父皇厌弃的情况下尤能一步步走到今日,若楚聿修得了父皇的关照,岂不是要将他踩在脚底? “太子殿下,怀王殿下,陛下积了许多心里话想同睿王殿下说,二位殿下不方便在场。”眼看提示无用,常德索性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闻言,楚庭琛与楚温衡面色瞬息沉了下来。 有许多心里话想说?父皇这是,当真对楚聿修生了怜惜? 大殿后,文宣帝望着桌上一张张染血的宣纸,哽咽道:“修儿,这些个福字,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这个,是母妃在妹妹满月时用模具在宣纸上按的福字,寓意满福,也寓意着我们天鹰国如一个稚嫩的孩童一般能够一天天茁壮成长。”楚聿修言罢,指向那方方正正福字边上歪扭的字迹:“这个,是妹妹一岁时写的,那时她抓笔还抓不稳,母妃握着她的手练了许久,这才让她用血在宣纸上书写,因着手指被咬破,妹妹哭了整整一下午。” 提及可爱的妹妹,楚聿修眸中染上真切的笑容:“这个,是妹妹两岁时写的,每一笔画都是自己动的手,可因为写得丑,叫我嫌弃了,追着我打了好几拳。” “这个是昭和三岁时写的?”文宣帝指着第四个“福”字,眉目间是难掩的温柔:“没想到,昭和小小年纪写的字这般漂亮。” “妹妹平日里练得最多的就是福字。”楚聿修轻声道。 闻言,文宣帝眼眶微微泛红,自责道:“是朕对不起这孩子。” “父皇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楚聿修正色望向皇上,一字一句沉声道:“母妃告诉儿臣,父皇是我们的父亲,更是百姓的君主,送走我们,乃是因为天鹰国积弱,您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 “只是,比起打仗流血,用我们母子三人衣食上的节俭换来天鹰国发展壮大的时间,是当下能做出的最好的抉择。” “我们母子三人在上虞国,您在天鹰国,我们思念着您的同时,您也在思念着我们。” “您励精图治,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有一天能接我们回家。” “你母妃她,当真这般认为?”文宣帝哽咽,泪水漫出眼眶,顷刻间布满面颊。 一时间,楚聿修有些分辨不出眼前帝王是在做戏,还是动了真情。 他稍稍收敛情绪,点头应承:“母妃她确是这般认为。” “那你外公的事呢,她不恨朕?”文宣帝话锋一转,看向三子的眸中尤含着泪水,却是锐利难掩。 “上虞国都城首邱与鹰都相距千里,隔着千里的距离,如何辨别是非曲直?”楚聿修坦荡荡地迎上父皇打量的目光,眼中饱含温情:“父皇,母妃她,一直念着您对她的好,儿臣也相信,您是明君,是仁君。” 明君?仁君? 文宣帝心中冷笑,缓缓垂下眼睑,故作伤情道:“朕还以为,她会因此恨朕一辈子。” “母妃不恨父皇。”楚聿修将另外一张血写的福字推到父皇面前,温声道:“这一张,是母妃写的,与妹妹不同,她逢年过节便要在上面添一个福字。” “母妃说,她是个福薄的,难承君恩,只愿用余生福气,为天鹰国的百年基业添一分福气。” “你呢,你也不怨朕?”文宣帝拿起最后一张血写的福字,上面笔触一日比一日工整,饱含温情,似乎,每一笔每一划都在倾诉思念。 “儿臣有什么可怨父皇的?若没有父皇,儿臣根本无法降生于世。”楚聿修失笑,感慨道:“儿臣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看过太多的人间疾苦,悲欢离合,儿臣虽做过几年质子,可比起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儿臣的性命是父皇给的,身份地位,也是父皇给的。”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文宣帝望着三子,面上露出浅浅笑容:“今日你就留在宫里,同朕一道用膳。” “谢父皇!”楚聿修恭敬颔首,面上是热切的喜气。 第425章 胜君半子 第425章祈福字为谁书 菜肴一碟碟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让人闻之食指大动。 “算下来,儿臣已有十余年未曾与父皇同桌共食。”楚聿修望着满桌珍馐,情难自已道:“如今与父皇相对而坐,竟是恍若隔世。” 闻言,文宣帝不免想起自己还是太子时的光景。 彼时,容妃只是他的侧妃,他们一家三口,时常同桌共食,说说笑笑。 他把最多的柔情蜜意给了容妃,把最多的关爱给了三子,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夫君,寻常人家的父亲。 哪怕心知三子的情难自已是假,文宣帝还是忍不住伤怀。 “修儿……” “陛下,不好了,珍妃娘娘落水了!”不等文宣帝说些什么,太监慌慌张张冲入跪下,白着张脸道:“珍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落水,捞上来之时,人已经昏了过去。” “什么?”文宣帝“蹭”地站起,兀地,他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三子。 楚聿修起身,恭敬行礼:“父皇去看珍妃娘娘。” “可是你我父子二人已有许久未曾共进午膳。”文宣帝蹙眉,显然很是为难。 “来日方长,儿臣一直在鹰都。”楚聿修温声言罢,身子压低几分:“珍妃娘娘此时比儿臣更需要父皇。” 闻言,文宣帝深深望了三子一眼,随后摆驾珍妃所居珍宝宫。 秋风萧瑟,吹起楚聿修的鬓发,他缓缓直起身子,看向满桌珍馐,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失落的笑容。 很快,他敛起多余的情绪,随引路太监离开。 两旁高耸宫墙倒退,踏过威严的太和门,已然是另一片洞天。 太和门外文武百官的马车早已散去,只余睿王府的马车孤零零地立在角落。 楚聿修径自上前,就听得一声极轻的,嘲弄的笑声自背后响起:“三弟出宫的时间比本宫预计的要早上不少呢。” 闻言,楚聿修神色不变,甚至没有多做停留。 “哎!”楚庭琛大步上前拦住对方去路,挑衅道:“你以为,父皇会信你的小把戏吗?” “你戏演得再好,能瞒过满朝文武,却瞒不过父皇法眼,你做这些,只会让父皇更加厌恶你。” 面对挑衅,楚聿修非但不恼,反露出温和神情,不疾不徐解释道:“皇兄认为,本王能鼓动素来不合的徐老将军与张大人一道为我演戏?皇兄可真是抬举我了。” “你当然鼓动不了。”楚庭琛冷哼,轻蔑道:“你利用了他们,那些所谓的祈福字,都是你伪造的。” “皇兄的意思是,本王于七年前便算好了今天?”楚聿修挑眉,言语间添了几分嘲弄:“本王不仅瞄准机会伪造母妃的遗物,并留在徐老将军一定能发现,但是晚发现的位置上,甚至料定徐老将军会为本王保存此物,更料定父皇会在徐老将军班师回朝途中头疼,料定皇后会下令让徐老将军入寺庙请长寿字,料定整个寺庙的得道高僧会替本王说谎,料定长寿字的时效过去后,本王会被父皇所厌弃。” 楚庭琛原本十分笃定,可听得这般说辞,不免动摇了。 “呵!”楚聿修抬眼看向太子,似笑非笑道:“太子所言,本王就权当是太子对本王能力的认可。” 言罢,他越过对方踏上马车。 楚庭琛留在原地,目光阴冷地目送马车离去。 “爷!”高达轻唤,压低声音提醒道:“七年前,睿王殿下年仅十三,应当没有那般深的心思。” “这件事兴许是巧合。”楚庭琛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那容妃倒是个痴情种,母族九族被灭,竟还能写得下祈福字。” 马车颠簸摇晃,楚聿修坐于其间,眸光幽深,眸底有波涛涌动。 真是令人意外,最了解他的,竟然是太子。 只可惜,太子猜错了方向。 祈福字并非伪造,只是这些福字所祈福的对象并非当今圣上,而是他的外祖慕容一氏。 为质子的七年里,他虽人在上虞国都城首邱,却也并非对天鹰国一无所知。 他知道,带兵抄了慕容氏九族的徐老将军是个中立派,这一生,只愚忠君王。 是以,当他负伤回到天鹰国,便一直派人打探徐老将军的消息,在确定徐老将军出征的方向后,更改行进路线,制造了一场巧遇。 而后,在几日相处中摸清徐老将军的习惯,把母妃与妹妹的遗物留在徐老将军一定能发现,但要隔几日才能发现的位置上。 他心里清楚,他只是一枚弃子,一枚无所依凭的弃子,若是一开始便急于洗清骂名,那么日后迎接他的,只有几许哀叹同情,以及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平淡人生。 一个质子,一个活着从上虞国逃回来的质子,一个活着从上虞国逃回来,母妃一族被诛九族的质子,皇上不用他,再正常不过。 可要是,他身上背负着永远也无法洗清的骂名,无法撼动太子地位,无法得到朝臣认可,那么皇上,也不是不能用他。 至于长寿字,则是他让人提醒皇后,徐老将军身为三朝元老,身上血腥气重,可镇妖邪,长寿字由他来求,效果更佳。 “吁!”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车门打开,楚聿修钻出马车,就见唐南斗候在王府门前,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楚聿修缓步跨下马车,主动迎向唐大夫,温和道:“唐大夫有什么话,入府说。” 闻言,唐南斗深深望了男子一眼,无声点了点头。 从王府大门到主院的路程并不长,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一步抬起落下的速度都变慢了。 好容易入了书房,门一关上,唐南斗便憋不住了:“睿王殿下,四年前,你让我给御医献药,还让我给你开药,把你搞得不人不鬼,为的就是今天?” 当时他以为,睿王殿下想博个为父试药的孝名,可等来等去,只等到市井中的骂名,骂他不仁不孝,骂他心肠歹毒。 他觉得睿王疯了,做那般多,只为找骂,不曾想,当日一切,竟是为今日埋下伏笔。 第426章 看懂棋局 第426章山水有相逢 “等的是今天,也不是今天。”楚聿修望向唐大夫,由衷道:“唐大夫,谢谢您,要不是有您帮忙……” “睿王殿下不必谢我!”唐南斗抬手打断男子的话,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今日我就想求睿王一句话,你究竟信不信我?”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拿钱办事,可当他今日听得众人议论朝堂发生之事时,说不痛心是假的。 睿王设下这个局时,才十三岁呀,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磨难,才会心思深沉至这般地步。 “唐大夫心中应当有答案才是。”楚聿修笑,神色很是温和:“我若不信您,就不会让您知晓那般多了。” “睿王殿下既信我,缘何事事都不告知于我?”唐南斗上前一步,激动道:“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因何而死,你不告诉别人,至少也该告诉我,这样至少……至少……” “本王便是不说,唐大夫也信我,不是吗?”楚聿修唇角弧度扩大,笑意直达眼底。 唐南斗一怔,心中徒然生出被洞穿的窘迫。 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口是心非道:“谁信你了,只是你给的银子太多,我舍不得离开罢。” 末了,似怕对方不信,他又补充道:“我之所以纠结于你隐瞒我,主要是因为……因为……睿王殿下你自己想想,若是我知晓此事,一开始便同绵丫头说清,她对你的好感肯定更高。” “呵!”楚聿修低笑,双肩轻轻耸动。 “你笑什么!”唐南斗怒目圆瞪,嘴开开合合,却再也嘴硬不起来。 “从您尽力将本王救下的那一刻起,我便是信您的。”这是头一次,楚聿修在唐大夫面前敞开心扉:“许多时候,不说,是对您的保护。” “回到天鹰国之初,本王什么都没有,说是皇子,王孙贵胄,可有的,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和一条贱命罢。” 闻言,唐南斗眉头拧成无解的死结。 “那个时候,本王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稍有行差步错,便会落个横死街头的下场,身边人知道的越少,受的牵连也就越少。”楚聿修温声言罢,轻描淡写的补充道:“如今,亦然。” “睿王?”唐南斗轻唤,不解道:“您与皇上,不是已经解开心结了吗?” “唐大夫,这个朝堂,并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楚聿修拿眼望向紧闭的房门,目光幽幽,“就好像这间书房,所有人都知道书房内大概是什么布局,可具体有什么摆件,还得推开门去看。” “有的人好客,常主动开门迎客,有的人性寡,莫说书房,便是院门,也是常年闭着的。” “睿王!”唐南斗蹙眉,不确定道:“你说的,可是人心?” 院门闭着,看不透,睿王殿下说的是当今圣上? 天鹰国里最不能容纳睿王殿下的,竟然是皇上?睿王年少时不是最受宠的吗? “时候不早了。”楚聿修没有接话,转而朝门外行去:“本王还未用膳,饿得慌,唐大夫与我一道吃。” “好!”唐南斗哑声应下,心中对眼前年轻王爷愈发心疼。 秋风萧瑟,整个睿王府主院空荡荡的,石桌前,只坐着两人,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色,好不冷清。 唐南斗执箸,看着桌上吃食,感慨道:“若棉丫头在这就好了。” 闻言,楚聿修夹菜的动作一顿,就听得唐大夫继续道:“那小丫头总能让一个地方热闹起来。” 绵绵…… 楚聿修脑海中闪过少女明媚的笑脸,眉目间添了几许暖意。 千里之外,同一片天空,陈绵绵迈着小步,与宋清源并肩而行,二人身后,是装了满满行囊的马车。 出了城门,宋清源停下脚步,侧目看向身侧少女。 觉察到男子的目光,陈绵绵抬头,坦荡荡地迎上男子视线。 “陈姑娘就送到这。”宋清源报以温和笑容,沉声道:“我方才的提议,希望陈姑娘能好生考虑。” “不用考虑了。”陈绵绵莞尔,淡淡道:“我就一小小燕雀,没那鸿鹄之志,鹰都,不适合我。” “便是我邀请,陈姑娘也不去?”宋清源反问道。 闻言,陈绵绵不由失笑:“宋大人应当知晓的,我与睿王殿下关系更好,真要去了鹰都,你我二人,怕是又要站在所谓的对立面上。” “陈姑娘……” “时候不早了,宋大人不快些赶路,怕是夜半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陈绵绵笑着打断男子的劝说,学着男儿的模样拱手施以一礼:“山水有相逢,宋大人,咱们有缘再见!” 见状,宋清源幽幽叹了口气,作揖回以一礼:“陈姑娘,有缘再见。” 言罢,他抬脚跨上马车。 “驾!” 马鞭挥动,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陈绵绵目光随尘土远去,直到再看不见那辆算不得华贵的马车,这才收回视线。 她的身侧,李瑞义尤极目远眺,目光中满含不舍。 “李大人,咱们走!”陈绵绵轻唤道。 闻声,李瑞义这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瑞忠心思过粗,也不知这一路能否照顾好大人的衣食。” “小李大人心思粗,宋大人心思细便足矣。”陈绵绵宽慰罢,冲男子盈盈一拜:“给李大人添麻烦了。” “哎!”李瑞义抬手制止,十分难为情道:“陈姑娘,我并非此意,我……” “我知道。”陈绵绵回以笑容,柔声道:“李大人打小便跟着宋大人,从未长久分开过,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感谢李大人的仗义。” 听得这般回答,李瑞义松了口气,豪爽道:“陈姑娘莫要再这般客气了,你都谢了五六回了。” “好!”陈绵绵笑眯眯地应承,热络道:“不磨嘴上功夫,我请李大人吃顿香的,喝些美的。” “不必……” “李大人别急着拒绝,我不请你吃酒楼,这样有贿赂之嫌,我请你去家中吃饭。”陈绵绵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李瑞义一怔,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那瑞义便却之不恭了。” “日后,陈姑娘也别唤我李大人,你既同我家大人是朋友,就与我家大人一般,唤我李瑞义。” “我同你家大人是朋友,与你便不是朋友了?”陈绵绵歪头看向男子,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失落。 李瑞义又是一怔,不可置信道:“陈姑娘?” 她与他,是朋友? 第427章 穆长青 第427章故友 “陈姑娘,我只是个侍卫。”李瑞义轻声提醒道。 “我只是个商贾。”陈绵绵回以笑容,轻描淡写道:“李瑞义,你家大人交友尚且不看身份,怎到你这,却是迂腐了?” “那不一样!”李瑞义下意识反驳道。 “有何不同?”陈绵绵挑眉,眸中笑意渐浓:“你与你家大人,身份地位都比我高,你们愿意与我为友,便是在抬举我。” “……”李瑞义哑然,张了张口想要辩驳,却又无从开口。 他想说,他是他家大人的侍从,陈姑娘作为他家大人的朋友,身份自是比他高上一截,可在对上那双剔透的眸子后,千言万语便梗在喉头。 少倾,他嚅了嚅唇,有些不自在地喃喃自语道:“姑娘是我家大人的朋友,我岂能僭越。” “睿王殿下是我的朋友,文竹是我大哥陈述的朋友,照你这般算,我难道身份上要压我大哥一头不成?还是说,文竹僭越了?”陈绵绵失笑,打趣道:“李瑞义,你怎这般迂腐?” 再度被扣上迂腐的帽子,李瑞义面颊涨红,他微微张口,就见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陈绵绵笑弯着眉眼,大大方方道:“李大人只需清楚,在我心里,大人便是我的朋友,大人若是遇上困难,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在我心里,大人便是我的朋友。” “大人若是遇上困难,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少女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带给李瑞义难言的冲击。 作为大人的侍从,他自小便得人礼遇,可那份礼遇,只是看在大人面上的,相较于同身份中人的礼遇,这是头一回,有大人的朋友如此情真意切地告诉他,她把他当朋友。 不为拉拢,不为攀附,只是朋友。 “陈姑娘,谢谢你。”李瑞义轻声道,声音有些虚浮。 “我唤你李瑞忠,你若愿意,唤我陈绵绵或绵绵即可,毕竟这尧城到处都是陈姑娘,一点辨识度也无,你若稍大声些,能唤来十几个陈姑娘回头。”陈绵绵说着,冲着前方唤道:“陈姑娘!” 她声音不高不低,只能传至三丈开外,可饶是如此,也招来三四个姑娘回头。 见几人张望着,陈绵绵连忙用袖子遮脸,假装无事发生。 李瑞义为少女率性的模样逗乐,心中那点拘谨烟消云散,爽朗唤道:“绵绵姑娘。”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了声,领着人朝自家院子行去:“走,咱们吃饭去!” 李瑞义大步跟上,唇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阴暗处,一双眼睛盯视着二人,透着幽幽寒意。 时间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十月九日,大婚前夜,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陈家张灯结彩,瞧着好不喜庆。 与这份喜庆相反的是,陈绵绵兄妹几人相对而坐,神情严肃异常。 这几日,齐家一直没有异常动静,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娶亲的吉时,太子的人一定会出来搞破坏。 短促呼吸间,陈述“蹭”地站起:“我出去走走!” “陈述!”左衍一抬眼看向男子,严肃道:“坐下!” “董夫子!”陈述一滞,解释道:“我只是出去走走。” “是出去走走,还是偷偷摸去书院看看?”左衍一沉着双眸子,一针见血道:“陈述,这个时间你若出现在齐家,坏了自己在齐夫子心中的形象不说,还可能会拖累陈文辉。” 闻言,陈述老老实实坐回原位,面上焦虑难掩:“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万一计划生变,芸儿出了什么意外……” “大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味躲事,不从根源上解决,日后咱们只能过着心惊肉跳的日子。”陈绵绵将手搭在兄长宽大的手背上,轻轻握住,坚定道:“请你,相信我和董大哥,好不好?” 陈述看看大妹妹,又看看董夫子,片刻后垂下脑袋:“是我太无能了。” 是他无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干着急。 “不是你无能,是你经历太少,又无权无势,如何能与从深宫诡谪中磨砺出来的太子角力?”左衍一沉声言罢,拍了拍男子宽厚的肩膀:“你须知,朝堂局势不稳,外有上虞国虎视眈眈,内有各方势力角逐,你若想一展抱负,现如今所触及的肮脏手段,只是局势浑水里的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 陈述心中大惊,看向男子的目光添了几分诧异。 碍于二弟在场,他压下了心中疑惑,然,陈逸并不是个傻的。 他敏锐捕捉到男子话中表露出的信息,追问道:“董夫子对朝堂,好似很了解。” 张口便是朝堂局势,这个董夫子,似乎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简单。 “我的故友曾在朝为官,后蒙冤枉死。”左衍一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隐忍克制的悲痛,似不愿再提般把话转开:“总而言之,陈述,你若没那个承受力,最好止步于尧城。” “如今尧城才受到整顿,短期内必定太平昌盛,以你如今在尧城的名声,想过平安顺遂的生活并不困难。” “我没什么不能承受的!”陈述蹙眉,坚定道:“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朝堂险恶,他更不能临阵退缩,留绵绵独自一人面对。 得了这般回答,左衍一满意地点点头:“你既能承受,那便继续等着。” “好!”陈述沉声应罢,终是觉出不对来。 他怎么又在不知不觉间跟着董夫子的步调走了? 陈述扭头看向董夫子,男子沐浴在月光下,配以半块面具,显得那般深不可测。 董夫子说,他对朝堂多有了解,是因故友在朝为官蒙冤而死,那个故友,会不会就是他自己?他脸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 思虑间,脚步声突兀响起。 于莽一路奔行而来,直直越过所有人站在陈绵绵面前,直愣愣地望着自家小姐,一板一眼道:“小姐,有人,有人找董夫子,在外面。” 闻言,陈绵绵看向义兄,就见对方掀起眼帘,神情颇为严肃:“请他进来。” 于莽没动,一双眼睛依旧直愣愣地望着自家小姐,等待着她的吩咐。 “把人请进来。”陈绵绵温和道。 得了自家小姐的指示,于莽连忙转身,风一般朝大门口跑去。 第428章 对弈一局 第428章李代桃僵 半刻钟后,于莽去而复返,身后追着一个身形干瘦的少年。 “慢点,你慢点,我跑不动了!” 少年一面跑一面呼唤,“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显然累得不轻。 兀地,男子注意到坐在人群中的左衍一,登时眼前一亮。 他越过于莽奔行上前,喘着气道:“董夫子,有情况!” 闻言,左衍一抬眼看向男子,静待对方把话说完。 “那个李春花,托自己的手帕交在一家黑药铺买了两份******说到这,顿了顿,深深喘了几口气,急切补充道:“就在方才,她将一份媚药投入陈文辉家的水里。” “陈文辉?”陈逸蹙眉,诧异道:“李春花给陈文辉下药,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认为李春花给陈文辉下药是看上了陈文辉,毕竟那个女人心比天高,以前陈文辉父母健在时她尚看不上对方,更逞论,陈文辉如今已经不是书院的学生。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左衍一出声问道。 “有的!”干瘦少年点头,补充道:“李春花今日试了一双鞋,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款式瞧着,与齐姑娘的颇为相似。” “与我未来大嫂的相似?”陈绵绵下意识看向义兄,不确定道:“董大哥,李春花和那个人合作了?” 左衍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干瘦少年:“这些时日辛苦你们兄弟几个了,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我请你们喝酒。” “银子就不必了,要不是董夫子,我们兄弟几个早就饿死街头了。”干瘦少年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少年的牙微微发黄,还有龅牙,只是龅牙的位置独特,咧嘴刚好露出,形成两个虎牙,为那干瘦的面庞添了几分可爱。 “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如今我手头还是有些银钱的。”左衍一将银子塞入少年手中,阴森的语气中添了几许温和:“时候不早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哎!”干瘦少年嘴咧得更开,高兴道:“那我替兄弟们谢谢董夫子。” 言罢,他抱着银子哼着小曲离去。 待院中没了外人,左衍一这才正色道:“绵绵,你可还记得,我让你将处置李春花一事交托与我?” “记得!”陈绵绵点头应承。 “那日之后,我便一直让三儿等几人注意李春花的一举一动。”左衍一口中的三儿,正是方才干瘦的虎牙少年:“同时让他们帮着传些消息,让李春花的爹娘给她定了一门算不得好的亲事。” 他语气太过平淡,以至于众人根本没想到,他口中所谓算不得好的亲事,是将李春花许给一个外乡又穷又丑,还有暴力倾向的鳏夫。 “亲事定下不过几日,我便听闻太子打起了齐芸的主意。”左衍一薄唇一开一合,缓缓叙述道:“你在尧城树敌不多,李春花绝对算一个,太子的人既能找到陈文辉头上,难保不会去找对你恨之入骨的李春花。” “为防太子对陈文辉留一手,我让三儿他们盯紧了李春花,果然发现蛛丝马迹。” 说到这,左衍一看了陈述一眼,眸色晦暗难名。 陈述被盯视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出声道:“董夫子,你怎这般看我?” “考一考你们。”左衍一身子后仰,悠哉地倚着椅背,不紧不慢道:“你们且说说,太子打的什么盘算。” “李代桃僵!”陈绵绵接过话匣,面色冷得能凝出冰渣:“李春花的身形与齐姑娘相似,只是稍稍矮上些许,可要是穿上特制的垫了厚鞋垫的增高绣鞋,便足以以假乱真。” 闻言,陈述陈逸兄弟两面色剧变。 李代桃僵? 陈绵绵没有去看几位兄长的脸色,自顾自道:“李春花准备的两份媚药,一份下给陈文辉,逼着他与齐姑娘成事,断绝他所有后路,一份下给大哥。” “如此一来,成亲当天我们不会发现新娘不见,等第二天,木已成舟。” “若大哥与李春花有了肌肤之亲,便不得不娶她,届时,相当于太子在我们陈家安插了一颗眼线。” “可恶!”陈逸攥紧拳头,眸中有两团火熊熊燃烧。 堂堂当朝太子,心胸如此狭窄,手段如此卑劣,当真是令人发指。 “董夫子!”陈述亦满腔愤怒,只是他还存有几分理智:“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呵!”左衍一轻笑,笑意不达眼底,阴森得骇人:“再稍等片刻,这出戏会更加精彩。” 更加精彩? 陈绵绵蹙眉,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义兄的意思应当是,李瑞义也会卷入其中。 十月的尧城已然转凉,夜风一阵阵吹着,吹不散众人心头燥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指向夜半三更。 三更天至,左衍一睁开双眸,沉声道:“绵绵,你和于莽去窝窝村,陈逸,你随我去个地方。” “那我呢?”陈述着急问道。 “你留在这,安心做你的新郎。”左衍一将手搭在男子肩上,重重地拍了拍:“相信我们。” “好!”陈述应声,显然对男子信服不已:“不过,这个时辰城门未开,你们怎么出去?” “这,就要看绵绵了。”左衍一扭头看向义妹,眸中带着浅浅笑意。 义妹在尧城颇具威望,要想出城,还得靠她。 “我?”陈绵绵愕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又不是官,如何能让士兵开城门? “你!”左衍一点头,也不言明,就这么等着对方去悟。 陈绵绵秀眉微蹙,发动全部脑细胞,待瞧见院中扑闹一团的大黑小黑母子两,心中登时有了答案:“猫!” “喵呜!” 听得主人在唤自己,大黑一脚踹开挡路的孩子,如一道离弦之箭扑向主人。 没等陈绵绵反应过来,膝上已然多了一团黑漆漆毛茸茸的活物。 “喵!”大黑十分主动地用脑袋蹭着主人的下巴,高兴道:“女人,我就知道你想我了,那些男人哪有我好玩。” 陈绵绵低头摸着怀中毛皮油光华亮的猫儿,煞有介事道:“一会,咱们让大黑跑出去,翻越城门,我再借着找猫的由头,刷脸让守城守卫给我开门。” 闻言,左衍一扶额。 这个主意,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429章 程家来人 第429章猫丢了 夜深,阴风阵阵,隐约可闻少女呜咽的哭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很快,哭声引起巡夜官差的注意。 “什么人?” “三更宵禁,谁敢在城中走动?” 十数个官差围上前来,拦住几人的去路。 陈绵绵自二哥身后行出,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陈掌柜?”众官差愕然,凶煞神情僵在脸上,一时不知当做何种反应。 “各位官爷,烦请通融一下,我……我养的猫儿忽然跑出了府。”陈绵绵说着,抹了把泪,哽咽道:“那猫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猫?”官差们面面相觑,还是领头的官爷发话了:“陈掌柜,你丢的猫长什么样,我们几个巡夜的时候顺道帮你找,至于你们,这大晚上的就别在街上晃了。” 话音方落,就听得“喵呜”一声猫叫。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屋顶上一黑乎乎的轮廓,亮着两道光,好似两个悬浮的鬼火。 “大黑!”陈绵绵跳上前,做了个示意对方快跑的手势,嘴里高呼道:“大黑,你别跑,回来!” “女人,我来了!”大黑朝前跑了两步,在冲至屋檐边上之际猛然刹住前爪,整只猫瘫坐于屋檐上。 不对,主人说了,出城之前她说什么,它就不做什么。 “快,帮陈掌柜上去抓!”领头的官差一出声,就见原本朝他们跑来的大黑猫一个急刹车,静坐几息,转身撒丫子跑了。 他表情一僵,扭头看向陈掌柜,后者已然拔腿追了上去。 “大黑,大黑,你别跑了,快回来。”陈绵绵追在后头,其余几人连忙追了上去,官差们也加入围捕中。 大黑跑得飞快,忽然一个转弯,消失在屋顶。 待众人迷茫之际,又听得一声猫叫,这一回,猫出现在十丈开外。 再追上去,猫又没了踪影。 “这猫……这猫……”为首的官差微喘着气,好言劝道道:“陈掌柜,你这猫也太邪乎了,要我说,黑猫不好……” “黑猫怎么不好了?”陈绵绵打断男子所言,急得直哭:“它可是师父送我的灵猫,我若是将它弄丢了,师父必然会生我的气。” 尧城人皆知,陈掌柜拜过一道长为师,只是后来道长去了哪,无人知晓。 对于那位道长,众人只曾在故事中听闻,如今听得陈掌柜亲口提及,又表现得如此紧张,便下意识将那道长归位得道高僧的行列。 “陈掌柜莫急,只要猫在城中,总是能找到的。”一官差安抚罢,就听得“喵呜”一声响,循声望去,却是黑猫爬上了城头。 领头的官差瞪了说话之人一眼,没好气道:“就你长了张嘴!” 万一猫从城门上跳下去,他们怎么跟陈掌柜交待? 莫说陈掌柜与睿王殿下是朋友,便是他们,也或多或少受了陈掌柜的恩惠。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黑猫上了城头,只叫了两声,便扭着身子朝城墙边缘行去。 “官差大人!”陈绵绵康翔领头之人,眸中满是惊慌。 “随我来!”领头的官差不敢耽搁,领着众人直奔城门。 “你们这是做什么?”左右守卫以长枪拦住众人,不待出声询问,便被来人打断了话匣:“陈掌柜的猫跑了,现如今在城楼上,你让我们上去将猫捡了。” 听得此事与陈掌柜有关,又见人群后素来笑吟吟的陈掌柜哭得梨花带泪,左右守卫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动作快些。” “多谢两位大人!”陈述拱手,领着妹妹随一众官差朝城楼上爬去。 左衍一坐着轮椅,行动不便,便由陈逸推着在城门前等着。 “陈掌柜来追猫,怎你个瘸腿的也跟来?”守城无聊,夜间守城更无聊,是以守城的守卫忍不住打开话匣。 “那猫,以前由我照顾,如今它跑了,我自然要跟来。”左衍一脸上戴着面具,配以略显阴森的嗓音,显得神秘莫测。 “由你照顾?”另一没上城楼的官差听得话头,不由好奇道:“这位公子,你认识陈姑娘的师父?” “绵绵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左衍一沉声言罢,抬头望了一眼城墙,幽幽叹了口气:“黑色灵猫有九条命,今日怕是要折损一条,为主人挡跌坠之灾。” 声落,就听得城楼上响起尖叫声。 “啊!” “猫掉下去了!” 闻声,守卫与官差齐刷刷看向男子。 左衍一抬眼对上几人视线,平静道:“烦请几位大人帮忙开门,兴许,猫还有救。” “这……”守卫面露为难之色。 就在这时,乌央央十余人冲了下来。 领头的官差冲在最前头,高声道:“快,快开城门,猫摔在地上不动了。” “这怕是不符合规矩。”守卫为难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规矩?”领头的官差涨红了一张脸,生气道:“没有陈掌柜,你媳妇也要被卖去活人**,咱们几个更进不了衙门当差。” “我感激陈掌柜,但……” “黑色灵猫可为主人挡灾,若今日跌坠命陨,或走失,日后主人遭遇灾祸,恐难保命。”左衍一淡淡言罢,睨了梨花带雨的义妹一眼,不疾不徐地补充道:“活人**所触动的利益,可不仅仅只有尧城这么一环,绵绵日后遭到的报复,只会更多。” 闻言,众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所以,那黑猫为陈姑娘挡的,是余党的报复? 两守卫没再多想,齐齐上前将城门打开。 城门开启,众人行出,就见躺在地上的大黑猫忽然跃起,朝着某处窜去。 这一变化来得太突然,等一众官差和守卫反应过来,陈家一行已然追了上去。 “这……”为首官差作势要追上前,被其中一守卫拦住。 “城外那么宽,怎么追,趁着现在还没被大人发现,咱们快些回去,若此事暴露,只会牵累陈掌柜。”那守卫到底是个理性的,三两句便将利弊关系分析了个透彻。 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他又补充道:“再者,我看那黑猫确是个有灵性的,指不定,它要指引陈掌柜去什么地方。” 听得这般言论,众人这才作罢。 沉闷厚重的拖拽声响起,半开的城门缓缓关上,从头至尾,时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430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第430章猫唇对马嘴 陈绵绵一行跑了将近百丈的路,随大黑停在一个小树林边。 众人回首,确定官差没跟上,这才松了口气。 左衍一坐于轮椅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幽幽道:“绵绵,你这法子,委实太过拙劣。” “啊?”陈绵绵一愣,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拙劣?这个办法不是挺好的吗? “董大哥,你有更好的办法?” “呵!”左衍一神秘一笑,轻飘飘道:“这件事,你自己好生琢磨。” 陈绵绵:“……” 合着,她做了一件蠢事? “喵呜!”猫叫声在脚边响起,陈绵绵低头看去,就见大黑扒拉着她的衣摆,奶声奶气道:“女人,我累!” “乖!”陈绵绵蹲下身将大黑抱起,一面揉摸安抚着一面道:“董大哥,城外,你应当已经备好马车了?” “呐!”左衍一冲林子内抬了抬下巴,陈绵绵侧目,抬脚大步行入。 走了约莫三十米,果见两辆马车停在林中,两只瘦马靠在一处吃草。 见乌央央一群人涌了过来,棕马眼前一亮,同马蹄踩了踩身边的老马道:“别吃了,该干活了。” 老马咽下嘴里的枯草,又囫囵从地上刮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主人现在越来越没人性了,白天要干活,晚上还得加班。” 加……加班…… 陈绵绵眼皮跳了下,只觉有些哭笑不得。 得,这两匹马还挺现代的,连加班都知道。 “加班多好呀,多好呀,好多人说话,可热闹了!”棕马扬着马蹄,原地兴奋地跺着小碎步。 就在这时,陈逸与于莽上前,两一人牵了一匹马朝林子外行去。 “他牵我了,牵我了!”棕马摇头晃脑,马嘴咕哝不休:“哎哎哎,你动作轻点,轻点,揪到我头发了。” “大哥!”陈绵绵上前,从兄长指缝间挖出棕马的鬃毛。 “啊,舒服!”棕马发出一声喟叹,满足地摇头晃脑,拿脸在少女手上蹭了下:“谢谢你!” “哈!”大黑伸出爪子,一掌拍在马脸上:“离我家主人远点!” “嘶嘶!”棕马一记老马摆头,躲过大黑猫的攻击,心有余悸道:“吓死马了!” “知道怕你还不滚远点!”大黑挥舞着爪子,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离我家主人远点。” “哎哎哎,你这只猫干嘛又挠我?”棕马扭过马头,眼珠子看向大黑猫方向,避着对方走:“我只是在感谢你主人。” 见此情形,陈绵绵面露诧然之色。 大黑好像,听得懂马说话,那老马好像也能听得懂大黑说话。 它们两这是能跨物种交流? 很快,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你这臭马能听懂本猫说话?”大黑收起爪子黄金瞳中透露出诧异。 “你这黑猫能听懂我说话?”棕马亦是诧异,亢奋地扬着马蹄子:“我还是头一回碰见会说马话的猫哎,老马老马,这只猫听得懂马话。” “会说马话的猫?”老马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沧桑的语调道:“哪里有猫说话,我只听见喵喵的叫声。” “小马,你别犯傻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马,其它动物和人都不会说话的,他们只会发出奇怪的叫声。” “啊,你听不懂呀,太可惜了,这只猫说的马话可好听了。”棕马惋惜道。 被夸赞了,大黑一改炸毛状态,十分傲娇道:“你这匹马说的猫话也挺好听的。” 眼看一猫一马就这么闲聊上了,陈绵绵眼皮狠狠抽了两下。 她的三观,在今夜又被刷新了一遍。 两只动物的闲聊时间并不长,出了林子,棕马便敬业地开启工作状态。 陈绵绵原以为,大黑同棕马的交流能力仅限于面对面,就好像她,必须要看着某种动物,才能听懂它们在说些什么。 然,事实证明,她低估了动物间的交流能力。 一路上,隔着布帘,一猫一马聊个不停。 “黑猫,你会说马话实在太好了,平时只有老马和我聊天,我能听懂其它动物在说什么,但是它们听不懂我说话,我可太无聊了。” 马儿嘶嘶的叫声传入车厢内,陈绵绵听不懂棕马在说些什么,只听得大黑喵喵叫着回复道:“动物听不懂你说话,你可以和主人说话呀。” “我家主人也听不懂我说话,我跟他说话,他嫌我吵,把我卖了。”提及自己的主人,棕马的叫声添了几分黯然:“我被转手卖了好几次了,就没遇上一个会说马话的主人。” “你好可怜。”大黑将软乎乎的肉垫搭在自家主人掌心上,奶声奶气道:“我家主人就会说猫话,她的猫话说得可正宗了,天冷了还会给我暖床,就是有点傻,不会吃老鼠干,搞得我都不敢在家里晒老鼠。” 陈绵绵:“……” “你的主人会说猫话?”棕马激动了,马蹄扬得老高,溅起一地烟尘:“天啊,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她刚刚还帮我把头发从那个强壮的男人手里抢了下来,她好漂亮,你能让她做我的主人吗?” “不行!”大黑用爪子抱住自家主人的手,宣誓主权:“我家主人只能是我的。” 声落,马儿奔跑的速度减缓,叫声也没了激情:“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老马活不了多久了,它死了,就没马和我聊天了,我一匹马好无聊的。” “喵!”大黑发出一声软萌的叫声,看看布帘,又看看自家主人。 陈绵绵为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所取悦,笑吟吟地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怎么了大黑?” “主人!”大黑主动用脑袋蹭着自家主人的掌心,喉中溢出细细的呼噜声:“你能买下大马吗?它好可怜的,主人都不跟它说话。” 因着马车上只有她与于莽二人,陈绵绵没有遮掩,从鼻腔中哼出一个轻轻的“嗯”字。 “太好了!”大黑兴奋地跳起,在车厢里来回跑动:“主人你真是太好了!” “主人你真是太好了!”棕马来回晃着脑袋,四只蹄子反复倒腾,奔跑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这马挺能跑的。”陈绵绵出声,自顾自道:“以往坐的马车,好像没这么快。” 听得主人的夸赞,棕马越发来劲,脱了缰似的朝前冲去,原本一个时辰的车程生生被缩短了将近一刻钟时间。 第431章 大黑护主 第431章黑衣人 抵达目的地,棕马吭哧吭哧喘着气,马尾有节奏晃动。 它一双大眼滴溜溜地围着下车人转,期待着新主人的目光能够落在自己身上。 “大黑,你乖乖呆在马车里,别到处乱跑哦。”陈绵绵将大黑放在马车上,柔声哄道:“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如果你过去了,发出了声音,我们会被坏人发现的。” “喵呜!”大黑亮出爪子,奶声奶气道:“谁敢欺负你,我挠死他!” “乖!”陈绵绵揉了揉大黑的脑袋,声音愈发轻柔:“要听话。” “呜……”大黑喉中溢出不高兴的咕噜声,却还是乖乖钻回马车里。 见状,陈绵绵这才领着于莽朝窝窝村内部行去。 天色昏暗,不时有鸦雀“扑凌”一声飞上天空,发出骇人的叫声。 二人蹑手蹑脚行至陈家后门,透过门缝朝内看去,可见陈文辉在院中来回踱步,难受地抓挠着皮肤:“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痒呢?” 闻言,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 看情况,陈文辉已经中药了。 “于莽,院子里有坏人,从此刻开始,你跟紧我,压低呼吸声,千万不要被发现了,知道吗?”陈绵绵柔声提醒道。 听得院子里有坏人,于莽浑身肌肉绷起,严阵以待。 “跟我过来!”陈绵绵曾经在此地生活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周围的一草一木很是了解,知道在哪里视野最好,可以将院中情况尽收眼底。 退开一丈来远,她带着于莽攀上一棵结实的榕树,将整个身体藏于叶片与枝桠中间,一动不动地趴伏着。 二人在陈文辉家门外等候了约莫半刻钟,一道黑影掠过,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落在屋顶上,手中拎着不省人事的齐芸。 见到未来大嫂,陈绵绵双眸睁大,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弄出不当有的声响。 高大强壮的黑衣人施展轻功落入陈家院中,把穿着常服的齐芸丢到陈文辉脚边。 “齐姑娘!”陈文辉扑上前想要将人扶起,可当指尖触及女子手背细腻肌肤,心神不禁荡漾。 一股可怕的念头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理智。 “芸儿!”陈文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手伸向女子衣襟。 见状,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陈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好生享受!” 张狂的笑声将陈文辉失去的理智唤回,他看着自己伸到心上人领口的手,触电般将手缩回,猛然将二人距离拉开:“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在陈公子喝的水里加了点好东西,为公子助兴。”黑衣人轻描淡写道。 闻言,陈文辉怒目圆瞪,脖颈上青筋凸起:“你……” “怎的,陈公子,你不想要这个女人了?”黑衣人逼上前一步,阴森森道:“害怕了?反悔了?” “我能害怕什么?”陈文辉强压下心底恐惧,虎着张脸道:“咱们不是约好了吗,入夜你便将人抬到我这来,你倒好,现在才把人给绑来了,一会可就要到接亲的时辰了,万一陈述接不到人,闹得满城风雨,我当如何自处?” “不用急,陈述有可以成亲的新娘。”黑衣人冷笑,以轻蔑的口吻道:“我买通了给齐芸梳洗的婆子,若是不出意外,李春花现在已经换上了嫁衣,等着嫁给陈述,给陈绵绵做大嫂呢!” 李春花…… 陈文辉骇然,心跳如做擂鼓。 齐家没少人,那绵绵他们岂不是不会找来? “怎么了?”黑衣人挑眉,狐疑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春花那个女人,可信吗?”陈文辉双手抱胸,一脸不屑道:“那个女人不是心比天高,肖想睿王吗?你就不怕她站在睿王一边?” “她和你一样,被陈绵绵害惨了,怎么可能让她好过?”黑衣人不疑有他,自顾自道:“你那大妹妹当真不是个好东西,李春花不过做了些蠢事,她倒好,暗中做手脚,让李春花的爹娘把她许给了一个又穷又丑,打死了自家婆娘的鳏夫。” “她要是好东西,就不会对我和蕊蕊不管不问!”陈文辉接过话茬,故作不忿道:“本就是个丑八怪,不过是气运好罢,麻雀飞上枝头也还是麻雀,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村姑,倒是好生会端富贵人家的做派。” 见男子对陈绵绵这般痛恨,黑衣人双眸微微眯起,暗暗将他的话记下。 太子有交待,不能伤了陈绵绵,想来存有收拢陈绵绵的心思,至于这个陈文辉,估计就一倒霉鬼,等太子将陈绵绵收了,便是他的死期。 “算了,不提这个女人,晦气!”陈文辉一摆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齐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而后抬眼看向黑衣人:“大人还要在这站着?” 见状,黑衣人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我还以为陈公子是个君子,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施展轻功翻墙离去。 黑衣人一走,陈文辉连忙去扶躺在地上的齐芸。 靠近之际,女子身上脂粉香气钻入鼻中。 他心神一荡,邪念再度冒出。 霎时间,他不敢再去碰地上人,只能无措地立于原地。 然,他不碰,心中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念,渴望在心头滋生,蔓延,侵占他的理智。 等陈文辉稍稍回神,身上衣裳已然被自己剥了个七七八八。 院子外没动静,人似乎已经离去。 附近,没有人,就连陈绵绵他们,也没来。 没来…… 没来…… 陈文辉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猛然朝地上人儿扑去。 见此情形,躲在院外静观事态变化的陈绵绵再憋不住,起身就要下树。 抬起身子的瞬间,一道黑影跳入院中,快狠准地将陈文辉劈倒在地。 陈绵绵动作一僵,飞速按住身边准备下树的于莽,压低声音道:“别乱动,咱们就在这,哪也不去!” 还好,程长安如她所料跟来了。 听得异响,守在门外的黑衣人翻墙而入,就见程长安满脸怒气地立于院中,他的脚边,是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陈文辉,以及从头至尾不曾清醒的齐芸。 第432章 物证 第432章山禾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眸光危险地打量着身前容颜陌生的少年,皮笑肉不笑道:“知不知道,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小爷是什么人你管得着吗?”程长安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跟前黑衣人,张狂道:“识相的,就给小爷把人放了。” “把人放了?”黑衣人眼中危险愈浓:“你是从书院一路跟着我来的?” 他走了一路都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看来眼前少年不简单呀! “你是书院的人?”自称爷,有不曾在尧城中见过,那么,十有八九是书院里的读书人。 意识到这一点,再去看对方的衣着打扮,黑衣人不由笑了起来:“看阁下这身打扮,这是也准备抢亲?你喜欢地上这个女人?” “这样,我把这个女人让给你,让你做那一夜新郎,如何?” “小爷喜欢你娘,要不你把你娘让给我,喊我一声爹,如何?”程长安吊儿郎当道。 闻言,黑衣人面色剧变:“找死!” 他拔出腰间佩剑,直直朝程长安刺去。 程长安轻巧一闪,躲过对方攻击,流里流气道:“你还没回答小爷呢,要不要把你娘让给我!” “老子的娘早已下地府了,你想要,就去地府里找!”黑衣人挥动长剑,招招致命。 程长安从小在街头与人打架,不说拳脚功夫多厉害,保命的手段却是一流。 他一面躲闪着,嘴里还在挑衅道:“就这点拳脚功夫?啧啧啧,小爷放只下司犬咬人都比你准。” “黄口小儿,休得张狂!”黑衣人彻底被激怒,招式越发凌厉。 几个回合下来,院中桌椅摔了个稀烂。 眼看动静越来越大,随时可能吸引来村内其他人,而自己又暂时在少年手里讨不到便宜,黑衣人索性调转方向,反手成爪抓向倒在地上的齐芸。 “住手!” 程长安惊呼,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人影窜了出来。 “铛!” 兵刃交接,黑衣人只觉虎口一麻,顺着那只握剑的手望去,持剑人赫然是宋大人的贴身侍卫——李瑞义。 “是你!”黑衣人眸光一凛,面上浮现一丝心虚,而后颠倒黑白道:“李瑞义,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小子是个登徒子……” “我都看见了!”李瑞义打断黑衣人的解释,眸中满是失望:“我是一路跟着程长安过来的,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程长安?在暗香闹过事的程长安? 黑衣人愕然,一时缓不过神来。 这小子既同陈绵绵有仇,缘何帮着陈绵绵。 “跟着我?”程长安故作不明,嬉皮笑脸道:“李大人,小爷我和你没仇,你跟着我作甚?” “程公子闹过暗香,我担心你因为个人恩怨坏了陈家大婚的喜气。”李瑞义直白道。 “李大人,冤枉呀。”程长安耸肩,指着地上躺着的齐芸道:“我可没有害人的心思,你看,人是我救下的。” 见对方一副无赖样,李瑞义懒得与他辩驳,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回黑衣人身上:“山禾,把剑放下,随我去衙门自首。” “李瑞义,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傻?”闻言,山禾非但没有放下手中佩剑,反振振有词道:“你家公子既为太子做事,你便也为太子做事,如今我所作所为,皆为太子殿下授意,你要是胆敢破坏,仔细你的项上人头!” 言罢,他冲程长安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以命令的口吻道:“你马上,杀了这个碍事的家伙。” 李瑞义面不改色,冷声道:“他我自会处置,你今日,必须随我去衙门自首!” “愚不可及!”山禾握紧佩剑,主动发起攻击,然,却是虚晃一枪。 在李瑞义拿剑去挡的瞬间,黑衣人袖中飞出暗器,齐刷刷击向手无缚鸡之力的齐芸。 “齐姑娘!” 李瑞义与程长安同时朝齐芸扑去,山禾乘机逃离。 “大小姐!”于莽捏紧拳头,跃跃越试道:“我能去追那个坏人吗?” “不必!”陈绵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观察着院中的情况。 “你在这照顾好齐姑娘!”击落暗器,李瑞义想追上去,却被程长安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李瑞义蹙眉,呵斥道:“松手!” “刚才那个人,真是太子的人?你们内部闹内讧啊?”程长安一脸八卦道。 “你……”李瑞义被少年的态度气到,用力将他的手扒开。 程长安眼疾手快地再度将人拽住,嬉皮笑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松手,再不追人跑了!”李瑞义厉声呵斥道。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眼力劲的人,要不是看到山禾与他交手,他还以为二人是一伙的。 “人跑了才好!”程长安死拽着男子的衣袖,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走了,万一他杀个回马枪,我和齐芸都得死!” 闻言,李瑞义面上厉色褪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沉声道:“你把陈文辉扭送衙门,我将齐姑娘送回去。” “扭送衙门?你是不是傻?”程长安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道:“就你这样还李大人呢,没看出来陈文辉这厮被下药了吗。” 李瑞义是跟着程长安来的,落在后方落了一大截,是以根本没听见陈文辉与山禾的对话,甚至没有瞧见陈文辉撕扯着衣裳扑向齐芸,他只是看到程长安跳入陈文辉家,这才潜行上前,听到了程长安与山禾的对话。 得知陈文辉被下药,他疾步上前检查一番,果见陈文辉脉象有异。 “这样,你先将陈文辉送去就近的医馆,我把齐姑娘送回去,今日之事,等亲事成了再谈,切不可坏了陈姑娘家的喜事。”李瑞义嘱咐道。 闻言,程长安双手抱胸,挑衅道:“你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无聊!”李瑞义懒得与他争论口舌,一手抓起倒在地上的陈文辉,将人扶到榻上躺下,而后背起齐芸,以最快的速度朝书院方向赶去。 见状,程长安连忙追了上去:“姓李的,你慢点!” “李瑞义,你聋了是不是?你等等小爷!” 第433章 阿拉伯数字 第433章会脱皮的人 待二人走远了,陈绵绵这才蹑手蹑脚地从榕树上下来。 她没有进院子查看陈文辉的情况,而是直接带着于莽朝村口赶去。 于莽乖乖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不时回头朝后方看去:“大小姐,那个坏人,不送官吗?” “他不是坏人!”陈绵绵轻声道。 “那谁是坏人呢?”于莽皱起眉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坏人呀……跑了。”陈绵绵言罢,轻轻拽住男子的胳膊,细致嘱咐道:“于莽,那个坏人的背景很深,下回你要是见到了,千万不要表现出来,否则,可能会危及你爹娘的性命安全。” 得知坏人跑了,于莽本是不忿,可听得会殃及父母,他表情立即变了,紧张地小声咕哝道:“于莽不表现出来,于莽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见状,陈绵绵垫脚摸了摸男子的大脑袋,安抚道:“你别怕,也别有心理负担,你需要做的,就是当做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至于怎么处理他,交给我来,我不会让他再害人的。” “好!”于莽乖乖点头,眼中满是信赖。 回到村口,就见大黑老老实实蜷缩在软垫上,只是屁股上沾了些许枯叶碎片,很显然,他们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大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陈绵绵抬脚踏上马车,一手抄起大黑猫,用手扫去它屁股上的枯叶。 “女人,你的手好脏呀!”大黑嫌弃道。 闻言,陈绵绵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枯叶是从你身上扫下来的!” “喵!”大黑扭头看着自己的屁股,心虚地用尾巴尖遮挡住没被扫掉的枯叶残渣。 陈绵绵将那条黑尾巴挪开,好笑道:“心虚了?” “本喵才没有心虚呢!”大黑昂着脑袋,傲娇道:“本喵等你等得无聊,就出去玩了一小会儿……” 在陈绵绵的注视下,大黑音量越来越低,到最后,索性一股脑儿扎进那温暖的怀抱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撒娇。 陈绵绵被萌得心都化了,也就没再计较此事。 然,就在这时,怀中大黑猫忽然抬起头,用肉垫扒拉着她的下巴:“女人,女人,你还记得那个会蜕皮的人吗?” 会蜕皮的人? 陈绵绵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我看到他从你以前的家飞了出来。”大黑奶声奶气道,黄金瞳中盛满好奇:“女人,你们人真的好厉害呀,又会脱皮又会飞。” 说着,它绕到自家主人背后,用爪子扒拉着对方的肩胛骨:“你的翅膀呢?为什么你不会飞也不会脱皮?” “哎,女人,你好笨!” 陈绵绵没有做出回应,面上震惊难掩。 从她以前的家飞出来?那不就是劫持她大嫂的黑衣人? 这么说来,劫持她大嫂的黑衣人和杀了黄家米铺黄老爷的是同一个人? 难不成,尧城活人**案背后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太子处处针对她,并不是因为小心眼,而是,她险些触及他的命脉? 陈绵绵越想越觉得可怕,指尖阵阵发凉。 “吁!” 勒马声响起,陈绵绵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大小姐,到了!”于莽恭敬憨厚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陈绵绵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抬手掀开帘子。 马车外,左衍一坐于轮椅上,他的身后,是面带笑容的陈逸。 很显然,他们二人所做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 “绵绵!”视线触及义妹面庞的瞬间,左衍一便觉出异常:“事态有变?” “没。”陈绵绵摇头,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 “好!”见义妹不愿意说,左衍一没有勉强,就这么推着轮椅上前,冲对方伸出大掌:“来!” 陈绵绵一手抱着大黑,将另一手搭在义兄宽厚的手掌上。 方行下马车,原本安静的马儿开始躁动起来:“主人,主人,看看我!” “嘶嘶”的马鸣声传入耳中,陈绵绵没有回头,而是弯腰同义兄商量道:“董大哥,这匹马我很喜欢,你能不能帮我将它从它主人手里买来?” 闻言,左衍一看了义妹身后的马儿一眼,入目是一匹骨瘦如柴的棕马,很显然,这只是一匹再普通不过的拉货的马匹,并未得到主人的珍视。 可不知怎的,义妹想要这匹马,他便觉得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当然可以!”左衍一应承,沉声道:“你若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人将马送到府上。” “谢谢董大哥!”陈绵绵展颜,转身摸了摸马头,温柔道:“乖乖,我很快就将你接回去。” “谢谢主人!”棕马兴奋地跺着马蹄,鼻子兀地被重重拍了下。 “不许和我抢主人!”大黑对着棕马哈气,用肉垫扒拉着自家主人的手,不让她摸马儿的脑袋。 “小醋精!”陈绵绵失笑,没再去摸棕马,转而挠起大黑的下巴:“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可别误了吉时。” “什么吉时呀主人,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棕马热情地迎上去,被大黑一巴掌拍了回来。 “哈!”大黑伸出锋利的爪子,咧着嘴,摆足了唬人架势:“给本喵爬!” “哦!”棕马很没骨气地垂下脑袋,由着于莽将它牵回小树林。 将要钻进林子的一刻,它不舍地转过头,提醒道:“大黑,要记得提醒主人来接我!” 见状,大黑再度亮出爪子:“爬!” 棕马吭了吭气,委屈巴巴地钻入林中。 “噗呲!”陈绵绵为两个小动物的互动所取悦,忍不住笑出声来。 “哼!”大黑傲娇地哼哼,脑袋往自家主人胸口一埋:“女人,我告诉你,就算你把那匹臭马牵回家,你最喜欢的也只能是我,你要是敢喜欢它,我挠花它的马脸!” “呵!”陈绵绵低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大黑乌黑柔软的毛发:“我们大黑最可爱了。” 得了夸赞,大黑也不哼哼了,高高兴兴地挥舞着两只小爪子给自家主人踩奶。 第434章 机缘 第434章接亲发生的大事 紧赶慢赶,等四人赶回尧城,天已经亮了,城门大开。 陈绵绵抱着猫,随人流通过城门,在经过昨夜守夜的守卫身边之际,她冲对方投以感激目光。 守卫目不斜视,却还是以眼神做了回应。 “陈掌柜,你们陈家今日不是办喜事吗?你这怎从外头进来的?”一早晨轮岗来的守卫好奇道。 “昨儿个猫儿闹腾,叫一只野猫拐出了府,一路跑到城外去,我们四人追出城,错过了宵禁的时间,在城外坐了一宿。”陈绵绵说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在猫最后找回来了。” “玄猫闹夜啊?”守卫看了少女怀中黑猫一眼,欲言又止。 玄猫闹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人可是想说,玄猫闹夜不是什么好兆头?”陈绵绵一眼看出了守卫心中所想。 闻言,守卫微赫,连忙解释道:“陈掌柜,我并没有触你霉头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陈绵绵半点不恼,反笑眯眯道:“须知,该来的挡不住。都说玄猫闹夜,会带来灾祸,我倒觉得是玄猫通人性,闹夜提醒人灾祸将至。” 这般说辞,众人还是头一回听闻,等回过神来,少女已然抱猫离去。 陈家大门张灯结彩,宾客往来不绝,是以陈绵绵没有走正门,而是抄小路从后门回到府上,手脚麻利地换上喜庆的桃红色衣裳,再绕到前门去接待宾客。 来人有陈荣夫妻在窝窝村的朋友,有以往在书院同陈述、陈逸兄弟两交好的书生,有与陈绵绵存在生意上往来的商贾,也有府衙里的官差。 士农工商,尽数囊括。 陈绵绵没有刻意划出四个区域,就这么让众人混坐在一处,相熟的坐一桌。 吉时将至,门外传来热闹的吹打声,唢呐声霸道地盖过所有喧哗,传入千家万户。 “新娘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一些年轻宾客纷纷围上去凑热闹。 陈绵绵行在后头,望着兄长满脸喜气地牵着大嫂跨过火盆。 “一拜天地!” 礼生浑厚的声音响起,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压低的议论声:“你们知道吗,这次接亲真的太吓人了!” “二拜高堂!” “怎么个吓人法?” “这新娘子哟,被梳发的婆子和那个窝窝村的李春花掉了包。” “夫妻对拜!” “有这档子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最后呀,那李春花要嫁的男人发现不对劲赶了过来,当场揭开李春花的盖头不说,还把人穿身上的喜服给扒了!” “礼成,送入洞房!” 礼生浑厚的声音落下,陈绵绵自坐席中站起,不等走向那低声交谈的男女,便为一道高大的黑影堵住去路。 “李瑞义?” “绵绵姑娘,我有话同你说,请随我来!”李瑞义压低声音言罢,自顾自朝角落处行去。 见状,陈绵绵看了交谈的男女一眼,随后拔腿跟上。 行至无人处,李瑞义左右望了两眼,压低声音道:“绵绵姑娘,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陈绵绵故作不明道,说话间视线不住地往宾客处瞟。 “昨夜,齐芸被一个叫山禾的男子掳了去……”李瑞义简单地将昨夜发生之事带过,神色凝重道:“山禾我认识,他是太子培养的暗卫。” “太……”陈绵绵低呼,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担忧道:“李瑞义,太子这是记恨上我了吗?” “想来是记恨上你了。”李瑞义扯了扯唇角,哑声道:“绵绵姑娘,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公正处理,等令兄办过喜酒,我便去府衙告官。” “李大人!”陈绵绵抬手,在触及男子手腕之际缩回,眸中担忧愈浓:“告官,真的能彻底解决此事吗?会不会给你和你家公子带来危险?” 说到这,她垂下眸子,自责道:“都怪我,是我将你和宋大人卷入其中,若不是我……” “不论能否彻底解决此事,我们都必须告官!”李瑞义打断少女所言,神色无比坚定:“至于危险,绵绵姑娘倒也无需担忧自责,没有昨日之事,我也无法彻底看清太子的面目,若我家大人与这样心胸之人深交,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话是这样说没错……”陈绵绵扯了扯唇角,片刻,又将话咽回腹中,只做苦笑道:“李瑞义,谢谢你!” “绵绵姑娘!”见少女这般神情,李瑞义心中生出几分同情。 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甚至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却要遭此劫难,命运对她,委实太过不公。 陈绵绵强撑起笑容,故作轻松道:“我没事!” 末了,她看了男子一眼,欲言又止道:“李瑞义,我想……” “绵绵姑娘想说什么便说!”李瑞义微微躬身,温和道:“事到如今,你我还有什么是不可说的吗?” “我只是在想,万一那个山禾不是真的山禾呢?”陈绵绵仰头望着男子,冷静道:“我记得,先前查活人**一案时,有一个姓黄的米铺老爷被杀了,文竹他们追过去,只看到一个丢在地上的人皮面具。” “万一,有人冒充山禾,栽赃太子呢?” “绝无可能!”李瑞义矢口否认,不假思索道:“我见过山禾数回,绝对不会认错……” 话音就此戛然,李瑞义看向少女,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绵绵姑娘?” “我的意思是,万一,太子说他是被栽赃的呢?”陈绵绵声音压得愈低,提醒道:“你这般不假思索地咬定是太子所为,可曾想过,太子既能一直压着睿王,便有一百个方法脱罪,他脱罪了,你可就犯罪了!” 这种情况,李瑞义不曾想过,可叫少女提点过后,不免背脊一凉。 是呀,太子有一百种方法脱罪,他若一口咬定太子,他家大人可能不相信不说,还会叫太子对他家大人起了杀心,就如同当年对待左衍一左公子那般。 “那,绵绵姑娘,以你之见,这件事我当如何处理?” “我若是你,我会去信鹰都,提醒太子,有人暗中栽赃陷害他。”陈绵绵轻声道。 “可,昨日程长安也在场。”李瑞义蹙眉,为难道:“我不说,他能做到守口如瓶吗?” 万一程长安报官,事情可就麻烦了。 “你放心,程长安那边交给我处理!”陈绵绵仰头望着男子,面上露出浅浅笑容:“还请李大人一定要在书信中提及,此事牵扯程都候幺子程长安!” “程都候幺子?”李瑞义愕然,不可置信道:“你说程长安是程都候幺子?程都候幺子今年明明已经三十岁。” “没错,程都候幺子!”陈绵绵点头,认真道:“只有让太子知晓此事牵扯甚广,他才不会再度伤害我和我的家人。” 第435章 品牌标签 第435章回来找他 “啪——啪——啪!”抚掌声响起,将二人对话打断。 陈绵绵侧目,就见程长安大喇喇坐在树杈上,眸中满是兴味。 显然,他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厉害呀,陈掌柜!”程长安意味深长道。 对话内容被偷听了去,陈绵绵半点不恼,半点不慌,反报以浅浅笑容:“什么风把程公子给吹来了?” “这个嘛……”程长安跳下树杈大步上前,流里流气地将胳膊搭在少女肩上,暧昧道:“陈掌柜觉得呢?” “程长安!”李瑞义上前一步,低声呵斥道:“把你的手从绵绵姑娘肩上挪开!” “陈掌柜都不生气,你急什么?”程长安笑,拿手去捏少女婴儿肥的面颊。 指尖未触及少女肌肤,面上便贴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 程长安斜眼看了一眼贴在脸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手持匕首的少女,痞笑道:“姑娘家家的,动刀动枪可不好哦。” 说到这,他身子压低几分,眼中透出威胁:“陈掌柜,有求于人,就要有有求于人的样子。” 想让他保守她欺骗李瑞义的秘密,她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吗? 至少,她得欠他一个人情。 “是吗?”陈绵绵挑眉,一脚踩在少年脚背上,匕首顺着少年面庞划至脖颈,笑眯眯道:“程公子想做些什么,请随意,我没什么要求你的。” 四目相对,程长安垂首望着少女,她的双眸是那般剔透干净,不写任何情绪,叫人捉摸不透。 他有些疑惑,她是真的不怕,还是装不怕。 “既然你没什么要求我的,那我只能找李大人谈谈了!”程长安出言威胁罢,缓缓拉开二人距离,冲站在一旁的李瑞义道:“李大人可知,我昨夜为何会出现在陈文辉家?” “为何?”李瑞义配合地询问道。 他实在想知道,以程长安的功夫,是如何做到跟踪山禾那么远而不被发现的。 “因为……”程长安拖长尾调,见陈绵绵面上没有一丝波澜,顿觉分外扫兴。 他一甩衣袖,双手抱胸懒懒倚着柱子,没好气道:“因为小爷高兴!” 李瑞义:“……” 这人怎么了? “你不是要办正事吗,还不走,小爷有事要同陈绵绵商量!”程长安没好气地下逐客令。 “你……”李瑞义蹙眉,没有与之计较,而是将目光投向身侧少女:“绵绵姑娘,你一个人在这,没事?” “放心,没事,宴席还在前头摆着呢!”陈绵绵报以安抚笑容,神态一派轻松。 见状,李瑞义拱手作别。 人一走,程长安便拦在少女前头,恶狠狠道:“陈绵绵,你耍我是不是?” “我耍你什么了?”陈绵绵凉声反问道。 “你那天夜里让李瑞义看紧我,是不是为了引我注意齐芸的安危?”程长安沉声问道。 闻言,陈绵绵挑眉,一改在李瑞义面前的温和姿态,嚣张得让人后槽牙痒痒:“是呀,看起来,你还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程长安怒目圆瞪,气急败坏道:“陈绵绵,你信不信小爷我弄死你!” “你弄死我?”面对少年的张牙舞爪,陈绵绵半点不惧,反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程长安,你昨夜出现在陈文辉家,今日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并不想要我性命。” 说话间,她步步逼近:“你昨日所为,是为了补偿当日对我的无礼,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两清我们之间的恩怨。” “我才没有!”程长安矢口否认,恶狠狠道:“陈绵绵,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小商贾,也配小爷我正眼瞧你?” “呵!”陈绵绵低笑,轻描淡写道:“不管你心中究竟怎么想,在我这,咱们两清了!” 言罢,她潇洒地转身离去:“我还要招呼宾客,就不送程公子了!” 程长安立于原地,看着那未及笄的少女与人群中穿梭,如鱼得水。 兀地,他脑海中回想起那个瘸子的声音——“你会回来找我的。” 回来找他…… “知道怎样让一个人懊悔吗?” “那就是当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他认可,让他欣喜,让他骄傲,他却蓦然发现,再也掌控不了你。” “那个时候,你可以决定自己的衣着,性子,乃至于出身和姓氏。” “你可以是都候府的世子,也可以是自己。” 可以是都候府的世子,也可以是自己! 酒宴这一摆摆到晚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陈述给每一桌宾客敬过酒,喝得有些多,未免冷落了新娘,他借酒醉,让弟弟搀扶着离席。 见状,等候多时的书生们涌上去,闹起了洞房。 陈绵绵原也想跟过去凑热闹,可走到半途,被两道身影吸引了目光。 程长安站在角落处,他的斜对面,是坐在轮椅上的左衍一。 天色太暗,她看不清二人的神情,甚至看不清二人的动作。 “绵绵,闹洞房了!”兀地,她胳膊一紧,被司徒芳菲一把拽了去。 听得声响,左衍一没有扭头,只是不紧不慢道:“程公子有事?” “你说你有办法让我得到老头子的认可,什么办法?”程长安单刀直入主题。 闻言,左衍一唇角勾起一抹细微弧度:“程都候是文官,其次子在世时最是得他喜欢,因为,其次子一手丹青妙笔得先帝盛赞。” “你的意思是,老爷子喜欢会画画的?”程长安看了眼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你要教我画画?” 左衍一推动轮椅,绕着少年行了一圈,不紧不慢道:“丹青妙笔,除却对笔法的掌握,还需得极高的色彩运用……” “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程长安打断男子的长篇大论,急躁道:“你就说,要练多久!” “便是天赋极高的绘画大家,也需得十年锤炼……” “十年?”程长安眼一瞪,没好气道:“老爷子半只脚都埋土里了,等十年,尸骨都凉了!” “那你还真是高看自己了!”左衍一停下轮椅,侧目看向少年:“以你的资质,便是练足十年,画出的东西也只能勉强入眼。” “你……”程长安眼一瞪,没好气道:“小爷来找你是寻求合作,不是找你来损小爷的!” “你要是反悔了不愿意合作,直说便是,搞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作甚?” 第436章 品牌标签(二) 第436章师弟 “我只是希望你能清楚,短期内,你做不到让程都候满意。”左衍一再度转动轮椅,来到少年身前不足一尺处,幽幽道:“不过,你可以让程都候认可我!” “认可你?”程长安蹙眉,狐疑道:“你准备替我去给老头子当儿子?” “不是我说,就你长这样,别说做儿子了,做孙子老爷子也看不上。” 面对少年言语上的轻视,左衍一半点不恼,自顾自道:“只消你在下人面前表现出愿意听我话的模样,程都候自然会聘我为你的师父。” “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想借小爷的力!”虽然程长安出身市井,懂的知识不多,弄不来那些个弯弯绕绕,脑子却是灵活的:“臭瘸子,你匡我呢?” “现在是我借你的力,日后便是你借我的力,不是吗?”左衍一背靠椅背,仰头望着少年,唇角嗜着一抹自信笑容:“我的能力,绵绵的能力,你是看在眼里的。” “要我费这么大劲把你们给带起来,我还不如直接找个能借力的呢!”程长安冷哼一声,嫌恶道:“你当我傻子呢?” “你能借力的,他们图你什么呢?”左衍一唇角弧度扩大,用那阴森的语调,不急不缓地阐述着事实:“程长安,你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接近程都候的垫脚石罢。” “亦或者,是个好拿捏的软脚虾,掌控程都候府的傀儡。” “你……”程长安一滞,面颊涨得通红:“你这死瘸子不也将我当成垫脚石!” “我借你的力,是等价交换。”左衍一直勾勾地望着少年的眼睛,自信满满道:“我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被程都候承认,接触到程都候府内部,不再被限制自由。” “当你变得优秀,当你被程都候府所承认,你便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等站稳脚跟,你在绘画上的造诣能否超越你二哥,已经不重要了。” “这……”程长安蹙眉,眸中生出几许困惑:“你不是说老爷子他二儿子靠的丹青博得他喜欢吗,怎现在又变得不重要了?” “诚如我方才所言,便是天赋极高的大家,想要画出让世人惊叹的传世之作,都需得十年磨砺,这点我尚且清楚,程都候又岂会不明白?”左衍一薄唇微启,幽幽解释道:“程都候年事已高,他等不了十年,他所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有上进心,有天赋的儿子,只要你表现出他所期望的,很快就能被程都候所认同。” “只是认同?”程长安眉头拧得愈深:“臭瘸子,你应该知道,我根本不稀罕老头子的认同,我要的是自由,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只有被认同,你才有获得真正自由的机会,不是吗?”面对少年的质疑,左衍一依旧云淡风轻:“至于什么时候得到这份自由,要看你为之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程长安静默,片刻后,他有些不确定道:“你得让我看看你在文学上的造诣,我才能真正相信你的本事。” “随我来!”左衍一转动轮椅,带着人朝偏院行去。 一路上,所过之处皆是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曳,好不喜庆。 入了偏院,就见穿着喜庆红衣的陈欢欢立在屋檐下,鼻尖微红,想来在风中等了有些时候。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方木桌,一方木凳,桌上陈列文房四宝。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程长安诧异看向身前男子,对方只是推着轮椅,慢慢朝前行去。 陈欢欢自屋檐下迎上前,动作熟练地为其研墨,圆乎乎的面上带着难掩的笑容:“夫子,他便是你说的新学生?” “嗯!”左衍一温和应道。 “他一定很厉害?”陈欢欢偷偷拿眼打量来人,压低声音道:“能让夫子特意候着,连闹洞房的热闹都不凑了。” 闻言,程长安傲娇地扬起脖颈,一副“小爷天下第一牛逼”的模样。 左衍一提笔,于宣纸上挥洒,淡淡道:“资质平平!” “你……”程长安上前一步,当瞧见男子笔下所绘,不由愣在当场。 宣纸上,笔墨简单勾勒,便有了院中轮廓,那老树舒展枝桠,枝干叶片微微弯曲,竟是生出了摇曳的动态美。 程长安虽然腹中墨水不多,却也懂得欣赏美,眼前画作,比他在老头子书房中所见挂件还要精妙。 再去看那瘸腿男子,对方却是敛了笔锋。 “这样,可够?”左衍一抬眼看向少年,虽是询问的句子,却是用的陈述的语调。 程长安愣了几息,这才回过神来,强掩去被震撼到的窘迫,故作不以为意道:“也就那样,勉强够格教我。” “怎么叫勉强够格,董夫子的水平可是连我家大姐都夸赞的!”见少年对自家夫子不够尊重,陈欢欢不由来了脾气:“你要是不愿意学,便不学,像你这般资质平平的,夫子教起来还得受累呢!” “你这小丫头片子,小爷学不学与你何干?”叫一个黄毛丫头拆了台,程长安不免来了脾气。 换做往日,他早已甩袖走人,偏生在姓左的瘸子这,他看到了自由的希望。 “怎就与我无干了,你不尊重我家夫子,就与我有干!”陈欢欢气鼓鼓道。 “欢欢!”左衍一轻唤,温声道:“按辈分,他是你师弟,莫要欺负师弟。” 师……师弟? 程长安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就见小丫头叉腰做茶壶状,用小大人似的口吻道:“罢了,你是我师弟,我不同你计较,从今天起,我教你如何尊师重道。” “你……” “夫子,秋日夜凉,姐姐让于婶子给您温了姜茶,您现在要是无事,咱们就去喝姜茶。”陈欢欢一脸乖巧道。 “好!”左衍一点头,推动轮椅朝院外行去。 “哎哎哎!”程长安疾步追上,挡在二人面前:“你们去喝姜茶,那我呢?” “你?”左衍一抬起眼皮,凉声道:“自然是哪来的回哪去。” 程长安:“……” 你大爷的! 第437章 左衍一的条件 第437章来者是客 受了一晚上的气,程长安也不委屈自己,仗着自己是个健全人大步朝陈家主院行去:“今天是你们陈家的大喜日子,我作为客人,总得喝杯酒水?” 说话间,踏入花园,迎头撞上闹洞房归来的书生。 大家都是一个书院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以看到纨绔子弟程长安出现在陈述家中,众人不免感到意外。 “程长安,你怎么在这?”宋元蹙眉,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警惕。 “你都能出现在这,我缘何不能出现在这?至少,在书院的时候,我不曾欺负过陈逸。”程长安傲慢言罢,肩膀一横从人群中撞出一条通道来。 “你……”宋元伸手拽人,为陈绵绵出面制止。 “宋公子,今日是我陈家大喜的日子,来者,皆是客,还请公子给我几分薄面。” 闻言,宋元将手收回,虎着张脸大步离去。 见状,几位平日与之交好的公子哥纷纷跟上。 “抱歉,绵绵,我大哥他不是故意的。”宋清灵行至少女跟前,态度十分诚恳。 “没事!”陈绵绵回以温和笑容,不以为意道:“宋公子也是为我出头,还望宋小姐回去后替我同宋公子说几句好话。” “他帮你说什么好话呀,纯粹就是看不惯程长安罢。”宋清灵了解自家兄长的脾性,当下也没给他留台面。 末了,她话锋一转,好奇道:“我听说,程长安此人乃是十足的纨绔子弟,你怎会与之扯上关系?” “说来话长!”陈绵绵面上露出苦笑,似是无奈地转移话题道:“我先送你们回去。” “好!”宋清灵没有刨根究底,挽着好友司徒芳菲的胳膊快步离开陈家。 送走最后一拨宾客,热闹的陈府静了下来。 陈绵绵独自回到中堂,给今日雇佣的丫鬟婆子一人一红纸包裹的赏钱。 陈府里除了于铁一家之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下人,是以这几日操办婚事,府内外忙碌的要么是临时雇来的,要么是宋家和司徒家遣来帮忙的,无论哪一种,赏钱都是不能少的。 做完了善后工作,关上大门,陈绵绵这才朝主院行去。 入了主院,就见程长安大喇喇地坐在石凳上,大口喝着姜茶,他的身边,是神色淡然的左衍一,以及一脸乖巧的陈欢欢。 陈绵绵缓步上前,自然地将妹妹揽入怀中,笑眯眯道:“小丫头跑哪去了,方才闹洞房时怎不见你?” “欢欢去给夫子研墨了。”陈欢欢仰着脑袋,兴奋得小脸通红:“大姐,晚上夫子画了一幅好漂亮的画。” 说到这,她眸中笑意淡了几分:“只可惜,又是只画了一半。” “那是因为景色不够美,配不上夫子的妙笔丹青。”陈绵绵揉了揉小丫头日渐圆润的面颊,温柔安抚道:“等哪天咱们看到非常漂亮的景,夫子就会画一幅完整的画了。” “真的吗?”陈欢欢张大眼睛,恢复兴奋模样:“那欢欢以后要多带夫子出去玩,去看好多好多漂亮的风景。” “乖!”陈绵绵在小丫头面上揪了下,温柔道:“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睡觉。” “哎!”陈欢欢脆生生应下,跳下石凳朝一旁的于莽跑去:“莽子哥,走,咱们打水去!” 于莽伸手将人牵住,迈着小步随女孩离去。 “莽子哥,晚上你吃饱了吗?” “饱!” “我也吃得好饱呀,到现在肚子都还是圆鼓鼓的。哎,莽子哥,你有喝酒吗,酒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没喝!” “为什么?我大哥他一个人就喝了好多呢!” “爹不让。” “那你想喝吗?想喝我带你去喝!” “唔……可以吗?” “可以吗?”陈欢欢扭身一脚踏回主院,看向长姐的目光饱含期待。 “于莽可以喝两杯,你不能偷尝。”陈绵绵说着,摆出严肃神情:“知道吗?” “谢谢大姐!”陈欢欢原地蹦起,高高兴兴地拉着于莽离去。 “真是!”陈绵绵摇摇头,好笑道:“这小炮仗,总咋咋乎乎的。” “她这是故意帮于莽讨酒呢。”左衍一接过话匣,面上带着浅浅笑容:“方才欢欢瞧见于莽盯着酒坛子瞧,知他想喝酒,便拿了一坛子,叫于叔制止了。于叔担心于莽喝多了撒疯,会伤到人,欢欢为此同于叔辨了好几句,说什么只有坏人才会喝酒撒疯,于莽不会,闹得于叔没办法,只能将酒全给搬走了。” “欢欢知晓于叔最听你的话,故而在此处等了许久,连觉都不肯睡。” 闻言,陈绵绵不由失笑:“这说明,董大哥平日里教得好。” “不是我教得好,是你教得好!”左衍一舒展眉梢,眸中笑意渐浓:“这些话,都是她从你嘴里听来的,你说的一字字一句句,她记得可清了。” 不仅是欢欢,便是他,也都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程长安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视线来回转动,最后停留在少女面上。 他现在看到的陈绵绵,又与他先前所看到的不一样了,她这人,究竟有几面? “是我教得好,也是董大哥教得好,更是欢欢这孩子本性纯良。”陈绵绵笑眯眯应罢,这才拿眼看向一旁的程长安:“天色已晚,程公子怎还未离去?” “你很希望小爷走?”程长安双手抱胸,双脚往石桌上一架,流里流气道:“可惜,小爷不想走……哎……”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根棍子重重敲了下来。 程长安连忙侧身闪避,整个人险些从石凳上摔了下去。 待稳住身形,他怒目瞪向“行凶”之人,凶神恶煞道:“臭瘸子,你干什么呢?” 左衍一抬眼,一棍打在少年肩上:“坐没坐相,该打!” “你……”程长安龇牙咧嘴,才勉强压住脾气,又一棍子落了下来。 霎时间,他原地蹦起,眼中有火苗熊熊燃烧:“臭瘸子,你欠教训是不是?” 声落,手臂又被重重敲了一下。 第438章 丫鬟文瑜 第438章见公婆 “你……” “尊师重道!”左衍一语调阴冷,全然不为少年怒气所震慑:“程长安,你既尊我为夫子,不管你心中是否情愿,明面上都必须做到恭敬。” “臭瘸子,你不要得寸进尺!”程长安双手重重拍在石桌上,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咱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互惠互利,你现在让我把你当夫子尊重,改日是不是要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闻言,陈绵绵斜眼看了少年一眼,幽幽道:“这你就想多了,董大哥可不会生出像你这么蠢的儿子。” “你……”程长安一滞,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绵绵!”左衍一冲义妹投去责备目光,温和地讲理道:“到底我们与程公子如今是合作关系,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讲得那般明白。” “左……”程长安伸出手指,一根棍子敲了过来。 他连忙将手指缩回,不等骂出声,便叫对方一通抢白:“程都候混迹官场多年,能在一众被剥去实权的侯爵中脱颖而出,除却有真本事,其眼力,也必定一等一的强。” “一个能揣测圣意的老侯爷,难道还看不出你一毛头小子对人的态度?” “平日里你不尊敬我,到了程都候面前,无论你如何认真装,都会留有破绽。” 闻言,程长安一时语凝。 片刻后,他调整好心态,心不甘情不愿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可以继续在仆人面前玩世不恭,但在我这,你得收起你所有的劣性。”左衍一将木棍压于石桌上,严厉道:“程长安,想被人认可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你吃不了苦,那么,咱们今天谈好的合作就此结束。” “一旦过了今日,你再生懒骨,我会用最严厉的手段惩罚。” “小爷才不怕吃苦呢!”程长安冷哼一声,末了,他想起什么,面色稍稍放柔几分,不自在道:“夫子!” “嗯!”左衍一点点头,下起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闻言,程长安面上柔和僵住,额际青筋隐隐浮现。 “明儿个一早,卯时来我这,我会根据你的资质给你做出对应的改变计划。”左衍一不疾不徐道。 “卯时?”程长安表情更难看了,活像是刚吞了几只苍蝇:“起这么早,你当新媳妇给公婆敬茶呀?那是人醒的时间吗?” 卯时他睡得正香呢,怎么可能起得来。 “你若是做不到,便不必来了。”撂下这句话,左衍一以手做请,示意对方离开。 程长安怔在原地,片刻后,他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男子一走,陈绵绵便忍不住出声了:“董大哥,你有意拉拢程长安?” “程家百年世家,程都候又是两朝元老,十足的中立派,若是能与之深交,裨益良多。”左衍一沉声言罢,见义妹盯着自己笑,不免有些奇怪:“你盯着我笑作甚?” “董大哥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偏向。”陈绵绵双手托腮,语气很是亲昵。 心思被洞穿,左衍一眸色不变,反问道:“你且说说,我偏向谁?” “你偏向我呀!”陈绵绵洋洋自得道。 闻言,左衍一失笑,用手指在少女脑门上轻轻戳了下:“你个鬼灵精!” 陈绵绵吐了吐舌头,双手奉上热姜茶,讨好道:“董大哥喝茶,喝过热姜茶早点休息,您这一日辛苦了。” 左衍一接过茶盏,唇角弧度扩大几分。 秋风习习,灯笼摇晃,红烛灼烧了整整一夜,于天将明时燃尽熄灭。 一大早,新嫁娘齐芸便梳妆打扮妥当,准备去主院给公公婆婆敬茶做早饭。 还没进主院,便听得清脆的读书声。 齐芸好奇望去,就见主院内的石桌前坐着一小女孩,此刻女孩正认真朗诵着课文。 课文内容简单,乃是五六岁孩童所学,叫一个九岁小孩认真念着,倒显得有些滑稽。 “她是我二妹妹,欢欢。”陈述适时出声介绍罢,冲正在读书的二妹妹摆摆手:“欢欢,过来见见你大嫂。” 闻声,陈欢欢放下书籍,一路小跑到兄长与大嫂跟前,脆生生道:“大哥早,大嫂早。” 末了,她视线落在长嫂面上,嘴甜道:“嫂子长得可真漂亮。” 叫小姑子这么一夸,齐芸登时羞红了面颊:“欢欢,你怎起得这般早?” “晨读,夫子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欢欢读书晚,更应该努力。”陈欢欢一脸乖巧道。 闻言,齐芸以帕掩唇,轻笑道:“陈述,欢欢这股学习的劲头,倒是随了你。” 当年她会看上陈述,便是因着他这一股子认真劲。 “欢欢这丫头哪是随的我,随的她大姐绵绵。”陈述笑,牵着人朝院内行去。 陈欢欢乖巧地跟在后头,不时偷偷拿眼打量长嫂。 她这位新嫂嫂,长得可真漂亮,和大姐不一样的漂亮。 “听你这般说,我倒是有些好奇绵绵。”齐芸说着,拿眼环顾,只见有人在灶房忙碌着,身影一晃一晃,瞧着并不真切:“绵绵她这是在做早饭?那我可得过去!” 作为新妇,她断没有偷懒,叫小姑子做早饭的理。 “做饭的是于婶子。”陈述将人拉住,温柔道:“家里无需你做早饭,我带你过来,只是让你与爹娘正式见见面。” “那……”听得不需要自己做早饭,齐芸登时紧张起来,小声道:“那我平日里应当做些什么?” “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如同你未出阁时那般,做你想做的便是。”陈述小幅度将人搂住,极尽温柔地安抚道:“放心,爹娘很好相处的,家里没那么多要求和规矩。” 二人正说着话呢,侧卧门开了,万巧娘打着哈欠行出卧房。 见大儿媳在院中站着,她愣了几息,快步迎上前去,一面走一面冲长子投去责备目光:“怎来得这么早,也不让芸芸多休息一会。” 陈述带着媳妇迎上前,恭敬道:“娘!” “娘!”齐芸红着脸唤道,轻声解释:“我已经休息够了,是来给您和爹敬茶的。” “敬茶就不用了。”万巧娘握着儿媳柔软的小手,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娘是过来人,知道新婚第一天最累了,你呀也别强撑着,有这份心就行了,回去休息。” 闻言,齐芸脸红得几欲滴血,小声道:“芸儿不累。” “傻孩子,你嫁进咱们陈家,就是咱陈家人了,一家人相处,舒服最重要,你就别拘着了。”万巧娘通情达理道。 “娘!”陈述轻唤,态度恭敬依旧:“芸芸也是尊敬您,您就别拂了她的心意。” “好好好!”万巧娘一叠声应着,慈爱道:“真拿你们两没办法,娘知道你们孝顺,这样,就敬茶,敬完了,两个都回去休息。” “好!”陈述沉声应下。 齐芸乖顺地点头,原本紧张握着的手微微张开,暗暗松了口气。 趁着儿子儿媳准备茶水的功夫,万巧娘将自家男人唤醒,夫妻二人喝过儿媳的孝敬茶,包了红包,又给大儿媳戴了新打的银镯子,便将二人撵回去休息。 第439章 两种故事 第439章想笑大声笑 直到出了主院,齐芸尤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她自小在书院长大,虽然小姐妹不多,可嫁出去回来的,无不感慨媳妇难当。 嫁入普通人家的,不仅需要早起准备早饭,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还会时常因为一些小事受到婆婆的苛责。 嫁入有钱人家的,更因为门户之别难以立身,连话都说不上。 如今她嫁入陈家,陈家虽算不上大户,却也是富贵人家,她原以为第一天婆婆会同她立规矩,哪曾想,婆婆只顾念她的身子,让她好生休息。 “芸芸,你怎么了?”陈述关切道。 “只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齐芸轻轻攥住自家夫君的衣袖,娇羞道:“夫君,嫁给你可真好。” “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陈述展臂将人搂在怀中,一把打横抱起。 “啊!”齐芸惊呼,面颊涨得通红:“陈述!你放我下来!” “走,咱们回去休息。”陈述没有将人放下,就这么抱着自家媳妇大步走向西院。 因着前一日一整夜没有休息,陈绵绵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 期间,她被干娘强行唤醒,摆弄着洗漱,喝了一碗粥,又倒头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陈绵绵打了个哈欠,懒懒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棉被中。 几息后,在腹部的抗议声中,她游魂般翻身下榻,哈欠连天地穿戴衣裳。 “吱呀!” 房门拉开,就见干爹和于叔在主院与小厨房间来回忙碌,干娘则拉着大嫂的手坐在石凳上,开开心心地聊着天,陈述在一旁陪坐着。 听得开门声,几人望了过去。 “早呀!”陈绵绵抬手冲众人打了声招呼,面上是元气十足的笑容。 “还早呢,这都快午时了!”万巧娘嗔笑着冲干女儿招手,温柔道:“快过来,你大嫂等你许久了。” “哎!”陈绵绵应声上前,笑眯眯地招呼道:“大嫂好。” “大妹妹!”齐芸起身,双手握住少女柔荑,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亲昵:“我记得你的声音,当日我落水,便是你将我救起的。” “绵绵,谢谢你!” 清醒后,她一直想亲自登门道谢,奈何夫君有交代,让她不要去找绵绵,以免惹祸上身。 等她与夫君订下亲事,又有诸多规矩约束着,这一声谢,竟是迟到了数月。 陈绵绵反握住长嫂的手,打趣道:“所以,咱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家人。” 齐芸脸一红,面上娇羞难掩。 “嫂子当真是个面皮薄的。”陈绵绵将人按坐回凳子上,扭头冲干娘道:“干娘,您是喜欢闹腾的,还是安静的?” 知她是故意闹,想让嫂子放松些,万巧娘笑着接话道:“女儿喜欢闹的,儿媳喜欢静的。” 齐芸小脸又是一红,感激地看了小姑子一眼。 “对了,二哥、欢欢和夫子呢,这都到吃饭的时辰了,怎还不见他们几个?”陈绵绵好奇道。 昨夜左大哥让程长安卯时来,也不知那混不吝有没有做到。 这要不是睡过头了,她还真想看看那混不吝的糗态。 “卯时来了个叫程长安的书生,董夫子嫌他来得晚,把人带花园处罚去了,欢欢和逸儿也跟了去,这会儿,应当都在花园学习呢,我也不好扰了他们。”万巧娘柔声道。 “原来如此!”陈绵绵恍然,主动请缨道:“我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说着,她大步朝院外行去。 主院与花园相距不远,也就隔了百步,陈绵绵走了没一会儿,就见几人聚在凉亭中。 陈欢欢埋头写字,陈逸捧着一本书躬身向左衍一求教,至于程长安,则是头顶书籍,身架竹架,如一根木头桩子般杵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长安第一个注意到陈绵绵,他面上浮现一抹不自在,身子一动,头顶书籍掉了下来。 程长安下意识伸手去捞,偏生身子被竹架架住,这一动,竹架一端插进陈欢欢头上扎着的“黑丸子”里。 “啪”地一声,书籍落地,几乎是同时,一根戒尺打在他的身上。 “程长安,第十回了!”左衍一沉声警示道。 程长安:“……” “站直了!”左衍一严厉道。 “哦!”程长安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身子一板正,把坐在石凳上的陈欢欢挑了起来。 见状,他连忙重新弯下腰。 陈逸上前,一手按住竹架,动作轻柔地将妹妹的丸子头从竹架上解救下来。 施加在肩上的力道消失,程长安老老实实板正身子,目不斜视。 “谢谢二哥!”陈欢欢甜甜道谢罢,仰头冲少年道:“也谢谢你,师弟!” 闻言,程长安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师……弟…… 他讨厌这个称呼! 见少年表情扭曲,陈绵绵弯了弯唇角,在对方拿眼看来之际做好表情管理,仿佛自己什么都没瞧见:“夫子,二哥,欢欢,时候不早了,该吃午饭了。” “再等一等!”陈逸手捧书卷,眼中满是求知欲:“我好容易回来一趟,积攒了许多问题想问夫子。” “这可是大嫂与我们一起吃的头一顿正餐,哪有让人等着的道理?”陈绵绵大步上前,动手轻柔地合上二哥手中书卷:“二哥,大嫂嫁到咱家给大哥做媳妇也不容易,虽说咱们已经是一家人,可新嫁娘的心思总归纤细敏感,在她完全融进咱们这个大家庭以前,咱们是不是应该主动多做些表示?” 陈逸看着被合上的书卷,又抬头看向干妹妹,见她目光坚定,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当即妥协道:“对对对,你说得对,就依你的。” 虽然他听不懂什么“做媳妇不容易”,“心思纤细敏感”,可妹妹都这么说了,那就听她的,谁让大哥说妹妹不会出错呢!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绵绵这才面露笑容,帮着义兄收拾好摆在桌上的书籍。 见几人欲走,程长安站不住了:“你们都去吃饭了,我呢?我站在这喝西北风啊?” “你在齐夫子面前的形象不佳,去了会吓到齐芸。”左衍一停下推轮椅的动作,淡淡道:“你且在此处站着,一会我会让人给你送饭来。” 站着? 程长安表情扭曲,张口欲骂,可当对上那双稍显阴森的眸子,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们慢慢吃。” “噗!”见少年吃瘪至此,陈绵绵险些喷笑出声,腮帮子鼓起,面颊涨得通红。 程长安恼羞成怒,一双眼睛瞪得跟同龄似的:“陈绵绵,笑你大……” “大什么?”左衍一语气淡淡,危险暗藏。 程长安扯动唇角,露出虚假笑容,咬牙切齿道:“想笑你就大声笑,何必憋着。” “噗……哈哈哈……”霎时间,陈绵绵再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程长安:“……” 呸,笑你大爷! 第440章 再相逢 第440章命运从来不由他掌控 于是乎,程长安在凉亭里架着,陈绵绵兄妹几人有说有笑地回去吃饭了。 待将距离拉开,陈绵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董大哥,你究竟是如何让程长安这般听话的?” 程长安本性不坏,可到底混迹市井多年,满身陋习,就像一匹奔腾在草原上的野马,难以驯服。 她原以为,义兄需要许久时间才能将人教化,谁知,这才一夜过去,野马成家猫了? “很简单。”左衍一抬眼看向义妹,淡淡道:“给他他迫切需要的。” 迫切需要的? 陈绵绵微微蹙眉,依旧有些困惑:“我知他迫切需要什么,只是,光凭这个就能让他如此听话?” 闻言,左衍一眼角余光扫向一旁的陈逸、陈欢欢二人,不疾不徐道:“不是要吃午饭吗,咱们先吃午饭,一会我再同你讲。” “好!”陈绵绵点头应承,十分有眼力劲地没再追问下去。 待四人回到主院,饭菜已然摆好。 众人围坐桌前,有说有笑,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用过午饭,左衍一单独将陈绵绵叫到一旁。 深秋时节,哪怕午后的风也透着寒意,一股股吹得人指尖发凉。 左衍一缓缓推动轮椅,慢条斯理道:“世家望族内部,远比你所看到的要肮脏。” “程长安作为程都候的儿子,哪怕是私生子,也不该落魄至此,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陈绵绵好奇问道。 “程都候的正妻,是贤王的嫡长女,当今圣上的亲堂姐,德安郡主。”左衍一出言提点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程都候府不仅仅归程都候管,且德安郡主并不能容忍私生子上位?” “不!”左衍一调转轮椅方向,抬眼望向义妹:“应当说,德安郡主杀了程都候所有的私生子,除了程长安。” 霎时间,陈绵绵变了脸色。 杀了所有私生子? “为什么?”陈绵绵脱口问道。 “侯爵位在当年,可是世袭的。”左衍一淡淡言罢,扭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若不是其幺子十岁那年出意外成了痴儿,叫德安郡主信了孽力报偿,加之程长安的生母身份实在不入流,程长安也活不到今日。” “可便是如此,以德安郡主的性格,程长安能逃脱得了性命之虞,却少不得恫吓威胁。” “程长安恨程都候的狠心,又何尝不恨德安郡主的残忍?” “如今,程长安成了程都候唯一正常的儿子,程都候必然珍之如宝,只要程长安不那么平庸,都能被过继到德安郡主的名下,以嫡子身份承袭父辈侯爵之位。” “问题在于,德安郡主愿意将一个自己曾威胁恫吓过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吗?如果是一个可以掌控的庸人她自然愿意,若程长安当真得了程都候的认可,承袭了爵位,那将是另一种答案。” 听得这般分析,陈绵绵脸色有些难看。 她只在电视剧上知晓大户人家阴私多,可当真正了解时,又是另一番心境。 “我那日告诉程长安,只有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左衍一薄唇微启,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他当时的眼神让我确信,他会回来找我!” 霎时间,陈绵绵恍然。 德安郡主不希望有人动摇世子之位,是以,强迫程长安成为庸人。 十几年的放纵,饶是一个天才,也会被磨灭成庸才。 也许,程长安早已习惯了斗鸡走狗的生活,只是,命运从来不由他掌控,他是平庸还是不凡,尽数随的他人心意。 “一个人想掌控自己的命运,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左衍一语气很是凉薄,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警示道:“绵绵,此人日后心性如何犹未可知,你切莫因怜悯过分坦诚。” “要知道,一个可怜人触及权利,性子最有可能生变。” “多谢董大哥提醒,我记住了。”陈绵绵点头应承,心绪尤翻涌难平。 见义妹面色有异,左衍一忍不住出言关切道:“你忘了我方才说什么了?” “我并非在怜悯程长安。”陈绵绵低垂着眸子,轻声道:“我只是在想,睿王殿下当年所经历的,应当比程长安还要困难。” 闻言,左衍一陷入沉默,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片刻后,他哑声道:“睿王殿下的心性,属实难得。” 年幼时经历大落,非但没低迷颓丧,反对生命添了一分敬畏,对百姓添了一分怜悯。 “我想,像睿王殿下那般心胸的人,他所期盼的,并非你的怜惜,而是有一个知他懂他,能与他并肩的女子。” “左大哥!”陈绵绵轻呼,眸中是难掩的欣喜:“你这是,完全认同睿王殿下了?” 闻言,左衍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道:“绵绵,你也瞧见了,世家望族就是如此肮脏,现实。” “也许程都候早已忍受不了德安郡主,但是,他需要贤王这份助力。” “左大哥……” “睿王殿下他,若想在朝中立足,也需要这份助力。”左衍一沉声言罢,抬头望向义妹:“绵绵,我会助你成为他的助力。” 陈绵绵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义兄。 “攀上程都候这层关系,只是第一步。”左衍一眸光沉沉,认真道:“程都候是个老狐狸,在局势完全明朗以前,绝不会站位,一旦他发现我们与睿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会第一时间斩断与我们的联系。” 听得义兄这般言辞,陈绵绵不免有些困惑:“那,左大哥你与程长安的交易,图的什么?” “钱和程长安!”左衍一直白道:“你的暗香虽然赚钱,可要想成为大商贾,需要太长时间,而像程都候这种老狐狸,最怕欠人情,银子能摆平的事情,绝不吝啬。” “至于程长安,他需要我的帮助。” “程长安代表的是程都候府的未来,他的选择,在许多人眼中,就是程都候的选择。” “程都候年事已高,在生孩子一事上有心无力,程长安作为侯府唯一正常的子嗣,地位不言而喻。只要程长安坚持与我们往来,程都候便是心中再不愿,也得向我们靠拢。” “左大哥!”陈绵绵愕然,不可思议道:“我还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视金钱如粪土是?”左衍一失笑,轻描淡写道:“你莫要觉得我为你做了牺牲,在外这些年,我早已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左公子,兴许,骨子里,我比你还要市侩。” “左大哥不是市侩,你若市侩,就不会帮着我赚钱了,而是把赚到的银子都揽入自己的腰包里。”陈绵绵展颜,由衷道:“左大哥,谢谢你!” 四目相对,左衍一抬手,亲昵道:“过来!” 陈绵绵小步将距离拉得更近,稍稍躬身,送上自己的脑袋,一副壮士赴义的模样:“揉揉。” 见状,左衍一不由失笑,长指在少女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下:“你呀你,鬼灵精,欢欢都是跟你学的,净会闹人。” “左大哥分明是喜欢被闹的。”陈绵绵抚额,偷笑道:“欢欢私下里可常常跟我说,你这个做夫子的又是给她买娃娃,又是给她买糕点,还常常陪她四处找猫。” 闻言,左衍一面上浮现一抹不自然,以拳抵唇虚咳了声:“谁说我喜欢被闹,只是她表现得好,给她点嘉奖,让她开心一下。” 这个欢欢,怎么什么都跟绵绵说,一会他得好生训诫她! “嗯,左大哥不喜欢被闹!”陈绵绵憋着笑,附和地点头,眸中满是揶揄。 左衍一觉得自己义兄的派头有些摆不下去,当即将话题转移:“时候不早了,你忙去,程长安还在凉亭内等我。” “好!”陈绵绵应承,笑眯眯地摆动小手:“那我走了,不闹你了!” “你……”左衍一一滞,只瞧见义妹蹁跹离去的欢快背影。 他坐于原地片刻,低眉轻笑道:“当真是个野的!” 野得鲜活可爱! 第441章 半个家人 第441章踢个人庆祝 傍晚时分,一匹棕马被人牵入陈府。 牵马的是前夜来过的虎牙少年三儿,他把缰绳随意交给开门的于铁,冲坐在轮椅上的左衍一恭敬道:“董夫子,这么瘦一匹马,不定什么时候就累死了,你花五十两银子买来,未免太过不值。” 左衍一抬手摸了摸马头,目光颇为温和:“有些东西,不能以金钱论处。” 只要妹妹喜欢,这五十两银子便是花得值得的。 “这样吗?”三儿挠挠头,咕哝道:“可我花五十两银子买下这匹马时,他的主人脸都要笑歪了。” 就这样,也是值得的? 左衍一不语,伸手接过于铁手中缰绳,慢慢朝院内行去。 棕马乖巧跟在男子身后,兴奋地扬着蹄子,“嘶嘶”叫着嘀咕道:“主人主人,主人我来了!” 然,左衍一没有把马牵到妹妹跟前,而是径自迁入马厩中。 被拴住,棕马正欲嘀咕,可当瞧见食槽里美味的干草,登时忘乎所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左衍一看了一眼瘦得露出一身排骨的瘦马,转身来到花园,冲坐在凉亭中看书的义妹道:“绵绵,你想要的那匹马现在就在马厩里,你可要去看看?” “送来了?”陈绵绵侧目,只瞧见一抹黑影掠过,原本乖巧趴在她脚边的大黑如一道闪电冲了出去:“会说猫话的马,我来了!” “噗嗤!”陈绵绵轻笑,温声道:“谢谢董大哥,我手里的书还未看完,等看完了,我再去马厩里看马。” 左右她买这匹马只是为了逗大黑开心罢,大黑开心就够了,至于她自己,根本不在乎。 当然,毕竟是左大哥的一份心意,她说什么都要去马厩里看看。 同一时间,李瑞义写好提醒太子的书信,快马送往鹰都,自己则借口缉拿真凶留在鹰都。 他总担心,太子手里还留有后招,会继续对绵绵姑娘不利。 时间一晃三日过去。 一大早,陈述便收拾妥帖,带着媳妇归宁。 院门才打开,一道脏兮兮的身影扑了上来。 陈述下意识将媳妇护在身后,一脚顶住来人,厉声呵斥道:“你做什么?” 声落,他愣在当场。 “陈公子!”李春花顺势抱住男子大腿,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你让陈掌柜高高手,放过我!” “你说什么胡话?”到底面对的是女子,陈述做不到一脚将人踢开,只能厉色道:“还不快让开。” 李春花觉出男子风度,当下将对方抱得更紧,一面抱一面扒拉着男子的衣摆:“陈公子,陈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 眼看一陌生女人扑在自己新婚夫君身上乱抓,齐芸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偏生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重话来,只能柔声劝道:“你有什么话站起来好好说,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绵绵她是个心善的,绝对不会难为人。” “少夫人!”闻声,李春花伸手朝女子身上抓去,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他们既让她当众出丑,她也不让他们好过! 手抓在女子衣摆上的一瞬,她向下用力,手腕被一只大手扣住,用力一拧。 “啊!” 李春花惨叫出声,整个人被一脚踹得仰倒在地,连滚数个台阶落在大街上。 “你这人怎么踢人呢?”有路人瞧见这一幕,当即上前指责道:“你一大男人,欺负弱女子,还要不要脸了?” “小爷高兴,踢个人庆祝怎么了?”程长安高抬着腿,让左右随从帮着擦拭鞋面,俨然一副二世主模样。 “你……”那路人气得不轻,又听得倒在地上的女子嘤嘤痛哭,登时涌起满腔正义:“怎么了?我今日便抓你去见官!” 路人说着,上前就去拉扯。 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 趁着混乱,李春花再度将手伸向齐芸。 这一次,她的手再度被拽住,而这回拽她的,赫然是面带寒霜的陈述:“李春花,你究竟要做什么?” 眼看害齐芸不成,李春花眼珠子一转,嚎啕大哭起来:“陈公子,看在你我曾有一夜夫妻情分的份上,你就让陈掌柜高高手,放过我!” “我知道,我曾得罪过陈掌柜,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可她也不能让一个瘸腿的鳏夫污了我的身子呀!”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你胡说!”齐芸涨红了张小脸,生气道:“你一姑娘家家,怎如此不知羞,我家夫君可是正人君子,岂会做出此等龌蹉事!” “我怎就不知羞了?”李春花抹着泪,柔柔弱弱道:“少夫人,你与陈公子是夫妻,应当知晓,陈公子后腰处有一颗痣。” “你……”齐芸愕然:“你怎知……” “这般私密处,自然是有了肌肤之亲才能得见!”李春花言罢,抬眼看向盛满愠怒的陈述,小心翼翼道:“述哥哥,你生我气了?” “你胡说八道!”陈述怒极:“李春花,你可敢与我一道去官府一证清白。” “那污我身子的鳏夫是你们买通的,我如今,有何清白可证?”李春花说到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述哥哥,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你看在往日情分上……” “情你大爷!”程长安最是见不得这套恶心人的论调,当即抬脚将人掀翻,恶狠狠道:“再不滚,小爷有你好果子吃!” “你们今日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走!”眼看围观的人愈多,李春花捂着胸口,哭得愈发难过:“左右我已经被毁了,与其回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还不如死在这。” “想死?小爷成全你!”程长安撸起袖子,大步朝女子行去。 霎时间,几个看不过眼的路人围上,将人架住。 “你别太过分了!” “男子汉大丈夫,打女人算什么东西?” “陈公子,今日这件事,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陈述皱着眉头,看着哭哭啼啼的李春花,以及一众将他指做负心汉的百姓,不免心烦意乱。 为了保住芸芸的名声,芸芸被人掳劫一事他们约定好绝口不提,是以,参与其中的李春花和婆子都未扭送官府。 没曾想,李春花这个女人竟如此不知悔改,见他们不告官,非但不心存感激,反反咬一口。 第442章 城里没下雪 第442章李春花的污蔑 “说清楚你娘!”程长安挥开众人,眼神凶恶环顾一周,见无人上前,这才指着李春花的鼻子道:“你说你们有一夜情缘,那你且说说,陈述生的什么尺寸!” 此言一出,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在场未婚的女子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李春花嘴一张一合,正欲哭,就见那少年掏出一柄匕首对准她:“今儿个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你且看看小爷怎么教训你!” “我……我一个姑娘家家,如何说清楚?”李春花害怕道。 眼前少年如此蛮横,他真有可能伤了她。 “哟,现在还知道自己是姑娘家,方才说那番话时,怎不记得自己是姑娘家?”程长安翻了个白眼,嫌恶道:“就后腰一颗痣,能证明什么?陈述是书院的书生,大家平日里常一起洗澡,他身上那颗痣我都见过,你都能花钱买通婆子李代桃僵,还不能买来这个消息?” “是你?”齐芸愕然看向满身狼狈的李春花,秀眉微微拧起:“那日便是你找人将我打晕,想要取而代之?” 她醒来得晚,睁开眼时,人就坐在花轿里,是以饶是事后知晓发生了些什么,也无法将模样对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真心喜欢陈公子的!”李春花以手捧心,可怜兮兮道:“少夫人,我真羡慕你,你家世好,读书多,能得述哥哥喜欢,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温柔女声响起,打断李春花的哭诉。 陈绵绵抱猫行出,明明面上盈着浅浅笑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偏偏气势压人得紧。 李春花身子下意识绷紧,待意识到自己的害怕后,不由恼羞成怒。 再去看少女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由恨得牙痒痒:“陈掌柜,你终于出来了。” “我出来了,然后呢?”陈绵绵信步行至女子身前,面上维持着无害笑容:“想说什么,说!” “陈掌柜,你放过我好不好……”李春花双膝一软意图跪下,却被陈绵绵身后壮汉一把拽住。 “膝盖别这么软。”陈绵绵笑,冲于莽柔声道:“扶着李姑娘。” 于莽点头,拎小鸡崽子似的强迫对方站直身体。 “陈掌柜……” “我在呢!”陈绵绵回以笑容,语调越发轻柔:“你要说些什么,倒是说呀,各位乡亲父老都在这,你只管把话从头到尾详细说清楚,别光顾着哭,光哭是讨不回公道的。” “李姑娘,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人群中有男子正义道。 “什么受什么委屈!”男子的婆娘拽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你别乱管闲事,我可听说这李春花不是什么好的,三番五次找陈掌柜麻烦,如今人三朝回门她往这堵,一看就不安好心。” 先前因着程长安态度过于霸道,叫众人态度倾斜,可当陈绵绵盈着笑脸出来,众人心中的天平立即倒向另一边。 面慈心善的陈掌柜会欺负人?怎么可能! 眼看局面变得对自己不利,李春花心中恨意愈浓。 她暗暗咬牙,强做悲伤道:“我知道,你我之间有嫌隙,你瞧不上我,不愿让陈公子娶我,可……” “打住!”陈绵绵打断女子的话,一针见血道:“你我之间的嫌隙,可需得我帮你回忆一下?” “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李春花急忙接过话匣,楚楚可怜道:“陈掌柜,我是真心喜欢陈公子,我的清白之身都给了他了,你却叫一个瘸腿的鳏夫来糟践我,你……你让我如何自处?” “你说你把清白之身给了我大哥,哪年哪月哪日哪时?”陈绵绵抬眼看向女子,目光温和,隐着嘲弄:“你如此深爱我大哥,应当不会记不起来?” “我……”李春花手指紧紧绞在一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与陈公子,是在晚上……晚上。” “几日的晚上?”陈绵绵追问道。 被问得急了,李春花心一横,随意掰扯了一个时间:“这个月的一号晚上。” “一号?”陈绵绵挑眉,眸中嘲讽渐浓:“一号我与大哥在襄城谈生意,你确定?” “我记错了,是二号!”李春花下意识改口道。 闻言,陈绵绵双肩耸动,轻笑道:“二号晚上,我大哥与我在暗香对账,对到宵禁才回府,这一点,暗香的小二都能作证。” “陈公子是宵禁后来找我的!”李春花心虚道。 “宵禁后?”陈绵绵挥手示意于莽将人松开,玩味道:“去哪里找的你?宵禁后无法出城,莫不是,我大哥长了翅膀,能飞出去。” “我提前入住尧城!”李春花飞速接过话匣,一滴冷汗顺着额际滚落。 “提前入住尧城?”陈绵绵点点头,上下端详女子两眼,而后冲人群高声道:“烦请哪位大哥大嫂帮个忙,去府衙告官,就说有人宵禁后夜行,不但如此,还有客栈不按规定办事,没有登记入住,并在宵禁期间开门揽客。” “陈绵绵,你疯了吗,他是你哥!”李春花诧然,有些摸不清少女意义何为。 “尧城方得平静,礼法不容亵渎。”陈绵绵淡淡言罢,声音徒然拔高:“有人宵禁后夜行,却没人发现,足可见,府衙有官差渎职。”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的说,只是一时疏忽,往大了说,若有作奸犯科着夜行,谋财害命,奸淫掳掠,尧城百姓的安危被置于何地?” 闻言,李春花一个激灵,手腕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扣住。 “李春花,此事既然是出自你之口,一会,还请配合大人调查。”陈绵绵笑眯眯道。 “你放开我!”李春花猛然甩开少女的手,惊恐地后退两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陈绵绵,你别装什么圣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吃牢饭!” “现任府尹大人是从鹰都调派来的,最是公正廉明,这件事若是真的,你便立了功,哪有吃牢饭的道理?”陈绵绵眉眼一弯,唇角弧度扩大:“当然,你要是说了谎,那叫什么?污蔑朝廷命宫?散播谣言造成百姓恐慌和对官府的不信任?亦或者……” “陈绵绵!”李春花拔高音量,跳脚道:“你别在这跟我扯礼法,我没你这么厉害,我斗不过你,但你敢保证,你没有让鳏夫来污我清白吗?” “我保证,我没有买通什么鳏夫,甚至在你出现之前,我不不知你被污了清白,如果我所言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陈绵绵对天竖起三根手指头,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中敛起笑容,周身温度骤降:“李春花,你害我这般多次,我不说以德报怨,至少放了你一马,你可倒好,不反省自己,反在自己遇事后一口咬定是我所为,污我长兄清白,坏我兄嫂之间的感情。” “这个女人怎么这样!” “真是恶毒,不害臊,被污了清白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估摸着是被哪个野男人糟践了,心中不甘,想赖上陈公子。” “……” 议论声传入耳中,李春花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陈绵绵,你别在这咬文嚼字,你敢保证,这件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你就沦落烟花之地,成为千人骑万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以强势的姿态打断女子的话。 李春花捂着脸,恶狠狠地瞪向少女:“你打我?”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绵绵让于莽按住女子,霸道地抓住对方的下巴,愠怒道:“李春花,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你欺凌的小村姑,如今,容忍你,是我的气量,你别得寸进尺!” “陈绵绵,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李春花张牙舞爪,神情癫狂道:“我的清白身便是给了陈述,你别以为有权有势便能将我的嘴闭上。” 说到这,她冲齐芸露出狰狞的笑容:“你等着,你等着!陈述会抛弃我,就会抛弃你,我今日的下场,便是你明日的下场!” 第443章 遥望城的初雪 第443章让他受累了 齐芸被吓得后退一步,腰肢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扶住。 “芸芸,你莫要听她胡言。”陈述望着妻子,目光很是诚恳。 “你的为人我自然相信!”齐芸抓住自家夫君的胳膊,怯怯道:“我只是有些害怕,总觉得有事发生。” 她相信她家夫君的为人,可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万一有一个不信的,岂不是污了她家夫君的清白? “当然有事发生!”一道稍显阴森的声音响起,让原本尘埃落定的事情再掀波澜。 左衍一推着轮椅行出,藏于面具后的眼深不可测:“李春花之所以一口咬定陈述,无非是,她与她未婚夫君行房时不见贞元,想要将事情赖给陈述。” “你胡说!”李春花仿佛被踩中尾巴,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恶心的瘸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我有什么资格说话?”左衍一似笑非笑地望向女子,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名字:“钱立成!” 霎时间,李春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像是看出众人疑惑,左衍一不疾不徐道:“李春花,你在得知你娘收了邻村瘸腿鳏夫的聘礼后大为失措,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你找来爱慕你已久的钱立成,将身子给了他,并表示,只要五两聘礼。” “只可惜,钱立成是个没担当的,得了你的身子后非但没有践诺,反玩起了失踪。” “你……”李春花身子剧烈颤抖,脸色煞白如纸:“你是怎么知道的?” “钱立成要了你身子的第二日,他娘就找到暗香来,把这件事告诉绵绵,表示只要绵绵给足银子,她便让你身败名裂。”左衍一说到这,看向义妹,感慨道:“绵绵心善,不忍你一姑娘家遭受如此非议,给了钱立成他娘五两银子封口……” “不可能!”李春花挣扎,尖声道:“是你害的我对不对?一定是你这个瘸子害的我!” “陈绵绵,你这个贱人,你竟然让你的奸夫……” “于莽,捂住她的嘴!”左衍一凉声吩咐道。 闻言,于莽伸出大手,一把将人捂住,嘴里咕哝道:“你这坏女人,吵死了!” “绵绵,李春花此人,便交由你处理了。”左衍一淡淡言罢,调转轮椅朝陈府内行去:“程长安,你随我来!” “哦!”程长安应声,老老实实跟了进去。 直到左衍一消失,围观百姓这才反应过来。 先前为李春花出头的汉子涨红了张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唔唔唔……” 李春花扭动身子挣扎,眼中满是愤怒,几欲化作实形喷薄而出。 “李春花,我让钱婶子守口如瓶,不是因为我心善,而是因为,我也是女子。”陈绵绵此刻才知李春花被许给邻村的瘸腿鳏夫,才知李春花失身给钱立成,但这并不妨碍她接过义兄递来的高帽子:“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约束,我也曾经被许过不好的姻缘,自然能够体会这份苦楚。” “我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不求你对我有所改观,哪怕你污蔑我兄长,也一而再地给你更改的机会,可你……” 说到这,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待睁开眼,已然一片清明:“于叔,将人扭送府衙,我相信,这件事府尹大人会给予公正处置。” “大小姐放心!”于铁应声,将人拧了一瘸一拐离去。 趁着围观百姓未散去,陈绵绵转头看向兄长,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大哥,我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叫你平白受了指责污蔑。” “没事!”陈述回以温和笑容,安抚道:“也没造成什么大影响,” “大嫂不会怪我?”陈绵绵又看向大嫂,模样自责又可怜。 “你心思纯良,嫂子又怎会怪你?要怪,只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齐芸不疑有他,主动握住小姑子柔软的小手,同时扭头冲自家夫君道:“夫君,平日里你可千万要保护好绵绵,切莫叫她被人欺负了去。” 绵绵年幼,又这般良善,万一再遇上李春花这般心思恶毒的人可如何是好? “放心!”陈述没有解释,只是柔声应下。 “时候不早了,大哥大嫂快上车,切莫误了归宁的时间。”陈绵绵轻声提醒道。 “好!”陈述应承,牵着自家媳妇跨上马车。 车辙碌碌远去,陈绵绵冲尤未散去的百姓颔首,恭谦道:“给各位乡亲添麻烦了。” “陈掌柜说的哪的话!” “陈掌柜太客气了!” 闻言,陈绵绵柔柔一笑,冲众人点头致意,这才转身离去。 “陈掌柜可真是个好的,难怪那砸过她场子的暴躁公子都帮着她说话。” “可不是这样吗,陈掌柜人又温柔,又没架子,也不知那个李春花心得恶毒成什么样子,才会像这般一而再地针对陈掌柜。” “嗐,妒忌呗,两人是同一个村的,她以前又是村里一朵花,处处压陈掌柜一头,如今彻底被陈掌柜比了下去,心里不知有多酸呢。” “那她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就她那样,也配和陈掌柜比?” “……” 众人议论着,三五成群散去。 大门紧闭的陈府内,陈绵绵疾步穿过游廊,来到花园入口。 花园内,左衍一与程长安一如往常坐于凉亭中,切确地说,是一个坐着,一个架着竹架坐着。 陈绵绵信步上前,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义兄。 “绵绵!”左衍一迎上义妹目光,平静道:“你在怪我将事情做得太绝了?” 此言,无异于承认,李春花如今处境是为他所害。 陈绵绵眉心一点一点隆起,眸光很是复杂。 片刻后,她垂下脑袋,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这句话出乎左衍一的预料,他以为她会追问事情的经过,也许会生气,却从未想过,她会同他道歉。 “绵绵,你……” “对不起!”陈绵绵再度出声,自责道:“是我没将事情处理好,这才累得你出手。” “我知,你心有明月,做这件事,必定让你备受煎熬。” “绵绵……”左衍一哑然,一时不知当如何回应。 “董大哥,我知道,你是真心将我当成妹妹看,不忍心让我瞧见这些龌蹉。”陈绵绵弯下身子,动情道:“可我希望你能知晓,我也是真心将你当做兄长看待,我也不忍心你做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他是清风霁月的浊世公子,骨子里带着清高自傲,怎能让李春花在他生命中留下污点。 程长安有些不听不懂少女所言,甚至觉得矫情,可当瞧见左衍一眸中感动,不由得重新审视女子的一番话。 第444章 梅庄 第444章李春花的下场 凉亭里有些安静,这份安静并不让人尴尬,反透着脉脉温情。 左衍一望着义妹,眼底有水光闪动。 她当真,用心在了解他的。 左衍一很想说,自己历经沧桑,早已对此事不在乎了,可任凭他嘴唇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咱们下不为例,好吗?”陈绵绵伸出尾指,认真道:“以后我会将事情处理好,绝不优柔寡断,你也不能为难自己,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左衍一伸出尾指,在触及义妹手指的一刻调转方向,用力揉了揉对方的小脑瓜:“傻丫头!” 程长安看不懂二人互动,可在二人身上,他瞧见了亲情。 相互关心,相互体贴,就好像真正的亲人。 不,比真正的亲人还要亲密,至少,他与老爷子之间就没有这样的感情。 他心中油然生出几分艳羡,本就空虚的心塌出一个窟窿,急需什么来填满。 他也想要,有人这样关心他! “陈绵绵!” 闻声,陈绵绵抬头看向少年:“怎么了?” “如果我做你哥,你也会这么关心我吗?”程长安出言问道。 “啊?”陈绵绵一愣,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不想再多一个哥哥?”程长安说着,亮出自己身上的玉佩:“小爷有钱又有权哦!” 陈绵绵:“……” 她看起来,真有那么妹吗? 别人穿越都是美男环伺,怎到了她这,就变成了哥哥环伺? “绵绵不缺兄长!”左衍一接过话匣,冷声道:“不该打的主意别打!” 陈绵绵:“……” 义兄好像,不爽了! 事实上,左衍一心中的确不爽。 加上陈述与陈逸,他要和两人分一个妹妹,现在又半途杀出一个程长安,照这样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陈绵绵还没说话呢!”程长安不甘心道。 闻言,左衍一看向义妹,目光中透着几分威胁,大有她若是敢答应,他便会生气的架势。 见状,程长安不甘示弱地露出腰带上的玉,以及袖口银线。 他就不信了,像陈绵绵这么爱财的人会不为所动。 “咳!”陈绵绵虚咳一声,好笑道:“我不缺兄长。” 霎时间,左衍一面上露出淡淡笑容,冲程长安投去得意目光。 程长安为男子眼神激怒,炸毛道:“我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小爷亲妹妹一堆,怎么可能看得上陈绵绵你这臭丫头!” “看不上最好!”被“脱粉反踩”,陈绵绵半点不恼,只是冲着义兄笑道:“董大哥你慢慢忙,我去处理账目去了。” “好!”左衍一点头,当目光落回程长安身上,眼底温和悉数消散:“程长安,你这是什么坐姿,坐端正些。” 程长安:“……” 他奶奶的,这个瘸子怎么比他还幼稚? 在习习秋风中,太阳逐渐升高,于顶峰处缓缓下落。 申时,关于李春花的处理有了结果。 因为李春花多次闹事,被判杖责十五,等打完,府尹命人招了李家人来领。 李婶子赶到得很快,与她一道来的,是与李春花有婚约的鳏夫。 看到受伤倒在地上的李春花,鳏夫冲上前,揪起女子的头发,拖死物般朝家中拖去,嘴里不住骂骂咧咧:“你这个贱货,老子买你来是看得起你,否则谁愿意要你这么个丧门星。” “你他娘的不对老子感恩戴德,还敢逃,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到底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又疼爱多年,李婶子于心不忍,上前拉劝,叫女婿一把推倒。 鳏夫指着李婶子的鼻子,吹胡子瞪眼道:“老东西,你卖了个破鞋给老子,老子还没同你计较呢,你要再敢拦一下,这灾星老子不要了!” 一句话,吓得李婶子不敢上前。 于是乎,李春花就这么被揪着头发拖了出去。 有围观的不嫌事大的男子吹了声口哨,冲鳏夫提醒道:“你可千万别搞错了,要了你媳妇身子的是钱立成,不是陈述,陈述是你家媳妇想攀高枝,没攀成。” 闻言,鳏夫冲男子笑笑,扭头一巴掌打在李春花脸上:“骚娘们,让你丢老子的脸,让你丢老子的脸!” 他下手极狠,原本人还是能动弹能说话的,吃了几记拳脚,登时没了声息。 那鳏夫也不怕,拉牲口似的将人拉出衙门。 听得于叔带来的李春花的消息,陈绵绵陷入沉默,手中书卷久久不曾翻页。 到底,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李春花的下场并不能让她感到开心,相反的,她很难过。 难过于暴力面前百姓的漠视,难过于女子在这世道上生存的艰难。 一个女子许给一个男子,似乎就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给了对方,下半生的好与坏,全由那个被称之为“夫君”的男子掌控。 “小姐在心疼李春花?”见自家小姐面色不大对劲,于铁连忙开解道:“小姐,我知你心善,只是有些人,不值得同情。” “我并不同情她,我心疼的是尧城所有的姑娘。”陈绵绵言罢,轻吁了一口气:“谢谢你,于叔,辛苦你跑一趟了,快去休息。” “不辛苦,那大小姐,我先下去了。”于铁恭敬言罢,缓步退出书房。 陈绵绵独自一人坐于案桌后,望着书籍上的白纸黑字,书中字字句句皆是自由,男子的自由。 她是否,能改变这种境况? 思虑片刻,陈绵绵提笔,在信笺上挥毫。 信中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有这几日的境遇,有对杀黄家米铺黄老爷凶手的揣测。 她没有明说自己能听得懂兽语,只道曾无意中在巷子里撞见过山禾,如今得知他是个练家子,且与太子有关系,不免生出几分怀疑。 写完最后一字,她有些担心睿王不重视,又重新将语言梳理一番,这才吹干信纸,塞入信封中,起身朝书房外行去:“于叔,备马,我要去一趟襄城!” “好嘞,小姐稍等片刻。”于铁应声,一瘸一拐地朝马棚走去。 第445章 送她一间庄子 第445章《马说》 于铁套的是新买没几天的棕马,一路上,无需挥动马鞭,棕马自个呼哧呼哧地往襄城跑。 于铁到底没见过多少马,只当是老马识途,陈绵绵却是敏锐地觉出其中玄妙。 这只能听懂人话的马,不仅通人性,跑起来足下更是虎虎生风,似乎,比一般的马匹要好些。 这么好的马,怎会被原主人以五十两的价格贱卖呢?要知道,马是十分昂贵的,一匹普通的马匹,价格都在六十两以上,会以五十两这样的低价卖的,不是老马,就是病马。 忽然间,她想到中学时学的《马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也许,这是一匹为人忽视的好马。 想到这,陈绵绵冲驾车的于铁道:“于叔,你每日喂马,这匹棕马食量如何?” “这马可太能吃了!”听得小姐问起棕马,于铁忙不迭答道:“它的食量比另外两匹马要大上许多,每次吃草,那两只都抢不过它,为了让另外两只能吃饱,我都是将它拎出来单独喂的。” 单独喂? 陈绵绵眉心微隆,复问道:“可有喂饱?” “小姐放心,没喂饱。”于铁咧嘴,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憨厚道:“我心里有数的,这牲口要是喂饱,一个月得多花不少银子嘞!” “日后,还是喂饱,家里不差那些银子。”陈绵绵掀开帘子一角,看向那奋力跑动的棕马,温声道:“想让马儿跑,就需得给马儿吃足够的草。” “是,小姐!”于铁应声,马车忽的一颠,原本正常跑动的马儿扬起蹄子,以极快的速度朝前跑去。 “太好了,太好了,能吃饱了!”棕马欢腾地扬着蹄子,鼻腔呼出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声。 陈绵绵抓紧马车边框稳住身形,冲意欲扬鞭的于铁喝止道:“别抽,拽紧了便是。” 闻言,于铁虽然心中不明,却还是依言放下扬起的马鞭,冲马儿恫吓道:“再敢乱撒疯,我抽死你!” 霎时间,马儿跑动的频率恢复如常。 “嘿!”于铁觉出了新鲜,拿手拍了拍马屁股:“大小姐,这马真是奇了,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 “我当然能听得懂人话,是你听不懂马话。”棕马嘶嘶应答道。 见状,陈绵绵失笑,放下掀起的帘子,由着马儿自顾自嘀咕着。 这匹话痨马的话她可不敢接,接了怕被烦死,这几日大黑都被烦得够呛了。 不过,像大黑这么傲娇的猫,配一只性格像狗的马正好,否则大黑也不会天天往马厩里跑。 经过将近一日的赶路,于傍晚时分来到襄城。 陈绵绵没有立即去黄府,而是先到暗香歇下。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正儿八经地拟了两份请帖,请黄夫人与周夫人前来试妆。 暗香不仅做的香皂,还有涉猎胭脂水粉,只是相较于香皂的名气,胭脂水粉的销量就显得少得可怜。 到底襄城与尧城不同,尧城相对落后,再加上活人**案一事的商场大换血,让她扬了名声,暗香也就趁机挤占了原本的脂粉市场。 而她在襄城,只是一介儒商罢,香皂因为独一无二销量喜人,脂粉也顺道卖出不少,但也只是顺道,比起暗香的脂粉,襄城的人更倾向于购买使用多年的老品牌。 因着初次见面聊得颇为投缘,二位夫人应邀得很是爽快。 等二位夫人来到暗香,陈绵绵已然备好试妆所需的脂粉。 瞧见那坐于柜台后的少女,周夫人与黄夫人面上皆扬起温柔笑容:“陈掌柜邀我们姐妹两来试妆,可是暗香添了什么好物?” “周夫人与黄夫人试试不就知道了?”陈绵绵浅笑,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将二人往后院领:“到底于大庭广众之下化妆不够体面,请二位夫人随我到后院来。” 暗香添了好物? 来暗香买香皂的客人闻言,心中添了几分好奇,也就不急着付账,只等一会黄夫人与周夫人出来,瞧瞧她们容颜的变化。 入了后院,周夫人下意识看向先前挂画的屋子,那屋子紧闭着,瞧不见内里摆设。 “周夫人?” “这间屋子……”周夫人指向挂画的屋子,好奇道:“里面现在住的何人?” “现在暂时给大掌柜吴大诚歇脚用。”陈绵绵软声答道。 “吴大诚?”周夫人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这间屋子是陈掌柜为令兄准备的。” “说来,上回我得了令兄仿画,欢喜得昏了头了,竟是不知这画是陈掌柜哪位兄长画的,陈大公子?陈二公子?” “都不是!”陈绵绵示意二人于院中落座,不疾不徐道:“我早前处境窘迫时遇上吴大诚,他有一先生,为人聪明,善工笔,是他教的我读书识字,我也就顺势认了他这位兄长。” “原来是这样!”周夫人恍然,面上添了几许笑容:“这么说来,那屋内的画,是令兄为吴掌柜准备的?” “吴大诚对家兄很是追崇,平日里最是喜欢看着家兄的画入睡,是以,他居住的屋子,都会备上一副家兄的墨笔。”陈绵绵软声答道。 闻言,周夫人忍不住拿眼去看那紧闭的房门:“这么说来,如今房中还挂着一副令兄的画作?” “我将《岐山猿图》送给周夫人后,没过两日,家兄便画了一副新画送来。”陈绵绵据实答道。 “我可能进去看看?”听得房中挂上新画,周夫人登时来了兴趣。 “自然!”陈绵绵颔首应下,领着二人朝屋内行去:“不过,这房中挂的不是袁毅的仿作,而是他自己随性而发,周夫人见了怕是会觉得扫兴。” “令兄高才,仿画尚能抓住其中精髓,随性而发,必然更为精妙。”周夫人由衷道。 “吱呀!” 房门推开,露出内里简单干净的陈设。 画卷挂在右墙,《岐山猿图》曾经挂着的位置上。 那是一副简单的水墨画,黑白构建出一片片砖瓦,飞檐之上,一只小小雀儿仰头望着太阳,振翅欲飞。 周夫人头一回瞧见这样的画,没有宏大的山水,没有壮阔的城郭,有的,只是小小一角屋檐,和一只振翅的鸟雀。 她快步上前,细细端详着画卷,到最后,竟是看得痴了。 别人画山水,画家国,画芸芸众生,只有他,画的是自己。 可就在这样一副画自己的画中,周夫人找到的共鸣。 她觉得,自己好似成了画中的雀儿,振翅欲飞天,然,她只是一只雀儿。 第446章 吻 第446章眼线 “这画瞧着,好生落寞。”黄夫人瞧着画中景色,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百姓皆是鸟雀,有振翅飞天的雄心,却不知,鸟雀所能飞最高的,也不过是一角翘起的屋檐。” “陈掌柜,令兄这是抑郁不得志呀!” 想想也是,有如此高才,却只能屈居于尧城那一小片天地间,如何能够甘心? “黄夫人所想未免太过颓唐。”陈绵绵笑,望着画卷道:“我倒觉得,画中所画,不是落寞,不是牢骚,而是公平。” “公平?”黄夫人有些错愕,周夫人也闻声看了过来。 “是呀,公平!”陈绵绵点头,笑眯眯道:“太阳对万物的恩泽,多公平,就是小如鸟雀,也可自由沐浴在阳光下。” 听得这般解释,二人不由一愣,再去看那画中鸟雀,似乎当真是怡然惬意的。 “听陈掌柜一言,受益良多。”周夫人展颜,深深望了画卷一言,心中喜欢至极,可总是不好意思开口讨要。 来一遭要走一幅画,日后谁敢请她? 可是,她心中隐隐盼着陈掌柜能展露热情,这样她才好开口花钱将这幅画买下来。 然,她等了几息,只等到客气的言辞:“周夫人谬赞,画看完了,咱们也该看看新物件了。” “好!”周夫人纵然心有不舍,却也只得跟了出去。 陈绵绵拿出的是白色眼线,这种眼线,乃是从现有的黑眼线演化而来。 黑眼线的使用范围集中在鹰都的大户人家,原因无他,古代制作眼线成本极高,需得品质上乘的墨斗鱼的墨汁,珍珠粉,阿胶,以及若干种材料。 其中,以品质上乘的墨斗鱼的墨汁最为珍贵难得。 而白色眼线,却是剔除了墨汁,只留下其它材料,加上浓白的米汤制作而成。 “这白乎乎的东西,是粉?”黄夫人有些不确定道。 女子多会涂脂抹粉,普通人家用差的,粗糙易掉,富贵人家用好的,细腻匀称,可无论是好与差,都不曾出现这种瞧着有些黏糊的质地。 “不是粉,是眼线。”陈绵绵言罢,用特制的小毛刷沾取少量:“黄大夫人可要试试?” “好!”黄夫人应声,将脸凑了上去。 “这眼线,画在夫人下眼睑处,还请夫人不要紧张动弹。”陈绵绵软声安抚着,一面安抚一面上手。 黄大夫人紧张地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嘴里不忘出声问道:“眼线液这东西,我可从未听过,是你新鼓捣出来的玩意儿?” “嗯!”陈绵绵厚着脸皮应道。 黑色眼线在古代被称为凤梢,虽说基本只在鹰都的大户人家流行,可像黄、周两家这样的大商户,必然也有所听闻。 凤梢的方子算不得秘密,若她直言这是凤梢的改动版,要不了几日,就被人仿了去,到那时,暗香的脂粉生意依旧无法翻身。 她稳着手,为黄夫人画好眼线。 装点完毕,黄夫人迫不及待让丫鬟端来面盆,对着清澈的井水细细打量:“这……瞧着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末了,她抬眼看向周夫人:“周姐姐,你瞧,可有变化?” “让我瞧瞧!”周夫人凑上前,细细端详着,惊奇道:“瞧着似没什么变化,也不大看得出来妆,但是眼神媚了不少。” “是吗?”听得这般描述,黄夫人再度对水孤影,果见眼神添了几许不自觉的妩媚。 “当真奇也!”黄夫人抬起头,惊喜道:“陈掌柜,你可真是个神人呀!” 又是制香皂,又是制眼线,这陈掌柜小小年纪,怎就那般厉害呢? 得了夸赞,陈绵绵只是谦虚笑笑:“黄夫人可喜欢?”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黄夫人应承,笑眯眯道:“陈掌柜,暗香里可有货?你给我包两份,我与周姐姐一人一份。” “好!”陈绵绵点头,唤来小二,让他将铺子里还未上架的眼线包起来。 听得眼线还未上架,黄夫人更高兴了:“陈掌柜当真是个实在人。” 未上架销售的东西拿来给她们姐妹试用,这是高看她们姐妹二人呢。 “黄夫人喜欢就好。”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冲立于一旁的周夫人道:“周夫人可要试试?” “好!”周夫人点头应承。 陈绵绵取来新的一盒眼线,换上新的小毛刷,沾取后为周夫人涂抹。 “陈掌柜,你怎又换了个新的?”黄夫人不解道。 她先前给她用的那盒,不是全新的吗,她都仔细瞧过了,没有用过的痕迹。 “像眼线这种碰到眼睛的东西,分开用最好。”陈绵绵柔声言罢,不待黄夫人说些什么,便自顾自道:“这两盒试用,就当我送给二位夫人的小礼物。” “陈掌柜当真周到!”黄夫人由衷道。 做生意的她见得多了,像这般大气的姑娘,却是少有。 只有不为蝇头小利迷了眼,一心为客人考虑的,才能做那长久生意。 闻言,陈绵绵浅笑,温声道:“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可不就得这样?” 收了这么一份用心的礼物,黄夫人心下对少女又添几分好感,当即手一挥,让小二将铺子里的脂粉一样包一份起来。 黄夫人出手阔绰,但这并不是陈绵绵想要的。 脂粉买回去是一回事,用到脸上又是另一回事。 暗香的香皂生意二位夫人时常光顾,脂粉生意也曾照顾,可从并未用到自己脸上。 诚然,黄夫人与周夫人虽然高看她,愿意同她接触,但,并不愿帮她打响名头。 二位夫人习惯用襄城的老牌子,加上,那襄城最大的脂粉铺子红颜斋与黄、周两家多有生意上的往来,二位夫人更不会刻意抬举她。 不过,她并不担心客源问题,只要暗香有独家垄断的好东西在,便是黄夫人与周夫人不刻意抬举她,暗香的脂粉生意也能越做越好。 为周夫人描画好眼线后,陈绵绵让人把两盒用过的眼线分别包起来,递给二位夫人身后的丫鬟。 “多谢陈掌柜!”周夫人展颜,面上端着温柔笑容,试探道:“陈掌柜今日请我们过来,只为让我们姐妹二人试眼线?” “都说二位夫人是襄城最风流的,有了新的物件,自然要让二位先试,总不能叫旁的人抢了二位夫人的风头。”陈绵绵轻笑,起身将二人送出后院。 少女来了这么一出,不免让黄夫人与周夫人摸不着头脑。 她们原以为,陈掌柜至少说些让她们帮着宣传的好话,毕竟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哪有白白送人好处的理?可偏生,这位陈掌柜已经白白送了她们两回好处。 三人步入暗香,立即引来数道打量的目光。 陈绵绵将二人送至暗香大门外,忽的像是才想起什么般,扭头冲黄夫人道:“黄夫人,我上回瞧见黄二老爷提了一只鹦鹉,那鹦鹉生得很是机灵漂亮,不知,黄二老爷是从哪里买的?” “二老爷他平日里最喜欢玩些花鸟,来处可多了,我也不是很清楚。”黄夫人言罢,见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当即邀请道:“要不这样,陈掌柜若是不嫌麻烦,我带你去府上,你亲自问二老爷。” “这……会不会太麻烦您和黄二老爷了?”陈绵绵眼眸微微亮起,显然很是意动。 “不麻烦!”黄夫人主动握住少女柔荑,将人往自家马车边上领:“陈掌柜送了我与周姐姐那般多的好物,我怎么也该帮点小忙才是。” “那……绵绵就先谢过黄夫人了。”陈绵绵柔柔应下,随黄夫人跨上马车。 第447章 风言风语 第447章卖脂粉 “驾!” 马车碌碌远去,暗香内部,几位早早来选香皂的小姐交头接耳,压着声音道:“黄夫人与周夫人出来时妆容没有丝毫变化,你们说,陈掌柜口中的好物究竟是什么?” “没变化吗?我怎瞧着,二人的眼睛亮了不少?”另一小姐接过话匣,眼中满是困惑。 “黄夫人与周夫人的妆容分明没变,眼睛亮了,许是精神头好了?” “这……我也说不上来,要不招来掌柜的问问!” 最先说话的小姐提议罢,抬手招来吴大诚:“吴大掌柜,你与陈掌柜今日都在场,可是暗香添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暗香新上了一款名为眼线的胭脂水粉,专门用来装点眼睛。”吴大诚据实答道,此言一出,立即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眼线是什么东西?” 暗香要是上的寻常胭脂水粉,他们必定眼皮都不掀一下,毕竟,胭脂水粉红颜斋有,且品质一等一的好,可,暗香上了个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眼线就是画在眼睛这个位置的脂粉。”吴大诚指了指下眼睑的位置,细致解释道:“白色的,画上之后,不细看瞧不出,但会让眼睛更加有神采。” 听得这般描述,众人登时来了兴趣,先前说话的小姐更是小手一挥,豪气道:“且拿一份来我给我试试。” “抱歉呀张小姐,眼线不能试用。”吴大诚面上端着歉意笑容,温声拒绝了女子要求。 霎时间,被唤作张小姐的闺秀不高兴了:“吴掌柜,我往日可没少在你们暗香花钱,暗香开到襄城之前,我便遣下人前去买过不少,如今,你同我说脂粉连试都不能试?你这是瞧不上我呢?” “张小姐误会了,我哪敢瞧不上您呀,只是这眼线制作困难,我家小姐又秉承着对诸位小姐负责的原则,制定了规矩,一盒眼线,一只小毛刷,只能一人使用,如此一来,一盒眼线只能一人试用。”吴大诚面上温和笑容不变,情真意切道:“张小姐是个好相与的,您试了合适,必定会买,可我要是在您这开了口,有刁的客人前来捣乱,眼线岂不是整盒整盒毁了?” 男子所言句句在理,张小姐听在耳中,面色瞬息缓和:“缘何只能一人试用?” “下眼睑靠近眼球,以前睿王殿下身边厉害的大夫说过,人眼带脏,相互触碰使用,可能会染上别人所携带的眼疾。”吴大诚温声解释道。 闻言,张小姐点点头:“你说得倒是在理,看不出来,你们考虑得还挺周全,那便直接拿一份眼线给我!” “二柱,给张小姐取份眼线来。”吴大诚朗声道。 被唤作二柱的小二应声,取出未上架的眼线包好。 有眼尖的人发现,装眼线的盒子并不多,连一个小木匣子都没装满,约莫也就十来盒的样子。 看来,眼线这玩意儿是个稀罕货呀! “给我也来一盒!” “我也要一盒!” 一时间,众人纷纷抢购,生怕自己错过了稀罕货,在小姐夫人圈中失去谈资。 “说来,你们在眼线上这么讲究,那其它胭脂水粉呢?可能试用?”张小姐好奇道。 “当然能。”吴大诚应声,取来自家胭脂水粉的试用装。 与正装不同,胭脂水粉的试用装被分成了许多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里装着约莫试用一次的粉量。 “这……”张小姐接过试用装,疑惑道:“你们暗香试用的脂粉,怎这般与众不同?” 旁的店铺都是一整盒放那,供客人沾取试用,他们倒好,把所有脂粉种类装在同一个盒子里。 “我家小姐说了,不仅人眼带脏,每个人肌肤的肤质也是不同的,脂粉最好不要混用。”吴大诚指着脂粉试用装,十分专业道:“张小姐肌肤白皙细腻,使用胭脂水粉,只为增添肌肤白皙与气色,是以,像这样浅色细腻的脂粉最是合适。” “是吗?”张小姐看着手中试用装,将信将疑道:“听你这么说,你家小姐对脂粉颇有研究。” “这样,我今日且试试你家的脂粉,若是好用,每一样我都买一份。” “张小姐阔气!”吴大诚稍稍颔首,冲二柱吩咐道:“你去将适合张小姐肤质的脂粉每样包一份起来……” “哎!”张小姐出声制止:“你可听清楚了,我方才说的是,若是好用我才买,不好用我是不会买的!” “若是张小姐用了觉得不好用,这些个脂粉,权当我送给小姐的。”吴大诚言罢,主动将人朝隔间引去:“张小姐要试所有的胭脂水粉,需得卸妆,偏房内备了干净的水与巾布。” 男子语气实在太过自信,加之准备充分,不免让众人另眼相看。 这暗香,且不说脂粉质量如何,光是这贴心的安排,便叫人心旷神怡。 张小姐入了隔间,在丫鬟的侍候下洗去铅华,涂抹新的脂粉。 暗香的胭脂水粉,乃是用的鹰都脂粉铺子的秘方,根本不是小地方能比的。 加之,陈绵绵根据肤质的不同,调整了脂粉的粘稠度,把原本所有肤质通用的脂粉划分为干性、中性和油性三款,大大增添了优势。 在丫鬟的服侍下,张小姐描上新装。 初时她有些不适应脂粉粘稠度的变化,可当揽镜自照,瞧见镜中肌肤通透、美得浑然天成的面庞后,那点儿不适为欣喜所取代:“吴掌柜,你们铺子的脂粉也太神了!” 听得惊叹,铺子里的客人具是侧目,就见张小姐喜气洋洋地行了出来。 她依旧如同进去时那般美,没有太大的差距,唯一不同的是,换装前美则美矣,可一眼就能看出是画出来的,而换妆后,就仿佛,她原本就长那个模样,只是面上添了几许颜色作为点缀。 “好漂亮!”与张小姐同行的几位小姐围上前,赞叹道:“你这只是换了个脂粉?没有多抹些别的什么?” “只是换了脂粉。”张小姐轻抚面庞,面上笑意怎么读遮不住:“吴掌柜,算算银子。” “好!”吴大诚报了个数,同时双手递上脂粉。 那价格比之红颜斋要贵上些许,张小姐倒也不意外,大大方方地让丫鬟付了钱,同时不忘嘱咐道:“吴掌柜,日后你们暗香上了好物,可得支会我一声。” “张小姐放心,一定会遣人去小姐府上通知。”吴大诚颔首,神色温和依旧。 等二人说完话,几位小姐围上前来:“吴掌柜,我适合用什么样的脂粉?” “这款……”吴大诚为几位小姐一一介绍讲解,同时教她们如何甄别自己的肤质。 很快,在暗香内部陈列多日的胭脂水粉卖去不少,几处货架上空了一块。 第448章 醋 第448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吴大诚口若悬河地讲解卖货之时,陈绵绵顺利踏入黄府。 黄二老爷正在花园中遛鸟,见大嫂回来,正欲出声打招呼,当瞧见跟在她身后的少女,不由得有些错愕:“陈掌柜,你怎来襄城了?” 不仅来襄城,还光明正大地跑黄府里来,她也不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陈掌柜想养只鹦鹉,我琢磨着二弟你擅此道,便将陈掌柜带来了。”黄夫人笑眯眯言罢,以唇形提醒道:“这人你可得帮。” “黄二老爷!”陈绵绵颔首致意,客气道:“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黄二老爷摆摆手,直入正题道:“陈掌柜想了解些什么,只管问。” “那我可就问了。”陈绵绵露出腼腆笑容,十分不好意思道:“黄二老爷也是知道的,绵绵出身市井,对这些风雅物件不是十分了解,您这鹦鹉会说话,是您亲自教的,还是买回来自己学会的?” “自然是一字一句教的!”黄二老爷不假思索道,看向少女的目光中添了几许疑惑。 奇怪,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字一句教的?”陈绵绵有些新奇:“我可能教它试试?” “自然!”黄二老爷点头应承。 陈绵绵小步上前,冲笼中鸟儿笑眯眯道:“你好!” “你好!”鹦鹉做出回应,说话时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霎时间,陈绵绵面上笑意愈浓:“这也太聪明了,真的会说人话,” 说着,她抬手去逗弄鹦鹉,宽大的袖子自然下垂,露出信封一角。 黄二老爷瞳孔兀地一缩,态度起了转变:“这只是其中一只,我那还有许多鹦鹉,陈掌柜若是想了解,可随我一道去看看。” “麻烦黄二老爷了。”陈绵绵颔首,随中年男子离开花园。 黄夫人意欲跟上,为黄二老爷制止:“大嫂,我方记起来,大哥刚才在找你,你过去看看!” “老爷在找我?”黄夫人秀眉微蹙,为难地看了少女一眼:“陈掌柜……” “黄夫人去忙!”陈绵绵回以温和笑容:“我有许多知识想问黄二老爷,怕是会误不少时间。” “好!”见少女神色自若,黄夫人这才施施然离去。 陈绵绵与黄二老爷并肩行着,待行入偏院,黄二老爷叫仆人远远跟随,自己则带着人在花丛中穿行,趁机接过少女递来的信件。 二人聊花鸟聊了小半个时辰,等黄夫人办完事赶回来,就见少女提着一个鸟笼,眼珠子亮晶晶的,不再老成持重,而是带着独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勃勃朝气:“原来选鹦鹉有这么多门道,黄二老爷,太感谢你了。” “陈掌柜客气了!”黄二老爷摆摆手,忽的似想起什么,出言问道:“我听说,陈掌柜养了只猫,可有此事?” “不是一只,是三只。”陈绵绵笑吟吟的答道。 “若是府上养猫,怕是不能养鹦鹉,猫这畜生最是喜欢抓鸟雀玩,你养只鹦鹉在府上,不消几日就只剩下一堆毛。”黄二老爷煞有介事地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眸中兴奋丝丝缕缕散去,败兴道:“多谢黄二老爷提醒,否则绵绵可就平白遭孽了。” 末了,她同黄二老爷与黄夫人一一作别离去。 趁着黄夫人送人出去的空挡,黄二老爷寻了个无人处将信件自袖中抽出,就见上书——急。 掏开一看,内里还是一个信封,上书——睿王亲启。 诚然,这是一封给睿王殿下的加急信件。 黄二老爷不敢耽误,转手将信件交到兄长黄维德手中。 黄维德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面上露出几许赞许:“这个陈掌柜,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缜密。” 一大早下请帖,带着他家夫人化妆,还送了胭脂水粉,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偏生方才他家夫人还在同他捉摸,那陈掌柜两番示好,究竟图的什么。 “可不是缜密,进个府都弄些个弯弯绕绕的。”黄二老爷咋舌,啧啧叹道:“小小年纪便有此等心思,日后不得了呀!” “大哥,咱们要不让大嫂帮衬一二?” 有了人情往来,这小丫头的心才会向着他们不是。 “嗯?”黄维德横了二弟一眼,警示道:“莫要自作主张,一切以睿王殿下主意为准。” “我知道了!”黄二老爷悻悻应声,心头颇为郁闷。 陈绵绵那小丫头瞧着就是个主意强的,他们要想施以人情,也就只能趁暗香生意没有坐稳这段时间,等暗香的脂粉生意也发展起来,再想与之深交,可就难了。 黄维德拍拍弟弟的肩膀,套了黄家特制的信封封好,招来贴身小厮,“马上派人送出去,越快越好!” “是!”小厮应声退下。 很快,信件随信使加急离开尧城。 黄家没有吝啬银子,寄的八百里加急信件,可饶是如此,从襄城到鹰都,也花费了足足五天时间。 信件送到楚聿修手中时,恰好是第五日的傍晚。 他拆开黄家信件的信封,露出内里信封上娟秀的字迹——睿王亲启。 坐在一旁的唐南斗见状,好奇伸过头来:“棉丫头寄来的?” “嗯!”楚聿修点头,动作轻柔地将信封拆开。 “得,棉丫头这是知晓你的老窝,给你写相思信呢!”唐南斗捻着八字胡,嘿嘿笑道:“看不出来,这丫头平日里嘴硬,真有喜欢的人了,也是腻乎乎的。” 闻言,文竹青雀等一众侍从、丫鬟具是竖起耳朵,眼中是难掩的八卦之色,便是面瘫的文松,眼珠子也是亮晶晶的。 “若是相思信倒好了。”楚聿修摊开信件,还没看信中内容便一针见血道:“小丫头惯是个警惕的,怎可能为了一封相思信特意跑黄府一趟。”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中却是抱着隐隐期待。 也许,小丫头会在信件末尾一诉衷肠。 然,当看到信中内容,他失望了。 信中只简单叙述了这几日尧城发生的事件,而后着重笔墨描写一个叫山禾的男人。 山禾他知道,太子身边的侍卫,如果黄家米铺黄老爷的死与他有关的话…… “爷!”文竹探头探脑,好奇道:“陈姑娘信中究竟写的什么?” 有没有诉衷肠,寄相思?爷怎么不见笑呢? 第449章 骗他一辈子 第449章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见几位侍从皆是一脸八卦之色,楚聿修潇洒地一扬手。 文竹兴奋接过,待瞧见信中所书,面色登时变得凝重:“山禾?” 闻言,文松凑上前来,当瞧见信中内容后眸色沉了下来:“若此事与山禾有关,岂不是表明,山禾是怀王的人?这不可能啊!” 山禾的武功算不得顶尖,却是个忠心护主的,多次不顾性命救太子于危难,可以说,在太子心中,这个侍从的地位比平日里跟在身边的高达还要高上几分。 “爷,陈姑娘在巷子里瞧见他,应当是误会才对,毕竟黄家米铺黄老爷的死,太子也想查。” “不!”楚聿修摇头,冷静道:“山禾一定是怀王的人!” 黄家米铺的黄老爷死的时候,太子并不在尧城,这说明什么,说明山禾出现在尧城,是为了监视他,乃至于监视宋清源。 既是为了监视出现在尧城,那么主要精力集中在他们二者之一身上,行动随他们而动,消息动作也必然慢他们一步,而文松追到巷子里的时候,绵绵已经待在吴大诚的家中。 “山禾是怀王的人?”唐南斗愕然,抬手接过信笺一瞧,而后抬眼看向男子:“睿王殿下,您就那么相信棉丫头所言?” “时隔已久,棉丫头不该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记忆深刻至此,会不会是她记错了?” “唐大夫觉得,以绵绵的性子,模棱两可的事情她可能用如此笃定的口吻吗?”楚聿修沉声反问罢,指着信件上娟秀的字体道:“再者,绵绵那般聪慧,她会想不到误会这一可能吗?” “她会来信提醒,说明她已经将这个可能性排除,只是办法无从解释。” 办法无从解释? 唐南斗眼中浮现一抹困惑,而后坦然接受:“睿王殿下所言极是,那臭丫头鬼得很,脑子里净装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会如此笃定,必然有她的缘由。” 楚聿修点点头,伸手将信件拿回。 见状,文竹忽的想起什么,面色骤然生变:“爷,陈姑娘的来信中,好似没有要同你说的私密话。” 闻言,楚聿修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只是细细将信件装回信封中,交由下人放入书房妥善保存:“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青雀,备文房四宝,本王要给绵绵回信。” 文房四宝准备妥当,楚聿修执笔,忽然有些不知当写些什么。 他心中想对她说的话何止千万,奈何纸短情长,相思难诉。 “爷,你怎么不写呢?快写呀!”见自家爷迟迟不下笔,文竹不免有些急了:“您可别斟酌那些个文绉绉的词了,陈姑娘书读得不多,别您把词写好了,她看不懂,还不如写些直白的。” 闻言,楚聿修掀起眼帘看向侍从,好笑道:“莫急。” “属下能不急吗,陈姑娘来信连句软话都没有,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文竹急呀,急得都要疯了! 陈姑娘到底年纪太小,哪怕少年老成,对感情一事也不甚明了,他就怕,陈姑娘与睿王分别太久,心中那团小火苗熄了。 “呵!”楚聿修轻笑,语气中带着自己未曾觉察的得意:“世间如绵绵这般的女子不多,你无法理解也正常。” “爷?”文竹蹙眉,眼中满是迷惑。 “傻!”文松敲了文竹一把,嫌弃道:“陈姑娘为爷做了那般多,已然足以证明她对爷的心思。” “文竹呀文竹,你当睿王拿信给咱们看是让你担心的?他这是在炫耀呢!”唐南斗捻着八字胡,笑眯眯道:“虽然棉丫头粗心,忘了说些私密话,可字里行间,无不是她对睿王殿下的关心。” 又是摆山禾一道,帮着李瑞义看清太子的真面目,又是来信提醒睿王,且全文没有半字表现出对未知的害怕,要是这都叫“公事公办”,这世间怕是就没有柔情蜜意喽! “这……”文竹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好像有点道理。” 再去看自家爷,唇角噙着笑,好心情不言而喻。 楚聿修斟酌许久,终是落笔。 他写的自己的近况,只拣好的说,告诉她自己正了名声,也终于在朝中有了实权。 写完第一张信纸,吹干,他又开始写第二张信纸。 唐南斗原是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可当瞧见睿王写了足足两张信纸,不由好奇探头。 信中内容简单,简单得有些枯燥,唐南斗实在不明白,睿王殿下怎么会将每日看太阳这种琐事给写下来,难道是没事可写了吗? “咳咳!”唐南斗虚咳两声,也顾不得遮掩自己偷窥的事实,提醒道:“睿王殿下,您作为男子,还是当主动些的。” 闻言,楚聿修只是笑,并不回答。 写完足足两张信纸,他将信纸吹干,细细放入信封中,交由下人送出。 “哎哎哎,睿王!”唐南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要是这么写信,我可让棉丫头不跟你好了!” 虽然在知晓睿王殿下的遭遇后他心中盼着棉丫头对睿王殿下好些,再好些,将睿王殿下捂暖了,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睿王殿下不解风情的行为。 “唐大夫不懂!”楚聿修笑,起身大步离去:“今儿个天气不错,文竹文松,随我到街上走走!” “是!”文竹文松应声跟上。 街市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楚聿修缓步行入如人流中,就见一辆华贵马车飞驰而来,驾车的赫然是太子府上的小厮。 “驾!” 那马车冲得极凶,却是精准地避开行人,没有造成恐慌。 错身之际,车厢内的人推开窗子望了过来! “停车!”楚庭琛高声喝道。 呼喝声传入耳中,楚聿修没有减缓脚步,而是自顾自朝前行去。 兀地,他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肩膀被人从后方一把按住。 “三弟!”楚庭琛五指收拢,皮笑肉不笑道:“三弟巧啊,你这是要去哪呢?” “随便走走!”楚聿修转身看向太子,眸光温和幽深:“太子呢?” “我也随便走走!”楚庭琛言罢,主动邀约道:“既然三弟无事,那你我去附近的棋馆玩两局?我听说,棋馆里新上了几个残局,十分有意思,已有许多公子栽在那棋局上。” “哦?”楚聿修挑眉,神态从容依旧:“太子的马车方才行得那般急,就是为了去棋馆破棋局?” “没错!”楚庭琛一口应承,故作苦恼道:“万一被人先破解了,岂不是失了份乐趣?” “也是。”楚聿修点头附和,淡淡道:“左右棋馆离此处不远,咱们走着去。” 言罢,他率先朝棋馆方向行去。 第450章 再抓他一次 第450章胜君半子 行了约莫百丈远,楚聿修停在热闹的棋馆前。 棋馆上挂着并不起眼的褐色牌子,上面是龙飞凤舞姿态张扬的四个大字——胜君半子。 胜君半子是鹰都最大,也是最负盛名的棋馆,因着每月都有精巧棋局上新,故又有“万棋阁”的美称,是鹰都风流才子最爱出入的场所之一。 此刻,棋馆内众人正鼓着掌,冲一个刚破解棋局的公子道喜。 “三弟,进去!” 太子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楚聿修收回打量的目光,抬脚跨过门槛。 胜君半子他早有耳闻,这些年也曾路过许多次,却从未曾踏足。 原因嘛,倒也简单,胜君半子里风流才子过多,他若是破了棋局,依着那些风流才子当年对他的厌恶,必然趁势要与他一较高下,好趁机拂了他的脸面。 比下棋他倒不怕,他就怕自己风头过盛,引来太多不必要的关注。 跨入棋馆的一瞬,喧哗就此戛然。 “睿王怎么和太子一起来了?” “谁知道呢!” “……” 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此,太子只当没听见,径自将三皇弟朝角落处领去。 “残局边上都围着人,要不你我兄弟两先下一盘?”楚庭琛笑吟吟问道。 闻言,众人具看向睿王。 睿王不善棋,这是人尽皆知的,太子让睿王与之对弈,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然,出乎众人预料的,睿王没有推辞,而是淡淡应道:“好!” “三弟应得如此爽快,想来是胸有成竹呀!”楚庭琛唇角笑意扩大,话里有话道:“运筹帷幄这点上,本宫当真要多向三弟学习才是。” “哪有什么运筹帷幄,不过是知晓自己短处,平日里多下点功夫罢。”楚聿修回以温和笑容,不疾不徐道:“距离咱们上次下棋,过了得有十个月了,想来这段时间,太子棋艺应当精进不少,一会,还请太子手下留情才是。” “三弟谦虚了!”楚庭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撩起衣袍入座。 楚聿修随之坐下,将装了黑棋的棋篓放在自己面前:“太子是长兄,太子先请。” “好!”楚庭琛也不客气,执白棋率先落子。 棋盘上,黑白棋子相互厮杀,棋面从一开始的平分秋色逐渐演变为黑子单方面的倾轧。 楚庭琛执棋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子恼意。 近日老三风评逆转,一众原本对之嗤之以鼻的风流才子态度也随之倾斜,是以他才抓住棋馆上新棋局的机会,准备当着众人的面好生杀杀老三的威风,哪曾想,对方棋艺竟是在他之上。 眼看棋局已然明了,楚聿修又落一子。 这一子瞧着无大错,可当棋局铺展开来,形式却是徒然逆转。 原本瞧着大厦将倾的白棋忽然重振雄风,大杀四方。 一局毕,黑子略逊一子。 “哎,可惜了!” “是呀,黑子原本局面好好的,怎忽然就输了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太子布了一手好局!” “……” 交头接耳声传入耳中,楚庭琛心下无比得意,面上却是一副柔和姿态,安抚道:“老三,你的棋艺见长呀,再努力一阵,可就超过本宫了!” 楚聿修起身拱手,谦逊道:“是太子手下留情。” “噗嗤!” 喷笑声不合时宜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青衣少年捧腹大笑,嘴上高声自语道:“这棋局有意思!有意思!” 被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尤沾沾自喜,这棋下得可太有意思了。 “哪个棋局?”有人好奇问道。 少年没有立即回应,尤自顾自笑着,待笑得够了,他这才伸手指向身边的棋局:“这个呀!” “这……这不是新上的残局吗?”一公子顺着少年所指方向看了眼,不免有些迷惑。 “这么简单的残局,也配摆到台面上来,可不是可笑。”少年说着,冲不远处的睿王殿下道:“睿王殿下以为呢?” 霎时间,众人视线在楚聿修面上汇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少年这是在挑衅睿王,至于楚庭琛,更是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 在一众情绪各异的目光中,楚聿修莞尔,温和道:“公子此言差矣,棋艺有高低,没有简单的棋局陪练入门,又怎能参透复杂棋局。” “三弟说得没错!”楚庭琛出声应和,故作不经意道:“没有简单的,又何来优劣之分?” 很显然,他将自己代入了楚聿修的话中,把自己当做那个能参透复杂棋局的高人,至于楚聿修,则是他入门的陪练。 “噗嗤!”见状,青衣少年再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你是谁家的公子,怎这般狂妄?”在场公子中与太子交好的汪姓公子出面为睿王殿下“讨要公道”。 “我怎就狂妄了?”青衣少年挑眉,配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竟是生了几分无辜。 “睿王殿下不过是棋艺差了些,容得到你在这阴阳怪气肆意嘲笑?”汪公子义正言辞道,生生将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彻底捅破。 几人下意识看向睿王殿下,却见男子非但不尴尬,反饶有趣味地旁观着。 “我说的是残局,什么时候就成说睿王殿下了?”青衣少年嗤笑,鄙夷道:“你若是耳朵不好使,那便割了。” “你分明说的睿王殿下,你以为我们听不出来吗?”汪公子怒目视之,俨然一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的正直模样。 “这位小公子,年少轻狂是好事,但要是目中无人,可就不对了。”楚庭琛言罢,施施然站起,故作好心道:“这样,你同我三弟说声抱歉,这件事便这么算了。” “哎!”楚聿修抬手制止,温和道:“我倒不觉得这位小公子是在说我。” “三弟!”楚庭琛蹙眉,一副怒其不争的姿态:“本宫知你为人良善,但凡事,总得有底线不是?” “太子殿下,且不说这位小公子笑的并非本王,就是他真笑了本王,那又如何?”楚聿修欣赏地望着青衣少年,不疾不徐道:“棋馆是开放之地,人人都能进来,咱们兄弟两能在此处下棋,他便能在此处笑。” “这……”楚庭琛眉头拧得愈深,片刻后吁了口气,状似无奈道:“罢了,便听你的!” 第451章 “误会” 第451章看懂棋局 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楚庭琛心中得意,没再继续对弈,转而破解起棋馆内的残局。 楚聿修缓缓跟上太子的步调,偶尔在一旁给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提示,显得水准平平。 楚庭琛一口气破了两个棋局,引来一阵喝彩。 出够了风头,他这才领着人朝雅间内行去。 一落座,楚庭琛便抬眼看向自家三弟,幸灾乐祸道:“抱歉呀三弟,一时兴趣来棋馆,让你出了丑。” “无碍!”楚聿修捻起雅间棋盘上的棋子把玩,漫不经心道:“我还得感谢太子呢,本王今日过得十分有趣。” 闻言,楚庭琛只当他在强行挽尊,心下得意愈浓。 近日风头再盛又如何,当众被一个小公子打了脸,等明日,怕是会成为一众鹰都公子眼中的笑柄。 “说来,三弟与陈姑娘可还有联系?”楚庭琛明知故问道。 “陈姑娘?”楚聿修抬起眼睑看向兄长:“太子说的是陈绵绵?” “正是!”楚庭琛点头,故作惋惜道:“你可知,她遇上事了?” “什么事?”楚聿修出声问道。 “有人,扮成山禾的模样去祸害她嫂嫂,所幸瑞义早有警觉,这才避免一场悲剧发生。”楚庭琛言罢,意味深长地望了四弟一眼:“你觉得,会是谁在其中搞鬼?” “扮成山禾的模样?”此事楚聿修已然心中有数,此刻却是装出一副稍显诧异的模样:“太子的意思是……” “山禾要是真将陈绵绵的嫂嫂糟蹋了,以那小丫头的性子,怕是会告到你这来,到那时,你我之间,必定嫌隙更深。”楚庭琛分析罢,端起茶盏啜了口:“虽然你我之间关系不佳,本宫也瞧不上你这般畏畏缩缩的性子,可本宫,不喜欢被人当成刀子使。” “是吗?”楚聿修笑,拿眼看了男子背后的木墙一眼:“太子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若本宫没记错,文竹与陈述关系甚佳,三弟你更是与陈绵绵以朋友相称,怎如今,态度却如此凉薄?”楚庭琛面露失望之色,摇头道:“看来,陈姑娘这是识人不清呀!” “太子今日闹这一出,不是为了提醒本王有人在背后使坏?”楚聿修唇角笑意扩大,一针见血道:“若本王没有猜错,你后面的雅间里,此刻正坐着宋清源宋公子,亦或者与他渊源颇深的某位公子。” 说到这,他径自朝外行去。 楚庭琛急忙起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楚聿修拉开雅间门行出,正好碰上从隔壁雅间走出来的宋清源。 二人打了个照面,楚聿修回首,望着疾步追出的楚庭琛:“太子殿下,你与宋公子也算是莫逆之交,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清楚的吗?” 言罢,他拱手施以一礼:“本王就不打扰太子了,先行告辞!” 经过宋清源身边之际,他稍稍颔首,在男子冰冷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清源……” “太子不必解释!”宋清源抬手打断,神情严肃道:“清源相信太子。” “本宫自是不怀疑你对我的信任,只是……”楚庭琛拿眼看向男子,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此事会不会与怀王有关?” “不无可能!”宋清源眉头紧锁,眼中透出几分厌恶:“不管这件事是否与怀王有关,背后宵小都要揪出!” “靠着凌辱无辜妇孺来挑拨离间,这等无耻鼠辈,简直枉为人!” 某一瞬间,楚庭琛觉得,宋清源这是在骂自己。 他的确授意山禾破坏陈述的姻缘,但不是直接将人掳了去,而是以特殊手段逼着齐芸嫁给陈文辉。 如此一来,陈述想要抱得美人归,就必须听从于他。 这中间,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山禾没有按照他的指令行事,而是弄出了这么个大动静。 另一边,楚聿修径自带人离开棋馆。 踏出棋馆的瞬间,一抹人影挡住他的去路。 “都说睿王殿下惜才,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在棋馆里找我一圈。”青衣少年拧着眉头,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被重视的郁闷。 “公子不是在这等着本王吗?”楚聿修笑,温和道:“公子喜欢喝哪处的茶?” “睿王府的茶!”青衣少年十分不客气道。 “好!”楚聿修以手做请:“公子,请!” “睿王殿下没有马车?”青衣少年有些意外,却还是抬脚跟上。 “出来随意走走罢。”楚聿修行在前头,语调温和随性。 “睿王当真没有架子!”青衣少年由衷言罢,好奇道:“方才下棋,睿王缘何让着太子?” 睿王与太子不合,几乎人尽皆知,如今睿王名声已不再如当初那般狼藉,缘何要让着太子,若是他,必然要狠狠拂了对方脸面。 “再高雅的游戏,也不过是一门消遣,既为消遣,就该愉悦身心,又何必闹得不快。”楚聿修从容不迫道。 “愉悦身心?”青衣少年抓住话中重点,忍不住笑了起来:“睿王所言极是,愉悦身心,甚是愉悦身心。” “公子!”楚聿修轻唤,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莫笑了。” “我知睿王是位君子,您君子您的,我笑我的,咱们互不干涉。”青衣少年言罢,恣意仰天长笑。 大笑声传入棋馆中,有人探头看着交谈甚欢的二人,鄙夷道:“那人不是才奚落了睿王殿下吗,怎扭头就跟睿王殿下有说有笑了,要我说,他就是个跳梁小丑,眼看同太子示好无望,便扭头巴结上睿王。” “亏得睿王好脾气,愿意搭理这种货色。” “要我说,是睿王没什么知交好友,只能将就一二。”另一人接话道。 几人讨论间,一竖白玉冠,着一袭绯衣的风流公子就这么立在一旁轻摇折扇,俨然如局外人。 “哎,我说敬之,这都秋天了,你就别摇扇子了!”一蓝衣公子按住绯衣公子的手,无语道:“你就不好奇,睿王殿下缘何会与那青衣公子相谈甚欢?” “便是将就,也不当将就到这般无礼之人身上才是。” “自然是……”徐敬之狐狸眼一弯,笑眯眯道:“那人看懂了棋局。” 第452章 画王八 第452章穆长青 “看懂了棋局?”蓝衣公子蹙眉,不解道:“莫说那少年,就是我等也看懂了棋局呀!” “你确定你看懂了?”徐敬之轻摇折扇,饶有趣味道:“睿王在让着太子呢。” “让?”霎时间,与之交好的几位公子聚了上来:“敬之,你且说说,睿王让哪了,我们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从一开始落子,他便做好了让棋的准备。”徐敬之薄唇微启,声音中溢出丝丝缕缕笑意:“可以说,整盘棋尽在他掌控之中,是否让棋,让几子,都随了他的意。” “睿王这么厉害?”蓝衣公子低呼,忽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压低音量道:“如今睿王早已不再背负骂名,他缘何还让着太子?” “方才局势,只有他输了,且输得不难看,才能同时保存二人颜面。”徐敬之“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看了眼太子行出的方向,轻声道:“你们细品方才几人的对话,睿王从头到尾,可都在护着太子颜面,就是太子嘛……” 话音就此戛然,徐敬之面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太子一心想让睿王出丑,殊不知,出丑的其实是自己。 得了实权,势头正盛,尤能不惊不怒,这个睿王有点意思。 徐敬之开合着手中折扇,抬脚大步朝外行去。 “敬之兄!”宋清源主动出声招呼,然,回应他的,只是一道匆匆离去的背影。 “不是约好要对弈一局吗,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许是有什么急事。”楚庭琛接过话匣,主动邀请道:“要不,你我二人对弈一局?我虽棋艺不如你,可陪你消遣解闷却是足够了。” “好!”宋清源颔首,缓步行至棋盘前。 兀地,他扭头朝某一方向看去,正迎上温和笑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与敬之兄交好的几位公子今日瞧他的眼神颇为怪异。 “走。”蓝衣公子招呼一声,领着几位好友离去:“咱们去寻些新乐子。” 霎时间,宋清源心头怪异感愈浓。 奇了怪了,往日里只要他与几位公子同时在棋馆,无论他与谁博弈,几位公子都会围观,今日怎听得他要与太子博弈却走了? “清源,你在看什么?”楚庭琛出言关切,心中有些紧张:“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宋清源收回目光,沉声道:“殿下,请!” 楚庭琛执棋,在棋盘上留下一子白棋。 睿王府内,楚聿修将青衣公子邀至主院落座。 通常情况下,接待宾客都是在的中堂,只有存了些交情的,才会请往主院。 得了这般特殊对待,青衣公子不由失笑:“睿王殿下好生奇怪。” “公子是个随性人,在中堂喝茶,未免拘谨了些。”楚聿修温和言罢,将茶盏推到男子面前:“还不知公子大名?” “我姓穆,名长青,睿王殿下唤我长青即可。”穆常青沉声道。 “原来是穆家的小公子。”楚聿修恍然,眉目间溢出几许笑意:“素闻穆家小公子多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睿王殿下这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呢。”得知对方知道自己,穆长青颇为高兴,调侃道:“我看懂殿下的棋局,便算得上多才,那殿下可就是文曲星转世了。” “呵!”楚聿修轻笑,拱手道:“常青过誉了。” 闻言,穆长青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睿王温和随性又风趣,当真是个妙人,相较之下,得他家兄长盛誉的太子反倒显得平平无奇。 二人相谈间,有小厮快步行入,恭敬道:“爷,徐家大公子求见。” 徐家大公子?徐敬之? 穆长青有些诧异,扭头看向睿王,却见男子端的是云淡风轻:“将徐大公子请主院来。” “是!”小厮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徐大公子与小宋大人关系颇佳,而小宋大人与殿下您的关系却是势如水火。”穆长青一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那虚长他三岁的男子:“殿下将他请入主院,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是小宋大人与本王势如水火,又不是徐大公子与本王势同水火。”楚聿修回以温和笑容,淡淡道:“再说了,来者是客,本王总不好因为徐大公子冷落了长青你。” 闻言,穆长青又是一愣。 片刻后,他敛起诧异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细微弧度,慢慢扩大:“看来睿王殿下对在下还算欣赏?” “慕名已久!”对于自己欣赏的才子,楚聿修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发自内心的好话。 “在下对睿王殿下亦是慕名已久。”穆长青言罢,顿了顿,起身施以一礼:“今日得见,只恨相识太晚,竟是在流言中了解的殿下。” 见状,楚聿修随之起身,拱手回以一礼:“相识不在早晚,今日便是最好的安排。” “殿下所言极是,今日便是最好的安排!”穆长青莞尔,只觉心境一片明朗。 “徐大公子,请!” 小厮客气的声音传来,楚聿修展颜,携穆长青迎上前去:“徐大公子。” “见过睿王殿下!”徐敬之拱手施以一礼,抬眼之际似方瞧见穆长青般:“殿下这是府上有客?” “这客,徐大公子应当认识才对,穆长青穆小公子。”楚聿修站于二人中间,介绍道:“长青,这位是徐敬之徐大公子。” “穆长青?”徐敬之愕然:“穆弟弟回鹰都,怎一点消息都没有?” 鹰都但凡有点名声的世家望族,相互之间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徐家与穆家虽算不上世交,却也有儿女姻亲,穆长青的二姐嫁给了他远房堂哥,算下来,穆长青应当唤他一声徐哥哥。 “徐哥哥!”穆长青拱手,态度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我昨儿个刚回来,尚未回府。” 他原想着去棋馆转转,给大哥一个惊喜,哪曾想,自己瞧见惊喜了。 “徐大公子,长青,坐着说!”楚聿修适时出声,引二人入主院落座。 一坐下,徐敬之便看向穆长青,不赞同道:“穆弟第方才在棋馆,未免太过招摇。” 他还以为是哪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原是自家弟弟。 第453章 五子棋 第453章对弈一局 “原来徐哥哥也是因为那盘棋局而来。”穆长青恍然,拿眼看向睿王,揶揄道:“看来睿王殿下的棋艺还有待精进呀,在场观棋的人也就那么多,目前为止,已有两人瞧出了殿下的心思。” “长青你还说呢,若没你弄的那出,便是被人瞧出了,也无伤大雅,如今却是……”徐敬之责备罢,叹了口气:“好在今日棋馆里人并不多。” 要是有太子的人瞧出睿王在让棋,以太子所表现出的风度,穆长青必然遭殃。 闻言,穆长青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显然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只是在笑残局罢!” 太子自己顺着杆子往上丢人,怪谁? 要怪只怪,平日里太多人捧着太子,以至于太子飘飘然,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实力所在。 见对方根本不听劝,徐敬之只得将目光转向睿王:“认识睿王殿下多年,敬之还是头一回知晓,原来睿王殿下棋艺如此高超。” “徐大公子过誉了,论棋艺,公子与小宋大人才是一绝。”楚聿修谦虚道。 “睿王殿下莫要自谦,敬之斗胆,想与睿王对弈一局,不知睿王殿下可能成全?”徐敬之起身,冲男子施以一礼。 “好!”楚聿修点头应下。 “还请睿王殿下全力以赴。”徐敬之言罢,再度施以一礼。 睿王能做到把控整个棋局,足可见棋艺之精湛,是以,他很想知道,睿王的真实棋艺究竟如何。 “好!”楚聿修依旧应得干脆。 他应得实在太过爽快,一时间,无论是提出对弈的徐敬之,还是抱手围观的穆长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文竹!” “是!”文竹缓步退下,自书房中取来棋盘。 楚聿修执黑棋,徐敬之执白棋,白棋先行。 面对睿王殿下的礼让,徐敬之没有客气,执棋落于棋盘上。 二人你来我往,局势焦灼,一度陷入僵局。 穆长青在一旁围观,只觉热血沸腾,眼睛一瞬不瞬,生怕错过精彩画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因为紧张,徐敬之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坐于对面的男子,对方神色平静从容,不见半分急迫。 待徐敬之落下白棋,楚聿修沉吟片刻,随之落下一子。 他落子的速度实在太快,明明二人难分伯仲,却无形中给了徐敬之不小压力。 半个时辰后,对弈以楚聿修小胜半子结束。 徐敬之看着棋局,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他已然拼尽全力,却不及对方风轻云淡地一指。 “徐大公子,承让!”楚聿修拱手,神色很是温润柔和,偏偏一双眸子幽深如古井,叫人捉摸不透。 徐敬之抬头望向男子,片刻后起身,回以一礼:“多谢睿王殿下不吝赐教,敬之受益良多。” “时候不早了,敬之就不叨扰殿下,先行告辞!” “文竹,送徐大公子!”楚聿修温和道。 “是!”文竹上前,却见徐敬之将目光投向穆长青:“穆弟第,你才回鹰都,理应先回家拜见父母才是,要不,你我一道回去。” 穆长青不料男子忽然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偏偏这般说辞,他还真拒绝不了。 是以,饶是他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却也只得起身辞行。 二人离去后,文松忍不住出声道:“爷,依您之见,徐家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来了,下盘棋,然后强行将穆小公子领走,他究竟想干嘛? “不管他什么意思,主动拜访便是好的征兆。”楚聿修端起茶盏,不等品尝,便被青雀撤下。 “爷,这杯茶水放凉了。”青雀说着,呈上一杯新泡的茶水。 楚聿修接过,用杯盖拨去茶水面上的残渣,小口啜了口,慢条斯理道:“不过,徐敬之此人与宋清源不同,他无心仕途,也从不站队。” 换而言之,便是徐敬之与他相交,十有八九,也是如同与宋清源相交那般姿态。 虽然交好,却也只是二人之间交好,不涉朝政。 这也是为何明明二人名声相差无几,他却只打宋清源主意的缘故。 他需要助力,一份来自根基深厚的世家望族的助力。 “可惜了!”文松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心头颇为郁结。 虽然他家爷在弑母杀妹这件事上正了名声,可左衍一左公子的“死”带来的影响犹在。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太子不会对自己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下手,怀疑自然落在了他家爷身上。 是以,饶是有公子对他家爷改变看法,也处于观望姿态。 这个时候,若有一位颇具名望的公子主动交好,事态会大大不同。 “没什么可惜的。”楚聿修将茶盏放回桌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徐大公子的态度,是本王最乐意瞧见的一种,毕竟,过犹不及。” 如今他的名声堪堪有所好转,尚未站稳脚跟,若风头过盛,只会为自己招来麻烦。 闻言,文松恍然,神色越发恭敬:“是小的心急了。” “一晃眼,咱们回鹰都七年了。”楚聿修随性地将文松拉坐在自己身侧,示意青雀给他看茶:“七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么点时间吗?” 说话间,他将青雀呈上的茶盏推到文松面前,温声道:“困难,才刚刚开始,一切如常便是,知道吗?” “属下谨记!”文松颔首,眼底有两簇火苗熊熊燃烧,带着满满的忠诚与坚定。 无论前方的路多难走,他都会陪爷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秋风瑟瑟吹拂,打开的茶盏茶水面上泛起细碎波光,一如在场众人的心情,难以平静。 他们爷好容易走到了今日,困难竟是才刚刚开始? 相较于一众下属的担忧,楚聿修则分外平静。 他一直是棋盘上的棋子,从出生到离开鹰都,再到回到鹰都。 如今,虽然前路依旧坎坷,但至少,他反噬了执棋者,渐渐脱离了掌控。 楚聿修自未收拾的棋盘上捻起一颗黑子在手中把玩,眸中溢出几许笑意,浅浅淡淡,不达眼底。 第454章 文老爷登门道歉 第454章程家来人 十月末,襄城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整个枝头光秃秃的。 陈绵绵换上干娘新做的厚袄子,脚踩嫂子连夜赶制的厚棉鞋,喜气洋洋地走在街上。 去信鹰都后,她便举家迁往襄城,暗香的生意重心,也从尧城转向襄城,以及襄城四方城镇。 如今暗香在襄城的营收瞧着虽比不上尧城,但前景远胜于尧城。 大城市与小城市,到底存在着质的区别。 最重要的是,她在襄城的名声比不得在尧城,如今暗香崛起得太快,触动了襄城太多商贾的利益,她就怕有人暗中使坏。 她必须在襄城坐镇,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这并非她杞人忧天,打从暗香在襄城开业后,已经有了些许征兆。 府外走动的陌生面孔增加,干娘不止一次同她表示,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警惕起见,她让干娘在买丫鬟一事上慎重些,干娘到底是个聪明人,加之平日里待人和善,很快从一个相熟的人牙子口中得知,近日买到的小丫头都是外城的。 未免秘方泄露出去,他们家至今都没有买丫鬟入府侍候,是以在搬入襄城后,只租了一间小富人家的院子。 寒风呼啸,陈绵绵紧了紧身上裘衣,遮住藏于袖中的大肥猫。 “出来一趟你还抱着猫。”陈述望了妹妹一眼,无奈道:“也不嫌重得慌!” “如今养黑猫可是时尚,我家大黑皮毛养得这般漂亮,自然要带出来炫炫。”陈绵绵说着,掂了掂怀中黑猫,柔声道:“是不是呀,大黑。” 回应她的,是软软的“喵呜”,以及舒服的呼噜声。 陈述拿她没办法,只得由着她:“说来,昨日你不是去过铺子,把该做的都做完了吗,怎今日又往铺子里跑?” 铺子根本无需她照看,她倒好,这几日三天两头往铺子里跑。 “这不是闲着无事吗?”陈绵绵笑,语调轻松道:“每日多数数钱,看看账目,争取再开一家分店。” “说来,这都十几日过去了,程长安的学费也该到账了。” “学费?”陈述看向自家妹妹,不解道:“什么学费?” “等到账你就知道了。”陈绵绵神秘一笑,抬脚踏入暗香。 暗香内女客云集,几乎每一个陈列台前都站了三五人,谈笑声不绝于耳。 陈绵绵行入其中之际,一模样陌生的中年男子行上前,恭敬行以一礼:“您就是陈绵绵陈掌柜?” “是我,请问老爷您是?”陈绵绵点头,视线飞速扫过中年男子,心中大概有了判断。 衣着打扮不是襄城时兴的,虽然瞧着富贵,但从仪态上看,不是有钱人家的老爷,想来,应当是外城哪个大户的管家。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面上露出热情笑容:“我是程府管家程毅,我家公子程长安近日时常出入贵府。” “原来是程管家!”陈绵绵恍然,客气道:“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管家随的主姓,想来这个程毅在程家颇受信赖,是个说话有分量的。 闻言,程管家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陈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陈绵绵爽快应承,将人往后院领去。 入了后院,见四下无外人,程管家这才出声道:“陈掌柜,不瞒您说,我家小公子性子顽劣,在去尧城书院之前,已经换了不下十个书院。” “这个……我曾耳闻。”陈绵绵柔声应道。 “叫陈掌柜见笑了!”程管家拱手,恭敬道:“在此之前,我家老爷不是没想过办法,可小公子就是不听话,直到,他遇上了陈掌柜您!” “这些日子以来,小公子的变化肉眼可见,我家老爷得知,欣喜若狂,托我一定要当面答谢陈掌柜。” “程管家客气!”陈绵绵颔首,面上露出浅浅笑意:“此事功劳不在我,是家兄足智多谋,再者,程公子聪慧,本性也不坏。” “陈掌柜莫要谦虚,若非您心胸宽广,不计较我家小公子在您铺子里闹事一举,令兄也不会愿意教化他。”程管家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上:“陈掌柜,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 陈绵绵接过匣子,打开,内里放着一对成色还算不错的玉镯。 只一眼,她便将匣子合上,转手递了回去:“程老爷心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这对手镯太过贵重,小女子受之有愧。” “请陈掌柜务必收下!”程管家将木匣子推了回去,诚挚道:“若是可以,我家老爷愿意出重金请令兄为夫子,教我家小公子断文识字。” 给银子? 一开口就是给银子,看来义兄说得没错,程都候此人,最害怕有人情债缠身。 不过,陈绵绵最想要的也是银子。 她压住心中兴奋,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反问道:“程老爷所求,只是教会程公子识文断字?” 见少女洞穿自己的心思,程管家没有隐瞒,恭敬道:“自然是得董公子用心教化!” “若只是识文断字,程管家无需给银子,家兄已然在教程公子。”陈绵绵言罢,顿了顿,补充道:“若是用心教程公子,程管家亦无需给银子,因为家兄并无充足时间。” 没时间? 程管家未料到对方会以这个借口拒绝,当下忍不住补充道:“我知道,读书人好看书,陈掌柜您放心,绝不占用董公子平日里读书的时间。” “不仅是读书的时间,还有帮着我做生意的时间。”陈绵绵露出歉意笑容,不疾不徐道:“绵绵不过一介女流,又年纪尚幼,阅历不足,支撑这么大一间铺子难免吃力,许多时候,都需得家兄在一旁帮衬。” 陈述不知妹妹为何净说些虚的,却还是在一旁附和道:“程管家另请高明,董夫子每日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个忙怕是帮不了。” “这……”见二人语气笃定,程管家不免犯难。 侯爷千叮咛万嘱咐,不惜重金,一定要给小公子请到董文奎做夫子,如今在陈绵绵这碰了壁,他当如何交代? 第455章 珠宝赔罪 第455章书中自有黄金屋 “陈掌柜,我听人说,您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暗香便是您一手开起来的,帮手于您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程管家面上堆起笑容,放低身段道:“这样,条件您开。” “程管家怕是误会了,不是条件的问题。”陈绵绵摇摇头,从容不迫道:“您可知,暗香缘何生意如此兴隆?” “自然是因为暗香的香皂独一无二。”程管家不假思索道。 暗香的香皂他曾好奇买来试过,果然非凡,不得不说,这位陈掌柜是个有本事的。 “是呀,暗香的香皂独一无二,但只是现在。”陈绵绵自顾自行至桌前,将揣在怀中的大黑猫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润喉:“以暗香如今的名头,眼热的不知几多,背后暗中使坏的且不说,光是想要窃得暗香秘方的,便不在少数。” “程管家,我说的可是?” “陈掌柜所言不假!”程管家点头应承,不知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在暗香的秘方被窃取之前,我得以最快的速度做大,为人所认知,这样一来,暗香日后才有立身之本,不是吗?”陈绵绵面上端着笑容,不疾不徐道:“说句抬举自个的话,暗香里的伙计多是可怜人,别看他们如今在暗香做得好好的,各个铺子都想花钱挖人,暗香真要倒了,他们未必能有好的去处谋生。” “话又往回说,各家铺子开那么好的条件,他们都不走,面对如此忠心,我若是止步于此,让他们失了饭碗,我也对不起他们呀!” 少女所言句句在情在理,程管家听在耳中,只得作罢。 临了回去飞鸽传书复命时,他忍不住出言问道:“在陈掌柜看来,何谓做大,做大又需得耗费多少银钱?” “程管家还是想请家兄?”陈绵绵面露意外之色,失笑道:“程公子是有几分顽劣,却并非无法教化,再者,家兄不过有些才华,却比不得那些名家大师,若我没看错,光是程老爷让您送来的这对镯子,就够请襄城最负盛名的夫子了。” “若是这么简单,我家公子就不用换那么多书院了!”程管家言罢,拱手施以一礼:“还请陈掌柜明说,咱们之间,就当是做一笔买卖,毕竟于您而言,只要够钱开铺子就够了,至于钱是做生意赚来的,还是教书赚来的,那都是干净钱。” “程管家若是这么说,我也就直言了!”陈绵绵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万两银子,加上我如今攒的银钱,再开三家。” “一万两银子?”程管家愕然,不曾想少女的要求竟如此之高。 可再一细想,又觉合情合理。 暗香的生意,他是看在眼里的,以陈掌柜的能力,再加上董夫子的帮助,再开三家铺子并非难事,而开一家铺子,少说也得三四千两,这还是中小城镇的价格,若是人口规模更大的城郭,开铺子的价格只高不低。 只是,合情理归合情理,一万两银子请一个教书先生,未免太不值当,想来侯爷不会答应。 “除此以外,我还需得一个能帮我好生料理宅子,统管所有下人和小二的管家。”陈绵绵补充罢,顿了顿,又道:“这只是我这边的条件,家兄颇有性格,若程老爷想请他教程公子,他那边,怕是还有条件。” 几个条件开下来,莫说程管家,便是陈述也忍不住咋舌。 他这妹妹,拒绝起人来可真是滴水不漏。 程管家面部肌肉扭了扭,嘴角狠狠抽搐两下,艰难恢复恭谦姿态:“此事我做不得主,烦请陈掌柜稍等几日,我回去这就去信老爷,问问他的意见,而后给陈掌柜回复。” “好!”陈绵绵点头应承,语气没有半分起伏。 程管家在程都候府做了十几年的管家,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而在与少女交谈间,他一直有意注意兄妹二人神态语气上的变化。 令他失望的是,他没看到趁火打劫,只看到满满的拒绝,显然,直接给钱给陈掌柜开铺子,她还不乐意呢。 程管家离去后,陈绵绵在暗香待到了关店,这才踏着暮色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她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义兄,告诉义兄今日发生之事。 “我要一万两银子,会不会太多了呀?”陈绵绵双手托腮,有些郁结道:“我观那程管家的态度,希望似乎不大,早知道我按着咱们早前商量好的,要八千两银子了。” 见状,陈述这才知道,他家妹妹不是拒绝,而是真准备趁火打劫。 “一万两银子?”陈欢欢探头,大大的眼睛写满了震惊。 她看了看长姐,又看了看夫子,呐呐道:“夫子,你的学识这么贵呀?” 一万两银子,他们家有一万两银子吗?姐姐让夫子教她,是不是等于她白赚了一万两银子? “要太少了!”左衍一掀起眼帘,眸中溢出浅浅笑意:“程毅可是程都候府的大管家,程都候让他跟着程长安,说明,程都候比想象中更为在乎这个幺子。” “少了?”陈绵绵眉眼一弯,坏笑道:“说少了没关系,我还留了后手,只道大哥你颇有性格,答应了我这边的条件,你那边也有条件要开。” 闻言,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陈绵绵。 “大姐万岁!”陈欢欢欢唤,一把扑进长姐的怀中:“大姐,你好聪明,做你的妹妹实在太幸福了。” 她以后一定要成为像长姐这么聪明会做生意的人,一定! 众人:“……” 小丫头的长姐滤镜,忒厚。 入夜,万籁俱寂。 陈绵绵抱着布老鼠,做了个甜甜的梦,梦中,睿王殿下忽然出现在襄城,手里捏着个针脚细致的布老虎,站在她房门前笑吟吟地望着她,可当她伸手去接,就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陈绵绵望着灰蒙蒙的房梁,只觉怅然若失。 谈异地恋原来这般恼人,若是她上回去信的时候能记得说些关心人的话就好了,也不知睿王殿下如今在鹰都过得如何。 陈绵绵翻身下榻,没有吵醒睡在脚边的大黑,披上裘衣朝屋外行去,一面走一面咕哝道:“怎这个时候都不见回信,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第456章 警告 第456章吴大诚被打 声落,拉开房门,就见程长安站在她房门口,手中捏着一只针脚细致的布老虎。 陈绵绵愣了足足三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布老虎瞧。 程长安为什么会站在她的屋前?为什么会拿着一只布老虎?果然,梦和现实是相反的,美梦瞬间变成了恐怖片。 “你看着我做什么?”程长安狐疑地拧起眉头,低头在自己胸前看了看,没发现异样。 兀地,他眼角余光瞥见隔壁房门打开,陈欢欢行了出来,当即迎上前去,殷勤地献上布老虎:“原来你不跟你姐一间屋子睡呀,呐,这是给你的。” “师弟?”陈欢欢睡眼惺忪地望着面前高她一个多头的男子,打着哈欠道:“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这个送给你,夫子那,你多给我匀些时间,日后我还有更多的好东西送你。”程长安诱哄道。 闻言,陈欢欢将布老虎推了回去,小大人似的道:“布老虎是小孩才喜欢的东西,我才不稀得这个呢,太幼稚了。” 一旁的陈绵绵:“……” 幼稚吗?很幼稚吗?布做的小动物明明那么可爱! “嘿,你这小鬼!”讨好孩子的小心思被拒绝,程长安登时来了脾气。 “你凶我?”陈欢欢双手叉腰,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信不信我让夫子用戒尺打你手心,打十下!” 想到用戒尺打手心的那股子痛感,程长安登时怂了:“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我喜欢夫子!”陈欢欢维持着叉腰的姿势,一脸骄傲道:“夫子的知识价值万金,我才不把时间让给你呢,我也要好好学习!” “你……”程长安一噎,一大一小对视半响,他咬牙道:“你就是个小姑娘,读书读那么多有什么用?” “读书怎么就没用了,读书能开阔眼界,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同时也能更好地认识自己,不然怎会有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陈欢欢学着长姐的口吻,煞有介事道:“至于我是小姑娘这件事,我大姐可比你还小,你觉得是她有用,还是你有用?” “咳!”程长安被口水呛到,剧烈咳了起来。 这个臭丫头……这个臭丫头…… “呵!”陈绵绵轻笑,伸手将自家小炮仗搂入怀中,温柔道:“欢欢,不要欺负人,知不知道?” “哦!”陈欢欢乖巧应下,俨然一副乖乖女模样,与方才面对程长安时的气势汹汹形成鲜明对比。 “谁被这小丫头欺负了!”程长安撸起袖子,拽过陈欢欢同她计较起来:“我告诉你,你喜欢董夫子没用,比起你,董夫子更需要我!” “夫子明明更需要我大姐!”被拽着胳膊,陈欢欢半点不惧,反气势十足道:“你就是夫子的二学生,我大姐可是夫子的知己!” “只是咱两之间比较,你动不动拽你大姐出来作甚?”眼看又被压了一筹,程长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是赖皮,知道吗?” “我拽我大姐出来,你也可以拽你大姐出来。”陈欢欢仰着小脑袋,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不同我比姐姐,是因为你姐姐没我姐姐厉害!” “我有好姐姐,你没有!” 闻言,程长安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陈绵绵,以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对方:“陈绵绵,你平日里是怎么教孩子的?” 自己早慧也就罢了,养出的妹妹更是刁蛮得厉害,哪有半分村里人家孩子当有的淳朴。 “就……用心教喽!”陈绵绵拨开少年的手指,轻轻勾住妹妹肩膀,笑吟吟道:“欢欢真棒!” “嘿嘿!”陈欢欢乖巧地靠在长姐肩上,冲少年投去得意的目光。 程长安:“……” 这姐妹两真够讨人厌的! 一大一小正大眼瞪小眼着,前院来人了。 “大小姐,有客人拜访。” 于铁的声音传来,陈绵绵有些意外。 这才一日过去,难不成,程管家那有回音了? “何人?”陈绵绵出声问道。 “那人不说,只叫您到门口去。”于铁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抬脚信步朝前院行去。 他们在襄城租的院子不大,一共只有主院和偏院两个院子,十间房,而从主院行至前院,只需短短百步。 到了大门口,拉开紧闭的木门,就见一小厮打扮的男子立于门前。 “陈掌柜!”黄家小厮颔首,恭恭敬敬呈上一张请帖:“我家夫人邀您参加她的生辰宴,这是给您的请帖。” 生辰宴? 陈绵绵接过拜帖,待看清帖子上独属于黄家的印记后温声应道:“烦请转告黄夫人,绵绵一定按时赴约。” “我家夫人还说,请陈姑娘一定记得看请帖上的内容,她在里头同您说了些私房话。”黄家小厮言罢,颔首,转身快步离去。 记得看拜帖上的内容? 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兀地脑中灵光一闪,握着拜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 她稍稍调整呼吸,强做镇定转身入府,在大门闭上的一瞬间,脚下步伐加快,再加快,几乎是狂奔回到房中。 目睹少女失态模样,程长安好奇地伸长脖子:“跑这么快,身后是有狗在追她吗?” 声落,后脖子被戒尺狠狠敲了一下。 “注意仪态!” 冰冷如恶鬼般的声音传入耳中,程长安一个哆嗦,老老实实挺直背脊,端起文质彬彬的公子仪态。 关上房门,陈绵绵行至榻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请帖。 请帖上果然写着女子才能说的私房话,仿佛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请帖。 看完请帖上的内容,陈绵绵细细在请帖商贾摸索着,终于在边缘处找到一道小小的缝隙。 她稍稍用力一扒,一封信件掉出,信封上赫然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绵绵亲启。 霎时间,陈绵绵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第一张信纸写的他的近况,上头尽是好消息,让人看了忍不住为他感到高兴。 第二张信纸写的是日常琐事,只道回了鹰都后几乎日日都是晴天,奇怪的是,那太阳挂在空中,却不暖和,像个假的太阳。 信笺末端,以六字收尾——想你的楚聿修。 “闷骚!”陈绵绵撇撇嘴,眸中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她正欲将信笺合上,兀地发现,第二张信纸上的每行第一个字似乎可连成一句话。 再仔细一瞧,就见上书——小太阳,下回来信,记得说想我。 这是在怪她太过公事公办了? 陈绵绵摸摸鼻尖,小声道:“我也想你,楚聿修!” 她也想他,大概是……很想,毕竟,他常常在她梦中出现,又消失。 “喵呜!” 软萌的猫叫声响起,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膝盖上。 陈绵绵循声看去,就听得大黑喵喵叫道:“主人,你好像发情了,要不要我去街上给你找个强壮的男人来?” 陈绵绵早已习惯大黑这般奇奇怪怪的言论,当下只是伸手将猫儿捞入怀中:“不需要,我……有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又帅又有才华,虽然人不在身边陪着,但看在那张好看的皮囊的份上,她不生气。 大黑舒服地窝在主人怀中,懒洋洋地舔着爪子:“你们人类可真奇怪!” 闻言,陈绵绵没有解释,只是将手盖在那黑乎乎的猫脑袋上,轻轻揉搓着。 很快,掌下传来大黑猫舒服的呼噜声。 “叩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将原本打着呼噜的大黑吓得原地蹦起。 “谁?” “小姐,不好了,有人在暗香闹事,吴掌柜叫人打了一顿!” 急切的声音传来,陈绵绵连忙站起,大步行了出去:“怎么回事?” 来人是暗香的小二二柱,瞧见陈绵绵,他登时有了主心骨,面上慌乱消退大半:“几个妇人在暗香闹事,说暗香的脂粉用了烂脸,吴掌柜同他们讲道理,叫那几个妇人的汉子给打了。” 闻言,陈绵绵登时变了脸色。 她最担心的事,终归还是发生了。 第457章 办法与办法 第457章大黑护主 陈绵绵与兄长乘坐马车赶到暗香时,暗香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见陈绵绵从马车上下来,一面上生疮的妇人冲上前来,恶狠狠地朝她手上抓去。 陈述用手中马鞭格挡,厉声道:“你做什么?” 声落,又有几只手抓了过来。 “陈绵绵,你这个奸商,你卖这烂脸的东西,也不怕遭天谴!” “陈绵绵,你今日要不给个说法,我们就把你的铺子砸了!” 一只手于混乱中抓住陈绵绵的手背,不等用力,一抹黑影闪过,惨叫声骤然响起。 很快,黑影再度闪过,却是大黑落在了陈绵绵的肩上。 大黑猫优雅地舔着爪子,爪上残留着皮肉和血迹,而惨叫的妇人,手背早已被划出几道血口。 “陈绵绵,你竟然放贱畜伤人!”妇人往地上一坐,捂着手背哭号道:“大家方才可都瞧见了,陈绵绵毁了我的脸非但没有丝毫歉意,还让自己养的畜生来挠我。” “什么黑猫招财,要我看,就是这个女人弄的邪门把戏!” 一时间,陈绵绵被推入舆论中心。 她从容地将猫从肩上抱下,轻轻抚摸安抚着,不疾不徐道:“万物皆有灵,你方才拽我之时模样太过凶煞,我家猫儿担心我的安危,才会急躁伤人。” “狗屁万物有灵!”妇人往地上淬了口唾沫,恶狠狠道:“一只贱畜而已,你别为自己作恶找借口。” “那你且说说,为什么我家猫儿只挠抓我的你,不挠别人?”陈绵绵慢腾腾摸着猫,不疾不徐道:“这位夫人,您今日前来,是为了您的面皮,怎的如今却是连轻重缓急都没搞清楚?” “你还知是你家的东西弄坏了我的脸?”见少女始终一派风轻云淡,妇人也不继续在地上坐着了,起身指着少女的鼻子骂道:“陈绵绵,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出一个令我们满意的解决办法,我就让你的脸一并烂了。” “就是,你今天要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就别想离开这!” 伴随着妇人们愤怒的声音,陈绵绵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女团团围住。 “哈!”大黑炸毛,背部弓起,冲着众人露出獠牙与利爪:“都给本猫爬,你们要是敢伤害我家主人,我挠死你们!” “乖!”陈绵绵按住大黑的猫头,冲着一众男女平静道:“我已经告官了!” 霎时间,一众男女傻眼了。 他们还没告官,陈绵绵先告官了?她就不怕闹大了无法收场? “几位老爷夫人,绵绵建议你们,下回遇上事先告官。”陈绵绵言罢,拿眼看向侧方。 众人顺着少女的视线望去,就见十几个官差行了过来:“是谁告的官?” “我!”陈绵绵拨开人群行出,温声道:“官老爷,就是这些人,在我的铺子里聚众闹事,恶意诋毁不说,还打伤了我铺子里的伙计。” “陈绵绵,你血口喷人!”闹事的妇人大怒,奈何有官差在,只能坐在地上撒泼:“大家看看呀,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她陈绵绵卖的烂脸的玩意,害我毁了整张脸,还告官来抓我哩!” 声落,无需陈绵绵出言,领头的官差便怒声斥道:“大胆刁妇,休得胡言乱语。” 叫官差这么一呵斥,几个闹事的妇人登时蔫了。 等官差们将一众男女按住,陈绵绵这才冲围观人群颔首,温声细语道:“不好意思,铺子里闹了这么一出,叫诸位看笑话了。” “若是诸位得空,绵绵想请诸位一道去观此案审理,以免因绵绵一人污了府尹大人的威名。” 言罢,她这才看向为首官差:“官差大人,您意下如何?” “甚好!”为首官差点头应承,押着闹事的一众朝衙门行去。 陈绵绵缓步跟上,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怀中猫儿,脑袋转得飞快。 究竟,是谁在背后使坏?红颜斋的掌柜?亦或者,与红颜斋有仇的商贾? 无论是以上哪一个,她都得证明暗香的脂粉没问题,否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伤及暗香这个牌子的名声,成为抹不去的黑点。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府衙,跨过敞开的大门行入堂中。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府尹大人一席官袍,面目威严。 这是陈绵绵头一回瞧见襄城的府尹大人,但她知晓,襄城的府尹大人和尧城的一样,都是新从鹰都调派来的,她无需担心对方收受贿赂与幕后黑手官商勾结。 “啪!”惊堂木响起,水火棍齐齐有节奏敲击地面,徒然让人心生敬畏。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府尹大人威严道。 “民妇刘氏!” “民妇张氏!” “民妇陈氏……”闹事的妇人汉子一一报上名字。 等闹事之人跪完了,陈绵绵这才上前一步,规规矩矩施以一礼:“民女陈绵绵,见过府尹大人!” 见少女没行跪礼,府尹倒也没深究,毕竟,依照鹰都的律法,童生以及大善人入衙门无需行跪拜之礼。 眼前少女为尧城百姓做过不少好事,算得上大善人。 不过,这大善人瞧着也太小了点,柔柔弱弱的,怕是不太经吓。 “是谁告的官?”府尹大人语调缓和几分,面目却是威严依旧。 “是民女告的官!”感受到府尹大人散发的善意,陈绵绵态度越发恭敬:“民女告这几位妇人,强闯铺子,损毁民女财物,并恶意伤人,民女的大掌柜便是为他们一众打伤。” “哦?”府尹大人眉毛一竖,重重一拍惊堂木:“堂下妇人,缘何生事?” “青天大老爷,您要给我们做主呀!”听得府尹大人点到自己,妇人指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那陈绵绵就是个无良奸商,您瞧瞧,她卖的脂粉把我的脸弄成这样!” “就是就是,您看看我们的脸!”另一妇人接过话匣,露出自己布满脓疮的脸。 瞧见几人烂脸,府尹下意识皱起眉头。 暗香的脂粉正时兴,他才让下人给自家夫人买了一份,夫人用着很是高兴,只道比鹰都的脂粉都好,怎如今,却是传出了烂脸的消息? 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这样的肮脏事府尹大人见得多了,面上却是公事公办道:“陈掌柜,你有什么话说?” “回大人,民女想请大人先请来大夫,给几位夫人看诊。”陈绵绵颔首,做出一副善良模样:“民女近日研习医术,略有收获,这几位夫人的脸伤得严重,若不及时处理,怕是好不了了。” 一听得可能好不了,闹事的妇人登时慌了。 那散财老爷分明说,今日过后便会慢慢恢复,怎到陈绵绵口中,却成了好不了了? 趁着一众妇人六神无主之际,陈绵绵冲她们投去同情目光,无声地摇了摇头。 霎时间,妇人们更慌了。 见少女如此善良,府尹大人点点头,冲左右道:“去请大夫来!” “是!”官差领命退下。 第458章 陈绵绵被绑架 第486章 陈绵绵被绑架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到了晚上。 陈述在梅庄里跟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直到瞧见睿王殿下从妹妹居住的院子里出来,他这才振作精神迎上前去:“睿王殿下。” 楚聿修停下脚步,温和道:“天寒露重,陈公子怎在此处站着?” “我……”陈述张口,不放心地朝院内方向看了眼,确定睿王身后无人跟着,这才压低声音道:“睿王殿下,草民想与您谈谈绵绵的事情。” “原来陈公子是专门在此处候着本王。”楚聿修像是才意识到般,做出恍然神色。 “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借一步说话?”陈述出声提议道,一面说话一面朝院内看去。 绵绵主意强,她的感情事他不好插手,怕闹得她心中不快,可真不插手,他心里不舒服呀! 绵绵年龄尚小,在情感之事上亦昏头,虽说她与睿王殿下两情相悦,可到底还未明媒正娶,睿王殿下便是现在对她再好,也是存了变数的。 再者,睿王殿下为人君子,平日里面对的也都是些规规矩矩的闺秀,绵绵这般跳脱,在睿王殿下眼里,怕是会显得过于轻浮。 “不必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楚聿修抬手制止,温和道:“我既心悦绵绵,便是喜欢她的全部,她的聪明,她的善良,她的率真,以及她的胡闹。” 小心思被戳破,陈述面上浮现几许尴尬,却还是继续道:“绵绵在我们面前,惯是个有分寸的。” “我知道!”楚聿修点头附和,神色温和而郑重:“也请陈公子放心,在将绵绵明媒正娶进门之前,本王不会坏了她的清白。” 听得这般保证,陈述只觉心头大石落了地。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睿王殿下,草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只是……虽然绵绵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却是打心眼里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本王知晓。”楚聿修拍拍男子宽厚肩膀,十分通情达理道:“你是绵绵的兄长,关心她是应该的。” “多谢睿王殿下体谅。”陈述面上露出几分笑容,躬身冲睿王施以一礼:“时候不早了,草民就不在此叨扰殿下了。” “且慢!”楚聿修伸手将人拦住,纠正道:“外人面前,礼数自当周全,可没人的时候,就不必这般多礼了。” “睿王殿下……” “以后在本王面前,不必行礼,自称‘我’便是。”楚聿修温声言罢,拱手施以一礼,而后施施然离去。 陈述怔怔立于原地,待反应过来自己未回礼,男子已然消失在月色掩映的花丛深处。 星光闪烁,一明一暗间,时光飞逝。 次日清晨,太阳并未照常升起,而是叫阴云掩去了行踪。 整整一日,天都是阴沉沉的,绵绵冬雨不断,冻得人瑟瑟发抖。 陈绵绵是个怕冷的,雨这么一下,她整个人便缩在被窝里,宛若一条咸鱼般停止思考。 她在床榻上躺了许久,听得门开了又关,看着文瑜进进出出。 文瑜端来洗漱的面盆时,她便将脸伸过去,由着对方帮她擦洗,再吝啬地从被子里伸出两根指头,夹着简易牙刷刷牙。 文瑜送来早饭时,她便裹着被子坐起,由着对方个投食,吃饱了再躺回床榻上。 房门再打开时,陈绵绵尤如一条咸鱼般卧于床榻上,只露出鼻尖以上的半个脑袋。 兀地,一道高大的黑影将她笼罩,陌生的气息钻入鼻中。 陈绵绵猛然抬头,不等看清来人的面容,眼前兀地一黑,整个人登时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已然换了一番天地。 这是一个狭小而简陋的山洞,洞口两棵歪脖子树,将将遮住些许寒风。 洞外,冬雨正飘着,目之所及一片荒凉。 陈绵绵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瞧,才发现身上只着着睡前换上的单衣,手脚更是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她试探性地动了下,意识到绳索无法挣脱,也就不做无谓的挣扎,身子一挪寻了个较为遮风的位置躺了回去。 身子方沾到冰凉的地面,洞口便被一具高大的身子遮住,山洞内光线暗了下来。 来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细棉布衣裳,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纱,神秘而危险。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陈绵绵有些犹豫,思付着该不该象征性地尖叫两声,最后选择保留体力。 “小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见少女半点不慌,蒙面人不由来了兴趣。 他缓步行至少女身侧坐下,用手中匕首拍了拍少女细嫩的面皮:“你不好奇这是哪,我又要对你做什么?”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你把我睡的被子丢哪去了。”陈绵绵仰头对上蒙面男的视线,从容不迫道:“便是战场上敌国的俘虏,都有被优待的权利,你我之间无仇无怨,您犯不着连一床被子都不愿意给我?” 闻言,蒙面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你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 叫一个陌生男人五花大绑绑在山洞里,第一时间想的是被子,这个小丫头,当真不同寻常。 见男子只是笑,半点没有给自己被子的意思,陈绵绵兴致缺缺地躺回地板上,继续当自己的咸鱼。 “小丫头!”蒙面男用带鞘的匕首戳了戳少女面颊,玩味道:“你当真不怕我?” 他为王爷办事这么些年,经手的人哪个见了他不是鬼哭狼嚎,如今有人不哭不闹,他竟是有些不习惯。 “怕你有用吗?”陈绵绵打了个哈欠,懒散道:“左右你都将我抓来了,还能因为我几句哭闹将我放了不成?” “不定我不哭还好,哭得叫你烦了,你反一刀将我了结了。” “倒是个脑子清醒的。”蒙面男笑了声,复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何将你抓来?” “我是商人,你将我抓来,无非是图钱罢。”陈绵绵理所当然道:“至于图的多少钱,你们写信给我家人时自会注明。” “钱?”蒙面男拔开匕首,冷笑道:“我图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的命!” “我的命?”闻言,陈绵绵掀起眼皮,波澜不惊道:“你若图的我的命,早就将我扼杀在睡梦中,何必留我到这个时候。” “因为……”蒙面男比划着匕首,将刀尖抵在那细白的脖颈上,阴测测道:“睿王殿下还未登场。” 第459章 绑架信 第459章阿拉伯数字 “可以代表!”陈绵绵面上露出自信笑容,提醒道:“大人且再细细看看,每份脂粉前面,都对应着一串数字。” 数字? 府尹大人翻开账本,只瞧见前头有着奇怪的符号。 “并未瞧见数字!”府尹大人沉声道。 “是小女子糊涂了,并非数字,而是符号。”陈绵绵平静地将口误带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这个世界的人不认识阿拉伯数字。 “是有符号!”府尹大人点头应承,心下越发好奇少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请大人命人打开脂粉,小心取出,翻面,可以瞧见背后有着符号。”陈绵绵唇角微微勾起,自信满满道:“若这些胭脂水粉背后没有符号,说明并非出自暗香,若有符号,且与账薄上所记载对应,那么可以肯定,她们几人手中的脂粉,是同一人所买。” “把脂粉翻过来!”府尹大人沉声命令道。 几个捕快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将脂粉撬起,果见背面上印有奇怪的符号,形状与账薄上所记载的对应。 “啪!” 府尹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堂下,脂粉上的印记你们做何解释?” 几人面面相觑,表情很是心虚。 “我……民妇也不知道,这脂粉是我一好友帮我带的。”刘氏声音初时有些发虚,可说完这番话,她自觉在理,底气也足了几分:“印记一样,只能证明我们几个可能认识同一个朋友罢,能证明什么。” “可你们方才说的时间,与账薄上的时间无法对应!”府尹大人举着手中账薄,目光如矩:“账薄上所记载,分明是两日前购买,怎到了你们口中,两日的有,三日的有,四日的也有,难不成,你们都会法术不成?” “青天大人!”一妇人急急站起,被官差用力压了下去。 兀地,她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整张脸就这么磕在地面上。 变故来得实在突然,惊呼声才起,就见那五个闹事妇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这是怎么回事?”府尹大人站起,厉声道:“莫要装神弄鬼,你们几个若不老实交代,本府可就上刑了!” “徐大人!”先前被请来为几人诊脉的老大夫上前,拱手道:“这几人并不是装的,而是,她们中毒了!” “中毒了?”府尹大人蹙眉,果见几人脸色难看。 “陈绵绵,是她,就是她的脂粉有问题!”哪怕事到临头,刘氏依旧紧咬陈绵绵不放。 散财老爷可说了,只要坏了暗香的名声,就给她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呀,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一辈子了! “我们几个人是认识,这是我们的朋友帮忙买的,之所以装成不认识,也是怕被误认为我们讹诈陈绵绵!” “青天大老爷呀,您就发发善心,救救我们!” 府尹大人为妇人的反应气到,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待哭号声小了下来,他这才冲老大夫道:“大夫,他们几人中了什么毒?” “一种名为三日寒的毒药。”老大夫捋着胡须,神情凝重道:“用过这种药的人,通常表现为面部溃烂,生疮,若不及时发现诊治,将在三日内暴毙而亡!” “且,死亡状态与普通感染身亡状态一模一样。” 三日寒? 众人面色大变,原本面无血色的几个妇人更是险些晕死过去。 “混账!”府尹大人拍桌,怒道:“此等宵小,用心险恶,你们几人,还不速速招来!” “……”刘氏张口欲言,却被跪在一旁的刘阿水拦住。 “大人,我交代!”刘阿水垂下脑袋:“是……是一个陌生男人,给了我们夫妻五两银子,只道只要我们砸了暗香,毁了暗香的名头,还会再给我们五百两银子!” “岂有此理!”府尹大人拂袖,面色铁青:“本府治下,你们也敢弄这些肮脏勾当,左右,将这厮按住,杖打二十大板!” “是!”左右上前,按住刘阿水,水火棍照着屁股招呼。 “啊!” 惨叫声响起,陈绵绵眉心微微拧起,轻声道:“值得吗?” “事到如今,你们当真以为,护着幕后之人有用?” “他与你们的交易,不过牺牲容颜,如今却妄图夺取你们的性命,你们当真以为,他会放过你们的家人?” “他能以杀人法来诬陷他人,就能以杀人法来永久保留自己的秘密。” “如果你们能据实交代,也许,许大人还能保住你们的亲人。” 刘氏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瑟瑟发抖,听得少女所言,登时有了主心骨。 她扑上前抱住少女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陈掌柜,我知道你心肠好,是个大善人,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见此情形,无论是府衙里的官差,还是在府衙外围观的百姓,具是露出嫌恶之色。 这个恶妇,坏人名声,断人财路的时候怎没想过对方是个善人,如今要死了,倒是有脸求饶。 陈绵绵垂眸望着妇人长满脓疮的狰狞的面孔,眸色平静如水。 她薄唇微启,轻声道:“你当求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毕竟,事实真相如何,只有你知道。” “是红颜斋的方老爷,是红颜斋的方老爷!”刘氏尖着嗓子,飞速道:“他觉得你的暗香抢了他的生意,便让人找到我们几个,叫我们几个坏了暗香的名声!” 声落,引起一片哗然。 这件事,竟是红颜斋的方老爷所为? “那方老爷瞧着慈眉善目的,竟然做这种勾当?” “嗐,知人知面不知心呗,没点手段,怎能做到襄城最大的脂粉铺子?要我说,以前那些脂粉铺子关了,不定就有他的手笔!” 眼看舆论向着一个方向倒去,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音量抬高几分:“刘夫人,你说这话,可是见过方老爷?亦或者,是方老爷身边人找的你们几个?” “不是!”刘氏摇头,信心十足道:“但我确定是他,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 “万一是他们说给你听的呢?”陈绵绵言罢,扭身冲府衙外围观的百姓施以一礼:“诸位,绵绵有个不情之请,在事件真相大白之前,还请诸位不要以最坏的心思揣度方老爷!” “都说商人逐利,可商人也重信,人无信而不立,商无信而不发,方老爷这些年能在襄城立身,靠的不就是一个信字吗,若因莫须有的事情受了折损,可谓是无妄之灾!” 闻言,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陷入沉默。 陈绵绵再度恭敬施以一礼,这才扭身冲高台上的府尹大人道:“民女多言,还望大人见谅。” “你说得很对!”府尹大人面露赞许之色,沉声道:“你们几个,把知道的全都交代了。” “是!”几对夫妻不敢再做隐瞒,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第460章 博同情 第460章机缘 众人给出的口供一致,府尹大人遣人找来画师,依照众人描述作图,张贴全城通缉。 剩下的事不需要陈绵绵参与其中,是以,退堂后她便绕道从府衙的后门离去,没有去接受百姓崇敬的目光。 兄妹二人走的小巷,陈绵绵怀中抱着大黑,神色很是凝重。 回到家中,陈绵绵托长兄去看吴大诚的伤势,自己则径自行入主院中。 左衍一正教程长安仪态,见妹妹回来,当即推动轮椅迎上前去:“绵绵,情况如何?” “咱们进屋说!”陈绵绵将义兄领入屋内,待关上房门,她这才压低声音道:“左大哥,我离去前你曾说过,我告官后会帮我找大夫,那大夫所说病症,你可有教?” “自是往重说,吓唬那胆大的妇人。”左衍一答罢,狐疑道:“怎么了?” “左大哥,你教他的毒药,可叫三日寒?”陈绵绵复问道。 闻言,左衍一登时变了脸色:“你说三日寒?” 见状,陈绵绵登时确定,那老大夫所描述病症不是义兄所教,而是那几个妇人真的被下了剧毒。 若非她反应迅速,加之早有防范,今日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绵绵,三日寒这种烈性毒药市面上并不多见,想来,此事没有那般简单。”左衍一拧着眉头,神色很是凝重:“那几个闹事的都说了什么?” “他们说,他们受的红颜斋的方老爷唆使。”陈绵绵据实答道。 “方老爷……”左衍一抬眼看向义妹,沉声提醒道:“据我所知,红颜斋的方老爷不曾做过恶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做恶事,毕竟,暗香的出现对红颜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左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陈绵绵点头应承,脑袋乱成浆糊。 这件事上,方老爷的嫌疑实在太大,毕竟,若她没有及时作出应对,那几个妇人一死,对方老爷的益处最大。 可转念一想,若暗香出事,嫌疑最大的不也是方老爷吗? 再者,以她在尧城的名声,此事哪怕发生在襄城,也会有人为她鸣不平。 就好比今日,刘氏咬定方老爷之际,舆论如山洪倾泻般涌向方老爷。 有人想引暗香与红颜斋相斗,坐收渔人之利? 亦或者,和上回一样,是太子命人在背后做手脚? “莫着急!”左衍一拍拍义妹的手背,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安抚道:“等徐大人那边审出结果。” “徐大人为官多年,屡破奇案,这样一桩小案子还难不倒他。” “左大哥,可能性太多,我担心徐大人联系不到这上头。”陈绵绵轻声道。 左衍一知她指的是太子,不由哑然失笑:“绵绵,睿王殿下才是太子的心头大患,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介胆敢挑衅他威严的庶民,他不会耗费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 “当初太子对齐芸下手,是为了挑拨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让你们对睿王心生怨怼,如今有人针对暗香,却是指着你来的。” “再者,李瑞义还在襄城与尧城之间走动,四处搜查,未免意外发生,太子的人怕是早就回鹰都了。” “这……”陈绵绵微赫,尴尬地抓了抓耳朵:“倒是我多心了!” “呵!”左衍一抬手在义妹肩上拍了拍,温柔道:“在对局势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多想是好事。” “妹妹受教了!”陈绵绵挺直腰杆,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见状,左衍一好笑地摇摇头,转动轮椅朝屋外行去:“今日发生之事,是坏事不假,但也是一场机缘,就看,你能不能握住了!” “什么机缘?”陈绵绵快步追了出去,眸中饱含期待。 左衍一回首望向义妹,唇角弧度扩大几分:“究竟是什么机缘,要看你。” 听得兄妹二人对话,程长安撇撇嘴,冲着身侧陈欢欢小声嘀咕道:“董夫子一贯这么喜欢装高深?” 他还以为夫子平日里就唬唬不熟的人呢,没成想,好家伙,相熟的也不放过,他要是陈绵绵,现在就能变张脸。 然,出乎他预料的是,少女并没有生气,反露出明媚笑容:“我知道了,董大哥。” 知道,知道什么了? 程长安满脸问号,暗暗怀疑时间是否曾短暂凝滞,否则这两人的对话怎跟加过密似的,他听都听不懂。 “陈欢欢,你听懂他们说什么了吗?”程长安小声问道。 闻言,陈欢欢看向自家师弟,一本正经道:“夫子本就高深莫测,我大姐更是聪慧非凡,他们说的话,像你这样的笨蛋能听懂才怪了!” “你说我是笨蛋,那你呢,你可听懂了?”程长安没好气地反问道。 “听不懂!”陈欢欢理直气壮道。 “听不懂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比你小六岁!” “你还是我师姐呢!” “……”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吵得脸红脖子粗。 “咳!”左衍一虚咳一声,霎时间,二人静了下来,缩成一大一小两只鹌鹑:“夫子!” “噗嗤!”陈绵绵喷笑,忍不住对义兄竖起大拇指:“董大哥,你太厉害了。” 闻言,左衍一只是淡淡扫了义妹一眼,旋即推着轮椅朝二人行去,一面推一面从轮椅臂托下抽出戒尺:“程长安,伸出手来!” “为什么又是我?”程长安指着自己的鼻子,眸中满是绝望:“我可什么都没做!” “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做!”左衍一一戒尺敲在少年手臂上,厉声道:“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已荒废十数年华,错过最佳的学习时间,要想迎头赶上,就需得付出常人十倍努力,而不是四下张头探脑,净想给自己找些乐子!” 说话间,戒尺又往少年胳膊上狠狠敲了两下。 程长安疼得龇牙咧嘴,却是没再出声质疑。 “夫子,夫子,不关师弟的事,是我先逗他的!”眼看师弟因为自己受罚,陈欢欢自责得不行,心中那股子对师弟不尊重夫子的不悦早已烟消云散:“您要罚,就连我一道罚!” “经受外界干扰,也是他要学习的!”左衍一手下没有留情,直到打满十下这才作罢。 程长安两条胳膊疼得一动不能动,偏偏要维持仪态,就必须架起胳膊。 他要紧牙关,强忍着疼,架起胳膊捧起书卷。 见状,左衍一面色这才有所缓和:“方才我们讲到哪里了?” “回夫子的话,讲到《义修》三篇……” 从责打到重新授课,全程无缝衔接。 陈绵绵看在眼里,瞠目结舌。 这是她头一回知晓,原来,义兄这般凶悍。 第461章 杀 第461章从墙上路过 入夜,喧嚣一日的城静了下来。 深秋的夜晚很是寒冷,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恨不能将门缝用细布条堵得严严实实的。 陈绵绵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不得已起身穿戴好衣裳,摸黑朝茅厕行去。 行至后院,就见义兄坐于光秃秃的树下,用一根细枝条逗弄着两只长大不少,正处于尴尬期的猫儿。 小黑卧于男子膝头,不时抬爪配合一番,小梨则懒懒地闭着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只毛团子。 “董大哥,这么晚了你怎还没睡?”陈绵绵大步行上前,关切道:“可是存了心事?” “我在想,我今日对程长安下手,是否太狠了些。”左衍一抬眼看向义妹,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他到底还只是个少年郎,那几棍下去,怕是伤到了筋骨。” “董大哥是为了他好!”陈绵绵垂眸迎上义兄的视线,情真意切道:“高门大户阴私多,他若连这一关都踏不过,日后入了程都候府,只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总担心自己的手段太过强硬,最后将一个天真自然的少年变成没了自我的程世子。”左衍一言罢,沉重地吁了口气:“到底我不是个合格的夫子。” “您是头一回做夫子,没经验,过程中慢慢摸索便是。”陈绵绵笑,轻声安抚道:“要是实在不行,日后我多同程长安沟通,了解了解他的想法。” “这……对你而言会不会太麻烦了?”左衍一犹豫道。 “不麻烦,他可是董大哥你的学生,我怎么都得关照一二。”陈绵绵轻巧道,看向义兄的眸中满是敬重。 “你这是什么表情?”左衍一微微蹙眉,不自在道:“你可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只是在想,董大哥若是开办学堂教学,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陈绵绵望着义兄,由衷道:“我能看得出来,您在用心教导程长安,这份用心与交易无关,只是您单纯地想帮他。” 她对义兄,无疑是敬佩的。 哪怕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他心中依旧存有良善和一腔热忱,对吴大诚,对她,对程长安,对整个天下。 “好端端的说这作甚?”左衍一面上浮现一丝不自在,态度生硬地扯开话题:“大晚上的,你怎么也不睡?” “起夜!”陈绵绵简单解释罢,像是才想起般捂着肚子毫无形象地一溜烟跑了:“快憋不住了!” “绵绵!”左衍一推着轮椅朝前追了半丈远,呵斥道:“姑娘家家的,怎这般没有仪态!” “我就知道你要骂我!”空气中传来少女的回应,俏皮又戏谑:“还好我不是你的学生,否则怕是也免不了打!” “你这丫头……”左衍一扶额,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臭丫头,惯是个会闹人的。 屋顶上,程长安托着腮帮子,看着院中画面,眼中有艳羡,亦有迷惘。 诚如陈绵绵所言,左夫子在用心教他,这份拳拳用心他能感受到,也因此发自内心对左夫子生出敬重。 只是他不明白,像左夫子这么好一个人,脸上怎么会被烙上“奸”字?他绝不相信左夫子会做出奸**孺的龌蹉事! 莫不是,被人冤枉的?得罪了厉害的仇家,被人强行烙上去的? 短短几息的功夫,程长安脑补出一场大戏。 左家原是名门望族,七年前天鹰国战乱,山匪趁机洗劫左家,并侮辱性地在左夫子脸上烙字。 事后,山匪靠着洗劫来的钱财买官,一路官运亨通,而左夫子只能隐姓埋名,卧薪尝胆,誓要报满门被灭之仇。 想到这,程长安暗暗攥紧拳头。 左夫子对他这么好,等他学成,平步青云,一脚蹬掉死老头后,一定第一时间为他平冤昭雪! “喵!” 猫叫声毫无征兆响起,程长安侧目,就见一只黑色的猫爪挥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出拳头,忽又意识到那是陈绵绵养的黑猫,动作生生顿住。 猫爪抓破少年肌肤,而响亮的猫叫声也引来了左衍一的注意。 程长安想逃,已然为时晚矣。 “程长安!” 阴森的呵斥声自院中响起,程长安慌忙以袖掩面,掐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什么程长安,我就是一过路的。” “三……” “我……” “二……” “你……” “一……” “夫子我这就下来!”程长安不敢再装,老老实实地翻身跳入院中。 陈绵绵刚如厕归来,瞧见突然出现在院中的程长安,不免有些错愕:“我还真没幻听,程长安,大晚上的你怎跑这来了?” “我……”程长安舔了舔唇瓣,心虚道:“路过!” “从墙上路过?”左衍一挑眉,冷声道:“程长安,你怎么就那么喜欢翻墙偷听?” “喵喵喵!”软萌的猫叫声响起,陈绵绵低头看去,就见大黑蹭着她的小腿,邀功道:“主人主人,是本喵发现的他,本喵还把他挠流血了喵!” 闻言,陈绵绵这才发现,程长安右手手背上多了三道血痕。 左衍一也瞧见血痕,当即厉声道:“把右手伸出来。” 程长安老老实实伸出右手,做好被打手心的准备。 然,出乎他预料的是,夫子并没有打他,而是将他的手翻了个面,用汗巾简单包住伤口。 “跟我过来!”左衍一说着,也不等少年应承,转动轮椅朝着主院行去。 程长安低头看着右手上干净的汗帕,细滑的绸缎上还残留着男子的体温,那是他从未曾体验过的温暖。 “三……” 倒数声自前头响起,程长安连忙收敛心神,大步跟了上去。 “大黑!”陈绵绵躬身将猫儿抱起,大步跟了上去。 待二人前后脚行入主院,左衍一已然从房中取出一瓶瓷白的药膏。 “把手伸过来!”左衍一厉声道。 程长安老老实实将手递上,脑袋垂得几乎要埋入胸口:“夫子,我知错了!” 左衍一没有应声,用食指勾出白色的药膏抹在少年手背上。 第462章 胸闷头晕胳膊疼 第462章品牌标签 “嘶……”程长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忽觉有锐利目光落在自己面上,当即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上过膏药,包扎好,左衍一放下瓷罐,在少年感激的目光中掏出戒尺:“左手,伸出来!” 眼看少年表情僵住,整个人瞬间呆滞,陈绵绵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程长安,打是免不了的,别做无谓的幻想了!” 程长安嚅了嚅唇,老老实实伸出左手。 左衍一挥动戒尺,在少年掌心肉厚的地方敲了下,没使大劲:“为何来,何时来,偷听了多久,说!” “手疼睡不着,出来晃晃,晃着晃着就晃到屋顶上了……”程长安低眉垂眼,俨然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初见时的威风:“我来的时候,夫子你还一个人坐在树下逗猫……” “很好!”左衍一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今夜,你便在院中站着,背不出我今日教的《义修三篇》,明日便是二十戒尺招呼!” “二……”程长安瞪大眼睛,情绪有些激动。 然,叫夫子轻飘飘一瞥,他登时怂了,乖乖应道:“我知道了!” “董大哥,还是别让他在院中站着。”陈绵绵适时出声,在程长安饱含期待的目光中徐徐道:“万一有人起夜吓到,平白惹得麻烦。” 闻言,程长安在一旁疯狂点头赞成。 左衍一也觉义妹所言在理,当即沉声问道:“那以你之见……” “让他站屋顶上,不扎眼,他也喜欢。”陈绵绵腹黑道。 程长安眸中希望猝然熄灭,看向少女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小丫头,好黑的心肠! “可以!”左衍一莞尔,带着狰狞烙印的面上露出清浅笑意:“便依你之见。” 只是简单的一抹笑意,便平添几分风流意态。 “夫子!”程长安意外地看着夫子:“其实你笑起来还挺……” 没等他把话说完,左衍一便敛起面上笑容:“还不赶快拿了书上去!” 程长安:“……” 给了偷听者足够的惩罚,兄妹二人安安心心地回屋睡下,只留程长安一人如傻子般站在屋顶上,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提着灯笼。 有门神守夜,这一觉陈绵绵睡得安稳极了,直到太阳升起这才起床。 推开房门,就见程长安坐于桌前喝粥,面上带着神气笑容同陈欢欢吹牛:“我一夜便背出《义修三篇》,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师弟我就是块读书的料子。” “日后,别说什么《义修三篇》,便是更难的,一天,只需一天,我也能眼睛都不带眨地给你背出来。” 声落,桌上忽然多了一本书卷。 “夫……夫子……”程长安面有菜色,不可置信道:“还真有更难的?” 《义修三篇》已是晦涩难懂,竟然还真有比这更难的?那些个才子写这些个杂文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祸害后生吗? “这本《范生杂文》,通篇也就三千字,字字句句皆是精华,你今日便背这篇。”左衍一言罢,不待少年挣扎便补充道:“什么时候背完,什么时候睡觉。” 程长安困得给他个枕头就能原地入睡,是以当听得背完才能睡后,他三两口将粥喝了个干净,抱起书本便背了起来。 陈欢欢为师弟积极的态度所震惊,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陈绵绵信步上前托住妹妹的下巴,好笑道:“这么吃惊作甚,能叫你董夫子收下的学生,资质能差吗?” “可……可师弟以前没这么积极呀!”陈欢欢偷偷看了自家师弟一眼,小声咕哝道:“他眼睛都红了,怪吓人的。” “那是夫子厉害,会教。”陈绵绵嘴上说得轻松,却是忍不住拿眼看向义兄。 程长安才十五岁,这样熬,会不会吃不消呀? 左衍一看出义妹所想,回以安抚目光,淡定地吃着早饭。 确定不会有事后,陈绵绵这才松了口气。 用过早膳,陈绵绵回屋捉摸自己在昨日那场闹剧中能获得怎样的机缘。 打击盗版?收获名声?这些似乎都算不上什么机缘。 机缘二字,陈绵绵想了足足两日,终是在第三日的中午得出了答案——品牌标签! 暗香目前身上有着这么几个标签,香皂,儒商,其他的,都显得不是那么显眼。 如果这个时候将暗香脂粉上的防伪数字放大宣传,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干就干,为了能让事情按照预定发展,陈绵绵遣人去尧城请来司徒芳菲。 待司徒芳菲赶来,她先与对方套好话,这才将人往暗香带。 陈绵绵选的暗香人最多的时间前往,一进铺子,司徒芳菲便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出声道:“真是吓死我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也不同我说一声,你可知,我在尧城听说这件事时,险些从榻上滚下去。” “这不是怕你担心吗。”陈绵绵回以柔和笑容,温声道:“铺子里没事,我也没事,又何必大肆声张。” “你还说没事呢,事情至今也没个结果,要不是你聪明,在脂粉上弄了符号,这回你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司徒芳菲一板一眼言罢,顿了顿,思虑片刻台词后道:“说来,绵绵,你在脂粉上弄奇奇怪怪的符号,可是早料到暗香做大后会有人使绊子?” 司徒芳菲声音不似普通闺秀那般轻轻柔柔,几句话下来,成功引起众人瞩目。 “我才做生意,哪里能想到这些哟!”陈绵绵笑,拿起一盒脂粉细细讲解道:“我只是想着,暗香到底只在尧城和襄城有铺子,若是日后生意做好了,少不得有人大批买去,拿到别的城镇兜售。” “这有良心的,也就赚个辛苦钱,遇上没良心的,装个和暗香相似的盒子,内里随便填一家脂粉铺子的脂粉,便按着暗香的价格加价卖了。” “如此一来,坏了暗香的名声不说,就怕有辨不出真假的姑娘被一些个无良次品毁了脸。” “有道理!”司徒芳菲点头,由衷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呀?” “麻烦是麻烦了些,可生意要想做得长久,不就得照顾到每一个顾客吗?”陈绵绵领着人朝后院行去,轻飘飘道:“在尧城、襄城进铺子买脂粉的是客,外城买脂粉的也是客,同样是客,岂有区别对待之理?” 众人将少女所言听在耳中,不免高看几分。 第463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463章品牌标签(二) “吴掌柜!”有人拿着脂粉走向受伤的吴大诚,好奇道:“你家脂粉上的符号,都有几类?” “每一个脂粉上一个符号,没有重复的!”提及自家脂粉上的符号,吴大诚别提多骄傲了,侃侃介绍道:“我家小姐用十种简单符号排列组合,归以顺序,这顺序呀,只有我们暗香的人知道,而每一份卖出去的脂粉上的符号,我们都会如实记在账薄上。” “万一有哪一份脂粉出了问题,可追根溯源,是暗香的责任,暗香绝不推卸。” “哦?”听得这般说辞,那人来了兴趣:“要是有人保留暗香的符号,在边缘掺上别家的脂粉呢?” “钱公子说笑了,暗香的脂粉质地就与别家不同,如何掺?”说着,吴大诚打开一份份试用装:“钱公子您看,这每一份,对应不同的肤质,且,日后还会配备使用说明和使用肤感,肤感这东西,能掺?” “弄得这么麻烦,暗香该不会做大了就涨价?”钱公子用指腹勾了几种不同脂粉抹在手背上,果然质感各有不同,难以模仿。 “价格都标好了,哪有坐地起价的道理?”吴大诚维持着和煦笑脸,不疾不徐解释道:“增加的成本,自是暗香出钱,再说了,回头客哪需要这东西?都是给没用过的客人的。” “倒也是!”钱公子点点头,满意道:“胭脂水粉这些个女儿家的玩意儿本公子不甚了解,你且看着备十份,本公子拿回去哄母亲妹妹高兴。” “好!”吴大诚点头应承,依着男子描述肤质备好脂粉,同时撕掉脂粉上的小符号标签,在账簿上记载。 这些个流程,暗香的老客大多见过,只是不曾深究,如今瞧着男子奋笔疾书的模样,心中对暗香更添几分认同。 再者,大户人家内宅多阴私,在脂粉里弄些东西害人算不得稀罕事,往往到最后,除了售卖脂粉的铺子,都辨不明经过哪些人的手,可要是铺子里有明确记录,事情可就好查了。 有那么一个明显的符号在,便是脂粉叫人偷梁换柱了,也可在事后发现问题的源头。 至于在暗香的脂粉里掺些烂人脸的东西,更是不可能,毕竟,暗香的脂粉质地与外面所有脂粉皆不相同。 且不论暗香的脂粉比别家的脂粉要好,光是用着安心这点,便叫人满意到心坎里。 富贵人家,谁家差这几个银钱,买安心最重要。 普通人家,倒是差这几个银钱,问题是,富贵人家都用的东西,那可是区别于普通人的炫耀的资本。 “安全”的品牌标签打出去,次日,暗香脂粉的销量比往日翻了个翻。 好在,陈荣和万巧娘都是勤快人,在帮忙做脂粉上倒是不嫌苦不嫌累,他们巴不得干女儿生意做大些,快些把铺子开到鹰都去,以免受那相思之苦。 暗香的名头随生意水涨船高,小小的院子也随之热闹起来。 陈绵绵时常收到一些请帖和拜帖,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刘氏等人烂脸一案也有了审查结果。 原来,背后做手脚的不是别人,乃是红颜斋方老爷的死对头记老爷。 记老爷也做的脂粉生意,名下铺子本是襄城最大,可十数年前方老爷举家搬入襄城,将他的生意尽数抢了去,就连红颜斋如今的地段,也是几年前方老爷从经营不善的记老爷手中买过来的。 记老爷心里那个恨呀,恨不能将红颜斋给砸了,偏生方老爷为人警惕,他暗中下了好几次手,都没能捞着便宜,眼看暗香生意红火起来,他便将目光投向了陈绵绵。 在记老爷看来,陈绵绵年纪轻,再聪明,也缺了阅历,只要他弄臭了暗香的名声,陈绵绵一定怀疑到方老爷身上,届时,他再将人拉拢了,不愁搞不倒红颜斋。 记老爷盘算得美滋滋,没成想,他眼里的黄毛丫头是个狠角色,不但行动力强,心思更是一等一的缜密,第一时间抓住要害不说,还成功突破几人的心理防线,以至于他想安排人出逃都赶不及。 记老爷被抓入狱当天,陈绵绵收到了方家递来的拜帖。 红颜斋的方老爷亲自登门拜访,送上迟到的谢礼:“听闻陈掌柜遭人陷害,证据直指方某,是陈掌柜出面为方某开解,方某人心中感激不尽。” “方某原打算早些登门感谢陈掌柜,又恐惹人非议揣度,怠慢之处,还请陈掌柜见谅。” “方老爷太客气了!”陈绵绵伸手接过小厮递来的谢礼,将主仆一行引入院中:“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方老爷海涵。” 方老爷原以为这是少女客气之词,可当瞧见小院与外观一般质朴的内里,不免有些意外:“以陈掌柜家财,怎住得如此简陋?” “说来不怕方老爷笑话,绵绵出身寒微,虽曾窥见高门大户,可到底只是窥得皮毛,如何打理一整个宅子,如何挑选小厮丫鬟,具是没有头绪。”陈绵绵行在前头,神态自若道:“原本我们一家在尧城借住在朋友空置的大宅院里,可宅子太大,一家人住着空落落的,平日里光是收拾便有诸多麻烦,搬入襄城后,便捡着自在的来。” “陈掌柜太过自谦了!”闻言,方老爷不免失笑:“陈掌柜连偌大一个暗香都能支撑起来,怎会打理不来一个宅子。” “要方某看,是陈掌柜不拘小节,不为世俗目光所扰。” 主客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行入主院之际,方老爷注意到坐于院中的左衍一。 男子一袭白衣,面戴半片白玉面具,只是这么随意坐在轮椅上,便显得高深莫测。 “陈掌柜,那位是……”方老爷经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我的义兄,董文奎。”陈绵绵温声答道。 闻言,方老爷登时恍然:“他就是周夫人口中那位惊世才子?” 他与陈掌柜不熟,与周家却是关系极好,这些个日子,他没少听周夫人与周老爷提及陈掌柜的义兄,当时他还觉得二人夸张了,如今得见真人,那风流气韵,可不是襄城难得的珠玉。 “陈掌柜好福运呀!” 陈绵绵敏锐地听出方老爷语气中的艳羡,下意识拿眼看向义兄,由衷道:“绵绵确实气运极好!” 她在尧城遇到的每一个好人,都是她的气运。 第464章 暖床 第464章左衍一的条件 本该关系对立的二人因为记老爷的搅和聊得分外投缘,临了离去前,方老爷腆着脸请左衍一作画一副,为男子无情拒绝。 方老爷倒也不强求,客客气气地施礼辞别。 方老爷前脚方走,程毅后脚踏入陈家。 二人错身之际,方老爷不由回头多看了中年男人一眼。 “老爷!”小厮轻唤,不解道:“那人可是有什么古怪?” “那人瞧着,好像程都候府的大管家。”方老爷拧眉,忍不住嘀咕道:“虽然我只见过此人一面,但不至于认错才是。” “老爷,您的意思是,陈掌柜背后是程都候?”小厮大惊,很快意识到自己音量过高,连忙压低声音道:“这可了不得呀,有程都候扶持,暗香岂不是要把客人都抢了去。” “不管陈掌柜背后是不是程都候,都证明此女不凡!”方老爷拧着眉头,神情严肃道:“与陈掌柜的关系,我得好生捉摸。” 当初他的红颜斋抢了记老爷的生意,叫纪家一年过得不如一年,如今,却是轮到他了。 一墙之隔的陈府内,程毅程管家双手奉上一张面值万两的银票:“陈掌柜,这是我家老爷孝敬董夫子的,还请您务必收下。” 见状,陈绵绵面露诧异之色,垂于身侧的手迟迟未动。 良久,她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般,不可置信道:“程管家,程老爷这般糊涂,你也不劝着?” “陈掌柜!”程毅拱手施以大礼:“请您务必要在董夫子面前多美言几句,否则……否则小的无法同我家老爷交代呀!” 侯爷已经将银票夹在信件中快马送来,且令他无论如何都要办成此事,若他今日说服不了陈掌柜,回了鹰都,侯府怕也没他一席之地了。 “程管家折煞小女子了!”陈绵绵伸手将人扶起,一脸为难道:“我当日……我当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您也是瞧见的,暗香近日忙碌异常,哪能抽得开身……” “陈掌柜!”见少女当真无意让义兄收下自家公子,程毅儒雅的面上平添几分苦涩,双眼一圈圈泛红:“令兄要是不将人收下,小的……小的恐无法再侍候小公子呀!” “程管家莫急!”陈绵绵面上露出几分慌乱,朱唇一张一合,似存有几分犹豫。 “陈掌柜,我家老爷可就这么一根独苗了,小的若无法为小公子觅得良师,无颜面对家中老爷,无颜面对程家。”见少女是个心软的,程毅当即打起了感情牌:“老爷,奴才愚钝,有负您的嘱托……” “程管家,我且试试。”陈绵绵抬手制止了中年男子的嚎啕,转身朝一旁的石桌前行去。 陈绵绵将义兄的轮椅推向一边,压着声音道:“董大哥,我看程管家他也不容易,要不……” “绵绵,你犯了大忌!”左衍一虎着张脸,沉声提醒道:“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对权势高于你的人,莫要有太多不必要的慈悲心。” “须知,程毅在程家做了数十年,程长安又惯是个顽劣的,此事若是不成,在程都候看来,最大的问题在程长安,对程毅,至多是小惩大诫罢。” 闻言,陈绵绵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心虚道:“我记住了。” “你让他来同我说话!”左衍一沉声道。 “好!”陈绵绵应承,将程管家唤了过来。 “董夫子!”程管家拱手,恭恭敬敬施以一礼,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长盒子打开奉上:“这是我家老爷准备的拜师礼,还请夫子务必笑纳。” 盒子内,是一支古朴精致的羊毫,左衍一一眼便认出,那是西南地区的贡品。 “礼物和银子便不必了!”左衍一用过最好的笔墨,也用过最差的笔墨,对此物,早已没往日那般追求:“我有几个条件,你若能答应,我便收了程长安。” “董夫子请说!”程管家恭恭敬敬道。 “你是大户的管家,当擅此道,我需得你助我义妹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官家。”左衍一抛出第一个要求,而这个要求,也正是陈绵绵所准备提的。 “没问题!”程管家不假思索应下、 “我是个读书人,天性好书,有几本孤本,心仪已久。”左衍一明示道。 “董夫子只管列书单,只要能找到,小的拼尽全力也要为找招来!”程管家依旧应承得痛快。 “我这人教书,有自己的方式,有时候下手下得狠了些,你不能干预。”左衍一抛出第三个条件。 “这……”程管家一滞,嘴角微微抽搐道:“董夫子可否大致说说,打成什么样算狠?” 他可是瞧见过小公子身上淤青的,好家伙,下手完全没个轻重呀,要知道,侯爷将小公子接回后,可是连小公子一根手指头都不曾碰过。 “我只能保证,他不会如我一般成为瘸子。”左衍一轻描淡写道。 霎时间,程管家脸都绿了:“这……这……这……董夫子,你可知……” “若你不能接受,请便!”左衍一言罢,作势就欲离去。 程管家连忙追上,咬牙应下:“全凭夫子的意思。” “还有最后一点!”左衍一调转轮椅,抬眼看向中年男子,不疾不徐道:“程长安眼界太过短浅,我需要你将其他公子所能见识到的所有物件全都备上一份,从文房四宝,到古玩字画不等。” 学识难以速成,认知却可以,程长安作为程都候府的小公子,他对好物的品鉴,绝对不能逊于其他公子太多,至少,谁家的笔,谁家的砚,谁家的纸,谁家的墨,他得做到一眼认出。 听得最后一个要求,程管家呼吸一滞,险些倒地昏厥。 全部备上一份?这得几辆马车去拉? 可转念一想到其中妙处,不由高兴起来,心中对面前神秘夫子也添了几分认同:“全凭夫子的意思!” “嗯!”左衍一满意地点点头,极其自然地吩咐道:“下去准备!” “董夫子……”程管家正欲拱手拜别,为程长安一把拽开。 “走走走,走你的,别在这瞎占用小爷的时间。”程长安言罢,在夫子责备的目光中端正姿态,恭敬道:“夫子,请!” 目睹自家小公子变脸的全过程,程管家瞪圆眼睛,下巴险些脱落。 这……这还是他家小公子吗? 这位董夫子,真乃神人也! 第465章 琴声催眠 第465章丫鬟文瑜 有了多年职业管家的培训指点,陈家终是步入正轨。 程管家除却教万巧娘掌家之道,同时兼顾教众人礼仪。 礼仪这茬,陈绵绵并没有跟着学,她正忙着扩展生意版图,一路向北开分店呢! 襄城的冬天来得极晚,陈绵绵在各城来回奔波忙碌之际,终是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丫鬟——文瑜。 文瑜自小被父母典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因着手脚勤快心思细腻,很快被选为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待小姐议亲后,又作为陪嫁跟着大小姐去了夫家。 没曾想,陪嫁出去后,姑爷瞧上了她。 文瑜侍候的小姐是个善妒的,在得知自家夫君之所以娶自己,乃是因为瞧上自己身边漂亮的丫鬟后,便狠心将人发卖到了窑子里。 陈绵绵遇上文瑜时,窑子的老妈子才付了买人的银子,生生将人往自己那块肮脏地拖去。 这般景象,围观众人早已看得麻木了,可对陈绵绵来说,却是强烈的冲击。 她喊停马车,用三倍的银子买了文瑜的自由。 彼时文瑜衣裳不整地倒在地上,忽觉拉扯动作顿住,抬头望去,就见一天人般的少女解下裘衣,动作轻柔地披在她身上:“起来,你自由了!” 轻轻柔柔的七个字,如钟锤般重重敲击在她心上。 从那一刻起,文瑜便认定,眼前小姐就是她这辈子效忠的主人! 扶起女子,陈绵绵又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和卖身契:“回家!” 留下这句话,她潇洒转身跨上马车。 马车门一闭上,陈绵绵面上风度消失无踪,哆哆嗦嗦地抱住胳膊:“少条裘衣怎么这么冷?” 电视剧里那些个脱衣给女主御寒的男主们皮究竟有多厚,才能在大雪天失去一条厚裘衣也面不改色,方才要不是她跑得快,能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一场独家抽风舞。 正当陈绵绵准备将冰冷的魔爪伸向酣睡的大黑之际,马车外传来女子沙哑又急切的声音:“公子,您便让小姐带上奴婢,奴婢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 怎么回事? 陈绵绵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只瞧见于莽如大山般高大威猛的背影。 “我家小姐说了,你,回家!”于莽拦在女子身前,语气木纳又强硬。 文瑜急得眼泪直掉,偏生今日哭喊得太厉害,越是着急,越是发不出声音:“小……小……” “怎么了?”陈绵绵推开车门,探头望向楚楚可怜的女子:“于莽,放她过来!” 闻言,于莽老老实实让开一个身位。 文瑜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您收下奴婢!” 因为激动,她只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可陈绵绵还是猜出了她想表达什么。 冬日的地板凉得厉害,陈绵绵忙下马车将人扶起:“没去处?” 文瑜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行了,想跟我就别哭了!”陈绵绵安抚道。 霎时间,文瑜止住眼泪,肩膀一抽一抽,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上来!”陈绵绵被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哪里还能站得住,身子一扭便钻入马车内。 见状,文瑜连忙跟上,生怕自己被抛下。 踏入车厢,就见那有些高冷,好似神祗的少女抱着一只大黑猫,十只青葱般的手指按在猫儿胖乎乎的肚子上,猫儿喵喵叫着回应,场面一派和谐。 然,事实却是,陈绵绵用大黑的肚子取暖,大黑扑腾挣扎,不住地口吐芬芳:“臭女人,放开你的爪子,啊啊啊啊,女人,再不松手我挠你了!” 直到第三次威胁下达,陈绵绵这才松开作恶的小手,抬眼看向女子。 女子五官十分端正,标准的三庭五眼,饶是鬓发凌乱,面颊脏兮兮的,也难掩美丽容颜。 “小……”文瑜正欲张口,叫少女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嗓子不舒服说不了话,我问,你答!”陈绵绵言罢,自顾自道:“你被主家发卖了?” 闻言,文瑜眸色一暗,黯然地点了点头。 “你勾引了自家姑爷?”陈绵绵复问道。 “没……”文瑜慌乱摇头想要解释,再度被抬手打断。 “会写字吗?”陈绵绵抛出第三个问题。 文瑜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老老实实闭上。 “你且先跟着我,一会到了歇息的地方,你用纸笔写下自己的姓名,遭遇,主家身份,我再考虑是否将你留下。”陈绵绵冷静道。 虽然她同情眼前姑娘的遭遇,但并不代表她会胡乱收人。 要知道,进入陈府做事,就意味着触碰到暗香的最核心,收的每一个丫鬟小厮,都要慎之又慎。 文瑜点头,一双眼睛充满敬重地望着自己未来的小姐。 虽然门窗关着,陈绵绵依旧觉得有些冷,只能抱着大黑取暖。 “小……”文瑜张口,将脱下的裘衣拍干净递上:“你……” “你穿着,衣裳都扯坏了。”陈绵绵将衣裳推回女子手中,比起她,眼前人更需要一件衣裳。 文瑜微微一愣,看着冷得嘴唇发紫的少女,感动得一塌糊涂。 马车碌碌行了小半刻钟,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陈绵绵率先跳下马车,就见兄长早已等候在此。 “大哥!”陈绵绵唤了声,被一件携带着男子体温的裘衣严严实实裹住。 “这么冷的天,怎不知道好好穿衣裳?”陈述拧着眉头,责备道:“你瞧瞧你,冻得嘴都紫了。” “还好,也不是特别冷!”陈绵绵咧嘴,主动拽着兄长衣袖朝客栈内行去:“咱们别在风口上站着了,要是把你吹感冒了,大嫂非得心疼不可。” “还不是你这丫头……”陈述还欲念叨,眼角余光瞥见跟上的女子,以及她整理过的依旧有些凌乱的鬓发,心下登时恍然:“那是你救下的姑娘?” “算是。”陈绵绵点头,急急将人拽入房中,而后递给小二一锭银子:“小二哥,麻烦帮我跑一趟布庄买件裘衣,再准备一份文房四宝!” “好嘞,陈姑娘放心!”对方算是客栈的老客,这个冬天时常到此处歇脚,为人和善,对谁都是满面笑容,出手又颇为阔绰,是以小二很是愿意为她跑腿。 第466章 梅庄来客 第466章两种故事 趁着等待的空挡,陈绵绵同兄长聊了聊找铺面的进展。 直到此刻,文瑜才意识到,救下她的竟然是暗香的掌柜,她前任小姐日日挂在嘴边的女子。 第四个铺面找得很是顺利,只是在选址上出现纠结。 是维持一贯作风,挑选一座城最繁闹的区域,还是选择相对不那么热闹,但是愿意送他们一间铺面的城西? “绵绵,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城西。”陈述出言提议道。 闻言,陈绵绵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先前的几座城里,暗香开张后带动了周边铺面的生意,是以她想看看,暗香的号召力究竟如何。 或许一开始的人流量比不上在城东开店,但脂粉这种东西,名头已经打响了,还担心没有客登门吗? 再者,兴城的董老爷摸准了她开店的套路,知她喜欢选好地段,在叫价上,可是没有半点含糊,且一个子也不肯少,如此一来,她在城西开店,倒也名正言顺,不至于“落下神坛”。 想法得了妹妹的附和,陈述登时来了精神:“那咱们一会去同孙老爷谈谈具体的,争取今日把事情定下?” “大哥这么着急呀!”陈绵绵面上露出揶揄笑容,调侃道:“想嫂子了?” “小姑娘家家,说些什么呢?”陈述脸一虎,做出凶煞之态,偏生眼神却是极温和宠溺的。 “难道大哥你不想嫂子?”陈绵绵歪着脑袋,俏皮地眨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我回去,可等好生同大嫂说说!” “你这丫头……” “行了,不拿你打趣了!”陈绵绵笑,神秘兮兮道:“铺子的事情,不急,再多转转!” 转转,再转转,等城东的价格再抬高些,城西的条件再放宽些,她就可以做出决定了。 小二回来得很快,带来一件崭新的裘衣和文房四宝。 陈绵绵让文瑜将自己的姓名、遭遇、以及主家身份写在宣纸上,自己则立于一旁看着。 兀地,她宽大的袖口被人扯了一下。 陈绵绵侧目,就见小二神秘兮兮道:“陈姑娘,借一步说话?” “好!”陈绵绵随小二行出客房,温和道:“小二哥可是有什么事?” “那位!”小二冲文瑜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好心提醒道:“陈姑娘,我方才出去的时候听见人说,有个漂亮小姐将文家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文瑜买了去,那人可是你?” “文瑜?”陈绵绵回首望了执笔的美丽女子一眼,淡淡道:“我确实在路上买了个姑娘,至于是谁家的,尚且不知。” “陈姑娘,您这是给自己买了个大麻烦啊!”小二一拍大腿,把自己所知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在小二口中,文家小姐是个人美心善的,待文瑜就像待自己的亲姐妹一般,甚至还给了她“文”这个姓氏。 然,文瑜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陪嫁到姑爷家后,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第二天就爬上姑爷的床,叫自家小姐逮了个正着。 文小姐心善,只是让人责打了文瑜几棍,爱女心切的文母却是舍不得女儿受苦,背着女儿将人卖到下等窑子去。 听得小二的叙述,陈绵绵点点头,自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递上:“小二哥,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能帮到陈姑娘是咱应该做的。”小二眉开眼笑地接下碎银,乐颠颠地走了。 陈绵绵重新行回客房中时,女子已经写完自己的身份和遭遇,此刻正双手捧着信纸,紧张地望着她。 陈绵绵伸手接过信纸,粗粗一扫,并没有细看,而是冲一旁的兄长道:“时候不早,大哥颠簸一日也累了,先去休息。” “好!”知妹妹有话要单独同文姑娘说,陈述识趣离去。 “吱呀!”房门开启,又轻轻关上。 房里没了男人在场,陈绵绵这才冲女子道:“你叫文瑜是?” 文瑜点头,一副恭顺姿态。 “我叫陈绵绵,一间脂粉铺子的小掌柜。”陈绵绵简单自我介绍罢,将话题引入正轨:“我是个做生意的,平日里东奔西走,身边少有女子照顾,你若想跟在我身边侍候,便把衣裳脱了我看看,你有没那个体格。” 闻言,文瑜面色微变,身子紧张绷起,干涩的唇开开合合:“小……” “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拿着我给你的东西离去。”陈绵绵无情道。 文瑜贝齿轻咬下唇,似是心中天人交战。 陈绵绵没有给她过多的考虑时间,转身就欲将门拉开。 见状,文瑜慌了,忙不迭将衣裳褪去。 女子肌肤雪白,上面布满青紫交错的痕迹,与小二口中的“简单责打几棍”大相径庭。 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示意女子转身。 文瑜身子一抖,慢腾腾地转了个面。 绽开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因伤口未能及时处理,已然隐隐有了溃烂的征兆,不住地往外渗着黄色的液体,触目惊心。 陈绵绵瞳孔兀地一缩,心下已然有了分辨。 诚然,那文家大小姐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至于眼前人,被发卖后没有说原小姐半句不是,且没有用身上伤势卖惨,品性还算不错,可以留在身边试试。 文瑜等了半响,没等到身后人发话,不免有些急了。 她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面说一面比划道:“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做……” “我几时说不收你了?”陈绵绵蹲下身,为女子拢上衣裳:“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侍候。” “小……”文瑜大喜过望,原本灰暗的眸子有星光迸溅。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想跟我,你的卖身契必须在我手中。”陈绵绵将人扶起,威吓道:“若你日后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不会像你家小姐那般将你发卖,我会把你杖杀了!” 出乎她预料的,女子没有半点恐惧,而是笑着点头应承。 见对方真心想跟着自己,陈绵绵招来小二,又开了一间客房,同时让小二请来大夫给文瑜诊治。 那一身伤不及时治疗,保不齐哪日睡着便醒不过来了。 第467章 穷王爷 第467章再相逢 接下来的几日,陈绵绵每日同兄长出去转悠,看看繁闹处的铺面,看看城西的铺面。 在城东的董老爷看来,陈绵绵这样摇摆不定,是实在心仪自家铺子,找不到更好的替代,自己只消咬着价钱,静候对方登门。 在城西的孙老爷看来,则是陈绵绵已经动摇,自己只消摆足诚意,对方便会点头同意。 如此转悠了几日,到了第五天傍晚,陈绵绵主动约城西的孙老爷于酒楼共用晚饭。 饭桌上,二人推杯换盏,聊得好不畅快,饶是陈绵绵以茶代酒,到最后也喝得腹胀难忍。 要说孙老爷,是个目光长远的,在听说暗香这么个铺子后,他便去走访过两回,发现虽然暗香开在繁闹区,却没有借的人流的势,反倒是周边铺子沾了暗香的光,连带着生意好上不少。 孙老爷名下产业多,城西一半的铺子是他的,若暗香开在城西,那便是将摇钱树圈进了自己的地盘范围,饶是树不是自己的,但架不住有风,能把金叶子吹到自家院里。 比起未来三五年,甚至更长远的利益,今日送出的一间铺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他今日应邀前来,不仅准备好了铺子的房契,还准备了一套首饰做见面礼。 面对孙老爷的诚意,这一回,陈绵绵没再拒绝,痛快收下房契,同时答应对方,暗香三年内不迁移铺子。 生意谈拢了,这顿晚饭也就吃到头了。 兴城的冬夜很是寒冷,长风横贯东西,吹得树枝猎猎作响。 陈绵绵与兄长并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双手拢在一处抱着小暖炉,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缩进暖炉里。 “街上风太大了,咱们还是抄小巷。”陈述出声提议道。 陈绵绵点点头,闷头跟上兄长的脚步。 走着走着,光线越来越暗,似是远离了人间烟火。 陈绵绵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有柳絮般莹白的东西洋洋洒洒自天空飘落。 她愣了足足三秒,直到脖颈上觉出一丝冰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雪!”陈绵绵大喜,伸手去抓飘落的雪花:“大哥,下雪了!” “下雪了下雪了!”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大哥?”陈绵绵转身,不期然撞入一结实的胸膛。 男子宽大的裘衣将她裹住,好闻的阳光气息几乎将她的嗅觉侵占,巨大的惊喜冲击着神经,欢喜盈满心腔,几欲溢出。 “绵绵!” 熟悉的温柔的嗓音自头顶响起,陈绵绵缓缓抬头,借着薄薄月光,入目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欢喜在此刻达到极致,反生出几分恍惚。 陈绵绵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生怕眼一瞬,人便消失了。 高大的黑影慢慢盖下,陈绵绵瞬间抬起下巴,闭上眼睛,噘起小嘴。 温热的吻落于眉心,驻足停留,没再越界。 许久过后,楚聿修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子,温柔道:“绵绵……” 话音未落,脖颈被一只小手勾住,少女主动吻了上来。 楚聿修伸手格挡,唇与唇之间隔着男子宽厚的手掌,陈绵绵只吻到男子掌中薄茧。 陈绵绵一手握着手炉,不方便行动,当下只得垫着脚,用勾住男子脖颈的手去掰对方的手。 楚聿修立于原地岿然不动,眉目间有笑意氤氲,溢出。 “你笑什么!”陈绵绵气急败坏地锤了下男子的胸膛,又拿手去扒男子的手:“让我亲一下怎么了,你可是男子,怎弄得跟个被调戏的小姑娘似的?” 楚聿修反握住少女的手,轻轻将人揽住怀中,温声道:“我是男子,可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霎时间,陈绵绵确定,眼前一切并非梦境,更不是幻觉。 她双手环住男子劲腰,把脸深深埋入那宽阔得让人心安的胸膛。 “楚聿修,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我在附近城镇里办案,听说你在兴城,便顺道过来看看你。”楚聿修温声答道。 “哪座城?”陈绵绵下意识问道。 闻言,楚聿修陷入沉默。 见男子没有回答,陈绵绵只觉有些奇怪,当即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哪座城?” “遥望城。”楚聿修温声答道。 遥望城? 陈绵绵猛然抬头,就见男子俊美的面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 遥望城与兴城,中间可隔着两座城,便是日夜兼程,也得走上三四天,这样,也叫顺道?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你想我了,是不是?” 闻言,楚聿修垂眸,认真道:“你我分别至今已有四月,你只来过两封信,且第二封信的内容很是敷衍,都没说想我……” 话音就此戛然,他身子压低几分,目光灼灼似能将人融化:“我怕再不相见,你会忘了想我,得了机会便找了过来。” 饶是陈绵绵自认是个脸皮厚的,也被闹了个大红脸。 她抿了抿唇,娇羞道:“我自然是想你的。” “我也想你。”楚聿修身子压得愈低,大掌轻轻按在心上人脑袋上:“数月不见,你都长高了。” 一别四月,她长高了些许,模样越发出挑,气质也更为干练沉稳,竟是叫他有些想不起她以前的模样,就仿佛,她本就是这般耀眼的存在。 “大哥也说我长高了。”陈绵绵挺直腰杆,开开心心地比划了下二人的高度差,小手停留在男子胸口处:“我现在到你这……哎,好像也没长多少。” 意识到二人悬殊的身高差后,陈绵绵有些急眼了:“我该不会长不高了?” “这么高也好看。”楚聿修温柔道。 “我才不要这么高呢!”陈绵绵撇嘴,哼哼道:“想亲你都亲不着。” 要是她有个一米七的个头,她把他按墙上亲,管他同不同意。 闻言,楚聿修唇角不可遏制地翘起:“你这小丫头……” “我怎么了?”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语气中是自己没能觉察的娇嗔:“我心悦你,自然馋你的身子。” 少女言辞实在太过热辣,楚聿修愣了下,面皮微微泛红。 二人离得近,陈绵绵一眼便瞧出男子面色变化,忍不住生出逗弄对方的心思:“楚聿修,当初明明是你追求的我,怎如今,却是我像个调戏良家男子的恶女。” 说话间,她欺身逼上前。 楚聿修立于原地不动,在少女靠近之际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用裘衣严严实实裹住。 第468章 丑人多作怪 第468章半个家人 “楚聿修!”陈绵绵从裘衣缝隙中钻出脑袋,仰着头,巴巴望着男子。 “我在!”楚聿修应声,温柔道:“让我好生抱抱你。” 闻言,陈绵绵不动了,闷头把脑袋扎入男子怀中。 良久,楚聿修将心上人松开,牵着她柔嫩的小手朝巷子深处行去。 陈绵绵亦步亦趋地跟上男子步调,不问前路:“楚聿修,这些时日你在鹰都过得如何?” “好……” “不许报喜不报忧!”陈绵绵打断男子敷衍之词,恫吓道:“楚聿修,你得给我一点动力,这样我才会快些去到你的身边,否则时间一长,我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可就记不得你了。” 楚聿修明知她是在唬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忧虑。 她成长得实在太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摇曳绽放,吸引去众人目光。 万一,万一这个时候有一个优秀的,能给她安稳生活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楚聿修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当下只得简单提上几句:“在鹰都的日子还算不错,为自己正了名,握了实权,许多事情,能为自己争上一争,只是如今,父皇对我的态度依旧如初。” “楚聿修!”陈绵绵看向男子,试探性地问道:“皇上对你,可是存有意见?” 她总觉得,皇上有意打压睿王殿下,可明明,睿王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诞下的子嗣。 “许是,他不信任我。”楚聿修扯了扯唇角,凉声道:“帝王自古多疑,父皇如今的态度,我并不觉得奇怪。” 他没有说出真相,而是选择了隐瞒。 潜意识里,他不想让心上人知晓自己的真实境遇,不想让她知晓自己从来没被谁真正用心爱过。 她太通透,他怕她顺着蛛丝马迹,看穿他温柔背后的阴暗、狠毒、占有欲等种种不堪。 “也对!”陈绵绵不疑有他,柔声安抚道:“其实,你在鹰都的境况我略有听闻,百姓都在夸赞你,都在由衷为你感到高兴,这说明,你在他们眼里是一位好王爷。” “相信假以时日,陛下会打从心里认同你的。” “呵!”楚聿修眉目微微舒展,点头应承道:“我会努力让这一天早点到来的。” 闻言,陈绵绵把碍事的手炉塞入男子手中,小手抓起男子另一只手,认认真真地将二人的手十指紧扣。 她的手实在太小,两只手扣在一处,她五指张大,只露出一小节细白的手指。 “楚聿修!”陈绵绵握着男子的手,仰头直视对方的眼睛:“我原是个没大志向的,于我而言,能够做点小生意,一家人过上不错的日子便是最好,可……我喜欢上了你,我想把自己的名字写入你家族谱里,为此,我正在努力着。” 闻言,楚聿修心尖一颤,眸中是难掩的诧异:“绵绵……” “所以,当你不被皇上理解难过时,你要想起我,我是你的半个家人,迟早写进族谱的那种。”陈绵绵将二人相扣的手高举到男子眼前,一瞬不瞬道:“我会一直理解你,相信你,支持你。” 霎时间,楚聿修眸中诧异化作一汪温柔春水。 他心中意动难忍,一手圈住少女腰肢,躬身。 唇瓣即将相触之际,他稍稍抬起头,吻落在少女鼻尖上:“绵绵,谢谢你。” 期待落了空,陈绵绵小手拧着男子衣襟,指头用力地扒拉着,气鼓鼓道:“楚聿修,你又敷衍我!” “呵!”楚聿修低笑,稍稍抬起身,在少女眉心烙下一吻:“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本王就是要让你念着,抓心挠肺。” 人心都是贪的,他得守住这条线,才能避免自己日后做出更逾越的举动。 “所以你害怕我得到你后始乱终弃?”陈绵绵仰着小脸,脸上写满了骄傲。 她心里清楚,他这是怜惜她,尊重她,可是她馋他的身子。 “你放心,我这人很专一的!” 楚聿修被怀中人儿娇憨的模样逗乐,故作为难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底人还没进族谱,万一你占了本王的便宜拍拍屁股走人,你让本王找谁说理去?” “噗嗤!”陈绵绵失笑,松开拧着男子衣襟的小手:“楚聿修,你还真敢应!” “我为何不敢应?”楚聿修牵着人往前走,神态自若道:“男儿的清白也是清白,你可莫要搞重女轻男那一套。” “什么叫重女轻男,世俗可是重男轻女的!”陈绵绵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男子身侧,笑着反驳道。 “你又不在乎世俗,怎能以世俗论之?”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着痕迹地给身边人儿戴了顶高帽子。 陈绵绵一滞,正欲张口反驳,却见男子看了过来。 楚聿修目光幽深,含着浓浓笑意:“难道你不觉得,亲了我是占了便宜?” 陈绵绵微囧,面颊微微泛红。 很快,她调整好心态,腾出小手流里流气地在男子面上刮了下:“睿王生得这般好看,自是小女子占了便宜。” 楚聿修一怔,配合地红了面颊。 “噗嗤!”陈绵绵忍俊不禁,放肆大笑起来。 楚聿修脸更红了,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少女,恨不能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 白雪簌簌飘落,染白二人鬓角眉梢。 某一瞬间,楚聿修竟是想到了二人白头偕老的画面。 直到少女笑得够了,他这才腾出一只手,轻轻拂去她衣裳上的雪花。 “哎!”陈绵绵低呼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 闻声,楚聿修关切道:“怎么了?” “你帮我拿着!”陈绵绵将手炉塞入男子手中,右眼眯起,拿手去揉眼睛。“雪花好像飘进眼睛里了。” “别动!”楚聿修按住少女的手,身子压低几分:“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他脖颈被一只小手勾住,少女亲了上来。 他不敢将人推开,只得伸手格挡,偏偏一只手握着手炉,另一只手被少女反握着。 眼看那鲜艳的红唇靠得愈近,楚聿修连忙将脸偏开。 陈绵绵结结实实亲在男子左面颊上,发出一声刻意的唧声。 霎时间,楚聿修脸红得几欲滴血。 只是一吻,陈绵绵便将二人距离拉开,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今日份便宜占到喽,神清气爽!” 闻言,楚聿修只觉哭笑不得:“你……” “我怎么了?”陈绵绵仰着脑袋,主动将左脸伸到男子面前,用指头戳了戳:“你若是觉得亏了,我让你亲回来。” “你这小丫头,哪来那么多花样?”楚聿修握住少女的手,轻轻掐了把她面上软肉,眸光中含着笑,温柔如水。 “想占便宜,总得动点脑子不是?”陈绵绵反扣着男子的大掌,迈着大步朝前行去。 第469章 坐山观虎斗 第469章城里没下雪 二人就这么毫无头绪地在街上走着,直到兴城宵禁的时间到了,楚聿修这才将人送回客栈。 彼时,雪已经停了许久,街道上干干净净的,就仿佛,不曾有雪落下。 二人对立客栈屋檐下,陈绵绵拿手拧着男子的衣袖,一点一点地往掌心攥。 她很想问他,明日还在不在兴城,可还会来找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绵绵,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楚聿修温柔道。 “那……明天见!”斟酌半响,陈绵绵做出自然姿态,只是她不知,自己眼里的期待早已泄露了小心思。 “明天见。”楚聿修柔声应道。 霎时间,陈绵绵心花怒放,开开心心地松开男子的衣袖:“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留下这句话,她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入了客栈,全然失了往日冷静自持。 楚聿修立于原地,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文瑜早已等候多时。 她熟稔地为自家小姐脱去裘衣,奉上热茶:“小姐好似心情很好。” “今天看了人生中第一场雪。”陈绵绵接过茶水,小口小口啜着,故作淡定从容道:“原来雪那么美。” “雪?”文瑜愕然:“小姐出城了?” 闻言,陈绵绵敏锐地觉出不对:“出城?这话什么意思?” “城里没下雪,小姐看雪,可不得出城看吗。”文瑜说着,自发动手为自家小姐捏肩:“小姐日日在外奔波,当真辛苦了,要不,明儿个您将文瑜带上,文瑜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可以随行侍候小姐的。” 陈绵绵没有应声,就这么维持着手捧茶盏的姿势,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城里没下雪,那她今天看到的是什么? 难不成,她今夜瞧见的睿王当真是幻觉? 想到这,陈绵绵“蹭”地站起,火急火燎朝外行去。 “小姐!”文瑜不防有此变故,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于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消片刻,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陈述身着单衣,外披裘衣,面上是难掩笑容:“回来了?” “大哥!”陈绵绵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咱们今儿个,是你先回来,我后回来的?” “是呀,怎么了?”陈述失笑,揶揄道:“开心得疯魔了,觉得自己在做梦?” 闻言,陈绵绵微赫,稍显窘迫道:“可是,我瞧见了雪,兴城今夜不是没下雪吗?” “雪?”陈述亦有些意外,而后笑得越发爽朗:“许是因为,你没见过雪。” 兄妹二人的对话宛若商业上的秘密术语,叫一旁的文瑜听得云里雾里。 陈绵绵却是在此刻回过神来,自己瞧见的人是真实存在的,雪也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那场雪是那个人为她准备的。 霎时间,她心跳快了半拍,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 “瞧把你给高兴的,你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陈述出言打趣道。 “我自然是高兴的!”陈绵绵傲娇地哼了声,身子一扭往自己居住的客房行去:“不同你说了,我睡觉去!” 回到客房,关上房门,陈绵绵一手按在心口处,能感受到心脏强力跳动。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跳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陈绵绵来到窗前,推开窗几朝外望去,远处是一轮明月,整个兴城沐浴在月光下,不见一丝白雪折射的微光。 风呼呼吹着,撩开她额前碎发,带来刺骨寒意。 陈绵绵并没有立即将窗子关上,就这么立于风口处,愣生生地望着窗外。 许久过后,她弯起唇角,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哄人的花样还挺多。” 另一边,楚聿修回到居所,就见一众侍从立于院中,唇角上下抽动,显然正憋着笑呢。 他神态自若地朝内行去,就听得“噗嗤”一声。 文竹连忙将嘴捂上,见自家爷没有看来,便知对方无责备之意,当下胆子大了起来:“爷,陈姑娘其实,不小了,您不能总让人姑娘家家主动。” 他们这些负责人工降雪的,离得远,听不见二人对话,却是能瞧见自家爷被陈姑娘强吻了两次。 要说他家爷虽不是霸道的性子,可凡事都运筹帷幄,像今夜这般被动慌乱,也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多嘴!”楚聿修横了下属一眼,推开房门行了进去。 门轻轻关上,文竹不依不挠地扒在门上,用不大的音量朝内道:“爷,属下打听过了,这深闺里的姑娘家家,十一二岁芳心暗许的大有人在,这到了十三岁,就是能议亲的年纪了,只要心思订下,二人间有些亲昵举动算不得逾越……” 没等他把话说完,房门忽然打开。 文竹一个趔趄,脑门被两根手指用力敲了下:“啰嗦!” “爷!”文竹直起身,正好吃了个闭门羹,险些撞到鼻子。 “噗呲!” 一阵压低的笑声自身后传来,文竹回身瞪了过去,没好气道:“你们笑什么笑,我说错什么了?” 他家爷又不是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左右陈姑娘迟早入他们王府,点便宜怎么了?再说了,陈姑娘也是乐意的。 “你的脑袋!”文松变戏法般掏出一个铜镜,递到文竹面前。 借着院内烛光,文竹瞧见镜子里一张男人的脸,额头上印着两个淡淡指印,鬓发上插着一支盛开的梅花。 “这……”文竹一把扯下梅花,凶神恶煞道:“谁干的!” 众人不语,文松冲紧闭的房门抬了抬下巴。 霎时间,文竹变了张脸,乐颠颠地将梅花扎回脑袋上:“爷竟然送我梅花,我可得好生戴着。” 闻言,文松面瘫的表情有些许龟裂。 他憋了又憋,终是忍不住投以嫌弃的白眼:“爷那是顺手扎你头上的。” “你这是羡慕!”文竹半点不怒,洋洋自得道:“便是顺手扎的,也没你的份!” 众人:“……” 文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同伴一眼,薄唇微启:“傻子!” 第470章 联手 第470章遥望城的初雪 次日,陈绵绵起了个大早,一醒来,便唤来文瑜为她梳妆打扮。 文瑜作为文家小姐曾经的大丫鬟,一双手最是灵巧,梳的双髻漂亮又端方,很是适合会客。 梳妆完毕,文瑜看着自家小姐空荡荡的云鬓,以及桌上日日得见的簪子,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姐,您的妆奁呢?” “妆奁?”陈绵绵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出门太过轻装简行,如今竟是只有一根簪子可供使用。 那簪子是睿王送的,很是合她的心意,是以日日戴在头上,这回出门,她也就戴了这么一根簪子。 只是她平日里衣着打扮干练,戴着契合,如今换了一个发型,便怎么也搭不上了。 “小姐,您当不会连个妆奁都没有?”文瑜有些吃惊,往日里小姐捡着一个簪子戴,她只当那簪子得小姐偏爱,没成想,小姐竟是连一盒首饰都没有。 “首饰自是还有,只是谁出门带那么多首饰。”陈绵绵言罢,拿起银簪比划一番,旋即放弃挣扎:“罢了,你帮我再梳个发髻。” “小姐!”文瑜轻唤,小声提议道:“要不,咱去首饰铺子买点,毕竟您要见重要的客人呢。” 这么多日来小姐头一回让她帮着梳妆,可见今日要见的人有多重要。 “算了!”陈绵绵摆摆手,她可不希望睿王来的时候扑了个空。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呢,敲门声忽然响起,只不过,声音来源并非门口,而是边上的窗户。 文瑜面色一变,却见自家小姐起身朝窗口行去。 “小姐!” “吱呀!” 陈绵绵推开窗门,就见文竹立于窗后,手中捧着一个大匣子。 “陈姑娘!”文竹双手奉上匣子,笑眯眯道:“这是我家爷送姑娘的礼物。” 陈绵绵伸手接过,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不显山漏水:“送的什么?” “首饰!”文竹答罢,不忘补充道:“陈姑娘,爷不让说,但我得说一嘴,这是爷专门找巧匠给您定制的,花案都是他亲手画的,放眼整个鹰都,独这么一份。” “独一份?”陈绵绵挑眉,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我倒要看看他都送的些什么。” 说话间,她将匣子打开,露出内里一整套玉饰。 玉簪通体湖蓝,干净透彻,中间飘着一缕糖红色,仿若碧空上的一抹彩霞。 簪头做的云纹拖拽设计,起始端正是一抹糖红色,为整个簪子平添几分灵动。 除了簪子,匣子里还有一对耳坠,一对玉镯,都是湖蓝色的玉里飘着一抹糖红色。 镯子内有云霞,耳坠却是一朵红花,一片红叶。 “陈姑娘可喜欢?”文竹明知故问道。 “回去转告你家爷,让他费心了。”陈绵绵官方回答罢,顿了顿,忍不住追问道:“弄这么一副首饰,得费不少时间,这些首饰,你家爷何时让人打造的?” “这块玉石我家爷得了有两三年,一直珍藏着,上回回鹰都后,他便让工匠将玉石拆了。”文竹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块玉石,为了花纹好看,就拆出了这几件。” “那么大一块玉石,就做了这几件?”陈绵绵张大眼睛,心疼道:“有他这么浪费的吗?” “送陈姑娘的东西,自是要送最好,算不得浪费。”文竹眉眼一弯,咧出一口白牙:“只要姑娘能记住爷的好,便够了。” “你是来帮着说好话的。”陈绵绵失笑,合上匣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这才转身回到窗边:“你且跟我说说,你家爷还做了些什么,我一并记着。” “哎!”文竹应承,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家爷先前做的都说了:“姑娘可还记得爷送您的布老鼠?他让人把余下十一个生肖都做了,每一个生肖里放不同的香,里面都是一等一的好货,按着时间给您调理身子用的,原打算您开一间铺子给您送一只过来,谁曾想,您铺子开得实在太快,就送了只布老虎出去,余下的,时间没能安排上。” “十二生肖,他哄孩子呢!”陈绵绵嘴上这么嘟囔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那昨夜那场雪呢?他让你们几个在墙后面扬的?” “这都被姑娘发现了!”文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自家爷给卖了个彻底:“那不是普通的雪,是遥望城今年的初雪。” “这据说呀,一起看了遥望城初雪的男女,日后能白头偕老,是以,遥望城下雪后,爷便让人装了两车的雪藏着。” “爷嘴上说的陈姑娘没见过下雪,想藏些雪给您瞧瞧,真要只是瞧瞧,谁藏初雪呀,初雪就那么点,装两车都快把遥望城的地板刮干净了。” “噗呲!”听得男子描述,陈绵绵忍俊不禁,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他还信这个呢?” “这不是在乎陈姑娘您,才会宁可信其有吗?”文竹正色,一脸严肃道:“陈姑娘,我可从未见爷对谁这般上心过,说句让您嫌弃的话,我也不是没提议过让爷派人保护您,可是爷不同意,他觉得,以您的才智,可以独自面对现在遇到的困难,若他遣人保护您,说是保护,实则让您失去了自由。” 最后这一番话,说到了陈绵绵心坎里。 睿王无疑是了解且尊重她的,而被这么一个心思缜密又温柔的男子喜欢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陈绵绵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语气中是自己没能觉出的期待:“他遣你来,可有说他在哪等我?” “这……爷没说。”文竹言罢,小声补充道:“陈姑娘,我同你说实话,其实爷并没有遣我来送东西,他遣的的文松,只是东西被我半道截了去,一会您要是见到爷,可千万别提到我。” 闻言,陈绵绵恍然地点点头:“你放心。” 她还奇怪呢,睿王怎会遣文竹这个心理藏不住事的过来,原是文竹憋不住半道把事揽了去。 “谢谢陈姑娘,陈姑娘告辞。”文竹咧嘴,施展轻功自屋檐上跳下。 陈绵绵收回目光,正欲关上窗子,就听得楼下传来文竹惊恐的声音:“爷?” 第471章 立规矩 第471章梅庄 “笃笃笃!” 陈绵绵拎着裙摆着急忙慌跑下楼,就见楚聿修潇洒立于堂中,脸上戴着一个恐怖的獠牙面具,瞧着应当是小贩摊子上卖的唬孩子的小玩意儿。 冬日晨间的客栈里人并不多,只有七八个早起吃早饭的,此刻,那七八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堂中男人瞧。 她稍稍平复心情,不等靠近,男子主动迎上前来。 楚聿修看着少女单薄的衣裳,微微拧起眉头,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声音道:“怎不好生穿衣裳?” “见我穿得少,你难道不该把你的裘衣脱了披我身上吗?”陈绵绵小声道。 闻言,楚聿修眸中溢出浅浅笑意,温柔道:“这么做会有损你的名声,去,快去换身衣裳,我在楼下等你。” “在楼下等我?”陈绵绵张大眼睛:“你不同我一道上去?” “有损你的名声。”楚聿修望着心上人,严肃道:“如今不是你我初识的时候,你在天鹰国,也算得上小有名气的儒商,哪有让陌生男子随意出入你房间的道理?” “你又不是陌生男子!”陈绵绵一把拧住男子衣袖,当着众人的面笑吟吟道:“大哥,你我可是亲兄妹,有什么不可共处的?” 亲兄妹? 楚聿修蹙眉,冲心上人投去疑惑目光。 这个小丫头,准备搞什么把戏? “我知道,咱们已经不在一个丁籍上,名义上算不得兄妹,可血缘上终归是,你好心来看我,我总不能让你在楼下站着不是?”陈绵绵说着,将人朝楼上拽去。 楚聿修顿了一息,配合地抬脚拾阶而上,掐着嗓子道:“绵绵!” 闻声,陈绵绵被吓得一个激灵。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牵的人是谁,她当真会以为陈文辉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入了客房,关上房门,陈绵绵主动给男子倒上一杯茶水:“你先喝点水,我很快就好。” 楚聿修接过茶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陈绵绵,你方才说我们是什么?” “方才呀……”陈绵绵眼珠子转了转,厚着脸皮讨巧道:“我说你是我亲夫!” 霎时间,侍候一旁的文瑜险些将眼珠子瞪掉。 亲……亲夫……她家小姐这是……这是……她家小姐可尚未满十四岁呀! 楚聿修面上一热,再说不出重话:“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闻言,陈绵绵正欲笑他迂腐,便听得男子柔声道:“话都叫你说了去,日后我说些什么?”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陈绵绵俏皮地眨眨眼,撩起衣裙在男子对面坐下,示意文瑜继续为她梳妆。 文瑜这才回过神来,识趣地没有多问,低眉垂眼老老实实为自家小姐梳头。 虽然眼前男子戴着一张獠牙面具,着的普通的棉布衣裳,但她却打从心里觉得,眼前男子非比寻常,至少,比她在兴城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子都要有气度。 文瑜手脚很是麻利,不过片刻,便为自家小姐收拾妥当。 陈绵绵抬手摸了摸云鬓,冲坐于对面的男子道:“好看吗?” “好看!”楚聿修点头,眸中是难掩的喜欢。 “多好看呢?”陈绵绵起身凑近,双手捧起男子面庞,直至二人脸对着脸。 男子深褐色的瞳孔中映出她的容颜,专注而又温柔。 陈绵绵对着男子眼中的身影抓了抓头发,笑得十分狡黠:“这发髻我头一回梳,瞧着倒是挺好看的。” 文瑜:“……” 她眼睛没花?不是在做梦,她家小姐竟然……竟然在轻薄男子? “很适合你!”楚聿修一瞬不瞬地迎上少女的目光,没有一丝避让:“你日后应当多尝试更多不同的发髻,我再让人打两套适合的首饰给你搭配。” “不用了,我有首饰。”陈绵绵不愿男子将过多心思耗费在自己身上,当即出言婉拒。 声落,就见男子抬手,摘下獠牙面具,露出惊为天人的面容。 楚聿修主动将二人距离拉近几分,笑得邪气又霸道:“都是亲夫了,还这么见外?” 温热气息拂过面颊,陈绵绵微微一怔,面颊以肉眼可见速度烧红。 没等她做出反应,身子兀地一轻。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楚聿修一面说着,一面带着人朝窗口行去。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翻窗,可饶是如此,也给人以坦荡荡的磊落之感。 凉风迎面吹来,陈绵绵脖子一缩,揪过男子的外裳将自己藏于对方怀中。 楚聿修低头看了眼怀中隆起的一团,小家伙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手臂收紧,足下步伐减慢,恨不能将时间停留在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风不再喧嚣,四周安静得不同寻常。 陈绵绵自男子怀中探出头,映入眼帘是一片黑色的布,那布足有一丈来高,十丈来宽,隔绝了风,也隔绝了视线。 忽然间,毫无征兆的,黑布落下,风毫无阻隔地迎面吹来,与风同时送来的,是一阵阵梅花香气。 几片粉白色的梅花花瓣坠落,打着旋儿归于尘土。 这是一片极广阔的梅林,放眼望去,如少女渐变的裙摆,由近至远颜色渐深,至最远与天幕相连处,一片浓郁的大红,仿佛天边云霞的沉淀。 “好漂亮!”陈绵绵自男子怀中跳下,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林中钻去:“这是哪儿?” “兴城外的梅庄。”楚聿修缓步行在少女身后,看着她在梅林里蹦蹦跳跳,眸中满是温柔笑意。 “梅庄?”陈绵绵转身,诧异道:“梅庄不是文家的吗,你与文老爷相识?” 她知晓文家老爷在兴城外有一座梅庄,里面种满各个不同品种的梅花,只是,文老爷将梅林看得颇重,除非重要宾客,往常时候,梅庄都是大门紧闭的。 “不熟。”楚聿修淡淡答道。 “不熟你是怎么进来的?”闻言,陈绵绵愈发感到困惑。 “自然是……”楚聿修稍稍躬身,神秘兮兮道:“把人打晕闯进来的。” “你糊弄孩子呢!”陈绵绵娇嗔地横了男子一眼,见他眸光不曾躲闪,不免有些动摇:“你真是闯进来的?那方才那片黑幕……” “谁在那!”呼喝声突兀响起,旋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闯入梅林,快,抓住他们!” “你还真是闯进来的?”陈绵绵大惊,拽着男子朝梅林深处跑去。 “不过是些小厮罢,不必惊慌!”楚聿修配合地跟上少女步调,温声道:“你且将手松开,我能处理好此事。” “处理什么,快跑!”陈绵绵不曾料想素来端方君子的睿王会做出这等有损身份的事,脚下步伐不敢停顿,生怕一停下,叫几个小厮瞧见了二人的脸。 且不说睿王如今名声才好转,需得维系,便是她,好歹也是个儒商,哪有翻人院墙的道理? 第472章 画她 第472章送她一间庄子 “站住!” 呼喝声自右侧传来,陈绵绵一记急刹车,连忙调转方向。 跑着跑着,为一张纯黑色的幕布遮住去路。 陈绵绵手比脑子快,下意识伸手一扯。 黑布落下,露出藏于后方的画卷。 画中是一片梅林,如他们身处的梅林那般,颜色由浅至深向前递进。 林中落着几只南飞的鸟雀,各自舒展着身子,慵懒自在。 陈绵绵愣了下,蓦然发现呼喝声与追逐声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楚聿修,你……”陈绵绵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耍了! “喜欢吗?”楚聿修指着画卷道。 “我喜欢你个锤子!”陈绵绵拿手锤了男子一把,气鼓鼓道:“吓人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有本事你别送我画,你把这片梅林送给我,让我在这里面横着走!” “这片梅林,已经是你的了!”楚聿修自怀中掏出一张地契递上。 看清地契上的字眼和落款,陈绵绵整个人都傻了。 方老爷的梅庄可是兴城第一雅,平日里方老爷就靠这个梅庄搏个风雅的名声,别人出多少钱都不卖,他怎给买下了?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不确定道:“你该不会,强买强卖?” “呵!”楚聿修轻笑,温和道:“你觉得可能吗?” 陈绵绵下意识摇头,小脸上露出几分纠结:“可……那么多人想买方老爷的梅庄他都不卖,为何独独卖给你?” “因为本王给的最多!”楚聿修轻描淡写言罢,抓过少女手掌将地契放于其中:“从今日起,你便是梅庄的新主人。” “楚聿修,你傻了是不是!”眼看男子真的将一整个梅庄买下来,陈绵绵登时急眼了:“这一片梅林买下来得多少钱呀,你用来干嘛不好,给我也好呀,哪能像这样白白糟蹋了!” “我给你银子,你会要吗?”楚聿修笑着反问道。 陈绵绵一滞,仰着脖颈不依不挠道:“那也不带像你这么糟践银子的,我是个商人,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根本欣赏不来什么梅林。” “再说了,就这一片梅林,只种梅花,一年也就够看一季,太亏本了!” 楚聿修凝视着心上人鲜活灵动的模样,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陈绵绵眼一瞪,没好气道:“没看我正生气吗?” “我的好姑娘,还没入族谱,已经开始为亲夫省钱了。”楚聿修捏了捏少女肉呼呼的面颊,眉目间笑意荡开,直达眼底:“本王可真是捡着大便宜了。” “……”陈绵绵哑然,红唇一张一合,脸十分没骨气地红成猴屁股。 “呵!”楚聿修低笑,指腹刮过少女面颊,明知故问道:“羞了?” “谁羞了!”陈绵绵将身子扭向一遍,嘴硬道:“我才没给你省钱呢,我就是觉得你傻乎乎的,由着别人当肥羊宰。”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她便将地契塞了回去:“楚聿修,我不需要你花大笔银子来哄,你自个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没必要花在这个地方。” “你让人去找方老爷,将这张地契退了,实在不行,就把梅庄转卖了。” 楚聿修没接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心上人。 “楚聿修!”陈绵绵拿眼瞪向男子,音量拔高几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楚聿修应承,温声道:“这梅庄里可不是只有梅林,还有一方温泉。” “兴城寒冷,你先前常年服用毒药,身体底子虚,有一方温泉泡药浴,才能过个舒服的冬天。” 闻言,陈绵绵讶然,红着张脸嘀咕道:“唐大夫不是给我停药了吗,怎的还需得这般照顾?” “他可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能眨眼间跑到兴城来。”楚聿修伸手牵起少女的小手,领着人朝梅林深处行去:“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积病久矣,要想将身体调理好,需得注意到方方面面。” “这样吗?”陈绵绵偷偷拿眼看了男子一眼,故作不在意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让人办就是了,何必自个记挂在心上,你自己每日要处理的事那般多,总分心到我这不好。” “要不这样,需要注意什么你告诉我,日后我好有些分寸。” “就算都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将自己照顾好。”楚聿修将人拉近几分,含笑道:“你这小丫头惯是个好强的,我若同你说,你需得日日泡温泉,你会买下梅庄吗?” “你口袋里缺银子,也不会来找我,最后怕是自己弄些热水对付着当温泉用。” “我……”陈绵绵张口欲辩驳,在对上男子温柔目光后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梅庄她买不起,真要让她自个日日泡温泉,她的确能做出用热水对付过的事来。 “终归你日后是我的人,我现在帮你调理身子,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谋福祉。”楚聿修轻描淡写道,不希望心上人因为自己的举动有一丝压力。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想歪了。 陈绵绵一张小脸红成了猴屁股,小嘴一张一合嘟哝道:“你不要想多了,这种不大现实,而且特别伤身,那些个话本里的东西……咳……到底是男儿的自我吹捧夸大。” “若你曾亲眼见过,那大抵是那些个花楼姑娘会做戏,毕竟人家以此为生意,总是要哄得恩客高兴……” “其实女子的身子,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孱弱,终归是你只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叫那些猪忽悠了。” 楚聿修侧目看着少女红彤彤的面颊,有些不解心上人的脸为何这般红。 他停下脚步,稍稍躬身。 陈绵绵一个激灵,下意识双手捂住唇瓣:“我……” 话音未落,一只大掌贴在了额头上。 楚聿修摸了摸少女的额头,又抓起她的手为她号脉,确定身子无虞后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发烧,也没有感染风寒,怎说那么多胡话?” “啊?”意识到男子没听懂自己在讲些什么,陈绵绵暗暗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楚聿修,咱们现在去哪呀?” “咱们……”楚聿修正欲作答,猛然反应过来。 伤身?男儿的自我吹捧夸大?花楼姑娘?恩客? 她当不会,想到男女之事上去了? 第473章 裱画 第473章吻 “绵绵!” “……”陈绵绵一个哆嗦,猛然偏开脑袋,闷头朝前行去:“这梅林里的梅花可真漂亮,难怪能有兴城第一雅的美称。” 楚聿修抬脚,迈着长腿跟了上去:“绵绵!” “哇,前面那朵花真漂亮!”陈绵绵浮夸地惊叹了声,指着一个方向就往前跑。 才迈出一步,袖口兀地一紧。 “绵绵!”男子温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能告诉本王,你近日在看些什么书吗,本王书荒,想参照一二。” “我读的书于殿下而言太过浅显……”陈绵绵咧嘴嘿嘿笑着,拿手轻轻去掰男子的手指头。 眼看掰开到第三根手指,自由在望,男子五指一拢,将她拽了回来。 楚聿修一手揪着少女衣袖,居高临下,温声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再浅显的书,也能让人得到收获。” 明明是温柔的语调,陈绵绵听在耳中,却是感到难言的压迫。 “咕咚!”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而后底气十足道:“我看的都是你看过的书,否则你怎会一点就透。” 楚聿修不料她这般理直气壮,他心中本是不悦的,此刻却是有些想笑:“你且同我说说,你看这些书做什么?” “就……好奇呗……”陈绵绵眸光心虚呼扇,小声道:“我就不相信你没好奇过。” 眼看小家伙处处拿自己做对比,楚聿修失笑,松开少女的衣袖。 得了自由,陈绵绵没有跑开,而是偷偷拿眼去看男子的神情,见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楚聿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楚聿修笑着反问道。 闻言,陈绵绵又是一个激灵,忙不迭回答道:“自是实话。” “初时有些不快,觉得你一小姑娘家,如何能碰触这些,可转念一想,你不过是躯壳是个小丫头罢。”楚聿修正色,眸光温和依旧:“在这种事上,姑娘家了解多远比男子了解多重要,姑娘家了解这些,才不至于被骗。” 陈绵绵不料男子当真不生气,且态度这般理智公允,不免有些错愕:“那……假话呢?” “我方才说的便是假话。”楚聿修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 见男子这般神态,陈绵绵登时确定,他真的没生气。 她唇角高高翘起,主动亲昵地抱住男子的胳膊:“楚聿修!” “嗯?”楚聿修温声应道。 “我觉得我眼光真好!”陈绵绵望着男子俊美的面颊,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特别好!” 知她这是拐着弯夸自己,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温声道:“你就不担心我说的假话?” “你才没那么小气呢!”陈绵绵信心十足道。 “呵!”楚聿修失笑,牵着人朝前行去:“我带你去看看梅庄里的温泉。” “好!”陈绵绵欢喜应承,十分不要脸地调戏起美男子:“睿王殿下,看了温泉,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共浴?” 闻言,楚聿修步伐一滞,错愕地看向身侧人儿。 回应他的,是坦荡荡的目光。 楚聿修面颊微微发热,心跳如擂鼓,面上却是故作镇静:“胡闹!” “噗呲!”陈绵绵掩唇偷笑,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你便是仗着本王现在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嘴上才这般逞能!”楚聿修摇摇头,牵着人踏上藏于梅林中的石阶。 往上行十余步,隐隐感到有些发热,似乎,此处的温度比别出要高。 越往里走,暖意越明显,每一步台阶仿佛一缕时光,从寒冬跨入暖春。 潺潺流水声传入耳中,拨开薄薄热气形成的薄雾,可以瞧见一汪热泉。 泉边生着不知名的野花,似是没有觉察寒冬的降临,兀自摇曳绽放,美不胜收。 “这里好漂亮!”陈绵绵惊叹,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这么冷的天,竟是叫人热得发汗。” “你喜欢就好!”楚聿修脱下外裳挂在枝桠上,温声道:“你且在此处泡泡脚,我去取些东西。” 见男子抬脚欲走,陈绵绵伸手将人拽住,笑嘻嘻道:“一起呗!” “胡闹!”楚聿修抬手,在少女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下。 陈绵绵吃痛扶额,小嘴撅得能钓鱼:“迂腐!” “傻乎乎的!”楚聿修用两根手指上下轻轻捏住小丫头的上下唇,严肃提醒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我,你也不可戒备全无,知道吗?” “不知道!”陈绵绵掰开男子的手指,无赖般扑入男子怀中将人抱住:“楚聿修,你就不能主动些吗,总说我胡闹,弄得我像是调戏良家男子的女流氓似的!” 亲只亲额头鼻子,抱也只抱一下,知道的是他追求的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死缠烂打将人追到手的呢。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很想很想你,好容易见着人了,你得给我一个宣泄的豁口,而不是处处严防死守,堵得严严实实的。” “绵绵……”楚聿修眸色一软,眼中添了几分愧欠:“抱歉,我……” 话音未落,黑影凑近,唇被一张小嘴堵住。 “轰!” 楚聿修脑袋“嗡”地一声炸开,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涨红。 陈绵绵到底在这之前没谈过恋爱,不得章法,亲了对方一下自己也有些心慌,手足无措。 她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 四目相对,陈绵绵退开半步,心虚地拿眼睨了男子一眼,却见对方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楚聿修!”陈绵绵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张大眼睛,憋笑道:“你的脸好红呀!” 不仅脸红,就连耳尖都红得几欲滴血。 楚聿修有些慌乱地背过身去,磕磕巴巴道:“胡……胡闹……哪有姑娘家如你这般的……” “你不会害羞了?”陈绵绵绕到男子身前,没等看清他面上神情,对方又转了个方向。 “你且在这泡脚,我去让人给你弄些吃食。”撂下这句话,楚聿修拔腿离去,速度之快,仿佛有什么在背后追着他。 第474章 山楂糕 第474章风言风语 离开温泉,楚聿修心脏犹在“砰砰”乱跳。 他脑海中浮现少女出落得越发明艳的面庞,她偷亲他时神色有些慌乱,瞧着手足无措的,一双唇更是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方才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便克制不住自己。 如果当时他做出回应,兴许她会被他的孟浪吓到。 楚聿修扶额,只觉头疼得厉害。 这个小丫头,怎这般不让人省心,她当真就不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轻浮之举? “爷!”文竹从边上的树丛里窜出,一脸好奇道:“您脸好红呀,该不会又被陈姑娘轻薄了?” 闻言,楚聿修眼一横,抬手重重敲了下下属的脑袋:“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哪有姑娘家轻薄男子的。” “可是您耳根也是红的。”文竹眼尖道。 “温泉内太热了!”楚聿修下意识出言解释,末了又觉自己说得太多,显得欲盖弥彰,当下又在下属脑袋上敲了下:“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一边凉快去。” 文竹双手抱头,悻悻地退到一边,对着自家爷离去的背影小声咕哝道:“庄子都送出去了,也不知道占些便宜,爷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一块美玉,一间庄子,这么大的关怀,到他家爷手里只是牵牵小手。 作为下属,他如今只盼着陈姑娘主动些,否则以他家爷迂腐的性子,怕是到陈姑娘及笄还卡在牵手这茬上。 陈绵绵正坐在温泉边上泡脚,忽听得一阵轻细的脚步声靠近,而后是女子轻柔恭敬的声音:“陈姑娘,爷让我给您送些糕点来。” 闻声,陈绵绵抬起头,就见来人是曾侍候过自己的青雀。 面对老熟人,陈绵绵面上添了几分笑意:“麻烦你了青雀。” “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青雀说着,将糕点与茶水一一摆好。 陈绵绵捻起块梅花糕送入口中,随口问道:“你家爷人呢?” “爷在外头喝茶呢。”青雀据实答道。 “他怎不过来?”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心中暗付自己方才可是太冒进,把人给吓到了。 唔……以前睿王撩拨她的时候瞧着跟个老手似的,怎面皮这般薄,衬得她跟个女流氓似的。 “姑娘正泡脚呢,爷这个时候过来,岂不是唐突了。”青雀低笑,因着将少女当成未来主子看待,语气中多少添了几分恭敬。 闻言,陈绵绵低头看了眼自己浸在水中嫩白的脚趾,再想到男子落荒而逃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睿王当真是个谦谦君子。” 青雀不知少女为何这般开心,只是点头附和道:“爷一贯如此。” “对了!”陈绵绵吃下一块糕点,又喝了两口茶水,好奇道:“我听说,睿王如今得以正名,那他如今在鹰都,过得可还行?” 青雀心知,这话陈姑娘可以自个问殿下,如今问到自己头上,不过是想了解些真实的。 她稍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回姑娘的话,爷如今在鹰都的日子比往年要好过不少,姑娘大可宽心。” “那就好!”陈绵绵松了口气,忽又想起什么,随口问道:“睿王如今名声好了,可有姑娘主动同他示好?” 往日里睿王身边没有那些个莺莺燕燕,是因为睿王名声不行,小姐们便是瞧上他的脸和才华,也会因为他的名声处境望而却步,如今却是不同。 果不其然,听得她的提问,青雀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恭敬:“姑娘放心,奴婢平日里会多多留心,绝不让那些小姐姑娘近了爷的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陈绵绵莞尔,从容不迫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 “陈姑娘……”青雀轻唤,有些摸不准少女的态度。 陈姑娘这是介意呢,还是不介意呢? 应当是介意的,否则也不会忽然问上一嘴,毕竟哪个姑娘不介意自己心上人身边绕着别的女子。 “你莫紧张,我真的只是好奇!”陈绵绵捻起一块千层糕咬了口,满足地眯起眼睛:“那些姑娘存的什么心思,睿王殿下心里跟明镜似的,哪需要我操心?” “再者,以睿王殿下的脾气,便是那些个小姐以前不曾因他的名声多有疏远,他不喜欢,也会表明态度。” 睿王喜欢她尚且端着一套迂腐做派,更逞论那些个不喜欢的姑娘。 是以,在男女之情一事上,她心宽着呢。 闻言,青雀这才松了口气:“姑娘能这般想真是太好了,奴婢还以为您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呢。” “什么风言风语?”陈绵绵好奇问道。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青雀面上浮现一丝窘迫:“陈……陈姑娘……” “若是你觉得不好说,可以不说。”陈绵绵善解人意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是爷来遥望城之前在鹰都救了位小姐,随后风言风语便冒了出来,说爷抱了那小姐,毁了人清白,应当负责。”提及鹰都发生之事,青雀不免有些郁结:“爷分明只是用外裳卷住那位小姐的手,将人从楼道上扯了回来,二人间连肢体接触都没有。” “原来如此!”陈绵绵点点头,复问道:“那位小姐家世如何?” “那小姐姓单,其父官拜五品,是单家的嫡长女。”青雀据实答道。 “五品?”陈绵绵略一思索,心下有了答案:“估摸着是有人想坏睿王的名声。” 把普通的帮助扭曲成搂搂抱抱,她相信,一位五品大员的嫡长女干不出毁自己名声的事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睿王如今方为自己平反,在朝中根基薄弱异常,若在这个时候给他强塞一个身份不高不低的小姐,便能断了睿王殿下日后获取权势的捷径。 “没错!”青雀连连点头,由衷道:“陈姑娘当真心思玲珑剔透。” 好在陈姑娘是个心思剔透善解人意的,否则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入兴城,她还真不知当怎么解释。 第475章 将她栓得更紧 第475章醋 寒风习习,吹入温泉搅动一池热浪。 陈绵绵舒舒服服地泡着脚用过早饭,在青雀的侍候下穿好鞋袜。 等她收拾妥帖了,青雀这才将人往温泉下的庭院里领。 走出舒适范围,寒风吹来,陈绵绵一个哆嗦,连忙拢紧裘衣。 穿越之前,她身体极其健康,时常在冬日里干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事情,如今穿越到这么一具孱弱身子上,裹得严严实实还是避免不了随风哆嗦。 入了庭院,就见男子换了一身衣裳,原本穿着的普通棉布衣裳不知何去何从,取而代之的,是华美的绯色锦衣。 此刻,男子手握茶盏,神态悠闲散漫,映着身旁的红梅,竟是将红梅比了下去。 听得脚步声,楚聿修拿眼看了过去,就见心上人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怎这般看我?”楚聿修起身迎上前,握住那柔软冰冷的小手。 感受到袭来的暖意,陈绵绵顺势将另一只手贴了上去,笑吟吟道:“我觉得,还是这身衣裳更适合你。” 绯色并非人人都适合,更不要说袖口还绣了金丝,穿得不好了,像个土大款,可穿在他身上,她才知晓,何谓“雍容华贵”。 “你若喜欢,日后我常穿。”楚聿修温柔道。 “不不不!”陈绵绵摇头,认真道:“你得多换几身漂亮衣裳,让我每天都能欣赏到不一样的美色。” “你这小丫头!”楚聿修失笑,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宠溺:“合着你将本王当成了挂衣服的衣架子?” “你便是行走的衣架子!”陈绵绵随男子行至石桌前坐下,坐下后发现,身下并没传来石凳冷硬的触感,而是柔软暖和的。 低头一瞧,才注意到石凳上放着一个软垫。 “行走的衣架子?你骂本王是木头呢?” 男子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抬头,示意对方凑近。 楚聿修配合地躬身,眸中盈着笑意,直达眼底:“你脑子里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在我们那,行走的衣架子可是夸人的好话。”陈绵绵仰着脑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认真道:“这说明,你不仅长得好看,身形和气质也是一绝。” “像你这般的,身上套个麻袋都好看,都会让人看了想买,所以叫做行走的衣架子!” 闻言,楚聿修唇角弧度加深:“你上哪学的这么多夸人的好话?” “没学!”陈绵绵呼扇着眼睫,表情很是严肃:“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多读点书,否则心里有话想说时,总词不达意,无法让你切身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才会质疑我将你比作木头。” 少女言辞太过直白热切,楚聿修听在耳中,喜不自胜。 试问,谁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眼里是完美的。 “亏得你是个姑娘,若生做男儿,怕是整个天鹰国的姑娘家都要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整个天鹰国的男儿都要把你当成仇敌。” “这……”陈绵绵微微拧眉,做出苦恼神色。 见小丫头摆出这副神态,楚聿修便知她又准备唬人,当即配合着问道:“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我很危险!”陈绵绵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就差将“苦恼”刻在左右面颊上:“如今睿王殿下您正了名声,等那些个大家闺秀反应过来,发现你这棵芝兰玉树叫我连根刨到自家院子里,怕不是要把我的铺子给砸了。” 闻言,楚聿修不禁失笑:“胡说八道!” “我可没有胡说!”陈绵绵揪着男子袖口,往下扯了扯,目光在那张俊美的面庞上转呀转:“撇开才情不谈,光凭这张皮囊,就得欠下多少风流债呀!”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似假还真道:“我要早知道你这么快正了名声,我可不答应跟你好,这不是砸自家生意吗。” “这世上可没得后悔药吃。”楚聿修垂眸,轻轻握住搭在他袖口上的白嫩小手,认真道:“当日你既点了头,日后便是要嫁给本王的,至于你口中的那些大家闺秀,且不说她们没瞧上本王,便是瞧上了,还能强求不成?” “唔……”陈绵绵沉吟,鼻子被一只大手捏住。 “倒是你这小丫头,同别的男子说话时记得把嘴上的蜜擦一擦,免得给自己惹得一身风流债。”楚聿修沉声警示道。 陈绵绵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眸中盛满天真无辜:“我的嘴很甜吗?” “……”楚聿修张口正欲回答,兀地意识到少女话中深意,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噗嗤!”瞧见男子窘态,陈绵绵登时笑得花枝乱颤。 接连被调戏,楚聿修心下无奈之余,又生出几分喜悦。 他面上不动声色,从容不迫道:“你同别的男子也这般说话?” “楚聿修!”陈绵绵敛住笑意,手指头不安分地在男子掌心挠呀挠:“你该不会吃醋了?” “你说呢?”楚聿修挑眉,语气沉了几分。 “必然没有!”陈绵绵端正身子,一本正经道:“如睿王殿下这般端方君子,必定心胸开阔,明辨是非。” 闻言,楚聿修没有立即应承,而是慢慢压低身子,将二人距离拉近。 四目相对,他喉中溢出一声叹息:“本王听说,你不管跑哪个城里开铺子,最先认全的,都是那个城里的媒人。” 给她说媒的媒人,都快把她家门槛踏破了,也不知这小丫头在外惹了多少风流债。 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陈绵绵半点不慌,笑嘻嘻地应承道:“是呀,各个城里的媒婆我都快认全了,你且容我比对比对,看看哪个业务能力强,等我及笄了,我把那个媒婆介绍给你。” 听得少女所言,楚聿修一愣,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喜悦溢满胸腔。 见状,侍立一旁的青雀忍不住捂嘴偷笑。 陈姑娘这哄人的本事当真一流,莫说她家爷,便是她一个姑娘家听了都觉心花怒放。 她家爷说得没错,陈姑娘得亏生成了姑娘,若是生成男儿,配以这般外放的性子,还不知要让多少姑娘心动,又让多少姑娘断肠。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软声追问道:“你可还醋得厉害?” “你这是在哄本王呢?”楚聿修温声反问道。 “是呀!”陈绵绵大大方方应承,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我既心悦于你,就当让你知晓,我的心里只有你,免得你私下里偷偷喝醋,伤神又伤心。” “呵!”楚聿修失笑,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可会吃本王的醋?” “我消息闭塞,等你的情况传到我耳朵里,都成陈年老醋了。”陈绵绵说到这,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陈年老醋最酸牙了!” 楚聿修为少女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温声道:“兴城有我的人,书信往来方便,日后,我会时常给你来信,告诉你我的近况。” 闻言,陈绵绵撇撇嘴,小声咕哝道:“争取让我吃新鲜的醋吗?” “放心,我有分寸,不让你吃醋!”楚聿修温柔哄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得意地翘起唇角,怎么都藏不住心中喜悦。 第476章 丙等 第476章骗他一辈子 相恋的人待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陈绵绵觉得自己没说多少话,没做多少事,天便黑了下来。 灯火照亮梅林,暖黄色的烛光映出一片片红,美得让人心颤。 陈绵绵流连于花丛中,假装忘记时间,偏生,她身边人是个正经的。 “绵绵,时间不早了。”楚聿修放慢脚步,温声道:“我送你回去。” “回去?”陈绵绵侧目,底气十足道:“你不是已经将梅庄送我了吗,这儿现在就是我的家,我回哪去?” 闻言,楚聿修哑然失笑:“你就不怕陈述担忧。” “大哥对你放心得紧,知晓你我在一起,怎可能担忧?”陈绵绵说着,假模假样地揉了揉肩膀:“今日走得多,连带着肩颈都觉酸乏,若是能泡个温泉再睡,简直赛过活神仙。” “陈述对你放心,你那丫鬟呢?”楚聿修停下脚步,一本正经道:“虽说她是你的人,你是她主子,她不会在背后议论你,可你要是彻夜不归,难免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于你名声有害。” “楚聿修!”陈绵绵伸手拧住男子衣袖,没好气道:“你敢再迂腐些吗?” 楚聿修望着心上人,眸中满是温和笑意:“这几日我都在兴城,咱们有得是时间相处。” 闻言,陈绵绵松开男子衣袖,嘴硬道:“谁说我想与你共处久一些了,我只是想泡温泉罢。” “呵!”楚聿修低笑,目光温柔道:“是我想与你多相处久些。” “不会耽误你正事?”陈绵绵关切道。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 他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细软的青丝,温柔道:“放心,我有分寸。” 遥望城要做的事,他都安排好了,只等着过两日回去收尾,前后一点时间都不耽误。 “真没耽误你正事?”陈绵绵不确定地追问道。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抱歉,绵绵!”楚聿修握住心上人的小手,歉疚道:“与我在一起,辛苦你了。” 别的男子是花大把时间追求陪伴,他却是将人冷落在一旁,反倒要她来体贴他,哄着他。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在自己什么都给不了的时候将人攥在手中,可感情这种事,几人能克制住呢? “你要是真觉得我辛苦,可以给我点补偿。”陈绵绵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主动踮起脚尖,心虚地看着自己的鼻尖。 见状,楚聿修伸出两根指头按在少女额头上,轻轻将人按了回去。 “又来!”陈绵绵用手锤了男子胸口一把,不满地哼哼道:“迂腐,迂腐!” 她都这么主动了,他还是这般做派,真真是能将人气死。 “是,我迂腐!”楚聿修温声应承,缓缓将人松开:“走,我送你回去。” “哼!”陈绵绵站在原地不肯动,耍赖道:“要我回去也行,你背我。” “好!”楚聿修配合地背过身,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陈绵绵后退两步,大步奔上前,飞扑到男子背上:“我上来喽!” 她本是有意作恶,想将男子扑倒在地上,哪知对方轻巧将她接下,身子不曾晃动丝毫。 兀地,她身子一轻,视线随之拔高。 陈绵绵双手抱着男子脖颈,将下巴搁在男子肩上,腿晃呀晃,带着几分洋洋得意:“楚聿修,我是你背的第一个姑娘吗?” 闻言,楚聿修眼睑轻颤,平静道:“不是。” “不是?”陈绵绵瞬间瞪圆眼睛,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当即故作平静道:“以前救人时背的?” “在你之前,我背过妹妹昭和。”楚聿修温声道。 闻言,陈绵绵一滞,红唇一张一合,轻声道:“对不起,我……” “没事!”楚聿修打断心上人歉意的话语,语调温和依旧:“事情过去多年,我早已释怀……” “楚聿修!”陈绵绵音量抬高几分,严肃道:“在我面前,你还要说这种违心的话吗?” 声落,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认真道:“你不需要释怀,不需要善良,不需要大度,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不管你心中是什么想法,我都支持你。” “我希望你知道,我既喜欢你,就会接受你的全部,而不是一个靠自己脑补幻想出来的完美无缺的谦谦君子。” 声落,依旧一片寂静。 楚聿修背着人默默朝前走,眸底有风云涌动。 两刻钟后,他轻巧翻过城墙,来到客栈三楼窗口处。 天字号房亮着烛光,上面映着一个走东动的人影,很显然,文瑜还没有睡。 楚聿修抬手拉开窗子,在文瑜激动的目光中将背上人儿放在窗台上。 “小……”文瑜惊喜上前,没等靠近,便觉有一道目光投落在脸上。 那目光分明是温和的,却叫她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转过去!”楚聿修沉声道。 闻言,文瑜瞬间背过身,逃得远远的。 见那碍事的丫鬟离得远了,楚聿修这才垂眸看向坐在窗台上的小丫头:“绵绵!”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 楚聿修稍稍压低身子,薄唇落在少女眉心,一点点吻过那精致的眉眼,哑声道:“我真想将你系在裤腰带上,日日携在身边。” 无需成长的空间,他帮她,让暗香成为天鹰国最大的脂粉铺子,她只消陪在他身边即可。 陈绵绵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含着满满笑意:“我知道,我太完美了,你担心我被人掳了去……” 话音未落,唇被另外的唇堵住。 陈绵绵身子一僵,没等做出反应,后脑勺被一只大掌扣住。 男子的举动很是霸道,带着满满的侵略性与占有欲。 偏生,他的吻是温柔的,蜻蜓点水,小心翼翼,带着渴求,又带着克制。 二人唇只是轻轻贴在一处,呼吸纠缠,谁都没有下一步举动。 “绵绵!”楚聿修稍稍拉开二人距离,眸光幽深如古井,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我这样,你会害怕吗?” 陈绵绵摸了摸唇,想做出一副淡然神情,偏生喜悦先理智一步,从嘴角跑了出来。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虚咳了两声,一双眼睛笑弯成月牙儿:“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楚聿修沉声道。 “实话就是……”陈绵绵拖长尾音,故作嫌弃道:“你的亲人的功力真的很差,动作感觉笨笨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闻言,楚聿修莞尔,眉眼间有笑意荡开,化去眼底迷雾:“你方才明明也笨笨的。” “我那是装笨,免得你自卑!”陈绵绵哼哼了声,下巴高高扬起,无不得意道:“我懂得可多了,偷心经验丰富,江湖人称我美男猎手。” 说到这,她轻挑地刮了下男子的面颊:“专挑你这种傻乎乎的骗财骗色。” “呵!”楚聿修失笑,唇角弧度扩大几分:“那你可得骗我一辈子,我把我这辈子的财富都交给你管。” 听得男子突如其来的告白,陈绵绵脸“唰”地红了,偏生她还要装出一副为难模样:“看在你人傻钱多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声落,腰上兀地一紧,整个人被一把抱住。 第477章 神似 第477章大黑伤人 当天夜里,陈绵绵做了一个旖旎的梦。 梦中红梅白雪,睿王着一席绯衣,手撑天青色油纸伞,如青松立于林中。 她看到他的瞬间,兴奋地扑上前去。 二人在雪中拥吻,呼吸交缠,恨不能将彼此揉进身体里。 次日,陈绵绵醒来时,发现自己抱着大黑,脸埋在大黑柔软的肚子上,嘴上沾了几根猫毛。 她瞬间弹坐而起,用手抹去嘴上的猫毛。 “女人,你发情了!”大黑用爪子蹭了蹭肚皮,喵喵叫道:“是因为那个在你身上留下气味的雄性吗?” 闻言,陈绵绵小脸一红,窘迫道:“我抱着你亲了?” “没有。”大黑舔着爪子,奶声道:“我就是觉得你的脸很软,在你脸上躺一会。”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登时松了口气。 还好,她还没有荒唐到做梦抱着一只黑猫亲。 “喵!”大黑舔完毛,优雅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榻贴着墙走,从半开的窗缝溜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文瑜端着装满水的铜盆行入,恭敬道:“小姐,您醒了,可要现在洗漱?” “好!”陈绵绵应声站起,行走间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半开的窗户。 见状,文瑜连忙出声解释道:“小姐,门窗奴婢昨夜都关严实了,只是早上听得挠窗声,才发现是您的爱宠大黑从少爷那翻窗过来。” “我知道!”陈绵绵应声,接过器具慢条斯理地洗漱:“方才大黑才翻窗跑出去。” “小姐不担心大黑吗?”文瑜微微拧着眉头,不放心地提醒道:“在兴城,黑猫并没有那么受欢迎。” 她曾听以前的小姐文大小姐说过,她家小姐凭一己之力,让黑猫在襄城成了富贵人家的爱宠,可兴城到底不是襄城,暗香在兴城还未开起来,饶是各家各户听说了许多黑猫招财的故事,心中对黑猫也存有几分不待见。 “没事!”陈绵绵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大黑通人性,只会在我与大哥的屋子之间转悠。” 说话间,忽听得“喵”地一声尖叫,而后是男人愤怒的呵斥声:“大胆贱畜,胆敢袭击我家小姐!” 几乎是同时,隔壁传来破窗声。 陈绵绵疾步奔行至窗口,向外望去,就看到一个侍从打扮的男人手中揪着大黑,大哥陈述拦在男子身前,二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文瑜看到了那男子,脸色登时白了几分:“小姐,那人……那人是文家的打手!” 闻言,陈绵绵敛眸,侧目看向文瑜:“那个女人呢?” “文二小姐!”文瑜颤声答道,显然对这位二小姐很是害怕。 心中有了数,陈绵绵披上挂在衣架上的裘衣,大步朝楼下行去 敢拿她家大黑做文章,真当她陈绵绵初来乍到软柿子好捏是! 才行至楼下,便听得陌生男音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霸道与轻谩:“你说这是你家的猫,那正好,我今日便当着你的面扭了这畜生的脖子,免得你再放出来害人!” “你敢?”陈绵绵越过围观的人群大步上前,冲着掐着大黑后颈皮的打手道:“把我的猫放了!” “你说猫是你的?”大手提了提手中黑猫,神色轻挑又不屑:“小娘皮,你可知,你家猫惊扰了我家小姐。” “是吗?”陈绵绵挑眉,目光看向大黑:“怎么回事?” “我家小姐在路上走着,这只大黑猫忽然从屋顶上跳下来,险些将我家小姐抓伤!” “本喵正在屋顶上走着,这个丑陋的人类忽然跳上来,把本喵揪了下去!” 一人一猫齐声答道。 “原来是这样!”陈绵绵恍然地点点头,侧目冲兄长道:“大哥可有瞧见什么?” “大黑才从我屋子出去,我便听得一声凄厉猫叫,那声音离得近,当是从三楼屋檐上传来的,我第一时间出来查看,就见这人拧着大黑,道大黑险些伤了他家小姐。”陈述据实答道。 “哦!”陈绵绵又点点头,扭头冲一旁模样十四五岁,做的小姐打扮的少女道:“这位小姐,我家猫伤到你了?” “并未!”文家二小姐摇头,面上端的是端方温柔:“方才我从这路过,背后听得猫叫声,回首一看,却是下人拧了一只黑猫。” 说到这,她用执帕子的手拍了拍胸口,似是后怕道:“这位小姐,黑猫邪乎,您既养了这畜生,可得负责任,而不是任由它四处冲撞,若不是我今日带了下人出来,怕是这张面皮就保不住了。” “小姐所言极是,养了畜生,就得好生管教。”陈绵绵言罢,冲兄长递了个眼色:“大哥!” 兄妹二人相处数月,时常同进同出,早已培养了默契,是以,无需多言,陈述便领会了妹妹的意思。 他挽起一节衣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打手下意识拧紧黑猫,不料对方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打手吃痛,几乎是同时,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原本被他提溜着,瞧着很是乖顺的大黑猫不知何时调转了方向,前爪抓进他胸前衣料里。 “贱畜!”打手面色剧变,拧猫的手收紧几分,很快被一只大掌扣住。 陈述揪着男子的手一拧,轻松将大黑救下,而后抬腿一脚将人踢飞数丈,撞倒一个卖菜的小摊子。 围观人群噤若寒蝉,不可置信地看着兄妹二人。 这兄妹两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这般霸道。 陈绵绵快步迎上前,从兄长手中接过猫儿,搂在怀中轻声安抚:“大黑乖,不怕,主人在。” 大黑猫用脑袋拱了拱自家主人的胸口,没心没肺地打着呼噜。 “陈绵绵,你什么意思!”文家二小姐哪曾遇到过这般蛮不讲理的,不由得变了脸色。 “原来小姐认得我呀!”陈绵绵眼波流转看向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笑,似有几分讥诮:“方才小姐一口一个‘这位小姐’,我还道你我不认识呢,原是小姐知我,我不知小姐。” 第478章 学废了 第478章再抓他一次 “我认得你如何,不认得你又如何?”文家二小姐柳眉微蹙,不悦道:“你这是准备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我如何仗势欺人了?”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端的是人畜无害:“分明是小姐您说的,既养畜生,就得负责任,而不是由着他四处冲撞。” “那畜生方才跳到三楼上,当着我的面将我家猫儿拧了下来,我如今,不过是替小姐您教训那畜生,免得他不知规矩,四处咬人还跑到您面前邀功,平白坏了小姐您的名声。” “你……”文二小姐拧帕子的手微微收紧,眼角余光瞥了倒在地上的打手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警示:“你说你看见我家下人拧走你的猫?” “二小姐,这女人满口胡言,分明是那贱畜乱跑袭击您,小的出手阻拦!”打手信誓旦旦道,说话间挽袖露出手上伤痕:“这是小的出手阻拦时叫那贱畜挠到的。” 他可是掐准了时机上去抓猫的,会功夫的陈述尚且没发现,不会功夫的陈绵绵怎可能注意到。 若陈绵绵站在窗前,当时他便发现了。 “陈小姐!”文二小姐转头看向陈绵绵,清秀的面上透出几分不悦:“你可都听见了?” “我知道,你对这小畜生有感情,可畜生到底是畜生,听不懂人话,做错事,打一顿也就罢了,你这般强势,二话不说便动手将我的人打伤,未免说不过去。” “二小姐这是相信那畜生不相信我?”陈绵绵挑眉,明明是云淡风轻的神态,偏偏让人觉出几分压迫:“我亲眼所见,到了二小姐口中,却成了颠倒是非曲直,强势伤人?” “这倒是让我有些奇怪,你我之间萍水相逢,二小姐对我,怎这般不善。” “我的下人,我自然了解!”文二小姐不假思索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笑了:“那,依二小姐的意思,若那畜生故意伤的我家猫儿,便是小姐您授意的?” 文二小姐面色微变,心中有点捉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可当瞧见站在少女身后的文瑜,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子恨意。 文瑜这个狐媚子,勾搭她姐夫,闹得姐姐姐夫不合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攀上了暗香的掌柜。 今天无论如何,她都得让陈绵绵吃下这个闷亏,好叫文瑜知晓,无论她跑到哪里去,他们文家想收拾她便能收拾,陈绵绵保不住她,只会被她拖累! 识相的,她就滚回窑子里,做那人尽可夫的娼妇。 “陈小姐,你也说了,你我之间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家仆缘何要去害你?”文二小姐稍稍挺直腰杆,温温柔柔道:“若是你能拿出证据,本小姐便同你道歉,家仆也任你处置,可要是你拿不出证据,这只小畜生,你可得交给我。” 路人围观,窃窃私语:“这自己看到的,如何拿证据,这不是难为人吗?” “什么难为人,文二小姐是什么性子谁人不知,她那么善良,怎可能去欺负一只猫,要我说呀,就是那黑猫猫仗人势。” “没错,这小姑娘瞧着小小年纪,性子却这般霸道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啧,什么儒商呢,一口一个畜生,果然是小村子里走出的村姑,登不得台面。” “……” 议论声传入陈述耳中,他面色微变,正欲出言喝止,袖口被一只小手扯了下。 “我可以拿出证据!”陈绵绵抬眼迎上文二小姐的目光,云淡风轻道:“那畜生手上的伤便是证据。” 闻言,众人看向打手。 打手亦看向自己手上的伤,没瞧出所以然来,当即底气十足道:“陈小姐说我手上的伤是证据,这自然是证据,你家畜生伤人的证据。” “爪印是我家猫抓的,我认。”陈绵绵抚摸着大黑油光华亮的皮毛,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徐徐道:“可手上留下爪印,也分多种情况。” “你手上的爪印,分明是你抓猫时被猫挠伤的,而不是猫从楼上跳下来抓伤的。” 陈绵绵说着,看向兄长:“大哥!” 陈述会意,上前一步抓起男人的手高高举起,将抓痕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家且看,只要养过猫的都晓得,这种顺着手臂的抓痕,是猫在受惊情况下造成的。”陈绵绵轻声细语道。 “养过猫的都晓得?在场有几人养过呢?”文二小姐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心中对眼前少女生出几分蔑视。 她还道暗香的掌柜有多大本事呢,原来是个蠢货,全凭气运才能走到今日。 “没养过不要紧,咱们可以现场演示。”陈绵绵说着,素手一绕,指向打手:“让猫再抓他一次,以及让猫从楼上跳下来,比对一下,两种抓痕各有什么规律。” “二小姐!”打手看向自家二小姐,故作恐惧道:“他们这是……” 文二小姐抬手打住下人的话,一双秀眉拧得可以夹死蚊子:“陈小姐,你这不是明摆的欺负人吗?” “又不是白挠!”陈绵绵眉眼一弯,笑嘻嘻道:“如果比对结果出来是我的问题,那么,医药费我出百倍。” 言罢,她自袖中掏出梅庄的地契,轻描淡写道:“我前几日在文老爷手中买下的梅庄,一并送与二小姐。” “父亲的梅庄!”文二小姐骇然,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是你出两倍的价钱买了我父亲的梅庄?” “原来您是文家二小姐呀!”陈绵绵笑,一双眼睛弯成弧度正好的月牙儿,平添几分人畜无害:“梅庄是令尊心头挚爱,我同您赌这一桩,您不算亏,不是吗?” “我……”文二小姐薄唇微启,打起了退堂鼓:“既是相熟,那这件事便算了。” 能出双倍的价钱买下梅庄,这个陈掌柜背后势力怕是不简单。 “算了,怎么能算呢?”陈绵绵上前一步,唇角弧度加深,眼神却是凉飕飕的:“‘算了’二字,可是受害者才能够说的。” “我愿意掷千金为自己正名,怎到了文二小姐口中,却成了您饶恕我呢?” 第479章 重聚 第479章“误会” “许……是个误会!”文二小姐艰难咽了口唾沫,面上温柔端方有些挂不住:“想来是陈小姐的猫从屋檐上掉下来,下人心头紧张,会错意了。” “是吗?”陈绵绵陈绵绵眼尾上扬,斜眼看向一旁的打手。 打手一个激灵,忙不迭改口道:“许……许是这样。” “哦……”陈绵绵拖长了尾调,面色骤然冷了下来:“可我亲眼瞧见,你在屋檐上抱走了我的猫。” 末了,她看向文家二小姐,皮笑肉不笑道:“文二小姐,我陈绵绵是商人,最在意的便是名声,若今日之事没个结果,日后我如何在兴城立足,我所言的每一个字又如何让别人相信?” “在场所有人都会记得,我陈绵绵为了一只猫撒谎,为了一只猫打人。” “陈小姐,我……” “文二小姐!”陈述打断文二小姐的话,十分不客气道:“你要是真心善,就当让这件事情有个结果,还我妹妹一个清白,不是吗?” 说到这,他斜眼睨了那强壮的打手一眼:“顺便分辨一下,你身边的奴才是忠心护主,还是别有用心。” 他刻意咬重“别有用心”四字,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男子态度实在太过强硬,文二小姐有些绷不住,掌心沁出一层冷汗。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眼角余光瞥了下人一眼。 打手会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掌一下接一下地抽着自己的耳刮子:“二小姐,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知道错了。” “你……”文二小姐睁大眼睛,故作诧异道:“真的是你?” “小的昨日做错事,叫老爷训了,便想着今日立点功,好叫二小姐为小的说些好话。”打手一面说一面抽着自己,声泪俱下:“陈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这次!” 变故来得突然,一时间,那些个在背后指点陈绵绵的人脸上热辣辣的,只觉那巴掌一下接一下地落在了自己的面上。 陈绵绵回身看了过去,视线却不是落在打手身上:“文二小姐。” 文二小姐抬头,对上少女清亮的眸子,只觉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了个透彻。 “陈……陈小姐……”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也没什么可纠缠的了。”陈绵绵没有给对方继续演下去的机会,主动伸手,大方道:“左右我家猫儿没受重伤,人我也揍过,他既是你们文家的人,便随文二姑娘处置,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文二小姐扯了扯唇角,伸手握住少女柔荑:“陈小姐大人大量,盈儿受教了。” “我知晓,文二小姐心善,日后,还得注意身边人才是。”陈绵绵温柔言罢,眼角余光瞥了身侧的文瑜一眼。 文二小姐文盈一个激灵,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兀地,握住她手的柔荑松开。 陈绵绵维持着浅浅笑容,风轻云淡道:“文二小姐,告辞!” “告辞!”陈述目光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拱手施以一礼,护着妹妹朝包围圈外行去。 三人才从人群中走出,便迎面撞上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文瑜!”其中一人见到文瑜后上前一步,厉声道:“我当是谁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欺负二小姐,原是你这贱婢在背后使坏,说,是不是你故意的?” “你被老爷夫人赶出去,怀恨在心,便使计想坏了二小姐的脸!” 闻言,陈绵绵扭头看向身后文家二小姐,眸中笑意一点一点堆积。 文盈脸上热得好似火烧,连忙出声呵斥道:“放肆,胡说什么呢!” 两丫鬟不料会被呵斥,一时有些愣住。 “看来,文二小姐需要管好的下人不止一个呢。”陈述冷笑一声,语调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文盈一个激灵,臊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不敢再多逗留,装模作样地呵斥两声下人便快步离去。 “今日这事,怎么瞧着怪怪的?” “嗐,你还看不出来呢,什么猫儿挠人下人不听话,这是文二小姐想给文大小姐出气呢。” “故意生事?那陈掌柜就让这件事这么过了?” “不这么过还能怎样?且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便是陈家根基在兴城,也比不过兴旺了数百年的文家。” “爷!”文竹早早随自家爷来到客栈外候着,目睹了事发全过程,当下不免恨得牙痒痒:“咱就眼睁睁地看着陈姑娘吃亏?” “你让人抓一百只老鼠,倒入文二小姐的闺房。”楚聿修脸上戴着再普通不过的獠牙面具,一身靛色细棉布衣裳,本该泯然于众,偏生气质非凡,倒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文老爷是个聪明人,他看到,会明白该怎么做。” “是!”文竹颔首,乐颠颠地离去。 陈绵绵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赶到梅庄,到了庄子内,楚聿修已然等候多时。 二人携手,缓步行于梅林之中。 昨日二人几乎将梅林走了大半,今日再走,陈绵绵非但不觉疲乏,反瞧着哪处景都觉新鲜:“此处的梅花瞧着,倒是比昨日那处艳些。” “此处,我们昨日走过。”楚聿修温声提醒道,眼眸中含着浅浅笑意。 “这样吗?”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一本正经道:“那许是,我昨儿个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你身上,没注意看梅林的景。” 说到这,她转过身,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今日这身,比昨日还好看,我觉得,你是成心不让我看着梅林的景。” 闻言,楚聿修不由失笑。 他拿手轻轻捏了下少女的鼻尖,哑声道:“分明是你让我多换几身不一样的衣裳,怎成了我的不是?” “我不过随口说说罢。”陈绵绵撇撇嘴,咕哝道:“往日你出门在外,没见备几身好衣裳,我还以为,你就那一身好看的呢。” 说到这,她偷偷拿眼睨了男子一眼,正好被抓了个现行。 她目光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看了过去,笑嘻嘻道:“楚聿修,你这么多好行头,可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第480章 又矮又干又丑 第480章画王八 “我自鹰都动身前往遥望城时,听说你不知从何处刮来了一大笔银钱,开铺子的速度极快,掐指算算,我到遥望城办完事,你应当在兴城。”楚聿修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变相承认了少女的猜想。 霎时间,陈绵绵眉开眼笑:“你怎知我会来兴城?照理来说,我应当在与上一间铺子相连的东阳城开店才是。” “因为你想快些见到我。”楚聿修温声道。 小心思被洞穿,陈绵绵却是不肯认:“快能快多少,不过相隔一座城罢。” “我只是琢磨着,东阳城与兴城虽然相邻,但兴城的规模远超东阳城,只有来了兴城这样的大城,才能瞧出,暗香究竟有多大的竞争力。” “虽只隔一座城,可到底,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楚聿修舒展眉眼,眸中满是深情。 他在赌,赌她想见他的心情同他一般迫切。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哼!”陈绵绵哼哼了声,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大步朝前行去。 楚聿修信步跟上,从容不迫道:“只有同在北方,才有机会看同一场雪,感受一样的生活气息。” “楚聿修!”陈绵绵停步转身,故作不悦道:“我怎么瞧着,你像是吃定我的样子,你算得这么准,怎昨日还装着吃醋?” “我从未觉得自己吃定你。”楚聿修随之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望着心上人:“相反的,吃醋倒是常态。” 他能谋算许多人的心思,皇上也好,太子也罢,却是独独算不准她。 毕竟,恨是不会变的,它永远在那,而爱却是会变的。 他们相隔千里之遥,数月不能见上一面,她不是天上的风筝,他更没有在手中留下拽她的线。 他知晓,她好强,不喜欢依附于人,是以他给她留下足够的成长空间不去干涉,而这份放手的自由带来的,是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是形形色色间隔在他们之间的男女。 他永远也无法在第一时间知晓,哪个男子多看了她一眼,而她又多看了谁家公子一眼。 见男子较了真,陈绵绵连忙改口:“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罢。” 说着,她踮起脚尖,小手按在男子脑门上左右揉了揉,笑嘻嘻道:“昨夜我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日后你就不用吃醋了。” “该吃的,还得吃。”楚聿修一本正经道。 陈绵绵一愣,四目相对,再去看挂在男子腰间的与装扮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老鼠,小脸不禁一红。 她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吃定他了呢? 楚聿修注意到心上人的目光,他低头去看腰间香囊,再去看那红着脸的小丫头,不禁有些疑惑:“绵绵?” 她怎么,突然就红了脸。 “你会吹笛吗?”陈绵绵毫无征兆地换了个话题,兴致勃勃道:“你吹笛,我给你画画。” 既然他那么喜欢她送的香囊,她也就无需担心自己献丑了。 “好!”楚聿修一口应下,让跟在身后的侍从去准备需要的物件。 很快,梅林内摆上一方木桌,上设文房四宝若干,各色颜料几乎一应俱全。 青雀在一旁帮着研磨,调配颜色,陈绵绵则举着笔杆子,对着立于不远处的男子比划,以此确定比例。 又过了一会儿,文松取来一柄竹笛,瞧着颜色,当是从梅庄箱子底里翻出的旧物。 楚聿修对乐器并不挑剔,接过简单试音,确定音准无误后,便对着心上人吹奏起来。 梅树下,男子一席月色长袍,如松柏挺立,点点日光透过梅树枝桠缝隙洒下,在他脸上身上投下亮光,如星辉与皓月同明。 陈绵绵听得有些痴了,以手托腮,沾了墨的毛笔笔尖划过面颊,停留在耳根子处。 “陈……”青雀张口意欲提醒,可当瞧见自家爷眸中笑意,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曲毕,陈绵绵尤未回过神来。 楚聿修放下竹笛,好笑地看着心上人:“绵绵!” “啊?”陈绵绵猛然直起身子,毛笔顺着动作在脸上画下第二道痕迹。 “什么东西?”陈绵绵拿手摸脸,只觉出一片濡湿,低头一瞧,满手墨迹。 “呵!”压低的笑声传入耳中,一只大掌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傻乎乎的!”楚聿修用汗帕为心上人擦拭墨渍,眉目间是难掩的笑意。 意识到自己出了糗,陈绵绵恼羞成怒,用黑乎乎的小手往男子脸上盖去:“很好笑吗?” 楚聿修反应迅速,一把扣住少女手腕。 “你……”陈绵绵微微抬起头,正欲祥装生气,一道黑影盖下。 楚聿修鼻尖贴着少女鼻尖,身子寸寸压低。 陈绵绵身子微僵,紧张得眼睑直颤。 预料之中的吻并没有落下,男子只是贴着她的鼻尖,慢慢侧过脸,与她面颊贴着面颊。 片刻后,楚聿修直起身子,温柔道:“你瞧!” 陈绵绵失落地睁开双眼,就见男子鼻头自左面颊处黑了一片。 “噗嗤!”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如今你我,可是一样了。”楚聿修言罢,放下手中汗帕,从侍立一旁瞠目结舌的青雀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打些清水来。” 闻言,青雀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应声退下。 “咳!”陈绵绵虚咳了声,拿眼看向立于不远处的文松等人。 没等她想好打发人的说辞,楚聿修抬了抬手指,文松等几人瞬间消失无踪。 饶是曾经瞧见过这一幕,再见,陈绵绵依旧感到震惊。 很快,她收敛神思,抬起黑乎乎的小手:“睿王殿下……” 她拖着尾音,眸中带着狡黠笑意,显然不怀好意。 叫这么一双剔透眸子望着,楚聿修哪里忍心摆出正经姿态,也便由着她闹:“怎么了?” “我能在你脸上画只王八吗?”陈绵绵拼命眨巴眼睛,以此营造出人畜无害的形象,像极了刚学会勾魂术的小狐狸。 楚聿修心跳加快,耳尖微微发烫,偏偏还强做淡定,沾了墨迹的面上带出几分严肃:“你说什么?” “咳!”陈绵绵虚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改口道:“我说,睿王现在这副模样也是顶好看的。” “呵!”楚聿修失笑,身子前倾,将二人距离拉近。 陈绵绵举手意欲投降,手腕兀地一紧,就见男子带着她的小黑手,轻轻在自己干净的右面颊上画了一抹弧度。 “画。” 温柔宠溺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脸“唰”地红了。 “你真让我画?”她有些不确定地追问道。 “君子一言。”楚聿修温柔道。 得了这般回答,再去瞧那张被自己抹黑的俊脸,陈绵绵脸上更热了。 欢喜归欢喜,该画还得画。 陈绵绵伸出小黑手,对着男子干净的右面颊一笔一笔认真画了只卡通乌龟。 待青雀端水回来,瞧见这般景象,惊得手中面盆都掉了。 她家爷……她家爷……脸上被画了只王八? 听得动响,楚聿修懒懒掀起眼皮,目光温和,含着几分责备。 青雀垂首,忙不迭捡起面盆退下。 第481章 怀王的劣性 第481章五子棋 一日欢闹,由高雅开始,顷刻间走向市井。 因着男子实在太好说话,陈绵绵也便没了顾虑,提议二人对弈,却不是下的围棋,而是下五子棋,赢的人往输的人身上画小动物。 对弈之初,陈绵绵连赢三把,她瞬间觉出猫腻,虎着脸恫吓不让对方放水。 然,当楚聿修全身心投入游戏,她心中不禁感到后悔。 想她五子棋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来可谓是所向披靡,如今竟是被压制得脸上手上没一块全处。 赢到第二十局,楚聿修看着心上人黑乎乎的面庞,以及黑乎乎的手背,竟是找不到落笔之处。 “绵绵……” “不许说不玩!”陈绵绵早已被激起胜负欲,哪里容得男子打退堂鼓。 “可你身上已无处可画。”楚聿修含笑提醒道。 “谁说无处可画了?”陈绵绵一把撸起衣袖:“我胳膊……” 话音未落,衣袖被男子扯了回去。 “胡闹!”楚聿修眉心微隆,厉声呵斥道:“你一姑娘家,怎能在男子面前露胳膊。” 陈绵绵一怔,本想解释,可男子生起气来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当下只得十分没骨气道:“我……一时上头了。” 末了,她伸长脖颈,指了指自己白皙的脖子:“你往这画,咱们再来一局,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楚聿修本是祥装生气,如今瞧见那近在咫尺的脖颈,终是忍不住动了脾气:“陈绵绵!” 她究竟知不知道男女大防,就她如今这般举动,但凡她年纪再大上一岁,他都可能克制不住自己,损了她的清白。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承,不等男子开口,便摆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你凶我!” “陈绵绵,你……” “你凶我!”陈绵绵扁嘴,气鼓鼓道:“咱们才重逢第三日,你便凶我!”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怜惜我年纪尚小,你就是嫌我长得丑,没女人味,身段又不够玲珑有致,才会变着法子来生我的气。” “你……”楚聿修语塞,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般不讲理。 “罢了,你要是遇上了漂亮姑娘,就去追求,省得对着我这张黑脸动肝火。”陈绵绵把脸扭向一边,吸了吸鼻子,没能挤出眼泪。 她又吸了吸鼻子,正欲偷偷掐自己一把,小手被一只大掌握住。 “是我迂腐了,你莫生气。”楚聿修柔声哄道。 “要我不生气也行,你自个在我身上找一处画,画完了咱们继续!”陈绵绵依旧有三分心思留在棋盘上,不是美男不养眼,实在是输得太难看,没面子。 见小丫头还在较真,楚聿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执起笔,意欲在小丫头脸上画个重叠的图案,偏生小丫头此刻生了轴劲。 “咱们按照说好的来!”陈绵绵仰着小脸,有板有眼道:“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也是输得起的。” 闻言,楚聿修只得作罢,无奈地在小丫头白皙的脖颈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再来!”陈绵绵执白棋,一面落子一面嘀咕道:“我就不信这回赢不了你!” 半刻钟后,五颗黑子在棋盘上连成一条直线。 陈绵绵直愣愣地看着棋盘,还欲伸出脖子,小脸被一方打湿的帕子按住。 楚聿修细细拭去小家伙脸上墨渍,没好气道:“你且再同本王较真试试!” 知男子当真动了脾气,陈绵绵十分有眼色地乖乖坐着,嘴上哼哼唧唧道:“你让我较真我就较真,那我多没面子?我偏就不较真了!” “不就输了二十一局吗,我拿得起放得下,才不往心里放呢。” 听得这般言辞,楚聿修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他怎就没发现,他家小丫头还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你也不许往心里去!”陈绵绵拿着自己的黑手去戳男子面上软肉,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好不好?” “好!”楚聿修温声应承,将洗黑的帕子浸入水中:“日后你也不能乱撩衣袖,更不能乱把脖子往我面前凑,知道吗?” “行,不往你面前凑,我往别人面前凑!”陈绵绵高声言罢,见男子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奇怪:“你这回倒是不醋了?” “你也就在我面前才会这般肆无忌惮!”楚聿修一针见血道。 闻言,陈绵绵撇撇嘴,乖乖端坐着,由着对方帮她擦拭面颊。 墨渍难洗,二人用了清水,再用上香皂,这才洗了个干净,只是肌肤多少被搓得有些泛红。 两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左边红一块,右边红一块,二人相视,不禁失笑。 “跟只小花猫似的。”楚聿修点了点心上人的鼻头,笑意直达眼底:“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今日我大哥和文瑜都在,有必要回去吗?”陈绵绵坐在椅子上不动,半点没有挪位的意思。 她自认不是个粘人的,只是二人难得相聚,自是能待在一处越久越好。 “你忘了,你今日与文家二小姐起冲突,事情可还没处理完呢。”楚聿修温声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反应过来:“你当时在?” “回!”楚聿修没有正面回答,牵起心上人的小手朝梅林外行去,温柔道:“若是遇上麻烦,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放心,我能处理好的!”陈绵绵回以明朗笑容,面上满是自信。 她做生意这么些个时日,也算见过不少风浪,文家老爷为爱女出头这档子事,她一个人还是能处理妥当的。 然,当她乘坐马车回到客栈,这才意识到自己想歪了,且歪得离谱。 只见一个老爷打扮的中年男子坐于客栈靠近门口的木椅上,身后站着今日在客栈外闹过一出的文家二小姐文盈,文盈身后,是负责拧猫的打手。 此刻,打手被五花大绑,姿容清丽的文家二小姐面有菜色,颤抖不止,就连坐在前头,似是文老爷的中年男子,也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很显然,文家今日前来,并非是为文二小姐出头,甚至不是和解,更像是遇到什么大麻烦。 第482章 荒唐的想法 第482章文老爷登门道歉 “陈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客栈小二是个眼尖的,第一时间发现站在门口的陈绵绵,当即热络迎上前去,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提醒道:“陈姑娘,里面那位是文老爷,他在客栈里等了您将近半个时辰,估摸着是来者不善呀!” “我知道了。”陈绵绵回以柔和笑容,信步跨入客栈。 “陈掌柜!”见到那衣着利落的少女,文老爷连忙起身,浑圆细白的面皮上浮现两道深深的褶子。 “您是……”陈绵绵面露疑惑之色,而后像是才看见文家二小姐般,不确定道:“您是文老爷。” “正是。”文老爷点头,态度十分客气:“陈掌柜您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用的“您”字,而非“你”,态度不言而喻。 陈绵绵瞬间想到睿王殿下身上,方才睿王让她回来,还道事情没处理完,她原以为,这是睿王基于对文老爷的了解所言,如今看来,当是睿王殿下插手其中。 不过,往日里她的事,睿王殿下从不出面掺和,如今怎破例了? 到底自己面对的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陈绵绵不免留个心眼:“抱歉呀文老爷,您看这天都黑了,绵绵这边怕是不太方便呢。” 少女警惕拒绝的话语落在文老爷耳中,却成了不愿和解的表现。 他向后冲下人使了一记眼色,下人立即将那绑着的打手压了上来。 “陈掌柜,今日在客栈外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文老爷沉声言罢,将站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二女儿推上前,厉声道:“还不快同陈掌柜道歉!” “陈掌柜,对不起!”文盈抬起煞白的小脸,眸中含着薄薄水雾,哪里还有半分早前端方又骄傲的神态。 “这……”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故作不解道:“文老爷,这是怎么了?今日发生在客栈外的事,我与文二小姐已经和解了。” 听得对方提及“和解”二字,文老爷心中忍不住骂娘。 和解?和解会让人往他家二姑娘房中放近百只老鼠,把他家二姑娘吓得当场倒地不起,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更不要说,眼前女子养猫,往他们文家放那么多老鼠,无异于表示,她是猫,而他们文家只是老鼠,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猎物。 心中有气,可碍于少女身后势力,文老爷面上只得摆出一副愧欠神态,谦卑道:“陈掌柜不知,今日发生之事,乃是我家二姑娘故意的。” 说到这,他又推了二女儿一把。 文盈身子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还是陈绵绵及时出手,这才在人前留住几分体面。 文盈错愕抬头,在对上少女剔透双眸后垂下脑袋,勉强站直身子:“对不起,陈掌柜,今日在客栈外,是我授意下人上屋顶拎了姑娘的猫。” 此言一出,客栈内的食客们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情况,事情早上不是解决了吗?” “谁知道呢,再看看。” “你授意的?”陈绵绵蹙眉,表情如同刚知晓一般意外:“文二小姐,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你这般做却是何故?” “因为……因为……”文盈看了站在少女身后的文瑜一眼,轻声道:“因为她!” “陈掌柜,我家二姑娘同大姑娘感情深厚,这丫鬟爬了大姑爷的床,叫我打发卖了,谁知竟交了好运,叫陈掌柜您买了去。”文老爷皱着眉头,痛心疾首道:“我原想着,她既有此气运,那便是她的命数,可我家二姑娘坐不住,非是要给她大姐讨个公道不可。” “是我教女无方,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陈掌柜海涵!” “讨公道?”陈绵绵眉梢一扬,笑了:“文老爷且说说,讨要什么公道?” 少女眼中的笑瞧着温和无害,实则透着丝丝凉意。 文老爷心中“咯噔”一下,避重就轻道:“实在对不住呀陈掌柜,小女实在不懂事,年少轻狂,是我将她宠坏了,回去之后,我必定好生管教。” “文老爷且慢!”陈绵绵抬手制止,不疾不徐道:“我想知道,文二小姐为文大小姐讨公道,怎讨到我爱宠头上?” “当时在场多少双眼睛瞧着,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文家的奴才要打杀我养的猫儿,合着,文二小姐给文大小姐讨要公道的方式,便是给文瑜的新主来一记下马威?” 声落,气氛陡然变得凝重,直叫人呼吸不得。 文老爷到底纵横商场多年,眼看少女不愿善了,当即苦叹一声:“陈掌柜,小女哪有那个胆子呀,她打小善良,不曾生过害人的心思,但架不住姐妹情深,便想着借您的爱宠闹到文瑜身上,好让陈掌柜您将文瑜交出来。” “哦?”陈绵绵温柔望向文家二小姐,软声道:“文二小姐,文瑜做了何等错事,以至于叫你这般大费周章,竟是连她两度易主你都不愿放过她?” “你且同我说说,若她当真在文家犯了大错,莫说二小姐你不容她,便是我,也不会留她!” “这……”文盈面色微变,不知当如何作答。 她能如何作答,道姐夫对这贱婢念念不忘,道长姐视这贱婢如眼中钉? “既然陈掌柜出言问了,我也便不瞒着了!”文老爷复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文瑜勾引我大女婿,叫小女抓了现行。” “哦?”陈绵绵挑眉,斜眼看向文瑜:“文老爷所言,可是真的?” “小姐!”文瑜“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家小姐脚边,眼中满是哀求:“奴婢没有。” “文老爷!”陈绵绵没有过多去看文瑜的神情,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回文家父女身上:“此事,你们可有证据?” “自然!”文老爷点头,信誓旦旦道:“陈掌柜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问,便知我文家待文瑜如何。” 言罢,他又看向文瑜,痛心道:“文瑜,老爷我待你不薄,当初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你爹娘发卖到烟花柳巷,如何能有今天?” “小姐!”文瑜低呼,眸中盛满绝望:“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你既说没有,却是何种缘故?”陈绵绵低头看向贴身大丫鬟,一字一句沉声道:“你跟我这些日子,我不问你来历,你亦绝口不提,如今,旧主登门问罪,你若还是三缄其口,我便是想留你,也留不得你了!” 文瑜到底在文家做了多年大丫鬟,心思细腻,懂得察言观色,听小姐这么一说,便知对方是信她的,如今所等,不过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说辞。 文瑜本不愿反咬旧主一口,可在新主与旧主之间,她势必选择新主。 第483章 信息资源 第483章珠宝赔罪 短短几息,文瑜便权衡好利弊,声音极轻,却又无比坚定:“小姐,奴婢敢对天发誓,绝无勾引文家大姑爷,是文家大姑爷想让奴婢做他的通房,奴婢不肯,又碰巧叫文大小姐撞见了,这才被打发出府。” 文家父女不料数来绵软好拿捏的文瑜胆敢反咬旧主一口,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文老爷到底浸淫商场多年,心思活络,不等陈绵绵开口便抢先道:“当真?此事你为何不早点说?” “文老爷现在知道也不迟!”陈绵绵接过话匣,轻飘飘道:“这件事,照理来说我不该管,毕竟,这是文瑜投奔我之前发生的事,你们文家内宅的风风雨雨,我作为外人,自是无权过问。” “只是,令嫒今日既找上门,又弄伤了我的爱宠,于情于理,你们文家都当给个说法不是?” “是是是!”文老爷一叠声附和,心中却是将少女骂了个狗血淋头。 都往他们文家丢老鼠,险些将他宝贝女儿吓傻,竟然还找他要说法。 “文老爷,绵绵做的正经生意,自尧城发家以来,身上无半点污渍,如今到了兴城,收留了文瑜,也不希望背后有什么风言风语。”陈绵绵意味深长道。 闻言,文老爷一怔,片刻后点头应承:“陈掌柜放心!” “麻烦文老爷了!”陈绵绵颔首,客客气气道:“天色不早了,我送文老爷一程。” “陈掌柜留步!”文老爷抬手制止,而后示意下人呈上一个木匣:“这些个首饰,送给陈掌柜,权当是给陈掌柜爱宠的一点小小补偿。” 说话间,文家下人就要将木匣打开。 陈绵绵一手按住,笑吟吟道:“文老爷多礼,首饰什么就不用了。” “一点小小礼物,陈掌柜若是不收下,就是不愿原谅小女。”文老爷言罢,作势就要让下人把木匣打开。 然,那双按于匣子上的小手却是先他一步将匣子接了去,动作之轻巧,仿佛抱的是一个空匣子。 “既然文老爷有心,绵绵便却之不恭了。”陈绵绵将沉甸甸的匣子转交到兄长手中,面上笑意如初,不紧不慢道:“时候不早了,文老爷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宵禁了。” 见状,文老爷一口老血梗在喉头,细白的面皮涨得通红,便是脖颈处,也红了一大截。 “文老爷这是怎么了?”见文老爷面色不对,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费解道:“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文老爷摆手,艰难维持着风度:“陈掌柜且留步!” 言罢,他领着二女儿以及一众下人快步离去。 陈绵绵客客气气地跟到客栈大门前,直到看不见文家一行,这才收回目光,冲跪在地上的文瑜道:“你还不起来?” 文瑜慌慌张张起身,眼中满是感激:“小姐……” “有什么话上去再说!”陈绵绵沉声打断丫鬟的话,与兄长并肩踏上木阶。 入了天字号客房,关上房门,陈绵绵扭头看向文瑜:“文瑜!” 文瑜一惊,作势就要跪下:“小姐!” “行了!”陈绵绵伸手将人扶起,柔声道:“你又没错,跪什么跪。” “小姐!”文瑜眼眶一红,眸中满是感动与自责:“今日之事都怪奴婢,若不是奴婢,大黑也不会受伤……” “事情已经过去,休要再提。”陈绵绵摆手制止,风轻云淡道:“你只消记住,今日,你已同文家做了了断,恩情也好,旧主积威也罢,你都要一并忘了!” “奴婢保证,一定尽心尽力侍候小姐,只忠于小姐一人!”文瑜信誓旦旦道。 “行了,你先下去!”陈绵绵抬手示意文瑜退下,待房门关上,她这才拿眼看向兄长:“大哥,文瑜此人,你怎么看?” “是个有分寸的。”陈述点头,赞许道:“方才在楼下,她若将实话和盘托出,伤及文家的名声不说,也会平白为你树敌。” “树不树敌我倒是不怕。”陈绵绵摸着趴在桌上的大黑,眉心微微隆起:“文瑜此人,我也觉得不错,就是她从文家带出了不少坏习惯。” “就好比今日早上事发,旁的人不晓得,她却该清楚,文盈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在看出我洞察一切的前提下,依旧没有出声说明情况。” “会不会是她害怕被你厌恶丢弃?”陈述有些不确定道。 “有可能。”陈绵绵点点头,复又给出自己的想法:“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在文家沉默惯了,虽然有眼色,聪明勤快,却是个喜欢把话往肚子里藏,等着主子开口的主。” 当时那般情形,文瑜必然瞧出她洞察一切,之所以没有出声,许是,以前在文家被“教育”得老实了,习惯性地不敢出声。 这个习惯,可不是什么好的。 闻言,陈述微微拧起眉头,显然也想到了这般性子背后的弊端:“那你还要将她留在身边吗?” “留着她慢慢改,难得遇上一个合眼缘的。”陈绵绵轻巧道。 文瑜为人处世合她的意,有丰富的照顾人的经验,对她的忠诚度也有保证,适合带在身边。 “也好!”陈述点点头,把抱在怀中的木匣放在桌上:“绵绵,文老爷送的礼,你不打开看看吗?” “好!”陈绵绵抬手,随意将匣子打开。 不出所料,匣中摆满名贵玉器,以及金元宝若干,粗略估计,价值超过两千两。 “这……”陈述张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文家送了这般厚重的礼物?” “不值点钱,文老爷会气得脸红脖子粗吗?”陈绵绵捻起一颗金元宝,笑眯眯道:“方才他一直在试探我的态度,临了要走时才送上礼物,还是这么厚重的礼物,无非是表个态度,也叫在场看到的人赞一声大气。” “那你就这么将匣子拿了,岂不是叫文老爷连个好名声都没捞着?”陈述震惊地看着妹妹,眸中满是错愕:“绵绵,咱们这样,会不会太黑了点。” “不是我黑,是他小心思玩过头了。”陈绵绵将金元宝丢回匣子里,一针见血道:“你觉得,弄伤一只猫,赔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适合吗?” “自然不适合!”陈述言罢,瞬息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这是料定了你不会收这份礼物?” “没错!”陈绵绵应承,笑吟吟道:“他料定我不会收这份礼物,故意弄得这般丰厚,无非为自己博个明事理的名声。” “如今,我在‘未知’的情况下收了他的礼物,便是不还,他还能在外面说三道四不成?” “相反的,未免得罪我,他会让下人把嘴巴封得严严实实。” 第484章 方老爷的目标 第484章警告 诚如陈绵绵所想,回到文府后,文老爷背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那么多银子……那么多银子啊……” “爹,要不我们将消息放出去,如此一来,陈绵绵便是不愿意,也得……”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文盈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爹!” “你还嫌没惹够事,还去招她?”文老爷指着女儿的眼睛,厉声道:“我提醒你多少回了,不要去招惹陈绵绵,不要去招惹陈绵绵,你非是不听,你非得把我们整个文家弄垮了你才肯罢休是?” “爹!”文盈轻唤,小声道:“女儿也是见不得大姐受委屈。” “你大姐心胸狭窄,能受什么委屈!”文老爷横眉竖目,脖颈上青筋暴起:“事情经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姐都把人半条命给打没了,还不够消气?” “我告诉你,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去招惹陈绵绵,还有府里的人,匣子里的东西,一个字都不许提,谁要是敢在外面声张,叫我知道了,我将他皮掀了!” “爹!”文盈颤抖着唤了声,心有不甘道:“那陈绵绵,真就这么可怕?” “她做生意不过短短半年,便将铺子开到了四座城里,背后怎会无人!”文老爷瞪了女儿一眼,胸腔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也就你们姐妹两失了智了,才会把她当外来人欺负。” 文盈被父亲训斥得不敢说话,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却在此刻小声道:“老爷莫要生气,万一,是那个陈绵绵故弄玄虚唬人呢?” “又许是,她被暗香的好生意冲昏了头脑,从哪处钱庄借了银钱。” 话音方落,一抹黑影掠过,树上开始哗啦啦往下掉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且一个不落地砸在那说话的丫鬟头上身上。 绵软毛绒的触感传来,丫鬟战战兢兢地低头,就见地上堆着数只死老鼠,她的衣裙更是有老鼠尸体挂在上头。 “啊!” 凄厉的惨叫声冲破云霄,文府院内女眷乱成一团。 “救命,救命,小姐救命!” “你滚离本小姐远点!” “哈哈哈!”笑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带着满满的嘲弄意味:“今日,只是小惩大诫,再有下次,掉在地上的可就不是这个了!” 声落,天上又一东西掉下,这一回,却是落在文老爷脚边。 他低头一瞧,映入眼帘是一具被啃得只剩脑袋的老鼠尸体。 文老爷一个激灵,倒退三步,面上血色全无:“谁,是谁在那里!” 角落处,文竹双手抱胸倚墙而立,饶有趣味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文府上下。 啧,就这点胆子,还敢欺负到他家未来王妃身上,简直是活腻歪了。 文府上下人心惶惶之际,百丈开外的客栈里,陈绵绵已然酣然入梦。 房内烟气袅袅,好闻的安神香带着暖意将榻上人儿萦绕。 次日,陈绵绵准时在辰时醒来,吩咐文瑜退了房,收拾妥当后搬入梅庄居住。 梅庄规模极大,要想求得安宁,不为蟊贼所恼,少不得要安排二十个小厮看家护院。 陈绵绵虽然赚了不少钱,可从未正儿八经的过上富人前呼后拥的日子,如今面对这么一座大宅院,不免有些头疼。 但很快,她便捋好了思绪。 术业有专攻,她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大包大揽,要想把梅庄布置好,还得将远在襄城的义兄和干娘请来。 昨日她已经让兴城所有人知晓,梅庄在她手中,是以,整顿梅庄一事不能拖延,能赶在睿王殿下离去前最好,便是赶不上,也要在睿王殿下离去十日内完成。 逛了一圈梅庄院子,了解梅庄的简单布局后,陈绵绵提笔给义兄和干娘分别去信,让他们安排妥当几座城内的生意事宜,分批赶来兴城。 她在信中详细写了对相隔较远的尧城与襄城的具体安排,尧城与襄城地势靠南,冬日短且暖,人们洗澡勤,是以香皂需要多囤积。 除却这两座城,她对众人赶来必经的飞虎城与宜州城也有安排。 飞虎城与宜州城冬日多雨,天气阴湿,最适合售卖洗衣皂。 不同的地区,还根据气候分出不同的脂粉风格。 写完书信,时间已然过去半个时辰。 陈绵绵后知后觉觉出几许疲乏,她小幅度活动着右胳膊,一抬眼,才发现原本立在书房中的睿王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她将信笺吹干叠好,塞入信封中,起身朝外行去。 出了书房,就见睿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神色温和地与文松交谈。 相较于他的轻松,文松眼中则带着隐隐的焦虑,显然,他们是遇上事了。 楚聿修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心上人的出现,他抬眼报以温柔目光,不紧不慢地冲文松嘱咐道:“怀王要来,便由着他来。” “若是他发现您与陈姑娘……”文松压着声音,担忧道:“爷,属下担心他挑着您的软肋下手。” 陈姑娘如今,可不就是他家爷的软肋。 “呵!”楚聿修失笑,云淡风轻道:“他找得准本王的软肋吗?” 闻言,文松一怔,也不知想到些什么,面瘫的脸微微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爷……” “下去。”楚聿修温声言罢,越过下属走向心上人:“信写好了?” “好了!”陈绵绵点头,献宝似的呈上信件:“你帮我过过目,看看我这般处理可妥当?” “做生意这件事上,你比我有经验,我便不必帮你看了。”楚聿修拒绝罢,柔声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你愿不愿了解一下。” “自然!”陈绵绵点头,洗耳恭听。 “你如今的生意,各个店铺距离过远,虽然能有最好的收成,终归管理起来不方便。”楚聿修一针见血地指出弊端所在,不疾不徐道:“我若是你,必然组建一支车马队,方便货物上的运输以及管理,同时,还能帮助其他商队,收取一笔不菲的钱财。” 第485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485章办法与办法 “车马队可是要花大价钱的,更逞论弄出能帮助其他商队的规模。”陈绵绵下意识否定罢,见男子面上依旧盈着笑容,不禁有些不确定道:“你该不会,准备投钱给我?” “本王,很穷。”楚聿修面不改色地说着胡话。 车马队是她生意日后的核心所在,连接各个铺面的脊梁,他若是插手其中,岂不是喧宾夺主。 虽然他们二人相恋,可到底人还没娶进门,他不会做出这么没分寸的事来。 “就你还穷呢!”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没绷住笑出声来:“那你且说说,我上哪去生这么一大笔银钱?” 车马队的事情她不是没考虑过,问题在于,暗香扩张得太快,各个店铺留有的周转资金少得惊人,哪里有余钱去搞什么车马队。 这年头,车也贵,马也贵,管车马的人更贵,左右,这事要提上日程也得大半年。 “好生想想,总是能想到的。”楚聿修温柔道。 闻言,陈绵绵无语凝噎:“你同我那义兄怕是……” 话音未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就此打住。 “怕是什么?”楚聿修温声追问道。 “怕是……”陈绵绵抿了抿唇,重新梳理好思绪,哼哼唧唧道:“你们怕是异父异母的孪生兄弟,一个让我好生想想,另一个也让我好生想想,你们就不能说一次全乎话?” “聪明人都是相同的。”楚聿修徐徐道。 “你什么意思!”陈绵绵反应极快,拿手捏住男子衣袖防止他躲闪:“什么叫聪明人都是相同的,你的意思是我傻?”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楚聿修反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学着她往日的模样做出天真无辜的神情:“绵姑娘休得冤枉好人。” 陈绵绵本欲假装生气唬人,可一瞧见这般违和的神情,哪里还绷得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楚聿修……楚聿修……你……” 她你了半响,好容易止住笑,就见男子眨巴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跟眼皮抽筋似的:“我怎么了?” “噗嗤!”陈绵绵再度破功,笑得东倒西歪。 “绵姑娘,注意仪态。”楚聿修伸手将人扶住,顷刻间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 “你才需要注意仪态!”陈绵绵挂在男子臂弯处,稍稍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张俊美如仙,透着清冷气质的面庞。 她倒是头一回瞧见他这般冷峻的神情,没了那抹若有似无的温和笑意加持,便叫人觉出几分高深,更多的是难以亲近,就好像,那张面庞和他的心一样,都是冷冰冰的。 冷冰冰的吗?会不会这才是真实的他? 没等陈绵绵从错愕中回过神,男子已然恢复惯常温和姿态。 “绵姑娘,本王仪态,如何?”楚聿修望着心上人,语气带着几分逗弄意味,以及难以觉察的期待。 “不如和!”陈绵绵用手指在男子胳膊上拧了把,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霎时间,楚聿修心头生出几分失落。 没等他调整好心态,就见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吐出能将人溺死其中的甜言蜜语:“忽然摆出这般正经的模样,不给一点心理准备,帅晕我你负责呀?” “呵!”楚聿修失笑,隐藏在眸底的迷雾散开,笑意直达眼底:“还不都是同一张脸。” “那不一样。”陈绵绵抱着男子的胳膊,仰着脑袋,嬉皮笑脸道:“你越是正经,我就越是想破坏这份正经。” “你……”见小丫头又来调戏自己,楚聿修只觉哭笑不得:“绵姑娘,矜持。” “美色当前,不矜持!”陈绵绵将人抱得更紧,稍稍踮起脚尖,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不过,如果你实在想让我矜持,也不是没有办法。” 楚聿修被心上人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含笑道:“什么办法?” “你告诉我办法,我就告诉你办法!”陈绵绵说着,双手抱住男子脖颈,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办法,我就让你没办法!” 楚聿修垂眸望着那张因害羞而泛起粉晕的小脸,抬手霸道地扣住她的脑袋。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人僵了下,显然被他的举动吓了跳。 没等陈绵绵反应过来,黑影盖下。 “楚……楚……” “办法就是……”楚聿修将唇凑到怀中人儿耳畔,一字一句沉声道:“自己想办法!” 言罢,他缓缓将人松开。 “你赖皮!”陈绵绵跺脚,拿手去拧男子衣袖:“使用美男计,你有失武德!” 说话间,陈述与文竹恰好行入其中。 使用美男计?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那立于院中的美男,眼中透着难掩的八卦。 陈绵绵没有发现二人的到来,尤自顾自去拽着男子的胳膊:“我可告诉你……” “咳!”楚聿修虚咳一声,抬眼看了一眼二人所在方向,示意有人在场。 “你眨什么眼睛,你想说有人来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告诉我办法,就是来一百个人围观我也要按着你亲。”陈绵绵霸气十足道。 “咳咳!”陈述被妹妹的霸气惊到,剧烈咳了起来。 听得异响,陈绵绵一个哆嗦,回首看去,就见兄长躬身不住地咳嗽,他身边的文竹则是敬佩地竖起两根大拇指,两眼发光地望着她,眼中写满了钦佩与鼓励,仿佛在摇旗呐喊:“亲啊,快点亲啊!” 霎时间,陈绵绵面颊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完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本是故意闹人,没有要办法的意思,更没有强吻睿王的意思,可如今……解释得清吗? “那个,大哥……” “睿王殿下!”陈述止住咳嗽,冲那温润如玉的王爷一拱手,郑重道:“小妹顽劣,多有冲撞之处,还请睿王殿下见谅。” 闻言,楚聿修温和一笑,徐徐解释道:“陈公子误会了,绵绵只是在闹人罢。” “嗯嗯嗯!”陈绵绵在一旁连连点头应承:“就是这样没错!” 陈述听罢,眉头拧得愈深,语气愈发郑重:“我知绵绵爱闹人,没分寸,平日里,就辛苦殿下多多提点。” 见兄长这般态度,陈绵绵扶额,欲哭无泪。 得了,她在兄长心中成了女流氓了 “陈公子放心。”楚聿修温声应承。 声落,就觉胳膊被一只小手拧住。 “你应什么!”陈绵绵手上用力,没好气道:“你这是存心坏了我的形象。” 他这般应了,假的也成真了。 细微的痛感传来,楚聿修面不改色地将那小手握住,柔声哄道:“乖,别闹!” 霎时间,陈绵绵只觉兄长看自己的目光更不对了。 见小丫头急得团团转,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有未来的大舅子站在自己这边,日后那些个飞醋,他倒是可以少吃些了。 第486章 名声起落不过一夕之间 第486章陈绵绵被绑架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到了晚上。 陈述在梅庄里跟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直到瞧见睿王殿下从妹妹居住的院子里出来,他这才振作精神迎上前去:“睿王殿下。” 楚聿修停下脚步,温和道:“天寒露重,陈公子怎在此处站着?” “我……”陈述张口,不放心地朝院内方向看了眼,确定睿王身后无人跟着,这才压低声音道:“睿王殿下,草民想与您谈谈绵绵的事情。” “原来陈公子是专门在此处候着本王。”楚聿修像是才意识到般,做出恍然神色。 “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借一步说话?”陈述出声提议道,一面说话一面朝院内看去。 绵绵主意强,她的感情事他不好插手,怕闹得她心中不快,可真不插手,他心里不舒服呀! 绵绵年龄尚小,在情感之事上亦昏头,虽说她与睿王殿下两情相悦,可到底还未明媒正娶,睿王殿下便是现在对她再好,也是存了变数的。 再者,睿王殿下为人君子,平日里面对的也都是些规规矩矩的闺秀,绵绵这般跳脱,在睿王殿下眼里,怕是会显得过于轻浮。 “不必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楚聿修抬手制止,温和道:“我既心悦绵绵,便是喜欢她的全部,她的聪明,她的善良,她的率真,以及她的胡闹。” 小心思被戳破,陈述面上浮现几许尴尬,却还是继续道:“绵绵在我们面前,惯是个有分寸的。” “我知道!”楚聿修点头附和,神色温和而郑重:“也请陈公子放心,在将绵绵明媒正娶进门之前,本王不会坏了她的清白。” 听得这般保证,陈述只觉心头大石落了地。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睿王殿下,草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只是……虽然绵绵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却是打心眼里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本王知晓。”楚聿修拍拍男子宽厚肩膀,十分通情达理道:“你是绵绵的兄长,关心她是应该的。” “多谢睿王殿下体谅。”陈述面上露出几分笑容,躬身冲睿王施以一礼:“时候不早了,草民就不在此叨扰殿下了。” “且慢!”楚聿修伸手将人拦住,纠正道:“外人面前,礼数自当周全,可没人的时候,就不必这般多礼了。” “睿王殿下……” “以后在本王面前,不必行礼,自称‘我’便是。”楚聿修温声言罢,拱手施以一礼,而后施施然离去。 陈述怔怔立于原地,待反应过来自己未回礼,男子已然消失在月色掩映的花丛深处。 星光闪烁,一明一暗间,时光飞逝。 次日清晨,太阳并未照常升起,而是叫阴云掩去了行踪。 整整一日,天都是阴沉沉的,绵绵冬雨不断,冻得人瑟瑟发抖。 陈绵绵是个怕冷的,雨这么一下,她整个人便缩在被窝里,宛若一条咸鱼般停止思考。 她在床榻上躺了许久,听得门开了又关,看着文瑜进进出出。 文瑜端来洗漱的面盆时,她便将脸伸过去,由着对方帮她擦洗,再吝啬地从被子里伸出两根指头,夹着简易牙刷刷牙。 文瑜送来早饭时,她便裹着被子坐起,由着对方个投食,吃饱了再躺回床榻上。 房门再打开时,陈绵绵尤如一条咸鱼般卧于床榻上,只露出鼻尖以上的半个脑袋。 兀地,一道高大的黑影将她笼罩,陌生的气息钻入鼻中。 陈绵绵猛然抬头,不等看清来人的面容,眼前兀地一黑,整个人登时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已然换了一番天地。 这是一个狭小而简陋的山洞,洞口两棵歪脖子树,将将遮住些许寒风。 洞外,冬雨正飘着,目之所及一片荒凉。 陈绵绵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瞧,才发现身上只着着睡前换上的单衣,手脚更是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她试探性地动了下,意识到绳索无法挣脱,也就不做无谓的挣扎,身子一挪寻了个较为遮风的位置躺了回去。 身子方沾到冰凉的地面,洞口便被一具高大的身子遮住,山洞内光线暗了下来。 来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细棉布衣裳,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纱,神秘而危险。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陈绵绵有些犹豫,思付着该不该象征性地尖叫两声,最后选择保留体力。 “小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见少女半点不慌,蒙面人不由来了兴趣。 他缓步行至少女身侧坐下,用手中匕首拍了拍少女细嫩的面皮:“你不好奇这是哪,我又要对你做什么?”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你把我睡的被子丢哪去了。”陈绵绵仰头对上蒙面男的视线,从容不迫道:“便是战场上敌国的俘虏,都有被优待的权利,你我之间无仇无怨,您犯不着连一床被子都不愿意给我?” 闻言,蒙面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你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 叫一个陌生男人五花大绑绑在山洞里,第一时间想的是被子,这个小丫头,当真不同寻常。 见男子只是笑,半点没有给自己被子的意思,陈绵绵兴致缺缺地躺回地板上,继续当自己的咸鱼。 “小丫头!”蒙面男用带鞘的匕首戳了戳少女面颊,玩味道:“你当真不怕我?” 他为王爷办事这么些年,经手的人哪个见了他不是鬼哭狼嚎,如今有人不哭不闹,他竟是有些不习惯。 “怕你有用吗?”陈绵绵打了个哈欠,懒散道:“左右你都将我抓来了,还能因为我几句哭闹将我放了不成?” “不定我不哭还好,哭得叫你烦了,你反一刀将我了结了。” “倒是个脑子清醒的。”蒙面男笑了声,复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何将你抓来?” “我是商人,你将我抓来,无非是图钱罢。”陈绵绵理所当然道:“至于图的多少钱,你们写信给我家人时自会注明。” “钱?”蒙面男拔开匕首,冷笑道:“我图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的命!” “我的命?”闻言,陈绵绵掀起眼皮,波澜不惊道:“你若图的我的命,早就将我扼杀在睡梦中,何必留我到这个时候。” “因为……”蒙面男比划着匕首,将刀尖抵在那细白的脖颈上,阴测测道:“睿王殿下还未登场。” 第487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487章绑架信 空气有片刻凝滞,就在蒙面男以为少女会惊慌,会嚎啕大哭地出言求饶之际,对方却是懒洋洋地倒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蒙面男拿脚踢了少女一下,不耐道:“莫要故弄玄虚。” “等死!”陈绵绵皱起眉头,不高兴道:“大哥,你便是要杀我,也让我死得体面一点,成不?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好歹我也是一介儒商,死得脏兮兮的,下辈子怕是又投不到好人家。” 闻言,蒙面男不禁乐了:“你这小丫头倒是奇怪,这辈子不操心,操心下辈子。” “因为这辈子已经操心够了呀。”陈绵绵稍稍挪了挪身子,抬眼看向那满身杀气的蒙面男,笑眯眯道:“这又不是太子头一回对付我,该担的惊,该受的怕,我都受了,只是被一刀砍死,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少女的回答有些出人预料,蒙面男一把将人从地上揪起,好奇道:“你不后悔?” 太子对付陈绵绵一事,他略有耳闻,不过,从山禾前些日子的去信来看,太子显然对眼前小丫头动了男女上的心思。 “后悔什么?”陈绵绵反问道。 “后悔得罪太子!”蒙面男沉声道。 他不知,自己这般回答却是中了少女的圈套。 陈绵绵原本怀疑是太子的人将她掳来,便故意做出反常举动,只是如今瞧着蒙面人的反应,倒不像太子的人。 “怎么不说话?”蒙面人又拿脚踢了少女一下。 “你能不能有风度点,我可是个姑娘!”陈绵绵收敛神思,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后悔的,我得罪他什么了,我在尧城所作一切,不过求的自救,求的帮助那些与我一般遭遇的女子。” “你家主子自个小肚鸡肠,将我同睿王殿下归于一处,是他的问题,与我何干?” “好呀,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连太子殿下都敢非议!”蒙面男嘴上呵斥着,手上却无半分行动。 陈绵绵将男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有了答案。 眼前人,的确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太子的人,却在听她提起太子时无半分意外,诚然,眼前人知晓她与太子之间的恩怨,甚至其背后势力不逊于太子。 看来,她现下的处境比预想的要危险,她得设法自保。 “怎么不说话?”蒙面男用刀背拍了拍少女的脸,凶神恶煞道:“哑巴吗?” “我怕冷,冷得没力气。”陈绵绵软软靠着墙面,有气无力道:“你要杀我能不能快点动手,我不想当个冷死鬼。” “听说过赶着投胎的,没见过赶着投胎的。”蒙面男为少女的态度逗乐了,好奇道:“你就没有挂念的人?” “挂念的人呀……”陈绵绵抬眼看向洞口,眸中有星光闪烁,又一点一点凋零。 半响,她垂下脑袋,轻声道:“没了。” 那抹失落太过真切,如针尖刺痛了蒙面男的心尖。 他恍惚从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不由得多话道:“你不是还有干爹干娘干兄长吗?” 闻言,陈绵绵抬眼看向蒙面男,歪嘴笑得嘲讽:“你也说了,那是干的。” 诚如影视剧中所演,为皇子卖命的多是孤儿,对方会问这一句,说明为她的情绪所触动。 在遭遇上,他们是“一类人”,诚然,她选对了突破口。 陈绵绵心思百转,面上则维持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仿佛对人世间早已没了留恋。 “他们,对你不好?”到底面对的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加上那张脸瞧着实在可爱,蒙面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 “再好,也亲疏有别呀!”陈绵绵目光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看透世事的凉薄,喉中溢出一声幽幽叹息,难得多话道:“有时我站在院中瞧着他们笑闹,只觉自己好似局外人般,就连我从旧家中带出的妹妹,也因我少有陪伴显出几分疏远。” “我只能越发努力赚钱,让他们需要我,依赖我,如此一来,我才是有存在感的。” 听得这般言论,蒙面人不禁拧起眉头。 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被需要吗? 眼前小丫头,似乎瞧着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更像是一个缺爱的,无依无靠,只能咬牙扛起生活重担的孩子。 心中生出同情感,蒙面人站起,解开身上的衣裳。 直到此刻,他才从那双漂亮的眼中觉出几分惊慌。 “你……你要做什么?”陈绵绵瑟瑟后退,身子不住地颤抖,眼眶更是止不住地泛红:“要杀便杀,要……” 兀地,一件带着男子体温的棉衣丢在她身上。 “盖着,免得你做个冷死鬼。”蒙面人难得地好心肠道。 陈绵绵一僵,惊恐的泪犹在眼底打转,眸中流露出几分诧异:“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蒙面人故意反问道。 “谢谢你!”陈绵绵抬起肩膀,艰难地将衣裳盖好,咧嘴露出一抹稍显天真的笑容:“你真是个好人。” 好? 蒙面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声音陡然转冷:“你觉得我好?” 说一个要杀她的人是好人,她究竟是太天真呢,还是在耍什么花样? 面对男子身上泛起的杀意,陈绵绵只做没觉察,懒懒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身子因寒冷微微颤抖:“能优待主子的眼中钉,给我留有最后一丝体面,于我而言便算是好人了。” 言罢,她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蜷着身子,配以罩在身上的宽大衣裳,显得是那般柔弱无害。 蒙面人皱着眉头,企图从少女的表现中觉出异常,可他看到的,只有平静和从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陈绵绵百无聊赖地在心里数羊,而梅庄那边,已然炸开了锅。 楚聿修站在主院中,看着敞开的空荡荡的主卧,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他的身侧,跪着惊慌失措满眼带泪的文瑜:“睿王殿下,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楚聿修不语,只是低头看向手上捏着的歹人留下的信件,信中书——请睿王殿下于午时前独自一人前往五行山,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陈绵绵的忌日。 第488章 大雪 第488章博同情 寒风呼啸,蒙面人拧眉看着山洞外,心中暗暗倒数着时间。 陈绵绵将男子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神经不自觉地绷紧。 从快到午时伊始,他便不时朝山洞外看去,神情警觉,想来,他约睿王殿下前来就是这个时间范围。 陈绵绵强稳住呼吸,面上不动声色,暗中掰着脚,绷紧肌肉。 很快,肌肉有了反应。 先是小腿肚微微抽动,不过一会便演变成整条右腿抽筋。 蒙面人正注意着山洞外的动静,忽听得身后传来异动。 他警觉转身,匕首抵了过去,就见少女整个人歪靠在地上,面色难看,右腿不自然地绷直。 “你怎么了?”蒙面人下意识关切道。 “脚……抽筋……”陈绵绵从牙缝中挤出声来,并没有出言请求帮助,而是默默忍着。 “抽筋为何不说?”蒙面人起身上前,一手按在少女腿弯处。 不适感瞬间消逝,陈绵绵心中懊恼之际,又生出一计,云淡风轻道:“老毛病,我已经习惯了。” 老毛病? 听得少女所言,蒙面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什么毛病?”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对眼前少女实在太过关心。 “我在家中不受宠,少不得被爹娘打骂,加上幼时模样丑陋,被村里人欺负过许多回,腿受了点伤,久曲不得,久坐不得,久站不得。”陈绵绵淡淡言罢,冲男子报以感激目光:“谢谢你,我好多了。” 蒙面男接触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他们要么怕他,要么骂他,只有她感谢他,发自肺腑地感谢他。 “既久坐不得,还不站起来走走!”蒙面男沉声道。 闻言,陈绵绵一愣,面上露出诧异神情,旋即尴尬笑道:“我腰不大好,这般情况下施不得力。” 腰不好? 蒙面男眉头拧得更深了:“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毛病倒是不少。” “所以死了比活着痛快呀。”陈绵绵轻笑道,面上不见半分对死亡的惧怕。 再继续装可怜,只会适得其反,及时收手,吊着对方的好奇心,让对方自己往下追问才是正道。 见状,蒙面男心头腾升起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微妙情绪。 他伸出手,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而后用匕首划开少女腿上绳索:“你自己在山洞里走走。” 陈绵绵“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感激地道了声谢,哆哆嗦嗦地在原地踏着小步。 见少女冷得直哆嗦,蒙面男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外衣,一把将人罩住:“不是让你在山洞里走走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睿王殿下武功高强,太子要对付他,不可能只叫你一人来,周边既有别的人在,进来时瞧见我走动着,怕是会起疑心。”陈绵绵活动着双腿,细声细气道:“太子惯是个多疑的,你既帮了我,我总不能累了你。” 闻言,蒙面男不禁愕然:“我要杀你,你却担心累了我?” “太子看不惯我,今日便是不遣你来,也会遣别人来。”陈绵绵身子稍稍后仰,背倚着墙,难受地活动着肩膀:“左右我都是要死的。” 蒙面男有些不知当如何接话,喉头上下滚动半响找不着自己的声音。 陈绵绵没有做多余的小动作,她确定自己弄不开手上的绳子,当下只做强忍着难受的模样。 兀地,她胳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揪了过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上绳索已然松开。 “你……”陈绵绵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没有放你走的意思。”蒙面男将绳索扔在地上,厉声警告道:“别想有逃走的心思。” “谢谢!”陈绵绵回以笑容,弯腰捡起地上的绳索,自个将自个的手腕松松垮垮地缠住。 知她担心连累自己,蒙面男没有出言反对,而是沉声问道:“你身上那么多毛病,都是哪来的?” “六七岁前,我模样还算可爱,奶奶很是喜欢我,后来不知怎的,一下就胖了起来,遭了村里人笑话,他们心中,也就不喜欢我了。”陈绵绵淡淡叙述着,神态淡然得叫人生出悲凉之感:“未免我的存在给兄长丢脸,坏了兄长的名声,奶奶给我下了慢性毒药,日积月累的,伤着了身体根本。” “再加上爹娘的责打与村里人的欺负,也就落下了病根。” “原来如此!”蒙面男恍然地点点头,复问道:“你怕冷也是因为这个?” “嗯!”陈绵绵应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似是强忍伤怀。 “这么说来,你那些个家人倒是死有余辜!”蒙面男冷哼一声,见少女神色黯然,登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吓唬人他在行,安慰人,还是安慰的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他可不知该怎么哄。 静默片刻,陈绵绵坐回地上,轻声细语道:“我身体好了,你可以将我绑起来了。” “你……”蒙面男扯了扯唇角,干巴巴道:“你那么有钱,活着不挺好的?” “你还年轻,等长大了,会遇上懂得疼你的人。” 闻言,陈绵绵抬眼对上男子关切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悲凉笑容:“我这不是,长不大了吗?” 蒙面男一怔,无语凝噎。 是呀,她没机会长大了,她的年龄,将永远定格在十三岁。 才十三岁…… 当年他被怀王捡回去,也不过十三岁。 见男子不说话,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几分,一面为自己绑绳索一面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人各有命,你不要自责。” 说话间,她为自己双腿系好魔术结。 末了,她将双手并拢递到男子面前:“蒙面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蒙面男沉声应道。 “我死之后,你能把我的尸体火化,将骨灰撒在海里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海,听说,海里的鱼儿是世间最自由的。”陈绵绵轻声祈求道,眸中带着几分神往。 蒙面男接过绳索的动作顿住,悬于半空的大掌微微颤抖:“你让我将你挫骨扬灰?” “我怕虫子,不想死后被虫子啃咬。”陈绵绵说着,将并拢的双手凑上前:“谢谢您!” 蒙面男嚅了嚅唇,用力绑住少女的双手,哑声道:“也许你有活下去的可能。” “绝无可能!”陈绵绵摇头,软声道:“如果睿王殿下会来救我,他走不掉,我也不会走。” “士为知己者死?”蒙面男有些意外:“你这小丫头,心气倒是挺高的。” “不为知己,为睿王殿下为我这条贱命涉险的恩情。”陈绵绵垂下双手,唇角勾起几分笑意:“也为我的妹妹。” “一个王爷在我的庄子里出事,如果我没有一起出事,她怎么逃得过呢?” “她才那么小,以后会有很精彩很精彩的人生。” 闻言,蒙面男愣住,心头翻江倒海。 第489章 榆木疙瘩 第489章杀 “头儿,有动静了!” 山洞外传来警惕的声音,将山洞内稍显诡异的氛围打破。 蒙面男回过神,恢复初时杀气腾腾的模样:“可是一个人来?” “是!”山洞外的声音应道。 闻言,蒙面男回首看了少女一眼,却见她皱着眉头,面色不复初时轻松。 “你没想到他会来?”蒙面男出声问道。 陈绵绵摇头,眉心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我与睿王殿下相识并不久,相较之下,太子比我了解他,太子既选择将我绑来,就说明,能用我威胁到睿王殿下,只是我不希望他来罢。” 见少女看得如此透彻,蒙面男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头儿!” 山洞外再度传来呼唤声,蒙面男收敛起自己的同情心,一把扣住少女手腕,毫不留情地将人提起朝外行去。 走出山洞不过十步,就见楚聿修独身一人自山下行来。 男子一袭天青色锦袍,手撑同色油纸伞,步伐缓慢,姿态翩然,仿佛误入凡尘的仙人。 “睿王殿下当真如传言那般心地善良。”蒙面男将少女举起,狞笑道:“不过区区一个商贾,便能诱得殿下前来。” 陈绵绵被拽得难受,却还是艰难控制住面部表情,生怕因为自己叫睿王乱了方寸。 “本王劝你,立即将人放下。”楚聿修抬高手中油纸伞,拿眼看向蒙面男,眸色温和,规劝道:“现在收手,本王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睿王好大的口气!”蒙面男冷嗤一声,狂妄道:“你且环顾四周看看,这里……” 话音未落,“咚”地一声重物落地声响起,却是埋伏在周边的暗卫从树上摔下,七巧流血。 陈绵绵被突然冒出的尸体吓了跳,身子一颤,就觉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收紧,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 “再乱动我杀了你!”蒙面男方发出警告,跌落声再度响起,他们提前布好的埋伏竟是在未知的情况下被完全突破。 如今,蒙面男一方,只剩下他与左右两人。 局面变化得实在太快,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楚聿修足下步伐没有减慢,维持着温和神色,一步一步将距离拉近。 “别过来!”蒙面男一手卡住陈绵绵的脖颈,拖拽着人朝后退去,面上透出几分慌乱:“你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闻言,楚聿修停下脚步。 “把你身上的武器丢了!”蒙面男厉声命令道。 “本王没带武器。”楚聿修晃了晃空荡荡的衣袖,神色一派泰然。 见状,蒙面男心中警惕愈甚。 不等他寻出端倪,他左右二人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七巧流血,整个人没了声息。 如此一来,在场只剩下蒙面男一人。 他掐着陈绵绵脖颈的手不受控制地发凉,心底油然生出几分恐惧。 不止是他,就连陈绵绵也被吓得白了脸色,身子不住地哆嗦。 不同的是,陈绵绵的恐惧来自于死人,蒙面男的恐惧来自于活人。 某一瞬间,蒙面男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鬼,来自地狱十八层的恶鬼。 那恶鬼用精细皮囊粉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将自己伪装成神祗。 “你……你做了什么?”蒙面男颤声道。 “手疼吗?”楚聿修温声问道。 闻言,蒙面男忽然觉得虎口一阵抽疼,紧接着,控制住少女的左臂不受控制地痉挛。 “心肺可觉难受?”楚聿修再度出声问道。 “我……”蒙面男一张口,便觉有些喘不上气。 他狠狠一咬舌尖,想要借此让自己清醒,不曾想,鲜血在口腔弥漫的瞬间,意识就此涣散。 兀地,陈绵绵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下坠去。 一抹青衣自眼前晃过,腰上传来一股强大力道。 淅淅沥沥落在身上的冰冷雨水为一柄油纸伞遮去,陈绵绵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 “楚聿修!” “我在!”楚聿修将衣着单薄的人儿裹在怀中,温声安抚道:“别怕!” 霎时间,陈绵绵绷紧的神经松开,整个人软软倒在男子怀中失了意识。 雨淅淅沥沥下着,楚聿修稍稍抬高手中油纸伞,目光幽深地望着蒙蒙雨幕。 几道黑影落在地上,恭敬垂首:“爷,这些人如何处置?” 楚聿修目光淡淡扫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那其中,有几人手在动,显然并未死亡。 他薄唇微启,声音中透着与往日不相符的冷漠:“杀!” 言罢,他抱着怀中昏去的人儿缓缓朝山下行去。 半山坡上,影卫们手起,刀落。 鲜血喷溅,为雨水冲刷开,汇聚成一股股血色河流。 楚聿修行至山下,文松正好驾着马车赶来:“爷!” “爷!”青雀自车厢内钻出,紧张道:“陈姑娘没事?” “以最快速度赶回梅庄。”楚聿修把油纸伞递给青雀,自己则将怀中人儿打横抱上马车。 车厢内早已备好暖炉,一掀开,便有一阵热气迎面扑来。 楚聿修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软垫上,低头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人儿,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抱歉!”他自喉中溢出一声叹息,极轻极轻。 “爷!” “帮绵绵换身干净的衣裳,顺道检查一番伤势。”楚聿修温声嘱咐罢,背过身去闭上双目。 得了指令,青雀忙不迭为陈绵绵换上提前备好的干净衣裳。 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楚聿修微微睁开眼睛,就听得身后传来丫鬟恭敬的声音:“爷,换好了。” 得了示意,楚聿修缓缓转过身,关切道:“可有受伤?” “陈姑娘手臂被捏青了一块。”青雀卷起少女宽大的衣袖,露出白嫩藕臂,上面印着一个乌青的手印,将美感破坏殆尽。 见状,楚聿修眉头拧得愈深,探二指搭在少女脉搏上。 “爷!”青雀轻唤,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陈姑娘她……”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爷将那娇小人儿一把揽入怀中。 “巾布!”楚聿修冲丫鬟伸出大掌。 青雀回过神,手脚麻利地递上干净的巾布。 楚聿修让心上人侧躺在自己腿上,持巾布捧起少女湿润的青丝细细擦拭。 见状,青雀眼中生出几分意外,很快她便垂下眸子,静静坐在角落等候吩咐。 这是楚聿修头一回侍候人,动作有些笨拙,却极细致极耐心。 马车行到半途,他抬眸看向贴身大丫鬟,温声道:“今日之事背后缘由,休要同绵绵提及。” “是!”青雀颔首,恭敬道:“爷放心。” 得了保证,楚聿修收回目光,温柔地望着膝上人儿。 第490章 看雪 第490章胸闷头晕胳膊疼 马车赶回梅庄时,不过刚过午时。 人一抱下马车,在梅庄外等候多时的陈述与文瑜立即围上。 “睿王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绵绵她没事?”陈述关切道,一双眼睛紧张地望着妹妹。 “绵绵没事,只是受了惊吓。”楚聿修报以安抚目光,迈着大步朝庄子内行去。 楚聿修精通医术,省去了找大夫的麻烦,由他开药,侍从驾车带文瑜进城抓药。 一阵忙碌过后,房中除了昏迷的陈绵绵,便只剩下楚聿修与陈述。 屋内有些安静,暗流于无形中翻涌。 陈述在屋内来回踱了几个圈子,终是绷不住委婉问道:“睿王殿下,今日绑架绵绵的,可还是那个人?” 闻言,楚聿修抬眼看向男子,神色温和如初:“暂时不知。” 得了回答,陈述不自觉地捏紧拳头:“睿王殿下在朝中,还有别的仇家?” “有那么几个。”楚聿修淡淡答道。 声落,就见陈述眉头一皱,愤愤不平道:“卑鄙!” “那些个阴险小人,只会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们若是能将使阴招对付人的心思用在正途上,不定还能有大建树。” “呵!”楚聿修笑而不语,没有应承。 见状,陈述心中对睿王越发钦佩。 在他眼里看来,睿王乃君子之典范,有人要对付他,必定是那个人的错,尤其是,幕后之人使的这般下九流的手段。 然,他不知,怀王之所以会冲着睿王下手,却是睿王故意引的。 楚聿修深知,太子权势再盛,也不过花架子一座,朝中对他威胁最大的,是最受皇上宠爱的怀王。 是以,在鹰都的时候,他便有意处处出风头,引来百官的赞誉与怀王的嫉恨。 怀王出身比不得太子,建树比不上他,甚至于明面上,皇上支持的也是太子。 原本怀王尚能沉住气,可如今,他在朝中得势,皇上明面上对他颇为倚重,这极大地动摇了怀王的权势。 怀王对他的杀心,早已是昭然若揭。 这个时候,只要他主动递给怀王机会,怀王绝不会放过。 一个本该在遥望城为皇上办事的皇子,私下里偷偷跑到兴城,若是死在兴城,也无人知晓。 诚如楚聿修所料,得到他私下去往兴城的消息,怀王坐不住了。 而当怀王的人踏入兴城伊始,便已踏进了他的包围圈中,一举一动,都受到他的监视。 至于那些暗卫中的毒,自然是在兴城吃饭时沾上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着楚聿修的谋算进行,就连陈绵绵被绑架,几时被绑架,会否受伤,他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只是…… 楚聿修望向榻上沉睡的人儿,眉心微微隆起。 他让她这么早接触这些个阴暗血腥,也不知是对是错。 早些接触,她日后才不至于被人算计,才不至于在遇见突发危险时反应不过来。 可接触得这么早,她当真能够承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为雨水冲刷。 眨眼间,天色暗了下来。 楚聿修在陈绵绵榻前守了足足一日,看着她不安分地扭动,梦呓。 “楚聿修!”陈绵绵蜷缩着身子,喃喃低语,缩在胸前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开合抓着。 见状,楚聿修将自己的手伸上前去:“别怕,我在。” 指尖触碰到男子宽厚的大掌,身子被一股子暖意包裹,陈绵绵缓缓睁开双眼,印入眼帘是男子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楚聿修!” “绵绵!”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犹如天籁,楚聿修垂眸,压抑着惊喜道:“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楚聿修!”陈绵绵猛然拽住男子胳膊,胸腔剧烈起伏:“楚聿修!” “莫怕!”楚聿修轻轻将人抱起揽在怀中,柔声道:“你已经安全了。” “楚聿修!”陈绵绵指尖用力,骨节泛白,哆哆嗦嗦道:“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一个个从树上跌下,七窍流血而亡。 “放心,没死,他们只是中毒罢。”楚聿修温声安慰着,大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少女背脊,心中生出几分自责。 到底,是他太过急功近利了。 “中毒?”陈绵绵止住颤抖,诧异道:“他们什么时候中的毒?” “你分明才出现,而且他们人那么多,你又只有一人。” “你也说了,我才出现,能一下将那么多人杀死吗?”楚聿修失笑,拿手捏了捏少女面上软肉:“你受了惊吓,激动不得,乖,好生躺着。” “真没死人?”陈绵绵不确定地望了男子一眼,见他点头应承,当即忍不住追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她实在太好奇了,睿王怎么就能让这些人毫无防备地倒下呢? “自然是周边暗卫给他们下的。”楚聿修将人放倒在床榻上,细细为她掖好被角,含糊将话题带过。 “你……你带人来了?”陈绵绵愕然,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不怕他们发现撕票呀?” 闻言,楚聿修不禁失笑:“他们的目标在我,不在你。” “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呢?”陈绵绵言罢,见男子眸中笑意渐浓,当即将脸皱出十八个褶:“你笑什么,凡事都有个万一,再者,我是个惜命的!” “呵!”楚聿修舒展眉梢,温柔道:“还能开玩笑,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没有的事!”陈绵绵倒回床榻上,耍赖地发出难受的呻吟:“我胸闷,头晕,胳膊疼……” 见小丫头跟个没事人似的闹腾开,楚聿修憋着笑,配合道:“需得我怎么做?” “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陈绵绵说着,主动噘起小嘴。 “哦?”楚聿修挑眉,自袖中掏出一包银针:“本王倒觉得,扎针比较有效。” 不等他拔出银针,榻上扭着身子耍赖的人儿“蹭”地坐起,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忽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肚子还有那么一点小饿。”陈绵绵一脸老实道。 闻言,楚聿修失笑,命青雀端来温在灶上的鱼粥。 香气钻入鼻中,陈绵绵肚子应景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咕噜”声。 见男子看来,她扁扁嘴,投以幽怨目光。 楚聿修心中欢喜,接过瓷碗递了上去:“吃。” “饿得没有力气抬手。”陈绵绵软软倚着床柱,目光可怜地望着男子,仿佛方才瞬间从榻上弹起的人不是她。 楚聿修会意,舀起一勺粥细细吹了吹,送到少女唇边:“啊!” 陈绵绵张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照顾,喜气从眼眸中跑了出来。 第491章 双倍的诚意 第491章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碗鱼粥下肚,陈绵绵终是想起正事,好奇道:“楚聿修,你可知道下手的是什么人?” 楚聿修不语,眉心微微隆起。 这件事上,他不愿叫绵绵知晓,却也不愿骗她。 “没查出来吗?”见男子不说话,陈绵绵嘿嘿一笑,洋洋得意道:“你可以问我呀!” “问你?”楚聿修有些意外,柔声道:“你都知晓什么?” “咳咳!”陈绵绵装腔作势地虚咳两声,将吃得比脸都干净的瓷碗递回去:“人家还饿着呢。” 楚聿修会意,冲一旁的青雀递了个眼神,青雀立即上前接过瓷碗。 很快,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鱼粥送入房中。 有了吃食,陈绵绵不再故弄玄虚,一面喝粥一面含糊不清道:“我同那个蒙面男套过话,他不是太子的人,但知晓我与太子之间的恩怨,且言语间不见对太子的敬畏。想来,他身后之人势力与太子相当,且与太子存有嫌隙。” 听得少女所言,楚聿修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很快为欣喜所取代。 他的小丫头,当真是个聪明剔透的。 “楚聿修,你心中有符合条件的人选吗?”陈绵绵轻声问道。 楚聿修点头,没再选择隐瞒:“本王的二皇兄,怀王。” “二皇兄?”陈绵绵两条眉毛抵在一处,不确定道:“你行老三,太子是你皇兄,这么算下来,你两个兄长都同你不对付,那你那些弟弟呢?” “他们多与太子和怀王交好。”楚聿修温声道。 闻言,陈绵绵神色有些复杂。 “绵绵?”楚聿修轻唤,关切道:“你怎么了?” “你那些个兄弟,不会都有欺负人的癖好?”陈绵绵皱了皱鼻子,苦恼道:“先是太子恫吓我,再是怀王绑架我,接下来,是不是轮到四皇子了?” 楚聿修语凝,眉心微微隆起。 没等他出言,就见小丫头双手叉腰,气势十足道:“都是些仗势欺人的东西,今日我还非得想出弄车马队的主意来,等我把生意做到了皇城里,看他们一个两个的谁还敢拿我当柿子捏!” 这般言辞出乎楚聿修的预料,他望着那张白皙小脸片刻,耸动双肩低低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陈绵绵腰板挺得笔直:“你不信我?” “自是信的。”楚聿修伸手抚摸着少女细软的青丝,眸中满是温柔:“绵绵,你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她怎就这般聪明,叫他惊叹,叫他惊喜。 “我的脑子呀……”陈绵绵抬起头,狡黠道:“为你量身定做的。” 猝不及防被少女撩拨,楚聿修耳根微微发热,面上却是一派正经:“从何说起?” “试想一下,除了我这般聪明,这般漂亮,这般善解人意临危不乱的可人儿,还有谁能与你睿王殿下相配?”陈绵绵端的是一本正经,说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半点不见心虚。 “听你这么说,似乎是这个样子不假。”楚聿修点头附和,眸中含着能溺死人的温柔:“本王捡着大便宜了。” “必须是你捡着便宜了。”陈绵绵厚着脸皮应承。 见小丫头一副嘻嘻哈哈没事人的模样,楚聿修情不自禁抬手掐了掐那软乎乎的小脸:“你倒是半点不恼我害你置身险境。” “有什么可恼的?错又不在你。”陈绵绵理所当然言罢,主动伸手握住男子大掌,一板一眼道:“楚聿修,你可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既答应同你好,便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再者,我便是不同你好,与一个普通公子哥好,也未必没有麻烦缠身,与你好,至少你有解决麻烦的本事。” 说到这,她倾身凑近,飞速在男子面上偷了个香:“你今日将我保护得很好,这是对你的感谢。” 楚聿修摸了摸右脸,眸中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你这丫头,当真会闹人。” “你明明心里是欢喜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陈绵绵撇撇嘴,做出嫌弃神情:“口是心非。” 末了,她想起什么,当即出言问道:“楚聿修,那些个绑架我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有一瞬间凝滞,很快便恢复如初:“怎突然问起这个?” “我觉得,那个抓着我的蒙面人本性不算太坏。”陈绵绵随意地曲着腿,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正经:“我在山洞里假意一心求死,博取他的同情,他当真将我身上绳索松开。” “后来你瞧见他拎我出来,手上脚上绳索虽是完好的,那腿上的绳索却是我自己重新系上,稍稍用力便能挣散。” “这世道并不安稳,也许,他走上这条路也是迫不得已。” “你可知,今日抓着你的蒙面男子姓甚名谁?”楚聿修正色,沉声问道。 陈绵绵少见男子这般严肃神情,下意识摇摇头。 “怀王身边有一暗卫,专门为他办见不得光的事情,所杀之人,上至朝廷命宫,下至手无寸铁的妇孺。”楚聿修薄唇微启,声音中透着几许冷意:“这么些年,他手里至少沾了上百条人命,其中,一半是怀王想杀的人,一半是无辜路过的百姓。” 陈绵绵愕然,瞬间变了脸色。 上百条人命?她还以为…… “这世道也许不公,但至少,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楚聿修沉声道。 他不认为自己是好人,是完人,可他有自己不能碰触的底线。 声落,屋内有片刻的寂静。 陈绵绵愣愣地看着男子,眼睑轻轻颤动。 “绵绵!”楚聿修轻唤,望向心上人的目光平静而温和:“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闻言,陈绵绵呐呐点头:“你说。” “在我看来,人的本性是分善恶的,一部分善,一部分恶,还有一部分,介于善恶之间。”楚聿修薄唇微启,徐徐道:“性善之人,行善是遵从自己的本心,性恶之人,为恶是遵从自己本性,而介乎于善恶之间的,则需要人来引导。” “这世间,少有绝对的善恶,更多的,是需要人引导的普通人。” “我知道,不是谁都有机会读书,不是谁都会有人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是,铸好的剑,如何改成刀?” 而今日他们所见那些黑衣人,便是剑,怀王手中的剑。 “知礼法而不守礼法的,是小人,不知礼法又不守礼法的,与山中野人何异?” “这二者,皆难以教化。” 听得这般言论,陈绵绵瞬间怔住。 是呀,她怎就忘了呢,不是所有王孙贵胄身边的暗卫都如文竹文松那般,更多的,只是一件武器。 作为武器的持有者,怎会允许自己的武器拥有自我意识呢?这其中大多数怕都被洗脑,只会忠于主人。 一柄剑要想改成刀,只有打碎,投入熔炉中重新冶炼。 第492章 三思而后行 第492章暖床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也许你会觉得我太武断,漠视十数条性命,但有的时候,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楚聿修扶正少女的双肩,严肃道:“能让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改邪归正固然好,可一旦失败,赔上的,将是数十条无辜者的性命。” “这场赌,赌注太大,我输不起。” “我……”陈绵绵红唇微启,呐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能理解就好。”楚聿修温和一笑,轻轻扶着少女躺下:“你今日受了惊吓,又受了凉,需得好生休息。” 陈绵绵乖乖躺在床榻上,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 “睡!”楚聿修为心上人掖好被角,不等站起,袖口兀地一紧。 他侧目看向榻上人儿,温柔道:“怎么了?” “楚聿修!”陈绵绵五指收拢,眸中溢出浓浓笑意:“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楚聿修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一时竟是有些不舍离去。 “我知晓,你今日同我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我在不知情时生起的同情心,而是担心我日后吃亏。”陈绵绵用手指一寸寸勾着男子衣袖,有些霸道地逼着对方主动靠近。 楚聿修倒也配合,身子稍稍倾斜,眸中满是温柔。 “楚聿修!”陈绵绵轻声唤道。 “我在!”楚聿修应承。 “楚聿修!” “我在!” 少女一遍遍唤着,楚聿修一遍遍应着,没有半分不耐。 陈绵绵一连唤了数声,直到掌中攥满男子衣袖,这才改了词:“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今日出现在山上的身姿十分潇洒?” “没有!”楚聿修摇头,眼中有笑意溢出。 他以为少女又要闹他,却见榻上人儿正色,以十分严肃的口吻道:“你今日出现在山上的身姿十分潇洒,以至于,在怀王的人从树上掉下来之前,我在心中为你我办了一场婚礼。” 闻言,楚聿修一怔,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得通红。 “你……” “楚聿修,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陈绵绵言罢,松开男子衣袖,笑吟吟道:“你可以回去了,我要休息了。” 楚聿修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动,眸中有风云涌动,如他内心一般凌乱。 “舍不得走呀?”陈绵绵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让出的位置:“那你今夜便留在这给我暖床。” “胡闹!”楚聿修沉着脸呵斥罢,转身逃也似地离去。 推开房门,就见陈述与文竹文松立在门前,眼中写满震惊。 四目相对,楚聿修心中生出几分尴尬。 他早就听到门外传来文竹的声音,并没有太过在意,哪曾想,陈述竟是跟着来了。 “爷!”文竹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您又被陈姑娘调戏了。” 声落,脸被文松一把按住:“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文松嘴上这么说着,面瘫脸却是不受控制地扭曲,显然憋笑憋得厉害。 楚聿修扶额,轻揉太阳穴,冲着一旁的陈述温和道:“绵绵醒来有一会了,如今还没睡下,你进去同她聊聊。” “好!”陈述呆呆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跨入妹妹的闺房。 方才妹妹说什么来着?她让睿王殿下留宿她房中,给她暖床? “吱呀!”身后传来细微的关门声,陈述这才回过神来,疾步行至妹妹榻前:“绵绵!” 陈绵绵早已听得屋外动静,当下双眼紧闭,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为什么这两日她只要一闹睿王,大哥就会准时出现,这场面尴尬得她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绵绵,莫要再装睡了,你便是躲得过今夜,也躲不过明日。”陈述沉声道。 听得长兄少有的严肃口吻,陈绵绵老老实实张开双眼:“大哥!” “你且坐起来!”陈述搬来木凳坐在妹妹榻前,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你方才同睿王殿下说的什么话?” 陈绵绵盘腿而坐,双手抱着被子,鼓着腮帮子,双眼眨呀眨,企图萌混过关。 “陈绵绵!”陈述脸色一沉,严肃道:“我同你说正事,严肃点。” 闻言,陈绵绵鼓起的腮帮子一瘪,正儿八经答道:“我在同睿王殿下表达自己的爱意。” “你……”陈述不料她真敢回答,还回答得这般硬气,不免有些生气:“陈绵绵,你是姑娘家,你知不知道,姑娘家要……” “我知道,姑娘家要矜持!”陈绵绵出声抢答,在兄长生气的目光中朗声道:“只是我不知道,为何姑娘家一定要矜持?” “男子喜欢女子,可以直白而热烈地追求,女子喜欢男子,缘何不能自由表达。” “你……你……”陈述一噎,清俊的面庞涨得通红。 “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希望睿王殿下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陈绵绵仰着脑袋,迎上兄长目光,用坦荡而又炙热的语言道:“睿王殿下和我不一样,我没有亲爹娘,但我有干爹干娘,有你,有二哥,有义兄,有欢欢,有这么这么多人爱着。他有亲爹,有无数兄弟姐妹,可这里面,没有一个是爱他的。” 闻言,陈述不由愣住。 “是以,比起仗着睿王殿下的喜欢摆出矜持的高姿态,我更愿意给出最热烈的回应,让他知晓,他得到的爱不逊于任何人。”提及那温润如玉的男子,陈绵绵眼中有光芒闪动:“而且我相信,他不会觉得我轻浮。” “我了解他,亦如他了解我。” 陈述愣生生地看着妹妹,良久回不过神来。 给出最热烈的回应,让睿王知晓,他得到的爱不逊于任何人吗? 这话听着委实荒唐,离经叛道,可他竟说不出一个字辩驳。 “绵绵!”陈述扯了扯唇角,哑声道:“你就不担心有意外吗?” 万一,哪怕万一呢? 到底睿王是王孙贵胄,真要变心,她输不起呀! “便是有意外又如何呢?”陈绵绵展颜,潇洒道:“我和他两情相悦,是当下的事情,我对他表达的爱意,是当下的爱意,此时此刻的睿王,值得我这般用心对待。” “若他日后变心了,也是他吃亏,不是我吃亏。” “我能再找到爱我的男子,比他更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的男子,而他再找不到一个如我这般热烈而真诚的女子!” 睿王殿下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尤能对黎民百姓报以拳拳赤子之心,而非为了权势不折手段,光凭这一点,就值得她以全部真心对待。 她想用自己温暖他,就如同他温暖他人那般。 “绵绵……”陈述哑然,妹妹的言论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爱意是当下的爱意? 男子变心,是男子吃亏? 这些言论,已经不是“离经叛道”所足以形容的,可偏偏,他心里是认同妹妹的。 陈述觉得自己和妹妹一般傻了,原来傻气是会传染的…… 第493章 酸玫瑰 第493章琴声催眠 陈述离去时脑袋是蒙的,表情呆滞木纳。 两种不同的思想在他脑中碰撞,一方是他生命前十七年所学,一方是妹妹离经叛道的言论。 女子该三从四德吗?该! 女子喜欢男子可以直白而热烈地表达吗?可以! 女子与男子举止过于亲密,有损清誉吗?这是自然! 睿王殿下变心,妹妹能找到更疼她的男子吗?可以!绵绵这么优秀,凭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陈述终是醒过神来。 这两种说辞,其实并不冲突。 女子是该三从四德,该与男子保持距离,但那是普通女子,如他妹妹绵绵这般聪慧玲珑的,自是不受世俗所约束! 没错,就是这样! 陈述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双标,反生出几分沾沾自喜。 他家妹妹多厉害呀,半点不会吃亏。 陈绵绵不知自己轻易便改变了兄长的想法,此刻她正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她今儿个昏迷了一天,在床榻上躺了一天,哪里还能睡得着。 想出去走走,偏生外头风急雨大,她这副小身板根本遭不住。 陈绵绵翻了几个来回,整个人呈“大”字状趴在床榻上,脸埋入软枕中:“唔,睡不着!” 抱怨声落,就听得墙那端传来松沉而旷远的琴音,叫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 琴音未成曲,只是简单的散音,配合着滴答的雨声,汇聚成一股股溪流。 陈绵绵听得入神,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困乏,渐渐睡了过去。 风呼呼吹着,就连本该在屋内守夜的文瑜也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一墙之隔的书房内,楚聿修背靠心上人安睡的木墙撩拨琴弦,悠然随性。 文竹侍立一旁,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困乏地揉了揉眼睛。 奇了怪了,大晚上的爷不睡觉,跑陈姑娘隔壁屋弹琴作甚? 弹琴就弹琴罢,好歹弹一曲凤求凰,搁这拨来拨去的,曲不成调,半点不能展现才华,也不知他家爷心里想的什么。 良久,楚聿修按住琴弦,抬眼看向困得眼睛都张不开的文竹:“困了?” 文竹下意识摇头,复又点头,打着哈欠道:“爷,您这琴声太催眠了,属下方才差点一个跟头栽地上。” “困了便在这睡。”楚聿修施施然起身,负手朝书房外行去。 文竹迷糊地眨了眨惺忪睡眼,振作精神追了上去:“爷……” “去睡!”楚聿修抬手制止,撑开油纸伞行入雨中。 见状,文竹没再上前,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家爷消失在雨幕中。 兀地,他已经转不动的脑袋灵光一闪,登时有了答案。 他明白了,爷这是知晓他近日失眠多梦,特意弹琴给他助眠。 爷真是太好了,不行,他不能辜负了爷一片心意。 思及此,文竹身子一扭,一头扎入书房中。 头枕到贵妃榻的一瞬,他两眼一闭,顷刻间失去知觉。 雨幕下的梅庄一片安静祥和,风雨交织出一个个美梦,顺着门窗缝隙送入酣睡的人儿枕边。 与此同时,兴城内,却是疾风骤雨,暗流涌动。 楚温衡大马金刀坐于木凳上,面色沉沉如天边阴云。 他的面前,跪着两个暗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们,再说一遍!”楚温衡自牙缝中挤出声,眸中山雨欲来。 “爷!”两暗卫脑袋垂得更低:“阿丑……阿丑今天一天都没有回来,小的去五行山上查看过,雨水将所有痕迹冲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混账!”楚温衡重重一拍木桌,抬脚将人掀翻在地:“本王养你们这些个废物何用?” “十四个人,整整十四个人,都搞不定一个楚聿修?” 因为愤怒,楚温衡额际青筋暴起,双眸充血,杀气腾腾,生生将一张俊脸扭曲。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跪于地上的暗卫颤声道。 闻言,楚温衡站起,一脚踏在下属背上:“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他一脚接一脚踹着,直将人踹得呕血这才作罢。 “爷!”另一幸免于难的暗卫抬起头,战战兢兢道:“今日发生过一件异常的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楚温衡厉声喝道,眸中满是阴郁。 “今日午时一到,小的忽然全身痉挛抽搐,手脚疼痛,呼吸不畅,许久才缓过劲来。”那暗卫答罢,不等补充些什么,便被一脚踩在地上。 楚温衡碾垃圾般碾着下属的脑袋,目光阴森,透着浓浓杀气:“你的意思是,是本王给你们下的药量太重了,提前发作,才导致行动失败?” 言罢,他目光扫过另一人:“你,今日可有感到身体不适?” “属下没有!”暗卫颤声答罢,就见一道寒光掠过,前一瞬还在呼吸的同伴顷刻间没了性命。 鲜血喷溅,在楚温衡洁白的锦衣上晕开朵朵红梅。 他随手将长剑往地上一丢,凉声道:“记好了,本王不在乎过程,只看结果,再有这般推卸责任的说辞,一律就地处决!” “是!”暗卫伏地叩首,眸中是从生死线上爬回的后怕。 “衡儿!”直到楚温衡重新坐回木凳上,立于他身后的粉衣男子这才上前一步,摇着羽扇笑吟吟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闻声,楚温衡敛起身上戾气,颇为不忿道:“小舅也看到了,这些个窝囊废,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怀王小舅,也就是卫洺故作风流地摇着羽扇,拿腔作势道:“楚聿修再怎么说也是王爷,身边有暗卫保护,哪是那么好杀的。” “可我们有陈绵绵在手。”楚温衡脱口道,几乎将“不甘”二字写在脸上:“且不论他喜欢陈绵绵的传言是否属实,单就陈绵绵是他朋友这点,以他的性子,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因他置身险境。” “衡儿呀,你终归还是太单纯了,容易被明面上的事物所迷惑。”卫洺放下手中羽扇,语重心长道:“他楚聿修是什么人,你真以为他是那高高在上的清贵王爷?” “他在上虞国做质子那些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见识过的险恶,远比你多多了,就这样,如何能心存良善?” “他如今所做一切,不过做给世人看罢,否则,曾经的天鹰国第一才子左衍一怎会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他那般惜才,连左衍一都杀得,还会在乎一个小小村姑的性命?” 闻言,楚温衡神情微微一僵,反驳道:“左衍一虽然高才,却一直与他作对,他会对付左衍一并不奇怪。” “那他为了一个小小村姑置自己于险境,也不奇怪?”卫洺摇摇头,叹了口气,俨然一副洞察人心的模样:“衡儿啊衡儿,他以前做的那些,是因为有人围观,有人赞颂,如今你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陈绵绵掳去,他楚聿修拼死相救能得到什么?” “用一个小村姑的性命,换十四个对手静心培养的暗卫,上哪去找这么一比划算买卖?” 楚温衡原是不信,听得这般言论,他瞬息冷下脸来。 第494章 他没用了 第494章梅庄来客 夜半,雨势转小,乌云渐渐散开。 次日天晴,天空一碧如洗,蓝得扎眼。 陈绵绵早早醒来,没看到文瑜,见挂衣服的架子离自己远,伸手够不着,当下懒懒赖在床榻上不愿起来。 正想着马车队的事情,敲门声忽然响起,门外传来兄长压低的声音:“绵绵,醒了吗?” “没有!”陈绵绵懒洋洋应道。 闻言,陈述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好言哄道:“绵绵,快起来,来客人了。” “来客人?”陈绵绵把藏在被子里的半截脑袋探出,眼里透出几许狐疑:“什么客人?” 她在兴城能有什么客人,莫不是兴城里的老爷瞧着近日梅花开得艳,想来凑个热闹? “据说是外城人士,来兴城是为一睹梅庄风采,昨日去了方老爷那才知晓,梅庄易主了。”陈述据实答罢,顿了顿,补充道:“那主仆几人衣着谈吐不俗,显然值得结交。” “哦,对了,他们来的路上还救了文瑜。” “救了文瑜?”陈绵绵瞬间坐起,眸中添了几分兴味:“这么巧?” 昨儿个她才出事,今儿个文瑜就被人给救了? 这事瞧着,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坏人的套路呢? “绵绵?”陈述不知妹妹为何这般语气,心下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我现在就起来!”陈绵绵咬咬牙,掀开被子,以风一般的速度趿着绣鞋奔向挂衣裳的架子。 衣裳一件一件往身上套,一面套她还一面打着哆嗦,嘴里念念有词:“庄子外那些人最好不是怀王一行,否则真就没完没了了。” 然,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当陈绵绵穿戴整齐抵达梅庄大门之际,就见睿王殿下立于梅树下,神态自若地同一与他一般身量的年轻男子谈天。 二人一个着的妃色竹纹金丝锦袍,一个着的白色云纹银丝锦袍,外罩白色狐裘。 也不知是不是睿王穿得更为鲜亮的缘故,陈绵绵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身着妃色竹纹金丝锦袍的睿王,而后才是一席白衣意态高洁的怀王。 “这位便是庄子的主人?”楚温衡拿眼看向迎面行来的小美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 山禾曾在信中提及陈绵绵的容貌,用的四字形容——中人之姿。 当时他心中还笑,道太子吃多了山珍海味,竟是瞧上了农家干瘦的芽菜,如今得见少女真容,他这才明白,不是太子眼光出了问题,是山禾眼神有问题。 少女模样尚有些稚嫩,已然可见风流韵态,他日长成,还不知会引得多少公子折腰。 “正是!”楚聿修点头应承,将陈绵绵兄妹二人唤道跟前,温和介绍道:“这位是本王的二皇兄,怀王。” 怀王? 陈述面上浮现一丝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救了文瑜的翩翩公子是当朝怀王。 兀地,他脑海中浮现妹妹得知来客后玩味的语调,心中登时生出几分警惕。 怀王此行,怕是来者不善。 相较于陈述的错愕,陈绵绵的情绪则要外放一些。 她明显愣了下,很快调整好状态,唇角弧度上扬,恭恭敬敬施以一礼:“原来是怀王殿下,民女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草民见过怀王殿下!”陈述紧跟着施以一礼,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陈小姐多礼了”楚温衡抬手,端的是温和儒雅,仿佛昨日一刀了结下属性命的人并不是他。 陈绵绵直起双腿,稍稍抬起头,并未正眼视之,而是虚望着男子鼻梁处,恭敬道:“此处寒冷,还请怀王殿下与睿王殿下移步堂中休息。” “请陈姑娘带路。”怀王以手做请,风度尽显。 陈绵绵颔首,转身行在前头,一面走一面道:“小女子听兄长说,怀王救了小女子的贴身丫鬟?” “算不得救,只是碰巧撞见文瑜姑娘遇上些小麻烦罢。”楚温衡负手,说话间睨了身侧三弟一眼道:“文瑜姑娘伤得颇重,不过小姐不必慌张,本公子将人送来后,三弟已让人将她带入庄子内休养。” “给怀王殿下添麻烦了。”陈绵绵将男子请入堂中,而后看向睿王,面上露出几许笑容,假意客套道:“今日怕是还得麻烦睿王殿下。” 见小丫头这般正经做派,楚聿修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地配合道:“青雀,看茶。” 楚温衡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别有深意道:“你们二人瞧着倒是默契,想来颇为熟稔?” “绵绵是本王在尧城结识的,为人聪明伶俐,本王甚是喜欢。”楚聿修咬重“喜欢”二字,说话间冲少女投去温和目光。 陈绵绵虚眼回避,笑吟吟地打着马虎眼:“民女与睿王殿下相识不久,但睿王殿下为人和善好相与,民女对待睿王殿下,也便不自觉地添了几分随性。” “原来如此!”楚温衡恍然地点点头,接过青雀递来的茶盏:“说来,三弟不是在遥望城办事吗,怎会出现在兴城?” “听闻绵绵在此,想着二人许久不见,便过来看看她。”对于自己出现在兴城的原因,楚聿修没有隐瞒。 然,他越是坦荡,楚温衡就越是猜疑。 为了一个小丫头,撇下正事不干,跑来兴城风花雪月?这可不是他楚聿修的行事作风。 他越来越相信小舅的说辞,陈绵绵于楚聿修而言,只是一块挡箭牌罢。 毕竟,陈绵绵此女虽然容貌还算出色,论及家世才情却是查无此人,楚聿修又非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怎可能为这么一个不能为自己带来助力的女子投入这般心力。 “二皇兄呢,你怎也出现在兴城?”楚聿修温声问道,说话间语气含着笑,似带几分嘲讽。 楚温衡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恼意,强压着愤怒道:“父皇遣本王出来办事,恰巧路过兴城,因途中听闻兴城有一梅庄甚是漂亮,故而过来瞧瞧,没曾想,在此处遇上了三弟。” “原来如此!”楚聿修做出恍然神情,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我兄弟,还真是有缘啊!” 第495章 金元宝 第495章穷王爷 中堂内,气氛瞧着一派轻松,实则有暗流涌动。 楚聿修与楚温衡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陈绵绵与兄长陈述在一旁作陪,不时出声应和。 聊了片刻,楚温衡提出想看梅庄的梅花,几人便行出中堂,在梅林里漫步。 陈绵绵落后几步随行在后方,目光不时落在二人身上。 还别说,二人身量粗粗一扫没甚差距,可要是仔细瞧,会发现差距大着呢。 睿王明显个头比怀王要高上些许,身姿更为挺拔,怀王单瞧着也能称得上芝兰玉树,可与睿王站在一处,那便只能算是一株小灵芝。 陈绵绵心中琢磨着,步伐不自觉慢了下来。 “绵绵!” 呼唤声自耳畔响起,陈绵绵猛然回过神,就听得兄长提醒道:“怀王殿下同你说话呢。” 闻言,陈绵绵抬头,冲那株“小灵芝”露出歉意笑容,大大方方道:“不好意思怀王,民女方才一时失神,没有听见殿下的吩咐。” “此处是陈姑娘的庄园,陈姑娘又何必这般拘谨?”楚温衡抬手折下一枝梅枝,好奇道:“本王来时路上听闻,这么一座梅庄,方老爷千金不换,陈姑娘是如何劝动方老爷割爱?” “千金不换,两千金总能换不是?”陈绵绵轻巧道。 “哦?”楚温衡面露意外之色:“没想到陈姑娘小小年纪,竟是有这般财富与魄力。” “怀王殿下谬赞了。”陈绵绵低眉浅笑,没有去看一旁睿王的反应,不疾不徐道:“这间梅庄虽然挂于民女名下,却并非民女所有物。” “哦?”楚温衡挑眉,饶有趣味地看了三弟一眼:“三弟,你送的?” “皇兄玩笑了,本王哪有这些闲钱。”楚聿修矢口否认,面不改色道:“皇兄也是知晓的,咱们几兄弟中,就属本王最穷。” 闻言,陈绵绵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很快 对于老三没钱一事,楚温衡并不怀疑,且不说老三不受宠,这些年得的赏赐少得可怜,铺面田地也净是些无人要的偏僻处,最为重要的是,老三府里有一只吞金兽——唐南斗。 唐南斗此人贪财成性,不论对谁,都是拿钱办事,老三养着这么一号人,这些年来不知被扒了多少层皮肉。 “不是你送的,还有谁出手这般阔绰?”楚温衡出声追问道,说话时一双眼睛紧盯少女面庞,似在揣测她是否说谎。 陈绵绵稍稍抬起下巴,目光坦荡平静:“民女认识一朋友,家世民女不知,只是出手极为阔绰,不仅是这么一间庄子,就连民女开铺子的银钱,他都出了大半。” “这么豪气?”楚温衡失笑,别有深意道:“那人,是男子。” “是!”陈绵绵点头,不慌不忙地把事情甩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程长安。 莫说程长安如今在程都候府查无此人,便是能查到,她也不怕。 “看来,陈姑娘挺受欢迎的嘛。”楚温衡别有深意言罢,看了三弟一眼,打趣道:“三弟,你可得加把劲了。” 声落,就见少女方才坦然从容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陈绵绵情绪拿捏得实在太好,以至于某一瞬间陈述认为,自己这几日瞧见妹妹闹人的画面都是幻觉, “本王倒是想加把劲来着。”楚聿修从容接过话匣,望向少女的目光温和而热烈:“只可惜,有劲无处使。” “哈哈哈哈!”楚温衡朗声大笑,爽朗地拍着弟弟的肩膀,鼓励道:“以三弟的才情,只是时间问题罢。” 言罢,他拿眼看向那明艳少女:“陈姑娘觉得呢?” 陈绵绵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应话。 楚温衡似是瞧不出少女尴尬情绪,犹在自顾自道:“陈姑娘这般神情,可是瞧不上本王的三弟?” “怀王殿下玩笑了,民女出身寒微,哪里敢瞧不上天人般的睿王殿下,只是民女生性自由散漫,惯是个不喜被约束的,王府庭院深深,规矩繁多,民女进去待着,怕不是要闷出病来。”陈绵绵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怀王来之前,怕是早就查过她的底细,她表现得过分惶恐,只会引起猜疑,再者,日后,他们还有得是接触机会呢。 “陈姑娘倒是有想法。”楚温衡点点头,显然对少女的反应颇为满意:“看来,三弟你这是遇上了大挑战呀。” 想拿陈绵绵这么个小村姑做挡箭牌都不得,便是其外祖一氏曾荣耀百年,誉满天下又如何,如今的楚聿修,还不是一条无依无凭的可怜虫。 闻言,楚聿修笑而不语。 古怪的气氛维系了整整一个上午,并在用午膳时达到临界点。 楚温衡看着坐于他侧方与正前方的兄妹二人,眸底闪过一抹不悦。 市井小民就是市井小民,礼数全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凭他们兄妹两,也配与他同桌共食? 陈绵绵瞧出男子面色的不自然,当下只做没眼力劲,半点不肯挪位。 呵,你不是喜欢装儒雅敦和,装平易近人吗,继续装呀! 菜肴一碟碟呈上,香气飘溢满堂中。 楚聿修执箸,明知故问道:“皇兄怎不动筷,莫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本王连日车马劳顿,吃不得这些油腻荤腥,就不与三弟同桌用膳了。”楚温衡言罢,一撩衣袍站起,冲陈绵绵兄妹二人拱手,施施然离去。 出了偏厅,楚温衡面色瞬息沉了下来。 “爷!”怀王的贴身小厮喜宝瞧出了自家爷的情绪,当即压着声音骂道:“那兄妹两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凭他们,也配与爷同桌共食?” “还有睿王殿下,他与这么两个低等贱民共食,也不怕下等人的唾沫溅到菜里,吃进腹中生病。” “三弟是儒雅随和的谦谦君子,自然不在乎这个。”楚温衡冷哼一声,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视与讥嘲:“至于吃食是否干净,三弟什么风浪没见过,还怕这个?” 闻言,喜宝抿唇笑得揶揄,连声附和道:“爷所言极是,爷所言极是。” 第496章 奸商 第496章丑人多作怪 “可恶!”文竹将怀王主仆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自觉地捏紧拳头,低啐道:“猖狂个什么劲,小人得志。” “文竹!” 呵斥声响起,文竹瞬间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陈绵绵奇怪地看了文竹一眼,目光在主仆二人之前转动,随后定格在睿王俊美俊美无俦的面上:“怎么了?” “没事!”楚聿修轻巧揭过话题,执箸为心上人夹了一根鸡腿:“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总捡着菜吃,多吃点肉才能长高。” “睿王殿下!”陈绵绵轻唤,冲自己堆满鱼肉的碗抬了抬下巴,有些哭笑不得道:“您看看,我的碗都快塞满了,里面就一根青菜,您这是盼着我长高,还是盼着我长肉呢?” 楚聿修定眼看去,从容不迫地给心上人碗里添一根青菜:“现在有两根了。” 陈绵绵无语凝噎,默默夹起鱼肉往嘴里送。 好在,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极为可观,两碗白米饭就着半条鲢鱼下肚,外加两大节猪蹄,以及若干好菜,竟是将睿王夹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三人分别,各自回屋休息。 行入幽静无人的小道,陈绵绵拿眼看向跟在身侧的青雀,好奇道:“青雀,文竹方才与睿王殿下是怎么回事?” “陈姑娘。”青雀轻唤,面露为难之色:“爷……” “若是机密大事,我自然不会过问,可我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对话与机密无关,与怀王有关。”陈绵绵柔声打断青雀的变通之词,哄劝道:“青雀,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睿王罢,这你也不愿帮我?” 听得这般说辞,青雀咬咬牙,松口道:“文竹背后骂了怀王,这才招来爷的呵斥。” “好端端的,文竹为何骂怀王?”陈绵绵蹙眉,追问道:“我见怀王离去后似与下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可是文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若是文竹听见怀王出言非议睿王殿下,那么生气也就情有可原了? “距离那么远,怀王也会些拳脚功夫,文竹怎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青雀说到这,话锋一转,压抑着心中厌恶道:“不过,想也能想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绵绵亲昵握住青雀的手,软声撒娇道:“青雀姐姐,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少女面上是未褪去的婴儿肥,稍稍一鼓,便更添几分可爱。 青雀哪受得了这般哄,加之心中有诸多愤懑,嘴皮子不禁松了些:“事情是这样的,爷外祖慕容氏曾名满天下,是天鹰国一等一的名门望族,爷未去上虞国做质子时,在鹰都风头无人可及,艳光盖过所有皇子,而怀王,其母出身寒微,因父兄颇有带兵打仗的能力,这才得以以侍妾的身份侍奉在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身侧。” “后来,爷去上虞国做质子,其母卫氏,也就是现今的德贵妃得了宠,卫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份水涨船高。” “因着爷祖父系名门望族,卫家人多莽夫,德贵妃与怀王早年没少被人比对奚落,如今卫家得势,怀王有了个得宠的母妃,厉害的外公,便开始拿腔作调,惯爱拿爷平易近人说事,只道爷曾落魄,早已不复当初风光,才能与普通百姓相处融洽。” 青雀说得委婉,只将怀王口中“贱民”称为普通百姓,可饶是如此,陈绵绵听在耳中也攒了一肚子火。 这个怀王,横隔在她与睿王中间,误了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说,还欺负她男朋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有出身不行,内心自卑的人,才惯爱揪着这档子事不放。”陈绵绵一针见血言罢,兀地想到什么,不禁笑道:“我还奇怪呢,怀王举止做派怎带着几分睿王的影子,怕不是在东施效颦。” “东施效颦?”青雀重复了一遍少女口中新鲜的词汇,好奇道:“这是何意?” “丑人多作怪的意思!”陈绵绵轻巧言罢,口鼻被一把捂住。 “陈姑娘,谨言慎行!”青雀眉心紧锁,压着声音提醒道:“怀王生性残暴,若是听得您背后非议他,当场便能治您一个不敬之罪。” 闻言,陈绵绵非但不惧,反笑得愈发开怀。 “陈姑娘!”青雀有些急了,目光不住四下张望,生怕有怀王的人经过。 “安啦!”陈绵绵按住女子小手,笑吟吟道:“我有分寸。” 言罢,她一摆手,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卧寝方向行去。 转过拐角,正好碰上迎面行来的怀王。 青雀一个激灵,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反观陈绵绵,半点没有背后非议人的紧张,上前便是一个挑不出错的万福礼:“民女见过怀王!” “陈姑娘多礼了!”楚温衡抬手将人虚扶起,冲站在身后的青雀道:“本王要同陈姑娘单独说些话,青雀姑娘就先退下。” 闻言,青雀心头一紧:“怀王殿下,陈姑娘如今尚未出阁,与陌生男子独处,怕是有损名声。” “陈姑娘?”楚温衡并不在意青雀的态度,转而看向立于身前的娇俏少女:“你以为呢?” “虽说男女独处于礼法不合,可绵绵是商人,许多时候,也无从讲究那般多。”陈绵绵柔声言罢,以手做请:“怀王殿下,请!” 楚温衡满意于少女的识趣,离去前似笑非笑地看了青雀一眼,不过一瞬便收回目光。 行至三丈开外的梅树下,楚温衡停下脚步,沉声道:“陈姑娘。” 闻声,陈绵绵配合地停下脚步,恭敬道:“怀王!” “你那贴身丫鬟文瑜,是行在路上叫本王的车马队惊得倒地,崴了脚。”楚温衡言罢,顿了顿,补充道:“据她说,她之所以表现得那般惊恐,是因姑娘你昨日曾叫人劫持。” 闻言,陈绵绵瞬间变了脸色。 “陈姑娘!”楚温衡压低身子,侵略性十足道:“这可是大案,缘何,你没有报官呢?” 第497章 第二支红梅 第497章坐山观虎斗 寒风萧瑟,吹落几朵红梅,花瓣飘摇着自二人眼前掠过,最后落于土地上。 陈绵绵忘了尊卑规矩,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男子,胸腔剧烈起伏,显然被吓得不轻。 “陈姑娘!”楚温衡步步紧逼,目光阴森而危险。 陈绵绵踉跄着后退,“绊到”凸起的小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呵!”楚温衡失笑,双肩轻轻耸动,戏谑道:“陈姑娘这是在做什么,本王吓着你了?” 陈绵绵身子轻颤,强做镇定道:“民女以为,怀王殿下应当心中有数才是,这不就是您到兴城的真正目的吗?” “哦?”楚温衡挑眉,一把掐住少女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你知道?三弟同你说的?” “还需要睿王殿下同民女说吗?民女心中有数。”陈绵绵胸腔剧烈起伏,说话声音带着颤:“倒是怀王殿下这边,民女不能理解,您当找的,难道不是算计你的人吗?” 闻言,楚温衡心头生出几许疑惑。 看这小丫头话里的意思,似乎老三怀疑的并不是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温衡出言问罢,手上力道加重几分:“老实点,别在本王面前耍花样。” 陈绵绵吃痛,难受地拧起眉头,愤愤道:“怀王在太子面前吃了亏,不去找太子,专门捡着软柿子捏吗?” “还是说,您揪不住太子绑架的把柄,想给睿王殿下安一个杀人之罪?” 太子? 楚温衡心中生出几许意外,顺着少女的话问道:“你怎么发现是太子的?” 陈绵绵被迫高仰着头,心中骂娘,面上却是带着几分恐惧又隐忍的倔强:“太子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等事,我套那绑架我的蒙面人的话,那蒙面人也承认了。” 闻言,楚温衡心头生出几分兴趣,大发慈悲地将人松开:“那蒙面人同你说了些什么?” “他……”陈绵绵捂着被捏痛的下巴,神情犹豫仓皇,欲言又止。 “说!”楚温衡语调猛然拔高几分。 陈绵绵一个激灵,颤声道:“他……他说,反正我也是个要死的人,就让我做个明白鬼。” “遣他来绑我的的确是太子殿下,且太子在周边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消睿王只身前来,就送我二人归西。” “哦?”楚温衡挑眉,一撩衣袍在少女身前蹲下,目光阴鸷骇人:“那三弟呢,他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陈绵绵扯了扯唇角,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睿王殿下让民女近日出门小心些,遇上瞧着矜贵的公子哥绕着走,民女心中不解,追问之下,睿王殿下才道,绑了民女的人是怀王殿下您。” “民女有些诧异,同殿下说了五行山上的经历,睿王思付良久,只道,怀王您叫太子利用了。” “本王叫太子利用了?”楚温衡心中好笑,追问道:“何以见得?” “近日在鹰都,睿王抢了您不少风头,可他无意这般做,还请怀王细想一番,这里面,是否有太子参与其中?”陈绵绵脑子转得飞快,徐徐诱导道:“如今您出现在兴城,可不就是太子设下的圈套。” 怀王既妒睿王的家世才情,只要睿王稍稍表现优异,他都会觉睿王有意出风头,更逞论睿王如今摘去身上弑母杀妹的恶名,大放异彩,怀王可不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 “那蒙面人设下天罗地网,已是料定民女会死,甚至料定睿王不会老老实实只身前往,没存过让民女与睿王再见一面的心思,试想一下,谁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谎?” “民女死了,怀王殿下您恰巧出现在兴城,睿王必定第一个怀疑到您头上。” “说句不好听的,睿王殿下心悦民女,怎可能不想为民女报仇,届时,太子将坐山观虎斗。” 陈绵绵言辞含糊,把自己已知的信息囫囵拢在一处,择选出有用的。 偏生,她的话说到了楚温衡的心坎里。 坐山观虎斗吗?在鹰都之时,太子的确没少在其中搅浑水。 再细细一想,自己会同父皇主动请缨出鹰都办事,确有太子激将的成分。 如此看来,他确是叫太子利用了! 思及此,楚温衡眸色添了几许暴戾,阴沉骇人。 “怀……怀王……”陈绵绵肩膀一颤,眼中是难掩的惊恐:“民女可是什么实话都同您说了,您……您……” “太子布局那般森严,三弟是如何将你救下的?”楚温衡厉声质问道。 陈绵绵一个哆嗦,眼眶红了一圈,战战兢兢道:“民女……民女也不知道,睿王殿下还未出现时,民女就看到一人从树上掉下来,七窍流血,死状凄惨,民女……民女被吓得昏了过去,等醒来,人已回到梅庄。” 七窍流血? 楚温衡瞳孔兀地一缩,心头翻江倒海。 为了保证身边人的忠诚,他给所有暗卫都下了药,而药性发作时,死状便是七窍流血。 难不成,他当真药量下得过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也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阿丑生性警惕,倒是给了他圆回来的空间。 思及此,楚温衡面上添了几许温和:“你这是什么表情,本王很吓人?” “没!”陈绵绵摇头,就见男子大手伸近,霸道地捏住她的下巴。 “怀……怀王……” 楚温衡用指腹抹去少女眼角泪花,故作温和道:“事关本王名声,本王一时情急,可能凶煞了些,还望陈姑娘不要见怪。” “民……民女不会……”陈绵绵虚声言罢,便觉施加在下巴上的力道消失。 她飞速后退两步,末了似觉自己表现太过无礼,当即调整好状态,恭恭敬敬施以一礼:“怀王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民女便先回去休息了。” “去!”楚温衡摆摆手,明明端的温和做派,却叫人觉出几分高高在上。 陈绵绵颔首,恭恭敬敬退下,走得远了,她小心翼翼地回望一眼,提着裙摆朝卧寝方向跑去,好似身后有鬼在追她。 见状,楚温衡勾起唇角,眸中透着几许嘲弄。 “山沟沟里出来的便是山沟沟里出来的,饶是交了好运,飞上枝头,也登不得大雅之堂。”喜宝嗤笑,语气中满是鄙夷:“爷,小舅爷说得没错,这小丫头就是睿王手里的一张挡箭牌,亏得她自我感觉良好,认定睿王会为了她同您反目。” “无法正视自己的短视之人,才是最好拿捏的。”楚温衡拿眼看向贴身小厮,一脸高深道:“你当她为何那般信任偏护老三,还不是因为老三对她的‘一片真心’。” “原来如此!”喜宝恍然,冲自家爷竖起大拇指:“爷高明啊!” “呵!”楚温衡得意地扬起唇角:“原本本王想着,让楚聿修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如今看来,比起失去这么个小丫头,让他得到,岂不是更妙?” “爷的意思是……” “太子喜欢这小丫头的皮相,老三又对这小丫头‘一往情深’,若,这丫头最后嫁给老三做正妻,该多有意思?”楚温衡玩味道。 “太子性情霸道,瞧上的无不要得到手,如此一来,太子与睿王仇怨更深,睿王还无法通过娶妻抬高自己的势力。”喜宝竖起大拇指,溜须拍马道:“高,爷实在是高!” 第498章 烧麦 第498章联手 楚聿修正坐于树荫下看书,忽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而后一具高大的身躯将阳光遮挡。 他随手将书卷放下,抬起头,从容不迫道:“皇兄怎没有休息?” “三弟不也没有休息?”楚温衡一撩衣袍坐于男子身侧,捡起置于桌上的书籍翻了翻,发现并不是什么古籍名典,只是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杂谈。 “三弟怎有闲心看起闲书?”楚温衡随口问道。 “恰巧近日对奇闻轶事生了点兴趣,便找了几本书看看。”楚聿修温声答道。 “三弟有如此高才,尤能如此好学,作为兄长,本王真是惭愧呀!”楚温衡摆出谦逊姿态,心中却是不屑。 才情再高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父皇的宠爱。 他楚聿修便是再优秀,也不过是父皇用来为他铺路的棋子。 “二皇兄玩笑了。”楚聿修谦逊拱手,泰然处之。 “说来……”楚温衡随手将书籍丢回桌上,提起了正事:“方才本王在庄子里撞见陈姑娘,将她吓得不轻。” “三弟,本王生得有这般吓人?” “哦?”楚聿修随手将书籍放正,不疾不徐道:“绵绵并非胆小之人,可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 “陈姑娘昨日,不就发生了意外吗?”楚温衡幽幽道。 闻言,楚聿修抬眸,目光温和依旧:“二皇兄此言何意?” “昨日发生之事,陈姑娘都一五一十告诉本王了。”楚温衡对上三弟视线,唇角勾起一抹邪肆弧度:“三弟没什么想对本王说的吗?” 虽然他愿意相信陈绵绵所言,但,凡事总得验证一下才是。 他不信,楚聿修会料到他今日来,会提前同陈绵绵套好话。 再者,陈绵绵在尧城被对付时楚聿修从头至尾不曾出手相助,这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深,楚聿修不至于将朝堂中的风波诡谪告诉一个年仅十三的小丫头。 “本王没什么想对皇兄说的,倒是皇兄,应当攒了一肚子话?”楚聿修温和一笑,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转手送到兄长面前:“二皇兄尝尝,这是遥望城的云雾茶。” 楚温衡抬手接下,阴测测道:“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三弟面对本王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看来,陈姑娘在三弟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啊!” “呵!”楚聿修轻笑,端起面前茶盏,吹去杯中浮叶。 他优雅地啜了口茶,细细品味,不疾不徐道:“皇兄既测过绵绵,知晓了前因后果,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测试本王一回。” “还是说,二皇兄此刻心中有无数愤懑无从宣泄,急于寻找一个豁口。” 男子声音含着笑,楚温衡听在耳中,只觉刺耳得厉害。 他觉得对方在嘲笑他,笑他耗费大量人力对付一个小女子,最后却是落了个鸡飞蛋打的结果,而事实也是如此。 楚聿修未料到楚温衡会出现在梅庄,但从楚温衡主动现身的那一刻起,他便确定,楚温衡一定会去试探绵绵,而绵绵,也一定会将事情推向太子,一如她昨日试探阿丑那般。 “二皇兄!”楚聿修轻唤,明知故问道:“你好似心情不好。” 痛处再被提及,楚温衡额际青筋浮起,强忍着不悦道:“三弟知道本王缘何心情不好,不是吗?” “呵!”楚聿修失笑,云淡风轻道:“你我兄弟二人境遇相同,本王尚且不恼,二皇兄又何必放在心上。” 闻言,楚温衡登时确定,陈绵绵所言不虚。 他心中悬着的大石稍稍落地,端起茶盏押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始为自己拉拢棋子:“三弟当真不恼?” 楚聿修抬眼看向二皇兄,笑而不语。 “三弟若真不恼,说明你心里并没有陈姑娘。”楚温衡激将道。 “二皇兄究竟想说些什么?”楚聿修不吃他这套,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飘然世外的姿态。 “三弟,他既引你我相斗,想看着我们兄弟两败俱伤,不若你我联手起来,你意下如何?”见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楚温衡只得将话挑明。 闻言,楚聿修低笑一声,轻飘飘道:“只怕要让二皇兄失望了,本王闲散惯了,对拉帮结派一事不感兴趣。” 楚温衡为男子态度所恼,压着脾气不阴不阳道:“三弟是真不感兴趣,还是怕惹事?” “心仪的姑娘叫人欺负了,只要是个男人,怕是都咽不下这口气。” “本王咽不咽得下这口气,与是否同二皇兄联手之间存在关联吗?”楚聿修挑眉,轻巧道:“若真要计较起来,二皇兄不也欺负了本王的心上人。” 楚温衡不以为然,正欲随意找个话题将事情揭过,就见眼前男子倏忽敛起面上笑容。 这是他头一回瞧见三弟如此冷峻的面色,一张俊脸紧绷着,幽深如古井的眸中有寒霜凝结。 “二皇兄,尊重,是相互的。”楚聿修倾身拉近二人距离,眸中寒霜几乎化作实形,如利剑刺出:“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兄还是没将礼数学好。” “你!”被踩中痛处,楚温衡“蹭”地站起,厉声呵斥道:“楚聿修,本王找你联手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二皇兄今日既来此处,就说明,时至今日,你得给本王这个脸,不是吗?”楚聿修端起茶盏,吹开杯中浮叶,慢条斯理道:“本王这个人,性子寡淡,素来无意得罪人,可也不是没脾性的软柿子,二皇兄敬我一尺,我敬二皇兄一丈,可要是二皇兄穷追不舍,本王也不会步步皆退。” “楚聿修,你在威胁本王?”楚温衡双唇撑于石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最讨厌便是他这副从容的嘴脸,时至今日,他凭什么从容? “如果二皇兄要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楚聿修抬眼迎上兄长目光,唇角弧度扩大,凉声道:“在女人这件事上丢脸,怎么着二皇兄丢的脸都会比本王多,毕竟,二皇兄的女人都已经娶进门了。” 第499章 小本本记仇 第499章立规矩 闻言,楚温衡顷刻间拉下脸来,周身戾气大得骇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二皇兄怎么对绵绵,本王便怎么待二嫂。”楚聿修玩味道。 “楚聿修,你敢!”楚温衡重重一拍石桌,手指几乎要指到对方脸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二嫂,他后宅女人中能被称为“二嫂”的只有正妃,楚聿修岂止是在威胁他,分明是将脚踩在他的脸上。 “敢不敢,二皇兄试试不就知晓了?”楚聿修挥手隔开指到面前的手指,扣住,施力。 痛感传来,楚温衡蹙眉,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楚聿修,你疯了吗?” 他竟敢这般对他? “睿王,还不速速放开殿下!”喜宝一声呼喝,随行后方的侍卫冲上前,拔出手中佩剑。 见状,文竹文松也不甘示弱,拔出长剑相对。 楚聿修没有将人松开,勾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瞧着冷冰冰的,渗人得慌:“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插嘴?” 声落,桌上茶盏飞出,直直打在喜宝脸上。 茶水四溅,“啪”地一声,瓷器碎裂一地。 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莫说楚温衡一行,便是常年侍候在楚聿修身侧的文竹文松都未反应过来。 “本王帮二皇兄教训没规矩的奴才,二皇兄不会介意?”楚聿修松开兄长的手指,变脸般露出和煦笑容,宛若三春暖阳:“皇家最是讲求规矩,这奴才是二皇兄府里的人,在本王这现眼也就罢了,若哪天在外面表现得这般没规没矩,丢的可是二皇兄的脸面。” 楚温衡心中气极,偏生这件事真捅出去,自己一点也不占理。 他目光阴测测地盯视着那张自己从小讨厌到大的脸,反手一巴掌打在喜宝脸上:“没规矩的奴才,还不滚下去!” 喜宝被打了个趔趄,忙不迭退到后方。 “愣住做什么,还不把剑收起来!”楚温衡厉声呵斥道。 得了命令,侍卫纷纷收起佩剑。 楚聿修抬抬手,文竹文松将剑插回剑鞘里。 “楚聿修,今日算你硬气,本王希望你日后能像今日这般硬气到底!”撂下这句话,楚温衡拂袖离去。 待人走远了,文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一口白牙明晃晃的晃眼:“爷,您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声落,口鼻被一只手遮住。 “爷,怀王性子暴戾,最是好脸面,您今日这般拂了他的脸,属下担心,他会记在心上伺机报复。”文松担忧道。 “本王便是给他脸面,他也不会做到与本王井水不犯河水。”楚聿修接过丫鬟沏好的新茶,吹了吹,慢条斯理道:“卫家得势后,对付的人还少吗?” “本王年少时风光无限,在二皇兄眼里,这便是个死罪。” 闻言,文竹、文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 “可……您与怀王以前明面上还算和气,如今……”文竹面上笑意消失,转而担忧起未来:“怀王不会与太子联手?” “门第是二皇兄心头跨不过的坎,在他眼里看来,太子便是当初的本王。”楚聿修啜了口茶,轻松道:“他与太子,绝无联手的可能,至少现今如此。” 二皇兄的目标,永远是风头最盛那位,在他权势声望超过太子之前,二皇兄不会与太子联手,而当他权势声望超过太子,他们再想联手,为时晚矣。 “爷,怀王会不会再对陈姑娘下手?”文松出声,提出自己担忧所在。 “呵!”楚聿修舒展眉梢,失笑道:“他越是恨本王,就越是会保护好绵绵。” “他会保着绵绵,歌颂绵绵同本王的感情,直到,绵绵嫁入本王府中。” 闻言,文竹、文松二人皆是愣住。 越是恨爷,越是保护陈姑娘,这是个什么道理? 在下属迷茫的目光中,楚聿修卷起桌上书卷,起身施施然离去。 主院内,陈绵绵将自己关在闺房中,悠哉地窝在被窝里看书。 “爷!” 行礼声自屋外传来,陈绵绵慌忙把书往枕头底下一塞,侧躺着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闭上眼睛装睡。 “绵绵可在?”楚聿修温声问道。 “陈姑娘乏了,正在屋内休息。”青雀据实答道。 闻言,楚聿修越过丫鬟行至门前,抬手叩响门扉。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响起,陈绵绵半点不慌,暗暗腹诽道:“有本事你就撬门,我不信你堂堂睿王会干溜门撬锁之事。” 片刻后,敲门声戛然,隐约可听得一声叹息。 又过了须臾,屋外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内疚:“绵绵,鹰都忽然来信,有重要事宜需要处理,青雀我便留在此处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有什么不懂的……” 闻言,陈绵绵哪里还躺得住,整个人如弹簧般弹射而起,趿着绣鞋“咚咚咚”朝门外跑去。 拉开房门,就见男子负手立于门前,望向她的目光含着浓浓笑意。 “楚聿修!”陈绵绵一把扑入男子怀中,仰着小脸气鼓鼓道:“有你这么道别的吗,你这样道别几人能听见?” 楚聿修顺势将人圈住,温柔道:“我不这么说,你会出来?” 刹那间,陈绵绵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只是现下,自己自投罗网,想逃绝无可能。 楚聿修一手将人揽在怀中,另一手温柔抬起少女下颚,在瞧见她下巴上的指痕后微微拧起眉头:“可疼?” “不疼!”陈绵绵摇头,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路边娇嫩的花儿,风一吹就弯,雨一打就折。” “有时候我倒宁愿你是那朵愿意让我庇佑的娇花,而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躲着我不愿让我瞧见你受伤的模样。”楚聿修叹了口气,心疼道:“与我在一起,叫你受委屈了。” “只是被掐了下,这算什么伤啊,再说了,你会让我白白受委屈吗?”陈绵绵反问道。 “不会!”楚聿修给出否定答案。 “这不就得了!”陈绵绵失笑,作恶似拿手的戳了戳男子面颊:“以后别再说什么叫我受委屈的话,我知道,你有能力护我周全,只是我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安生的路。” 听得这般说辞,楚聿修情不自禁躬身,紧紧将人搂在怀中。 她这般善解人意,反倒让他想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第500章 再遇大黑猫 第500章画她 月升日落,不过须臾时间,天地便为一片黑暗笼罩。 一轮细弯的下弦月躲在灰蒙蒙的云后,若是不提灯走在路上,只能勉强瞧见半丈内的道路。 倏忽之间,一抹黑影掠过,只留几片落花。 陈绵绵正坐于榻上看书,忽听得窗边传来轻细的声响。 她放下书卷,警惕地握住藏于袖中的匕首,就听得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陈姑娘莫慌,是我。” 文松? 陈绵绵眼中流露出几许诧异,疾步上前拉开窗子,果见文松立于窗前。 “文松,这好端端的,你不走正门,站窗后做什么?”陈绵绵压低声音询问道。 文松看了一眼房门方向,面瘫脸抽了抽,语调有些生硬道:“小的是背着爷来的。” 闻言,陈绵绵登时恍然。 门口有两个侍卫,是睿王派来保护她的,文松要想单独与她见面,可不得走窗户。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小的是来同陈姑娘解释的。”文松言罢,顿了顿,神情有些犹豫。 “到底怎么了,你直说便是。”陈绵绵失笑,柔和道:“左右你人都来了,难不成你打算白跑一趟?” 听得少女这般言论,文松深吸一口气,壮士赴义般壮烈又生硬道:“小的想告诉姑娘,姑娘在努力地向爷靠近,爷也在做好准备迎接您。” “也许姑娘同爷在一起后受了委屈,但小的希望您能相信,爷在背后做了不少筹算,尽可能将长远来看您所会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声落,就见少女“噗呲”笑出声来。 “陈姑娘……” “这席话,今儿个怎不是文竹来说?”陈绵绵笑弯着眼,打趣道:“往日里这些词,可都是他挂嘴边上的。” “文竹正被爷拘偏院书房里侍候笔墨呢。”文松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笑得愈欢:“看来便是聪明如睿王,也有算错的时候。” 拘了一个文竹,跑了一个文松。 不得不说,文竹文松二人,当真是一心为睿王着想。 “小的自知僭越多言,还请陈姑娘恕罪。”文松垂首,态度很是恭敬。 “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陈绵绵失笑,柔和道:“你们对睿王一片忠心,信任于他,他也信任于我,确信我知他懂他,怎到了这一回,你们却是不相信他的判断了?” “小的……相信爷的判断,只是……”文松拿眼看了神色温和的少女一眼,飞速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只是男女之情多变,不好以常态论处。”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怕我变?”陈绵绵面露意外之色,费解道:“难道不该是我怕睿王殿下变?”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她作为姑娘家不担心自己吃了睿王的亏,以全部真心相对,怎文竹文松一个个反将她当成了负心汉提防。 “爷不会变!”文松正色,坚定道:“小的相信,爷不会变!” “那你就是担心我喽?”陈绵绵未料会得这般回答,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恰在此时,外出遛弯的大黑折了回来,“喵呜”一声带着一身寒气跳入自家主人怀中。 陈绵绵伸手将猫接下,拢过衣襟将那越长越胖的猫儿裹住。 文松将少女自然的动作看在眼里,由衷道:“陈姑娘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只是姑娘家家心思细,易多想,爷又不爱解释,小的怕中间生了不该有的误会。” 见男子面瘫的脸上出现裂痕,陈绵绵不再为难他,好脾气地应承道:“你说得倒也是,睿王哪都好,就是做得太多,说得太少,什么事都不让人知晓,有你们几个同我通气,我倒能多添些好心情。” “多谢陈姑娘谅解!”文松郑重拱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关上窗子,陈绵绵抱着大黑回到床榻上,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大黑肥软的肚皮:“大黑呀,你又跑哪野去了?” “喵!”大黑舒服地地打着呼噜,咕哝不清道:“本喵去看那漂亮的人类,他在纸上画出了好多个你。” 大黑说着,比划了一下爪子,从自家主人温暖的怀中跳出:“主人主人,你给我弄那个黑黑的东西好不好,我也要画你!” 闻言,陈绵绵想起大黑爪下诞生的山禾肖像,当下只做没听见,身子一扭倒在床榻上。 “喵!”大黑跳回床榻上,用黑乎乎的肉垫拍了拍自家主人的脸蛋:“主人……” “好困啊!”陈绵绵一把将大黑捞入怀中,哈欠连天道:“睡觉睡觉。” 梅园另一端,楚聿修站于案桌前,挥毫泼墨。 画中是一美丽少女,少女怀中抱猫,身子歪靠着梅树睡得香甜。 梅瓣飘摇落下,散在少女发间,更将人衬得灵动娇俏。 楚聿修看着画,心中却不觉满意。 纸终归是太平面了,无法表达她十分之一的鲜活灵动。 “好漂亮啊!”文竹亮着两只眼珠子,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爷,您这笔触细腻得好似陈姑娘随时能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最后一笔落下,楚聿修搁笔,抬眼看向文竹:“有一件事,需得你去处理。” “爷尽管吩咐!”文竹挺直腰杆,严阵以待。 “明日你且去一趟兴城城内,找人来将画裱起来。”楚聿修温声吩咐道。 “是!”文竹应承,等了片刻,却是没等到新的指示。 他面上露出几许意外,不确定道:“爷,您没吩咐了?” “嗯!”楚聿修淡淡应道。 “您让属下入城,只是为了裱画?”文竹有些吃惊,现在要做的事情已经这般少了吗,竟是连裱画这般简单的事情都交由他来做? “你去便是。”楚聿修言罢,顿了顿,补充道:“注意行踪,只可泄露一次。” 文竹有些想不明白自家爷这般做的意图,却还是恭恭敬敬应承:“爷放心!” 裱画不是什么难的,可要想泄露并且只泄露一次行踪,却是有极大的难度,毕竟,怀王就住在兴城内,他身边的侍卫,没一个是吃素的。 第501章 监视 第501章裱画 次日,天微微亮,文竹带着画自梅庄出发,匆匆赶往兴城。 入了兴城,他先是将画送到一间可靠的偏僻铺子里,而后掐着怀王用膳的时间地点,恰是时候地从巷子里钻出来。 楚温衡正坐在马车中闭目休憩,忽听得车外传来压低的声音:“爷,小的方才瞧见文竹往城门那边过去。” 闻声,楚温衡猛然张开双眼。 他推开窗子朝外看去,哪里还有文竹的踪影。 喜宝伺机出声,煽风点火道:“爷,文竹这个时候出现在城里,怕是目的不纯呀。” “你们两个,跟上去看看!”楚温衡沉声命令道。 “是!”两侍卫应承,朝着文竹离去的方向赶去。 “爷,要不,文竹来的地方也查查,不定他已经把事情给办完了。”喜宝出言提议道。 闻言,楚温衡斜眼睨了喜宝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小子倒是记仇得紧。” “爷!”喜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欲张口辩解,为男子抬手制止。 “不过,你说得也对!”楚温衡言罢,冲马车外的侍从道:“顺着文竹出现的地方,仔细地查!” “是!”侍从应声,向四面散去。 文竹“行踪隐蔽”,但架不住他被怀王的人发现了,最为关键的是,他所走的巷子里只有几间小铺子。 很快,追查有了结果。 侍从将从裱画师傅手中抢来的画卷呈上,恭敬道:“爷,这是文竹送去装裱的画。” “奇了怪了,不过装裱一幅画,犯得着这般神秘兮兮的?”楚温衡接过画卷,摊开,待瞧见画中人儿,不由得愣住。 画中梅树鲜活,似随风摇动枝桠。 梅瓣坠落,散在少女发间,少女闭目靠着梅树熟睡,神色安然,唇角微微勾起,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少女怀中,黑猫悠然翻着肚皮,更为画卷添了几分温馨灵动。 画卷处处透着爱意,而那份爱,自然是执笔人对画中少女的爱。 “爷!”瞧见画中内容,喜宝拧起眉头,愤愤道:“睿王当是心悦陈绵绵的,咱们叫他骗了。” “别人的爱本王不知道,他楚聿修的爱,可是能造假的。”楚温衡欣赏着画中精灵般的少女,眼中满是戾气。 想当年,楚聿修喜欢上一个漂亮姑娘,将人金屋藏娇藏在了别苑中,一藏就是两年。 当时他发现后心中狂喜,让几个下属潜入别苑中,将人玷污了。 他一直在等,等着楚聿修暴跳如雷,撕碎温和儒雅的假面,最后等来的,却是下属与自己一不受宠的小妾齐齐患花柳病的消息。 后来他才知道,那别苑中的漂亮姑娘,其实是某个偏僻城里烟花柳巷的头牌,身患花柳病,命不久矣,楚聿修从头至尾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可他却愣是从楚聿修对那女子的态度中瞧见满满的爱意。 更为可笑的是,他让下属玷污楚聿修的人,狠狠打他的脸,让他看清自己如今的无能,不曾想,这一耳光抽到了自己脸上。 他信任的下属,与自己的小妾好上了,饶是那小妾他弃之如履多年,也是他的人,他不穿的鞋,还容不得一个贱奴穿! 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他让人暗中将下属与小妾杀了,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他自以为,在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准备上街寻点乐子调整心情,见楚聿修捏着一支红杏穿街而过。 红杏……红杏出墙…… 从头至尾,他都被楚聿修牵着鼻子走! 往昔被耍弄的愤怒涌上心头,楚温衡细细端详着画卷,冷笑道:“画上墨迹是新的,这说明,这画是他昨夜连夜画的。” “还有这画中衣裙,也与陈绵绵昨日所穿不符。” “他这是准备临时做一幅画,藏于箱子里糊弄本王呢。” “这个睿王,当真是诡计多端!”喜宝握拳,愤愤道:“爷,您打算如何对付他?” “你能看出这画中的爱意吗?”楚温衡抬高手中画卷,欣赏道:“虽然本王讨厌他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画极有感染力。” 男子语气阴森,带着满满杀气,叫一众下属噤若寒蝉。 “把画还回去。”楚温衡合上画卷,冷笑道:“传出消息,有一年轻公子送画来裱,画中人,乃是陈绵绵。” “再找个通点笔墨的酸秀才,道一出郎才女貌的美好姻缘。” 楚聿修不是要装吗,那他便陪他玩到底! 闻言,喜宝偷笑,竖着大拇指道:“爷英明!” 打开的窗子合上,马车碌碌前行,汇入兴城最宽阔的街道。 “包子,新鲜的大肉包子!” “蜜饯,又大又甜的蜜饯。” “客官,来只烧鸡吗?” 吆喝声与车马声交织,晨间的兴城为袅袅炊烟笼罩,处处透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 两个跟在怀王身边的侍卫打扮成公子哥模样,大摇大摆行入兴城最大的茶馆。 “你方才看见了吗,那人手中拿的,是陈掌柜的画像。” “陈掌柜,哪个陈掌柜?” “现如今在兴城风头最盛的,除了那尧城来的陈绵绵陈掌柜,还能有哪个陈掌柜?”先前说话的粉衣侍卫负着手,语气中透着几分八卦:“我要是没看错,那画,应当是在梅庄里画的。” “这有什么奇怪,保不齐是陈掌柜请了画师为自己画画像。”白衣侍卫故作不以为意道。 “那画师的技艺,可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粉衣侍卫夸张言罢,见有人看来,当即故作神秘道:“那画中,可透着玄机。” 闻言,茶馆中有几人八卦地竖起耳朵。 “什么玄机,高兄,你可别跟我打马虎眼!”白衣侍卫出声追问道。 “那画中,笔触之间,可以瞧出画师对画中人的满满爱意。”粉衣侍卫徐徐言罢,拍了拍身侧人肩膀,笑得很是夸张:“李弟呀李弟,你怕是没机会咯!” “你胡说什么!”白衣侍卫将人别开,粗声粗气道:“那人不就是给陈掌柜画了幅画罢,我怎就没机会了。” “那画师的笔墨,你便是修炼十辈子也赶不上。”粉衣侍卫言罢,煞有介事地补充道:“再说了,能在陈掌柜睡觉时为她作画,其中关系……” 话语就此戛然,却是给人以无限猜想。 第502章 鬼屋行 第502章山楂糕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日的功夫,画卷一事便衍生出各个不同的版本。 有人说,陈绵绵请了个画师为自己画美人图,因着模样出挑,叫画师一眼相中。 有人说,有一公子在追求陈绵绵,那画,就是他日夜思念所创作,准备裱好送去讨陈绵绵欢心。 还有人说,陈绵绵在梅庄里藏了个男人,早已没了清白身。 试想,一个姑娘家家终日抛头露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守妇道的,更逞论陈绵绵在短短数月内将暗香扩张至今日的版图,一个姑娘家家,怎可能有如此能力? 风言风语发酵了足足三日,终是从兴城传到了陈绵绵耳中。 听得文瑜的叙述,陈绵绵面上没有露出一丝诧异,更没表现出一丝不快,悠哉悠哉地吃着梅花糕,俨然一副没事人模样。 然,她沉得住气,陈述却是气得跳脚:“这帮无耻鼠辈,只会背后妄议他人,有本事自己做出些成绩来。” “正经本事没有,说三道四的功夫倒是厉害,绵绵,你且等着,待我去兴城查明源头,还你一个清白。” “大哥!”陈绵绵伸手拽住兄长衣袖,好笑道:“你急什么急,茶点还没吃完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茶点,你吃得下,我可吃不下!”陈述气愤言罢,抬手去拂妹妹的手,衣袖反被拽得更紧。 “大哥,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名声,可你别忘了,这庄子里有人如你一般关心我。”陈绵绵一手拽着兄长衣袖,另一手递上一块糕点,从容不迫道:“睿王的消息可比你我灵通多了,他既放任流言蜚语,就说明,他心里有数。” 闻言,陈述这才冷静下来。 “吃呀!”见兄长听进劝,陈绵绵松开兄长衣袖,将糕点塞入他手中:“尝尝,今日的梅花糕格外的香。” 陈述看看手中造型漂亮的糕点,再看看吃得一脸开心的妹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虽说看得开是好事,但绵绵她,看得未免也太开了。 一块梅花糕下肚,陈绵绵将目标转向热腾腾的玉寇糕。 没等她伸出手,文瑜已然捻起糕点送到她唇边:“小姐,糕点烫手,奴婢喂您。” 陈绵绵顺势咬了口,笑吟吟道:“文瑜,有你在身边可真是太棒了!” 得了夸赞,文瑜心中欢喜,神色愈发恭敬:“奴婢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望小姐时时指证。” “我没什么好指正的。”陈绵绵又咬了一口女子手中糕点,柔声道:“该学的规矩,你在文家都学得差不离了,晓得分寸就行。” “奴婢谨记。”文瑜颔首,将自家小姐的嘱咐牢记心里。 吃完玉寇糕,陈绵绵杯中茶也见了底。 文瑜是个眼里有活的,当即提起茶壶续上茶水。 浅黄色的液体冲入莹白的瓷杯中,浓郁茶香四溢。 陈绵绵端起茶盏押了口,见坐于身侧的兄长神情严肃,手中糕点完好如初,不由失笑道:“大哥,你便放宽心。” “你……你心怎就这般宽呢?”陈述终是绷不住,语气中带着几许无奈。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呀!”陈绵绵笑吟吟道。 因为相信,因为放心,所以她不会去多问多想。 兄妹二人正聊着,青雀行了过来:“陈姑娘!” “青雀!”陈绵绵回以柔和笑容,分外不矜持道:“睿王殿下他可回来了?” “殿下刚回来,让奴婢请您过去赏画。”青雀恭敬答道。 得了这般答案,陈绵绵起身,拔腿朝外行去。 走到半途,她忽的想起兄长在场,当即扭过头笑吟吟道:“大哥,今日的糕点可好吃了,你慢慢尝,我先走了。” 言罢,她加快脚步朝外行去。 捻着糕点一口未尝的陈述:“……” 得,他算是看出来了,妹妹如今满心满眼可都是睿王殿下。 跨出主院,一阵邪风迎面吹来。 陈绵绵一个激灵,身子被一件宽大温暖的裘衣罩住。 裘衣上带着好闻的阳光气息,以及淡淡的松香与墨香,让人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陈绵绵侧目,就见睿王执起她的手轻轻握住。 “走!”楚聿修温声道。 陈绵绵反握住男子大掌,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笑吟吟道:“不是让青雀唤我过去吗,你怎也跑来了?” “左右在那等着也是等着,不若在这等着。”楚聿修淡淡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反应过来,他是同青雀一道过来的,只是瞧着他们兄妹二人正在谈话,这才没进来。 “你在院外等了多久?”陈绵绵出声问道。 “有一会了。”楚聿修沉声答道。 “那你都听见什么了?”陈绵绵拿眼看向男子,眸中透出几分好奇。 “自是规避。”楚聿修不假思索道。 这个答案在陈绵绵预料之中,她稍稍拉近二人距离,鼓弄玄虚道:“你可想知道,我们兄妹两谈了些什么。” 楚聿修侧目迎上少女目光,温柔道:“你的名声。” “你知道?”陈绵绵愕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恨不能在男子脸上盯出两个洞来:“楚聿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会读心术吗?” 面对心上人这般可爱神情,楚聿修心尖一软,眸中温柔愈盛:“这件事在兴城内闹得沸沸扬扬,陈公子今日去兴城督促暗香内部的改装,如何能不知晓。” “原来如此!”陈绵绵恍然,复又拉下脸,故作生气道:“原来你那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竟是连点反应都没有。” “小丫头净会闹人。”楚聿修失笑,温柔地点了点少女小巧的鼻头:“最没反应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当事人?” 唬人的把戏被洞穿,陈绵绵撇撇嘴,嘟嘟囔囔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信任我,不是吗?”楚聿修说着,将人引入梅林深处。 梅树下,一方石桌,四张石凳,供人在赏景之余歇脚使用。 桌上备着茶点,正中央是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山楂做的软糕。 陈绵绵第一眼便瞧见了山楂糕,嘴馋道:“这是什么新鲜糕点,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昨日你不是说想吃些酸甜可口的吃食吗,这是我让厨房备的山楂糕。”楚聿修说着,捻起一块山楂糕递上:“尝尝。” 陈绵绵配合地张口,咬了一小口山楂糕。 口腔的第一感觉是山楂糕的弹与软,随后便是让人食欲大开的酸。 “好吃!”陈绵绵眼前一亮,高兴道:“楚聿修,你也尝尝。” “我尝过,你吃。”楚聿修温柔道。 声落,就听得一旁的文竹接话道:“陈姑娘,山楂糕如今的酸甜度,就是爷尝过让人改出来的,昨儿个他尝山楂糕都快尝掉牙了。” “楚聿修!”陈绵绵惊喜地看着男子,唇角弧度一点一点扩大:“你……” “文竹!”楚聿修瞪了下属一眼,呵斥道:“多嘴!” 文竹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老实模样,实则心中半点不惧。 第503章 两条路 第503章将她栓得更紧 “把画打开。”楚聿修沉声发出指令,将话题转移。 陈绵绵却是不愿意放过闹人的机会,咬着山楂糕凑上前去,撒娇道:“楚聿修,这山楂糕好甜呀,我喜欢吃酸一点的。” “我今夜便让人改。”明知她是故意的,楚聿修依旧十分配合,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唔……”陈绵绵小口咬了一口手中糕点,一双大眼睛望了过去:“要不还是别改了,我心疼你的牙口。” 闻言,楚聿修虚咳一声,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只是好奇尝尝,觉得有点酸,许会伤牙,便叫厨房改了,并非有意为之。” “噗嗤!”陈绵绵抿唇偷笑,故作失落道:“原来睿王并非有意为之呀,倒叫我白欢喜一场。” 言罢,她作势就要将二人距离拉开。 恰在此时,文竹文松二人合力将画卷展开。 陈绵绵眼角余光瞥见画上内容,猛然扭过头,快步上前几步。 “这……这是……” 白梅如雪,纷纷而下,衬得画中人好似花中精灵。 陈绵绵头一次瞧见自己的画像,她甚至有些不敢认,那样一个灵气逼人的女子,当真是自己? 楚聿修缓步上前,站定在少女身后,温声道:“本王画的,可还行?” “楚聿修!”陈绵绵扭头看向男子,目光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画中人,是我?” 楚聿修稍稍躬身与之平视,眸中满含温柔:“除了你,还有谁?” “你……”陈绵绵张口,兀地想起什么,不确定道:“等等,在兴城中掀起风波的那幅画,出自你之手?” “嗯!”楚聿修点头应承,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反问道:“你可会恼我?” “唔……”陈绵绵双手背于身后,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呀转,对着男子一通打量。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故作郁结道:“楚聿修,你这是打算逼婚呢?你闹这么一出,我日后可就与你绑定了。” “不是已经绑定了吗?”楚聿修躬身,手绕到少女背后握住那柔嫩的小手,哑声道:“如今,不过是绑得更紧罢,免得你这小丫头跑了。” 闻言,陈绵绵心中欢喜,面上却是祥装生气:“您可是王爷,怎能耍这小心思。” “王爷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楚聿修沉声道。 得了这般回答,陈绵绵眨眨眼就,有些不确定道:“楚聿修,你回答得好认真啊!” 她是在闹人,可她怎瞧着,他却是在认真作答。 “因为本王这么做,就是为了将你栓得更紧些!”楚聿修一脸认真道。 他说的是心里话,陈绵绵听在耳中却是不信:“行了,我不闹你了,你且说说,你做这般动静究竟为何?” “你且琢磨琢磨。”楚聿修神秘一笑,牵着人行至桌前坐下。 “楚聿修,你又来!”眼看男子又给自己抛哑谜,陈绵绵哀嚎一声,跺脚道:“你上回给我抛的哑谜,我到现在还没解开呢!” 车马队到底怎么折腾,她到现在都没想出好的法子,他倒好,又给她出难题。 “还未解开?”楚聿修面露意外之色,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一本正经道:“绵绵,你好似变笨了。” 陈绵绵一噎,气呼呼地拿开男子的大掌:“你才笨呢,我不过是装傻,给你留点面子,免得我处处一点就透,显得你白白比我多活七岁。” “哦?”楚聿修挑眉,打趣道:“我家绵绵当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谁是你家的?”再度被笑话,陈绵绵双手抱胸,耍赖道:“咱两没关系,明儿个我就去兴城张贴告示,道有一个姓楚的痴汉翻我院子,跑梅庄里偷偷画我画像。” 痴……痴汉? 听得这般形容,文松有些急眼了,没等他出言纠正,就见自家爷眼眸含笑,云淡风轻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楚是皇姓,你说有姓楚的翻你院墙,怕是会招来兴城百姓的笑话。” “行,那我就说,我私下定了婚约,这画,乃我未婚夫所绘。”陈绵绵故意道。 “未婚夫?”楚聿修温声重复了一遍少女所言,语气中透着难以觉察的危险:“你哪来的未婚夫?” “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陈绵绵捻起一块山楂糕往嘴里送,腮帮子一鼓一鼓,随口道:“不定我日后会遇见皮相比你好看……” 话音未落,两颊叫一只大掌捏住。 楚聿修倾身,薄唇吻过少女鼻尖,将唇与唇的距离拉至不足一寸:“以后会有什么?” 男子温热的鼻息扫过面颊,陈绵绵十分没骨气地红了脸,小声道:“没什么。” “绵绵……”楚聿修直勾勾地望着少女剔透的双眸,诱哄道:“你的未婚夫,是谁?” “是……”陈绵绵抿了抿唇,心中隐隐期待被霸道地强吻,于是故意与之唱反调:“不知道,还没出现。” 声落,腰上兀地一痒。 “啊!”她瞬间从石凳上弹起,兀地被一把拽回。 楚聿修将人按在腿上,一只手控制少女双手,另一手挠着她腰上痒肉。 “啊……哈哈哈……楚聿修……楚聿修……睿王……”陈绵绵扭着身子连连告饶:“睿王殿下……小女子知错了。” “不是这一句。”楚聿修出言纠正,手上动作未停。 “你是我未婚夫,你是!”陈绵绵十分没骨气地示弱道。 闻声,楚聿修这才将人松开。 得了自由,陈绵绵立即发动反扑,十指成爪对着男子腰部就是一通抓。 然,任凭她如何使劲,男子就是面不改色。 她有些泄气地直起身,兀地想到什么,身子一扭,一屁股坐在男子腿上。 楚聿修身子一僵,从容淡定的神情有一丝龟裂:“绵绵,别闹。” 闻言,陈绵绵非但没有乖乖站起,反举止越发出格,不仅抬手抱住男子脖颈,甚至主动噘嘴凑了上去。 见此情形,文竹等人识趣得背过身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第504章 干爹干娘 第504章丙等 “绵绵!”楚聿修伸手挡住少女红唇,严肃呵斥道:“休要胡闹!” “睿王殿下!”陈绵绵掐着嗓子,用十分矫揉造作的语调道:“人家要亲亲。” 闻言,楚聿修面上浮起一丝可疑红晕:“你……” “亲亲嘛!”陈绵绵说着,作势就要拨开男子大掌。 “我错了!”楚聿修瞬间举白旗投降,温声哄道:“绵绵,你莫生气,好不好?” 背过身子高高竖着耳朵的文竹等人:“……” 他们是不是,出现幻视和幻听了?怎他家爷和陈姑娘之间的对话像是调换了性别一般。 “人家不生气,人家只是想亲亲你的俊脸嘛。”陈绵绵拖长尾音,僵硬地扭着身子,仿佛一根狂舞的麻绳。 楚聿修本是有些无措的,见此情形,不禁笑出声来。 霎时间,陈绵绵停止扭动,表情有些尴尬:“我方才扭得,不好吗?” 楚聿修笑而不语。 陈绵绵不死心,复问道:“难道我扭得不像一条美女蛇吗?” 她腰身这么柔软,扭起来肯定像蛇一般柔软妖媚,可她怎瞧着,好像起了反效果。 “呵!”楚聿修失笑,双肩轻轻耸动:“若美女蛇如你这般,志怪小说里那些个书生也就不会中魅惑术了。” “楚聿修!”陈绵绵自男子怀中站起,有些气急败坏道:“你的意思是,我魅力全无喽?” “美女蛇讲求的不是皮相与性子上的魅力,而是魅惑之术,在魅惑之术上,你将将能拿个丙等。”楚聿修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丙等?”陈绵绵睁大双眼,而后自我安慰道:“丙等也还不错。” “我说的是,童生考试里的丙等。”楚聿修补充道。 闻言,陈绵绵面上笑意消失无踪,哼哼唧唧地背过身去:“你才丙等,你在我眼里魅力就是丙等。” 背过身不去看的文竹等人:“……” 这对话,怎越来越幼稚了? 见状,楚聿修起身行至少女身后,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可你性子上的魅力,在我眼中是甲等,旁的那些,只是锦上添花,让我更加难以自持罢。” 闻言,陈绵绵心里乐开了花,唇角不可遏制地上扬。 她装模作样地虚咳一声,转身斜着眼睛看向男子:“勉强算你会说话。” “多谢陈姑娘宽宏大量!”楚聿修拱手,作揖施以一礼。 “你分明就是在笑我小气!”陈绵绵拿手拧了男子一把,故作凶煞道:“你说,你缘何给我画副画,又缘何故意拿到城里去裱,闹出这么档事来。” 楚聿修做出吃痛模样,嘴上连连告饶:“我的好姑娘,你可高高手。” “咳!”听得这般言辞,文竹再也绷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陈绵绵面上一热,忙不迭将手松开,小声道:“你这人怎一点正形也没有?” 文竹他们还在场呢,他倒是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在场的都是本王的人。”楚聿修温声道。 “就算是自己……”话音就此戛然,陈绵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话里有话呢。 不说自己人,而是说都是他的人,这在场的人中,也包括她呢。 “咳咳!”陈绵绵虚咳两声,将话题跳过:“别在这耍嘴皮子,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来!”楚聿修将人牵到桌前坐下,温声解释道:“怀王记仇,心思重,我又曾在男女之事上叫他吃过大亏,是以,我从一开始便确定,若他知晓你的存在,一定会害你性命。” “未免生出意外,我只得诱他来兴城,将一切控制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内。” “之所以没提前同你商量,也是因着同我在一起难免遇上危险,只有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日后你遇上危险时,才能想办法应对。” “至于这副画,是我向他抛出的一个饵,让他确信,我对你的感情是假,这样他才不会想着害你的性命,甚至于会主动保护你。” “保护我?”陈绵绵愕然,不解道:“他为何会保护我?” 便是睿王对她的感情造了假,那她也算是睿王阵线上的,怀王又怎会保护她。 “因为,你的身份。”楚聿修提示道。 闻言,陈绵绵登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觉得我无法给你权势上的帮助,会想方设法地让我成为你的正妻?” “原本本王要娶你为正妻,父皇那关很是难过。”楚聿修握住心上人柔软的小手,轻轻揉捏着,眸中含着浓浓笑意:“可有了怀王帮助,那就不一样了。” 男子眼中情意太浓,撩得陈绵绵心尖发颤。 她忽然有些无措,只得假意偏过脸去赏画,偏偏文竹他们还背着身子呢,那画也只能看到背面一角空白处。 “绵绵!” 男子温柔的呼唤传入耳中,陈绵绵侧目,软声道:“那,你不在乎权势上的帮助?” “本王缺的,从来不是权势上的助力。”楚聿修大掌收紧几分,认真道:“这么些年,何尝有人给予本王权势上的助力,本王不也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闻言,陈绵绵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楚聿修……” “不要心疼我!”楚聿修展颜,眸中温柔几乎将人溺死其中:“你只需得信任我,一直一直喜欢我便可。” 被那样一双深情的眸子望着,陈绵绵十分没骨气地红了面颊,心脏“砰砰”直跳。 她嚅了嚅唇,小声道:“都被你拴住了,我上哪喜欢别人去。” “呵!”楚聿修温柔地捏了捏心上人肉呼呼的小脸,温柔道:“绵绵,遇见你后,本王忽然觉出了自己的幸运。” “虽然本王不受父皇待见,但至少,因此有了自己做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处处受权势掣肘,如太子和怀王一般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 太子与怀王不仅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甚至于,让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死于幽深的院墙中。 朝堂血腥,内宅又何尝不是如此,是以,他必须要给予她最正的名分,睿王府后宅内最高的权势,才能保她无虞。 第505章 调换角色 第505章神似 寒风凛冽,吹落满枝洁白。 梅瓣纷扬,宛若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二人头上肩上。 陈绵绵看着面前俊美如仙的男子,忍不住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主动将唇送了上去。 楚聿修反应迅速地用手在二人唇瓣间竖起一道高墙,手背上传来温热触感。 四目相对,陈绵绵也不气馁,十分不矜持地捧着男子面颊,噘嘴在他额际烙下一吻:“楚聿修,我觉得我需要做的不仅仅是信任你,爱你,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如同你保护我那般保护你。” 闻言,楚聿修心软得一塌糊涂。 遇见她,当真是他的幸运。 良久,陈绵绵将二人距离拉开,自告奋勇道:“既然你给我画了一副这么漂亮的画,我也给你画一副画像!” “你还准备在本王脸上画王八呢?”楚聿修失笑,语气中满是宠溺。 “我才没那么幼稚!”陈绵绵矢口否认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威胁道:“你就说,让不让。” “青雀,准备文房四宝。”楚聿修温声命令道。 得了指令,一直背着身不敢窥视的青雀这才转过身来,应声退了下去。 不消片刻,文房四宝呈于石桌上。 陈绵绵执笔,十分严谨地对着那立于梅树下的俊美男子比划了一番比例,而后挥毫泼墨。 她运笔流畅,手法娴熟,不时抬眼用笔杆重新测量比例,几乎将“专业”二字刻在脸上。 见此情形,文竹忍不住垫脚探头,想要一窥画卷上的内容。 然,他脚方踮起,便被一只手用力压了回去。 “莫要放肆。”文松沉声提醒道:“陈姑娘的画,自然得爷头一个欣赏。” 闻言,文竹乖乖收起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两刻钟后,陈绵绵收笔,视线在画像与真人之间徘徊,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立于不远处的楚聿修见状,抬脚大步朝少女行去。 “别……别过来,别动,我还没画好呢!”陈绵绵一面抬手制止,一面略显慌乱地去收画卷。 然,二人距离终究太近,不过短短八步,楚聿修便站定在石桌前。 画卷尚来不及合上,画中内容清晰可见。 梅林辽阔,白梅与红梅交织,远景处红梅似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美不胜收。 近景处,白梅如雪纷扬,梅树下,是一白衣胜雪,比例奇怪的男人。 男人眼睛大而狭长,鼻子窄而尖,光是瞧着便叫人感到呼吸困难,尤其夸张的是,男子的下半身挤占了相当大一部分空间。 空气有片刻凝滞,楚聿修指着画中人,不确定道:“绵绵,本王在你眼里,长得就这么奇怪?” 陈绵绵一手去盖自己的画,一手去捂男子的嘴,压低声音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那么多人在场,她不要脸面的? 楚聿修擒住少女小手,稍稍躬身,拉近二人距离,眉目含笑道:“绵绵,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我……”陈绵绵噘嘴,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意味:“谁让你长这么好看,我画不出形似,只能画神似了。” 楚聿修哪里招架得住心上人这套,若非理智支撑,只怕早已将人揉进怀中亲吻。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平复心跳,柔声哄道:“你画的画,再给我瞧一眼。” 陈绵绵配合地挪开小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观察着男子的面部表情,嘴里不住地咕哝道:“你若是再嫌弃,我可是会生气的。” 楚聿修仔细端详着画中人,虽然比例瞧着奇怪,但不得不承认,拿捏住了他的神韵所在,倒真有几分神似。 “第一次瞧着奇怪,第二次瞧,却是自然多了。”楚聿修十分给面子地点评道。 闻言,陈绵绵脸上登时笑开了花:“对对,可神似了。” “你看看这眼睛,是不是形状与你的一模一样,而且又黑又亮。” “还有这鼻子,高挺笔直,这嘴,唇形也是照着你的唇画的,就是画小了一些。” 陈绵绵乐此不疲地介绍着自己的画,介绍罢,又看了看本人,面上笑意垮了下来。 “怎么了?”楚聿修抬手为心上人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好笑道:“我可没有批评你的画。” “好像,也不是十分神似。”陈绵绵蹙眉,郁结道:“我绘画水平分明不错的。”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曾接单给人画卡通头像,一晚上能赚不少钱呢,怎到了他这,横竖都瞧不出神韵来。 “确实不错!”楚聿修点头赞许道。 闻言,陈绵绵拿眼瞪向男子,威胁道:“楚聿修,你是不是在说反话笑话我?” “陈姑娘明鉴,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你这人形虽然瞧着夸张,笔法的运用与色彩却是无甚差错,只消稍稍修改细节便可。”楚聿修温声道。 “那你修修看!”陈绵绵将毛笔塞入男子手中。 “行!”楚聿修点头应承,温柔道:“我不在你的原画上修,我先画出来,再修,这样你便能看出问题所在。” 言罢,他一手执笔,一手挽袖,对着那副稍显突兀的画卷临摹。 陈绵绵立于一旁研墨,就见男子挥毫,笔锋流转如行云,顷刻间便勾勒出几乎一致的轮廓。 她微微睁大眼睛,没等反应过来,红梅与天幕交界的那一抹红已在男子笔下晕开。 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一副仿画自男子笔下诞生。 两副画摆在一处,不见分毫差距,可若是细细观之,就会发现仿画的笔触更为流畅,色彩的晕染更为自然。 “来!”楚聿修伸手将人拉近,温声道:“你看这处,颜色过度稍浅,意态有了,却缺了几分真实……” 他一面讲解,一面落笔修改。 梅林远近的层次堆叠,白的似雪,红的似火。 与天幕接壤的红梅晕染开,不似残阳染红了半边天,更像是红梅为天幕添了几许亮光,把天幕照红。 至于树下男子的比例,也为他做了调整。 过大的眼睛用一方黑色巾布遮住,口鼻略略调整,宽大的衣袖鼓起,让那失调的比例多了几许幻梦感,仿佛眼前画卷只是谁的一场梦。 第506章 被跟踪 第506章学废了 最后一笔落下,楚聿修侧目看向心上人,温和道:“可学会了?” 陈绵绵抬头,眼中带着崇拜,沮丧道:“学废了!” 她知二人之间绘画水平存在差距,却不曾见过如此直观惨烈的对比,若他的画是正版卖家秀,那么她的画就是仿品,还是技术水平严重欠缺的低仿。 “不急,慢慢来,我教你。”楚聿修温柔道言罢,将笔放入少女手中,引导着她在空白的宣纸上作画。 陈绵绵学得认真,偏偏脑子能意会男子所言,手却不听使唤,总是画不出想要的感觉。 楚聿修观察片刻,自少女身后握住她的小手:“这样……” 男子身上好闻的松香气味萦绕鼻端,陈绵绵心神一荡,忍不住拿眼去看身后人。 “认真些!”楚聿修出言提醒道。 “哦!”陈绵绵应承,乖乖收回目光。 她用心去感受男子的笔触,手与眼随着笔尖在画纸上游曳。 很快,一棵梅树画成,树干挺拔,树枝微曲,于寒风中傲立。 几片洁白的花瓣自树梢坠落,顿于半空中,并未归于土地,又好似,永远不会归于土地。 “楚聿修!”陈绵绵扭头看向身后男子,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这花瓣,会掉到地下吗?” 闻言,侍立于一旁的文竹等人不免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问题?花瓣哪有不掉到地下的。 楚聿修眸光复杂地望着身前人,片刻后温声道:“若是现实中,一定会掉到地下,可这是在画上。” 陈绵绵恍然地点点头,咧嘴笑了起来:“是呀,画中的花瓣,怎可能掉在地上呢。” 众人有些不明白少女为何这般反应,楚聿修心里却是清楚。 她通过他的笔触,了解了他的心思,了解了他这个人的性子。 寒风呼啸,花瓣纷纷坠落,归于土地后又被卷起,只有画中梅树一动不动,傲立于寒风中。 “这几幅画,就送给我。”陈绵绵出声讨要画卷。 “这两幅可以给你,你的画像不行。”楚聿修温声拒绝道。 “我才不要我的画像呢,那个留给你挂房间里。”陈绵绵笑弯着眼,喜滋滋地收起桌上画卷,转手交到文瑜手中。 文瑜双手接过,就听得温和的男声自头顶响起:“你是绵绵的身边人,看到的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应当心里有数。” 那声音明明和煦如三月春风,却叫文瑜没来由地心头发颤。 “睿王殿下放心,奴婢谨记。” 闻声,陈绵绵不由得拿眼看了文瑜一眼。 奇怪,文瑜好似很怕睿王殿下。 入夜,下弦月高悬于空,漫天星河密布。 陈绵绵身披裘衣坐于屋内,手中拿着今日方得的画卷。 画中是一棵满枝雪白的梅树,树干挺拔,树枝微曲,于寒风中傲立,意态悠然。 陈绵绵觉得,这画中的梅树,就好像睿王殿下此人。 如果没有置身于梅林中,光是看着画中梅树,谁能想象得到,今日的寒风有多喧嚣,就好比如今光鲜亮丽的睿王殿下,谁能想象到,他曾经经历过至暗时刻。 如同他对过往经历的轻描淡写一般,他对画中的凛冽寒风,也是轻描淡写。 这份轻描淡写,源自于掌控一切自信,几片花瓣自树梢坠落,悬停于半空中,永远地停在半空中,因为这只是一幅画,而睿王殿下他,是执笔人。 “文瑜!” “奴婢在!”文瑜小步上前,稍稍弓着身子,静候自家小姐吩咐。 “你害怕很睿王殿下?”陈绵绵软声问道。 闻言,文瑜下意识要跪下,为一只小手拦住。 “如今这屋内,只有你我主仆二人,没什么是不可说的。”陈绵绵望向文瑜,目光温柔,语调平缓,似只是闲话家常一般:“文瑜,你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贴身大丫鬟可不仅仅只是能将人侍候好那般简单,你比旁的人更近我的身,也更得我的心,有些话,旁的人不便说,需得经由你口中说出,这些,不用我教你?” “奴婢明白!”文瑜垂首,恭敬道:“奴婢是有些惧怕睿王殿下。” “缘何?”陈绵绵柔声追问道。 “睿王殿下瞧着性情温和,可奴婢总觉得他心思深得可怕。”文瑜说到这,担忧地望了自家小姐一眼:“奴婢担心,睿王会算计小姐,伤害小姐。” 闻言,陈绵绵不置可否,复问道:“那你觉得怀王此人如何?” “怀王奴婢只接触过一次,便是上回奴婢受惊崴了脚,叫怀王殿下送回,奴婢觉得,怀王此人瞧着有些架子,待人却还算和善,是个心思善良的。”文瑜据实答道。 “是吗?”陈绵绵笑,温声道:“那你可知,怀王将你送回当日,他告诉我,你同他透露,我曾被歹人劫持。” “小姐!”文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道:“奴婢虽然愚钝,却绝不是个口无遮拦的,奴婢心知此事泄露出去会给小姐的名声带来多大的伤害,岂会对一个路过的陌生男子提及。” “你先起来。”陈绵绵伸手将人扶起,再度出言问道:“现在,你觉得怀王此人如何?” “奴……奴婢……”文瑜臊红了脸,轻声道:“是奴婢眼拙,不懂看人。” “其实你看人,倒也算不得不准,睿王殿下是心思深沉,怀王殿下也许在我们瞧不见的地方,却是个待人和善的。”陈绵绵面上维持着笑容,语调悠悠,不急不缓。 文瑜听在耳中,不禁有些糊涂:“小……小姐?” 小姐说,睿王殿下是个心思深沉的?小姐不是喜欢睿王殿下吗? “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睿王殿下便是心思再深沉,不算计我,于我而言便是个好的。”陈绵绵将文瑜拉到身侧坐下,反问道:“若怀王当真待他人和善,心底善良,你会觉得他是个好的吗?” 闻言,文瑜愣住。 片刻后,她摇摇头,轻声道:“奴婢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他污蔑奴婢,若小姐信了,奴婢……奴婢……” 说到这,文瑜不禁红了眼眶,轻声重复道:“小姐,奴婢真的没有。” “我信你不会,所以我至今没问过你一句。”陈绵绵展颜,拿手拂去女子眼角泪珠:“行了,别哭了,再哭我把你丢出去喂黄鼠狼。” 文瑜破涕为笑,轻声道:“小姐这是唬小娃娃呢。” “你哭得鼻涕都冒出来了,可不是个小娃娃。”陈绵绵打趣道。 闻言,文瑜下意识用手去擦鼻涕,手背触及一片干燥。 她怔了下,就见自家小姐笑得前俯后仰。 “笨蛋,这你都信!” 霎时间,文瑜心中紧张烟消云散,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第507章 不对付 第507章重聚 笑得够了,陈绵绵直起腰杆,一双眼含着淡淡水雾,比天上的星还亮:“小文瑜,你还有什么想说想问的?” 文瑜愣愣看着自家小姐,眼中满是惊艳。 她家小姐这副模样可真好看。 “小文瑜?” “啊!”文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一时失神了。” “没事!”陈绵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复问道:“我就想问,你可还要什么担心的?” “奴婢没什么担心的了。”文瑜言罢,偷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轻声道:“奴婢就是有些好奇,小姐缘何那般信任睿王殿下。” 按着时间,小姐认识睿王之时,睿王名声很是狼藉,小姐怎就愿意无条件信任睿王殿下? “我与睿王殿下相识之初,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小村姑,睿王殿下不但救我性命,甚至在我自愿搭上名声助他破案之时,为他所制止。”提及二人初遇时的光景,陈绵绵眉梢眼角溢满甜蜜笑意:“那时的我,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他却能关心我的名声,关心我日后的处境。” “睿王殿下他……”文瑜愕然,不曾料想那看着高深危险的睿王殿下竟然当真如同传闻那般良善,爱民如子。 “什么样算是善良呢?”陈绵绵抛出问题,而后自顾自答道:“于我而言,一个人对待弱小的态度,可以映射出他的内心。” “是以,哪怕后来我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知晓他身上背负的骂名,他在我心里,依然是那个对所有平民百姓一视同仁的好人。” “听小姐这么说,奴婢也觉得睿王殿下是个大好人。”文瑜调转口风,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奴婢愚钝了。” “所以,面对睿王殿下,你只需要敬他,不需要怕他。”陈绵绵柔声提醒道。 “奴婢谨记!”文瑜颔首,郑重应下。 次日,楚聿修发现,陈绵绵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变了。 那丫鬟看他的目光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带着满满的恭敬,一如文竹文松那般。 对于文瑜一夕之间的变化,楚聿修多少有些好奇,可当他找到心上人询问,小丫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故作神秘道:“你猜!” 末了,不待他回答,小丫头又道:“我相信以睿王殿下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猜出来。” 说完这番话,陈绵绵心里别提多爽了。 你给我打哑谜,我也给你打哑谜。 “无非是你这边同她谈过罢。”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唇角翘起的弧度瞬间僵住。 她偏过头,就见男子压低身子,一双温柔的眸子含笑望着她:“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好,才足以轻易让一个害怕我的丫鬟改变态度。” “自恋!”陈绵绵拿手将人顶开,比了个指甲盖大小,傲娇道:“你在我心里也就这般好。” “只有这般好?”楚聿修挑眉,声音压得愈低:“只有这般好,就让你想嫁了?” “谁想……”陈绵绵意欲矢口否认,又想起自己曾说类似的话,当即改口道:“我只是看中你的皮相罢。” “只是瞧中皮相?”楚聿修蹙眉,一本正经道:“看来本王得找姑娘家讨教驻颜之术,以免日后色衰而爱驰。” 声落,就见抬脚踏入主院的文竹转身绕了回去。 楚聿修直起身子,在少女憋笑的目光中从容不迫道:“什么事?” “爷!”文竹僵硬转过身,低垂着脑袋,恨不得将脸埋到胸口去:“陈姑娘家来人了。” 完了完了,一定是他昨日洗澡洗太久,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会听见自家爷担心色衰而爱驰这种荒唐话。 “我家来人了?这么快?”陈绵绵面上揶揄为欢喜所取代,提着裙摆朝院外跑去。 梅庄规模实在太大,饶是她一路小跑,穿过横隔在主院与梅庄大门之间的梅林也耗费了小半刻钟。 陈欢欢正在梅庄大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瞧见自家大姐的身影,登时如一颗出膛的炮弹飞了过去:“大姐!” 陈绵绵展开双臂迎接,便觉一个肉弹砸入怀中,八爪鱼般挂在她身上。 “大姐!”陈欢欢手脚并用地缠着长姐,撒娇道:“欢欢好想你,好想你。” “大姐也想欢欢。”陈绵绵也不让人下来,就这么将人搂着,笑嘻嘻地去捏那圆滚滚的脸蛋:“一个多月不见,又胖了,大姐都快抱不动了。” 闻言,陈欢欢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大姐身上爬下,随后拿手指向跟在后方的夫子:“大姐,夫子也胖了,欢欢把他喂胖的哦!” 小丫头尾音上扬,带着满满得意。 陈绵绵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程长安推着义兄行入梅庄,那轮椅上的男子,可不是胖了一圈,原本凹陷干瘦的面颊有了些微肉感,面容也不再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四目相对,左衍一冲义妹报以温和笑容,这才扭头同一旁的睿王行礼:“草民见过睿王殿下。” 睿王?程长安一愣,赶忙作揖行礼:“见过睿王殿下。” 末了,他抬眼瞪了陈绵绵一眼,眼神活像要把人吞了。 这个臭丫头,算计他! 陈绵绵只做没看见,悠哉悠哉地捏着妹妹肉呼呼的脸蛋,俨然一副没事人模样。 “二位不必多礼。”楚聿修温和地抬手制止,而后拿眼看向程长安:“这位公子是?” “草民程长安!”程长安拱手,话音方落,呼喝声自梅庄外传来。 “你们几个,动作快些。” “你,还有你,仔细点,这些古籍可不能有一丝损坏。” “把箱子抬高些,千万不要磕到门槛!” “……” 程毅程管家指挥着下人搬运行李,手往梅庄内一指,正好指在楚聿修身上。 瞧见那俊美无俦的王爷,程毅表情僵住,而后连忙躬身行礼:“程毅见过睿王殿下。” “程管家,你怎在此处?”楚聿修故作不明道。 “小的……”程毅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知当如何回答。 据实答,小公子还未正式认祖归宗,敷衍应对,日后小公子认祖归宗,他岂不就是欺骗了睿王殿下。 “绵绵,你认识程管家?”楚聿修温声问罢,看了眼停下动作的程家奴仆,眸中添了几许笑意:“瞧这阵仗,陈家举家搬迁程管家从中帮了大忙?” “小的……”眼看是瞒不下去了,程管家咬咬牙,据实答道:“回睿王殿下的话,小的此番前来,是为护送我家小公子。” “小公子?”楚聿修挑眉,视线定格在程长安身上:“你是程都候的儿子?” “程长安见过睿王殿下!”程长安拱手施以一礼,端的是翩翩风度,然,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他早已扭着脸,在心头将陈绵绵骂了个狗血淋头。 “程小公子不必多礼。”楚聿修抬手将人扶起,温和道:“诸位一路舟车劳顿,先安顿歇下。” “是!”程管家应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第508章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第508章又矮又干又丑 陈绵绵领着先到一步的义兄几人行入梅庄,程家的下人负责在后方搬运。 行囊一箱箱搬入梅庄,数量之众,直叫人瞠目结舌。 趁着四下无人的空挡,程管家凑到睿王跟前,恭恭敬敬施以一礼:“睿王殿下,我家小公子……” “哎!”楚聿修抬手制止,通情达理道:“本王知晓,程都候不对外宣布程小公子的存在,有他的顾虑,本王不会到处宣扬此事。” 闻言,程管家长出一口气,由衷道:“多谢睿王殿下体谅。” “不过……”楚聿修话锋一转,在程管家担忧的目光中徐徐道:“二皇兄也在兴城,程管家怕是难免会与之撞上。” “怀王殿下也在?”程管家愕然,表情有些难看。 要是怀王也在,这件事可就瞒不住呀! 万一,万一怀王误会他们程都候府与睿王殿下有私交,这可如何是好? 楚聿修瞧出了男子顾虑所在,善解人意道:“若是程管家觉得住在梅庄多有不便,可另觅去处,本王绝不阻拦。” “这……”程管家本欲说些客套话,只是现今形式,容不得他说客套话,当下只得拱手做谢:“多谢睿王殿下体谅。” 言罢,他匆匆朝主院行去。 另一边,程长安双手抱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陈绵绵,仿若审视犯人一般:“陈绵绵,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臭师弟,你瞪我大姐做什么?”陈欢欢展臂将长姐护在身后,瞪圆眼珠子,气势汹汹道:“你再瞪一眼,我让夫子打你手心,打十下……不,二十下!” 程长安没心思与她斗嘴,目光紧锁着陈绵绵不放:“陈绵绵!” “我能有什么想对你说的?”陈绵绵挑眉,轻笑道:“倒是你,想听些什么,直接问便是。” “你和睿王是怎么回事?”程长安一手拍桌,生气道:“你是睿王阵营的,缘何不早点告诉我,你这是在利用我!” “我利用你什么了?”陈绵绵迎上少年目光,神色淡定从容依旧:“你是自由身,去与留,决策权尽在你手中,只要你想离去,就能与我,与睿王毫无瓜葛。” “至于我与睿王殿下的关系,尧城有几人不知我与睿王殿下相识,还需得我特意告诉你?” “你……”程长安涨红了张脸,太阳穴突突直跳:“陈绵绵,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与睿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尧城传睿王欣赏陈绵绵,二人以朋友相称,可他横竖瞧着二人关系没那么简单。 “睿王殿下心悦于我。”陈绵绵从容答道。 “睿……”程长安正欲继续生气,兀地慢半拍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你说什么?” 没等陈绵绵作答,她脑门被一只大掌捂住。 “陈绵绵,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又矮,又干,又丑,站在睿王身边就跟他撑手的栅栏似的,他会喜欢你?”程长安嫌弃地看着少女,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是不是给你说亲的媒婆太多了,叫你生出是个男人就喜欢你的幻觉?” 少年嘴实在太毒,字字句句戳人心窝。 陈绵绵是个心大的,并不生气,陈欢欢却是忍不住跳脚:“程长安你才又矮又干又丑,你站在睿王边上,就跟个风干的萝卜一样。” “臭丫头,大人吵架,没你说话的份!”程长安伸手将女孩隔开,继续冲坐于身前的少女道:“陈绵绵,你别怪小爷说话难听,但俗话说得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看看你,才做了点小生意,就膨胀成这副德行,若你名下的铺子再翻一番,你是不是能说自己是当今圣上的宠妃?” “程长安……”稍显阴冷的声音响起,没等把话说完,便叫程长安挥手打断:“你别解释,我告诉你……” 话音就此戛然,程长安僵硬地扭头看向声源处,嘿嘿笑道:“夫……夫子……” “绵绵所言不虚。”左衍一语气淡淡,透着隐隐怒意:“你若是不能接受,大可自行离去。” “所言不虚?”程长安倒吸一口凉气,表情活像刚见了鬼般:“她……她……” 睿王殿下喜欢陈绵绵?那么一个俊美如仙的男子,喜欢一个没发育好的毛丫头? 正错愕着,程管家疾步行了进来:“小公子!” “你别烦我,让我冷静一下!”程长安将靠近的程管家推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绵绵打量。 虽然这个小丫头模样是不错,也有着越长越好看的趋势,可,怎么也不至于让一个王爷喜欢并追求?更何况那个王爷是清心寡欲的睿王。 “小公子!”程管家用力将人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小公子,陈姑娘与睿王存有联系,这个梅庄,怕是待不得呀!” 闻声,程长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小公子,梅庄待不得!”程管家声音压得愈低,好言商量道:“您看,要不这样……” “不要!”不等程管家把话说完,程长安当场拒绝。 “小公子!”程管家垮着张脸,欲哭无泪道:“侯爷从不在朝堂站队,若是叫人发现你我私下里同睿王有接触,会给侯爷带来大麻烦呀!” “你的意思是,小爷不需要学习了?”程长安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咱……咱们可以换个夫子。”程管家商榷道。 “随便你换!”程长安两手一摊,无赖道:“你换任你换,听讲算我输。” 闻言,程管家一滞,险些哭出声来:“小公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呀!” “小爷就是要任性,你能耐我何?”程长安嚣张言罢,一把别开程管家,大步朝陈绵绵行去:“陈绵绵,这庄子可是你的?” “是我的。”陈绵绵点头应承。 “不错呀!”程长安环顾四周景色,说出让程管家崩溃的言论:“这个地方小爷喜欢,你让人给小爷备一间上等客房,小爷要在此处长住!” 第509章 签契书 第509章怀王的劣性 “小公子!”程管家低呼,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程长安一甩袖,冲跟在陈绵绵身后的丫鬟吩咐道:“你,还不带路。” 闻言,文瑜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 “文瑜,带程公子去挑客房。”陈绵绵温声吩咐道。 得了自家小姐的指示,文瑜这才抬脚,将人朝院外领去:“公子且随我来。” “小公子,小公子!”程管家匆匆追在程长安身后,很快消失在主院中。 外人都走了,左衍一抬眼看向陈欢欢。 陈欢欢瞬间板正身子,乖巧道:“夫子,大姐,欢欢自己在梅庄里逛逛。” 言罢,她转身朝主院外跑去,半点不带耽搁。 “欢欢如今是越发听你话了。”陈绵绵笑,推着人到桌前坐下:“董大哥可是有什么想与我单独谈的?” “来的路上,我听说,有人画你的画像到城里裱,闹得沸沸扬扬的。”左衍一看着义妹,眉心微微隆起:“此事,可是睿王殿下所为?” 名声受损却不及时止损,这不像绵绵的作风,。 “是睿王殿下所为,但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在义兄面前,陈绵绵没有隐瞒,压着声音道:“如今怀王人在兴城,我曾叫他绑架一回,多亏睿王殿下早有准备,这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听得怀王也在兴城,左衍一神色颇为凝重。 “董大哥?” “怀王此人,你有多远离多远!”左衍一出言提醒,语气中是少有的紧张。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好奇道:“怀王此人,很厉害?” “要看你说的是哪方面的厉害。”提及怀王,左衍一用词十分不客气:“若你说的是头脑和本事,怀王自然不及睿王与太子,可你要说记仇和小心眼的本事,一众皇子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陈绵绵面露诧异之色,心下愈发好奇:“怀王当真如此差劲?” “怀王母妃卫氏,也就是当今德贵妃,出身普通人家,其父凭借凶悍杀敌之术,在一众士兵中脱颖而出,为先帝所赏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收了德贵妃为妾。”左衍一薄唇微启,言简意赅道:“德贵妃出身寒微,自己处处比不上皇后与容妃,所生之子更是卡在太子与睿王之间,黯然无光。” “后来,睿王母子被送去上虞国做质子,德贵妃得宠,卫家揽了睿王外祖慕容老将军的权势,便将自己视作慕容家那般有声望的百年世家,怀王更是急于挤占原本属于睿王的地位和名声,想要凌驾于太子之上。” “怀王有意成为睿王第二,却遭人背后笑话,道当时时年十三岁的怀王还不若睿王六岁之时的风采。” “这话传出去没多久,那背后笑话的公子便酒后失足从阁楼上坠落,死状凄惨。” “其后几年,但凡有人背后说怀王坏话,非死即伤。” 闻言,陈绵绵不禁咋舌:“怀王行事如此张狂,就不怕皇上追查?” “天鹰国半数以上的兵权掌控在卫家手中,便是皇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衍一摇摇头,语气中透出浓浓厌恶:“怀王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生,他在得势后反瞧不上身份低微之人,我曾亲耳听闻,他将流离失所的灾民称为贱民,还道贱民就不配生存在这个世上。” “他……”陈绵绵瞠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贱民不配生存在这个世上?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我方才所言,不过是怀王劣性里的其中两点罢。”左衍一抬眸对上义妹目光,幽幽道:“早些年,皇上属意将宰相之女许给太子殿下,怀王为防太子权势扩大,抢在皇上下旨之前将人玷污了。” “什么!”陈绵绵惊呼,眼中有两簇火苗熊熊燃烧:“禽兽!” “我今日只庆幸,你年龄尚小。”左衍一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更庆幸,睿王殿下对你是真心的。” 虽然他暂时不知睿王弄出画像风波所为何故,但至少他可以确定,睿王对绵绵是上心的。 “咕咚!”陈绵绵艰难咽了口唾沫,一股寒气自后脊梁骨窜起,顷刻间,鸡皮疙瘩爬满双臂。 她心中一直知晓自己同睿王殿下在一起后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漩涡,可当灰暗一角被揭开,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心悸。 是的,她要庆幸自己尚年幼,更要抓住自己年幼的优势。 “绵绵,你在害怕吗?”左衍一蹙眉,眸中露出几分心疼:“你若是怕……” “我不怕!”陈绵绵打断兄长的安慰,镇定道:“路是我自己选的,害怕没有任何用,与其耗费时间在此处害怕,我倒不如将心思扑在营生上,让自己更强大。” “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末,可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我将生意做大,照样能拥有话语权,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闻言,左衍一一怔,旋即失笑道:“我又小看你了。” 他抬起手,陈绵绵主动将脑袋凑了上去。 左衍一看着近在咫尺的黑乎乎的小脑袋,好笑道:“你且看看我袖中有什么。” “嗯?”陈绵绵抬起头,就见男子袖中藏着一封信。 她抽出信件,好奇地望了义兄一眼,一面拆信封一面道:“这是谁写的信?” “红颜斋的方老爷,他想与你合作,将红颜斋并入暗香。”左衍一薄唇微启,徐徐道:“这封信,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过目后,会看到他的诚意。” 陈绵绵摊开信件,逐字逐句阅读,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须臾,她将信笺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中,询问道:“董大哥,你觉得方老爷的提议如何?” 左衍一摇摇头,理性道:“虽说方老爷表示,愿意献上秘方,可,一座城就那么大,能容纳的营生也就那么多,方家的秘方算不得出名,不值得用长远利益来换短期得失。” 第510章 买一送一 第510章荒唐的想法 “我倒觉得,可以合作。”陈绵绵勾起唇角,笑容中透出一丝狡黠:“他信中只说将红颜斋并入暗香,可没说并入暗香后他管什么。” 闻言,左衍一便知她有主意,不由好奇道:“你准备让他管什么?” “让他出钱出力,管车马队!”陈绵绵不假思索道。 车马队? 左衍一蹙眉,旋即反应过来:“你想做车马队?” “睿王殿下同我说过,我的营生需要一支强大的车马队,虽然他没告诉我具体办法,可我相信,他既开这个口,就说明这是件我现下能干成的事情。”陈绵绵咧着嘴,强压着兴奋道:“我手中可用于周转的银钱不足,自己办车马队是做不成了,只能借力,而最好借力的,便是为暗香抢占生意的各家脂粉铺子。” “没错!”左衍一点头,赞许道:“绵绵,你可真聪明。” “我聪明啥呀,这些日子我净想这个问题,脑袋都快想破了,要不是董大哥你提了方老爷一嘴,我怕是现在还头疼呢。”陈绵绵用手揉着额头,表情夸张道:“董大哥,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油嘴滑舌!”左衍一摇摇头,嘴上嫌弃着,面上却是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你打算如何做?” “我觉得,可以有两种合作方式。”陈绵绵倾身靠近,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按照所属城镇,暗香和车马队的营收分他们三成。” “其二,所有人一视同仁,每人每年可分当年我名下所有产业收成的百分之五。” 闻言,左衍一不由蹙眉:“百分之五?” 这么少? “董大哥你觉得多了?”陈绵绵理解歪了男子话中之意,附和道:“我也觉得百分之五有点多,若是招了十户人家合作,岂不是要分走我一半的收成。” “要不这样,百分之三!” 左衍一看着义妹软乎乎的,瞧着人畜无害的面颊,面上浮现几许无奈:“你觉得,百分之五给多了?” 闻言,陈绵绵终是反应过来:“董大哥,你的意思是,我给少了?” “方家在襄城算得上大户,暗香如今的生意虽然好于红颜斋,但也没到完全碾压的地步。”左衍一出声,认真同义妹分析道:“百分之五的红利,非但不足以吸引方老爷为你办事,还有可能将其触怒。” “这不是还有第一种选择吗?”陈绵绵笑,自信满满道:“方老爷既主动表态,就说明他心里是看好我的,第一种选择他绝对不亏,第二种选择,则是一场赌博,万一我日后生意做得极大,百分之五他还赚了呢。” 听得义妹这般说辞,左衍一不由失笑:“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呀!” 要想让百分之五的红利比三成的红利更吸引人,营生规模至少要按如今这般扩大十倍以上,这可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我其实没什么信心。”陈绵绵耸耸肩,蔫坏道:“不过,做生意,不就得会画大饼吗,如果连画大饼的能力都没有,如何能让人尽心帮忙办事呢?” “你这丫头,说辞一套一套的。”左衍一摇摇头,却是没有否定她的想法:“你打算让谁去跟方老爷谈?” “让……”陈绵绵张口,兀地想起什么,一拍大腿道:“董大哥,怎么就你们三来了,干爹干娘和大嫂他们呢?” “呵!”见义妹这副迷糊模样,左衍一不禁失笑:“营生人手尚未安排妥当,陈婶子他们留在襄城里处理后续事宜,很快便会跟来。” “大诚哥呢,他也在襄城?”陈绵绵复问道。 “嗯!”左衍一点头:“他是暗香的掌柜,许多事情,还得由他出面解决。” “那方老爷的事情,便让他去谈。”陈绵绵敲定主意,只觉心头大石坠地。 等车马队建立起来,他们现今面临的诸多难题皆可迎刃而解。 “也好!”左衍一应承。 “董大哥……”陈绵绵对搓着小手,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车马队要建立起来,我还需得你的帮助。” “你且说。”左衍一不假思索道。 “董大哥,你可否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我在短期内挤压其他几座城里脂粉铺子的生存空间?”陈绵绵出声问罢,见义兄看向自己的目光生了变化,忙不迭摆手解释道:“董大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害人的意思,我是想……” “想造出更多个‘方老爷’,好让车马队以最快速度成形。”左衍一接过话匣,神色颇为严肃:“你的想法,我懂,只是这样,不地道。” “唔……”陈绵绵抓了抓头发,犹豫片刻,还是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董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商业竞争是常态,以暗香的产品和名声,挤压其它脂粉铺子的生存空间是迟早的事,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未必有比与我合作更好的选择。” 言至此,她顿了顿,又道:“你不做生意,只知运输困难,却不知,不成体系的商业运输有多麻烦,时间,精力,这些都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劫匪。” “一个商人若是运输货物途中遇上劫匪,轻则损失惨重,重则命丧黄泉。” “如果我能整合现有的资源,不仅能带来大笔收益,还能帮助到其他商贾,提高自己在民间的地位。” 听得义妹所言,左衍一不禁拧起眉头:“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想弄的,不仅仅是车马队那般简单。” “当然不是传统的车马队!”陈绵绵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有板有眼道:“我需要的,是规模庞大,训练有素的车马队,这样一支车马队,在前期是不赚钱,甚至是赔钱的,是以,这才更加考验那些个商贾人家的底蕴。” “我需要他们愿意押上自己半数家底为我做这件事。” 半数家底? 左衍一为义妹的说辞震惊,眼睛微微张大,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绵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让旁的人自愿拿出半数身家为她豪赌,她该不会疯了? 第511章 雇水军 第511章信息资源 “董大哥,我知道你觉得我的想法很荒诞。”陈绵绵笑,从容不迫道:“可你仔细想想,从你我相识之初至今,我名下资产,何止扩张百倍。” “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我们信任你容易,让旁的人无条件信任你难呀。更何况,与你合作需得押上半生心血,回报却并非近处可以想见的。”左衍一严肃指出弊端所在,规劝道:“绵绵,有些事情急不得。” 闻言,陈绵绵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听义兄这话里的意思,十有八九是认为她急功近利了。 她该怎么同义兄解释大数据,生态圈,以及快递的概念呢? 见义妹不说话,左衍一只当自己太过严肃,当即放柔语调道:“绵绵,你还小,许多事情可以慢慢做,至于车马队一事,还是放了。”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表情有些复杂:“我知晓你是正人君子,做不来算计普通人家的事情,我今日所言,叫你为难了,不过,车马队一事我是不会放弃的。” 闻言,左衍一大掌紧按臂托,险些绷不住站起:“胡闹!” “董大哥?”陈绵绵不解地看向义兄,狐疑道:“你怎么了?” 义兄这态度,怎有些怪怪的? 左衍一胸腔大幅度起伏,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陈绵绵,我看你是傻了!” 嗯?忽然被质疑智商,陈绵绵表情不免有些古怪:“董大哥……” “我知你心悦睿王殿下,见不得他吃亏,但你可曾想过,你组建车马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左衍一阴着张脸,端足了长兄姿态,严肃训斥道:“只要你稍稍走错一步,就会被扣上意图谋逆的高帽子,你可知,谋逆罪是要诛九族的!” “亏得我一直认定你是个聪明姑娘,怎到了感情事上,就成了个急功近利的傻丫头。” 平白被训斥一通,陈绵绵非但不恼,反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见小丫头这般反应,左衍一面上严肃有些绷不住。 “我笑你傻!”陈绵绵冲义兄做了个鬼脸,打趣道:“我同你说了这么一件大事,你只知道往男女之情上想,可不就是傻。” “你的意思是,你做车马队不为睿王殿下?”左衍一眉头拧得愈深,看向义妹的目光充满怀疑。 “董大哥可知,喜欢一个优秀的人有什么好处?”陈绵绵不答反问。 末了,见义兄阴着张脸,没有回答的意思,陈绵绵十分有眼色地自己答道:“见贤思齐。” “我做这些,你可以说是为了睿王殿下,但追根溯源,是为了自己。”陈绵绵正色,一本正经道:“我希望,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只有当我足够强大,我才能从容面对一切。” “被人打到脸上这样的遭遇,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闻言,左衍一不由愣住。 他错愕地看着义妹,重新审视眼前少女。 他似乎,一直低估她了,低估她的能力,低估她的傲气与自尊。 “董大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陈绵绵红唇微启,轻声道:“我弄车马队,并不打算将车马队发展成消息网。” “那你如此大费周章弄车马队是为何?”左衍一费解道。 “现在尚无成规模的车马队,若我第一个做出来,有望垄断各个城镇之间的商品往来。”陈绵绵望着兄长,以现代经济学分析道:“而在这些商品往来中,作为媒介的车马队,能够第一时间捕捉到最为重要的资源信息。” “哪个城镇哪些物品紧俏,哪个城镇哪些商品滞销,这些信息,可以帮助我们以最快速度掌控一个城镇的市场行情,从而赚取信息不对称的差价。” 闻言,左衍一只觉醍醐灌顶,惊得说不出话来。 赚取信息不对称的差价?这般想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不得不承认,绵绵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至于车马队太大,可能成为死对头的活靶子一事,我也做了考量。”陈绵绵用手指在石桌上画圈,认真分析道:“假设,这样一个圈代表暗香的营生范围,一个城里一间铺子,是最好的结果,能够将暗香收益最大化,但诚然,如今的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授权同样做脂粉的红颜斋,他在做车马队的同时,也能将暗香的产品带到其他我们没有开铺子的城镇。” “是这样没错!”左衍一点点头,静待义妹给出下文。 “红颜斋原本的营生被挤占,办车马队,做暗香的二道贩子,合情合理?”陈绵绵抬眼看向兄长,眸中满是自信笑容。 听到这,左衍一哪里还不明白义妹打的什么盘算:“你不打算将车马队归到自己名下,而是准备化整为零?” “没错!”陈绵绵点头,一双眼笑弯成月牙儿:“车马队的存在合情合理,他们相互之间再签契书运作,我在这当中,可是摘得干干净净。” 暗香是她明面上的生意,车马队是她暗处的生意,两条线并行,才能在未来的道路上走得四平八稳。 “你要想彻底摘干净,选的人必须完全可靠。”左衍一蹙眉,主动道:“方老爷那边,我去同他谈,吴大诚虽会看人,可到底见识浅了些,如方老爷这般厉害的,他未必能看透。” “你去?董大哥,你可才来到兴城。”陈绵绵意欲拒绝,叫义兄抬手打断。 “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走一趟才能放心。”左衍一言罢,顿了顿,看了一眼院门口方向:“程管家不可信,不能让他的人送我去,你既信任睿王殿下,便让他抽调人手帮忙。” “这……”陈绵绵依旧有些迟疑。 义兄愿意出面帮忙,自是再好不过,问题是这一路舟车劳顿,冷热变化,义兄能吃得消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左衍一将义妹先前所言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决定了!” 第512章 回以厚礼 第512章方老爷的目标 左衍一是个行动派,将事情定下后,便着手准备。 陈绵绵拿他没办法,只得去央睿王殿下帮忙。 听得少女所言,楚聿修正色,温和道:“绵绵,南北交界之地气候最是多变,以董公子的体质,怕是不适合在短期内继续舟车劳顿。”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陈绵绵出言附和,头疼道:“可我那义兄是个倔脾气,自个定下后便开始收拾,任凭我如何劝都劝不动。” “他要回襄城做什么?”楚聿修温声询问道。 在心上人面前,陈绵绵没有隐瞒,据实答道:“襄城的方老爷想与暗香合作,我琢磨着,可以借方家积累的财产组建第一批车马队。” 闻言,楚聿修面上浮现几许笑容,赞许道:“聪明。” “那是!”陈绵绵一撩额前碎发,骄傲得险些将鼻子翘上天去。 “绵绵,你可知,你现在身上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若是不及时改掉,日后会吃大亏。”楚聿修面上维持着笑容,语气却是添了几许严肃:“有礼貌是好事,可该端架子的时候,绝不能少端。” “你的意思是……”陈绵绵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端着架子,让方老爷来兴城?” “方老爷有求于你,而非你有求于方老爷,不是吗?”楚聿修温和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个架子,会不会端得太大了?”陈绵绵咬了咬下唇,迟疑道:“方老爷只是想与暗香合作,是我这边单方面想改变合作模式。” “若他连来一趟兴城的诚意都没有,你们之间,也就没必要合作了。”楚聿修言罢,顿了顿,一针见血道:“红颜斋在襄城,好歹屹立十数年,积累财富无数,便是暗香如今风头正紧,红颜斋总有一部分顾客不会消失。” “以红颜斋往年的收成,哪怕一下子缩减一半,所得也要远胜于同暗香合作,毕竟,你不会把手边的钱分他一半。” 闻言,陈绵绵点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理。” “你如今扩张暗香,规律有迹可循,我若是方老爷,最好的办法是避开暗香,寻个合适的城镇东山再起。”楚聿修温声提示道。 “这……”陈绵绵一滞,眉心微微隆起:“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方老爷此番行为有些奇怪。” “该不会,他是太子的人,想要借合作打探到暗香的内部。” “呵!”楚聿修失笑,抬手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尖:“你这小丫头,本王才夸的你聪明,又开始犯糊涂了。” “你笑什么笑!”陈绵绵别开男子大掌,没好气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卖关子了。” “方老爷早些年,曾多次去往鹰都。”楚聿修温声提示道。 “多次去往鹰都?”陈绵绵喃喃重复着男子所言,没从这个信息中捋出有用头绪。 见心上人满眼迷茫,楚聿修并不急着提醒,而是伸手去拿桌上茶盏。 指腹堪堪触及茶盏光滑的表面,手叫一只小手按住。 “楚聿修!”陈绵绵扁嘴,撒娇道:“你就把话一次性说完!” 这要是往常时候,她乐得打哑谜,可问题在于,义兄一会便要出发,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你且再好好想想。”楚聿修温声道。 “我……”陈绵绵张口,脑中灵光兀地一闪。 方老爷曾多次去往鹰都,其中重点在“鹰都”上,而她身边与鹰都有关的…… “楚聿修,你的意思是,方老爷见过程管家?” 睿王殿下在兴城的行踪尚未暴露,那唯一与鹰都有关联的,便是在襄城期间频繁出入他们陈家的程管家。 “八九不离十。”楚聿修淡淡道。 “这么说来,方老爷与其说是想与我合作,不如说是奔着程都候府去的。”陈绵绵恍然,是难掩的兴奋:“若是奔着程都候府去的,事情可就好办了。” 让方老爷为了她跑一趟可能性不高,让方老爷为了程都候府跑一趟,却是一件容易事。 “楚聿修,谢谢你!”撂下这句话,陈绵绵提着裙摆一溜烟钻出书房。 左衍一才将自己带来的换洗衣物收到一处,正同刚回来的陈述闲聊,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董大哥!”陈绵绵推门闯入房中,兴奋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你不用去襄城了!” 末了,她注意到一旁的兄长,当即笑吟吟地招呼道:“大哥回来啦!” “刚回来。”陈述回以温柔笑容,十分有眼色道:“可需得我回避?” “不用!”陈绵绵摇头,唇角高高翘起:“大哥若是不在场,一会我还得拉着你单独说一回呢。” 听得这般说辞,陈述看向身侧男子。 左衍一不紧不慢地调转轮椅,与义妹面对面,调侃道:“是你有更好的办法,还是睿王殿下有更好的办法?” “这……”陈绵绵一噎,小声嘟哝道:“这有什么区别。” “看来,还是睿王殿下聪明。”左衍一说着,扭身将换洗衣物一件件放回箱子里。 “不是他比我聪明,是我们之间存在信息差!”陈绵绵不服气地撇撇嘴,将方老爷可能瞧上的是程都候府的权势一事简单叙述一番。 闻言,陈述深深拧起眉头:“方老爷此举,可能是看上程都候府的势力,也可能是出于对程都候的崇拜,与你并没有太大关系。” “你管他奔着谁去的。”左衍一适时出声,点醒道:“商人逐利,只要你能给他他想要的那份利,便是他日后发现咱们与程都候府之间的关系并非他所想象那般亲近,还能提出散伙不成?” “可……”陈述张口,欲言又止。 “重要的不是他今日为谁而来,而是日后我是否有能力收拢他的心,让他尽心尽力为我办事。”陈绵绵接过话匣,十分清醒道:“以我如今同他的关系,他是奔着暗香来,还是奔着程都候府来,有区别吗?” “有势可借,是好事,当借的势足够多,发展足够快,我本身,也就成了别人想借的势。” 闻言,陈述紧锁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赞同地点点头。 很快,写给方老爷的书信寄出,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静心等待。 于此同时,另一封信送出梅庄,一路向北而去。 写信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在程长安那碰了一鼻子灰的程管家。 一边是小公子的大好前途,一边关乎侯爷的未来,他作为一个小小管家,哪能做得了主,只能写信寄往鹰都,请示侯爷的意思。 第513章 错误的选择 第513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寒风呼啸,铅灰色的阴云涌动,雨夹着晶莹的小雪粒自空中飘落,顺着风往人衣脖子里钻。 楚温衡身披白色狐裘立于酒肆顶楼,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街道,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爷!”压低的恭敬的行礼声自身后响起,楚温衡没有回头:“老三那边是什么情况?” “属下今日在梅林外看到……看到……”侍卫张口,压着声音道:“看到了程管家。” “程管家?”楚温衡回首看向下属,狐疑道:“哪个程管家?” “程都候府的程毅。”侍卫言罢,顿了顿,偷偷看了眼自家爷的脸色,欲言又止。 “说!”楚温衡拔高音量,眸中戾气难掩。 侍卫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瞧见,程管家送来了陈姑娘的家人,帮着忙里忙外打点,态度很是殷勤。” “程毅帮着打点?”楚温衡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本王倒是没看出来,陈绵绵这个小丫头竟有此等本事。” “走,去梅庄看看!” 楚温衡拔腿朝楼下行去,才行出酒肆,便瞧见一抹熟悉身影。 楚聿修身着白色苏罗,腰系同色玉佩,只是往那一杵,便好似会发光一般,吸引目光无数。 他手执一方画卷,抬手递给裱画师:“裱好这幅画,后日我让人来取。” “哎,公子放心。”裱画的师傅双手接过宣纸,一面摊开一面道:“公子,我们这裱画有不同的样式,需得根据您的画作来……” 话音就此戛然,裱画的师傅看着画卷上精灵般的少女,不由得愣在当场。 这不是,陈掌柜吗? “怎么了?”楚聿修温声问道。 “你这幅画……”裱画师抬头看向那俊美逼人的男子,有些不确定道:“这几日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画卷,出自您的手笔?” “是本王随手所画。”楚聿修亮明身份,徐徐道:“本王听闻,所绘画卷给陈姑娘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便亲自送来一副澄清。” 送画来澄清?这是个什么澄清法? 围观众人先是发出笑声,随后似意识到什么般,齐齐将嘴闭上。 那男子自称什么?本王? “你……”裱画师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瓣,干巴巴道:“客官,您可别拿小的开玩笑……”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令牌出现在眼前,令牌黑色檀木为底,上印鎏金大字——睿。 “睿王!”裱画师惊呼,作势就要跪下:“草民见过睿王殿下!” 没等膝盖触碰到地面,便为一只大手拦住。 “不必行此大礼。”楚聿修将人扶起,温和道:“本王来兴城不过赏赏美景,并非为公务而来,权将本王当做普通人对待即可。” “睿……睿王……”裱画师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当做普通人对待?他都亮明自己的身份了,他如何将他当做普通人对待? “三弟!”一道略显阴沉的男声响起,将众人目光吸引。 楚温衡缓步行至自家三弟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三弟不是说来兴城图的清闲吗,怎自报身份?” 此人称呼睿王殿下为“三弟”,那么此人,也是皇子? 围观百姓震惊不已,其中有适龄姑娘瞧着两张俊美面孔,忍不住春心荡漾。 若是有幸能得其中一位皇子垂青,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本王倒是想清闲,这流言蜚语不让本王清闲。”楚聿修回以温和笑容,不疾不徐道:“二皇兄近日在城中,难道没有听得什么流言蜚语吗?” “流言蜚语?”楚温衡挑眉,故作不明道:“什么流言蜚语?” “本王不过给陈姑娘画了幅画,也不知叫哪个黑心肝的见了,竟是借题发挥,意图坏了陈姑娘的名声。”楚聿修言罢,幽幽叹了口气:“市井刁民便是市井刁民,欺负人使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 闻言,楚温衡敏感的神经被拨动,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市井刁民?他这是在笑话他的出身呢! 好呀,好你个楚聿修! 楚温衡心中恨极,面上却是做的恍然模样:“那幅画,是三弟画的?” “本王听闻,画中笔触情意绵绵,莫不是,三弟心悦陈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聿修从容不迫地承认自己的心思。 男子所言如一碗冷水浇入沸腾的油锅,顷刻间炸裂迸溅。 “睿王殿下喜欢陈绵绵陈掌柜?” “睿王殿下不是从不近女色的吗?” “你们口中的陈掌柜究竟生得何种模样,可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 议论声传入耳中,楚温衡心中高兴,面上却是做出震惊神情,提醒道:“三弟,陈姑娘不过十三岁,你确定你喜欢她?”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睿王。 陈掌柜今年不过十三岁,虽说姑娘家家十三岁议亲的不在少数,可……可喜欢一个十三岁姑娘的是睿王殿下,便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要知道,睿王殿下曾大力打击过早婚嫁,提出女子的成亲年龄绝对不能低于十五岁,十五岁以下的,都是未长大的孩子。 如今,他喜欢上了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女,未免太过打脸。 “应当……是喜欢。”楚聿修等的便是这一问,当即含糊给出答案。 楚温衡却是不依不挠,追问道:“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应当又是何意?” “本王在她身上,能瞧见自己的影子。”楚聿修语气淡淡,说话时面上挂着笑容,虚浮如泡沫:“也能瞧见昭和的影子。” 声落,周遭一片寂静。 楚温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男子,恨不能在那张俊美的面上灼出两个洞来。 “不过,那丫头比本王命苦,本王至少是皇子,有父皇疼爱,她却是早早丧了父母,只能自己一人带着妹妹在外打拼。”提及少女的遭遇,楚聿修叹了口气,眉目温柔道:“本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只是心里十分想照顾她。” “原来如此!”楚温衡维持着面上风度,险些将后槽牙咬碎。 第514章 为他说话 第514章名声起落不过一夕之间 兴城在鹰都算是颇具规模的大城,可饶是如此,王爷当街示爱的戏码也是千百年来头一遭上演。 作为被示爱的一方,陈绵绵的热度水涨船高,很快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人物,关于她在尧城的经历也叫人扒出,精确到细枝末节。 这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兴城百姓原本只知陈绵绵是儒商,协助睿王殿下查过活人**案,深挖下去后发现,那漂亮的小掌柜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仙女转世。 被狠心的爹娘发卖多次,险些命陨,依旧能保持良善之心,尽力帮助睿王殿下破案,避免其他女子步她的后尘。 不但如此,身为姑娘家,她还积极参与治理尧城水患,得告老还乡的张老张治业称赞——巾帼不让须眉。 张老张治业是何许人也,江南水王爷,当年兴城水患,便是张老治的,时至今日,衙门里还有歌颂张老的石文。 张老一贯严谨,实事求是,不分男女贵贱,陈掌柜能得他夸赞,必是在其中做了大贡献的。 一时间,兴城百姓对陈绵绵大为改观,那些曾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恨不能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名声起落,不过一夕之间,当左衍一听得城中传言,表情不免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他是敬佩睿王殿下的,几年时间过去,睿王变得更聪明,更理智,运筹帷幄。 可就是这份运筹帷幄,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睿王殿下实在太聪明,聪明得有些过头了,以至于他忍不住怀疑,那几张让睿王殿下声名逆转的长寿字,也在他的筹谋范围。 若当真如此…… “董公子!”男子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左衍一猛然回过神来,就见楚聿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睿王殿下!”左衍一拱手,稍稍平复心情,恭敬道:“草民失礼,还望殿下见谅。” “无碍!”楚聿修抬手,温和道:“今日襄城初雪,天凉,董公子腿疾恐会复发,若董公子不介意,可以随本王去山上泡温泉。” “睿王殿下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腿疾是草民的一块心病,草民实在不愿将缺陷暴露于人前。”左衍一维持着拱手姿势,委婉拒绝道。 “董公子放心,本王已命人将温泉大池隔开,董公子无需与人挤在一处。”楚聿修早已料到男子会拒绝,当下善解人意道:“温泉内僻静,除非董公子需要,否则不会有人进去打扰。” 睿王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左衍一自然不会拂了他的脸面:“草民多谢睿王殿下好意。” 他原以为,只有他、睿王、绵绵和欢欢四人上山泡温泉,哪曾想到了温泉处,陈述与程长安也在。 “夫子!”见到左衍一,程长安很是高兴,咧着嘴嘿嘿笑道:“一会咱们可以师徒共浴,学生亲自帮你搓背。” “我自己一人泡一个池。”左衍一淡淡道,语气透着几分冷意。 “夫子一人泡一个池?”程长安愕然,目光不禁落在那俊美王爷身上:“那睿王殿下,你……” “本王与你们一个池,让董夫子享受一番清净。”楚聿修温和道。 闻言,程长安与陈述的表情皆是有些僵硬。 他们,与睿王殿下共浴? “进去!”楚聿修温声言罢,率先绕过竹墙朝内行去。 “走!”陈绵绵牵起妹妹的小手,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独立的小池子行去。 一时间,竹墙外只剩左衍一等三人。 “夫子!”程长安转动眼珠子,求救道:“咱两一个池子,学生给您搓背,学生的手艺可好了。” 陈述亦看向男子,目光颇为复杂。 “不必!”左衍一沉声拒绝,推动轮椅行入竹墙那端。 “哎……”程长安伸手,没能将人唤回。 他悻悻地收手,看了一眼立于身侧的高大男子,压着声音道:“陈述,你怎不进去?” 莫不是,睿王殿下并没有看着那般好相与? “睿王是王爷,我只是一普通百姓,岂能做出僭越之举。”陈述一本正经道。 “嗐,我当是为了什么呢!”听得这般言论,程长安心下登时没了顾虑,拽着人就往温泉里走:“走走走,泡温泉喽!” 素白的衣裳层层坠落,于温泉边上绽放成花。 陈绵绵褪去衣裳,赤脚踏入温泉中。 水波荡开,白色的烟气缭绕周身,更衬得人肌骨胜雪。 “大姐,我来了!”陈欢欢丢下最后一件遮羞布,屁颠屁颠地朝长姐扑去。 “扑通!” 水花溅起,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哗啦!”陈欢欢自水中钻出,稚嫩的面上是难掩的笑容:“大姐,温泉好舒服呀!” 陈绵绵抬手,将水花弹在妹妹脸上,宠溺道:“你若是喜欢,随时可以让丫鬟带你。” “真的吗?”陈欢欢大喜,划拉着温泉水朝长姐扑去:“大姐,欢欢太爱你了!” 陈绵绵偏身,躲过妹妹的拥抱,如一条灵巧的鱼儿般朝反方向游去。 “大姐!”陈欢欢狗刨着往前追,一面追一面撒娇道:“你就让我抱个嘛,让我抱个!” “你追到我,我就让你抱!”陈绵绵说着,腿一蹬,顷刻间将二人距离拉开。 “大姐!”陈欢欢十分有毅力地往前追,忽见长姐沉了下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哗啦”一声响,身前水面破裂,温热的泉水淋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陈绵绵伸出罪恶的小手,左右开弓蹂躏着妹妹肉呼呼的脸蛋,嬉皮笑脸:“这是谁家泡发的面团,吸水后这般可爱。” “大姐……”陈欢欢含糊不清地唤着,软软糯糯道:“这是你家的面团,脸上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说着,她煞有介事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在这!” 陈绵绵忍俊不禁,一把将人抱住:“我家欢欢怎这般可爱!” “嘿嘿!”陈欢欢傻笑着,嘴角恨不能咧到耳根子去。 大姐好久没夸她可爱了,果然,还是大姐夸的可爱最让人高兴。 第515章 陈锦绣看上宋清源 第515章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墙之隔的那端,楚聿修将姐妹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泡发的面团?这个小丫头,性子可爱,就连形容人的用词都那般可爱。 “哎哎哎!”程长安推了推身边的陈述,压低声音道:“陈公子,睿王殿下在笑什么啊?瞧着怪渗人的。” 闻言,陈述斜眼睨了靠自己过近的少年一眼,眉心微微隆起,提醒道:“你离我这般近才叫做渗人。” “嘁!”程长安嫌弃地将二人距离拉开,转而朝不远处的睿王靠去:“睿王殿下!” 闻声,楚聿修掀起眼睑,温和地看向来人:“怎么了?” “睿王殿下,你……”程长安指了指男子身上那道几乎横贯左右的伤口,好奇道:“你这伤哪来的?” “嗯?”楚聿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疤,轻描淡写道:“年少时打架留下的。” “睿王殿下,你也同人打架?”程长安愕然,眼中生出找到同道中人的狂喜:“别说,我小时候也常同人打架,你看我身上这伤……” 他比划着身上一道道伤口,如数家珍道:“这道是我九岁那年抢隔壁二狗子的鸡腿,被他大哥给揍了,撞到胸口留下的。” “这道是我十一岁那年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叫棍子戳的。” “这道是我十三岁那年被一个屠夫打的,好家伙,那人身手不是一般厉害,但我又岂是普通人,愣是叫他没占着便宜。” “程公子身手不凡,本王佩服。”楚聿修面上浮现几许笑容,温和又耐心。 “睿王殿下,你别光夸我,你呢?”程长安好奇心重,尤其自己面对的是睿王,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睿王:“你身上的伤是同谁打架弄的?” 仙人般的男子同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打架,那画面他脑补不出来呀。 “本王身上的伤,乃是从上虞国回天鹰国途中遇刺留下的。”楚聿修薄唇微启,温和道。 声落,气氛有片刻凝滞。 一墙之隔的那端传来陈欢欢玩水的嬉笑声,以及哗啦啦的撩水声,闹得人有些心慌。 “……”程长安扯了扯唇角,看向男子的目光添了几许古怪。 “睿王殿下,程公子并非有意,还望殿下见谅。”陈述适时出声,试图缓和气氛。 “无碍!”楚聿修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过闲聊几句罢,无需这般拘谨。” “对呀,只是闲聊几句罢!”程长安惯是个混不吝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如今睿王说没事,他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十分没眼色地追问道:“睿王殿下,你从上虞国回天鹰国的路上,很多人想杀你吗?” “自然!”楚聿修温声道。 “那些人中,也包括皇后和德贵妃?”程长安复问道。 少年压低的声音与隔壁女孩欢快的笑声重叠,又割裂,分割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程公子!”陈述终是憋忍不住,上前将人拽住,提醒道:“程公子,你与睿王殿下并不熟稔,问这么多,是否太过僭越。” 相较于陈述的慌张,程长安却是不以为意。 他撇撇嘴,随性道:“只是好奇问问罢,再说了,我就是不问,别人也会这么想啊!” “睿王殿下年少优秀,风头无两,就连我都知晓,若我是皇后或德贵妃,绝对不能容许他出现在鹰都。” 他能够平安长到这么大,靠的就是庸碌无为,若他是个优秀的,早就叫程家的老妖婆派人给杀了。 “呵!”楚聿修低笑,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弧度,从容不迫道:“程公子多虑了,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 “是吗?”程长安露出怀疑目光,嘴被一只大掌捂住。 “程公子,泡温泉就好好泡。”陈述强行将人拽开,压低声音提醒道:“你若再问些不合时宜的问题,我便将温泉内发生之事尽数告知董夫子。” 听得“董夫子”三个大字,程长安头皮一麻,只觉掌心隐隐作痛。 他横了男子一眼,咬牙道:“男子汉大丈夫,威胁人算什么英雄。” “哦?”陈述挑眉,冷声道:“行,我不告诉董夫子。” 闻言,不等程长安松口气,就听得男子声音幽幽传入耳中:“我可以告诉睿王殿下,你曾脱了绵绵的鞋。” “陈述!”程长安原地蹦起,温泉水“哗啦”扬得到处都是。 末了,他眼角余光瞥见睿王殿下朝这边看来,当即变脸般换上假笑,咬牙切齿道:“小爷谢谢您嘞!” “程公子客气!”陈述颔首,面上不见半分惧怕。 程长安悻悻坐回温泉里,生气地叉着腰。 静了片刻,他不甘寂寞地朝陈述看去,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闻言,陈述斜眼睨了少年一眼,起身将二人距离拉开。 “嘿,你……”程长安气极,不依不挠地跟了上去,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以为小爷我问那么多是因为八卦吗?” “难道不是吗?”陈述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程长安一滞,面上闪过一抹窘迫:“虽然有这个层面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出于对陈绵绵的关切。” “姓程的那个老家伙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人最不可信,一种,是没有礼义廉耻,心中只有权势的,一种,是曾经历过至阴至暗,依旧能对周边人报以温柔的。前者就是根墙头草,可以为了你背叛别人,就能为了别人背叛你,后者比前者更恐怖,因为他从头到脚都是假的。” 闻言,陈述脸色一沉,周身泛起森森寒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睿王此人看起来很假吗?”面对男子怒意,程长安半点不惧,反振振有词道:“他那一幅画给你家大妹妹带来了多不好的影响,就是不出面解决,放任事态发展,结果小爷一来兴城,他就把事给办了。” “他这么做,无非是看上小爷同陈绵绵之间的关系,想要拉拢程家势力。” 四目相对,陈述周身气压愈低。 片刻后,他自温泉中站起,捡起丢在地上的衣袍朝外行去:“程长安,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可不想继续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待在一处。 第516章 不是陈文辉 第516章大雪 走出竹屋的瞬间,寒意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陈述在寒风中立了片刻,转身朝另一扇门行去。 左衍一正悠哉悠哉地泡着温泉,听得推门声,他警惕地张开双眼,待看清来人后眼中犀利一扫而空:“怎么是你?” 陈述行到温泉边上坐着,将双脚放入泉水中,随口道:“那边待不下去,外头又觉得冷,便来你这待着了。” “程长安那小子惹你生气了?”左衍一敏锐道。 陈述点点头,复而又摇摇头:“他也是关心绵绵,只是我有些听不得旁的人对睿王殿下不敬。” 睿王殿下在他眼中,就是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容不得他人亵渎。 “我大概明白了。”左衍一何其聪明之人,一下便通过男子的只言片语猜出个七七八八:“他可是认为,睿王殿下利用绵绵拉拢于他。” “的确如此。”陈述应承,气闷道:“若非睿王殿下在场,不好闹得太过,我非教训一番那个臭小子不可。” “你且同我细细说说,方才发生了些什么。”左衍一沉声问道。 闻言,陈述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方才在隔壁温泉内发生的一切尽数交代。 左衍一听罢,拧眉陷入沉思。 见状,陈述没有出声打扰,就这么悠哉悠哉地泡着脚。 片刻后,左衍一抬起头来,神色颇为复杂:“程长安这番话,透露出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一好一坏两个消息?”陈述心稍稍悬起,有些紧张道:“董夫子请说。” “好消息是,程长安心里是向着我们的,所以才会出言试探睿王。”左衍一言罢,顿了顿,凝重道:“坏消息是,程都候心中对睿王殿下多有提防,我们所能借的程都候的势,怕是到此为止了。” 闻言,陈述面色徒然生变:“董夫子缘何这般说?” “程都候口中‘曾经历过至阴至暗,依旧能对周边人报以温柔’,可不就是特指的睿王殿下。”左衍一看着温泉水面泛起的涟漪,幽幽道:“他这是担心程长安为睿王所吸引,特意防着睿王一手呢。” “这……”陈述哑然,心情无比复杂。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雪,初时只能瞧见几颗晶莹的小雪粒,待人们觉察到它的存在,便肆无忌惮纷纷而下。 皑皑白雪压弯枝头,打落满树红白,霸道地掩盖了梅庄原本的艳色,只余一片银装。 陈绵绵泡好温泉,神清气爽地行出竹屋,叫冷风吹了个哆嗦。 她后退一步,不等退回温暖的竹屋内,身上兀地一热。 浓郁檀香钻入鼻中,陌生又呛鼻。 陈绵绵侧目,就见程长安冲她挤眉弄眼。 “你眼睛不舒服?” “你瞎吗?”程长安敛起多余的表情,哼哼道:“小爷心善将裘衣分给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 “小爷?”略显阴沉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将程长安的说辞打断。 他身子一僵,机械地扭过头去,就见陈述推着董夫子自另一间竹屋内行出。 “陈述,你……” “程长安,你随我来!”左衍一冷声命令道。 闻言,程长安垮下肩膀,悻悻地跟了上去。 走出没两步,寒风裹挟鹅毛大雪吹入衣襟中,带来刺骨冷意。 他打了个哆嗦,后退,一把将披在少女身上的裘衣扯下,裹着自己追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夫子,等等我!” 陈绵绵:“……” 寒风迎面吹来,她认命地深吸一口气,不等顶风走回去,身子再度被一件温热的裘衣包裹。 熟悉的松香气钻入鼻中,好闻得让人心跳加速。 陈绵绵面颊微微泛红,不等张口说些什么,就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跑了出去。 “夫子,等等欢欢!”陈欢欢拖着文瑜跑得飞快,生怕迟一步耽误了长姐同睿王殿下独处的时间。 “欢欢这孩子倒是懂事得紧。”楚聿修绕到少女身前,垂首为她系上带子,而后接过青雀递来的手炉放入少女手中。 陈绵绵没有去接,反主动牵着男子的手,一本正经道:“手炉太热了,揣着不舒服,我还是喜欢自动发热的。” 闻言,楚聿修不禁失笑:“你拿我当暖炉呢?” “不行吗?”陈绵绵软声反问道。 “自然是可以。”楚聿修眸中笑意不减,宠溺道:“只是我这暖炉只能暖一只手。” 言罢,他再度将手炉递到少女眼前:“用左手拿着。” “太热了,揣着不舒服。”陈绵绵依旧是同样的说辞,说话间将男子的手背到身后,两只手一起抓着。 细腻的触感划过指尖,在楚聿修心湖上划出一道涟漪。 他五指收拢,反将那一双小手紧紧握住,牵着人朝山下行去。 天色昏暗,山中小路曲折狭窄,再加上雪正下着,行路不免艰难。 楚聿修走得极慢,注意力集中在身侧人儿身上,生怕她一个不慎打滑,扭伤了脚脖子。 相较于楚聿修的小心翼翼,陈绵绵则显得有些粗心,一面走一面四下张望,瞧都不瞧脚下的路。 这几日兴城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可每次下雪,就跟天上撒盐似的,一粒粒往下掉,等雪停了,地上的积雪也化了,连一个拳头大小的雪人都攒不出来。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大的雪,饶是天幕漆黑一片,也能瞧见有什么自天上掉下。 初时陈绵绵还用两只手握着男子的大掌,没走几步,她便将左手抽出,一张一合地抓着飘落的雪花。 “楚聿修,雪好凉啊!” 小手握紧雪片,能感受到雪片在掌中融化,冰冰凉,与握着冰块的感觉截然不同。 “若是你觉得凉……”楚聿修话音未落,便觉面上一凉。 陈绵绵作恶似的将小手贴在男子面上,咧嘴笑得无害:“我取个暖。” “好!”楚聿修宠溺道。 得了应承,陈绵绵愈发肆无忌惮,不仅抓着雪花糊在男子脸上,还偷偷用手指掐他的面颊。 唔,还别说,睿王殿下的面颊虽然不软,可掐着还是挺有弹性的。 第517章 拉拢陈述 第517章榆木疙瘩 陈绵绵正窃笑着,腰上兀地一紧。 四目相对,她面上浮现几许娇羞,轻声道:“怎么了?” “小心脚下。”楚聿修温声提醒罢,稍稍将人抱起,向后挪了一寸。 陈绵绵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方才落脚踩在石阶边缘,而那石阶边缘上积了些许白雪,若是她身体重心随步伐前倾,就是没有摔着,也会将脚崴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楚聿修,你方才抱我是因为我差点摔了?你一直在注意着我这边的情况。” “嗯。”楚聿修温声应承。 “你既一直注意我这边的情况,怎会没看出来我方才羞了。”陈绵绵撇撇嘴,拿手指去卷男子衣袖:“你不是个聪明人吗,怎就不知变通呢?” 方才那般气氛,他低头吻她才叫应景。 “怎么变通?”楚聿修揣着明白装糊涂,牵着人继续朝下行去。 陈绵绵拔腿跟上,十分不矜持地哼哼道:“亲我呀,你方才若是亲我,我必然不会拒绝。” “那我现在亲你,你会拒绝吗?”楚聿修温声反问道。 陈绵绵本欲答不会,又觉对方不可能亲自己,当即为自己找场子道:“自然会,男女之间还是要看场合和气氛的。” “这么说来,我想补救也来不及了。”楚聿修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本王争取下回聪明些。” “来得及!”陈绵绵瞬息改口,双手抱住男子胳膊,主动垫脚凑了上去:“你现在补救!” 楚聿修垂眸望着少女,好笑地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矜持!” “不矜持!”陈绵绵耍赖地摇着男子胳膊,撒娇道:“楚聿修,我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快补救!” 少女模样实在太过可爱,上翘的尾音如一根羽毛,一下接一下地挠过楚聿修心尖。 他费了极大的力气这才遏制住将人搂入怀中亲吻的冲动,故作云淡风轻道:“别闹,乖。” “哼!”陈绵绵气呼呼地跺跺脚,加快脚步朝前行去。 楚聿修迈着大步跟上,眉目间满是笑意。 走了约莫三丈远,陈绵绵回首,拿眼瞪着男子。 楚聿修上前,稍稍躬身,主动将脑袋送上前去:“陈姑娘莫要生气,这颗榆木脑袋给你敲。” 陈绵绵哪里舍得敲这颗聪明脑袋,偏偏心中又十分想为自己找回场子,思虑片刻,她霸道地捏住男子下巴,流里流气道:“男人,你使得一出好欲擒故纵。” 闻言,楚聿修眸中溢出笑来。 见自己被笑话了,陈绵绵咬咬牙,垫脚凑到男子耳畔,轻轻吹气道:“等本姑娘及笄,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声落,就见男子耳根浮起可疑的红晕。 陈绵绵愣了下,扭头去看男子的反应,目之所及是一片绯红。 “咳!”楚聿修有些慌张地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小姑娘家家,上哪学的那么多胡话。” “人家瞧见你,脑袋里就是这么想的。”陈绵绵甜甜道。 声落,就见男子脸更红了。 陈绵绵弯了弯唇角,眼眸中溢满笑意:“楚聿修!” 楚聿修稍稍将脸扭向一旁,假装看风景,艰难地平复剧烈的心跳:“怎么了?” “楚聿修!”陈绵绵绕到男子面前,见他将脑袋扭向另一边,当即锲而不舍地绕了回去:“你看看我嘛。” 闻言,楚聿修飞速看了少女一眼,不敢看清便别开目光。 陈绵绵为男子的反应逗乐,唇角弧度一点一点扩大:“楚聿修,你为何不看我的眼睛,我会吃人吗?” “吃人倒是不至于,吃掉我的理智却是足够了。”楚聿修温声道,说话时视线落在小道边的梅树上。 触不及防被反撩,陈绵绵笑得更甜了:“人家就想尝尝你的理智是什么味。” 见小丫头闹起人来不罢休,楚聿修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得,他算是发现了,小丫头就仗着自己未及笄,吃定他了,若她如今已经及笄,还能有这胆子乱闹? “楚聿修!”陈绵绵拖长尾调,见男子不不应承,她又换了个称呼:“睿王殿下!” 声落,依旧没得到回应。 “聿修!”陈绵绵拿手去勾男子手指,撒娇道:“未来夫君,你看看人家嘛……” 话音未落,小嘴为一只大掌捂住。 “胡闹!”楚聿修拧眉,轻声呵斥道:“哪有你这般胡闹的。” 陈绵绵双手扒着男子的大掌,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软声道:“我胡闹什么了,难不成你日后不准备娶人家?” 楚聿修被闹得思绪全乱了,呼吸也乱了,红着张脸不知该看向何处。 “聿修!”陈绵绵甜甜唤着,眸中笑意狡黠又灵动:“你怎不说话,莫不是你默认了?” 话音方落,整个人被一把搂住。 陈绵绵下意识抬起头,又被霸道地按了回去。 “楚聿修!” “别闹!”楚聿修双手紧搂着怀中人,哑声道:“你若是再闹,再闹……” “再闹怎么了?”面对男子威吓,陈绵绵半点不惧,反不安分地用手去挠男子的痒痒肉。 “你若是再闹,我便将你打晕了扛回去!”楚聿修咬牙道。 这个小丫头,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收敛。 闻言,陈绵绵先是一愣,继而耸动双肩大笑出声:“哈哈哈,楚聿修,你好可爱……” 打晕扛回去,亏得他说得出口。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震动,楚聿修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眸底是隐忍与克制。 笑得够了,陈绵绵用小手抓了抓男子胸口。 楚聿修身子一僵,触电般将二人距离拉开:“绵绵,你……” “噗嗤!”陈绵绵喷笑,揶揄道:“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这般紧张作甚。” 末了,见男子面上再度浮起红晕,她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我不闹你了。” 说着,她冲男子伸出小手:“暖炉,我手冷。” 见状,楚聿修配合地伸出大掌,轻轻将那柔软的小手握住。 陈绵绵将男子的手背到身后,以此拉近二人距离,笑吟吟道:“楚聿修,你面皮怎这般薄?” “分明是你这小丫头面皮太厚了。”楚聿修无奈道。 “脸皮薄厚是比较级。”陈绵绵捏着男子宽厚的手掌,眸中笑意渐浓:“你面皮薄,我就只能做那厚脸皮的。” 末了,她凑近几分,恶劣道:“而且,调戏你还挺有意思的。” 少女发端馨香钻入鼻中,撩人心弦,楚聿修有些慌乱地偏过脸,惹来一阵压低的笑声。 第518章 想你了 第518章看雪 “走!”陈绵绵左右晃着男子的胳膊,迈着大步朝山下行去。 走了没两步,身子兀地一轻,双脚瞬间离地。 “啊!”陈绵绵低呼,下意识抱住男子脖颈:“楚聿修!” “还是我抱你下山。”楚聿修叹口了气,语气宠溺又无奈。 闻言,陈绵绵才发现自己方才险些踩下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山路范围,上面是一块凸起的石头。 “这……”陈绵绵眨眨眼睛,嘟哝道:“我以前怎没发现这条路这般难走?” 言罢,她抬头看向男子,控诉道:“都怪你!” “嗯?”楚聿修不明所以地看向怀中人:“怪我什么?” “怪你长得太好看,迷得我走不动道!”陈绵绵晃荡着双腿,娇蛮道:“所以,如今你抱我,是为自己犯下的错做出补偿。” “分明是你粗心大意。”楚聿修笑着摇摇头,抱着人朝山下行去。 他可不敢让她自己一个人走着了,就她这粗心大意的样子,稍有不慎就能将自己摔了。 “你确定我是粗心大意?”陈绵绵挑眉,故弄玄虚道:“睿王殿下,您这回可不够聪明呀!” 见小丫头又开始不安分地闹人,楚聿修不可遏制地扬起唇角:“愿听陈姑娘教诲。” “其实……”陈绵绵拖长尾调,抬起身子在男子面颊上啄了一下。 楚聿修动作一僵,迈出的步伐悬停在半空中。 “没办法拒绝了!”陈绵绵莞尔,狡黠道:“其实我是故意去踩那石头,为的就是能光明正大地占你的便宜,你还没办法反抗。” 闻言,楚聿修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处心积虑地占本王便宜?” “没错!”陈绵绵点头应承,一脸骄傲道:“没想到!” “你分明是处心积虑地掩盖自己方才险些滑倒表现出的钝笨。”楚聿修一针见血道。 小心思被戳破,陈绵绵双腿停止晃荡,老老实实地窝在男子怀中。 行了小半刻钟,二人抵达山脚。 楚聿修矮身将人放下,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与之平视,温柔道:“你想回去休息,还是想在梅林中看看雪?” “自然是看雪!”听得“看雪”二字,陈绵绵瞬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我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呢!” 哪怕周遭黑漆漆一片,根本瞧不清雪花飘落的模样,她依旧不愿回去睡觉,生怕次日醒来雪就停了。 “随我来!”楚聿修温柔地牵着少女稍显冰凉的小手,领着人朝红梅与白梅的交界处行去。 梅庄内布局雅致,红梅与白梅的交界线上立着一个凉亭,亭中一方石桌,两张石凳,桌上刻有棋盘,以及石雕的象棋。 二人踏入凉亭的一瞬,周边亮起灯火。 陈绵绵诧异侧目,就见灯笼一盏盏由内至外点亮,数量之众,几乎将整个梅林照亮。 皑皑白雪纷扬而下,如羽毛片片堆积。 陈绵绵惊喜地张大眼睛,伸出手去抓飘落的雪花。 冰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摊开小手,能瞧见掌中躺着几片六棱形的薄片,晶莹剔透好不可爱。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雪花拦腰断成两截,手指掐着的部分于指腹融化。 陈绵绵不甘心,又去抓另一片雪,这次却是连捏都没能捏起。 “哎……”陈绵绵发出一声低呼,就见一只大掌抓着雪送到她面前。 宽大的手掌上孤零零地落着几片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为那宽大的手掌笼上一层薄薄的水膜。 “噗嗤!”陈绵绵笑,用手指戳着男子的掌心:“你手太热了,哪里能抓得住小雪花。” 戳到第二下,手指为男子抓住。 陈绵绵向外抽了抽,没能抽出。 “楚聿修?” “想抓更多的雪花吗?”楚聿修柔声问道。 陈绵绵不知男子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点头应下:“想!” 像她这种没怎么瞧过雪的南方人,抓雪可是一项顶有意思的娱乐活动。 “来!”楚聿修行至少女身后,一手揽住那纤纤细腰,另一手自手背处半握着那柔软的小手。 后脑勺贴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陈绵绵心跳快了半拍,面上一阵阵发热。 睿王这是忽然开窍,准备撩拨她了? 陈绵绵正胡思乱想着,身子兀地一轻。 她整个人摆脱地心引力向上飞去,手被牵动着在空中画了个圈,能感觉到掌中传来一片冰凉。 “啊!”陈绵绵害怕地惊呼,这种双脚无处依托,全身重量压在一条胳膊上的感觉委实让人心慌。 呼声未止,双脚便落在什么上面,只是周遭的景依旧是低矮的。 她低头向下看去,就见一大一小两双脚踩在一根二指粗细的梅枝上,枝桠轻轻晃动。 “咕咚!”陈绵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听得身后传来男子含笑的声音:“怕?” “你若是怕,我们就下去。”楚聿修温柔道。 “唔……”陈绵绵嚅了嚅唇,侧头去看自己被擒住的小手。 五指摊开,能瞧见成片的叠在一处的雪片,压出几许莹白色泽。 “楚聿修!” “我在!”楚聿修温柔应道。 “这种肢体不受控的感觉我原是怕的,可想到是你抱着我,我便不怕了。”陈绵绵说着,身子作恶地向下一沉:“起飞喽!” 梅枝乱颤,上下摇晃着,抖落满树红花。 楚聿修借力一踩,带着人朝天上飞去。 “哇呜!”陈绵绵欢呼,睁大眼睛去看周围景物的变化。 几片雪花飞来,贴在眼睫上半遮住视线,世界变成一半虚一半实的存在。 寒风呼呼吹着,顺着衣襟灌入,带来森森寒意,偏偏背后的胸膛火热,生生将这份寒意抵消。 楚聿修带着人在梅林间上下飞舞,最后落于凉亭顶端。 凉亭尖角高耸,俯瞰大半梅林,可以瞧见雪花自空中洋洋飘撒,或落在梅树上与梅花争艳,或归于尘土。 陈绵绵痴痴望着眼前美景,一转头,就见男子眸光深深地凝望着她。 四目相对,楚聿修回以温柔笑容:“你不看景,看我作甚?” “这话应当是我说的才对!”陈绵绵出言纠正,反问道:“你不看景,看我作甚?” “自然是因为你好看。”楚聿修一本正经答道。 闻言,陈绵绵得意地翘起唇角,扭头继续去看雪花飘落。 第519章 堂审 第519章双倍的诚意 二人并肩在凉亭上坐了许久,任凭雪花洒满鬓发肩头。 待回到主院,已是夜半三更。 屋檐下,陈绵绵踮脚为男子扫去肩上雪花,作恶似的将冰凉的小手贴在男子脖颈上。 楚聿修一个激灵,就见眼前人儿咯咯笑了起来。 “胡闹!”楚聿修轻弹了下少女光洁的额头,眉目间满是温柔笑意,直达眼底。 “我今日陪你,让你这么开心,你不感激我,还动手打我!”陈绵绵揉着额头,表情夸张道:“你太过分了。”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是,是我的不是,还请陈姑娘见谅。” “就这?”陈绵绵挑眉,娇蛮道:“道歉要有诚意!” “你想要什么诚意?”楚聿修温声问道。 陈绵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态度不言而喻。 见状,楚聿修稍稍躬身,将二人距离拉近。 陈绵绵板正身子,假装不经意地把脸凑上去。 兀地,她面上软肉被一把掐起。 “这样?”楚聿修一手捏着少女面颊,另一手捏住另一边,揉捏拉扯着:“双倍的诚意,可够?” “楚聿修!”陈绵绵跺脚,抬手就去追打他:“你给我站住!” 楚聿修左右躲闪,眼中含着揶揄,面上满是无辜:“分明是你找我讨要的诚意,我给了,你怎反过来还要打我?” “我要的不是这种诚意!”陈绵绵小手对着男子使劲呼呼,一下都没打中。 “那你要的是何种诚意?”楚聿修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陈绵绵张口,见男子眼中透出几许揶揄,当即双手叉腰娇蛮道:“你不知道吗,女人心,海底针,我方才要的是这种诚意不假,现在……” 话音未落,面上软肉再度被掐住。 “本王晓得了,力气太小,诚意没给够。”楚聿修憋笑道。 “唔……”陈绵绵吃痛,气鼓鼓地拿手去掐男子的脸。 两人互相揪着对方脸上软肉,场面要多幼稚就有多幼稚。 恰在此时,脚步声自院外传来,一道男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陈绵绵,你可算回来了。” 程长安一脚踏入主院,见一男一女掐在一处,不由愣在当场。 他抬手揉揉眼,再睁开,就见男子已然松手,而女子的手还掐在男子脸上。 诚然,他方才所见一切并不是幻觉。 睿王殿下和陈绵绵互相掐脸?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咳!”楚聿修虚咳一声,提醒道:“陈姑娘。” 陈绵绵触电般将手松开,理了理衣裳,若无其事道:“程公子,怎么了?” 程长安视线在二人之间转动,最后定格于少女裹在身上的裘衣。 那裘衣长及地面,色泽灰白,半点不像女儿家会穿的衣裳。 再去看睿王殿下,衣着稍显单薄,可不是少了一件裘衣御寒。 “你们……”程长安张了张口,有些不确定道:“可是我来的时间不太对?” “是不太对,你先回去。”陈绵绵顺着少年的话道,半点不见客套。 程长安一噎,假装没听见少女的说辞,厚着脸皮追问道:“你们怎这么晚才回来?” 见少年半点没有离去的意思,陈绵绵暗暗咬牙,面上扬起虚假笑容:“你不也这么晚跑我院子里来,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那是读书读到现在!”程长安出言解释罢,又看了睿王一眼:“睿王殿下,您与陈姑娘可还有事情要谈?” 这般说辞,就差将“赶人”二字写在脸上。 “还有!”陈绵绵接过话匣,继续下逐客令:“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宜,就先回去。” “小爷有十分要紧的事宜!”程长安拔高音量,咬牙切齿道:“陈姑娘,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这个臭丫头,非得和他唱反调,莫不是脑子被雪冻坏了。 “不……”陈绵绵正欲拒绝,身侧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程公子既有要事,本王就先告辞了。” “告辞!”程长安连忙拱手,不给陈绵绵留人的机会:“睿王殿下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他用的“我们”一词,极其自然地将陈绵绵囊括其中。 闻言,楚聿修淡淡扫了少年一眼,冲身侧人儿拱手施以一礼,施施然离去。 睿王一走,程长安连忙将陈绵绵拉向一边,压低声音道:“陈绵绵,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陈绵绵十分不客气地反问道。 “什么叫小爷脑子进水,分明是你这臭丫头脑子进水!”程长安吹胡子瞪眼,气呼呼地数落道:“你知不知道你几岁,你才十三岁,葵水都没来的黄毛小丫头,学人和男子眉来眼去。” 闻言,陈绵绵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程长安没有发现少女的异样,犹在自顾自道:“你知不知道睿王这个人有多危险,这世界上,只有神仙才能在历经险恶后保留着一颗慈悲心肠,睿王在外风评那么好,只可能是装出来的。再者,怀王也在兴城,怀王此人就是个心眼比蚂蚁还小的贵族地痞,若是他发现你同睿王有一腿,他能将你的腿卸了!” 少年用词实在粗俗,陈绵绵本是生气的,可当听得后面这番说辞,忍不住笑了起来:“程长安,你在关心我?” 感情他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是担心她? “你要死死远点,不要拖夫子下水!”程长安嘴硬道。 “呵!”陈绵绵勾起唇角,凉声道:“董大哥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 “你……你……”见少女如此不识趣,程长安气得脸都红了:“你这臭丫头,好心当成驴肝肺,日后有你后悔的。” “到时候,就算你哭爹喊娘求小爷帮你,小爷也只会一脚把你蹬出去!” “呵呵!”陈绵绵冷笑两声,故作不以为意道:“姑奶奶我乐意。” “你色令智昏,见色忘义,色胆包天,色中饿鬼……”程长安破口大骂,骂完后拿手去拧少女的胳膊:“你跟我来,今日我便让夫子好生教训教训你!” 先前他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全然不通朝堂之事,若非今日睿王自个提及曾被上虞国的人追杀,他都不知道睿王身上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更要命的是,方才程毅告诉他,睿王所经历的阴暗远远不止这些。 母妃胞妹早早仙去,父皇不待见,百官排挤,早年被派去赈灾,还曾叫灾民反刺一刀。 他光是被老头子抛弃,被老妖婆打压都承受不了,年少时曾无数次想过,要用一把火烧了程都候府,更逞论如睿王这般,年少时光几乎被黑暗笼罩。 一个生在黑暗里的人,如何能阳光明媚? 第520章 凌迟 第520章三思而后行 陈绵绵被拧住胳膊,拎小鸡仔似的朝外拎去。 她也不反抗,就这么跟上少年步调,幽幽道:“你可知,董大哥最是讨厌别人扰他好梦,你若是这个时候过去,怕是少不得吃戒尺。” 闻言,程长安步伐猛然顿住。 他心中害怕,面上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陈绵绵,你吓唬谁呢?你不会真以为我怕夫子?” “不信?那咱们走!”陈绵绵说着,作势就要朝外走。 “你回来!”程长安慌忙去拽少女胳膊,就听得“噗呲”一声低笑声响起。 他面色微变,恼羞成怒道:“臭丫头,你耍小爷?” “耍你又如何?”陈绵绵一手抱胸,一手戳着少年肩膀:“我耍你算是好的,若我将今夜发生之事告诉董大哥,有你好果子吃!” “告诉夫子?”程长安瞪圆眼睛,不可置信道:“陈绵绵,你还想恶人先告状?” “我怎么就恶人了?”陈绵绵挑眉,一手戳在少年鼻尖上,直将人戳成猪鼻子:“夫子平日怎么教你的,三思而后行,你可倒好,左耳进右耳出。” “你戳我鼻子做什么?”程长安后退两步,揉着被戳红的鼻子,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小爷哪里没有三思而后行了,小爷要是没三思,方才可就当着睿王的面骂人了!” 以二十岁高龄哄骗未及笄的小姑娘,可不是该骂。 “凡事不可以常理论断,你不了解睿王殿下,怎一口咬定他是装的?”陈绵绵步步逼近,继续用手指戳着少年:“真要论常理,你就是个不学无术斗鸡走狗的二世主。” “我……”程长安先是一噎,继而振振有词道:“我那是被迫的。” “翻我家院墙是被迫的?脱我鞋是被迫的?”陈绵绵漂亮的桃花眼一瞪,气势十足道:“程长安,平心而论,你觉得,当初的你与现今的睿王殿下比起来,谁更危险?” “……”程长安扯了扯唇角,面上浮现一丝窘迫。 纵然他心里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他先前所作所为的确出格,也的确瞧着比睿王更加危险。 “没话可说了?”陈绵绵轻哼了声,语调放柔几分:“程长安,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但我希望你能将我义兄教你的东西牢固记在脑子里。” “是,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睿王殿下的完美无缺也许是装出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坏人,什么时候,复杂的人性只能用善恶来衡量了?” 程长安被说动,嚅了嚅唇,有些不确定道:“那……这么说来,我对怀王殿下的评价也有失偏颇?” “没错!”陈绵绵点头,十分双标道:“你实在太抬举他了,什么贵族地痞,他就是个贵族垃圾。” 闻言,程长安眼皮狠狠跳了两下,看向少女的目光颇为复杂:“陈绵绵,你会不会太武断了?” “不武断呀!”陈绵绵耸肩:“这是我基于对他的了解得出的判断。” “嘁!”程长安翻了个白眼,嫌弃道:“臭丫头,你就承认,你就是被睿王殿下的男色迷了眼,屁股已经坐歪了。” “我承认什么?”陈绵绵翻了个同款白眼,以同样嫌弃的语调道:“就许他派人绑架我,不许我把他垃圾分类?” “你说什么?”程长安面色突变,紧张道:“你说他派人绑架你?” “嗯!”陈绵绵点头,轻描淡写道:“也就派了十几个人看着我,用过绳索捆着我,顺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想要杀了我罢。” “什么?”程长安怒目圆瞪,稍显稚嫩的面上写满了愤怒:“那个畜生,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对一个小丫头下手。” 言罢,他挽起衣袖,拔腿朝外行去:“你且给小爷等着,小爷这就去信给老家伙,让老东西来给你报仇!” “哎!”陈绵绵伸手将人拽住,好笑道:“你不怕欠程都候人情?” “我……”程长安面色微变,略显尴尬道:“这不是非常情况,非常手段吗。” “虽然你这臭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肚子坏水,但怎么说也是夫子的妹妹,我自然得帮着你。” “可我不希望你欠程都候的人情。”陈绵绵正色,认真道:“程长安,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不够真诚,甚至心机深沉,满肚子坏水,时常算计与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今天愿意同你说这么多,便是打从心里把你当成朋友看。” “是以,比起你欠程都候的人情,我更希望你快些成长起来,日后凭自己的本事帮我报仇。” “小爷……小爷说你满肚子坏水只是随口说说罢。”程长安抓了抓脑袋,不自在道:“我知道,你心底其实挺好的,待我不够真诚,也只是因为小爷我不够聪明,怕影响了正事。” 言罢,他斜眼睨了少女一眼,好奇道:“陈绵绵,怀王派人绑架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睿王救的你?” “嗯!”陈绵绵点头,没有在这件事上隐瞒。 “所以,你对睿王动了心思?”程长安恍然,自言自语道:“果然,女子都吃英雄救美这一套。” “呵!”陈绵绵轻笑,没有正面应答:“程长安,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不请求的,你都说了,咱两是朋友,何必这般见外。”程长安摆摆手,提及“朋友”二字时,语气中是难掩的高兴。 “你是程都候的儿子,现在你不愿认他,也许日后你会有不一样的选择,而不管你选择些什么,我都支持你。”陈绵绵仰头望着少年,目光澄澈而真诚:“我只希望,你以后改主意时可以告诉我一声,咱们俩痛痛快快地割袍断义,而不是顶着‘朋友’的名头相互算计猜疑。” “我答应你!”程长安爽快应承罢,补充道:“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程长安虽然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主,但却是个讲义气的,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闻言,陈绵绵失笑,打趣道:“少年郎,话可不要说太满了。” “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程长安目光坚定依旧,透着少有的认真。 “万一我看错了呢?”陈绵绵忍不住出言问道。 “看错就看错,小爷陪你一起错!”程长安不假思索道。 四目相对,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笑意直达眼底:“程长安,谢谢你。” “咳咳!”程长安装模作样地咳了声,腰杆挺直几分,拿腔作调道:“你若是真心想感谢小爷,就认小爷做干哥哥,小爷保证,有自己一口肉吃,绝不少了你那口。” 闻言,陈绵绵扶额,只觉哭笑不得:“你这么帮我,就为了认我做妹?” “不然呢?”程长安反问罢,忽的想起什么,连忙将二人距离拉开,一脸警惕道:“臭丫头,你可别误会了,小爷喜欢身段婀娜的,而不是像你这般,又干又瘦,跟个干木桩子似的的黄毛丫头。” 又干又瘦,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陈绵绵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少年郎:“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 程长安一个激灵,撒丫子逃离现场:“天色不早,小爷困了,告辞!” 第521章 明事理 第521章酸玫瑰 次日,天微微亮,梅林小径里响起朗朗读书声。 女孩嘹亮的嗓音与少年困倦的沙哑语调交织,惊起枝头瞌睡的鸟雀。 读到一半,程长安放下手中书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死小爷了……” 声落,一把戒尺打了过来。 “哎!”程长安一个激灵,怒目瞪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欢欢:“你干什么呢?” “好好读书!”陈欢欢用戒尺在石桌上敲了敲,小大人似的督促道:“别整日净想着躲懒。” “陈欢欢,你知不知道小爷昨夜昨夜几点睡的?”程长安揉着被打疼的胳膊,语气中透出几分控诉。 “不管你几点睡,你这个时辰要做的就是好生读书!”陈欢欢眉毛一拧,神色是故作老成的严肃:“快看书。” “小爷昨夜丑时才睡,现在不过卯时,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两个时辰,你让小爷怎么看得进书。”程长安说着,屁股一歪坐到女孩边上,一手勾着她的肩膀,另一手变戏法似的递上一块玉寇糕:“欢欢,你看这是什么,这是鹰都王孙贵胄才能吃得上的玉寇糕。” 陈欢欢看了一眼玉寇糕,不为所动道:“不过一块糕点罢,你别想贿赂我。” 声落,就见少年自怀中掏出一方用油纸包裹得严实的吃食。 淡淡酸甜气息透过油纸飘出,陈欢欢口中唾液疯狂分泌,视线不自觉地黏在油纸包上:“这……这是什么?” “这个呀……”程长安拖长尾调,神神叨叨道:“这个叫酸玫瑰,取的是含苞待放的玫瑰,往里灌入蜂蜜,以及各种上等食材制作而成,外面咬着酸,等咬到花芯,就是蜜一般的甜。” 听得描述,陈欢欢咽了口唾沫,拿着戒尺的小手稍稍松开。 见状,程长安打开油纸包,取出一朵酸玫瑰送入口中,面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一口咬下去,蜜饯的酸,玫瑰的香,蜂蜜的甜共同在舌尖舞动,怎一个美味了得。” “师弟!”陈欢欢轻唤,小手稍稍抬起,很快又压了下去:“你别吃了,快看书。” “你要不要来一个?”见小姑娘不受诱惑,程长安主动将酸玫瑰送到女孩唇边:“啊!” “不要!”陈欢欢把头扭向一边,小声道:“你别想贿赂我,你要是再贿赂我,等夫子醒了我告夫子去。” “我不贿赂你!”程长安拿着酸玫瑰在女孩鼻端晃来晃去,诱哄道:“师弟分给你的,真不要?我不让你给我放水,就真心请你吃点美味。” 闻言,陈欢欢动摇了。 她看着那冒着香气鲜红欲滴的玫瑰,忍不住张开了嘴:“那……我吃一个。” 程长安把酸玫瑰送入小姑娘口中,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好吃?” “嗯!”陈欢欢点头,高兴道:“酸酸甜甜的,特别香。” “喜欢吃你就多吃几个,反正我也吃不完。”程长安一面说一面将酸梅瑰往小姑娘嘴里送,等一油纸包的酸玫瑰吃完了,他把油纸团起往怀里一塞,起身就欲离去。 “师弟!”陈欢欢轻唤,不解道:“你去哪?” 程长安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自然是回去睡觉。” 闻言,陈欢欢登时急眼了,抓着戒尺站了起来:“你书还没读完呢,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回来读书,我就告诉夫子。” “你说什么?”程长安将手放在耳边,一脸欠揍道:“师姐,我隐隐记得,陈绵绵不许你吃太多酸食和甜食,方才你吃了得有整整一包酸玫瑰,算下来,得有你一个月的甜食量。” “你……你……”听得少年搬出长姐,陈欢欢登时萎了:“你不讲信用,你说了不让我给你放水的。” “我也没让你给我放水呀!”程长安耸肩,笑得很是无赖:“不过,你要是坑了小爷,小爷一定会坑回去。” “你……你……”陈欢欢小嘴一张一合,见少年走得远了,登时急得哭了起来。 听得哭声,程长安步伐猛然顿住,扭头朝后看去,就见小姑娘坐在石凳上抹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哗啦啦往下掉。 “你你你,你哭什么!”程长安急忙倒了回去,手足无措道:“你别哭呀……” “我是不会欺骗夫子的……”陈欢欢鼻子一抽一抽,仰着脖颈倔强道:“你要告我大姐你就告,你告去,你告……你告……呜呜呜……程长安,我讨厌你……” “你……我……”程长安手绕着小姑娘来回转,磕磕巴巴道:“你别讨厌我呀,我……我也没说要告你大姐。” “你说了会坑回来的!”陈欢欢以手抹泪,哭得更凶了。 大姐若是知晓她不听话偷吃甜食,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说坑回来又不代表要告状,我可以捏你的脸。”程长安连忙改口,好声好气哄道:“你别哭了,姑奶奶,你别哭了成不?” 闻言,陈欢欢止住眼泪,泪眼婆娑地望向少年:“真的?” “真的!”程长安连连点头,生怕自己回答错误被泪水给淹了。 “那……”陈欢欢吸了吸鼻子,哑声道:“那你乖乖读书,不然我要告夫子的。” “行行行,我读,我读!”程长安一叠声应承,抄起书卷高声朗诵,哪里还有半点回去睡觉的心思。 见状,陈欢欢抬手抹去眼角泪珠,乖乖捧起置于桌上的书卷。 郎朗读书声再度在梅林小径中回荡,抑扬顿挫,朝气蓬勃。 早起的程管家循着读书声赶到,见自家小公子如往常端端正正坐于桌前认真读书,边上并无董夫子看着,不免有些意外。 依着小公子的脾性,往常没有董夫子在旁督促,总是想着办法躲懒,今日竟然这般自觉? 诧异过后,便是一阵狂喜。 小公子今日这般表现,莫不是自己昨夜的劝解起了作用? 只要小公子认识到睿王殿下此人温和假面背后的奸猾,及时与陈掌柜断了关系,程都候府就不会卷入皇子间的浑水中。 第522章 判决 第522章他没用了 时间一晃来到午时,程长安堪堪结束一上午的学习,疲惫地揉着发酸的肩膀,嘴里忍不住嘟哝道:“早知夫子整整一上午都不出现,我才不来读书呢。” 昨天晚上没睡够,又被陈欢欢那个小屁孩强按着学习,弄得他到现在整个人都是蒙的,满脑子“之乎者也”,就跟有和尚在耳边念经似的。 “夫子不在,你也得读书,我大姐说了,读书是为自己读,不是为别人读!”陈欢欢站起,主动伸出小手为少年捏肩:“师弟,你这么大了,要懂事!” 程长安:“……” “陈二姑娘说得没错。”程管家自林子后行出,面上满是笑容:“陈二姑娘,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欢欢回以笑容,甜甜道:“程长安是我的师弟,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我还是要谢过陈二姑娘。”程管家拱手施以一礼,礼毕,客客气气道:“陈二姑娘,我与我家小公子有点事情商谈,你看……你是否能够回避一下?” “好”陈欢欢点头应承,抱着书卷蹦蹦跳跳离去。 程管家看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陈掌柜为人没得挑,聪明,有分寸,最重要的是,能带着身边人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可惜,她身后有睿王这么个大麻烦。 “你叹什么气?”程长安本就不待见程管家,再加上,昨天夜里程管家才误导了他,是以当下根本给不出好脸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见自家小公子暴露粗俗本性,程管家表情有些凝重:“小公子,您现在好歹也是个文雅人,要注意用词。” “怎么,嫌小爷说话难听?”程长安屁股一歪坐在石桌上,吊儿郎当道:“听不下去就离小爷远点,别在这污了小爷的眼睛。” “小公子?”程管家轻唤,有些不确定道:“您这是怎么了?” 昨夜还好好的,怎今儿个瞧着比往常还不待见他。 “小爷怎么了?小爷怎么了你心里没点数吗?”程长安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嫌恶道:“你是老妖婆的人?” “老……”程管家一滞,面色有些难看:“小公子,夫人是您的主母,您……” “别跟小爷扯什么主母不主母的!”程长安挥手打断男子的解释,先发制人道:“小爷昨夜想了一整夜,你为什么跟小爷说睿王的坏话,你跟他熟吗,你也没在人家府里生眼睛,怎么就知道他内心阴暗暴戾?” “要我说,就是那老妖婆见不得小爷变好,才让你这狗奴才在小爷面前煽风点火。” “小公子!”程管家低呼:“小的……” “行了,你别说了!”程长安拂袖,不耐道:“有多远给小爷滚多远,小爷不想看到你!” “小公子!”程管家单膝跪地,郑重地竖起三根手指头,情真意切道:“小的愿意对天发誓,只忠于侯爷,绝对没有见不得小公子变好,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程长安不料男子会立这般重誓,心下不免有些慌乱:“你……” “小公子,睿王殿下此人的确危险,小的昨夜同您所言,皆是为了您好啊!”程管家仰头望着自家小公子的眼睛,眸中满是真诚:“小的知道,您敬重董夫子,可侯爷今日来信说了,让您与睿王撇清关系,免得日后惹上大麻烦。” “惹上大麻烦?”程长安冷哼一声,冷笑道:“是担心小爷惹上大麻烦,还是担心小爷给程都候府带来大麻烦?” “小公子……” “小爷算是看明白了,左右,小爷是好是坏老东西根本不在乎,他需要的,不过是一条足够听话,足够粉饰程都候府门面的狗罢。”程长安冷嗤,扬手将桌上书卷撕了个粉碎。 “小公子!”程管家伸手去抢,却是为时已晚。 纸片洋洋洒洒落下,贴合在雪地上,白纸黑字亮得扎眼。 程管家呆呆看着一地狼藉,猛然抬头,对上一双吊儿郎当的眸子。 “你回去告诉老东西,小爷可以和陈绵绵、董夫子断绝关系,此生再无往来,但,他做梦也别想小爷听他的话!”撂下这句话,程长安扬长而去。 “小……”程管家朝前跟了几步,无力地垮下肩膀。 完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当如何同老爷交代? 走出梅林小径,程长安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心脏犹在“砰砰”狂跳。 以前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往,这还是头一回学着陈绵绵唬人。 还别说,陈绵绵这招看着轻松,实则没点承受能力根本做不来。 从他把事情往老妖婆身上带伊始,心跳便不受控制地加快,程管家发誓的时候,他更是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直到撕书之时心跳尤未平复,一双手不住地发抖。 “程长安!” 招呼声自身后传来,程长安一个激灵,猛然扭头朝后看去,就见陈绵绵抱着一只毛皮油光华亮的大黑猫缓步朝自己行来。 “你这是怎么了?”陈绵绵敏锐地觉出少年的不对劲,笑着打趣道:“脸色这么难看,昨天半夜又去翻谁家院墙了?” “你才半夜出去翻墙呢!”程长安冲少女丢去一记白眼,兀地想到自己方才所为,胸膛瞬间挺直几分,得意洋洋道:“陈绵绵,你知不知道,老头子准备让我和你断绝关系,你想借程都候府的势怕是借不成了。” 末了,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少女唇角一扬,红唇一张一合:“当借的势,我已经借完了。” “借完了?”程长安面色微变,强做淡定道:“小爷知道,你是为了给自己找场子才这般瞎说,你脑子不灵活,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小爷能理解。” “若你虔诚地喊小爷一声‘程哥哥’,小爷或许可以帮帮你。” “不必!”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婉拒道:“我方才已经说过,当借的势,我已经借完了。” “你能借到什么?”程长安撇撇嘴,满脸狐疑道:“你不过就捞了点钱,得了管家的办法罢。” “我当时最缺的,便是银子和管理府宅的办法呀。”陈绵绵维持着面上笑容,反客为主道:“如今,我是什么都不缺了,不过我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你放心,便是你我之间断了往来,我也会让义兄为你做好未来几年的学习规划,让你脱胎换骨。” 闻言,程长安瞬息变了脸色。 合着,他没用了? 第523章 柔情蜜意 第523章金元宝 见少年僵着不说话,陈绵绵低眉浅笑,故作伤感道:“山水有相逢,程长安。” “相逢什么相逢,你没听见小爷说了吗,小爷可以帮你!”程长安跳脚,恨不能敲开眼前人的脑袋,以便观察她是否脑子进水。 “你能有办法?”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不信任,失笑道:“我知道,你就想唬我唤你一声哥哥。” “谁唬你了?”程长安眼一瞪,没绷住把方才发生之事全说了。 末了,他双手负于身后,下巴恨不能抬到天上去:“怎么样陈绵绵,小爷厉害?” “这么说来,我倒是不需要再出主意留人了?”陈绵绵喃喃自语道。 “所有的一切,小爷都搞定了。”程长安说着,下巴抬得愈高,静待从少女口中听得夸赞。 “哦!”陈绵绵淡淡应了声,一双桃花眼笑弯起,狡黠尽显:“麻烦你了程小公子,看来,我能继续借程都候府的势了。” 闻言,程长安一愣,在对上那双狡黠眸子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陈绵绵!”少年跳脚,气急败坏道:“你这奸诈狡猾的臭丫头,你……” “别生气!”陈绵绵拍拍少年肩膀,笑眯眯地顺毛道:“被框,也是一种修行,与其日后出去被别人诓骗,不如被我诓骗,至少在我这,你也没什么损失。” 程长安瞪着少女,面上维持着生气模样,心中却是隐隐赞同少女所言。 这个臭丫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其实算下来,我今日框你,你赚大发了!”陈绵绵收手,一本正经地忽悠道:“试想一下,我是奸诈狡猾的臭丫头,若我今日唤你一声兄长,日后少不得诓骗于你,可以说,我今日所为,是善心大发,让你日后免于水深火热的生活。” “你胡说八道!”程长安吹胡子瞪眼:“合着你的意思是,小爷还得感谢你?” “这是自然!”陈绵绵点头,理所当然道:“除非你心里觉得,我特别好。” “好你个屁!”程长安淬了口,甩着衣袖气呼呼离去:“就你这丑八怪的模样,小爷没同你沾上关系真是谢天谢地。” “那你可要记得送我一份谢礼。”陈绵绵双手拢于唇边做喇叭状,冲着少年背影高声道:“我喜欢元宝状的物件,银色的,金色的更好。” 声落,就见远去的少年抬手,竖起一根小拇指。 “小气鬼!”陈绵绵失笑,一锭金元宝忽然出现眼前。 她顺着金元宝移动的轨道侧过头,映入眼帘是铺满金灿灿元宝的托盘。 “这些都是给你的!”陈述单手呈上托盘,眼眸中满是笑意。 “这些……”陈绵绵抓起一个金元宝掂了掂,重量沉得让人欢喜:“这些金元宝你是从哪得来的?” “文老爷送的。”陈述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眸中添了一丝凝重:“文老爷?” 文老爷这个时候送元宝来,莫不是存了巴结之意? 思及此,她将元宝放回托盘中,严肃道:“大哥,我心知你不是个没分寸的,你且同我说说,你缘何收下文老爷这般贵重的馈赠?” “我原也不肯要,是董夫子让我收下的。”陈述据实答道:“我虽不清楚董夫子心中作何想法,却是知晓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且,绵绵你愿意相信他。” “董大哥让你收下的?”陈绵绵愕然,举目四望,没瞧见义兄的踪迹。 “董大哥人呢?” “董夫子没有同我一道回来,只叫我将金元宝给你,说是你见了会高兴。”陈述柔声言罢,顿了顿,好奇道:“绵绵,董夫子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我也不知道。”陈绵绵摇头,高高兴兴地捻起一锭金元宝:“不过,他既然说可以收,那便是可以收!” 托盘里的金锭足有十锭,一锭二十两,算下来,竟是平白捡了二百两金子。 二百两金子呀! 陈绵绵抓起一锭锭金元宝,爱不释手地把玩,面上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为妹妹明媚的笑容所感染,陈述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这些金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放在你那。”陈绵绵将金元宝放回托盘中,转而提起正事:“程长安今日可能会走。” “程长安会走?”陈述拧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许是程都候担心与睿王殿下扯上关系。”陈绵绵淡淡道。 “那你准备如此处理此事?”陈述出声追问道。 “就让他走,反正,程长安的‘学费’程都候已经一次性付清了。”陈绵绵言罢,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回过神来。 是了,学费,她怎就忘了这茬呢? “绵绵!”见妹妹神色有些古怪,陈述忍不住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对程长安……” “大哥!”陈绵绵打断兄长的言论,平静道:“我是将程长安当成朋友看,盼着他能变好,可选择权终归在程都候手中,去与留,全凭他们自己高兴。” 二人朝夕相处,早已养成默契,哪怕只是微小的语气改变,陈述也能心领神会。 他看了妹妹一眼,顺着她的话道:“你说得也对,富贵人家的事,哪里是我们能管得的。” “走,先将这十锭金子好生安顿了!”陈绵绵笑眯眯地握住兄长的袖口,拽着人朝主院方向行去。 十锭金子装入匣子中,层层落锁,最后再藏于床底,与杂物混成一堆。 兄妹二人刚藏好金子,程管家便前来辞行。 他双手作揖,态度十分客气:“陈掌柜,我家老爷忽然来信,招我家小公子回府,时间仓促,小公子先走一步,程毅特代我家小公子前来辞行,还望陈掌柜见谅。” “程管家客气了。”陈绵绵回以一礼,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不知程小公子几时回来,家兄好为他安排课业。” 闻言,程管家再度施以一礼,轻声道:“怕是,不回来了。” “不回来?”陈绵绵微微张大眼睛,面上透出几许尴尬:“那程老爷给的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权当是对陈掌柜与董夫子的感谢,陈掌柜就留着。”程管家客客气气道。 “既然程管家这么说了,那绵绵就却之不恭。”陈绵绵没有推迟,释然般松了口气:“还请程管家代我向程老爷问安。” “陈掌柜放心,我一定带到!”程管家颔首,领着一众下人离去。 第524章 李春花的污蔑 第524章奸商 程都候带来的下人足有二十余号,这些个下人一走,梅庄登时空置了大半。 陈绵绵坐于院中,看着积雪的枝头,眉目间有笑意荡开。 “绵绵!”陈述一撩衣袍坐于妹妹身侧,好奇道:“你好似心情很好。” “嗯!”陈绵绵冲兄长勾勾手指,待他靠近,压低声音道:“等程管家带着程长安回来,咱们还能再在这上面捞一笔。” “绵绵!”陈述诧异地看了妹妹一眼,表情有些难为情道:“这,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捞的是程都候的钱,又不是程长安的钱。”相较于兄长的薄面皮,陈绵绵的脸皮可谓是出奇的厚:“再者,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程都候提出的,也是他先违背了约定,可以说,我们之间的交易,从今日起断了,再想续上,那就是新的交易,新的交易,就得有新的互惠互利,不是吗?” 听得妹妹的言论,陈述瞠目结舌:“绵绵,你该不会还准备要一万两?” “一万两?”陈绵绵挑眉,笑得人畜无害:“暗香今时今日做的生意,是早些时候能比得上的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述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自然是得加钱。”陈绵绵言罢,自顾自盘算起来:“一会义兄回来,我得让他离开兴城办事去,最好能签个大单子,如此一来,等程都候反悔,想找人找不到,便是找到了,也没那个空闲。” “对,大单子,我得找睿王殿下,做一个三倍赔付的大单子。” 陈绵绵一拍大腿,急冲冲朝院外行去。 见状,陈述大步跟上,虚声道:“绵绵,咱们这样,会不会太黑了点?” 不过一个进出的功夫,就要付出上万两的代价,程都候怕是无法接受。 “对程都候不黑一点,怎么帮到程长安?”陈绵绵足下步伐没有减慢半分,有理有据道:“我们与程都候合作是虚,与程长安合作是实,我们越早强大起来,才能越早践行对程长安的承诺。” 闻言,陈述不由一愣,待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妹妹的踪影。 陈绵绵兴冲冲行入偏院,却是扑了个空。 偏院内空空如也,莫说睿王,便是文竹、文松、青雀一干人等,也无一个在场。 “走了?”陈绵绵有些慌张地推开睿王平日休憩的卧寝,见男子换下的衣袍尤挂在架子上,登时松了口气。 还好,衣裳还在,说明人还会回来,不是不告而别。 不过,人怎么都不见了呢? 陈绵绵心头有满腹疑惑,只是此刻睿王不在,义兄也不在。 寒风呼啸,吹走天上朵朵白云,也将太阳一路朝西吹去。 很快,夜幕降临,天地归于一片寂静。 夜晚的梅庄黑得吓人,只有主院一处亮着几盏灯火,微弱又渺小。 陈绵绵裹着棉被坐在屋脊上,双手托腮,极目远望。 屋檐下,陈述一遍遍舞动长剑,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妹妹。 兀地,远处出现一抹亮光,忽明忽暗,星星般闪耀。 很快,那抹亮光变得真切,一点一点放大。 陈绵绵瞬息挺直腰杆,双眸紧盯着光点不放。 亮光近了,再近了,隐约可以瞧见一抹人形轮廓,陈绵绵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脚步声。 “大哥!”陈绵绵“蹭”地站起,急切道:“快带我下去!” 闻言,陈述收敛剑势,足尖一点跃上屋顶。 他一手握住妹妹纤细的手臂,稍稍用力,便将人带到地面。 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陈绵绵拔腿,才往前冲了一步,便被拽了回去。 “绵绵!”陈述将人拉住,提醒道:“外面黑漆漆的,你不打灯笼怎行。” “对哦,灯笼!”陈绵绵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不等她回身去取挂在树上的灯笼,一抹亮光自院外照入。 “董大哥!”陈绵绵快步迎了出去,就见睿王殿下推着义兄缓步行来,身侧跟着提着灯笼的青雀。 “楚……” “睿王殿下,你输了。”左衍一回首看向那俊美无俦的王爷,唇角带着几分得意笑容:“愿赌服输。” “自然!”楚聿修颔首应承,温声道:“董夫子要的古籍,我明日便遣人送去。” “你们……”陈绵绵视线在二人间逡巡,不确定道:“你们在赌什么?” “赌我们回来,你先唤的谁的名字。”楚聿修温声答道,看向少女的目光带着几分醋意:“绵绵,我还以为你会先唤的我。” “咳!”陈绵绵以帕掩唇低咳了声,解释道:“你平日又不住在主院,我自然不会往你身上想。” “若睿王殿下住的主院,你会先唤谁?”左衍一出言问道。 “我……”陈绵绵未料义兄会抛出这般提问,再去看义兄的神情,好不严肃认真,似乎只要她回答得不对,他眸中笑意便会顷刻消失。 另一边,楚聿修亦目光灼灼地望着少女,静待她给出回答。 “谁先来我先唤谁!”陈绵绵模棱两可答道。 “偷奸耍滑!”左衍一摇摇头,推着轮椅朝院内行去。 陈绵绵正欲跟上,小手兀地一热。 她偏过头,就见男子目视前方,面上端的是一派正经:“下回要先唤我,这才公平,知道吗?” “幼稚!”陈绵绵轻哼了声,兀地歪身凑近,甜甜唤道:“聿修!” 霎时间,楚聿修笑开眉眼:“董夫子所言不虚,你就是个偷奸耍滑的。” “去去去!”陈绵绵拿手去别男子大掌,嫌弃道:“回你的偏院待着去,别在我这个大滑头面前晃荡,仔细叫我滑摔了。” “呵!”楚聿修低笑,五指拢紧,双手往身后一背,霸道地将二人距离拉近。 陈绵绵触不及防撞了一下男子胳膊,一抬头,正瞧见男子刻意敛起的唇角。 “陈姑娘,注意距离,注意分寸。”楚聿修嘴上一本正经,手上十分不正经地揉着掌中绵软的小手。 “假正经!”陈绵绵哼哼了声,没再将手抽出。 第525章 吴大诚被打 第525章三倍赔偿 入了主院,楚聿修没有将人松开,就这么大大方方牵着人行到桌前。 左衍一目光黏连在二人交握的手上,以拳抵唇虚咳了声,态度不言而喻。 闻声,楚聿修非但没有收敛,反将那小手置于自己腿上,细细揉捏着。 “睿王殿下!”左衍一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殿下是正人君子,还请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本王的言行怎么了?”楚聿修回以温和目光,端的是云淡风轻。 “你的手!”左衍一明示道。 “哦,手。”楚聿修恍然,而后用另一边衣袖遮住二人交握的手:“这样可行?” 左衍一:“……” 他以前怎就没发现,睿王霁月风光的表象下是一副无耻的嘴脸。 “董大哥!”陈绵绵及时出声扯开话题,故作好奇道:“你们怎一道回来了?” 闻言,左衍一斜睨了楚聿修一眼,神情颇为复杂:“这你就要问睿王殿下了!” 陈绵绵本是假好奇,见义兄这般态度,假好奇也就成了真好奇:“楚聿修?” “我与董夫子商量了几件事宜。”楚聿修迎上心上人的目光,温和道:“程都候府的人走了,我琢磨着,让董夫子去一趟遥望城,同遥望城的林掌柜谈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陈绵绵追问道。 “什么买卖不重要,重要的是,违约者需要支付三倍赔偿。”楚聿修温声道。 闻言,陈绵绵愣住,眸中满是错愕。 三倍赔偿,这不是她想弄的吗? “楚聿修!” “我在!”楚聿修温柔应道。 “你……”陈绵绵红唇一张一合,不确定道:“你……你早就料到了?” 他连她准备坑程家一笔,都早就算好了? “看来你也想到了。”楚聿修失笑,温柔地揉捏着小丫头柔软的小手:“绵绵,你真聪明。” “那个……”坐在一旁的陈述忍不住出声,迷糊道:“你们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他怎瞧着,某件事情他们三个人人心照不宣,只有他一人云里雾里。 “今日文老爷送金子示好,我之所以收下,是因程管家极可能派人在暗处监视我们。”左衍一正色,严肃分析道:“收下文老爷的银子,意味着我们同睿王的关系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亲近,才会狐假虎威仗着睿王的势敛财。” “有了这一基础,加上程长安的闹腾,要不了多久,程都候就会重新将人送来。” “可这样,真的不会造成影响吗?”陈述看了妹妹一眼,担忧道:“万一日后文老爷来找我们帮忙,我们帮不了,他恼羞成怒将这件事抖露出去,岂不是会累了绵绵的名声。” “金子,是睿王殿下的金子。”左衍一淡淡道。 闻言,不仅是陈述,就连陈绵绵也震惊了。 她错愕地看向身侧俊美男子,眼眸一瞬不瞬:“楚聿修……” “我与程都候在朝中接触颇多,知晓他是何等性子,程毅得他信赖,必是为人处世合乎他的心意。”楚聿修薄唇微启,淡淡道:“若以程管家前几日所见的我们之间的关系,程小公子便是再怎么闹腾,程都候也不会放他过来。” “可要是,我的分量在绵绵心中并不重,加上有二皇兄在一旁搅和,程都候未必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原来如此!”陈述恍然,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睿王殿下足智多谋,陈述佩服!” “睿王殿下的确聪明。”左衍一出声附和,掏出一份契书递给义妹:“绵绵,这是睿王殿下提前拟好的契书,你且看看。” 陈绵绵抬手接过契书,翻开,发现这是一份原材料供应的契书,其中供应者是遥望城的林老爷,材料供应数量接近五千两。 若只是如此,并不需要左衍一出马,问题就出在附加条款上。 林家供给的原材料价格极低,是市面上价格的三分之二,暗香想拿到这个价格,就必须派人去遥望城帮助林老爷处理一桩棘手的事宜。 陈绵绵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俊美王爷:“楚聿修!” “嗯?”楚聿修温声应承:“怎么了?” “这个……”陈绵绵举起手中契书,有些不确定道:“这个,你准备多久了?” “来兴城前准备的。”楚聿修据实答道。 闻言,陈述倒吸一口凉气。 来兴城前准备的?那睿王岂不是半个月前就料到了今日? 陈绵绵望着男子,表情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收起契书,不顾二位兄长在场展臂将人抱住:“楚聿修,谢谢你!” 他明明那么忙,却愿意为她分神思虑这些个琐事。 “当是我谢谢你才对。”楚聿修自动屏蔽掉左衍一“友善”的目光,温柔地摸了摸怀中小丫头细软的青丝:“若非为了帮我,你也不会遇上这么多麻烦。” “楚……” “咳!”左衍一重重咳了一嗓子,提醒道:“绵绵,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 闻声,陈绵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于义兄而言太过轻浮,连忙将二人距离拉开,摆出一副规矩模样:“天色是不早了,我回屋休息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言罢,她转身缓步离去。 待少女闺房房门关上,左衍一抬眼看向睿王:“睿王殿下,陪我在梅林走走。” “好!”楚聿修温声应承,起身推着男子的轮椅朝外行去。 见状,文竹文松抬脚跟上。 “睿王殿下,我希望,只有你我二人!”左衍一沉声道。 “你们先回去休息!”楚聿修摆摆手,推着轮椅行出主院。 夜色沉沉,挂在天上的下弦月细如镰刀,只晕出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光晕。 借着微光,楚聿修推着左衍一行入花团锦簇的梅林深处。 一阵寒风吹来,枝头积雪与花瓣一同掉落,纷纷扬扬,暗香涌动。 “睿王殿下。”左衍一薄唇微启,语调中透着几分冷意:“我认得您的金元宝,殿下倒是不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聿修抬手接下一团枝头坠落的雪团,感受着冰冷的雪在掌中融化,从容不迫道:“绵绵如此信任你,说明董夫子你是有真本事的,能认出本王的金元宝不奇怪。” “殿下让文老爷送出此物的时候,不担心董某认不出来吗?”左衍一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就算金元宝并非出自本王之手,董夫子会拒收吗?”楚聿修云淡风轻道。 闻言,左衍一没有接话,只是按住轮椅。 楚聿修配合地停下脚步,兀自行至一旁的梅树下摘选梅枝。 左衍一调转轮椅方向,仰望着那高大的折花人:“花还开着,折下未免可惜。”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楚聿修折下几支梅枝,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末端削整,转而递到男子眼前:“董夫子选一支。” “给我?”左衍一面上露出一丝意外,伸手随意接过一支:“我还以为,你摘这么些花是送给绵绵的。” 话音方落,手中梅枝被一只大掌掐住。 左衍一抬眼看向男子,眸光晦暗难名:“睿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支白梅未免显得太过寡淡。”楚聿修抽出白梅梅枝,将手中开得最艳的红梅梅枝递上:“董夫子更适合红梅,满树银霜压不住。” 闻言,左衍一眉心微微隆起,没等他看清男子面上神情,对方已然绕到他身后,推着他沿来时路行去。 第526章 从墙上路过 第526章第二支红梅 幽暗的卧寝内,左衍一细细端详着手中开满红梅的梅枝,眸光幽深复杂。 “董夫子更适合红梅,满树银霜压不住。” 男子温和的声音在脑中回荡,意味深长。 一时间,左衍一有些辨不清,楚聿修夸的究竟是谁,是身残志坚的董文奎,还是决意浴火重生的左衍一。 他脑海中有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滋长,一遍遍告诉他,睿王已经认出他了。 认出他了,这可能吗?别的不说,当年他可是死在了睿王的眼皮底下。 兴许,是他多心了。 左衍一自我安慰着,随手将红梅梅枝插在窗口瓷瓶里。 轮椅在木质地板上移动,发出轻细的“咯吱”声,于昏暗狭小的空间内回荡,一如左衍一心情沉重。 日升月落,眨眼便是一日轮转。 清晨,一缕天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落,左衍一睁开眼,就见窗前红梅怒放于阳光下,为简单沉闷的房屋添了几许鲜活。 他微微怔神,忽然间想起过往,当初他还以左衍一这个身份存活于世时,也曾鲜衣怒马,恣意纵情。 他的人生,就好像这一间屋子,干净整洁规整,规矩得近乎冷然,却也有窗前这一抹红做点缀,生机勃勃。 好容易压下的猜测又冒了芽,他竟是有些荒唐地认为,睿王在鼓舞他,鼓舞他走出对自己的桎梏。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左衍一回过神来,沉声道:“谁?” “我!”少女轻快的声音自屋外传入,带着满满元气。 左衍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语调添了几许温柔:“就来!” 他掀开被褥,撑着置于榻边的轮椅慢慢将身体挪了过去,就仿佛,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残疾人。 轮椅移动,与地面碰撞,发出轻细声响,旋即停在门后。 左衍一抬手打开门闩,将房门拉开。 阳光投入房中,一支鲜艳的梅枝出现眼前。 “董大哥,送你的!”陈绵绵晃了晃手中梅枝,面上笑容比阳光还要明朗。 左衍一一怔,有些诧异道:“你怎突然想起送我梅枝?” “我今天早上醒来,发现屋子里的窗台上多了几支梅枝,鲜活漂亮,将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觉得你也应该拥有,便抽了一支红梅送来。”陈绵绵笑眯眯道。 闻言,左衍一眸中溢出点点笑意:“为什么送的红梅?” “红梅更适合你呀!”陈绵绵把红梅塞入义兄手中,娇俏道:“花中四君子,梅兰菊竹,梅为首,梅又分红梅白梅,白梅虽然高洁,可雪一下,就被盖住了,踪迹难寻,还是红梅好,高洁不失锋芒,无论在何处,哪怕皑皑白雪压弯枝头,也能叫人一眼瞧见。” “满树银霜压不住。”左衍一接话道。 “对对对!”陈绵绵连声应和,笑呵呵道:“还是董大哥你厉害,我碎碎念了半天,竟是叫你一句话概括了。”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左衍一推动轮椅让出一个身位,冲窗台方向看了过去:“睿王殿下说的。” “嗯?”陈绵绵顺着义兄的视线向内望,就见窗台上摆着一个素净的瓷瓶,瓷瓶内插红梅一支,为单调的房间平添几分活力。 “那支红梅,是睿王殿下送的?”陈绵绵有些不确定道。 “嗯!”左衍一点头应承,就见前一瞬还笑嘻嘻的义妹噘起了嘴。 “我房中的梅枝也是他送的,可都没有你这枝好看。”陈绵绵嘟哝道。 她还以为她收到的梅枝是独一份呢,原来还有人收到。 见义妹吃味,左衍一不由失笑,阴郁了一整夜的心情就此明朗:“那我手中这枝呢?” “自然也是最好的!”陈绵绵说着,催促道:“快把花插进去。” “好!”左衍一应承,推着轮椅来到窗边,将手中梅枝插入瓷瓶中。 两支梅枝交错,一左一右靠着瓶口,艳丽夺目。 “董大哥!”陈绵绵紧跟着行至窗边,好奇道:“他夸你‘满树银霜压不住’,可有夸我什么?” “不曾。”左衍一给出否定答案。 霎时间,陈绵绵小脸垮了下来,撅着嘴嘟哝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他心中,你这个知己比我重要。” “睿王殿下是欣赏我,但这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喜欢你带出的爱屋及乌罢。”左衍一十分中肯言罢,不忘补充道:“绵绵,你这醋劲可别用错方向了,我能看得出来,睿王殿下是真心待你,只是不善于表达罢。” 听得这般回答,陈绵绵翘了翘唇角,调侃道:“看来,如今董大哥你对睿王殿下颇具好感。” 她不过有意逗他嘟哝了句,没想到他竟解释两句,且句句都在为睿王说话。 “我知你想说些什么。”左衍一被义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失笑道:“我对睿王殿下,的确日渐改观。” “他聪明敏锐,多智近妖,待你却是极真诚的。” “若说他对外的温和儒雅让他完美得像是一个假人,那么他在你面前,让我瞧见了他真实的一面。” “听起来评价挺高的嘛!”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这么说来,我看人的眼光不错。” 闻言,左衍一抬了抬下巴,别有深意道:“你看人的眼光何时错过?” “噗嗤!”陈绵绵被兄长假正经的模样逗乐,一双桃花眼笑弯起:“那是,我看人的眼光可是顶好的,看中的人更是顶顶好的!” “油嘴滑舌!”左衍一失笑着摇摇头,打趣道:“还在我这待着呢,不准备去找睿王殿下算账?” “唔……”陈绵绵沉吟,拔腿朝屋外行去:“你说得没错,我得找楚聿修算账去!” 虽说睿王殿下此举是爱屋及乌不假,但该算的账还是得算的,毕竟好容易逮着机会,不闹闹人,借机占点便宜怎么成。 想到男子一本正经的君子姿态,陈绵绵心头不免升起小小的邪恶念头。 她想欺负他,戳破他的冷静自持,叫他露出慌乱神态。 第527章 大黑伤人 第527章烧麦 陈绵绵方踏出主院,迎面撞上往回走的兄长。 男子身上单薄的细棉布衣裳被汗水打湿,额上满是晶莹液体,面色黑红,显然是刚晨练完。 “大哥!”陈绵绵上前递上帕子,柔声道:“刚晨练完?” “嗯!”陈述没有去接妹妹的帕子,随意用衣袖一抹额上汗珠,笑眯眯道:“方才练武时遇上睿王殿下,得了他指点,受益匪浅。” 言罢,他反手指了个方向:“我回来的时候睿王殿下还在那处练剑,你现在过去送帕子正好。” “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去给他送帕子?”陈绵绵手往回一收,故作娇羞道:“这……不大好?” “是不大好!”陈述附和地点点头,憋笑道:“既然你不乐意去,那咱们先吃早饭。” “你自己吃去!”陈绵绵拿手肘了兄长一下,没好气道:“净会拆我台!”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胳膊肘全往外拐了。” “分明是你这小丫头将自己的台全拆了。”陈述装模作样地揉着没被撞疼的胳膊,好笑道:“口是心非。” “什么口是心非,我这叫娇羞!”撂下这句话,陈绵绵十分不娇羞地朝着睿王殿下所在方向行去。 寒风凛冽,吹落满树梅瓣,陈绵绵顺着兄长指的方向一路向前,就见一抹绚烂的暮山紫于空中绽放。 长剑划过一道寒光,挽起一朵红梅停在她眼前。 陈绵绵步伐猛然顿住,一只大掌伸来,捻起红梅别在她的鬓发上。 二人距离极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绒毛。 陈绵绵稍稍抬眼,就见豆大的汗珠顺着男子额际滚落,滑过棱角分明的面庞,滑过脖颈喉结,顺着衣襟没入胸膛。 她脑海中猛然浮现男子肌理分明的胸膛,脸“唰”地红了,一时忘了自己是来“算账”的。 “真好看!”楚聿修由衷夸赞道,低下头的瞬间,就见小丫头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衣襟,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他微微一怔,好笑地用手指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咳!”陈绵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虚地低下头揉着鼻尖:“没……没什么,大抵是风太大了,吹的。” “真是风大吹的?”楚聿修压低身子,哑声道:“本王严重怀疑,你在觊觎本王的美色。” 闻言,陈绵绵越发心虚,只能左顾右盼来缓解自己的尴尬:“没有的事,我就一正经人家的小姑娘,别说得我跟个采花大盗似的。” “呵!”楚聿修失笑,拿手掐了掐小丫头软乎乎的面颊:“小姑娘正不正经不知道,可爱是顶可爱的。” 少女肌肤细腻如凝脂,指尖触及,叫人爱不释手,却又不舍用力,生怕将她掐疼了。 “什么叫正不正经不知道。”陈绵绵撇嘴,厚着脸皮哼哼道:“你要是不知道,可以试试呀。” “如何试?”楚聿修顺着少女的话道,语气中是不自觉的宠溺。 “咳咳!”陈绵绵以拳抵唇虚咳了两声,心虚地瞥了男子一眼:“你过来点。” “不过!”楚聿修直起身子,拿手在小丫头脑袋上轻轻敲了下:“满脑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陈绵绵双手抱头,气鼓鼓地瞪了男子一眼,理直气壮道:“想你不行呀!” 四目相对,楚聿修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笑意直达眼底:“你这小丫头,每天哪来这么多花样?” 撩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她若生成男儿身,还不知要叫多少姑娘芳心碎一地。 “我哪有什么花样,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陈绵绵正色,一板一眼认真道:“只不过,我比寻常姑娘更实诚罢。” 霎时间,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 他转手将手中长剑递给身后站着的文竹,执起少女的小手,温柔道:“实诚的小丫头,你可用过早饭了?” “没!”陈绵绵摇头,撒娇道:“饿了。” “饿了正好,我带你去城里尝些新鲜的。”楚聿修温柔道。 “好呀!”陈绵绵欢呼,高高兴兴地牵着人朝梅庄外行去,一面走一面催促道:“你且快些,不然到城里我都饿成人干了。” 楚聿修配合地跟上少女步调,眸中满是温柔。 踏上马车,陈绵绵吸了吸鼻子,敏锐地四下巡视:“我怎闻到一股子吃食的香气?” “我让青雀准备了些许吃食,以免路程太长你饿得顶不住。”楚聿修说着,从小桌下取出食盒打开,将糕点一碟碟放在桌上。 糕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掐着时间点做的。 玉寇糕,梅花糕,油酥饼…… 最后一碟吃食呈上,形如石榴,皮薄晶莹,散发着浓郁糯米香气。 陈绵绵双眸瞬间亮起:“烧麦!” 她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指尖触及一片滚烫,又吃痛地将手缩回。 “慢点,没人跟你抢。”楚聿修失笑,执起食盒底部的玉箸递上。 陈绵绵没有接过,反伸出被烫红的手指,可怜兮兮道:“手烫伤了,抓不了筷子。” “你可以用左手拿筷子扎起来吃。”楚聿修温声道。 闻言,陈绵绵小脸一垮,漂亮的桃花眼委屈巴巴地望了过去。 楚聿修哪受得了这般眼神攻势,当下只得投降:“我喂你吃。” “既然你想喂我吃,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喂了。”陈绵绵顺着杆子往上爬,说话间拿手指了指热乎乎的烧麦:“我要吃这个大的。” “好!”楚聿修温柔应承,夹起一颗烧麦送到少女唇边:“吹吹,小心烫。” 陈绵绵细细呼着气,张嘴小口咬了口,糯米的软糯与猪油的浓香在唇齿间碰撞,稍稍咀嚼,能尝出海虾的鲜香。 “好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大口将余下的烧麦咬去一半,登时被烫得直哈气:“呼呼……” 楚聿修将手伸到少女面前,关切道:“快吐出来。” “呼呼……”陈绵绵一面朝外哈着热气,一面大口咀嚼着:“呼呼……好香啊!” 第528章 三倍赔偿 第528章小本本记仇 见小丫头嘴都被烫红了,尤在倔强地咀嚼着,楚聿修不由失笑:“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般馋嘴。” “这不是好久没吃过烧麦了嘛。”陈绵绵嘟哝罢,张口将剩下半个烧麦叼入口中。 “陈姑娘曾经吃过烧麦?”坐于角落的青雀闻言,忍不住好奇道:“这烧麦,可是极南方的吃食,算是东洲城的特色。” “我……”陈绵绵一噎,这才意识到自己欢喜过头,不小心说漏嘴了。 “本王教绵绵做过。”楚聿修适时出声,看向少女的目光满是温柔:“既然喜欢吃,怎不自己多做几次?” 闻言,陈绵绵连忙顺着男子的话道:“你就教了我一回,工序又那般复杂,我哪能记得住。” “笨!”楚聿修笑着弹了下少女额头,复又用手揉了揉:“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成想这般迷糊。” 原本装着“陈绵绵”倒是装得像,如今没了拘束,倒是越来越忘形了。 知男子这是数落自己说漏嘴呢,陈绵绵吐了吐舌头,埋怨道:“这还不是赖你,若非你为人聪明,处事井井有条,我也不会生了懒骨,把脑子都给丢了。” “噗嗤!”青雀抿唇,低头憋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楚聿修睨了大丫鬟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少女身上,故作严肃道:“别想着蒙混过关。” 闻言,陈绵绵夹起一块烧麦咬去一半,又将另一半塞入口中,分别推入左右腮帮子里,活像一只大仓鼠。 做完准备,她抬起头,张着双湿漉漉的眼巴巴地望着男子:“不能蒙混过关,可以萌混过关吗?” “呵!”楚聿修失笑,拿手戳了戳小丫头的脸蛋,眸中是难掩的宠溺:“不难受得慌?” “难受呀,可你不给人家过关。”陈绵绵说着,眼睛眨巴两下,透出几分委屈。 楚聿修招架不住,面颊微微发烫,温柔道:“行了,准你过关,快吐出来。” “只是过关?”陈绵绵得寸进尺,说话间主动往男子身侧靠了靠。 “都赖我。”楚聿修改口,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拉开二人距离。 “楚聿修!”陈绵绵欺身上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狡黠:“你脸红了。” 楚聿修抬手,在小丫头脑门上敲了下,严肃道:“还不坐正了!” 陈绵绵吃痛,乖乖坐回原位,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地威胁道:“你且给我等着。” 等她及笄了,有他好果子吃。到那时,她不仅要言语上调戏他,还得动手动脚。 闻言,楚聿修扶额,只觉哭笑不得。 等着?他可不是正等着呢,莫不是她认为,等她长成大姑娘了,他尤能维持君子做派? 马车碌碌前行,颠簸摇晃。 不过行出一小段路,陈绵绵便吃了足足三个烧麦。 当她再度执起玉箸,小手为一只大掌按住。 “你若是再吃下去,一会到了酒楼还如何用早膳?”楚聿修温柔道。 “我没打算继续吃呀,我只是想喂你吃一个。”陈绵绵说着,反按住男子大掌,夹起一颗烧麦送到那紧抿的薄唇边:“啊……” 楚聿修面颊微热,表情有些许不自然:“绵绵……” 拒绝的话语还未脱口,就见少女手腕一转,兀自将夹在筷子上的烧麦咬了大半。 “呼……”陈绵绵憋笑,腮帮子微微鼓起,一双桃花眼弯成两道细缝:“真好吃!” 楚聿修面上热意顷刻间消退,那种过分亲昵带来的慌乱无措也被浓浓的失望挤占。 “真好吃!”陈绵绵将最后半颗烧麦送入口中,一面嚼一面咂嘴,享受道:“人间美味。” 见状,楚聿修正色,沉声道:“青雀,笔墨侍候!” 陈绵绵尤沉浸在美味中,听得男子传唤文房四宝,不免有些回不过神。 很快,青雀撤下桌上美味佳肴,铺陈上宣纸。 楚聿修提笔,挥毫泼墨。 “楚聿修,你写什么呢?”男子举动实在太过突然,成功引起了陈绵绵的好奇心。 莫不是,他还有要事需得处理,此番是特意抽空带她出来的? 正脑补着,男子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记仇!” 这般言论,陈绵绵自是不信,她往男子边上挪了挪,探头看去,就见宣纸上书——宣帝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陈绵绵抢本王烧麦一颗。 陈绵绵愣了几息,而后“噗嗤”一声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 听得笑声,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而后一本正经地捧起宣纸细细吹干,转手交给一旁的青雀:“青雀,这张宣纸你好生保存着,改日本王同陈姑娘算账时,记得取出来。” 青雀瞠目结舌地接下自家爷递来的物件,动作僵硬笨拙,显然还未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这……这还是她那运筹帷幄,温润如神祗的爷吗? “哈哈哈哈!”陈绵绵歪靠着车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楚聿修,你怎这般幼稚。” “幼稚?”楚聿修挑眉,一脸严肃道:“你且试试,我会不会同你算账。” 声落,换来的是更为放肆的大笑。 车马颠簸本是累人,可配以少女明朗的笑声,叫人倏忽回到了春暖花开的春季。 风也轻了,阳光也暖了,一切,都那么刚好。 经过两刻钟的快马赶路,马车驶入兴城。 吆喝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参差不齐,高低各异。 “吁!” 热闹的酒楼前,文竹勒停马车,压低声音道:“爷,到了!” 闻声,楚聿修施施然站起,抬脚跨下马车。 男子人高腿长,容颜俊美,又着的一身市面上少有的暮山紫苏罗,是以一行下马车,便引来目光无数。 “那位是谁家的公子,生得那般俊俏。” “什么公子,他是睿王殿下。” “睿王?睿王生得这般好看?不是说他面如罗刹,心狠手辣吗,怎瞧着气度温润不说,容颜更是将整个兴城的公子比了下去。” “传闻而已,听听就算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其中多来自女子,压抑着兴奋与羞怯。 第529章 陈年口臭 第529章陈年口臭 楚聿修在马车前等候不过须臾,青雀紧跟着行下马车,伸手将陈绵绵从马车上扶下。 少女行出的瞬间,如一滴冷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中,顷刻间炸开。 “睿王殿下马车上怎有个姑娘?” “瞧着她的打扮,不像是婢女,该不会是睿王殿下的妾室?” “你们胡说什么呢,她是暗香的掌柜陈绵绵。” “陈绵绵?她不是个小村姑吗,怎生得这般标志?” “切,什么不是妾室,以前不是,现在都同乘一辆马车了,必然早已委身。” 议论声落,周遭忽的静了下来。 那讥讽陈绵绵的男子左右张望,就见少女望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清浅笑意。 男子脸一红,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陈掌柜这般看着自己,该不会是瞧上自己了? 只是,这陈掌柜虽然生得标志,却是个抛头露面的商贾,委实有伤风化。 男子心中正琢磨着,是否应当让对方将暗香交给自己打理之际,少女已然跨到他面前。 “你好!”陈绵绵扬起招牌笑容,端的是人畜无害。 “陈……陈掌柜……”男子磕磕巴巴打了声招呼,内心狂喜不已。 她对他笑,她对他笑,果然,她这是瞧上他了。 “这位公子,您若是早上出门忘了洗嘴,能别在上风口说话吗,怪熏人的。”陈绵绵一手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笑弯着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讥讽。 “噗嗤!” “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自四面传来,男子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陈绵绵,你装什么清高,不过是攀上了睿王殿下罢,就算这样也掩盖不了你满身铜臭。” “小女子不才,大字不识几个,当不起‘清高’一说,至于这满身铜臭,铜臭也好过公子没三十多年不洗嘴的陈年口臭。”陈绵绵维持着莹莹笑意,云淡风轻道:“比起在这红口白牙污蔑于人,公子不如多读几本书,不定日后还能考个功名,为百姓做点实事。” “三十多年?陈绵绵,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今年不过加冠之年。”男子恶狠狠道,显然为少女的说辞气得不轻。 “啊?你今年才二十?”陈绵绵意外地看着男子,诧异道:“可医书上说,男女只有到了一定年纪,才会变得多嘴多舌,好弄是非,公子这般年轻,这个时候,应当在府上读书才是,怎跑这街上来找话头寻乐呢?” “你……”男子抬手,手腕为一只大掌握住。 文松稍稍用力,就听得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疼……疼……疼……大人高高手……求求你高高手……”男子连连告饶,哪还见初时嚣张态度。 见此情形,文竹非但不松手,反力道加重,一把将人拧倒在地:“陈姑娘今年不过十三,你说她委身于我家王爷,不仅是在侮辱陈姑娘,也是在侮辱我家王爷。” “啊!”男子失声痛呼,方寸大乱:“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 “饶了你?”文竹抓着男子后衣脖子将人拎起,冷笑道:“方才我家爷不表态,便是给了你机会,可你倒好,动动嘴皮子也就罢了,还准备动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公然行凶,视天鹰的律法为何物?” “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知道错了,睿王殿下,饶了小的!”眼看同文竹求饶不成,男子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楚聿修:“睿王殿下,您心胸宽广,大慈大悲,还请不要与草民计较。” 闻声,楚聿修抬眼看向男子,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中薄唇微启,温声道:“文竹,将人扭送官府,交由府尹大人定夺。” “是!”文竹颔首,拧着男子后衣脖子将人领了去。 事情妥善解决,楚聿修垂眸看向少女,温和道:“陈姑娘,请。” “睿王殿下请!”陈绵绵十分规矩地回以一礼,抬脚跟上男子步伐,始终保持慢其一步,不行在前头僭越。 待睿王一行离去,围观的百姓登时炸了锅了。 “你们说,陈掌柜与睿王,究竟是真是假?” “嗐,睿王殿下可是当朝王爷,真要收了妾室,有必要藏着掖着?再说我看那陈掌柜目光清明坦荡,不像是个随便的姑娘。” “那可不是,我听说,陈掌柜的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商贾有之,名门亦有之,只是都叫陈掌柜给回绝了。” “名门都回绝,陈掌柜她究竟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婿?” “谁知道呢,不过我琢磨着她名门妻都不做,总不可能去做妾?” “这话倒也有理,王孙子弟再好,做妾还不是没了自由又受人磋磨,一个胆敢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姑娘,还不至于短视到这般地步。” 众人议论间,陈绵绵随睿王踏入位于三楼的天字号雅间。 雅间内陈设质朴,并无巧思,与其高昂的收费和惊人的客流形成强烈反差。 陈绵绵行至桌前坐下,好奇道:“此处的吃食味道很好?” “不是很好,是顶好!”楚聿修抬手,给自己和心上人各倒上一杯热茶:“尝尝,食味斋的松露茶。” 陈绵绵端起茶杯小口抿了口,复杂的口感萦绕唇齿,竟是叫她找不出精确的词汇来形容。 鲜,这是她最大的感受,松露的鲜盖过了茶叶本身的涩味,与其说它是茶,不如说是一款口味上佳的养生饮品。 正品着茶,轻细的敲门声响起。 “睿王殿下,现在可能上菜?”掌柜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恭敬。 “进!”文竹沉声道。 “吱呀”,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食味斋掌柜领着小二行入,将菜肴一道道摆在餐桌上。 “这是翡翠虾饺,这是白玉萝卜糕……”掌柜的一道道报着菜名,细细介绍着用料以及来源。 食味斋的招牌,多是经过改良的东洲城特色菜,几乎与港式茶点别无二致。 陈绵绵喜欢吃港式茶点,因此对食味斋生了几分好奇,询问之下方知,食味斋的大厨是东洲城人士,而食味斋的老板金老爷,其祖上三代皆是御厨。 第530章 不速之客 第530章不速之客 “原来金老爷祖上是御厨。”陈绵绵恍然,啧啧叹道:“难怪食味斋在吃食上能有如此巧思。” “陈掌柜谬赞了!”掌柜的颔首,态度十分客气,但能在其语气中听出几分自豪。 “我说的都是些实话。”陈绵绵莞尔,由衷夸赞道:“有这么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镇场子,难怪食味斋声音如此兴隆。” “陈掌柜怕是误会了,这些菜肴虽是食味斋的招牌,却并非人人都能点。”掌柜的端着客气笑容,详细介绍道:“就好比这松露茶,只有每年十一月到次年二月能喝到新鲜的,且因为运送的路途遥远,送到食味斋还得摘选掉半数,因此,我们食味斋一日只供应十盏松露茶。” “一日十盏?”陈绵绵有些错愕,要知道,兴城光是富贵人家便不止十户,一日十盏如何能够满足需求。 “一日十盏在食味斋并非最稀有的,最稀有的当属这道……”掌柜的伸手指向桌子正中间的菜肴:“此菜名为猴头扒熊掌,用的是猴头菇与黑熊熊掌烹饪而成。” “猴头菇少有,黑熊难猎不说,又有各家酒楼争抢,一年到头也未必能烹饪几道。” “那我倒是运气好,一来就能尝到如此美味。”陈绵绵莞尔,眼中笑意渐浓。 “并非陈掌柜运气好,这些个,都是睿王殿下提前订好的。”掌柜的言罢,冲二人恭恭敬敬颔首:“小的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 言罢,他领着两个小二退下。 “吱呀”,房门关上,隔绝出安静的独立空间。 陈绵绵执箸,夹起一块猴头菇送入口中,笑眯眯道:“睿王殿下,这顿饭让你费了不少心思。” “倒也没有,只是嘱咐一嘴罢。”楚聿修淡淡道,夹起一颗翡翠虾饺送到心上人碗中:“尝尝,这虾饺用的都是新鲜的海虾,兴城离海远,这菜只有冬日才能供应上。” 闻言,一旁的文竹险些急得从原地蹦起。 什么叫“只是嘱咐一嘴罢”?这几日在兴城,爷可是天天撵着人出高价四处收黑熊熊掌,要不是昨日收到了,爷能把他们几个撵上山抓熊。 “又是特供的?”陈绵绵眼前一亮,唇角几乎咧到耳根子去:“睿王殿下,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抱对大腿有肉吃呀?” “你倒是好哄,一顿吃食便将你给收买了。”楚聿修失笑,慢条斯理地为心上人布菜。 陈绵绵大口大口吃着,面上笑意止都止不住:“你不用帮我夹菜了,我自己吃就行。” “那可不行,每道菜风味不同,若是吃错顺序,味道对冲了,可就尝不出其中滋味。”楚聿修温声道,说话间抬头看向心上人:“你且安心吃,我筷子尚未用过,干净得很。”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陈绵绵正色,本欲耍流氓,可到底霸总那套“想品尝你的滋味”的言论太过于羞耻,她在红唇上下开合两回后放弃。 她的面皮也就在睿王一个人面前够用,现在边上三双眼睛看着,这个时候耍流氓,这叫伤敌二十,自损两万。 “原来你不在意这个。”楚聿修恍然地点点头,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闻言,陈绵绵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流氓了。 她夹起碗中新添的美食送入口中,笑眯眯道:“自然不在意,又不是没尝过。” 声落,雅间内有一瞬间陷入诡异的沉寂。 楚聿修夹菜的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方才,说的什么? “怎的?”陈绵绵挑眉,十分厚脸皮道:“你这般诧异作甚?我不过说的实话罢。” 闻言,文竹等人齐刷刷看向自家爷。 “咳咳!”楚聿修以拳抵唇虚咳,提醒道:“姑娘家家,别胡说八道。” 这个小丫头,怎就不晓得害羞呢? “明明是你先说的。”陈绵绵撇撇嘴,自顾自夹起一颗虾饺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二美味。” 闻言,楚聿修眼皮跳了下,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不接话,一旁的文竹却是忍不住探头,好奇道:“这只是第二?陈姑娘吃过的第一美味是何物?” “第一美味呀……”陈绵绵拖长尾调,视线扫过男子弧度优美的唇瓣。 见状,楚聿修连忙夹起一块熊掌肉塞入少女口中:“食不言寝不语。” 陈绵绵咬下熊掌肉,一双桃花眼笑眯起,透着几分奸计得逞的小得意:“这就是第一美味。” 闻言,楚聿修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手中筷子,从容地用竹筷夹起一颗虾饺送入口中。 “哎……”陈绵绵想要出声制止,已然为时已晚。 “怎么了?”楚聿修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满桌美味,别有深意道:“又不是没尝过。” 霎时间,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 目睹了二人你来我往的斗法,文竹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唇角险些咧到耳根子去。 多斗些,再多斗些,最好直接动手动脚,他们最喜欢这个场面了! “扣扣!”敲门声不合时宜响起,将朦朦胧的暧昧气氛打破。 霎时间,文竹文松抬起头来,警惕地看向声源处。 薄薄的窗户纸上映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只一眼,他们便认出来人身份。 “三弟!”门外传来声音,语调中透着虚假的温和:“你可在厢房内?” 闻声,青雀连忙上前将门拉开:“怀王殿下。” 楚温衡大步行入,身侧跟着着一袭粉裳的卫洺。 “二皇兄怎来了?”楚聿修施施然站起,面上挂着清浅笑意,温润儒雅。 “怀王殿下!”陈绵绵紧跟着站起,恭恭敬敬施以一礼。 “陈姑娘也在?”楚温衡像是才发现少女般,面上露出意外之色,旋即恍然道:“我当三弟怎会有雅兴来食味斋用膳,原是有陈姑娘相伴。” 闻言,陈绵绵面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心中默默骂娘。 你小子不就是听说本姑娘在这才颠颠跑来的吗,装什么一千度近视。 第531章 阴阳怪气 第531章阴阳怪气 “食味斋的美食名扬天下,本王既然来了,又岂能不品上一品。”楚聿修维持着温和姿态,面上不见半分波澜:“这不也是二皇兄和卫大人今日来此的缘由吗?” “三弟所言极是。”楚温衡点头应承,故作郁结道:“只可惜,本王行事不若三弟有规划,来食味斋之前,竟是忘了让人提前预定吃食,等到了酒楼才发现,这招牌菜一样不能点。” “二皇兄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一同用膳。”楚聿修主动发出邀请。 “这……”楚温衡看了陈绵绵一眼,假意为难道:“会不会打扰你们。” 会!陈绵绵在心里应承,面上维持着虚假笑容,充当兄弟二人谈话用的背景板。 “二皇兄说笑了!”楚聿修温和一笑,以手做请道:“二皇兄,卫大人,请!” “三弟一片好意,本王就却之不恭了。”楚温衡拱手,领着卫洺在桌前落座。 等三人都坐下了,陈绵绵这才落座。 臀部沾到凳子的瞬间,一道陌生的男音传入耳中:“姑娘便是暗香的掌柜陈绵绵?” 闻言,陈绵绵侧目看去,对上一道探究目光。 四目相对,卫洺并没有出于礼貌回避,而是继续打量着眼前人。 陈绵绵被男子的目光盯视得十分不舒服,却还是维持着明面上的风度,轻声细语道:“回卫大人的话,民女是暗香的掌柜。” “传闻中暗香的掌柜是个小丫头,本官原是不信,今日得见,方知传言非虚。”卫洺轻摇羽扇,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笑眯起:“就是不知,陈掌柜是如何想到制作香皂这般妙物?” 大冬天的扇扇子,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陈绵绵心中暗暗腹诽,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笑意,反客为主道:“做生意,求的不就是客人的‘不知’吗?” 见少女从容不迫地同自己打哑谜,卫洺心下冷笑,咄咄逼人道:“陈掌柜这是怕本官偷师?” “卫大人说笑了。”陈绵绵端起茶盏押了口,慢吞吞地反问道:“在回答卫大人的问题之前,民女斗胆问上一句,卫大人大冬天的扇扇子,这里面,可是有什么门道?” “没什么门道,只是本官喜欢罢。”卫洺维持着轻摇羽扇的风流姿态,心头隐隐生出几分不耐。 “喜欢?”陈绵绵张大眼睛,好奇道:“卫大人这喜好可真奇怪,民女还从未从别人身上瞧见过,只是,这大冬天的,卫大人不冷吗?” “陈掌柜!”卫洺出声打断少女的追问,以笑容掩盖心中不耐:“掌柜的若是不愿意说,本官可以理解,你又何必转移话题。” “多谢卫大人理解!”陈绵绵顺着杆子往上爬,起身施以万福礼:“民女原本还担心不回答会叫卫大人心生不快,如今看来,是民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卫洺不料少女会做出这般回答,面上笑意瞬息僵住。 “陈姑娘多心了,卫大人是二皇兄的小舅,皇亲国戚,怎可能如此心胸狭隘。”楚聿修温声“打圆场”,抬手示意少女坐下。 陈绵绵顺势落座,不带半分含糊。 霎时间,卫洺面上表情更僵了。 “三弟所言甚是。”楚温衡接过话匣,说话间目光淡淡扫了少女一眼,意味深长道:“小舅他是皇亲国戚,怎可能同一个小女子计较。” 陈绵绵敏锐地听出男子话中威胁,表情微变,配合地扯动唇角假笑。 她将紧张又克制的神态拿捏得实在太好,以至于怀王和卫洺二人皆没有看出,她心底无半分惧怕。 倒不是陈绵绵胆大包天,视权贵于无物,实在是睿王殿下心思缜密,布局周全,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她心中知晓自己的安全范围,自然不会做那惊弓之鸟。 “二皇兄,用膳,话再说下去,菜可就凉了。”楚聿修适时出声将沉默打破,似是在为陈绵绵解围。 “好!”楚温衡早已决意将陈绵绵和老三凑成一对,自然不会在此时多做为难。 他示意丫鬟为自己布菜,随意地扯着话题:“说来,我还不知三弟订这么一桌子美味佳肴,耗费了多长时间等待。” “十日。”楚聿修云淡风轻道。 “十日?”楚温衡有些意外,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意味深长道:“看不出来嘛,三弟对陈掌柜这般用心。” 这个老狐狸,倒是如往昔一般懂得做戏,莫不是他真以为,同样的招式他会被骗两回? “本王不若二皇兄讨姑娘喜欢,只能多费些心思了。”楚聿修温柔言罢,亦扭头看向少女,眸中满是温情。 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脸上,陈绵绵只得假做尴尬地垂下脑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吃顿饭可真累得慌,一个两个都是影帝。 “哈哈哈,三弟说笑了,就你这副好皮囊,不知多讨姑娘喜欢。”楚温衡哈哈大笑,眼底掠过一道暗芒:“母妃常同本王说,三弟你与容妃娘娘生得像极,容妃娘娘当年,那可是宠冠六宫,若非后来出了意外,如今坐在太子之位上的,怕就是三弟你了。” 闻言,楚聿修面色微变,严肃道:“二皇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闲聊罢,三弟何必这般正经。”楚温衡抬手将人压住,一副兄友弟恭的亲昵姿态。 “二皇兄,长幼有序!”楚聿修迎上二皇兄的目光,温声提醒道:“更何况,皇后娘娘出身高贵,于情于理于法,太子之位都是大哥的。” “出身高贵”四字如一根尖刺扎在楚温衡心口,刺痛他那颗脆弱敏感的心。 “至于本王的母妃,当年,母妃是自愿去的上虞国,在上虞国的那些年,她无数次地教导本王,弱小的国家只会受人欺凌,与其让天鹰国布满战争的铁骑,不若以我们母子的自由,换取天鹰国壮大的时间。”楚聿修声音清朗温润,说话有条不紊,饶是生气,也不会叫人觉出压迫:“二皇兄口中的宠冠后宫,对逝者而言,未免亵渎。” 第532章 没你说话的份 第532章没你说话的份 “睿王殿下言重了,怀王不过是想夸赞殿下您与容妃娘娘的容颜罢。”卫洺并没觉出事态的严重性,羽扇轻摇,依旧是那副风流姿态。 “卫大人!”楚聿修音量拔高,面色平添几分冷肃:“我们兄弟二人谈话,似乎大人不当插嘴才是。”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他又自顾自训斥道:“大人若将这股插话的劲头用在提点二皇兄身上,想来更符合你怀王小舅的身份。” 冷不防被这样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卫洺面色瞬息沉了下来。 “三弟,你今日,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眼看自家小舅被落了脸,楚温衡登时有些沉不住气:“我本是好意安慰于你,怎到了你耳中,却成了对容妃娘娘的亵渎?” “二皇兄,本王这番话,可是往小的说的!”楚聿修“蹭”地站起,冷声斥责道:“往大了说,你方才所言,是在暗讽父皇,亵渎当今天子!” “楚聿修!”楚温衡拍桌站起,厉声道:“你不要越说越过分了!” 陈绵绵视线在二人间徘徊,有些激动地在桌底搓着小手手。 精彩的来了,她可从来只见睿王殿下忍,还不曾见过睿王殿下发大招呢! “二皇兄,究竟是本王过分,还是你过分?”楚聿修拂袖,素来温和的眸中有寒霜凝结:“父皇不过才放下与本王的心结,你便迫不及待跟来兴城,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父皇重用于我,是因为本王认认真真,踏踏实实为百姓办事,天地可鉴,落入你眼中,却成了父皇顾念旧情,任人唯亲。” “楚聿修,本王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楚温衡重重拍桌,两条眉毛倒竖而起:“你今日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莫怪我上书父皇,治你个污蔑之罪!” 闻言,陈绵绵忍不住多看了怀王一眼。 搬皇上出来搬得这么顺嘴,看来,这位怀王殿下平日里很受宠呀! “你方才说,本王的母妃宠冠六宫,若非当年出了意外,今日坐在太子之位的便是本王,这话你可认?”面对男子身上泛出的戾气,楚聿修半点不惧,条理清晰道:“皇后娘娘出身高贵,太子又是嫡长子,于情于理于法,他都当是太子,如此顺理成章之事,到了你嘴里,却变成只要父皇宠谁,谁就能坐上皇后之位,坐上太子之位,这难道不是对父皇的亵渎?” “只有昏君,才会罔顾祖制,对立储君一事随心妄为!” “你……”楚温衡一噎,险些提不上气来。 “睿王殿下未免太过……” 不等卫洺把话说完,便收到一记冰冷目光。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仿佛天上开始往下落雪,顺着衣襟钻入,寒意刺入骨髓。 “卫大人,此处还轮不到你说话!”楚聿修厉声言罢,拿眼看向怀王:“二皇兄,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过是怕父皇因怀念旧人对本王太好,失了分寸罢。” “若父皇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他当初就不会送本王与母妃去上虞国做质子,他这些年对本王的所有的厌恶,有对母妃的怀念不假,可这更多的,是对不孝不义的唾弃。” “你……”眼看男子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楚温衡索性破罐子破摔:“楚聿修,你装什么高风亮节,你敢说你内心没有这方面的期盼吗?” “本王可以对天发誓!”楚聿修以三指指天,严肃道:“若本王有一丝期盼父皇念着对母妃的旧情立本王为太子,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楚温衡被对方坚定的态度唬到,复又想起对方话中漏洞,不由冷笑道:“三弟,你这是同本王打哑谜呢?” “二皇兄还是不信?”楚聿修挑眉,一字一句沉声道:“本王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起誓,若有朝一日,父皇违背祖制欲立本王为太子,本王必定以性命辞绝,若违此誓,有如此杯!” 声落,他抓起茶盏狠狠掷于地上。 “啪!” 茶盏破裂,浅黄色的茶水飞溅,打在众人衣摆上,碎瓷器溅得四处都是。 陈绵绵被破碎剩下吓了跳,错愕地看着男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若本王有一丝期盼父皇念着对母妃的旧情立本王为太子,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本王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起誓,若有朝一日,父皇违背祖制欲立本王为太子,本王必定以性命辞绝,若违此誓,有如此杯!” 男子低沉严肃的话语在耳畔回响,笃定得让陈绵绵心尖发疼。 她怎觉得,睿王话语中不带一丝对当今圣上的期盼,就仿佛,从不曾享受过这份爱。 楚温衡和卫洺也为男子态度所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皇兄,本王这般回答,你可还满意?”楚聿修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兄长,眸光冰冷,不带一丝温情。 “三弟,二哥从一开始便没有存怀疑你的心思,是你胡思乱想,二哥被气得急了,这才说了些胡话。”楚温衡哈哈笑着缓和气氛,说话间伸手去勾三弟肩膀,为对方偏身躲开。 “二皇兄是什么心思,本王不会猜也不想猜。”楚聿修眸光冰冷依旧,语气中透着几分恼意:“若二皇兄无事,本王与绵绵便先告辞了!” 闻言,陈绵绵连忙起身冲二人作别:“怀王殿下,卫大人,民女告辞。” 言罢,她抬脚跟上睿王离去的步伐。 男子背影高大宽厚,如一座小山遮挡住她的视线,以至于她眼中只剩下他一人。 男子身子是那般挺拔,如松柏傲立,偏又带着孤立于悬崖边缘的孤寂,仿佛与世隔绝。 某一瞬间,陈绵绵想冲上去将他抱住,把自己所有温暖都赋予他。 “吱呀!” 房门不合时宜地打开,抑制了她冲动的神经。 门外站着几个客人和小二,表情震惊,显然是听到了屋内的争执。 楚聿修神色平静地越过众人,一步步拾阶而下。 第533章 死胡同 第533章死胡同 陈绵绵亦步亦趋地跟着楚聿修走下楼,亦步亦趋地跟着跟着他在街上游荡。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步调统一,却没有方向。 很快,二人从热闹的街市行入无人的小巷。 巷子里很是安静,静得没有人声,明明在同一座城里,却与热闹的街市割裂成两个世界。 孤寂感涌来,陈绵绵再克制不住内心情感,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男子。 楚聿修步伐一顿,视线定格在身前那双白皙细嫩的小手上,温柔道:“绵绵,你当知晓,我只是在做戏,并未动气。” “我宁愿你是真的动气!”陈绵绵额头抵着男子宽厚的背脊,哑声重复道:“我宁愿你是真的动气。” “绵绵。”楚聿修握住那双小手,语调愈发温柔:“我真没事,你不必担心我。” 没事?没事才是最可怕的,这说明,他早已习惯,习惯到重复经历或提及时不会再有情绪波动。 他以前,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绵绵……” “楚聿修!”陈绵绵抬高音量,认真道:“我会长高的,长高到有一天,还是这个姿势,我抱着你,能把头抵在你肩膀上,能遮挡住你一半的身躯。” 这样,他就能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她,能在疲惫时有那么一刻的松懈,而不是紧绷着,永远理智,操纵着自己的情绪,就好像一个用程序设定出来的假人。 听得少女稚气而又坚定的承诺,楚聿修眉梢眼角荡开一抹笑意。 他缓缓转过身,一把将人搂入怀中。 喟叹自头顶传来,陈绵绵依附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小手紧紧将人环住。 感受着怀中人儿的身体,楚聿修整颗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脑海中不带一丝旖念。 她此刻所展现出的柔,不是菟丝花般无力的依附,而是韧性的,包容的。 须臾,楚聿修将怀中人松开,温柔地摸了摸她细软的青丝:“我方才那般凶,不怕我?” “怕你你会生气吗?”陈绵绵轻声反问道。 “会!”这一次,楚聿修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 所有人都可以怕他,独独她不可以。 “生气你会霸道地壁咚我,然后强吻我吗?”陈绵绵一脸期待道。 闻言,楚聿修哭笑不得:“不会。” “切!”陈绵绵撇撇嘴,嫌弃道:“那我傻哟,装害怕也是很累的好,没点回报谁干这事。” “要是你愿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主动献上香吻,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这小丫头!”楚聿修拿手点了点少女的脑门,没舍得用力,而后捧起那张小脸就是一阵揉:“姑娘家家的,别总将这些话挂嘴上,叫人听见了对你名声不好。” “唔……”陈绵绵脸部变形,含糊不清道:“这哪里有外人,分明是你承受能力太弱,担心被我撩拨得情难自持。” 声落,二人四目相对,齐齐笑出声来。 “你这小丫头,就会嘴上逞能。”楚聿修点了下少女鼻尖,温柔道:“兴城北门外有一处景不错,你可要去看看?” “你都演到这个份上了,跑出去看景,不合适。”陈绵绵双手握住男子大掌背在身后,牵着人往巷子深处行去:“左右好吃的已经吃到嘴里了,咱们回去。” “好!”楚聿修应承,慢慢悠悠跟上少女步调,没有提醒她走错道了。 陈绵绵觉得,出巷子的道路出奇的漫长,直到钻入死胡同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错路了。 正欲转身,眼角余光瞥见枝头一只黑黢黢的大乌鸦。 乌鸦并未看她,而是看着屋顶方向嘎嘎叫着:“吓死鸦了,这人怎么趴在屋檐上不动弹。” 闻言,陈绵绵瞬息反应过来,屋顶上有人。 与此同时,楚聿修也发现了偷窥者的存在。 没等他松开少女的小手,对方便抢先一步将手松了,动作之快,仿佛恨不得就地划线撇清同他的关系。。 楚聿修诧异抬眸,就见少女后退几步拉开二人距离,将自己暴露在屋檐外,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同情,语调十分做作:“您总说民女像昭和公主,不知民女方才斗胆所为,可能暂时给予您亲情上的安抚。” 见状,楚聿修有些意外,配合地瞬间入戏,步步紧逼,一记壁咚将人堵在死胡同里:“陈绵绵,本王需要的从来不是亲情!”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女,目光中满是占有欲:“亲情,父皇会给本王,真相大白之后,他会补偿本王这些年来的缺失,本王如今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知冷知热的女人。” “睿王殿下……”二人距离实在太近,近到陈绵绵能数清男子有多少根眼睫。 独属于他的阳光气息将她重重包裹,若非屋顶上有个偷窥者,陈绵绵怕是早已点头应承。 “绵绵,不要拒绝本王,好吗?”楚聿修身子压低,再压低。 眼看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陈绵绵这才依依不舍地抬手将人推开:“睿王殿下,请您自重!” 楚聿修看着落空的大掌,眼底浮现一丝落寞,神色却是温和依旧:“迟早有一日,你会答应本王的。” 明知对方是在演戏,陈绵绵依旧不受控制地被他的情绪带着走,心口一阵阵抽疼。 她抿了抿唇,狠下心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一直是民女的原则,睿王殿下,你我之间只可能是朋友。” 楚聿修不语,只是眸光深深地望着少女。 二人僵持片刻,楚聿修叹了口气,妥协道:“走,我先送你回去。” “谢睿王!”陈绵绵恭恭敬敬施以一礼,迈着小步跟上男子步调,保持着半丈距离。 二人走后,一道黑影自屋顶上跃下,眸光沉沉望着巷子尽头,满脸讥嘲道:“呵,小小年纪使得一手欲拒还迎的好手段,当真是个狐媚胚子,我得马上去信太子殿下,告知他今日发生之事。” 第534章 不需要被心疼 第534章不需要被心疼 从死胡同通往热闹街市的巷子足有百丈长,陈绵绵规规矩矩跟在睿王身后,双手轻轻绞在一处,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她方才忽然表现得那般奇怪,一会应当如何同睿王殿下解释呢? 正琢磨着,脑门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陈绵绵扶额抬头,就见男子停下脚步,此刻正温柔地望着她。 “睿王殿下!” “上车。”楚聿修温柔道。 闻言,陈绵绵这才发现,文竹不知何时驾来马车,此刻正停在巷子里等着他们。 “来!”楚聿修伸手,示意少女将手搭上。 陈绵绵愣了一息,手微微抬起,却是绕过男子伸向一旁的青雀。 见状,青雀连忙伸手将人扶上马车。 陈绵绵方落座,车厢内的光线便被遮去大半。 楚聿修立于车厢前,静静凝望少女片刻,抬脚行至对方对面坐下。 气氛有些诡异,以至于角落里的青雀大气都不敢出。 “驾!” 马鞭挥舞,车辙缓缓滚动,朝巷子外行去。 须臾,能听得车厢外传来嘈杂人声,仿佛从一个世界过度到另一个世界。 青雀不知可是自己生了幻觉,嘈杂人声响起的瞬间,车厢内的气氛变了,只是,依旧无人开口说话。 直到马车行出兴城,陈绵绵这才出声打破沉默,先声夺人道:“楚聿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有,你也有,所以方才发生在巷子里的事情,在我想好如何回答你之前,你不可以追问我。” 闻言,楚聿修不由失笑:“我并未打算问你。” “哎?”陈绵绵诧异地张大眼睛,而后抬手拍了拍胸脯,显然长出一口气:“嗐,你早说嘛,害得我方才一路想对策。” “我以为,这种小事不必说。”楚聿修温柔道。 “这怎么就是小事了?”见男子不以为意,陈绵绵身子不自觉地前倾,纠正道:“这是能加深我们对彼此了解的大事。” “嗯,大事!”楚聿修配合地改口,眸光温柔依旧。 “敷衍!”陈绵绵撇撇嘴,没有故作生气闹他,而是正色追问道:“方才偷听我们两谈话的,可是怀王的人?” “怀王的人此刻正忙着堵住悠悠众口呢,哪有那个闲心偷听你我谈话。”楚聿修从容不迫道, 闻言,陈绵绵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方才屋顶上的人是太子的手下?太子的人也在兴城?” “我与二皇兄皆在兴城,这般热闹,太子岂会不来。”楚聿修望着心上人好奇的眸子,徐徐解惑道:“太子与怀王皆对我十分防备,担心我在他们之中选择阵营。” “他们都那么防备你,缘何不拉拢你呢?”陈绵绵不了解鹰都过往发生的一切,是以根本无法带入到太子和怀王的身份上,也就无法理解他们行事的逻辑:“你的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比起打压你,从你回到天鹰国伊始便开始拉拢你,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父皇对本王母妃的宠爱,是太子的一个心结,你觉得,他会主动拉拢我,给我展现自己才干的机会吗?”楚聿修温声反问道。 闻言,陈绵绵眼睑轻颤,表情复杂地看了男子一眼,问出压在心底的疑惑:“楚聿修,皇上他,当真宠爱容妃娘娘?” 都说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今日只瞧见怀王的有恃无恐。 那样的骄横,居高临下的傲气,需要多少宠爱才能堆砌出来。 相反,在睿王身上,她没有找到一丝被疼爱过的痕迹。 她不知道,是他心里尤恨着当今圣上,对皇上不再抱有期待,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还是,那些传言中他曾经得到的无边宠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 否则,他又岂会那般笃定地立誓。 车厢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陈绵绵明显发现,青雀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狭小的空间里,诡异的气氛弥散开来,为温柔的男声打破:“父皇他,从始至终只爱过一个女人,她便是……” 闻言,陈绵绵心头一紧,双手不自觉地交握。 她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期待着答案的出现,又害怕听到答案。 “德贵妃。” 简简单单三个字,落入陈绵绵耳中,如同巨石投湖,掀起万丈波澜。 她“蹭”地站起,因为动作太急太快,头顶瞬间撞在车厢顶部。 “啊!”陈绵绵抱头,马车一晃,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左侧摔去。 兀地,她腰上一紧,落入一强有力的臂膀中。 “小心些!”楚聿修将人扶正,细细地揉着小丫头的脑袋,温柔哄道:“可觉得疼?”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待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少女已然泪流满面。 “绵绵!”楚聿修有些慌乱,顾不得找汗帕,抓起衣袖就去为少女抹泪:“疼得厉害?哪里疼,你同我指出来,我帮你看看。” 陈绵绵泪眼婆娑地望着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疼。” 霎时间,楚聿修动作僵住,只觉有些无所遁形。 “陈绵绵!”他轻唤,严肃纠正道:“我不需要被心疼。” 回应他的,是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的泪水。 初时楚聿修尤能维持镇静,可当那滚烫的泪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整颗心都乱了。 “绵绵!”他手足无措地为少女抹泪,直到整个手掌被泪水打湿。 觉察到掌中湿意,楚聿修微微怔住。 这种掌心浸满泪水的感觉,他这一生统共只经历过两次,而距离上一次体验,已经过去七年。 他脑海中兀地清晰浮现出那不曾忘怀的过往,母妃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布满泪水的脸上,笑得妖冶又温柔:“修儿,记住了吗,这就是心痛的感觉,昭和是为你而死的,娘也将为你而死,你必须要强大起来,为我们母女报仇。” “……” “你必须复仇,你要让他们所有人不得好死,尤其是楚温衡母子,娘和你吃过的苦,必定要他们十倍奉还!” “……” “修儿,你发誓,你对天发誓,如果你做不到,你便此生孤苦,所爱之人皆不得善终!” “……” 那温柔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利箭,刺得楚聿修体无完肤。 他悬于半空中的大掌轻轻颤抖,眸光闪动,挣扎,最后凝结成寒霜:“绵绵,本王说了,本王不需要被心疼。” 第535章 心疼源于爱 第535章心疼源于爱 “可我的心就是疼了!”陈绵绵抓起男子大掌按在自己心口上,一双哭红的湿漉漉的眸子含着倔强:“楚聿修,你凭什么不需要被心疼,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感受着掌心下强有力的心跳,楚聿修侧头避开少女目光:“停车!” “吁!”马车骤然勒停。 楚聿修将手抽出,起身朝车厢外行去:“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四处走走。” “楚聿修!”陈绵绵起身追上,一把抓住男子手臂,借着车厢过矮的优势勾住男子脖颈,仰头亲了上去。 唇瓣相贴,她毫无章法地敲开男子的牙关,将吻变得旖旎。 楚聿修微微怔住,下意识就要将人推开,岂料怀中人儿就跟个女流氓似的,先一步将他推倒,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一旁的青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跳,惊慌地起身想要拉人,生怕自家爷动怒。 “陈绵绵,你起来!”楚聿修推开少女面颊,眸中含着愠怒。 马车外的文竹文松听得这般呵斥,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爷这语气,莫不是同陈姑娘动怒了? “我不!”陈绵绵霸道地扣住男子手腕,压向两边。 少女实在太过大力,以至于楚聿修不敢用劲对抗,生怕将人给伤了。 陈绵绵便是料定他不敢反抗,她低下头,亲了亲男子额头,眉眼,最后落在唇瓣上。 她轻咬着男子唇瓣,哑声道:“楚聿修,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不需要被心疼?” “我心疼你,是因为爱你,难道你要拒绝我对你的爱吗?” 闻言,楚聿修闭上双目,艰难地喘着,胸腔剧烈起伏。 “我此生最狼狈的模样都被你看到了,为什么你还怕叫我窥探到你过往的一角呢?”陈绵绵双手捧着男子面颊,细细啃咬着他的唇瓣:“楚聿修,我需要的是一个爱人,而不是完美无瑕,高不可攀的神祗。” “你可以有不好的过往,可以有深沉的心计,只要当时叫我爱上的那个你不是伪装,不是幻像即可。” 声落,她将吻加深,直到喘不过气来这才将人松开。 楚聿修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那面颊通红的人儿,目光幽深复杂。 此时此刻,他竟是不知晓,自己过早招惹她究竟是对是错。 她太通透,通透到能通过星星点点的痕迹抽丝剥茧,窥探到他真实的内心,而他,最怕就是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心底的阴暗。 “楚聿修!”陈绵绵维持着跨坐在男子身上的姿势,目光炙热而诚挚:“我爱你!” “绵绵……” “我爱你我爱你!”陈绵绵不断重复,倔强道:“楚聿修,我爱你。” “父母只能陪我们生活短短十数年,携手余生的,是夫妻。” “你觉得怀王他有父亲宠爱就是幸运吗,未必,在他的内宅里,没有一个女人是全心全意对他的,因为这样单纯的女孩在内宅里根本活不下去。哪怕他的妻妾爱他,那份爱里也裹挟了私心,甜言蜜语里裹着试探,谄媚,算计。” “我不一样,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哪怕我现在没有办法自保,我也会努力跟上你的步调。” “以我如今的财富和聪明的头脑,完全可以过上更加安逸的生活,我为什么拼了命的扩张店铺,为什么步步为营,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身为王爷,发妻必须是可以带来权势助力的名门闺秀。” “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我可以改变自己,我既想霸占你全部的爱,就要为此付出努力,而不是一味地让你为我做出妥协和退让。” 楚聿修错愕地看着少女,眸中有震惊,亦有难掩的柔情。 他心脏一下接一下跳着,撞着胸腔,恨不能蹦到她面前让她看见。 “绵绵!”楚聿修抬手抚向少女面颊,就见一息前还神色倔强的少女软乎乎地将脸贴了上来。 陈绵绵双手抱着男子大掌,一双红彤彤的眸子含着水雾,巴巴地望着男子。 她眼中映着他的容颜,那般清晰,那般认真,那般炙热,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爱意。 楚聿修心尖一阵抖,终是克制不住将人搂入怀中,放下端方的君子姿态,放下自持,低头吻上那唇瓣。 陈绵绵从来只觉得,楚聿修是一池温度正好的温水,可在今日,温水沸腾了,展现出自己炙热的一面。 她骨头都被烧得软了,只觉整个人飘入云端,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回到梅庄时,陈绵绵眼是肿的,嘴也是肿的,一副被人欺负哭的可怜模样,引人遐想。 她坐在马车里不肯下车,踢着脚耍赖:“我不下车了,没脸见人了!” 楚聿修心疼地抚着少女被咬破的唇瓣,自责道:“对不起,绵绵,是我孟浪了。” 真是奇怪,他分明没有故意咬她,以往他看别的男女之间做些亲密举动,也不曾瞧见有人嘴巴被咬破,莫不是他牙太尖了? 楚聿修全然没往自己吻技太差上面想,权当是自己牙口长的方向不太对。 “痛!”陈绵绵噘嘴,撒娇道:“要呼呼。” 闻言,楚聿修微微拧起眉头,眼角余光淡淡扫了角落里的青雀一眼。 青雀一个激灵,忙不迭蹑手蹑脚地绕到车厢门前,小心翼翼地推门行出,生怕自己在内坏了气氛。 车厢内没了外人,陈绵绵越发肆无忌惮:“不呼呼不起来,我今日就睡在马车上了。” “好,呼呼。”楚聿修含笑应承,轻轻将人扶住。 他方凑到少女面前,便被亲了个正着。 拉开距离,陈绵绵咂咂嘴,回味无穷地偷笑道:“楚聿修,你好甜哦。” 楚聿修不防她有此言,顷刻间被撩红了脸。 “胡言乱语。”他假意虎着张脸,见小丫头皱起眉头,顷刻间放柔面色,改口道:“是我胡言乱语。” “就是你胡言乱语。”陈绵绵抬起小手去戳男子面颊,将他鼻子推成猪鼻子:“你说,需不需我心疼?” 楚聿修抿了抿唇,内心天人交战。 他想将内心深处的肮脏掩藏,告诉她,他不需要,她只需被他疼爱就好,可他素来幽暗的心被一缕阳光透进,便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绵绵,我不……” “你不用回答!”陈绵绵打断男子的拒绝,自顾自道:“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需要我的心疼。” 楚聿修哑然,在那一双剔透眸子的凝视下,终是卸下心头盔甲的一角:“绵绵。” “哎!”陈绵绵甜甜应承,望向男子的目光充满爱意。 “我大概,已经离不开你了。”楚聿修一把将人搂入怀中,动作小心又克制。 他心里清楚,他对她的占有欲正在疯狂滋长,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畴。 第536章 欺负与被欺负 第536章欺负与被欺负 回到主院,左衍一与陈述正坐于桌前商讨正事,陈欢欢在屋檐下用一根树枝逗弄大黑。 “大哥,董大哥,欢欢。”陈绵绵一一打过招呼,声音中满是元气。 闻声,左衍一与陈述侧头看去,在瞧见妹妹哭过的泛红的双眸与被咬破的唇瓣后瞬间激动站起:“绵绵!” “大姐!”陈欢欢丢下树枝扑到长姐跟前,圆溜溜的大眼睛盈着满满喜气:“今日夫子夸我了……哎,大姐,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嘴也受伤了,可是叫人欺负了?” 听得“欺负”二字,左衍一与陈述脑海中浮现出某些猜想,面色不受控制地沉了下来。 “不是姐姐我被欺负,是我将人给欺负了。”陈绵绵双手搭在妹妹肩膀上,语调中透着几分自得:“姐姐这般厉害,怎可能叫人欺负去。” 她强吻的人,她认,绝对不能坏了睿王在二位兄长心目中的形象。 “大姐好棒!”得知长姐没被欺负,陈欢欢登时竖起两根大拇指:“大姐最厉害了!” 闻言,左衍一与陈述眼皮狠狠跳了两下,默默以手扶额,将脸转向一边。 是他们傻了,睿王殿下那般君子端方,怎可能做出欺负人的事来。 只是,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妹妹绵绵会这般狂野。 “那是!”陈绵绵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牵着妹妹朝石桌前行去:“你方才说董大哥夸你了,怎么个夸法?” “夫子说我学习进步极快,肯吃苦,长此以往日后定会有大作为。”提及被夫子夸赞一事,陈欢欢兴奋得忘乎所以,唇角恨不能咧到耳根去。 “真棒!”陈绵绵捏了捏妹妹肉呼呼的小脸,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们欢欢最厉害了。” “这样,一会姐姐给你弄个小册子,以后夫子夸奖你一次,你就来找姐姐盖个章,每得到两个章,姐姐就满足你一个小要求。” “真的吗?”陈欢欢欢呼,一把扑入长姐怀中:“大姐大姐,欢欢好爱你呀!” “乖!”陈绵绵反将人抱住,唧一口亲在妹妹脸蛋上。 “我也要亲姐姐!”陈欢欢急切地伸出小手,嘴巴撅得老高。 陈绵绵配合地送上面颊,就听得“唧”一声,左面颊上印上少许口水印子。 “小口水精。”陈绵绵嗔笑,也不擦拭面颊上的口水印子,就这么将人抱坐在凳子上。 陈欢欢扭了扭身子,面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大姐,欢欢会不会压到你呀?” “不会!”陈绵绵否定罢,怀中小家伙立即坐正,乐呵呵地捏着她的指头玩。 “欢欢!”左衍一轻唤,沉声道:“你先回屋背诗书,夫子与你大姐有事要谈。” 闻言,陈欢欢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却还是乖乖从长姐怀中跳下,迈着小短腿朝屋内跑去。 “吱呀!” 关门声响起的一瞬,左衍一脸色沉了下来:“绵绵……” “我错了!”陈绵绵举手告饶,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错了也没用!”左衍一一拍桌子,以此为自己壮大声势:“你……” “董夫子!”陈述适时将人按住,从中调和道:“夫子莫生气,绵绵她有分寸。” “陈述?”左衍一诧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她如今都这般放肆了,你还偏护于她?” “并非我偏护绵绵,只是人和人之间,不能一概而论。”陈述到底还记得妹妹曾经离经叛道的言论,纵然心里也觉得怪怪的,却还是站在妹妹这边,为她说着好话:“绵绵是个主意强的,又何必以世俗的条条框框约束于她。” 左衍一一滞,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他深深望了男子一眼,复又扭头看向义妹,片刻,终是将到嘴边的说教咽了回去:“罢了,既然连你都这般表态,今日之事,且就这么算了。” 大家共处这么久,他又岂会看不出来陈述是真心将绵绵当妹妹看的,陈述会有此言,许是知晓一些他不知道的内幕。 “谢谢董大哥!”陈绵绵冲义兄甜甜一笑,末了,撒娇似的用胳膊肘顶了兄长一下:“谢谢大哥!” 见小丫头给点阳光就灿烂,左衍一好容易压下的话头又涌了上来:“陈绵绵,你还很高兴是?” “是呀!”陈绵绵双手托腮,摆出可爱神情,认真道:“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义兄,又有这么体贴我的大哥,我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左衍一一滞,面上严肃神情微微龟裂。 他偏开目光,心下无可奈何,又有几分高兴。 “行了,别拍马屁了。”陈述失笑,唇角翘起一抹弧度:“董夫子有事要与你商谈。” “好!”陈绵绵应承,歪头看向义兄。 “我与陈述商量好了,明日便启程前往遥望城,当面与林老爷商谈材料供应事宜。”左衍一言罢,顿了顿,补充道:“我此行遥望城,不仅要同林老爷商谈暗香原料的供应,还要在遥望城筹备一支车马队,是以,我需要一千两银子傍身,以及两个会武功的侍从护送。” “在遥望城筹备车马队?”陈绵绵有些诧异,很快她便理解了男子的用意,凝重道:“一千两银子够吗?” 他们的铺子还未开到遥望城去,若此时遥望城便有了车队,日后整个车马队壮大起来,更加不容易怀疑到她的头上。 也因为他们的铺子还未开到遥望城,没有挤占其它脂粉铺子的生意,要想组建车马队,就无法借势,只能依靠自己。 “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要这一千两银子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左衍一淡淡道。 闻言,陈绵绵如吃下一记定心丸,笑容自面上绽放:“董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事情还没办成,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左衍一沉声提醒道。 “董大哥行事稳重,能让你开口提及之事,怎么也得有九成把握。”陈绵绵笑弯着眉眼,一脸轻松道:“于我而言,董大哥的九成把握便是十成可能。” 趁着程毅不在,左大哥将遥望城的车马队解决了,她再将襄城车马队事宜解决,简直不要太完美。 见小丫头笑得开心,左衍一没再出言纠正,只是提醒道:“两个会武功的侍从里,最好有一个睿王殿下的身边人。” “这……”陈绵绵狐疑地看了义兄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当下也没有追问:“那我现在就去同睿王殿下商量一二?” “好!”左衍一点头应承:“快去快回,我这边好做准备。” 第537章 方老爷拜访 第537章方老爷拜访 去遥望城的具体事宜很快定下,由文竹和另一个侍从护送左衍一,低调绕道前往,避开怀王的耳目。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马车从梅庄正门驶离。 待天明,又有两辆马车先后离开梅庄。 两辆马车皆是空车,里面未载任何人。 对于睿王所为,陈绵绵十分不解,若要掩人耳目,应当至少有一辆空车先行,而不是将空车放在后头。 然,当时间指向正午,方老爷的拜帖递来,她这才意识到,那两辆空车掩护的不是义兄,而是她与方老爷之间的交易。 陈绵绵在梅林的凉亭中接待的方老爷,桌上备着热乎乎的茶点,礼数颇为周全。 方老爷在文瑜的带领下行入梅林,见到那立于亭中的少女,他步伐加快几分,上前客客气气地施以一礼:“陈掌柜。” “方老爷!”陈绵绵回以万福礼,抬手示意男子落座。 方老爷倒也不兴那些虚的,一撩衣袍坐于冰凉的石凳之上。 “方老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陈绵绵接过文瑜递来的茶盏,转手放在男子面前,客套道:“先喝杯茶暖暖身。” “多谢陈掌柜。”方老爷颔首,端起茶盏小口饮了口,随后放回桌上,开门见山道:“陈掌柜,我今日前来,是为姑娘信中提及之事。” “哦?”陈绵绵抬眼,轻笑道:“绵绵还以为,方老爷会拒绝我荒唐无礼的要求。” “陈掌柜的要求的确有些荒唐,也因此,方某十分想知道,陈掌柜能许诺怎样的回报。”方老爷没有弄那些个弯弯绕绕,态度十分敞亮:“若陈掌柜能给予方某足够的回报,陈掌柜的提议,未尝不可。” “在提及合作方式之前,我先同方老爷讲讲我规划中的车马队。”陈绵绵抚掌,文瑜立即上前,双手呈上一小本册子。 方老爷抬手接下近在咫尺的册子,翻开,细细阅读。 “各个大户人家多有属于自己的车马队,只是为了运送一批货物专门走一遭,成本未免太高,请镖局,镖局这东西,也不是每个城镇都有,再者,安全地段请镖局,需得按照商品价值来支付费用,其中成本,可能远胜过自己跑一趟。”陈绵绵红唇微启,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各个城中,没有专门为所有大户人家提供服务的车马队,如果我们能做起来,利润非常可观。” “陈姑娘准备弄怎样规模的车马队?”方老爷看完册子上的内容,心中颇为震撼,却还是耐着性子冷静道:“如果不固定距离,方家的能力不足,若是固定距离,则十分影响客源。要知道,绝大多数商家要送的货,可不止是在两城中运输那么简单。” “呵!”陈绵绵低眉浅笑,轻声细语道:“抱歉方老爷,能告诉你的规划里的内容,我都写在了册子上,至于详细内容,在你我签订契书之前,恕绵绵无法告知。” “无法告知?”方老爷眉心微隆,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陈掌柜,连详细的运作规划都没有,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与你签订契书。” “绵绵知晓,这十分强人所难,可方老爷作为生意人应当清楚,车马队不是铺子,它贩卖的不是货品,而是服务。”陈绵绵抬眼对上男子目光,温声细语道:“服务的好与坏,运作规则在其中起着关键性作用。” “说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绵绵如今身无二两银,方老爷却是家财万贯,且您的根基比我深厚,交友遍布五湖四海,若我今日将规划和盘托出,您不签契书,直接将计划拿了去,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闻言,方老爷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陈掌柜啊陈掌柜,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暗香如今的发展,可是远胜于方家,更不用说暗香背后还有程都候府的支持,这个时候,她将自己摆在弱势者的地位,倒真是抬举他了。 “算不得夸,也算不得损。”陈绵绵回以浅浅笑容,从容不迫地反问道:“做生意,还是先小人后君子的好,方老爷你说呢?” “陈掌柜所言不虚!”方老爷点头附和,心中对眼前人颇为赞许。 这个小姑娘当真厉害,拎得清,说话还有分寸,委实是块做生意的料。 只是…… “陈掌柜你既不能如实告知,方某我怕是无法与陈掌柜你达成合作。” 饶是陈家背靠着程都候府这么一座大山,他也不敢赌上整个方家去碰触一门全新的营生。 方家是他毕生心血,他输不起。 “方老爷莫急。”陈绵绵轻抬玉手,不慌不忙道:“您既然来了,不若听听我能给出的合作条件?” “陈掌柜请说。”方老爷客气道。 “我这,有三种分成方式。”陈绵绵端起茶盏吹开水面浮叶,小口啜了口润润嗓子,温声道:“其一,按照所属城镇,暗香和车马队的营收分方老爷分三成,而在达到盈利之前的亏损,由方家独自垫付。” “其二,不以城镇为界线,方老爷每年可分得当年我名下所有产业收成的百分之五,而车马队在达到盈利之前的亏损,由方家独自垫付。” “其三,半年一账,车马队的亏损,我每半年支付三成,而当年我名下产业收成,方老爷只能分得百分之三。” “这三种分成方式,似乎皆于我不利。”方老爷摇摇头,并不赞同少女的分割方式。 方家垫钱,还只能分到三成,这叫什么事? 更何况,听她话中之意,车马队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实现盈利,这岂不是要他赌上全部身家? “方老爷既愿意长途跋涉到此与我当面商谈,不正说明,在您心中是认可我能力的吗?”陈绵绵笑,温声道:“至于收成,无论做什么营生,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吗?” “车马队我心中有规划,也确信从长远角度出发能带来不小的利益,可我无法违背良心给方老爷您画饼,同您保证这是门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少女所言句句在理,方老爷听在耳中,沉吟片刻,伸出四根手指:“要我方家垫钱也行,暗香与车马队的营收我要分四成。” “四成?”陈绵绵挑眉,似是愕然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旋即摇头道:“方老爷,三成是我能给出的极限。” 接近平分的分成比例,会让她在二人的合作中丧失绝对主导的地位。 车马队日后涉及的营生众多,她必须保证,主动权永远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第538章 庄小姐 第538章庄小姐 “既然陈掌柜如此没诚意,此事,怕是只能就此作罢。”方老爷言罢,起身冲少女施以一礼:“方某告辞。” “我送方老爷!”陈绵绵起身,随中年男子行出凉亭。 一路上,二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出声。 到了梅庄外,方老爷眸光深深地望了少女一眼,回应他的,是一记浅淡温柔的笑容。 “劳烦方老爷辛苦走这一趟。”陈绵绵接过文瑜递来的匣子双手呈上,客客气气道:“这是我让下人准备的一点兴城的特产,聊表歉意,还望方老爷收下。” 方老爷抬手接下,转手交给身侧下人。 临了踏上马车之际,他又转过身来:“陈掌柜不再考虑考虑?” 陈绵绵颔首,温声道:“三成,是绵绵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看来你我两家委实无缘。”方老爷摇摇头,矮身钻入马车车厢内。 恰在此时,碌碌车辙声靠近,一辆马车在方家马车边上停下。 车门打开,一头戴帷帽身段窈窕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行下马车。 “陈掌柜!”女子盈盈施以一礼,清冷的嗓音透着几分勾人的媚。 “姑娘是?”陈绵绵望着女子,眼中透出几许迷惑。 她分明不认识眼前人,可是她怎瞧着,眼前人似是认识她。 “小女子姓庄,前日家父同姑娘谈过生意。”女子说着,自袖中抽出一份契书递上:“这是家父拟好的契书,还请陈掌柜过目。” 谈过生意?陈绵绵心中更迷惑了。 她这几日忙着谈恋爱,哪有功夫谈什么生意。 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因为她发现,方老爷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推开车窗看了过来。 陈绵绵从容不迫地接过契书,摊开,就见上面写的是关于车马队的详细合作内容。 车马队一事,知道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如此看来,眼前女子当是睿王殿下派来的。 思及此,陈绵绵收起契书,回以明艳笑容:“庄小姐舟车劳顿,累了,先进庄子里喝杯热茶。” “谢陈掌柜!”庄小姐颔首,随少女缓步行入梅庄。 见二人离去,方老爷心头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庄小姐?声音如此与众不同,该不会是郾城庄家镖局的庄小姐? 他推开车门跳下,大步追上少女的步伐,就听得女子清冷妖媚的声音传入耳中:“陈掌柜,家父的意思是,若您愿意,他不要百分之五的收成,您给百分之四就行,顺道再将边上的襄城和尧城的车马队交给他做。” “三个城的车马队,庄老爷一人怕是打点不过来。”陈绵绵故作为难道。 “这点陈姑娘大可放心,我们郾城庄家底蕴雄厚,手下能人众多,区区三个城,还是管得来的。”庄小姐莞尔,清冷的声音中添了几许笑意:“您将三个城的车马队归给我们一家管,省时省力更省钱不是吗?” “这……”陈绵绵面露迟疑之色,心中暗暗倒数:“三……二……” “陈掌柜!” 沉稳浑厚的男声自身后传来,陈绵绵停下脚步,回身朝后望去,诧异道:“方老爷?” “陈掌柜!”方老爷上前,拱手施以一礼:“不知陈掌柜可能借一步说话?” “这……”陈绵绵面露迟疑之色,表情很是为难。 “不会耽误陈掌柜太长时间。”方老爷维持着客气的神态,目光颇为诚挚。 “那好……”陈绵绵话音方落,便听得庄小姐清冷妖媚的声音响起:“方老爷,凡事讲求先来后到,您若是有事找陈掌柜,还请稍作等待,等晚辈同陈掌柜将事情商讨妥当,您再与陈掌柜谈论不迟。” “庄小姐。”方老爷颔首,面上露出和善笑容:“庄小姐怕是眼花了,我先小姐一步来,方才停在梅庄外的便是我方家的马车。” “哦?”庄小姐尾音上扬,透着几许笑意:“我怎瞧着,方老爷是准备离去了。” “准备离去,不也还没离去吗?”方老爷儒雅言罢,看向梅庄的主人:“陈掌柜,您觉得呢?” 眼看话题引到自己身上,陈绵绵温柔一笑,不疾不徐道:“的确是方老爷先来,还请庄小姐入内稍等片刻。” “好。”庄小姐淡淡应了声,伸出纤纤玉手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不着痕迹地比了个“四”的手势:“陈掌柜,我们庄家可是很有诚意的,希望您能认真考虑。” “庄小姐放心。”陈绵绵温声应承,示意文瑜将人引入主院稍作休息。 待庄小姐走远了,陈绵绵这才侧目看向方老爷,态度客气依旧:“方老爷有什么事便直说,现在没有外人。” “陈掌柜。”方老爷看了一眼庄家小姐离去的方向,有些不确定道:“庄小姐与你谈的,也是车马队的营生?” “没错。”陈绵绵大方承认。 “如此说来,我方家只是陈掌柜的备选?”方老爷微微拧起眉头,语气中添了几许不悦:“陈掌柜,我今日赶来兴城,可是带着诚意来的,陈掌柜待我,却不够真诚呀。” “方老爷误会了。”陈绵绵仰头迎上中年男子审视的目光,云淡风轻道:“绵绵并非将您作为备选,而是我需要不止一支车马队。” “不止一支车马队?”方老爷喃喃重复着少女的说辞,眉头拧得愈深,严肃道:“陈掌柜,听我一句劝,你年纪尚小,未来还有大好前途,莫要贪图一时之利,毁了自己一辈子。” 闻言,陈绵绵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多谢方老爷好意,不过我想,你是误会了。” “就当是我误会了。”方老爷摇摇头,拱手作别:“陈掌柜,我没什么要同你商量的,就此别过。” “方老爷留步!”陈绵绵上前两步挡住中年男子的去路,失笑道:“你真的误会了,我组建车马队,并非为了弄所谓的消息网,更没有被有心人利用。” 闻言,文老爷面色微变,神情颇为凝重。 她若没动这方面的心思,怎会一下就想到这个层面上。 第539章 改主意 第539章改主意 “我是个单纯的生意人,于我而言,赚钱最重要,至于触犯天鹰国律法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干。”陈绵绵耸肩,神色轻松自若:“襄城离尧城近,方老爷是知晓我以前经历的。” 听得少女提及自身身世,方老爷面色缓和几分,好言规劝道:“陈掌柜没生邪念,但架不住你身后的人有这方面的想法。” “你借了银子,借了势,日后想抽身都难。” “借了银子,借了势,也可以是等价交换。”陈绵绵自信满满道,心中对眼前中年男子生了几分好感。 敢冒着得罪程都候府的风险提醒她,就足以说明方老爷此人为人正派,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合作伙伴。 “等价交换?”方老爷看了少女一眼,纵然克制着情绪,质疑还是从眼底深处溢了出来。 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资本与程都候府等价交换? “方老爷不信?”陈绵绵挑眉,神情自信依旧:“不若这样,合作的事情,咱们重新谈谈?若我是个有本事的,您不亏,若我是个没本事的,您扭头将我告发,也能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 方老爷不料少女有此言论,一时有些怔住。 待反应过来,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人。 她实在太自信,自信得如同一颗闪闪发光的金子,让他无法拒绝。 也许,她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方老爷?”陈绵绵轻唤,笑眯眯道:“您意下如何?” 方老爷犹豫片刻,终是松口:“陈掌柜开的什么条件?” “自然是和先前一样。”陈绵绵言罢,看了一眼主院方向:“方老爷若是感兴趣,现在就能签契书。” “我想换成第二种分成方式,不以城镇为界限,每年分得陈掌柜名下产业百分之五的收成,可行?”文老爷出声询问道。 闻言,陈绵绵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表情有些复杂地张了张口:“方老爷改主意了?” 见状,方老爷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若陈掌柜真是个有本事的,这种分成方式才划算,不是吗?” “那便依方老爷的。”陈绵绵没有与之讨价还价,以手做请道:“方老爷,请!” “请!”方老爷笑容满面地抬手,与之并肩同行:“陈掌柜,你别怪我无礼,方才我听得庄家小姐想要襄城的车马队,只分百分之四的收成,你缘何不点头同意?” “马车队若不分散开,集中在一人手中,日后岂不是真成了消息网了?”陈绵绵耸耸肩,云淡风轻地向未来合作伙伴展现自己的智慧:“这点理智,我还是有的。” 这点?方老爷为少女轻描淡写的态度唬到,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 “再者,方老爷方才出言提点我,虽是出于误会,也能证明方老爷您是古道热肠之人。”陈绵绵侧目看向中年男子,由衷道:“虽说在商言商,可有的时候,选一个敦厚可靠的长期合作伙伴远比短期利益更吸引人。” “陈掌柜所言极是。”方老爷点头附和,眸中笑意渐浓:“虽然陈掌柜到此刻还在卖关子,可我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你我的合作。” 二人并肩行入主院,就见庄小姐坐于桌前品茶,遮脸的帷帽摘下放在一旁,露出艳丽得不可方物的面庞。 听得脚步声,庄小姐抬起头来,见二人一道回来,她眸中浮现一丝失望,面上却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陈掌柜回来了?” “让庄小姐久等了。”陈绵绵颔首,歉意道:“我这里与文老爷还有契书未签,还要劳烦庄小姐再等一会了。” “都是一样的契书,拿出来一起签便是。”庄小姐起身,大大方方道:“方老爷,日后我们庄家与您方家可就是一体的了,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望方老爷多多指点。” “庄小姐说笑了,谁人不知郾城庄家镖局威名,当是我向庄老爷和庄小姐讨教才是。”方老爷客气道。 闻言,陈绵绵不免有些吃惊。 她根本不知眼前庄小姐是什么来路,只知她是睿王安排来帮衬自己的,没成想,庄家竟是做的镖局一行。 若是镖局转行做车马队,简直就是水到渠成,能给她带来不少便利。 很快,陈绵绵稳定心神,示意文瑜取来文房四宝。 “说来……”方老爷左右张望,好奇道:“从踏入梅庄伊始,除了陈掌柜你,我只瞧见这一个丫鬟,该不会偌大的梅庄只有你们主仆二人?” “自然不止我们二人,只是我怕有外人在,叫文老爷不自在。”陈绵绵温声言罢,提起毛笔在宣纸上挥洒。 她的毛笔字写得算不上顶好,比不得书香世家的闺秀,却也足够叫方老爷和庄小姐感到震撼。 他们心里都知晓,大半年前,陈绵绵还是穷乡僻壤的小村姑,不说大字不识一个,练书法的条件却是没有的,可如今过去不足一年,她已然写得一手娟秀字体。 最后一笔落下,陈绵绵收势,示意方老爷上前:“方老爷且看看。” 方老爷依言上前,细细看契书中的内容,确定无误后用提笔签名,再用拇指在契书上留下手印。 契书一式二份,签完了,关系绑定了,陈绵绵这才同方老爷叙述自己的规划。 比起长途的车马队,她规划里的车马队更接近快递的模式,一个城为一个站点,一户有钱人家管自己所在城镇以及周围几个城镇的站点,以确保最高效地利用人力资源,最短平快地运送货物。 除了货物运输,最主要的靠信息不对称赚取差价一事她并未提及,毕竟,庄小姐终归不是自己人,而此女在睿王殿下心中的可信度有多高,她心里也没底。 可饶是如此,也足够叫方老爷感到惊叹。 少女赚钱的想法实在太过新颖,从古至今,他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商贾能做到这般地步,若她成功,不说名留青史,至少也能成为商场上的传奇。 “陈掌柜,是我小看你了!”方老爷拱手,由衷道:“能与陈掌柜合作,是我方某人的荣幸。” “方老爷客气!”陈绵绵起身回以一礼,神态谦和依旧。 “车马队一事实施起来颇为复杂,我先回去做准备,就不在此叨扰陈掌柜了。”方老爷再度拱手,领着一众下人离去。 第540章 庄小姐的敌意 第540章庄小姐的敌意 送走方老爷,陈绵绵只觉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有道是万事开头难,第一支车马队顺利签下,余下的,倒也不用太担心了。 “庄小姐!”陈绵绵冲庄小姐颔首,客气道:“今日多谢庄小姐帮忙。” “陈掌柜误会了,我今日不是来帮忙的。”庄小姐起身,目光上下打量少女一番,别有深意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特意来找我?”这个回答出乎陈绵绵的预料,她心中有些意外,面上却是维持着淡定从容:“庄小姐此言何意,我不是很明白。” “前些日子睿王殿下来信,说是要给我介绍一门稳赚不赔的好营生。”庄小姐莲步轻移,一步步将二人距离拉近:“我认识睿王殿下许多年,他牵线搭桥的生意,多是老练的商贾,还是头一回遇上小姑娘,是以,在来梅庄以前,我对陈掌柜格外好奇。” 女子话里有话,配合颇高的身量,冷艳的气质,俨然一副正宫娘娘兴师问罪的做派。 陈绵绵心中无语,只觉对方幼稚至极,不愿接她的话匣,没成想,她懒得应付,落入对方眼中却成了自卑懦弱的表现。 庄小姐上下打量着矮自己足足半个头的少女,红唇微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今日得见,陈掌柜的容颜,却是与我所想的有几分出入。” “哦?”陈绵绵挑眉,轻笑道:“那在庄小姐的想象中,我应当生得何种模样?” “圆润,可爱。”庄小姐看着眼前少女,意味深长道:“像个小妹妹一样。” “呵!”陈绵绵以帕掩唇轻笑,端的是人畜无害:“难道,在庄小姐眼里我不够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但眼神太成熟了,少了几分孩子的稚气。”庄小姐言罢,顿了顿,目光掠过少女面庞,眼中笑意足以让任何一个不够自信强大的少女窒息:“往年能跟在睿王殿下身侧的,多是明艳娇俏的少女。” “庄小姐也说了,那是往年,再者,你也没跟在睿王殿下身侧,怎知他喜好如何?”陈绵绵面上维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吟吟道:“既然庄小姐与睿王殿下是旧识,不若我带你去见见睿王殿下。” 闻言,庄小姐面色微变:“睿王殿下在梅庄?” “睿王殿下与庄小姐您关系这么好,不会没告诉你他住这?”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领着人朝院外行去。 才跨出没两步,一高大男子自院外行来。 “民女见过睿王殿下!”庄小姐盈盈一拜,目光不敢往那俊美如仙的男子身上放,生怕自己亵渎了他。 “睿王殿下!”陈绵绵率先屈膝行礼,小手为一只大掌握住。 “在场没有外人,不兴这些虚礼。”楚聿修温柔道。 “庄小姐是自己人呀?”陈绵绵做出愕然神情,拿手拧了男子胳膊一下,做作地娇嗔道:“你不早点告诉我,庄小姐出现的时候差点将我吓坏了。” 楚聿修有些意外地看着少女,虽然不知她为何这般反常,不过,她反常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笑容,软声哄道:“这不是知晓你聪明,无需特意声名。” 见状,庄小姐心中喜悦为诧异所取代,隐忍着欢喜的面庞不受控制地沉了下来。 “倒也是!”陈绵绵点点头,一副好奇无害的模样:“你与庄小姐很熟?我听庄小姐说,你给她介绍过不少生意。” 闻言,楚聿修敏锐地抓住少女用词中的不对之处,他拿眼看向庄小姐,对方一如往昔冷艳端方。 只一眼,他便收回目光,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我与庄老爷算是旧识,平日里需要押镖的生意多会交给他,此次去信,也是邀庄老爷前来。” “那这回怎是庄小姐前来呢?”陈绵绵歪头看向庄家小姐,笑眯眯道:“庄小姐同我一般,也做生意?” “家父有要事不能亲自前往,故遣小女子赶来。”庄小姐低眉垂首,态度十分恭敬,哪见半分先前冷艳做派。 “原来如此!”陈绵绵恍然地点点头,正欲将话题揭过,就听得耳畔传来温和男声:“庄小姐,绵绵的生意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谈的,你且回去,请庄老爷亲自前来,若他不能前往,那么这笔买卖就此作罢。” “为何?”庄小姐抬头,有些不服气道:“契书上的内容我都看过了,陈掌柜的想法我也知晓,这桩生意庄家能做,我也能拿主意。” “再者,陈掌柜不也是姑娘家,她年龄比我还小呢。” “绵绵与你不同。”楚聿修语气淡淡,温和依旧:“庄小姐回。” 庄小姐紧咬下唇,不服气地望了陈绵绵一眼。 这个小女子,做生意的本事不咋地,告状的能力却是一流。 感受到女子的目光,陈绵绵撇撇嘴,仰头冲睿王道:“睿王殿下,我能不与庄家合作吗?” “怎么了?”楚聿修垂眸,温柔解释道:“你放心,我虽与庄老爷是旧识,他却并非我的势力,他与你合作,不会受到我的干预。” 他邀请庄家加入其中,一来是为了激方老爷尽快定下,二来是担心她太累了。 一支车马队的建立,过程很是繁琐,这其中若有经验丰富的镖局指导,能节省不少心力。 “我会不放心你吗?”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我只是觉得,庄老爷对此事太不上心了。” “如今还未合作,他便连诚意都不愿给,日后真合作起来,他心中当真会敬我?当真愿意听我的?” “陈掌柜!”庄小姐上前一步,强压着不满道:“掌柜的所想未免太过极端,我爹实在没空,抽不开身,睿王殿下又有日子上的要求,这才遣我前来,我与你皆是女子,女子与女子之间谈生意,难道不是更为便利吗?” “我能拿陈家所有的主意,庄小姐你能拿庄家所有的主意吗?”陈绵绵抬眼对上女子目光,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庄小姐,暗香是我一手创办的,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扩张到如此规模,也凭的我自己的本事,换成是你,你能做到吗?” “既然你我能力和眼界不在一个水平上,你如何与我谈生意?” 少女所言委实太不客气,如一巴掌狠狠打在庄小姐脸上。 她面颊羞得通红,忍了又忍,终是憋忍不住,冲睿王殿下施以一礼,匆匆离去。 第541章 他抓不住她 第541章他抓不住她 “小姐!”文瑜轻唤,有些不确定道:“您这么说话,会不会太直白了?” “有些人你不打醒她,她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陈绵绵自认是个怜香惜玉的,但真遇上蹬鼻子上脸的,她也给不出好脸色。 那位庄家小姐,从一开始就将她视作情敌挑拨离间,得知她与睿王殿下的关系后非但不知收敛,反将她怨上了,真把她当成了人人可欺的软柿子? “小姐!”文瑜轻轻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道:“睿王殿下还在呢,万一他觉得您善妒可就不好了。” “若绵绵此举当真出于嫉妒,本王高兴还来不及。” 男子温和的声音毫无征兆响起,文瑜一个激灵,连忙垂下脑袋。 “其实,我之所以不愿同庄家合作,就是出于嫉妒。”陈绵绵扬起小脸,神色很是认真。 “胡闹!”楚聿修点了点少女鼻尖,温柔道:“说正经的,为何拒绝与庄家合作?” “因为讨厌庄小姐!”陈绵绵撇撇嘴,没有隐藏自己的喜怒:“她一来便同我说,你以前时常给她介绍生意,还说,我与往年跟在你身侧的女子不一样。” “那姿态,知道的她是来与我谈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养在府外的外室,被她这个正妻给发现了。” 闻言,楚聿修眸光微沉,敛去眼底寒霜:“她真这么说?” “说辞倒是其次,无伤大雅,关键在于,她太过感情用事,主次不分。”陈绵绵没在庄家小姐的态度上多做纠结,就事论事道:“庄老爷遣这么个连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的人过来,可谓是毫无诚意,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上。” “兴许,于他而言,我只是个有点运气的黄毛丫头罢。” “只是这样?”楚聿修温声追问道。 “当然不止如此!”陈绵绵仰头迎上男子目光,一针见血道:“庄家做的镖局营生,有他加入车马队固然有利,却也存有弊端,那便是,庄家会成为车马队里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若没有今日这茬,我不介意车马队多个主心骨,毕竟那么多车马队,总得有一个占据主导地位,可很显然,庄家小姐对你存有别样情感,且无法将私情与正事分离。有这么一号人物在,我无法保证,她是否会在车马队形成后诱导其他家族,将本属于我的车马队变成属于他们庄家的车马队。” “比起贪这一时省力,我更愿意将坏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看来,我这回非但没帮到你,还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楚聿修蹙眉,躬身凑上前,毫无形象地装起可怜:“绵绵,你不会怪我?” “怪,怎会不怪!”陈绵绵双手叉腰,故作吃味道:“你且说说,那些个往年跟在你身侧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 “我去各城镇断案,有救下的男女,难免短时间带在身边。”楚聿修双手包住少女的小手,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上,柔声哄道:“至多,也就带在身边半日罢。” “真的?”陈绵绵挑眉,满脸写着不信任。 “真的!”楚聿修应承,双手扶正少女肩膀,温柔道:“绵绵,我知你心中并不介意,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此生,也就对你这么一个姑娘动过心思。” “至于那庄家小姐,我与她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数清,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晓她对我的心思,若是知晓,我绝对不会放她到你面前扰你。” 听得男子认真的解释,陈绵绵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 虽然她并不介意庄家小姐的存在,但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还是让人心里蛮得意的。 “你放心,庄家那边,我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男子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展颜,高兴道:“如此甚好!” “小姐!”文瑜轻呼,挤眉弄眼地用表情提醒,嘴上不忘道:“这样,会不会太过了呀?” 睿王殿下此言,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左右小姐今日没有吃亏,真让庄家给个交待,岂不显得小姐心胸狭隘? “有什么过了的?”陈绵绵拿手去捏文瑜的脸,好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想得也忒多了。” “小姐!”文瑜轻呼,因为嘴巴漏风,发出的声音有些含混。 “睿王殿下请的庄老爷前来,却变成庄小姐前来,庄家难道不该给个交待?”陈绵绵松开文瑜的脸,从容个不迫道:“庄小姐对我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贬损睿王殿下,庄家难道不该给个交待?” “不要交待又不能博个肚量大的美名,有些窗户纸,当戳破就得戳破,免得庄小姐尤存着不当有的幻想。” 文瑜揉着腮帮子,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眼中是难掩的崇拜。 她家小姐,真的好通透! “你想得倒是透彻。”楚聿修失笑,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心尖上的姑娘:“方才怎不主动同我提?” “我为何要提?”陈绵绵双手背于身后,大大方方道:“你愿意给我个交待,我很高兴,你没想到这个层面上,亦或者你与庄老爷私交甚笃,不愿拂了他的脸面,我也能理解。” “并非是你能够理解。”楚聿修叹了口气,无奈道:“是你心中自信,庄小姐的存在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是以,庄小姐究竟死心与否,她根本不在乎。 小心思被戳破,陈绵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还不是睿王殿下您太专情,给了我盲目的自信。” 闻言,楚聿修没有出言否定,只是他心里清楚,她的自信并不来源于他。 她的自信源于她的能力,源于她的洒脱,她不将自己的全部依托于男子,是以,她根本不怕庄小姐的存在对她造成影响,若产生影响,她会迅速果决地抽身。 她现在对他有多热情,抽身的时候就有多决绝。 他爱极了她的洒脱自信,让他着迷,沉醉其中,却也恼极了她的洒脱。 她就像天上漏下的阳光,摊开手掌,就会稳稳落在掌中,一旦五指收拢,便会归于黑暗。 到底,他抓不住她。 第542章 酸 第542章酸 眨眼间,三日过去,时间来到十一月的尾巴。 遥望城的案子告一段落,楚聿修也将回鹰都复命。 离别来得太过突然,打得陈绵绵措手不及,以至于得知消息的一瞬,她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绵绵!”楚聿修躬身,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面颊:“你莫生气,我……” 话音未落,叫少女扑了个满怀。 陈绵绵十分不矜持抱着男子脖颈,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 见状,陈述连忙用手捂住陈欢欢的眼睛,其余下人也纷纷别过脑袋,假装自己是个木桩子。 “我不生气!”陈绵绵望着男子的眼睛,目光炙热又温柔:“今年咱们是不能一起过年了,明年我会到鹰都找你的,要等我,知道吗?” 刹那间,笑意自楚聿修眼底溢出:“我等你。” “还有!”陈绵绵拿手戳了戳男子面颊,严肃提醒道:“如今你已不再名声狼藉,又长了一张招摇的脸,此番立功,回去怕是能吸引蜂蝶无数,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楚聿修点头应承,含笑道:“本王一定洁身自好。” “若有姑娘自荐枕席,你当如何处理?”陈绵绵追问道。 “言辞拒绝!”楚聿修温声答道。 “若有人脱光衣裳爬上你的床榻,躺在你的被窝里,你又当如何处置?”陈绵绵恶劣地追问道。 闻言,陈述伸出另一手,大掌稍稍挪动位置,将小妹妹欢欢的耳朵连着眼睛一道捂上。 “人打断腿,丢出去!”楚聿修沉声言罢,不忘补充道:“被褥烧了,床榻劈了。” “噗嗤!”陈绵绵喷笑,满意地拍了拍男子胸膛:“自荐枕席的姑娘丢出去就行了,别闹出人命来。” “至于被褥床榻什么的,留着给我,你用的东西好,能卖不少银子呢。” 闻言,楚聿修眼皮跳了跳,哭笑不得道:“你还惦记着银子呢?” “都是好东西,毁了暴遣天物。”陈绵绵理直气壮道。 “你呀你!”楚聿修掐了掐少女面上软肉,到底说不出唬人的重话:“实在缺钱要告诉我,知道吗,我还盼着你早点到鹰都与我相聚。”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着,垫脚在男子面上啄了下。 楚聿修摸了摸脸,眸中笑意渐浓:“我还以为你会……” 碍于有孩子在场,他没有将余下的话说出口。 “看起来你很失落。”陈绵绵拿手卷着男子衣袖,揶揄道:“往日里都是在假正经呢。” 楚聿修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很是温柔:“时候不早,我当出发了。” “我送你!”陈绵绵主动牵起男子大手。 楚聿修低头看了眼掌中小手,五指收拢,随后松开,温柔道:“不用送了,怀王的人应当在院外等着呢。” “怀王的人在院外等着,我更得送了。”陈绵绵固执地牵起男子大手,抬脚朝院外行去:“放心,只是小别,我还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若不送你,岂不是不合情理?” “我不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楚聿修声音低哑温柔,带着几分隐忍。 他并不担心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只是担心自己无法自持。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他对她的喜欢,早已超出自控范围。 “那不是更好!”陈绵绵笑,轻巧道:“糊弄人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越是动真情,对方越是看不清。” 闻言,楚聿修五指收拢,将掌中小手紧紧攥住。 她这份通透洒脱,当真是恼人得紧。 “绵绵!” “嗯?”陈绵绵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少结识几个媒婆。”楚聿修沉声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前行,左右晃着男子的胳膊,娇俏道:“楚聿修,不许吃醋!” “你就不能给本王吃一记定心丸?”楚聿修稍稍用力将人拽到身边,语调中已然添了几许酸味。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陈绵绵回以无辜目光,有理有据道:“姻缘一事上,男子素来占主导,他们要请人来说亲我也阻止不了,只能将人客客气气请入府中,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说到这,她抬起小手抚了抚男子胸口:“我如今生意做大,又住的好宅院,那些个老爷公子,轻易不敢来提亲,再加上有你这么一尊大佛压着,短时间内必不会有媒婆上门。” 闻言,楚聿修非但没觉放松,反愈发感到头疼。 小丫头如今营生做大,日后会接触到更多更为优秀的男子。 以她如今的光彩,入了鹰都,简直就是兔子进了狼窝。 行入盛放的梅林中,陈绵绵默默将手抽出,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手上落空,楚聿修泰然将双手背于身后,眼底温柔添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精雕细琢的虚幻,让人瞧不出他内心真实情感。 行至梅庄外,陈绵绵停下脚步,面上扬起明媚笑容:“此行鹰都路途迢迢,睿王殿下千万保重。” “瞧见本王要离去,你似乎很高兴。”楚聿修侧目望向少女,语气中透出几许无奈:“你就这么怕本王?” “怕和敬是两回事。”陈绵绵迎上男子目光,坦荡荡道:“睿王殿下才情满腹,温润儒雅,就如那天边皎皎明月,让人见之忘俗。” “至于民女,大字不识几个,又沾染了满身铜臭,与殿下可谓有着云泥之别。” “这只是陈姑娘你自谦的说辞罢。”楚聿修摇摇头,神色温和依旧:“既然姑娘不愿,本王也不勉强,左右姑娘年纪尚轻,只要姑娘一日没定亲,本王就有一日的机会。” 言罢,他转身跨上马车。 陈绵绵立于原地目送马车远去,待飞扬的尘土平息,她稍稍松了口气,神色轻松地转入梅庄。 寒风呼啸,刮落满枝梅瓣,如白雪纷纷。 树梢弯曲,露出一抹藏于树上的矮小身影。 男子自树梢跳下,看了一眼少女离去的背影,很快消失无踪。 第543章 程长安回来 第543章程长安回来 楚聿修离开兴城当日,楚温衡紧跟着离开。 原本暗涌更迭的兴城忽然归于平静,城里城外沉浸在一片祥和喜乐当中。 反观梅庄,却是显得有些萧条。 睿王一行一走,整个梅庄只剩下陈绵绵兄妹三人,文瑜,三个签了死契的粗使丫鬟,五个签了死契的小厮,以及一个烧火婆子。 梅庄规模庞大,几个粗使丫鬟小厮一散开干活,哪里还能摸得着人。 所幸梅庄里没什么值钱物件,加上兴城治安极好,陈绵绵也就不急着扩充规模,只是埋头于规划未来的道路,抢在年前赚上一笔。 时间一晃便是五日过去,筹备许久的第五间暗香终是迎来开业的大喜日子。 诚如陈绵绵所预料,换了较为普通的地段,全然没有影响暗香的生意,开业第一天,店内人头攒动,香皂与洗衣皂几乎销售一空。 除却当家产品,稍有知名度的脂粉也卖了个七七八八。 脂粉一盒一盒包起,负责登记防伪号的小二奋笔疾书,可饶是如此,柜台前也排起了长队。 陈绵绵招呼了一圈来道贺的老爷夫人,行入柜台后执起另一支毛笔。 有眼尖的丫鬟见状,第一个冲上前来,将自家小姐需要采买的东西递上。 “抱歉姑娘,那边的客人已经排了许久,得按着顺序来。”陈绵绵温声言罢,抬手示意忙着招呼客人的小二上前,嘱咐他引导正在排队的处于双数位的客人按照前后顺序来自己这边付款。 如此一来,付账的时间压缩一半,也不存在先到者等待更长时间的情况。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子时将近,暗香内的客人这才逐渐减少。 陈绵绵低头活动着微微发酸的小臂,一抹好闻的淡淡香气钻入鼻中。 她稍稍抬眼,就见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站定在柜台前。 来人一席鹅黄色绸布衣裳,腰系百灵鸟荷包,与窈窕身段略显不相符的肉呼呼的小手交握一处,为那份端庄添了一抹娇憨。 “陈掌柜!”见柜台后的人儿注意到自己,女子面上露出友好笑容,示意丫鬟将脂粉放在柜台上。 陈绵绵下意识就要去取提前让人摘抄好的脂粉《使用说明书》,才发现手边说明书已经发放光了。 “陈掌柜不必找说明书。”女子适时出声,轻声细语道:“虽说暗香在兴城才开,可云杉已经是暗香的老顾客了。” “云小姐用过暗香的脂粉?”陈绵绵有些意外,香皂方面上是老客不稀奇,可她听着眼前小姐话里的意思,对方似乎脂粉上也是老客。 “打从听闻陈掌柜的防伪一说,云杉便迫不及待地买了暗香的所有商品。”云衫崇拜地望着少女,眸中带着光,难掩心中喜欢:“用过之后,云杉对陈掌柜充满了好奇,云杉实在想知晓,究竟是怎样心思细腻的妙人,能够创造出如此妙物。” “云小姐谬赞。”陈绵绵颔首,谦逊道:“我不过是运气好,偶然得了机缘罢。” “纵使是机缘,暗香能有今日,也全凭的陈掌柜本事。”云杉双眸亮晶晶的,愈发难以遏制自己的激动情绪:“陈掌柜可知,我家兄长最是迂腐,对商贾多有误解,可当听我提及陈掌柜你时,他竟是能附和地夸上几句。” “若非云小姐抬爱,令兄也不会高看于我。”陈绵绵面上维持着浅淡笑意,宠辱不惊。 “陈掌柜快别谦虚了。”云杉双手压在柜台上,十分诚挚地发出邀请:“现在午时将近,铺子里也没几个人,正巧我在食味斋订了一桌饭菜,陈掌柜可愿赏脸?” “我……” “呲呲!” 略显轻浮的招呼声自边上传来,陈绵绵抬眼看去,赫然是多日不见的程长安。 程长安双手抱胸倚着柱子,稍显稚气的面上挂着风流痞气的笑容:“臭丫头,没想到,小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公子。”陈绵绵客气颔首,就见一抹黑影掠过,上一秒还站在半丈开外的少年来到了柜台前。 程长安单手倚着柜台,冲柜台后的少女挤眉弄眼:“我在食味斋订了一桌子的好菜,你让陈述大哥叫上董夫子和欢丫头,咱们一起去吃。” “这……”陈绵绵迟疑地看了少年一眼,随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秀丽女子,歉意道:“抱歉云小姐,我今日怕是不太方便。” 闻言,云杉面上流露出几许失落,却也没多做纠缠,通情达理道:“既然陈掌柜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多谢云小姐体谅。”陈绵绵颔首,诚挚发出邀请:“若小姐改日得空,我请小姐去庄子里赏梅。” 刹那间,云杉双眸亮起,面上雀跃难掩:“我随时得空!” “小……小姐……”侍立一旁的云家丫鬟轻唤,表情有些古怪。 “云小姐住哪?”陈绵绵温声询问道。 她既发出邀请,就不是空口白牙唬人的,眼前女子对她颇为友善,若是投缘,多一个朋友岂不更好。 “我住在怡心客栈,天字号房。”云杉高兴答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少女一眼:“陈掌柜,若你邀我,我能带我三哥一同前往吗,他对梅庄的美景神往已久。” “小姐!”一旁的丫鬟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口,轻声提醒道:“您和陈掌柜才刚认识,这般,未免唐突,三公子知晓了必然生气。” 闻言,云杉眸中笑意瞬间熄灭,手指无措地绞在一处。 “自然可以!”陈绵绵假装没听见云家丫鬟的低语,善解人意道:“我家大哥也好美景,让他们二人一道逛梅庄,想来能有许多话聊。” “届时,还请二位一定赏脸,可别是说的客套话唬我开心。” “陈掌柜!”云杉双眸再度点亮,高兴道:“我一定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绵绵浅笑颔首,同云小姐作别,随后抬手招来小二,嘱咐他备马车去梅庄将妹妹接来。 由始至终,程长安倚着柜台耐心等候,半点不见在程家人面前的急躁与叛逆。 第544章 坐地起价 第544章坐地起价 小半个时辰过去,陈述与陈欢欢兄妹二人前后脚抵达暗香。 见二人赶来,陈绵绵这才放下手中活计,冲挂在柜台上等得人都蔫了的少年道:“人齐了,走。” “人齐了?”程长安侧目,在瞧见陈欢欢的瞬间一把将人勾住:“欢欢,想我了没?” “师弟你松手!”陈欢欢扒拉着男子勾住自己脖子的粗壮手臂,老气横秋道:“注意仪态!” “小丫头小小年纪跟个老古板似的。”程长安嬉皮笑脸地捏了把小姑娘肉呼呼的脸蛋,忽然发现有些不对,不由奇怪道:“夫子人呢?” “董大哥帮我办事去了。”陈绵绵言简意赅道。 程长安没有领会少女话中之意,面上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我可点了许多美食呢。” 末了,他看了陈欢欢一眼,打趣道:“不过,有欢欢这么个馋嘴猫在,倒也不用担心浪费食物。” “你才馋嘴猫!”陈欢欢跺脚,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你真不馋?”程长安斜眼看了小姑娘一眼,双手背于身后,故作神秘道:“一会看到满桌美食,你可别流口水。” “哼!”陈欢欢抱住长姐的胳膊,一脸骄傲道:“我连王府厨娘的手艺都尝过,怎么可能馋你的酒楼!” “这话可是你说的!”程长安幼稚地冲小姑娘抬了抬下巴,拔腿朝门外行去。 午时正是饭点,食味斋大堂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陈绵绵牵着妹妹行入其中,在小二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往楼上行去。 二楼角落的雅间里,一扇窗子推开,云杉指着朝楼上行来的少女,高兴道:“三哥三哥,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陈掌柜,漂亮!” 窗子边上,硬朗英气的云家三少爷云帆侧目,就见一容颜艳丽的少女牵着一与她长相十分不相似的可爱小姑娘拾阶行上二楼,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位公子。 到了二楼,几人并未停步,继续向着三楼行去。 三楼? 云帆收回目光,别有深意道:“这陈掌柜倒是有本事,食味斋的三楼,可不是人人都能上的。” “真的吗?”云杉双手托腮,一脸崇拜道:“陈掌柜真的好厉害呀!” 闻言,云帆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妹妹一眼:“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云杉没有注意到兄长的神色变化,巴巴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啧啧赞叹道:“陈掌柜真不愧是让我欣赏的女子,才开了不到一年的铺子,就能上食味斋三楼用膳,不像三哥你,只能带我来二楼用膳。” “小姐!”丫鬟轻唤,提醒道:“食味斋三楼的雅间,要提前几日预定才能有位,且,那位置也不是陈掌柜定的,是她身后的程公子定的,您当时分明有听到。” “是哦!”云杉回过神来,怨念地看向自家三哥:“都怪你,只能订到二楼的雅间,若你也订到三楼的,我就有机会与陈掌柜同桌用膳,深入交流了,你就是对我的事情不上心!” 闻言,云帆面上露出几分不耐:“云杉,你要是再啰嗦一个字,下回我便不带你出来了。” 见兄长动怒,云杉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恰在此时,兄妹二人头顶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很显然,陈绵绵一行被安排在他们正上方的玄字号雅间。 玄字号雅间? 云帆掀起眼皮看向屋顶,自言自语道:“玄字号?我怎记得,方才程都候府的管家程毅就进了玄字号雅间。” “程都候府?”云杉看了一眼屋顶,而后看向兄长:“三哥,你的意思是,陈掌柜他们进的程毅订下的雅间?那个和我抢着请陈掌柜吃饭的公子就姓程,该不会他和程毅之间有什么关系?” “当是我眼花了。”云帆收回目光,平静道:“程都候是朝中难得的中立派,陈掌柜与睿王殿下交好,他对陈掌柜,理当敬而远之,又岂会主动亲近。” “听起来好复杂呀!”云杉双手托腮,八根肉呼呼的手指百无聊赖地点着面颊:“三哥,咱们吃饭。” 闻言,云帆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傻妹妹,抬眼示意贴身小厮唤小二上菜。 于此同时,位于三楼的玄字号雅间内,程毅立于桌前,客客气气地冲少女拱手:“陈掌柜,许久未见。” “程管家?”陈绵绵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愕然神色,诧异道:“你也在?我还以为……” 话音就此戛然,她斜眼瞥了少年一眼,小声道:“你怎不同我说程管家也在。” “他不在谁付饭钱?”程长安大喇喇落座,半点也没听出少女话外之意:“他又不跟咱们一桌吃饭,你要是看他不顺眼,就让他到门外杵着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绵绵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面上露出少有的局促。 程毅惯是个有眼力的,见少女这般神态,连忙拱手赔罪:“陈掌柜,上回离去,是小的太过唐突,还望陈掌柜见谅。” “程管家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绵绵抬手将人拦住,一脸为难道:“我的意思是,程管家回来了,我家义兄却是不在。” 闻言,程毅面色微变:“董夫子不在?陈掌柜,此言何意?” “不瞒陈管家,您与程公子离去后,我谈到了一笔不错的买卖,只是兴城这边的铺子等着开张,许多事情需得我亲自打点,我便将事情交由义兄处理。”陈绵绵轻声言罢,顿了顿,以商量的语气道:“我知道,平白收了程都候府一万两银子没将事情办好不太道义,要不程管家您看这样,我退您五千两,分期退,尽可能在半年内结清。” 见少女主动提出退一半银钱,程毅心中“咯噔”一下,表情有些难看:“我没听错的话,陈掌柜的意思是,准备断了与程都候府的合作?” “程管家,不是我要断了与程都候府的合作,是您斩钉截铁地断了与我的合作在先。”面对男子话中斥责,陈绵绵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这个时候,有生意自己送上门,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少女所言在情在理,可落入程毅耳中,却成了要钱的说辞。 他们主仆去而复返,摆明了是离不开董夫子,作为商人,陈绵绵这个时候以退为进,坐地起价,并不稀奇。 第545章 加价 第545章加价 程毅心中略显不快,可想到小公子这几日的折腾,以及侯爷的态度,只能选择让步:“陈掌柜,我们程都候府也不是不讲理的,合作重新开始,聘请董夫子的银子,也是可以重新给的。” “这样,我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五千两,陈掌柜意下如何?” “程管家怕是误会了。”陈绵绵蹙眉,直白道:“我并不是故意拿乔找您要钱,我若想要钱,只管装傻充楞,等程管家您问及,我再说明难处,又何必早早点破。” “那陈管家缘何拒绝与我程都候府合作?”程毅追问道。 “一来,暗香的出现损害了不少老爷的利益,要想立足,必须做到身正,这个时候,我若出尔反尔,毁了白纸黑字签好的约,难免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陈绵绵说到这,顿了顿,严肃补充道:“二来,违约金太高,不是现在的暗香能负担得起的。” “陈掌柜这么说,倒叫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好营生,让陈掌柜宁愿退五千两银子,也不愿与我程都候府重新合作。”程毅抬眼望着少女,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见状,陈绵绵眉头拧得愈深。 她看了老神在在坐在凳子上翘二郎腿的少年一眼,又看向兄长与妹妹,温声道:“你们吃着,不用等我,也不必留饭,我与程管家出去一趟。” 言罢,她冲男子施以一礼:“麻烦程管家了。” 程毅不知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势必要弄清究竟。 二人一前一后离去,步履匆匆,待屋内众人反应过来,房门已然重新关上。 二楼雅间内,云帆正在用膳,忽听得小二恭敬的声音自走廊上传来:“陈掌柜,您这是要走了?菜可马上就要上了。” 陈掌柜? 云帆推开手边窗几朝外望去,就见陈绵绵快步自三楼行下,她的身后,跟着一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程毅。 陈绵绵和程毅有交集?云帆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看向少女背影的目光生了变化。 这个暗香的小掌柜,竟然真与程都候府有联系,倒是他小瞧她了。 只是,程都候府与之交往,图什么呢? 出了食味斋,陈绵绵踏上马车,命下人回梅庄。 稍显逼仄的马车内,二人相对而坐。 程毅望着眉头紧锁的少女,心中怀疑情绪稍稍消退:“陈掌柜这是准备做什么?” “一会程管家便知道了。”陈绵绵报以浅浅笑容,而后以手扶额,安静闭目休憩。 程毅忽然发现,不过十几日不见,少女明显瘦了一圈,面上疲态难掩。 他这才想起,眼前少女,今年也不过十三岁罢。 “吁!”马车在梅庄前停下,陈绵绵张开惺忪睡眼,抬手揉了揉眼睛,轻声道:“程管家随我来!” 她领着男子行入梅庄,穿过梅林直奔闺房,于枕下取出契书递上:“程管家看看。” 程毅抬手接过,翻看不过两页,面色便沉了下来。 陈掌柜与遥望城的林老爷签了一笔价值五千两银子的买卖,而违约带来的,不仅是名誉上的损失,还伴随着高达三倍的赔偿。 遥望城林家他知晓,林老爷他更是与之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契书上的字迹,可不就是林老爷的。 “我不知程管家看到这张契书,可愿意选择相信我。”陈绵绵扯动唇角,笑得很是勉强:“小女子能解释的就这么多,若是程管家执意不信,小女子也没有别的办法。” 闻言,程毅不语,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陈绵绵抬手拿回契书,细心放回原位,温声道:“程管家,请!” 程毅眸光深深望了少女一眼,好奇道:“我很好奇,这么大一笔单子,陈掌柜怎么敢签?” “我义兄的能力程管家是见识过的,我对他有信心,这么大的利好摆在眼前,我又岂会不抓。”陈绵绵轻声言罢,面上露出自嘲笑容:“且,我认定程管家不会回头,毕竟,您的态度就是程都候的态度,作为侯爷,自是一言九鼎,怎可能轻易改主意。” “侯爷自然不想改主意,可架不住,小公子眼里只有他的董夫子。”程毅接过话匣,态度和善道:“这件事说来是我们程都候府毁约在先,我在此只想问陈掌柜一句,若你与林老爷之间的契书程都候府能妥善解决,不损伤陈掌柜名声分毫,陈掌柜可愿让董夫子继续教导我家小公子?” “若此事能妥善解决,我定让义兄继续教导程公子。”陈绵绵回以真诚目光,笃定道:“违约金以外损失,我自己承担,且不多收程家半个子。” 闻言,程毅意外地看了少女一眼:“陈掌柜?” “也许程管家会觉得小女子高攀,但在小女子心里,早已将程公子视作朋友看待。”陈绵绵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弧度,情真意切道:“比起看着他一步错步步错,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我更希望自己能帮到他。” 程毅无语凝噎,面上火辣辣地一阵发烫。 “程管家若没有别的事,咱们先出去。”陈绵绵温声言罢,抬脚朝闺房外行去。 跨过门槛,一只毛茸茸的黑猫缠了上来,左右绕动蹭着她的脚脖子。 陈绵绵矮身将大黑抱起,温柔地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 这不是程毅头一回瞧见少女抱猫,可这一回,他却是真切感受到少女自内心散发的善良。 “陈姑娘!”他出声将人唤住,疾步上前施以一礼,歉疚道:“方才在食味斋,是小的失言,还望姑娘见谅。” “程管家言重了。”陈绵绵回以清浅笑容,善解人意道:“你我相识不久,你又是为侯府办事,谨慎乃人之常情。” “陈姑娘心怀宽广,委实让小的汗颜。”程毅再度施以一礼,为少女抬手制止。 “当是我给程管家添麻烦了。”陈绵绵目光诚挚,端的是情真意切。 她这般态度,更叫程毅觉得无地自容。 第546章 梅庄访客 第546章梅庄访客 左衍一归期未定,程都候府是否继续聘请左衍一为夫子尤是未知数,在陈绵绵热情的邀请下,程长安主仆一行重新搬入梅庄小住。 程毅苦恼地去信同侯爷述明陈家如今的情况,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见程管家一直垮着个脸,程长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幸灾乐祸地凑到对方面前,流里流气道:“喂,出什么事了哭丧着个脸,老头子快不行了?” 闻言,程毅垮塌的方脸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两下,警醒道:“小公子,侯爷是您的父亲。” “哦,小爷知道,所以呢?”程长安用尾指掏了掏耳朵,满脸写着不以为意。 程毅被他的态度气到,厉色道:“小公子,你可知我为何叹气,陈掌柜同遥望城林家谈了一笔大买卖,如今想让董夫子回来,就需要付一万五千两的违约金。” “一万五千两银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不知道!”程长安耸肩,端起茶壶对着嘴吹,半点仪态也无。 他一口气喝了半壶茶,侧目对上程管家愠怒的眸子,嬉皮笑脸道:“小爷从小生活在市井,只知晓,十两银子够我和我娘一年的温饱。” 闻言,程毅面上愠色僵住。 “至于一万五千两……”程长安拖长尾调,沉吟片刻,恍然道:“够我们母子吃十五辈子还有盈余。” “小公子……” “不过嘛,这一万五千两,对老头子来说肯定不是什么要血本的大钱。”程长安拿手拍了拍程管家的肩膀,笑嘻嘻道:“毕竟,你一个管家一年的俸银就超过五十两银子,这其中,还不包括赏赐。” “程都候府光是下人就有上百号,一万五千两,又算什么呢?” “小公子……” “程毅!”程长安打断程管家的话,面上笑意骤然凝滞:“你别拿董夫子无法教导我这套来吓唬小爷,你知道的,小爷不怕。” “小爷生来就是个庸人,乐得过庸庸碌碌的人生。” “如今,是老不死的想要我成才,他既盼着我给他长脸,就得有相应的付出。” “再说了,这一万五千两银子是我求着他花的吗,还不是他不管不顾让我离开,他真以为哪里都是程都候府呢,由着他掌控安排,今日吃瘪,纯属自作自受。” 说完这番话,程长安心里痛快了,哼着小曲踢着地上积雪悠哉悠哉离去,徒留程毅立在原地,不知当做何种反应。 次日清晨,陈绵绵在文瑜的侍候下收拾妥帖,裹着裘衣哆哆嗦嗦地踏出房门。 走出闺房的一瞬,就见守门的小厮匆匆自外头赶来。 “大小姐!”小厮恭敬行礼,哈着白雾道:“门外有一对姓云的兄妹求见,那云小姐说,昨日小姐约过她。” 闻言,陈绵绵一愣,旋即失笑道:“这个云小姐,倒真是个急性子。” 昨日她才说要请她来梅庄赏梅,今日她便自个前来拜访,莫不是担心她说的胡话唬她? “将人请进来。” “是!”小厮颔首,快步退了下去。 “文瑜,你让厨娘将今日的早饭分开,程公子与程管家的那份单独送到偏院,我们这边再多准备两个人的饭菜。”陈绵绵从容嘱咐道:“顺便再去一遭偏院,提醒程管家梅庄有客来。” “是!”文瑜应声,快步行了下去。 听得梅庄有客来,程毅意外之余又生出几分好奇。 一大早前来,陈掌柜还请他回避,莫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思及此,等文瑜一走他便招来下人,低声嘱咐道:“一会你带几个人在外面转转,看看陈家今日来的什么客人。” “是……” “喲,想不到堂堂程都候府的大管家,也有听人墙角的癖好呀?”讥讽的声音冷不丁从程毅背后响起,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而起。 “少爷!”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奴婢知错了!” “小公子!”程毅行礼,正色道:“小的并非有意偷听墙角,只是小公子您身份特殊,为了保障您的安全,这出入梅庄的人,小的必须做到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程长安以书为扇慢慢摇着,鄙夷道:“你这是心里有数,还是反客为主呢?” “你要是觉得不安全,咱们就搬出去住,别总摆着侯府的阵仗,知道的梅庄是臭丫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梅庄是你的呢。” 被数落了个狗血淋头,程毅无言,冲跪在地上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悄悄起身朝外行去。 程长安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人揪住,皮笑肉不笑道:“你们那么喜欢看?成,小爷替你们看去!” 言罢,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小公子!”程毅拔腿去追,才行出偏院,便撞上云帆兄妹二人。 “程管家?”云帆面露意外之色,上前施以一礼。 如此一来,程毅便是想躲也躲不成了。 他心中后悔不迭,一转头,就见程长安双手抱胸笑得恶劣,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程毅气得不行,面上却只能端起虚假笑容:“云公子,真是巧啊,你怎在此处?” 陈掌柜的客人是云将军的三子云帆,这……这叫什么事呀! “小妹素来喜欢暗香的脂粉,听说暗香要在兴城开张,死活缠着我,让我带她过来。”云帆沉声答罢,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程管家呢,怎也在梅庄?” “我家夫人想定制一款气味独特的香皂,特遣我跑这一趟。”程毅糊弄罢,就听得一声不屑冷哼响起。 云帆抬眼看向声源处,好奇道:“这位公子是?” 程公子,程毅…… 他怎瞧着,这位程公子与程都候有几分相像? “小爷姓程,名长安。”程长安吊儿郎当道。 “原来是程公子。”云帆拱手,敦和道:“在下姓云,单名一个帆。” “云公子。”程长安点点头,打着哈欠转身行入主院,扯着嗓门大喇喇道:“臭丫头,能吃早饭了吗,小爷快饿死了。” 程毅面色剧变,心中苦不堪言。 完了,完了,小公子分明是有意生事呀! 第547章 甜乌茶 第547章甜乌茶 “臭丫头!”程长安扯着嗓子,冲立于院中的少女挤眉弄眼:“小爷要饿死了!” “程长安?”陈绵绵蹙眉,待瞧见后方跟来的众人,瞬间舒展眉梢:“你怎来了?” “你笑得假死了。”程长安嫌弃地撇撇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歪歪斜斜靠着石桌,哈欠连天道:“小爷一大早被欢欢那小丫头挖起来读书,快困死了都。” 闻言,云帆不由得多看了少年一眼。 见状,程毅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去,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将少年拎回偏院。 “程公子困了就回去歇着。”陈绵绵维持着温和笑容,冲跟在后方的几人施以一礼:“云公子,云小姐。” “陈掌……” 不等云杉打招呼,少年大喇叭似的音量再度响起:“比起困,更多的是饿。” 程长安说着,抓了抓头发:“能吃早饭了吗?” “许是快了。”陈绵绵随口答罢,转移话题道:“欢欢人呢?你不是与她一道读书吗?” “那小家伙嫌小爷吵,自个寻了个僻静处。”程长安说着,视线掠过程毅涨得青紫的面皮,唇角勾起一抹恶劣弧度:“也多亏得她嫌小爷吵,否则小爷还赶不上这趟热闹。” 少年话里有话,为本就微妙的气氛添了几许诡异。 陈绵绵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扫了一眼程管家所在方向,不期然收到一道求助目光。 她淡淡收回视线,冲身侧丫鬟吩咐道:“文瑜,叫欢欢来吃早饭。” 话音方落,衣袖为一只大手抓住。 “陈绵绵,不带你这么玩的!”程长安瞪圆了眼珠子,语气中是难掩的紧张:“小爷不过是来吃个早饭罢!” “我怎么了?”陈绵绵眉眼一弯,轻描淡写道:“程公子不过读了片刻时间的书便觉出疲乏,更逞论欢欢这么个孩子。” “我……”程长安嚅了嚅唇,见文瑜拔腿欲走,连忙改口道:“小爷忽然不饿了,读书去,读书去!” 说着,他甩动手中书卷,风一般消失在院中。 “叫云公子云小姐看笑话了。”陈绵绵冲云家兄妹报以歉意笑容,复又看向一旁的程管家:“程管家一大早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家夫人订制的香皂,陈掌柜可让人做好了?”程毅拱手,说话间冲少女使了记眼色。 陈绵绵会意,不疾不徐道:“程管家,您要的香那般独特,短时间内根本调配不齐,您还是再等等。” “还请陈掌柜尽量快些,我这边时间耽误不得。”程毅煞有介事地催促道。 “我尽快。”陈绵绵柔声应道。 “有陈掌柜这句话,我便放心了。”程毅颔首,客客气气道:“陈掌柜既还有客在,我便不多叨扰了。” 末了,他冲云家三公子施以一礼:“云公子,告辞。” “告辞!”云帆拱手,目送中年男子离去。 程毅一走,云杉便绷不住上前,一脸崇拜道:“陈掌柜,你好厉害呀,竟然能将生意做到程都候府。” “要知道,侯夫人对吃穿用度甚是考究,鲜少用鹰都城外的物件,便是用,那也是进贡给当今圣上,圣上再赏赐给程都候的。” “云小姐谬赞!”陈绵绵报以清浅笑意,没有过问对方的身份来历:“云小姐与云公子来得这般早,应当还没用早膳,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们兄妹几人共用早膳。” “没吃。”云杉高兴地拉近二人距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不打算今日上门叨扰,我家三哥非说晨间的梅花最是好看,生生将我给拽来了。” “我们兄妹二人不请自来,可会耽误陈掌柜办正事?” “叨扰陈掌柜了。”云帆适时出声道。 “不会!”陈绵绵莞尔,温声抚去女子心头不安:“我今日本就准备在庄子里休息,云小姐和云公子便是不来,我也要遣人去请,现如今,倒是省了来回折腾的麻烦。” 说话间,她将兄妹二人引至桌前坐下。 几盏热茶奉上,为寒冷的主院添了一抹烟气。 “云公子,云小姐,请!”陈绵绵以手做请,随后端起茶盏,慢慢拨动水面浮叶,小口啜了一口。 热茶顺着口腔流入胃部,带来丝丝暖意。 陈绵绵满足地眯起眼睛,回味着茶水的甘甜。 “这茶好甜呀!”云杉啜了口茶,精确得出判断:“我品着,这应当是乌头山特有的甜乌茶,还是极品甜乌茶。” “这的确是乌头山的甜乌茶。”陈绵绵点头应承:“云小姐只一口便尝出,想来是好茶之人。” “我倒算不得好茶之人,只是这甜乌茶口味实在独特,我便是想忘,也忘不掉呀。”云杉说着,身子不自觉地朝少女所在方向倾斜:“陈掌柜,甜乌茶每年产量极少,顶尖的甜乌茶更是一包难求,你这茶叶,是从何处买来的?” “甜乌茶很是难得?”陈绵绵有些意外,从容不迫道:“不瞒云小姐,我并不擅茶道,只能品出个好赖,可你要问我一包茶的出处价值,我却是一头雾水。” “至于今日泡的甜乌茶,乃是朋友所送,若云小姐不说,我尚不知这茶叶如此珍贵。” 陈绵绵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让文瑜从睿王殿下留下的茶叶中捡最差的泡,竟也泡出了个极品好茶来。 “陈掌柜,你那位朋友也太好了!”云杉惊叹,艳羡道:“今年乌头山的甜乌茶产量较往年更低,陈掌柜泡的却是新茶,我今年可馋了许久的甜乌茶,愣是一口都没尝到。” “是吗?”陈绵绵心中意外更甚,除却意外,更多的是欢喜。 她低头啜了口茶,很好地敛去眸底情绪,不紧不慢道:“我这甜乌茶剩得也不多,若云小姐不嫌弃,我让丫鬟取半块茶饼给云小姐带回去,权当是一片小小心意。”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云杉后知后觉地觉出几分不好意思,难为情道:“我与兄长登门拜访,两手空空,哪有收陈掌柜礼物的道理。” “云小姐喜欢暗香的脂粉,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礼物。”陈绵柔声言罢,抬眼冲文瑜递了个眼色。 “陈掌柜!”沉默许久的云帆出声,严肃道:“这份礼物,小妹受不得,若陈掌柜愿意割爱,云某可花钱购买。” “也可!”陈绵绵莞尔,并未在此事上多做坚持,转而将话题引开:“文瑜,你去看看大哥他怎还没回来,若大哥还在练功,你让厨房先传菜。” “是!”文瑜应承,悄无声息退下。 第548章 更好的选择 第548章更好的选择 寒风瑟瑟,送来阵阵暗香。 约莫小半刻钟过去,文瑜去而复返,身前是高大强壮的陈述和圆润可爱的陈欢欢。 “绵绵!” “大姐!” 招呼声传入耳中,陈绵绵起身,同二人介绍道:“云公子云小姐,这是我大哥陈述,妹妹陈欢欢。” “大哥,欢欢,这位是云公子,这位是云小姐。” 四人一一同彼此打过招呼,有序落座。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 用过早饭,陈绵绵提议众人去梅林里转转,得到了云杉的热切回应。 梅庄里的小径,陈绵绵早已轻车熟路,再踏入其中,环顾周围景致,依旧会被那与凌冽寒冬中怒放的生命所震撼。 初时几人并肩而行,走着走着,逐渐演变为男子与男子走一道,女子同女子走一道。 云杉早就积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好容易甩掉兄长,登时绷不住了:“陈掌柜,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若是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云小姐请说。”陈绵绵温声道。 “女子经商有诸多不便,尤其陈掌柜年龄还这般小,为何会想到走上这条路呢?”云杉望着少女剔透的眸子,有些好奇道:“以陈掌柜的才情,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更好的选择?”陈绵绵含笑反问道。 “自然是成为名燥天下的大才女!”云杉双手捧心,丝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我观陈掌柜谈吐得宜,进退有度,若稍加学习,他日必定能有不俗的成就。” “学习的银子从哪获取呢?”陈绵绵再度反问道。 “陈掌柜为尧城百姓做了好事,只要陈掌柜愿意,完全可以破格进入学院学习知识。”云杉不假思索道。 闻言,陈绵绵低眉浅笑,平静道:“云小姐可知,一个人想要考取功名,需要耗费多少年的光景?” “我今年十三,便是天赋异禀,要想有考取功名的能力,也需得十年光景,更逞论,天鹰国朝堂中并无女官制度。” “陈掌柜不需要考取功名。”云杉下意识道。 “不考取功名,何来稳定的收入,又如何养活自己与妹妹呢?”陈绵绵低眉浅笑,说话间拿手摸了摸妹妹细软的头发。 陈欢欢巴巴地望着长姐,认真倾听着她的言语。 “成为才女,有人求字画,便足以维持温饱。”云杉说到这,顿了顿,以近乎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更能嫁个好人家。” “陈掌柜,我说句真心的,若你当初在尧城成名后没有选择继续经商,而是静下心来学习,必定有名门望族排队求娶,届时,你将大放异彩。” 闻言,陈绵绵眸中笑意愈浓:“我无依无凭,空有一个好名声,嫁入名门望族,岂不是要仰人鼻息而活?” “陈掌柜未免太过悲观,并非所有名门望族都是些看人下菜的。”云杉话音方落,便叫一稚嫩童声抢话道:“嫁入名门望族有什么好的?” 陈欢欢不喜有人否定自家长姐,当即抱紧长姐的胳膊,一脸骄傲道:“我大姐看我大哥喜欢写诗,就把这整个梅庄买了下来,给我大哥提供灵感,若是换做云小姐口中的名门望族,未必能做到这般。” “欢欢,不得无礼!”陈绵绵轻轻按住妹妹,同女子报以歉意笑容:“云小姐也说了,并非所有,这说明,出身在名门望族里还是十分重要的。” “是以,比起将自己的未来押注在气运上,我更愿意将未来攥在自己手中。” “虽说这士农工商,商为末,可放眼整个天鹰国,又有几个农民的地位待遇是高于商贾的?大多时候,农工二者,要在商贾手下谋生。” 云杉头一回听得这般离经叛道的说辞,一时有些愣住。 “或许在云小姐眼里看来,女子抛头露面经商于名声有损,可,经商何尝不是女子获取自由的少有的途径。”陈绵绵抬手摘下一朵红梅,转身别在妹妹鬓发上,认真道:“在天鹰国,女子想要触及权势,只能靠男人的恩赐,更别说立于朝堂之上。唯有这商场,能给予女子相对的公正,谁有本事,谁便将这份生意瓜分去。” “无需同男子谄媚,无需曲意奉承,想要什么吃穿用度,全凭的自己的本事,想看什么山河美景,全凭的自己高兴。” “今日我可以为了梅庄的美景来到兴城,明日我也可以为了鹰都的繁闹扎根鹰都。” 闻言,云杉眼中浮现出浓浓的艳羡:“想去哪里,全凭的自己高兴?” “自然!”陈绵绵点头应承。 少女所言实在太过从容潇洒,以至于云杉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崇拜自眼底跑了出来。 她双手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激动道:“陈掌柜,你就是我们女子的楷模!” “云小姐说笑了。”陈绵绵失笑,温声道:“我不过一介商贾,当不得楷模。” “当得,当得!”云杉十指收拢,一脸期待道:“陈掌柜,你带我经商!” 陈绵绵:“……” 这……这是什么情况? “陈掌柜!”云杉巴巴望着少女,眼中有光芒闪动:“你就收了我,我也想过随心所欲的生活,而非如现在这般,想去个地方,还得求爷爷告奶奶。” 云杉口中的求爷爷告奶奶并非夸张之词,事实上,为了来一趟兴城,她同爷爷奶奶撒娇了无数遍,这才得到父亲的首肯。 然,父亲便是首肯了,也不忘叫上家中最严厉的三哥管着她。 “云小姐,你出身名门,岂有从商之理?”陈绵绵反握住女子的手,好笑道:“便是我同意带你,你的家人怕也不同意。” “只要陈掌柜同意就行,至于我的家人……” “云杉,你在干什么?”严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打断女子言辞。 只见一息前还意气风发的云杉瞬间蔫了下来,怯怯回首朝身后看去:“三哥!” 云帆大步行到妹妹身侧,拧着眉头道:“你方才说你想做什么?” “没!”云杉摇头,一脸乖巧道:“三哥,我同陈掌柜开玩笑呢。” “是吗?”云帆狐疑地睨了妹妹一眼,而后冲少女拱手:“小妹不懂事,有胡闹的地方,还请陈掌柜见谅,切莫当真。” 陈绵绵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男子话中之意,当即笑着应承道:“云公子放心。” 第549章 兄妹对赌 第549章兄妹对赌 梅庄风景壮美,引人入胜。 云家兄妹在梅庄赏了整整一日的景,直到傍晚这才辞别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云帆面带笑意,显然心情颇佳。 “梅庄的景虽然好看,却远不及陛下行宫里的梅景壮阔,为何三哥你会念念不忘?”云杉双手托腮,自言自语道:“不过,今天倒也没有白去一趟,陈掌柜本人,远比我所想象的要潇洒,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洒脱的女子。” 闻言,云帆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自家小妹一眼:“你觉得,我今日前往,是为了赏梅?” “不然呢?”云杉侧目,视线在触及兄长面庞的一瞬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陈掌柜!” “完了完了,三哥,你明知堂哥对陈掌柜有意思,此行他还托咱们游说劝说陈掌柜放弃经商,你怎能横刀夺爱呢?” “你和堂哥都喜欢陈掌柜,我当帮谁呀?” 眼看自家小妹越想越歪,云帆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刚毅的面上平添几许无奈:“作日我见程毅跟着陈绵绵下楼,便让小厮出去打听,发现程毅搬离原本居住的客栈,往梅庄的方向去了。” “所以,你去梅庄,是为了看程毅在不在?”云杉眉头一拧,生气道:“三哥,交什么朋友是陈掌柜的私事,你怎能如此?” “陈掌柜交什么朋友的确是她的私事,可她与睿王殿下私交甚笃,再有程都候府的人掺和其中,便算不得私事。”云帆严肃纠正罢,正色看向妹妹:“衫儿,你以为爹娘为何不让你来兴城,问题不在兴城,而在陈掌柜。” “在陈掌柜?”云杉眉头拧得愈深,小声嘟哝道:“那我岂不是不能和陈掌柜一起做生意了?” “云杉!”云帆拔高音量,厉声道:“你可是将军府的小姐,怎能想着自降身份去做那抛头露面的商贾?” “我觉得做商贾挺好的呀……”云杉往远离兄长的角落挪去,心中害怕,嘴上却是嘴硬道:“这世道女子就没有多少自由,女子想要触及权势,只能依附于有权有势的男子。唯有这商场,能给予女子相对的公正,谁有本事,谁便将这份生意瓜分去。” “无需同男子谄媚,无需曲意奉承,想要什么吃穿用度,全凭的自己的本事,想看什么山河美景,全凭的自己高兴。” 闻言,云帆眸中浮现几许意外:“这话,是陈掌柜同你说的?” “不是!”云杉矢口否认,生怕兄长因此讨厌陈掌柜:“这是我自己想的。” “以你的脑子,能想出这么些大道理?”云帆笑了声,好奇道:“你且同我说说,陈掌柜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云杉双手抱胸缩在车厢角落,一副戒备姿态。 “若是陈掌柜的说辞能说服我,也许我们能在兴城多留几日。”云帆从容抛出诱饵。 “真的?”一听得能在兴城多留几日,云杉登时激动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陈绵绵的对话尽数交代。 云帆听罢,并未为少女的理智洒脱所折服,反冷笑一声:“衫儿,你当真觉得,陈掌柜这般想法是源于洒脱?” “自然!”云杉点头应承,眼中满是崇拜:“她和我在鹰都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洒脱得好似天上的雄鹰。” “她会感到门第的束缚,是因她出身寒微,若你出嫁,何须仰人鼻息。”云帆出言纠正妹妹的说辞,十分理性地反驳道:“说到底,她不愿放弃经商,只是因为经商是她眼前所能见到最大的利益罢。” “不可否认,她是个聪明人,但也只是个世俗的聪明人,远没有你心中所想那般洒脱。” 若有机会,天底下有几个女子不想嫁入名门望族,坐享权势富贵,陈绵绵拒绝,不是她洒脱,只是她心里清楚自己的斤两罢。 倒是他这个小妹,被家里护得太好了,以至于被人几句顾全脸面的漂亮话忽悠,竟是想着自降身份去做那抛头露面的商贾。 “你胡说!”云杉怒目圆瞪,气鼓鼓道:“陈掌柜就是洒脱之人。” “你可要与我赌上一睹?”云帆沉声道,刚毅的面庞严肃绷起,平添几分凶悍。 饶是心知对面坐着的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云杉还是被男子的气势唬到。 她往后挪了挪,背脊贴着车厢,小声道:“怎么赌?” “过几日,你我再度登门拜访,我亲自代堂弟同她提亲,你且看看她会不会答应。”云帆沉声道。 “赌就赌!”云杉一口应承,笃定道:“陈掌柜才看不上堂哥呢!” 闻言,云帆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怎觉得,他这脑子不大好使的小妹被那陈绵绵下了迷魂药,以至于二人才见不过几面,便胳膊肘向外拐了去。 与此同时,百丈开外的梅庄也沉浸在一片凝重气氛中。 程毅皱着眉头,苦恼道:“陈掌柜与云家三公子相识,怎不提前告知于我?” “程管家,我与云家三公子并不相识,便是那云家小姐,我也是昨日才在暗香里认识,根本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陈绵绵诚恳言罢,好奇反问道:“程管家,云家公子与程家有过节?” “并无过节,只是……”话至此,程毅意识到自己多言,当即改口道:“朝中局势复杂,我便是说了,陈掌柜也不懂。” “绵绵愚钝,的确不懂其中利害。”陈绵绵十分有眼色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善意提醒道:“那云家兄妹也不知要在兴城待多久,实在不行,程管家带着程公子搬出去住。” “我若此时带着小公子搬出去,才真会惹来麻烦。”程毅头疼扶额,恨不能将自己撞晕过去,好一觉醒来,权将今日之事当成大梦一场。 只是他心里清楚,他根本无法逃避。 “这样吗?”陈绵绵眉心微隆,问出问题所在:“程公子可是认识云家人?” “小公子并未在鹰都生活过,更没见过云家兄妹。”程毅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今日之事,多谢陈掌柜帮忙解围。” 见男子不愿多说,陈绵绵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善意提醒道:“我虽不知程公子究竟在闹什么别扭,不过,许多事情,说出来远比憋在心里更好解决。” “多谢陈掌柜!”程毅拱手,复又叹了口气。 第550章 得到的只有否定 第550章得到的只有否定 斜阳最后一抹余晖敛去,天空沉浸在一片橙色与黑色交接的昏暗中。 消失了将近一日的程长安踏着天光行入主院,悠哉悠哉哼着小曲,显然心情颇佳。 见到自家小公子,程毅登时坐不住了,大步冲到少年面前:“小公子,咱们谈谈!” “谈?”程长安挑眉,不以为意道:“行,要谈什么,说。” “咱们去院外谈,可行?”程毅好声好气商榷道。 “行,当然行!”程长安应承着,抬脚主动朝院外行去。 见状,程毅忙不迭跟上。 行至无人处,程长安停下脚步,回首看向高他一小节的中年男人。 程毅上前,轻声道:“小公子,你今日那般做,却是何故?” “怎的,兴师问罪?”程长安吊儿郎当地倚着树,皮笑肉不笑道:“小爷不是说了吗,你喜欢看,小爷帮你看,让你看个够。” “小公子!”程毅轻唤,苦恼道:“你可知你这般做,会给侯爷造成多大为难。” “小爷知道!”程长安啐了口,一副流氓姿态:“小爷如今这般登不得台面,却登了台面,叫老头子知晓,怕是能气疯了。” 说到这,他歪嘴笑了下:“小爷就是喜欢他气疯的模样,最好是觉得丢脸,不认小爷这个外室子,这样小爷就自由了。” “小公子!”程毅低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呢,侯爷怎可能会不认您。” “他若是认小爷,早就认了,说到底,他想要的不过是程都候府的脸面。”程长安掏了掏耳朵,只将程管家所言当做放屁:“若小爷最后一无是处,他会认小爷?与其这般白白耗着,浪费小爷的时间,倒不如现在就给小爷自由。” “小公子!”程毅拍腿,眼泪都快急下来了:“这不是都答应给您请回董夫子了吗,您怎又不想读了?” “你们能请回董夫子?”程长安狐疑地看了程管家一眼,不信任道:“老头子舍得掏那一万五千两?” 闻言,程毅这才反应过来:“小公子,您不是不想读,您是认为侯爷不愿掏钱?” “是又如何?”程长安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那老东西对小爷有几分耐心,小爷清楚得很,与其再被他绑走束缚,小爷还不如留在陈家里。” “哪怕只是在陈家做个杂役混口饭吃,也比被软禁着舒服多了。” “小公子!”程毅轻唤,头疼道:“董夫子究竟哪里好,以至于您非他不可,宁愿做杂役也要留在陈家。” “董夫子哪里好,陈家哪里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程长安双手抱胸,凉声道:“所有人都认定我是个纨绔,只有董夫子夸赞我,也只有董夫子愿意耐心教导我。” “老头子以前请的那些个夫子,只会嫌弃小爷十五岁年纪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在背后拿小爷与其他公子比较,背后否定小爷。” “小爷被老头子揪回来这大半年里,得到最多的就是否定和摇头叹气。” 闻言,程毅一噎,一时竟是不知当如何接话:“小公子,小的不知……” “你们当然不知,你们从来不在乎小爷的感受!”程长安冷声打断管家的解释,抬脚大步离去。 程毅站定在原地,踌躇片刻,咬咬牙,快步朝偏院跑去。 他得马上去信侯爷,告知侯爷这边的情况,以免误了小公子的前途。 另一边,程长安入了主院,轻车熟路地行到书房前,抬手叩响门扉。 “谁?” 柔和的女声自书房内传来,程长安做作地咳了两声,拿腔作调道:“臭丫头,是小爷!” “进!” 得了首肯,程长安推开房门,进入之后立即将门关上。 他快步走到案桌前,冲那忙着看书充实自己的少女打了个响指:“喂,看这!” 闻声,陈绵绵放下手中书卷,抬眼迎上少年目光:“怎么了?” “小爷按照你教的说辞说了!”程长安双手撑于案桌上,压低声音偷乐道:“你是没瞧见程毅那张脸,那个表情,啧啧,那叫一个精彩。” “高兴?”陈绵绵挑眉,眸中含着浅浅笑意。 “高兴!”程长安点头应承,丝毫不遮掩自己愉悦的情绪:“陈绵绵,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云家兄妹是鹰都人士的?” “很简单。”陈绵绵言罢,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敲了敲案桌:“程长安,注意仪态!” 闻言,程长安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整个人歪靠在案桌上,站相全无。 他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拉过一张椅子在案桌边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见少年坐正了,陈绵绵这才开口:“昨日云小姐来暗香找我时,我瞧见她腰上系着一个百灵鸟荷包,那荷包针脚极为细致,以银丝封边,普通大户人家,可用不得这般好的什物。” “就凭这个?”程长安愕然,忍不住提醒道:“有些有钱人家,就是喜欢炫耀,附庸风雅也无可厚非。” “你说得没错,但云小姐身上有一股子浓郁的檀香香气,檀香可不是光靠有钱就能获得的。”陈绵绵言罢,顿了顿,补充道:“你可记得,昨日云小姐先你一步邀请我去食味斋用膳。” “记得!”程长安点头,好奇道:“怎么了?” “这说明,昨日我们去食味斋的时候,她与云公子极有可能在场,也极有可能撞见我与程管家走在一起的画面。”陈绵绵指出问题所在,复又抛出问题:“你可还记得我昨日向她发出邀请时她身侧丫鬟的反应?” 闻言,程长安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没印象了。” 一个小丫鬟的反应,他怎么可能用心去记。 “云小姐询问是否能带云公子一同前往时,她身边的丫鬟拉住了她,提醒她,云公子会生气,这说明,云公子是个极其注重礼仪之人,既是注重礼仪之人,今日又岂会如此唐突地登门拜访?”陈绵绵红唇微启,从容道:“除非,昨日云公子见到我与程管家走在一起,好奇程管家怎会与一个同睿王殿下走得极近的商贾走在一处,故而唐突登门。” 第551章 沙子里进眼睛 第551章沙子里进眼睛 听得少女有理有据的分析,程长安脑袋都大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半响张嘴,呐呐道:“陈绵绵,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他们同样长着一个脑袋,她却比他聪明那么多。 “若你在平日里仔细观察,你也能发现这么多。”陈绵绵抬眸对上少年崇拜的目光,柔和道:“程长安,董大哥时常同我说,你很聪明,悟性高,就是人太浮躁了,沉不住气。” “不不不,就是你我的脑子不一样!”程长安倾身拉近二人距离,追问道:“陈绵绵,你教我同程毅说那番话又是为何?不会只是想从老头子手里骗钱那般简单?” 原本他认为,陈绵绵教他应对程毅质问的说辞只是为了要钱,可就现在看来,二人的智慧明显不在一个水平上,他所想的,终归太过浅显。 “当然没这么简单。”陈绵绵正色,提醒道:“程长安,虽然你是程都候府的希望,但也只是希望罢,程都候没有立即将你认回,说到底,心中还是存了别的盘算的。” “如此一来,即便你有了好的变化,一点一滴进步,你在程都候府里,依旧是孤立无援的。” 闻言,程长安表情微微僵住,虚声道:“小爷知道。” “你早前态度太过强硬,与程都候对立太多,他心里十分清楚,你对侯府没有感情,甚至于,你心里是恨他的。”陈绵绵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严肃道:“程长安,程都候府内是个漩涡,你年纪尚轻,阅历不足,日后要想在程都候府站稳,就必须得有倚靠,程都候作为你的生父,整个侯府里唯一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今日教你那一番说辞,不仅仅是要钱,更是让程管家知道,你以前所作的对抗,所表现出的纨绔,不只是源于恨。” “你恼怒于程都候抛弃你,恼怒于他将你接回府后依旧不关心你,而这份恼怒背后,是你对父爱的渴望。” “小爷才不稀得父爱呢!”程长安下意识反驳,额际有青筋绽开:“小爷对他只有恨!小爷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被他当成牲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因为小爷是外室子?” 陈绵绵不语,只是目光温和地望着少年。 心中燥意为少女平和的气场安抚,程长安从愤怒中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他眉头紧锁,不情愿道:“陈绵绵,你的意思是,小爷日后要同那老头子虚与委蛇?” “不急,你做自己即可。”陈绵绵莞尔,温声道:“我做这些,只是为了给你一个保障罢,一来,让你在程都候府有个倚靠,不至于日后出头叫侯夫人算计,二来,让程都候在你身上多费些心思,这样你才能成长得更快些。” “我与董大哥终归走的野路子,局限性太多,你需要更多夫子的教导,才能成长为你想要的模样,掌控属于自己的命运。” 闻言,程长安不语,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少女。 陈绵绵被盯视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出声下逐客令:“程公子,你若是没事的话……” “陈绵绵!”程长安忽然起身,双手撑于案桌上,有些激动道:“你做这些,是源于你我之间的合作,还是,你内心深处,是将我视作朋友看的?” “两者皆有。”陈绵绵淡淡答罢,双肩兀地被一把握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叫少年抱了个满怀。 “臭丫头,谢谢你!”少年的声音有些许哽咽,陈绵绵明显感觉到,肩头湿了一块。 推拒的双手悬在半空中,转变为安抚的拥抱。 “谢谢你!”程长安喃喃重复着,感动道:“陈绵绵,你知道吗,你对我,简直比我娘对我还要好。” 闻言,陈绵绵有些哭笑不得。 比他娘还好,这叫什么形容? “我娘这辈子能给我的,只是一顿饱饭,她教导我最多的就是认命。”言至此,程长安再难控制自己情绪,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是你和夫子告诉我,我能通过努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们是这世间,第一个承认我的人,也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 “我能看得出来,夫子对我严厉是为了我好,你也是真心为我着想,就连欢欢,也受了你们的影响,整日敦促我学习。” “陈绵绵,谢谢你!” “好了好了,没事了!”陈绵绵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温柔道:“朋友之间,不就该这样吗。” “嗯!”程长安闷声应承,起身背对少女,胡乱擦拭着脸上泪珠:“你放心,你对小爷这般好,小爷日后一定会护着你的!” “我相信你!”陈绵绵莞尔,语调中充满信任:“有朝一日,你会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闻言,程长安眼眶一热,哭得更凶了。 他想要将泪水擦拭干净,可越擦,泪水就越多。 终于,他放弃抵抗,耸动双肩任由雷顺滚落。 陈绵绵坐于原位犹豫片刻,没有上前安抚。 “小爷没哭!”程长安吸着鼻子,呜咽着为自己找回场子:“只是外头风太大,小爷沙子里进眼睛了。” 末了,他静了几息,扭头看向少女,红彤彤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幽怨:“臭丫头,你真不安慰小爷啊?” “噗呲!”陈绵绵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程长安吹胡子瞪眼,气呼呼道:“小爷哭得这么惨,你竟还能笑得出声来。” “你有我这么个聪明善良的朋友,难道不当笑吗?”陈绵绵含笑反问道。 闻言,程长安愣了下,绷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陈绵绵,你这人怎这么自恋?” “我只是在十分公正客观地阐述事实!”陈绵绵一本正经道。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程长安一叠声应承着,哭红的眼笑弯起:“陈绵绵,我同你商量个事呗?” 闻言,陈绵绵意外地看了少年一眼,温声道:“你说!” “若是日后小爷功成名就了,你认小爷做哥哥呗!”程长安言罢,不忘诱哄道:“小爷给你开十家暗香。” 陈绵绵红唇微启,无情吐出“做梦”二字。 霎时间,程长安面上笑意垮塌,哭丧着一张脸怨念地看着少女。 陈绵绵淡淡看了回去,笑意在眸底氤氲开来。 “哼!”程长安冷哼了声,念念有词道:“你给小爷等着!” 她不愿意,他就去哄着欢欢,等他成了欢欢的哥哥,不就也是她陈绵绵的哥哥了吗。 到时候,不定他也能唤董夫子一声义兄。 想到这,程长安有些激动,撂下狠话颠颠地带孩子去了。 第552章 庄老爷登门拜访 第552章庄老爷登门拜访 接下来的几日,梅庄恢复了往常的清净,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又过了两日,郾城镖局的庄老爷登门拜访。 得了消息,陈绵绵第一时间通知程管家回避。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程管家也不想着去探听来人身份,寻了个说辞将程长安哄离梅庄,谨小慎微地侍候自家小祖宗。 梅庄内,丫鬟将庄老爷与庄小姐请入中堂。 陈绵绵坐于主座之上,手捧茶盏,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她只是淡淡掀起眼皮,嘴上客套道:“庄老爷登门拜访,有失远迎,庄老爷快请坐。” 见状,庄老爷登时瞧出少女的态度。 他拱手施以一礼,客客气气道:“陈掌柜,上回是庄某失礼,还请掌柜的见谅。” 末了,他拿眼看了身侧女儿一眼。 庄小姐会意,福身施以一礼:“雅华不懂事,冒犯了陈掌柜,还请陈掌柜见谅。” “都是过去的事了,二位不必介怀。”陈绵绵回以大气笑容,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庄老爷庄小姐快请坐。” 闻言,庄老爷再度拱手,一撩衣袍在少女右下首位置坐下。 庄小姐紧跟着落座,隐于袖中的素手握紧,指甲嵌入皮肉中。 过去的事?不必介怀?她若当真这般大度,睿王殿下也不至于来信问罪。 很快,茶盏奉上。 庄老爷端起茶盏啜了口,再度阐明来意:“陈掌柜,实在是对不住,上回并非庄某轻视陈掌柜,有意不来,实在是家中生了些麻烦事,抽不开身。” “您看这样,你我之间的合作,在睿王殿下所给的分成基础上,我让出两成,也就是我只拿百分之四。” “合作?”陈绵绵掀起眼睑,诧异地看向中年男子:“庄老爷此言何意?” “上回睿王殿下来信,促成你我之间的合作。”庄老爷沉声点明罢,不忘摆出自己的态度:“陈掌柜尽管放心,庄家做了多年镖局,有做车马队的经验,绝对不会给陈掌柜添麻烦。” “我想庄老爷是误会了。”陈绵绵回以歉意笑容,客气道:“我同庄小姐说过的,取消我们之间的合作。” “陈掌柜!”庄老爷起身,拱手,诚挚道:“庄某今日前来,是带着诚意来的,若陈掌柜心中还有气,我们父女在此同陈掌柜陪个不是,只要能够表达我们的歉意,陈掌柜希望我们父女做些什么,只管提。” “雅华有眼无珠,冲撞了陈掌柜,望陈掌柜见谅。”庄小姐紧跟着起身,语态恭顺,可陈绵绵分明从她眼中瞧见了不甘。 “庄老爷多心了。”见中年男子想当然地往姑娘家的小心眼上猜,陈绵绵正色,温声道:“我取消与庄老爷您的合作,并非因为庄小姐,而是当时当刻,应当在场的庄老爷您不在。” “您是庄家的老爷,主事人,便是您不能亲自前往,也当遣一位能主事的公子过来,不是吗?” “陈掌柜此言差矣,小女打小随我押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丝毫不逊于男儿!”提及自家女儿,庄老爷语气中添了几分自豪:“再说了,陈掌柜你也是女子,女子与女子谈生意,岂不是更为方便。” “可事实上,令嫒并未好好与我谈生意。”陈绵绵面上维持着笑容,云淡风轻道:“庄老爷,您既做了多年镖局,就应当知晓,许多生意是具有时效性的。” “陈掌柜的意思是,你找到更适合的合作伙伴了?”庄老爷眉头微微拧起,对少女所言很是怀疑:“请问陈掌柜寻的哪位?” “日后庄老爷便知道了。”陈绵绵委婉拒绝道。 她有意给二人之间留下日后相见的余地,然,庄老爷却是个直性子。 “何必日后,左右陈掌柜做的营生我已知晓,不如说出来听听,也好叫我死心。” 闻言,陈绵绵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她稍稍抬眼迎上中年男子探究的目光,从容不迫道:“尚未寻得。” “既尚未寻得,陈掌柜缘何不愿与我庄家合作,莫不是陈掌柜还在生小女的气?”庄老爷是做镖局的,是以他心中十分清楚车马队日后能带来的收益,根本不愿放过这么一笔好买卖:“究竟需要我们父女怎么做陈掌柜才能消气,陈掌柜只管说。” 见中年男子这般难缠,陈绵绵不免有些头疼。 思来想去,她决定实话实说:“我同庄老爷说句真心话,在与庄小姐生了嫌隙之前,庄家的确是我最好的选择。” “以庄家的先天优势,莫说给百分之四,便是百分之六,我也是愿意的,奈何,庄老爷你从一开始便没表露出足够的诚意。” 闻言,庄老爷眉心微微隆起,方正的国字脸平添几分冷硬与凶悍:“是,我们庄家一开始是做得不对,可我如今前来,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方老爷!”陈绵绵音量拔高几分,耐心十足地解释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您作为庄小姐的父亲,难道连自家女儿存了什么小心思都不知晓吗?” “生意场上,动辄千两万两的生意,叫庄老爷您做成了纵容女儿的儿戏,您觉得,您在我心中,还似最初那般可信赖吗?” 听得这般言论,庄老爷表情有些微妙。 “也许您没预想到庄小姐的任性,可您作为她的父亲,在对女儿不够了解的情况下由着她去谈一笔大买卖,难道不是对您的合作对象不负责任的表现吗?”言至此,陈绵绵起身,温和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要事需得处理,就不送庄老爷庄小姐了。” “文瑜,送客!” “庄老爷,庄小姐!”文瑜上前,神态很是恭敬:“二位这边请。” 庄老爷深深望了少女一眼,片刻后转过身。 “陈掌柜!”庄雅华没有选择离去,而是抬手拦住少女去路:“陈掌柜,我父亲并不知晓睿王殿下邀他前来谈生意,是我在看到睿王殿下来信后擅自前往的!” “哦?”陈绵绵淡淡看了美艳女子一眼,反问道:“所以呢?” “一切都是雅华的错,与我父亲无关,更不当影响到你们之间的生意往来!”庄雅华无疑是心高气傲的,可她还算有脑子,十分清楚庄家被车马队排挤出去的后果。 车马队在很大程度上与镖局重合,且比镖局更为便捷灵活,日后车马队做起来,他们庄家镖局可就没生意了。 “可庄小姐你是庄家人!”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一针见血道:“庄小姐尚且能做出不顾家族利益之事,我又如何能要求你顾及我的利益呢?” “我……”庄雅华一噎,待回过神,少女已然消失在中堂内。 “庄小姐,请!” 丫鬟恭敬的声音传入耳中,庄雅华抬眼看向父亲,只触及失望目光。 第553章 百分之六 第553章百分之六 送走庄家人,陈绵绵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被缠上了。 庄雅华就像一个定时闹钟,每日准时上门拜访,道歉。 初时那份道歉带着满满的不甘心,就像是走个过场程序,直到某个清晨,庄雅华撞见在梅林中高声朗诵的陈欢欢。 她十分好奇,这么冷的天,小丫头为何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读书,要是换成别的人家的姑娘,这个时辰怕是还缩在被窝里躲懒呢。 对方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抱着暖炉烤碳只会让人生懒骨,唯有在这四面透风的凉亭中,才能高效地读书。 作为姑娘家家,为什么那么努力读书呢? 庄雅华心中困惑,也就问了出来。 这一次她得到的,依旧是出乎预料的答案——想成为姐姐那样的人,为姐姐分担肩上的重担。 想成为陈绵绵那样的人?庄雅华有些意外,在她眼里,陈绵绵不过是个好运的黄毛丫头,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拜睿王殿下所赐。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学的? 她心中冷笑,可当对上面前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又笑不出来。 小丫头待人温和有礼,可爱中透着一股子故作老成的机灵劲,全然没有出身贫寒带来的小家子气。 这样的孩子,必定是被精心教养出来的。 于是乎,她强迫自己放下成见,认认真真地去了解自己的“情敌”。 陈绵绵发现,庄家大姑娘不再纠缠着自己,改跟踪了。 庄雅华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怨灵,晨间出现在她家院中,午时出现在她的铺子里,她在哪,她便在哪,弄得她根本不敢应云家兄妹的约,生怕因自己认识的大户人家太多招致麻烦。 如此维持了三日,陈绵绵终是绷不住了。 她于街市上拦下女子,拧着眉头,神色严肃道:“庄小姐,不管你来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我愿意原谅你当日的挑拨,但无法与庄家合作。” 这是庄雅华头一次这么近地正视自己的“情敌”,那张脸比她印象中更加小巧精致,一双桃花眼娇媚又干净,摄人心魂。 见女子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陈绵绵虚咳一声,提醒道:“庄小姐……” “此处说话不方便,陈掌柜可能借一步说话?”庄雅华客客气气道。 这是头一次,陈绵绵没在女子眼中瞧出愤恨不甘等负面情绪。 她犹豫片刻,点头应承:“好!” 就近处有一间小茶馆,陈绵绵领着女子行入其中,随意地寻了个角落处坐下。 小茶馆里的茶水味道并不好,但陈绵绵也不挑,紧着时间喝了两杯润喉,一抬眼就见女子盯着自己瞧。 “庄小姐?” “陈掌柜,我为自己上回的无礼同你道歉!”庄雅华正色,目光认真诚挚:“那日我入父亲书房,撞上睿王殿下来信邀父亲前往,我见他信中牵线搭桥的铺子是暗香,又想到你们二人之间的缘分,心中不免恐慌。” “我印象中的睿王殿下温润谦和,可他对所有女子都是淡的,我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 “于是,我赶在父亲回来之前出发,想来尧城会一会陈掌柜你。” 听得女子所言,陈绵绵不免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庄老爷不知晓只是他们父女推诿的说辞,没曾想,庄小姐当真这般胆大。 “陈掌柜的容貌十分出挑,让我生了危机感,我生怕你对睿王殿下存有不当有的心思,于是故意说些令人误会的暧昧之词。”庄雅华说到这,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在得知殿下心悦于你后,我心中暗生鄙夷,认定你能有今日全凭的美色,无论父亲怎么劝我,我都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你。” “我不愿承认你比我强,可这几日看下来,我心里清楚,你的确比我优秀。” “你说得没错,我不可信,所以今日,我不求陈庄两家能谈成买卖,我只想当面同陈掌柜你表达自己的歉意。” “你的歉意,我接受。”陈绵绵莞尔,主动伸出小手。 庄雅华愣了下,慢慢将手搭了上去。 两只纤细的手交握,陈绵绵面上笑意渐浓:“烦请庄小姐同庄老爷说一声,若他哪日得空,我亲自登门拜访,与他重谈陈家与庄家的生意。” 闻言,庄雅华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陈掌柜,你愿意……” “我先前便说过,庄家是极好的选择,只是庄小姐你容易感情用事。”陈绵绵回以笑容,轻描淡写道:“既然你如今想通,那我也没什么可顾虑的。” “我……我还以为……”庄雅华扯了扯唇角,没能将话说完全。 “以为什么?”陈绵绵笑吟吟地追问道。 “没什么!”庄雅华正色,由衷道:“陈掌柜当真心思玲珑,雅华佩服。” 她原以为,陈掌柜不愿与他们庄家合作是因为心头生了隔阂,如今看来,却是陈掌柜瞧出了她的言不由衷。 “庄小姐客气!”陈绵绵颔首,起身同女子作别。 当天晚上,庄老爷入梅庄拜访,定下具体合作事宜。 庄家出钱启动车马队,投注以人力物力,之后每年,陈绵绵名下所有产业的收成,分庄家百分之六。 百分之六,而不是庄老爷自己表态的百分之四。 对于契书上的数字,庄老爷很是意外,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陈掌柜可是笔误写错了?” “方老爷不懂车马队的运行,尚能拿百分之五,庄老爷是做镖局的老手,又岂能拿得比方家少?”陈绵绵喜欢银子,却不是个眼里只有银子的守财奴,她心里十分清楚,只有当一个人的收获与付出相匹配,才能保持充足干劲。 车马队一事上,庄家懂的比方家多,能在前期帮上大忙,若是得的比方家还少,短期内或许没有太大影响,长此以往,却是会心态失衡。 车马队做的是长线生意,她既选择与庄家合作,势必要稳固双方关系,而非留下一道难解的嫌隙。 “陈掌柜心胸开阔,庄某佩服!”庄老爷抱拳,语气中是难掩的欣赏:“难怪睿王殿下会对陈掌柜青眼以待。” 原本他以为,睿王殿下此举是有意帮衬陈掌柜,如今看来,这哪是帮衬陈掌柜,分明是在帮衬他们庄家。 “庄老爷客气!”陈绵绵回以一礼,温声道:“在签契书之前,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庄老爷能否答应?” “陈掌柜尽管说!”庄老爷大气道。 “我准备买一批死契小厮看家护院,不过,穷到出来卖身的孩子身体终归瘦弱,我希望,庄老爷能遣人帮着训练一二。”陈绵绵好声商榷道。 “没问题!”庄老爷大手一挥将事情订下。 第554章 第554章两万两 有了庄老爷从中帮忙,陈绵绵放心大胆地买下一批身体瘦弱的少年,将他们交由庄老爷派来的人训练。 与此同时,程管家那边也传来好消息——程都候遣人送来了两万两银票,并写有亲笔信一封。 收到程管家递来的程都候的亲笔信,陈绵绵有些意外。 她接过信封,拆开,映入眼帘是苍劲饱满的字体,方圆有度,一如程都候此人。 程都候在信中简单提及程长安的身世,并表达了感谢,字里行间真情满满,若非知晓程长安的真实经历,陈绵绵险些以为程都候是一位拳拳爱子的好父亲。 只是,心中所想是一回事,面上表露却是另一回事。 陈绵绵合上信笺,感慨道:“程都候对程公子,当真一片良苦用心。” “陈掌柜能理解就好!”程管家叹了声,诚挚道:“陈掌柜,如今遥望城林家的事有我家侯爷出面解决,我家小公子的功课,可就拜托您了。” “程管家放心!”陈绵绵颔首,吩咐丫鬟准备文房四宝,去信遥望城召回义兄。 “陈掌柜,这封信你就交给我。”程管家主动请缨,急切道:“侯府的车马快,我去遥望城送信,顺道将董夫子接回来。” “也好!”陈绵绵点头应承,将折叠好的书信递上,不忘提醒道:“程管家,云公子与云小姐尚未离开兴城,你接我义兄回来时,可得小心些,切莫叫他瞧见,对程都候府造成影响。” “云公子和云小姐还未离去?”程管家诧然,不可思议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他们再不离去,可就赶不上团圆饭了。” “云家家规森严,不可能放任云公子和云小姐如此胡来。” “云家家规我不知晓,不过他们二人确实还在兴城,昨日才向我递了拜帖,叫我回绝了。”陈绵绵淡淡道。 “这……”程管家蹙眉,忍不住胡思乱想。 云公子和云小姐留在兴城,莫不是在办什么事,亦或者,怀疑他家侯爷与睿王殿下私下有往来? “若程管家能信得过我的话,今年过年,便让程公子同我们一家一道过,您将人带回鹰都,留几个会点功夫的在这边照应便是。”陈绵绵适时出言提议道。 程管家在梅庄,无疑是碍事的,若是能借着云家兄妹的由头将人请出去,那就在好不过了。 陈绵绵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面上却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这……”程毅犹豫片刻,松口道:“事关我家小公子,我做不了主,只能去信侯爷,请侯爷做决断。” “我能理解。”陈绵绵应承,不疾不徐道:“我也希望程管家能理解,并非我对您有成见,实在是生意之事,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前有云家兄妹自行登门拜访,明日保不齐以后就有张家,李家。” “这几日因着程公子情绪不大稳定,云公子递了几次拜帖都叫我回绝了,日后有人登门拜访,我总是不好都回绝的。” “梅庄里人来人往,保不齐哪日就叫程管家您见到一个不想见的。” 闻言,程毅拱手,客客气气道:“陈掌柜放心,我能理解。” 少女在不知个中利害的情况下尤愿意拒绝云家兄妹的拜访,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他断没有再得寸进尺之理。 客气一番后,陈绵绵让丫鬟送走程管家。 主院方空下来,她便迫不及待地掏出程都候送来的两万两银票。 陈绵绵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银票的面额,唇角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险些咧到耳根子去。 两万两银子呀,两万两! 两万两银子说拿就拿,连筹备的时间都不需要,程都候也太有钱了! “臭丫头,你这个样子,半点也不像儒商!” 少年玩世不恭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陈绵绵侧目,拧眉看着少年:“程长安,你又爬墙!” 闻声,程长安下意识一骨碌翻下墙,待意识到夫子和陈欢欢不在后,不由僵在原地。 片刻,他抬脚走向少女,好奇道:“老头子给你钱了?” “呐!”陈绵绵晃了晃手中银票,眼中欢喜怎么都藏不住。 “两万两?”看清银票的面额,程长安眼睛都直了。 他搓搓手,咧着嘴嘿嘿笑道:“臭丫头,你能拿到这么多银子,小爷我居功至伟,你看,是不是该给小爷一点利好?” “当然!”陈绵绵点头附和,顺着少年的话道:“你帮了大忙,一点利好太少了。” 闻言,程长安右眼皮跳了下,心头生出不好预感:“臭丫头,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要的利好吗,怎反过来问我什么意思?”陈绵绵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脸“和善”道:“你放心,等我义兄回来,我绝对会让他多给你布置些功课。” “陈绵绵!”程长安跳脚,急眼道:“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让你成为一个才子,是对你最好的报答!”陈绵绵笑吟吟言罢,当着少年的面将银票叠好,揣入怀中。 “臭丫头!”程长安服软,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意味:“你分小爷一点成不,就分一百两。” “你要这一百两做什么?”陈绵绵反问道。 “就……”程长安抓了抓脑袋,没好意思说自己这几日忙着哄孩子,把月钱全都花光了,只得瞎编道:“小爷有心仪的姑娘,想送点东西。” “你有心仪的姑娘?”陈绵绵挑眉,十分不客气地揭穿道:“这段时间,你可没出过梅庄,你说的喜欢的姑娘,除去梅庄里的丫鬟,烧火婆子,剩下的,也就只有我和欢欢两人。” “这几日,欢欢屋内多了不少小物件,莫不是,你口中心仪的姑娘是她?” “怎么可能!”程长安下意识否认,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臭丫头,欢欢才九岁,你把小爷当成什么了。” “呵!”陈绵绵低笑,揭穿道:“欢欢都同我说了,说是你这些日子没少给她献殷勤,她怀疑你小子居心不良,想篡夺她师姐之位。” 闻言,程长安愣了下,忍不住喷笑出声。 第555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第555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哈哈哈哈……” 少年笑得夸张,惊起枝头鸟雀:“什么叫篡夺她的师姐之位,她小脑瓜里都想的什么?” “她想的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陈绵绵正色,语气中透出几分严肃:“欢欢还是个孩子,我不要求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失了孩童的天性,但,你绝对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过分满足她的要求,让她获得的太过容易。” “小爷不就给她买些小物件吗?”程长安撇撇嘴,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程长安,你好生想想,这些小物件花了你多少银子?”陈绵绵出言问罢,不待少年回答便自顾自补充道:“你是程都候的儿子,每个月的月银至少二十两,可现在,你没钱了。” “不过区区二十两银子。”程长安依旧不以为意,只觉少女有些小题大做。 “区区二十两?”陈绵绵蹙眉,指正道:“你口中的区区二十两,却是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两三年的口粮。” 末了,不待少年回应她又道:“程长安,论钱,我比你多,欢欢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又岂会克扣她?只是她现在这个年纪,比起过分地享乐,更应该注重内在的修养。” “若她腹内空空,只是草包一个,贪图享乐,日后谁愿意养着她?” “可要是,她才情满腹,聪颖伶俐,那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倚仗谁。” “陈绵绵!”程长安轻唤,不确定道:“你该不会,准备把欢欢往你这个方向上培养?” “她日后是否经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陈绵绵严肃道。 闻言,程长安两条眉毛一拧,表情复杂地看着少女:“陈绵绵,我看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你被你狠心的爹娘抛弃了,但你又不是狠心的姐姐,你又不会抛弃欢欢,那她能不能独立生存,重要吗?” 作为女子,不就是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吗,虽然欢欢的父母已经躺棺材里了,但她有个厉害的姐姐呀,至于什么独立生存的能力,要求也太苛刻了点。 “你觉得我和别的大家闺秀一样吗?”陈绵绵反问道。 程长安摇头,不假思索道:“不一样!” “那在你心里,我与那些大家闺秀比,谁更好,更值得尊重?”陈绵绵复问道。 “自然是你!”这一次,程长安依旧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呢?”陈绵绵追问道。 “当然是你厉害呀,你比男儿都强,自然值得尊敬。”程长安答罢,好奇地看了少女一眼:“陈绵绵,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陈绵绵莞尔,从容道:“我并不准备把欢欢教导成一个合格的妻子,成为谁的附属品,只能倚仗娘家和夫家的势力。” “我更希望,她只是她自己,能得到未来丈夫的敬重,能倚靠自己。” 闻言,程长安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少女。 不成为谁的附属品,能倚靠自己? 在他的认知里,女子只需要漂亮,有才,家世好,就能嫁入好人家,过着清闲惬意的日子,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说,女子不该依附于男子。 “陈绵绵……”程长安扯了扯唇角,表情复杂道:“你的想法可真奇怪。”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姐姐对妹妹亦然。”陈绵绵淡淡道。 她既将欢欢视作亲妹妹看待,就会好生教养她,或许这个世道女子的身份地位远不如男子,但至少,她不会让妹妹随波逐流,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这能一样吗?”程长安拧眉,困惑道:“就算能倚靠自己,日后还不是要被夫家管,除非她不嫁人,除非你能把天鹰国的律法修改了。” “至少,她有选择的权利。”陈绵绵语气平淡,没有过多的解释。 寻常人家的姑娘,几个有自由恋爱的勇气,几个有让夫君从一而终的勇气,又有几个有和离的勇气。 当一个女子有了足够的能力作为底气,她才不会委曲求全。 “什么选择的权利?”程长安好奇追问道:“就算她大字不识一个,有你这么厉害的姐姐在,她也能选择一个好夫婿。” “程长安!”陈绵绵轻唤,含笑道:“选择夫婿的权利固然重要,踹掉夫婿的勇气更加重要。” 闻言,程长安眼珠子瞪得滚圆,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一般:“陈绵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说你听到的话呀!”陈绵绵端起茶盏啜了口,从容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为何要从一而终?” “你口中的那些个大家闺秀,纵然有娘家撑腰,能架得住夫君纳妾收通房?能挡得住婆婆刁难磋磨?” “我陈绵绵的妹妹不一样,她若是嫁出去不好过,随时可以一封休书丢在对方脸上。” 程长安愕然,眼珠子几欲夺眶而出。 这……这叫什么说辞?女子把休书丢夫君脸上? “大姐好棒!”崇拜的呼声自二人身侧传来,程长安侧目,就见陈欢欢手捧书卷,迈着小短腿颠颠跑来,活像一个移动的白色大丸子。 她一把扑入长姐怀中,眼睛亮晶晶的,崇拜道:“欢欢要成为大姐口中描述的模样!” “陈欢欢!”程长安扶额,一脸无语道:“姑娘家家那么厉害是嫁不出去的。” “你还娶不到媳妇呢!”陈欢欢抱着长姐脖颈,冲少年做了个鬼脸:“夫子说了,如我长姐这般的女子,最是得男子欣赏,那些人之所以不敢求娶,是自尊心作祟,自觉驾驭不了。” “一个优秀的男子,在才情不在家世,在胸怀不在姿态,若是连女子优秀都不能接受,全凭驾驭女子来博得自信心,那也便算不得大丈夫。” “你……”程长安一噎,神情很是微妙:“你这都是些什么歪门邪理?” 什么在才情不在家世,在胸怀不在姿态,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是夫子说的!”陈欢欢挺直胸膛,煞有介事道:“你不懂,说明你还需要学习。” 程长安:“……” “噗嗤!”陈绵绵失笑,拿手捏了捏妹妹肉嘟嘟的脸蛋:“人小鬼大!” “那欢欢说的在理吗?”陈欢欢巴巴望着长姐,静待她给出回答。 “自然是在理的。”陈绵绵回以温柔笑容,亲昵地将人揽坐在怀中:“欢欢,日后你会遇到许多想法与你不一致的男女,无需附和,也无需辩驳,只消坚守本心,知道吗?” 她的想法在这世道看来,无疑是离经叛道的,是以,不能拿出来挂在嘴边侃侃而谈,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异类,只消记在心里坚守便是。 “嗯!”陈欢欢点头,认真道:“放心大姐,欢欢知道,夫子说,咱们这叫离经叛道。” “呵!”陈绵绵低眉浅笑,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对,咱们这叫离经叛道。” 程长安表情复杂地看着姐妹二人,只觉脑内根深蒂固的某个认知被打碎。 第556章 护短 第556章护短 离开主院时,程长安的脑袋是蒙的,耳畔循环着陈绵绵姐妹二人的言语。 “一个优秀的男子,在才情不在家世,在胸怀不在姿态,若是连女子优秀都不能接受,全凭驾驭女子来博得自信心,那也便算不得大丈夫。” “我并不准备把欢欢教导成一个合格的妻子,成为谁的附属品,只能倚仗娘家和夫家的势力。我更希望,她只是她自己,能得到未来丈夫的敬重,能倚靠自己。” “我陈绵绵的妹妹不一样,她若是嫁出去不好过,随时可以一封休书丢在对方脸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现在的女子,内心都这么野的吗? 半道上,程长安撞见行色匆匆的陈述,当即抬手将人拦住:“陈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闻言,陈述停下脚步,利落道:“什么问题,说。” “你觉得,妻可以休夫吗?”程长安一脸好奇道。 “自然不可!”陈述不假思索答罢,不忘补充道:“从来只有男儿休妻,岂有女子休夫之理。” 听得有人与自己一般想法,程长安登时打起了精神:“可是,你妹妹陈绵绵说,她想把陈欢欢培养成出嫁后过得不好随时休夫的姑娘,是不是很离谱?” “离谱吗?”陈述瞬息转变态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都过得不好了,缘何不能休夫,难道女子生来就该委曲求全?” 程长安:“……” “陈述,你方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我方才的意思是,女子不可无故休夫,既过得不好,就不算无故。”陈述面不改色道。 “陈述!”程长安眼角狠狠抽了两下,揭穿道:“你会赞同这般说辞,乃是因为这话是你妹妹陈绵绵说的,这要是换个人,你能赞同?” “绵绵她与寻常姑娘不同,自然不能以常理论断。”陈述言罢,顿了顿,护短道:“再说了,她与欢欢是我妹妹,我不护她们护谁?比起讲求三从四德,温良恭俭让,由着别人欺负,我更愿意她们如现在这般透彻。” 闻言,程长安眼皮抽得更厉害了:“你管这叫透彻?” 陈述不置可否地望了少年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程长安语凝,一时竟是不知当如何接话。 陈述也不与他多说些什么,抬脚大步朝主院内行去:“绵绵,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同你说。” 男子的声音渐远,徒留程长安在原地发愣。 日月轮替,眨眼便是新的一日。 一大早,陈绵绵就收到云帆云公子递来的拜帖。 要说那云公子也是个有毅力的,打从头一回递拜帖被拒绝后,便每隔一日递一次,至今,已经递了四张拜帖。 只是,她拒绝见云公子是为了在程管家面前做戏,假意稳定程长安的情绪,云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见却是为何? 照理来说,云公子那般家世,当十分知情识趣,被拒绝一两回便会打退堂鼓才是。 少倾,陈绵绵按下心头疑惑,抬眼看向文瑜,温声道:“遣人去将云公子请来。” “是!”文瑜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陈绵绵细长的手指抚过置于桌上的拜帖,拜帖上字迹龙飞凤舞,锋芒毕露。 小半个时辰后,云帆云公子抵达梅庄,身后跟着兴致勃勃的云杉。 从梅庄正门通往中堂的小径蜿蜒,夹道盛满梅花,暗香浮动。 云帆踏入中堂时,就见梅庄的主人此刻正坐于主位上,捧着账本翻阅,秀气的眉头拧出一道浅浅的沟壑,显然很是苦恼。 “小姐,云公子云小姐来了。” 文瑜恭敬的声音响起,将中堂内的沉默打破。 闻声,陈绵绵合上账本,眉目舒展开来,就仿佛方才苦恼的人儿并不是她:“云公子云小姐来了,快请坐。” “谢陈掌柜。”云帆拱手,一撩衣袍坐于少女下首。 云杉紧跟着施以一礼,而后落座。 一坐下,她目光便黏在少女身上,面上是掩不住的关切:“陈掌柜,我见你方才皱着眉头,可是遇上了什么苦恼的事情?” “生意上有些小麻烦罢。”陈绵绵轻描淡写将事情带过,端的是平静从容:“云公子云小姐今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叨扰陈掌柜了。”云帆拱手,不疾不徐道:“云某今日前来,为的是一桩私事。” “私事?”陈绵绵看向男子,目光中带着几分征询。 “云某有堂弟一位,姓云,单名一个帄,在云家一众小辈中行老七。”云帆薄唇微启,神态是少有的温和:“两个月前,他游学途中巧遇陈掌柜,一见倾心,特请我们兄妹二人前来替他说些好话。” 言罢,他自袖中掏出堂弟的庚帖递上:“原本婚姻之事,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听闻,陈夫人陈老爷并非陈掌柜的生父生母,加之陈掌柜在外经商,较之寻常姑娘更为坦荡率性,便唐突前来与陈掌柜商议。” 陈绵绵看了一眼男子手中庚帖,抬手接下,只是走过场似的翻阅一番,便压在桌上:“云公子抬爱,绵绵心领了,只是绵绵如今年纪尚幼,并不打算过早考虑姻缘。” “陈掌柜所言在理。”云帆点头应和,兀地话锋一转,主动道:“不过,不谈姻缘,可以先相互了解一番,陈掌柜以为如何?” “既不谈姻缘,又岂有相互了解的必要?”因着已同睿王私下定情,是以在感情一事上,陈绵绵并不准备给其他人留以幻想的余地:“云公子,我是商贾不假,可我也是女子,当有的礼义廉耻,我还是知晓的。” “陈掌柜怕是误会了!”云帆“蹭”地站起,硬朗的面上带出几分严肃,模样甚是唬人:“云某并没有轻视陈掌柜的意思……” “云公子不必解释!”陈绵绵抬手制止,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长长的眼睫遮盖住眼底的情绪:“我方才所言,并非责备云公子,而是想让云公子知晓,绵绵无意考虑男女姻缘。” 言罢,她施施然站起,随手卷起桌上账薄:“若云公子没有别的事情,绵绵就不在此陪同,忙正事去了。” 第557章 失控的恐惧 第557章失控的恐惧 陈绵绵离去得实在太过果断,以至于云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兀地,中堂内爆发出一声叫好声。 云杉抚掌,兴奋得原地跳起:“三哥,你输了!” 云帆回过神,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妹妹:“衫儿!” 云杉瞬息收敛仪态,一张小嘴却是喋喋不休:“三哥,愿赌服输,你可不要用权威压人。” 闻言,云帆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文瑜所在方向。 小丫鬟神色一如初时恭敬,似是没听到他们兄妹说些什么,又似没有听出话外之意。 云杉顺着自家三哥的视线看去,登时尴尬噤声。 “我答应过你的自会作数。”撂下这句话,云帆抬脚离开梅庄。 送走云家兄妹二人,文瑜连忙回去复命,将自己所闻尽数告知。 听得云家兄妹拿自己做赌,陈绵绵面色不变,云淡风轻道:“我知道了。” “小姐不生气吗?”文瑜蹙眉,不忿道:“那云家公子瞧着是个守规矩的,竟这般戏弄于人。” “生气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事情。”陈绵绵从容地整理账本,规划义兄回来后的发展方向,慢条斯理道:“与其拿别人的错处消耗自己的身体健康,还不若多看几本书,多练几个字,兴许过些年头,有幸在更大的场合里重逢。” 不管云家兄妹今日所为是不是戏弄她,轻视她,生气都没有任何意义。 与其为自己被轻视感到愤怒,不若加强自身,一步步走到与轻视者等同,甚至更高的高度,到那时,懊恼慌乱的就是轻视者本人。 闻言,文瑜只觉豁然开朗:“奴婢知晓了。” “坐!”陈绵绵点了点身侧的位置,淡淡道:“找本适合你的书看看。” “奴……奴婢也要看书?”文瑜愕然,语气中是难以遏制的激动。 “只要你愿意,无需侍候我时,你可以看点书充实自己。”陈绵绵温和道。 霎时间,文瑜激动得不能自已,上下唇瓣蠕动,半响只溢出哽咽哭腔:“谢谢小姐。” 闻声,陈绵绵翻书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书籍。 一转眼,两日过去,左衍一在程毅的护送下回到梅庄,重新负责教导程长安,同时带来好消息——遥望城的虎头镖局愿意加入车马队,相应的,暗香给出百分之六的报酬。 听得义兄带来的消息,陈绵绵错愕之余,禁不住打趣道:“左大哥,你和睿王殿下,怕是异父异母的双胞胎!” 若非她心悦睿王殿下,并与之私定终身,怕是要成为义兄和睿王殿下的CP粉头。 “睿王殿下也找了镖局加入车马队?”左衍一瞬息反应过来,语气中带着自己没觉察出的笑意:“哪个镖局?” “郾城,庄家。”陈绵绵据实答道。 闻言,左衍一愣了下,笑意在森冷的面上扩散开来:“郾城与你的铺子不重合,看来,我确实与睿王殿下想到一处去了。” “我可真是太幸福了!”陈绵绵双手捧心,不遗余力地拍马屁道:“有左大哥你从中帮忙,我这是人在家中坐,银子往头上砸。” “没有我,睿王殿下也会帮你。”左衍一含笑道,显然对义妹的夸赞很是受用。 “那不一样,左大哥你帮我挣了大钱呢!”陈绵绵巴巴望着义兄,一脸崇拜道:“左大哥你跑这一趟遥望城,虽说契书是睿王殿下给的,但实际实施,可全靠的你,更逞论,你还谈成了另一门更重要的生意。” 闻言,左衍一脑中灵光一闪,面上笑意骤然消失:“虎头镖局在遥望城,睿王殿下帮忙牵线做戏的林家也在遥望城,这其中,未必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陈绵绵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睿王殿下认为我会想到这一层面上?” “绵绵!”左衍一正色看着义妹,严肃道:“你可曾,同睿王殿下说过什么?” “我?”陈绵绵狐疑蹙眉,兀地反应过来:“左大哥,你的意思是,睿王殿下知道你的身份?你怀疑我泄密?” “我没有怀疑你,我是在怀疑我自己。”左衍一闭目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我觉得,睿王他好似知晓我是谁,是以,他放任来路不明的我留在你身边,放心地将尧城水患交给我处理,甚至于,谋算了我的筹谋。” “如果我是他刚认识的人,他不可能了解我到这般地步,不可能!” 他与睿王殿下,已经不是想到一处那般简单,睿王甚至想到了他所想,给了他一个前往遥望城的完美理由。 “这……”陈绵绵抿了抿唇,严肃道:“左大哥,虽然你不怀疑我,但我还是要同你保证,无论是你怀疑睿王殿下的当初,还是信任他的如今,我都不曾对他透露半分关于你的秘密。” “抱歉,绵绵!”左衍一低眉垂眼,歉疚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是……对不起……” “没事!”陈绵绵主动伸手握住兄长稍显冰冷的宽厚手掌,善解人意道:“我知晓,那件事是你的心结所在,你愿意为了我相信睿王殿下,帮助睿王殿下,就说明,你以一片赤城待我,我又岂会因你的心结生气。” 闻言,左衍一面上歉意惶恐僵住。 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握住自己手掌的小手,她的手温温的,带来的热量并不高,却足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将他温暖。 左衍一紧绷的肩膀松懈垮塌,难得的流露出软弱的一面:“绵绵,我方才质问你时,心中其实盼着得到肯定的答案。” “左大哥?”陈绵绵轻呼,不确定道:“你这是,想与睿王殿下相认?” “不!”左衍一摇头,凝重道:“我只是觉得,若睿王知晓我是谁,那么他谋算到我的想法并不让人诧异,至少,我们也曾彼此欣赏,相互了解。” “若他不知晓我是谁,便能谋算至此,会叫我心中生出失控的恐惧。” “左大哥!”陈绵绵五指收拢,另一只手紧跟着搭在义兄手背上,认真道:“也许,是你想多了呢?” “不可能!”左衍一矢口否定:“虎头镖局那么大一个镖局,他又曾在遥望城待过一段时间,他不可能不打虎头镖局的主意。” “这……”陈绵绵被义兄说服,一时不知当如何安抚对方。 “绵绵!”左衍一反握住义妹的手,犹豫片刻,终是道:“睿王殿下此人心思太深,在你们二人成亲之前,你最好给自己留半分余地。” 知义兄所言是为自己好,哪怕心中不赞同,陈绵绵还是点头应下:“左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第558章 喜年钱 第558章喜年钱 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前推移,很快来到年关。 尧城的店铺相继关门,街道上的小贩越来越少,肉菜的价格也逐渐飙高,原本十个铜板就能买一斤瘦肉,如今要想买一斤瘦肉,需得十八个铜板,还得提前找杀猪的屠夫定下。 猪肉几个铜板陈绵绵不知,除夕夜是否有猪蹄啃陈绵绵亦不知,此刻,她正被年关钱和喜年钱扰得头疼。 按照天鹰国的习俗,年末,经商的老爷要给掌柜和小二发一笔年关钱,同时还要给府内的丫鬟小厮发一笔喜年钱。 算盘敲敲打打,得出最后需要支出的钱数。 陈绵绵看着算盘上算盘珠的位置,只觉一阵肉疼:“早知道还要给喜年钱,那些个小厮我就不提前招了,这人还没上岗,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往外冒。” “签死契的丫鬟小厮是不必给喜年钱的。”左衍一出言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抬起头,很快又低下,自言自语道:“被迫卖身已然不易,要是连喜年钱都没有,这日子也太苦了点。” 她收签死契的丫鬟小厮是为了保证忠诚和安全,在她眼里,这些个签死契的丫鬟小厮与普通丫鬟小厮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心里清楚,普通丫鬟小厮心里是有盼头的,而签死契的丫鬟小厮大多没有。 他们没有盼头,作为主子,她得给他们一些盼头。 陈绵绵又敲了一遍算盘,确定自己没算错数,便让人将府内丫鬟小厮尽数唤来,当着众人的面将提前准备好的喜年钱发下去。 文瑜作为贴身大丫鬟,得了五两喜年钱,而五两银子,相当于同门同户管家级别的喜年钱。 贴身大丫鬟的银子发下去,而后便是二等丫鬟,二等小厮。 这两者人数并不多,是以陈绵绵出手同样阔绰,一人二两喜年钱。 粗使丫鬟和粗使小厮,一人一两银子。 就连伙房的厨娘,也有二两喜年钱拿。 这么一圈发下来,满满一包钱袋瘪了下去。 丫鬟小厮们一个个手攥着银子,面颊因激动涨得通红:“小……小姐,按照习俗,签了死契是没有喜年钱拿的。” “小姐既赏你们,你们便拿着!”左衍一适时出声,替义妹表态道。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 一众丫鬟小厮山呼,语调中满是快活。 领过喜年钱,汇聚在主院的丫鬟小厮陆续散去。 等外人都走了,陈绵绵捏了捏瘪了的钱袋,煞有介事道:“明年得加倍努力挣钱了!” “胡说八道!”左衍一横了义妹一眼,好笑道:“你这小老鼠洞里不知装了多少银子,竟还学着老爷们哭穷。” “我哪有哭穷?”陈绵绵不服气地横了回去,理直气壮道:“我努力挣钱,争取明年发更多的喜年钱不行吗?” “行行行!”左衍一一叠声应承,眉梢眼角添了几许笑意。 “哎,对了!”陈绵绵看向一旁安静的兄长,狐疑道:“这都快过年了,干爹干娘他们怎还没来?” 听得妹妹提起爹娘,陈述面上添了一丝郁结:“早前我写信去催过,前儿个收到回信,说是司徒老爷死活要让司徒芳菲一道跟来,爹娘没了办法,只得拖延时间,好借着年关的借口让司徒小姐留在司徒家。” “留在司徒家作甚,一并带出来岂不是好,这样二哥才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陈绵绵言罢,恍然地看向兄长,揶揄道:“大哥,你想大嫂了!” 小心思被戳中,陈述耳根微微泛红,强做镇定道:“男儿当以大事为重,哪有那么多心思扑在情情爱爱上。” “我不过是觉得离爹娘久了,有些想念他们罢。” “哦!”陈绵绵点头,坏笑道:“等嫂子来了,我要告诉嫂子,大哥一点也不想她!” “谁说……”陈述正欲辩驳,见妹妹揶揄看来,登时觉得有些挂不住。 “哎哟!”陈绵绵用胳膊肘了自家大哥一下,嫌弃道:“你怎么这么迂腐,嫂子怎么说也是你的发妻,你想她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别说什么以大事为重,你一天到晚净办事,连个想人的闲暇都没有?” 闻言,陈述面上一热,依旧有些羞于开口。 男子汉大丈夫,将想妻子挂在嘴边,终归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没等陈绵绵继续拿兄长打趣,一小厮自院外跑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外面来人,自称是小姐您的干娘。” “干娘?”陈绵绵激动站起,没等迈出步子,身边人早已一个箭步跨出主院。 待陈绵绵赶到梅庄大门前,就见门外结结实实停了七八辆马车,其中半数以上装了满满当当的行李。 干爹干娘站在马车前同大哥兴高采烈聊着天,二哥陈逸与大嫂站在后头。 陈绵绵注意到,大嫂一双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大哥,至于大哥,同爹娘对话时目光不止一次朝站在后方的大嫂看去。 “干爹干娘!”陈绵绵高呼一声,热络地扑了上去。 万巧娘展臂将人揽入怀中,温柔道:“你这孩子,怎瘦了那般多,抱着全是骨头。” “还不是因为干娘不在。”陈绵绵抱着干娘的胳膊,故作苦恼地撒娇道:“绵绵都开始想念干娘煮的饭菜了。” “胡闹!”万巧娘点了点干女儿的鼻子,面上笑容难掩:“干娘一回来你便拿干娘做笑话。” “嘿嘿!”陈绵绵“嘿嘿”笑着,见自家大哥悄悄牵住大嫂的手,唇角登时翘得更高:“干爹干娘,二哥嫂嫂,咱们先进去。” “好!”众人应承,前后脚踏入梅庄。 “这……”万巧娘瞧见梅庄的壮阔,不免有些震惊:“绵绵,这是你在兴城的居所?” “嗯!”陈绵绵点头应承,故作苦恼道:“庄子太大了,我也不甚懂管理,所幸干娘您来了,能叫这方庄子恢复在前主人手里时的热闹。” “绵绵,你辛苦了!”万巧娘怜惜地揽住干女儿,眼中有重逢的欢喜,更多则是心疼。 绵绵这一路走来,实在太不容易了,她作为干娘,只会跟着享福,什么大忙都帮不上。 第559章 行酒令 第559章行酒令 数月未见,一家人有说不完的话,陈绵绵觉得干爹干娘变了,陈荣夫妻也觉得干女儿大儿子变了。 相同的是,一家子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几个月,万巧娘认真研习掌家之术,隐隐有了当家主母的气度,陈荣也有了老爷当有的模样,就连沉浸书中认真学习的陈逸,也受家庭氛围影响,姿态更为洒脱。至于大嫂齐芸,本就满腹诗书,气质非凡,如今不过是换了好的衣料首饰,人变得更娇艳罢。 正门通往主院的小径颇长,可众人愣是觉得话题还没揭开,休息的地方便到了。 陈绵绵让文瑜指挥下人搬行李,自己则引着一家子在石桌前落座喝茶暖身。 烟气袅袅自杯中腾升,没等陈绵绵打开话匣询问近况,万巧娘便将随行下人尽数唤来。 “这是你们的大小姐。”万巧娘抬手示意,温柔道:“也是你们真正的主子,知道吗?” “大小姐!”下人齐齐冲少女行跪礼,恭敬有序,显然调教得颇好。 陈绵绵抬手示意众人站起,这才扭头看向干娘:“干娘……” “干娘知道你信任我,可咱们既然有缘做一家人,就得当分明的分清了,才能一直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不是吗。”万巧娘温柔道。 闻言,陈绵绵不禁失笑,点头附和:“干娘所言极是。” 末了,她让下人一一介绍自己的姓名,以及以往在府内所做事宜,按着梅庄现今的需求安插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唤来府中自己经手购买的下人认主。 如此一番来回折腾,时间指向酉时。 陈欢欢读了一下午的书回到主院,见一家人都到了,登时欢喜地扑上前,这个搂一搂,那个抱一抱。 “欢欢长高了!”陈逸摸着小妹妹的脑袋,眼眸满是笑意。 “二哥也长高了!”陈欢欢垫着脚比划,没能摸到二哥的脑袋。 陈逸配合地弯下身,眼中笑意渐浓。 “对了二哥,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过来呢?”陈欢欢亲昵地拉着二哥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意味:“欢欢可想你们了,还以为今年没办法一起过年呢。” “司徒老爷想让司徒小姐跟咱们一道出来,司徒小姐也想跟咱们一道出来,只是爹娘不乐意,便只能拖着,等年关将至,才好借口将人留在尧城。”陈逸轻声解释道,语气中透着难以名状的失落。 “司徒小姐是我未来二嫂,爹娘缘何不愿意她跟咱们一道搬兴城来住?”陈欢欢不解道。 话音方落,便叫一节藕臂揽了去。 陈绵绵搂着妹妹,亲昵地捏着她软乎乎的面颊,不紧不慢道:“爹娘是在为司徒小姐的名节考虑,这还没成亲呢,便跟着夫家走了,说起来像话吗?” “原来是这样!”陈欢欢点点头,疑惑地抬头看向长姐:“大姐,这些世俗应当在乎吗?” “当然应当在乎。”陈绵绵笑眯眯地揉搓着妹妹面团似的小脸,温声解释道:“咱们自个不拘小节,却不能要求别人与我们一般,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忽视世俗眼光。” “欢欢晓得了!”陈欢欢似懂非懂地应承,将长姐的教诲谨记心中。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一家人有说有笑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陈荣好酒,没忍住馋,拉着几个男人一道喝。 程长安混迹市井,最是懂得行酒令这套,双拳一握,号子一喊,如将军上战场,所向披靡,大杀四方。 陈逸第一个被喝趴下,紧跟着是陈荣,再接着,陈述也倒了,只剩身形清瘦,平日里最不沾酒的左衍一尤端坐着,岿然不动。 “呃!”程长安打了个酒嗝,伸手去掀夫子的眼皮:“夫子你可别耍赖,可别是坐着睡着了。” 手还没伸到男子脸上,便被一把扣住。 “嘿,夫子你又假正经!”程长安人已然迷糊,不依不饶就要去掀对方眼皮。 兀地,他手被板正,“啪”地一声响,痛感自掌心席卷全身。 霎时间,程长安酒醒三分。 他睁着双眼睛,定定看着手持戒尺的夫子,表情像是要哭了一般:“这喝酒就喝酒,夫子你怎还随身带着戒尺打人呢?” “酒后乱性,该打!”左衍一说着,抬手又是一记。 “哎哟!”程长安原地蹦起,险些跳到桌上去,细白的面皮涨得通红,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出来:“我怎就酒后乱性了,我掀的是你的眼皮,又不是臭丫头的眼皮!” “酒后乱性,所指乃是乱德性!”左衍一出言纠正,抬起戒尺往少年手臂敲去。 程长安吃痛,嗷嗷直叫,施展轻功颠颠倒倒就往偏院跑,半分不敢留。 喝蒙了准备撒酒疯的陈荣被男子的架势吓到,定定看着那半个手板宽的戒尺良久,冲自家夫人轻声细语道:“巧娘,我头晕,你扶我进去休息。” “我也头晕!”陈述把住齐芸胳膊,将脑袋搭在自家夫人纤薄的肩上,呼吸吞吐着热气。 齐芸被那热气吹得脖颈发痒,当下只得提前离席,将人扶回房中休息。 陈绵绵本欲起身帮忙,见大哥步伐乱中有序,便知对方是在装醉。 她敛去眸底笑意,装模作样地嘱咐几句,也便由着几人离去。 待重新落座,才发现义兄已然靠在轮椅背上睡着。 “我送夫子回去休息!”陈欢欢主动请缨,小身板挺得笔直。 “好!”陈绵绵应承,软声嘱咐道:“动作小心些,莫要将夫子惊醒了。” “大姐放心。”陈欢欢起身,推着夫子离去。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主院只剩下四人。 陈绵绵招来小厮将酒醉的陈荣、陈逸父子搀扶下去,用公筷给干娘夹了一块五花肉:“干娘,绵绵有一件事想问您。” 闻言,万巧娘正色看向干女儿:“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准许司徒小姐跟来?” 陈绵绵点头,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她实在不明白,干娘原是乐见二人培养感情的,怎忽然就改了主意。 第560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560章计划赶不上变化 “绵绵,司徒小姐是个好姑娘,可司徒老爷一家,并没有那般好相与。”万巧娘蹙眉,头疼道:“你生意越做越大,离开没多久,司徒夫人便找上门来,话里话外,说的是亲家的缘分,实则就是想借钱,如暗香一般把分店开出去。” “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觉得,司徒家的生意没做大,便是因为手头缺少现银,若他们也在我们做生意的地方弄些营生,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才能日子越过越红火。” 这般说辞,与其说是相互照应,不如说是想让绵绵出钱帮助司徒家。 陈绵绵哪里没听出话外之意,面上不免添了几许严肃:“司徒老爷这般态度,的确是个麻烦。” “不仅如此。”万巧娘接过话匣,苦恼道:“司徒老爷许是怕我们反悔,早早便放出我们两家定亲的消息,那宋家公子不是喜欢司徒小姐吗,知晓是我们横插一杠截了人,宋家上下都很是气愤不过,宋家更是和司徒家闹了个脸僵。” “宋家和司徒家闹了,司徒老爷更有话说,司徒夫人甚至直言,司徒家是为了我们才与宋家闹到这般地步。” 听得干娘的叙述,陈绵绵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单想到给二哥创造机会,没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机会没创造出来,麻烦倒是揽了一身。 “这些事,二哥知道吗?” “我没让他知晓。”万巧娘轻叹,眉目很是温柔:“他喜欢司徒小姐,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我又岂能让他因为这些个鸡零狗碎强熄了自己的心思。” “干娘当真开明。”陈绵绵握住干娘的手,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件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您不必苦恼。” “我怎可能不苦恼呢?”万巧娘抬眼望着干女儿,只觉积累腹中数月的苦恼终于有了倾诉之地:“逸儿这孩子,同他大哥一样实心眼,你是知晓的,述儿早早便对芸芸动了心思,数年不曾更改,便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也不愿娶妻。” “那时述儿虽不愿说亲,我心里却是乐观的,毕竟,芸芸心里有他,可逸儿这……人司徒小姐只将他当做挡箭牌。” “我就怕呀,怕司徒小姐最后还是对逸儿无心,白白拖累这几年光景,日后亲事黄了,逸儿少不得要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男女虽然同样十五岁可以成亲,可终归不同,女子到十七岁未嫁娶,就是老姑娘了,嫁不得好人家,只能捡着些身有缺陷的男子,便是如司徒家那样有些底蕴的富贵人家,也只能往低了嫁。 届时,饶是司徒老爷一家知晓真相,也会怨恨他们的。 便是司徒小姐本人,可能也会怨逸儿,或者不愿低就,只将逸儿当成最后的依托。 “这……”陈绵绵虽然聪明,也不可能事事面面俱到,尤其是这姻缘,受现代思维的影响,她未能往长远考虑,满眼都是乐观。 只是,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毕竟风险是未来的,而在当时,她若没有出那个主意,司徒芳菲怕是已经嫁给宋家大公子。 “干娘打算怎么做?”陈绵绵关切道。 “我也不知道。”万巧娘摇头,神色十分苦恼:“提前毁了这档姻缘,我舍不得逸儿难过,可心中又怕对逸儿日后生了影响。” “干娘,要不,您还是让二哥自己拿主意。”陈绵绵出声提议,分析道:“毕竟是关乎二哥未来的大事,总得他自己做决断,若他愿意用日后的名声赌今日的姻缘,咱们就帮他,若在他心中,名声和日后的事业更为重要,咱们也不好强为他做了决定。” “我就怕他太懂事,太为家里着想。”万巧娘犹豫道。 “不打紧,不是还有我和大哥在一旁帮着劝吗?”陈绵绵宽慰道。 闻言,万巧娘这才缓和了面色:“你说得也对,到底这是逸儿的一辈子,得他自己拿主意才是。” “干娘真真是开明。”陈绵绵展臂抱住妇人脖子,脸埋在其肩上,嘴甜道:“有您这么个开明的娘亲,大哥二哥可算有福分了。” “你没福分?”万巧娘打趣道。 “有的,必须有。”陈绵绵抬起头,笑容中透着几许撒娇意味:“有您这么个好娘亲抱着操持家里,绵绵才能放心在外做生意,否则现在怕是还困在尧城里呢。” “你这丫头,嘴跟抹了蜜似的。”万巧娘点了点干女儿的鼻头,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白捡你这么个乖女儿,才是娘的福气。” “不是捡的,是买的!”陈绵绵一本正经纠正道。 霎时间,万巧娘失笑,将人揽在怀中,左右轻轻晃着身子:“你这鬼灵精,要不是你自个愿意,娘也买不到你。” “娘这一生,原本最遗憾便是没有女儿,这儿子再乖,也不若女儿贴心,没成想,兜兜转转,从邻里手中抢了个。” 母女二人正亲亲密密地说着小话,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忽的响起:“还有一个买一送一送的。” 闻声,二人侧目,就见陈欢欢颠颠地跑了过来,一手一个勾住,横挤在二人怀中:“欢欢也要抱。” “噗嗤!”万巧娘低笑,一把将人抱坐在腿上,另一手揽着大女儿:“抱抱抱,都要抱,都是娘的乖女儿。” “小醋精!”陈绵绵打趣地戳了下妹妹面上软肉,回应她的,是一个带着口水的吻。 “欢欢才不是小醋精,欢欢是大姐的甜蜜饯儿。”陈欢欢故作严肃地绷着小脸,戳着面颊无声讨要亲亲。 陈绵绵被妹妹可爱的模样融化,揉着那白面团似的圆脸不愿撒手:“你是大姐的小炮仗。” “甜蜜饯儿!” “小炮仗!” “甜蜜饯儿!” “小炮仗!” “唔……”陈欢欢扁嘴,深沉地拧着眉头。 片刻,她吸了吸鼻子,改口道:“甜蜜饯味的小炮仗。” 陈绵绵被妹妹的说辞逗乐,笑得东倒西歪,故意打趣道:“明明是炮仗味的甜蜜饯儿。” “不,炮仗不甜,欢欢是甜的!” “……” 见姐妹二人嬉笑打闹,万巧娘不禁跟着傻笑,眼中满是慈爱。 第561章 击如意 第561章击如意 夜深,乌云蔽月,雪花洋洋洒洒飘落。 陈绵绵睡得正迷糊,忽觉自己被一双手轻轻推了下。 “唔……”她不悦地翻了个身,含糊不清道:“别推我,再推我打人。” 见小丫头睡梦中凶得厉害,万巧娘有些好笑,躬身轻轻将人扶起:“绵绵,快起来,当击如意了。” 温柔的女声传入耳中,抚平陈绵绵心头被吵醒的燥意。 她不情不愿地支起一边眼皮,困倦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万巧娘温柔答道。 闻言,陈绵绵闭上眼,自干娘手臂中翻下,大半张脸闷在锦被里,瓮声道:“还早着呢,不起!” “寅时击如意,来年才能平安顺遂,逢凶化吉。”万巧娘温柔言罢,伸手将干女儿从床上挖起,嘴里不住哄道:“乖,欢欢都起来了,你总不会比不得欢欢?” “欢欢最是能早起,我比不得她。”陈绵绵含糊说着,就跟只没骨头的章鱼般软趴趴地往床榻上瘫。 “绵绵!”万巧娘耐心地将人捞入怀中,一把打横抱起:“你若是再不肯起来,我可就这么将你抱出去了。” “抱!”陈绵绵自然地搂住妇人脖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这可是你说的,外面下雪了,天寒地冻,吹冷了可别怪干娘狠心。”万巧娘以言语吓唬罢,冲一旁的文瑜使了个眼色。 文瑜岿然不动,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家小姐。 “文瑜!”万巧娘柔声唤道。 再度得了示意,文瑜这才朝门边挪去,一面挪一面小声道:“夫人,小姐最是怕冷了。” “让你开门你便开,绵绵生气我负责。”万巧娘温柔道。 闻言,文瑜只得将门拉开。 “吱呀!” 门拉开一条缝,风才灌入,没吹到身上,陈绵绵便一个哆嗦,一骨碌从干娘身上跳下。 没等她爬回床榻上,整个人被从后方抱住。 “绵绵,乖,起床!”万巧娘说着,冲文瑜吩咐道:“快,给小姐更衣。” “我好困呀!”陈绵绵嘴上干嚎,却不挣扎,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任由二人摆弄。 好容易给干女儿穿戴好衣裳,万巧娘半拖半抱地将人往屋外带去。 房门大开,冷风吹来,陈绵绵一个哆嗦,只觉一股电流自脚底直冲头顶。 她瞬间恢复精神,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小姐,手炉!”文瑜忙不迭递上手炉,眼中满是心疼。 热量袭来,陈绵绵缓了口气,又恢复迷迷瞪瞪的状态:“干娘,击如意是什么呀?” “击如意可是除夕的传统,你不知道?”万巧娘诧异地看着干女儿,这才明白她为何那般懒散,原是她竟不知道击如意的重要性。 “传统?”陈绵绵打了个哈欠,脑袋慢速转了圈,没搜刮到有用的信息:“哪的传统?” “整个天鹰国的传统!”万巧娘答罢,板正干女儿的脸,温柔道:“绵绵,你可别是睡糊涂了,快清醒些。” “我现在很清醒呀!”陈绵绵揉了揉眼睛,看向干娘的目光逐渐归于清明:“我的确不知道击如意,不过,好似有些印象,似乎早前在村子里听人说过。” “你同干娘过来!”万巧娘牵着干女儿走向小厨房,指着刚出炉的老虎造型的,印有“如意”字样的馒头道:“这便是如意,你可曾见过?” “唔……”陈绵绵看着那红白相间的大馒头,脑海中终是有了零零碎碎的记忆。 相似造型的馒头,年幼的原主见过,只是那时候贪睡,陈大山夫妻与陈婆子也从不曾勉强,由着她睡,十几年来竟是从不曾参与击如意的活动。 “曾见过相似的。”陈绵绵看向干娘,据实答道:“不过那时贪睡,陈大山他们也由着我睡,是以从不知这大馒头有什么作用。” “陈大山一家竟不叫你击如意?”万巧娘蹙眉,素来温柔的面上添了一丝怒意:“击如意可是保来年安康的传统,他们这是存的什么心思?” “安啦。”陈绵绵搂住干娘胳膊,笑吟吟道:“我第一次击如意与干娘您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命该是您的女儿。” “你哄我作甚?”万巧娘心疼地看向干女儿,一把将人搂在怀中,轻轻拍哄着:“日后每一年,干娘都陪你击如意。” “要是我出嫁了呢?”陈绵绵玩笑道。 “那干娘就去你夫家陪着你。”万巧娘抚摸着干女儿稍显清瘦的面颊,眼中满是温柔:“只要你想让干娘和你一起守岁,干娘就与你一起守岁。” 闻言,陈绵绵眸光倏忽一软,心头有波涛翻涌。 她看着面前容颜尚年轻的妇人,思家的情绪忽然达到顶峰,再也抑制不住。 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不过顷刻间,面上传来一片湿意。 “乖孩子,想哭就哭罢。”万巧娘张开怀抱,眼眶微红,含着鼓励。 陈绵绵嚅了嚅唇,再憋忍不住,扑入干娘怀中嚎啕大哭。 陈荣等人准备好击如意的物件行入,见娘两抱头痛哭,不由得慌了手脚。 “这……巧娘,绵绵这是怎么了?” 万巧娘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别出声。 陈荣连忙闭嘴,比划着指挥小辈们摆放物件。 击如意原是有许多讲究的,以前家里穷,顾不得那么多讲究,如今条件允许了,自是要认认真真操办。 染了红色颜料的杆子横挂在两棵梅树中间,上挂树枝,干草,鲜花,一个个虎形馒头穿插其中,下铺红布,边上挂着竹棍,竹棍中间劈开,撑成椭圆形。 依照惯例,击如意当让一家之主,也就是家中最力壮的男子开头彩,可万巧娘却将干女儿推了出去。 她用手指着挂在杆子上最与众不同,点了眼睛的大白面馒头虎,温柔提示道:“你就用竹棍中间那端敲击这只老虎,敲得越碎越好。” 闻言,陈绵绵点点头,接过竹棍朝杆子前行去,抬手往大白面馒头虎上重重一敲。 顷刻间,馒头纷飞四散,两颗小珍珠从虎肚子里飞了出来,咕噜噜在雪地里滚了圈,停在左衍一脚边。 他躬身捡起珍珠,就见竹棍递到了他面前。 第562章 男女大防 第562章男女大防 左衍一慢慢抬起头来,才发现递给他竹棍的不是义妹,而是陈夫人。 “陈夫人?” “夫子先来!”万巧娘柔声道,语气中满是敬重。 左衍一迟疑片刻,抬手接下竹棍。 第二大的白面馒头虎被击得粉碎,又有两颗珍珠自虎腹中飞出。 接下来,便是按着年龄有序上前敲打白面馒头虎。 陈绵绵蹑手蹑脚挪到义兄身边,好奇道:“为何击如意有保平安的寓意,这击如意的顺序又是如何?”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十二时辰,对应十二生肖,而这其中,以寅时虎最为凶猛,常做伤人之事,寅时击虎,寓意将来年最大的凶险击退,逢凶化吉。”左衍一沉声解释罢,顿了顿,看向幼稚抢竹棍的程长安与陈欢欢,眼眸深处荡开一抹笑意:“至于击如意的顺序,白面馒头虎越大,意味着凶险越大,寻常人家都是让一家之主击头虎,以保一家之主来年安康,你干爹干娘他们将头虎让与你击,想来是想将这份最美好的祝愿让与你。” 闻言,陈绵绵眸中泛起一丝涟漪,噙着笑道:“我原是不信这些的,今日便跟着信一回罢。” 另一边,陈欢欢与程长安还在抢竹棍。 “小爷年岁比你大,自然该我先击!”程长安握着竹棍一段,半点没有退让的架势。 “今日我若是让你击了,明日你必占我辈分上的便宜,我是你师姐,就当我先击!”陈欢欢抱着竹棍另一端,身子后倾,活像一只小牛犊。 “我先!” “我先!” “夫子,你说谁先击?”程长安扭头看向夫子,静待他给出公正决断。 “夫子!”陈欢欢亦看向夫子,语气中透着几分撒娇意味。 左衍一不语,只觉好笑地看着二人。 “欢欢,姐姐同你说过什么?”陈绵绵适时出声,语气淡淡,含着浅浅笑意:“尊老爱幼,作为师姐,理应照顾师弟。” 话音方落,程长安瞬间松手:“小爷我让你。” “我让你!”陈欢欢一个踉跄,又把竹棍推了回去。 “你先!” “你先!” “……” 眼看二人推来推去推,就要误了吉时,作为长辈,陈荣只得出来打圆场:“程公子虚长欢欢六岁,程公子先。” 闻言,程长安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过竹棍,一下敲在表情凶狠的白面馒头虎上。 馒头屑四散,陈欢欢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该我了该我了!” 程长安一把将人抱起,递上竹棍:“来!” “别抱我!”陈欢欢扭着身子,不乐意道:“哪有师弟抱师姐的道理?” “平日里你不是挺喜欢小爷把你扛肩上四处摘花的吗?”程长安笑着揭穿道。 “我没有!”陈欢欢矢口否认,一张面团似的圆脸红成了苹果,将心思泄露,偏偏还要拿足了师姐的派头:“你放我下来!” “我就不放!”程长安将人抱得更紧,忽觉有几道不善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举目四望,发现除了陈绵绵和夫子,在场所有人,包括丫鬟小厮,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程长安!”陈述出声,严肃道:“欢欢虽小,却也得注意男女大防。” 闻声,程长安老老实实将人放下,陈欢欢也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着脑袋。 “欢欢过来!”陈绵绵冲妹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这边。 闻声,陈欢欢迈着小短腿快步跑到长姐面前,细声细气道:“大姐,欢欢知错了。” “陈……”程长安正欲出声认错,就见少女蹲下身将妹妹搂着,亲昵地捏着那肉呼呼的面颊:“姐姐何时说你错了?” 陈欢欢抬头,巴巴地看着长姐,又偷偷扭头看了兄长一眼。 “九岁的小丫头懂什么情情爱爱?”陈绵绵笑,轻描淡写道:“咱们只消自己行的正,坐的端,心里头有分寸就行。” “绵绵!”陈述蹙眉,不赞同道:“欢欢已经九岁了,男女八岁便当生防备。” “男女大防,防的是君子还是小人?”陈绵绵抬眼对上兄长目光,不以为然道:“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人们赞颂柳下惠的高尚,你可有见人责备那被柳下惠抱着的姑娘?” 声落,院子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男女大防,从来防的是小人,伪君子,何曾防过君子?”陈绵绵抱着妹妹,振振有词道:“程长安此人虽然不靠谱,德行上却是挑不出错来,他与欢欢戏耍,只做逗弄孩童,对着一个九岁的小丫头,他能生出什么龌蹉的心思不成?” “小爷哪里不靠谱了?”程长安小声嘟哝着,看向少女的目光却是添了几分感激。 “我并非防备程公子,只是府内人多眼杂,当有的礼教,得遵循,以免落人口舌。”陈述严肃解释道。 他当然知道程长安把欢欢当孩子看,无人时,他也会与欢欢玩耍,只是,人前这般亲昵却是会坏了欢欢的名声。 “越是避着人眼,才越容易落人口舌。”陈绵绵正色,从容道:“咱们若是行事坦坦荡荡,反叫人挑不出错来。” “但这需要以欢欢的名声为代价!”陈述神情严肃依旧,眉头紧锁,满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切。 “夫君!”齐芸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几分劝解意味。 “芸芸?”陈述看向身侧人儿,神情越发严肃:“连你也觉得绵绵说的是对的?” “我并不觉得绵绵对,只是你既提到男女大防,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二。”齐芸秀眉微蹙,面上带着几分委屈:“男女大防,你与绵绵是否应当防一防?” “我和绵绵?”陈述愕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芸芸,你莫不是糊涂了,我与绵绵可是兄妹。” “干的。”齐芸出言纠正,委屈道:“绵绵眼看过完年就要十四了,又出落得这般出挑,我瞧着你与她出双入对,心头堵得慌。” “我……”陈述一滞,有些慌乱地解释道:“芸芸,我与绵绵决计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有你了,且从始至终,我只将她当成妹妹看。” 他未曾料想,素来温柔体贴的夫人竟是介意他与妹妹之间的亲近,这可如何是好? 第563章 推己及人 第563章推己及人 “可你日日对着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子,心中难免生出比较。”齐芸垂首,一双纤细的手揉着帕子,透出无言的委屈。 “哎呀,芸芸,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眼看大儿媳同大儿子闹脾气,陈荣不由得急眼了,忙不迭帮着劝道:“述儿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绝没那些个花花肠子。” “芸芸,你莫要多心。”万巧娘握着儿媳妇柔软的小手,好言好语劝道:“述儿他要是敢有二心,我打断他的腿!” “就是就是。”陈逸一叠声附和,将兄长的糗事全翻了出来:“大嫂,大哥他心里只你一人,你是不知道,与你定亲后,他整夜兴奋得睡不着觉,定亲之前,我还曾听他在梦里喊过你的名字。” “我……”面对自家夫君,以及公公婆婆和小叔子急切的神态,齐芸不免心急,偏生她说话温吞,张口根本插不进话来。 “陈老爷陈夫人,二位陈公子,莫急!”一道略显森冷的男声响起,将陈家男儿急切的解释安抚打断。 几人扭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董夫子,就见男子薄唇微启,悠悠道:“陈少夫人不过是推己及人,叫陈述体会一番程长安方才的心境罢。” 闻言,陈述一愣,再去看自家夫人,早已急红了一张脸。 “亏得你在书院时最得人夸赞,道你是一等一的聪明,怎这般笨?”齐芸嗔怪地锤了自家夫君一把,只觉没脸见人:“我真是叫你的聪明相给骗了!” 见自家夫人当真没有发恼,陈述大喜,一把将人揽在怀中:“芸芸,你没生气真是太好了。” “你松开!”齐芸抬手轻轻推拒,不料被抱得更紧。 “我不松!”陈述此刻全然没了往日自持,低着头细声哄道:“下回你可不能再拿我与绵绵的兄妹感情来唬人了,万一绵绵与我生疏可如何是好?” “夫君,你快松开。”齐芸以袖遮面,羞怯道:“爹娘他们都看着呢。” “没看!”陈绵绵双手捂眼,呈剪刀装露出两只眼睛。 “欢欢也没看!”陈欢欢学着长姐模样光明正大地偷看,换来兄长警示的目光。 霎时间,陈欢欢老老实实地将眼睛捂了个严实。 “陈述!”齐芸急眼了,一张俏脸红成煮熟的虾子。 “你且答应我日后不再祥装委屈唬我,我便松手。”陈述低头看着妻子羞红的脸蛋,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语气更添几分旁人未曾见过的温柔。 “你便顾着自己的不顺心,可曾想过你方才一番言论叫程公子何等难受?”齐芸横了自家夫君一眼,眼神软绵绵的,半点杀伤力也无,反带着几分勾魂韵味。 陈述目光更深,哄道:“今日是我不对,日后我绝不这般迂腐,可行?” 闻言,齐芸点头,细声道:“只要你不迂腐,叫程公子与欢欢难受,日后我也不唬你。” 末了,她轻轻推了男子一把,羞道:“你快些松开。” 陈述有些不乐意将人松开,只是碍于亲人在场,当下只得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 “哈!”陈绵绵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冲干娘使了个眼色:“干娘,接下来还有没有事情呀,我好困,没事我就回去继续睡了。” 万巧娘会意,连忙道:“没事没事,快回去睡,都回去睡。” “我不困!”陈逸半点不解风情,一本正经道:“我许久未见大哥,想同大哥说说话。” “既然如此,你们兄弟两好生聊聊,我去给你们准备吃食。”齐芸温柔道。 闻言,陈述目光幽幽看向弟弟。 没等陈逸弄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袖口兀地一紧,整个人被一把拽了去。 “二哥,咱们兄妹两许久没见了,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聊。”陈绵绵一面说着,一面大步朝院外行去,生怕走慢了耽误兄长的好事。 “绵绵,你不是困乏想睡吗?”陈逸踉跄着跟上,眸中困惑愈浓。 这一个两个的,怎都这般反常? “忽然就不困了。”陈绵绵一把将自家二哥推出院子,扭头就见义兄领着妹妹和程长安跟了出来。 很快,院子清空,只剩陈述夫妇二人。 陈述伸手握住自家夫人柔软的小手,眼眸中满是温柔:“芸芸。” 齐芸脸倏忽红了,小声道:“你……你怎这般没正形。” “咱们的时日还长着,你就这么将人赶走,像什么话。” “不是我将人赶走,是他们自己走的。”陈述将人搂入怀中,低头亲了亲那红彤彤的面颊,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芸芸,你娇羞的模样可真好看。” 齐芸脸更红了,僵着身子不敢动,细声控诉道:“你这人怎越发的孟浪没正形,昨夜装醉已然……今日还……” “都是绵绵教坏我的,你要怪怪她去!”陈述十分不客气地将责任推到妹妹头上。 齐芸锤了自家夫君一把,生气道:“绵绵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怎能将错处往她身上推,还有点做兄长的样子吗?” “绵绵教会我,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知晓,而非为了所谓礼节藏着掖着。”陈述说着,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啊!”齐芸轻呼,羞红了脸埋入夫君胸膛,不知当做何种回应。 梅林中,寒风呼啸,陈绵绵一面走一面打哈欠,显然是倦意又涌了上来。 “绵绵,你不是有话同我聊吗?”陈逸看着出落得日渐出挑的大妹妹,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你怎一直打哈欠,若是困得厉害就回去歇着,咱们明日再聊,反正咱们日后不会再分开了。” “你这傻小子!”陈荣拍了下二儿子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嫂子多久没见到你大哥了,轮得着你在这叙旧。” 陈逸捂着后脑勺,冲父亲投去控诉目光,随后似想起什么,恍然道:“爹,您的意思是大哥和嫂子……” 话音就此戛然,陈逸摸着脑袋嘿嘿傻笑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第564章 除夕 第564章除夕 天亮,雪越下越大,一家人围坐中堂用膳,很是识趣地没有让下人去打扰陈述夫妻二人。 用过早饭,陈绵绵带着陈欢欢在院子里堆雪人。 陈逸头一回瞧见这么大的雪,不免有些激动,见两个妹妹堆雪人玩,更是心痒难耐,可碍于自己已经十五岁,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和小姑娘一道玩雪,委实显得显得不稳重。 于是乎,他故作老成持重地极目远眺,视线却不自觉地往雪人身上跑。 挣扎间,手腕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 “二哥,咱们一起来堆雪人!”陈欢欢仰头望着兄长,一双眼儿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甚是讨人喜欢。 没等陈逸做出回应,边上的程长安便挤了上来。 “小爷跟你玩!”程长安挽着袖子,自卖自夸道:“小爷以前可是镇上有名的雪人王,只要雪够厚,小爷能堆出一人高的雪人。” “真的呀!”陈欢欢瞬息被一人高的雪人吸引,欢天喜地道:“那你快堆!” “看小爷的!”程长安吹了吹头发,双手往地上一刨,掘出一大捧雪来。 “二哥!”陈绵绵轻唤,笑吟吟道:“程公子都加入了,你还要杵在那吗?” “咳!”陈逸虚咳了声,故作老成持重道:“那是孩子玩的游戏。” “什么叫孩子玩的游戏,我刚才瞧着你眼睛都快粘雪人上了。”程长安十分不客气地揭穿,将自己团好的雪球塞入对方手中:“拿着!” “嘶!”陈逸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一松,雪球掉在地上,散了。 “散了!”程长安瞪着双眼,凶神恶煞道:“损一赔二,你得赔小爷两个雪球。” 闻言,陈逸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来:“程长安,数月未见,你还是这般幼稚。” “数月未见,你还是这般喜欢故作深沉。”程长安不客气地反击道。 “谁故作深沉了?”陈逸收敛神色,并不肯认。 “行行行,你不故作深沉!”程长安将人拉住,朝着陈绵绵姐妹所在方向拽去:“你先赔小爷两个雪球。” 陈述被迫踩在雪地上,被迫将手埋入雪中。 那是十分新奇的触感,软软的,冰冰的。 初时陈述还想着维持自己稳重的人设,待程长安一个雪球飞来,在衣裳上绽开,他绷着的最后一根名为自持的弦断开,团起雪球抛出。 于是乎,堆雪人就这么变成了打雪仗。 白雪簌簌飘落,雪地上,两男两女嬉笑打闹,好不热闹快活。 这么一玩闹,便没了时间的束缚,笑着笑着,太阳落山了。 除夕夜团圆饭,吃得很是热闹,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此刻得了破例,桌子上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得人心头欢喜。 同一片夜空下,万家灯火璀璨,红得灼目。 千里之外的鹰都,皇上宴请百官,偌大的皇宫热闹非凡。 楚聿修坐于席间,手持酒杯,如局外人般旁观着觥筹交错。 不时有人来向他敬酒,他来者不拒,皆是一饮而尽。 兀地,身前多了一抹喜庆的红,在亮堂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灼眼。 楚聿修缓缓掀起眼睑,就见太子站在他面前,手中拎着一盏酒壶。 “三弟怎一直坐着?”楚庭琛主动开口询问道。 “歌舞很好看,需得用心欣赏。”楚聿修温声答道。 闻言,楚庭琛失笑,斜眼看了扎在人群中饮酒的楚温衡一眼,话里有话道:“三弟倒是不爱热闹,不像二弟,恨不能分出十个人来。” “呵!”楚聿修失笑,神色温和依旧,似是听不出对方话外之意:“二皇兄海量,我却是不能喝,若挤进去,最后怕是要出丑。” “三弟自谦了。”楚温衡躬身,亲自为对方倒酒:“三弟,本宫敬你一杯。” 见状,楚聿修也不推辞,举起酒杯,杯沿低于对方一节轻轻碰上。 楚庭琛为这一小细节所满足,面上笑意渐浓:“此番三弟去遥望城,可是立了大功,有许多大人想同三弟表达心中敬意,奈何三弟回来后一直闭门休息,要不,三弟随本宫走一遭?” 此番言语,笼络之意昭然若揭。 楚聿修面上平静起了波澜,稍显意外地看了太子一眼,婉拒道:“太子方才也说了,我不爱热闹,就不去了。” “三弟这是不爱热闹,还是不爱与本宫一道瞧热闹?”楚庭琛又为对方斟了一杯酒,躬身之际似笑非笑道:“三弟总不会比不得二弟?” 他可记得,楚温衡在兴城没少针对楚聿修,甚至逼得他当众赌咒发誓,这般仇恨,他不信楚聿修不记。 “论及在朝中的地位,我的确比不得二哥。”楚聿修主动端起酒杯做敬,仰头一饮而尽。 楚庭琛失笑,倒也不为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所恼。 原本他担心这份油盐不进与世无争背后是狼子野心,担心父皇因旧情优待楚聿修,却是忘了,人是会变的。 慕容家倒台后,卫家揽了慕容家的权,掌控着天鹰国半数以上的兵权,德贵妃揽了容妃娘娘曾经的宠,风头可与他母妃抗衡。 如今看来,父皇不甚让楚温衡参与政务,未必不是对楚温衡的保护。 甚至于,一面让楚聿修出去处理危险的案子,一面助他抢了楚聿修的功劳,未尝不是恶意挑拨他与楚聿修之间的关系。 父皇清楚地知晓,楚聿修是他心头绕不开的一个结,楚聿修年少时表现出的优秀,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头上,他急切地想要将山移开,急切地想要打压楚聿修,让天下人知晓,他楚温衡,天鹰国的太子,才是一众皇子中最拔尖的存在。 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楚聿修身上,待回过神来,才惊觉,如今的楚温衡除却本事不及楚聿修,其余样样都在楚聿修身上,甚至远胜于当初的楚聿修。 要知道,慕容家的兴旺是世代累积,卫家的兴旺却是源于德贵妃,这难道不说明德贵妃在父皇心中非比寻常的地位吗? 只是…… 楚庭琛上下打量着楚聿修,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楚聿修这么个聪明人可有看出,父皇此举背后的深意。 第565章 挑拨 第565章挑拨 “太子还有事?”楚聿修温声问道,语调平和从容。 “三弟以为,二弟像当初的你吗?”楚庭琛压低声音问道。 男子话里有话,楚聿修哪里听不出来,当即笑着答道:“不像。” “我倒觉得你们很像。”楚庭琛慢条斯理地品着酒,不紧不慢道:“卫将军如今手中掌握的兵权,尽是慕容老将军当年握在手中的,德贵妃如今所受恩宠,也是容妃娘娘当初受的。” “兵权是父皇的,至于恩宠,世间又哪有恩宠不衰呢?”楚聿修不着他的道,神态从容依旧。 “兵权是父皇的不假,父皇之下,总得有人掌控。”楚庭琛压低身子,幽幽道:“至于恩宠,以容妃娘娘的容貌才情,若她还在鹰都,德贵妃焉能得宠。” “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楚聿修抬眼迎上太子目光,态度未有丝毫变化。 “这世间的确没有那么多如果,却有事在人为。”楚庭琛唇角噙着一抹笑,循循诱道道:“你当真认为,你与容妃娘娘当初的境遇,是巧合?” 闻言,楚聿修微微变了脸色:“太子此言何意?” “当年,德贵妃不过一小小才人,其父一家皆是无名小辈,怎的你与容妃娘娘一走,卫家便恩宠加身,一路扶摇直上,完完全全取代了你们曾经的地位。”楚庭琛言罢,缓缓直起身来:“三弟好生思量,这其中,怕是有大文章。” 楚聿修不语,只是眉头紧锁,显然是将他说的话听了进去。 “三弟尚未娶妻,府内冷清得厉害,若是觉得无聊,可来太子府找本宫。”留下这句话,楚庭琛施施然离去,走向热闹的人潮。 “殿下想笼络睿王殿下?”高达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笼络他?”楚庭琛冷笑:“本宫坏了他的名声,叫他背负多年骂名,便是他愿意与本宫修好,本宫也无法安心啊!” “那殿下这是……”高达蹙眉,无法理解自家爷的心思。 “不管楚温衡是否存了倚仗圣宠同本宫争夺的心思,本宫都得防他一手,而楚聿修,无疑是最好的刀。”楚庭琛出言解释道,显然心情大好。 “殿下圣明!” 楚聿修端着空了的酒杯轻轻晃动,目光清冷无波。 “太子方才同三弟聊了些什么?”楚庭琛方走,楚温衡便靠了过来:“瞧着三弟这副脸色,似乎不大开心。” 闻声,楚聿修抬眼看向来人,眸光幽深,沉沉如古井,叫人捉摸不透。 楚温衡最是讨厌他这副神态,明明自己是兄长,却好像被轻视了一般。 只是一想到父皇方才给自己与母妃的赏赐,还有父皇的许诺,心情便瞬间通常。 再去看楚聿修,也觉顺眼许多。 左右,楚聿修不过是他的挡箭牌罢,如此可怜,又对父皇如此忠心,未尝不是可以忍得。 “三弟怎不说话?” “没聊什么。”楚聿修收回目光,淡淡道:“许是酒喝多了,人有些晕。” “那三弟可千万要保重。”楚温衡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惺惺作态道:“这些日子三弟不上朝,父皇可担心了,不止一次让本王去三弟府中照看。” 话里话外,透着得宠的优越感,同时也在提醒着对方,自己已然取代了他的地位。 若楚聿修念着旧日的疼爱,必然感到诛心,可他早已看透那高位上的帝王对自己的无情。 “多谢二皇兄关心。”楚聿修颔首,态度客套得叫人挑不出错来。 “本王现在要去找父皇,三弟可要一道?”楚温衡主动发出邀请,并未有笼络之意,只是想在对方面前炫耀一二。 “好!”楚聿修应声站起,眉梢眼角带着少有的疲倦:“正好我身子不适,需得提前离场。” “三弟,请!”楚温衡以手做请,带着主人公的姿态将人往主位上领。 高台之上,文宣帝一面品酒一面欣赏歌舞,见二子行来,他抬手招了招,慈爱道:“衡儿,过来!” 楚温衡应声上前,将楚聿修甩开几步远。 “你小子净顾着扎人堆里喝酒,却是忘了来父皇跟前说话了。”文宣帝出言责备,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宠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儿臣这不来了吗。”楚温衡说着,让开半个身位:“父皇,三弟也来了。” 霎时间,文宣帝眼中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修儿?你怎来了?” “父皇!”楚聿修拱手,恭敬大:“儿臣身体不适,想同父皇求个恩准,提前离场。” “又身体不适?”文宣帝蹙眉,显然很是扫兴:“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身体不适,这病是扎你根骨上了?” “儿臣……” “行了行了!”文宣帝摆手,不耐道:“不舒服便退下。” “儿臣告退!”楚聿修没做过多解释,后退三步,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无缘无故的,你带他来扫兴作甚?”文宣帝横了次子一眼,责备道:“他心思重得很,你切记离远些,免得被利用了。” “父皇,儿臣有分寸的。”楚温衡笑,显然楚聿修吃瘪的场景叫他心情大好。 “你有什么分寸?”文宣帝眉头拧得愈深:“你心思素来单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他却是能活着从上虞国回来,还能弄什么过命字,给自己搏个好名声。” “父皇!”听得父皇质疑自己的甄别能力,楚温衡心中略显不悦。 虽然他心知父皇这般说是因为担心自己,宠爱自己,可话里话外,总叫他觉得自己比不过楚聿修。 “过命字一事,当是您多心了。” “衡儿?”文宣帝诧然看向次子,就见他薄唇开合,呼出一团团白雾:“当时事情发生,三弟尚年幼,他便是再聪明,也不会料到这般多。” 楚温衡难得地做起理中客,临了不忘踩太子一脚:“倒是太子,祈福一事分明是皇后娘娘提及,他却不甚上心。” 文宣帝看着次子,狐疑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老三的吗,怎出去一趟回来,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可是发生了什么?” “倒也没发生什么,只是儿臣在兴城撞见了三弟。”楚温衡将自己处心积虑的恶行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巧遇,满面笑容道:“三弟有一喜欢的姑娘,是个抛头露面的商贾,儿臣瞧着他对那姑娘很是上心,想来,他并没有父皇所想的野心。” 第566章 除夕礼物 第566章除夕礼物 “你说老三喜欢一个女商贾?”文宣帝面色沉了下来,眸光晦暗难名。 楚温衡没有发现皇上的异常,尤沉浸在喜气中,自顾自道:“那女商贾模样生得不错,为人也很是机灵,儿臣想着,三弟多灾多难,这辈子也不容易,若是能娶到一个可心的姑娘为妻,对他而言也算是一众宽慰。” “为妻?”文宣帝眸色愈沉,面上山雨欲来:“你在说什么胡话?” 闻言,楚温衡一个激灵:“父皇?” “我堂堂天鹰国的皇子,娶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商贾,你是在打他的脸,还是在打朕的脸?”文宣帝怒目视之,到底宴请群臣百官,没有将音量抬高:“衡儿啊衡儿,是朕太宠你了,才叫你说出此等混账话来。” “父皇!”楚温衡身子微僵,心头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小声辩驳道:“三弟能力强,如今虽没野心,可要是娶了个大官之妻,保不齐会生变。” “儿臣知晓,打从三弟正名后,不少官员上书父皇,为三弟择选正妃,您若是丢一些家世品行中庸的给他,难免落人口舌,若是他自己求娶女商贾,您不肯,最终在他的恳求之下点头,百官必定赞您一声贤明。” 闻言,文宣帝不语,只是眸光沉沉地凝视着次子。 初时楚温衡还能维持着姿态,可时间一长,便觉手脚发软,大冬天的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良久,文宣帝收回目光,冷笑道:“他会喜欢女商贾,向朕求娶,你倒是小看他了。” “只要三弟心中喜欢就够了。”楚温衡轻声道。 刹那间,文宣帝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他身子稍稍后仰靠在椅背上,眸中冷意如云烟消散:“你不放心朕为你做的安排?” “儿臣并非不放心父皇,只是儿臣……儿臣……”楚温衡垂下眸子,在父亲面前流露出自卑的一面:“儿臣打小处处被老三压着,不得人正眼,便是如今,也时常叫人拿来与老三比较。” “儿臣希望,能与老三较量一番,看看自己可是当真逊色于他。” “你呀你,你如今风光,又岂是他能比拟的,何苦念着过往不放。”文宣帝言罢,见次子神色执拗依旧,只得妥协道:“罢了罢了,你想做就做,不过朕还是要提醒你,他心思重,未必会上你的套。” “谢父皇!”皇上后半句嘱咐,楚温衡听了左耳进右耳出,只留下自己想听的信息——想做就做。 只要楚聿修娶了个女商贾为正妻,便算是翻身不得了。 任凭他再聪明,再有本事,也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女愿意屈居女商贾之下,奉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商贾为主母。 这边楚温衡心中高兴,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另一边,楚聿修乘坐马车,穿过热闹的红灯笼海抵达王府。 王府门前亦挂着两个红色的大灯笼,只是瞧着多少有几分冷清。 楚聿修跨下马车,缓步行入府内。 唐南斗正指挥着小丫鬟堆雪人,见睿王殿下回府,当即迎上前去,关切道:“睿王殿下今年怎也这般早回来?” “一年年的都是一样的热闹把戏,瞧着没意思,不若回来看几本书。”楚聿修从容言罢,看了一眼地上滚起的造型各异的雪人,眸中添了几许笑意:“唐大夫今日倒是有雅兴,和丫鬟们一道堆雪人。” 末了,他注意到雪人的造型与自己以往见过的有几分不同,当即行上前去。 “睿王殿下!”唐南斗急切地伸手将人拦住,满脸写着不自在:“你不是要看书吗,去看!” “唐大夫莫不是准备给本王弄什么惊喜?”楚聿修配合地停下步伐,折身朝着书房行去。 唐南斗疾步跟上,生怕对方回首,嘴上不忘关切道:“今年睿王殿下许能留在宫中陪皇上守岁,殿下缘何不抓住这个机会?” 无论是过命字,还是睿王殿下今年做出的功绩,都足以让他得到额外的恩宠,哪怕这份恩宠并非出自真心,至少也能让他日后的路好走些。 “无聊。”楚聿修轻描淡写地带过那让所有皇子期待的格外恩宠,面上不见半分波澜。 见状,唐南斗也不好再劝,只是无奈道:“看来,殿下今年还是要与我一道守岁了。” “唐大夫的确要比那些人要有趣。”楚聿修在书房前停下脚步,回首温和道:“皇上赏了许多美酒,你知道,本王不好酒,唐大夫拿去与文竹他们几个分了喝。” 听得有御赐的美酒,唐南斗两只眼睛张得比屋檐下的红灯笼还亮:“什么酒?” “唐大夫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聿修温声言罢,推门行入书房中。 “哎哎哎!”唐南斗抓住准备跟入的文竹,一脸期待道:“酒呢?” “酒……”文竹抬手,就听得书房内传来温和语调:“你们几个不必在这守了,陪唐大夫喝酒去。” 文竹有些不愿意走,嚅了嚅唇,叫唐大夫与文松一左一右拽了去。 楚聿修坐于书房中,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豪掷千金购置的孤本,一如往常模样。 只是,外面万家灯火通明,四下欢声笑语不断,倒叫书房内显出几分冷清孤寂。 青雀安静侍立一旁,不时添置茶水,充当一个合格的隐形人。 看了一个多时辰,楚聿修来了兴致,吩咐准备文房四宝。 毛笔递来,他伸手接下,忽觉手感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并不是自己常用的那支。 “青雀?”楚聿修抬眸,正诧异于贴身大丫鬟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就见青雀手中捏着一张字条,上书——楚聿修,除夕夜快乐。 绵绵? 楚聿修有些急迫地接过字条,摊开,内里是一行娟秀的小字:“笔是路边买来送你的,必须喜欢。” 路边买的? 楚聿修低头看着搁置在桌上的狼毫,眼眸中有笑意荡开。 小丫头送的狼毫只是稍逊于他常用的那只,而他常用的狼毫,乃是请大家所造,有市无价,至于小丫头送的,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 一支狼毫一百两银子,在文房四宝中,算得上顶级了。 这么一支顶级狼毫,怎可能是路边买来的。 第567章 除夕礼物(二) 第567章除夕礼物(二) “就这些?”楚聿修抬眼看向贴身大丫鬟,态度不言而喻。 “爷出去看便知道了。”青雀恭敬道。 闻言,楚聿修起身,大步朝书房外行去。 院中静悄悄的,原本忙着堆雪人的丫鬟小厮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雪人矗立院中。 楚聿修下意识行上前,就见雪人的手捧做心形,中间一颗雪团成的珠子,上面写有文字。 一个个雪人看去,上面的文字拼凑成一句话——明月何皎皎,我心相与照。 楚聿修抬眼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哪有半分月亮的影子。 青雀微窘,张了张口,小声找补道:“这月亮太不解风情了,白白误了陈姑娘一片心意。” “不是月亮不解风情,是太阳夺了月亮的光辉,让人瞧不见月亮。”楚聿修含笑道。 在他的心中,太阳已经亮起,至于月亮,是否挂于空中并不重要。 青雀有些听不懂自家爷话中之意,当下只能乖乖跟在后方。 楚聿修绕着雪人慢慢走,兀地脚上踩到什么。 “咯吱”一声细响,一副画卷自屋檐下滚落,展开。 画卷中是少女比心的娇俏模样,头上发光。 兀地,左右两边又有画卷滚落,展开。 左边——小太阳在线发光。 右边——与你共度除夕。 刹那间,笑意自楚聿修眼眸深处荡开,眉梢眼角是难掩的欢喜。 “这个小丫头!”他摇摇头,噙着笑道:“哪来这么多花样。” 见自家爷笑了,青雀忍不住跟着傻笑,高兴道:“陈姑娘不似寻常姑娘,她心中有您,总是想表达出来的。”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 她对他这般费心,倒显得他蠢笨,不懂变花样哄人。 不过,这份被在乎,被哄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些都是你们准备的?” “雪人是按着陈姑娘命人送来的图纸所堆,那几幅字画,也都是陈姑娘送来的。”青雀据实答道。 “这些个雪人,可有别的什么含义?”楚聿修追问道。 如果是为了藏情诗,大可不必弄这么多雪人,造型还如此奇特。 “陈姑娘信中只给了图纸,并未说明雪人背后的意义。”青雀恭敬答道。 闻言,楚聿修绕着雪人走了圈,没瞧出异常,当即弹指打断悬画的丝线,将画卷握于手中。 画中人儿娇俏可爱,让人见之欢喜。 楚聿修忍不住仔细欣赏着画卷,良久这才将画卷合上。 画上亦没有特别之处,至于另外两副字,上面也没特别之处。 楚聿修沉思片刻,拆开字画的轴。 一张信纸掉出,他快速拆开,就见内里一字一句写了满满一整张信纸—— 楚聿修,我头一回喜欢一个人,不大懂表达心意,只能笨拙地将自己能想到的堆砌,听说,好书的人多喜欢文房四宝,我觅了许久,才觅得一制笔的能工,又咬碎了好几口银牙,才从荷包中抠出银子,为此肉疼了好几日,横竖睡不着,这才惊觉,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伤神伤心伤肝还伤钱…… 看到这,楚聿修想到少女古灵精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视线向下,娟秀的字迹印在纸上,爬满心尖——都说男子愿意为一个女子花钱不一定喜欢她,但喜欢她一定愿意为她花钱,其实女子亦然,我走在街上,瞧见一些男子用的物件,总在想,若那些物件出现在你身上,当是何种好看,想过之后,又觉那些个俗物配不上你,还好你生得好看,气质又脱俗,否则我怕是得破产了…… “呵!”楚聿修低笑,只觉整颗心被阳光照了个透彻,满满只有明亮与欢喜。 这个小丫头,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好在他去了尧城,好在他遇到她,好在他及时发现自己的心思,好在她决意与他在一起。 楚聿修心中欢喜于二人早早相识,又懊恼于心上人年纪太小,不能立即八抬大轿娶入府中。 若是能日日见到她,睁开眼就见到她,日子当是何等的快活。 见自家爷这般反应,青雀由衷感到欢喜,心中对陈姑娘的喜欢几乎达到极致。 在回到鹰都后,遇见陈姑娘前,她从未见殿下有一日如这般开心,更逞论,在这个家家户户团圆美满的除夕夜。 往年除夕,爷都是形单影只地坐在书房中看书,寻常又孤单地渡过除夕夜。 偶尔看书看乏了,便会到院中走走,看看上虞国都城的方向。 每到那时候,她便心疼得无以复加。 别的皇子不说得圣上宠爱,至少有母妃疼,有兄弟姊妹,有温柔贴心的正妃,她家爷却是孑然一身,无人温暖,有时甚至有人丢纸团入院中,大骂她家爷苟且求生,活该此生孤苦。 “青雀。”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青雀收敛神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慌张地抹了把脸,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 “行了!”楚聿修抬手打断,温和道:“本王知晓你在为我高兴。” “爷!”青雀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哑声道:“是奴婢僭越了。” “无碍!”楚聿修神色温和依旧,素日藏匿眼底情绪的迷雾散去,只余满满欢喜:“被心疼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闻言,青雀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主子。 在她的印象里,爷虽鲜少显露情绪,却是极不喜被人心疼。 他不愿让人了解自己的过往,也不愿身边人提及,默默地将一切埋在心里,默默奋发向上,朝着目标前行,可现在,爷说,被心疼的感觉挺好的。 “给本王温一盏茶,本王要在这院中赏雪人。”楚聿修温和道,迈着大步行入雪人堆中。 雪人千奇百态,那是她在书信中提及的她所喜欢的,想与他一同分享的。 哪怕同一片月光下,千万户人家中,有多少相似相同,唯有这几个雪人,是他们之间才有的共通点。 他们,伴着相同的景,好似就在彼此身边。 黯淡夜色下,楚聿修烹雪煮茶,独自欣赏满园雪景。 第568章 精神上的富足 第568章精神上的富足 千里之外的兴城,万里无云,皓月当空。 梅林中堆着形态各异的雪人,憨态的龙猫,夏目友人帐里的猫咪老师,个顶个的鲜活可爱。 陈欢欢极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拉着兄长和夫子为自己与雪人画画。 程长安作为师弟,没受到邀请,偏要挽着袖子加入其中。 果不其然,程长安水平最低,画出的作品简直能用个“不堪入目”来形容。 瞧见自己被画成了个圆滚滚的丑八怪,陈欢欢气得不行,迈着小短腿在梅林中追着程长安打。 “臭师弟,你给我站住!” “小爷分明画得很好看,你追着小爷打作甚?” “头那么大,身子那么小,也能叫做好看?” “你自己就长这般模样。” “程长安,我揍你!” 见两人闹成一团,陈绵绵发笑之余,心头不免涌起一丝落寞。 如果她没有穿越,这个时候,应该窝在沙发里和爸爸妈妈一起看春节晚会。 以前总觉得春节晚会越办越无聊,如今回忆起,竟是有些怀念。 还有睿王殿下,也不知他在鹰都过得好不好,可会喜欢她给他准备的节日礼物。 “在想睿王殿下?”森冷又温和的声音响起,陈绵绵侧目,就见义兄推着轮椅缓缓行来。 “有点。”陈绵绵以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今年,睿王殿下又是自己一个人过节。” “往常时候倒好,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难免触景伤情。” “有你给他准备的惊喜,想来这个除夕夜睿王会过得很开心。”左衍一柔声宽慰罢,不忘补充道:“再者,睿王殿下与陛下之间的误会解开了,指不定今年,他会在皇宫中与陛下一道守岁。” “只是一封信,一份小礼物,便叫他感到高兴……”陈绵绵音量降低,侧目看向义兄,好奇道:“董大哥,你觉得,睿王殿下与皇上一道守岁,会感到开心吗?” “当然!”左衍一不假思索应承,语调愈发柔和:“早些年,陛下最是疼爱睿王,如今父子之间的心结解开,陛下一定会将这么些年亏欠睿王的补偿给他,还有对容妃娘娘的宠爱与悼念,也会一并转移到睿王身上。” “是吗?”陈绵绵垂下眼睑,自言自语道:“我倒觉得,与皇上一道守岁,于睿王殿下而言未必是一桩好事。” “绵绵?”左衍一诧异看向义妹,疑惑道:“你这么说,可是知晓什么内情?” “即便皇上愿意补偿,睿王殿下这么些年受的苦会消失吗?”陈绵绵红唇微启,哈出一团白雾:“在最需要关爱的年纪,睿王殿下承受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寄人篱下,母妃早亡,颠沛流离,不被世人所理解,不为世人所容,明明活在这世间,却好像不被人需要和存在。” 更逞论,皇上根本不会补偿睿王殿下,睿王殿下所经历的苦难,是那高位上的帝王一手造成的,就连睿王殿下曾经得到的宠爱,也不过镜中花,水中月。 皇上从始至终,宠爱的只有德贵妃一人,睿王殿下和容妃娘娘,只是皇上为德贵妃、怀王母子立起的挡箭牌,遣往上虞国的替罪羊。 “被砍伐过的树木,饶是最终长成参天大树,树干上依旧会留下刀斧痕迹。” “绵绵!”左衍一定定地看着义妹,少女的目光太过冷凝,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通透。 他想说父子亲情,三钢伦常,话到嘴边,最终却是咽了回去:“至少,日后睿王殿下会好过些。” “会好过吗?”陈绵绵再度望向义兄,眉心微微隆起:“习惯是分外可怕的,这么些年来,皇上早已习惯怀疑睿王殿下,习惯疼爱其他皇子,十多年的习惯,可能在朝夕间更改吗?” 闻言,左衍一一愣,一时竟是不知当如何作答。 习惯?习惯当真有这么可怕? 似乎,的确这般可怕。 “在我看来,睿王殿下风评好转,只会让他以后的路更难走。”陈绵绵语调悠悠,夹杂着几许叹息。 见状,左衍一想出言安抚,嘴张了张,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人就这么并肩坐着,看着天上明月。 左衍一目光不时扫向义妹,就见她极目远眺,遥望着鹰都的方向。 “我会帮你抵达鹰都的。”左衍一轻声道。 闻言,陈绵绵展颜,笑得很是绚烂:“我会抵达鹰都的。” 她会抵达鹰都,与睿王殿下一道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绵绵,我真的很好奇,为何你经历了那般多的风雨,却依旧可以对所有人报以善意,对生活报以善意。”左衍一薄唇微启,问出积压在心头许久的疑惑。 他见过太多从不幸中成长起的孩子,他们大多阴气沉沉,少数表面灿烂,实则难以亲近,唯有她,像是一颗小太阳,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在我被活埋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陈绵绵双手托腮,目光中透出几分眷恋:“虽然家境在村子里算不得好,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和喜欢自己……” 说到这,她展颜笑出声来:“且,之后的境遇一直是好的。” “为睿王殿下所救,为干娘一家接受,认识了吴东大哥一家,再经由他们认识了大诚哥和义兄你。” “我认识的都是善良之人,每一个人都在帮助我,温暖我。” “其实,不是我对生活报以善意,而是生活对我报以善意,如果生活对我不好,我早就死在那场**闹剧中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只不过,所谓的村子,指代的是自己以前生活的城市。 虽然他们家算不得富裕,精神上却是充实的,从小到大,她得到最多的就是关心与疼爱,父母,乃至祖父祖母,感情都极为融洽,几乎家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教她爱与被爱。 她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二十多年,直至步入社会,若还是阴气森森,可真就白活了。 第569章 下雪棋 第569章下雪棋 左衍一怔怔地看着义妹,她像是冬日正午的太阳,散发着阵阵暖光,又似朝阳烂漫,明媚和煦。 良久,他收回目光,失笑道:“照你这么说来,生活待我,同样是善意的。” “那是自然!”陈绵绵飞速接过话匣,鬼灵精道:“要不怎么会把我送到你身边。” 闻言,左衍一面上笑意扩大,颔首应道:“你是上天赋予我的一份厚礼。” 陈绵绵原是厚脸皮的,听得义兄这般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厚礼算不得,薄礼,薄礼。” 霎时间,左衍一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得笑声,几人侧目,见义兄义妹二人聊得正热络,便没有上前打扰。 很快,守夜进行到下半场,众人多多少少生了几分疲乏。 陈绵绵这几日本就没睡足,早上击如意又起了个大早,此刻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 陈欢欢也闹得累了,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不住地打着瞌睡。 “往年在尧城守岁,怎不见这般难熬?”万巧娘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语气中透出几许疲乏。 “尧城冬日不见雪,不似兴城这般寒冷,守岁自然容易些。”左衍一接过话匣,提议道:“我瞧大家都乏了,不若一起下雪棋醒醒神。” “下雪棋?”陈欢欢瞌睡登时醒了,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到夫子跟前,满脸期待道:“夫子,什么是下雪棋?” “雪棋便是在地上画格子,以雪球为棋,依照顺序在格子间走动,率先抵达终点的拔得头筹,中途若有滚出格子的,需得重新开始。”左衍一沉声解释道。 话音方落,程长安已然画好下雪棋需要的格子。 少年所绘格子极其紧窄,雪球难以在格子中停留,诚然是有意设的难题。 “程公子也懂下雪棋?”陈述意外道。 “我是北方人,下雪棋是北方常玩的把戏。”程长安言罢,看了夫子一眼,眸中透出几分好奇。 夫子知道下雪棋,他是北方人?或者他来过北方? 可程毅分明查过董夫子,道董夫子是南方人,下过冤狱,一家老少枉死,被无罪释放后离开故乡,定居尧城,期间,不曾涉足北方。 看来,董夫子现在用的身份的确是假的。 姓左的北方人,还是极负才情的才子,夫子究竟是谁呢? “程长安!”稍显阴冷的声音传入耳中,程长安一个激灵抬起头,就见夫子唇一张一合,悠悠道:“下雪棋是有头彩的,你是老手,便不得占便宜。” 左衍一说着,用手中枯枝在方框之外画了一个大上些许的方框:“里面小的格子,供你行,外面的大格子,供众人行。” 程长安:“……” 合着,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在左衍一的组织下,男女老少皆参与其中,包括画了半响“小鸡啄米图”的陈绵绵。 雪棋根据个人喜好捏出大小不一的球形,按照年龄顺序依次发球。 陈荣种庄稼出身,虽然已经有大半年不干重活,却还有一身蛮力。 他搓的雪球只有拳头大小,棍子一击,飞出不过两三尺便碎成了雪渣。 轮到万巧娘,却是力道太小,无法击入格子中。 一圈下来,除了左衍一与程长安两个老手顺利起步,就只剩陈绵绵与陈述兄妹两跟上。 第二圈,起步的人并没有增多,第三圈,依旧不变。 好容易有第五个人参与其中,四人的竞争已然进入白热化。 雪棋下到第十圈,程长安因格子太小失利,只能从头再来。 越往后,格子间间隔越大,线路越崎岖,几人相继失利重来。 时间于棍棒挥舞间流逝,待丫鬟呈上点心供众人补充体力,陈绵绵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子时。 而雪棋的棋盘上,依旧胜负未分。 陈绵绵捻了块热乎乎的糕点送入口中,又接过手炉暖暖手,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提棍上场。 经过数十次的失败,她早已推算出规律,奈何推算出是一回事,手是否听使唤又是另一回事。 小手不过在手炉上捂了一会儿,手感便没了,一棍扬起,将雪球击了个粉碎。 雪花溅在程长安身上,他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道:“臭丫头,你力气怎这般大?” 她棍子下的雪球,可是陈述专门帮她捏的,瞧她方才的模样,也没使大力气,就给击碎了? “谁力气大了?”陈绵绵横了少年一眼,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弱质女流。” 闻言,程长安登时笑出声来:“就你还弱质女流呢,我看你比铁血汉子还厉害。” 谁家弱质女流能从老头子手里扣出上万两银子,谁家弱质女流能将恶意竞争的老爷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要信她是弱质女流,那他就是弱智。 “我便当你是在夸奖我了。”陈绵绵半分不带客气,笑吟吟地反客为主。 程长安一噎,片刻后竖起大拇指,佩服道:“算你厉害。” “说话需要技巧,在这件事上,你还需得多多向绵绵学习。”左衍一适时出声提醒道。 “放心夫子!”程长安点头应承,神色很是恭敬。 下雪棋的游戏犹在继续,在经历了十数轮的失败和重来后,两颗雪球脱颖而出,焦灼着,直指最后两步。 陈述率先挥动棍棒,雪球飞出,稳稳落于格子中。 很快,轮到程长安,他屏息凝神,缓缓挥动棍棒。 雪球向前翻滚,触及停在格子中的雪球,将其顶出些许,而后定在小格子里。 如此一来,二人皆只差一步。 “厉害!”陈绵绵抚掌,拿起桌上空了的瓷碟开设赌局:“来来来,买输赢,买定离手。” “小爷买自己赢!”程长安豪气言罢,丢了两个铜板进去。 众人一愣,却见不远处杵着如同隐形人的程管家上前,往瓷碟里压了一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买我家小公子赢。” “既然程公子给自己下注,那我也给自己下一注。”陈述说着,掏出一钱碎银押上。 “董大哥!”陈绵绵转手将盘子递到义兄面前,说话间冲他使了个眼色:“该你了!” 左衍一会意,掏出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我就这么多钱,压程长安。” 刹那间,程长安眼中期待化作实质的欢喜。 第570章 下雪棋(二) 第570章下雪棋(二) 陈述一愣,就见妹妹掏出一张同等面额的银票:“董大哥你给程长安压那么多银子,我也不能让我大哥输了阵仗。” 陈绵绵拿着瓷盘四处收钱,终是陈家仗着人多,在钱数与支持数上占了大头。 “还有人没压!”不等瓷盘收起,程长安便伸手指向再度失败忙着团雪球的陈欢欢。 “欢欢!”陈绵绵配合地将瓷盘递到妹妹面前,温柔道:“你押谁赢?” “我?”陈欢欢张着大眼睛,小声道:“欢欢是孩子,不能赌博。” 霎时间,陈绵绵眉开眼笑:“只是一家人寻乐子罢,算不得赌博。” “我……”陈欢欢看了看自家大哥,又看了看师弟,有些举棋不定。 “押我押我!”程长安指着自己,疯狂刷存在感拉选票:“输了小爷出你那份钱,赢了小爷也出你那份钱。” “你全身上下就两个铜板,哪来的银子出我这份钱?”陈欢欢噘嘴嘟哝罢,从随身小荷包里掏出自己收到的压岁钱,郑重地放在瓷盘上:“我压……” “我家小公子没钱,但是我……”没等程管家把话说完,就见小姑娘脆生生道:“程长安。” 末了,陈欢欢不忘抬头冲少年道:“输赢都算我自己的,不用你掏钱。” “师姐!”程长安原地蹦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长安一定不辜负夫子与师姐的信任。” 新的一轮开始,众人已然无心游戏,只盼着二人能分出输赢。 前三人草草挥动棍棒,得到从头再来的结局,轮到陈述,他握紧棍棒,目光掠过众人,定格在自家夫人面上。 四目相对,齐芸报以鼓舞笑容,轻声道:“夫君,加油。” 霎时间,陈述信心大增,从容挥动棍棒。 雪球“骨碌碌”向前滚,停在最后一个格子的正中央。 陈述率先拔得头筹,无形中给予程长安莫大的压力。 他舔了舔唇瓣,明明是冬日,掌心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并不擅长比试,尤其是这般重要的对垒。 兀地,他胳膊被轻轻拍了下。 程长安猛然回过神来,就见夫子仰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鼓舞:“打雪棋虽是小游戏,你也不能轻视,知道吗?” “学生知道!”程长安郑重应道。 “陈述先行,你并未输他,我备了两份头彩,你可要努力了。”左衍一沉声言罢,推动轮椅缓缓退到一边。 夫子备了两份头彩? 这个认知让程长安欢喜不已,心中那股子紧张也慢慢散去。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棍棒,视线锁定目标。 雪球滚动,于雪地上破开一条小道,速度慢慢减缓,最终停在小格子中。 “我赢了!”程长安跳起,激动地冲上前抱住夫子,又把陈欢欢抱起,用力向天上抛去。 “我赢了!” “我赢了!” “两人都赢了,这赌局当如何算?”程管家笑吟吟问道,显然心情颇佳。 “既是我起的头,就算做我输。”陈绵绵言罢,将众人压的银子还回去,又命文瑜取来银子,按照一比一的赔率支付了数十两银子。 分到程长安,她收紧荷包,一脸为难道:“没铜板,你的钱先欠着。” 声落,惹来一阵哄笑。 程长安也不恼,跟着众人发笑。 趁着众人在兴头上,左衍一让丫鬟去自己屋内取来彩头。 彩头为两本破旧的书籍,隐约可以瞧出封面上的字——《世说新法》、《山河图鉴》。 左衍一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将《世说新法》给了左衍一,《山河图鉴》给了程长安。 “谢董夫子!”陈述双手接过旧籍,拱手施以一礼。 “谢夫子!”程长安有样学样,礼数很是周全。 一旁的程管家见状,只觉心中宽慰。 “书拿着了,要记得看。”左衍一沉声提醒道。 “董夫子放心。”陈述双手捧着书卷,如获至宝:“夫子赠书,陈述一定认真研习。” “夫子放心,我明日便开始看!”程长安痛快应道,抱着那晦涩的古籍也不觉头疼,心里美滋滋的。 鸡鸣声响,新的一日到来,守岁也就此结束。 “大家先回去歇着,等早饭备好了再起来吃。”万巧娘温柔道。 声落,众人三三两两散开。 陈绵绵推着左衍一的轮椅,眼眸中含着浅浅笑意,低声道:“我怎觉得,这两本树是董大哥你提前为他们二人准备的。” “的确是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左衍一没有隐瞒,严肃道:“程长安当务之急是开阔眼界,对天鹰国的山河风貌有更多了解,陈述是个聪明人,现在帮你做生意,他不仅需要知法懂法,更需要知晓历朝历代法典的演变。” “从法典的演变中,可以窥见一朝的重心所在,以及对商贾的态度。” “看来,董大哥这是料定他们二人会赢了。”陈绵绵撇撇嘴,小手从轮椅后方伸了过去:“就没备我一份彩头?” 左衍一只做没瞧见义妹的小手,不疾不徐道:“他们两都是习武之人,对力道把握尤其厉害,自是能拔得头筹。” 陈绵绵撒娇似的哼哼了声,小手上下晃动:“礼物,新年礼物!” 左衍一被闹得没办法,只得松口道:“一会你回屋看看便知道了。” “董大哥你真真是太好了!”陈绵绵欢呼,摊开小手,露出藏在袖口的一截油纸包:“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左衍一看着那一角油纸包,抬手一扯,竟是没能完全扯出。 他慢慢往回抽,抽出了将近他手臂长的油纸包。 “这是何物?”左衍一好奇道。 “你看看便知道了。”陈绵绵嘿嘿笑着,语气中透出几分神秘意味。 左衍一依言打开油纸包,就见一根长长的麦芽糖躺在其中:“糖?” “董大哥不喜甜,可我希望新的一年,你能过得甜甜的,最好能给我找个嫂子。”陈绵绵笑吟吟言罢,不忘催促道:“你尝尝,我特意让人做的,掺了冬蜜,不似寻常麦芽糖那般齁甜。” 闻言,左衍一愣了下,他看着手中麦芽糖,眼底有暗涌滚动。 须臾,他配合地拿起麦芽糖,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蜂蜜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那甜味很是熟悉,前儿个欢欢才哄他吃了甜食,只是,两份甜之间又存了几许区别。 左衍一唇角弯起,扭头冲义妹笑道:“甜!” “还有礼物哦!”陈绵绵自怀中掏出一本古籍递上,甜笑道:“我知道董大哥你喜欢看书,这是给你的。” 左衍一抬手接下,发现是自己没看过的古籍,且著书的还是让自己崇拜不已的大文豪,登时喜形于色:“这书……你从哪得来的?花不少银子?” “董大哥与我待一起久了,竟也染了铜臭!”陈绵绵莞尔,打趣道:“怎的,有书看你还心疼钱呀?” “我……”左衍一张了张口,双手抚摸着古籍,笑道:“若是我的钱,自是舍得的,可你赚钱也不容易。” “我赚钱还叫不容易呀?”陈绵绵两只眼睛一瞪,表情夸张道:“你义妹我这般厉害,每日站在这杵着,银子就哗啦啦从天上往院子里砸,捡都捡不过来。” “呵!”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左衍一眸中笑意愈浓,由衷道:“绵绵,谢谢你。” “先别谢得太早,若你送的礼不合我心意,我可是要找你将礼物讨回的!”陈绵绵故作娇蛮道。 “好!”左衍一含笑应承,抬眼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并不见乌云。 新的一年,第一日,天气是晴朗的。 第571章 新年礼物 第571章新年礼物 将义兄送回房中,陈绵绵正欲回去休息,叫一人拦了去路。 “程管家?” “陈姑娘!”程毅恭敬施以一礼,由衷道:“今日,多谢姑娘了。” “程管家谢我作甚?我并未做什么。”陈绵绵故作不明,眉眼带着柔和客气的笑容。 “我知道,陈姑娘开赌局是为了鼓励我家公子,给予他信心。”程毅说着,双手奉上一张银票:“赌局输的银子,不当由陈姑娘承担。” “既是我提议做赌,输赢自然由我自负。”陈绵绵没有伸手去接,比起一百两银子,程管家的好感度于她而言更为重要。 “陈姑娘……”程毅面上流露出几分诧异,态度愈发恭敬起来:“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言罢,他拱手深深施以一礼:“有董夫子与陈姑娘这般良师益友教化,我也就不用担心小公子。” “程管家?”陈绵绵微微蹙眉,好奇道:“您此言何意?” “上回陈姑娘同我所言,我细细思量一番,又去信侯爷,前几日终是得到回信,侯爷招我除夕一过便回鹰都侍候。”程毅言罢,再度施以一礼:“我家小公子,就麻烦陈姑娘代为照顾了。” 他没有说,侯爷遣人来观察过,又嘱咐他多多观察,确定陈家人的秉性,若有一分不好,他都需得留在此处照看小公子。 “程管家放心。”陈绵绵回以一礼,温声道:“绵绵不敢保证将程公子照顾得多好,却是能以人格做担保,绝不让他误入歧途。” “有陈姑娘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程毅直起身,忍了又忍,终是补充道:“平素里我家小公子交友,还请陈掌柜与董夫子多多帮着把关,以免我家小公子识人不清。” “程管家放心。”陈绵绵依旧应得干脆。 得了肯定的答复,程毅这才松了口气。 侯府内部,他作为大管家,长久不在难免惹人非议,奈何小公子这边侯爷却是放心不下。 如今可好,小公子总算有了可靠的依托。 “这是二百两银子。”程毅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上,郑重嘱托道:“我家小公子每月二十两月钱,留下的四个下人,每人每月二两月钱,还请陈姑娘代为发放。” “好!”这一次,陈绵绵没有拒绝,抬手将银票接下,同时不忘细心道:“若是可以,程管家给我一个联系侯府的方式,程管家放心,私事上,小女子不会叨扰,只有涉及程公子的要事,我才会去信告知。” “陈姑娘说笑了,我若不放心姑娘,又岂会将小公子托付给姑娘。”程毅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小块木牌,木牌是不起眼的黑木,上刻一个“程”字,若是细看,可以瞧见字底纹路上的玄机。 “这块木牌陈姑娘拿着,若遇紧急情况,只消让人带着木牌和书信去驿站寻一个叫许安的男子即可。” 陈绵绵双手接过木牌,贴身放置:“程管家何时出发?” “现在便收拾,等姑娘一觉睡醒,我约莫已经在路上了。”程毅据实答道。 “我还是送送程管家。”陈绵绵客气道。 “不必。”程毅出言婉拒:“陈姑娘这几日连日操劳,还是早些休息,若是叫我家小公子瞧见,怕是要开罪于我。” 陈绵绵本就不是十分诚心,听得男子这般说,也便没有勉强。 二人作别,陈绵绵回到房中,就见铺好的苏罗被稍稍隆起,似藏了什么在里头。 陈绵绵上前掀开,就见里面摆放了许多盒子。 打开第一个,里面放着一个绣好的香囊,打开香囊,内里是一对红梅玉耳坠。 只一眼,陈绵绵便辨出,香囊是大嫂绣的,红梅玉耳坠是兄长买的。 打开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个毛茸茸的护手,以及一个审美极其独特的银镯子,银是好银,只是瞧着像三十来岁人戴的。 诚然,护手是干娘绣的,银镯子是干爹的审美。 陈绵绵唇角不自觉翘起,心中满满都是欢喜。 打开第三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毛笔,边上放着一幅画,画中人歪歪斜斜,隐约可以看出她的模样,落款处是颇为工整的“欢欢”二字。 “二哥和欢欢!”陈绵绵笑念着,正笑着,兀地发现,只剩下最后一个盒子。 最后一个盒子…… 陈绵绵慢慢伸出手,打开,匣子里躺着一张契书,契书上有暗香的印章,以及某个她未曾听闻的名字。 契书下还有一张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大字——绵绵,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现在还被困在尧城,困在牛王镇,困在自己所画的地牢中。认识你是我此生之幸,你想乘风破浪,我便是你的帆,我会送你去往你想抵达的远方。 刹那间,陈绵绵湿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克制情绪,泪水却是不争气地滚落。 欢喜与感恩盖过没收到睿王新年礼物的失落,陈绵绵将礼物一件件收起,摆放妥当,这才掀开被子躺下。 她整颗心沸腾着,翻来覆去,脑袋硌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陈绵绵瞬息弹坐而起,掀开枕头,就见下面躺着一个红纸包。 她将红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红纸上有字——小孩儿,压岁钱,给你买糖吃。 “又把我当孩子唬!”陈绵绵嘴上这么说着,唇角却是翘得极高,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末了,她四下搜寻,却是别无他物。 “奇怪……”陈绵绵蹙眉,忍不住咕哝:“该不会真的只给压岁钱?” 只给压岁钱,这也太没诚意了点。 陈绵绵起身,不甘心地在房间里翻找。 房间里找不到,她拉开房门,就见一只沾满雪的布狗狗从天上掉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两道黑影跳下,大黑小黑齐齐扑上前,一猫扯着布狗狗一条腿。 “这是本喵的!” “这是本喵的!” “这是本人的!”陈绵绵一把从两只猫口中夺过布狗狗,心疼地拍去上头的雪,气呼呼道:“你们两只,今天别想吃肉了,喝粥去!” 第572章 恶猫先告状 第572章恶猫先告状 “是它!”大黑一爪子按住小黑的脑袋,恶猫先告状道:“主人,是小黑把那东西从里面叼出来的。” “喵!”小黑抬头,喵喵叫道:“不是你喵?” “大黑!”陈绵绵蹙眉,揪着大黑后脖子将它半拎起,教育道:“作为一只猫,你还学会撒谎了?” “喵!”大黑伸出粉色的舌头舔着主人的胳膊,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耷拉着,模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陈绵绵哪里顶得住这般猛烈攻势,瞬间被可爱俘获,只得口头警告道:“我房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知道吗?” “知道了喵!”大黑乖巧应承,被放开之际一爪子呼在小黑头上:“叫你告状喵!” 小黑被吓得跳起,身子在半空中折成诡异弧度,反向着大黑扑去:“喵喵喵,打洗你喵!” “喵喵喵!” “喵!” “喵喵!” 猫叫声渐远,隔壁屋子房门打开,露出陈欢欢睡迷糊的小脸:“大姐,我好像听见大黑和小黑的声音,是不是有人欺负它们呀?” “没事!”陈绵绵回以安抚笑容,温柔道:“它们两个闹着玩呢。” “许久不见大黑小黑了。”陈欢欢打了个哈欠,小声咕哝道:“打从搬入梅庄后,大黑便野得整日见不着踪影,如今小黑小梨好容易来了,也跟着野得整日不见。” “便让它们野着罢,它们天生就是属于自然的,当初我养着它们,也不过是因为它们无法继续在村子里生活。”陈绵绵上前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温柔开解道:“如今,它们有野趣,咱们还能不时见到它们,摸摸它们,不是两全其美?” “唔……”陈欢欢撅着小嘴,片刻后点头,轻声细语道:“大姐说得对。” “乖,睡觉去!”陈绵绵柔声将妹妹哄回屋子里睡,自己则抱着布狗狗高高兴兴地回了房间。 布狗狗的针线与先前收到的布老虎布老鼠完全一致,脚底绣了“绵绵”二字,腹部有一道几不可查的缝隙,将手探入其中能掏出一个掌心大的木盒,盒子里放着一包碾碎的药粉,以及一张信纸。 陈绵绵打开信纸,上面写的药方,末尾处只简单留字——好生照顾自己。 “小气鬼!”陈绵绵撇撇嘴,正欲将药方叠起,忽然发现,药方上药名斜着看,有另一番乾坤,正中心处正好是“想你”二字。 那份思念太过隐晦,如一颗小小的石头落入心湖,激荡起涟漪。 陈绵绵咧嘴,对着药方傻乐,抱着布狗狗在床榻上翻来滚去:“我也想你,我也想你,我也想你!” 末了,她噘嘴,唧一口亲在布狗狗脑袋上:“闷骚!” 嗔罢,她忽觉有些不对,拿起布狗狗细细嗅了嗅,泥土味与猫儿的口水味齐齐冲鼻而来。 “唔!”陈绵绵跳起,抹着嘴朝屋外跑去。 出了房门,就见院外程家下人远去的身影。 程毅办事极效率,说走就走,没有惊动陈家任何人,悄无声息离去,沿小路返回鹰都。 等众人一觉醒来,梅园里的下人已然少了三分之一。 “那烦人的家伙可算走了!”程毅走了,程长安最是高兴,恨不能叫人打上十坛好酒来庆祝:“臭丫头,你用的什么法子将人赶走的?” “你行事规矩了,程管家自然不会跟在你身后盯着。”陈绵绵一针见血道。 “看来还是小爷厉害!”程长安尤沉浸在自己与陈述打成平手的喜悦中,一口大白牙笑咧着,很是晃眼。 “对对对,程小爷最是厉害了。”陈绵绵敷衍地附和着,揣着手炉匆匆往中堂行去。 正月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陈绵绵正吃着早饭,便有兴城的老爷过来拜年。 来的第一户人家是孙老爷一家,也是她在兴城所开铺子的铺面持有人。 孙老爷并非一人前来,不仅领了正房夫人,还领了大儿子大女儿,诚意十足。 “陈掌柜,新年大吉!” 孙老爷人未到声先到,含着满满的喜气。 “孙老爷!”陈绵绵迎上前,面上挂着热络笑容:“孙老爷怎来得这般早?” “不早不早,已经起晚了,陈掌柜是我走的第一家,一会还得走好几家呢。”孙老爷不着痕迹地表现出自己对女子的看重,面上堆叠起的笑意热络又真诚。 “孙老爷客气,快请进。”陈绵绵热络道。 二人说话间,孙夫人招呼着下人将礼物从马车上搬下。 陈绵绵眼尖地瞧见礼物,连忙抬手制止:“孙老爷,我是小辈,照理来说,应当是我去同您拜年,您来与我拜年已是折煞我,我可万万不能收您的礼。” “嗐,陈掌柜客气了。”孙老爷笑,一手将人拦着,一手做请:“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到底外头太冷,陈绵绵也便没有坚持,将孙老爷一家请入梅庄。 孙家的新年礼一箱箱搬入,垒在一处,颇为可观。 热茶呈上,热乎乎的糕点一盘盘端上,叫红色桌布衬得喜气洋洋。 “陈掌柜兄妹几人倒是弄得热闹。”孙老爷环顾中堂内的布局,由衷赞许道:“看来,陈掌柜不仅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更是掌家有道啊!” “孙老爷误会了,我就会做点生意,却是没掌家的本事,家中能有今日整洁,全靠家母前几日赶回来,指挥着下人收拾的。”陈绵绵谦虚道。 “哦?陈夫人来兴城了?”孙老爷有些诧异,关切道:“日后陈家生意的重心要落到兴城来了?” “暂时未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日后生意的重心在北方。”陈绵绵温声答道。 少女随说的含糊,孙老爷却是听出来了,暗香还准备继续向北扩张。 他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地试探道:“说来,我有几个亲戚在北方做生意,名下皆是有不少铺面,陈掌柜若是需要,还是能给陈掌柜提供铺面的。” 末了,不忘补充道:“我那几个亲戚的铺面,地段都还算不错。” “那绵绵就先在此谢过孙老爷了!”陈绵绵起身施以一礼,笑吟吟应下。 霎时间,孙老爷暗暗松了口气。 陈掌柜在城西开铺子,给城西带来不错的客流,叫他在铺面上赚了一大笔。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奈何他听人说,原本在铺面上加价的董老爷准备花钱将陈掌柜请回去。 在兴城以前,暗香到哪不是开在热闹之地,他就怕,陈掌柜最后还是中意于城东。 好在,陈掌柜表明了态度。 第573章 拜年礼 第573章拜年礼 正庆幸着,陈家小厮行了进来,恭敬道:“小姐,董老爷求见,说是来同您拜年。” “董老爷?”陈绵绵面露意外之色,再去看孙老爷,对方面色已然生变。 她微微一笑,从容道:“速速将人请来!” 她说的是请,而非亲自到门口迎接,亲疏立判。 孙老爷只觉吃了一记定心丸,面上笑容越发可亲:“陈掌柜与董老爷有约?” “绵绵头一年经商,许多规矩不懂,能与谁有约?只同周公有约。”陈绵绵轻巧将问题化解,更为二人气氛添了几许松快。 孙老爷不禁哈哈大笑,拍着长子的肩膀道:“旭儿呀旭儿,你瞧瞧,陈掌柜小你三岁,可比你有本事多了。” 孙旭颔首,动作间虚眼望了少女一眼。 少女容颜娇俏,神采飞扬,带着深闺女子所没有的鲜活,却又叫人不敢直视,似乎,直视之是一份亵渎,又似乎,女子身上的气势过盛,压了他一头。 总而言之,孙旭只是草草睨了少女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董老爷来得很快,瞧见孙老爷在场,又见中堂堆了大量礼物,面上笑意不免有些僵硬。 可到底是纵横商场多年,不消片刻他便调整好心态,笑呵呵道:“陈掌柜,哎呀呀呀,孙老爷也在,真是缘分啊!” “董老爷!”陈绵绵起身回以一礼。 “董老爷!”孙老爷亦回以一礼,笑飞着眉毛道:“可不就是缘分吗。” 陈掌柜方来兴城时,他们抢同一个人,如今大年初一,他们又来抢同一个人,可不就是缘分。 董老爷听出孙老爷话中深意,心中不免不快,面上却是维持着喜气:“陈掌柜,新年大吉,财源广进!” “董老爷生意兴隆,阖家安康。”陈绵绵笑容满面,吉利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这是我让人为陈掌柜备的新年礼物。”董老爷抚掌,立即有下人呈上新年礼物。 董老爷到底家底深厚,带来的拜年礼物比之孙家只多不少。 等礼物箱子堆放完了,董老爷又道:“陈掌柜,令妹呢?” “小妹与爹娘在院中玩耍呢。”陈绵绵温声答罢,看了地上堆放的箱子一眼,客客气气道:“董老爷一片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作为小辈,断不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 “陈掌柜莫要客气,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些姑娘家的衣料,还有我家孩子从四方收罗来的古籍。”董老爷大手一挥,下人上前掀开最顶端的箱子,内里赫然堆着满满的书卷:“我听说,令兄是童生,应当是喜欢看书的。” 这要是些俗物,陈绵绵未必放在眼里,可对方送来的是书籍,这就送到她心坎上了。 义兄最是好书,若这些古籍中有义兄未曾涉猎过的内容,那可就是大惊喜呀。 见陈掌柜面色有变,孙老爷适时上前,笑吟吟道:“董老爷,这不是巧了不是,我送陈掌柜的拜年礼里也有书籍。” 说着,他抬手示意下人将箱子打开。 一样大的箱子,一样摆在顶端,打开来瞧,好家伙,竟是连书籍堆放的高度都一模一样。 “两位老爷的好意绵绵心领了,只是礼物太过贵重,我断是不能收的。”陈绵绵婉言相拒,心中却是一阵肉疼。 “我这些书籍与董老爷不同,不是从哪里收罗的,是我家中传下来的。”孙老爷取出基本古籍递上,轻巧道:“要说我曾祖父以上五代,都是读书人,到了我祖父这,却是各个都不好读书,也便家道中落成了商人,如今传到我这一辈,又是个顶个的不会读书,这么些个古籍摆在家中,委实糟蹋,不若赠与懂它之人。” 这般说辞委实叫人感到轻松,陈绵绵听在耳中,不免有些意动:“这……” “陈掌柜就收下!”孙老爷将古籍放入少女手中:“拜年拜年,总不能两手空空来,更不能怎么来怎么去,那些值钱的东西我也不送了,这些个古籍,还请陈掌柜务必收下。” “既然孙老爷这般说了,那我也就收下了。”陈绵绵颔首,示意下人将古籍收起。 “陈掌柜既收了方老爷的礼,不能不收我的?陈掌柜可不能厚此薄彼。”董老爷言罢,立即有下人将古籍呈上。 “董老爷的古籍是董公子四处收罗来的,想来,董公子是爱书之人,我又岂能夺人所爱。”陈绵绵抬手婉拒,不待对方继续说些什么便道:“这样,我收孙老爷一箱书,收董老爷一箱衣料,也算没有拂了两位好意。” 衣料与古籍的价值相当,甚至在某些时候远胜于古籍,只是,其中人情却是大不相同。 董老爷懊恼于自己所言太过,高估了古籍对少女的诱惑力,却也只得作罢。 几人围坐桌前谈天,因着孙老爷携带家眷,不大方便,陈绵绵便让人将孙夫人及其子女请入主院,交由干爹干娘招呼。 如此一来,董老爷又落了下乘。 孙老爷与董老爷二人暗中角力,这一坐,便在梅庄坐了小半日。 时间一晃快到中午,又有人前来拜年。 陈绵绵昨夜整夜未睡,鸡鸣后只小憩了半个时辰,听得还有人前来拜年,不免头疼欲裂。 在现代,过年可是法定节假日,走亲访友也是高高兴兴的,多是爸妈采办年货,她负责卖乖以及吃年货。 如今她自个当家做主了,才发现过年根本不是什么节假日,就是变相加班,还没加班费的那种。 来人是陈绵绵在兴城颇有往来的一户人家,姓汪,因着相互之间交情不错,汪老爷也是携家带口来的,其中有一未满十岁的男孩。 陈绵绵让丫鬟用红纸包了银子,给孩子当压岁钱,还没递上前,便被一把拦住。 “陈掌柜自己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呢,哪有孩子给孩子压岁钱的理?”汪老爷笑着拒绝,掏出两个红纸包递上:“这是我给陈掌柜,以及陈二姑娘的压岁钱,话说,陈二姑娘呢?” 第574章 一袋压岁钱 第574章一袋压岁钱 见状,陈绵绵一愣,不禁笑了起来:“汪老爷,十三岁已经不能收压岁钱了。” “陈掌柜十三岁了?”汪老爷有些意外,拍着脑袋道:“瞧我,记糊涂了,我还以为陈掌柜还未过十三岁生辰呢。” “马上就要十四岁了。”陈绵绵没有领压岁钱,领着汪老爷一家往中堂走,随口道:“说来,孙老爷与董老爷也在,可能不大方便,要不我让人领了董夫人与董公子去主院,正巧我干娘干爹来了。” 闻言,汪老爷瞬息领悟,哈哈大笑道:“陈掌柜如今,算是炙手可热啊!” “汪老爷快别拿我打趣了。”陈绵绵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您说火烧水,谁遭殃?” “这……”汪老爷沉吟片刻,给出中肯答案:“那要看是火大还是水大了。” “不对!”陈绵绵摇头,一本正经道:“是木柴遭殃。” 声落,惹来一阵畅快笑声。 “陈掌柜委实风趣。”汪老爷抚掌赞叹,随少女跨入中堂。 中堂内氛围略略有些古怪,不用想也知道,在陈绵绵离开的档口里,二人进行了一场“文斗”。 眼看陈家这边又有客到访,孙老爷与董老爷不好再多逗留,同汪老爷打过招呼便离去了。 然,汪老爷还没将凳子坐热,又有客人到访。 整整一个大年初一,陈绵绵忙得晕头转向,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停歇。 她整个人毫无仪态地仰倒在中堂主座上,宛若一条晒得半干的咸鱼。 正缓着气,手背兀地一痒。 她稍稍支起脑袋,就见妹妹欢欢抱着小狸站在边上,用猫儿软乎乎的肉垫轻轻点着她的手。 “大姐!”陈欢欢脆生生唤道。 “哎!”陈绵绵舒展眉目,亲昵地拿手捏了捏妹妹肉呼呼的面颊:“你怎来了?” “这个!”陈欢欢放下怀中猫儿,艰难托起系在腰上的布袋:“那些个夫人来,非要给我压岁钱,我不收,干娘又推迟不过,只得拿了,干娘让我来问你,该怎么办。” 陈绵绵看着妹妹装满银子的布袋,目光瞬间涣散。 带了孩子来当场还回去的还好,没带孩子来的,她明儿个还得亲自登门拜年,还一份压岁钱回去。 要命的是,还得准备拜年礼物。 “大姐!”见长姐表情不对劲,陈欢欢有些紧张,轻声道:“可是欢欢做错了?” “没事!”陈绵绵从绝望中回过神,温柔地揉着小姑娘的脸蛋:“咱家一年也就这一回热闹,压岁钱你收起来,自己看着花,不过,少吃甜,用起来需得三思,知道吗?” “给……给我呀?”陈欢欢有些吃惊,捧着满满一袋子钱不知当如何是好:“可这么多钱,我怕丢。” “没事!”陈绵绵坐正身子,轻声细语引导道:“我瞧着院子里的人都太大了,照顾你怕是也不够亲近,这样,过几日大姐带你去集市上,你用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个丫鬟,以后自己给她发月银。” “我……”陈欢欢扣了扣手中布袋,细声细气道:“我能不买吗?我不需要人照顾?” “舍不得银子呀?”陈绵绵一眼洞穿妹妹的小心思,笑吟吟道:“这些银子,你可是盘算好了用途?” “没……”陈欢欢下意识摇头,见长姐温和地望着自己,当即又点头道:“我想给夫子买一个好的砚台,想给大姐买一件首饰,还想给干娘干爹他们买礼物。” “你有这份心是好,但你如今没有赚钱的能力,送礼物便无需贵重,量力而为。”陈绵绵扶正妹妹的肩膀,目光温柔而真诚:“就好比你送大姐的画,大姐心里是极喜欢的,比那些个老爷送来黄金百两还要高兴。” 闻言,陈欢欢稚嫩的面上染上了喜色:“真的吗?” “嗯!”陈绵绵重重点头:“大姐还会骗你不成?” “那,欢欢送夫子画像,夫子也会高兴?”陈欢欢有些不确定道。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陈绵绵温柔鼓励道。 “其实我准备了一副字帖,没好意思送给夫子。”陈欢欢左右扭着身子,带着几分撒娇意味:“要不,大姐你看看?” “好呀!”陈绵绵应承,身子自椅子上滑下,耷拉在妹妹身上,同小姑娘耍起无赖:“可是我好累哦,欢欢你背我行不行?” 陈欢欢被长姐呼出的气吹得脖子痒痒,忍不住“咯咯”直笑:“咯咯,行……行……” 闻言,陈绵绵当真半垮在妹妹身上,由她半搂半抱地朝外带去。 “欢欢力气真大!” “哇,欢欢好棒呀!” 听得赞叹声,几个下人侧目望去,在瞧见自家小姐压在二小姐身上,由二小姐搀扶着时,忙不迭冲上前去。 “小姐可是崴到脚了?奴婢来扶着您便是。” “不用!”陈欢欢小手一摆,十分自豪地挺起腰杆:“你们都下去,我能背得动大姐!” “欢欢真棒!”陈绵绵“唧”一口在妹妹面上烙了记吻,而后继续当做风干咸鱼挂在妹妹肩上,在一众丫鬟小厮震惊的目光中拖沓着步调离去。 陈欢欢顶着下人乃至家人诧异的目光,一路将长姐“背”回自己屋内,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在床头的字帖双手递上:“大姐,你看!” 陈绵绵接过字帖摊开,就见帖中字迹工整,虽比不得大户人家七八岁的男孩,却是能胜过大多数同龄姑娘。 她欣慰地望了妹妹一眼,执起她握笔的右手,果见执笔部位布了薄薄一层茧子。 “往日练字可辛苦?”陈绵绵柔声询问道。 陈欢欢摇头,轻声道:“读书识字可比干农活轻松多了。” “乖!”陈绵绵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温柔道:“要懂得劳逸结合,别太拼了。” “大姐为了欢欢这般努力,欢欢也得为了大姐努力!”陈欢欢仰头迎上长姐的目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辉:“而且,欢欢是真心喜欢读书的,以前欢欢以为,姑娘家就该做家务,就该到了年纪嫁给男人生孩子,大姐给了欢欢机会,欢欢就要做好!” “欢欢想告诉所有人,姑娘家读书的本事不比男儿差。” “姑娘家读书的本事不仅不比男儿差,可能当官的本事也不比男儿差。”陈绵绵谆谆教导道。 “当官?”陈欢欢张大眼睛,正欲说当官是男儿才能做的事,兀地想起长姐和夫子的教诲,登时挺直腰杆:“若姑娘家能考功名,欢欢至少要考个童生回来!” “真棒!”陈绵绵竖起大拇指,将字帖合上交到妹妹手中:“拿去给夫子看。” 陈欢欢双手接过,犹豫片刻,转身朝屋外跑去。 第575章 一段佳话 第575章一段佳话 待陈绵绵行出屋子,就见义兄手持字帖,含笑夸赞着妹妹。 陈欢欢小脸涨得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欢欢日后会更加努力的!” 末了,她见长姐出来,当即颠颠地迎上前:“大姐,大姐,夫子又夸我了!” 陈绵绵心领神会,笑吟吟哄道:“大姐这就去取印章来给你盖!” 盖过印章,陈欢欢犹豫片刻,将盖印章的册子递到长姐面前:“大姐,欢欢现在可以讨要嘉奖吗?” “可以!”陈绵绵点头,温柔道:“你说,你想要什么?” “欢欢想要大姐明日休息一日。”陈欢欢轻声道。 闻言,陈述看了过来,沉声道:“欢欢,明日是大年初二,你大姐她需得……” “好,我答应你!”陈绵绵抢在兄长把话说完之前应承,用尾指勾住妹妹的尾指:“大姐说话算话。” “太好了!”陈欢欢欢呼,使着蛮力将人往屋内推:“大姐你快回屋休息。” “哎!”陈绵绵应承,配合地行回屋中。 陈欢欢抬手关门,末了探头张望两眼,小大人似的严肃道:“不许偷偷看书,要马上睡觉哦!” “好!”陈绵绵应得爽快,让文瑜备洗漱的水。 待主屋的烛火熄灭,陈述招来二妹妹,面色颇为严肃道:“明儿个是大年初二,你大姐需得去拜访今日来拜访的老爷们,送上拜年的回礼,以及给他们的孩子压岁钱。” 闻言,陈欢欢面上笑意僵住,略显无措地回首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陈公子不必紧张。”左衍一推着轮椅上前,不紧不慢道:“比起面上的礼数,绵绵以身作则,言出必行,却是更重要的。” “再者,欢欢是为了绵绵好,绵绵也的确需要休息。” 男子所言戳中陈述心坎,他略略一犹豫,便也没再说些什么。 “乖!”左衍一拍了拍陈欢欢的肩膀,温和道:“作为妹妹,你很棒!” 陈欢欢似懂非懂地点头,拿眼偷偷看了兄长一眼,见兄长冲她笑着,登时咧嘴笑了起来:“夫子,不会对大姐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是一桩佳话,怎会是不好的影响呢?”左衍一言罢,抬眼看向陈述:“陈公子,明儿个绵绵走不了,你常伴她左右,却是能替她跑一趟的。” “我?”陈述眉心微蹙,很快反应过来:“我多谢夫子指点,是陈述愚钝了。” 今夜绵绵与欢欢之间,可不就是一桩佳话。 次日,陈述起了个大早,拿着夫子与娘亲帮忙准备的新年礼,与父亲一道登门给诸位老爷拜年。 陈绵绵是暗香的掌柜,陈荣却是陈家名义上的当家人,是以,由陈荣父子登门拜年,倒也算礼数周全。 陈述跟着妹妹做了大半年的生意,虽没完全学来妹妹的精明,却也更加懂得变通,知晓说话的艺术。 他将妹妹不能前来的缘由轻巧提及,末了不忘歉意地数落小妹妹不懂事,如此一来,便将姐妹之间的拳拳深情展露无疑。 昨日前往梅庄拜年的都是富贵人家,家大业大,下人众多,是以,这么一桩佳话很快传了出去。 老爷夫人们多感叹于陈绵绵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风度,若谁家中能求娶为妻,必能光耀门楣,公子小姐们多好奇于那年仅十三岁的女儒商究竟生的何等模样,腹内又有几两墨水。 都说女子抛头露面是自损名声,偏偏那女儒商抛头露面后非但没有损了名声,反叫人高看一眼,当真是奇也怪也。 有兄长帮忙跑一遭,又有干娘帮着打点内宅,陈绵绵乐得休息,一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气色以肉眼可见转好,神采奕奕。 很快,小半个月过去,时间指向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上灯节,正是热闹时候,一年之中,也就这么一日特许夜行,不但特许夜行,便是大家闺秀这个时候出门游玩,也不会招人议论。 陈绵绵只在电视剧中瞧过上灯节的热闹,如今碰上,不免有些心痒痒。 没等她提及,妹妹欢欢已然站在她面前,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小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你想去城里过上灯节?”陈绵绵柔声问道。 “嗯嗯!”陈欢欢连连点头,撒娇道:“大姐,欢欢还不曾过过上灯节呢。” “这样,你去找夫子,只要夫子肯去,大姐便带你去。”陈绵绵压低声音道。 得了这般答复,陈欢欢立即跑向院外。 左衍一正在梅林凉亭中教程长安读书,讲完一段,抬起头,就见少年支着下巴神游天外。 见状,左衍一也不出声,默默从轮椅下凡抽出戒尺,朝少年臀部挥去。 “啪!” “啊!”程长安吃痛跳起,险些将石桌掀翻:“夫子,你打我作甚?” “我方才都讲了些什么?”左衍一冷声问道。 闻言,程长安表情一僵,心虚地抓着耳朵:“夫子,今日都正月十五了。” “所以呢?”左衍一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咱们能不能去凑个热闹?”程长安对搓着手,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兴奋,带着几分流氓气:“上灯节差不多所有百姓都出来玩,能见到不少漂亮姑娘。” 声落,便觉周身温度降了几分。 “咕咚!”程长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僵硬:“夫子……”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书!”左衍一用戒尺一敲桌子,见少年依旧不老老实实坐下,当即一针见血道:“那些姑娘再漂亮,你也只能看着。” “以你如今的条件,无貌无品无才学,便是家世,也将将够不着,去了,只能做才子佳人的陪衬。” 闻言,程长安有些不乐意了:“夫子,你说我家世才学不行也就罢了,你说我无貌,我却是不能同意!” “我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光凭这一张好皮囊,不知惹得多少村花镇花争风吃醋,寻死觅活,就差在我家门口排队投井了……” 第576章 上灯节 第576章上灯节 “夫子!” 正说着,陈欢欢稚嫩的声音传来。 程长安如见救兵,热情迎上前去将师姐拽入凉亭中:“师姐,你说说,小爷皮相如何?” 陈欢欢抬头,狐疑地看了自家师弟一眼:“怎么了?” “你就说,我皮相如何!”程长安指着自己的脸,眸中满是期待。 “这……”陈欢欢仔细端详一番,中肯道:“不错。” “夫子,你听!”程长安瞬息灿烂,语气中是掩不住的自得。 左衍一却是不看他,冲小姑娘温和道:“欢欢,你日后想找你师弟这般的男子做夫君吗?” “啊?”陈欢欢愣了下,再扭头去看自家师弟,连连摇头:“不愿意。” “嘿!”程长安瞬息变脸,不高兴道:“小爷没嫌弃你胖就不错了,你倒先嫌弃起小爷来?” “幼稚!”陈欢欢嫌弃地撇撇嘴,将二人距离拉开,巴巴望向夫子:“夫子,今日是上灯节,咱们一起去赏灯。” “等等!”程长安不依不饶地上前揪住小姑娘的袖子,不高兴道:“你说说,为什么不愿意?这些时日小爷可没少给你好处,有你这样落井下石的吗?” “姻缘之事,岂是简单的好与不好便能下结论的?”陈欢欢抽出自己的袖子,一本正经道:“师弟你不求上进,整日只想着躲懒,比我一个小姑娘都缺乏毅力,你这副样子,但凡读过书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你。” “女子无才便是德,小爷我娶漂亮的就行,读那么多书作甚?”程长安说着,翻了个白眼:“要是读过书的姑娘都像你们姐妹两这样,小爷还不若去少林寺出家当和尚呢。” “师弟,你理解错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意思是,女子在德与才之间,至少要身怀其一。”陈欢欢出言纠正,小身板挺得笔直,振振有词道:“至于你接受不了我们姐妹这般的,只是因为你比不过我们姐妹,才学巧思上你比不过我大姐,毅力上你比不过我。” 程长安一噎,表情扭了扭,鼻腔中溢出一声不悦的哼声,却是没有出言否认。 打了胜仗,陈欢欢心中高兴,再度将目光投向夫子:“夫子,咱们一起去赏灯,好不好?” “夫子不喜欢热闹,你们自己去。”左衍一温声拒绝。 刹那间,陈欢欢面上灿烂垮了下来:“夫子,咱们一起去嘛!” “乖,自己去玩。”左衍一再度出言拒绝,声音温柔依旧,却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严肃。 陈欢欢心中敬重夫子,见夫子这般神态,登时打退堂鼓。 她咬了咬下唇,冲一旁的师弟投去求助目光。 程长安本不欲搭理她,偏生又受不住小姑娘可怜的眼神,当即松口道:“夫子,你就跟欢欢一块去,一年也就难得这么一次热闹,你一道出去,指不定能找到心仪的姑娘呢!” “不去!”左衍一冷声拒绝,半点回旋余地也无。 “夫子!”程长安吹胡子瞪眼,气呼呼道:“欢欢叫你去玩,你哄着她,我叫你去玩,你凶我,都是你的学生,有你这么区别对待的吗?” 闻言,左衍一掀起眼皮,冷冷看向少年。 程长安瞬间蔫了,半点气势也无,活像是个受气小媳妇:“夫子……” “行了行了!”左衍一摆摆手,无奈道:“你想去便同他们一道去,我就不去了。” “太好了!”程长安原地蹦起,拉着陈欢欢就往外冲:“走走走,师姐,咱们走!” “可是大姐说,夫子必须一起去……” “怕什么,臭丫头不带你去,小爷带你去。” “……”欢喜的声音渐远,左衍一抬手,慢慢收拾着桌上书卷。 兀地,一双小手伸出,为他合起被风吹乱的书籍。 左衍一抬头,映入眼帘是义妹明艳的小脸。 “左大哥!”陈绵绵双手递上书籍,语气中透着几许撒娇意味。 “怎的,遣了欢欢过来,还自己亲自出马?”左衍一失笑,伸手接过书籍,推着轮椅慢慢朝凉亭外行去。 “欢欢嘴笨,哪里能请得动左大哥你这尊大佛。”陈绵绵跟随左右,嬉皮笑脸道:“我让她先来,不过是垫个可怜,免得一会自己被撵狠了。” 闻言,左衍一停下轮椅,抬头看向义妹,严肃道:“你既知我不愿去,又何必勉强?” “我知你心中是想去的,怎能算作勉强?”陈绵绵弯下身,古灵精怪地晃着脑袋,冲义兄左看右看:“年节时日果真养人,左大哥胖了,气色也好看了,眉眼之间更显气度非凡。” “油嘴滑舌!”左衍一摇摇头,推着轮椅自顾自朝前行去。 陈绵绵侧身避让,小跑着跟上,嬉皮笑脸道:“实话实说怎能叫做油嘴滑舌?我又没说好话哄你。” 左衍一横了义妹一眼,不做回答。 “左大哥!”陈绵绵拖长了尾调,撒娇道:“你也是知晓的,我如今名声虽好,仇家却是一抓一大把,那些个被我抢了生意的自不用多说,心生妒忌的,见不得女子出风头的,一个个巴不得见我丢脸呢。” “今日上灯节,舞龙舞狮是一番热闹,猜灯谜又是一番热闹,我虽有点小聪明,腹内墨水却是不足,若有人故意拿我出身做文章,故意落我的脸,我身边连个帮衬的也无,岂不是欢欢喜喜过去,最后咽了一肚子气回来。” “陈述虽离开书院多年,却是个有学问的,有他伴你身边,你不至于没个帮衬。”左衍一沉声道。 “要是在尧城,在襄城,我自然不必担心,可兴城是大城市,不定卧虎藏龙,毕竟,我每日接触的都是些商贾,那些个公子少爷的是什么水平,我心里是一点谱也没有。”陈绵绵说着,双手按住臂托,可怜兮兮地哼哼道:“想我今年不过十三,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平素里为生计奔波也就罢了,好容易遇上这么个热闹日子,竟也凑不进去。” “单是我一个人这般也就罢了,可怜欢欢,自小就没见过上灯节的热闹,如今跟着我,也束手束脚的……” “行了行了!”左衍一束手告饶,无奈道:“我与你们一同去便是。” “真的?”陈绵绵面上愁容瞬息散去,欢天喜地地握住义兄的手:“那我去收拾了,左大哥你可得快些。” “好!”左衍一无奈应道。 第577章 上灯节(二) 第577章上灯节(二) 天色将暗,一行人收拾准备妥当,坐上马车往城里赶。 因着陈荣夫妇稍稍上了年纪,不喜熬夜,便没跟着一道前往。 如此一来,倒叫众人没了拘束。 几个男人坐在马车里,程长安拍着胸脯,一脸庆幸道:“得亏陈叔陈婶子没跟来,否则一会上了街,碰上好看的姑娘我都不敢正眼瞧。” 闻言,与之年龄相仿的陈逸不免有些诧异:“程公子,你上街不会是为了看姑娘?” “不然呢?”程长安回以理所当然的目光,坦荡荡道:“整个城里,也就上灯节这一日好看的姑娘最多,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上灯节,自然是看舞龙,看花灯。”陈逸一本正经道。 “无聊!”程长安撇撇嘴,末了一把揽住少年肩膀,压着声音嘿嘿笑道:“你真不想看漂亮姑娘?” “不想!”陈逸将人推开,端的是严肃正经。 “陈逸,一会到了城里,站得离程长安远些,免得他窥视姑娘被棒打,反连累了你。”左衍一沉声提醒道。 闻言,陈逸立即将二人距离拉开。 程长安在陈逸这讨了个没趣,又将目光投向陈述:“陈述,一会你跟我走?我知道哪里的漂亮姑娘多。” “我已有妻子,就不随程公子游玩了。”陈述婉拒道。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程长安往男子跟前凑了凑,揶揄道:“你总不会怕你家夫人?” 话音方落,胳膊被戒尺敲了下。 程长安吃痛,龇牙咧嘴地看向夫子:“夫子,我可没劝你,你打我作甚?” “陈少夫人前些日子才帮你说好话,你却在这耍些花花肠子,可不是讨打!”左衍一面无表情道。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们只是看看,再说了,男子三妻四妾理所当然,我不带陈述看漂亮姑娘,他就不纳妾了?”程长安底气十足,偏偏心里怕极了夫子,当下只得一面说一面朝后退去。 “我并无纳妾打算。”陈述接过话匣,说话间冲少年颔首,客套道:“多谢程公子好意。” “不打算纳妾?”程长安活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陈述,这话你在咱们之间说说就行,可别在外人面前说,不然日后生变,可是会招致笑话的。” 不纳妾?这世上不纳妾的男子只有一种——没钱的。 但凡有点钱,有点权,至少也得一妻一妾,养在外面的外室与烟花柳巷的红粉知己更是另算。 陈述如今,不过是新婚不久,与妻子打得正热,等暗香再做大些,眼界再广些,移情是不可避免的。 见少年不信,陈述也不解释,只是回以疏离笑意,终止这个话题。 且不论他心悦发妻,光是芸芸这么些年为他做出的等待与坚持,他便不可能辜负。 再者,他家大妹妹是个厉害的,他若纳妾,可能芸芸还没有表态,大妹妹就要先同他断绝兄妹关系。 纳妾,等同于同时断了他生命中两份重要的感情,他才不会傻到将自己往死胡同里推。 然,男子的沉默落入程长安眼中,则成了默认的表现。 他冲夫子投以得意目光,见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戒尺,当即飞速收回视线,嘴严严实实闭着,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前方。 另一辆马车内,姑嫂三人聊得热闹,欢声笑语不断。 齐芸以帕掩唇,一双杏眼笑眯起,轻声细语道:“原来,谈生意也能这般有趣。” “绵绵,我可真佩服你,聪明又大胆,气魄不输男儿,不像我,虽然读书多年,却只会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会做针线活也是顶厉害的,我想做还做不好呢。”陈绵绵笑,十分真诚道:“一人有一人的本事,大哥就常同我夸赞,道大嫂聪明心细,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便是他也比不上。” 齐芸俏脸微红,娇羞道:“你莫要听他胡说,他这人就是喜欢说些胡话。” “大嫂莫要谦虚,大哥拿大嫂的字给我和夫子鉴赏过,的确写得比他好。”陈欢欢连忙接过话匣,有板有眼道:“夫子还说,让我同大嫂学习,争取做大嫂第二。” 闻言,齐芸脸更红了:“欢欢你可别做我第二,要学,应当同你大姐学习。” “都学,纳百家之长。”陈绵绵笑吟吟道。 霎时间,陈欢欢小脸垮了下来:“都学呀?” 她看看大嫂,又看看长姐,小脸皱成十八个褶的包子:“你们的长处也太长了点,让我都纳了去,还不若将我切成三瓣呢。” 声落,惹来一阵低笑。 “小鬼灵精!”陈绵绵掐着妹妹肉呼呼的脸蛋,宠溺道:“你这张嘴怎这般甜?” “欢欢说的是实话!”陈欢欢噘嘴小嘴,表情很是苦恼:“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鸟儿要是再早起,就没法睡觉了。欢欢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 声落,再度惹来一阵笑声。 齐芸爱怜地抚摸着小妹妹的脑袋,温柔道:“你大姐同你开玩笑的呢,莫要有压力,知道吗?” “大姐!”陈欢欢扭头看向长姐,卖乖道:“欢欢可不可以不纳百家之长?” “可以可以!”陈绵绵一叠声应着,面上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欢声笑语中,马车缓缓通过城门。 刹那间,锣鼓声,吆喝声,喧哗声齐齐涌来,烟火气通过马车车厢缝隙渗入。 陈欢欢到底是孩子心性,又是头一回听得这般热闹,当即忍不住推开窗子朝外望去。 一卖艺人口含油水,对着火把一喷,火势瞬息窜起。 陈欢欢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下意识朝后仰去,险些从座位上跌下。 齐芸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温柔开解道:“莫怕,不过是江湖小把戏罢。” “嫂子见过这把戏?”陈欢欢扭头看向嫂子,眼中满是好奇。 “嗯!”齐芸点头,温柔道:“小时候同爹爹去城里玩过一回,听爹爹说,那都是些江湖把戏,有门道的。” “原来如此。”陈欢欢恍然点头,再度拉开窗几朝外望去。 第578章 油锅取物 第578章油锅取物 “吁!”马车毫无征兆停下,不待陈绵绵询问,外头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大小姐,前方人多,马车不便通行,可能要停上许久。” 闻言,陈绵绵推开车门四顾,指着边上的小胡同道:“我们先下车,在此处等你,你从巷子里进去,找一户有院子的人家借停马车,给一点车马费。” 言罢,她回身冲妹妹和嫂子道:“我们就在此处下车,一路玩过去。” “好!”齐芸与陈欢欢齐声应承。 文瑜跳下马车,放好小板凳,一一将人扶下马车。 与此同时,跟在后方左衍一等人也依次下了马车。 七人汇合,程长安指着一处,兴冲冲道:“那,看到那个花架子了吗,那处最为热闹,咱们去那玩。” 众人顺着少年所指方向看去,就见乌央央一片人头,百丈开外,一个巨大的花架子矗立,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大灯笼。 “是灯谜会!”陈逸在尧城时凑过上灯节的热闹,当即瞬息反应过来,惊叹道:“兴城不愧是大城,灯谜会竟然这般有气势。” “喲,看来你知晓!”程长安顶了一下少年胳膊,挤眉弄眼道:“过去瞧瞧?” “上灯节不过方开始,猜灯谜的人并不多,咱们还是慢慢玩过去。”左衍一沉声提议道。 “好!”陈绵绵点头附和,不忘询问众人意见:“你们以为如何?” “便听夫子的。”众人齐声附和道。 程长安:“……” 到底是少数服从多数,程长安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跟着众人闲逛。 陈绵绵头一回瞧见上灯节的热闹,此刻撇去了往日的老成持重,领着妹妹东张西望,哪儿有热闹往哪钻。 “瞧一瞧看一看,张家独门绝技今日献上!” 吆喝声传来,陈欢欢拉住长姐,指着声源处激动道:“大姐,独门绝技哎!” “走!”陈绵绵领着妹妹钻入人群,就见一赤膊壮汉于铁锅前打拳,全身肌肉绷起,肌肤叫寒夜冻得通红。 一套故弄玄虚的拳法过后,壮汉屏息凝神,将铁掌悬于油锅之上:“诸位看好喽,这铁锅中有铜币一枚,张某现在便将手探入,取出铜币。” 声落,他手缓缓下降。 陈欢欢被吓了跳,紧握住长姐的手,屏住呼吸。 其余围观百姓亦屏住呼吸,只有陈绵绵一脸镇定。 大掌入油锅,油花溅起,吓得围观百姓惊呼出声。 却见那大手完好无损,慢慢向下探去,捏住铜钱举起。 “好!”掌声雷动,众人喝彩叫绝。 壮汉拿起铁盘子,大步朝人群行去:“诸位看官,有钱捧个钱场。” 一枚枚铜钱掷入铁盘,陈欢欢扭头看向长姐:“大姐,咱们也给点赏钱。” “好!”陈绵绵虽然知晓其中玄妙,却也没有拂了妹妹的热情,抬手示意文瑜赏五个铜板。 铜板丁零当啷落入盘中,壮汉连声做谢,忽又注意到打赏的人是暗香的陈掌柜,登时停下步伐:“陈掌柜!” 声一出,便引看客瞩目。 壮汉将铁盘子朝前伸了伸,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您若是看得好,给个赏?” “已经赏过了。”陈绵绵从容道。 “陈掌柜玩笑了,您可是大掌柜,大儒商,我这一盘子都是铜板,哪有您给的赏钱。”壮汉哈哈笑着,嗓门极大,饶是在嘈杂的环境中,也足以叫周围看客听清。 众人拿眼去瞧铁盘子,可不是只有铜板。 见壮汉拿妹妹的儒商身份逼赏,陈述心中不悦,却也只得掏钱。 没等他把银子递上,手被一把按住。 陈述侧目,就见夫子藏于面具后的双眸平静无波,带着几许不赞同。 “夫子?” “这种人无需惯着。”左衍一薄唇微启,音量不大,却是叫陈述听了个真切。 他犹豫片刻,环顾周围看客反应,眉心不由拧起。 没等他多说些什么,陈绵绵面上扬起笑容,柔和道:“我赏了五个铜板。” 见少女不愿多加赏,壮汉只得转身离去,一面走一面嘟囔:“当真是越有钱越小气,这拿命做的表演,到头来只换了五个铜板。” 云帆云杉兄妹二人正巧也在人群中看把戏,云杉见状,意欲上前鸣不平。 没等她跨出人群,就听得少女略显冷清的声音响起:“我赏五个铜板,并非赏你表演的奇技淫巧,而是瞧着你大冬日的街头卖艺,委实不易。” 闻声,壮汉回首,略显不悦道:“陈掌柜的意思是,我这奇技淫巧不值赏?” “完了完了!”程长安连连摇头,同情道:“这小子招谁不好,非得招陈绵绵这臭丫头,不是送上门找死吗?” “的确不值赏。”陈绵绵语调平缓从容,柔和依旧,只有熟悉她的人知晓,她这是生了计较之意。 “陈掌柜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你也能从油锅中取物?”壮汉恶意曲解道。 “这人怎这般讨人厌?”云杉拽着手帕,冲身侧的兄长道:“三哥,你出声帮帮忙呀!” 云帆不语,只是望着那神色从容的少女。 直觉告诉他,对方有超乎他想象的应对办法。 “我一个姑娘家自是不能,不过我家兄长却是可以。”陈绵绵言罢,回首望向兄长:“大哥!” 陈述上前,冷眼瞪了壮汉一眼,沉声道:“怎么了?” “呐!”陈绵绵冲油锅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颇为骄傲:“大哥你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呗。” “我?”陈述有些意外,可见妹妹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当即毫不犹豫地撸着袖子行上前。 “夫君!”齐芸疾呼,紧张道:“绵绵,你大哥他……” “大嫂放心,大哥他会的!”陈绵绵挽住长嫂的胳膊,笑吟吟望着壮汉,直将人看得头皮发麻。 壮汉后退两步拉开二人距离,虚张声势道:“陈掌柜不愿赏便不赏,何必让兄长犯险,万一烫掉了胳膊,我可不负责。” “放心,无需你负责。”陈绵绵温声道。 陈述行至油锅前,抬眼看向大妹妹,见她冲着自己笑,当即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入油锅中。 第579章 油锅取物(二) 第579章油锅取物(二) “啊!” 惊呼声四起,有胆小的女子已是捂上双眼不敢去看。 陈述心本也是悬着的,可当手下了油锅他才发现,油锅看似沸腾,实则是温的。 他大大方方搅弄着“油锅”,将手伸出又探入,云淡风轻道:“不过是小把戏罢,的确不值赏。” 壮汉脸都青了,确定自己碰上硬茬,连忙示弱道:“小的眼拙,不知遇上高人,还请陈掌柜见谅。” 到底知晓讨生活不易,陈绵绵也不愿砸了别人的饭碗,当下只是高声冲兄长道:“大哥,可以了。” 陈述闻声收手,大步朝妹妹行去。 待相会,齐芸立即上前,用帕子为自家夫君擦拭,兀地发现,那胳膊上带着一股子油滑。 诚然,油锅里沸腾的的确是油。 她面上露出一丝惊慌神色,见夫君做了噤声的手势,当即小声埋怨道:“你怎也不同我说一声,吓死我了,那锅里真是油?” “的确是油,但好似还有别的什么,我也不知其中玄妙,但是我信绵绵的判断。”陈述轻声言罢,轻轻握住自家夫人的手,温柔道:“夫人莫怪。” 齐芸小脸一红,没将手抽出。 陈述夫妻二人正说着小话,程长安从人堆里钻了出来,一把从壮汉的铁盘里抓起五个铜板。 “你做什么?”壮汉眼疾手快扣住少年手腕,只觉满腹怨气有了宣泄之处:“抢钱,信不信我打断你的手!” “谁抢你的钱了?”程长安反扣住壮汉手腕,梗着脖子高声道:“方才给你五个铜板你嫌少,我告诉你,现在五个都没了!” 说着,他一把将手抽出:“同情你这种人,还不若买包蜜饯来吃。” “你……”壮汉瞪圆了眼睛,拿眼看向陈掌柜,却见少女笑得眼儿弯弯。 “程公子,瞧不出来你这般计较。”陈绵绵笑着打趣道,却是没半分让人将铜板放回去的意思。 “欢欢的心意才不能让这种不知足的人糟蹋了!”程长安一抛铜板,冲小姑娘扬了扬下巴:“走,小爷带你去吃蜜饯。” 陈欢欢面露喜色,又扭头看向长姐:“大姐,这样可以吗?” “这是你的心意,若你想收回,便收回。”陈绵绵温柔道。 “好耶!”陈欢欢抚掌,高兴道:“他故意为难大姐,我不想给了,我要留着给不欺负大姐的好人。” “好!”陈绵绵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牵着她行出人群。 在场众人围观了这一幕,倒也不觉少女小气,反觉通体舒畅爽快。 有程长安带头,先前给了赏的人纷纷上前要回了自己的赏钱。 卖艺讨赏的他们见过,逼着人下油锅的倒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人,不赏也罢。 “哎哎哎!” “看官,看官,这给出的赏钱又岂有收回的理?” “给出去的赏钱都有不认的理,收回来怎么了?” “……” 喧闹声自身后传来,陈绵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程长安弹起手中铜板,接下,流里流气道:“小爷方才做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陈绵绵竖起大拇指,由衷道:“程公子方才所为,可谓是解了我心头郁气所在。” 她如今在兴城,乃是叫得上名的大商贾,又有儒商美名,将赏出去的钱收回,委实不妥,可白白给找自己麻烦的人一笔银子,她心头又不痛快,好在,程长安帮她解决了问题。 得了聪明人夸赞,程长安不免有些飘飘然,连带着走路步伐都添了几分气势。 “说来……”陈述开口,问出众人心中好奇:“绵绵你是如何发现那油锅有问题的?” “都是血肉之躯,谁能经得住油锅沸炸?”陈绵绵笑,冲兄长的胳膊使了个眼色:“不信你闻闻,你的胳膊必定不止油香一个味。” 闻言,程长安首当其冲抓起男子胳膊,才放到鼻尖,便嗅得一阵醋酸味:“醋?” “醋?”陈逸好奇上前,果然嗅得一股子醋味。 “那油锅里不是油,而是醋?可我怎瞧着,有油花在锅中翻腾。”程长安好奇道。 “沸腾的水和沸腾的油可是一般烫?”陈绵绵轻声问道。 “自是不同。”陈逸不假思索道。 “沸腾的油和沸腾的水不是一般烫,那沸腾的醋和沸腾的油自然也不是一般烫。”陈绵绵从容解惑道。 闻言,几人恍然,几人依旧云里雾里。 陈逸和程长安皆没下过厨房,不免不通晓常识:“可是方才,油锅里的油分明沸腾了。” “沸腾的是醋,醋翻腾,带动上面的油,瞧着就像是油沸腾了般。”陈绵绵耐心解释道。 听到这,众人皆是恍然大悟,唯有左衍一面无表情,一双藏于面具后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少女。 “合着,那街头技艺只是障眼的把戏?”陈逸看向妹妹,眼中带着几分求知欲:“绵绵,这些应当如何辨别?你就不怕对方是有真本事?” “很简单,你只消设想,那些个街头技艺你用心练后是否能做到其八成,若不能做到,则多为障眼法,若能做到,那便是有真本事。”陈绵绵迎上二哥目光,用十分科学严谨的态度道:“人与人的身体是有千差万别,唯一不变都是血肉之躯。” 陈逸将妹妹的话听在耳中,略略一思索,只觉大彻大悟,当下恨不能亲自洞穿几场奇技淫巧:“咱们再去看几场热闹,如何?” “可以!”陈述知晓弟弟好学的劲头上来,当即出声应承。 两位兄长都想看,陈绵绵自然不会反对,相反的,她也喜欢看热闹。 于是乎,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叫好的人堆里挤去。 程长安有气无力地跟在后方,兀地为叫卖的吆喝声吸引,循着香气行了上去。 左衍一敏锐地发现少年脱离队伍,见他只是跑到卖蜜饯的摊子前买吃食,当下收回目光,默默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这一回他们看到的是脚踩钢针的把戏,钢针轻易扎穿一个个物件,猪肉掷上去,钢针穿过肉,透过皮,尖端露了出来,于圆月下泛着渗人的寒光。 第580章 踩钢针 第580章踩钢针 卖艺的汉子抓起猪肉,跟在他身后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抱起布满钢针的木板,向一个个看客展示:“大家看好咯,钢针是真的钢针,绝无半分虚假,再看看这块肉,足足三寸厚,被扎了个对穿。” 有不信的人上手检查,为钢针的锋利吓了跳。 “嘶,好家伙,还真是钢针。” “这么锋利的钢针踩上去,那不是要命吗?” 父子二人在人群中转了圈,汉子将钢板放回地上。 “嘿!”架势摆起,汉子脱去鞋袜,赤脚踩上钢板。 “好!” 喝彩声响起,围观百姓纷纷鼓掌。 陈逸盯着男子的脚捉摸片刻,扭头看向大妹妹。 方才那钢针和猪肉他都伸手摸了,钢针是真的钢针,猪肉是真的猪肉,且他还询问过兄长,兄长直言,他便是再练上几年,也无法抵挡钢针穿刺。 诚然,这是真功夫,可他瞧着大妹妹的表情,又好似参透了玄机。 陈逸正欲出言询问,讨赏的铁盘伸到了面前。 他将手伸入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放入。 “多谢公子赏赐!”少年恭敬颔首,又将铁盘伸到下一位看官面前。 陈绵绵将手伸向荷包,没等掏钱,一只小手先她一步将一两银子放入铁盘中。 “多谢小姐赏赐!”少年连连做谢,一抬头,才发现给赏钱的是一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些胖,脸颊肉嘟嘟的,像两团面团似的,配以水粉色的绸缎衣裙,活像是从年画里跑出来的娃娃。 “你鞋坏了。”陈欢欢拿手指着少年露出脚指头的布鞋,轻声道:“钱是给你买鞋穿的。” 少年一怔,而后抱拳:“多谢小姐!” 言罢,他拿着铁盘向下一个客人行去。 一个个铜板丢入铁盘中,少年回首,就见一同样身着华服的公子挤入人群中,献宝似的给年画小姐递上一包吃食:“来来来,快趁热尝尝,为了这一口热乎的,小爷可排了许久队。” “好香呀!”陈欢欢眼珠子瞬间亮起,嘴馋地伸出小手。 没等抓住鸡腿,小手先一步被握住。 “欢欢,你这个月的糖可吃完了。”陈绵绵握着妹妹软绵绵热乎乎的小手,语气颇为严肃:“闻着这鸡肉的味,怕是刷了不少糖,不能吃。” “啊……”陈欢欢垮下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长姐:“一根鸡腿也不行吗?” “大过年的,就让她吃。”陈逸于心不忍,出言劝道。 “就是,小爷买都买了,你好歹让她吃一口。”程长安在一旁帮腔。 见状,陈绵绵语气越发严肃:“这话你们从过年就开始说,叫她多吃了不少糖,她现在可正在换牙,要是牙坏了,你们一人敲一颗陪她漏风?” 闻言,二人瞬息噤声,陈欢欢更是拿手捂住嘴巴,小心护着摇摇欲坠的牙齿。 “欢欢不吃算了,这蜜糖鸡小爷费了老大的劲排队,你们拿去吃。”程长安说着,把油纸包包裹的蜜糖鸡递到少女面前。 陈绵绵也不客气,抬手接下,就听得妹妹小声道:“大姐,你能不能把鸡给我呀?” 闻言,陈绵绵垂眸,就见妹妹看着卖艺少年所在方向,而少年正与其父亲一面准备新一轮的揽客,一面分食干巴巴的窝窝头。 大冬天的,父子二人衣裳单薄,脸冻得黑红,鼻水不住的往外冒,显得是那般落魄。 她心尖微动,将手里的蜜糖鸡交予妹妹,不忘嘱咐道:“欢欢,同情一个人,也得护着对方的自尊心。” “嗯!”陈欢欢点头,接过蜜糖鸡一溜小跑到少年面前:“大哥哥!” 少年正吃着窝头,听得那略显稚嫩的声音,不由回头看去,就见一只香喷喷的蜜糖鸡呈现眼前,蜜糖鸡下,是一张粉扑扑的面团似的脸蛋。 “大哥哥,这是我师弟买给我的蜜糖鸡,可我大姐不让我吃太多甜食,你能帮我吃了它吗?”陈欢欢念着长姐的嘱咐,当即用自己所能想到最照顾人的方式将蜜糖鸡送出。 少年看着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年画似的小姑娘,眉心微微隆起,婉拒道:“小姐可是在同情于我?” “没有!”陈欢欢连连摇头,紧张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鸡我吃不了。” “不用了,谢谢你。”少年冷淡拒绝道。 “你……你真不吃呀?”陈欢欢回首冲长姐投去求助目光,却见长姐只是看着她,并不打算出声帮忙。 她缓缓垂下小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松动的牙齿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落在手臂上。 “唔!”陈欢欢瞪圆眼睛,一把将蜜糖鸡塞入少年怀中,捂住嘴朝长姐狂奔而去:“唔唔唔……” “怎么了?”陈绵绵半弯下身,轻轻将妹妹揽住。 “牙!”陈欢欢递上掉落的牙齿,说话漏风道:“方才忽然就掉了。” “嘴张大我看看。”陈绵绵关切道。 “啊!”陈欢欢配合地张大嘴巴,含混不清道:“好像流血了。” 借着周遭烛光,陈绵绵注意到,妹妹掉了一颗牙,且牙周有明显的出血。 她眉心微隆,严肃道:“陈欢欢,你偷吃糖了?” 陈欢欢瞬息将嘴闭上,想摇头,却又不愿欺骗长姐,当下只是绞着手指。 “小崽子!”陈绵绵拧了把妹妹软乎乎的脸蛋,起身看向程长安:“你给她吃的?” “你别血口喷人呀!”程长安双手抱胸,振振有词道:“有本事你拿出证据!” “证据就是,你方才一看到好吃的,就排队给欢欢买了过来,且过年这段时间里,就属你最帮着她吃糖。”陈绵绵并没让妹妹出声作证,而是理智分析道:“我若是没猜错,你一个月月银二十两,除却五六两用来给她买小玩意儿,余下银子,差不多都花在用吃食哄她上?” “你若还不认,我可就让欢欢指证了。” “咳!”程长安心虚地咳了一嗓子,撒丫子朝外跑去。 “程长安!”陈绵绵抬脚,迈着大步跟了上去。 很快,一行人离去,只留少年父子二人杵在原地瞠目。 少年看了看怀中蜜糖鸡,艰难咽了口唾沫,包起递给父亲:“爹,既然那位小姐真不能吃,这蜜糖鸡咱们便收了,正好带回去给娘补身子。” “好!”汉子点头应承,黑红的面上透出一丝喜气。 少年将蜜糖鸡细细装入箱子里,好奇道:“爹,那小姐,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我怎从不曾在城里见过。” “爹也没见过,听口音应当是外乡人。”汉子随口答道。 闻言,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沉默地吃着干巴巴的窝窝头。 第581章 缩骨功 第581章缩骨功 陈绵绵追着程长安行出十余丈,待回首瞧不见那卖艺摊子,这才停下脚步。 陈欢欢上前抱住长姐的腰,乖巧道:“大姐,欢欢以后绝不偷吃糖了,你不要生欢欢的气,不要生师弟的气。” 闻声,陈绵绵回首看向妹妹,好笑道:“你以为,我追出来是为了打程长安呢?” “大姐不打师弟呀?”陈欢欢瞬息反应过来,才咧开笑,兀地想起自己犯了错,连忙恢复老实模样。 “你大姐那是在帮你!”左衍一推着轮椅缓缓抵达,沉声道:“那少年自尊强,你又没想出个好的说辞,若你大姐不生气,如何帮你把话圆回来?” “大姐?”陈欢欢诧然,不可思议地看向长姐,旋即自责道:“欢欢又给大姐添麻烦了。” “你还小,做事思虑不周全很正常。”陈绵绵蹲在妹妹身前,认真教育道:“欢欢,我知晓你心地善良,可善良,从来是需要分寸的。” “大道理我同你说过许多,可都不若你经历一番体会得深切。” 陈欢欢用舌头顶了顶刚掉了牙的牙床,小脸上是难得的凝重深沉:“那我该怎么办?” “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陈绵绵揉揉妹妹的脑袋,温柔道:“授人以渔,真正需要帮助,自尊心强的人会心怀感恩,而生活不艰苦,亦或想靠卖惨投机取巧的人则不会接受你的帮助。” 大方布银,也许会给自己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如果不是妹妹给钱给得实在太快,从一开始,给一两赏银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而她方才之所以准许妹妹送蜜糖鸡给少年,则是源于少年得了大打赏的表现。 陈欢欢点点头,将长姐的教诲记下。 “还有,少吃糖,等蛀牙就来不及了!”陈绵绵严肃提醒道。 她原是为了帮妹妹把话圆回来故意唬人,哪曾想,妹妹当真背着她偷吃糖。 小炮仗事事都叫她省心,以至于她全然忘了孩童的天性,竟是没做防备。 “欢欢保证以后不偷吃了。”陈欢欢一脸乖巧道。 “今日是开心的日子,大姐不生你的气,也不骂你,咱们好好玩,但是你答应大姐的要做到。”陈绵绵说着,伸出尾指:“拉钩!” “拉钩!”陈欢欢将肉嘟嘟的位置勾了上去。 有了“君子协定”,陈绵绵牵着妹妹继续游玩。 几人又看了不少江湖把戏,除了皮影戏,钻火环,其余多是障眼法。 解密了七七八八,陈逸心中虽未全然满足,却也不愿坏了众人雅兴,当即出言提议道:“此处离灯谜会不远,咱们过去看看。” 声落,就听得街对面传来一阵喝彩声。 他目光望了过去,很快收回,却见大妹妹牵着二妹妹横穿过街道。 才挤入人群前方,就见一颗人头从一个小瓮中伸出。 齐芸被吓了跳,叫陈述一把揽入怀中:“莫怕,莫怕,不过是些江湖把戏罢。” 说话看,瓮中的脑袋动了,咧嘴笑着伸出一条胳膊。 那瓮不过男人腿半截高,口径瞧着也就一尺宽,偏偏一会的功夫,就从里面钻出了个大活人。 陈绵绵看得眼睛发直,连连抚掌叫好。 她不是没在电视里瞧见过缩骨表演,但她人生早前二十多年所见,绝对没有今日这般令人震撼。 直到讨赏的铁盘伸到面前,陈绵绵这才反应过来。 她掏出一两银子放入盘中,主动抛出橄榄枝:“几位表演很是精彩,几位若是愿意,我想请你们明日上梅庄表演一场。” 听得“梅庄”二字,讨赏的妇人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应承:“我们一定去,一定去。” “那就说定了!”陈绵绵微微一笑,又掏出一两银子压入盘中:“这是给你们的定钱。” 能缩骨藏在瓮里,算得上能人异士,虽然她一时想不到缩骨功的用途,但遇上能人异士先收入府中养着也不算亏。 以暗香如今的生意,养百八十号闲人不成问题。 “多谢小姐!”妇人连声做谢,拿着铁盘子朝下一个看客行去。 “走!”陈绵绵收回目光,冲几位兄长笑道:“今儿个银子花超了,一会你们可得加把劲,争取帮把今夜放的河灯赢来。” “好!”陈述兄弟二人应得爽快,左衍一则是无奈又温柔地望着义妹。 灯谜会前围了不少男女,多是年轻公子小姐,虽然站着距离颇远,可抬眼低眉的情愫却是叫人无法忽视。 几人才行到张灯结彩的花架前,就见程长安早已混迹其中,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灯笼,同一位穿着细棉布衣裳的漂亮姑娘调笑。 漂亮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抬起纤纤玉手,指着花架上漂亮的月季花灯笼道:“我喜欢这个,程公子可能帮我赢来?” “自然!”程长安应得痛快,冲出谜题的汉子道:“我要猜那个灯的灯谜。” “客官听好了!”汉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谜题是,湖水清清帆影叠,浅草离离旧叶多。” “蝴蝶!”没等程长安思考,一道略显阴森的男声响起,轻巧报上答案。 刹那间,程长安全身汗毛倒竖而起,僵在原地不敢回看。 “这位客官答对了!”出题的汉子拱手,拿起杆子将灯笼撑下。 “这位公子,这个灯笼是我先看上的。”先前同程长安调笑的漂亮姑娘上前,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做事可要讲先来后到。” 言罢,不忘拿手扯了下程长安的衣袖:“程公子,有人同你抢灯笼,你就没点表示?” 如此一来,程长安便是想继续装王八也难。 他慢慢转过身,冲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夫子,你们来了?” “嗯!”左衍一淡淡应道。 见状,程长安立即接下灯笼双手呈上:“夫子,你的灯笼。” “帮你赢的罢。”左衍一抬手将灯笼推了回去,淡淡道:“拿去送给你心仪的姑娘。” “哈哈……哈哈哈……”程长安抱着灯笼干巴巴笑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漂亮姑娘的脸色:“夫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随意聊上几句罢。” 声落,手中灯笼被一把抢了去。 “流氓!”漂亮姑娘将月季花灯笼砸在少年脑袋上,气呼呼地离去。 月季花灯笼就这么嵌在少年头上,露出内里燃烧的蜡烛,随风摇曳,画面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第582章 猜灯谜 第582章猜灯谜 程长安抬手摘去头上灯笼,嘿嘿笑道:“看,不认识,要是认识她就不会用灯笼砸我了。” 众人:“……” “可是那姑娘方才唤你流氓!”陈欢欢出声,小眉头严肃拧着:“师弟,你是不是轻薄人家姑娘了?” “没有的事!”程长安矢口否认,见自家师姐一脸不信,连忙解释道:“估摸着是我好心帮她解迷,叫她心中生了误会,毕竟小爷我容颜俊美,招蜂引蝶在所难免。” 闻言,陈欢欢嫌弃地转开目光,冲长姐道:“大姐,我想要那个,那个飞满蝴蝶的花灯。” “好!”陈绵绵应承,冲出谜题的汉子微微一笑,客气道:“这位大哥,我想猜那个蝴蝶花灯的谜题。” “好嘞,陈掌柜听好了!”叫有钱又漂亮的陈掌柜轻声细语地唤一声“大哥”,汉子登时打起精神,只觉风吹在身上都没那么冷了:“颠三倒四,猜一字。” “泪!”男性低沉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不自然的温和。 陈绵绵循声看去,却见云家兄妹两朝花架行来,而方才出声做答的,赫然是云家三公子云帆。 “这……”出谜题的汉子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动,一时不知当如何是好。 “云公子,云小姐。”陈绵绵颔首致意,冲左右为难的汉子道:“既是云公子答上来的,自然是给云公子。” 闻言,汉子这才将花灯取下,递给云家兄妹。 云帆没有伸手去接,神色是一反常态的柔和:“陈掌柜既看上这盏花灯,云某又岂有夺人所好之理,权当我送给陈掌柜的礼物。” “云公子客气了。”陈绵绵再度颔首,亦没有伸手去接,态度温和却疏离:“小女子不过随意点的一盏花灯罢,再者,这花架上满是灯,我断没有同云公子抢的道理。” 言罢,她不给对方客气的机会,抬手指向顶端最大最漂亮的花灯:“那盏花灯的谜题,可能猜?” “陈掌柜是头一回参加花灯会?”汉子看向明艳少女,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大凡顶端的花灯,都被称为压轴灯,只有连着答对十五个灯谜,才有机会解答。” “要连着答对十五个灯谜?”陈绵绵眼珠子一转,笑吟吟看向义兄:“董大哥!” 左衍一会意,薄唇微启,幽幽道:“我来答!” 见状,云帆接过花灯塞入妹妹手中,上前一步道:“云某今日来,亦意在压轴灯,陈掌柜不介意?” “三哥!”云杉扯了扯自家三哥的衣袖,小手被一把按住。 “好的彩头谁都想讨,有何介意不介意的,各凭本事。”陈绵绵笑弯着一双桃花眼,长长的眼睫在烛火下投出淡淡的影,掩去眸底情绪,朦朦胧叫人看不透。 暗涌在二人间流动,明明是数九寒冬,出谜题的汉子愣是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开始!”少女柔和的声音响起,汉子回过神来,抛出第一个谜题:“一口咬破衣,打一字。” “哀!”云帆不假思索道。 “水映横山落残红,打一字。” “绿!”这一回,又是云帆拔得头筹。 如此一来,陈绵绵这边便失了先机。 汉子心思偏向颜色姣好又待人有礼的陈掌柜,忍不住提醒一嘴:“陈掌柜可要换个人来答?” “不必!”陈绵绵回以温柔笑容,面上不见半点急切。 见状,汉子只得继续出题:“两狗谈天。” 闻言,云帆略略一思索便给出答案:“狱。” 差距扩大,程长安不免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道:“夫子,我瞧着对方来者不善,你要是不善猜谜,就快别装了,别最后将自己人也给唬了去。” 左衍一抬眼看向少年,只一眼便收回目光,认真倾听谜题。 “窗前江水泛春色。”汉子给出谜面,末了,他露出稍显得意的笑容,显然对自己的谜面颇为自信:“两个字,二位可要提示?” 云帆正欲要点头,就听得略显阴森的声音响起:“空青。” 至此,二人比分板成三比一。 云帆心中只道那坐轮椅上的男子是个大夫,并未往深处想。 谜题还在继续,大凡普通的猜字谜,左衍一一概答不上来,只有涉及药材的,他才能迅速做出回答。 如此一来,更加佐证了云帆的猜想。 很快,二人的比拼引起过路行人的注意。 一个身有残疾,气质神秘,一个风度翩翩,俊美威严,双方较智,不可谓不吸引目光。 花架前的人在比拼,花架后的人在议论。 “你们觉得,谁会赢?” “自然是那位玄衣公子,他已经连着猜对了三道谜题。” “他可真厉害,打从前年夺取压轴灯的门槛提高后,已经连着两年没有人取得压轴灯了,他是我瞧见的头一个对了十二道谜题的。” 云帆对了十二道谜题,左衍一不过对了三道,可谓是高下立判。 “可是,那坐轮椅上的公子瞧着并不着急,约莫是心中有数?” “故弄玄虚罢,他输定了。” “你才故弄玄虚!”程长安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冲议论的女子呵斥道:“看比赛就看比赛,声音不懂小点?” “你是他什么人,这么凶,莫不是被踩到痛处了?”那女子也不怵,反顶了回去:“输赢乃常态,你这般模样,未免显得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敢不敢同小爷赌一局?”程长安没好气道。 “好呀!”女子双手抚掌,示意丫鬟递上钱袋。 她晃了晃钱袋,朗声道:“这里是五十两,你可敢赌?” “小爷……”程长安摸了摸袖子,摸了个空。 “噗嗤!” 蕴含讥讽的低笑声传入耳中,与此同时,左衍一再输一局。 云帆还差两题就能取得胜利,而左衍一还需得十二题,整整多了对方十题,全无反超机会。 程长安心知会输,可他就是不服气。 他大步挤到花架前,冲出题的汉子道:“先不急着出题,我同那位姑娘打个赌。” 汉子拿题纸的动作一顿,冲猜谜题的二人询问道:“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我无所谓。”云帆大气道。 左衍一不语,只是抬眼睨了少年一眼:“你有钱吗?” “没有!”程长安理所当然言罢,冲一旁老神在在的少女伸手:“陈绵绵,借小爷一点银子。” 直至此刻,围观众人这才发现,方才一直背对着他们同一年画娃娃样的小姑娘玩花灯的少女是暗香的掌柜陈绵绵。 第583章 做庄家 第583章做庄家 “是暗香的掌柜陈绵绵!” “真的是,看她站的位置,这是同那轮椅上的公子相识?” 议论声传入耳中,陈绵绵不为所动,含笑道:“借多少?” “有多少借多少!”程长安不假思索道。 出乎众人预料的,少女没有拒绝,反示意丫鬟递来钱袋。 她将满满一袋钱放入少年手中,唇角弧度扩大几分:“身上就这些,余下的记我账上。” “陈掌柜,你疯了?”人群中有人低呼,好意提醒道:“那位公子才答对三题,不是十三题,瞧这局面是输定了的。” “我义兄不会输!”陈绵绵回以感激目光,自信满满道:“今日大家既然想赌一局,那便由我做这个庒,押云公子赢者,押一赔二,押我义兄赢的,压一赔五成。” 一般赌局中,胜率越低的,赔率越高,而此刻,在云帆占据明显优势的情况下,陈绵绵给他开了高赔率。 没等好心人出言相劝,围观人群一拥而上,纷纷押上自己身上带的银钱:“我押云公子五两!” “我押云公子十两!” “我押云公子……” 云帆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规劝道:“陈掌柜便是对云某存有芥蒂,也不当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我对云公子并无芥蒂。”陈绵绵大大方方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了过去:“我只是相信我义兄的本事罢,云公子若是不信,不若你我也赌上一局。” “陈掌柜想赌什么?”云帆沉声反问道。 “你与我义兄猜字谜定输赢,我义兄若是输了,我答应云公子任意条件。”陈绵绵咬重“任意”二字,侵略性十足道:“若是云公子输了,云公子便答应我任意条件。” “陈掌柜!”云帆眉心拧得愈深:“你这又是何必。” “云公子怕输?”陈绵绵掩唇低笑,轻飘飘道:“若云公子赌不起,权当我没说过。” “好,我同你赌!”知少女做的激将法,云帆还是点头应承。 赌局下完,竟是无一人押左衍一赢。 云帆拿眼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而后稍稍抬眼,定格在少女明艳的面庞上,沉声提醒道:“陈掌柜还有反悔的余地。” 字谜本就是他解的稍多,如今少女盲目自信,换来无人支持的窘境,对轮椅上坐着的公子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做事从不反悔。”陈绵绵自信言罢,以手做请:“开始!” 比拼重新开始,这一回,左衍一一反常态,汉子刚念完谜面,他便报上答案。 最初,众人以为不过是巧合,可当他一连答对五个谜题,将差距缩短至五题,围观人群不淡定了。 “答得这么快,该不会是提前得知了答案?” “方才停下的时候,他偷偷看题了?” “……” 众人议论纷纷,左衍一放任风言风语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为外界因素所扰。 云帆不自觉地看向男子,眸光深深,带着几分探寻。 是巧合,还是方才他藏拙了? 不管是以上哪一种,他都不会输,毕竟,他只差两题就能夺得胜利。 然,让他震惊的是,男子并没有给他答题的机会。 又是两道谜面抛出,无一不被左衍一解开。 差距拉至只剩三题,围观人群终是坐不住了。 “不行,这比试不公允,方才忽然停了那般久,万一你们做了手脚呢?” “就是,若没做手脚,怎可能顷刻间扭转颓势。” 这一回,左衍一没有选择沉默,而是慢慢调转轮椅,抬眼看向说话之人:“依你们之见,当如何?” “这……”几人面面相觑,到底害怕得罪暗香的掌柜,没敢说话。 “这样!”先前同程长安较劲做赌的姑娘上前一步,娇蛮道:“我兄长今年方考上秀才,认识不少满腹经纶的才子,就由我出面,请那些个大才子来出题,诸位意下如何?” “自是再好不过!”众人应承道。 比试再度被叫停,人群聚拢不散,将两拨人围在花架前。 这要只是寻常斗智,众人不会这般激动,关键在于,陈绵绵开设赌局时,他们将其当成了傻子,纷纷将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全部押上。 普通百姓这般,混在其中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人特意叫下人跑回去取钱,下了几百两银子做赌注,目的嘛倒也简单,就是为了捞上一大笔,顺道让暗香的根基受创。 “臭丫头!”程长安挪到少女身侧,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你惨了。” “怎么了?”陈绵绵拿眼看向少年,端的是从容镇定。 “你看!”程长安将钱袋拉开一道口子,露出数张百两面额的银票:“今天他们是非要让你输不可了。” “呵!”陈绵绵敛眸低笑,悠悠道:“你怎不说我发财了呢?” “发什么财,你掉钱眼里了?”程长安横了少女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以为这些个银子是普通人家出得起的?这大凡富贵人家,多是不要脸的主,一点底线也无,他们若是联合起来,你就是赢也得输。” “我也是富贵人家!”陈绵绵抬眼对上少年目光,自信道:“你且看着罢!” 程长安为少女气势唬住,心头那股子紧张忽的尽数散去,甚至畅想起赚这么大一笔银子,自己能分到几成。 要是能分到一半,他天天带欢欢去食味斋吃好吃的,哄得那小丫头晕头转向,乖乖唤他一声好哥哥。 云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是将二人对话听入耳中。 他心中诧异于少女的自信,却又觉得,她理当是这样的。 明艳,自信,张扬! 从他今日在江湖杂耍的摊子前撞见她伊始,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然生变。 出神间,袖口兀地一紧。 他侧目看去,见妹妹一脸担忧,心中不免感动,语调也添几分柔和:“怎么了?” “三哥!”云杉轻唤,忧心忡忡道:“我早同你说过不要跟着陈掌柜,不要想着报仇,这下可好了,你要丢大脸了。” 闻言,云帆心中感动瞬息碎了个干净。 他看白痴似的看着自家妹妹,冷声道:“你觉得我会丢脸?” “陈掌柜那么厉害,总不能是她丢脸。”云杉说着,以袖遮脸,郁闷道:“我就不喜与你一道出来,你这人正经严肃也就罢了,还总将我往阴沟里带。” 云帆额际青筋“突突”跳了几下,忍了又忍,这才没将人按倒。 自家妹妹,自家妹妹,蠢也只能忍着。 第584章 吸引力 第584章吸引力 要说兴城不愧是座大城,光是年轻秀才就有好几位,其中不乏小有名气的才子。 才子们对下赌兴致缺缺,却对比试猜谜颇有兴趣。 听得有两位公子在灯谜会的花架前比拼,还有人以此做赌,需得有人主持公正,遂应邀前往。 到了花架前,就见人群自发分成两拨,让开一条过道,过道的尽头右边是一俊美威严的玄衣男子,左边是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能瞧见清瘦的背影。 “施公子到了!” “是施公子!” “有施公子主持,某些人就是想做手脚,也没那个本事。” 话里话外,已然为左衍一定性。 陈绵绵心头有些生气,没等她开口,程长安便站了出来,反唇相讥道:“自个贪便宜做赌,偏又输不起,啧啧,真是男子汉大丈夫。” “你什么意思?”讥讽左衍一的汉子跳脚,恶狠狠道:“我说你做手脚了吗,你在这上蹿下跳的。” “究竟是小爷跳,还是你这只三条腿的蛤蟆在跳?”程长安手肘倚在陈逸肩上,流里流气地上下打量着汉子,目光仿佛欣赏活体变异蛤蟆:“你为何这般愤慨,还不是小爷同那位姑娘做赌时,你押了三瓜两枣。” “方才他分明只答对了三题,忽然之间如文曲星附体,连对八题,不是做手脚窥得答案又是什么?”汉子愤慨道。 “你……” “长安!” 稍显阴森的声音响起,打断程长安的讥讽言辞。 左衍一慢慢调转轮椅,冲被称为施公子的才子施以一礼:“劳烦公子了!” “公子客气!”施储辉回以一礼,细细同众人了解事情经过,而后接过出题汉子的担子,充当起出题人。 相较于花灯上的谜题,几位才子出的题目较为简单,但架不住内容生僻,偏生左衍一应答如流,不给云帆半分表现的机会。 几题下来,围观人群鸦雀无声,诸位才子瞠目结舌,施储辉更是钦佩不已,当场发出邀请,邀其参加兴城最负盛名的诗会。 然,面对邀请,左衍一无动于衷:“我今日来此,不过是为小妹赢一盏花灯罢。” 言罢,他推着轮椅行至出谜题的汉子跟前,沉声道:“我可能继续答题?” 闻言,汉子愣了下,连连点头应承:“自然,自然。” 在众人的注目中,左衍一答出剩余谜题,顺利取得压轴灯的答题权。 压轴灯的谜题藏于灯中,汉子用长杆小心取下花灯,动作间不忘冲四方神秘兮兮道:“这压轴灯里的谜题,那可是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围观百姓好奇问道。 “这灯里的谜题,是已故才子左衍一左公子所出,至今无人答对过。”汉子说着,露出自豪神情:“也就咱们兴城的府尹老爷与左公子是旧识,故而得到谜题,最后鄙人有幸承办兴城的花灯会。” 听得是已故天鹰国第一才子左公子出的谜题,围观百姓登时抖擞精神,就连云帆兄妹,施公子一行,也纷纷竖起耳朵。 陈绵绵侧目看向义兄,眸中含着几分揶揄:“义兄,看来你遇上大麻烦了。” 解迷解到自己头上,这不明摆着走后门吗。 左衍一读出妹妹话中深意,当下没有明面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一举动落入旁人眼中,则成了不自信的表现。 “咳咳!”出题的汉子清了清嗓子,朗声抛出谜面:“谜面是,踏花归来蝶绕膝,打两个字。”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没等商量,就听得一道略显阴沉的声音报上答案:“香附,一味中药。” “没错!”汉子抚掌,赞叹道:“公子高才,委实令人佩服。” “多谢!”左衍一颔首,接过压轴花灯转手递给义妹:“绵绵,给你的。” “谢谢董大哥!”陈绵绵双手接过,眼眸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一盏十六面连环皮影灯,每一面上都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出一副画,旋着看,可以瞧见连贯的画面,颇为有趣。 “公子赢了压轴灯,这花架上的灯可随意选取。”汉子出言提醒道。 闻言,左衍一看向同行几人:“你们喜欢哪些花灯自己选。” “我要那个!”陈欢欢抬手指向蝴蝶花灯,面上雀跃难掩。 “那小爷要旁边的。”程长安随手给自己指了个,图个热闹。 汉子用杆子为众人一一取下花灯,末了,冲那坐于轮椅上的公子好声好气道:“董公子,府尹大人有交代,若是有人赢得压轴灯,让小的一定代为做请,您看,您可得空?” “不得空。”左衍一冷淡拒绝。 “董大哥!”陈绵绵拿了个小花灯放入男子怀中,抬头冲汉子笑吟吟道:“我家义兄喜静,府尹大人一片好意,只能心领了。” 汉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推着轮椅朝人群外行去。 “陈掌柜!”云帆伸手将人拦住,沉声道:“你我之间做赌,云某输了,陈掌柜想要云某做些什么?” 闻言,陈绵绵这才想起二人间打的赌,当即笑吟吟地伸出小手:“我不需要云公子做些什么,云公子给我一百两。” “一百两?”云帆蹙眉,显然未料到少女有此回答,面色不免添了几许严肃:“我以为,陈掌柜会同我要一个道歉。” “比起按着别人的脑袋,要来一个并不真诚的道歉,一百两银子对我的吸引力更大些。”陈绵绵维持着要钱的动作,轻描淡写道:“云公子是给现银,还是写欠条?” 见状,云帆掏出银票双手递上,沉声道:“先前云某对陈掌柜多有无礼,还望陈掌柜见谅。” 陈绵绵双手接过银票,漂亮的桃花眼笑弯起:“无碍。” 一时间,云帆有些迷茫,她这一笑究竟是冲他,还是冲他手里的银票。 等他回过神来,早已不见少女踪迹。 边上几位公子正压着声音讨论,满满都是对董公子的好奇。 “那位董公子的才华,不输咱们任何人,若是能与之结交,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可我瞧着那董公子性子冷淡,怕是难以亲近,他连府尹大人的面子都不卖,咱们就别想了。” “也许,咱们可以让陈掌柜牵线搭桥?” “陈掌柜?说来奇怪,董公子那样一个大才子,怎就与陈掌柜一个商贾成了义兄义妹,我听说,这场赌还是因着陈掌柜想要压轴灯闹出的。” “听你这么说,那暗香的陈掌柜却是有几分本事?” 陈绵绵…… 云帆眼睑轻颤,深深望向少女离去的方向。 衫儿说得没错,陈绵绵的确是个特别的姑娘,她身上有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第585章 左衍一发现异常 第585章左衍一发现异常 因着赢了压轴灯,陈绵绵一行成了焦点,无论走哪都有人拿眼偷看,几位想请左衍一去诗会的公子更是跟在后方阴魂不散。 几人玩了一圈,放过河灯,见尾随的几位公子没有离去的打算,也便没再继续玩下去的心思,坐上马车离开兴城。 他们停放马车的位置实在特殊,是以离去时打了几位公子措手不及,便是想追也来不及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 回到梅庄,众人各自回屋休息,行至主院与偏院的交界处,陈绵绵冲程长安伸手,比了个数钱的动作。 程长安眉头一皱,老老实实地将荷包递上,嘴里不忘嘟哝道:“陈绵绵,你可真是个黑心商贾,赚了这么多钱,小爷没功劳也有苦劳,你竟是全部敛了去。” “谁说我不分你了?”陈绵绵横了少年一眼,抽出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上:“分你的,别乱花,更不要给欢欢买甜食,叫我知道了,我让董大哥将你吊起来打!” 程长安眼疾手快地接过银票,末了面露嫌弃之色:“才一百两银子,小气鬼。” “我原本想说,剩余的钱你我对半分,你的那份放我这,权当帮你存着,给利息,你既说我小气,那我不给了。”陈绵绵说着,五指一拢,作势就要将钱袋往兜里收。 “哎哎哎!”程长安慌忙按住少女的手,着急道:“你没唬我?” “咳!” 充满警告意味的咳嗽声响起,程长安连忙将手松开,僵着脑袋不敢动弹,生怕夫子一戒尺打过来,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望着钱袋。 “唬你作甚?我有必要吞了你的银子?”陈绵绵摊开手,把银票倒在石桌上,一张张清点起来。 荷包内一共一千六百二十三两,外加三百七十八个铜板。 “分你八百两,可行?”陈绵绵出声询问道。 程长安连连点头,欢喜写在稍显稚嫩的面庞上:“如何算利息?” 末了,不待少女回答他又道:“对了,你为何要帮我存着?” “八百两银票放在身上,你不会弄丢?不会失了节制花掉?”陈绵绵反问罢,不忘提醒道:“程长安,你是吃过苦的人,但是你没大富大贵过,尚不知这么一笔银子能在未来给你带来多大的帮助。” 闻言,程长安愣了下,旋即将揣在怀中的一百两银票掏出递上:“罢了,这一百两也放你那,至于利息多少,你看着给就是。” 他对银子的确没什么概念,以前过的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有什么吃什么,后来被老头子强行接回,按着读书,依旧如此。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银子需要存着,也从来没有人这么用心地为他规划未来。 见少年红了眼眶,陈绵绵清浅一笑,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 “好!”程长安点头应承,末了,顿了顿,又道:“陈绵绵!” “嗯?”陈绵绵抬眼对上少年目光,神色很是温和:“怎么了?” “……”程长安张了张口,半响只挤出“谢谢你”三字。 他很想说,自己会好生学习,很想说自己以后会护着她,可今日自己玩世不恭的表现摆在那,所有的承诺都显得比鸿毛还轻。 程长安走得匆忙,活像是身后有不干净的东西追着他跑。 陈绵绵失笑,扭头看向等在一旁的义兄:“董大哥怎还不回去休息?” “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左衍一言罢,不待义妹出言询问便道:“我之所以让着云帆,乃是因为,此人年少成名,不过,却是以固执成名,我并不想沾上他。” “后来之所以不让着他,乃是不想辜负程长安的一片心意。” “这小子虽然瞧着不着调,对朋友却是没得挑剔。” “看来董大哥还挺喜欢他的。”陈绵绵笑,由衷道:“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能越来越好。” “你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左衍一望着义妹,眸中添了几许温情:“我会多同你学习的。” “董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分明是我应当向你学习。”陈绵绵严肃纠正道。 “是我向你学习。”左衍一言罢,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的见识与看人的眼力,是我所不能及的。” “见识?”陈绵绵有些意外,再去看义兄严肃的神情,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很显然,今夜解迷那些江湖把戏她风头太过,叫义兄觉出了不对劲。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陈绵绵心中犹豫良久,抬手将文瑜屏退,没有出言掩饰:“董大哥岂能以你的短处同我的长处做比,你的才情,亦是我此生所不能及的。” 左衍一本是试探,见义妹没有否认,不免有些意外。 他眸光深深地看着眼前人,犹豫半响,终是道:“你倒是不瞒我。” “董大哥待我赤城,我未能做到赤诚以待已是亏欠,又岂有遮掩哄骗之理。”陈绵绵轻声道。 “你……”左衍一张了张口,虚声道:“睿王殿下可知?你当知晓,他为人聪明,日后若是叫他发现,难保不会……毕竟,你的情况太过特殊。” “他早就发现了。”陈绵绵低眉浅笑,幽幽道:“在对我动心思之前便发现了,否则,他那般君子守礼的人,又岂会追求于我。” 左衍一讶然,片刻后笑出声来:“在看人的眼力上,我当真比不得你们二人。” 睿王殿下能接受不是绵绵的绵绵,这是再好不过了。 “绵绵!” “董大哥!”陈绵绵应承,腰杆稍稍挺直,一副严谨姿态。 左衍一被少女的模样逗乐,眉目舒展开来,周身森森气息散去:“你可知我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 陈绵绵摇头,据实答道:“不知。” “我本是不信神佛的,此刻,我却是感谢上苍。”左衍一伸手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五指收拢,放任自己越逾,放任自己放下男女大防:“感谢上苍,让你我相遇。” 闻言,陈绵绵明媚一笑,展臂回以热情拥抱:“遇见你,亦是我的幸运。” 左衍一一愣,身子紧绷成一条线,须臾又慢慢放松。 他有许久没有感受过这般温暖的怀抱了,没有丝毫暧昧,就好像年幼时与姊妹那般亲密无间,叫他心口缺失的那块被填得满满当当。 第586章 年假结束 第586章年假结束 当天夜里,陈绵绵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心头没有半分被洞穿的恐惧。 次日,阳光透过薄薄窗户纸照在身上,她懒懒起身,舒展身子伸了个懒腰。 “小姐可算醒了!”文瑜上前,侍候自家小姐更衣洗漱。 陈绵绵脑子里的瞌睡虫尚未跑干净,就这么呆愣愣地坐着,任由对方摆弄。 直到收拾妥当,她这才起身,打着哈欠朝外行去。 推开房门,只见下人在院中扫洒,动作极轻,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大小姐!” “你们做你们的事。”陈绵绵抬手制止,慢腾腾朝院外行去:“文瑜,干娘他们可吃过早饭?” “除了小姐,都吃过了。”文瑜恭敬答道。 “程长安也吃过了?”陈绵绵有些讶异,程长安那厮昨夜闹到那么晚,今日还能起得比她早不成? “程公子最是早起,辰时不到就来主院拉二小姐去梅林温书了。”文瑜据实答道。 闻言,陈绵绵步伐一顿,只觉自己还没睡醒,出现了幻听。 然,等她赶到梅林中,就见妹妹坐在梅树下小声读书,程长安捧着一本书卷,十分认真地同她大哥陈述求教,她二哥陈逸则坐在左大哥身边,与之探讨着什么。 陈绵绵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面前场景并未生变。 “喵!” 一声猫叫声响起,一只狸花猫自枝头跃下,窜入左衍一怀中。 他一手按住猫,轻轻抚摸着,继续云淡风轻地与少年探讨。 陈绵绵再定睛一看,往日里不见踪影的三只猫都在,一只在义兄怀中,一只在妹妹肩头,还有一只趴在兄长脚边。 眼前画面很是祥和,如果几只猫没有说话,画面会更祥和些。 “别看书了,书哪有本喵好玩。” “话有什么好说的,摸我!” “现在你们不摸我,等你们看完书本喵就跑了,才不让你们摸。” 陈绵绵:“……” 猫主子不愧是猫主子。 “小姐!” 文瑜轻柔的声音响起,陈绵绵侧目:“怎么了?” “昨日你请的杂耍班子来了,还有,以施公子为首的几位公子递了请帖,云公子也递了请帖。”文瑜说着,双手将请帖递上。 陈绵绵看着请帖上的大字,以手扶额幽幽道:“假期结束了!” 几位公子在兴城颇负盛名,能与之结交,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是那位云三公子…… 昨日那云三公子的态度就颇为奇怪,叫人搞不明他的心思。 “先将杂耍班子请进来。”陈绵绵温声道。 杂耍班子进来得极快,一个个站在中堂里止不住地打量,满口赞叹。 陈绵绵让他们表演了一番昨日的瓮中人的把戏,末了,又细细检查一番表演用的道具,确定道具内并无玄机,自己眼前所见,皆为真本事。 为了长远考虑,她又唤丫鬟请来干娘与义兄,一番商榷过后,这才确定将一整个杂耍班子收下。 然,她有心收人,杂耍班子的领头却并不愿为人所约束。 “陈掌柜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我们哥几个习惯了四海漂泊,没办法长久待在一个城里。”领头汉子言罢,豪爽地一拱手:“对不住了陈掌柜。” 这份拒绝出乎陈绵绵的预料,可她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态,温声道:“巧了,我也不喜欢长久待在一个城里,人嘛,一生短短数十载,总要出去见见世面,开拓一下眼界。” “就是这样没错!”领头汉子粗声应罢,咧嘴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看不出来陈掌柜还是性情中人。” “那张班头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鹰都瞧瞧这天鹰国最繁闹的景,最宽广的街市?”陈绵绵含笑发出邀请。 闻言,领头汉子愣了下,旋即摆手道:“说来说去,陈掌柜还是想收了我们哥几个,不瞒陈掌柜,我们这行走江湖的人,不拘小节,你真要收了我们,也处不来,我们哥几个也见不得文绉绉,弯弯绕绕那套。” “张班头误会了,我并无将诸位收入府中的意思,只是想结交一个朋友,这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多认识几个能人异士,也算是为自己的未来添一分保障。”陈绵绵难得直白道。 经过一番对话,她心中已然清楚,眼前汉子是个直来直往的,她若是藏着自己的意图,反叫对方生出几分不喜。 果不其然,听得她所言,张班头乐了:“就我们哥几个,能给陈掌柜这样的富贵人添什么保障?” “我并非生来就是富贵人,是以我更知晓,猫鼠皆有道。”陈绵绵轻巧言罢,抛出自己的条件:“日后诸位若是与我同在一座城里,我可为诸位提供一间独立的院子,权当是我结交的一份心意。” “陈掌柜没别的要求?”张班头诧异道。 “给点好处便提要求,未免也太失诚心。”陈绵绵莞尔,诚挚道:“张班头可愿与我结交?” “陈掌柜既这般客气,我们兄弟自然不会拒绝。”张班头爽快应承,粗大的嗓门笑得几乎将屋顶上的瓦片震下。 搞定了张班头这边,陈绵绵略略休息一会儿,便应施公子邀去了一遭施家。 施家乃是尧城里少有的名门,百年世家望族,更是与朝中某位大人沾了近亲关系。 陈绵绵初到施家,不免为施家的格局所惊。 施家四世同堂,府邸大到初入之人无人引导,会在其中迷路。 等她行至花园,就见施公子立于花园小径中,正与一玄衣男子畅聊。 定睛一看,那玄衣男子竟是云三公子云帆。 陈绵绵心头升起一股子微妙感受,施施然上前施以一礼:“施公子,云三公子。” “陈掌柜来了?”施储辉激动转身,见少女单独前来,眸中光辉瞬息淡去:“董公子没一道来?” “家兄在府中需得给小妹及程公子授课,不便前往。”陈绵绵委婉道。 “授课?”听得“授课”二字,施储辉登时来了兴致:“你说的程公子,该不会是昨天夜里为董公子出头的那位?” “正是!”陈绵绵颔首应承。 第587章 施公子的崇拜 第587章施公子的崇拜 “董公子是夫子?”施储辉双眸愈亮,满满都是对才学的渴望:“他可还收弟子?又是何种条件?” “倒也没什么特别条件,不过,我义兄好读书,闲暇时间只够教两人。”陈绵绵再度委婉点明道。 施储辉哪里听不出少女话里的意思,偏生不愿死心:“董夫子是读书人,对女学怕是不甚了解,我府上就有一不错的夫子,最是擅长教导闺中女子女学,陈掌柜你看……” “施公子好意,绵绵心领了,不过,我并未准备让妹妹学女学。”陈绵绵婉拒道。 “不学女学?”施储辉有些意外,试探性地问道:“陈掌柜准备让令妹同男儿一般学习?” “没错!”陈绵绵颔首应承,不急不缓道:“绵绵早早出来做生意,便是吃了没读书的亏,如今有条件,自是不能给亏了妹妹,更何况,她也是真心喜欢读书。” “陈掌柜自谦了,以陈掌柜谈吐,若非市井中有关于你的传闻,我还以为陈掌柜是哪个大户人家精心教养出来的。”施储辉由衷道,语气中满是欣赏:“更何况,高才如董公子,愿意同陈掌柜结拜,就足以证明陈掌柜的本事。” 这话里夸的是陈绵绵,欣赏的是陈绵绵,可只要长耳朵的都能听出,这哪是对陈绵绵的欣赏,分明是对左衍一的崇拜。 陈绵绵讶异于男子对义兄的喜欢,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施公子谬赞了。” “不谬赞不谬赞!”施储辉连声否认,半点也不给身侧的云帆说话的机会,十分直白道:“陈掌柜,董公子他喜欢怎样的人?” 闻言,陈绵绵一诧,不免有些好奇:“若是我没记错,施公子昨日与我义兄是头一回见,我怎瞧着,施公子对我义兄兴趣颇浓。” 他们这才正式认识,他便将想与左大哥结交的心思写在脸上,若本人非喜怒形于色,便是实在太过欣赏左大哥,恨不能与之秉烛夜谈,畅聊三天三夜。 “虽是头一回见,我却是对董公子一见如故。”提及那神秘的公子,施储辉面上添了几许笑意,情真意切道:“陈掌柜不知,我昨日出的题中,有一道是家父给我设下的难题,我解了数日不曾解开,见董公子才思敏捷,随抱着试探性的心态抛出谜面,不料董公子顷刻解答。” “昨日我回到家中,辗转难眠,只恨自己与董夫子相识得不是时机,竟是站在质疑他的人那边,帮着出题刁难于他。” “施公子莫要自责,昨夜若非你出面主持公道,那盆脏水只会彻底落在我义兄身上。”陈绵绵颔首施以一礼,态度十分客气:“只是,我义兄性子古怪,平素不喜与人交往。” 闻言,施储辉眸底掠过一抹失望:“那……陈掌柜可愿与我结交?” 见男子生了曲线救国的心思,陈绵绵“噗嗤”笑出声来:“我开店做生意,恨不能广交天下友,施公子可是大才子,我又岂有拒绝之理。” “太好了!”施储辉抚掌,末了,意识到自己太过喜形于色,细白的面皮上浮现浅浅红晕:“叫陈掌柜看笑话。” “施公子是性情中人。”陈绵绵温声道。 一旁的云帆好容易等到二人客套完毕,忙不迭上前一步刷存在感:“陈掌柜,巧啊!” 巧? 陈绵绵可不相信什么巧,尤其是,昨日云公子的请帖是与施公子的请帖一道递上来的。 虽不明对方用意,她还是颔首,回以标准的客套笑容:“云公子,巧啊!” 打过招呼,她又将目光落向一旁的施公子:“施公子今日请我前来,该不会是只为了我义兄?” 闻言,施储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叫少女站着,忙不迭将人请入凉亭。 三人呈三角状对坐,茶水糕点一一呈上。 陈绵绵端起茶盏押了口,眸子微微亮起:“甜乌茶?” “陈掌柜知晓甜乌茶?”施储辉有些诧异,再与之一聊,心中不免对眼前少女高看几分。 他原以为,对方是生意人,哪怕被唤作“儒商”,腹内墨水也不会太多。 倒也不是他瞧不起人,实在是对方年龄不大,加之出身寒微,又忙于做生意,横看竖看,都不像个饱读诗书的。 然,叫他感到意外的是,少女不仅鉴茶能力强,学识还颇为渊博,在许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原本施储辉打算与少女打好关系,好与董公子拉近距离,一番攀谈下来,却是生了真心结交的心思。 冷风吹拂,几片花瓣吹入凉亭中,将和谐的笑声传至远方。 陈绵绵在施家一坐一下午,临了城门将要关闭,施储辉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人送了出去,嘴里不忘道:“陈掌柜,改日我可能去你府上拜访?” “这要看施公子是想拜访我,还是拜访我家义兄。”陈绵绵笑着打趣道。 “都想!”施储辉也不藏着自己的情绪,情真意切道:“陈掌柜,我是真心与你结交。” “施公子高才,我亦真心与公子结交。”陈绵绵舒展眉眼,含笑道:“只要我得空,随时恭候施公子大驾。” “就这么说定了!”施储辉抬手欲与少女击掌为盟,兀地想起对方是女子,一时手僵在半空。 陈绵绵“噗嗤”一笑,屈膝施以万福礼,施施然离去。 见状,云帆连忙冲施储辉作别,抬脚跟上少女步调,于施府门前将人拦下:“陈掌柜!” “云公子有事?”陈绵绵停步,拿眼看向男子。 对上那双剔透的眸子,云帆一时语塞,片刻后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陈掌柜,当日之事是我一人生了偏见,与小妹衫儿无关,不知陈掌柜可还欢迎我们兄妹二人上门拜访?” “云小姐我自然欢迎,云公子却是不必来了。”陈绵绵直白言罢,见男子面露意外之色,当即补充道:“我们姑娘家说些小话,云公子在一旁守着,委实叫人拘谨。” “我听闻陈大公子会些武功,也许我们之间会有话聊。”云帆维持着谦和姿态,末了不忘道:“衫儿在家中甚是得宠,此行外出,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得离她太远。” “这……”陈绵绵眉心微微隆起,松口道:“小女子终日忙于生意,若我在府中休息,家兄十有八九会代我出行,届时,还望云公子莫怪小女子怠慢了。” “自然!”云帆拱手应承,低头之际唇角翘起一抹细微弧度。 第588章 北上 第588章北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之间,已是春暖花开。 期间,陈绵绵与施公子来往频繁,相处颇为融洽,与云杉的关系更是突飞猛进,成为了手帕交。 从云杉口中,陈绵绵了解到兄妹二人当日打赌是因云杉想学她做商贾,心中也就理解了云帆当日的态度。 士农工商,商为末,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忽然想从商,作为兄长,云帆生气也就不足为奇。 除了交到几个不错的朋友,车马队也慢慢运转开来,以最快速度交织成网。 暗香也因着孙老爷从中牵线搭桥,得了几间铺子,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开到了皇城边上,也就是与鹰都比邻的天水城。 天水城铺子的装修有吴大诚打点,并不需要陈绵绵早去,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早早将梅庄卖给施公子的祖父施老太爷,收拾行囊一路北上。 来兴城时,她只有一辆马车,两个人,待离开,却是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 未免钱财太多惹来麻烦,陈绵绵特意花大价钱在遥望城雇了虎头镖局,提前体验了一把车马队的运输能力。 有虎头镖局和庄家镖局在中间牵线,拉入了不少镖局参与其中,是以这一路上,到中转站更换的车马队都是专业的镖局队伍,行程快且稳当。 而因为镖局会不断轮换,押镖的镖师没有长时间的颠簸劳累,精力神更为集中,路上稍有异常便能及时发现,并解决隐患。 陈绵绵坐于豪华的马车内,软软靠着软垫,一派悠哉自在。 左衍一坐于少女对面品茶,眉目间含着浅浅笑意:“绵绵,你可真厉害。” 陈绵绵抬眼,古灵精怪道:“难怪这么些日子赶路,我是腰不酸,腿不疼,全然不觉颠簸,原是叫大哥你吹到天上飘着了。” 左衍一为义妹夸张的表情逗乐,眼中笑意愈发浓烈:“车马队有如此多的镖局参与其中,不但给人以安全感,让人更加快速地接受车马队的存在,更愿意将物品交由车马队押送,等车马队的生意做起来,也会有更多身强力壮的汉子愿意加入其中。” 镖局被劫镖,无外乎两种因素,一,镖师长途跋涉,一路风平浪静导致警觉性降低;二,山贼人多势众,有备而来。 车马队将镖局联合,消除了第一个因素带来的危害,而日后车马队生意壮大,收编更多习武之人,则足以抵抗第二种因素带来的不安。 诚然,车马队从开端便是一个良性的循环与发展。 “绵绵,你当真想了一门好营生。”左衍一由衷称赞道。 陈绵绵捻起一颗果子丢入口中,笑眯眯道:“我是想了一门好营生,不过这门营生能有今日,则多亏了董大哥你在旁指点,补充细节。” 镖局加入车马队一事上,睿王殿下与左大哥共同起了个好头,而能有如此多的镖局加入其中,董大哥功不可没。 “能有好想法最为重要。”左衍一沉声道。 “都重要!”陈绵绵出言纠正,稍稍挺直背脊,装模作样道:“我与大才子珠联璧合,算下来,我也是个大才女。” “呵!”左衍一失笑,轻松打趣道:“你与睿王殿下,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 闻言,陈绵绵得意地翘起唇角,自信满满道:“什么叫珠联璧合,分明是他捡了大便宜。” “你呀,就爱顺着杆子往上爬。”左衍一摇摇头,语气中透着兄长对妹妹的宠溺:“你可知,这一路为何如此太平?” “为何?”陈绵绵好奇问道。 “两年前,睿王殿下奉命剿匪,将周边一片清得干干净净。”提及睿王剿匪一事,左衍一语气中添了几分钦佩:“照理来说,烧杀抢掠的草寇,抓到便是株连九族,偏生睿王心软,擅自做主流放无辜妇孺,后受了皇上严惩。” 听得睿王受到皇上严惩,陈绵绵心口不由一紧。 她下意识攥紧拳头,心思顺着笔直的大道一路北上,直达鹰都。 年前一别,她与睿王殿下已有数月未曾联系,也不知睿王如今过得如何? 见义妹失了神,左衍一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似笑非笑地品着杯中茶。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陈绵绵一行顺利抵达天水城。 吴大诚领着人在南城门等候多时,见车马队入城,忙不迭迎上前,将众人往提前安排好的院子里领。 天水城比邻鹰都,房价比他们先前住过的城镇都要高,租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光一个月就需得耗费三十两银子。 听得租这么一间不起眼的院子需得三十两银子,陈绵绵狠狠肉疼了一下:“三十两,这么贵?” “天水城的院子比不得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我原想着将这间院子买下来,奈何买下来需得花将近四千两白银,我没了办法,只得改买为租。”吴大诚解释道。 “这么一间院子值四千两?”陈绵绵环视干净整洁的院子,没有寻得出挑之处。 “地段好。”左衍一薄唇微启,幽幽道:“若是在鹰都,同样的地段,租金得翻上一番。” “董夫子所言不虚。”吴大诚点头应承,神情颇为严肃:“我也是来了天水城方知,原来院子可以这般贵,我还听茶馆里的小二说,天水城里许多做生意的老爷名下都没有自己的院子,都是租房过日子。” 闻言,陈绵绵不免有些好奇:“那院子的主人呢?” “院子的主人把院子往外一租,每个月收租金,自个在较偏僻的村镇花不到三成的银子再租一间院子,这每个月相差的银子,够一家人吃喝还有盈余。”吴大诚煞有介事道。 “原来如此!”陈绵绵恍然,不禁感慨道:“看来,无论古今,在大城镇里有自己的房产收租都是一件美差事。” “那可不!”吴大诚应承,艳羡道:“我要是有这么一间院子,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嗯?”陈绵绵斜眼看向男子,目光中透着玩笑的警告:“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大诚连忙捂嘴,嘿嘿改口道:“我要是有这么一间院子,肯定还是努力跟着小姐干。” 第589章 太子找上门 第589章太子找上门 “就冲着你这句话,你的月钱翻两倍。”陈绵绵大气道。 闻言,吴大诚愣了下,慌忙解释道:“小姐,我并不是在抱怨月钱少,我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不过我没在开玩笑!”陈绵绵抬手拍拍男子肩膀,由衷道:“大诚哥,暗香如今这么多间铺子,你作为大掌柜,需要调度的可多了,月钱自然当涨。” “不用不用!”吴大诚连连摆手,拒绝道:“小姐你给我的月钱已经够多了,便是在天水城里,也没几个掌柜的比得上我。” 他这话说的是实话,来天水城后,不少老爷想笼络他,开出了高于普通掌柜两三倍的价格,可就是这两三倍的价格,也不过比他家小姐给他的高出一倍,足可见他家小姐待他之好。 “什么样的能力,拿什么样的月钱。”陈绵绵正色,不容置喙道:“你不消得同别人比,你只需要记住,在我这,你付出的劳动就值这个钱。” 末了,不待男子做出回应她又道:“于婶子那边,月钱也翻一番。” 林丽娇如今在铺子里已然能独当一面,成了大诚哥的左膀右臂,月钱自然不能少。 “其他人,你看着发钱,干得多的,干得好的,需要涨月钱的,一倍以内你自己做决定,超过一倍的,同我大哥支会一声便是。” 吴大诚怔然,感动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如今……如今我管这么多人,你就不担心我从中牟利吗?” 当初由着他做主,是铺子尚小,需要招揽能人,可如今,暗香已经成了鹰都最负盛名的脂粉铺子之一,小姐竟还由着他拿主意。 “你是我一眼选中的大掌柜,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陈绵绵自信满满道。 她相信吴大诚,不仅因为二人共患难过来,更因左大哥当初愿与之深交,为之谋划。 也许她一个人看人的眼光没那么准,再加上义兄,总不会偏差到哪去。 闻言,吴大诚心中感动愈浓:“承蒙小姐信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他没有说自己这大半年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多少老爷开出的高价,没说自己兢兢业业地发现了多少隐患,只暗暗下定决定,日后更加努力,更加上心。 “我相信你!”陈绵绵拍拍男子肩膀,笑着朝主院行去。 三进三出的院子,分为主院,东偏院和西偏院。 陈绵绵与陈欢欢、左衍一三人住主院,陈荣夫妻与陈述夫妻住东偏院,其余人住西偏院。 院子里早已收拾妥当,余下需要的,便是下人将行李收拾妥当。 陈绵绵才坐下歇了口气,就见有小厮匆匆跑来,神色仓皇:“小……小姐……院外……院外……” “院外怎么了?”文瑜蹙眉,训斥道:“夫人不是教过你们吗,平日里当怎么说话的?” “院外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子,为首的自称太子,指名要见小姐。”小厮紧张道。 “太子?”陈绵绵一诧,心中警铃大作。 她今天才搬入天水城,太子便找上门,该不会是来寻她麻烦的?毕竟,太子曾警告过她,让她远离鹰都,莫要与睿王殿下有太多牵扯。 想到陈锦绣的下场,陈绵绵只觉一股寒意自背脊向上窜去,如电流穿过头皮,激起成片鸡皮疙瘩。 一旁的左衍一神色有些难看,沉声道:“莫怕,我陪你去。” “不用!”陈绵绵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外行去:“我自己过去便是。” 义兄早年与太子关系亲密,若与她一道过去,难保不会被太子觉出异常。 光天化日之下,她不信太子能将她就地斩了。 陈绵绵领着文瑜行出数十丈远,可见一身着雪青色衣裳的高大男子立于檐下,一双眸子锐利如鹰,直勾勾地打量着她,可不就是当朝太子楚庭琛。 太子身后是穿着秋波蓝色衣裳,面目温和儒雅的宋清源。 瞧见宋大人同来,陈绵绵眼底流露出一丝喜色,脚下步伐不由加快几分,上前恭敬施以一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宋大人!” 楚庭琛看着距自己不过三尺的少女,眸中满是惊艳。 他不过是听说暗香开到了天水城,闲着过来瞧瞧,没曾想正好碰上陈绵绵搬入天水城,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半年未见,少女便出落得如此出挑。 原本稍显干枯哑黄的青丝乌黑发亮,面皮细白,两颊被春风吹红,一双桃花眼望向他时,他只觉整个魂都被吸走了。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少女若是再成长些许时日,怕是只会更加出挑。 楚庭琛心头生出几分占有欲,将含苞待放的花种在自己院中,看着她盛放,岂不美栽。 陈绵绵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越发灼热,直叫人背脊发凉,汗毛倒竖。 “太子!”见太子迟迟不唤人起来,宋清源忍不住出声提醒。 闻声,楚庭琛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抹自以为风流的笑容,抬手朝少女扶去:“免礼!” 陈绵绵迅速放下双手立直身子,避开男子的触碰,恭敬道:“不知太子殿下招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没能发生肢体接触,楚庭琛半点不恼,反觉几分有趣,语调透出几许往常哄女子的温柔:“本宫路过,听说你在天水城便过来看看。” 闻言,宋清源下意识侧目看向太子,见他面上带笑,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太子这是,对陈姑娘存了男女之意? “多谢太子挂心!”陈绵绵低眉垂眼,连日车马颠簸没叫她感到反胃,此刻却是叫那“温柔”语调腻得胃部翻江倒海。 她很想抬眼去看对方的表情,以证实自己的猜测,却又不敢抬头,生怕眼睛受了刺激。 “不请本宫进去坐坐?”楚庭琛开口,虽是询问语调,却是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 见状,宋清源有些心慌,连忙出言提醒:“太子殿下,咱们还有正事要办,怕是耽误不得。” “急什么?”楚庭琛轻笑,端的是一派风流:“事情早晚都能办,你与陈姑娘好容易重逢,不叙上一叙?” 言罢,不待少女做请,他径自踏入三进三出的小别苑中。 第590章 “好酒好菜” 第590章“好酒好菜” 陈绵绵慢半步跟在后方引路,一面走一面同宋大人搭话:“半年未见,宋大人过得如何?” “甚好!”宋清源报以温柔笑容,由衷道:“我在鹰都听闻陈姑娘的脂粉铺子日渐做大,便一直盼着姑娘能将铺子开到鹰都来,原以为只是奢望,没曾想,陈姑娘真来了。” 听得男子所言,陈绵绵表情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我原不打算来的,毕竟我身体虚,受不得北方的冷,只是……” “只是什么?”宋清源关切道。 “只是听说鹰都这边颇为时兴暗香的脂粉,再一想这边如此广阔的生意空间,若是不来,平白给那些二道贩子做嫁衣不说,还极有可能被造假,坏了暗香的名声。”陈绵绵说到这,抬手揉了揉额头,故作苦恼道:“我已经因为造假污蔑入了一回府衙,可不想再进去第二次了。” “竟有此事?”宋清源面色微变,没等追问,一道霸道的声音响起,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 “何人所为?” 闻言,陈绵绵一个激灵,诧异看向太子:“太子殿下?” “你且说说是何人所为,本宫帮你主持公道。”楚庭琛义正辞严道。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绵绵是个聪明人,再加上太子性情霸道,许多情绪不屑于隐藏,是以只一瞬间她便确定,太子对她有意思。 一见钟情?她可没那么自恋,说到底,不过是见色起意罢。 陈绵绵心头白眼翻出天际,面上却是维持着恭敬温和姿态,客套道:“太子殿下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早已尘埃落定,当受到处罚的都受了处罚。” “日后若是遇上事,可遣人来找本宫,本宫能帮你解决。”楚庭琛霸气道。 “那民女就先谢过太子殿下。”陈绵绵屈膝施以万福礼,低眉垂眼之际眼睛不自觉地向上翻了下。 一旁的宋清源瞧见少女的小动作,紧张的情绪瞬息瓦解,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倒是他瞎操心了,她这般聪慧的女子,岂会瞧不出太子态度转变背后的深意。 陈绵绵将二人引入中堂,命丫鬟奉上新鲜的茶点,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毛病。 原本她琢磨着,至多应付半个时辰就能将人送走,毕竟一开始宋大人就说了,他们有要事在身。 然,吃过茶点,聊过闲话,太子半点离去的意思也无,反倒饶有兴致地提议要参观院子。 陈绵绵心中奔过千万只草泥马,却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领着二人在院子里晃荡。 待一参观荡下来,时间指向酉时三刻。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陈绵绵适时出声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您看……” “那今日本宫就留在此处用膳。”楚庭琛接过话匣,堵住少女后路。 陈绵绵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她扯了扯唇角,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委婉道:“民女今日方搬来天水城,府邸上下物品准备不齐全,怕是有照顾不周之处。” “无妨!”楚庭琛大手一挥,勾住宋清源肩膀:“本宫与宋大人今日就在这用膳了。” 用你奶奶个腿! 陈绵绵心里忍不住骂了声,假笑道:“既然太子殿下不介意,民女就让下人准备去了。” 言罢,她招来文瑜,意味深长地递了一记眼色,语调却是柔和如初:“让厨娘多加几个菜,府里有什么好的都搬出来。” 文瑜会意,应声退下。 到了厨房,文瑜将跟了他们小半年的厨娘拉到一边,小声道:“晚饭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厨娘点头应承,笑吟吟道:“文瑜姑娘放心,我知晓夫人小姐舟车劳顿很是辛苦,特意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还让人去打了好酒。” “好菜收起来,送到夫子屋里,给夫子和程公子加菜,把我们路上没吃完的干粮那出来蒸一蒸,饭菜也就够吃了。”文瑜低声嘱咐道。 “文瑜姑娘?”厨娘怔然,眼中满是诧异:“这……这合适吗?” “你只消照做就是,一会有人问起,你便说,时间太紧,人都被安排去收拾屋子去了,你也被夫人唤了去,等出门,已经买不到什么好菜了。”文瑜言罢,补充道:“对了,好酒先藏起来,随便打一点便宜的,别花太多银子,不然小姐该心疼了。” 厨娘怔怔看着小姐身边的红人,怔怔地点头:“我晓得了。” 暮色西沉,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 楚庭琛原以为少女说的物品不齐全是唬人的说辞,没曾想,加菜过后,府里的好东西都搬出来过后,最美味也不过一道红烧鱼。 桌上一鱼一肉,一个蛋汤,剩下的便是些馒头,菜包,烧饼,以及几盘绿油油的,没甚油水的青菜。 “文瑜!”陈绵绵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不是让你吩咐厨娘加菜吗,这都是些什么,太子和宋大人能吃吗?” 文瑜一个激灵,战战兢兢道:“奴婢照小姐说的吩咐下去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陈绵绵蹙眉,面色有些难看。 “时间紧,人都被安排去收拾屋子了,厨娘也被叫了去,等奴婢找到她,菜都没买。”文瑜低眉垂眼,小声道。 “把人给我喊来!”陈绵绵厉色道。 “陈姑娘!”宋清源抬手制止,沉声道:“一点小事罢,无需介怀。” “可……”陈绵绵斜眼看了太子一眼,眸底含着克制的恐惧。 楚庭琛为少女小心翼翼的态度所取悦,大手一挥,大气道:“无碍,就这么吃。” 闻言,陈绵绵明显松了一口气,拘谨地低头吃饭。 陈府内的厨娘手艺颇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青菜馒头就那么些个味道,也做不出花来。 楚庭琛长久吃惯了大鱼大肉,面对一桌子绿色和白色,实在无从下箸。 他勉强吃了几口,见少女只是吃菜包子与青菜,不动鱼肉,当即执箸夹起一块红烧肉朝少女碗中送去。 陈绵绵眼角余光瞥见五花肉靠近,忙不迭低头,恨不能将整个脸埋入碗里。 若是睿王殿下给她夹菜,她必定主动凑上前,将肉咬了去,以此调戏对方一番,可现在给她夹菜的是太子,登时叫原本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泛起油光,还没吃下去,油腻感已然从胃部直冲喉头。 第591章 牺牲品 第591章牺牲品 楚庭琛手悬在半空中,定定看着那不识趣的少女,偏偏对方脸埋在碗里,防得严严实实,仿佛他用过的筷子淬了毒般。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古怪。 陈荣夫妻二人震惊地看着当朝太子,陈述兄妹更是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兀地,一个瓷碗伸了过去。 “多谢太子!”宋清源面上带着温和笑容,轻巧化解这一场尴尬。 楚庭琛顺势将五花肉放入好友碗中,随后收回筷子,沉声道:“本宫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言罢,他起身朝外行去。 宋清源看了少女一眼,放下碗筷跟了出去:“太子殿下!” 楚庭琛停下脚步,回首看向好友:“怎么了?” “太子殿下!”宋清源正色,神情很是严肃:“您对陈姑娘,可是存了男女之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于自己看上陈绵绵一事,楚庭琛没有隐瞒。 在他看来,自己贵为太子,看上陈绵绵这么一个商贾,是对方祖坟冒青烟了。 然,听得他的回答,宋清源脸色有些难看:“太子殿下,陈姑娘尚未及笄……” “尚未及笄,十四岁的姑娘,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楚庭琛不以为意道。 他查过陈绵绵的生辰,正月十五生人,已然满十四岁,十四岁的姑娘,可以侍候男人了。 “可她是我的朋友!”宋清源蹙眉,严肃道:“太子殿下,我知晓你与睿王不对付,睿王对陈姑娘的喜欢不过是拿她做障眼法,您不能为了给睿王不痛快而耽误陈姑娘一生的幸福?” “她只是个山村里走出的姑娘,能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不该成为你们角力的牺牲品。” 闻言,楚庭琛眸色沉了下来:“你说她给本宫做妾,是牺牲品?” “照你这么说,给本宫做妾倒是委屈她了?” “的确委屈!”觉察到太子的怒意,宋清源非但没有示弱,反直言不讳道:“陈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心怀宽广,志向高远,不当被囚在笼子里。” “太子你有正妃,侧妃,妾室无数,多陈姑娘一个不多,少陈姑娘一个不少,也许你现在对她感兴趣,可不消半年,你就会对她失了兴致,到那时候,她当如何自处?花一样的年纪便在太子府里守活寡吗?” “清源,你这么关心她,莫不是你也对她感兴趣?”楚庭琛挑眉,眼眸深处藏着被忤逆的不悦与危险。 “太子!”宋清源正色,神情越发严肃:“我对陈姑娘并无男女之意,但我打从心里敬佩她,将她当做朋友看。” 陈绵绵在尧城为尧城百姓做的一切,他至今记得,这样一个出身不幸却常怀善心的姑娘,他是盼着她能幸福的,而不是沦为王孙贵胄的玩物,昙花一现。 “你既将她当做朋友看,就该为她着想!”楚庭琛将手搭在好友肩上,循循诱道:“清源,你觉得,老三既拿她做障眼法,就不会顺势收了她吗?” “楚聿修如今有了名声,有了权势,就差银钱活络人脉,他会放任这么一只到嘴的肥羊飞了吗?” “等陈绵绵真被他纳了去,你们之间,可就做不得朋友了,而她跟着我,至少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便是对她没了兴趣,也会让她过得舒舒服服。” “再者,一个小女子抛头露面行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天水城可不若尧城民风淳朴,这儿的老狐狸能将她连皮带骨吞了。” “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宋清源没有做出退让,义正言辞道:“我可以为她介绍人品绝佳的世家公子。” “呵!”楚庭琛失笑,摇头道:“清源啊清源,你就是太天真了,饶是在你心中陈绵绵有千般好,她也只是个商贾,一个抛头露面做过生意的女子,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之为正妻,辱没了清贵门庭。” “左右都是做妾,做高门大户的妾能有给本宫做妾好?” 宋清源面色微变,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语气中透出几分不悦:“太子如此说,便是没瞧见陈姑娘身上的亮点。” “既瞧不见她身上亮点,便是瞧上了她的皮相。” “可,世间好颜色的女子千千万,太子您府上不缺美人,又缘何不给予她自由,权当是我求您了。” “我相信,总会有人与我一般,认为陈姑娘有千般好,而我会帮她找到这样一个男子。” 见好友犯了倔脾气,楚庭琛心头不悦愈浓。 他竟然想将他看上的女子推到别的男人身边,当真是不将他这个太子看在眼里。 “太子殿下,您可愿答应我这个请求?”宋清源拱手,态度十分严肃。 楚庭琛只觉下不来台,冷着张脸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你如何能断定陈绵绵便是这般想?” 陈绵绵是个聪明人,能成为太子的妾室,可是攀了高枝,日后若是表现好,有机会成为宠妃,难道不比在外抛头露脸给人赔笑强? “太子?”宋清源错愕地看着太子,只觉自己竟是看不懂对方:“你分明……” “行了!”楚庭琛不耐烦地打断,冷声道:“陈绵绵一事本宫自有主张,日后你休得再提。” “太……”宋清源还想再说些什么,太子已然大步离去。 他立于原地,表情很是复杂。 “宋大人!” 少女柔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含着浅浅笑意:“你怎一个人站在这?” 闻声,宋清源回过神来,正色看向少女,直白道:“陈姑娘,若太子想收你为妾室,你可愿?” “宋大人?”陈绵绵睁大眼睛,故作迷茫道:“你缘何问我这个?” “我以为,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宋清源言语直白依旧,神色更是严肃得骇人:“我只需要一个回答。” 陈绵绵不明白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犹豫片刻,终是选择从心:“不愿意。” “为何?”宋清源追问道。 “我是山窝窝里飞出的野麻雀,麻雀关在笼子里是养不活的。”陈绵绵淡然道。 闻言,宋清源神色缓和几分,认真道:“陈姑娘,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太子对你存了男女方面的心思。” “嗯!”陈绵绵点头应承。 “太子打小身份尊荣,男女之事上未曾叫人拒绝过,是以对待姑娘可能会失了分寸,若他威胁或强迫于你,莫要惊慌,遣人来找我,我一定帮你将人拦下。”宋清源言罢,顿了顿,补充道:“太子那边,我也会好生劝导。” “多谢宋大人!”陈绵绵颔首,情真意切道:“宋大人为绵绵做到如此,绵绵不知当如何报答。” “你我是朋友,谈什么报答?”宋清源回以温和笑容,拱手施以一礼:“陈姑娘,我先去找太子了,告辞。” 第592章 小东西 第592章小东西 送走宋大人,陈绵绵立于屋檐下,静静望着漆黑夜幕下静谧的院子。 这间院子是极普通的,没有过多的修饰,放眼整个天水城,淹没在阑珊灯火中,亦如她这个人。 在兴城时,她的财富地位能够够得上梅庄,可在临近天子脚下的天水城里,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商贾。 她没有权势,没有令人瞠目的财富,是以太子根本不吝掩饰自己掠夺她的欲望。 在太子眼中,她甚至与勾栏里的姑娘没有任何区别。 “绵绵!”关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陈绵绵飞速敛去眸底溢出的无力。 她转过身,面上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怎么了?” “太子对你,态度似乎有些古怪。”陈述是个已婚男子,哪里看不出来太子的心思:“是否需要去信睿王殿下?” “不用!”陈绵绵笑,轻巧道:“他态度摆出来,我态度也摆出来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当朝太子,还能做出强迫人的事情不成?” “你说得也对!”陈述点头,神色凝重依旧:“天水城到底也算天子脚下,再者,堂堂太子,还不至于做那恶霸强抢民女。” 只是,他心头就是不安。 “呵!”陈绵绵笑,轻松地冲兄长摆摆手:“大哥,你帮我同干爹干娘说一声,我先回去歇着了。” “好!”陈述温声应承。 陈绵绵领着文瑜离去,随着步伐的交替,轻松的神色丝丝褪去。 “小姐!”文瑜轻唤,不解道:“这件事,您为什么要瞒着大少爷呢?” “告诉他也没用,只会叫他徒添烦恼,面对太子时带出几分警戒。”陈绵绵秀眉微蹙,苦闷道:“太子性情霸道,最是受不得忤逆,我们越戒备,不定他兴趣越浓。” 闻言,文瑜表情不免有些古怪:“太子……这么恐怖的吗?” “君王握着天下人的性命,太子不说多,怎么也能握个半数?”陈绵绵耸耸肩,清醒道:“居高临下惯了的人,怎会在乎我们这种小民的意见,他们只想寻得自己的乐趣罢。” 宋大人那样品行的,终归只是少数,否则也不会有天鹰国第一公子的美称,至于睿王殿下那般的,更是少之又少。 陈绵绵神色凝重地踏入主院,蓦然发现一身着华服的男子立于檐下。 男子身量颇高,一席雪青色衣袍,可不就是提前离席的太子。 她面上浮现一丝错愕,就听得男子霸道的声音响起:“陈姑娘,本宫有事想同你单独谈谈。” “好!”陈绵绵收敛神色,恭敬道:“太子想在哪谈?” “书房!”楚庭琛沉声道。 “书房?”陈绵绵眉心微隆,不等提出异议,男子已然转身朝书房行去。 “陈姑娘,请!”高达以手做请,神色冷漠,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眼看自己是拒绝不得了,陈绵绵睨了文瑜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文瑜作势后退,叫两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拦了去路。 几乎是同时,陈绵绵踏入书房,门“吱呀”一声叫人从外面关上。 明亮的月色被隔绝,书房内点着烛火,发出黯淡橘光,颇为幽森。 陈绵绵站在原地,看着坐于茶桌边上的男子,以及摆在茶桌上的冒着烟气的热茶、新鲜的茶点,心头莫名一紧。 “陈姑娘不过来,莫不是需要本宫起身去请?” 男子霸道的声音传来,陈绵绵喉头上下滚动,缓步朝茶桌前挪去。 才坐下,一杯茶水推到面前:“尝尝,上等龙井。” 陈绵绵看着莹白的瓷坯,上面游走着精妙的纹路,很显然,这些漂亮的茶具并不是她府上的。 她缓缓抬起手,抓茶杯之际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茶水,触电般将手收回,几滴茶水落在地上。 陈绵绵慌忙起身,作势就要行礼:“抱歉太子,民女……” “哎!”楚庭琛抬手制止,语调是少有的柔情:“坐。” 霎时间,凉意自陈绵绵背部袭来。 见少女僵在原地不动,楚庭琛面上添了几许笑意:“你很怕本宫?” “没有!”陈绵绵矢口否认,慢腾腾地落座。 “你们府上今日的吃食实在粗糙,本宫特意让下人去酒楼买了几份茶点,尝尝。”楚庭琛说着,将糕点推到少女面前。 “太子殿下不是有事要说吗?”陈绵绵低眉垂眼,故作淡定道:“太子殿下先说正事。” “让你尝你便尝!”楚庭琛再将瓷盘推近,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陈绵绵没了办法,只得伸手抓起一块糕点,却是没抓稳掉在地上。 糕点不偏不倚从茶水渍上滚过,留下满地残渣。 “太子殿下恕罪!”陈绵绵慌张起身,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楚庭琛捻起一块糕点,递到少女面前:“尝尝!” 陈绵绵僵着身子接过,脑袋垂得极低,视线落在满地残渣上。 不出她的预料,糕点落地后很快引来成群蚂蚁,蚂蚁触角相互碰撞,发出欢喜的声音。 “好多食物,好香啊!” “快快快,快把食物搬回洞里。” 陈绵绵视线随着蚂蚁游走,见不管是单独的糕点残渣,还是沾了茶水渍的糕点残渣,蚂蚁都照搬不误,这才放心地将糕点送入口中。 馥郁桃花香气在唇齿间弥漫,触感绵软细密,味道堪称完美。 陈绵绵小口小口将手中糕点吃了个干净,又端起茶盏啜了几口,全程一副乖顺姿态。 待茶盏放下,她抬眼看向太子,细声细气唤道:“太子殿下!” 烛火幽幽,在少女面上勾勒出半明半昧的光影,配以那双剔透胆怯的眸子,让人生出将之压倒欺负的欲望。 楚庭琛眸光沉了几分,忽然提起旧事:“你害怕本宫,是因为本宫曾在尧城吓唬过你?” “民女不敢!”陈绵绵颔首,语态愈发恭顺。 “呵!”楚庭琛端起茶盏押了口,调笑道:“心口不一的小东西。” 小东西? 陈绵绵胃液翻涌,只恨自己方才在餐桌上贪嘴吃了两口红烧肉,现在可倒好,那股子红烧肉的油腻感瞬间从胃部冲至喉头,似随时能呕出一口油水。 第593章 “下毒” 第593章“下毒” “你分明在怕本宫。” 男子的声音霸道,透着几许趣味。 陈绵绵觉得,在对方眼中,自己就是一只闲暇时可供逗弄的玩物。 她心头油然生出一股子恼意,却又用十成十的理智将这份恼怒克制。 她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轻声道:“以前绵绵年幼不懂事,凡事喜欢强出头,太子殿下理当训诫。” “你心中当真这般想?”楚庭琛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少女,见她置于膝上的双手微微发颤,这才停止逗弄:“先前在尧城,本宫待你,确实严厉了些。” 闻言,陈绵绵偷偷抬眼睨了男子一眼,眼中透出几许诧异。 瞧见少女怯生生的模样,楚庭琛面上笑容愈盛:“当时本宫恼怒于你帮着一个弑母杀妹的罪人粉饰名声,没曾想,一切都是误会,你不会记恨本宫?” “民女不敢!”陈绵绵匆忙站起,又被按坐回去。 男子的大掌压在她的肩上,力道之大,透着叫人心悸的侵略性。 “太……太子殿下……” “陈姑娘,你脸色好似有些难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楚庭琛出言关切道,大掌并未从少女肩上挪开。 “太子殿下手劲太大,捏得民女生疼。”陈绵绵低声提醒道,内心已然磨刀霍霍。 闻言,楚庭琛将手松开,目光扫过少女如常的面色,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你当真没事?” “我……”陈绵绵正欲否认,忽觉腹部传来一丝暖意,顷刻间游遍四肢百骸,竟是叫她常年冰凉的小手也暖了起来。 那感觉舒服极了,好似整个身子被暖炉烘烤着,温度恰到好处。 奇了怪了,怎么忽然会觉得这么舒服?莫不是,太子给她喝的高端龙井茶还带养生功效? 正捉摸着,屋外忽然传来宋大人的声音,透着难掩的急切:“高达,你让开,我找太子有要事。” “宋大人,殿下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让开!” 伴随着一声厉喝,“碰”地一声响,紧闭的书房门叫人从外面踢开。 宋清源温润俊美的面上透着愠怒,在瞧见书房内的情景后面色微变。 只见书房茶桌上摆着茶点,太子与陈姑娘相对而坐,二人距离颇远,并无亲密举动,衣裳更是完整。 此刻,二人正看向他的方向,陈姑娘眸中透着诧异,太子的眼神则有些冷。 “宋大人?”陈绵绵看了眼被一脚踢歪的可怜的书房门,眼中流露出难掩的诧异:“出事了?” 她还是头一回瞧见温润儒雅的宋大人这般失态,竟是拿脚踹门。 闻声,宋清源点头,神色严肃道:“太子殿下,出大事了,烦请您速速随我走一趟。” 太子幽幽睨了好友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大步朝屋外行去。 二人一走,太子随行的侍从立即涌入,将茶点装入食盒收走。 “小姐!”文瑜跟在后方,直到太子的人出了院子,这才压低声音道:“您没事?” “没事。”陈绵绵摇头,心疼地望了歪歪斜斜的木门一眼:“就是不知这房门可还能抢救。” “奴婢明日便叫人来修,绝对不会扰了小姐看书。”文瑜轻手轻脚将人扶起,末了不忘提及一刻钟前发生之事:“方才奴婢想去同夫子通风报信,没走开半步,便叫太子的人拦住了,奴婢觉得,有些怪怪的。” “的确有些奇怪。”陈绵绵点头附和。 闻言,文瑜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那小姐现在要……” “先歇着,左右这一时半会也捋不出头绪。”陈绵绵稍稍活动筋骨,困乏地打了个哈欠。 车马颠簸大半个月已是疲惫,才到天水城又同太子过招,可谓是耗尽她最后一丝精力。 回到房中,简单梳洗一番,陈绵绵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原本温暖的手脚温度散去,腹部传来阵阵钝痛。 陈绵绵打了个哆嗦,无意识地收紧被子,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 只是她蜷缩着,腹部的痛感非但没有散去,反愈发尖锐。 陈绵绵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没等出声喊人,痛感便排山倒海袭来,仿佛有人重拳捶打着她的腹部。 冷汗涔涔自额际滚落,痛得她脑海一片混沌,全然发不出声音。 陈绵绵意识逐渐涣散,整个人软软瘫倒在床榻上。 “怎么这么多血?” “小姐!小姐!”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听得文瑜急切的声音,似近在跟前,又似远在天边。 疼痛尤在折磨着身体,陈绵绵一会能听到声音,一会听不到声音,到最后,一切又归于黑暗。 再醒来时,屋里透着橘光,辨不清清晨黄昏。 她身子叫被子严严实实包裹着,腹部似有什么暖呼呼的东西压在上头。 陈绵绵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肩膀叫一只大掌压住。 “别乱动。” 那声音熟悉异常,温柔得叫人心颤。 陈绵绵艰难地掀起眼皮,映入眼帘是一张俊美得好似仙人的面庞。 她只觉有些恍惚,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 不过顷刻间,泪水蓄满眼眶。 “绵绵!”楚聿修躬身,关切道:“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中毒了,是吗?”陈绵绵张口,喉中溢出沙哑的声音,泪水速速滚落:“楚聿修,太子他……他给我下毒……” 闻言,楚聿修面色有些难看。 见此情形,陈绵绵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你就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太子没有给你下毒。” 温柔男声传入耳中,带着几分不同于往常的古怪。 陈绵绵一时怔住,泪眼婆娑地望向男子。 她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素来幽深难以捉摸的眸中有杀气盘绕,森冷如极寒地狱,直叫人心惊肉跳。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手脚有些发凉:“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聿修眉头皱了皱,犹豫片刻,终是道:“太子没有给你下毒,你吃的应当是闭月丸,一种……让女子情动的药。” 第594章 生辰礼物 第594章生辰礼物 闻言,陈绵绵面上血色褪去,一时竟是忘了做出反应。 太子在茶水和糕点里加了媚药?所以,太子那天晚上是打算…… 想到夜半身体传来不适的疼痛,以及那昏昏沉沉几乎失去意识的恍惚,陈绵绵心一点一点下沉,身子止不住地抖。 见少女满脸恐惧,楚聿修眼底戾气愈浓。 楚庭琛胆敢用如此卑劣手段,他迟早将其碎尸万段! “太子他……得逞了?” 少女近乎绝望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瞬息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莫多心……” “那……是你?”陈绵绵抬眼望向男子,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细声细气道:“你就不能轻点?人家……人家疼得厉害……” 闻言,楚聿修面上一热,红着脸解释道:“你清白还在,之所以腹痛,是你来月事了。” “闭月丸能让女子情动,却对未来月事的女子无效,你之所以身子不舒服,乃是因为太子下的剂量过大,生生叫你葵水早来了。” “啊?”陈绵绵表情一僵,只觉尴尬的气氛几乎将自己吞没。 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陈绵绵用被子罩住脸,做那缩头乌龟,片刻后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楚聿修,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楚聿修应承,脱去靴子,侧身将人抱在怀中:“这样可有好些……” 话音未落,胸口兀地一沉,顷刻间将衣裳浸湿。 楚聿修眉头紧锁,环在少女腰上的手微微抬起,却又不知当落于何处。 “楚聿修……” “我在!” “我害怕!”陈绵绵泪水哗哗往外冒,任由自己宣泄着情绪:“太子他不是人,我才十三岁,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莫怕。”楚聿修轻轻拍抚着少女纤薄的背脊,语调很是温柔:“我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定要!”陈绵绵死死抓着男子胸前衣襟,因为用力,骨节泛起青白色:“最好阉了他!” 少女语调中透着强烈的恨意与恐惧,楚聿修听在耳中,眼底有暗涌流动。 他动作轻柔地抚着怀中人儿细软的青丝,应承道:“好,我一定做到。” 闻言,陈绵绵瞬息止住哭泣,错愕地抬起头来:“楚聿修,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一定做到!”楚聿修柔声重复道。 “你……认真的吗?”陈绵绵定定地望着男子,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方才说的,可是将当朝太子给阉了,他竟然答应了? “相信我!”楚聿修抬手抹去心上人眼角热泪,神色无比认真:“这份报应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会出现。”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抬手握住男子大掌,细声细气道:“你别往心里放,我就随口说的。” 虽然她现在巴不得一板砖将太子那个贱人拍死,但,她不希望他因为她冲动行事,他能走到今日委实太过不容易,不能因为她功亏一篑。 “绵绵……”楚聿修低头吻上少女光洁的额头,借此掩盖眼底的幽暗:“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姑娘,若我连在你受欺负后为你出气都做不到,那么我也就不配与你在一起。” “爱是相互的,不能总让你一味地付出,我一味地享受。” “你已经将我保护得很好了。”陈绵绵握紧男子大掌,柔声道:“我知晓,我一入天水城你的人就来了,他们就在周围保护着我,否则你不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太子给我下药或许出乎了你的预料,可哪怕我因此意乱情迷,你也不会让太子得逞。” “我昨日就在天水城,只是太子和宋清源也在,我不便出面。”楚聿修温柔道。 他没有告知怀中人儿,当暗香的足迹踏至天水城的那一刻,他便派人去接她了。 他知晓,她好强,希望自己能如松柏一般傲立于风雪之中,只是他无法做到完全放手,他承受不得她出意外的风险。 “我就知道。”陈绵绵唇角翘起,稍稍拉开二人距离,闭目扬起脑袋。 楚聿修执起少女小手,套上一个白玉镯。 陈绵绵猛然睁开双眼,拧眉嗔道:“楚聿修,我要的不是这个,你就不能稍微主动一些吗?” “绵绵,寿辰快乐。”楚聿修温柔道。 “寿辰?”陈绵绵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原主的生辰在正月十五。 村子里女娃不兴过生辰,加上她越来越不需要隐藏自己,也便自然而然地忘了这一茬。 只是…… “楚聿修!”陈绵绵拧眉,委屈道:“你既知晓我的生辰,缘何连封信都没有?” 听得少女的控诉,楚聿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在兴城里等了你一整夜,只是你从头至尾不曾出现。” “等我?”陈绵绵愕然,不解道:“你既到了兴城,怎不遣人来送个口信?” “我在送你的布狗狗里藏了两张字条,其中一张,提示了正月十五的惊喜,那个惊喜便是我。”楚聿修目光很是温柔,语气中没有丝毫埋怨:“谁知道你这小丫头这般迷糊,竟是连字条都没翻出来。” 为了能给她过生辰,他故意装病闭门谢客,快马加鞭赶往兴城,谁知却是等了一场空。 正月十五一过便要上朝,时间耽误不得,是以他无法久等,只得匆匆而来,匆匆而往。 “……”陈绵绵张了张口,眼眶兀地一红,委屈道:“布狗狗被大黑小黑咬了出去,我只看到一张字条……” “莫哭。”楚聿修语调愈发温柔,轻声细语哄道:“左右那也不是你真正的寿辰,等你真正的寿辰到了,我再给你过。” “楚聿修……”陈绵绵泪眼汪汪地望着男子,鼻子一抽一抽,撅着小嘴道:“你现在可以补一份我想要的礼物的。” “玉镯你不想要?”楚聿修故作糊涂道。 “不要!”陈绵绵摇头,直白道:“要亲亲!” “玉镯是我母妃留给我的,她说,让我拿来送给她未来的儿媳妇。”楚聿修温柔言罢,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要……” “谁说我不要的?”陈绵绵护住腕上玉镯,动作间不忘横了男子一眼:“小气鬼!” 第595章 “小精灵” 第595章“小精灵” 见小丫头状态颇佳,楚聿修悬着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温柔应承道:“是,我是小气鬼。” “那你就不准备大方一回吗?”陈绵绵说着,身子往男子跟前挪了挪。 不动还好,一动便觉血流如注,腹部更是隐隐胀痛。 “啊!”陈绵绵低呼,双手护住小腹。 “怎么了?”楚聿修紧张躬身,衣襟被一把拽住。 四瓣相贴,唇上传来温软触感,隐隐可以听得少女得意的闷笑。 小丫头的吻依旧生疏不得章法,偏生又霸道得厉害,像极了某种小型食肉动物。 楚聿修微微垂下眼睑,被动承受着,艰难摒弃脑海中的杂念。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蛊惑着他,来葵水就是大姑娘了,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拉扯着他的理智,提醒他绵绵来葵水是药物所致,对身体损害极大。 他需得克制自己,而不是放任自己一步步踏出去。 逾越的举动做多了,就会愈发肆无忌惮,这是他所不能允许的。 良久没得到回应,陈绵绵气呼呼地拉开二人距离,见男子神色克制,面皮自脖颈涨得通红,登时“噗嗤”笑出声来。 她轻挑地拿手指刮了下男子的面皮,坏笑道:“怎么办,你这副可怜模样,叫我更加想欺负你了。” 楚聿修面颊愈热,无奈道:“别闹。” 霎时间,陈绵绵笑得愈发肆无忌惮。 笑着笑着,整个人倒在床榻上,扭成了一条泥鳅:“不行不行,笑太过了,腹疼。” 见状,楚聿修躬身,将大掌放在少女腹部有规律地揉动。 腹疼得到缓解,陈绵绵笑吟吟地望着男子,甜滋滋道:“我现在能这般生龙活虎,多亏了你?” 楚聿修动作不停,故作懊恼道:“早知你这般能闹,我当时就少给你扎两针。” “你舍得吗?”陈绵绵鬼灵精怪地眨着眼睛,撒娇道:“那我下回来月事要是不舒服,你又碰巧在身边,你还会帮我揉肚子吗?” “还没吃够苦呢?”楚聿修轻轻敲了下心上人的小脑瓜,严肃道:“我给你开了药,从明日开始按时吃。” 霎时间,陈绵绵笑得愈发开怀:“楚聿修,你真好。” “我若真的好,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 “打住!”陈绵绵抬手叫停,娇蛮道:“我就觉得你好,不许反驳。” 楚聿修失笑,袖口兀地一紧。 “我还有些疲乏,你再抱着我睡会好吗?”陈绵绵撒娇道。 楚聿修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没等出言拒绝,便叫少女强压在床榻上。 陈绵绵舒舒服服地将脑袋枕于男子胸膛,手脚并用地将其扒拉住,安心地闭上双眼。 不多时,平稳的呼吸声自怀中传来,楚聿修垂眸望着怀中人儿,缓缓抬手将人环住。 陈绵绵再睁开眼时,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显然是到了后半夜。 她稍稍抬起身子,借着月光,可以瞧见男子安静的睡颜。 他睡相极好,没有发出任何异响,只是眉头微微皱着,似有抹不开的结。 为什么他在睡觉时依旧皱着眉头呢? 陈绵绵定定望着男子,抬手伸向男子眉头。 兀地,她手腕被一把扣住。 手腕上一瞬间传来的力道极大,几乎能将她的骨头捏碎,而男子睁开眼的一瞬露出的杀意,更是生生将她镇住。 陈绵绵忘了痛呼,却见男子眼中杀意如幻象般瞬息消失,施加在她腕上的力道同时散去。 “绵绵!”楚聿修翻身坐起,紧张道:“可有伤到你?” “没!”陈绵绵摇头,担忧道:“楚聿修,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习武之人的警觉罢。”楚聿修温声答道,执起少女手腕细细揉着:“抱歉绵绵,我睡觉时候不习惯身边有人。” “……”陈绵绵舔了舔唇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当如何开口。 片刻,她终是下定决心,轻声道:“楚聿修,你在上虞国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闻言,楚聿修抬眼看向心上人,意外道:“怎突然问起这个?” “就想问问。”陈绵绵言罢,不忘补充道:“你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可说的。”楚聿修回以温和笑容,言简意赅道:“虽然我在异国他乡做质子,可我到底是天鹰国的皇子,日常处境艰难了些,衣食住行却是算不得差。” “那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是德贵妃又是怎么一回事?”陈绵绵蹙眉,问出积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的死因分明与你无关,为何你不早点说明,生生背负这个罪名七年之久。” 就这样,也能称之为“只是艰难了些”吗? “绵绵……” “我觉得你在我面前做了伪装。”陈绵绵握住男子大掌,轻声细语道:“我知晓,我不当追问那些你不愿提及的过往,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你。” “说句厚脸皮的话,日后我是要长久睡在你枕边的,你的心得向我敞开了。” 闻言,楚聿修面色微变,看向心上人的目光颇为复杂。 他不想回答她的提问,不想让她更多地触及他过往的阴暗不堪,却无法拒绝她的靠近。 她眼中的情感太过炙热,如一缕阳光照进他的心里。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厚着脸皮道:“早晚你都是要向我敞开心扉的,否则日后你我睡在一处,你还得捏我好几回。” “我就是一弱质女流,哪经得住你这般捏,万一哪天你没控制好力道,将我捏骨折了,你舍得吗?” 言罢,她倾身在男子面上啄了下,语气中透着几分撒娇意味:“修,你舍得吗?” 楚聿修只觉被心上人亲过的面皮滚烫,活像是要烧起来般。 他喉头上下滚动,忍了又忍,这才压下心底冲动,哑声道:“你真想知道?” “嗯!”陈绵绵点头,小手不安分地挠着男子手掌:“你可以同我说说吗?” 楚聿修握住心上人不安分的小手,眸光沉了几分:“绵绵,我不想坏了我在你心底的形象。” “你若是这么说,那我日后可得端着了。”陈绵绵撇撇嘴,哼哼唧唧道:“免得我在你心中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精灵变成老色批。” 楚聿修被小丫头的言辞逗乐,眉目舒展开来,连带着心底抵触情绪都消散不少。 第596章 天 第596章天 趁着二人间的气氛轻松了些,陈绵绵抱住男子胳膊左右摇动,拖长尾调撒娇道:“聿修,你跟人家说说嘛,人家家想知道道。” 闻言,楚聿修眼皮一跳,眸中笑意愈浓:“绵绵,你是浸在蜜罐里长大的吗?” “这个……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陈绵绵说着,故意噘起小嘴。 “胡闹!”楚聿修按住小丫头的脑袋,哭笑不得道:“你可别把我当圣人了。” “我没把你当圣人呀。”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略显生硬地抛了一记媚眼:“其实人家心里就是期待着瞧见你不正经的模样……” 眼看小丫头越说越偏,楚聿修连忙伸手捂住对方口鼻,转移话题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上虞国的事吗,我同你说便是。” 陈绵绵噘嘴在男子掌心上亲了下,捂住她口鼻的大掌登时触电般收回。 她双手托腮,笑吟吟地望着男子,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你说,我听着呢。” 楚聿修攥着滚烫的掌心,在对上那双剔透的眸子后,心头不安就此驱散。 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无论他是何种模样,眼前人都不会离开。 楚聿修为自己的自信惊了下,这份自信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她是那么难以抓住,可很快他便确定,这份自信是她给的。 “绵绵!” “哎!”陈绵绵甜甜应了声,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 借着薄薄月光,楚聿修瞧见自己在她眼中的模样,那般清晰,分明的黑白构成完整的轮廓。 他不禁抬手抚上心上人的眼睑,温柔道:“当年我与母妃去上虞国时,一直以为,自己是背负着皇上的爱去上虞国接受磨砺的,一直以为,时间一到就能回来,不曾想,我们母子才到上虞国不过寥寥数月,便传来外祖一家被诛九族的噩耗。” “那时,我母妃接到外祖的密信,方知皇上对我们母子的宠爱是假,一来是为了让我们母子替德贵妃母子受难,二来是为了借机铲除我外祖的势力,从始至终,他就没想过接我们母子三人回去。” 闻言,陈绵绵登时变了脸色。 “我们母子三人在上虞国当质子期间,皇上表面荒淫无道,为情所困,实则励精图治,终是将天鹰国壮大。”提及皇上的丰功伟绩,楚聿修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全无孩子对父亲的孺慕:“天鹰国壮大了,可以一雪前耻了,只差一个出兵的正当理由。” 听到这,陈绵绵心头“咯噔”一下,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皇子死在上虞国,无疑是最正当的理由。”楚聿修声音中含着笑,说话间唇角弧度扬起,扩大:“我十二岁那年,身边侍候的宫人开始悄无声息地往我饭菜中下毒,所幸我母妃略懂医术,及时发现。” “只是她并未告知于我,而是将有毒的饭菜与我的妹妹昭和分吃。” 男子的眼慢慢为恨意染出一片猩红,偏偏面上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就好似一张戴久了,已经嵌合在脸上的面具:“一年后,昭和中毒身亡,母妃她放了一把火,将我们母子三人居住七年的府邸点燃。” “那天的月亮很圆,很亮,母妃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她与昭和,都是为了我死的……” 话音未落,腰身被一把抱住。 少女身躯娇软,好似没有骨头,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身子。 “与你无关,楚聿修!”陈绵绵心疼地抚摸着男子的面颊,眼中有泪光闪动:“你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你从未想过用她们的性命换取自己的生存。” “可我是这件事的受益者,我活了下来。”楚聿修眸光幽深,唇角笑意扩大:“我既活了下来,就当背负起这个责任。” “楚聿修!”陈绵绵抓紧男子肩膀,一字一句纠正道:“你是当背负起为容妃娘娘和昭和公主报仇的责任,但那是因为她们是你的亲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爱的人,而不是她们替你死了。” “她们选择死亡,只是因为,你活着能带来最大的收益。” “如果是你死了,两国交战,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是逃不出上虞国的,无论如何,她们的结局是一样的!” “从容妃娘娘知晓皇上的态度后,她就应该知道,自焚是她最体面的死法之一。” “她恨皇上,这是应该的,但不应当转嫁到你身上。” 说到这,她褪下腕上玉镯塞回男子手中。 “绵绵!”楚聿修面上笑意僵住,幽深的眸子里透出几许受伤:“你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陈绵绵抬起身子,用额头抵着男子的额头,哑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爱不需要一个没有用全心爱你的女人承认!” 闻言,楚聿修眼中受伤为诧异所取代:“绵绵……” “我永远也不会怕你。”陈绵绵双手捧着男子面颊,细细啃咬着那双温热的唇:“前方是刀山,我陪你一起上,前方是火海,我陪你一起淌。” “你想杀人,我帮你磨刀,前进的担子,我可以帮你挑一半。” “绵绵!”楚聿修抓住少女肩膀拉开二人距离,严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从我选择与你在一起开始,我就不打算回头。”陈绵绵再度抱住男子脖颈亲了上去,动作蛮横又霸道:“楚聿修,我知道,你的选择也是不会回头的。” “光明或者黑暗,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霎时间,楚聿修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当知晓,皇上他,是个明君。” “为了一己私情诛杀忠良九族,也能算得上明君?”陈绵绵松开男子脖颈,鼓舞道:“你知道的,我是陈绵绵,也不是陈绵绵,我骨子里是离经叛道的,在我心中,君王不是天,谁都不是天,天时时刻刻都在我们头顶上。” 楚聿修眼睑轻轻颤动,抬手为少女整理稍显凌乱的鬓发:“绵绵,我对你可真好奇。” “你直说想知晓我的老底便是呗,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陈绵绵反握住男子大掌,一脸神秘道:“我同你说,你可要保密哦!” “好!”楚聿修含笑应承。 第597章 爱称 第597章爱称 “其实我呀,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陈绵绵红唇一张一合,描述出一个平等自由的国度。 那个国度虽然算不得完美,但人民多是自由的,没有帝王的专制,更无需对官僚三跪九叩。 楚聿修听得很是专注,当得知心上人以前开的拳馆,也就是类似于如今武馆的行当,不免有些讶异:“你的身手,可以收徒?”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绵绵挺直腰板,不服气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我可是很厉害的,一个人打两大男人不是什么难事。” “打不会功夫的男子可算不得好汉。”楚聿修调侃道。 “男子体能先天比女子厉害,再说了,我们那打架又不用刀,也都不会轻功内功,我一个能打两个已经顶厉害了。”陈绵绵出言纠正罢,拿眼瞪了男子一眼:“重点在我功夫厉不厉害上吗?” “你继续说。”楚聿修以手做请,端的是温和儒雅。 “这还差不多!”陈绵绵哼哼了声,又大概讲了下自己的经历,以及家庭关系。 闻言,楚聿修心头生出几分艳羡:“他们一定很疼爱你,将你视作唯一?” “才没有呢,他们的唯一只有他们彼此,我就是个爱情的结晶,影响他们二人世界的小魔头。”陈绵绵说到这,一把勾住男子胳膊,主动道:“所以,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唯一,我也是你的唯一,如果你敢有第二……” “绝对不会。”楚聿修沉声抢白道。 霎时间,陈绵绵露出满意笑容,倾身在男子面上啄了下:“楚聿修,日后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做伪装,伪装是装不了一辈子的,如果你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懂表达爱意,我教你呀!” “你教我?”楚聿修微怔,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 “嗯嗯!”陈绵绵连连点头,笑吟吟道:“到时候,我再给你生一两个孩子,天天在他们面前秀恩爱,让他们提前体会人心的险恶,知晓他们的娘亲以前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看着少女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楚聿修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他的思绪随少女的描述飘远,竟是隐隐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孩子……他们的孩子…… “绵绵,你当真愿意给我生孩子?” “愿意呀!”陈绵绵往男子身侧挪了挪,歪头主动靠在那宽厚的肩膀上:“楚聿修,你会不会觉得我脸皮很厚?” “不会!”楚聿修摇头,展臂将人环在怀中,温柔道:“我就怕你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我又不傻!”陈绵绵噘嘴去亲男子下巴,撒娇道:“楚聿修,以后你主动些好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姑娘家家,面皮还是薄的。” 闻言,楚聿修不禁笑出声来,只觉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明朗,仿佛时间倒流回到十四年前,可他清楚地知道,他活在当下,阳光明媚的当下。 哪怕未来有诸多未知,与她在一起,便是阳光明媚。 “你笑什么笑?”陈绵绵拿手锤了把男子胸口,威胁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面皮厚?” 楚聿修不语,只是将人搂在怀中,低头吻上那柔软的唇瓣,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昏暗的天幕隐隐有了破晓的征兆。 陈绵绵与楚聿修并排躺在床榻上,小声述说着自己童年的趣事。 楚聿修听得认真,当得知小丫头因回乡下时误把牛粪当泥土,用手抓着往同伴身上砸,故而得小名牛粪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被笑话了,陈绵绵半点也不恼,反一脸自得道:“你笑什么笑,我敢徒手抓牛粪,你敢吗?” 霎时间,楚聿修笑得整张床榻都在震动。 一缕天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入,陈绵绵侧身,视线在男子面上流转,由衷道:“楚聿修,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闻言,楚聿修侧过身子,冲少女露出明朗笑容。 陈绵绵心跳漏了半拍,双颊微微泛红,难得得露出娇羞姿态:“这么看更好看了。” 二人距离极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眼睫,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楚聿修伸出大掌,轻轻抚摸着少女细软的青丝,眸光温柔而眷恋:“若是,我遇到的是真的你就好了。” 她的灵魂,她的躯壳,一个完完整整的她。 “到时候你就会嫌我老了!”陈绵绵撇嘴嘀咕道。 “你心思这般年轻,年龄能大到哪去?”楚聿修动作温柔依旧,含笑道:“不管你真实年岁是否比我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小丫头。” “那你就是我的……我的……”陈绵绵拧着眉头,十分严肃地思索起爱称。 片刻后,她偷偷拿眼睨了男子一眼,因为憋笑,面颊涨得通红。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楚聿修好笑道。 “唔……”陈绵绵抿了抿唇,憋笑道:“你叫我小丫头,那我叫你老小子!” 闻言,楚聿修忍俊不禁:“老小子?为何?” “就……不管我多少岁,我心思都如小姑娘般明媚,而你明明年纪轻轻,却跟个小老头似的沉稳,可不就是老小子。陈绵绵煞有介事道。” “也对!”楚聿修轻笑,温柔道:“那我叫你小丫头,你叫我老小子。” “你还真应呀?”陈绵绵睁大眼睛,见男子一脸认真,登时“噗嗤”笑出声来:“你倒不觉损了你睿王殿下的形象。” “我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本就是假的。”楚聿修执起心上人的小手置于唇边亲了下,眸中满是深情:“在你面前,自然要做一回真。” 陈绵绵被哄得脸红心跳,忍不住乐呵呵地傻笑。 见她笑,楚聿修亦扬起唇角,轻轻将人搂在怀中。 陈绵绵脑袋靠在男子胸口,脚丫子不安分地压在男子腿上,笑吟吟地打趣道:“如今你倒是愿意同我有些亲密接触了?” “因为我确定,无论我露出何种模样,都不会吓到你。”楚聿修将人抱得更紧,由衷道:“绵绵,谢谢你。” 第598章 坦诚相对 第598章坦诚相对</p> 朝阳升起,光辉洒满大地。</p> 陈绵绵元气满满地推开房门,就见义兄坐于院中,眸光沉沉地望了过来。</p> 他视线越过少女头顶,落在那芝兰玉树的年轻王爷身上。</p> “睿王殿下!”左衍一颔首,语调颇为严肃:“你我可否谈谈?”</p> “好!”楚聿修点头应承:“我也正想与左公子谈谈。”</p> 闻言,左衍一顷刻间变了脸色。</p> 陈绵绵亦是回首,错愕地看着男子:“楚聿修?”</p> “左公子,请!”楚聿修以手做请,抬脚朝院外行去。</p> 左衍一拧着眉头,推着轮椅慢慢跟上。</p> 出了主院,他率先开口:“睿王殿下是何时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p> “本王打从一开始就知晓左公子是诈死。”楚聿修稍稍躬身与之平视,目光温和如初:“我亦知晓,左公子的腿疾是装的。”</p> “你……”左衍一哑然,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p> 他从一开始,就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p> “当初你为何不拦着?”</p> “我与公子神交,不想让公子再受到伤害。”楚聿修真诚道。</p> “再受到伤害?”左衍一抓住关键词:“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当年没有诈死离开,还会受到迫害?”</p> “没错!”楚聿修点头,严肃道:“事实上,当年公子便是不死遁,我也会劝公子离开。”</p> “太子他不会放过我?”左衍一挑眉,唇角泛起一丝冷笑。</p> “不,太子会放过你。”楚聿修出言纠正,压低声音道:“是陛下不会放过你。”</p> 闻言,左衍一面色剧变:“你……”</p> 他想厉声呵斥,斥睿王胡言乱语,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无法脱口。</p> “左公子高才,有神通本领,这么些年过去,可曾查出究竟是谁背后害了你?”楚聿修维持着风度,不疾不徐道:“再者,左公子是名门之后,啷当入狱,在事情真相查清之前,当得陛下几分照拂,哪怕太子收买了衙差,也不能如此轻易就毁了左公子。”</p> 男子所言句句直击要害,左衍一听在耳中,只觉如坠寒潭,全身冰凉。</p> “你胡说!陛下为何要害我?”左衍一怒喝,以此宣泄心中的惶恐不安。</p> “那陛下当年为何要杀慕容氏全族呢?”楚聿修失笑,轻描淡写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怪只怪,左家权势过盛,怪只怪,左公子你不会收敛锋芒,与太子为伍。”</p> 左衍一置于臂托上的大掌紧握成拳,强做镇定道:“睿王殿下,我知晓你心疼绵绵的遭遇,我也心疼她,但你不该因此胡言乱语。”</p> “你今日大逆不道的言论,我权当没听过。”</p> “若左公子当真觉得我是在胡言,又岂会与我说这般多?”楚聿修直直望着男子的眼睛,语调温和,偏生言语犀利得叫人脊背生寒:“程都候为何能有今日荣宠的地位,便是与最受宠的卫家起了冲突,板子也不会打在他身上,因为他有分寸,知进退,更因他手中不握实权。”</p> “如果你不信,可以让程公子去探探程都候的口风,以程都候在陛下身前的地位,想来,应当能知道不少内情。”</p> 左衍一语凝,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开,暴露出心底愤恨。</p>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凝视着身前男子:“睿王殿下同我说这些是因为绵绵?”</p> “是!”对于自己的心思,楚聿修没有隐瞒:“有些事情,从口中说出来远比自己发现真相的可信度要低,是以,我本不打算告诉左公子这些。可经过前夜,我忽然意识到,动作再不快些,我可能保不住绵绵。”</p> 太子对绵绵的兴趣远超乎他所想,这一次不成,必定还有下回,而绵绵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商贾,根本反抗不得太子的指令。</p> 此次在绵绵自己的府邸上,自是能化险为夷,可要是,太子强行将绵绵招入府中呢?他手下能人再多,也无法十成十地保证绵绵的安全,除非,太子失去权势,亦或者,他的权势凌驾于太子之上。</p> 是以此时,他急需要左衍一的帮助。</p> “睿王殿下想让我做些什么?”左衍一是个聪明人,很快就理清如今局势,并作出抉择。</p> “左大人因为左公子的缘故,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也颇得太子信任。”楚聿修提示道。</p> “你想让我回去找我爹?”左衍一眉心微隆,看向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敢问殿下,剑指何方?”</p> 闻言,楚聿修低眉浅笑,直白道:“左公子不必担心我拉整个左家做那以下犯上的佞臣。”</p> 换而言之便是,他无心谋逆,意在太子之位。</p> 左衍一却是不信,追问道:“睿王殿下觉得,少了太子一人,你便能高枕无忧?”</p> 让整个慕容氏倾覆的是当今圣上,不接睿王母子三人回国,叫容妃娘娘与昭和公主枉死上虞国的亦是当今圣上,他当真只想对付太子一人?</p> “太子是否坐于太子之位上,不重要,他一贯来便不是本王的目标。”楚聿修双手负于身后,面上笑意愈发温和:“本王的目标是,楚温衡。”</p> 楚温衡?怀王?</p> 左衍一一怔,瞬息反应过来:“睿王殿下的意思是,慕容氏一族枉死,是卫家在背后作祟?”</p> 楚聿修无声点头,应了这般说辞。</p> 德贵妃的母族卫家得宠左衍一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曾想到,背后竟有如此因缘。</p> “睿王殿下希望我怎么做?”</p> “劳左公子让左大人提醒太子一嘴,山禾是陛下帮着怀王安插在他身边的眼。”楚聿修沉声道。</p> 闻言,左衍一心头“突突”跳了两下。</p> 他眸光沉沉地望着眼前人,芝兰玉树,温文尔雅,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在他身上看到,可偏偏,那张笑脸背后,却是如同海中漩涡一般危险。</p> 他有些不知自己是否应当帮他,时隔四年再度站在一处谈天,他已经全然看不透他。</p> 楚聿修平静地接受着男子的审视,没有出声催促。</p> 良久,左衍一收回目光,沉声道:“睿王殿下放心吧。”</p> 这个回答在楚聿修的预料之中,毕竟除了他,左衍一,乃至整个左家,已然没有更好的选择。</p> </p> 第599章 终不是一路人 第599章父子重逢</p> 三月柳絮飘,整个鹰都为白絮包裹,风一吹,洋洋洒洒一大片,落得行人满头满脸。</p> 在楚聿修的安排下,左衍一时隔四年终于回到左家。</p> 父子相逢,不由泪洒当场。</p> 悲勃哭声自书房内传出,而书房外,却是空无一人。</p> 文松手握长剑,正坐于屋顶上,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避免无关人等靠近。</p> 书房内,左衍一简单同父亲提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p> 听得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些年在外吃苦,受尽白眼,左大人老泪纵横。</p> 他抹着泪水,愤恨道:“衍儿,你放心,为父一定帮你报仇,定叫那睿王在世人面前丑态尽显!”</p> “爹!”左衍一按住父亲,沉声道:“当年害我的人并非睿王,而是太子。”</p> “太……”左大人面色剧变,不可置信道:“当真?”</p> “当真!”左衍一点头,神情严肃道:“爹,我今日来见您,是有一事想求您帮忙。”</p> “你说!”左大人反按住儿子的手,重重拍了两下,眼中有泪花闪动,千言万语哽于喉中。</p> 左衍一徐徐将睿王嘱托相告,换来父亲怀疑的目光。</p> “衍儿,你这是要挑拨太子与怀王的关系?”左大人蹙眉,敏锐道:“睿王殿下让你来的?”</p> “是!”面对父亲,左衍一没有隐瞒。</p> 得了肯定答复,左大人神色愈发复杂:“你当真确定你遭陷害一事与睿王无关?你可千万不要再受他欺骗了。”</p> “我确定!”左衍一点头,认真道:“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尧城生活,尧城活人**案与尧城水患我皆在场,太子与睿王的表现,我具看在眼里。”</p> “太子善妒,无容人之量,我知道。”左大人接过话匣,严肃道:“但那是对睿王。”</p> “爹!”左衍一拧眉,反问道:“一个正人君子,只会想着强大自身,而非抢夺他人功绩,您当真觉得,太子的善妒与险恶,只针对睿王?”</p> 末了,不待父亲回答他又道:“您可知道儒商陈绵绵?她是我在尧城认下的义妹,为人善良热忱,心怀宽广,而就在前几日,太子意图下药侵犯她,只因为,睿王殿下对她颇有好感。”</p> “什么?”左大人面色剧变:“此话当真?”</p> “若非宋公子及时闯入,后果不堪设想。”提及义妹的遭遇,左衍一眼底添了一抹阴郁,周身气息阴沉沉的,甚是骇人:“我与绵绵相识于微,相互扶持至今日,她待我之赤城,之用心,与亲人无二。可,太子却从未将她当做人看。”</p> “在尧城时,太子因她帮助睿王破案,竟是出言恫吓,要找人污她的身子,如今,绵绵名下铺子做大,与许多名门大户之间颇有交集,太子为了拉拢她,为了利用她名下铺子带来的利好,竟是对她下药。就是这样的小人,焉能善待你我?”</p> “怀王更不必多说,他听闻睿王殿下喜欢绵绵,便在襄城绑了绵绵,来信威胁睿王殿下独身前往,意图要了睿王的命。”</p> 听得长子所言,左大人面色好不难看。</p> 王孙贵胄有些手腕很正常,甚至算得上一桩好事,可把目光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处处威胁刁难,未免太不人道。</p> “爹!”左衍一望着父亲,情真意切道:“我知道,您为人处世慎重,您需要证据,可我现在等不得把证据呈到您面前。”</p> “绵绵她是我的妹妹,是她将我从那间破败的土坯房里拽了出来,如果没有她,我现在依旧活得跟鬼没什么两样,我希望自己能帮她一回,救她一回,而不是什么事都不做,等着她被太子糟蹋!”</p> “您可知,当我瞧见她被药物折磨得满身是血,倒在房中不省人事时,我简直心如刀绞。”</p> 左大人少见儿子这般感情用事的模样,犹豫片刻,松口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好生考虑的。”</p> “爹……”</p> “回吧,别被发现了!”左大人摆摆手,眼中满是不舍。</p> 左衍一张了张口,屈膝,叩首,而后起身戴上面具缓步退了出去。</p> “吱呀!”</p> 房门关上,清风迎面吹来,雪白柳絮落于身上,绕得人心烦意乱。</p> 等待许久的文松自屋顶跳下,恭敬道:“左公子可要现在回去?”</p> “我想去见见你们王爷。”左衍一沉声道。</p> “是!”文松颔首应承,抓住男子肩膀,施展轻功朝睿王府赶去。</p> 人一走,书房门便叫人从里面拉开。</p> 左大人立于门槛处,双眼红肿地望着灰蒙蒙的月,只觉心头有万千思绪。</p> 良久,他收敛神思,低头抹去眼角热泪,高声道:“来人!”</p> “老爷!”管家的声音自主院外传来,不等下人靠上前,左大人便重新关上书房门,于屋内高声道:“速速去将小宋大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同他商榷。”</p> “是!”管家走到半途,听得老爷吩咐,当即应声退了下去。</p> 鹰都有宵禁,只是对文武大臣的宵禁时间与平民百姓不同,官员的宵禁时间比平民百姓要迟一个时辰。</p> 夜色浓浓,月光黯淡,街上不见行人,只有偶尔经过几辆官家马车。</p> 左大人在书房内调整状态,待眼睛不再红肿,宋清源正好抵达。</p> “叩叩!”</p> 管家轻叩门扉,恭敬道:“老爷,小宋大人来了。”</p> 闻声,左大人连忙将房门拉开:“小宋大人。”</p> “左大人!”宋清源拱手施以一礼,神色很是温和。</p> 只一眼,左大人便瞧出眼前后生与往日有诸多不同。</p> 他将人请入书房,待丫鬟奉上茶水,关上书房门,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小宋大人可是身体有恙?”</p> “没有。”宋清源摇头,神色温和依旧:“左大人今夜找晚辈前来,可是有要事?”</p> “我有一事,想问小宋大人,望小宋大人能据实相告。”左大人拱手,神色颇为严肃。</p> 见状,宋清源赶忙回以一礼:“左大人请讲,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前几日小宋大人随太子殿下去天水城,太子可曾去寻过暗香的女掌柜,又可曾与那女掌柜单独接触过?”左大人谨慎问道。</p> </p> 第600章 父子重逢 第600章终不是一路人</p> “左大人怎知晓?”宋清源有一瞬间的讶异,而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太子同大人您埋怨我了?”</p> 闻言,左大人敏锐地嗅出其中异常,套话道:“太子的确同我提过此事,小宋大人,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略有不妥,可,只要是你情我愿……”</p> “什么你情我愿?”宋清源“蹭”地站起,面色好不难看:“左大人,当日你不在场,你是不知晓,太子对陈姑娘分明存了男女之事上的想法。”</p> “因着先前太子威胁过陈姑娘的清白性命,加之对陈姑娘无半分尊重,我担心他对陈姑娘做些不该做的事情,这才踹门闯入。”</p> “有这等事?”左大人故作诧异地发出惊呼,继而好奇道:“小宋大人似十分在意陈姑娘。”</p> “我与陈姑娘结识于尧城,她是当时唯一一个从活人**死里逃生的姑娘,更是唯一一个愿意站出来为尧城的女子发声的姑娘。”提及陈绵绵,宋清源言语间满是敬佩:“在尧城那样的大环境下,所有人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有如她这般,敢拿自己的性命名声做赌,只为庇佑后人的女子。”</p> “更别提,尧城水患,她终日跟着四处跑,风里来雨里去,就是我一七尺男儿,也自愧不如。”</p> “原来如此!”左大人恍然,抬手拍了拍小辈的肩膀:“小宋大人,你做得对。”</p> 听得安慰,宋清源半点没有觉出宽心,反郁结地长叹了一口气:“离开陈姑娘府邸后,我与太子起了争执,太子怪我不信任他,我……”</p> “小宋大人莫要忧心,以你同太子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左大人笑眯眯地宽慰道。</p> 闻言,宋清源拱手施以大礼:“左大人!”</p> “小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左大人连忙伸手去扶,对方却是怎么也不肯直起身子。</p> 宋清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艰难道:“左大人,晚辈今夜前来,其实也有一件事想说,望大人莫怪。”</p> “小宋大人但说无妨!”左大人慈爱道。</p> “与太子起冲突后,这几个日夜,晚辈都在思索……”宋清源抬眼看向自己敬重的长者,歉疚道:“也许,晚辈无法帮左公子洗刷冤屈了。”</p> “小宋大人?”</p> “我与太子,终归不是一路人。”宋清源拧着眉头,眼中有挣扎,有痛苦,最后化为笃定。</p> 从尧城回来的这大半年里,瑞忠和瑞义无时不刻都在劝他,劝他离开太子。</p> 太子在尧城的表现不是没有让他生出动摇,只是他心中有为神交知己洗刷冤屈的夙愿,故而未能做出决定。</p> 然,这一回,太子却是叫他失望透顶。</p> 连一个不碰陈姑娘的请求都不能做到,在太子眼中,可曾将他当做朋友看过?他继续与太子为伍,待陈姑娘被太子占了去,他又当真有颜面面对陈姑娘?</p> “小宋大人!”左大人伸手将小辈扶起,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那陈姑娘,身边可有一位义兄?”</p> “的确有!”宋清源点头,复而疑惑道:“左大人怎突然问起这个?”</p> “也许,小宋大人还是能帮犬子洗刷冤屈。”左大人按住小辈的手臂,沉声道:“我同小宋大人说一件事,小宋大人莫要惊讶。”</p> “左大人请说。”</p> “陈姑娘的那位义兄,便是犬子衍儿。”左大人沉声道。</p> 刹那间,宋清源僵在当场。</p> 他眼中满是震惊,里面藏着欢喜与不可置信:“左……左大人……您可别同我玩笑,我是见过董公子的,他与左公子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相似。”</p> “衍儿没有死,他诈死离开鹰都后,遇上一个与他年龄相仿,且有相同境遇的男子,那男子被狗官打得奄奄一息,临死前求衍儿为他翻案,衍儿答应了,待其死后,寻能人做了人皮面具,其后一直戴在脸上,多年不曾摘下。”提及爱子的经历,左大人眼中是难掩的难过:“小宋大人,我到今日才知晓,叫衍儿蒙冤入狱的不是睿王,而是太子。”</p> 闻言,宋清源瞬息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太……”</p>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宋清源深吸几口气,压低音量道:“太子与左公子不是至交好友吗,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太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来?”</p> “我原也是不信的,可衍儿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左大人眼眶泛红,痛苦道:“我不敢相信,自己这么些年来报复错了人,不敢相信我押上整个左家,竟是做了这般荒唐,可衍儿他告诉我的一切,却是与小宋大人口中完全一致。”</p> “堂堂太子,给一个未及笄的丫头下媚药,委实令人感到不耻。”</p> “什么?”宋清源音量猛然拔高,激动道:“你说……”</p> 左大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小辈的口鼻,声音压得愈低:“小宋大人,莫激动。”</p> 宋清源艰难平复自己的情绪,眼眸深处有波涛翻涌。</p> 须臾,他调整好心态,轻轻拨开长者的手,压低声音道:“陈姑娘她情况如何?”</p> “我没细问,不过听衍儿说,那小姑娘被药物折磨得满身是血,不省人事。”左大人据实答道。</p> 闻言,宋清源脸色愈发难看。</p> 他脑海中浮现出少女为抵抗药性不惜触柱自残的画面,心口一阵发紧。</p> 究竟是多阴毒的药物,才能将人逼到这般地步?</p> 他素来只知太子贪欢好玩,常喜欢弄些新花样,不曾想,竟是将此等邪药随身带着,陈姑娘之前,太子究竟有没糟蹋过其他姑娘的清白,那些姑娘,又都可还活着?</p> 宋清源越想越觉可怕,再一思量自己这些年为太子所做一切,一股浓浓的罪恶感涌上心头。</p> 他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明日我便上奏陛下,告当朝太子轻薄良家女!”</p> 太子所作所为实在恶劣,他既知情,就绝不能姑息。</p> 若他今日视若罔闻,日后只会有更多女子遇害。</p> </p> 第601章 过刚易折 第601章过刚易折</p> “莫急!”左大人抬手制止,劝解道:“小宋大人可愿听我一句劝?”</p> “左大人请讲!”宋清源皱着眉头,强压下漂浮的心思。</p> “太子殿下得陛下恩宠不是一日两日,否则往日里,又怎会是睿王累死累活做事,太子名利双收?”左大人轻声提醒道。</p> “那是因为陛下心中对睿王多有误会,就好似你我二人当初一般。”宋清源绷着张脸,义正言辞道:“如今睿王殿下为自己正名,颇得陛下恩宠,至于太子给陈姑娘下药一事,我相信,陛下是明君,是圣君,绝不可能因私情偏护太子。”</p> “小宋大人糊涂呀,便是君王,那也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左大人摇摇头,眼中满是不赞同:“小宋大人,你的心思总是太过单纯了,睿王殿下若是真得圣恩,过年那大半个月就不会闭门养病了。”</p> “睿王何等聪明剔透之人,会这般做,便是看透了自己的处境。”</p> 闻言,宋清源表情微微僵住。</p> 他心中有些不赞同对方的言论,可一想到自己在太子身上犯的糊涂与倔性,当下只得松口道:“依左大人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理?”</p> “还得委屈宋大人,先去同太子殿下低个头,认个错。”左大人筹谋道。</p> “左大人?”宋清源眉头拧得愈深,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让晚辈就这件事同太子殿下致歉?您就是不打算为陈姑娘讨个公道,也当为”</p> “小宋大人莫急!”左大人将人按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讲述一番。</p> 初时宋清源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可随着左大人的游说,他面上不情愿慢慢散去。</p> “小宋大人,虽说君子坦荡荡,可若执意端着君子做派,不愿为帮助他人折了清高,又当真算得君子?”左大人言罢,拍了拍男子肩膀:“委屈你了!”</p> “左大人所言极是。”宋清源拱手,由衷道:“今日听左大人一席话,茅塞顿开。”</p> “小宋大人是个聪明人,只是凡事太求极致,需知人性复杂,非善恶两字所能囊括。”左大人慈爱一笑,敦和道:“小宋大人过刚易折。”</p> “现在时候不早了,小宋大人回去休息,调整一番心态,明日可别露馅了。”</p> “左大人放心吧!”宋清源再度拱手,神态恭敬谦和:“晚辈告辞!”</p> 日月轮替,眨眼便是新的一日。</p> 朝堂上,朝臣各自上奏,楚聿修立于前排,面上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神情,笑意却是直达眼底。</p> “三弟似乎心情颇佳,看来,那徐大人家的二姑娘很是得你青言。”调笑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带着几许邪气。</p> 楚聿修稍稍侧目,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弧度:“二皇兄玩笑了,本王与徐二小姐只是普通朋友。”</p> “普通朋友?”楚温衡挑眉,稍稍侧目看了身侧太子一眼,目光中闪过几分幸灾乐祸。</p> 太子与宋清源那般好的关系,竟然因为陈绵绵那个小商女吵架了,当真是大快人心。</p> 更叫他感到高兴的是,近日老二与徐家二小姐走得极近,据说不日便要议亲,陈绵绵这个时候出事,睿王与徐家二小姐的亲事黄定了!</p> “二皇兄在笑什么?”楚聿修故作不明道。</p> 闻言,楚温衡眼中笑意渐浓。</p> 他稍稍倾身,低语道:“一会再告诉你。”</p> 言罢,他直起身,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p> 见状,楚聿修亦直起身,依旧一副儒雅温和的姿态。</p> 约莫过了半刻钟,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退朝!”</p> 山呼万岁声整齐划一,很快,群臣百官散开。</p> 左大人大步走向太子,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p> 与此同时,楚温衡出声了:“三弟,咱们一道走!”</p> 闻言,楚庭琛斜眼睨了二人一眼,见二人并肩离去,这才侧目看向左大人:“左大人,请!”</p> “太子殿下,请!”左大人以手做请,有意拉开与其他官员的距离,行走间不时看向睿王背影。</p> “左大人?”</p> 太子谦和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左大人稍稍收拢心神,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可知,怀王今日找睿王所为何事?”</p> “何事?”楚庭琛好奇道。</p> “为的太子殿下与小宋大人起冲突一事。”左大人摇头,叹息道:“太子殿下,您糊涂呀!”</p> 闻言,楚庭琛面色有些难看:“左大人是来替清源教训本王的?”</p> “不过一桩小事罢,本宫又没对那陈绵绵做什么,你们有必要这般小题大做?”</p> 听得太子不以为意的口吻,左大人心中失望愈浓,面色也随之沉了下来:“太子当真没做什么?”</p> “自然!”楚庭琛不假思索道,态度之坦荡,竟是叫人生出几分恍惚。</p> 左大人心中有气,当下也不藏着掖着,严肃道:“太子可知,当日您离开后,陈姑娘流血了。”</p> 闻言,楚庭琛步伐一顿,拧眉看向左大人:“你说什么?”</p> 流血?莫非陈绵绵当日服药后不见异样,乃是因为她还没成为一个大姑娘?</p> “太子当真没做什么?”左大人冷声质问罢,厉声训斥道:“太子,你糊涂啊!你可知你给怀王递了怎样一个把柄?”</p> “左大人,您的意思是,老二知晓此事?”楚庭琛面色微变,旁敲侧击道:“那陈绵绵跑老二面前告状去了?”</p> 他倒是小瞧了这个陈绵绵,知晓老三斗不过他,便将事情捅到老二跟前。</p> “若真是陈姑娘告过来,那倒好了!”左大人摇头,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太子呀太子,你怎的连你府里‘进贼’了都不知晓?”</p> 刹那间,楚庭琛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本王府里有内鬼?”</p> “太子好生想想,是谁给您出的馊主意。”左大人眉头紧锁,眼中情愫复杂。</p> 楚庭琛从左大人眼中读出对自己的恼怒与信任,料对方认定自己听信谗言,一时行差步错,忙就坡下驴:“左大人,这件事上,是本宫犯了糊涂,清源那边,本宫会去同他道歉,还请您千万替本宫保密,本宫保证,绝无下回。”</p> “太子不必去同小宋大人道歉。”左大人抬手制止,严肃道:“此事本就因怀王而起,下官已经告诉宋公子,是怀王安插在太子府里的内贼挑拨离间,才叫太子在对待陈姑娘的态度上一时失了分寸。”</p> “至于陈姑娘流血一事,太子您在回来后听说了,暗中一查,才发现是身边人做的手脚。”</p> </p> 第602章 内贼 第602章内贼</p> “左大人!”楚庭琛大喜过望,唇角不可遏制地翘起:“您……本宫还以为您生本宫的气……”</p> “下官是气您糊涂,识人不清,叫人给利用了。”左大人摇头,语气中满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护:“您可知,您身边其中一个内贼是谁?”</p> “左大人知晓内贼是谁?”楚庭琛眼前一亮,忙追问道。</p> “山禾!”左大人沉声道。</p> 闻言,楚庭琛面色剧变:“左大人这是同本宫开玩笑呢?”</p> 要说他身边最不可能是内贼的人,除了高达,就属山禾。</p> 山禾曾经为他挡剑,救了他的性命,且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又岂会背叛他。</p> “太子若是不信下官,只管去查便是!”左大人眉头紧锁,严肃道:“下官现在甚至怀疑,当年衍儿被害入狱,究竟是睿王做的手脚,还是怀王做的手脚。”</p> “怀王此人,实在太过可怕,明面上瞧着无害,竟是有本事将手伸到太子您的府邸里。”</p> 见左大人信誓旦旦,楚庭琛不免有些动摇。</p> 这件事上,左大人没道理同他说谎,毕竟左家与卫家之间毫无冲突,</p> 再一思索,当年他下定决心陷害左衍一入狱,未尝没有山禾等几人从中煽风点火,倒是高达由始至终持反对意见。</p> “左大人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楚庭琛狐疑问道。</p> “说来也巧,前两日陛下招下官入宫商议政务,回府途中,见空中掠过一抹黑影,我道是鹰都来了大贼,慌乱之际,却见那抹黑影落入怀王府中。”左大人到底浸淫官场多年,虽为人正派,可说起谎话也算信手拈来。</p> 更逞论,昨夜他与睿王殿下专门对过说辞。</p> “等我回府不久,山禾受殿下所托前来,我这才惊觉他与那抹黑影身形像及,身上更是沾了一缕特别的香皂气味。”左大人眉头紧锁,有板有眼道:“事后,下官遣人前往调查,发现怀王妃是暗香的老客,其在暗香定制的一款香皂,气味与山禾身上散发的一模一样。”</p> 听得这般言论,楚庭琛愈发动摇。</p> 怀王妃用的香皂,必定是鹰都独一无二的香气,山禾身上染了气味,说明至少曾近距离同怀王妃接触过。</p> “太子殿下若是还不信,可看看睿王的态度,您与小宋大人昨日起了冲突,怀王今日必然将事情捅到睿王面前。”左大人有板有眼道。</p> 听得事情会闹到老三那,楚庭琛神色愈发难看。</p> 一个老二他不怕,一个老三他也不怕,可要是两个人联起手来,将事情捅到父皇面前……</p> “太子殿下莫慌!”左大人将人按住,冷静道:“您现在便回府,查清府内内贼,至于睿王那边,下官让小宋大人去找他,有小宋大人指证怀王,道有内贼在茶水里做手脚,想来睿王愿意相信。”</p> “没错,没错!”楚庭琛连连点头,大掌紧握住长者宽厚的手掌:“左大人,多亏有您在,否则本宫今日怕是要吃大亏啊!”</p> “太子殿下言重了。”左大人颔首,神情颇为严肃:“下官只希望,太子殿下能记住今日教训,莫再听信奸人谗言。”</p> “左大人放心,本宫保证,绝不染指陈绵绵。”楚庭琛信誓旦旦道。</p> “太子殿下不仅不能染指陈姑娘,更不能伤害陈姑娘!”左大人语气加重,神情愈发严肃:“莫说她是个无辜女子,光是她儒商这一名头,以及名下声名大噪的生意,殿下就不该招惹她。”</p> 对于这般言论,楚庭琛心中不屑,嘴上却是一叠声应承:“左大人放心吧。”</p> 不能伤害陈绵绵?要是陈绵绵不死,他上哪封口去?</p> 不,不对,如果陈绵绵死了,她身边的知情人反倒会将事情捅出去。</p> 楚庭琛心思百转,原本的厌烦与不情愿的情绪散去。</p> 左大人说得没错,当下时刻,他的确不该招惹陈绵绵。</p> 另一边,楚聿修随楚温衡上了马车。</p> “驾!”</p> 车辙滚动,马车碌碌前行。</p> 楚聿修端坐于车厢内,狐疑道:“二皇兄唤本王同乘,究竟所为何事?”</p> “本王听闻,徐大人有意将徐家二小姐许给三弟,此事可真?”楚温衡故作好奇道。</p> “二皇兄究竟想说些什么?”楚聿修不接他的话匣,面上露出招牌式的温和笑容:“若是无事,本王就先回府了。”</p> 言罢,他沉声道:“停车!”</p> “哎!”楚温衡抬手将人拦住,笑着调侃道:“三弟这么急着离去,可是与徐家二姑娘有约?”</p> “二皇兄!”楚聿修正色,严肃道:“我与徐二小姐之间清清白白,请你莫要污了徐二小姐的名声。”</p> “三弟好生清高啊!”楚温衡抚掌大笑,讥嘲道:“三弟若当真对徐二小姐无意,就不会对陈绵绵不管不顾了。”</p> 闻言,楚聿修面色瞬息沉了下来:“你对陈姑娘做了什么?”</p> “三弟不该问本王对陈绵绵做了什么,而该问,太子对陈姑娘做了什么。”楚温衡言罢,斜眼睇了对方一眼,意味深长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哦!”</p> “二皇兄若总玩这些无聊把戏,本王恕不奉陪!”楚聿修沉声言罢,一掌重重拍在窗几上,直将车厢拍得裂开。</p> 马儿受惊,发疯般朝前窜去。</p> 楚温衡触不及防被颠了个仰倒,脑袋撞在车厢上。</p> “吁!”车夫用力勒紧缰绳,直到马儿跑出十几丈这才勒停。</p> 楚聿修看了眼姿态狼狈的楚温衡,拔腿朝车厢外行去。</p> “楚聿修!”楚温衡爬起身,怒不可遏地将人拽住:“你在神气什么?不过是得了些父皇的宠爱,得了些在朝堂上表现的机会,真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三皇子吗?”</p> “我告诉你,从你沦为质子离开天鹰国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再光鲜亮丽,更逞论,你的外祖慕容氏是反贼,意图谋逆,你身上流着逆贼的血,就算你做得再好,也难掩身上残缺。”</p> “说完了吗?”楚聿修斜眼看向男子,抬手一把扣住对方手腕。</p> </p> 第603章 助他一臂之力 第603章助他一臂之力</p> 楚温衡吃痛,面颊微微扭曲。</p> 楚聿修手上力道加重:冷声道:“我在兴城同二皇兄说过的话,希望二皇兄能记在心里,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毕竟,二皇兄外祖卫氏如今荣宠正盛,你一人丢脸,连带着整个卫氏都抬不起头来,包括德贵妃。”</p> 闻言,楚温衡面目越发扭曲,狞笑着讥嘲道:“楚聿修,你也就只敢在本王面前耍横,要是太子欺负陈绵绵,你敢说一个不字吗?”</p>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聿修没有将人松开,眸光温和,却叫人胆战心惊:“太子做了什么?”</p> “陈绵绵入天水城那日,太子给她下了媚药,差点就得手了。”楚温衡冷笑道。</p> 声落,腕上力道瞬间消失。</p> 没等他反应过来,男子已然离去。</p> 他看着半开的车厢门,眼中露出几许狐疑:“老三这般态度,对陈绵绵究竟是真上心还是假上心?”</p> 兀地,他想到自己前日瞧见的老三与徐家二姑娘一道吟诗作对的画面,心中登时有了肯定答案。</p> 老三对陈绵绵,自然是假意,否则,陈绵绵搬入天水城那么久,他怎看都不去看一眼。</p> 和煦春风顺着车厢门吹入,楚温衡享受地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抹自得。</p> 纵是假的又如何,老三既在兴城表明过对陈绵绵的态度,就没道理不管这件事。</p> 楚聿修行得极快,才到太子府门前,便被一只手拦下。</p> “睿王殿下!”</p> 楚聿修抬头,见来人是宋清源,当即露出温和神色:“小宋大人?”</p> “睿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宋清源神色严肃道。</p> 闻言,楚聿修拿眼看了太子府的门牌一眼,见有人暗中窥探,当下从容收回目光,温和道:“好”</p> “去睿王殿下的府邸聊吧,此处人多眼杂。”宋清源主动道。</p> 楚聿修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诧异,怔愣不过须臾再度颔首:“小宋大人这边请。”</p> 太子府与睿王府相距颇远,一个地处繁华地段,规模宏大,一个地处偏远,规模不及太子府一半。</p> 二人并肩行了近半刻钟的时间,这才踏入睿王府。</p> 这是宋清源头一回踏入睿王府,睿王往日里便极少宴客,生辰也不过,除却一些大臣来府上谈事,便再无其它。</p> 他与睿王素来不合,自然不会来睿王府谈事。</p> 只是……</p> 宋清源偷偷拿眼睨了睿王一眼,正巧对上男子投来的目光。</p> 他飞速收回视线,末了又觉自己反应太过心虚,当下调整好心态,拱手施以一礼:“睿王殿下。”</p> “小宋大人。”楚聿修颔首,温和道:“请!”</p> 宋清源抬眼,发现二人已然抵达中堂。</p> 他缓步行至次座前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放在一旁,神情有些复杂:“睿王殿下,下官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来同殿下道歉的。”</p> 说到这,他站起身,情真意切道:“这么些年来,下官听信风言风语,对殿下冷眼以待,冷嘲热讽,嘴上自诩君子正派,实则做尽小人行径……”</p> “小宋大人!”楚聿修抬手打断男子自责的言辞,神色温和如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不必妄自菲薄。”</p> 小宋今日前来道歉在他预料之中,毕竟,光凭小宋大人对左公子蒙冤一事上心的程度,左大人就绝对不会将他当成外人,更不会在左公子去向上隐瞒,放任小宋大人被太子蒙骗。</p> “睿王殿下……”</p> “小宋大人先听我把话说完。”楚聿修音量稍稍抬高几分,面上露出温和笑容:“若你我处境对调,我会做出与小宋大人一般的选择。”</p> “这件事从头至尾错的就不是你,毕竟谁能想到,太子会对自己的知交好友下死手呢?”</p> 听得睿王所言,宋清源愈发感到羞愧:“睿王殿下大人大量,下官佩服不已。”</p> “小宋大人言重了。”楚聿修起身,重新将男子请落座:“比起本王,小宋大人的为人更加值得钦佩。”</p> “睿王殿下莫要再安慰下官了。”宋清源扯动唇角,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p> 他恨了睿王多年,帮着太子对付睿王多年,睿王说他值得钦佩,他这样有眼无珠人云亦云的人值得谁来钦佩?</p> “本王没有安慰小宋大人,更不是说的客套话。”楚聿修正色,情真意切道:“文瑜都同我说了,当日若没有小宋大人出面制止,绵绵便是能保全清白,也会受到不小惊吓。”</p> “以小宋大人同太子的关系,能做到这般地步委实不易。”</p> 闻言,宋清源脸色登时变得难看:“睿王殿下,陈姑娘情况如何?”</p> “小宋大人尽管宽心,绵绵并无大碍。”楚聿修温声安抚罢,关切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p> 怎么做?</p> 宋清源微微皱起眉头,看向男子的目光添了几分犹豫。</p> 他想说帮衬睿王,为左公子洗刷冤屈,又觉自己这般说显得过于儿戏,如那墙头草一般,风一吹就倒,全然没有自己的思量。</p> “若小宋大人不嫌弃,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楚聿修主动抛出橄榄枝,态度十分诚挚:“以左公子的才情,理当在朝堂上施展拳脚,而非埋没于乡野,只是如今局势,他实在无法恢复身份,更无法求得公道。”</p> 闻言,宋清源微赫,连忙起身拱手:“只要睿王殿下不嫌弃,只要能帮到左公子,清源一定竭尽所能。”</p> 末了,他抬眼看向男子,不确定道:“睿王殿下,下官可能去天水城与左公子见上一面?”</p> “绵绵如今情况未明,小宋大人作为她的朋友,前往探望是应当的。”楚聿修点醒道。</p> 得了同意,宋清源面上露出几许笑容,显然很是高兴:“多谢睿王殿下。”</p> “小宋大人客气。”楚聿修回以一礼,神态温润谦和。</p> 二人你来我往这般客套,生疏难掩。</p> 宋清源本是好奇对方为何对自己的来意毫不意外,只是碍于关系堪堪转折,尴尬未散,只得带着满腹疑惑回去。</p> </p> 第604章 太子再度到访 第604章太子再度到访</p> 太阳高悬于空,春风徐徐,送来隐隐花香,涤荡着心肺,叫人不自觉地感到快乐。</p> 陈绵绵才从月事的困扰中缓过劲来,抱着猫懒懒躺在院子里晒太阳。</p> 忽然间,院中鸟雀惊起,发出稍显刺耳的鸣声。</p> 陈绵绵疑惑地睁开眼,就见几只鸟儿自院子外头飞了进来,一面飞一面道:“快飞啊快飞啊,有个人血味特别重的人往这边走来了。”</p> 霎时间,又有几只鸟雀从枝头惊起。</p> “快飞啊快飞啊,再不飞要死鸟了!”</p> “死鸟?”陈绵绵狐疑蹙眉,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死鸟呢?”</p> “连人都杀的人杀起鸟来更凶狠!”一只鸟儿尖声答罢,发出一声惨叫:“救命啊,人说鸟话拉!”</p> 霎时间,满园鸟儿哗啦啦飞起,四下散了个干净。</p> “小姐!”文瑜恭敬的声音响起,带着难掩惊惧:“太子又带人来了。”</p> “还来?”陈绵绵蹙眉,表情有些难看:“他这是料定我无所倚靠,只能任由他拿捏?”</p> “不……不是……”文瑜摇头,战战兢兢道:“太子带来了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还有一个……一个带血的匣子,说是来同小姐赔罪。”</p> “赔罪?”陈绵绵讶然,旋即恢复沉着冷静:“太子如今人在何处?”</p> “太子在门口等着,说小姐若是不见他,他便在门口站上一整天。”文瑜言罢,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小姐,您说,太子他这是准备做什么?”</p> 府上的人都曾见过太子霸道的模样,如何能不怕他如今的反常。</p> “不管他想做什么,请进来就知晓了。”陈绵绵抬抬手,抱着大黑行回贵妃榻上躺着。</p> 见状,文瑜不免糊涂了:“小姐?”</p> 没将人晾着,而是请进来,请进来却不亲自出门迎接?这……这不大合情理吧?</p> “照我说的做便是。”陈绵绵温柔道。</p> “是!”文瑜福身,悄无声息退下。</p> 陈绵绵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怀中猫儿,眉心微蹙,心事重重。</p> “喵喵喵!”大黑扒拉着自家主人的手背,借以引起注意。</p> 待主人看来,它连忙喵喵道:“女人,那个叫太子的人是不是害你流血的人?”</p> 见怀中猫儿背上毛发竖起,一双兽瞳瞪得滚圆,陈绵绵不由失笑。</p> 她将毛茸茸的大黑猫抱到面前亲了下,温柔道:“我的好大黑,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p> 虽然搬来天水城的当天大黑带着两个小的出去野了一天,可当大黑发现她身体不适后,便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任凭两只小的如何召唤,就是不肯离开她超过半米远。</p> 可以说,大黑对她绝对是爱意满满。</p> “女人,你快回答本喵!”大黑拿肉垫按住自家主人的嘴,用奶声奶气的喵呜声说着霸道的话语:“你告诉本喵,本喵帮你挠死它。”</p> “不许闹!”陈绵绵扒拉开猫爪子,目光温柔而认真:“猫是打不过人的,你要是受伤了,我会很难过的,你舍得我难过吗?”</p> 刹那间,大黑竖起的毛发耷拉下来。</p> 兀地,它全身毛发再度竖起,弓着身子,对着主院入口哈气。</p> 陈绵绵侧目看去,就见太子打头行了进来,身后跟着温润儒雅的宋大人。</p> “陈姑娘!”楚庭琛停下脚步,不待拱手,就见少女抱猫站起,警惕地拉开二人距离,宛若惊弓之鸟。</p> 他面上挂起和善笑容,拱手施以一礼:“陈姑娘,本宫今日前来,是为同陈姑娘道歉的。”</p> “道歉就不必了,若太子殿下当真心怀愧疚,那就不要出现在民女面前。”陈绵绵维持着警戒姿势,强做镇定道:“只要不见到太子殿下,民女便是安好的。”</p> “陈姑娘!”宋清源大步上前,沉声道:“你可愿意信我?”</p> 闻言,陈绵绵眼中戒备稍稍散去,轻声道:“宋大人想说些什么?”</p> “我当日破门而入,乃是知晓有人在茶水中下药,意图陷害太子,从而挑拨太子同睿王殿下之间的关系。”宋清源眉头紧锁,有板有眼道:“今日太子前来,是真心同姑娘道歉,同时带来了两份礼物,一份金银珠宝,一份是那歹人的项上人头。”</p> 声落,立即有下人呈上木匣子。</p> 一个匣子大而华丽,一个匣子颇为简陋,此刻正朝外渗着血水。</p> “啊!”陈绵绵低呼,松开怀中猫儿连连后退。</p> 大黑落在地上,竖起全身毛发,发出警告的哈气声:“喵……”</p> “陈姑娘莫怕!”太子抬手示意下人将装有人头的匣子端下去,一脸歉疚道:“本宫之所以将人头送来,是为展现本宫的诚心,绝非有意吓唬陈姑娘。”</p> “太子!”宋清源转身看向太子,商榷道:“让下官与陈姑娘单独聊聊吧。”</p> “也好!”楚庭琛巴不得有人替他彻底摆平这件事,当下好脾气地点头应承,领人退了出去。</p> 待太子的领人走了,宋清源唤李瑞忠李瑞义兄弟二人去门口守着。</p> 见状,陈绵绵便知对方有事找自己商谈,当即收敛眸中惧色:“宋大人分明知晓太子并非被冤枉,而是有意为之,缘何为其圆谎?”</p> “我不是为太子圆谎,而是为姑娘,为左公子!”宋清源快步拉近二人距离,有些急切道:“陈姑娘,左公子可在?”</p> “什么左公子?”陈绵绵蹙眉,一脸狐疑道:“我认识的公子中未有姓左的。”</p> “陈姑娘莫再隐瞒,所有一切,左大人具已告知于我。”宋清源握住少女肩膀,很快觉出唐突,连忙将手松开,歉疚道:“抱歉陈姑娘,是我唐突了,只是……”</p> “宋大人!”陈绵绵打断男子的话,温柔道:“我的的确确不认识姓左的公子,大人许是误会了,或是从哪听岔了。”</p> 虽然她心中愿意相信宋大人,但她无法拿义兄的身家性命做赌,她赌不起。</p> 要知道,便是叫她信任如睿王,她都不曾松口泄露半个字,更逞论与太子为友,对太子深信不疑的宋大人。</p> </p> 第605章 相见 第605章相见</p> “就是你义兄董文奎董公子。”宋清源声音压得愈低,急切道:“姑娘便让我见见他吧。”</p> “董大哥?”陈绵绵张大眼睛,故作不明道:“我今日一直在院中休息,并不知晓义兄去向,宋大人若是要找他,烦请改日再来。”</p> “陈……”</p> “吱呀!”开门声不合时宜响起,刹那间,几道目光齐齐朝声源处投去。</p> “绵绵,请宋大人进来说话吧。”左衍一坐于轮椅之上,清瘦的身子挺得笔直,风骨立显。</p> 见状,陈绵绵这才松口:“宋大人,请!”</p> “请!”宋清源以手做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p> 二人前后脚行入书房,房门“吱呀”一声关上。</p> 宋清源如木头桩子般立在屋中,一双眼睛在左衍一身上转来转去,恨不能将人盯出个洞来。</p> 这身形是陌生的,远没有他年少时所见那般风流,面目也是陌生的,陌生得平庸,偏生那一个烙在脸上的“奸”字那般扎眼,叫原本平庸的面庞显得狰狞可怖。</p> 宋清源有些不敢认,私心里,他不愿相信自己心中神交多年的天鹰国第一公子与眼前人画上等号,不愿对方这些年来过得如此落魄,可又有一股子矛盾情绪在作祟。</p> 他知晓,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眼前人不是左衍一,那世上便没有左衍一了。</p> “你……”宋清源嚅了嚅唇瓣,艰难从喉头挤出声音:“你是左公子吗?”</p> “是!”左衍一点头承认,冲面前算不得熟稔的男子露出和善神情:“我听睿王殿下提及过小宋大人,道小宋大人这么些年来一直致力于为我翻案。”</p> 说到这,他拱手作揖,深深施以一礼:“左衍一在此,多谢小宋大人。”</p> “左公子!”宋清源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待感受到那双大掌的冰冷,泪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p> 左衍一为男子的反应吓了跳:“小宋大人!”</p> “我记得,左公子体热,双手温度高于常人,叫友人戏称为小火炉,如今这双手怎……”宋清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当瞧见那双本该修长漂亮的拿笔杆子的手上的交错伤痕,便觉心如刀绞:“这些年来,左公子受苦了。”</p> 左衍一未料有人待自己真诚至此,不免心生感动:“小宋大人不必伤怀,左某这些年来过得其实还不错。”</p> “左公子……”宋清源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p> 见状,陈绵绵连忙递上帕子,又给对方个倒了杯温水:“宋公子喝点水压压。”</p> 宋清源接过瓷杯将水饮尽,这才觉得哽住的喉咙松快几分。</p> 他握紧男子双手,情真意切道:“左公子放心,我一定会为公子讨回公道,还请公子原谅我眼拙,识人不清,这么些年来竟是被蒙在鼓里,错把财狼当同道,又错将同道视为财狼。”</p> “小宋大人莫要介怀,这件案子莫说是你,便是我这么些年来也摸不出头绪。”左衍一反握住男子大掌,抬眼看向义妹,周身阴森气息瞬息消散,似为明媚阳光所笼罩:“多亏了绵绵,是她让我看清太子与睿王的为人,是她让我心中有了答案。”</p> “陈姑娘?”宋清源讶然,错愕地看着少女:“陈姑娘竟有此等本事?”</p> “绵绵在最落魄时结识的睿王殿下,当时的她除了作为**案的人证外无任何价值,她也愿意出面作证,然,睿王殿下却告诉她,万千少女的命是命,她的命亦是命,没有贵贱之分,若她为那万千人出头,最后却不为世人所容,那是他所不愿见到的,他想要的,是两全之法。”提及睿王此人,左衍一心头诸多感慨。</p> 他恨了睿王许多年,认识绵绵后,他放下了恨,选择相信,直到那日睿王唤出他的真名,他才知晓,睿王一直知道他没死,却放任他离开,自己留下背负文人骂名。</p> 原本哪怕绵绵同他说了再多睿王殿下的事迹,他也只会觉得,睿王殿下是位好王爷不假,但是绵绵用词未免夸张,如今,他却是愿意相信,睿王是能做出那些善事的,能珍视每一个生命,哪怕对方只是一介草民,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跳入河中,搏上性命相救。</p> “绵绵让我知晓了睿王殿下太多太多人性上的光辉,也让我见识了太子太多太多的丑恶,也是在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庸人一个,只会人云亦云,如浮萍般随波逐流,全然失了自己的思想。”</p> 听得左衍一所言,宋清源不禁汗颜,羞愧道:“去年尧城**案宋某与睿王殿下同查,却是急功近利,全然不管他人未来,较之睿王,宋某也乃庸人一个,愧对如今头顶上的乌纱帽。”</p> 一旁的陈绵绵:“……”</p> 庸人?如果面前这两位大才子是庸人的话,那她大概是个文盲了。</p> “陈姑娘!”宋清源冲少女拱手,歉意道:“去年在尧城,宋某有许多对不住的地方,还望姑娘见谅。”</p> “行了行了!”陈绵绵抬手打住,一脸无语道:“你们二人谦虚的言辞叫我听着很是不舒服,是头也疼了,眼也花了,腿也麻了。”</p> 闻言,宋清源一怔,左衍一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你,谁谦虚了,我们在说正经的。”</p> “有本事你两去街上正经,你们就看那些个公子用不用臭鸡蛋砸你们就完了!”陈绵绵撇嘴吐槽道。</p> 霎时间,左衍一笑得愈发开怀:“绵绵,你这是想要大哥的命呢?”</p> “那就让宋大人去,打个样。”陈绵绵一本正经道。</p> 被点到名,宋清源连连摆手告饶:“陈姑娘可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p> “要我饶了你也行,过去的事,就莫要再说了。”陈绵绵正色,难得正经道:“宋公子,我们大家都知晓你的心是好的,你没必要为过往自责,若真自责,想补偿,比起口头上的歉意,不若实打实地用行动证明。”</p> 少女话里有话,宋清源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来。</p> 他眸光深深地望着眼前出落得愈发出挑的人儿,由衷道:“陈姑娘为人通透,委实叫宋某汗颜。”</p> 闻言,陈绵绵眉眼一弯,假模假样地回以一礼:“宋大人谬赞,民女受之有愧。”</p> 见状,宋清源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陈姑娘是这般活泼性子。”</p> 是他以前冤枉睿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差,倒叫她在他面前拘束了。</p> </p> 第606章 做嫁衣的棋子 第606章做嫁衣的棋子</p> 宋清源离开主院时面上带着笑,显然心情颇佳。</p> 见好友出来,楚庭琛连忙迎上前,着急道:“清源,陈姑娘可愿意相信你我的说辞?”</p> “陈姑娘愿意相信。”宋清源颔首,强压住内心对太子厌恶的情绪,只是眸中笑意淡了几分:“不过,陈姑娘状态不是很好,太子近日还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的好。”</p> 闻言,楚庭琛心有不快,可为了自己在好友心目中的形象,为了陈绵绵在楚聿修问及事情时为他说话,当下只得点头应承:“这是自然。”</p> 末了,他不忘故作和善道:“那我带给陈姑娘的礼物……”</p> “陈姑娘都不收,只是我琢磨着,为了表现出太子殿下的诚意,那箱金银珠宝还是留下的好。”宋清源提议道。</p> 左公子告诉他,陈姑娘的生意能在旧案中帮上忙,只是十分缺钱运转,是以,太子带来的金银珠宝必须留下。</p> “那便依你之见。”太子倒也不吝啬区区一箱珠宝,大手一挥,示意下人将珠宝箱子抬入主院中放着,而后潇洒离去。</p> 出了陈府,宋清源忽然拦住太子,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有件事,下官想与您单独谈谈。”</p> 见状,楚庭琛抬手将跟在后方的下人屏退,随他入了一旁的巷子:“怎么了?”</p> “下官有两件事,想问问太子。”宋清源正色,表情十分严肃:“太子可曾留山禾在尧城监视陈姑娘?”</p> 闻言,楚庭琛下意识想要矢口否认,又觉对方这么问定然是有证据,当下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本宫的确做过此事。”</p> 刹那间,宋清源脸色变得难看:“所以,太子殿下让山禾劫走齐芸齐姑娘,意图毁了陈述公子的姻缘,借以报复陈姑娘这件事是真的?”</p> “太子殿下,您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您厌恶睿王小人,厌恶陈姑娘曾帮衬于他,可您做这档子事,又与睿王有何区别?”</p> “等等,你说什么?”楚庭琛蹙眉,不可置信道:“你说山禾劫走齐芸?”</p> “太子殿下,您该不会要同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吧?”宋清源冷笑一声,语气中是难掩的失望。</p> “本宫的确不知晓此事!”楚庭琛急切道。</p> 没等他出言解释,就见男子笑了声,失望摇头道:“山禾是您培养出的暗卫,只忠于您,若没有您的命令,他不会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甚至要让陈文辉毁其清白。”</p> 霎时间,楚庭琛脸色愈发难看。</p> “也不怪陈姑娘不愿相信我的解释,有了前车之鉴,太子殿下,谁还愿意相信您?”</p> “本宫的确没做此事……”话音就此戛然,楚庭琛忽然想到左大人的警告,只觉脑袋“嗡”地一下炸开:“是了……是他……是他……左大人说得没错,他就是内贼……”</p> “谁是内贼?”宋清源蹙眉,故作狐疑道:“暗中给陈姑娘下药陷害您的内贼不是已经抓到了吗?”</p> “山禾是内贼!”楚庭琛双手紧握成拳,眸中有火焰熊熊燃烧,怒极反笑道:“好,好呀,好得很,好得很!”</p> “殿下!”宋清源轻唤,试探道:“您怎么了?”</p> “好啊!”楚庭琛一拳砸在墙上,直将皮肉磨破,流下几道鲜血。</p> “太子殿下!”宋清源低呼,一脸紧张道:“您这是在做什么?”</p> “清源,本宫被骗了,你知道吗,本宫被骗了!”楚庭琛握住好友双肩,情绪激动道:“山禾是父皇给本宫的人,从小跟着本宫,为本宫做事,为本宫挡剑,他告诉本宫,本宫是他唯一忠心的主子,可如今……如今……”</p> “您的意思是,怀王收买了山禾?”宋清源脸色有些难看,严肃道:“殿下,山禾是皇上送给您的人,他连山禾都能收买,可见手腕之厉害,您看,这件事要不要禀明陛下?”</p> “禀明父皇?”楚庭琛笑了声,自嘲道:“清源啊清源,你还不明白吗,山禾根本不是父皇送给本宫的人,而是父皇送给楚温衡的一双眼睛!”</p> “什么?”宋清源大惊,不可置信道:“太子殿下,这……这不可能吧,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奸人挑拨,所有人都知晓,陛下疼爱您,疼爱到偏爱的地步,否则也不会早早封您为太子,更不会破格提拔下官,这些都是在为您的将来做打算啊!”</p> “他对楚聿修,难道不疼爱吗?”楚庭琛冷笑,眼中讥嘲愈浓:“他对容妃,难道不偏爱吗?”</p> “容妃娘娘与睿王再重要,那也比不上太子您。”宋清源正色,开解道:“下官能看得出来,哪怕如今睿王殿下名声权势正盛,陛下也没有要重用他的意思,这说明,在陛下心中,您才是最重要的。”</p> “清源,你糊涂啊!”楚庭琛摇头,眼眶一圈圈泛红,心中满是被背叛的痛楚:“父皇对容妃母子的宠爱,怕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否则又岂会在容妃母子被送去做质子不久后杀了慕容氏九族。”</p> 闻言,宋清源面色微变,心脏“突突”直跳。</p> 当初父亲告诉他,皇上株连慕容氏九族,一为防慕容老将军为救容妃娘娘个做出傻事,二为斩断自己对容妃娘娘的不忍心,避免自己感情用事。</p> 虽然慕容氏九族无辜,可皇上这般做,是为整个天鹰国,为天下苍生。</p> 这番说辞,当时他是信的,可如今结合起所有一切,不免心惊胆寒。</p> “容妃和楚聿修,是楚温衡母子的替罪羊,否则,父皇又岂会忍心楚聿修受那么多苦,否则,父皇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楚聿修受折磨而无动于衷。”一滴泪顺着楚庭琛眼角滚落,他沉重地闭上双目,喃喃自语道:“就连本宫,也不过是父皇的一颗棋子罢。”</p> “父皇引导着本宫与楚聿修相互残杀,让我们二人皆没有好名声,楚聿修弑母,本宫心胸狭小,夺人功绩……”</p> 当初听得楚聿修在兴城被楚温衡逼着发誓,不会染指太子之位,他还松了口气,道自己少了个劲敌,笑楚温衡不自量力,竟然觉得以为德贵妃受宠他便能上位,殊不知德贵妃受宠不过是一颗吊着卫家的棋子罢。</p> 如今看来,他与母后才是父皇手中捏着的棋子,为楚温衡做嫁衣的棋子!</p> </p> 第607章 贵客 第607章贵客</p> 暖阳高照,微风习习,送来花香阵阵,可楚庭琛手脚却是凉的,如坠寒潭。</p> 宋清源立于一旁静默着,心头翻涌起滔天巨浪。</p> 如果太子的猜测是真,那么这些年来,睿王殿下究竟是何等境遇?他,又可曾知晓其中真相?</p> 宋清源不敢再往下想,他怕继续思虑下去,愧疚的情绪会压得他喘不过气,在太子面前露出马脚。</p> 少倾,他艰难平复情绪,沉声道:“太子殿下准备怎么做?”</p> 楚庭琛缓缓睁开眼睛,猩红的眸中翻涌着骇人的杀气:“也许,本宫应当与老三好生谈谈。”</p> “太子想联合睿王?”宋清源蹙眉,不赞同道:“睿王野心勃勃,弑母杀妹,又害死了左公子,这种人当真可信?”</p> “本宫尚且会被楚温衡耍弄,更何况是当时无权无势的老三。”楚庭琛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保不齐,老三的名声就是被楚温衡给搞臭的,毕竟,楚温衡可是接手了老三曾经拥有的一切。”</p> “至于衍一,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认定是老三害的他,可如今仔细一想,楚温衡他当真就没有参与其中?”</p> “若没有卫家的势力掺和,衍一堂堂左家公子,牢中班头敢对他动私刑?”</p> 听得太子为睿王开解的说辞,宋清源登时确定,当年陷害左公子的人不是睿王,而是太子。</p> 他看着那张愤怒的面庞,满满都是虚情假意,满满都是对自己利益得失的计较。</p> 宋清源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叫这么拙劣的把戏欺骗多年。</p> “清源!”</p> “清源?”</p> 呼唤声传入耳中,宋清源回过神,就见太子皱着眉头,满脸不悦道:“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在听本宫说话?”</p> “下官在想,太子您的府中尚且有怀王的眼睛,更何况睿王。”宋清源正色,有板有眼道:“若您此时过去,难保不会打草惊蛇。”</p> 闻言,楚庭琛面露迟疑之色,恨恨道:“那此事,本宫就这么忍着?”</p> “殿下暂且忍着吧。”宋清源劝慰道。</p> “本宫忍不得!”楚庭琛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条条绽开:“更等不得!”</p> 父皇偏爱楚温衡,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是不利。</p> 他决计不能让楚温衡那个废物踩着他的脑袋向上爬,就凭楚温衡,凭出身草莽的卫家,也配?</p> “殿下?”宋清源将人按住,沉声道:“殿下切莫冲动行事!”</p> “本宫不冲动!”楚庭琛冷笑,眼底一片阴森:“本宫会让他知晓利用本宫的代价!”</p> “殿下……”</p> “走吧!”楚庭琛打断好友的劝诫,负手大步行出小巷。</p> 宋清源拧眉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只觉心头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p> 他总觉得,太子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p> 百里之隔的鹰都,睿王府内。</p> 楚聿修坐于书房中,悠哉悠哉地翻看着新淘到的古籍。</p> 唐南斗坐在一旁,一双眼睛黏连在那芝兰玉树的男子身上,神情颇为复杂。</p> 半响,他终是憋忍不住,轻声道:“睿王殿下,您不去天水城看看陈姑娘吗?太子都过去了。”</p> 闻言,楚聿修掀起眼皮看向唐大夫,温和道:“莫急。”</p> “老夫实在是担心呀!”得了回应,唐南斗瞬间打开话匣,急切道:“经历过那么一庄子事,小丫头估摸着被吓得不轻,哪能面对太子殿下。”</p> “虽然她平素胆大了些,但再怎么胆大,也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罢。”</p> “莫急。”楚聿修神色从容依旧,不慌不忙道:“本王在等一位贵客,抽不开身。”</p> “哪个贵客比心上人重要?”唐南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睿王殿下……”</p> 话音未落,书房外传来青雀恭敬的声音:“爷,太子殿下求见,此刻正在中堂内候着。”</p> “太子?”唐南斗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睿王殿下,您口中的贵客是太子?”</p> 楚聿修不置可否地笑笑,温声道:“将太子请入书房。”</p> “是!”青雀应声退下。</p> 唐南斗狐疑地看了案桌后的俊美王爷几眼,张了张口,终是将腹内疑问咽了回去:“那,我先回避一下?”</p> 楚聿修颔首,温和道:“麻烦唐大夫了。”</p> 唐南斗起身,才拉开书房门,就见太子疾步行入主院。</p> 二人打了个照面,不等唐南斗行礼,对方已然越过他行入书房:“三弟!”</p> 这一声“三弟”,少了往日的敌视与争锋相对,热络得险些惊掉人的下巴。</p> 唐南斗回首看向闭上的书房门,一把拉住吩咐下人准备茶点的青雀:“青雀,怎么回事?”</p> “奴婢不知。”青雀摇头,回以同样困惑的目光。</p> 霎时间,唐南斗心中好奇愈浓。</p> 书房那端,太子行入后瞧见案桌商贾翻开的古籍,当即故意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如今局面,三弟还能看得进书?”</p> “太子怎么了?”楚聿修故作不明道。</p> “本宫昨夜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天水城,陈姑娘的状态,不是很好。”楚庭琛言罢,顿了顿,反问道:“三弟喜欢陈姑娘,就不打算为她做些什么?”</p> “太子怎突然关心起这个?”楚聿修挑眉,似笑非笑道:“本王的感情私事,怎么解决应当不用同太子报备吧?”</p> “本宫是在关心三弟啊!”楚庭琛自顾自行至案桌对面坐下,循循诱道:“你就由着他骑在你的头上拉屎撒尿?”</p> “太子想说什么便说吧,何必用这般拙劣的激将法。”楚聿修唇角弧度扩大,勾了出几分讥嘲。</p> 楚庭琛觉出对方态度不对,却还是直言道:“老二他既想挑拨你我二人相残,不若你我联手?”</p> “你我联手?”楚聿修先是一怔,继而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太子,你同我玩笑呢?你我联手?”</p> “本宫没有开玩笑,本宫是认真的!”楚庭琛拧眉,态度颇为诚挚:“只要你与本宫合作,本宫保证日后优待于你。”</p> “呵!”楚聿修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眸中含着笑,温声道:“我有一个条件,只要太子殿下答应,我便允了太子的请求。”</p> “你且说!”楚庭琛直勾勾地望着对方眼睛,不假思索道:“条件随你开,只要本宫能做到。”</p> “把本王这些年失去的名声,还给本王。”楚聿修温和道。</p> 声落,气氛瞬息凝滞。</p> </p> 第608章 人心易变 第608章人心易变</p>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书房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p> “扣扣!”</p> 敲门声突兀响起,屋外传来青雀恭敬的声音:“爷!”</p> “进!”楚聿修温和道。</p> 声落,书房门打开,丫鬟端着茶水点心行入,待摆放妥当后又悄无声息退下。</p> 书房门重新闭上,楚聿修端起茶盏押了口,笑眯眯道:“喝完这盏茶,太子殿下便回吧。”</p> “三弟!”楚庭琛不死心,继续笼络道:“过往一切是皇兄的错,但那是受了奸人挑拨,如今本宫可以同你保证,只要你与本宫合作,本宫日后待你,绝对如同待同父同母的胞弟一般,有本宫的,就有你的。”</p> 闻言,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反问道:“就像对待左衍一左公子那般?”</p> 刹那间,楚庭琛变了脸色。</p> “当年你们二人,不也好得足以同穿一件衣裳?”楚聿修品着杯中茶水,慢条斯理道:“人心是易变的,太子的心尤其易变。”</p> “三弟这是拒绝本宫?”楚庭琛眸中热情消散,冷声道:“还是说,你准备与老二联手?”</p> “那本王不是找死吗?”楚聿修低笑,自嘲道:“父皇对皇兄的偏爱,百官都看在眼里,本王不争不抢,太子尚容不下本王,更逞论与太子作对。”</p> “你既知晓,还敢违背本宫?”楚庭琛眸色微沉,眼中透出几分危险:“三弟当知,本宫最是记仇。”</p> “太子还是太子,不是吗?”楚聿修笑,淡然道:“本王不结党营私,只忠于父皇,未来之事,不在本王的考虑范围。”</p> 闻言,楚庭琛双手抚掌,哈哈大笑起来:“好呀,好呀,又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p> 楚聿修不接话匣,只是自顾自品茶吃茶点。</p> “楚聿修!”楚庭琛大掌越过案桌按住男子拿糕点的手,讥诮道:“枉本宫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成想,你才是最没城府,最傻的那个。”</p> “太子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楚聿修不以为意道。</p> 见状,楚庭琛笑得愈发张扬,他强行将人拽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楚聿修,你是不是觉得,父皇是爱你的,是爱容妃娘娘的,我告诉你吧,你和容妃娘娘,不过是父皇为楚温衡母子立的一块挡箭牌罢。”</p> “父皇早知他继位后要送宠妃与皇子去上虞国做质子,是以,他宠爱容妃,宠爱你,让所有目光对准你们母子,也让所有锋芒对准你们母子!”</p> “让昭和毒发的药根本不是上虞国的人下的,他们才不需要做此等蠢事,招致两国开战。药是父皇让人下的,目的嘛,很简单,只有当你死在上虞国,天鹰国才有借口发动战争,才能将那些年被欺凌的耻辱一一讨回。”</p> 声落,他如愿看到男子面上温和神情龟裂。</p> “你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会帮你了吗?”楚聿修嗤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太子你现在的模样,当真像个跳梁小丑。”</p> 被讥讽了,楚庭琛也不恼,反笑得愈发张狂:“楚聿修,你怒了,你怒了说明你相信,你在意。”</p> 说到这,他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本宫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跟在你身边侍候你多年的青雀,其实是父皇的人。”</p> “无论是你在上虞国的举动,还是你在天鹰国的举动,父皇都了如指掌。”</p> “你于父皇而言,不过是一具傀儡,一颗棋子罢。”</p> “那太子你呢?”楚聿修冷眼迎上太子目光,反问道:“本王是棋子,你又是什么?”</p> “本宫和你同病相怜啊,所以你我才更需要合作。”言至此,楚庭琛松开男子衣袖,施施然直起身:“三弟,你这一辈子不幸的根源,都是源于楚温衡,要不要帮本宫,你好生考虑吧!”</p> 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p> “太子!”</p> “嗯?”楚庭琛回首,饶有趣味道:“你想通了?”</p> “如果父皇当真偏爱二皇兄至此,你我做什么都是无意义的。”楚聿修仰头望着太子,冷静道:“卫老将军可以从莽夫变为权臣,甚至于,当年入赘改姓的孙虎也能官居五品,此等偏护,不管二皇兄做错什么,都能得到谅解。”</p> “天赋不是问题,才情不是问题,甚至于,德行不是问题,再者,二皇兄虽然自卑暴戾,却还不至于糊涂到犯大错。”</p> “只要他不犯大错,他就能坐上太子之位。”</p> “父皇凭什么废了本宫?”楚庭琛双手负于身后,骄傲道:“立嫡立长,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只要本宫不犯大错,本宫就能稳坐太子之位。”</p> “太子已经犯大错了。”楚聿修笑,提醒道:“你与皇后散布谣言毁本王名声,乃兄弟相残。”</p> “你设计左公子入狱,叫人烙了他的脸,更是德行有亏,你这么些年针对于我,抢夺功绩,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足以毁了自己。”</p> “太子平素与父皇亲近,这些,父皇不说知道十成十,至少知晓十之五六,我说得可对?”</p> 霎时间,楚庭琛面上骄傲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下恼羞成怒。</p> “如果本王是父皇给二皇兄立下的挡箭牌,那么,太子你便是父皇给二皇兄铺下的垫脚石。”楚聿修恢复惯常温和神态,一针见血道:“依着太子往常对待二皇兄的态度,若二皇兄继位,太子……”</p>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却也不必说完。</p> “接下来的每一步,本王路走活,太子路走死,太子觉得,本王会傻到与你合作吗?”</p> 楚庭琛胸腔剧烈起伏,只觉胸口有一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p> 良久,他唇瓣开合,哑声道:“你就不想为容妃娘娘报仇,不想为整个慕容家报仇?”</p> 楚庭琛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的眼睛,妄图从他眼中窥见一丝怨恨,然,却是徒劳。</p> “楚聿修,你还是不是男人?”</p> “陛下是君,是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楚聿修重新靠回椅背上,闭上双目悠悠道:“而母妃临终前的心愿,是让本王好生活着。”</p> “太子,你不知,向活可比向死难多了。”</p> 楚庭琛冷眼看着那毫无斗志的男子片刻,拂袖愤然离去。</p> </p> 第609章 怒火攻心 第609章怒火攻心</p> “砰!”</p> 房门打开,清风灌入。</p> 楚聿修缓缓睁开眼,只瞧见太子远去的背影。</p> 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温和又阴郁:“太子啊太子,你可莫要让本王失望。”</p> “爷!”青雀快步行入书房,关切道:“太子可是又来找您麻烦了?”</p> “呵!”楚聿修笑了声,正色看向贴身大丫鬟:“帕子可准备好了?”</p> “准备好了!”青雀颔首,双手递上一方沾着鸡血的汗帕:“爷。”</p> 楚聿修接过汗帕攥于掌中,感受着鲜血的余温,淡淡道:“去信吧。”</p> “去……”青雀瞬息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爷,写什么?”</p> “太子忽然到访,不知与本王谈了些什么,太子离去后,本王怒火攻心,呕血病倒。”楚聿修温声言罢,将汗帕抵在唇上,剧烈咳了起来。</p> “爷!”青雀惊呼,高声道:“爷,您怎么了?”</p> 闻声,院外下人冲了进来,就见自家爷倒在木椅上,面色煞白,满头冷汗,用于捂唇的汗帕上沾满鲜血。</p> “爷!”</p>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唐大夫过来!”青雀厉声呼喝道。</p> “是!”小厮应声,前后脚冲出书房。</p> 唐南斗赶来得极快,身上没背药箱,健步如飞,将通报的小厮远远甩在身后:“睿王殿下身体如何?”</p> “奴婢不知!”青雀摇头,面上忧心忡忡,双手紧拽着帕子。</p> 刹那间,唐南斗反应过来。</p> 他疾步行至榻前,将手搭在男子脉搏上,能感受倒平稳的脉象。</p> 他脸色瞬息沉了下来,就听得青雀紧张道:“方才太子来过,也不知同爷说了些什么,爷瞧着好似很生气的样子。”</p> 唐南斗会意,顺着青雀的话道:“睿王殿下这是怒火攻心,气大伤了身体。”</p> “怎么会这样?”青雀轻呼,着急道:“唐大夫,殿下何时能好?”</p> “殿下本就身有旧疾,如今呕血,没个把月的时间是别想调养好了。”唐南斗睁着眼睛说瞎话道。</p> “唐大夫!”守在一旁的文竹行上前,凝重道:“可有别的办法?爷才领了圣旨,要去办一桩大案,耽误不得。”</p> 大案?</p> 唐南斗一诧,再去看那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瞬息明白了其装昏迷背后的用意。</p> 睿王殿下不想去办那桩案子,他得帮着“对症下药”,躲过御医诊脉。</p> “只能慢慢调养。”唐南斗摇头,神色凝重道:“我先给睿王殿下煎药吧。”</p> “有劳唐大夫了!”青雀盈盈一拜,将人送了出去。</p> 很快,一封信从隐秘的渠道送入皇宫中。</p> 皇上正沉浸在德贵妃的温柔乡中,听得睿王府那边有动静,当即让太监将信件呈上,当着德贵妃的面打开。</p> 德贵妃微微支起身子,将下巴抵在帝王宽厚的肩上,千娇百媚唤道:“陛下。”</p> “想看?”皇上转手将信件递给宠妃,一把抓住那细滑的藕臂,将人放倒在腿上。</p> 德贵妃咯咯笑着,一目十行扫过信中内容,旋即拧起秀眉,故作同情道:“陛下,睿王殿下被太子气得呕血了。”</p>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帝王胸口画着圈圈:“想来,是因为陈姑娘一事。”</p> “陈姑娘?”皇上蹙眉,不解道:“老三最近不是同徐家二姑娘打得火热吗,怎又冒出来个陈姑娘?”</p> “就是那个开暗香的商贾,名唤陈绵绵。”德贵妃软软支起身子,同情道:“臣妾听衡儿说,陈绵绵才到天水城,便险些叫太子殿下下药玷污了,睿王殿下此番呕血,想来与此事不无关联。”</p> “哦?”皇上挑眉,意外道:“有这事?”</p> “有时候臣妾想想,睿王殿下还挺可怜的。”德贵妃柔若无骨地依附在皇上胸口,抬眸,一双媚眼盯得人骨头发酥:“要不,陛下就可怜可怜睿王,将陈姑娘赐婚于他吧,毕竟太子性子霸道,睿王根本抢不过他。”</p> “你让朕将一个女商贾赐婚给老三?”皇上将德贵妃身子扶正,严肃道:“若朕赐了这门婚事,你让百官怎么想朕?又当怎么说朕?”</p> “那陛下是想将徐家二姑娘许给睿王?”德贵妃蹙眉,不高兴地将脸扭向一边:“我便知晓陛下心疼他了,是,睿王殿下可怜,又孝顺,衡儿做不到他那般,陛下会更喜欢睿王殿下也不奇怪。”</p> “你这是说些什么呢?”皇上动作温柔地将人扭回来,好声好气哄道:“我若更喜欢他,会让他们母子给你们母子挡灾?”</p> 德贵妃得宠多年,最是知晓该怎么使脾气,是以一得了哄劝,便露出老实模样,委屈道:“陛下,臣妾是真心心疼睿王,期盼他日后能过上幸福平凡的生活。”</p> “若他自愿娶了个女商贾,对衡儿便没了威胁,不定日后还能辅佐衡儿,可要是他娶了徐家女,哪怕他没有野心,也会叫枕边风吹出野心来。”</p> “再者,睿王殿下与陛下您不亲近,往来孑然一身,便是年节,也多将自己关着,若是能娶得心尖上的姑娘,未尝不是一种慰藉。”</p> “倘若真叫太子玷污了陈姑娘,刺激了睿王殿下,太子自己遭殃也就罢了,万一累了衡儿……”</p> 说到这,德贵妃用手指逝去眼角的泪,哽咽道:“臣妾知晓,臣妾出身卑微,不会教养孩子,叫衡儿处处比不上太子与睿王,便是娶正妃,那正妃的身份地位也比不过太子妃,比不过徐家……”</p> “行了行了。”皇上动作温柔地为宠妃拭去泪水,温柔哄道:“朕会好生考虑的,你莫要再哭了。”</p> “谢陛下。”德贵妃娇声应承,试探性地问道:“那太子给陈姑娘下药一事……”</p> “太子既没得手,便不好追究。”皇上将宠妃搂入怀中,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也是知道的,太子母族强势,除非太子犯下大错,否则朕不好废了他。”</p> “若是在小事上揪着不放,反叫他生出几分谨慎,可就得不偿失了。”</p> 听得不追究太子的过错,德贵妃本是不高兴的,待皇上解释完,她不由笑了起来:“陛下,您对臣妾可真好。”</p> “谁叫你生得这般娇媚,将朕的三魂七魄全都勾了去。”皇上说着,翻身将人压在榻上。</p> “哎呀,陛下!”</p> “陛下,你不要这样嘛……”</p> </p> 第610章 与太子为敌 第610章与太子为敌</p> 嬉戏声乘着风穿过华阳宫的墙头,落入皇后耳中。</p> 皇后驻足,看向灯火通明的华阳宫:“皇上又去德贵妃宫里了?”</p> “回娘娘的话,是的。”宫女恭敬答道。</p> 霎时间,皇后脸色有些难看。</p> 她嫁给皇上二十七载,本以为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谁知前有容妃挡道,后有德贵妃霸着龙床。</p> 她从年轻等到年老,等到芳华已逝,容颜不再,支撑她等下去的,无非是陛下对她的尊敬,以及对太子的偏爱。</p> 然,今日太子却来信告诉她,皇上所有的恩宠,所有的尊重,全都是假的。</p> 她尚年轻时,皇上告诉她,宠爱容妃是为了保住她们母子,没过几年容妃与睿王果真被送去上虞国做质子,她便信了皇上的说辞。</p> 是以,当皇上同她说,宠爱德贵妃是为了稳固江山,是为了给太子铺路,她又信了。</p> 这十多年来,她熬着忍着,看着德贵妃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心头所期盼,无非是儿子能有最好的未来,哪曾想,自己所以为得到的一切,皇上早已许诺给了别的女人。</p> 她早该看出端倪的,早该看出端倪的,偏生被皇上的花言巧语蒙在鼓里。</p> “娘娘莫生气,陛下对德贵妃的宠爱不过是因为她身后的卫家,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还不是您。”见皇后面色不对,大宫女忙出言宽慰,讥诮道:“想想德贵妃还挺可怜的,自以为受宠,不过是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可怜虫罢。”</p> 话音方落,一记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啪!</p> 大宫女捂脸,连忙屈膝跪下:“娘娘,奴婢知错!”</p> 皇后胸腔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再乱说话,本宫撕了你的嘴!”</p> “奴婢谨记!”大宫女低眉垂眼,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来娘娘不快。</p> 皇后抬眼看了一眼华阳宫的灯火,大红色的灯笼将她的双目灼红。</p> 不过是一个布衣出身的死贱人,胆敢踩到她的头上,当真是不知死活!</p> 算计她是吧,她倒要看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p> 鹰都内风云搅动,暗涌更迭,似随时变天。</p> 与此同时,睿王府却是游离于暴风之外,一片平静祥和。</p> 因为楚聿修“病倒”,需得静心休养数月,原本钦定他去办的差事只能换人。</p> 朝堂上,群臣百官为了谁去办案众说纷纭。</p> 楚庭琛主动请缨,信心满满。</p> 见太子对一桩苦差事生了兴致,楚温衡自然不甘于人后,出面与之抢夺。</p> 最后在一片朝臣的议论中,差事落到了楚温衡的头上。</p> 对于自己从太子手中抢下差事一事,楚温衡心中好不得意。</p> 下了朝,楚庭琛抬手拦住楚温衡的去路:“二弟,本宫若是没记错,你对苦差事不感兴趣。”</p> “以前不感兴趣,现在感兴趣了。”楚温衡端着笑,几乎将“得意”二字刻在脸上。</p> “二弟这是有意同本宫作对?”楚庭琛眸色微沉,眼中透出几分危险:“二弟,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本王在做什么,太子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楚温衡唇角弧度扩大,抬手拍了拍太子的胸脯:“太子……”</p> 楚庭琛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咬牙道:“楚温衡,你以为,你把本宫对陈绵绵不轨的事情告诉楚聿修有用吗?别白费心思了,楚聿修不是本宫的对手,更不要说资质平庸的你。”</p> “本王倒是真没想到,楚聿修会那么窝囊,叫你给气得呕血。”楚温衡耸肩低笑,语气中满是畅快:“啧啧,不过尔尔!”</p> 这般说辞,似在笑楚聿修,又似在笑眼前的太子。</p> 楚庭琛缓缓将人松开,冷声道:“楚温衡,你会后悔的。”</p> “本王等着呢!”楚温衡应承罢,仰天大笑离去。</p> 朝堂中的风云变幻传入楚聿修耳中时,他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面色苍白虚弱,一双眼睛却是有神,并不像一个合格的病人。</p> “怀王如今当真是傲慢。”文竹摇头,啧啧叹道:“暴露自己的野心,正面招惹太子,他也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吧。”</p> “本王都因为绵绵一事被气得吐血了,二皇兄自然没了顾虑。”楚聿修温和道。</p> “所以,爷装病是为了叫怀王看到您对陈姑娘的一片真心,认定您会与太子为敌?”文竹恍然,竖起大拇指:“高,爷,您实在是高啊!”</p> “这只是其一罢。”楚聿修慢慢悠悠翻动手中书卷,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温和,却又叫人没来由地感到心悸:“准备下去,等二皇兄出城,咱们也该出发了。”</p> “出发?”文竹一愣,困惑道:“出发去哪?”</p> “出发……”楚聿修拖长尾调,笑眯眯道:“去看一场好戏!”</p> 闻言,文竹文松面面相觑,皆是摸不着头脑。</p> 都说三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p> 楚温衡离开鹰都时,天空还是一片晴朗,才行出城门不过数十丈,便是一阵风雨交加。</p> 春雨哗啦啦下着,浸入土地,晕开一片片深渍。</p> 一路上遇到的人家并不多,加上楚温衡天性挑剔,不愿将就,是以,车马队只能继续冒雨赶路。</p> 大雨下了足足两天一夜,直到车马队进入天水城尤未停歇。</p> 因为下雨,暗香的生意显得有些冷清,陈绵绵坐在柜台后,同慕名前来的李老爷商谈买卖。</p> 正落实到详细处,忽然有几个腰上挂着佩剑的侍卫涌了进来。</p> 李老爷被吓了跳,忙不迭避到一边。</p> 陈绵绵从容起身,视线落在为首侍卫带有“怀”字的腰牌上,不卑不亢道:“几位大人要些什么?”</p> “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香皂都拿出来。”为首的侍卫将佩剑拍在柜台上,趾高气昂道:“还有其他能清洗衣物清洗身子的,什么好的都拿一份。”</p> “大人请稍等。”陈绵绵颔首,唤小二取来铺子里最贵的东西。</p> 那几个侍卫倒也爽快,东西一包,丢下一锭金子快速离去。</p> 站在墙角的李老爷被这一幕震惊,好半响反应不过来:“陈……陈掌柜,天水城的老爷都是这般同人做生意的?”</p> “只是少数罢。”陈绵绵回以安抚笑容,温和道:“你我方才谈到哪了?您要订三百块香皂?”</p> “一千块!”李老爷改口,末了又伸出一根手指:“还要一千块洗衣皂!”</p> 一锭金子买几块香皂,且详细问都不问,足可见香皂这物品在天鹰国有多走俏。</p> </p> 第611章 大买卖 第611章大买卖</p> “李老爷都要哪些香味?不同的香味,对应不同的价位。”见大客户改了意向,陈绵绵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仿佛早已见惯了这般大场面。</p> 李老爷见少女神色从容,心中不免愈发感到吃惊:“陈掌柜,暗香常有大单子?”</p> “偶有几单。”陈绵绵据实道。</p> 这番话落在李老爷耳中,却成了谦虚的说辞。</p> 二人商定好不同香皂香味的数量,以及价钱,便签订契书,支付一笔定金。</p> 末了,李老爷环视装点雅致的铺子,好奇道:“陈掌柜生意这般红火,可是铺子里还有什么好东西?”</p> “除了香皂,就属一些脂粉卖得比较紧俏。”陈绵绵让人取来脂粉,详细同对方讲述自己的概念。</p> 李老爷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找来侍妾上手去试。</p> 妾室最善于唬男人,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六分好能夸出十分好。</p> 那侍妾试用过后,对暗香的脂粉很是满意,当下便毫不遮掩地表达出自己的喜欢,撒娇耍赖让给李老爷购买。</p> 见府中最挑剔的侍妾对暗香的脂粉这般满意,李老爷当即又同少女订了五百份的脂粉。</p> 如今车马队往来于天鹰国各处,早已将暗香的产品带到了每一个城镇,是以,这些物品在天鹰国大多数地方算不得稀缺。</p> 李老爷一买买上千份,若是在天鹰国做生意,显然没有赚头,是以陈绵绵能够确定,对方并非天鹰国人士。</p> 等签订好订单,她主动道:“李老爷可需要这边提供配送服务?”</p> “配送服务?”李老爷头一回听得这般说辞,不免感到新鲜:“陈掌柜此言何意?”</p> “李老爷一次性定这般多的东西,路途中带着怕是不太方便,我这边可请车马队为李老爷送到指定地点,届时,李老爷派人去取便是。”陈绵绵善解人意道。</p> “不用了!”李老爷笑呵呵地摆摆手:“我住的地方车马队送不到的。”</p> “送不到您住的地方,总能送到离您较近的地方。”陈绵绵维持着面上笑容,不疾不徐道:“兴许日后咱们会有更多的合作,您总往天水城跑也不方便。”</p> 闻言,李老爷一愣,诧异地看向少女:“陈掌柜知晓我是哪里人?”</p> “不知!”陈绵绵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过一会便知了。”</p> “哈哈哈!”李老爷哈哈大笑,欣赏道:“陈掌柜冰雪聪明,难怪能将生意做得这般大。”</p> “这样,就烦请陈姑娘提供配送服务,帮我把这批货送到与上虞国接壤的崖城。”</p> “原来李老爷是上虞国的商人。”陈绵绵恍然,也难怪对方方才瞧见几个带刀侍卫会吓得不轻。</p> “没错!”李老爷点头,颇为苦恼道:“上虞国的商人在天鹰国经商不容易,是以我从不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我想,以陈掌柜的心性,应当不会用白眼看我才是。”</p> “上虞国的商人在天鹰国经商不容易,天鹰国的商人在上虞国经商也不容易。”陈绵绵回以温和笑容,轻巧道:“上面的事,咱们下面的人做不了主,我只知道,只要天鹰国和上虞国一天不打仗,咱们就能做一天的朋友,不是吗?”</p> 闻言,李老爷又是一愣。</p> 半响,他回过神,笑得很是开怀:“陈掌柜当真厉害,当真厉害啊!”</p> 既有胸怀,又有立场,生做女子委实可惜了。</p> 陈绵绵不知男子心中所想,当下只是颔首,谦虚道:“李老爷谬赞了。”</p> 雨犹在继续下着,淅淅沥沥的很是恼人。</p> 谈好大买卖,送走李老爷,陈绵绵没在铺子里多做逗留,撑着油纸伞回到府中。</p> 才踏入主院,她便迫不及待地敲响义兄的房门:“董大哥可在?”</p> “进!”</p> 闻声,陈绵绵轻轻推开房门,就见义兄坐在轮椅上,捏着一根柳枝逗猫玩。</p> 三只猫儿在他跟前绕来绕去,胖乎乎的大黑动作并不是特别灵巧,一会撞下这个孩子,一会撞下那个孩子,直将身形苗条的两只撞得歪来扭去。</p> “董大哥!”陈绵绵自行扯了张凳子坐下,狐疑道:“怀王好像来天水城了。”</p> 闻言,左衍一收起柳枝,正色道:“怀王奉命去雍城查一桩杀人案,会出现在天水城不奇怪。”</p> “原来如此!”陈绵绵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瞧着怀王是个养尊处优的,往日里有诸多挑剔,没成想竟是愿意去雍城那样鱼龙混杂的小城里查案。”</p> “他是中了太子的激将法。”左衍一言罢,顿了顿,表情复杂地看了义妹一眼。</p> “董大哥?”陈绵绵轻唤,不解道:“你这般看我作甚?”</p> “我听小宋大人提及,太子对怀王存了杀意,如今激怀王出城,怕是要对他动手。”左衍一严肃道。</p> 闻言,陈绵绵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太子要对怀王下手?怀王可是当朝王爷,又得皇上喜爱,太子应当不至于胆大至此吧。”</p> “怎么不至于?”左衍一冷笑一声,讥嘲道:“这个时候动手,最不容易招惹怀疑,这不正符合太子的一贯作风?”</p> 就一如,当初对他下手的情形。</p> 陈绵绵迅速联想到义兄处境,心下不免愈发紧张:“太子此举,不会牵累睿王殿下吧?”</p> 睿王殿下已经遭了一回栽赃,若是再遇上第二回,怕是会被逼入绝境之中。</p> 闻言,左衍一回以安抚目光:“放心吧,睿王殿下不会受牵累的。”</p> 毕竟,太子对怀王的杀心就是睿王激出来的,甚至于,连这次下手的机会都是睿王装病创造的。</p> 怀王心思之深沉,叫人毛骨悚然。</p> “不会受牵累就好。”陈绵绵拍拍胸脯,放松地吁了口气。</p> 兀地,她注意到义兄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不禁狐疑道:“董大哥,你怎么了?”</p> “没什么。”左衍一飞速收回目光,又怕叫义妹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当即胡编道:“我只是在想,也许,我很快就能回家了。”</p> </p> 第612章 行刺 第612章行刺</p> “是呀!”陈绵绵双手合十,心态由紧张转变为轻松:“只要他们两个自己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败,你恢复身份的时间都将缩短。”</p> “四年了……”左衍一侧目看向门外,阳光透过雨幕洒下,阴与晴交织,一如他现在的心情。</p> 他有些辨不明自己对睿王的感情,是同情他的遭遇,欣赏他的才华,亦或者,恐惧他的心思。</p>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义妹同睿王在一起,睿王此人心思太过深沉,拿捏人心于无形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绵绵在他买面前,就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兔子。</p> 只是,他没有勇气告诉义妹事情的真相。</p> 他能看得出来义妹对睿王殿下的感情有多深,他不想叫义妹失望,心碎。</p> “雨很快就会停的!”陈绵绵双手搭在义兄肩上,将他朝屋外推去,笑吟吟道:“你瞧,天上有彩虹。”</p> 左衍一抬头,果见雨幕中挂起一道小小的彩虹,并不是完整的弧形,却也有彩虹当有的灿烂。</p> “你等一等,我折下一块彩虹送你。”陈绵绵小跑着取来油纸伞,不停变换角度。</p> 雨水飞溅,落在她身上脸上。</p> 左衍一下意识想要出声制止,就见飞溅起的雨水在空中搭起半道彩虹桥。</p> “有啦!”陈绵绵回首,面上绽放出明媚笑容:“喜欢吗?”</p> 左衍一怔怔地看着义妹明媚的笑容,心头腾升起浓浓感动,不自觉地翘起唇角:“喜欢!”</p>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彩虹吗?”陈绵绵神秘兮兮地问道。</p> 左衍一摇头,眉梢眼角笑意愈浓。</p> “因为董大哥像天上的彩虹。”陈绵绵维持着举着油纸伞的姿势,一本正经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p> “呵!”左衍一耸肩低笑,紧绷的情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p> 忽然间,他有些理解睿王对绵绵的感情,这么一个明媚绚烂又进退有度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p> “还有一句老话,叫风雨之后见彩虹。”陈绵绵收起油纸伞,由衷道:“董大哥,我相信,风雨过后,彩虹会更加绚烂。”</p> “我也相信。”左衍一郑重道。</p> 他知晓,义妹心中生了误会,以为他尤不敢直面自己如今的模样。</p> 她不知,这大半年来有她,有欢欢,有猫儿的陪伴,他心中那扇阴郁封闭的窗户早已打开,沐浴在阳光之中。</p> 左衍一眸光深深地望着那言笑晏晏的姑娘,心中暗下决定,一定保护好她。</p> 如果睿王殿下对她是真心的,且不会变心,自然再好不过。</p> 倘若睿王殿下利用了她,伤了她的心,那么,他便是拼尽所能也绝不让睿王好过!</p> 雨水淅淅沥沥,忽大忽小,抹去街道上的痕迹,磨平山河大地的棱角。</p> 春雨飘飘,最是叫人发困。</p> 陈绵绵躺在床榻上睡得香甜,全然没有防备。</p> 她不知,天水城外百里远,一场杀戮正悄无声息地上演。</p> 一个颇具规模的马车队伍在雨夜中缓缓前行,楚温衡舒服地横卧于宽敞的马车内,枕于妾室腿上,一口一口吃着妾室送到嘴边的瓜果。</p> 纤细的手指似是不经意地滑过男子唇瓣,楚温衡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小手,伸出舌头,舔去女人指腹上瓜果的汁水。</p> “殿下!”妾室左右扭动身子,撒娇道:“痒!”</p> 只一个字,便酥得人骨头都掉了。</p> 楚温衡翻身,没等把人压在身下,人仰马翻的惨叫声忽然响起,与此同时,马车被紧急勒停。</p> 大好兴致被扰,楚温衡一把拉开窗子,怒声道:“怎么回事?”</p> “爷!”侍从上前,指着前方慌乱道:“林子里不知是谁设下了铁线埋伏,行在前头开路的侍卫被摔了个人仰马翻,马腿更是生生被铁线割断了。”</p> “有埋伏?”楚温衡蹙眉,厉声道:“马上遣人排查,抓住设伏者,杀无赦!”</p> “是!”侍从拱手,快速调遣人马四处搜查。</p> 然,不等人群散开,一支箭矢划开雨幕,直直射向位于马车中的楚温衡。</p> 侍从拔剑,一把挡开箭矢:“何人在此造次,可知马车中坐的是谁?”</p> 话音方落,箭矢自四面八方射来,如雨点落下。</p> 楚温衡飞速关上窗子,高声道:“给我杀了这群匪贼,杀一个赏白银十两!”</p> 闻声,侍从们迅速调整状态,顶着箭雨朝林子深处探去。</p> “咚!”一支箭自窗几雕花的薄弱处射入,自楚温衡眼前划过,钉在车厢上。</p> “啊!”妾室被吓得不轻,缩在角落瑟瑟发抖。</p> 楚温衡抓起挂在车厢内的镶满宝石的宝剑,拔出,立在身前作为防御的武器。</p> 很快,马车外传来打斗声。</p> 他推开窗子一角朝外望去,就见几十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与他所带的精卫队打成一团。</p> 刀光剑影,鲜血喷溅,并非一方完全压制一方,而是打得有来有回。</p> 楚温衡心中生出一丝慌乱,当下悄无声息地推开马车门,小心翼翼地朝外行去。</p> “爷!”一只纤细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角,楚温衡回首,就见妾室楚楚可怜道:“爷,奴家害怕。”</p> 楚温衡抬手意欲将人挥开,忽见一黑衣人持剑朝自己刺来,想迎上已是不及,当下抓起宠妾一把朝黑衣人丢去。</p> 长剑洞穿宠妾身体,惨叫声未戛然,又一剑穿过宠妾的身体,竟是楚温衡趁着宠妾将人砸了个踉跄之际出剑将宠妾与黑衣人刺了个对穿。</p> 宠妾眼睛瞪得大极,慢慢回首,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爷……”</p> 楚温衡拔出宝剑,无情地将人踹向一边,长剑横砍入黑衣人脖颈处。</p> 鲜血喷溅,落得楚温衡一脸都是。</p> 他随手抹了把脸,警觉地朝后退去,厉声命令道:“快,保护本王撤离!”</p> 很快,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从战局中抽身,携楚温衡朝就近的城镇逃去。</p> “快追!”为首的黑衣人振臂一呼,有几人想要撤离,偏生怀王的侍从就跟不要命似地纠缠上。</p> 等有人挣脱,楚温衡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足迹更是为雨水冲刷了个干净。</p> </p> 第613章 要变天了 楚温衡在侍卫的护送下跑得飞快,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瞧见树影飞速向两旁倒退。 “你们这些个没用的废物,干什么吃的,连几个匪贼都搞不定。” 眼看后方无人追上,楚温衡放慢脚步,数落起保护自己的侍卫。 “爷,不是匪贼,那些个黑衣人训练有素,怕是有备而来啊!”身着灰褐色衣裳的侍卫沉声解释道。 “有备而来?”楚温衡蹙眉,眼底浮现一抹阴郁之气:“可有弄清是什么人干的。” “瞧着武功路数,许是太子殿下的人。”侍卫不确定道。 “太子?”楚温衡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贴身侍卫:“你们确定是太子的人?缘何山禾没给本王报信?” “因为二皇兄一离开鹰都,山禾便被秘密赐死了。”清朗温和的声音透过重重雨幕传来,几个侍卫将佩剑立于胸前,警戒道:“谁?” 马蹄声缓慢,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自重重雨幕中显现。 楚聿修坐于高头大马上,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撑着同色系雨伞,贵气又风流。 相较之下,形容狼狈的楚温衡则像一只卑微的可怜虫。 楚温衡最讨厌被人俯视着,尤其俯视他的人是楚聿修,这会叫他想到自己童年的不堪。 他面色绷起,冷声道:“三弟不是身体有恙吗,怎大半夜的出现在天水城外?” “本王得知太子意图,寝食难安……”楚聿修眸光沉沉地望着不远处的男子,面上带着惯有的虚假笑容。 楚温衡被那抹笑容蒙蔽,不禁有些得意:“三弟是来救本王的?虽然本王如今不需要你这个人情,不过你大可放心,等本王回到鹰都,必会禀报父皇,让父皇嘉奖于你。” “二皇兄莫急,本王话还没说完呢。”楚聿修慢慢收起油纸伞,任凭雨水滴落在脸上,面上虚假笑容一点一点扩大:“本王得知太子意图,寝食难安,万一他这一次没能将二皇兄杀死,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闻言,楚温衡瞬息变了脸色:“三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你可别犯傻!” “呵!”楚聿修笑而不语,自油纸伞伞柄中抽出利剑。 他的身后,几个暗卫同时拔出佩剑,刺向怀王一行。 楚温衡身边只有六个暗卫保护,而楚聿修身后却有十余个顶尖高手,是以,局面从一开始便是一边倒的压制。 无人保护,楚温衡只得提剑去杀,然,他才挥出剑刃,便被楚聿修一脚踢飞在树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剑刃洞穿心脏。 男子的招式实在太过干脆利落,楚温衡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 楚聿修打掉男子手中宝剑,掏出匕首捅穿他另一边胸膛,笑吟吟道:“听说,有些人的心脏生在右边,如此一来,应当不会有意外出现。” “为什么?”楚温衡胸腔剧烈起伏,眼中浮现出浓浓恐惧,虚声示弱道:“三弟……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二哥往日里有做错的地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才是。”楚聿修拔出长剑,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身上,脏污了那抹月白,平添几分骇人的森然。 他面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薄唇微启,不疾不徐道:“你放心,卫氏九族很快会下去与你团聚的。” 楚温衡胆战心惊,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只是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被杀了,更不敢相信,杀他的是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楚聿修。 他欺压了楚聿修太久,高高在上了太久,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到这般雷霆反击。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楚聿修温声言罢,抬手抹了对方的脖子。 从头至尾,动作干净利落,三处伤口更是招招致命。 楚温衡倒地的同时,他手下的六个侍卫也被控制住。 楚聿修将剑刃收回伞柄中,撑开油纸伞,侧目露出温和笑容,幽幽道:“都杀了!” 声落,寒光掠起,几条性命就此终结。 “爷,尸体当如何处置?”武鹤拱手,毫无辨识度的面上满是恭敬神色。 “将身上伤痕尽数伪造成树枝擦伤,丢入断崖中。”楚聿修沉声道。 “是!”武鹤应承,指挥着暗卫搬运尸体。 末了,他看了眼楚温衡的尸体,不确定道:“爷,怀王的尸体呢?” 楚聿修垂眸看着脚下毫无气息的人,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生出丝丝缕缕的恨来。 犹豫再三,理智压过恨意:“一并处理了。” 他本想留着尸体,等某日呈到当今圣上面前,让他瞧瞧自己十四年前种下了怎样的恶果。 可如今,他到底不再是孑然一身,行事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这样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避免绵绵为他担心。 闻言,武鹤暗暗松了口气,扛起尸体随队伍离去。 楚聿修独自站在雨中,撑着油纸伞,遗世而独立。 他稍稍抬起油纸伞,看着逐渐转大的雨势,唇角弧度一点一点扩大:“要变天了!” “轰隆!” 惊雷落下,将整个天地照得透亮,可以瞧见林中树,以及地上未被冲刷干净的血迹。 暴雨下了足足三天,尤未有停歇的迹象。 “啪!” 茶杯摔在地上,浅黄色的茶水飞溅开来。 楚庭琛双眸猩红,眼底一片戾气:“废物,你们怎么办事的?那么大一个活人能让他给跑了!” “殿下息怒!”暗卫单膝跪地,紧张道:“怀王殿下身边忽然多了许多精锐,瞧着身手,当是皇上派去保护怀王的暗卫,我等根本无法从中讨得便宜。” “不过是去雍城查一桩案子罢,竟有那么多人保护。”楚庭琛冷哼一声,眼中戾气愈浓:“父皇对老二,当真是偏爱至极!” 原本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如今看来,父皇的心的确是偏向德贵妃母子的。 拿他给楚温衡抬轿,好呀,好得很! 第614章 助他反 “殿下,怀王逃走了,若是他回到鹰都,后果怕是不堪设想。”高达上前一步,神色凝重道:“属下担心,陛下会怀疑到您的身上。” “山禾是陛下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睛,您有多大的势力,陛下心中一清二楚,如今怀王遇袭,山禾突然消失,种种联系在一处……” “你说得没错!”楚庭琛攥紧拳头,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本宫决不能坐以待毙!” 刺杀楚温衡的机会只有一次,一击失败,不管父皇会否怀疑到他头上,日后想再动楚温衡都难于上青天。 而他,绝不能容许楚温衡踩着自己上位。 “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做?”高达拧眉,提议道:“要不,让人暗中四下搜捕,不给怀王回城的机会?” “如今,他能不能回鹰都已经不重要了!”楚庭琛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透出浓浓杀机。 那日,不仅老二带着六个侍从跑了,余下的侍从中,还有一部分得以脱身,只要那脱身的几人回到鹰都,他可谓是必死无疑。 楚庭琛不知,楚温衡已经死了,而其他负伤脱身的侍从,也无一例外被楚聿修的人清理了个干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饶是皇上派遣保护楚温衡的暗卫再厉害,也无法在负伤的情况下敌过倍数于自身的精锐高手。 “高达,你速速去将国舅爷请来!”楚庭琛沉声道。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逼迫父皇让出皇位! “是!”高达领命,快速消失在书房中。 大雨瓢泼,街上行人往来,嬉笑声,吆喝声,叫骂声,交织出一派繁华。 无人知晓,天鹰国即将发生一场动乱。 睿王府内,楚聿修继续装着病秧子,歪歪斜斜靠在病榻上,由着御医诊脉。 “睿王殿下气色较之昨日好了不少。”白须白眉的老太医收回干枯的手指,关切道:“只是,殿下心头依旧有疾。” “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殿下近日还是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为好。” “多谢李太医关怀。”楚聿修颔首,温和道:“青雀,送太医。” “李太医!”青雀将人送出卧寝,塞入一锭银子:“麻烦太医了。” “青雀姑娘客气!”李太医顺势收起银子,好奇道:“青雀姑娘可知殿下心病所在?” “青雀不知。”青雀摇头。 待行至无人处,李太医压低声音,好奇道:“青雀姑娘,陛下让我问你,睿王殿下对那陈绵绵陈姑娘可是真心?” “奴婢也不知晓。”青雀摇头,压低声音道:“爷总说陈姑娘像昭和公主,待她总是比旁的姑娘好些,是以奴婢也不知晓,爷对陈姑娘究竟是喜欢,还是当做妹妹爱护。” “那睿王殿下对徐家二姑娘呢?”李太医继续追问:“是真心实意,还是做的糊弄人的把戏?” “这……”青雀蹙眉,面上浮现一丝纠结,斟酌着回答道:“没怎么听爷提及徐二小姐,不过奴婢瞧着,徐二小姐倒是对爷颇为上心。” “原来如此!”李太医恍然地点点头,临走前不忘嘱咐道:“切记照顾好睿王殿下。” “李太医?”青雀微微睁大眼睛,诧异道:“这是陛下的嘱托吗?” “睿王殿下身上落下的那些个旧疾,多是因为陛下,便是陛下不喜欢他,咱们作为下人的,也得将睿王殿下照顾好了。”李太医声音中透出几许同情,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摇摇头离去。 送走李太医,青雀回到自家爷的卧寝内,老老实实将二人对话复述一遍。 “爷!”文竹轻唤,狐疑道:“李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太医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太子与怀王是什么人他早看透了。”文松接过话匣,面无表情道:“他这是心疼爷的遭遇呢。” 闻言,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抄起置于榻边的书卷慢慢翻阅:“你们说,怀王没死,太子会怎么办呢?” “自然是派人四处搜查,断了他回来的可能!”文竹不假思索道。 “文松!”楚聿修点名,含笑道:“你怎么看?” “怀王能从太子的布局中逃出来,就说明有高手护着他。”文松面无表情,冷静分析道:“那些个高手中,不定有皇上的人,想来太子也能发现这一点。” “是呀!”楚聿修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似笑非笑道:“太子这一步,完全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如今局面,不是怀王死,便是太子死,以太子的脾性,必然会铤而走险选择谋逆这条路。 “所以,爷的意思是……”文松瞳孔兀地一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太子他会反?” “兵权在卫氏手中,人心在殿下这里,太子他拿什么反呢?” “他没有的,本王可以借给他。”楚聿修用手指在书卷中的“慕容”二字上画了个圈,平静道:“慕容氏一案的证据,足以摧枯拉朽。” 闻言,众人这才惊觉,自家爷看的是慕容老将军写的兵书。 “爷准备怎么将这份证据交给太子?”文竹轻声问道,语气中透着自己未曾觉察的紧张。 楚聿修合上书卷,骨节分明的长指抚过封皮上锋芒锐利的字迹,幽幽道:“程都候幺子,程长安!” “轰隆!” 电光划过,将黑夜照亮。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一片平静,仿佛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得知太子派人暗杀怀王未遂,国舅周大人便是想独善其身也难。 为了保住项上人头,更为了保住如今的尊荣地位,周大人决定与太子里应外合,策划逼宫夺权。 要想逼宫夺权,就得翻出当今圣上的错处。 当今圣上是明君,是圣君,继位期间功绩斐然,唯一能拿来做文章的,便是慕容氏。 慕容氏无罪,这点他们知晓,甚至于,当年谋害慕容氏也有他们一份,但,要想师出有名,就得把自己摘干净。 当年负责抄家的是徐重九徐老将军,徐老将军为人刚正不阿,忠君不二,若他知晓背后真相,断不会领命。 是以,从徐老将军手中获取额外证据显然是走不通的。 除了徐重九,还有谁与这件事有关联呢? 是了,程都候! 第615章 从中助力 “啊欠!”程长安打了个喷嚏,难受地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说小爷的坏话?” “是你受寒了!”陈欢欢递上帕子,另一手指了指少年的鼻子:“鼻涕都流出来了。” 程长安接过帕子抹了下,果然冒了鼻水。 “都怪这鬼天气。”程长安用力擤了把鼻涕,口齿不清地咕哝道:“一下就下半个月的雨,还真不愧是天水城。” “喝点红糖姜水去去寒。”万巧娘给认真读书的师姐弟二人一人端了碗红糖姜水,温柔道:“趁热喝。” “唔……”陈欢欢不喜辛辣,当下忍不住皱起眉头:“欢欢没生病。” “没生病也得喝。”万巧娘板起脸,严肃道:“干娘在这看着你喝。” “哦!”陈欢欢乖巧应承,不情不愿地抱起瓷碗小口小口吞咽。 程长安动作倒是干脆,三两口便将一大碗红糖姜水喝了个干净。 “董夫子呢?他人可在?”万巧娘左右张望没看到人,忍不住嘀咕道:“等红糖姜水凉了可就没效了。” “夫子出去了。”陈欢欢放下瓷碗,脆生生答道:“夫子最近神秘兮兮的,总一整天见不到人。” “这样啊……”没找到人,万巧娘索性将多出的一碗红糖姜水推到程长安面前:“那程公子多喝一碗。” “好!”程长安应承,端起瓷碗“咕咚”“咕咚”饮尽,半点公子哥的娇贵也无。 这边程长安刚喝完红糖姜水,那边左衍一便回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陈述在他身后推着轮椅。 明明是一道回来,二人的情绪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陈述满脸喜色,几乎将“高兴”二字刻在脸上,左衍一则面有愁容,眉头深锁。 “述儿,董夫子。”万巧娘迎上前,关切道:“这一大早的,你们去了哪里?” 陈欢欢与程长安亦谁知站起,恭恭敬敬唤道:“夫子,大哥(陈公子)。” “铺子里来了大生意,绵绵让我们二人一道去。”因为院子里有下人,人多眼杂,是以陈述并没有同母亲说实话。 “原来是这样。”万巧娘不疑有他,眼中关心愈浓:“董夫子怎脸色这般难看?” “天气变化,双腿略有不适。”左衍一含糊答罢,冲妇人颔首:“多谢陈夫人关切。” 末了,他扭头看向程长安:“长安,你随我来。” “是!”程长安颔首,亦步亦趋跟上夫子的步调。 入了卧寝,关上房门,左衍一调转轮椅看向少年,神色很是严肃:“长安,我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夫子直说便是!”程长安一摆手,爽快道:“别说一件事,十件事我都答应。”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也不迟。”左衍一出言纠正,神情愈发显得严肃。 见状,程长安登时收起其吊儿郎当的态度,模样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 “在与你商量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请你务必如实回答。”左衍一抬眼对上少年目光,沉声道:“你我相识半年,这半年来,你学习上的进步我看在眼里,若是程都候得知,也必然愿意将你认回候府,给予你世子名头。” “夫子想送我回去?”程长安眸光瞬息黯淡,难过道:“是老头子要求的,还是,暗香的生意太忙,夫子你不愿管我了?” “其实夫子你不用管我,现在学的并不深奥,我可以同陈述学,实在不行,我与陈逸一道入学堂……” 话至此,他肩膀垮了下来:“夫子,我不想去那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你留我下来,好不好?” “我并没有送你回去的意思。”左衍一抬手拍拍少年的手臂,语调是少有的温和:“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程都候府是怎样的态度。” “太好了!”程长安飞扑上前抱住夫子,激动得蹦蹦跳跳。 “程长安!”左衍一音量拔高,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瞬息消失。 程长安老老实实站得笔挺,笑得见牙不见眼:“只要不让我回去,我什么态度都可。” “你是想要成为世子,继承程都候府的权势,还是远离程都候府,亦或者,报复程都候府。”左衍一排出选项,供少年挑选。 刹那间,程长安露出正经模样:“夫子,我同你说过的,我只想摆脱程都候府的掌控,当然,如果可以报复程都候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的报复是什么地步?”左衍一继续追问道。 闻言,程长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道:“夫子,你……你有办法?” “我的确有一办法。”左衍一点头,严肃道:“可让程都侯被罢官抄家,满门抄斩。” “抄家!”程长安瞪圆眼睛,连连摆手道:“砍头就不必了,砍头就不必了。” 虽然他十分憎恶程都候府的人,但,还不至于把对方逼到砍头的地步。 “这只是其中一种罢。”见少年反应如此强烈,左衍一这才徐徐说出正真可能:“十之**,程都候会被罢官。” “罢官好呀!”程长安抚掌,激动道:“罢官还不算完,还得没收全部家产,让死老头尝尝没钱吃饭的滋味。” “你希望他被罢官?”左衍一面露意外之色:“他可是你爹。” “得了!”程长安摆手,言语间充满不屑:“要不是他差点断子绝孙了,会想到我?” “生而不养不教,小爷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成为那老不死的儿子。” 见少年这般态度,左衍一稍稍松了口气:“这个办法要想施行,需得你从中助力。” “没问题!”程长安一拍大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从来只有他被老头子坑,如今他能反过来坑老头子一把,可不是叫人心里感到痛快。 “那你准备准备,这两日我会去信程管家,让他来天水城接你回候府一遭。”左衍一沉声嘱咐道。 “然后呢?”迟迟没听到下文,程长安忍不住出言追问。 “去了之后,他们让你做什么,你便老实做什么,切记要好好表现。”左衍一补充道。 听了这话,程长安满脸迷惑:“夫子,你确定你是要坑死老头,而不是坑我?” 闻言,左衍一抬眼,眸光幽幽看向少年。 程长安一个激灵,忙不迭改口:“我同你玩笑呢,玩笑呢,夫子对我这般好,怎可能坑我。” “那什么,没别的事话我先去看书了。” 言罢,他脚底抹油朝外跑去,生怕迟一步被夫子揪住训斥。 第616章 命案 天水城与鹰都距离不远,书信往来一日便能有个来回。 左衍一上午去信,快到傍晚便收到程管家的回信。 待到第二天上午,程家的马车低调地从后门驶入陈府,将人接了去。 陈绵绵忙活一上午回到家中用膳,却见少了一人,不免有些奇怪:“程长安人呢?” “程都候早上派人将他接了回去。”左衍一沉声道 “为何?”陈绵绵蹙眉,费解道:“他尚未学成,程都候这个时候将他接回去,该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让他同你学习了?” 她与睿王殿下有感情纠葛,又分别与太子和怀王的人接触过,像程都候这样的中立派,对她怕是避之不及。 只是可怜了程长安那小子,要早早被抓回程都候府受苦。 “应当只是简单的验收学习成果罢。”左衍一语调平静,说话时避开义妹投来的目光。 “原来如此。”陈绵绵不疑有他,只觉松了口气:“还能回来就好。” 末了,她似想到什么,从饭桌上抬起头来:“对了,今日我从一位相熟的老爷口中听说,近日天水城不太平,出了好几桩人命案子,死者身上财物皆被洗劫一空,所以你们近日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哪怕遇上急事,也得带三五个随从。” “有这种事?”陈荣放下碗筷,狐疑道:“我怎没听说过?该不会是那位老爷故意说来吓唬你的?” “据说,案件性质十分恶劣,尸体全都被毁了,辨认不出身份,只能从残存的衣物中瞧出是有点身家的。”陈绵绵皱着眉头,严肃道:“府尹大人担心引起百姓恐慌,故而压住风声,那位老爷是府尹大人的小舅子,这才得了消息,若非与我交好,才不会提醒我呢。” “干爹没发现,近日天水城巡逻的卫兵变多了吗?” “好像是比往常多了些。”陈荣点点头,有些紧张道:“绵绵,这段时间你也别出去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啊。” “不出去是不可能的,我才接了一单大生意,断没有放掉的道理。”陈绵绵言罢,在亲人们关切的目光中补充道:“放心,有大哥保护我,我还会多带一些小厮出门,好歹咱们府上的小厮都在镖局里练过个把月,比寻常府邸上看家护院的小厮不知强上几倍。” “绵绵,干娘知道大单子难接,可比起做生意,安全更重要。”万巧娘握住干女儿的柔荑,好言劝道:“听干娘一句劝,这几日咱就在府里待着,哪也别去了,啊。” “干娘……” “绵绵,干娘就同你提这么一次要求,你不要拒绝干娘好吗?”万巧娘蹙眉,眼中满是担忧。 陈绵绵张了张口,没等出言劝说,坐于斜对面的义兄接话道:“陈夫人莫要忧心,依我看,此事未必如此凶险。” 左衍一心知那些个尸体与怀王有关,是以十分理性地劝解道:“天水城比邻鹰都,可以算得上天子脚下,那些个匪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入城里杀人越货,更何况,他们已经打草惊蛇,天水城戒备已然比往日森严。” “再者,天水城里几乎是个人都知晓,睿王殿下心悦绵绵,太子又曾携礼物登门拜访,他们若动到绵绵头上,显然是自找麻烦。” 闻言,陈荣夫妻不免动摇。 “商者,信誉为大,若绵绵忽然宁愿坏了名声也不出门,反会造成人心惶惶,到时候,那位好心提醒绵绵的老爷难免会受牵累。”左衍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听得这般说辞,陈荣夫妻也不好再劝,只得作罢。 用过午膳,左衍一并不急着离去,而是将妹妹拉到一旁细心询问道:“绵绵,你可知那些尸体受到何种程度损毁?” “不知。”陈绵绵摇头,看向义兄的眸中添了几许敬佩:“董大哥这是坐不住了?” “我想看看那些尸体,你可能做安排?”左衍一直白抛出自己的要求。 他很想知道,这场杀戮,睿王殿下是否正面参与其中。 “我尽量。”事关重大,陈绵绵没有推诿,而是立即领着人去府尹大人的小舅洪老爷府上拜访。 听得少女来意,洪老爷连连摆手,头疼道:“陈掌柜,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要是叫我那姐夫知晓我嘴上没门把,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泄露出去,他能揭了我的皮。” “洪老爷,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小女子才会如此唐突。”陈绵绵起身,恭恭敬敬施以万福礼:“小女子知晓,我出身卑贱,又只是一名小小商贾,本不该插手朝中大案,只是,天水城闹匪,事关城内所有人的安危,小女子有微薄能力,若不站出来,只是冷眼旁观,日后命案落在小女子身边人身上,小女子情何以堪。” “陈掌柜快快请起!”洪老爷双手将人虚扶起,见少女维持行礼姿势不动,不免哭笑不得:“陈掌柜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当真?”陈绵绵双眸亮起,面上浮现一丝难为情:“实在对不住了洪老爷,因为小女子一己私心,给您添这般大的麻烦。” “陈掌柜快别这么说,你有心为天水城的百姓做好事,我不过挨顿骂,又算得了什么?”洪老爷摆摆手,一双圆眼笑眯着,如弥勒佛般憨态慈祥:“这样,我将我那姐夫请来,能不能说得动他,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洪老爷!”陈绵绵再度行礼,叫男子抬手拦住。 洪老爷祖上世代为官,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没有做官,却也是秀才一位,往来结交世家名门不计其数,自然知晓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话术。 如今天水城外有匪贼作乱,若没个由头,轻易请不来府尹大人,是以他特意交代贴身小厮,一定要着重表明,他这边有能帮助案件进展的重要线索。 果不其然,等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见一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虎步龙行踏来,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中气十足的声音:“小金,你手中握的什么线索,速速告知于我。” 洪金洪老爷打了个哆嗦,看了身侧少女一眼,不情不愿地迎了出去。 第617章 破格参与查案 “小金!”季大人抓住小舅子的胳膊,正欲出言询问,忽然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人。 “陈掌柜?你怎在此处?” “季大人!”陈绵绵恭恭敬敬施以万福礼,轻声细语道:“小女子有一事想同大人商量,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霎时间,季大人脸色沉了下来:“小金,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线索?你知不知本官如今的时间有多宝贵?” “姐夫……” “行了!”季大人一摆手,作势就要离去。 “季大人!”陈绵绵快步上前将人拦住,大胆仰头直视对方眼睛:“季大人既然来了,何不听小女子把话说完,否则,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不也是白白浪费了吗?” 闻言,季大人斜眼横了小舅子一眼,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没长眼睛的木桩。 “行!”季大人松口,态度依旧严肃得吓人:“本官给你半刻钟的时间。” 言罢,他自顾自朝中堂内行去。 陈绵绵快步跟上,一进入中堂,便利落打开话匣:“季大人,民女知晓天水城外出了命案。” 霎时间,季大人脸黑如锅底。 陈绵绵不去看季大人的脸色,更不去看洪老爷的反应,只是自顾自道:“民女斗胆自荐,身边有一能人,或许可为案件提供些许帮助。” “哦?”季大人面色缓和几分,语调亦随之添了几分柔和:“你骗本官前来,是为了命案?你有亲人失踪了?” “并没有。”陈绵绵矢口否认,神情好不认真:“民女亲友皆在,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案件若不早早查清,擒获歹人,民女恐迟早成为匪贼大刀砍向的目标。” 闻言,季大人怔了几息,而后仰天哈哈大笑:“好,好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陈姑娘,天水城谁人不知道你交友广泛,那匪贼纵然有包天的铁胆,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季大人,民女……” “哎!”季大人抬手打断,欣赏道:“我知道,陈姑娘是想为案子出一份力,避免更多的无辜百姓受到伤害。” “既然姑娘有这份心,又曾在尧城协助过睿王殿下破案,我便破格允许姑娘参与其中。” “谢季大人!”陈绵绵屈膝行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她还有诸多担心,没想到这位季大人这般通情达理。 “陈姑娘身边的能人,何时方便?”季大人直来直往道。 “只要季大人需要,随时得空。”陈绵绵亦是痛快。 闻言,季大人眼中欣赏愈浓:“那就劳烦陈姑娘将你口中那位能人带到衙门里。” “是,民女这就去。”陈绵绵颔首,而后冲杵一旁的洪老爷施以一礼:“洪老爷,小女子先行告辞。” “陈掌柜慢走!”洪老爷拱手回以一礼,才将手放下,就见姐夫冷眼盯着自己瞧。 他打了个哆嗦,肉呼呼的面颊一颤一颤:“姐夫,不是我多嘴……” “你这回做得很对。”季大人抬手拍拍小舅子的肩膀,语调难得添了几许轻松:“有陈姑娘参与其中,想来案件很快会有新的进展。” “姐夫?”洪老爷诧然,不可置信道:“你这般相信陈姑娘?” “能得睿王殿下青眼,甚至能在睿王与太子不合的夹缝中与小宋大人结交的女子,岂会是泛泛之辈?”季大人捋着山羊胡子,言语间是难掩的欣赏:“只是我没想到,陈姑娘本人会有如此大义,也难怪能得儒商美名,只可惜呀……” “可惜什么?”洪老爷好奇问道。 “可惜生做了姑娘家。”说到这,季大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生做男儿身,科举入仕,必然会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姐夫这么一说,的确可惜。”洪老爷点头,叹息道:“最可惜的是,睿王殿下喜欢她。” 否则,他家小子倒是有机会占这个便宜。 季大人哪里不知小舅子在想些什么,不禁揶揄道:“没有睿王殿下,也轮不到你家小子。” “这么好的姑娘,别说你想给你家小子定下,我也想给我家小子定下。” 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陈姑娘虽然出身低微,又曾抛头露面行商,但架不住心怀大义,品行高洁,能娶到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只可惜,有睿王殿下杵在前头,他便是有这个心思,也不敢请媒婆上门说媒。 睿王就是再不受宠,大小也是个王爷,再者,身为朝廷命官,他心里是十分钦佩睿王的,哪有背后夺人所好的道理。 季大人心中惋惜,同时对睿王殿下又添了几分钦佩。 瞧瞧,瞧瞧,睿王殿下这眼光,山窝窝里都能翻出只金孔雀来。 陈绵绵不知自己这一举动为自己拉了一波好感度,她急匆匆赶回府中,拉上义兄,又急匆匆往府衙赶。 等他们兄妹二人赶到府衙,季大人的官轿正好抵达。 “民女见过季大人!”陈绵绵上前行礼,跟在她身侧的左衍一随之拱手,恭敬道:“草民见过季大人。” “陈姑娘多礼了。”季大人抬手将人虚扶起,目光却是落在一旁带着面具的左衍一身上:“这位公子是?” “我的义兄,董文奎。”陈绵绵柔声介绍道。 “原来是董公子。”季大人拱手,将二人往府衙内情:“二人请随我来。” 入了府衙,季大人没有将二人往休息的偏厅带,更没让小厮看茶,而是径直朝着停放尸体的后库房行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隐隐可以嗅得淡淡的腐臭味,直冲鼻腔。 陈绵绵不舒服地拧起眉头,就听得义兄的声音响起:“季大人且慢。” 季大人闻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那脸戴面具的青年。 “小妹胆小,就让她在此处候着,我随大人前去即可。”左衍一沉声道。 闻言,季大人这才想起带一个小姑娘去看尸体不合适,当即摆手道:“瞧我,糊涂了,来福,带陈姑娘去花园里歇着。” “是!”来福应声,上前恭恭敬敬做请:“陈姑娘,这边请。” “好!”陈绵绵应承,临走前不忘嘱咐道:“董大哥,记得用帕子捂住口鼻,以免为腐臭气伤了身子。” 左衍一点头,掏出汗帕攥在手中备着。 第618章 焦尸 季大人将二人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布满红血丝的眸中透出几分好奇。 看这两人相处的态度,瞧着跟亲兄妹无疑,当真是奇怪。 他迈着大步行在前头领路,一面走一面好奇询问道:“董公子是哪里人士,我以前怎从未听过公子大名?” “董某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季大人没听说过草民不足为奇。”左衍一淡淡答道。 “董公子自谦了,我观公子谈吐不俗,想来是个有大学问的。”季大人话毕,行至停放尸体的后库房门前。 他结果捕头递来的钥匙,一面开一面提醒道:“董公子,那些个尸体的死状奇惨无比,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左衍一以帕子掩住口鼻,藏于面具后的双眸平静无波:“季大人放心,草民绝对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听得男子这般说,季大人这才将紧闭的房门拉开。 刹那间,腐臭味扑鼻而来,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 季大人抬手在空中挥了挥,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率先行入其中。 左衍一在捕快的帮助下越过门槛,推着轮椅缓缓来到尸体前。 屋内尸体无一例外焦黑腐烂,根本瞧不出面目,显然是在被杀害后叫人纵火毁尸灭迹的。 而如果是被放火毁尸灭迹,那么,时间就当在连续几天下雨之前,否则达不到这般腐烂程度。 左衍一认真研究着一具具尸体,最后停在其中一具焦尸前。 那具尸体瞧着与别的尸体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但他却是从细微处辨别出,眼前尸体极有可能是怀王的尸体。 其他所有尸体残余的少许皮肉都十分粗糙,只有这具尸体,足部皮肤细嫩,显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且,体型与怀王殿下极其相似。 只是,怀王离开鹰都当天,至离开天水城,都是下着雨的,尸体身上有烧伤,也就排除了雨天作案的可能。 “董公子盯着这具尸体看了许久,可有什么发现?”季大人在一旁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闻言,左衍一抬起头,严肃道:“季大人可曾唤仵作来验过?” “验过!”季大人给出肯定回答。 “结果如何?”左衍一追问道。 “仵作说了,这些人应当死了十天以上。”季大人沉声道。 十天以上?左衍一蹙眉,心中怀疑愈浓。 十天之前正好未下雨,这未免太过巧合。 莫非,这是有人特意设计做的障眼法? 太子? 以太子的秉性,若是能抓到怀王,必定会将其千刀万剐泄愤,而不会留全尸。 睿王? 睿王的话,可能性倒是大极,一来尸体上只有三处伤,一处是树枝横贯喉头,一处是树枝洞穿左胸膛,一处是树枝洞穿右胸膛,树枝的贯穿伤显然是为了掩藏刀剑痕迹,不过从这几处伤可以看出,下手者动作干脆利落,并没有凌虐倾向。 除此以外,睿王身边有个神医唐南斗,那是个极大的未知性,或许,他有办法伪造处尸体被烧伤的痕迹,并让尸体的**加速。 “董公子?” 季大人轻细的呼唤声传入耳中,左衍一抬头,抛出第三个问题:“仵作可验过骨?” “验过!”季大人点头,依着记忆陈述道:“死者年龄皆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除了你面前这具,其余尸体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旧伤。” “他们可是习武之人?”左衍一追问罢,不忘补充道:“也许,是江湖仇杀也说不定。” “不是!”出乎他预料的,季大人给出了否认答案:“这些人虽然骨骼强健,但皮肉较为松散,不像是练家子,倒像是有点蛮力的打手。” 骨骼强健,皮肉松散? 左衍一有些糊涂了,莫非,太子并未选择在天水城外下手? 思及此,他抬头看向季大人:“季大人可否告知草民,这些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天水城外十五里处的一个小山崖下。”季大人据实答道。 “附近可有百姓居住?距离多远?”左衍一细致问道。 十五里开外? 十五里地说离天水城近也算不得近,说远也算不得远,附近肯定有人家居住,如果是在那里动的手,晴天,哪怕是晚上,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惊动,除非,小山崖附近并不是案发现场,尸体是叫人后续运到附近抛尸的。 “小山崖下有几户猎户居住,离山崖五里开外有一个镇子,三里开外有一个村子。”季大人耐心答道。 “附近可有车马财物?”左衍一复问道。 “并无。”季大人摇头,神情很是严肃:“尸体发现时就是这副模样,身上干干净净,连一块衣料也无,周边无车马痕迹,没有金银财宝留下,更没有足以证明身份的物件。我命发现的猎户不许声张,私下里悄悄将尸体运入府衙,放置冰块保存,借以延缓腐化的速度,毕竟,这尸体腐化得越是厉害,身上留下的证据就越少。” “证据还是太少了。”左衍一摇摇头,推动轮椅向下一具尸体行去。 季大人跟上男子步调,凝重道:“就是尸体上的证据太少,又无人前来报官,才叫我感到头疼。” “我已私下里派人在城中排查,并无人失踪,同时联系周边城镇,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复。” “没人上报失踪吗?”左衍一蹙眉,一具具尸体细细检查着。 如果这些尸体不是太子和怀王所为,那可是重大案件。 检查到第八具尸体,终是有了眉目。 那尸体指甲缝中有厚厚一层泥垢,手指痛苦地曲成爪状,像是临终前挣扎留下来的。 如果人是十天前出事,那时天水城已有些时日没下雨,地面泥土教干,便是挣扎,指甲中留下的也只会是泥土粉末,而不是成片的干涸的块状泥垢。 很显然,这些尸体死于下雨天。 得出这个结论,左衍一有些胆战心惊。 尸体死亡的时间可以更改,尸体的身份信息亦可以更改,若这一切是睿王所为,那这个睿王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第619章 烟雾弹 “董公子,你在看什么?” 闻声,左衍一瞬间收敛神思,指出一个具有迷惑性的方向:“会不会,死者就不是我们上虞国的人。” “既不是我们上虞国的人,死在上虞国,自然无人报官。” “也正好能够解释,为何会有如此规模。” “不是上虞国的人?”季大人显然头一回听得这般想法,不免有些意外:“董公子何出此言?” “小妹绵绵近日接了一单子生意,对方是上虞国的商人。”左衍一言罢,顿了顿,反问道:“草民斗胆问一句,天水城出入的外邦人可多?” “天水城比邻鹰都,乃天鹰国第四大城,往来出入的外邦人自然不少。”季大人不假思索道。 “这就对了。”左衍一点点头,沉声道:“小妹曾同我说过,她有意雇这半年来新兴起的车马队为那位老爷送货,遭到了对方拒绝,随后才知,那位老爷是上虞国的人。” “因为上虞国与天鹰国交恶,上虞国的商人在天鹰国行商通常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且不愿雇天鹰国的车马队,而是选择自行运输货物。” “新兴起的车马队多是镖局里押镖的镖师,暗香与之合作过数回,不但送货快,且安全性高,山贼难以得手,听领车队的镖头说,如今,各个城外的山贼已经不愿意动他们了。” “大头的猎物没了,那些个山贼想要生存,势必得转变目标。” “董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季大人点点头,喃喃自语道:“若是外邦人,无人报官倒也能说得通。” “不过,他们为何要毁尸灭迹呢?” 他们从一开始便怀疑山匪,只是山匪抢劫,哪有毁尸灭迹的? “毁尸灭迹,一来能避免官府的主意,二来,饶是各地官府发现尸体,也难以查出相互之间的共通性。”左衍一言罢,不忘补充道:“甚至于,我认为,事发地并不在天水城外。” “这……”见对方所想与自己一致,季大人眉头拧得愈深,追问道:“董公子缘何这般认为?” “天水城外人来人往,便是发生命案的地点再偏僻,也不至于全然无人察觉,更逞论死者人数众多,车马队的规模必定也不小,路上想来颇为引人注目。”左衍一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冷静转移对方视线:“倘若那些山匪一开始杀了人,烧毁尸体挖坑埋了,恰逢下雨,见阴雨绵绵不断,路上行人锐减,便想出将尸体转移,混淆视听的办法也不无可能。” “有道理!”季大人连连点头,神色愈发苦恼:“只是如此一来,范围就更大了。” “范围一事,确实令人苦恼。”左衍一出言附和,面色亦是凝重:“只是这件案子,证据实在太少了,要想破解,只能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 “也只能如此了。”季大人叹了口气,复又想起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我这有一桩命案悬了许久,要不,董公子帮着一道看了?” 虽然眼前男子逻辑清晰,分析起案情头头是道,可就怕是个纸上谈兵的,最后帮忙不成,反给案子添乱,他需得试他一试,方决定是否将案件扩大处理。 “季大人愿意相信草民,是草民的福分。”左衍一哪里不知季大人心中所想,可为了转移季大人,包括鹰都那边的注意,他只得竭尽所能表现自己。 私心里,他根本不知自己所为是对是错。 睿王殿下派人刺杀当朝王爷,自己的亲手足,饶是情有可原,也与他所学礼法相悖,更逞论,睿王的目标显然不止怀王一人。 睿王,似有谋逆之心。 陈绵绵在府衙中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才见季大人亲自打着灯笼,笑容满面地将义兄送出。 “董大哥!”陈绵绵快步迎上前去,关切道:“怎么这么久,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那么多尸体,死状又颇为凄惨,任谁见了都会感到生理不适。 “没!”左衍一摇头,冲义妹露出安抚笑容:“同季大人商量一些事情耽搁了。” “董公子谦虚了。”季大人接过话匣,消瘦憔悴的面颊上满是笑意:“程姑娘,令兄真乃奇才呀,若你不介意,能否将人多借我几日?” 末了,不待少女回应,他连忙补充道:“你放心,待这件焚尸案彻查清楚,我必定亲自上书向皇上引荐董公子。” “不,不必等焚尸案查清,只消董公子今日帮我解决的杀人案一审判,我便上书皇上,让董公子与我共查焚尸案。” “得季大人欣赏,是家兄的荣幸,不过,他是我的兄长,哪有我这个做妹妹的替他做决定的道理?”陈绵绵微微一笑,轻巧将皮球提了回去。 小心思被洞穿,季大人心中不免尴尬,他捋着山羊胡子掩饰尴尬,视线重新投回男子身上:“董公子,你看……” “承蒙季大人抬爱,只是草民天赋平庸,胸无大志,并不适合朝堂,且,草民手中有许多私事需得处理,怕是只能为季大人分忧四五日。”左衍一言罢,见季大人还欲劝说,当即抢白道:“至于草民今日同大人说的,不过草民一己愚见,还请大人切莫声张。” “这……”听得男子所言,季大人不由皱起眉头:“我又岂有抢公子功劳的道理?” “季大人权当是帮草民一个忙,草民只想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左衍一言罢,郑重施以一礼。 季大人顶顶更望着坐于轮椅上的神秘男子,无语凝噎。 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像话吗?他要是有这个才华,他现在便上书皇上讨要官职。 再说了,真要是个庸人,会对人命案子这般上心? 明明是个有才华的,却不愿出头,当真是奇怪。 季大人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可到底还是尊重对方的选择,当下没再坚持,只是让捕快将二人送回府上。 第620章 鼎力相助 车马颠簸,陈绵绵侧目看向义兄,好奇道:“董大哥,情况如何?” “命案应当发生在离天水城较远的偏院地带,只是将尸体抛尸在这附近,混淆视听。”左衍一推开窗子一角看向灰蒙蒙的街道,借以避开义妹的目光。 “原来如此!”陈绵绵点点头,见义兄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奇怪:“董大哥,你可是哪里不舒服?那凶徒的手段太过残忍了?” “嗯!”左衍一淡淡应了声,待马车停下,他率先垮下马车,朝府内行去。 陈绵绵紧跟着跳下马车,同护送他们回来的捕快颔首致意,这才拔腿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左衍一停在柳树下,嫩绿的柳枝随风飘扬,拂过他的发梢。 陈绵绵加快脚步上前,就听得义兄严肃的声音响起:“绵绵,咱们搬离天水城!” “董大哥?”陈绵绵绕行到义兄身前,关切道:“你是在害怕吗?” “绵绵!”左衍一握住妹妹肩膀,神色很是复杂:“我担心你受伤。” “你觉得有必要搬,那咱们就搬。”陈绵绵回以安抚笑容,自顾自盘算道:“搬离天水城,那咱们去鹰都,天子脚下,最安全,再加上靠近睿王府和程都候府,总有人能照应一下咱们。” 闻言,左衍一面色愈发复杂。 他提出搬离天水城,妹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睿王,很显然,在她心中,睿王是极其可靠,可以信赖的存在。 “董大哥?”陈绵绵敏锐地觉出义兄的不对劲,忍不住出言问道:“你这般反应,该不会,事情牵扯很深?” “焚尸案与太子有关?与怀王有关?” 见义妹如此轻易便猜到半数真相,左衍一不敢再继续往下讲,只得顺着她的话含糊道:“绵绵,朝堂远比你所想要危险,睿王殿下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也许,他并没有你所想那么需要你,他有足够的能力面对那些血雨腥风。” “我知道朝堂危险,但我不怕!”陈绵绵双手撑在轮椅臂托上,直勾勾地望着义兄的眼睛,轻声道:“左大哥,你当知晓的,我一路北上,除了为了睿王,也为了你。”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如果我纤细脆弱,我早就死在窝窝村了。” “绵绵,你只是个姑娘家,你不需要把自己想得太过强大。”左衍一严肃道。 “我……”陈绵绵张口,兀地反应过来:“左大哥,焚尸案与睿王殿下有关?” 如果是与太子,与怀王有关,他不当是想着逃避才对。 左衍一未料义妹会这么快想到睿王头上,一时有些哑然。 而就是这一息的沉默,让陈绵绵笃定自己的判断。 她缓缓蹲下身,握住义兄的大掌,哑声道:“死的人是谁?” “绵绵……” “怀王是吗,所以你才这么怕,这么想离开。”陈绵绵猜测道。 左衍一想要否认,可当对上妹妹剔透的眸子,所有解释瞬间变得苍白。 “你会帮他隐瞒的,对吗?”陈绵绵十指收紧,目光中满是恳切。 左衍一未料妹妹会是这般反应,表情不免有些复杂:“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就因为他们是兄弟?”陈绵绵望着义兄的眼睛,毫无遮掩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大多数时候算兄弟姐妹吗?太子和怀王,哪个会放过他呢?比起怕他对这两人下手,我更害怕听到他遭难的消息。” 左衍一哑然,轻声提醒道:“他的目标,可能不仅是如此。” “造反?”陈绵绵挑眉,冷静反问道:“左大哥,我想问你,你恨当今皇上吗?” 左衍一拧眉,严肃道:“他是皇上!” “左大哥,你恨当今皇上吗?”陈绵绵语调加重,目光直勾勾地,像是要望到对方心里去。 左衍一逃避地偏开目光,却被霸道地板正回来。 “让我替你回答,你恨!”陈绵绵红唇一张一合,丝毫没有遮拦避讳:“你恨他,恨他让你落到如此地步,受尽苦楚,可你心中还有君臣观念,他是君,他是天鹰国的天,你顾念着天鹰国的百姓,你认为他能庇佑天鹰国的苍生。” 心中顾虑被一一戳中,左衍一闭上双目,哑声道:“你不要再说了。” “我要说!”陈绵绵霸道地控制住义兄的双手,纠正道:“君王不是天,如果君王是主宰,是神明的选择,那么前朝不会在百年前被推翻。” “至于功绩,我不否认皇上的功绩,但我否认他的为人。” “疑心病重,迫害忠臣良将,任人唯亲,慕容老将军若还在,当年天鹰国与上虞国的战争,天鹰国或许能少死许多将士百姓。” “放任儿孙内斗,甚至煽动内斗,借以铲除朝中声望过高的朝臣,如果你当初没有假死遁逃,可能整个左家已经没了。” “左家得以幸免,你可以选择不回去,但你忍心他人步你的后尘吗?” “远的不说,宋清源小宋大人,小宋大人从一开始便站错队,便是皇上能容他,怀王,德贵妃,卫家,都容不得他!” 义妹所言一字字一句句清晰传入耳中,叫左衍一逃无可逃。 “左大哥,我不勉强你,你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离开,但我不会走!”陈绵绵松开义兄的手缓缓站起,情真意切道:“我只求,你帮睿王保住这个秘密。” 左衍一睁开眼看着义妹,眸中满是困惑。 他不明白,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义妹缘何能说得那般坦然。 不过,倒也不奇怪,她的想法一向特别。 思及此,左衍一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想我是疯了。” “左大哥……” “可我竟觉得,疯也挺畅快的。”左衍一唇角弧度扩大,稍稍抬起手:“绵绵,过来。” 陈绵绵躬身凑上前,脑袋被一只大掌按住,轻轻揉着。 “睿王可同你通过气?”左衍一沉声问道。 陈绵绵犹豫片刻,小幅度点了点头。 “你去信告诉他,只要他需要,我必鼎力相助。”左衍一言罢,顿了顿,补充道:“搭上整个左家。” “左大哥!”陈绵绵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义兄:“你……你……” “谁让我倒霉,傻乎乎接了你的猫,替你带妹妹,如今可好,把自己给搭上了。”左衍一叹了口气,明明是后悔的话语,偏偏是带着笑说的。 “左大哥!”陈绵绵激动地扑入义兄怀中,将对方紧紧抱着:“你就是我亲哥!” 闻言,左衍一眸中笑意扩大,不顾世俗礼教,展臂将怀中人儿环住。 第621章 聪明人的糊涂 天微微亮,整个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晨雾中。 一声鸡鸣响起,一抹黑影破开晨雾,落入恢宏的太子府中。 “爷!” 楚庭琛正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官袍,听得声音没有回首:“说。” “昨天夜里程都候府忽然来了一个年轻人,从后门进的,模样瞧着十七八岁,与程都候有几分相似,入了候府后就被接到程都候的书房里,直到今天早上才离开。”暗卫言罢,顿了顿,补充道:“小的听程都候府的大管家程毅唤他小公子。” “小公子?”楚庭琛侧目,眼中满是意外:“你没听错?” “没听错。”暗卫摇头,笃定道:“虽然只有程毅一人这么唤他,但是看得出来,程毅对其分外关切,那年轻人出了书房便准备温书,叫程毅拦下了,言语间满是下人对主子的关切。”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楚庭琛微微眯起眼睛,揣测道:“莫不是,程都候早夭的大公子留下的风流债?” 可要是大公子留下的风流债,不当唤作“小公子”才对。 “给本宫盯紧这个年轻人,查清他的来路。”楚庭琛沉声下达指令,眼眸中透出几分算计:“兴许,他会是程都候府的突破口。” 从程都候手中拿到证据困难,可要是从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身上下手,那可就容易多了。 “是!”暗卫颔首,眨眼间消失无踪。 数里开外,睿王府内。 “缠绵病榻”的楚聿修接过下人递来的信件,眼眸中溢出浅浅笑意。 “陈姑娘这是来信关心爷了。”文松立于一旁,帮着说好话:“看来陈姑娘消息还挺灵通的。” “呵。”楚聿修轻笑,随和道:“难为她了。” “来信算什么难为,亲自过来才叫难为。”侍奉榻前的小丫鬟偷偷看了自家爷一眼,小声嘀咕道:“陈姑娘若真关心爷,就当亲自跑一趟,天水城离鹰都又不远。” “要奴婢看,爷您对陈姑娘要求太低,太容易知足了。” 闻言,楚聿修抬眼,眸光淡淡地望了小丫头一眼。 小丫头一个激灵,连忙屈膝跪下:“奴婢知错。” 楚聿修徐徐收回目光,并没有叫人站起,而是从容打开信件翻看。 初时他眸中带着浅浅笑意,当瞧见信中内容,面上笑意瞬息扩大。 见状,文竹文松不免跟着高兴。 文竹素来不会说话,一张口便笑飞了眉毛:“陈姑娘定是说了许多甜言蜜语,才叫爷这般高兴。” 楚聿修不置可否地笑笑,转手将信件递给二人。 得以窥探,文竹猴急接过,待看清信上内容,登时惊得眼睛都圆了。 见文竹这般反应,文松好奇凑过头,眸中亦是流露出难掩诧异。 陈姑娘竟然帮着说服了左衍一左公子! 要知道,左公子品性高洁,心怀大义,又是忠良之后,对“忠孝”二字最为看重,能让他亲口说出愿意帮助殿下,且是搭上整个左家倾力相助,陈姑娘在其中,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陈姑娘她……她……”文松唇一张一合,感动道:“陈姑娘对爷,当真是痴心一片。” “你们想多了。”楚聿修收回信件,温柔道:“她不会勉强左公子,是左公子舍不得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了解她,她愿意与他同进退,却不会去勉强左公子犯险,她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赋予真心的。 真心爱他,也真心将左衍一视为兄长。 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信纸,抚过上面每一个娟秀的字体,带着满满的眷恋:“能遇见她,当真是本王的福分。” 她像是黑暗中的一抹光,照亮了他,也照亮了他前进的路。 “文竹,笔墨侍候。” “是!”文竹颔首,正欲退下,见小丫鬟还跪在榻前,不免心生不忍,求情道:“爷,您看,是不是能让青樱先起来?” 闻声,楚聿修这才抬眼看向青樱:“你可知自己错在哪?” “奴婢不该乱嚼舌根。”青樱低眉垂眼,态度很是恭顺。 “你傻呀,认错都不会认。”文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青樱一眼,提醒道:“未来王妃是你能指点的吗?” 闻言,青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伏低叩首:“奴婢以下犯上,还请爷责罚。” “起来。”楚聿修抬抬手指,温和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青樱应声站起,心中对那素未谋面的陈姑娘多了几分敬畏。 很快,文房四宝呈上,楚聿修执笔,给左衍一写了一封回信。 陈绵绵是在傍晚收到的回信,没等她拆开,送信人便道:“陈姑娘,信不是写给你的,是写给董公子的。” 闻言,陈绵绵转手将信递给义兄,面上维持着风度,笑吟吟道:“麻烦小哥了,烦请小哥帮我给睿王殿下带句话。” “陈姑娘有什么话,到了鹰都亲自同睿王殿下说。”送信的侍卫颔首,恭敬道:“殿下病了许久,心里思念姑娘,故而特意交代小的,让小的接姑娘去鹰都,还请姑娘收拾收拾随小的前往。” “睿王病了?”陈绵绵面色大变,顾不得收拾行李,大步朝马车行去,竟是连贴身丫鬟也没唤上:“我没什么可收拾的,现在就出发。” “是!”侍卫颔首,紧跟着跳上马车。 “驾!” 车辙碌碌,绝尘而去,只留左衍一一人在风中凌乱。 “夫子!” 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左衍一侧目,就见陈欢欢抱着猫蹦蹦跳跳来到他跟前:“夫子,怎么就你一人,我大姐呢?” “你大姐她被人骗走了。”左衍一满脸无奈道。 “夫子又唬小孩。”陈欢欢撇撇嘴,骄傲道:“大姐那么聪明,才不会被人骗呢。” 会被骗!且是被男人骗。 左衍一在心中回答,只觉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绵绵那么聪明一个姑娘,怎就没看明白,这般局势下,睿王生病只是为置身事外做的伪装呢? 果然,再聪明的人也有叫之糊涂脑热的软肋。 第622章 相思病 经过一夜颠簸赶路,马车于城门大开之时抵达鹰都。 因着侍卫手持睿王的令牌,是以进出城门无需下车检查。 很快,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入睿王府。 陈绵绵快步跨下马车,不等出言催促,就见青雀迎上前,神色温和恭敬:“陈姑娘请随我来。” “麻烦青雀姑娘了。”陈绵绵颔首致意,快步跟了上去。 睿王府在一众王府中规模最小,可饶是如此,也足以用“豪华”二字形容。 陈绵绵没时间多看,更无心欣赏,在青雀的带领下匆匆行入男子卧寝。 床榻上,男子着一袭单衣静躺,双眸紧闭,似犹在睡着。 陈绵绵小步行上前,伸手摸向男子额头。 指尖碰到男子肌肤的一瞬,小手被一只大掌握住。 “你来了?”男子语气轻柔,带着几许疲倦,更带着几许撒娇意味:“数日未见,不见你想我,好容易盼到你的来信,却是与我身子骨无关,看来,本王还得多病上数月,才能唤来你的爱怜。” “楚聿修,你说什么胡话呢?”陈绵绵斜身坐于榻前,紧张道:“你生了什么病?来的路上我问了一路,你的人就是不说。” “我……”楚聿修张口,拍了拍身边位置,虚弱道:“你能躺下让我抱抱你吗?” 见状,青雀哪敢再逗留下去,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陈绵绵没注意到青雀的去向,毫不犹豫地点头,脱去鞋子在男子身侧躺下。 兀地,她腰上一紧,整个人叫男子紧紧搂在怀中。 炙热的吻烙在眉心,带着满满的占有意味。 “绵绵!”楚聿修轻唤,哑声道:“我好似害了相思病。” 闻言,陈绵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气鼓鼓地用拳头锤了男子一把,没好气道:“骗子……” 话音未落,唇被严严实实堵住。 这是楚聿修真正意义上的主动逾越,放下所有自持,放下正人君子的做派。 吻来得突然又剧烈,待陈绵绵回过神,男子已然埋在她的肩颈处,孟浪地啃咬着她的肌肤。 她脸羞得通红,紧张得手脚不知往何处摆,却是不舍得将人推开。 他少有失态的时候,也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短暂放下伪装和自持。 楚聿修本是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的,可回应他的,只有少女克制紧张的迎合。 他瞬息回过神来,拉开二人距离,胸腔剧烈起伏:“绵绵……” “噗嗤!”喷笑声传入耳中,透着几分揶揄:“我就知晓,只要我脸皮足够厚,害羞的便不是我。” 霎时间,楚聿修到嘴边的致歉又咽了回去,心中尴尬更是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就见心上人红着张脸,笑吟吟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陈绵绵笑了个仰倒:“哈哈哈,楚聿修,你脸好红啊!” 楚聿修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热,再去看那笑个不停的小丫头,从面颊到耳根,从耳根到脖颈,无一不是红的,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叫什么,这叫一百步笑十步。 楚聿修有些意动,忍不住将人搂入怀中,对着那红彤彤的面颊亲了又亲。 陈绵绵瞬息止住笑,手脚锁住男子,眼睑止不住地颤。 “呵!”楚聿修爱怜地抚着怀中人儿的青丝,哑声道:“你若是紧张,倒也不必难为自己。” “你才紧张呢。”陈绵绵将人搂得更紧,嘴硬道:“我就怕你没那个胆。” “我的确没那个胆。”楚聿修叹了声,语气中透着几分惋惜。 她太小了,若她这具身体再大些,也许他就有那个胆了。 也可能,哪怕她如今已及笄,他依旧没那个胆,毕竟二人未成亲,他要了她,是对她的不负责,会毁了她对洞房花烛的美好想象。 “我就知道!”陈绵绵得意地扬起脑袋,拿手去戳男子面上软肉:“呆子!” “呆子?”楚聿修挑眉,擒住那作恶的小手:“你说本王是呆子?” “在我面前是个呆子。”陈绵绵挣开手,对推着男子面颊,直将那张俊脸推至变形,薄唇金鱼般噘起。 她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 楚聿修由着她胡闹,漏风地说话道:“爷分明是凶狠的大老虎……” 霎时间,陈绵绵笑得东歪西倒。 末了,见男子端正坐着,她使坏地伸出小手,将人拉倒在床榻上。 四目相对,陈绵绵扑入男子怀中,撒娇地蹭着他的胸膛:“楚聿修,我最近压力好大呀!” “怎么了?”楚聿修关切道。 “生意一单接一单地送上门,车马队也盈利了。”陈绵绵抬起头,一脸苦恼道:“每天算账敲算盘敲得我手指疼。” 闻言,楚聿修失笑地敲了敲少女额头:“你这小丫头,同我炫耀呢?” “唔……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分担我的压力。”陈绵绵拧着男子衣襟,娇滴滴道:“让我感受一下包养大帅哥的乐趣。” 叫心上人娇滴滴地望着,楚聿修只觉心跳加速,恨不能立即将人揉入怀中。 他强压下不当有的冲动,稍稍拉开二人距离。 偏偏,小丫头惯是个喜欢作弄人的,他退,她进,直将他逼至床角。 “别那么大男子主义嘛。”陈绵绵伸出小手戳着男子坚实的胸膛,眸中憋着坏笑:“人家虽然包养你,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动脚,模样像及了市井上的地痞流氓:“你放心,姑娘我是好人。” 楚聿修有些哭笑不得,擒住小丫头双手,把人整个用锦被裹了起来。 再被她戳挠下去,他可真要做那登徒子了。 “哎哎哎……”陈绵绵连声低呼,却还是没能脱逃。 楚聿修将人裹成粽子,心满意足地搂在怀中:“绵绵,我也有很大的压力。” 闻言,陈绵绵瞬间收起没正形的模样,耳朵高高竖起。 楚聿修用额头抵着心上人的额头,哑声道:“可你一出现,我所有压力都没了。” “我才知晓,我并不是压力大,也不是心性不够坚定,我只是需要你在这段时间里陪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第623章 如履薄冰 “我愿意!”陈绵绵迅速答应,小嘴高高撅起,含糊不清道:“但是你得给我一点好处。” 楚聿修捂住小丫头的红唇,将人按入怀中,宠溺道:“胡闹!” 陈绵绵瞬息老实,脑袋在男子胸口蹭了蹭,细声细气道:“许多真心话,都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也许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可事实上,我在馋你的身子。” 楚聿修只觉整颗心都被填满,捂化,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中人儿细软的青丝,哑声道:“我知道,所以我将你裹起来,姑娘太直接,本王害怕。” “楚聿修!”陈绵绵抬头,不安分地扭着身子,活像一只大毛毛虫:“你胡说,你明明也馋我!” “不馋,太小了!”楚聿修一本正经道。 陈绵绵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道:“口是心非,等你我成亲,我还就不让你碰了。” “时隔一年,姑娘便不馋本王了?”楚聿修打趣道。 “太老了,柴,塞牙!”陈绵绵说着,冲男子做了个鬼脸。 太老了?楚聿修挑眉,眸光有些复杂。 他与她身体上的年龄差距,似乎的确大了些。 见男子沉默不语,陈绵绵咧嘴,嬉皮笑脸道:“怕了?” “塞不塞牙,到时候你就知晓了。”楚聿修一本正经道。 霎时间,陈绵绵被闹了个大红脸。 她把脑袋扎回男子胸膛,哼哼唧唧道:“登徒子。” 末了,她又往男子怀中拱了拱,将话题转移:“呆子,我饿了!” “我已让下人给你备好早膳,现在起来吃?”楚聿修摸了摸怀中人细软的青丝,语调中满是温柔:“都是你喜欢的东洲菜。” “我好久没吃东洲菜了!”陈绵绵瞬息来了精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楚聿修,你真好!” “这就满足了?”楚聿修失笑,抬手解去裹着少女的锦被。 才将人松开,便被扑了个满怀。 陈绵绵“唧”一口在男子亲在男子面上,笑眯眯道:“谁让是你特意准备的呢?” 怀中人笑得实在太甜,以至于楚聿修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 “傻乎乎的,呆子!”陈绵绵戳了下男子面颊,笑着跳到塌边,一脚踢起绣鞋。 楚聿修翻身坐起,自己动手穿鞋。 他只着一件单衣,本就被少女揪得松散,如今躬身,便露出大片胸膛。 陈绵绵正忙着穿鞋,听得动响,视线往边上一瞟,而后怔住,面颊微微发热。 身材真好!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精壮而不蛮横,可以说,睿王殿下身上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果然,她馋他的身子! 陈绵绵悄咪咪收回目光,又偷偷斜眼看去,这一回,被抓了个现行。 “绵绵!”楚聿修温和唤道,就见心上人飞速偏过头,用十分正经的语调道:“殿下请自重,小女子不是那种人!” “嗯?”楚聿修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心上人捂着脸转了回来,指缝打开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瞧,一面瞧一面申明道:“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楚聿修被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只觉心情一片明朗。 “笑什么笑,还不快把衣裳穿好!”陈绵绵拿手去整理男子衣襟,动作间将敞开的弧度扯得更大,侧头看了一眼,旋即飞速拢上,一本正经道:“男孩子家家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楚聿修沉浸在心上人替自己更衣的喜悦中,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 房门打开时,二人皆是满脸笑意,阳光都因此添了几分明媚。 “文松……”文竹肘了肘文松,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每次同陈姑娘在一起时,笑容都与往常不同,晃眼得厉害。” 文松不语,只是眼底有些湿润。 他不似文竹那般没心没肺,他心里清楚,撇开童年时期不谈,爷认识陈姑娘这短短一年时间里,笑容比前十三年加起来都多。 不,应当是,就这一天的笑容比前十三年加起来都多。 见文松不说话,文竹自得自顾自答道:“也许这就是情爱的魅力。” 吃过早饭,楚聿修牵着陈绵绵在府中散步,同她介绍王府内的布局。 他介绍得极认真,似乎从此刻开始,身边人便要在此处长居。 陈绵绵视线随着男子指向流转,忽见房檐上爬过一只蜈蚣,一面爬一面道:“今天屋顶上怎么这么多人,吓死蜈蚣了。” 人? 陈绵绵步伐猛然一顿。 “怎么了?”楚聿修侧目,眸中满是温柔。 “我在想,我出身乡野,又做的抛头露面的营生,皇上他……他能接受你娶我吗?”陈绵绵低垂着眸子,面上是恰到好处的黯然神伤。 “绵绵?”楚聿修瞬息反应过来有人在暗处窥探,虽然他没有发现异常,却还是顺着心上人的话道:“咱们不是说好这几日不说这个了吗,这件事你交给我,我会处理妥当。” “我没办法不想。”陈绵绵抬眸,眼中蓄满泪水:“你同我介绍府内的草木,就好似,我已经成了睿王府的女主人,可我心知,以我的身份,是没办法跨越横亘在你我之间的阶级。” “睿王殿下,也许,你不当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你值得!”楚聿修扶正少女双肩,情绪有些激动:“父皇会答应我的。” “他经历过失去我母妃的痛,他能够理解我对你的感情。” “你放心,等我病一好,我便上奏求父皇赐婚,还是说,你嫌弃我落了病根,时日不剩几年……” 话音未落,唇瓣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 陈绵绵抿了抿唇,憋了又憋,终是叫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殿下不要再说了,我不问了,只要能够陪着殿下,便是绵绵的福分。” “绵绵!”楚聿修动情地将人抱住,眼中满是心疼。 饶是知晓她流的泪是假的,他依旧为之心颤。 屋顶上,一双眼睛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眸中满是诧异。 “对不起!”楚聿修双手不断收紧,哑声道:“我知晓,太子一事上叫你受了委屈,叫你惶惶不安,可他是太子,是父皇最器重最喜欢的孩子,我实在无法追究,叫父皇为难。” “但我可以同你保证,我会尽快将你我亲事定下,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怪殿下。”陈绵绵反将男子抱住,低垂的眸中满是心疼。 睿王提及太子,就说明屋顶上偷听的不是太子的人,而是皇上的人。 睿王已经装病,卧床数日,却还要受到皇上的监视,他在天鹰国,当真是如履薄冰。 第624章 得的什么病 春风习习,翻动花海,送来暗香阵阵。 皇上正与德妃坐于御花园凉亭中赏花,忽见小太监匆匆行来。 大太监常德迎了出去,片刻后行回凉亭中,压低声音道:“陛下,影大人求见。” “哦?”皇上兴味挑眉,面上浮现一丝笑意:“宣!” 常德颔首,默默退下将人带了上来。 来人身着一席灰色细棉布衣裳,面目平庸得丢进人堆里再寻不出来,就仿佛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偏生走路时脚不沾地,毫无声息,仿若幽魂。 “臣参见陛下!”影一撩衣袍跪地,神色很是恭敬。 “起!”皇上抬手示意最叫自己安心的影卫首领起身,问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老三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不是他疑心病重,实在是老三病得太过突然,叫他心中不安得厉害。 这个三子,打小便是出挑的聪明,叫他不得不怀疑,他推诿郾城的差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臣暗中观察数日,不见异常,睿王殿下几乎日日卧于病榻,偶尔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期间有官员递拜帖关怀,都叫睿王拒绝了,不过……” “不过什么?”德贵妃着急追问道:“该不会,衡儿去郾城是叫他算计的,所以才会至今不曾来信。” 闻声,影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同皇上禀报道:“今儿个一早,睿王殿下偷偷将暗香的掌柜陈绵绵接入府中,二人举止亲昵,看睿王殿下的态度,似乎有意求陛下为他们二人赐婚。” “你说什么?”皇上面露意外之色,不可置信道:“赐婚?他又打的什么盘算?” 才正了名声,拢了人心,握了实权,却放着对他有意思的徐家二姑娘不娶,想娶一个乡野村姑? “睿王殿下许是不久于人世,所以并不在乎这些世俗名声。”影据实答道。 “什么?”皇上只觉自己出了幻听,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老三将不久于人世?” “睿王将不久于人世?”德贵妃低呼,旋即以帕掩唇,兴奋从眼底跑了出来。 “睿王殿下亲口所言,瞧着不像有假。”影言罢,斟酌片刻,补充道:“这些日子以来,那个叫唐南斗的大夫时常出入睿王卧寝,每次出入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唐南斗?”皇上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有怀疑,亦有不可置信。 沉思良久,他厉声道:“常德,宣唐南斗进宫!” “是!”常德颔首,小步退出凉亭。 “影,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德贵妃催促道。 末了,见影依旧不动,德贵妃不高兴地拿手扯了扯皇上衣袖,撒娇道:“陛下,您看他,跟个哑巴似的。” “行了!”皇上摆手,心烦意乱道:“你先回去。” “陛下!”德贵妃张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这是要赶臣妾走?” 见宠妃如此不知情识趣,皇上瞬息拉下脸来:“你不走,还要朕抱你回去不成?” 德贵妃心尖一颤,不情不愿地福身退下。 出了凉亭,她拧着帕子,恨恨道:“这个睿王,惯是个有心机的,此举必然是搏陛下同情,他当初怎么就不死在上虞国呢!” “娘娘息怒!”大宫女轻声安抚,好言好语哄道:“睿王不回来,谁来帮着解决太子?” “左右他不过是娘娘您手中的刀罢,您还会拿不住他不成?他便是有心想翻跟头,卫大人一个巴掌拍下来,还不是将他拍成肉泥?” 闻言,德贵妃面色这才有所缓和,阴测测道:“最好他是命不久矣,否则,我便叫父亲想办法卸了他的腿!” 凉亭内,皇上拧眉看着德贵妃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心绪混乱。 这要是早些时候叫他知晓老三命不久矣,他必然抚掌叫好,可如今……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只盼着唐南斗早些到,给自己一个准确答复。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凝滞,慢得叫人心烦意乱。 皇上在凉亭中坐了须臾,而后起身,百无聊赖地在花园内闲逛,逛了一圈,复而又坐回凉亭中。 如此循环两三回,他忍不住出声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人怎还没来?” “回陛下,时间刚过去两刻钟。”常德尖声答道。 闻言,皇上不自觉地拧起眉头,起身继续转悠。 满园的花似在此刻失了颜色,看花花不美,闻花花不香。 终于,在三刻多钟的煎熬过后,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在太监的带领下踏入御花园。 皇上欲主动迎上前,又觉自己太过心急,当下转身行回凉亭中,一撩衣袍坐下。 “陛下,唐南斗来了。”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一摆大手,沉声道:“宣!” 唐南斗在太监的带领下行入凉亭,屈膝跪地行礼:“草民见过皇上!” “免礼!”皇上端着威仪,神色颇为严肃。 唐南斗起身,低眉垂眼,恭顺却不失风骨。 “唐南斗是?”皇上打量着身前中年男子,面上阴晴难辨:“朕听闻你医术高超,不知在你的照顾下,睿王如今身体可好?” “回皇上的话,睿王殿下身体正逐渐恢复,不日便能重回朝堂。”唐南斗拱手应答,心头对当今圣上的询问却是不屑一顾。 “哦?”皇上挑眉,周身气场愈发压人:“睿王为何忽然呕血,他究竟得的什么病,可能根治?” 闻言,唐南斗诧异抬眸,旋即飞速垂下眼睑,恭敬道:“睿王殿下呕血,乃旧伤所致,一是在上虞国期间中毒,并未根治,落下旧疾,二是为皇上祈福换命,伤了根本,三是这些年在外办案,积劳成疾,无法根治,只能用药物压制。” “为朕祈福伤了根本?”皇上先是冷笑一声,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唐南斗呀唐南斗,你为睿王说好话情有可原,朕能够理解,可你所言未免太过荒谬。” “莫不是你想说,过命字当真换了我们父子的命?” “既是换了命,他承了朕的病,还承了朕的帝王命格不成?” 闻言,侍立庭中的宫人一个激灵,齐齐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第625章 悔恨 唐南斗立于一片跪倒的宫人中,面不改色道:“过命字能不能换命草民不知道,草民只知,在皇上头疾发作昏迷期间,睿王殿下让草民用引渡法将引起皇上头疾的虫子引到了自己身上。” 闻言,皇上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朕生病昏迷期间,你们二人入过皇宫?” “入过。”唐南斗面不改色,一五一十道:“睿王殿下托的淑妃娘娘的关系入的宫,因为当时皇上不相信睿王殿下,是以,一切都是瞒着皇上进行,事后只将功劳推在淑妃娘娘身上。” 听得这般言论,皇上面色愈发难看:“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 “在淑妃娘娘之前,睿王殿下找了许多娘娘,包括皇后与德贵妃,只是她们都不相信殿下,担心给自己招致祸患,唯淑妃娘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了草民为陛下诊治的机会。”唐南斗拱手,面上不见丝毫恐惧:“引渡法是古医书中的禁忌之术,唯有血亲能相互引渡,草民为皇上治病便是用的此法。” “引渡法……”皇上微微眯起眼睛,心底烦乱的情绪忽然逐渐清晰。 他为何烦乱?为何烦乱?因为悔恨! 从换命字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内心已然动摇。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饶是他再宠爱德贵妃与衡儿,他生病时,二人也从未想过用此法救他,哪怕疾病根本无法因为一个简单的字消除。反倒是他最不喜欢,想要置于死地的三子不惜一切地救他。 虽然他一直对换命字,长寿字的真实性存疑,可说不感动是假的。 如今听得换命字背后的真相,他心中只觉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皇上没有急着去询问引渡法的真实性,难得的露出了感性的一面:“睿王他近日,可好?” 唐南斗扯了扯,面上浮现一丝愤怒,旋即压下:“殿下他……” “朕要听实话!”皇上厉色道。 唐南斗一撩衣袍单膝跪下,没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愤怒道:“太子明知睿王殿下心悦陈姑娘,却故意给陈姑娘下媚药,意图不轨,虽因为小宋大人出现及时,保住了陈姑娘的清白,可这件事,却成了梗在睿王殿下心底的一根刺,积郁于心,最终旧疾复发。” “如今,睿王殿下已然时日无多。” 皇上身子一晃,大手撑着桌角稳住身形,哑声道:“这件事,他缘何不同朕说?” “皇上是圣君,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从严从重处罚太子,可太子又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处罚太子,必定会叫皇上伤情。”唐南斗拧着眉头,情绪有些激动:“殿下不愿皇上为难,只能为难自己。” 听得这般说辞,皇上心中翻江倒海,面对三子素来无情的眸子终是染上一抹红。 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哽咽几许,终是出言询问道:“他对朕如此,就不后悔?毕竟,朕算不得一个好父亲。” 这话是问唐大夫,亦是自问。 “在睿王殿下看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予的,他心目中的皇上,一直是曾经疼爱他的模样……”言至此,想到睿王殿下曾经受的那些苦,唐南斗感性地流下眼泪。 此刻他满嘴都是谎话,同睿王殿下对好的说辞,可每说一个字,都叫他想起曾经。 如果没有遇上他,睿王殿下哪能有如今生龙活虎,新伤旧伤叠在一处,上虞国受的难,回天鹰国受的难,都不是人能承受的呀! 什么贵为皇子,什么享了别人八辈子都享不到的福,比起不曾得到,得到后又被打碎显然更为残酷。 “殿下他……他……已经没有了母亲和妹妹……他再失去不得了。” 唐南斗最后一句话,如利剑刺破了皇上最后一层心防。 直到此刻,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自己的三儿子究竟有多么残酷无情。 “草民同陛下说这么多,只是希望您能相信睿王殿下,让他再感受一次父子亲情。”唐南斗言罢,重重叩首。 脑袋即将碰触到地面之际,为一只大掌护住。 皇上双手将唐南斗扶起,伤情道:“这些年,是朕忽视他了。” “皇上……” “常德!”皇上沉声换来大太监,指示道:“马上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 “若太医有用,皇上当年的头疾也就不需要草民医治了。”唐南斗适时出声,在常德警告的目光中拱手道:“若是太医院的太医有用,就不会至今没能诊出睿王殿下的病症所在,开一些没用的药物。” “你……”常德瞪眼欲骂,叫皇上抬手制止。 “你可能救睿王的命?”皇上眸色沉沉,带着自己未曾觉察的期待。 “皇上,草民是神医,不是地府判官,草民能做的,就是让睿王殿下活得轻松些,死得晚些。”唐南斗口无遮拦言罢,摇摇头,叹息道:“若非睿王殿下情况凶险,草民也不会违背对殿下的承诺同皇上说这么多。” “再者,以睿王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知晓草民泄密,动了气,对他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朕知道了!”皇上点点头,长叹一口气:“朕去看看他。” 唐南斗颔首,没再出言阻止。 听得皇上出宫,去睿王府看睿王,德贵妃险些将一口银牙咬断。 她细长的指甲划过漂亮的锦布,发出刺耳的声响,保养得宜的面目透着几分狰狞:“睿王当真是好手段,先是在皇后和太子的联手打压下寻回名声,如今又拢了陛下的圣心,下一步,怕是准备将太子与衡儿一并踢下去!” “娘娘莫心急,那睿王府的神医唐南斗说了,睿王如今,当真时日无多。”打听消息回来的大宫女抿嘴憋着笑,幸灾乐祸道:“睿王病情加重,是因为太子动了那个叫陈绵绵的丫头,这个时候,皇上对睿王越是上心……” 闻言,德贵妃喜上眉梢:“此话当真?” “当真!”大宫女连声应承,狗腿地为德贵妃捏肩:“那睿王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您和怀王殿下做嫁衣。” 听得这般言辞,德贵妃只觉通体舒畅。 她侧倚着贵妃榻眯起眼睛,以恩赐的口吻道:“待衡儿被封为太子,我便将你赐给衡儿。” “谢娘娘!”大宫女叩首谢恩,满心满眼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欢喜。 第626章 迟来的关心 车辙碌碌,皇上的车马高调行至睿王府停下。 在一阵整齐划一的行礼声中,皇上抬脚跨入王府大门:“不必通报,朕自己进去便是。” 这是他这么些年来头一回踏入睿王府,小,这是第一感受,冷清,这是第二感受。 皇上有些没想到,自己竟给三子赐了一座如此差劲的府邸。 再往里走,踏上抄手游廊,游廊两旁的栏杆微微掉漆,上面留下不少修补痕迹,虽然浅,可出现在王府里便显得是那般扎眼。 步伐继续往前,可以听得少女欢快的笑声:“楚聿修你笨死了,怎么连风筝都不会放。” 少女言语太过放肆,叫皇上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他迈着大步朝声源处走去,透过月洞门望向花园,可见一娇俏灵动的少女抓着三子大掌,来回扯着风筝线。 “这样。”陈绵绵轻松自如地收放着细线,指点道:“线不能握太紧太死,要随风而动,这样就能飞起来了。” “原来风筝是这样放的。”楚聿修抬头望着飞起的风筝,面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你该不会从没放过风筝?”陈绵绵停下手中动作,诧异地看向男子。 “小时候忙着读书,因为母妃说,父皇喜欢好学的孩子。”楚聿修视线依旧停留在风筝上,似是局外人诉说着过往:“后来去了上虞国,也便没了这份童趣。” “那我现在帮你找回来!”陈绵绵晃晃男子衣袖,待对方看来,登时咧嘴露出明媚笑容:“春日最适合放风筝了,明日若是天气晴好,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好不好?” “不是我带你?”楚聿修失笑,语气中透着几分宠溺意味。 “你不会,我会,自然是我带你!”陈绵绵正色,有板有眼道:“你小时候没玩过的,我都带你玩。” “幼稚!”楚聿修轻哼了声,将风筝线塞回少女手中,傲娇道:“你自己放。” “你才幼稚呢,这叫童真童趣。”陈绵绵小跑着追上去,哼哼道:“我小你七岁,自是比你稚气,若是你非要端着姿态,那么你只会……” “只会什么?”楚聿修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心上人。 “只会心态越来越老,到时候咱两就没话题聊了。”陈绵绵恫吓道。 闻言,花园内侍候的下人皆是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你听,他们都在笑话你呢。”陈绵绵挡在男子身前,嫌弃道:“你现在的表情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放肆!”花园外的常德听不下去了,尖声驳斥道:“你这丫头有没有规矩,竟然敢将睿王殿下比作小老头。” 闻声,陈绵绵侧目,没好气地怼了回去:“这是睿王府,睿王都不同我要规矩,你在这立什么……” 没等她把话说完,口鼻被一把捂住。 “儿臣见过父皇!”楚聿修说着,作势就要按着身侧人儿行礼。 “免礼!”皇上抬手制止,视线停留在满脸震惊的小丫头身上,忽觉有些有趣:“你是谁家姑娘?” “回皇上的话,民女陈绵绵,只是一介草民。”陈绵绵福身行礼,说话间偷偷抬眼朝当今天子望去。 “你倒是不怕朕!”皇上将小丫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免觉得好笑。 这个做生意的小姑娘,倒是出奇的胆大。 “因为陛下是圣君,圣君只会让人敬,怎会让人怕呢?”陈绵绵规规矩矩答道,黑白分明的眸子盈满认真,极具欺骗性。 闻言,皇上登时乐了:“你又怎知朕是圣君?” “睿王殿下说的。”陈绵绵毫不犹豫答道。 楚聿修蹙眉,面上浮现一丝无奈:“绵绵,不得无礼。” “哎!”皇上抬手制止,态度是少有的随和:“小丫头是个率性的,你别吓着她。” “父皇?”楚聿修面露意外之色,旋即拱手,严肃道:“儿臣知错,还请父皇恕罪。” “修儿?”皇上蹙眉,有些不明白三子为何忽然告罪。 “儿臣不当装病不上朝,还请父皇降罪,只是一切都与陈姑娘无关。”楚聿修说着,一撩衣袍作势就要跪下。 皇上抬手将人扶住,看着眼前严谨又生分的三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认为,朕是来兴师问罪的?” “儿臣不敢,是儿臣有错……” “行了!”皇上打断三子告罪的说辞,只觉心口跟针扎似的。 他以前待他有那般差?稍稍给予的宽容竟叫他惶恐至此。 似乎,他以前的确喜欢找名目给他扣罪名,责难于他。 “皇上!”陈绵绵轻唤,小声道:“睿王殿下并没有装病,是民女见殿下整日闷在屋内,强行将殿下拽出来玩耍,权当是活动身心。” “朕知道!”皇上点头应承,主动打破僵局:“行了,别站着了,去凉亭里坐着,朕有许多话想同你说。” “是!”楚聿修恭敬行礼,静待皇上抬脚行在前头。 这要是换在以前,皇上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如今瞧着,就好似自己曾经做的过分举动被一遍遍放大。 他主动抬手勾住三子的肩膀,能感受到掌心下肌肉一瞬间绷起,旋即放松。 皇上心知,那份放松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放松,只是如往常一般的伪装。 他心情有些沉重,就这么勾着人朝凉亭行去。 陈绵绵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一副恭顺又好奇的姿态,实则掌心早已被薄汗打湿。 在做这场戏之前,她未曾料想,天鹰国的帝王气场会如此强大,饶是摆着温和姿态,也叫人不自主地绷起神经。 行入凉亭,皇上将三子按坐在石凳上,出言关怀道:“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好多了,不日便能回朝堂,继续为父皇分忧。”楚聿修神色恭敬道。 “不急!”皇上抬手制止,温和道:“你好生调养,身体摆在第一位。” “是!”楚聿修拱手,恭顺应承,面上维持着温和笑容,很好地掩盖了真实情绪。 第627章 补偿 见状,皇上便知三子多心了,他心中有些无奈,又无从解释,当下只得转移话题:“朕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喜欢的暗香掌柜就叫陈绵绵,可是你身后姑娘?” 闻言,楚聿修回首看向身后人,对上一双饱含期待的眸子。 他表情复杂地收回视线,瞬间调整好状态,轻声道:“是她!” 皇上将三子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上露出慈爱笑容:“小丫头瞧着与你倒是般配。” “父皇?”楚聿修猛然抬头,眼眸深处有强掩的错愕与紧张:“儿臣……” “你都二十岁人了,身边干干净净,一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如今好容易遇上可心的,怎不纳入府中?”皇上假装不知三子心意,劝道:“好歹你是朕的儿子,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叫人在背后非议,像话吗?” “绵绵还未及笄。”楚聿修轻声解释道。 “未及笄算什么问题?”皇上笑了声,不以为意道:“十四岁嫁娶的姑娘多了去了。” “父皇!”楚聿修轻唤,面上浮现几许纠结,而后起身拱手,郑重道:“儿臣心悦陈姑娘,想以正妻之礼聘之。” 声落,凉亭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皇上眸光深深地凝视着三子,严肃道:“你想娶一个商贾为正妻?” “是!”楚聿修颔首应承,没有一丝犹豫。 这副认真模样,叫皇上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他年轻时,一眼相中了衡儿的母亲,也就是德贵妃,为此他向父皇求娶,换来的却是一通责备。 父皇以他心爱的女子做要挟,强迫他娶了修儿的母亲,鹰都最负盛名的美人,才女。 那女人与他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一般心思深沉,说话绵里藏针,滴水不漏。 最重要的是,那女人私下同他的皇兄订了终身,纠缠不清,在他心里扎了一根无法拔去的刺。 他心里一直认定,容妃与皇兄有染,慕容家心中更是偏向皇兄,是以,从他稳坐太子之位的那一刻起,便决心铲除整个慕容家。 只是他没想到,容妃在嫁给他后便将一颗真心交付于他,饶是后来慕容氏九族被灭,她依旧为他祈福,更是将儿子教育得如此恭顺温良。 他对他们母子三人,终究是亏欠了。 “父皇!” 温和恭敬的声音响起,将皇上的思绪打断。 他收敛心神,慈爱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她,朕便为你赐婚。” “父皇?”楚聿修愕然,眸中是难掩的惊喜:“您同意……” “你小子倔性,不肯将就,若朕不同意,你怕是能继续这样下去。”皇上勾住三子肩膀,拍了拍,眸中是难掩温情:“年初你就开始生病,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照顾怎么能成。” “儿臣谢父皇!”楚聿修一撩衣袍,没等跪下行礼便被扶起。 “瞧把你给高兴的。”皇上拍着三子肩膀,只觉沉重的心情轻松几分,就仿佛,这么做能抵消自己这些年来的亏欠:“除此以外,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父皇能答应儿臣如此鲁莽请求儿臣已是欢喜,哪还有再提要求的道理。”楚聿修笑弯着眉眼,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呀你。”皇上摇头,由衷道:“总是做得多,要的少。” “儿臣以往所做,都是为臣为子分内的。”楚聿修恭顺道。 “分内?你的分内,可比你大哥二哥所做加起来还多。”皇上握紧三子肩膀,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忽略多年的孩子,慈爱道:“朕今日做梦,梦见你母妃了。” 闻言,楚聿修抬头,着急追问道:“母妃可有说些什么?” “她将朕骂了好一通,数落朕这么些年来忽视了你。”皇上不好说自己改变的缘由,又不忍三子谨小慎微,当下只得寄情于神鬼之说:“修儿,日后,朕会好生补偿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委屈的只管同朕讲,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楚聿修眼眶微红,泪水在眼底打转。 他咧嘴傻笑着,摇头道:“儿臣没什么想要的,更没什么委屈,只要父皇不恨儿臣就好。” 皇上本以为,三子可能会趁机告太子一状,当听得这般谦卑的言辞,好容易平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朕……”他扯了扯唇角,一把将三子抱住,动容道:“是你不恨为父就好!” 虽然三子对自己的孝顺是基于错误的认知,但只要他日后好好待他,他们之间,必然能如寻常父子一般贴心。 这些年他亏欠他们母子三人的,都会一一补偿。 “儿臣永远都不会恨父皇。”楚聿修声音极轻极轻,轻到几乎说不出口,可他还维持着感动模样,扮演着合格的孝子。 一旁的陈绵绵见状,红着眼睛垂下眸子,任由泪水洗刷面庞。 她并没有为眼前虚假的父子情所感动,只是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恨,远非言语所能描述的,几乎镌刻入骨。 也许,她穷极一生也无法抚平他心口被划出的一道道创伤。 如果她早点遇到他,再早一点,多好。 陈绵绵心绪有些恍惚,她看到皇上执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入睿王殿下掌中,如寻常慈父一般做了诸多嘱托。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她一一应承着,指尖一阵阵发凉。 这当是睿王殿下二十年人生里得到的第一份真实的父爱?帝王当真吝啬,“人之将死”,他才愿意抛下偏见,抛下防备,去接纳一个从未做错过的孩子。 只可惜,睿王早已不是孩子。 皇上在睿王府待了许久,赏赐了许多,仿佛只要一股脑儿给出所有补偿,就能一股脑儿抵消自己曾经的错处。 楚聿修在拒绝,为难接受之间重复,面上惶恐与欢喜交织,游刃有余地切换着情绪。 在登基多年,君临天下的帝王,他心机深沉得不像一个小辈。 暮色微沉,帝王将要离去。 楚聿修双手奉上一盏茶,面上含着笑,带着几许小心翼翼:“儿臣有许多年未曾给父皇奉茶,不知父皇可愿喝儿臣一杯茶?” 皇上抬手接过,在那双期待的眸中仰头大口饮尽。 他将茶盏放回三子手中,慈爱道:“日后父皇还会喝许多你奉的茶,尤其是,你们二人成亲的喜茶。” “谢父皇!”楚聿修颔首,笑得有些憨态。 “天色不早了,朕先回宫,你好生照顾自己。”皇上拍拍三子肩膀,制止他送行,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中缓缓消失在睿王府。 第628章 补偿(二) 楚聿修笑吟吟地目送皇上离去,直到人消失在转角,面上笑意尤未褪去。 他稍稍转过身,将手中茶盏递给青雀:“拿下去。” “是!”青雀抬手接下,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纵然克制,依旧叫小动作暴露出紧张情绪。 楚聿修没有出言斥责,他展臂轻轻扶住身侧人儿,温柔道:“绵绵,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陈绵绵摇头,主动伸手抱住男子强壮的胳膊:“楚聿修,咱们继续放风筝!” “方才不过做戏,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不会放风筝?”楚聿修躬身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宠溺道:“小傻子。” “你才小傻子,你就是个呆子!”陈绵绵炸毛,气呼呼道:“我有童趣不行吗,说得好像谁要哄你似的。” “我没事的,放心。”楚聿修面上笑意愈浓,与面对皇上时刻意调动情绪的虚伪不同,此刻他是真的心情大好。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有些转不过弯来。 “小傻子!”楚聿修叹了声,一把将人搂入怀中。 他早已过了受皇上举止影响情绪的年纪,这么些年的磋磨,他与皇上之间,只剩下相互算计。 皇上忽如其来的温情不会让他感到痛苦难过,相反的,他很高兴,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彻底算计赢了。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困惑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这都想不通,真是傻。”楚聿修笑,大手在怀中人儿娇嫩的小脸上拧了把。 陈绵绵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想都不想便要拧回去。 楚聿修哪里肯让,身形一闪轻巧避开。 “你站住!”陈绵绵提着裙摆毫无形象地追上去,偏偏二人身量差距大,一个腿长一个腿短,一个武功高强一个只通皮毛。 被逗弄了两圈,陈绵绵不追了,双手叉腰做茶壶状,哼哼唧唧地控诉道:“以前没追到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太阳,现在亲事定下了,就叫人家小傻子,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楚聿修为心上人的说辞逗乐,心情大好道:“你才知晓今时不同往日了吗?你我之间的关系,已是板上钉钉,你跑不掉了。” 陈绵绵不说话,扭头看向一旁。 见状,楚聿修负手性山前,躬身,老老实实将脸凑了过去。 陈绵绵飞速抬手揪住,一脸骄傲道:“当真板上钉钉?” “自然!”楚聿修应承,语气中满是宠溺:“只不过,是将我钉在你的板子上。” 闻言,睿王府的下人纷纷将脸别向一边,只觉有些不忍直视。 他们温润儒雅,杀伐果决的王,在陈姑娘面前乖得跟只猫儿似的。 陈绵绵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轻轻肘了对方一下,压低声音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本王的脸都给你捏了,你现在才在乎起旁人的目光,未免也太迟了。”楚聿修顺势勾住少女胳膊,稍稍用力,将人带到自己身边。 陈绵绵把手往回抽,小手被一把扣住。 男子的手极暖,就这么攥着她的手,十足十霸道,占有欲尽显。 陈绵绵感受到了这份充满危险的占有欲,却没有制止,只是红着小脸,用脑袋撞了下男子胸膛。 她主动伸出另一手握住男子大掌,双手就这么背在身后,跟个老干部似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巴巴望向男子。 楚聿修被望得心都化了,紧握的手稍稍松开,温柔哄道:“可还想放风筝?” “幼稚!”陈绵绵吐舌,主动牵着人往花园走:“姑娘我心好,勉强陪你玩玩。” 楚聿修失笑,望向少女的目光愈发温柔。 风筝飞起,连同他所有的坏心情一道,越飘越远。 次日,赐婚的圣旨送入睿王府,同时送入的,还有迟来的封赏。 封赏有金钱上的,亦有实权上的。 原本楚聿修被摆在一个架空的位置上,文武官的实权都摸不着,如今封赏下来,竟是叫他同时掌握了兵权与文官的决定权。 这份补偿在楚聿修的预料之外,更在文武百官的预料之外。 被边缘化多年的睿王忽然手握实权,还是在毫无新功绩的情况下,未免叫满朝文武摸不着头脑。 当然,绝大多数大臣都是高兴的,毕竟,这些都是睿王应得的。 然,也有人心有不快,那便是卫家。 卫家手握天鹰国近半兵权,如今睿王手中握的兵权,是从卫家手里分出来的。 向来只有卫家拿睿王当踏板使,蚕食本属于睿王的一切,何时轮到睿王拿他们卫家当踏板使,夺了他们卫家的权? 卫老将军第一时间入宫找亲女儿德贵妃,很快叫德贵妃稳住。 得知睿王短寿,又能借机对付太子,卫老将军登觉心情畅快,苍老锐利的面上浮现得意笑容:“那小子也算物尽其用。” “可不是这样吗!”德贵妃应和着,亦是一脸算计:“睿王如今能得这般多的赏赐,全靠我吹的枕边风,毕竟,陛下对睿王越愧疚,补偿得越多,太子日后的路越不好走。” “且不论陛下是否会将睿王的死归咎于太子,睿王得势,太子便会失势。”卫老将军正色,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朝中最不缺的便是骑墙派,睿王名声比太子好,能力比太子强,又有容妃这一层因素在,若是露出得宠的苗子,往日里巴结太子的人,必会纷纷倒向睿王。” 这边德贵妃与卫老将军高兴,另一边,国舅周大人与太子亦是兴奋难掩。 “外公,父皇这个时候给楚聿修兵权,可谓是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啊!”楚庭琛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面上兴奋难掩。 相较之下,周大人则要沉着许多。 他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提醒道:“话虽如此,可睿王此人终归太厉害,就怕你与怀王斗着,最后叫他占了便宜。” “不可能!”太子大手一挥,笑吟吟道:“外公,您是不知道,睿王此人瞧着是个厉害的,实则是个实心眼,一片忠心,皆给了父皇。” “再者,本宫听母妃说,睿王似乎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周大人愕然,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三他万里迢迢从上虞国回到咱们天鹰国,早就亏损了身子,加上那换命字是老三拿身体给父皇做药,是以他这么些年来逢年过节称病不上朝,闲暇无事便告病假,根本不是知情识趣,而是身体遭不住,全靠唐南斗那神医吊命。”太子煞有介事道。 闻言,周大人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若是个短寿的,倒不用担心其势力过大。” 第629章 七宗罪 春日不紧不慢过去,眨眼间,夏日来临。 期间,太子摸清程长安外室子的身份,得知其这些年遭到的压迫,以及对程都候府的不满,便私下将其拉拢,借着程长安这一层关系一点点获取卫家迫害慕容氏的证据。 当卫家发现怀王未按时抵达郾城,准备奏请皇上派兵追查之际,太子发动政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细数德贵妃与卫老将军七宗罪。 魅惑君王,其为一罪。 迫害忠良,其为二罪。 残害皇嗣,其为三罪。 结党营私,其为四罪。 …… 一桩桩一件件,连同证据一道摆到台前。 朝堂上,楚庭琛横眉竖目,振振有词:“父皇,这么些年来,您教唆儿臣与三弟作对,让儿臣打压三弟,儿臣原以为,儿臣以为您是为了儿臣好,为了整个天鹰国好,不曾想,您只是为了卫家好,为了二弟好,为了德贵妃好!” 此言一出,引起百官哗然。 他们还奇怪,皇上怎给睿王殿下赐婚赐了个女商贾,询问睿王,睿王只道是他自己求来的这门亲事,如今看来,皇上对睿王,却是明升暗贬。 给了实权又如何?一个出身低微的发妻,就注定睿王殿下翻不起浪,只能给怀王做嫁衣。 “若儿臣没有猜错,父皇这一次赏赐三弟,是德贵妃吹的枕边风?”楚庭琛上前一步,义正辞严道:“卫家踩着慕容氏九族的尸骸上位,如今还想利用三弟,挑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若不诛其九族,难消民愤!” “放肆!”皇上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太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儿臣在替那些为天鹰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烈讨要公道!”楚庭琛对天拱手,面上不见丝毫畏惧:“哪怕父皇今日割了儿臣的舌,断了儿臣的头,儿臣也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声落,国舅周大人率先跪地请命:“臣恳请皇上重查八年前慕容氏谋逆案,还慕容老将军清白,还慕容氏九族清白。” “臣恳请皇上重查八年前慕容氏谋逆案,还慕容老将军清白,还慕容氏九族清白。”群臣纷纷跪地,山呼声响彻天际,只余卫老将军,其子孙虎,以及若干交好的官员站着。 “啪!”皇上拍案而起,疾步向下行去。 经过内侍身侧时,他抽出内侍腰间佩剑,一把将剑抵在长子脖颈处:“太子,你这是准备逼宫谋反?” 他眼中透着警告意味,目光锐利如刃。 “儿臣不敢!”太子维持着行礼姿势,失望道:“儿臣只是心寒。” “心寒父皇对三弟的利用,心寒三弟的遭遇,心寒他在上虞国遭父皇下毒,几度死里逃生。” “太子!”皇上咬牙,手上用力,利剑划破太子脖颈。 太子岿然不动,不躲不闪,高声道:“分明是父皇杀了容妃娘娘,杀了昭和公主,却叫罪名长久压在三弟身上,甚至于,照顾三弟饮食起居的青雀也是父皇您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三弟身体如何能安康!” 此言一出,再度引起一片哗然。 “皇上给睿王下毒?这怎么可能!” “青……青雀,她可是睿王殿下最信任的人,查案时必然带在身边。” “……” 嘈杂议论声传入耳中,皇上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太子一向听他的话,缘何突然反了,究竟是从中谁点醒了太子? 没等皇上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卫老将军大步上前,情绪激动道:“皇上,怀王殿下并未按时抵达郾城,怕是出事了。” 说到这,他看了太子一眼,意味深长道:“今日一切,恐太子殿下早有预谋!” “什么?”皇上瞬息反应过来,怒目瞪着长子:“太子,你好大的胆子!” “儿臣没这个胆子!”楚庭琛维持着高抬脖颈的姿势,一脸难过道:“仅凭卫老将军一面之词,父皇便怀疑儿臣,您对儿臣,当真是无情啊!” “陛下,怀王殿下只是未按时抵达郾城罢,如今当务之急,是处置卫家!”张继良张大人站起,眼底有两簇火苗熊熊燃烧,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慕容家世代忠良,对抵御上虞国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若陛下不还慕容家一个公道,世上有志之士谁敢报国?” “张大人未免糊涂!”卫老将军拂袖,振振有词道:“本官这些年来为天鹰国做出的贡献,百官皆看在眼里,无论有没有慕容老将军,本官都能走到今日,又何来杀了慕容老将军给本官腾位置的道理。” 卫老将军说到这,横了太子一眼,提醒道:“倒是太子,忽然拿出一些莫须有的所谓证据,瞧着是为睿王殿下讨要公道,实则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挑拨睿王殿下同陛下的关系。” “睿王殿下与陛下好容易和解,太子怕是担心皇上因旧情过分重用睿王,动摇了自己的地位,这才编出这些个令人发笑的说辞。” “是不是本宫编的,有证据摆在那!”楚庭琛迎上卫老将军的目光,分毫不让道:“卫老将军谈对天鹰国的贡献,如果慕容老将军还在,容得到你一小小内兵坐上镇国大将军的官位?” “你所谓的贡献,不过是借着慕容老将军训练好的兵马狐假虎威罢,你的那点本事,全长在教育女儿上了!” “若非德贵妃魅惑君王,卫老将军今日根本没资格站在大殿之上。” “你……”被戳中痛处,卫老将军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放肆!”皇上厉喝,吩咐左右道:“将太子拿下!” 左右侍卫上前,却是叫文武百官挡住。 张继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情绪激动道:“人证物证具在,若陛下执意继续糊涂下去,臣便学先人,血溅金殿,以唤回陛下神智清醒。” “臣愿学先人,血溅金殿,以唤回陛下神智清醒。” 百官山呼,群情激奋。 眼看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皇上侧目看了一眼左大人,双眸微微眯起。 卫老将军瞬间领会圣意,祸水东引,冲站在前方的左大人道:“左大人如今帮着太子污蔑本官,日后怕是会后悔啊!” 第630章 “公正” 闻言,左大人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讥嘲道:“卫老将军不好生解释迫害忠良一事,反在这阴阳怪气地打哑谜,当真是可笑。” “左大人!”卫老将军拔高音量,讽刺道:“您既提到到迫害忠良,那么,在给慕容家翻陈年旧案之前,老夫想提醒左大人一嘴,当年害左公子入狱的不是睿王,而是太子殿下。” “当年太子见左公子与睿王殿下走得近,担心左公子发现睿王并非他所抹黑的模样,为睿王带来助力,故而对左公子下了死手。” “左大人今日,可别像当年的左公子一般,叫太子拿出的假证据给骗了。” “胡言乱语!”楚庭琛拂袖,厉声呵斥道:“老匹夫,你别想通过诬赖本宫来转移百官视线,你们卫家做的一切,证据确凿。” “你有证据,我也有证据!”卫老将军说着,侧目看向左大人,咧嘴露出几分森森笑容:“左大人,你这么些年,怕是帮错人喽!” “嘶!”百官倒吸一口凉气,面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皇上为德贵妃诛杀慕容氏九族,卫家踩着慕容家的尸体上位,令狱卒对左公子动私刑,太子亲手害死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推出,如潮水落下,露出藏于其中的污垢。 “陛下以前宠爱的不是容妃娘娘吗,容妃娘娘才去上虞国做质子不足半年,陛下便杀了慕容氏九族给卫家腾位置,显然并不合理。” “是呀,我总觉得今日之事怪怪的。” 听得有官员议论,楚庭琛顺势将矛头重新指向卫家:“那是因为,父皇最开始喜欢的就是德贵妃,容妃娘娘与三弟,不过是他们母子的挡箭牌罢!” “挡箭牌?”文武大臣面面相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挡箭牌,父皇会对容妃娘娘如此无情?”楚庭琛抬眼对上皇上视线,眼中有悲伤,亦有自嘲:“父皇,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看儿臣,儿臣之所以会有今日举动,实在是被逼无奈。” “儿臣担心,儿臣与母后,与整个周家,如容妃母子三人,如慕容氏一族,迟早要给卫家,给德贵妃,给二弟腾位置。” “儿臣担心,您继续为德贵妃蛊惑,为了扶持二弟,杀尽天赋出身比其高贵的皇子。” “是以,儿臣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出来。” “逆子!”皇上一巴掌打在长子身上,眼底有怒火熊熊燃烧:“你今日所为,莫不是想祸乱朝纲?” “你做了那般多的错事,朕都不打算废了你,而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曾想,你竟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逼宫谋逆!” 楚庭琛脸偏向一边,眸中不见丝毫恐惧,反耸肩笑出声来。 他心中原是还抱有期待的,可如今,所有期待都叫这一巴掌打碎了。 “哈哈……哈哈哈……” 楚庭琛张狂笑着,笑着笑着,最后竟是笑出泪来:“父皇,儿臣只是请求您清君侧,您怎么将祸乱朝纲给搬出来了,祸乱朝纲的难道不是德贵妃,不是卫家吗?” “太子殿下!”卫老将军拱手,神色严肃道:“你会有今日所为,无非是因为睿王殿下得了陛下正眼以待。” “因为陛下知晓左公子蒙冤是太子殿下你在背后搞鬼,知晓睿王殿下弑母杀妹的恶名是你在背后宣扬。” “陛下对你失望至极,你不自省反思,反弄出这些个莫须有的东西挑拨陛下与睿王殿下的父子关系,其心可诛!” 闻言,皇上闭上双眸,沉重道:“朕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太顾念父子亲情,没有做到帝王该有的公正严明。” 见二人默契地一唱一和,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楚庭琛登时笑得越发放肆:“父皇莫不是想说,您心中有三弟?” 皇上丢下手中佩剑,大步踏上金殿的至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臣子:“既然诸位爱卿请命,朕便重新彻查慕容氏谋逆案,绝不姑息。” 末了,他大手指向张继良:“就由张爱卿你亲自查办,程都候从中辅佐。” “臣遵旨!”张继良一撩衣袍跪于地上,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还有一事!”皇上拔高音量,在太子藏不住的得意神色中沉声道:“遵朕口谕,太子以下犯上,迫害胞弟,难当储君大任,故,废太子之位。” 末了,不待百官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常德,拟旨!” “是!”常德执笔,侧耳聆听。 “睿王修,日表英才,天资粹美,品行高洁,爱民如子,兹恪遵朕懿旨,授睿王修以侧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一系四海之心。”皇上一字一句沉声道。 声落,偌大的金殿上寂静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楚庭琛得意凝在眼底,半响回不过神来。 他,被废了? “陛下三思啊!”第一个大臣跪下,而后呼啦啦跪了近三成的文武大臣:“陛下,太子并未犯错,不能废啊!” “不能废?”皇上冷笑,颁布今日第四个口谕:“左爱卿听命!” 左大人上前,拱手:“臣在!” “奉朕懿旨,重查左衍一蒙冤入狱,受私刑迫害一案。”皇上言罢,顿了顿,补充道:“连带着新太子修被造谣弑母一案一并彻查!” “是!”左大人颔首,激动道:“臣,谢陛下!” “父皇……”楚庭琛唇瓣嚅了嚅,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您若是废了儿臣,那德贵妃与卫家……” “你要公正?好,朕给你!”皇上大手一挥,厉声道:“在慕容氏谋逆案查清以前,德贵妃禁足于凤微宫,卫老将军卸下兵权,交由太子修掌管!” 此言一出,百官具是无声。 德贵妃禁足虽然不是大惩罚,但让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卫老将军卸下全部兵权,不可谓是将公正做到了极致。 “臣,谨遵陛下懿旨!”卫老将军单膝跪地,一副刚正不阿的姿态:“只求陛下还老臣一个清白。” 第631章 徐徐图之 卫老将军这从容一跪,瞬息将百官跪糊涂了。 太子殿下人证物证具在,他们已经信了,可要是陛下当真宠爱德贵妃,拿整个慕容家给卫家做踏板,拿睿王给怀王做踏板,又岂会在被揭穿后将睿王殿下封为太子,更将掌控在卫家手里的兵权交到睿王殿下手中。 “父……父皇……”眼看局面瞬息被扭转,百官不再偏向于自己,楚庭琛几乎站立不稳。 他心里清楚,今日若没能逼得父皇当众斩杀德贵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已然输了一半。 “陛下,且不论太子犯错一事尚未查明,便是太子当真有错,也轮不到睿王做太子啊!”有想巴结卫老将军的武将上前,有理有据道:“俗话说得好,立嫡立长,睿王殿下非嫡非长,论出身长幼都比不上太子殿下,最重要的是,您才给睿王殿下指婚了一个女商贾,” “区区一个女商贾,如何能做太子妃?” “女商贾又如何不能做太子妃?”皇上面色一沉,摆出一副慈父模样:“修儿身体不好,常年抱恙,为此朕找慧远大师算过,道修儿心悦之女八字极好,五行大全,常能趋吉避凶,逢凶化吉,能承大富大贵,最是旺修儿。” “能旺皇子的命格,自是能承得起太子妃之位。” “可自天鹰国开朝以来,就没有……” “行了!”皇上不耐烦地一挥大手,厌恶道:“今日早朝到此为止,都退下!” “卫老,随朕前来。” “是!”卫老将军躬身跟上,在经过太子身边之际侧首,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太子殿下觉得自己赢得了吗?” “你别得意得太早!”楚庭琛冷眼以对,不屑道:“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大皇子!”卫老将军咧嘴,昂首阔步离去。 “混账!”楚庭琛拂袖,叫周大人一把拉住。 “太子殿下莫要冲动!”国舅周大人握着太子手腕,好言劝道:“慕容氏一案重查,他得意不了多久。” 闻言,楚庭琛面色稍稍缓和几分,只是心下不甘依旧:“本宫不信,人证物证具在,他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撂下这句话,他侧目看向尤留在殿中的文武百官。 一番搜寻过后,他径自走向左大人:“左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本宫。” “下官愿意相信大皇子。”左大人改了口,态度颇为冷淡:“不过,下官一定会尽全力彻查。” 言罢,他稍稍颔首,大步退出金殿。 废太子的告天下书下达得很快,一字一句,述尽太子罪状。 于此同时,册封的圣旨送入睿王府。 凭空掉下一个太子之位,楚聿修表现得惶恐之至:“常德公公,本王非嫡非长,册封为太子实在不符合祖制。” “这是陛下的意思,太子殿下还是快快接旨。”常德笑眯眯道。 楚聿修起身,双手接过圣旨,面上没有半分被册封的高兴,反眉头深锁:“常德公公,本王可能入宫面见父皇?” “太子殿下当改自称了。”常德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热切道:“陛下叫大皇子的事情搅得头疼,如今旧疾发作,正歇着呢。” “父皇病了?”楚聿修面色大变,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皇兄他做了些什么?” “哎!”常德叹了口气,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照理来说,奴才不当非议朝堂之事,只是,大皇子不知从哪弄来了些所谓证据,道陛下当年为了扶持德贵妃和卫家,这才选择送殿下与容妃娘娘去上虞国做质子。” “太子殿下,这几日鹰都的风言风语怕是会甚嚣尘上,你千万不要被蒙蔽双眼。” 楚聿修微微拧着眉头,神情很是严肃:“常德公公放心,这些话,大皇兄早就同我说过了,我自是不会信。” “大皇子同太子说过?”常德面色微变,不着痕迹地套话道:“太子殿下,大皇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父皇真正宠爱的人是德贵妃,还说,本王母妃是父皇下毒害死的。”楚聿修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难掩的忧虑:“他还以父皇对他的疼爱要挟本王,让本王与他联手对付二皇兄,否则,必然将此事记在心上,日后报复。” “当时本王以为大皇兄只是一时糊涂,又担心父皇知晓后认为我在挑拨离间,便……没有禀报父皇。” “太子殿下!”常德轻唤,有些紧张道:“大皇子让你与他联手,是在什么时候?” “本王身体有恙当日。”楚聿修答罢,以拳抵唇,止不住地咳嗽。 青雀快步上前,为自家爷披上裘衣,恭敬道:“常德公公,殿下近日身子不适,不能长久吹风,有什么事进屋说。” “无碍!”楚聿修抬手制止,面色有些惨白:“常德公公,父皇那边,您一定要让他放宽心,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公公告知,本王好为父皇寻医问药。” “太子殿下放心。”常德颔首,恭恭敬敬道:“殿下回去歇着,老奴先回宫回禀陛下。” “我送公公。” “殿下留步!”常德伸手拦着,拎着拂尘快步离去。 “咳咳咳!”楚聿修以拳抵唇低低咳着,虚弱道:“青雀,扶本王回屋歇着。” “是!”青雀应承,扶着人往院内行去,压低声音道:“殿下,皇上册封了您,您缘何不改自称。” “不急。”楚聿修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从容不迫道:“在‘将死之人’面前,权势当是过眼浮云。” “那接下来,爷准备怎么做?”青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掌心沁出一层薄汗:“皇上疑心病重,您让他知晓您在生病前得知这一切,怀王失踪一事,陛下怕是会怀疑到您头上。” “本王撇得太过干净,他才真会怀疑到本王头上。”楚聿修眼眸深深,将所有算计藏于其中,以温和覆盖:“父皇如今想要保住德贵妃,保住卫家,他就得选择相信本王。” “爷不准备借机推翻卫家?”青雀有些糊涂了,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殿下竟是不要? “兵权到底离开本王掌控范围太久,需得先磨一磨。”说话间,楚聿修视线投向立于主院外等候自己的少女,笑意自眉梢眼角荡开:“先磨一磨。” 第632章 帮他 “楚聿修!”陈绵绵主动迎上前去,视线停留在青雀搀扶男子的手上,有些紧张道:“坏消息?” 否则好端端的,人怎又装起病来。 “绵绵!”楚聿修展臂将人抱住,脑袋压在心上人单薄的肩上,哑声道:“抱抱我。” 陈绵绵连忙将人抱住,温声细语哄道:“我在呢,出了事咱们一起想办法,你要相信,也许我没你聪明,但是人多力量大嘛!” “绵绵!”楚聿修大狗般轻轻蹭着少女的脖颈,贪婪嗅着她身上好闻的皂香:“我现在是太子了。” “啊?”陈绵绵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楚聿修直起身,眸中溢出浅浅笑意,哪见半分颓唐。 “楚……”陈绵绵红唇微启,后知后觉地咧出笑,抱着男子的腰又蹦又跳:“太好了,太好了!” 她仰着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楚聿修,你真棒,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男子。” “呵!”得了心上人的夸赞,楚聿修眸中笑意愈浓。 他双手捧着少女面颊,爱不释手地轻轻揉捏着,温柔道:“只是被封为太子罢,实权还未攥紧呢。” “需要我做什么吗?”陈绵绵主动问道。 “需要!”楚聿修没有拂了心上人的一片好意,不疾不徐道:“我需要知道几户人家的内宅情况,你可能帮我?” “大皇子党和怀王党?”陈绵绵猜测道。 楚聿修点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想。 “跟我来!”陈绵绵咧出一口白牙,拽着男子衣袖朝自己在睿王府的卧寝跑去。 入了房间,她从枕头底下翻出两本册子递上:“你看看!” 楚聿修伸手接过,翻开,就见册子里按照官职从高到低划分,不但囊括了能入朝堂的大臣,就连捕快守卫都没放过。 “我也不知道能帮到你什么,是以搬入天水城之后只能瞎捉摸。”陈绵绵望着男子的眼睛,一板一眼道:“我让大诚哥和林婶子将铺子里能够接触到的所有富贵人家的习惯,内宅关系,以及人际往来全都收集起来,不过,这里面的关系多是从女性,也就是当家主母,姨娘,以及那些小姐口中获取的,算不得齐全,可能存在遗漏和偏差。” “再加上,有的下人办事不若他们二人细心,遗漏就更多了。” 末了,不待男子接话,她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做得很隐秘,且除了大诚哥,便是对林婶子,我都没有说明用途,只道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每一个客户,趋利避害,以免得罪了哪位夫人或老爷。” 楚聿修看着册子上娟秀的字体,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厚厚两本册子,是她一笔一划亲手写的。 “里面与大皇子有关联的人,我用朱砂画了红色的星星,与怀王有关联的人,我用绿色颜料画了个月亮,一眼就能瞧出来。”陈绵绵垫脚,拿手指向上面的标记,小嘴一张一合:“还有黄色的太阳,代表这个人既不是大皇子一派,也不是怀王一派,心性极为坚定,且对你存有欣赏态度,明面上或私底下夸过你。” 闻言,楚聿修眉目舒展,眼中笑意难掩:“太阳?” “嗯,太阳!”陈绵绵点头,下巴微微抬起:“你不是说我是小太阳吗,所以能与你交好的,我就用太阳标记。” 说到这,她往前挪了挪,一手拽着男子胳膊,借力踮起脚尖,另一手戳着自己软乎乎的面颊:“你要是感动,不需要克制,亲我一下就行。” 刹那间,楚聿修眼中笑意愈浓。 他低头吻上少女眉眼,极力克制着心头翻涌情感,哑声道:“你可知,遇上你之后,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陈绵绵眼睫轻轻颤动,自恋道:“想我!” “我在想,怎样才能活得长久一些。”炙热的吻抽离,楚聿修抵着少女额头,声音中是能溺死人的温柔:“我想这辈子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没有太多趣味,遇到她之后,他开始盼着长命百岁,开始期待人能有来生。 他希望,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能遇到她,占有她。 “噗嗤!”陈绵绵笑,心中高兴得不行,嘴上却是揶揄道:“你这般告白可真没新意。” 楚聿修双手紧紧将人拥在怀中,满足地闭上双目,一字一句沉声道:“绵绵,我会给你这世间最盛大的婚礼,让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你。” 他要用迎娶皇后的礼仪迎娶她,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荣的女子。 “我不需要最盛大的婚礼。”陈绵绵反勾住男子脖颈,仰着头认真道:“我就想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楚聿修垂眸,目光很是温柔:“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若你日后能够成功,我希望你能开办女子学堂,鼓励女子读书,并且,准许女子参与科举考试。”陈绵绵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红唇一张一合,情真意切道:“我不需要天下女子的艳羡,因为我已经比天下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幸福,是以,比起让绝大多数不幸的女子来羡慕我,我更希望她们能如我一般,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闻言,楚聿修眉目间笑意荡开,不假思索应承道:“我答应你,可还有别的要求?” “有!”陈绵绵连连点头,用手戳了戳软乎乎的脸蛋:“亲我一下!” “胡闹!”楚聿修笑着点了小丫头的脑袋,温柔道:“我同你说正形的。” “我也是说正形的!”陈绵绵说着,十分主动地噘起小嘴:“要亲亲,你许久没吻我了!” 楚聿修哭笑不得,一把将人按在怀里:“别闹!” 她在他眼中越来越具有魅力,举止太过亲密,他不知自己能否做到理智,不去欺负她。 “老古板!”陈绵绵嘴里哼哼着,甜笑着回以热情拥抱。 第633章 搬离太子府 这厢睿王府内一片晴好,那厢太子府内却是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楚庭琛回到府上,尚来不及与外祖探讨下一步动作,太子府便被内禁军团团围住。 “大皇子已被废黜,继续居住在太子府上怕是不合适,还请大皇子随下官搬离太子府。”内禁军首领陈将军面无表情,冷峻得叫人发颤。 饶是陈将军一贯来便是如此态度,可落在楚庭琛眼中,也不免觉出几分落井下石的意味。 他眉头紧锁,摆出十成十的架子:“本皇子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 “东西可以慢慢收拾,大皇子需得今日就搬出太子府,好给太子腾位置。”陈将军公事公办道。 听得“腾位置”三字,楚庭琛心头窜起熊熊怒火,怒声质问道:“父皇是让我给三弟腾位置,还是让我给二弟腾位置?” “下官只是公事公办,还请大皇子不要让下官难做。”陈将军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面上不见半分畏惧。 “混账东西!”楚庭琛抬手,叫一旁的周大人拽住。 周大人将人拉到一边,好言劝道:“大皇子,此时情况特殊,莫要图一时意气。” 楚庭琛胸腔起伏着,大掌用力握住外祖父手腕,时松时紧。 如此来回三次,他冷声道:“既是给三弟腾位置,本皇子倒是想去问问三弟,他急不急着搬进来!” “太子有恙,需要更舒服的环境调养,自是急着搬进来。”陈将军面无表情,一板一眼道:“只是太子为人宽厚,大皇子若是当面问他,他自然会念在兄弟情上给出否定答案。” “大皇子!”周大人按住外孙的手背拍了拍,投以安抚眼神:“你就随陈将军去。” 楚庭琛会意,一甩袖,冷脸朝府内行去。 陈将军大步跟上,经过周大人身边之际,他稍稍颔首,这才加快脚步行入太子府。 很快,楚庭琛简单收拾了一些贵重物品,随陈将军离去。 他一走,内禁军鱼贯而入,打着督促的名号,实则行监督之事,诚然是想抓大皇子的把柄。 周大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冷笑。 大皇子今日既敢当朝问罪卫家,就不会在府内留下自己的把柄。 不过,看皇上这个态度,怕是已经将大皇子和整个周家视为眼中钉。 他得好生准备准备,以免皇上对周家下手。 谋逆之心一起,便如野草疯长,再止不住。 同一时间,高墙深锁的皇宫中。 皇上坐于御书房中,斜对面是脸色难看的卫老将军。 “陛下,怀王自离开鹰都后便了无音讯,怕是遭了暗算啊!”卫老将军捶胸顿足,煞有介事道:“老臣担心……担心再也见不到怀王殿下……” “行了!”皇上摆手,不耐烦道:“别在朕面前搞这些个花花肠子,你生的什么小心思朕会不知道?” 卫老将军一滞,倒也不尴尬,正色道:“陛下,无论如何,大皇子算是看清了您的心思,慕容家一案,周家必定会掺和其中。” “他们周家早就掺和其中了。”皇上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真要查,他们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老臣就担心,周家因此生了异心啊!”卫老将军起身行近,压低声音道:“陛下,怀王的确不见,的确许久没有消息,老臣便是真动了花花肠子,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太子所为。” 闻言,皇上微微眯起眼睛:“衡儿当真没消息?你没骗朕?” “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欺骗陛下!”卫老将军以手指天,信誓旦旦。 霎时间,皇上心中怀疑消散大半。 他抬手招来身侧侍奉太监,沉声道:“吩咐下去,查一查怀王出入各个城镇的通行记录。” “是!”太监应声,小步退出书房。 皇上收回目光,眉心微蹙,琢磨道:“老大应当不可能对衡儿下手才是,毕竟,衡儿若是出事了,他根本无需与朕闹翻。” “万一,大皇子对怀王殿下下手,但是叫殿下负伤逃了呢?”卫老将军提出另一种可能。 霎时间,皇上眉头拧得愈深。 如果老大从一开始做的两手盘算,倒也不无可能。 “陛下,大皇子如今,实在太危险啊!”卫老将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则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新太子身体有恙,逐渐退出争夺的漩涡之中,大皇子眼里只有新太子一个对手,新太子失了战斗力,也就意味着,大皇子将停止抢夺功绩,停止犯错。 大皇子在太子之位上坐得实在太久,若是没有犯错,群臣百官都将默认他储君的身份,届时,怀王想要上位只会越来越困难。 如今大皇子发现一切真相,虽将卫家推向风口浪尖,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让陛下下定决心废了大皇子。 “朕知道!”皇上懒懒应道,面上阴晴难辨。 二人正商议着,常德回到宫中。 见到常德,皇上将人唤道跟前,沉声道:“修儿那边,怎么说?” “启禀陛下,太子虽然接旨,却并未改自称,依奴才愚见,太子殿下是想回绝您的册封。”常德一五一十答道。 闻言,皇上面色缓和几分,心中对这个从不叫自己重视的三子添了几分满意:“慕容家一事,他又是何种态度?” “太子说,大皇子早就去找过他,并以陛下的宠爱做要挟,让太子与之合作。”常德言罢,顿了顿,不待皇上追问便补充道:“时间就在太子殿下身体有恙当日。” “想来,太子是叫大皇子所做两件事气出病来的。” “修儿早就知晓?”皇上微微眯起眼睛,怀疑道:“这件事,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陛下多心了!”卫老将军笑,不以为意道:“大皇子的为人,太子根本信不过。” “再者,事出突然,短时间里太子如何做出反应?” “朕就是有些想不通,琛儿是如何觉出端倪的?”皇上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琢磨道:“会不会是修儿透露给他的?” 比起长子,三子显然更为聪明,也更能沉得住气。 第634章 游行 “比起大皇子,太子更没有知晓事情真相的渠道,除非,他在上虞国的时候便知晓一切。”卫老将军维持着笑容,语气中透出几分轻视:“太子回国的时候不过十三岁,便是心思再深沉,也做不到完美隐藏,可事实却是,这么些年来太子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无论是与大皇子起冲突,还是与怀王起冲突,皆是对方挑起。” 一个被把玩在股掌中二十余年的愚人,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清醒过来。 皇上听出卫老将军话里不屑,心头不免生出几分不悦:“卫爱卿,注意分寸。” 闻言,卫老将军一个激灵,从得意忘形中醒过神来,恭敬道:“老臣知错。” “行了!”皇上摆摆手,赞同他的言论:“你说的倒也没错,修儿若当真是个心思深沉的,就不会为朕过病而不言。” 无论是去年爆出的长寿字,过命字,还是近日他才得知的三子为自己所做一切,都足以证明三子待他一片赤诚,拳拳孝心。 而这些,并非三子有意泄露。 长寿字过命字是徐爱卿抖出,徐爱卿对他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至于用引渡法过病气,则是影在睿王府中打听到的,以影的轻功,老三根本发现不了。 如此思索一番,皇上彻底放下对三子的怀疑:“常德,修儿可还有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说了,他相信陛下。”常德躬身,犹豫片刻,还是补充道:“陛下,太子殿下的脸色十分难看,想来是旧病复发了。” 闻言,皇上眸色微沉,面上浮现几许担忧:“让人准备一些人参灵芝,送到太子府上给他补身子。” 虽然在他心中,皇位是二子衡儿的,但,他愿意对三子修儿尽一份父亲的责任。 “是!”常德颔首,退下准备补品。 时间一晃来到深夜,万籁俱寂,整个鹰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唯有街道上偶尔闪过巡夜的灯火。 周府内,周大人大马金刀坐于庭中,眉头紧锁,眸光沉沉望着夜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百姓三三两两上街,面色难看,惴惴不安。 他们自发聚拢到布告榜前,果见布告榜上贴得满满当当。 一身着铁甲的老将军跪于布告左边,一遍又一遍地拿手抽打着自己的脸,嘴里喃喃重复:“慕容老将军,下官对不起你,下官不该诬陷你有叛国之心,毁你一世美名,可,下官没有办法啊!” “圣上指令摆在眼前,下官若不指认你,下官便保不住自己的父母妻女……” 与此同时,一身着官袍的文官跪于布告右边,同样用力抽打着自己的脸:“慕容老将军,下官不该贪图一己私欲模仿你的笔迹诬陷你,这么些年来,下官寝食难安,夜夜噩梦萦绕……” “怎么回事?”闻讯而来的守卫上前,拨开围观的百姓:“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速散开。” 然,没赶走第一批人,很快又有更多人涌来,几乎将布告榜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中,有近三成手中捏着几张写满黑字的宣纸。 一守卫抬手夺过,就见上面细数当今圣上这么些年来所犯错事,更是将德贵妃打为祸国妖妃。 “这是谁写的?”守卫厉声询问道。 “草民一觉醒来,在院子里捡的。”被询问的百姓战战兢兢答道。 闻言,守卫又抢过其他百姓手中宣纸,果见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内容。 “把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都收上来!”领头的守卫高声道。 很快,守卫散开,一面强制收走百姓手中宣纸,一面将人驱逐。 这边事情还未处理妥当,那边又爆发游行。 “诛杀妖妃,还慕容老将军九族公道!” “诛杀妖妃,以正朝纲!” “诛杀妖妃……” 在一声声口号声中,多年前的旧案重新浮出水面。 有说书人端着小板凳坐在街上,声情并茂地叙述着容妃母子三人在上虞国受到的非人待遇,而这期间,卫老将军接手慕容老将军手中兵权,成为镇国大将军,德贵妃被册封为贵妃,与怀王住凤微宫,着绫罗绸缎,夜明珠照明,龙涎香飘满凤微宫每一处角落。 同为皇子,境遇天差地别,不可谓不叫人感到唏嘘。 于是乎,事态开始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卫老将军的镇国将军府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臭鸡蛋烂菜叶砸在那华贵的府邸上,平添几分污浊。 一开始,卫老将军派亲卫镇压,打伤了几个百姓,如此一来,百姓彻底被激怒。 有会点拳脚功夫的武夫带头闯入镇国将军府,打伤了侍卫和小厮,砍倒府内珍稀草木,弄得整个镇国将军府鸡飞狗跳。 镇国将军府有官兵把守,只遭遇小范围打砸,卫老将军的女婿孙婿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百姓闯入卫老将军的女婿孙婿们的府邸,将人拖到街上殴打,扒去锦衣华服。 至于卫老将军的女儿外孙们,也没能幸免,一个个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卫老将军紧急调动城内外兵马,却被告知,自己已然失了调派兵马的权利。 而接替了卫老将军兵权的楚聿修,早在昨夜连夜出城,去往天水城静养。 如此一来,鹰都有兵,却无调令,文武百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鹰都陷入混乱无序。 有官员想快马前往天水城寻人,不料城门早已为大皇子一派关闭,进出不得。 混乱中,卫老将军的小外孙被打死。 无人知晓动死手的人是谁,待众人反应过来,那纨绔少年已然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 “出……出人命了……” “出人命怕什么,卫家的人死有余辜!” “就是,死有余辜,当初害死慕容老将军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卫家心慈手软。” “打,往死里打!” 恐惧转瞬即逝,为愤怒所掩盖,鹰都的百姓为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以正义之名,抛弃对上位者,对律法的敬畏,尽情宣泄私愤。 第635章 民愤达到顶峰 短短半日时间,鹰都发生近十起命案。 一开始,是卫老将军的外孙被“错手”打死,到后来,变成有意为之的酷刑。 除了德贵妃,卫老将军的其余三个女儿皆被拖出,强行吊死。 百姓高喊着“诛杀妖妃,以正朝纲”的口号,有序地逼迫着当今圣上做出决断。 冲突中,六名无辜百姓被“错手”杀死,数十百姓被打伤,将民愤推向顶峰。 听得宫外传来的消息,皇上重重一拍案几,眼底迸发出浓浓杀意:“这个楚庭琛,当真是无法无天。” “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卫老将军跪于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那些刁民所作所为有组织有秩序,必然是大皇子在背后授意,可怜老臣一把年纪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外孙阿武,今年不过十六,还是个孩子啊……” 闻言,皇上眉头拧得愈深。 卫老三个女儿皆嫁给朝中大臣,且长女有诰命加身,若参与打砸的百姓中没有楚庭琛的人,根本没那个胆子下死手。 “那六个被错手打死的百姓又是怎么一回事?”皇上面色沉沉,厉声质问道:“你可知,如今这般情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死手只会激起民愤。” “陛下,如今这般情形,就是借老臣十个胆子,老臣也不敢对百姓下手啊!”卫老将军指天发誓,情真意切道:“老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老臣非但没有让下面人下死手,反一再声明,只能拦着,将人驱逐,绝不可动手。” “那便是楚庭琛搞的鬼了。”皇上面色愈发难看,一针见血道:“百姓里,军队里,都有他的人,他这是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卫老将军瞬息意识到此举背后深意,不由汗毛倒竖。 此情此景,要想保命,只有“反”这一选择,只是…… 卫老将军抬眼看向坐于龙椅上的帝王,心尖一阵阵发寒。 陛下昨日将他的兵权移交给新太子,究竟是为了反制大皇子,还是在提防他? “卫爱卿!” “陛下!”卫老将军膝行上前,身子匍匐,握住高高在上的帝王的裤脚:“您救救老臣,看在老臣这么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老臣?” “为今之计,只有将修儿请回鹰都。”皇上闭目,深深吁了一口浊气:“若你能将他请回来,那是再好不过,可要是你无法将他请回来,朕便是有心,也保不了你。” 三子选择这个时候离开鹰都,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有意为之,那么,三子便是恨上他了,想让卫家九族给慕容家陪葬。 卫老将军也想到这一点,心下越发胆寒。 他抬头看向皇上,浑浊的眼中有热泪滚动:“陛下……” “卫爱卿,不是朕不保你啊!”皇上躬身将人扶起,抬手拍了拍那布满老茧的宽厚的大掌:“这么些年,朕待你,待整个卫家如何,你当心里有数才是。” 闻言,卫老将军一滞,哽咽道:“陛下待老臣,仁德宽厚……” 余下的话,他再说不出来。 若没有太子唱的这一出,他的外孙怀王很快就能坐上太子之位,日后继承大统,卫家便是一家之下,万家之上,届时,无人再敢嘲笑他们卫家出身草莽。 一滴热泪顺着眼角滚落,卫老将军叩首,一字一句轻声道:“老臣,明白了!” 夏日午后的风有些喧嚣,吹得人头脑发热。 鹰都街上乱糟糟一片,只有不到半数店铺开门,且多是生活必须的酒肆茶馆。 街上店中,四处都在谈论今日的变故。 “说来,慕容氏一族好容易能够平反,缘何睿王殿下没有出面?” “你是说新太子?新太子身体抱恙多日,哪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我听说,他昨日得了册封后,连夜出城调养去了,许是当今圣上故意将人给支走的也说不定。” “有道理,昨日圣上不就用的册封新太子一举糊弄过了满朝文武,可怜新太子爱民如子,一心为国,却要遭遇这些劫难。” “可不是吗,明明是皇上对容妃娘娘和昭和公主下的毒手,偏偏将罪名安插在新太子头上,如今新太子名声好容易扭转,他竟是给太子赐婚一个女商贾,这不明摆着让新太子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吗。” “哎,这可未必,太子是喜欢陈掌柜的,再说了,你好生想想,打从太子遇上陈掌柜后,运势是否在逐渐扭转。” “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不定,陈掌柜真是太子的福星。” “若陈掌柜是太子的福星,那可再好不过了,太子殿下经历这般多风雨,总该拨云见日。” 百姓正围坐一圈饶有兴致地谈论着,忽听得一声厉喝响起:“来呀,将人拦住。”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两拨兵马打成一团,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派系。 混乱中,城门被人打开,两匹马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卫老将军逃了!” 不止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霎时间,人潮涌了上去。 “罪臣私逃,还不快追!” 几匹马追了出去,很快,城门关上,一拨人马将一拨人马控制住。 混乱发生得突然,结束得突然,太子谋士孙睿缓缓行出,煽动道:“看这架势,卫家人怕是想逃,只是镇国将军乃陛下亲封,我们若派兵包围,怕是有谋逆之嫌。” “我们可以帮忙包围卫家!”为太子买通的武夫出声,很快得到一片应和。 百姓们自发将镇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有秩序地交接班,确保卫家再没人能逃出去。 如此一来,局面再度陷入僵持。 皇宫中,朝臣齐齐上奏,求皇上赐死德贵妃,以平息众怒。 文武百官在宫外等了足足半日,言辞愈发激烈。 皇上避而不见,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赐死德贵妃,绝无可能,那可是他年少时便爱着的女子。 如此行了十个来回,皇上停下脚步,沉声道:“宣徐老将军与程都候入宫,快!” “是!”常德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第636章 他还活着 夕阳西下,浓浓夜色将鹰都笼罩。 镇国将军府外,百姓手持火把,将镇国公府团团围住。 文武百官亦候在宫门外,轮番上奏,联名上书求赐德贵妃一死,连带惩治卫家。 与此同时,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入了程都候府。 “小公子!”程毅程管家行礼,视线望向左衍一,不解道:“你怎带董夫子来了?” “老头子不是好奇是谁将我教得这般好吗,我便将夫子推来给他看看。”程长安理所当然道。 “这……”程管家面色微变,上前将人请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小公子,现在是非常时刻,您就别给侯爷添乱了。” “什么非常时刻?”程长安掏了掏耳朵,混不吝道:“大家想削的是卫家的脑袋,又不是程家的脑袋。” “小公子!”程管家轻唤,神色愈发严肃:“这件事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行了行了!”程长安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老头子要真觉得事情棘手,夫子在场岂不更好?你是不知道,夫子才帮季大人破了两桩悬案,这世上啊,就没有夫子解不了的结。” 闻言,程管家面色缓和几分,拿眼看了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一眼。 董夫子高才,若有他帮忙,也许,真能解决症结所在。 思及此,他收回目光,以商榷的口吻道:“这件事,需要侯爷回来再做决断,要不,小公子先请董夫子到书房等着?” “也行!”程长安随意应了声,上前推着夫子的轮椅朝游廊深处行去,一面走一面道:“夫子,老头子不在,您先去我那歇着。” “长安!”左衍一轻唤,提醒道:“我同你说过什么?” 霎时间,程长安老实改口:“那什么,我爹不在,您先休息,别累着。” 见小公子终于唤了老侯爷一声“爹”,程管家激动得险些流下泪来。 他对搓着双手,于大门前踱来踱去,等候了小半刻钟,终是等到马车回来。 程管家快步迎上前,主动掀开帘子,压低声音道:“侯爷,小公子将董夫子请来了,这会人正在偏院里歇着呢。” “董夫子?”程都候蹙眉,脸色并不好看:“他这个时候带人来添什么乱?” “侯爷莫急!”程管家适时出声安抚,好言好语劝道:“依小的之见,小公子这个时候将人请来,是为了给您分忧呢。” “听小公子说,董夫子才帮天水城的季大人破了悬案,他能在城门关闭的今天出现在这,说明,小公子费了不少心思。” 闻言,程都候紧锁的眉头舒展,有些不确定道:“那小子真想帮我分忧?” “小公子在董夫子面前可是老老实实唤侯爷您一声‘爹’。”程管家含笑道。 “哦?”程都候挑眉,迈着大步朝府内行去:“那我可得好生会会这个董夫子!” 短短半年里,不但将他家小子从不通文墨培养得像模像样,更是让那嘴硬的小子松了口,倒叫他好奇起叫自家小子挂在嘴边的董夫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程都候行得极快,才入偏院,就见自家小子殷勤地给一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倒茶。 “夫子,这是府上最好的茶,你尝尝。”程长安将茶水推到夫子面前,又捻起一块糕点递上:“这个叫一点酥,据说是宫中才有的手艺。” 左衍一抬手接过糕点,小口咬了一口,又端起茶盏押了口,温声道:“我随便吃喝点便是,你不必招呼我,看书去。” “夫子!”程长安主动往前挪了挪,不高兴道:“咱们都好几日没见了,我这见天的两头跑,你就不想我?” “想!”左衍一敷衍地应了声,放下手中茶盏,重复道:“快看书去。” “好!”程长安悻悻站起,见程都候在院外站着,登时换了一副脸色:“老头子,你回来了?” 闻言,程都候脸色沉了沉,没好气道:“你叫我什么呢?” “老头子!”程长安重复了便,就听得身侧传来压低的咳嗽声。 他嚅了嚅唇,不说话了。 见自家小子被吃得死死的,程都候不免有些想笑。 他缓步行入院中,就见坐于轮椅上的男子转过身来,冲他端端正正施以一礼:“草民见过程都候。” “董夫子快免礼!”程都候双手将人扶起,一脸慈祥道:“老夫早听管家提起董夫子,今日一见,果真是龙凤之姿。” “程都候谬赞了。”左衍一颔首,主动道:“听长安说,侯爷遇上了棘手事,草民手中有一办法可解,不知侯爷可愿听草民愚见?” 见对方当真是自家小子请来帮忙的,程都候只觉老怀甚慰,面上笑容更添几分敦和:“董夫子愿意为老夫排忧解难,老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听呢。” 闻言,左衍一抬眼看向程管家,意味不言而喻。 程都候会意,抬手将下人屏退:“都下去!” “是!”程管家颔首,领着院中小厮丫鬟退下。 待院中只剩他们三人,左衍一自袖中掏出一份册子双手递上:“侯爷。” 程都候高高兴兴接过,打开,在看清册子上的内容后面上笑意瞬息凝滞。 他“啪”地一声合上册子,厉声道:“谁指使你来的?大皇子?” 左衍一不语,只是慢慢揭去脸上面具,又将面具下的人皮撕去,露出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的面颊。 那张清俊的面上烙着一个结痂的“奸”字,触目惊心。 程都候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几步。 不仅是程都候,便是程长安也被吓了跳:“你……你是何人?缘何装成我家夫子?” “你……你……”程都候瞳孔紧缩,恐惧道:“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左衍一薄唇轻启,眼中含着笑,更添几分阴森:“程伯父,许久未见。” 程都候打了个哆嗦,手中册子掉在地上:“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程伯父是个聪明人,难道还想不出来吗?”左衍一双手扶着轮椅,欢欢站起身,一步步朝年逾六旬的程都候行去。 程长安再度被吓到,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此人身形,气质,声音,皆是夫子的,为何那张脸会变,又为何能站起走路? 第637章 帮殿下一个小忙 “程伯父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当年晚辈下狱,程伯父便是没直接参与其中,也当是知情的?”左衍一站定在程都候面前,薄唇一张一合,幽幽道:“还有慕容老将军谋逆案,反贼案,一桩桩一件件,卫家摘不干净,程家也摘不干净。” “你到底想干什么?”程都候急促呼吸着,胸腔剧烈起伏,脑子却是一点一点趋于清醒:“大皇子派你来的?” “不,不对,你是新太子的人!” “当年新太子将你救出天牢,你自尽身亡,其实是新太子与你一道做的局?” “我如今,的确是新太子的人。”左衍一没有否认,他躬身捡起册子,郑重放入男子手中:“请程伯父仔细将册子中的内容看完。” 程都候紧握着册子,只觉有千斤重,根本无力打开:“今日发生一切,都是新太子计划中的?大皇子知晓的真相,也是新太子泄露的?” “不错!”左衍一承认得爽快,直接了当道:“如今,程伯父有两种选择,一,与卫家一道身败名裂,株连九族,二,帮太子殿下一个小忙。” “株连九族?”程都候拿眼看向幺子,讥笑道:“长安,这便是你整日挂在嘴边的好夫子?” “株连九族又如何,我与你又没有关系。”程长安说着,自发往夫子方向靠拢,视线落在夫子脸上:“夫子,你说是不是?” 左衍一回以敦和笑容,抬手按了下少年的脑袋:“自然。” 见幺子同外人一唱一和,程都候气得肝疼:“程长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逆子!” 程长安混不吝地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死老头,别叭叭了,要选择快点选择,别耽误我家夫子的时间。” 程都候一滞,老脸涨得通红。 “程伯父,晚辈是看在与长安的交情上,才找太子殿下讨来这个选择的机会,否则程家,早已如同卫家一般为百姓包围。”左衍一徐徐行回轮椅前坐下,戴上遮脸的面具:“时候不早了,还请程伯父早点做出决定。” “我还可以杀了你!”程都候面露凶光,威胁道:“你以为,今夜你可以安全离开侯府吗?” 闻言,左衍一耸动双肩低笑出声:“程伯父,晚辈当说您天真,还是说您愚蠢呢?” 声落,两道黑影落下,明晃晃的刀刃抵在程都候脖颈上。 左衍一抬眼,目光冰冷,不见一丝温度:“程伯父,新太子心思多么缜密,办事多么稳妥,你应当心中有数才是。” “你能想到杀人灭口,他又岂会想不到。” 闻言,程长安心中“咯噔”一下,生出几分紧张。 可到底是信任占了上风,他没有选择出头,叫夫子为难,反退开两步,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册子您还没看完呢。”左衍一出言提醒,轻描淡写道:“等看完,您就能做出决断了。” 程都候深吸几口气,重新翻开册子。 册子中白纸黑字,记载了慕容氏被诛九族一案中涉及的官员,以及受到迫害的家族。 越往后翻,越触目惊心。 册子里记载得实在太过详细,从人证到物证,甚至还有当年为慕容老将军鸣不平,被打为匪贼灭了九族的陈姓“山大王”的遗孤。 活人的力量,远比死人可怕,若这个时候有遗孤站出来,整个天鹰国怕是会陷入内乱当中。 夜晚的风很是喧嚣,吹得程都候脑仁生疼。 他没有勇气继续往下看,偏生那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化作催命的符号:“程伯父怎不继续往下看?涉及程家的,才刚开始呢。” “您为官这些年来留下的所有污点,都写在这本册子上,天明时便会公之于众。” “虽说程家所犯过错不及卫家,可,卫家不过草莽,生前能坐上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也不枉此生,程家那可是世袭的都候,如今,将在程伯父您手中蒙羞,毁去百年清誉。” 听到这,程都候再支撑不住,妥协道:“太子想让我做什么?” “太子殿下需要您将徐老将军请来商议,一道上奏皇上,让他禅位太子。”左衍一轻描淡写道。 闻言,程都候面色剧变:“左衍一,你疯了吗?” 左衍一? 程长安骇然,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夫子。 左衍一?夫子是曾经名动天下的天鹰国第一才子左衍一? 那他现在,是天下第一才子的学生? “事到如今,程伯父还有别的选择吗?”左衍一冷淡反问道。 程都候无语凝噎,片刻后,他稍稍调整好心态,沉声道:“我只能将徐老将军请来,不能保证他答应此事。” “程伯父只需将徐老将军请来即可。”左衍一抬手示意暗卫将抵在程都候脖颈上的利剑移开,自信道:“余下的,交给晚辈。” 闻言,程都候眸光深深地望了男子一眼,提醒道:“他们不适合在这里。” 左衍一摆摆手,两道黑影掠过,持剑的暗卫消失无踪。 程都候有些心惊,他不知这两个暗卫从何处来,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太子身边只有文竹、文松两个高手。 太子殿下当真藏得深啊! “程伯父!” 闻声,程都候收敛心神,勉强调整好状态,这才冲院外高声唤道:“程毅!” “侯爷!”程管家快步行入,眼中透着几分对好消息的期待。 “遣人去徐府,将徐老将军请来。”程都候言罢,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是要紧事,请他务必立即动身。” “是!”程管家领命退下。 程毅一走,偏院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空中似有蜘蛛用透明的丝线交织成网,割裂了风,割裂了空气,割裂了空间。 程都候哪哪都觉得不自在,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终于,他忍不住侧目看向男子,沉声道:“我帮了太子,太子就会放过程家?” “这就要看一会程伯父的表现了。”左衍一薄唇微启,游刃有余地拉扯着二人之间名为牵制的线:“我只能同程伯父保证,程家不会如卫家那般身败名裂,九族遭难。” 声落,院内再度陷入死寂。 第639章 知小节而无大义 “晚辈站的,从来只是天下百姓。”左衍一抬头迎上徐老将军的目光,幽幽道:“还是说,老将军当真属意怀王殿下,认为他是天选之子,能带领天鹰国走向强盛?” “老夫只属意当今圣上!”徐老将军对天拱手,正气凌然道:“老夫只忠于陛下。” “若是晚辈没记错,您和程都候都是在天鹰国最弱小无能之时投身官场,当时不知拒绝了上虞国多少金银权势的诱//惑,想来,也是一心报国,怎如今老了,目光却短浅了,知小节而无大义,所谓忠义,难道只是一味顺从,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左衍一语调悠悠,却是字字如针,句句见血。 “你说老夫知小节而无大义,那太子呢?”徐重九拧眉,反问道:“太子殿下放任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吗?” “慕容家九族被斩时,牵累了多少文武大臣,多少人含冤而死,难道他们不值得一个公道?”左衍一上前一步,再度揭开面具,指着自己脸上的“奸”字:“徐老将军可知,晚辈脸上的疤哪来的,这是陛下赐予的,不信您可问程都候,个中真相,他再清楚不过。” 闻言,徐老将军骇然,他扭头看向程都候,对方眼神闪躲,并未正面回答,可就是如此,已然叫他心中有数。 “陛下有意扶持怀王,扶持卫家,先是荡平慕容氏九族,后剑指大皇子,这一切,当真是明君所为?”左衍一逼近几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是,陛下是将积弱多年的天鹰国带向壮大,可那并非陛下一人之功劳,是天时地利人和,是所有有志之士共同努力的成果。” “说句大逆不道的,若没有慕容老将军率军誓死抵抗上虞国,天鹰国便是没有覆灭,也早就被蚕食得四分五裂,何来今日之昌盛?” “若慕容老将军未死,那些忠君爱国的文武大臣未死,天鹰国必定比如今更好。” “若慕容老将军未死,十四年前天鹰国与上虞国爆发大战时,不会出现征童兵的情况。姓卫的为了打胜仗,罔顾律法,强征十六岁以下男丁入伍,致使天鹰国的兵马多年青黄不接,以至于三年征战,天鹰国明面上取得巨大优势,内里却是个空壳子,只能被迫接受上虞国议和,重新养精蓄锐。” “徐老将军,您是将军,带兵打仗多年,看着那些个年纪比你孙儿还小的男丁上阵杀敌,充当砍马腿,被马碾的肉垫,您心中当真全无波澜?” 先前种种,徐重九皆可置若罔闻,但“童军”一事,却是他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想到那些战死的孩子,徐重九再度看向程都候:“程都候,左公子所言当真?” 程都候垂首不语,羞愧难当。 左公子说得没错,他是越老越没胆,知小节而无大义,全然忘了当年投身官场的意气。 “程都候!”左衍一拔高音量,呵斥道:“您还要沉默到何时?” 闻言,程都候深吸一口气,虚声道:“左公子所言,句句是真。” “大皇子给出的证据,亦是真的。” “当年陛下告诉我,他忌惮慕容家,慕容将军手中握的兵权太大,且他几番示意,慕容将军都没有归还兵权的打算,此人,留不得。” “于是乎,我奉陛下懿旨,联合周大人做了假证。” 听得这般言论,徐重九只觉心中有什么逐渐崩塌。 “时隔六七年,新太子回国,我抓到大皇子折损新太子名声的把柄上报陛下,这才知晓,这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程都候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二人的眼睛:“那时我隐约感觉到,陛下拿大皇子做刀子使,心中真正想立为储君的是怀王,可慕容将军是我构陷的,卫将军是我力排众议举荐的,我已然身处涡流之中……” 他声音越来越低,几近自言自语:“程家百年清誉不能毁在我的手上,是以,我只能继续深陷其中,只要最后登基的是怀王,就能证明我这么些年来做的是对的。” “你……”徐重九一把揪住程都候的衣襟,怒道:“空口无凭,有本事你拿出证据!” 程都候依旧垂着脑袋,轻声道:“证据,就在这偏院之中。” 言罢,他轻轻拨开徐老将军的手,头重脚轻地朝主卧行去。 推开房门,就见程长安坐于其中,一脸迷惘。 程都候无视掉幺子的存在,径自走到床榻前,扭动床柱。 霎时间,床榻翻动,露出藏于其中的册子。 程都候指着床底的册子:“那些,便是证据。” 徐重九大步上前,毫无章法地翻找起来。 很快,他抱出一个带锁的箱子,用剑一剑辟开。 箱子被劈成两半,信笺散落。 信中内容尽是皇上亲手所书,横跨十余年,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徐重九粗略看了十几封信,整个人脱水般跌坐在地上,神色颓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徐老将军。”左衍一行至老将军身侧蹲下,轻声道:“这件事,当结束了。” 闻声,徐重九仿佛被唤醒般动了动眼珠子。 他看向脸上带疤的清俊男子,天鹰国第一才子,男子曾经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光彩照人,如今却是面容残缺,不见天日。 “太子殿下需要我怎么做?”徐重九轻声问道。 得了这般回答,左衍一便知游说成功了。 他抬手作揖,深深施以一礼:“晚辈代天下百姓,谢过徐老将军深明大义。” 末了,他直起身,正色道:“太子殿下不希望出现流血牺牲,这才命我找到二位,二位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往日里,陛下对二位最是信任……” “行了!”徐重九抬手打断,有气无力道:“直说便是。” “太子殿下希望二位能就禅让一事说服陛下。”左衍一言简意赅道。 闻言,徐重九吁了一口浊气,消极道:“陛下全然为妖妃迷了眼,满心满眼都是立怀王,如何愿意退位?” “若是以保住德贵妃母子为切入点,陛下自然愿意让步。”左衍一拱手,条理清晰道:“内乱若不快些处理,外患随时侵害天鹰国,届时,皇上舍得将德贵妃母子送去上虞国做质子?” 第640章 太挑不出毛病 徐重九眸光深深凝视着眼前年轻后生,表情很是复杂:“你如何确定当年害你之人是陛下?关于这件事,大皇子并未提及,说明他并不知情,且程都候这边也没有相关的证据。” “因为晚辈相信新太子。”左衍一沉声道。 闻言,徐重九不禁失笑:“老夫亦相信陛下。” 可他的这份相信,却叫他害惨了忠臣良将。 “那是徐老将军从未认真与新太子接触过。”提及新太子,左衍一眼眸中添了几许温情:“晚辈当年为新太子的才华与胸怀所吸引,后受构陷入狱,诈死遁逃。” “这些年来,晚辈带着满腔仇恨,誓要找到新太子的罪证,可,再相逢,晚辈依旧为其高洁的人格所吸引。” “也许,晚辈以前看人的眼光有问题,但晚辈依旧愿意去相信,晚辈希望,徐老将军也依旧愿意去相信。” “新太子的为人,的确挑不出毛病。”徐重九言罢,幽幽叹了口气:“可就是太挑不出毛病了。” 声落,屋内一片沉寂。 徐老将军说得没错,新太子品行太过完美,完美得好似一个假人。 也因此,谁也不知道,新太子继位后是否会报复,又会展开怎样的报复。 就好像汪洋,瞧着平静,可谁也不知道里面翻涌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天上乌云密布,不见明月,整个鹰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中,一如未来前路迷茫。 地上有星星点点的光,那是皇宫以及文武大臣府邸内点燃的烛火,更多的,是百姓手中高举的火把。 百里之外,天水城内。 楚聿修坐于屋顶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兀地,屋檐下探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陈绵绵踩着梯子爬上屋顶,未等踏足,手臂被一把抓住。 楚聿修将人从梯子上拎到身边,温声责备道:“要上来唤我一声即可,爬梯子多不安全。” “我唤你你能听见吗?”陈绵绵笑,大胆地迈着步伐朝屋脊行去。 楚聿修紧握着心上人的手臂,一双眼睛紧盯着少女交替的双足。 待行至屋脊,陈绵绵一屁股坐下,端起茶壶嗅了嗅,打趣道:“从来只见借酒消愁的,借茶消愁倒真是头一回见。” 楚聿修缓缓落座,温柔望着心上人:“只是想着上来吹吹风罢。” “若只是吹吹风,你就不会连我架梯子都没发现了。”陈绵绵放下茶壶,主动握住男子大掌:“在想鹰都的事情?” 楚聿修没有回应,只是反握住少女柔荑,细细把玩着。 见状,陈绵绵没再追问下去,只是静静坐在一旁。 “在上虞国的那几年,只要心情不好,我就会爬到屋顶上看月亮。”楚聿修薄唇微启,难得地提起在上虞国生活的经历:“月亮能在黑夜中照明,让我觉得,自己是有方向的。” “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月亮吗?”陈绵绵接过话匣,笑眯眯道:“因为月亮知道,你已经能照亮自己的前路了。” 闻言,楚聿修抬眼看向心上人,眸光幽深,情绪难辨。 陈绵绵瞬息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你猜,我是怎么知晓月亮想法的?” 末了,不待男子有所回应,她便自顾自答道:“我是小太阳,太阳和月亮是好朋友,月亮它自己告诉我的。” 声落,依旧没得到回应。 陈绵绵摸摸鼻尖,小声咕哝道:“我这话说的,好似有些无趣……” 话音未落,手腕被轻轻扣住。 楚聿修将心上人的手轻轻按下,俯身吻上那柔软的唇。 他动作极轻,极柔,带着克制的小心翼翼。 陈绵绵身子微微僵住,不知这个时候该不该做出回应。 私心里,她是想做出回应的,可她又担心自己太过热情,显得急色,反破坏了这旖旎美好的气氛。 “知道为什么没月亮我还上屋顶吗?” 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下意识摇头,后脑勺为一只大掌霸道地扣住。 “我原也是不知道的……”楚聿修轻咬少女唇瓣,眸光幽深如漩涡,几欲将人吞噬其中:“待你上来我才意识到,我在等你。” “嗯?”陈绵绵一愣,唇被堵了个严实。 男子的吻霸道又激烈,直叫人呼吸不得。 没等陈绵绵反应过来,二人距离忽然拉开。 楚聿修艰难平复着呼吸,哑声道:“是我孟浪了,可有吓到你?” “你干嘛把我松开?”陈绵绵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有你这么理智的人吗?” 见状,楚聿修哑然失笑。 他伸手将心上人搂入怀中,温柔道:“绵绵,谢谢你!” “嘴上说的谢最是无用。”陈绵绵扒拉着男子衣袖,哼哼唧唧道:“你先告诉我,你在等我做什么?” “自然是等我的小太阳为我照亮方向。”楚聿修轻抚着怀中人儿细软的青丝,眼底迷惘为坚定所取代。 以往他心情不好,便会爬到屋顶上看月亮,去上虞国前,回回有人寻他,关心他,不得片刻安宁,可到了上虞国,却是再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爬上屋顶求的不是安宁,而是卸下学习担子被当成孩子宠爱哄劝的片刻愉悦。 打那以后,只要他在学习上有分毫懈怠,他便会上屋顶看看,提醒自己,不努力,不奋斗,是无法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活着的。 毕竟,质子根本算不得人。 好在,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他终于能堂堂正正做人,身边也有小太阳照耀着他,温暖着他。 “骗人!” 怀中传来控诉的哼哼声,楚聿修垂眸,却见小丫头扬起脑袋准备偷亲他。 被抓了个现行,陈绵绵有些尴尬,小声咕哝道:“我离你近些,是不是更亮些?” “呵!”楚聿修失笑,亲昵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你呀……” “卫老将军,这是陈姑娘的私宅。”下方突兀响起文竹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愤怒:“请你出去!” 闻声,楚聿修面上笑意瞬息凝滞。 很快,他重新露出温和笑容,低头冲怀中人儿道:“你想继续在屋顶上吹风,还是与我一道下去?” “我……”陈绵绵张了张口,便听得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本官找太子殿下有要事,还请文竹大人莫要阻拦!” 那语调很是霸道,显然根本没将他口中的“太子”看在眼里。 陈绵绵侧目看向男子,却见他依旧笑得温和,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我与你一道下去!”陈绵绵轻声道。 “好!”楚聿修应承,打横抱起怀中人儿,足尖一点轻巧落在地上。 第641章 道德绑架 “太子殿下!”见新太子出现,卫老将军一把拨开文竹迎上前去。 “卫老将军!”楚聿修颔首,温和道:“你怎跑天水城来了?” “大皇子在鹰都煽动百姓生事,关闭城门,意图逼宫,陛下特派遣下官来天水城请殿下回去。”卫老将军煞有介事道。 闻言,楚聿修蹙眉,紧张道:“大皇兄竟然关闭城门?这是意图谋逆啊,父皇缘何不派人镇压?” “这不是下官的兵权移交给了殿下吗。”卫老将军言罢,语调中添了几分责备意味:“谁知殿下刚接手兵权,便私自出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文竹大步上前,厉声呵斥道:“你这是在训诫殿下吗?” “文竹!”楚聿修抬手制止,面色温和依旧:“卫老将军不过是心急罢。” 末了,他冲老者拱手,歉意道:“本王御下无方,还请卫老将军见谅。” 见太子这般好脾气,卫老将军便知他并未叫大皇子所言影响,当即催促道:“还请睿王殿下速速随下官回鹰都。” “咳咳!”楚聿修以拳抵唇虚咳两声,而后自袖中掏出半块兵符递上:“本王身有不适,恐难忍受舟车劳顿,这样,我将兵符交给卫老将军,由您携兵符前往。” “太子殿下必须到场!”卫老将军虎着张脸,严肃道:“鹰都流言皆围绕太子,太子必须亲自出面,方能够平息一切。” 见老者这般咄咄逼人,楚聿修不禁失笑。 “太子殿下笑什么?”卫老将军拧眉,面色有些难看。 “笑你全无自知之明!”楚聿修摇头,云淡风轻道:“你真以为,本王是傻子?” 闻言,卫老将军面色愈发难看:“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兵权不在大皇兄手中,他敢将事情闹大,就说明,他手里的证据是真的。”楚聿修言罢,抬眼看向老者,目光一寸寸扫过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本王没有站出来踩卫老将军一脚,一来是看在父皇的面上,二来是为天鹰国的百姓,但本王,绝不可能出面维护卫家。” 霎时间,卫老将军身上威严气势尽数消散:“太……太子殿下……” “文竹,送客!”楚聿修大手一挥,转身朝书房方向行去。 “太子殿下……”卫老将军上前一步,叫文竹抬手拦下:“卫老将军,请!” “太子殿下若当真心系百姓,就不当置身事外!”卫老将军拔高音量,振振有词道:“是,卫家取代了慕容家,但这就代表下官死有余辜吗?” “陛下早就不放心慕容氏,便是没有下官,没有德贵妃,慕容氏依然会株连九族。殿下是个聪明人,应当清楚这些,如今却将过错尽数推到下官头上,未免有失公允!” 闻言,楚聿修停下脚步。 “慕容氏九族被灭,其中牵扯众多,除了下官,还有国舅周大人,程都候,徐老将军,若殿下的外祖当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会对慕容老将军下死手吗?”卫老将军越说底气越足,腰杆也随之挺得笔直:“殿下唯一要恨的,就是被送去上虞国做质子,可殿下扪心之外,若有逃离的机会,你会不要吗?” “下官出身低微,没能教导好德贵妃,是以,德贵妃没有高尚的情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保护自己孩子的方式就是将另一个孩子推入火坑吗?”听得老者振振有词的狡辩,陈绵绵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叫没有高尚情操,这叫自私,卑劣,阴毒。” 叫一个小小商贾训斥了,卫老将军脸色有些难看,可到底记得方才太子将其抱下来的画面,于是生生将怒火吞回肚子里:“陈姑娘,本官与太子说话,你插嘴是否不太合适?” “你一个被削了兵权的将军,都胆敢大言不惭地训诫当朝太子,本姑娘缘何不能接你的话?”陈绵绵柳眉倒竖,还欲说些什么,手腕兀地一紧。 “绵绵!”楚聿修轻唤,不赞同道:“你先下去。” “我不下!”陈绵绵一把拨开男子手掌,大步上前几步,指着老者的鼻子道:“老不死的东西,我告诉你,别在本姑娘面前道德绑架,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卫老将军死死盯着伸到面前的手指,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想要请太子殿下救你,就得拿出诚意!”陈绵绵言罢,后退两步,冲地面方向抬了抬下巴:“跪下,给太子殿下磕几个响头,我会考虑帮你劝劝殿下。” “你……”卫老将军大怒,大掌高高抬起。 见状,楚聿修上前,一把将心上人护在身后:“卫老将军想做什么?” “太子殿下,这小女子方才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卫老将军指向陈绵绵,眼中有怒火喷出:“她竟敢公然羞辱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你还有命当官吗?”陈绵绵冷笑一声,讥嘲道:“姓卫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国舅?镇国大将军?你现在还没路边的一坨狗屎有价值!” “狗屎掉在地上,尚有百姓捡回去沤肥,你出现在街上,只会人人喊打,只会在被判刑死后叫百姓掘去坟墓,挖出你的尸体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闻言,卫老将军踉跄后退一步,面上每一根皱纹都在颤抖:“你……你……” “你什么你,我是你能直视的吗?”陈绵绵气势汹汹,冷嘲热讽道:“要跪赶紧跪,不跪就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本姑娘的院子!” 霎时间,卫老将军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他下意识看向太子,后者拧着眉头,表情复杂,却是没有出言呵斥。 文竹也发现自家爷没有反应,当即高声应和道:“没错,要跪赶紧跪,别耽误我家爷的时间。” “要跪赶紧跪!” “要跪赶紧跪!” 有文竹带头,立即引来一众下人应和。 卫老将军表情愈发难看,青白的脸,发红的眼,配以凹陷的面颊,活像是刚从坟堆里爬出的恶鬼。 他眸光深深望了趾高气昂的少女一眼,双膝慢慢弯曲,跪倒在地:“一切都是卫昌的错,还望太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下官,救救卫家!” 声落,他伏低身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第642章 告罪书 “咚!” “咚!” “咚!” 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响, 待卫老将军抬起身子,就见少女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霎时间,卫老将军心头火窜得愈高。 他咬紧后槽牙,许久才将气咽下,皮笑肉不笑道:“陈姑娘,这样可以了吗?” “不可以!”陈绵绵摇头,在老者几欲吃人的目光中伸出指头晃了晃:“我只说考虑,没说一定答应。” “你耍我?”卫昌暴起,几乎是同时,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还请卫老将军注意分寸!”文松面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他手上的剑一般锋利凌冽。 卫昌不敢再乱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少女精致的面颊,恨不能化作刀刃在上面剜出道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这是什么表情,瞧着怪吓人的。”陈绵绵说着,作势往心上人怀中一缩,怯怯道:“殿下,他用眼神恫吓奴家,怕不是想要了奴家的性命。” 楚聿修顺势将人搂住,心中有些好笑,嘴上却是温柔道:“文竹文松,将卫老将军请出去。” “是!”文竹忍了卫昌这个老不死的许久,当即两个大跨步上前,一把将人扣住,不客气道:“卫老将军,请!” 卫老将军岿然不动,面上狰狞一丝丝散去,服软道:“陈姑娘究竟想让老夫怎么做?” 他终是放低了姿态,没再自称“本官”。 “很简单。”陈绵绵离开楚聿修的怀抱,不疾不徐道:“慕容家当年因你卫家死了多少个人,你就磕多少个头,磕到我满意了,我就帮你说好话。” 末了,不待老者做出回应,她又补充道:“我相信你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民女的偏爱,民女的话,殿下还是愿意听上一听的。” 卫老将军身子僵住,心头涌起一股子浓烈的耻辱感。 他再度看向那清风霁月的男子,扯动唇角,哑声道:“太子殿下可知,鹰都内已有百姓伤亡,难道您真要放任事情发展下去?” 闻言,楚聿修蹙眉,面上浮现几分动摇。 陈绵绵抬手捂住男子耳朵,轻声道:“不许答应!” “绵绵……” “你要答应,你就真成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陈绵绵绷着张小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是叫这个老不死的认为没人能动得了他,日后他只会愈发放肆,届时,百姓的处境更加难堪,你忘了多年前的童兵事件吗?” 楚聿修眸光微微闪烁,旋即归于平静。 见此情形,卫昌心中不免骇然。 他知太子对眼前女商贾偏爱,却不曾想偏爱至此,更不曾想,一个小小女商贾竟然这般能说会道。 卫昌太阳穴上青筋绽开,隐于袖中的大掌紧握成拳,因为用力,骨节泛起可怕的青白色。 呼吸吞吐间,他慢慢弯曲膝盖,僵硬地跪倒在地上。 末了,他抬眼看向少女,轻声询问道:“陈姑娘说话算话?” “生意人,自是诚信为主。”陈绵绵言罢,不待老者叩首,又徐徐补充道:“当然,未免卫老将军事后报复,我需要您签一份保证书,以及一份告罪书,以保障小女子的性命安全。” 卫昌面部肌肉抽动,身子紧绷着,若非有意压制,他早已跳起来拧断眼前人的脖子。 “卫老将军不愿意?”陈绵绵挑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卫老将军并无诚意。” “既然没诚意,那还请卫老将军离去,别在这耽误太子殿下的时间。” 卫昌咬咬牙,挺直的腰杆慢慢弯曲。 “咚!” 脑袋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卫昌一下接一下地叩首,含恨咽下心中屈辱。 “光叩首,给谁叩首,卫老将军不说一声吗?”陈绵绵双手抱胸,在一旁凉声指挥道:“怎的,卫老将军连认错都不会认,还要民女给你打个样?” 卫昌动作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轻声道:“卫昌对不起慕容老将军……” “大声点!”陈绵绵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道歉说给蚊子听呢?” “卫昌对不起慕容老将军,对不起容妃娘娘……”卫昌拔高音量,脑袋用力撞击地面,任凭额头磕破,鲜血流出。 卫昌到底年事已高,这般折腾下来,不免激起几人同情。 陈绵绵却是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老者的动作逐渐缓慢,身子轻轻摇晃,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地上血迹晕开,血腥味为风带起。 “小……小姐……”文瑜轻唤,压低声音道:“卫老将军好似支撑不住了。” “支撑不住?”陈绵绵露出意外神色,夸张道:“卫老将军可是习武之人,天鹰国的镇国大将军,若是连这小小道歉都支撑不住,岂不是那徒有其名的花架子?” “卫老将军可是凭实力走到今日,你怎能将他与那靠阿谀奉承上位的佞臣比?” 闻言,卫昌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他本是准备停下动作,如今却只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动作不知重复几遍,终于,他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陈绵绵拿着写好的保证书与告罪书放在老者面前,不待其看清,便叫文竹抓着对方的手按了手印子。 做完这一切,她利落地拍拍手,扭头看向表情复杂的心上人:“睿王殿下,咱们回鹰都。” “为何?”楚聿修薄唇微启,面无表情道:“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百姓需要您,就这么简单。”陈绵绵上前握住男子大掌,轻声细语道:“我知道,无论卫昌磕多少个头,都无法抹去他身上背负的鲜血与罪恶,无法抹去德贵妃与怀王对你造成的伤害,是以,我让他签了契书,上面白纸黑字写明,若皇上日后册封怀王为太子,我便将按了他手印的告罪书公之于众!” 闻言,卫昌猛然抬起头,眸光锐利地看向少女。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滑落,在面上纵横交错,狰狞可怖。 陈绵绵能感觉到有目光刺在背上,她回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再看我让你把眼珠子挖了!” 此言一出,院内有一瞬间的死寂。 一众下人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卫昌没反应,陈绵绵收回目光,变脸般换上甜甜的笑容:“太子殿下,你看看我写的契书与告罪书。” 楚聿修抬手接过,粗略扫了一眼,温声道:“好,我便听你一回。” “文竹,准备马车!” “是!”文竹应声,将事情吩咐下去。 第643章 大胆猜想 马儿在黑夜中疾驰,一路向东赶去。 车厢内,陈绵绵歪歪斜斜靠着软枕,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兀地,她的手为一只大掌握住。 楚聿修揉捏着心上人柔软的小手,心疼道:“绵绵,辛苦你了。” “不辛苦。”陈绵绵回以明媚笑容,一个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见状,楚聿修不由失笑,伸手将人搂入怀中。 陈绵绵也不矫情,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四目相对,楚聿修戳了戳小丫头软乎乎的面颊,温声道:“你方才的模样可真是凶,将我吓得不轻。” “谁凶了?”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哼哼道:“我可是个弱女子。” “弱女子?”楚聿修失笑,语气中是难掩的揶揄。 “你笑什么?”陈绵绵反抬手戳了回去:“再笑我可暴露本性了。” 霎时间,楚聿修笑得愈发开怀。 他抓住少女的小手攥在掌中,感受着那手掌炙热的温度,只觉整颗心都被熨得滚烫。 这世上,怎会有她这般好的女子? 陈绵绵被那温柔的目光盯视得有些脸红,当下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装睡。 昨日他们连夜出的城,一夜颠簸到天水城,未得好眠,抵达天水城后,她一整个白日都在忙活着生意,好容易到了休息时辰,又要回到鹰都,说不疲惫是假的。 是以,装睡不过半刻钟,陈绵绵便陷入浅眠。 她呼吸极轻,睡颜恬静,叫马车外呼啸的风都放慢了脚步。 楚聿修静静凝视着膝上人儿,薄唇微启,无声道:“绵绵,谢谢你。” 他知道,她今夜所为是在替他教训卫昌,是在维护他的形象。 明明他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她却能巧妙地把握好那个度,既不影响他的筹谋,同时转移卫昌的注意力,让卫昌对他放松戒备,为他争取更大的赢面。 为了他,她将自己推至刀刃上,这份真心,足以让他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楚聿修轻轻将心上人的小手贴在唇边吻了吻,眸中满是温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上乌云欢欢散去,露出一抹鱼肚白。 马车距鹰都还有十数里远,而此时,程都候与徐老将军早已穿戴整齐官服,准备入宫面圣。 晨光熹微,点点将穿过云层,将黑暗彻底驱散。 两辆马车穿过等候在宫外的文武大臣,缓缓驶入宫中。 很快,宫门重新关上。 御书房内,皇上一夜未眠,神色憔悴,两鬓添了几根银丝,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听得程都候与徐老将军入宫的消息,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添了一丝亮光。 “陛下,程都候与徐老将军求见。”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蹭”地站起,大步迎了出去:“程爱卿,徐爱卿,你们可算来了。” “臣见过陛下!”见到皇上,程都候与徐老将军连忙行礼,却被一把拦住。 “免礼,进来说!”皇上一手拉着一人,急切地将几人领入御书房。 待书房门关上,他迫不及待询问道:“你们今日过来,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闻言,程都候下意识看向徐老将军,显然不愿主动提及。 徐老将军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陛下如今想要保全德贵妃,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皇上连忙追问道。 “退位,立新太子为帝。”徐老将军沉声道。 霎时间,皇上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陛下莫急!”程都候上前一步,耐心解释道:“这并非徐老将军胡言乱语,而是我两昨夜商议一夜得出的最好办法。” 闻言,皇上眉头拧得愈深。 “陛下,臣昨夜思来想去,无论大皇子谋逆与否,德贵妃娘娘与怀王殿下,都保不住啊!”程都候拧着眉头,情真意切道:“若您以谋逆罪名处决了大皇子,只会招致民愤,失了民心,届时,上虞国必定借机发难,这将大大折损咱们天鹰国的元气不说,也会毁了陛下的一世英名。” “若您不处决大皇子,任事态发展下去,结果只会对德贵妃与怀王殿下更加不利。” “可要是您传位给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处理此事,大皇子便再煽动不得百姓情绪,文武百官也会就此冷静下来。” “太子孝顺,只要陛下您在传位前稍做示意,他必定会按照您的意思执行。”徐老将军接话道。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皇上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大臣,眼底是难掩的诧异。 “臣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程都候拱手,一字一句沉声道:“以前臣不敢说,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饶是陛下对太子殿下存有再多的戒心,臣也要说,太子待陛下,若自谦第二孝顺,无人能居第一。” “一时的孝,一时的恭顺能作假,可太子回鹰都时不过十三,十三岁的少年郎,又能有多深沉的心思呢?” 这番言论,戳中了皇上的心坎,叫他生出几分动摇。 “陛下,臣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同陛下说。”程都候说着,看了徐老将军一眼。 徐老将军会意,冲皇上拱手,恭恭敬敬退下。 待没了外人,程都候这才正色,压低声音道:“陛下,怀王殿下可有消息?” “没有!”提及最疼爱的二子,皇上面上添了一丝忧虑:“朕心中,不安得厉害。” “陛下,臣心中有一大胆猜想,不知当讲不当讲。”程都候拱手,说话间偷偷看了皇上一眼,神色很是犹豫。 见状,皇上摆手:“恕你无罪,直言便是。” “陛下,臣以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程都候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凝重道:“大皇子以下犯上之时,怀王殿下正好不在场。” “你的意思是,楚庭琛他害了修儿?”皇上微微眯起眼睛,周身泛起危险气息。 “不,臣以为,大皇子早些时候还与陛下亲密无间,忽然翻脸,当是才得到的消息,那么,给消息给他的会是谁呢?”程都候抛出问题,而后自顾自答道:“太子殿下显然不可能,大皇子自己发现也不可能,毕竟那段时日,陛下并没有特别的吩咐,那么,只剩下卫老将军。” 第644章 算不得不光彩 第644章算不得不光彩 “你怀疑卫昌?”皇上愕然,诧异道:“你缘何会想到卫昌身上?” “因为大皇子待太子的态度正逐渐趋于柔和。”程都候指出问题所在,有理有据道:“这么些年来,大皇子名声坏就坏在对太子的针对上,一旦他停止这份针对,那么敬佩太子殿下的,拥趸太子殿下的,对大皇子的态度都会缓和。” “大皇子是嫡长子,若是他位置坐稳了,再想拉下来,可就难了。” “陛下试想一下,卫家在立怀王为太子一事上,态度可急切?” “这……”皇上微微拧起眉头,神色有些复杂。 “臣知道自己不当说这些。”程都候垂下脑袋,自责道:“是臣失言了。” “行了行了!”皇上抬手将人扶起,闷声道:“你说的的确不无道理。” 卫家在立太子这件事上,的确很是心急,再加上他这些年对卫家太过偏爱,也许在无形中,叫卫昌心中失了敬畏。 “还有一事。”程都候偷偷拿眼看向皇上,欲言又止。 “你连卫昌都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皇上笑了声,若是细听,可以觉出藏于其中的自嘲。 “昨日臣与徐老将军商议对策,无意间问及换命字一事,徐老将军告诉臣,换命字一法,大皇子与怀王殿下皆知晓。”程都候垂眸,轻声道:“当年,太子还是无意间听得怀王殿下提及,这才想到用换命字替陛下承受病痛。” 霎时间,皇上变了脸色。 他眉头深锁着,眸光晦暗难名。 程都候维持着恭敬神态,低眉垂眼,藏住眼底紧张。 良久,一声叹息响起,带着满满无力:“也许,这些年来,朕做错了许多。” “陛下……” “你先下去,容朕静静。”皇上摆摆手,疲惫地行至案几后坐下。 “臣,告退!”程都候躬身,缓步退了出去。 才踏出宫门,便有太监跑来,尖声道:“陛下,卫老将军与太子殿下求见,此刻正在宫外等着。” 闻言,程都候与徐重九对视一眼,就听得御书房内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宣!” 得了指令,太监小跑着退下。 程都候迈开大步跟上,行至半途,碰上从宫门外进来的太子与卫老将军。 “下官见过太子,卫老将军。”程都候拱手,而后将视线落在老者额头上:“卫老将军这是……” 卫昌摸了摸包扎好的额头,不悦道:“骑马摔的。” “摔的?”程都候愕然,再一看太子殿下,心中也就有了数。 堂堂镇南大将军会骑马摔伤了头脸?想来是磕破了头将太子殿下求来的。 徐老将军也意识到这点,当即不阴不阳道:“如今是特殊时期,卫老将军切要照顾好身体,否则传出去,百姓还真以为陛下当真犯了糊涂,竟是叫一个马背都上不了的小老儿做那镇国大将军。” 闻言,卫昌瞬息变了脸色:“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卫大人磕了头,倒也无需藏着掖着,相比起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此举还真算不得丢脸面,算不得不光彩。”徐重九言罢,冲太子拱手:“下官就不叨扰殿下了,先行告退。” “下官告退!”程都候紧跟着施以一礼,小跑着跟上徐老将军步伐。 楚聿修回礼的动作顿住,侧目看向卫昌,就见老者面色青白,活像是十八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二人目光对上,卫昌咬牙,恨声道:“这就是太子殿下想看到的?” “呵!”楚聿修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抬脚缓缓朝御书房行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他方站定,房门便无声打开。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常德行出,恭恭敬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卫昌意欲跟上,叫常德用拂尘拦住。 “常德公公……” “卫老将军,陛下只请太子殿下一人进去,还请您在书房外稍等。”常德恭敬言罢,小步后退,轻轻关上书房门。 阳光被遮挡在门外,地上影子瞬息消失。 楚聿修一撩衣袍,单膝跪于地上:“儿臣,见过父皇。” “快起来!”皇上上前将人扶起,慈爱道:“脸色怎越来越难看了,可是累得厉害?” “儿臣不累。”楚聿修默默将手抽回,低眉垂眼,态度恭敬却显得疏远:“不知父皇有何吩咐,儿臣必定尽力而为。” 见三子对自己的态度回到以前,皇上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修儿,你恨朕?” “儿臣不敢!”楚聿修维持着恭敬疏远的姿态,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你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皇上笑了声,自嘲道:“你果然恨朕。” 楚聿修手背上青筋又绽开几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声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你既怨朕,缘何愿意回来?”皇上刨根问底道。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追问,心中却是隐隐渴盼着某个答案。 “……”楚聿修沉默,温和的语调起了波澜:“儿臣答应过母妃,此生绝不违背父皇意愿,绝不置父皇于两难处境。” 闻言,皇上面色微变:“彤彤她当真这般说?” “彤彤”是容妃未出阁时的小名,整个慕容家上下都这般唤她,容妃受宠那几年,皇上亦这般唤她。 似是想到曾经,楚聿修面部肌肉紧绷着,身上散发出森森怒意。 须臾,他抬起头,压抑道:“父皇,儿臣想知道,母妃她究竟哪里不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您对她,对慕容家这般无情。” “是朕对不起彤彤。”见三子如此失态,皇上心中最后一丝怀疑彻底烟消云散:“朕会补偿你的。” “补偿?”楚聿修扯了扯唇角,悲凉道:“父皇若真要补偿,那便答应儿臣,不立德贵妃为后,不立二皇兄为太子。” “修儿,如今你是太子!”皇上出言提醒道。 “儿臣不是您心中的太子,从来不是。”楚聿修自嘲地扬起唇角,双眸充血通红:“只要父皇能答应儿臣这个要求,事后,儿臣愿远离朝堂,不给父皇添堵。” 第645章 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第645章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皇上蹙眉,严肃道:“朕何时想赶你走了?” 末了,他想起自己以前所做一切,当即补充道:“以前是朕不对,朕会补偿你的。” “你方才说的,朕答应。” 闻言,楚聿修微微怔住,不可置信道:“父皇?” “今日一切,都是为父造成的。”皇上主动握住三子的手,情真意切道:“以前父皇疑心病重,怀疑你外祖有二心,这才错杀忠良,你放心,为父会纠正这一切。” “儿臣谢父皇!”楚聿修作势欲单膝跪地,叫皇上拦住。 “修儿!”皇上将人拉起,拍了拍那布满薄茧的大掌:“父皇会修正这一切,只是,卫昌手握大权多年,若处决了他,天鹰国将乱。” “儿臣明白。”楚聿修颔首,明理道:“儿臣会出面稳住鹰都的百姓,绝不让内乱发生,给邻国以可趁之机。” “你能有此大义,为父深感宽慰。”皇上双手握着三子的肩膀,仔细端详着那张与自己只有三成相似的面庞。 与其余皇子的细皮嫩肉不同,他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一道极浅极浅的疤,若非近距离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留下的?”皇上出言关切罢,瞬息后悔了。 他怎么就忘了呢,青雀说过,修儿初到上虞国时因容貌招来不少麻烦,为维护天鹰国的尊严,他当着调戏他的王孙子弟的面刮花了自己的脸,也剜去了对方的眼睛。 “以前不懂事,与人起冲突留下的。”楚聿修轻描淡写道。 听得这般说辞,皇上只觉心中很不是滋味。 “时候不早了,鹰都内的情况拖不得,儿臣先行告退。”楚聿修拱手,后退两步拉开父子二人间的距离。 皇上立于原地,看着三子拉开书房门,慢慢走出去,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里。 他能看得出来,三子并不想提及过往,他在极力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就是这份几近失态的克制,让他更加相信三子对自己的孝心。 如果只是将忠义,将孝道挂在嘴边,对母妃及外祖曾经的遭遇毫无反应,那不叫孝顺,那叫冷血无情。 “陛下,卫老将军求见。” 常德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收敛神思,看向候在门口神色焦虑的臣子:“进来。” 得了首肯,卫昌快步行入,恭恭敬敬施以一礼:“陛下,太子他……” “他答应了。”皇上言罢,视线定格在染血的纱布上:“你的脑袋,怎么一回事?” 闻言,卫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又怎么了?”皇上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透出几许不耐。 卫昌没往深处想,只当是皇上叫太子弄得心烦,当即煽风点火道:“昨日臣入天水城请太子殿下回鹰都,他竟与陈绵绵那女商贾一唱一和,放任其折辱老臣,逼着老臣在众人面前叩首谢罪。” “哦?”皇上有些意外:“你且详细说说。” 霎时间,卫昌只觉吃了一记定心丸,当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事情原委添油加醋地叙述一番,同时将自己推卸责任的言辞摘了个一干二净。 末了,不忘恨恨道:“陛下您是没瞧见,陈绵绵那小女子当真是心思阴毒啊,她羞辱老臣也就罢了,还想左右您的意志,用卫家来威胁您。” “那小丫头当真好大的胆!”皇上哼了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虽说那小丫头的举止有左右他意志之嫌,但,可以看出来,小丫头是真心维护修儿。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计个人安危为修儿出气,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也难怪修儿会动心。 因为低垂着脑袋,卫昌没看到皇上的神色,当下连声附和道:“是呀,那小丫头好大的胆,一点也没有将陛下您放在眼里。” 见卫昌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扯,皇上心中生出几分不耐,再两方一比较,不免生出几分后悔。 虽然他身为帝王,可以抬举任意一个妃嫔,但,为了抬举卫家,诛了慕容家九族,如今看来,实乃不理智之举。 卫昌出身小门小户,虽然这些年来领兵打仗有功,但格局始终上不去,兵法运用二流,告状本事一流。 相较之下,慕容老将军不但用兵如神,更是忠君不二,从不以功劳自居。 有慕容老将军这么一个忠肝义胆的国舅爷,才能教出彤彤这么个好女儿,才能有修儿这么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孩子。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皇上拿眼看向跪在地上的老臣,心中有了比较,只觉哪哪都不顺眼。 “等这件事过去,可以寻个由头将其斩了。”卫昌稍稍抬起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算计道:“只要她死了,就不会有人拿出那些什么所谓的契书与告罪书,更没人可以左右陛下您的意志。” 见老臣紧盯着太子之位,皇上心中生出几分不悦,不动声色道:“处决陈绵绵一事,等事情过去再做盘算,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大皇子抛来的难题。” “今日程爱卿与徐爱卿来过,给朕出了个主意,朕琢磨着,还是要与你盘算一番。” “臣洗耳恭听。”卫昌拱手,面上不自觉地添了几分喜气。 “他们二人的意思是,让朕退位给老三,将慕容氏一案交由老三彻查,方才能平息众怒,保全卫家。”皇上沉声道。 闻言,卫昌面色剧变:“陛下,万万不可啊!” 三殿下已经从睿王变成了太子,再成了皇上,他们卫家岂不是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 “那你可有别的办法?”皇上双手抱胸,眉心微微隆起,好言好语解释道:“你放心,修儿他登基,实权还握在朕的手中,他动不了你们卫家。” “老臣……”卫昌拧眉,脑袋高速运转。 他细细思量了一番太子回国后的表现,以及如今的身体状况,心中稍稍放松下来。 若是太子没实权,那由太子继位收拾烂摊子,的确再好不过。 “太子殿下能听话吗?”卫昌不确定道。 “你觉得呢?”皇上含笑反问道。 “这……”卫昌张了张口,犹豫片刻,终是道:“太子殿下对陛下,的确孝顺,当是愿意听从陛下安排的。” 比起其他有母族支持的皇子,太子楚聿修无疑是最好拿捏的。 到底是出身名门,与慕容老匹夫一般,净喜欢端着做派,殊不知,什么德行风度,都不如胜利来得重要。 从古至今,历史都是胜者书写的。 第646章 上朝 第646章上朝 烈日当空,直照在人脸上身上,百官手持弹劾奏章立于宫门口,任凭热汗如水滚过面颊。 十丈开外,百姓高喊抗议口号,群情激奋。 就在此时,宫门打开,楚聿修步行而出。 “太子殿下!”张继良张大人率先迎上前,关切道:“殿下近日可安好,脸色怎如此难看?” 几乎是同时,守在宫门外的文武百官一拥而上:“太子殿下!” “张大人,诸位大人。”楚聿修拱手,冲诸位大人一一见礼,温和道:“我知诸位聚集于此是好意,是想为慕容老将军讨要公道,只是,方法实在欠妥。” “国之根本,是官民在其位司其职,而非让整座城停摆,消耗原本蓬勃向上的生气。” “殿下!”张继良蹙眉,气闷道:“皇上至今袒护卫家,若我们跟个没事人一般上下朝,那谁为慕容家枉死的英烈讨要公道?” “我!”楚聿修薄唇微启,温和的面上添了一丝严肃:“我已向父皇请奏,参与彻查此案。” “此案牵连甚广,绝无大皇兄摆出的证据那般简单,更不可能参与的只有卫家,受益的只有卫家。” “还请诸位大人莫图一时意气,叫有心之人利用。” 闻言,立即有人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大皇子也参与其中?” “无论大皇兄是否参与其中,至少,他不当在父皇同意彻查的情况下煽动百姓,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更不该强行关闭城门。”楚聿修肃着张脸,义正辞严道:“皇子强行关闭城门意味着什么,诸位大人应当知晓才是。” “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张继良大步上前,拉着男子走向一旁,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局势您应当能看得出来才是,若非陛下对卫家偏护得失了底线,甚至准备让怀王继承大统,太子不会做到这般地步。” “张大人既知其中利害,理当制止才是。”楚聿修眸光沉沉,严肃道:“这件事闹大了,对朝廷没好处,对百姓更没好处。” “难道太子殿下准备就这么算了?”张继良眉头拧得愈深,不忿道:“殿下,您还要继续退让下去吗?以往您所作出的退让,大家会夸您大义,忠孝,可您要是在这件事上让了,那数以千计的冤魂,可就要背在您身上了。届时,您不再是大义,忠孝之人,而是无能怯懦的代表。” “我知张大人是为我好。”楚聿修反扣住张大人的手腕,声音压低几分:“请您相信我。” 张继良抬眼,对上一双看不透的幽深眸子。 “这些年来,我不曾放弃为外祖父平反,我的手中,甚至有更全的证据,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楚聿修轻声言罢,在张大人错愕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手臂:“此时此刻,我恳请大人信我,与我站在一处,将诸位大人劝回去。” 张继良嚅了嚅唇,在那坚定的目光中松口道:“好,我信殿下,希望殿下不要让我失望。” 楚聿修莞尔,回以温和笑容:“这一次,定不叫张大人失望。” 男子神色实在太过认真,以至于张继良心中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他点点头,转身行入文武大臣中,高声道:“大家先回去。” “张大人,怎么一回事?” “是呀,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先回,相信太子殿下。”张继良扒拉着几个同好,示意他们站在自己这边,嘴上不忘道:“太子殿下何曾叫咱们失望过。” 闻言,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晒得通红的面上添了几分动摇。 破案,剿匪,查办贪官佞臣,这么些年来,太子的确从未叫人失望过。 “太子殿下!”几人抬眼看向那霁月风光的男子,期待着他能给出更多的说法。 “慕容老将军是我的外祖父,这世间,没人比我更想为他洗刷冤屈。”楚聿修冲百官拱手,郑重道:“请诸位大人给我一日的功夫,我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我们信太子殿下!”张继良出声,换来百官应和。 如今朝堂上下,唯一能叫人完全信任托付的皇子,也就只有太子一人了。 “聿修,谢过诸位。”楚聿修拱手,深深施以一礼。 “太子殿下言重了。”百官七手八脚地伸手去拦,而后一一行礼退下。 这厢百官停止上奏,很快,百姓自发的抗议也被拦下。 听得宫外传来的好消息,皇上拿眼去看常德写到一半的圣旨,不再继续口述。 “陛下!”常德轻唤,不确定道:“这圣旨,还写吗?” “常德,你觉得,修儿他当真可信?”皇上微微眯起眼睛,多疑道:“朝臣对他,未免太过言听计从。” 他这个三儿子实在太过优秀,无论碰上怎样棘手的事情,他都能迎刃而解。 从今日发生之事看来,他在百官心中威望颇高,若登大宝,难免脱离掌控。 “别的奴才不敢说,太子殿下对陛下的孝心,奴才还是能看见的。”常德恭敬答罢,垂下脑袋,静待陛下做出回答。 皇上沉吟片刻,朗声道:“太子修,天资聪颖……” 闻言,常德忙不迭执笔继续书写。 文武百官方帮着太子殿下维持好城中秩序,不等喘口气,便听得陛下宣百官上朝的消息。 皇上关闭宫门不上早朝已有两日,正午时间忽然宣布上早朝,必定是有大事要宣布。 “陛下这是想通了,打算惩治卫家,给百姓一个交代吗?”章大人章斐有些激动,麦色的面皮上浮现一丝红晕。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张继良摇头,面色很是严肃:“太子殿下一回来,陛下便宣布上朝,我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陛下还能将责任推到太子殿下头上,让他背负罪名不成?还是能让他替慕容氏九族的冤魂原谅德贵妃,原谅卫家?”章斐不以为意,拍着张大人肩膀笑道:“张大人你就是容易想太多。” “这两者自然不可能……”张继良蹙眉,严肃道:“我就担心,让太子殿下彻查此案是陛下在给他设套。” “怎么可能!”章斐下意识反驳。 “怎么不可能?”张继良压低音量,神色严肃异常:“你别忘了,陛下对太子殿下,毫无父子亲情可言。” 章斐瞬息被点醒,脑门沁出一层冷汗。 是呀,他怎么就忘了呢,陛下曾经,可是想置太子殿下于死地的。 第647章 传位 第647章传位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文武百官井然有序排列着,气氛深沉严肃。 大皇子楚庭琛依旧立于队伍最前端,见楚聿修姗姗来迟,当即开口道:“太子殿下!” 他音量颇高,是以一出声,便吸引文武百官的目光。 “大皇兄!”楚聿修颔首,神色一如往常温和。 “为兄为慕容老将军鸣不平时你不在,如今事情能解决了,太子殿下倒是出现得快极。”楚庭琛面上含着笑,说出的话语却是满含嘲讽意味。 闻言,楚聿修面色不变,不疾不徐道:“大皇兄做所种种,当真是为了给逝去多年的冤魂鸣不平,还是想踩着累累白骨,踏上自己想要的坦途大道?” “这件事里,我能得到什么,我只是不想继续做那糊涂鬼罢。”楚庭琛笑了声,语气中嘲讽愈浓:“倒是三弟你,什么都得到了。” “大皇子此言何意?”张继良上前一步,袒护道:“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做,也没求什么,你何必在此阴阳怪气地泼脏水。” “什么都没做?不求什么?”楚庭琛笑,斜眼看向立于武官之首,与卫昌站得极近的俊美男子,抢了自己太子之位的好三弟:“如今三弟有了太子之位,有了父皇的爱护,自然什么都不求,甚至不求慕容家的冤案得以平反,啧啧,要是容妃娘娘还在世,不知会有多寒心啊!” “大皇子……” “张大人!”楚聿修出声将人唤住,从容道:“大皇兄说得没错,本王母妃不在人世了。” 他依旧没有更改自称,仿佛这几日的起伏变化与他无关:“不管我们母子三人当初去上虞国为质子背后是否有阴谋阳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天鹰国强大,不会受此欺辱。” “在上虞国的那些年,本王清楚地意识到,一个国家弱小,对他的子民而言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 “大皇兄没经历过,自然不能感同身受,不知道自己因为不想做糊涂鬼而掀起的风浪,会打翻几户人家的茅草屋,又会叫几万人覆灭,淹死其中。” 闻言,楚庭琛脸色有些难看:“太子嘴上大道理还是一套一套的,照你这么说,冤案不用翻了?父皇所犯错误不需要指正了?” “指正错误的办法有很多,绝不是创造一个错误去对抗另一个错误。”楚聿修一针见血道。 声落,掌声响起。 文武百官循声看去,就见皇上自殿后行出,面上挂着慈爱笑容:“说得好!” “父皇!”楚聿修拱手,神色很是恭敬。 “父皇!”楚庭琛随之拱手,拳头不自觉地收紧几分,手背青筋暴起。 “免礼!”皇上摆摆手,没有坐于龙椅上,更没有让常德宣上朝,而是目光淡淡地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朕知道,朕并非明君,这些年来做过许多错事。” “陛下!”卫昌率先跪下,文武百官齐刷刷跟着跪下。 “你们不信任朕,朕能理解,毕竟这么些年来,朕对卫家的确偏护,但,朕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害死忠臣良将。” 闻声,楚庭琛抬起头,质疑道:“父皇这是还准备保着卫家?” “呵!”皇上笑了声,冲身后抬了抬手。 常德上前,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太子修深肖朕躬,承宗庙,品性高洁……” 文武百官屏住呼吸,等待常德公公宣读完整张圣旨。 楚庭琛亦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拧着眉头,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故,立太子修为帝……” 短短七字,如巨石投湖,掀起万丈波浪。 百官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跟随多年的帝王。 “父皇!”楚聿修低呼,面上惊慌难掩:“儿臣非嫡非长,天性愚钝,恐难当大任,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楚庭琛亦忍不住出声,错愕道:“您要立三弟为帝?” “不错!”皇上点头,缓步行至三子面前,抬手将人扶起。 “父皇!” “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皇上握住三子的手,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背:“朕相信,慕容爱卿的案子,你会好生彻查。” “父皇!”楚聿修低呼,难堪道:“儿臣愿意相信父皇,并非出于阿谀,更非有任何企图,只是这些年来儿臣亲眼看着天鹰国走向强大,上下一心,是以哪怕儿臣没有经历过那段过往,儿臣也相信,父皇不会构陷忠良,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必然有小人从中作梗。” 他咬重“小人”二字,一时间,百官齐刷刷看向卫老将军与周大人。 慕容老将军之死,究竟是他们二人中的谁在搞鬼? “朕明白你的心意。”皇上回以慈爱笑容,而后侧目看向长子,瞬间换上严肃面孔:“琛儿,朕这般决断,你可满意?” “儿臣……” “如今,慕容氏的声名命运握在你三弟手中,他总不会偏护卫家?”皇上说着,松开三子的手朝长子走去。 楚庭琛慌忙垂下脑袋,后背冷汗涔涔。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最后楚聿修不仅成了太子,还登上了皇位,父皇不是无论如何也要保着卫家吗?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还是说,父皇为了保住卫家,与三弟达成了某种协议? 没等楚庭琛想明白,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大皇子,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楚庭琛扯动唇角,干巴巴道:“儿……儿臣……” “陛下,三思呀!”周大人上前,情真意切道:“陛下正值壮年,岂有退位之理?” “还请陛下三思!”有周大人带头,大皇子党派的文武官员纷纷发声。 “这个时候,你们倒是知晓陛下正值壮年了。”徐重九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就是不知道周大人与大皇子前两日所作意欲何为?” “陛下让张继良张大人彻查你们不乐意,退位给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全权负责,你们也不乐意,怎的,非得陛下不由分说一声令下将卫家九族全砍了,你们才会满意?” 第648章 传位(二) 第648章传位(二) “徐老将军,请你不要曲解本官的意思!”周大人肃着张脸,同样没有好声气。 “本将军如何曲解周大人意思了?”徐重九站起,厉声斥责道:“莫不是周大人与上虞国一个鼻子通气,才会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 “姓徐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恩?”周大人随之站起,冲皇上拱手:“陛下,老臣……” “我胡说八道?按照天鹰国的律法,周大人与太子这几日所为,够得上逼宫谋逆了!”徐重九一甩袖,语气加重几分:“陛下不想引起内乱,加之太子殿下才德兼备,这才退位,委以太子重任,周大人连这都不同意,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太子殿下非嫡非长,立为太子已是不合祖制。”一大皇子党适时插话道。 “太子殿下不适合,难道大皇子适合?”徐重九冷哼,语气中透出不加掩饰的不屑:“大皇子倒是嫡长子,奈何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毫无大局观。” 闻言,楚庭琛面色大变:“你……” “一众皇子中,怀王倒也合适,可要是今日陛下立的是怀王,诸位怕是会说,陛下偏护卫家,偏爱德贵妃与怀王,已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徐九重打断大皇子所言,冲太子所在方向拱手:“再者,太子殿下在一众皇子中才华最高,品行最端,又曾为天鹰国安内攘外,立下汗马功劳,论起功劳,所有皇子加起来都比不得一个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立即赢得百官应和。 “徐老将军所言不虚。”程都候适时出声,煞有介事道:“虽说祖制是立嫡立长不假,却也不是没破过例,再者,国家强盛需得明君领导,在才能与出身之间选择后者,却是本末倒置了。” 眼见徐老将军与程都候皆站出来赞同,朝中大臣纷纷附和。 张继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徐老将军和程都候是什么人,陛下的左膀右臂,他们如此笃定地拥趸太子殿下,说明这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几人商量过的。 再去看卫昌卫老将军,如所有文武大臣那般跪于地上,面上不见分毫忧虑。 张继良心头“咯噔”一下,紧张地攥紧拳头,发出不一样的声音:“臣私以为,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 “太子殿下的确太年轻了。”左大人点头附和,扮演着理中客:“再者,慕容家的事情尚未彻查清楚,若太子殿下此时登基,哪怕事情公正查清,日后也恐会落人口舌。” “两位大人所言不虚,慕容老将军一案,还是得由陛下亲自彻查才是。”孙虎出声附和道。 他不出声还好,一开口,登时叫原本动摇的人改了主意。 由陛下亲自彻查?此事若是交由陛下亲自彻查,时间一长,卫家岂不是又能逍遥法外? 周大人很快意识到不对,他拿眼看向大皇子,二人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楚庭琛眉头紧锁着,表情很是严肃。 他怎觉得,父皇要立楚聿修是假,以退为进是真。 如今赞成的,都是父皇的左膀右臂,相较之下,与楚聿修颇为亲近、颇为关心的张继良张大人却是持反对意见。 周大人亦想到这点上,一时有些纠结。 皇上今日所为,究竟弄的哪一出? “大皇子!”皇上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再度询问道:“朕的这个决策,你可满意?” 霎时间,文武百官的视线汇聚在楚庭琛身上。 楚庭琛想反对,却又无从反对。 原本他是师出有名的,可要是今日反对,再无法煽动民意不说,更无法撼动卫家。 可他要是赞同,楚聿修登基,父皇必定秋后算账。 “大皇子,陛下问你话呢!”卫昌出声催促,心中好不得意。 陛下愿意为了他女儿暂时退位,区区大皇子,区区周家,又岂能撼动他们卫家。 “父皇圣明!”楚庭琛拱手,咽下心头所有不甘。 楚聿修是个短寿的,便是登上皇位也不足为惧,现今当务之急,是在楚温衡出现前解决了整个卫家。 “很好!”皇上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将视线投向三子:“修儿,还不接旨?”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楚聿修拱手,情真意切道:“儿臣性情愚钝,不足以担此大任。” “太子殿下,陛下此举是为了整个天鹰国的稳定,还望太子殿下遵从圣意,莫再推拒。”程都候出言劝道。 “还请太子殿下遵从圣意,莫再推拒。”文武大臣齐声道。 闻言,楚聿修拧眉看向立于身前的帝王,神情犹豫挣扎。 须臾,他垂下眼睑,一撩衣袍跪于地上:“儿臣,接旨!” 常德快步上前呈上圣旨。 楚聿修双手接过,缓缓站起,回首看向文武百官。 常德一甩拂尘,尖声道:“礼!” 百官齐齐跪地,高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庭琛不甘不愿地跪地,抬头看向那俊美温润的男子,只觉有些恍惚。 三天前,他在他面前尤是趾高气昂的,如今,二人身份却是对调了个彻底。 “诸位爱卿平身。”楚聿修抬手,瞬间进入角色:“周思邈!” “臣在!”周大人应声上前,心中很是忐忑。 “周大人煽动民意,影响恶劣,故,在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参与朝政,周大人手中所有事宜,于两日内移交宋大人处理!”楚聿修沉声道。 楚庭琛心中本是忐忑,听得将事情移交于宋大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宋大人是清源的父亲,与他颇有私交,且煽动鹰都百姓一事有宋大人从中帮衬,宋大人必不可能倒戈。 周思邈周大人亦松了口气,表现得十分顺从:“臣,遵旨。” 宋大人随之拱手:“臣,遵旨。” “卫昌!”楚聿修沉声唤道。 “臣在!”卫昌上前一步,动作间偷偷拿眼看向太上皇。 “卫大人身负旧案,不宜参与朝政,着令闭门休养,手中兵权与所有事宜,于两日内移交徐老将军。”楚聿修沉声命令道。 “陛下,老臣早已将兵权移交陛下。”卫昌轻声提醒道。 “那只是城内外的兵权,宫中内禁军的兵权,卫大人也需得移交。”楚聿修言罢,自袖中掏出调令兵马的兵符交予程都候:“至于城内外的兵马,则暂时交由程都候调动。” 见三子做出此等安排,太上皇心中甚是满意,程都候却是知晓,新皇这是要用他。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接下兵符:“臣,遵旨。” 徐重九与卫昌先后领旨:“臣,遵旨。” 第649章 他不知 周家与卫家同时放权,却都没有任何异议,此举落在百官眼中,不免生出几分崇敬。 新帝虽然初登大宝,却没有半分怯场,更没有过分的谦虚,显得优柔寡断,而是立即将现下最紧要的事情处理了。 不得不说,新帝当真是天生的帝王。 “赵权,卓司亦,章斐,穆华。”楚聿修一一点人。 “臣在!”四人上前一步,态度很是恭敬。 “周大人、卫大人其家族名下子孙八品以上官职的皆暂时停职,将手头事宜交由四位大人共同处理。”楚聿修沉声言罢,补充道:“慕容氏一案,依旧交由张大人查办,左公子一案,也依旧交由左大人查办。” “臣,遵旨!”百官纷纷领旨,态度恭敬异常。 重新安排好一切,楚聿修这才看向宋大人:“宋大人,你回府之后,让小宋大人来城门前见朕一面。” “是!”宋大人颔首领命。 “若无事启奏,便退朝,周大人与卫大人随朕去重开城门。”楚聿修沉声吩咐道。 “是!”周大人与卫大人齐声领命。 楚聿修转身面对太上皇,神色温和恭敬:“父皇,孩儿先办要事去了。” “去!”太上皇拍拍三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 三子做事当真有分寸,把卫家与周家的权分出来,却又不完全分散其势力,既让二者都愿意放权,又将权势归拢于他手中。 方才三子点的人中,徐老与程都候是他的左膀右臂,赵权等四人又是朝中有名的中立派,只忠于朝廷,从不在皇子间站队,拉帮结派,看来,三子当真无心皇位。 出了皇宫,楚聿修登上城楼,命守卫重新打开城门,同时做出人员上的变动调整。 对于这份安排,周思邈与卫昌皆无异议。 末了,他面相城内,冲驻足围观的百姓道:“这几日诸位为慕容氏所做一切,朕皆看在眼里,朕一定彻查旧案,还慕容老将军一个公道。” 听得新太子的自称,百姓不免瞠目,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在此,朕希望,诸位能理智对待近日传出的消息,莫叫有心之人利用,平白浪费一番好心。”楚聿修沉声言罢,眼角余光瞥见宋清源行上城楼,当即沉声道:“周大人,卫老将军,你们二位可以先回去了。” “是。”周思邈与卫昌领命退下。 走到半途,周思邈侧目睨了卫老将军一眼,讥嘲道:“卫老将军筹谋半生,不曾想,是为他人做嫁衣。” “事情尚未有定论,周大人未免得意太早。”卫昌冷哼一声,不与其多做辩论,大步离开城楼。 宋清源自二人身边经过,目不斜视地朝前行去。 “小宋大人来了!”楚聿修主动迎上前去,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宋清源有一瞬间的恍惚,作势便要行礼:“臣,参见陛下。” “小宋大人不必多礼。”楚聿修抬手将人拦住,语调温和如初。 宋清源没有拘泥于礼数,顺势直起身来,沉声道:“接下来,陛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你倒是适应得快。”楚聿修笑了声,拿眼看向城楼下方。 宋清源顺着新帝的视线看去,只看到来来往往涌动的人潮。 他心中有些疑惑,再去看新帝,依旧盯着城楼下方看。 “陛下在看些什么?” “看人。”楚聿修双手撑于城墙上,眸光平静又温和:“你说,鹰都的百姓过得开心吗?” 宋清源不明白新帝的意思,却还是据实道:“臣不知。” “缘何不知?”楚聿修追问道。 “因为……”宋清源张口欲言,顷刻间,心中有了答案。 他正色看向新帝,一板一眼严肃道:“陛下想要臣的态度?” “你已经给朕了。”楚聿修收回目光,含笑道:“你不知。” 宋清源哑然,无语凝噎。 他的确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眼前年轻的帝王,甚至无法预料天鹰国的未来。 诚然,新帝天资聪颖,运筹帷幄,拥有着一个帝王应当拥有的所有美好品质,哪怕如今身着着王爷的官服,也难掩身上君临天下的气度。 问题就在于,新帝太过完美了,让人猜不透,看不清,仿佛一团迷雾,谁也不知道,迷雾背后是黑是白。 在得知太上皇退位的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帮新帝做这么多究竟是对是错。 太上皇退位得突然,没有丝毫征兆,怀王更是至今没有消息,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谜团。 “宋清源!” 温和男声传入耳中,宋清源瞬息回过神来:“臣……” “朕很快便会让你知晓,你的决定是对是错。”楚聿修温和一笑,抬脚缓步离去,只留宋清源一人如木桩子般杵在原地。 “大人!”李瑞义轻唤,不解道:“陛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特意将人唤来,却又什么都不吩咐,这也太诡异了点。 “陛下这是在稳我的心神。”宋清源拧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他知道我会动摇,想来,今日发生一切,陛下早有预料。” 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在陛下的谋算中。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好,下午的太阳不再**,只是空气依旧灼得人鼻腔发烫。 陈绵绵正坐在树荫下吃瓜,忽听得一阵行礼声响起:“恭迎陛下回府。” 没等她放下手中未吃完的西瓜,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陈绵绵抬头,对上一双温和的眼,再环顾四周,府邸上下跪倒一片。 她慢腾腾站起,小声试探道:“楚聿修,我能不能不跪呀?” “呵!”楚聿修低笑,抬手将人按坐回石凳上,冲左右吩咐道:“都起身。” 下人齐刷刷站起,归于原位各司其职,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陈绵绵有些意外,小声嘀咕道:“楚聿修,他们都不震惊的吗?” “你不震惊吗?”楚聿修含笑反问道。 “我这不是心里有数……”话音就此戛然,陈绵绵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男子。 她心里有数,他府中的下人如此镇定,莫不是,也心里有数? 第650章 需要她 楚聿修敏锐地瞧出了心上人的小心思,当即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脸蛋,温柔道:“他们自然也心里有数。” “可……”陈绵绵张了张口,不确定道:“你就不怕有内鬼,或者有人口风不严实吗?” “我巴不得内鬼越多越好。”楚聿修云淡风轻道。 闻言,陈绵绵霎时间反应过来:“合着,大家这么小瞧你,是因为内鬼被你策反了?” “呵!”楚聿修轻笑,难得地露出骄傲神色:“我厉害?” “厉害!”陈绵绵竖起大拇指,殷勤地递上西瓜:“皇上大大,吃瓜,这瓜可甜可解暑了。” 皇上大大?这是什么称呼? 楚聿修眼中溢出几许笑意,稍稍板正身子,摆起了帝王谱子:“喂朕。” “你不吃我自己吃!”陈绵绵将瓜收回,大口咬了一口。 “绵绵!”楚聿修蹙眉,撒娇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 “好好好,给你面子。”陈绵绵笑呵呵应承着,正欲换块新瓜,手腕兀地一紧。 楚聿修把着心上人的小手,低头,对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甜。” 陈绵绵脸蛋“唰”地红了,偏开视线嘀咕道:“你怪怪的。” “怪吗?”楚聿修直起身,反将咬过的瓜递到少女唇边:“我瞧着别人夫妻之间皆是如此。” 夫妻?陈绵绵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偏生又要故作矜持:“谁和你是夫妻了……噗嗤……” 她甜滋滋地笑着,张口咬去一块瓜瓤。 见此情形,楚聿修舒展眉梢,眼底有笑意荡开。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腻腻歪歪地吃完一块瓜,全程没有一句对话,却叫边上侍候的丫鬟小厮忍不住傻乐。 最后一口瓜瓤咽入腹中,陈绵绵抬手指向男子干净的唇角,煞有介事道:“你嘴角有汁水,我帮你擦擦。” 说着,她主动凑上前去。 楚聿修擒住少女的小手,反将那洁白的帕子按在对方的唇角上,好笑道:“你先给自己擦擦,吃得跟花猫似的。” “有吗?”陈绵绵扯下帕子,果见上面沾了粉色的西瓜汁,再去看男子干净的面庞,她瞬间将帕子印了上去:“该我帮你擦了!” 楚聿修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由着心上人胡闹。 见男子只是盯着自己笑,半点不躲闪,陈绵绵登时觉得自己十分幼稚。 她收回帕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好了,你忙正事去。” “正事有,不过需得你的帮衬。”楚聿修主动道。 “帮什么?”听得有事情需要自己帮忙,陈绵绵瞬间来了精神。 “借你几位兄长一用。”楚聿修温声道。 “我这就去信天水城。”陈绵绵起身,很快被按了回去。 “不急!”楚聿修握着心上人柔软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哑声道:“绵绵,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可能会很忙。” “你忙你的,不打紧。”陈绵绵回以明媚笑容,大气道:“你不需得天天陪着我。” “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楚聿修将心上人的小手贴在脸上,眸中满是温柔:“大皇兄如今必定不会甘心,我会留几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你放心,你的私事他们不会窥探。” “你不带我一起进宫吗?”陈绵绵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通透道:“你如今,当是需要我的。” 闻言,楚聿修眼底溢出丝丝笑意:“无论何时,我都是需要你的。” “别跟我打马虎眼!”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指正道:“皇宫到底不比自己家,条条框框许多,你在里面要想办事,会有许多麻烦,若是我跟你一起入宫,有我的生意做掩护,人员来往出入皇宫,才好置换消息。” 楚聿修不料心上人会考虑到这个份上,面上不由添了几分严肃:“你也说了,皇宫条条框框许多,你搬入其中,怕是难以适应……” “只是难以适应,又不是不能适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陈绵绵抢过话匣,一本正经道:“再说了,这普天之下,就属皇宫里的蜂蝶最漂亮,谁知道你会不会背着我与那些个花蝴蝶嬉戏。” 听得这般借口,楚聿修心坎软得一塌糊涂:“绵绵……” “不许拒绝我!”陈绵绵扁嘴,拧着男子衣角左右摇晃,撒娇道:“聿修。” “乖,别闹!”楚聿修伸手将人按住,软声哄道:“你不必担心我,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你只消安心做好自己的生意便是。” “我不放心!”陈绵绵双手抱胸,哼哼道:“楚聿修,你是不是嫌弃我?” 闻言,楚聿修又是感动又是头疼:“绵绵……” “我虽没有你聪明,但也不会拖你的后腿!”陈绵绵正色,表情严肃道:“我说过会与你风雨同舟的,若是这个坎我不能与你一起渡,那我日后也没资格同你享福。” 说到这,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到时候你被年轻漂亮的小妖精迷了眼睛,我连出来把人拧成麻绳挂树上的底气都没有。” 楚聿修哑然失笑,正欲再度拒绝,侍奉一旁的青雀出声了:“爷,您就让陈姑娘与您一道入宫,陈姑娘得了消息后一直在琢磨研究,她是真的很担心您。” 闻言,楚聿修眸光添了几许复杂:“绵绵,我……” “你需要我陪在你身边的,对不对?”陈绵绵双手抱住男子的腰,主动贴了上去,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那座笼子里那般幽冷,没有小太阳在边上发光发热,会把心冻病的。” 少女语调绵软,字字句句如羽毛挠过楚聿修的心弦。 他垂眸看向怀中人儿,情不自禁伸手将人搂在怀中。 陈绵绵顺势坐在男子腿上,只将周围下人当做空气无视,大胆地在男子脸上印下香吻一枚:“楚聿修,不要拒绝我!” 霎时间,楚聿修溃不成军,艰难维持着温和平静姿态:“我答应你便是。” “太好了!”陈绵绵蹦起,欢呼道:“可以去皇宫逛御花园喽!” 楚聿修凝视着少女明媚的笑脸,目光灼热幽深,将占有欲深藏其中。 他好像,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情愫了。 第651章 不知好歹 楚聿修不过在睿王府内坐了半个时辰,宫内便来人请他移驾回宫。 楚聿修知晓太上皇有事情要交代,当下没有耽搁,牵着心上人的小手缓缓行出居住近六年的睿王府,在一众百姓的瞩目中踏上马车。 “驾!” 车辙滚动,陈绵绵五指微微收拢。 感受到心上人的小动作,楚聿修侧目,温声道:“紧张?” “嗯!”陈绵绵没有否认,回以浅浅笑意:“但雀跃是多于紧张的。” “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踏足皇宫,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闻言,楚聿修将心上人的小手握紧几分:“绵绵,入宫之后你若是不适应,一定要告诉我,切莫逞强,知道吗?” “放心!”陈绵绵回以明媚笑容,而后似想起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楚聿修,宫内能养猫吗?我想将大黑接来,我许久没看到它了。” 太上皇待楚聿修并不亲厚,如今退位也并非自愿,哪怕心中对陛下有所改观,怕也存了几分戒备,是以,她需得多几分小心谨慎,有大黑陪在身边,至少是多了一双眼睛和耳朵,不至于出现被监视说错话的窘境。 “自然是可以的。”楚聿修温柔应承。 得了肯定答复,陈绵绵神色添了几分轻松,显然心情大好。 见小丫头当真不怕,楚聿修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就怕她为了帮他逞强,如今看来,却是他小瞧她了。 马车缓缓驶入宫中,一路行至龙鸣宫停下。 常德掀开马车帘子,恭敬道:“陛下,到了。” 楚聿修起身行下马车,而后回首伸出大掌。 陈绵绵自然地将手搭上,在男子的搀扶下行下马车。 “咳!”常德低咳一声,提醒道:“陛下,您此举,于礼数不合。” 闻言,陈绵绵瞬息将手往回抽,却被紧紧握住。 “区区小事罢,公公又何必如此严肃,仔细将人吓到了。”楚聿修语调温和依旧,可常德作为太上皇的身边人,哪里听不出对方这是动了脾气。 常德连忙垂首,恭敬道:“奴才知错,还望陛下恕罪。” “起。”楚聿修抬手将人扶起,温和道:“父皇现在何处?” “陛下在御书房等着陛下呢。”这番话说下来,常德自己都觉烫嘴。 太上皇是陛下,皇上是陛下,二人同时出现,委实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朕知道了。”楚聿修点点头,冲宫人嘱咐道:“给陈姑娘准备一间院子休息。” “是!”宫人恭敬应承。 楚聿修拍拍心上人的小手,温柔道:“莫紧张,有青雀带着你。” “绵绵不紧张。”陈绵绵轻声道,姿态很是柔顺。 闻声,楚聿修这才将人松开,大步朝御书房方向行去。 入了御书房,就见房中立着一人。 楚聿修加快脚步上前,一撩衣袍,动作被一只大手拦下。 “现在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必如此拘谨。”太上皇慈爱言罢,关切道:“朕听说,你将陈绵绵带进宫来了?” “回父皇的话,大皇兄如今行事愈发乖张,儿臣不放心,这才将人带入宫中。”楚聿修沉声解释道。 “你如今已是皇帝,皇宫便是你的家,你想带谁来带谁来,不必同朕解释。”太上皇拍了拍三子的手背,笑意不达眼底。 “江山是父皇的江山,皇宫也是父皇的皇宫。”楚聿修神色平静,清醒道:“儿臣不过是一个过客罢。” “修儿!”太上皇蹙眉,语气中添了几分苛责意味:“朕已经传位与你,你还想要朕怎么做?” “父皇当知晓,儿臣在乎的从来不是皇位。”面对太上皇的责备,楚聿修波澜不兴,仿若一潭死水:“您传位给儿臣,也不是因为您看中儿臣,而是只有这样,才能四平八稳地保下卫家,保下德妃娘娘。” 闻言,太上皇沉下脸来:“你这是在责备朕?” “儿臣不敢!”楚聿修拱手,面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您是父,是君,儿臣岂敢忤逆您,不过是做那没自由的抬轿的杆子罢,儿臣熟得很,左右,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言罢,不待太上皇做出反应,他深深施以一礼:“父皇若无要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你……”太上皇指着三子的脸,眼睁睁地看着他退出御书房。 “放肆!”太上皇猛然甩袖,胸腔距离起伏:“才当上皇帝一日,就敢跟朕甩脸子了。” “陛下莫生气。”常德为太上皇顺气,好言好语宽慰道:“太子……皇上何等聪明之人,您这个时候传位给他,他必然能看出您有意保卫氏。” “朕便是有意保卫氏又如何?皇位还不是落在他手中。”太上皇虎着张脸,生气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和他母妃一个德行!” “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常德慌乱阻拦,劝解道:“左右皇上只是一时坐在皇位上,他对皇位无意,岂不是更好?” “您忘了青雀的来信?信中分明说了,皇上想与陈姑娘一道隐居,安度余生,他时日本就不多,如今又被困住,处理卫家的事情,怎可能没点脾气?” 闻言,太上皇面色缓和几分:“朕倒是没发现,你如此向着老三。” “陛下,老奴不是向着皇上,老奴是向着您。”常德曲声叫冤,解释道:“皇上对您孝顺,老奴不希望您再与之生芥蒂,闹得自己心里不痛快。” “你说得在理。”太上皇叹了口气,转身行至案几旁坐下。 常德亦步亦趋跟着,神态很是恭敬。 “的确是朕苛责他了。”太上皇支着脑袋,头疼道:“方才德贵妃来闹过,非是不信老三能好好查办此事,还道这一切都是老三的阴谋,所言信誓旦旦,搅得朕也生了疑心。” “陛下若是有疑心,让影大人继续监视着便是。”常德弓着身子,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想主意:“监视不了皇上,监视陈姑娘也好,奴才瞧着,皇上对那小丫头挺上心的。” “陈绵绵……”太上皇指节轻叩案几,询问道:“她与修儿,可有夫妻之实?” “应当没有,小丫头未及笄,以皇上的为人,必然下不去手。”常德轻声答道。 “倒也是。”太上皇笑了声,面上添了几许温和:“让人安排一下,把陈绵绵呈上去,给修儿一个惊喜。” “陛下!”常德轻呼,面上露出几许为难:“这……怕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以修儿他如今的身体情况,早留子嗣早好。”太上皇言罢,摆摆手,示意宫人准备下去。 他待三子的确亏欠,若三子有骨血,他会好好待那孩子,就当是对修儿母子的补偿。 第652章 浴堂 陈绵绵才在宫女的服侍下安顿好,不等小憩一会休养生息,便有太监前来通传:“陈姑娘,陛下让人给您准备了汤池,还请您移步。” 陛下?陈绵绵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不确定道:“太上皇?” “是皇上。”太监尖声纠正道。 闻言,陈绵绵心中登觉不对。 楚聿修让人给她准备汤池,怎会派个她从未见过的太监前来通报,以楚聿修对她的上心程度,怎么也得叫个熟脸来。 青雀也发现不对,只是她身份尴尬,不好出言点醒。 “民女一身脏污,恐弄浊了汤池,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民女换身新衣裳。”陈绵绵软声道,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望了过去,纯净的模样叫人不忍拒绝。 “还请姑娘快些。”太监松口,给了额外的恩典。 “谢公公!”陈绵绵颔首,转身回屋更衣。 青雀在一旁侍候,压低声音道:“陈姑娘……” 陈绵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眼环顾四周以做警示,故意害羞道:“陛下他让人给我安排汤池,究竟是什么意思,青雀你可知晓?” “陈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青雀配合着接过话匣,拿过一件粉嫩的衣裳:“姑娘穿这身粉的,这身漂亮。” “不过是去洗个澡罢,用得着穿得这么漂亮吗?”陈绵绵配合地套上衣裳,同时取下头上簪子,从匣子中换上一个漂亮的玉簪,又从匣子底部掏出一包防身的粉末,用银簪慢慢将粉末戳弄进玉簪身上的凹槽里。 见少女如此谨慎,青雀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几分。 虽然不明白太上皇想做些什么,但陈姑娘这般聪慧,应当能应付得来。 “陈姑娘再换根簪子。”青雀适时出声道。 陈绵绵将沾了迷香的簪子扎在头上,对镜妥帖整理好仪容,确定玉簪外部没沾染上粉末,这才抬脚朝外行去。 房门推开,太监已恭候多时,当即迎上前几步,尖声道:“陈姑娘请随奴才来。” 太监及一众宫女在前方带路,陈绵绵被簇拥着往前,不时侧首去看青雀是否跟上,模样颇为紧张。 见少女这般小家子气,领头的大宫女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挑挑拣拣那般多年,最后捡了个登不得台面的女商贾,莫不是这小丫头只是瞧着单纯,实则是个小狐媚子? 当是如此了,乡野女子,哪有什么礼义廉耻。 心中轻视,大宫女的态度也便添了几分傲慢。 一会,她就寻得机会落了她的脸,太皇太后知晓,必定会嘉奖于她。 待将人领入泡汤池的浴堂中,大宫女停下脚步,视线停留在少女越过屏风的脚上,眉心微微隆起:“陈姑娘且慢,浴堂里有规矩,过第一道屏风便要脱鞋,过第二道屏风便要脱袜,换木屐,您如今,可是将堂内给踩脏了。” “是吗?”陈绵绵没有将脚收回,反大大方方地踩了进去。 “陈姑娘!”大宫女面色大变,慌忙踩去绣鞋上前将人拦住:“你这是做什么,没听到奴婢方才说的话吗?” “左右堂内已经脏了,都是要打扫的。”陈绵绵回以明媚笑容,软声道:“失职的人,应当受些责罚,不是吗?” 闻言,大宫女表情微僵:“姑……姑娘此言何意?” “我是宫外人,头一遭入宫,浴堂里什么规矩你作为宫人难道不该提前点明吗,否则这一路跟着要你作甚?”陈绵绵言罢,扭头冲浴堂外唤道:“青雀。” “陈姑娘!”大宫女连忙伸手去拦,有些慌张道:“青雀姑娘有事要办,已经离开了。” “哦?”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不紧不慢道:“青雀不在,那便换个心细的来,这里不需要你侍候。” “陈……陈姑娘……”大宫女有些难堪,语调中终是带出几分恭顺:“此事是奴婢的错,还请姑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这里,不需要你侍候!”陈绵绵再度出声声明,面上笑意如云烟消散:“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还是说,要等陛下前来,咱们再解决此事。” “陈姑娘!”大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告饶道:“奴婢知错,还请姑娘恕罪。” “不想我追究,你便出去,顺道将这些人一并领下去,换一批没气性的来!”陈绵绵正色,一针见血道:“我的确是个没见识的商贾,但还轮不到你们来看我笑话,我与陛下,可是太上皇指的婚,你们在这落我的脸,莫不是你们觉得,自己地位要高于陛下,高于太上皇?” “陈姑娘!”随行侍候的宫女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陈绵绵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圈,也不脱鞋,就这么迈着小步,一脚一脚朝内踏去,径自越过第二道屏风。 几个宫女诚惶诚恐地膝行跟上,一面走一面用衣裳抹去地上的污迹。 行至汤池边上,陈绵绵抬脚,在一众宫女惊恐的目光中连鞋带脚浸入温热的汤池中。 “嘶!” 倒吸冷气声传入耳中,陈绵绵回首,笑得明媚无害:“你们不是想继续侍候我吗,先换一池干净的水。” 她正愁着无处拖延时间,这小宫女倒好,自己送上门来,她若不好生利用,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 几个宫女脸色煞白,不敢有半分耽搁,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浴堂。 陈绵绵穿着鞋慢慢踩到贵妃榻前,悠哉悠哉坐下。 大宫女拎着木屐上前,跪坐在少女脚边,姿态恭敬柔顺:“奴婢为姑娘换鞋。” 陈绵绵没再为难对方,将脚伸了出去。 鞋袜褪去,露出少女白皙的小脚。 那脚并没有大家闺秀的细嫩,吹弹可破,与鞋底接触的肌肤微厚,显然平日里没少走路。 大宫女眸色沉了沉,闪过一抹讥诮。 手腕再厉害又如何,这么一双脚,哪能激起男人的保护。 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动作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轻着手脚为少女套上木屐:“还请姑娘稍等片刻,汤池很快准备好。” “嗯!”陈绵绵淡淡应了声,半倚着贵妃榻闭目休憩。 第653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陈绵绵原以为,经自己那么一闹,必定能拖延不少时间,哪知,汤池下方竟是有排水管,宫女站在汤池边上,用竹棍一掀盖子,一池热水“哗啦啦”流了个干净。 很快,浴堂外陆续有人送来清水,将汤池仔仔细细冲洗一番。 盖子盖上,热水注入,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一切便收拾妥当。 “陈姑娘!”大宫女赤脚上前,恭敬道:“奴婢侍候您泡汤浴。” “不必!”陈绵绵将人隔开,随手点了个小宫女:“你来。” 被点到的小宫女一个激灵,小碎步跑上前,战战兢兢地为少女宽衣。 衣裳坠地,露出少女凝白无暇的肌肤,斜阳余晖透过层层屏风洒在少女肩头,好似美玉流光。 陈绵绵脱去木屐,缓步行入汤池中。 温热的香汤将身子包裹,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汤池边上。 见状,大宫女冲其余宫人使了个眼色,一干人等悄无声息退下。 待陈绵绵转过身,只听得“吱呀”一声关门声,偌大的浴堂里,人没了,脱去的衣物也没了。 陈绵绵心道一声“果然”,悠哉地将双手枕于汤池边上闭目休憩。 左右青雀是知晓变数的,若真有危险,楚聿修会来。 更何况,现下是非常时刻,太上皇还需要楚聿修帮衬,不至于对他的心上人下手。 那……太上皇将她骗来洗澡的目的是什么?该不会是想将她洗干净送楚聿修床榻上? 这般想着,陈绵绵忍不住发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乱想些什么呢?” 帝王权谋,岂会那般简单,左右她是想不通了,那就好好享受一番。 斜阳西沉,天色逐渐昏暗,皇宫各处亮起烛火。 楚聿修正埋头处理政事,忽听得叩门声响起,而后是文竹恭敬的声音:“陛下,常德公公求见。” 闻声,楚聿修放下毛笔,沉声道:“进。” “吱呀!” 书房门推开,常德快步行入,面上端着恭敬笑容:“陛下,您忙了一日,当休息一会了,太上皇命人给您备了一池去乏的汤池,还请您移步。” “还请常德公公回禀父皇,朕不累。”楚聿修温声拒绝道。 “陛下!”常德上前几步拉近二人距离,声音压低几分:“这是太上皇的一片好意,太上皇是真心想补偿陛下,同陛下修复父子关系,您若是拒绝了,太上皇会伤心的。” 闻言,楚聿修面色缓和几分:“朕知父皇好心,只是事情尚未处理妥当。” “陛下!”常德大着胆子合上奏章,好言劝道:“事情是处理不完的,您先泡个澡,去去乏,才能事半功倍不是吗?” “也好!”楚聿修松口,移驾浴堂。 陈绵绵正趴伏在汤池边上小憩,忽听得开门声响起。 她有些迷糊地转过身,就见一道欣长的身影逆光行入。 楚聿修绕过屏风,触不及防瞧见汤池中泡着一人,因为习武多年,眼力极佳,饶是屋内烟气缭绕,光线昏暗,也还是将少女身子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猛然侧过头,脸红得几欲滴血:“你怎在此处?” 浴堂内四角摆放的夜明珠泛着温润的光,陈绵绵瞧不清男子的模样,只当他没瞧见自己的身子,当下身子往下沉了沉,坦然应对道:“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霎时间,楚聿修确定,一切都是太上皇做的安排。 他心中有些生气,气太上皇的随心恣意,气心上人的钝笨,却没有表露出来,好声好气道:“你先上来,穿戴好衣裳。” “衣裳被抱走了。”陈绵绵撇嘴,故意扬水逗他:“陛下这般做所为何故?” 温热的水落在脸上,楚聿修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戏水的娇憨模样,当下连耳根都烧得通红。 他脱去外裳,扬手朝声源处丢去:“先穿我的。” 男子动作实在太快,陈绵绵没反应过来,便叫衣裳罩了个严实。 衣摆漂浮于汤池水面上,很快沉了下去。 陈绵绵钻出脑袋,好笑道:“楚聿修,衣裳掉水里了。” 闻声,楚聿修下意识侧目,视线定格在少女明媚的笑颜上,有些移不开眼。 少女鬓发湿漉漉地贴着脖颈,水珠一颗颗滚落,没于水面上,激起涟漪荡漾,一如他的心湖。 “楚聿修,你为何不说话?” 少女绵软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慌忙收回视线,只觉有些恍惚:“我……我让人给你拿身新衣裳。” 说着,他飞快绕过屏风走向门口,抬手一拉,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楚聿修拧起眉头,用力拍了拍门板,高声道:“来人,开门!” 声落,屋外毫无动静。 他音量拔高几分:“文竹,文松!” 声落,屋外依旧没有回应。 他眉头拧得愈深,转身行回浴堂内。 陈绵绵还泡在汤池里,见男子折身行回,不由揶揄道:“楚聿修,你好惨!” 当皇上第一天被人锁在浴堂里,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闻言,楚聿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现在是何种情况?” “我知道。”陈绵绵点头应承,唇角弧度扩大几分:“大概就是,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倒是不怕!”楚聿修轻哼一声,语调中透出几分危险。 “我为什么要怕?”陈绵绵悠哉悠哉地拨着水,笑眯眯道:“和我关在一起的是你,又不是别人。” 听得这般论调,楚聿修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他强迫自己不朝汤池里看,哑声道:“你先上来,别在水里泡着了,仔细着凉。” 说着,他稍稍侧过身背对着心上人,脱下里层衣裳递上:“裹着我的外裳上来,穿这件。” “好!”陈绵绵应承,裹着男子外裳自水里站起。 “哗啦”水声传入耳中,楚聿修眼珠子动了动,脑袋稍稍偏转,很快又正了回去。 陈绵绵拾阶朝汤池外行去,一个不慎踩到男子过长的衣摆,整个人朝前摔去:“啊!” 闻声,楚聿修猛然转身,却是为时已晚。 第654章 迷香 陈绵绵膝盖磕在台阶上,双手撑着汤池边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鬓发散开,束发的玉簪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断成两半。 白色粉末飘起,陈绵绵没有注意,疼得直抽凉气。 眩晕感传来,隐约之间,似乎有人在唤她。 陈绵绵呐呐抬起头,瞧见两道高大身影在面前晃啊晃,重合又分开。 “绵绵!”楚聿修一手用袖子掩着口鼻,另一手将人从地上拽起,眼中满是紧张。 陈绵绵晕晕乎乎地贴在男子身上,小手指着地板上的粉末:“迷……迷香……” 说话间更多粉末吸入口鼻中,将最后一丝理智剥离。 楚聿修看着倒在怀中失去意识的少女,只觉哭笑不得。 他还道玉簪里是什么东西,原是她准备用来防身的,倒叫他不知该夸她还是该笑她。 笑她笨,她能觉出不对,将迷药藏在簪子里防身,说她聪明,簪子摔断了,迷香飘出,她还一个劲地说话,将迷药吸了个干净。 楚聿修单手将人抱到贵妃榻边,忽然发现一个难题摆在自己眼前。 她身上衣裳是湿的,就这么放在贵妃榻上容易感染风寒,可浴堂内此刻就他们两个人,总不能他帮她换? 虽然绵绵对他很是热情,似乎对男女大防并不在意,但他不能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轻薄于她。 思来想去,楚聿修咬咬牙,将人抱回汤池边上,轻手轻脚放入水中。 宽大的衣裳飘起,半浮出水面,原本贴合着胸口的衣襟向两边敞开。 楚聿修飞速偏开目光,一手护着少女的脑袋,避免她整个人倒入水中,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摸索,企图在水中抓住两边衣襟。 几度努力无果,又在动作中多次不小心触及少女身体,楚聿修没了办法,只能鞠水往少女脸上泼:“绵绵,醒醒。” 陈绵绵觉得脸上一阵热一阵凉,似乎有什么不断拍击着自己的脸,她难受地睁开眼,几滴水飘入眼中,脸颊被一只大手有节奏地拍动。 “绵绵,醒醒……” 霎时间,陈绵绵彻底清醒了。 她稍稍侧过头,躲过泼在脸上的温水,就见男子侧对着她,紧张地停下泼水动作,两只手护住她的脖子。 其中一只大掌向上摸索着,慢慢将她脑袋正了回去,另一手鞠起一捧水,意图再度泼到她的脸上。 “楚聿修!”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大喜,下意识转头,转到一半又扭了回去:“你醒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陈绵绵抬手抹了把脸上水珠,才发现掌心有些疼,想来是摔倒的时候磕伤了。 “你中了迷香昏迷了。”楚聿修温声解释道。 “我昏迷了你不能让我自己醒吗?把我泡水里拿水泼我算什么事?”陈绵绵有些郁结,没好气道:“那就是普通的迷香,躺一会就能醒了。” “你裹着湿衣裳,若是这么躺在榻上,恐会感染风寒。”楚聿修轻声解释道,护着少女脖颈的手没有挪开,脑袋亦没有转回来:“汤池里水尚温,泡着不易受凉。” “那你就将我衣裳脱了,给我换身干的……”陈绵绵言罢,兀地反应过来,眼眸中满是诧异:“楚聿修,你该不会是羞了?” “没有的事!”楚聿修矢口否认,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担心你醒来后怨我。” “你分明是羞了!”二人离得颇近,借着夜明珠的暖光,可以瞧见男子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陈绵绵笑咧开嘴,眼中闪过一抹恶劣。 她手上忽然发力,将人往汤池里拽。 楚聿修不防少女会有此举,饶是以最快速度做出反应,也不过是换了个优雅的姿势落入水中。 “扑通!” 水花溅起,楚聿修自汤池中探出头,一道娇小的身影逼近,将他堵在汤池边缘。 “绵……”楚聿修薄唇微启,眼角余光瞥见少女微微敞开的衣襟,当下连忙将脑袋偏向一边。 陈绵绵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男子面庞,小手不老实地按在男子胸口上。 “咚咚!” “咚咚!” “咚咚!” 掌心下触及的胸膛温热结实,可以感受到心跳快如擂鼓。 陈绵绵唇角弧度扩大,恶劣地逼近几分,对着男子下巴吹了口气。 霎时间,男子脖颈泛起一片红晕,心跳更是瞬息加快。 “噗嗤!”陈绵绵喷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楚聿修,你脸好红。” “是是是,我羞了,你……你让开些。”楚聿修无奈示弱,好声好气哄着。 “要是我不让呢?”陈绵绵女流氓般一把将人抱住,兀地觉察到似有什么抵着自己,当下下意识低头看去。 动作做到一半,她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将二人距离拉开。 二人气氛有些微妙,陈绵绵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我有些冷,上去换衣裳了,今日先放过你。” 言罢,她快步朝台阶行去。 才踏出汤池,脚再度被过长的衣摆绊到。 “嘶!”陈绵绵倒吸一口凉气,不等调整好身形,整个人被一把抱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被一把扶正。 “小心些。”楚聿修温声言罢,松开心上人,重新将自己跑回汤池里。 陈绵绵回首看向汤池,见男子着里衣坐于其中,只留下一道宽厚的背影。 她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拔高音量道:“我把你那件干衣裳穿了哦。” “好!”楚聿修温声应承。 陈绵绵飞速换上整个浴堂中仅存的一件干衣服,提着过长的衣摆小步挪到男子身侧。 楚聿修正艰难地平复心跳,就见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自身侧探入水中。 他脸“唰”地红了,仓皇别过头,哑声呵斥道:“胡闹!” 陈绵绵大大方方地泡着脚,嬉皮笑脸道:“你洗澡的水被我拿来泡脚,不高兴了?”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楚聿修蹙眉,语调严肃异常:“绵绵,我不是圣人,你不要过多地考验我。” 闻言,陈绵绵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将脚缩了回去:“你可以转过头来了?” 楚聿修没有转过头,面颊越烧越红。 第655章 检查伤势 “你要是再不转头看我,我跑你面前脱衣服了哦!”陈绵绵威胁道。 “胡闹!”楚聿修侧身看向心上人,俊脸紧绷着:“你这小女子……”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着,用手刮了下男子红彤彤的脸蛋:“楚聿修,你好可爱。” 面对这么一张明媚的笑脸,楚聿修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生不来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严肃道:“莫闹,你这样我憋得很不舒服。” 闻言,陈绵绵瞬息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乖巧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 见心上人这般善解人意,楚聿修不自觉地放柔语调:“暂时坐离我远些,可好?” 若是再看到心上人漂亮的脸蛋,嗅到她身上好闻的气味,他大概真会克制不了自己。 “哦!”陈绵绵撇撇嘴,向后挪了几寸:“这样可行?” 见状,楚聿修眼中流露出几许无奈:“绵绵!”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陈绵绵起身,退到贵妃榻上坐下。 距离隔开了,楚聿修视线却没有收回。 心上人懒散倚着贵妃榻,宽大的衣袍包裹住那娇小的身躯,下摆微微敞开,露出两截修长的小腿。 她的腿算不得细,肌理有力量地紧绷着,肌肤白皙光洁,宛若上好的璞玉,只是如今,璞玉因两块青红的印子有了瑕疵。 诚然,方才那一跤她摔得不轻。 “楚聿修,你在偷看我!”少女稍显顽劣的嬉笑声传入耳中,楚聿修有些仓皇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盯着水面放空自己:“你身上的伤可疼?” “噗嗤!”陈绵绵放肆大笑,身子如虫儿左右扭动:“楚聿修,你别转移话题,你分明是在偷看我。” 这人怎这般可爱,端方得让人想要去欺负,闹得他面颊通红。 听得笑声,楚聿修心中懊恼,却又忍不住去配合她,逗她开心:“你再笑,再笑朕可将仇记下了。” 闻言,陈绵绵不由想到男子记仇的画面,当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笑声源源不断自浴堂内传出,将候在浴堂外的一众宫人弄糊涂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女人还没穿衣服,难道不该发生一些风月事?怎闹得像在听说书一般热闹? 奉命听房的常德有些站不住,紧着上前几步,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他左右听了半响,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将身边会功夫的侍从拉到前头,将人按在门板上:“你仔细听听,里面都在做些什么?” 侍卫认真倾听,迷茫地摇摇头:“浴堂太大,距离太远,小的听不到声音。” “就没点男女的喘息声?就是那种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声音。”常德绘声绘色地描述,再度将人按回门板上:“你再听,认真点听。” 言罢,他冲周围宫人做了个噤声手势。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 侍卫认真听着门缝,听着听着,嘴角咧开,整个人不可遏制地傻乐。 常德立在一旁等着,见侍卫只是傻笑,当下忍不住出声问道:“屋内有没有动静?” “有!”侍卫点头应承。 闻言,常德高兴了,激动追问道:“什么动静?” “陈姑娘在给陛下讲笑话……”侍卫咧着嘴,乐呵呵道:“我还是头一回听得这般好笑的笑话。” 霎时间,常德脸色沉了下来:“讲笑话?” 说着,他一巴掌将侍卫的脑袋拍开,没好气道:“我让你听动静是让你听床笫之事,不是让你听笑话的!” 侍卫捂着脑袋,表情有些委屈:“兴许,陛下完事了,陈姑娘讲笑话逗陛下开心?” “你家婆娘完事了给你讲笑话?”常德脸都绿了,抬手对着不懂事的侍卫又是一个巴掌。 侍卫吃痛,小声道:“陛下又不是一般人,女人们当然会捧着供着。” 闻言,常德细白的面皮扭了扭,尖声道:“你可下去,气死咱家了!” 末了,他冲身后太监吩咐道:“快去回禀太上皇,浴堂内无事发生。” 陛下与陈姑娘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如今陈姑娘光溜溜地泡在汤池里等待临幸,怎就一点动静也无呢? 莫不是,传言是真的,陛下不能人道? 常德不敢继续往下想,着急地在原地踱步。 汤池里的水渐凉,浴堂内缭绕的烟气丝丝消散。 楚聿修压下心头欲念调整好呼吸,起身走出汤池。 “哗啦”水声响起,陈绵绵抬头望去,眼睛为一双大手捂住。 “乖,闭上眼,我如今穿衣物与不穿衣物没什么两样,你若是看了怕是要恼我。”楚聿修柔声哄罢,缓缓移开大手,蹲在少女身前轻轻捧起她白嫩的小脚:“腿伤得可厉害?哪儿疼?” 陈绵绵老老实实闭着眼,小嘴噘得能钓鱼:“你才想起我摔伤了?合着我昏迷后你净顾着泼我冷水,连伤势都没为我检查?” “当时的情况我不好检查。”楚聿修温和解释道,声音中透着几许不自然。 “噗嗤!”陈绵绵笑,恶意地撩开衣摆,小手放动便被一把按住。 “胡闹!”楚聿修轻声呵斥,面上好容易消退的红晕再度浮现。 “你不是问我哪儿疼吗?我不把衣摆掀开给你看,你如何检查?”陈绵绵煞有介事道,说话间偷偷支起眼皮。 没等她看清眼前人的轮廓,裂帛声响起,双眼被一块锦布蒙上。 “楚聿修!”陈绵绵跺脚,气呼呼道:“你这人怎这般……这般……你怕我窥视你,占你便宜不成?” “怕!”楚聿修薄唇微启,给出出人预料的答案。 陈绵绵一滞,红唇微微张着,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 楚聿修细心地活动着手中小脚的脚踝,好笑道:“看你左脚方才跺得那般使劲,想来没什么大碍,右脚脚踝可痛?” “痛痛痛!”陈绵绵脚趾不老实地抓着男子的掌心,哼哼唧唧道:“楚聿修,你这个小气鬼,给我看一下能掉块肉吗?我可是良家女,绝不会乱看不该看的部位。” 她只是想偷看一下他有没害羞罢,眼睛被他这么一遮,倒显得她像个女流氓似的。 第656章 防着自己 “你呀!”楚聿修摇摇头,大掌小心掀开少女右膝上衣料,嘴上不忘安抚道:“你莫紧张,我只是检查一下你的膝盖,有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同我说,知道吗?” 他动作很是谨慎,掀开衣袍的同时不忘以尾指勾住膝盖上方衣料,避免更多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就两边膝盖疼。”陈绵绵小声言罢,拿手戳了戳男子手背:“楚聿修,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 楚聿修细细检查了一番心上人的双膝,确定只是轻微磕碰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被蒙住双眼的心上人,眸光有些许复杂。 他并不是在防着她,而是在防着自己,他在极力克制自己不去逾越,不在她会说话的眼睛里失了神智。 楚聿修缓缓抬起大掌,不等触及少女白皙的面颊,“吱呀”一声,浴堂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陛下!” 恭敬的声音自屏风那端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奴才可以进来吗?” “让宫女先送绵绵的衣裳进来,传召太医在浴堂外候着!”楚聿修冷声道。 闻言,屏风那端的常德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不妙。 完了完了,陛下动怒了。 他连忙挥手示意宫女上前,嘴上不忘轻声嘱咐道:“一会瞧见浴堂内的情况,务必第一时间禀报。” “你想知晓什么情况?”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常德猛然抬头,就见陛下只着着薄薄单衣,浑身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 “陛下!”常德惊呼,慌忙指挥道:“快,快给陛下换身干净衣裳。” “陛下,您怎全身湿透了?” “托常德公公的福,朕在汤池里泡了半个多时辰。”楚聿修冷哼一声,赤脚朝浴堂外行去。 “陛下!”常德小跑着跟上,着急道:“更深露重,您先换身干净衣裳。” 楚聿修侧目,冷眼看向常德:“父皇人在何处?” 常德一个激灵,呐呐道:“在……在御书房等您……” 楚聿修收回目光,踏出房门之际抓过宫女送来的外袍披上,就这么赤着脚,毫无仪态地朝御书房行去。 “陛下,陛下……”常德快跑着跟上,着急解释道:“太皇上他也是为了……” “闭嘴!”楚聿修冷声呵斥,面上不见半分往日温和。 常德倏忽噤声,心中对新帝生出几分敬畏。 太上皇在御书房内等了不足一刻钟,便听得门外传来恭敬的行礼声:“陛下。”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楚聿修疾步行入,反手一挥,宫门关上,叫追在后头的常德吃了一记闭门羹。 太上皇看着浑身漉湿狼狈的三子,不由得拧起眉头:“修儿,你这是……” “父皇满意了吗?”楚聿修扯动唇角,皮笑肉不笑道:“看到儿臣这般狼狈模样,可能抵消您心中对儿臣的厌恶,痛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上皇上前,拿袖子去为他擦拭面上水珠,却被偏头避开。 “儿臣知道自己在您眼中不过是给二皇兄抬轿的杆子,但儿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楚聿修冷眼看向太上皇,笑得比哭还难看:“您给我与绵绵赐婚,却叫宫女折辱于她,这是不是说明,在父皇您的眼里,儿臣的地位比宫女还要低下?” 闻言,太上皇登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楚聿修冷笑,难过道:“父皇做了什么,难道您心里不清楚吗,莫不是您觉得我顺从您,便是个没脑子的糊涂鬼?” “修儿!”太上皇正色,严肃道:“朕只是想修补你我父子之间的关系,这才叫人将陈绵绵与你一道关在浴堂里,绝无命人折辱陈绵绵。” “你且同朕细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今儿个您命人以儿臣的名义将绵绵请入浴堂,领头的宫女不教规矩,反训诫于她,入了浴堂后,更是闷不吭声将人关在其中。”楚聿修拧着眉头,心疼道:“绵绵本就身体不好,哪里遭得住汤池的闷热,等儿臣抵达,人已经昏倒在汤池边上,身上更是磕出数道青紫痕迹。” “有这等事?”太上皇拧眉,再去看三子,语调添了几分柔和慈爱:“修儿,此事是父皇做的不对,你放心,父皇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末了,他不忘关切道:“可给绵丫头请了御医?她身子弱,可会影响生养?要不让御医给她调养调养?”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命人传召太医。”楚聿修语气瞬息放缓,面上添了几许不自然,似是内疚,又似是其他。 太上皇将三子的态度变化看在眼里,当下脱去外袍披在那宽厚的肩上:“小心点,别冻着了。” 楚聿修身子一僵,眼底泛起泪光,很快又被他憋了回去,只是有些无措地生疏客套道:“谢父皇。” 霎时间,太上皇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拍了拍三子肩膀,慈爱道:“修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当考虑子嗣问题了,若那丫头身体不好……” “儿臣心中只有绵绵一人!”楚聿修正色望向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坚定:“她救过儿臣的命,如今,她便是儿臣的命。” “你……”太上皇面上露出一丝怒其不争的恼意:“你这孩子怎这般死心眼?” 他身体都那样了,再不抓紧留下子嗣,日后怕是想要孩子都难。 “父皇!”楚聿修拱手,一字一句沉声道:“我与绵绵两情相悦,容不下第三人,如今她年岁尚小,儿臣若此时要了她,只会损了她的身子。” “儿臣什么都愿意听从父皇安排,唯独感情事上,绝不妥协,望父皇成全。” “……”太上皇语凝,再去看三子执拗的面庞,心中愈发五味杂陈。 彤彤她,也是这般执拗的性子。 当年彤彤对他的感情,可如三子这般纯粹? “求父皇成全!”楚聿修一撩衣袍,作势就要跪下。 太上皇伸手将人拦住,细细打量着三子的眉眼,目光幽深复杂:“罢了,这回是父皇的不是,日后父皇不会再干涉你的感情事。” 闻言,楚聿修大喜:“谢父皇!” “你呀!”太上皇摇摇头,拉着人往御书房内走。 他亲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裳,转手递给三子:“这是父皇的衣裳,可能小了些,你先换上,仔细别染了风寒。” “父……”楚聿修眼眶一红,飞速垂下脑袋,哽咽道:“谢父皇。” 他仓皇地接过衣裳,步履凌乱地转入屏风后,就仿佛一个不知当如何与父母相处的孩子。 太上皇看着屏风上投出的剪影,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情。 第657章 好个卫昌 待楚聿修换好衣裳离去,太上皇将常德招入御书房中询问:“今日去请陈绵绵的都有谁,一个不落地全招来。” 见状,常德便知大事不妙,忙不迭让下面的人将今日负责的宫女唤来。 人到齐得很快,太上皇拿眼一打量,为首的大宫女便稳不住身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余下那些个不出声提醒,等着看热闹的宫女纷纷跪下。 “奴婢见过太上皇。” “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谁命你们这么做的,老实交代!”太上皇语调平和,不怒而威。 “奴婢……奴婢今日忘教陈姑娘规矩,见她脏了浴堂,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请陛下恕罪。”大宫女颤声道。 “朕要知晓前因后果,谁能明说?”太上皇视线掠过一众跪倒在地的宫女,没有呵斥训诫,亦没有发怒,可就是这样,才叫人心惊胆战。 一年纪较小的宫女率先扛不住,轻声将前因后果述明,末了,不忘补充道:“是浣香姐姐不让奴婢等人提醒陈姑娘,说这是……这是,德贵……德太妃娘娘的意思。” 太皇太后到底执掌后宫多年,虽然得到的帝王宠爱是假,但宫里的宫女大多是她的人,是以在场宫女皆统一口径,将矛头指向德太妃。 听得因果,太上皇面露满意笑容,暗付三子选的姑娘还算不错,虽出身低微,不知礼数,却也不是个登不得台面的。 然,在听完最后一句话后,他面上笑意骤然凝固:“你说什么,谁的意思?” “德……德太妃的意思。”宫女小声道。 “来呀,将这几个不知规矩以下犯上的贱奴拖下去,杖责二十,浣香杖毙,以儆效尤!”太上皇一挥袖,大步跨出御书房,留一众宫女在身后哀嚎求饶:“摆驾凤微宫!” 德太妃正因今日被太上皇训诫在寝宫里生闷气,忽听得宫女通报太上皇驾到。 德太妃瞬息敛去满脸郁色,欢欢喜喜地迎了出去:“臣妾见过陛下。” 太上皇抬手将人扶起,视线触及满屋狼藉,不由得皱起眉头。 “陛下!”德太妃顺势抱住太上皇的手臂,哀怨道:“你可算愿意来见臣妾了,臣妾还以为你如今心中只有三皇子一人了呢。” 听得宠妃小家子气的言论,太上皇眉头拧得愈深。 “陛下今夜前来,可是相信了臣妾所言?”德太妃将人拉入屋中,撒娇道:“陛下,您听臣妾的没错,让人查查三皇子,总是能查出名堂来的,他决计不像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如今,是天鹰国的皇上,可不是什么三皇子。”太上皇出言指正道。 闻言,德太妃跺脚,着急道:“陛下不是说的他只是暂时登基吗,怎就成了天鹰国的皇上了?您可答应过臣妾的,太子之位只留给衡儿一人,如今衡儿不见那么久,陛下也不让人找找,满心满眼都只有楚聿修……” “放肆!”太上皇厉喝,责备道:“皇上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 “陛下?”德贵妃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太上皇,这世间最尊荣,也最宠爱她的男人,失控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臣妾?你答应过臣妾的,这世间所有最好的都是臣妾的,他楚聿修分明是给衡儿抬轿的,他凭什么称帝?” “就他那张皮囊,在上虞国做质子的那些年里,怕是不知被多少权贵玩弄过,如今身边没有女人,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必然是已经失了做男人的能力……” “啪!”巴掌声响起,周围宫女太监登时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喘。 德太妃捂着面颊,不可置信地看向太上皇:“陛下,你打我?” “你这刁妃,当真是朕太纵容你了!”太上皇看着宠妃泪汪汪的眼,到底是狠下心肠,厉声斥责道:“原本朕还不信你让人刁难陈绵绵,如今看来,却是朕对你期望太高了。” “刁难陈绵绵?”德太妃张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陛下,是三皇子构陷臣妾,好端端的,臣妾何必自降身份去欺负一个贱民?” 听得宠妃言语间对三子的轻视,太上皇心中怒火达到顶峰,呵斥道:“在朕娶你之前,你也是个贱民。” 德太妃一滞,愣生生地看着太上皇。 “朕抬举你,你才有如今身份地位,棉丫头至少凭自己本事博得儒商美名,你可倒好,这么些年不思进取,粗鄙无知,和你爹一模一样。”太上皇呵斥罢,一甩袖,大步离开凤微宫:“传朕口谕,德太妃即日起禁足凤微宫,不得踏出半步,若有阳奉阴违着,就地处决!” “是!” “陛下……”德太妃身子一软,踉跄跌坐在地上。 “太妃娘娘。”贴身大宫女采薇将人扶起,不忿道:“娘娘,咱们决计不能吃这么一个闷亏啊!要不,奴婢追出去同陛下解释清楚?” “对……对……”德太妃连连点头,指着门口道:“你快去,快!” “是!”采薇领命,提着裙摆朝凤微宫外跑去。 太上皇正气闷地行在回寝宫的路上,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下回身望去。 “陛下!”采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惶惶:“奴婢……奴婢想替太妃娘娘解释一番,还请陛下给奴婢一个机会。” “解释?”太上皇拧起眉头,严肃道:“你且说说。” “太妃娘娘之所以会情绪失控,皆是因为卫老将军,与陛下闹红脸,实非太妃娘娘所愿啊。”采薇秀眉紧锁,眼眶一圈圈泛红:“今日卫老将军送来家书,道皇上登基,所有一切太过巧合,必然是皇上有意为之,又道怀王殿下至今下落不明,恐是遭了皇上的毒手……” 闻言,太上皇眸色阴沉,面上山雨欲来:“好啊,好个卫昌!好个卫昌!” 卫家的家书,竟然越过他直接递到了凤微宫里,他到底有没有将他这个陛下看在眼里? 看来,往日里的确是他对卫家太过优待,才叫卫昌胆敢如此放肆。 第658章 过犹不及 “他可还有说些别的什么?”太上皇追问道。 “卫老将军还说,皇上只会蒙蔽陛下您的眼睛,根本不会放过卫家,等皇上帝位坐稳了,卫家所有人都得死。”采薇言罢,战战兢兢地看了太上皇一眼:“还有……” “说!”太上皇沉声道。 “卫老将军让太妃娘娘挑拨您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好让您限制皇上的人进出皇宫,他会寻找时机,杀了唐南斗,如此一来,皇上的病便没人能治了……”采薇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唇瓣开合。 霎时间,太上皇面色沉如锅底。 “奴婢知道,奴婢这番话绝非忠仆所言,只是奴婢跟随娘娘五年,实在不忍娘娘被骗,行入歧途。”采薇言罢,重重伏地叩首:“奴请陛下降罪!” “朕知道了!”太上皇应了声,领着常德缓步离去。 “陛下!”常德轻唤,不确定道:“您没事?” “朕好得很!”太上皇冷哼一声,眼底流出一丝自嘲:“亏得朕一直认为,卫昌此人虽然能力不行,忠心却是无可挑剔,不曾想,卫家地位才有所动摇,他便生了二心。” “陛下!”常德眼珠子转了转,打圆场道:“兴许采薇那丫头不知事件全貌,弄岔了也不定。” “采薇可是她最忠心的宫女,这么些年不曾有过二心,若非卫昌实在太过分,她不可能有今日举动。”对于采薇的忠心,太上皇没有丝毫质疑,毕竟,采薇是德太妃在宫外捡来的,德太妃对她有救命之恩,而这么些年来,采薇作为贴身大宫女,不仅将人照顾得妥帖,更是帮着缓解过他与德太妃的矛盾数次。 宫道上,采薇尤跪于冰凉的石板上,只是眼中不见丝毫畏惧,反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采薇。” 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采薇侧目,惊喜道:“青雀姐姐,你来了?” 青雀缓步上前,柔声道:“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都照姐姐说的办了。”采薇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彤彤的:“今儿个上午,太上皇便因陛下与太妃娘娘起了争执,今夜太上皇更是对太妃娘娘失望透顶,接下来,陛下要奴婢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需要再做了,照顾好太妃娘娘便是。”青雀温柔言罢,不忘嘱托道:“切忌情绪外露,知道吗?” “青雀姐姐!”采薇抓住女子手腕,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采薇等了六年……六年……陛下就只让采薇办这么两件事?” 上午在太妃面前挑唆,晚上在太上皇面前挑唆,她隐忍蛰伏六年,只换来这么两件小事? “须知,过犹不及,话越少,才越有可信度。”青雀反将人按住,温柔劝解道:“采薇,我知你想为自己被征童军而死的兄弟报仇,报应在来的路上,你只有沉住气,才能亲眼见证,不是吗?” 闻言,采薇慢慢趋于冷静:“谢谢青雀姐姐点醒。” “陛下会还天下人一个交代的。”青雀温柔一笑,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天上浮云慢慢飘过,遮住半圆的月亮。 太上皇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心,为夜莺般婉转的歌声吸引。 不远处的宫墙内,楚聿修闭目,手指随曲声打着节拍。 曲声戛然之际,他睁开双眼,眼底浮现浓浓笑意:“看来,父皇收到朕给他准备的好礼了。” 文竹文松侍立一旁,神情严肃紧张。 “陛下!”文竹轻唤,小声提议道:“可要将陈姑娘叫来?” 陛下如今的情绪,委实不太稳定,让人心惊胆战得厉害。 “不必!”楚聿修出言拒绝。 他能感受到快意在心中翻滚,几近失控,是以,他不想让绵绵看到自己这般扭曲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更适合待在黑暗里,而不是沐浴在阳光下。 闻言,文竹冲文松投去求助目光。 文松一张脸如往日一般面瘫,毫无表情,眼中担忧却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爷极少情绪这般外露,委实让人感到不安。 “扣扣!” 敲门声突兀响起,而后是青雀温柔的声音:“陛下,陈姑娘想见您。” 霎时间,文竹文松面上多云转晴,巴巴看向自家爷。 相较于二人的高兴,楚聿修则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陈姑娘没说,只说她怕。”青雀据实答道。 怕?楚聿修起身,疾步朝屋外行去,生怕迟一步叫心上人多担惊一息。 二人居住的宫殿相隔百丈,算不得远,可楚聿修愣是觉得走着太慢,出了屋子便施展轻功,将一众下属甩在身后。 当今圣上可以在宫中飞来飞去,他们可不能乱飞,稍有不慎就会被当成刺客叉下来。 楚聿修赶到得快极,推开房门,就见心上人背对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榻上,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快步行上前,稍稍蹲下身,温柔道:“绵绵,怎么了?” “楚聿修!”陈绵绵转身,抬手主动抱住男子脖颈,可怜兮兮道:“你可算来了。” “没事了!”楚聿修轻轻拍抚着心上人的背脊,温声哄道:“我在,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怕黑!”陈绵绵怯生生道。 闻言,楚聿修登时知晓自己被骗了。 他眼中浮现一丝无奈,却还是好声好气哄道:“那我在这陪着你,等你睡着就不怕了。” “不,你要陪我一起睡。”陈绵绵扒着男子不放,双脚更是从锦被中探出,整个人如树袋熊一般挂在对方身上。 楚聿修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好姑娘……” “不许拒绝我!”陈绵绵撒娇道。 “我的好姑娘,你不将我松开我躺不下来呀。”楚聿修软声哄道。 闻言,陈绵绵瞬息松开手脚,盘腿端坐着嘿嘿傻笑。 楚聿修宠溺地揉了揉心上人的脑袋,唤宫女奉上洗漱的温水。 二人洗漱干净,并排躺在床榻上。 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叫楚聿修压抑心底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 他稍稍侧过身,主动将心上人抱在怀中,哑声道:“绵绵。” “我在。”陈绵绵软声应道。 霎时间,楚聿修将人抱得更紧,恨不能揉入骨血之中。 第659章 讨要恩典 第659章讨要恩典 有了陈绵绵的陪伴,楚聿修在入主皇宫的第一日睡了个好觉。 次日醒来,就见心上人侧躺在自己身边,脸埋入他的臂膀中,睡得很是香甜。 楚聿修抬手抚上心上人细软的青丝,只觉整颗心都软化在她柔和的气息里。 “唔……”感受到触碰,陈绵绵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抱歉,吵到你了。”楚聿修飞速将手收回,温声道:“你继续睡。” “楚聿修!”陈绵绵双手抱住男子脖颈,粘人地贴了上去,语气中带着未睡醒的迷糊:“我昨夜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楚聿修出声询问,眼眸中是自己未觉察的期待。 “梦见你带着我在天上飞。”陈绵绵傻笑,脸在男子胸膛上蹭了蹭,害羞道:“在月亮边上,你主动亲了我。” 霎时间,楚聿修笑开眉眼,只觉整颗心都浸泡在蜜罐中。 “楚聿修……”陈绵绵拖长尾音唤着,甜腻腻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我也喜欢你。”楚聿修温柔回应道。 “嘿嘿!”陈绵绵抬首在男子面颊上啄了下,温声细语道:“你快去上朝。” “你竟是不要我亲你?”楚聿修失笑,翻身自榻上坐起。 “这不是人家刚醒没漱口,怕损了形象吗。”陈绵绵抓着锦被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巴巴随着男子的动作转。 楚聿修为心上人可爱的模样所取悦,眉梢眼角笑意荡开:“我去上朝了,你好生休息。” “好!”陈绵绵甜甜应下,乖巧闭上眼睛。 不过瞬息,她将眼睁开,被抓了个现行,当下连忙闭上双眼:“我睡了,你快去上朝。” “呵!”楚聿修轻笑,带着大好心情去上早朝。 待男子离去,陈绵绵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其实,昨夜她并没有做梦,她只是觉得他在皇宫中压力大极,想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她的爱意,知道无论何时,她都在他身边。 天还未亮,陈绵绵没再继续睡,而是翻身坐起,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是没有实权的,几乎被架空的帝王,她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贾,他们要想一起携手走向光明,不能仅凭他一人努力。 写好给两位兄长的书信,用过早饭,陈绵绵主动求见太上皇。 听得三子的心上人想见自己,太上皇欣然应允。 夏日时节,花园内湖里的荷花开得正艳,清风拂过,荷香盈鼻。 陈绵绵在宫女的带领下踏足御花园,不免为御花园的壮丽所震惊。 天鹰国的所有娇艳颜色汇聚一处,哪怕是水土不服的花儿,也盛放出极致的绚丽,美得,触目惊心。 很快,她发现提前抵达的太上皇,连忙收敛心神,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民女见过太上皇。” “免礼!”太上皇抬手,慈爱地端详着准儿媳:“朕听常德说,你要见朕,可是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陈绵绵轻抿红唇,有些紧张道:“回太上皇,民女想同太上皇求一恩典。” “哦?”太上皇挑眉,饶有兴致道:“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恩典?” 才搬入皇宫,便主动来找他讨要恩典,这小丫头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民女希望能自由出入皇宫。”陈绵绵说着,偷偷拿眼看了太上皇一眼,见他面无怒色,这才继续道:“民女的生意还需得民女打点。” 闻言,太上皇哈哈大笑。 陈绵绵身子一僵,乖顺地垂下脑袋。 她正极力克制着心中真实的恐惧,扮演着合乎自己形象的角色。 “你这小姑娘好生有趣。”太上皇笑眯着眼,饶有趣味道:“你真糊涂了,还是同朕装糊涂呢?朕已亲自给你和修儿赐婚,待你及笄,便能入主中宫,享受荣华富贵,此刻你心思不放在修儿身上,反琢磨着自己的营生?” “民女心思自然在陛下身上,否则也不会随陛下入宫。”陈绵绵低眉垂眼,恭顺道:“但民女的心思,同样也在自己身上。” 闻言,太上皇不由一愣。 他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眼前人,目光中透出几分探寻:“心思在自己身上?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你且说说,你的心思如何在自己身上?” “黎民百姓需要陛下,民女铺子里的伙计需要民女。”陈绵绵维持着恭顺姿态,轻声细语道:“保护黎民百姓是陛下的理想,是他实现自身价值的方式,是他为人记住,为人敬仰的地方,同样的,民女想做大自己的生意,以自己的方式给予需要的人一份帮助。” “民女铺子里的人,多是生活有困难的穷苦人家出来的,他们需要民女给他们提供的这个饭碗。” “照你这么说,你做生意是为了百姓?”太上皇失笑,眼中趣味愈浓。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大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一开始不是,一开始,民女只是想混口饭吃,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陈绵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情真意切道:“可当生意做大到一定地步,是当给予这世间一份反馈的。” “民女不才,全凭好气运才有的今日,自是当心怀感恩,广结善缘。” “哦?”太上皇有些意外,不曾料想眼前小姑娘竟有这般胸怀:“你当真这般想?” “民女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陈绵绵恭敬道。 “行。”太上皇点点头,给予恩典道:“朕准许你继续做生意,不过,你就别出去了,省得修儿想见的时候找不着你,你且让个你信得过的人进出。” “谢太上皇!”陈绵绵屈膝行礼,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免礼!”太上皇摆摆手,示意对方站起,状似无意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何?” “不碍事,只是一点小伤,多谢太上皇挂心。”陈绵绵轻声道。 “昨日,究竟怎么一回事?”太上皇视线停在少女面上,严肃道:“浴堂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陈绵绵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交代,并未隐藏自己对宫女的责罚。 第660章 例行检查 第660章例行检查 见小丫头如此大胆,太上皇不禁失笑:“你连朕派去的人都敢罚,真是好大的胆子。” 闻言,陈绵绵半点不惧,反一本正经答道:“人虽然是陛下派去的,可她们做出的不敬之举,却是亵渎了陛下天威,民女若是不责罚她们,有愧于皇上与太上皇的偏爱,民女相信太上皇不会因此生气。” “好!”太上皇抚掌,欣赏道:“有胆识。” “常德,赏陈姑娘玉如意一支。” “谢陛下恩典!”陈绵绵屈膝谢恩。 见状,常德皱眉,尖声道:“陈姑娘,谢恩当跪……” “哎!”太上皇出声制止,心情大好道:“小丫头可还想讨什么恩典?” “没了。”陈绵绵摇头,细声细气道:“陛下愿意让民女继续经商,已是民女的福分。” “既然无事,那便下去。”太上皇摆摆手,在少女告退之际将人唤住:“且慢!” 陈绵绵停下脚步,回首看向太上皇,而后像是才意识到不妥般,慌忙垂下脑袋。 “朕瞧着你规矩学得还算不错,谁教你的?”太上皇沉声问道:“朕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并没有读过书。” “规矩是专门学的,毕竟做生意,若是什么规矩都不懂,哪里能打通门路。”陈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神色略显局促:“至于读书,民女的确没请过先生,不过小时候便偷偷学兄长识字,后来自己能挣钱了,便给自己买了许多入门的书籍,让兄长教学,此后每日也都会读些书籍。” “哦?”太上皇有些意外:“这么说来,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有天赋,短短时间里便能有如此成果。” “民女愚钝,只知勤能补拙。”陈绵绵低眉垂眼,语气中透出几许羞怯:“再者,当时殿下表达过对民女的喜欢,民女希望,自己能配得上这份喜欢。” “原来如此!”太上皇失笑,摆手道:“下去。” “民女告退。”陈绵绵颔首,小步退出御花园。 “如何?”太上皇沉声问道。 闻言,常德小步上前两步,轻声道:“陈姑娘虽然不甚懂规矩,不过瞧着还算不错,想来是下过苦功夫的。” “嗯!”太上皇点点头,赞同道:“这小丫头身上虽然带着市井气,却是个实心眼,有大胸怀的。”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惋惜道:“不过,到底出身差了些,朕总觉得,修儿值得更好的姑娘。” 经过这几日与三子的相处,他对这个自己疏忽多年的孩子添了几分喜欢,也就不免后悔自己决定的鲁莽,竟是给三子许了一个家世全无的姑娘。 “陈姑娘出身的确太差。”常德附和,而后出言提议道:“要不,陛下给皇上换个?” “朕倒是想换来着,就是修儿这孩子太死心眼,他认准了陈绵绵,朕若是去拆散他们二人,他能同朕闹红脸。”太上皇摆摆手,感慨道:“且随他去。” 左右三子已时日无多,能过得开心便是最好。 太上皇的恩典生效得很快,当日,陈绵绵便得到圣谕,并赐她一块令牌,准许她在每日一个特定的时间点里放一人入宫。 有了这一恩典,陈绵绵立即让人招来掌柜吴大诚。 自打自家小姐搬入睿王府,吴大诚便常往来于天水城与鹰都之间,正巧他当日在鹰都,是以很快进入宫中。 在场耳目众多,陈绵绵只同吴大诚简单了解了近日生意状况,提出未来发展方向,便详细询问起家里的状况。 得知家中近日一切安好,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自袖中掏出家书递上:“这些信分别是我写给爹娘和大哥二哥小妹义兄的,你拿着,尽快帮我送回家中。” “小姐放心。”吴大诚恭敬应承。 “行了,我这也没什么事要交代的,你快些出宫。”陈绵绵出言赶人,动作间冲对方使了一记眼色。 吴大诚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姐这是何意,却是生了几分警惕。 出宫路上,他双手紧紧攥着书信,脑海中回荡着小姐的言语。 兀地,他意识到,小姐特意点明了书信是给何人,可问题是,每一封信上都有注明。 他偷偷拿手点了点信封,五封信件,再重新点了遍,依旧是五封信。 快到宫门口,几个内禁军行来将他拦住。 来人面目凶恶,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的。 “手上拿的什么?”为首内禁军出声询问道。 “回大人的话,我家小姐给的家书。”吴大诚恭敬答道。 “拿来,例行检查!”为首内禁军命令道。 闻言,吴大诚双手不自觉地收紧,面上露出一丝紧张:“大人,这只是家书,再者,我家小姐是太上皇亲自赐的婚,她的家书,应当不需要检查才是。” “让你拿来你便拿来,再多废话,一律做违抗处置!”为首内禁军厉声道。 “咕咚!”吴大诚艰难咽了口唾沫,不情不愿地递上家书。 为首内禁军一把抢过,拆开,一张张仔细阅读,又将信封翻了个面,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吴大诚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直到重新接到家书,依旧未能缓过气来。 他们,该不会发现内里乾坤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回去!”为首内禁军斥道。 “家书都拆开了,草民……草民没办法同我家小姐交代呀!”吴大诚到底也算见过世面,当下立即为自己的失态寻了借口圆回:“我家小姐最是在意同家人的亲密关系,要是叫她知道我办事不利,怕是会动气。” “你就说,例行盘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见对方再度搬出未来皇后,自己又没查出什么,为首内禁军语调不免放缓几分。 “我……我……”吴大诚扯了扯唇角,半响“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黯然离去。 吴大诚一走,为首内禁军便冲左右吩咐道:“快去回禀太上皇,并未查出异常。” “是!”左右领命,消失在宫门前。 第661章 变数 第661章变数 听得臣子禀报的检查情况,太上皇放下手中茶盏:“只是普通的家书?” “只是普通的家书,讲的都是些琐碎事。”内禁军据实答道。 “可有藏头藏尾的寓意?”太上皇不放心地追问道。 如果三子有二心,最好办法便是通过陈绵绵做生意这道口子与外界联系。 “并无。”内禁军否认道。 听得这般说辞,太上皇稍稍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 陈绵绵同掌柜说话时并无避开宫人,寄出去的信笺也没有问题,倒是显得坦荡。 “对于吴大诚带出的物件,绝不可掉以轻心,知道吗?”太上皇沉声命令道。 “是!”内禁军领命,恭敬退下。 另一边,吴大诚按照吩咐将信件送回陈家。 听得吴大诚的叙述,陈述敏锐地觉出其中别有玄机。 他将几封信反复研究,却是没有瞧出丝毫异常。 无奈之下,他只得找来董夫子为自己解惑。 左衍一按照称呼顺序将几封信依照次序排开,发现给干爹干娘以及两位干兄长的信件中,每一行里有两字重复,单独拎出,可组成一句顺畅的句子——大哥二哥,烦请你们帮我一个忙,这些时日听从他的安排。 那个他,自然是指代的新帝。 陈述恍然,冲董夫子拱手:“董夫子聪明!” “还有一条信息。”左衍一将给自己的信件放下,对应同前四张信纸一样的位置,就见上书——义兄,前四封信是模板,日后信息皆以此种顺序藏于其中。 “只是这样?”吴大诚微微拧起眉头,面上浮现几许狐疑:“若只是这般简单,小姐大可不必特意将人点出,叫宫人生了怀疑。” “她要的,便是宫人的怀疑。”左衍一将信件丢入火炭里,严肃道:“太上皇对皇上颇为不信任,皇上如今瞧着执掌朝政,实则不过是太上皇的傀儡罢。” 他原本以为,皇上准备十分周全,如今看来,却是他高估了皇上的处境。 这么些年来,太上皇一直有意打压皇上,哪怕皇上做得再好,再得人心,归顺于他的朝臣也只会有寥寥数人,就连徐老将军与程都候,都是他在棋盘展开时现拉进去的。 只是,如今皇上身处宫中,与外界往来全都在太上皇眼皮底下进行,此举,委实太过冒险!不仅皇上自己身处险境,绵绵亦处于涡流最中心。 “傀儡?”陈述有些意外,不可置信道:“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卫家?” “没错!”左衍一点头,凝重道:“太上皇对德太妃的偏爱实在太过,叫人心惊啊!” 这么些年来,德太妃,卫家,怀王,得了太多太多的偏爱,难怪怀王一出手便要绵绵的性命,难怪卫家行事越发张扬,此事若没人制止,叫怀王继承大统,天鹰国怕是要彻底变天。 “为了一个宠妃,太上皇宁愿退位?”陈述面色剧变,眉心隆起,拧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这未免太荒唐了。” 他只在书中听过帝王荒淫,愿意为宠妃颠覆江山,而在踏足天水城之前,他一直坚信,他们的帝王是值得子民爱戴的好皇帝,如今想来,竟是有些可笑。 “可不是荒唐。”左衍一扯动唇角冷笑一声,幽幽道:“陈述,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自然!”陈述爽快应承,没有丝毫犹豫:“莫说绵绵有求于我,便是没有我们兄妹这层关系,我也做不到坐视不管,只是,陈逸心性颇为单纯,我担心他不能将事情做好。” “皇上心思何等缜密,你考虑到的,他岂会没想到。”左衍一言罢,抬手拍拍男子肩膀,安抚道:“你放心,陈逸不会有危险,绵绵亦不会有危险。” 他说这番话时,心里止不住地打鼓。 那高墙深锁的庭院中,有太多双眼睛盯视着,绵绵她当真能适应? “董夫子误会了,我并非担心这个……”解释就此戛然,陈述笑了声,改口道:“日后,就请董夫子多多指点我们兄弟二人了。” “咱们相互指点。”左衍一沉声纠正道。 太阳当空照耀,热得知了狂鸣。 关于慕容氏九族被灭的证据一份份送入宫中,呈到楚聿修面前。 他每日召见朝臣,处理证据,只寥寥数笔改动,便颠倒乾坤黑白。 关于案件的进展状况无时不刻从程都候嘴里传入太上皇耳中,得知三子在其中付出的努力,太上皇逐渐放松警惕。 而就在此时,宫外发生两件大事。 一,唐南斗遇刺,下手的是卫昌之子孙虎。 二,有人从水里钓上的大鱼鱼腹中挖出一张布帛,布帛上书,陈绵绵乃妖女转世,他日必定祸乱朝纲,将天鹰国带向灭亡。 鱼腹出现书帛,不免引起人心惶惶,一时间,暗香生意急转直下,而陈绵绵的二哥陈逸更是在书院叫人蒙头毒打,若非陈述及时赶到,恐当场丢了性命。 听得程都候带来的消息,太上皇面色瞬息沉了下来:“好个卫昌,当真是胆大妄为!” “陛下,唐南斗受伤乃孙虎所为,想来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个人恩怨。”程都候出声充当理中客,只是说话时表情不太自然。 见此情形,太上皇不免生出几分狐疑:“程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臣无事。”程都候低眉垂眼,毕恭毕敬道:“就是第二件事,臣觉得……” “程爱卿,朕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两件事皆是卫昌所为。”太上皇冷哼一声,严肃道:“你知道的,朕最讨厌的便是谎言。” “陛下恕罪!”程都候屈膝跪地,脸色很是难看:“臣有一事不敢言。” “直说便是!”太上皇沉声道。 “殴打陈姑娘二哥的歹人,其实被当场抓获,只是因其身份特殊,并未下天牢,而是押在微臣府上。”程都候言罢,偷偷抬眼看了太上皇一眼。 太上皇心领神会,了然道:“卫昌的人?” “没错!”程都候点头,轻声道:“昨夜,卫老将军亲自来微臣府上领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愈轻:“卫老将军同微臣说了,陈姑娘必须死,否则,不仅我们二人,就连陛下您也会有血光之灾。” 第662章 反,只在一念之间 第662章反,只在一念之间 “一派胡言!”太上皇拍案而起,厉声道:“卫昌他当真这般说?” “臣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程都候垂首,虚声道:“卫老将军说了,他得高人指点,道陈绵绵是个福星,天生好运,皇上能有今日,便是得陈绵绵的福气加持,而皇上得势后,必不会放过与慕容氏九族被诛有关的每一个人,包括陛下您。” “卫老将军对陈姑娘下手,也是为陛下您着想。” “他是为朕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太上皇拂袖,怒声骂道:“这个卫昌,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莽夫,修儿不过暂时将他放权,他便坐不住,弄出这些个祸乱民心的东西。” 程都候偷偷抬起眼皮睨了陛下一眼,而后飞速收回目光,虚声道:“陛下,臣以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什么万一,何来万一,难道连你也觉得,朕会被一个小小民女克死吗?”太上皇大步行至朝臣面前,居高临下,厉声道:“程都候,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你是真担心朕,还是叫卫昌握了把柄?” “臣……臣……”程都候目光闪烁,不敢直面问题。 见状,太上皇面色愈沉,周身气息凌厉骇人:“程都候!” “臣知罪!”程都候伏首,战战兢兢道:“如今慕容氏灭族一案显然是压不下去了,必定有人要为之付出代价,卫老将军得蒙圣宠,徐老将军不知实情,唯独臣……臣……” 说到这,他以首锥地,涕泪泗流:“求陛下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莫要株连程家九族,臣愿自戕谢罪,了结此事。” 闻言,太上皇脸色黑如锅底:“卫昌他,威胁你了?” “好啊,好啊,好个卫昌,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原本他有必要时候放弃程家保全卫家的想法,如今,他对卫家的耐心与偏爱,却是被消磨殆尽。 “你且告诉朕,他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太上皇厉声讯问。 “臣……”程都候嘴一张一合,神情犹豫。 “说!”太上皇厉声道。 “卫老将军说了,慕容氏灭族案查下去,第一个被推到台前斩首示众的一定是程家,届时,家父灵碑上将刻满咒骂,程家祖坟将被刨尽,暴尸荒野……”程都候涕泪横流,哭得毫无仪态:“皇上自遇到陈姑娘后便开始转运,只有杀了她,断了皇上的福运,才能保全所有人。” “是杀了陈绵绵能断了修儿的福运,还是杀了陈绵绵能乱了修儿的心神,坏了朕与修儿的父子情谊?”太上皇胸腔剧烈起伏,兀地踉跄后退半步,难受地捂住心口。 “陛下!”程都候连忙上前将人扶住,紧张道:“您没事?” “他这是想逼修儿同朕反,逼着朕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太上皇一手捶在案桌上,呼吸愈发紊乱。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三子的音容笑貌,他得知赐婚后的喜悦,以及他说陈绵绵是他的命时的坚定,所有一切,无不在昭示着陈绵绵在三子眼中的重要性。 这几日,他也曾让人注意过二人间的互动,得到的回复无不是“皇上在陈姑娘面前很是轻松,常被逗得发笑”、“陈姑娘是个有趣的人,心境很是开阔,便是恼人的事,到她口中也能生出三分趣味。” 宫里都是他的人,可那里面,又何尝没有卫家的眼睛。 卫昌这是,想要修儿的命啊! “陛下,也许卫老将军……” “够了!”太上皇厉声打断程都候的开解,撑着案桌慢慢挪到椅子旁坐下。 程都候连忙捧起桌上茶盏,吹了吹,递到陛下唇边。 太上皇接过茶杯大口饮了两口,这才缓过气来:“立即传召卫昌入宫!” “陛下,使不得呀!”程都候一撩衣袍再度跪下,情真意切道:“卫老将军如今虽不再手握重兵,但,他到底掌管兵权多年,军营中至少有半数他的人,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闻言,太上皇面上山雨欲来:“你的意思是,他敢反?” “臣……”程都候犹豫地扯动唇角,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陛下,陈姑娘是您金口玉言指的婚,卫老将军尚敢对其动杀心,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对陈姑娘的二哥陈逸下杀手,反,只在一念之间。” “卫老将军到底出身乡野,没有慕容老将军的青眼,他也入不得鹰都,可……” 余下的话程都候没有说完,却是叫太上皇一阵心惊。 是呀,慕容老将军对卫昌有知遇之恩,卫昌尚能毫无顾忌地踩着慕容家九族的鲜血往上爬,如今到了镇国大将军这样的高位,未尝不可能踩着他继续往上走。 “乡野匹夫与世家望族出来的在德行上,可谓有天壤之别,臣说句不好听的,皇上与怀王,便存了差距,哪怕陛下您精心培养怀王殿下,可到底,他沾了卫家,品行上受卫家影响颇大。” 这话要是换做往日,太上皇是决计听不下去的,可今日,他竟是能心平气和地听在耳中,甚至于忍不住将两个儿子在心里权衡比较。 修儿他,的确继承了慕容家的优良品质,敦厚,忠诚,聪明,胸怀宽广,反观衡儿,自小得的便不比老大差,可能力上,竟是连老大也不如。 因着卫家近日表现实在太差,太上皇已然生出几分不满,加之有新人陪伴,新人的温柔小意与宠妃的不识大体形成鲜明对比,叫他对宠妃不再如当初那般喜爱,如今竟是忍不住捉摸,自己当初怎么就被迷了眼,竟是为了一个女人将卫家抬举到这般地步。 “依你之见,朕当如何?”太上皇沉声询问道。 闻言,程都候心中暗喜,振作精神道:“臣私以为,当重整军营,左右有皇上在前头顶着,一切责任,只管往皇上身上推,臣这边再帮着陛下安抚住卫老将军,道一切都是暂时的,当做的形式却是不能少。” 第663章 你是我的 第663章你是我的 “重整军营?”太上皇吁了口气,凝重道:“这权势,交到谁手中好呢?” “自然是徐老将军。”程都候不假思索道。 “不可!”太上皇摇头,自言自语道:“徐重九虽然忠君不二,可他手中的兵权,太多了。” “那,朝堂中的中立派?”程都候不确定道。 “不可!”太上皇依旧否定:“朝中大凡武官,皆同卫家有千丝万缕的牵扯,文官,却是多与卫昌有嫌隙,恃才傲物,瞧不上兵营里的那群莽夫。” “如此说来,岂不是无人可以接手整改?”程都候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要不,天水城的季大人?” “天水城?”太上皇有些意外,好奇道:“季爱卿是文官,又不在朝堂中,你怎会突然想到他?” “陛下不知,前些时日,季大人屡破悬案,为此臣好奇问过他,他神秘兮兮的,说什么并非他有能力,而是遇上了能人。”程都候正色,煞有介事道:“叫微臣感到震惊的是,就连他走马上任天水城之前留下的悬案,也都一并破解了。” “有这档子事?”听得这般说辞,太上皇登时来了兴致,饶有趣味道:“一会朕去看看修儿,顺道让他将季爱卿从天水城调回鹰都。” 若是有与现今权利纠葛无关的人参与其中,那是再好不过了。 程都候退下后,太上皇动身前往三子暂居的太华宫。 还未行入其中,远远的便听得三子严肃的呵斥声:“胡闹,此事尚未查清,你怎能轻易下论断。” “我有证据,必定是他伤的我二哥,他这是在警告我!”陈绵绵情绪激动道。 “绵绵,你冷静点!”楚聿修扶正少女双肩,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冷静点,好吗?” “你叫我怎么冷静?”陈绵绵泪水“哗哗”往下掉,抽噎道:“我二哥光天化日之下差点被打死,你叫我怎么冷静?” “陛……”宫人见到太上皇意欲行礼,叫太上皇抬手制止。 他缓步靠近,透过月洞门朝内望去,就见少女哭得梨花带泪:“你分明是知晓的,当初若非我干爹干娘将我买下来,我早就被我狠心的爹娘打死了,他们有恩于我,我却反害他们受苦。” “如今我二哥躺在病榻上,我却不能为他鸣冤,甚至连一个交代都给不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楚聿修,你想当个孝子我不拦着你,但……” 楚聿修一把捂住少女唇瓣,低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睿王府,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唔……”陈绵绵扒开男子大掌,一双红彤彤的眼望了回去:“是,我胡言乱语,我就是个疯子,那你放我出宫,好不好?” “绵绵……”楚聿修上前去抓少女的手,为对方偏身躲开。 “你口口声声跟我说,带我入宫是为了保护我,叫我不受你皇兄的侵害……”陈绵绵泪水簌簌滚落,哽咽道:“楚聿修,你根本保护不了我,你知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昨天大半夜突然有人出现在我的屋子里,那个女人告诉我,发生在我二哥身上的事情还会重演,只要我一日不离开皇宫,我的父母,我的兄长,我的妹妹,他们全都会死于非命,然后今日我便得知,我二哥遇袭了。” “既然你夹在其中无能为力,那便放我离开,只有离开你,我的亲人们才不会受到伤害。” “绵绵!”楚聿修强行将少女禁锢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安抚道:“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很冷静,楚聿修,我从未这般冷静过。”陈绵绵没有挣扎,只是双眼空洞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我很冷静。”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与我携手面对的。”楚聿修将人抱得愈紧,低头毫无章法地吻着少女眉眼,慌张道:“绵绵,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泪水顺着陈绵绵的眼角滚落,她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对不起……” 楚聿修堵住少女柔软的唇,神色暴戾,像是恨不能将其生吞入腹:“你以为你有得选择吗?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陈绵绵被动承受着这一切,如一滩死水,波澜全无。 见怀中人儿没有反应,楚聿修眼中怒火烧灼得愈发旺盛,几乎将理智燃烧殆尽。 他一把将人扛在肩头,踢开房门朝内行去。 布帛撕裂声传入耳中,太上皇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陛……”常德张口,叫太上皇抬手制止。 屋内没有过多的声息,太上皇轻轻挪动步子,寻了个角度朝内望去,只见帐幔半掩遮住二人,少女破碎的衣裳掉落一地,藕荷色的肚兜明晃晃地落在最上头。 “砰!” 似什么砸在床榻上,发出骇人声响。 楚聿修直起上身,冷眼看着床榻上未着寸缕的人儿,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陈绵绵,你是一条死鱼吗。” 声落,没得到回应。 “你今日若是侍候不好朕,你的家人,朕亦动……” “咳咳!”太上皇低声咳嗽警示,避免三子说出挽回不得的气话。 “谁?”楚聿修下榻,光着上身朝门口行去,暴戾道:“朕不是说过吗,任何人不许入内。” “是为父。”太上皇语调柔和道。 闻言,楚聿修瞬息收敛神色。 他有些慌张地从地上捡起衣袍披上,快步行至门外,恭恭敬敬施以一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怎来了?” 屋内传来隐忍的抽噎声,太上皇蹙眉,冲常德道:“让人进去侍候陈姑娘更衣。” 末了,他转眼看向三子,视线停留在那泛红破皮的骨节上片刻,慈爱道:“你随朕过来。” “是!”楚聿修颔首,大步随太上皇离去。 宫女进入屋中,就见少女不着寸缕躺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宛若死物,身上有吻痕,手上有明显的手指抓出的勒痕。 宫女眼中流露出诧异,显然没想到性情温和的皇上会做出这般举动。 几人快步上前,七手八脚地为少女穿戴好衣物。 陈绵绵全程一动不动,视线若有似无地投向梳妆台,上面摆着一把剪刀。 待几个宫女散开,她忽然起身,发疯般朝梳妆台冲去,抓起剪刀划向手腕。 第664章 自戕 第664章自戕 “啊!” “陈姑娘!” “陈姑娘,您不要乱来!” 惊恐的尖叫声自屋内传来,楚聿修心“咯噔”一跳,生出不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快来人,陈姑娘想自戕!” 闻言,楚聿修瞬息变了脸色,箭步朝声源处冲去。 入了屋内,就见心上人被宫女抓住,发疯一般奋力挣扎,右手捏着的剪刀危险地在空中划动。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伴随着她的动作,左手腕上鲜血如水滴落,红得灼眼。 太上皇迟一步赶到,见此情形不由变了脸色。 “绵绵……”楚聿修疾步冲上前,扯下衣袍为她包扎伤口:“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疯!”陈绵绵扯动唇角笑了声,眼神苍凉空洞,透着满满的绝望:“楚聿修,我死了,你就不会动我家人,是不是?” “绵绵?”楚聿修大骇,双眸充血猩红:“你……” “呵呵……”陈绵绵疯疯癫癫笑着,眼底迸发出浓烈恨意:“楚聿修,我恨你。” 闻言,楚聿修身子一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恨他? “我恨你,我恨你!”陈绵绵拔高音量疯笑,笑着笑着,眼泪鼻涕齐齐流出,哭得毫无形象:“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别想把我关在这个牢笼里!” “修儿!”太上皇伸手扶住三子,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马上把陈姑娘打晕,请太医!” “是!”一人出手将陈绵绵击晕,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抬回床榻上。 楚聿修僵立原地,维持着抓握少女手腕的动作,面色煞白如纸。 太上皇半扶半拖地将人带出房间,却见三子回过神,发疯般冲回屋内,挥手推开所有人。 “绵绵!”楚聿修抓起心上人的小手为其把脉,充血的双眸一圈圈泛红:“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啪嗒”,一滴泪滴在少女素白的衣裳上,也重重敲击在太上皇的心坎上。 他从未见过三子如此失态的模样,哪怕当年被送去上虞国做质子,远离故土家乡,从云端跌入泥地,三子尤维持着皇子当有的气度仪态。 太上皇有些不忍再继续看下去,转身退了出去。 “陛下!”常德亦步亦趋跟在太上皇身后,紧张道:“皇上今日,怕是受了大刺激。” 闻言,太上皇周身气息瞬息凝结。 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卫昌这般做,明摆着是不将修儿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 常德瑟瑟侍立一旁,开解道:“陛下莫多心,兴许……兴许卫老将军只是不服皇上,他对您还是忠心的。” “不服便能挑战帝王了吗?”太上皇拂袖,心中怒火难消:“他这是不服修儿?他这是吃定朕不会动卫家,越过朕敲打警示修儿!” “我天鹰国何时没落至此,竟是让朝臣敲打警示帝王,简直荒唐可笑!” 青天白日对陈逸下死手,又在大半夜里出现在陈绵绵屋内,这不明摆着告诉陈绵绵修儿保不住她,只是一个傀儡帝王吗? 卫昌此举,分明是逼着陈绵绵自戕! 太上皇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太华宫前踱步,咬牙道:“朕怎就养出这么一只白眼狼来呢?” 踏足太华宫时他还有些怀疑,眼前所见一切会否是三子故意做的一场戏,好激他去处罚卫家,可当陈绵绵自戕,这份怀疑烟消云散。 他分明看到三子的失神与恐慌,那是做戏所演不出来的。 反观卫昌近日所为,半点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无,倒叫他不得不重新思考程都候的猜测。 也许程都候猜的没错,事件的源头,起源于卫昌,是卫昌让人将他宠爱衡儿,有意立衡儿为太子的消息捅到老大面前。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卫家……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常德战战兢兢重复着,心中对卫老将军生出几分埋怨。 这个卫昌,脑子真不知是怎么想的,陛下分明有意保他,他偏在这节骨眼上上蹿下跳,当真是不知好赖。 “让人在这看着,修儿情况好转了立即遣人来通知朕。”太上皇沉声吩咐罢,抬脚大步离去。 太华宫卧寝内,楚聿修双手握着心上人柔软的小手,眼底是难掩的心疼与自责。 烈日西行,与山峦交界,泛出橙红色光晕,将天幕染得通红。 陈绵绵觉得脖子有些疼,手腕火辣辣的,稍稍一动,手臂上传来肌肉拉扯敢,显然是扭伤了。 “绵绵?” 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缓缓睁开双眸,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楚聿修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抚上心上人苍白的小脸,哽咽道:“你怎么这般傻?你为什么要自戕,你可知……你可知……” “我若不自戕,你我这场戏便圆不回来了。”陈绵绵扯动唇角,报以安抚笑容:“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就不当答应你的提议做戏!”楚聿修咬牙,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怎能那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可知,伤口再深一分,你便救不回来了!” 前日她要求排这场戏时,他便拒绝了,他应当再坚定一些的。 若他当时再坚定一些,她便不会受此伤害。 “我就怕控制不好力道,所以早上只敢要剪刀剪衣裳上的线,不敢要小刀切水果。”陈绵绵伸出未受伤的手扒拉着男子袖口,打哈哈道:“还好我聪明,选了个钝的。” “你……”楚聿修被气得肺疼,想出言责备,偏生又无从开口。 他心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帮他,她将自己清白的身子展露在他面前,为了帮他,她甚至愿意伤害自己。 “日后你出的主意,我再也不听了。”楚聿修咬牙切齿道。 闻言,陈绵绵乐了。 她主动握住男子大掌,依恋地蹭着他的掌心,撒娇道:“楚聿修,我爱你。” “你现在说这些没用!”楚聿修意图将手抽回,却被紧紧握住。 “我爱你!”陈绵绵直勾勾望着男子眼睛,郑重道:“我对你的爱不比你对我的少半分,你想最大程度地保护我,我却不想你因我畏首畏尾。” “我能是你的软肋,便也能是你釜底抽薪的突破口,是你手中无形的,削铁如泥的宝刀。” 第665章 饿几顿 第665章饿几顿 “绵绵!”楚聿修轻唤,眸中满是复杂。 “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没想到这些,只是你不忍心伤害我。”陈绵绵莞尔,目光很是温柔:“可是你忘了,事情拖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大,我受到更严重伤害的可能性越大。我伤害自己,那是可控的,卫家和太上皇伤害我,却是完全不可控的。” 闻言,楚聿修瞬息反应过来:“左衍一给你出的主意?” “啊?”陈绵绵愣了下,诧异道:“你为何会这般想?” “朝堂之事他比你更懂,陈逸受伤,又是他主导做的局。”楚聿修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原本我还奇怪,为何他会做这般简单的构陷,如今看来,却是我糊涂了。” “你不许生我义兄的气。”眼看事情败露,陈绵绵挣扎着想要坐起,被一把按了回去。 “我不生他的气。”楚聿修好声好气哄着心上人,温和道:“是我能力不足,又太欠缺准备,这才叫他选择剑走偏锋。” “你已经很棒了。”陈绵绵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情真意切道:“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男子。” 叫这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楚聿修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躬身将人抱住,哑声道:“叫你受苦了。” “手腕受点伤倒是不苦,就是想到后续还要与你冷战,心里分外不是滋味。”陈绵绵反抱住男子脖颈,细声撒娇道:“天知道我今日对着你,废了多大的心气才将架吵起来,继续与你冷战,不能时时与你亲昵,当真是伤神又伤心,日后你可得补偿我。” 闻言,楚聿修不禁哑然失笑:“你这小丫头,惯是没个正经。” “谁说我不正经了?我可是很正经在说这番话。”陈绵绵哼哼唧唧,慢腾腾将人松开:“你先说说,给不给补偿?” “给给给!”楚聿修一叠声应承,眼中满是宠溺。 “这还差不多!”陈绵绵狡黠一笑,扯着嗓子喊道:“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变数来得太快,楚聿修先是一愣,继而无奈配合道:“绵绵,你不要激动……” “你出去……”陈绵绵拿脚去蹬男子,态度强硬异常。 楚聿修被迫站起,看着那往自己腿上踢的白嫩小脚,有些担心她将自己踢疼。 宫人进来得极快,几人将陈绵绵按住,青雀站在中间,好言好语将自家爷劝了出去,再屏退屋内宫人。 房门关上,陈绵绵脱力躺在床榻上,虚声道:“累死我了!” 青雀上前为其擦汗,轻声细语道:“辛苦姑娘了。” 末了,不忘补充道:“姑娘下回不要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您是不知道,爷急得神都丢了。” “没事!”陈绵绵摆摆手,倏而抬起头,关切道:“大黑找回来了吗?” 今儿个为了将青雀支开,她特意让大黑铆足了劲往外跑,毕竟今日做戏时青雀若是在太华宫里,太上皇必定让青雀来侍候她更衣,青雀会武功,她在青雀面前自戕,不仅不能成功,还会带来反效果,叫太上皇觉出她在做戏。 “找回来了,现在正在笼子里关着呢。”青雀点头应承,柔声道:“陈姑娘可要看看大黑?” “不必了。”陈绵绵重新躺回床榻上,疲惫地闭上双目。 接下来,她不知还要与楚聿修“冷战”多久,她得将体力保存好了。 “姑娘躺了一天了,可要吃点东西?”青雀轻声询问道。 “你见过哪个寻死觅活的人吃东西的?”陈绵绵笑了声,说话间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咕噜”声。 青雀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只是眼前姑娘是自家爷心尖上的人儿,她哪舍得对方受苦,尤其是,陈姑娘为了帮爷受了伤,身体正虚着。 “我偷偷给姑娘带点?”青雀提议道。 “吃过东西的人气色能和饿着的人一样吗?”陈绵绵摇头,软声安抚道:“放心,只是饿几顿罢,太上皇如今是舍不得陛下伤神的。” “话虽如此……”青雀还想再劝,少女已然闭上双目。 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无奈叹息。 罢了,如今形式也只能如此了。 陈绵绵并没有饿得太久,第二天清晨,皇上前脚刚去上朝,太上皇后脚便抵达太华宫。 得知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到来,陈绵绵没有起身迎接,就跟个活死人般面墙躺着,一动不动。 太上皇负手立于床榻边,看着被丫鬟收拾穿戴整齐,却依旧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目光很是平静。 “陈姑娘!”青雀轻唤,紧张道:“您快起来,太上皇来了。” 陈绵绵没有吭声,就这么蜷缩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帐幔上的小眼。 “你们都下去!”太上皇示意宫人退下,自己随意扯了张木凳坐在床榻前,沉声道:“陈姑娘。” 声落,没得到回应。 见状,太上皇也不恼,只是自顾自道:“修儿管不得卫家,朕却是能管得。” 闻言,陈绵绵眼珠子稍稍转动,一骨碌自床榻上坐起,激动道:“陛下此言何意?” 太上皇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的少女,眉心微微隆起:“你昨夜一夜没睡?” 陈绵绵没有回答,只是眼中亮光一丝丝暗去,转身重新躺回床榻上。 “陈绵绵!”太上皇拔高音量,威严道:“朕能保证你的亲人不受卫昌伤害。” 霎时间,榻上人儿再度翻坐起。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太激烈,加之昨夜一夜未眠,陈绵绵一个没稳住,脑袋撞向床柱。 太上皇眼疾手快伸手格挡,拧眉看着眸光有些涣散的少女,厉声道:“想要你的亲人没事,就老老实实把饭吃了,把药喝了。” 言罢,他将手抽回,冲门外吩咐道:“把饭菜端进来。” “是!”宫女应声,手脚麻利呈上饭菜。 陈绵绵抓起瓷碗,大口大口吞噎着白粥,一双眼睛不时抬起看向身前帝王,生怕对方露出一丝不悦。 第666章 求不得双全法 第666章求不得双全法 喝完一碗白粥,陈绵绵扭头看向一旁的青雀,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药呢?” “回陈姑娘,药还没煎好。”青雀轻声答道,眼底流露出几许心疼。 “你们先下去。”太上皇再度将宫人屏退,严肃道:“陈绵绵,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太上皇问。”陈绵绵低眉垂眼,面上带出几分恭敬。 “你恨修儿?”太上皇懒得打那些个弯弯绕绕,严肃道:“因为他保不住你的亲人,你便要与他恩断义绝,全然不顾往昔情意?” “民女……”陈绵绵眼眶泛红,哽咽道:“民女一介草民,天性愚钝,实在求不得双全法……” 说到这,她吸了吸鼻子,强将泪水咽了回去:“民女的爹娘兄长为民女付出许多,虽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待我的好却是远胜过我的生身父母。” “民女没读过几年书,只知百善孝为先,皇上是至孝之人,他选择孝道,却不许民女选择孝道,民女如何不恨他?” “也许修儿惩治不了卫昌,保住你的家人却是绰绰有余。”太上皇张口,慢条斯理道:“难道,你非要他惩治卫家,非要他与朕作对才甘心?” “民女不敢!”陈绵绵慌乱垂首,哑声道:“民女只是不希望家人再因民女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太上皇不知,打从认识皇上以来,民女及家人没少遭受威胁,前太子警告民女,若敢与皇上走得太近,便找人强了民女,便是在与陛下别过后,民女的嫂子也险些被毁了清白。”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民女被劫持过,被威胁过,家人更是没少受到威胁恫吓。” “得知陛下喜欢自己,民女是惶恐多于高兴的,在民女心中,他是救民女于水深火热的神祗,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星辰,却也是,潜藏的危险。” “民女不止一次地想过逃离,离那些纷纷扰扰远远的,是父母兄弟鼓励民女追求自己想要的,更叫民女下定决心的是,义兄告诉我,书中说,鹰都是天底下最公正,最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她扯了扯唇角,笑得很是悲凉:“可是,在这个天底下最公正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一家却是过得比以往都要畏首畏尾,甚至于,两位兄长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科举梦。” “民女想请太上皇告诉民女,这样的恩情,民女是否应当给予回报?” “民女不敢奢求皇上惩治卫老将军,不敢怂恿皇上同太上皇您唱反调,民女只是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井里,与父母亲人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听得少女大胆的言论,太上皇蹙眉,严肃追问道:“那修儿怎么办?他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姑娘。” “民女已经为我们之间能在一起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对皇上,民女无愧于心,更无愧于这段感情。”陈绵绵虚声言罢,抬眼看向神情威严的帝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太上皇会放民女一家离开吗?” 见小丫头这般模样,太上皇神色缓和几分:“在你看来,只有离去这一条路?” 陈绵绵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解,轻轻点了点头。 “昨日之事,朕会处理妥当,给你一个交代。”太上皇沉声道。 闻言,陈绵绵诧然,作势便要下榻行礼,叫太上皇抬手拦住。 “行了,坐着!”太上皇示意对方坐下,严肃道:“你且同朕说说,你为何一口咬定事情是卫昌干的,万一,是周家人做的呢?” “因为……”陈绵绵轻咬下唇,面上流露出一丝恐惧。 “直说便是,说错了朕也不会责罚于你。”太上皇威严道。 “因……因为……”陈绵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虚声道:“我的义兄董文奎查到了对卫家不利的案子。” “查?”太上皇敏锐地揪出其中关键性用词:“你在查卫家?” “民女不敢!”陈绵绵摇头,轻声细语道:“一个多月前,天水城外发生一桩命案,死了数十人,民女得相熟的老爷提醒,叫家人尽量减少外出,不料义兄心中正义感作祟,非是要帮着破案,以免有更多无辜百姓受害。” “民女架不住义兄请求,只得去游说季大人,央季大人带我义兄一道破案。” “如今,那桩悬案尚未破解,但义兄却是查到一桩多年前发生在天水城的灭门惨案与卫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前几日,民女的黑猫送进宫时穿了件衣裳,义兄在衣裳内藏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提及此事,叫我在宫内小心些,因为那人,当初便是知晓了卫家的秘密被灭门。” “有这等事?”太上皇拧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因果。 季大人与卫家并不亲厚,相反的,季大人当年便是因为一再上奏弹劾卫昌,才被他调到天水城里。 如今董文奎为季大人查案,翻出了多年前涉及卫家的旧案,季大人自然迫不及待将证据呈到了新帝面前,而此举在卫昌看来,则成了新帝明面一套背后一套,暗中查他,于是对陈家人动了杀机。 太上皇正色打量着身前少女,严肃道:“你义兄既有此等才能,缘何不入仕途?” “义兄早些年为奸人所害,面容有亏,无法通过科举走上仕途。”陈绵绵低眉垂眼,轻声道:“原本义兄也曾想过其他途径,奈何,我与陛下两情相悦,以陛下当初的处境,他要入仕途很是困难。” “如今修儿继位,你义兄完全可以一展抱负。”太上皇提醒道。 闻言,陈绵绵偷偷抬眼看了太上皇一眼,被抓了个正着。 她慌忙垂下眼睑,轻声细语道:“民女也曾央过陛下,让他给我兄长一个机会,可陛下说,朝堂里不能有与他关系太过亲近的官员,否则会乱了如今的平衡。” “所以,你义兄便在天水城给季大人做嫁衣?”太上皇饶有趣味道。 “算不得做嫁衣,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为百姓办事。季大人是个好官,他并不贪这份功劳,多次想要举荐我义兄,而我义兄,也能借此了结一桩夙愿,虽没有身在庙堂,但至少,没有埋没他的才华。”陈绵绵低眉垂眼,情真意切道。 “呵!”太上皇笑了声,眼中添了几许慈爱:“难怪修儿会看上你。” 这个小丫头,胸怀倒是宽广得很,一双眼睛更是将事情看得清楚透彻。 “不过,你漏说了一件事,一个让卫昌想对你下死手的真正缘由。”太上皇薄唇微启,沉声道:“你曾逼他下跪叩首,还让他在告罪书中按下手印。” 闻言,陈绵绵瞬息变了脸色。 第667章 她的全心全意 第667章她的全心全意 “陛下!”陈绵绵慌乱下榻,肩膀被一把按住。 “民女……民女……”陈绵绵红唇一张一合,眼中惊恐难掩。 “你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修儿,可修儿却不能保全你的亲人,所以你恨他。”太上皇一针见血言罢,幽幽叹了一口浊气:“绵丫头,你可知,修儿他不容易啊!” “陛下……” “朕不是个好父亲,对他素来只有苛责,没有疼爱。”太上皇眉头紧锁,情难自已道:“朕希望,你能忘记昨日嫌隙,一如既往全心全意对他。” “民女……”陈绵绵扯了扯唇角,面上浮现几许为难。 “朕知道,你怨他昨日对你的态度,可你试想一下,一个从来不为父亲重视的孩子终于得到了父亲正眼看待,哪怕是为了这份迟来的父爱,他也做不到违背父亲的意愿。”太上皇轻轻拍了拍少女单薄的肩膀,慈爱道:“这一切,都是朕的错。” “陛下!”陈绵绵低呼,慌乱得不知如何自处:“民女知罪,还请陛下……” “都是朕的错,是朕识人不清。”太上皇打断少女的话,声音中添了几许沙哑:“如今修儿已时日不多,你舍得他一人孤独走完人生中最后一段路吗?” “陛下知道?”陈绵绵张大眼睛,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眼眶一圈圈泛红。 她低下头,用手背擦拭泪水,偏生眼泪越流越多,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少女的抽噎。 “绵丫头,你心里有修儿,你舍得他痛苦吗?”太上皇开口,好言劝道:“你放心,卫昌做的好事,朕一定给你,给你二哥一个交代。” “那陛下心里有皇上吗?”陈绵绵抬起头,任由泪水洗刷面庞,哑声道:“您若心里有他,您当做的不是来劝民女退让,不计前嫌,而是管好卫昌那老不死的狗贼!” 闻言,太上皇瞬息变了脸色。 陈绵绵却是不惧,大着胆子迎上太上皇的目光:“卫家是皇上痛苦的根源,您当真觉得,只要我陪在他身边,他就能高兴了吗?” “您现在要他做的,是亲手蒙上自己外祖九族洗刷冤屈的机会,您可曾想像,他内心是怎样的痛苦。” “您不知道,您没想过,甚至您也不会按照律法处罚卫昌那个老匹夫,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对我下手,因为他知晓,就算我死了,也不过是世上少了个人罢。” “陈绵绵!”太上皇拔高音量,威严道:“你好大的胆子。” “民女的确胆大。”陈绵绵眼中流露出一丝畏惧,很快散去,为坚毅所取代:“进宫之前,皇上告诉我,太上皇是一位明君,在您面前,我可以直言不讳。” “先前我有诸多矫饰,掩藏自己内心的恐惧,可如今陛下已然将我洞穿,我便没什么不可说的。” “您对皇上,十分的不公平,因为他不会哭,不会闹,您便能当做事情不存在,一而再地伤害他。” “您在我面前露出了父亲慈爱的一面,不过是给一份自以为是的补偿罢,您觉得您给了皇上补偿,身份,地位,权利,尊重,殊不知,您给的都不是他想要的,从头到尾,您只感动了自己。” “一个将死之人,要什么身份地位,要什么权利尊重,皇上所求,不过是内心的平静罢,可是,您亲手打破了他内心最后一份平静。” “皇上因卫家与我生了嫌隙,最终也将因卫家无颜面对枉死的亲人。” “您可知,那几日他夜晚睡在我身边,时常梦魇,嘴里念着‘外祖对不起’,醒来后冷汗涔涔,两眼空洞,仿佛魂魄先一步离身体去了。” “他被您用孝道束缚着,每一步都踏在您扯的线上,宛若没生气的木偶,半点人样都没活出来。” “陈绵绵!”太上皇重重一拍床榻,厉声道:“你可知冲撞帝王是多大的罪?” “民女不知。”陈绵绵面有惧色,却是没有起身,坚定道:“若太上皇要处罚民女,便处罚,也许,民女的死能够让皇上看清一切,让他走出自己对自己的束缚,离开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 “这个时候,你倒是不担心你的亲人了!”太上皇冷笑一声,眸光晦暗难名。 “陛下不会殃及民女的家人。”陈绵绵身子轻颤,眼神却是愈发坚定:“您是个明君,您心中有百姓,否则您也不会退位给皇上。” “再者,民女也是奉太上皇的口谕办事,何来冲撞之理?” “奉朕的口谕办事?”太上皇眸色微沉,周身气息威严凝重,几欲让人窒息。 “您让民女全心全意对待陛下,这便是民女的全心全意!”陈绵绵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闻言,太上皇愣了下,看向少女的目光添了几许微妙。 这便是她的全心全意? “好!”太上皇抚掌,神情似笑非笑,叫人毛骨悚然:“你倒是真不怕死。” “民女怕不怕死重要吗?”陈绵绵抬眼迎上太上皇神审视的目光,强做镇定道:“太上皇知晓皇上命不久矣,说明您从一开始,就没真正想过传位于他,皇上于您而言,不过是一个粉饰太平的工具。” “皇上在您心中的地位这般轻,更不用说与您毫无关系的民女。” “待皇上仙去,便再没人关心民女的生死,而卫昌他,不会放过民女。” “可以说,从我得罪卫昌的那一刻起,命运便暗中写好了我的结局。” 听得这般言论,太上皇不免有些意外:“你这小丫头,脑子倒是清醒得很。” 他不过才点明自己知晓三子的身体状况,她便一下子弄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陈绵绵低眉垂眼,恢复恭顺的姿态,只是没有起身跪下,亦没有行礼。 她腰杆挺得笔直,似乎将所有的骄傲倔强刻在上面。 太上皇拧眉审视眼前人良久,忽听得门外传来行礼声:“奴婢见过皇上!” 修儿回来了! “绵绵今日状态如何?” 听得三子略显疲惫的声音,太上皇收敛心神,沉声道:“你说得不错,朕的确亏欠修儿,昨儿个卫昌所为,朕会从重处置。” “你我今日谈话内容,不许叫修儿知晓,知道吗?” 撂下这句话,太上皇起身朝外行去。 第668章 天平倾斜 ;吱呀!楚聿修推开房门,见太上皇站在门内,不由面露紧张之色。 他大步行入,视线越过父亲看向内部,紧张道:;父皇,您怎来了? ;朕来告诉绵丫头,会好生处置卫昌,让她莫要与你闹别扭。太上皇慈爱道。 闻言,楚聿修面露诧异之色:;父皇…… 兀地,他像是才回过神,连忙恭敬拱手,沉声道:;父皇不必为儿臣…… ;行了!太上皇出声打断,勾着三子肩膀朝外行去:;你这孩子,怎一点眼力劲也无。 ;父皇……楚聿修轻唤,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解。 ;绵丫头昨日都同你闹成那样了,你还要与她继续闹下去?行至院中,太上皇将三子按坐在石凳上,神色严肃又慈爱:;修儿,其实你不必事事以父皇为先,你的感受也要告知父皇才是。 ;父皇?楚聿修怔然,有些手足无措:;儿臣知晓绵绵昨日以下犯上,可她也是一时情急…… ;修儿!太上皇双手握着三子双肩,情真意切道:;朕知道,这么些年来委屈你了,你已经为朕退让了太多,朕不可能让你一而再地受委屈。 ;绵丫头烈性,却是全心全意待你,若因朕御下无方,叫你痛失所爱,那朕这个父亲未免做得太不合格。 ;父……父皇……楚聿修嗫嚅着唇,眼中满是感动:;儿臣并不委屈,您能原谅绵绵,儿臣已是感激,哪敢再有别的要求。 ;卫老将军那边,还请父皇不要处罚太过,以免伤了您同德太妃的感情。 听得三子真情实感所言,太上皇大为感动,再一联想近日卫家所为,心中倒向一边的天平不由动摇,慢慢向翘起多年的一端倾斜。 ;卫家那边,你就别管了,卫昌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朕必须要给他一点教训。太上皇慈爱言罢,顿了顿,出声问道:;说来,天水城的季大人可给你参了卫昌一本? ;儿臣正欲同父皇商议此案。楚聿修起身,神色平添几分严肃:;儿臣私以为,这件事上,父皇需要好生敲打一番卫老将军。 闻言,太上皇登时觉出事情的不同寻常:;何出此言? ;卫老将军长子孙虎,其手中沾了一家十五口无辜百姓的鲜血。楚聿修眉头紧锁,克制道:;也许,更多。 霎时间,太上皇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季大人呈上的证据清清楚楚写明,五年前,孙虎为抢一民女为妾,残忍砍杀其一家十五口,而那民女,如今就在孙虎府上养着。提及孙虎所为,楚聿修咬牙切齿:;那女子原是有未婚夫的,事发后,其未婚夫一家不知所踪,至今了无音讯。 听得三子所言,太上皇脸色铁青:;此事朕怎不知? ;天水城上一任府尹是卫老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事发后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查明,反帮忙遮掩,致使证据不足,成为一桩悬案。楚聿修说到这,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 须臾,他调整好状态,沉声道:;此案,是绵绵的义兄董文奎参与其中发现的蛛丝马迹。 ;朕知道,绵丫头已经同朕说过了。太上皇失笑,抬手拍拍三子的肩膀,慈爱道:;你这孩子呀,未免也太实心眼了。 句句实话实说,竟是半点也不怕他生疑。 ;绵绵同父皇说了?楚聿修面上露出一丝意外,随后紧张道:;父皇,绵绵年纪尚小,加之出身乡野,不懂规矩,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父皇责罚儿臣,是儿臣管教不严,才叫她这般没规没矩。 ;行了行了。太上皇抬手将人扶起,面上带着几分无奈:;你我父子之间,有必要这般生疏? 楚聿修直起身子,迟疑道:;儿臣…… ;朕知道,朕以前亏待你了。太上皇拍拍三子的手背,情真意切道:;绵丫头是个实心眼的,又是一心一意对你,没有那些个官家小姐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朕怎舍得责难于她,叫你平添几分难过。 ;看来,绵绵的确冲撞了父皇。楚聿修扯了扯唇角,表情有些许生硬:;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让青雀教好绵绵宫里的规矩。 ;不必!太上皇将三子按坐回石凳上,面上透出几许无奈:;朕知道,你喜欢的便是她如今这般模样,没必要因朕做出改变,你们二人相处得融洽是最重要的。 ;父……父皇?楚聿修愕然,表情有些古怪,似在怀疑眼前人是真是假。 见状,太上皇心中愈发感到无奈:;朕以前对你,当真这般差劲,以至于如今想要修补你我父子关系你都不信任。 ;没有这回事。楚聿修连忙否认,唇角一点一点翘起,笑得有些傻气:;儿臣……儿臣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幸福。 幸福?太上皇有些诧异,他未料自己一时的心软竟是叫三子觉出幸福,在三子看来,幸福这般简单? 他拿眼审视身前人,妄图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却看到一张憨笑的面庞,半点往日自持也无。 霎时间,内疚心疼如排山倒海涌来,太上皇抬手抚摸着三子面庞,动容道:;朕知道,这么些年朕亏待了你。 他这些年来,究竟待三子多么苛责,才叫三子如此容易满足,一丝宽容便能换来满面笑容。 ;父皇…… ;朕亏待了你……太上皇喃喃重复着,眼眶微微发烫:;更亏待了彤彤。 听得母妃的小名,楚聿修面上笑容消失。 他扯动唇角,企图露出笑容,偏生笑得比哭还难看:;母妃她……她是带着对父皇的爱离开人世的,她心中,是觉得幸福的,父皇莫要自责,珍惜眼前人才是。 太上皇看着懂事的三子,眼前孩子,处处为他着想,处处以他为先,反观卫家人,却是半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满心满眼只追求一个;利字。 他当初,怎就瞎了眼呢? 第669章 胆大包天 第669章胆大包天 送走太上皇,楚聿修快步行入屋内,紧张握住心上人双肩,轻声道:“绵绵,你没事,可有受到惊吓?” “没!”陈绵绵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小得意:“今日我冲撞太上皇了,可他并没有责罚我,我想,他心中对卫家的态度已然生了变化。” “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举动?”楚聿修蹙眉,眼中满是不赞同。 “机会送上门,我为什么不去抓住呢?”陈绵绵伸出细长手指,强势抚平男子眉头,一板一眼认真道:“在太上皇面前,我是装不得蠢的,他能一眼将我洞穿,唯有真情实感的鲁莽,才能降低他心中的不信任。” “你就不怕父皇责罚你?”楚聿修抓住心上人的小手,就见小丫头狡黠一笑,得意洋洋道:“他不会,因为我是你的命。” “今时今日,他需要你,是以,哪怕我说错话,我也只是会得罪他罢。” “你……”听得心上人这般通透言论,楚聿修不知当高兴还是当郁闷。 四目相对,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胆子,能包天了。” “我的心可没那么大,包不得天。”陈绵绵倾身凑近,甜笑道:“只能包得一个你。” 触不及防被心上人拨撩,楚聿修心跳加快,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几分。 陈绵绵逼近,主动噘起小嘴在男子唇上啄了下。 楚聿修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暗了几分:“绵绵……” 见状,陈绵绵再接再厉,双手抱住男子脖颈,慢条斯理地将旖旎气氛晕开。 唇齿相依,气息纠缠,屋内温度节节攀升,在即将失控之际被瞬息浇熄。 楚聿修猛然起身,仓皇拉开二人距离,俊美的面庞上浮现一丝慌乱无措。 陈绵绵手悬在半空中,慢慢后缩,抓了抓脖子,憋着坏笑解释道:“就……手一直抬高挂你脖子上挺累的,我便想往下放一放,一个不小心,碰到你的胸口。” “陈绵绵!”楚聿修蹙眉,面上红晕迅速散开:“我可是穿戴着衣裳的。” “你别急嘛。”陈绵绵眼中笑意愈浓,端着正经道:“碰到你胸前衣裳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热量,你也是知道的,我手高举着许久,低血压,血液供不上,指尖冰冷异常,便想着取取暖,于是乎,手便循着热源探了进去。” 听得心上人的狡辩,楚聿修只觉哭笑不得:“只是取暖?” “就……”陈绵绵眨了眨眼睛,面上难得浮现一丝不好意思:“我怕只捂一个地方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便挪动挪动,你也是知晓的,兔子只吃一块草地,会把那片草地吃秃了,唯有不断转移,才能保持草地的茂盛,我这也是为了你身体健康着想。” “你……” “我就想调戏你,不行呀?”眼看男子还有话要说,陈绵绵双手叉腰做茶壶状,理直气壮道:“我就女流氓了,你想怎样?你若是觉得吃亏了,可以摸回来!” 说到这,她胸一挺,高高抬起下巴。 楚聿修视线落在心上人胸前,脑海中倏忽浮现昨日瞧见的绚丽画面,鼻腔兀地一热。 他慌乱背过身去,拔腿就往屋外走:“你好生休养,我让青雀给你炖点补汤。” 见状,陈绵绵“噗嗤”一笑,赤脚跳下床榻,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听得身后动响,楚聿修步伐加快,仿佛有鬼在身后追自己。 “楚聿修!”陈绵绵眼疾手快按住门板,身子一转堵在门前。 四目相对,楚聿修将脸偏开,便听得一阵压低的笑声传来。 陈绵绵伸出小手,恶劣地捏住男子耳朵:“楚聿修,你又脸红了。” 楚聿修拿她没办法,只得转身往回走。 陈绵绵不依不挠地追上去,抱住男子脖颈轻巧一跃,树袋熊般挂在对方背上:“楚聿修,你看看我嘛。” “你……”楚聿修身子僵住,忽觉背上人儿有向下滑的迹象,下意识伸手将人托住。 “咯咯”笑声自背上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后颈,痒得人抓心挠肝。 楚聿修有些懊恼,一双手松也不是,托着也不是。 “楚聿修……”陈绵绵拖长尾调,噘嘴在男子面皮上亲了下,撒娇道:“我有那么可怕吗,瞧没两眼就要跑。”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楚聿修缓步行至榻前,躬身将人放下,柔声哄道:“你先下来。” 陈绵绵乖巧坐在床榻上,不待男子抽身便抱住对方胳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了过去,明知故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四目相对,楚聿修眸光沉了几分,眼底有暗流涌动。 陈绵绵被男子眼中克制的欲色吓了跳,抱着男子胳膊的双手无意识松开。 楚聿修顺势将手收回,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裳,哑声道:“吓到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快的笑声。 陈绵绵晃荡着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蹬着男子衣摆,笑吟吟道:“我知道我魅力无穷,下回我一定收着点,尽量不把你迷得七荤八素。” “那我可要谢谢你?”楚聿修好笑问道。 “自然!”陈绵绵点头,理所当然道:“你不给点表示,我可要把你电晕了哦。” 说着,她有模有样地抛了个媚眼。 楚聿修心跳快了半拍,好容易压下的悸动又在翻涌。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身子一寸寸压低。 陈绵绵瞬息板正身子,配合地扬起小脑袋。 预料中的吻没有落下,而是脑门被轻轻弹了下。 “胡闹!” 男子的声音低哑温柔,带着克制与宠溺。 陈绵绵小脸一热,轻声咕哝道:“谁胡闹了……” 话音未落,唇瓣被一双薄唇封住。 男子的吻很是温柔,如蜻蜓点水,带起细碎涟漪。 可就是这样一个浅浅的吻,却叫陈绵绵骨头都酥了。 “乖乖休息,别总想着闹人,仔细又将手伤了。”楚聿修稍稍抬起身子,眼底是溺死人的温柔。 陈绵绵脸“唰”地红了,昏头地点着脑袋,轻声细语道:“放心,不会伤着的。” “不闹人,左手少使劲,知道吗?”楚聿修温声重申道。 “知道了。”陈绵绵点头,面上浮现一抹甜笑。 霎时间,楚聿修只觉整颗心被泡进了蜜罐子里。 他本该立即离去,以免二人闹得失了分寸,偏生此刻他脚下似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开。 第670章 十指连心 第670章十指连心 鬼使神差的,楚聿修压低身子,在唇瓣即将触及少女唇瓣之际挪开,轻轻蹭过那细白的面皮,哑声道:“我去处理朝政了,你好生歇息。” “好!”陈绵绵点头应承,一双眼睛笑弯成月牙。 见状,楚聿修直起的腰杆子又弯了回去:“要不,一会我处理朝政时,你在一旁陪着我。” “好呀!”陈绵绵甜甜应着,末了不忘补充道:“不过咱们先说好哦,一会你集中不了精神不许赖我,我可没有迷你。” “自然!”楚聿修点头应承。 “那……”陈绵绵伸出双臂,撒娇道:“你抱我过去。” “抱你?”楚聿修直起身子,将二人距离拉开,一本正经道:“你伤的是手,又不是脚,还走不得了?” “走不得。”陈绵绵往榻上一躺,耍赖道:“我手腕疼,手腕连着手掌,叫五根手指一道疼。” “那与你走不了路有何关系?”楚聿修好笑道。 “俗话说得好,十指连心,手指疼,就是心疼,我心疼,就是我脚趾疼,所以我走不得道。”陈绵绵煞有介事道。 听得心上人的歪理,楚聿修眸中笑意荡开。 他屈膝蹲在榻前,拿起榻前的鞋袜:“好,我背你,先穿鞋。” “我自己穿就行了。”陈绵绵一骨碌翻身坐起,脚踝被轻轻握住。 楚聿修动作轻柔地为心上人套上袜子,面上带着浅浅笑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陈绵绵弯腰凑近,脑袋随着肩膀左右摇晃,对着男子这边瞧瞧那边瞧瞧。 “盯着我看作甚?”为心上人穿好一边鞋袜,楚聿修握住另一只小脚。 她的脚很小,只有他巴掌大,捏在手里软乎乎的,竟是比他掌心的肌肤还要细。 “开心呀。”陈绵绵摇着穿好鞋的脚,欢喜道:“我没想过,你会帮我穿鞋。” “这有什么?”楚聿修笑,打横将人从榻上抱起。 陈绵绵顺势勾住男子胳膊,“唧”在他面颊上烙下一个吻。 楚聿修垂首,对上一道无辜目光。 “你忘了方才答应我什么了?”楚聿修温柔提醒道。 “我没迷你,是你迷的我!”陈绵绵说着,脑袋一歪枕在男子宽厚的胸膛上,甜滋滋道:“怪你。” 闻言,楚聿修心里欢喜,面上却是无奈道:“真不知叫你陪着我究竟是对是错。” 小丫头闹人的本事日益精进,如蜜糖将他包裹,甜得他晕头转向。 “必然是英明决策。”陈绵绵嘴上这么说着,手上配合着将男子脖颈抱紧,似生怕被丢下。 见小丫头又作怪,楚聿修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抱着人朝屋外行去。 侍候太华宫的宫人在院中屏息等了许久,一个个耳朵竖得比兔子都长,直到陛下抱着陈姑娘出来,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陈姑娘这是与陛下重修旧好了,太上皇那边总算有了交代。 不过…… “茉莉姐姐,陈姑娘笑的,似乎不大开心。”有宫女看出问题所在,当下轻声点同身侧人点出。 闻言,被唤作茉莉的大宫女面色一沉,低声呵斥道:“瞎说什么呢?陈姑娘与陛下已经修好了。” “可……陈姑娘笑的分明不开心。”小宫女小声道。 “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说得越多,太上皇对皇上越上心,到时候太妃娘娘怎么办?”大宫女说着,又拧了小宫女一把,眼中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小宫女吃痛,老实噤声不再言语。 书房内传来吩咐,大宫女连忙上前侍奉。 她前脚方走,后脚便有人挤上她的位置:“桑桑姐姐,陈姑娘与陛下,似乎并未完全修好,咱们可要禀报太上皇?。” “禀报什么呢?”被唤作桑桑的小宫女眼一瞪,老气横秋地提醒道:“陈姑娘都与陛下和好了,你还要去给太上皇添堵吗?” “不是呀!”小太监压低声音,有板有眼道:“太上皇对皇上正是上心的时候,咱们在两边多说道说道,太上皇再对皇上多费些心思,到时候皇上一高兴,不定就奖赏咱们了。” “你说咱们现在在太华宫里侍候,虽说是打杂的,可皇上到底才刚继位,身边没一个用得顺手的奴才,咱们好好表现表现,不定出头了呢,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胡说八道,还不做你的事去。”桑桑用手肘将小太监顶开,心中却是忍不住思量起小太监所言。 如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上皇对皇上不再如当初那般排斥,反观太妃娘娘那边,太上皇已有许久没去了。 做小宫女,在宫中只会挨欺负,可要是做对选择,不定能一跃成为陈姑娘的贴身大宫女。 陈姑娘是什么人,太上皇亲自指的婚,未来的皇后娘娘! 桑桑心中蠢蠢欲动,也就没按着大宫女的吩咐办事。 趁着端茶递水的空挡,她去见了常德公公,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事全给交代了,末了,不忘添油加醋做些补充:“常德公公不知,如今德太妃将陈姑娘视作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昨儿个请太医的时候奴婢听太妃娘娘的人说了,准备在药里做手脚,叫陈姑娘生不出孩子。” 闻言,常德瞬息变了脸色:“此话当真?” “奴婢所言若是有半分虚假,就叫奴婢全家死绝。”桑桑心一横,索性堵上整个全家老小。 “竟然有这等事?”常德大骇,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即将事情通报给太上皇。 听得宠妃想对三子的心上人下毒手,太上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对三子的心思,宠妃是知道的,如今却一而再地在背后做手脚。 太上皇心中有气,却是没立即下定论,而是抬手将常德招到跟前,低声吩咐道:“你现在让人去查一查陈绵绵所服用的汤药里的药渣,看看里面可有什么别的东西,切记,不要惊动两边。” 常德知道太上皇说的两边是指太皇太后与德太妃,当下不敢耽搁,领命后快步退了下去。 第671章 有一个人能理解他 第671章有一个人能理解他 日落,月升,眨眼便到了休息的时候。 太华宫书房内,青雀手执银剪,剪去过长的烛心。 感受到光线变化,楚聿修自奏章堆中抬首,就见心上人依旧坐在自己斜对面,认认真真地翻阅着书籍。 她低着头,碎发自然垂落,纤长的睫毛在面上投落一层淡淡的阴影,恬静又美好。 一瞬间,楚聿修烦躁的情绪得到了平复。 他重新低下头,处理着外祖家的冤案,用自己生平所能,粉饰太上皇与卫家的罪证。 写着写着,抓握笔杆的手不自觉地收拢。 兀地,黑影将光线遮盖,熟悉的香味钻入鼻中。 楚聿修抬首,报以温柔笑容:“怎么了?” “笔要这样抓。”陈绵绵自侧方握住男子大掌,将他握紧的手指头一根根掰松。 楚聿修凝视着心上人认真的侧脸,眸光微闪,阴晴难辨。 “在想些什么呢?” 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楚聿修深吸一口气,凝重道:“这些年卫家犯下的罪行,比我所知更为深重。” “先有天水城季大人翻出的孙虎杀人案,后有虎头城凌大人翻出的卫洺夺田案,可以说,卫家上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可如今,我却要想着为这些个混账东西粉饰太平。” “你不是为他们粉饰太平,你是为天下人粉饰太平。”陈绵绵纠正男子的用词,目光直勾勾地望了过去:“我知道,你想要以最小的牺牲,最小的动乱来修正这错误的一切,文武百官可能无法理解你,但,你的外祖慕容老将军一定能理解你。” “我曾经看过关于他的杂谈,虽说无完整的笔墨记载,但可以从零碎片段中看出,他并不是人们所赞扬的忠臣,他只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将军,所以,他才会在慕容家被抄家时从容赴死,他不希望因为他的反抗让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只是他没想到,他的死换来的只是明面上的宁静,百姓没有被战火蚕食,却被内部供养出的蛆虫吮吸血液。” “如果他还在人世,看到你今日所为,必然会感到宽慰,因为你一如他所期盼的君王那般正直,良善,把数以百万计的平民百姓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呵!”楚聿修轻笑,伸手握住心上人的柔荑:“你没得说错,外祖父他老人家,的确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半生戎马,杀过太多人,见过太多血,却珍视每一条性命,是以,我实在不忍他蒙冤受屈而去。” 在他心中,外祖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样无暇的圣人,值得所有人铭记,值得所有人敬仰,而他此刻,却用笔墨一点一点抹去外祖父身上的光辉。 “比起自己,他更在乎的是百姓不是吗?”陈绵绵双手抱着男子大掌,轻声细语道:“再说了,饶是太上皇将外祖父他老人家打为反贼,禁止文人书写他的传记,我依旧能在书中看到关于他的杂谈,这说明,还有很多人记得他。” “等这件事过去了,咱们找小宋大人与义兄联手写一本外祖父的传记,到那时,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会了解到这么一位大英雄。” “珠玉是不怕一时蒙尘的,不是吗?” 听得心上人的宽慰,楚聿修释然一笑:“你唤他什么?” “外祖父呀!你的外祖父不就是我的外祖父吗?”陈绵绵说着,双手合十,对着四面虔诚一拜,嘴里念念有词:“外祖父,外孙媳斗胆揣测您的心思,您若是同意外孙媳的说辞,您就让光闪一下。” 说话间,她看了一眼蜡烛,冲青雀使了个眼色。 没等青雀配合地去弹烛心,一道闪电划过,将整个书房照得透亮,几乎同时,天空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陈绵绵一个激灵,全身鸡皮疙瘩倒竖而起。 这么巧? 陈绵绵心里有些毛毛的,疯狂暗示自己一切只是巧合,嘴上却是道:“楚聿修,你瞧,外祖父示意了。” “好,我知道了。”楚聿修配合地应承道 “我说认真的!”陈绵绵眉头一皱,有板有眼道:“你若不信,让外祖父再闪两下给你看看。” 声落,外头又是两道闪电划过,“轰隆”雷声几乎要将房梁震塌,大雨倾盆而下。 陈绵绵打了个寒颤,瑟瑟缩到男子身边,压低声音道:“楚……楚聿修,这是个巧合?” 今儿个可是大晴天,毫无征兆地打雷下雨,委实渗人得慌。 见心上人一副胆小模样,楚聿修心中好笑,吓唬:“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别吓我!”陈绵绵拧着男子衣袖,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对方身上去,磕磕巴巴道:“我可不信什么神鬼之说。” “是吗?”楚聿修挑眉,用诡异的语调道:“乖孙媳妇,那你呢?” “啊!”陈绵绵一个激灵弹起,瞬息将二人距离拉开半丈。 “呵呵。”男子压低的笑声传入耳中,陈绵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凶神恶煞地瞪了对方一眼,迈着大步行回原位坐下,捧起书卷认真翻阅。 屋外雨“哗啦啦”下着,冷气顺着窗门缝隙窜入,爬过少女背脊。 陈绵绵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看书。 她偷偷抬起眼皮,见男子正伏案批阅奏折,当即抬手冲青雀招了招,同时做了个噤声手势。 青雀快步上前,面上扬起一抹温柔笑容,关切道:“姑娘怎么了?” “我有点怕。”陈绵绵伸手攥住青雀胳膊,细声细气道:“青雀,你能不能坐我边上?” “好!”青雀应声坐下,轻声安抚道:“姑娘莫怕,今夜一切都是巧合。” “呵呵……”陈绵绵扯动唇角干笑两声,欲哭无泪。 原本她只是觉得巧合得有点渗人,楚聿修倒好,突然把事情往她身上点,她自己就是个借尸还魂的,慕容老将军那,自然也就有了无限可能。 “姑娘莫怕。”青雀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轻声细语道:“老将军若是魂魄还在世间,对姑娘也只会是喜欢,绝不会吓唬姑娘,更不会伤害姑娘。” “老将军生前,最是疼爱陛下了。” 第672章 一路货色 第672章一路货色 “老将军他,是什么样的人呢?”陈绵绵好奇问道。 认识楚聿修这一年来她看过许多书,其中不乏关于慕容老将军的杂谈,可要说了解,也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她不是没询问过义兄慕容老将军的生平,奈何慕容老将军与左大人政见不合,左大人在家中极少提及慕容老将军,待义兄明事理,慕容老将军又成了提不得的存在,也因此,义兄对慕容老将军知之甚少。 “老将军他一生为国为民,在天鹰国大厦将倾之际,是他力挽狂澜,以五万兵马击退上虞国二十万大军。”提及已逝的慕容老将军,青雀语气中满是敬佩:“当时,老将军是违反军令出的兵,战胜后,得了无数封赏,容妃娘娘也因此被指婚给了太上皇。” “奴婢想,约莫就是那时,太上皇对老将军生了忌惮。” “因为老将军违反军令出兵,还是因为他打了胜仗,归拢民心?”陈绵绵追问道。 “这……”青雀抿唇,偷偷拿眼看了自家爷一眼,见爷没有反应,这才轻声答道:“当是,都有的。” 闻言,陈绵绵冷笑一声,鄙夷道:“难怪他会瞧上卫家,原来是一路货色……” “陈姑娘!”青雀慌张捂住少女口鼻,眼中是难掩的震惊:“这话说不得,说不得!” “怎么就说不得了?”陈绵绵一把扒开青雀的手,义愤填膺道:“就他这狭隘心胸,根本配不上忠臣良将,什么真命天子,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胎罢!” 闻言,青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拿眼去看自家爷,却见爷望着陈姑娘,眼中含着温柔笑意。 陈绵绵顺着青雀的目光看去,倏地起身,大步走到案桌前:“楚聿修。” “怎么了?”楚聿修温声问道。 “你可要记好了,这是你讨厌的人的模样,日后别学他。”陈绵绵一板一眼严肃道。 “好!”楚聿修点头,郑重应承。 见状,青雀险些惊掉下巴。 这这这……陈姑娘未免也太大胆了,她家爷也太宠着陈姑娘了。 “我信你!”陈绵绵莞尔,将男子放下的奏章重新架回对方手上:“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 楚聿修顺势握住心上人的手指,目光温柔而认真:“你日后若是觉得我变得讨厌了,可要打醒我。” “那……要不等这件事情过了你赐我一根打王鞭。”陈绵绵也不含糊,一脸期待道:“我看书上说,有的皇上会赐忠臣一根打王鞭,上打昏君,下打馋臣。” 打王鞭哎,电视剧中顶厉害的神器,有了此物,她日后岂不是可以在朝堂上横着走。 “陈姑娘!”青雀连忙上前将人拉住,哭笑不得道:“您还真打算对爷动手呀?” 陈绵绵也觉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当下虚咳一声,掩饰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好!”楚聿修依旧应承得爽快,末了不忘打趣道:“只希望到时你不会随时抽出打王鞭将朕毒打一顿。” “这必然是不会的。”陈绵绵回以甜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除非你违背承诺,沾了别的女人,那我就打断你的龙腿。” 闻言,青雀一个激灵,冷汗顺着额际滚落,再去看自家爷,却是笑得开怀。 青雀揉了揉眼睛,见到的依旧是一副笑脸。 这两人……这是什么情趣? 青雀读不懂二人之间的恶趣味,抹着冷汗悄无声息退下。 就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话,再听下去怕是会折寿。 “陈绵绵!”楚聿修握紧心上人的柔荑,含笑道:“朕怀疑,你想对朕下黑手。” “有点!”陈绵绵点头,一脸期待道:“说来,我还从未打过皇帝呢。” “你想打不是随时都能打吗?”楚聿修说着,主动将手板伸到心上人面前:“你是想用手呢,还是用戒尺呢?” “我想用打王鞭。”陈绵绵十分不客气道。 闻言,楚聿修将手收回,温柔道:“若你想用打王鞭,怕是这辈子也没这个机会。” “哦?”陈绵绵挑眉,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男子:“你是自信自己不会变得讨厌呢,还是自信自己不会沾别的女人呢?” “……”楚聿修沉吟片刻,一字一句认真回答道:“后者。” 陈绵绵一怔,面上浮现一丝得意笑容。 她慢腾腾将手抽回背在身后,一步步朝后退去,端坐在宽大的木椅上:“你继续批改奏章。” “姑娘这是愿意饶过我了?”楚聿修温声询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什么叫我饶过你?”陈绵绵抄起书卷半遮住脸,摆出一副柔弱姿态:“你可是一国之君,我就一小小民女,还能吃了你不成?” 末了,她掐着嗓子温柔道:“陛下快些办正事,莫要再闹民女了。” 说着,她端正身子,认真翻看手中书卷。 “呵!”楚聿修失笑,重新执笔批注奏章。 时间在雷雨声中流逝,一晃又是新的一日。 陈绵绵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待醒来,已然回到卧寝中,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里裤。 屋外大雨尤哗啦啦下着,天色灰蒙蒙一片,叫人辨不清时间。 陈绵绵打了个哈欠,正欲回笼,隐约听得夹杂在下雨声之中的争执声。 她翻身下榻,趿着绣鞋走到门前,便听得清晰的声音:“我奉太妃娘娘之命接陈姑娘前去用膳,你拦着,便是不将太妃娘娘放在眼里。” “采薇姐姐莫要为难奴婢,奴婢也是奉太上皇的口谕办事。”茉莉轻声告饶,说话间伸手将对方拦住。 “真有此事?”采薇拧眉,冲拦着自己的宫女投去质疑目光。 二人皆是德太妃的人,眼神一对,话里是真是假,心中便有了准数。 “奴婢不敢欺骗太妃娘娘。”茉莉情真意切言罢,不忘补充道:“陈姑娘可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是以太上皇格外关照。” 采薇听出了对方话外之意,心下登时有了判断。 太上皇格外关照,这说明什么,说明若她此时强抢,必然会招致太上皇的不满,离间太上皇与太妃娘娘之间的感情。 然,她今日,就是奉命来离间太上皇与德太妃感情的。 第673章 牙尖嘴利 第673章牙尖嘴利 采薇强压下心中激动,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回去同娘娘复命。” 采薇领着一众宫人行出太华宫,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一个说辞,那一个说辞,真不知当信谁的。” “采薇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采薇边上瘦高的粉衣宫女出声问道。 “如今陛下许多日不来看娘娘,下面那些人,怕是不安分喽!”采薇摇头,一脸头疼道:“彩霞你是不知道,关于太上皇对陈姑娘的态度,加上今儿个听的,已经是三个版本了。” “三个版本?”被唤作彩霞的瘦高宫女轻呼,有些不可置信道:“采薇姐姐的意思是,有人倒戈,说假话欺骗娘娘。” “不错。”采薇点头应承。 “那方才,姐姐缘何离去?”彩霞不解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强行将人带走惹怒了太上皇呢?”采薇说着,再度叹了口气。 “姐姐就不当信茉莉的话,她如今在陈姑娘跟前侍候,侍候得好了,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心自然不在娘娘那。再说了,太上皇若当真十分关心陈姑娘,方才青雀就不会不在了。”人群中传来声音,彩霞一听将话听到了心坎里。 茉莉她虽然是娘娘的人,却常年不在华阳宫内侍候,再忠心耿耿,也踩不到她们这些个大宫女头上,可要是选择陈姑娘…… “采薇姐姐,咱们当真要回去?”彩霞忍不住出声问道。 “自然。”采薇不假思索应承,催促道:“走快些,免得回宫晚了惹娘娘不快。” 闻言,彩霞眼底掠过一抹暗芒:“采薇姐姐既知娘娘会不高兴,缘何不为娘娘解忧?” “解忧,如何解忧?”采薇反问道。 “自然是将陈姑娘请来!”高瘦宫女不假思索道。 “你没听方才茉莉说了什么吗?”采薇拧眉,训斥道:“太上皇的口谕可摆在那。” “采薇姐姐不敢为娘娘冒险,我敢!”彩霞言罢,冲一众随行的宫女道:“谁要同我一道去请陈姑娘?” 众人面面相觑,偷偷拿眼去看一旁的采薇,似犹豫不敢下定论。 “不……” “采薇姐姐!”彩霞打断采薇的话,绵里藏针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娘娘,我愿承担此事带来的后果,还请姐姐通融一二。” 她与采薇虽同为太妃娘娘跟前侍候的大宫女,娘娘却更为看重采薇,若这回她能把事情做好,便能成为娘娘身边最大的红人,得最大的恩典。 “你……”采薇瞪大眼睛,环视跟来的宫人一圈,见众人垂首不做表态,当即生气道:“行,我不拦你,若是陛下追究此事,希望你能自行承担责任。” 言罢,她转身离去。 另一边,太华宫内,陈绵绵正在茉莉的侍候下更衣,忽听得屋外传来争执声。 倾耳细听,可以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太上皇当真有交代……” “太妃娘娘不过是请陈姑娘去喝杯茶水罢,太上皇不会不同意的,你们一而再地阻拦,莫不是有意离间太妃娘娘同太上皇的感情?” 又是德太妃的人? 陈绵绵秀眉微蹙,心中生起几分警惕。 “奴婢没有……” “既然没有,还不速速通报。” “不行呀……” “屋外什么声音,出去看看。”陈绵绵柔声吩咐道。 躲在屋里也不是个事,还不如试着主动出击。 “是!”茉莉应声,快步上前将房门拉开:“都吵什么吵……彩……彩霞姐姐,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彩霞的高瘦宫女横了茉莉一眼,拨开桑桑大步上前,冲立于屋内的少女恭敬道:“陈姑娘,太妃娘娘想请您去华阳宫喝杯热茶。” “太妃娘娘?”陈绵绵没有行出卧寝,只是温和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并不认识太妃娘娘。” “奴婢没有弄错,的确是太妃娘娘让奴婢前来请人。”彩霞恭敬道。 “太妃娘娘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民女身有不适,怕是不便前往。”陈绵绵柔声婉拒,说话间依旧站在卧寝内不动。 彩霞为少女轻谩的态度气得不轻,偏生太妃娘娘那有吩咐,为了将人请入华阳宫,她只得维持着恭敬姿态,好言好语道:“不打紧,奴婢可让人用肩撵送姑娘过去。” 末了,不待少女拒绝她又道:“若姑娘连这都拒绝,可就是不将太妃娘娘放在眼里了。”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照理来说,是拒绝不得了,可陈绵绵脑子灵活,不受尊卑敬畏的压迫,当即飞速答道:“于情于理,我都不当拂了太妃娘娘的好意,奈何圣上有口谕,让我在太华宫里好生歇息,莫要到处乱跑,我总不能违抗了圣令。” 听得对方搬出傀儡皇帝,彩霞眼中闪过一抹鄙夷:“是不能违抗圣令,还是不将太妃娘娘看在眼里,姑娘心里有数。” “我对太妃娘娘自然是敬重的,可,圣上才是天鹰国的天,你这话说的,却像是太妃娘娘身份地位要高圣上一节。”陈绵绵蹙眉,反客为主训斥道:“你叫彩霞对?你可是太妃娘娘宫里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德太妃,知道的你是口无遮拦,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家别有二心,不将圣上放在眼里呢。” “你……”彩霞面色剧变,不敢相信这个宫外来的野丫头竟然这般牙尖嘴利。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绵绵眉头拧得愈深,严肃道:“太妃娘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闻言,彩霞深吸一口气,面上端起虚假笑容,抬脚跨入卧寝内。 她站定在少女面前,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圣上如今是什么处境,姑娘心里清楚,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走,否则你在宫外的爹娘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我可不敢保证。” “你……”陈绵绵面露恐惧之色,倏而抬手,一巴掌呼在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彩霞愣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敢打我?” “来人,彩霞藐视圣上,以下犯上,速速将她拿下,等候圣上回来发落。”陈绵绵厉声吩咐道。 声落,屋外宫人没有动。 所有人都知晓,如今皇宫还是太上皇做主,而彩霞,是太上皇宠妃身边的红人,他们开罪不得。 “来人!”陈绵绵拔高音量,重申道:“速速将人拿下。” 彩霞揉着发疼的脸,恶狠狠地瞪着身前少女:“陈姑娘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她转身大步离去。 第674章 宫里的规矩 第674章宫里的规矩 彩霞走后,无人上前询问,留陈绵绵一人独自立于卧寝内。 她目光扫视过一张张脸,一众宫人偏头,回避那清透的目光。 “呵!”陈绵绵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在你们眼中,地位竟是比不得一个宫女。” 声落,屋外鸦雀无声。 陈绵绵懒得同他们计较,上前两步关上房门,却是没有反锁。 她从睁眼就没瞧见青雀,德太妃的人又这个时候到来,显然不合常理。 楚聿修分明有过吩咐,让青雀贴身保护她,她在皇宫这段时间里,青雀只不在场两回,一回是被太上皇支开,一回是被她自己支开。 现如今,青雀被太上皇支开的可能性不大,被太皇太后和德太妃的人支开的可能性更不大,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故意给德太妃留有空子。 若事情真如她所猜测那样,她自然不能反锁当缩头乌龟,而要给事件的发展留下无限可能。 陈绵绵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安心地抄起书卷坐在桌前翻看。 另一边,彩霞顶着张红肿的脸回到华阳宫。 一见到德太妃,她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娘娘!” 德太妃蹙眉,不耐道:“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陈绵绵人呢,怎么没请来?” “陈姑娘不肯来,奴婢的脸就是叫她给打的。”彩霞捂着脸,哭哭啼啼道:“娘娘,那小贱蹄子根本不将您放在眼里。” “什么?陈绵绵动手打了你?”德太妃张大眼睛,面上是难掩喜气:“我还正愁着没由头整治她,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走,去见见那个野丫头,看看她究竟生了几个胆子!” “娘娘!”采薇上前,好言劝道:“咱们如今尚不明发生了些什么,贸贸然前往,怕是会落人口舌。” 闻言,德太妃稍稍冷静下来,侧目看向贴身大宫女:“彩霞,你都做了些什么?” “那陈绵绵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不肯来,奴婢便道能用肩撵接她,哪知她搬出皇上做挡箭牌,还说什么卫家别有二心,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彩霞抹着眼泪,添油加醋道:“奴婢气不过,便警告了她,道她今日若是不来,她家人就会有危险,哪知,她竟是二话不说动手打了奴婢,还唤人扣押奴婢。” “你该!”采薇横了彩霞一眼,没好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难道我应当任由一个小小村姑不敬娘娘?”彩霞拿眼瞪了回去,不服气道:“要我看,就是上回陈绵绵同皇上吵架闹自戕,不仅没受到责罚,反叫太上皇赐了不少补品,叫她心飘了,觉得皇上能骑到娘娘您的头上。” 彩霞所言刺中了德太妃不安的心,她脸色一沉,疾步行出华阳宫。 闹自戕都没有被太上皇责罚,这说明什么,说明陈绵绵就是个福星,她如高僧所言,正庇佑着楚聿修,修复楚聿修与太上皇之间的父子感情。 若太上皇的心偏向楚聿修,她们卫家可就完了,她必须在此之前将陈绵绵处理了! “娘娘!”采薇意欲追上,叫彩霞伸手拦住。 “彩霞!”采薇张大眼睛,满脸紧张道:“你不能这样,你要劝着娘娘。” “快拉着她!”彩霞让人拽住采薇,自己则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 陈绵绵正翻看书卷,忽听得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没等她回过神,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陈绵绵一个激灵,抬头就见一抹黑影盖下。 她下意识抬手格挡,能感觉到一个巴掌打在手臂上。 “啪!” 巴掌声清脆,手臂有一瞬间的麻,痛感席卷而来。 “敢挡?”德太妃冷哼一声,冲左右吩咐道:“把她按住!” “是!”左右应声,上前就要将人擒住。 陈绵绵敏捷后跳躲过宫女的进犯,拧眉看向发号施令的妇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你是何人,你可知擅闯太华宫是什么罪名?” “罪名?”彩霞冷笑一声,小人得志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太妃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原来是太妃娘娘。”陈绵绵恍然,并未急着行礼,而是不解道:“太妃娘娘闯入在先,让下人对我动手在后,却是何故?” “何故?”德太妃抱胸,冲方才下手的嬷嬷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动手。” 这个时辰楚聿修差不多该下朝了,她必须赶在楚聿修回来之前给陈绵绵这个不知死活的村姑一个教训。 “是!”嬷嬷颔首领命,与另外两个小宫女呈三面堵住少女去路。 陈绵绵一只手被拽住,她没有选择立即挣脱,而是慌乱呼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末了,她视线投向门口,高声道:“茉莉,保护我,快进来保护我!你们忘了太上皇和皇上的吩咐了吗?” 她的呼救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太华宫内的宫人只是站在门外偷偷拿眼望着,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陈姑娘,这宫里最大的规矩,就是管住嘴。”嬷嬷阴阳怪气言罢,抬手朝少女白皙的面皮上招呼。 陈绵绵反应极快,比对方先一步出手,一脚踹在老嬷嬷肚子上,直将人掀翻在地。 趁着两个宫女没反应过来的空挡,她挣脱二人束缚,抓住二人头发将两颗脑袋对撞在一起。 “啊!” 惨叫声响起,又突兀戛然。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谁也没料到,后宫之中竟然有人敢违抗德太妃。 “你……”德太妃美目圆瞪,怒道:“给我抓住她!” 陈绵绵一脚踩在意欲爬起的小宫女的手上,用力碾了一下,而后跳起,将老嬷嬷的脑袋当做踏板跳开,拉至较为宽阔的地带给自己以施展拳脚的空间:“德太妃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我并未犯错,你凭什么让人打我?” “凭什么?”德太妃冷笑,用看虫子的眼神睥睨着少女:“就凭我是太妃,而你只是一介贱民!给我打!” 声落,华阳宫的宫人一拥而上。 太华宫侍候的宫人大骇,既不敢上前阻拦,又不敢去通报太上皇,只能一个个杵在原地干瞪眼。 第675章 摔伤 第675章摔伤</p> 德太妃带来的都是些宫女嬷嬷,有手脚粗的,却没有习武之人。</p> 这一年来陈绵绵虽然将主要心思放在做生意和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上,却是没落下锻炼身体,她自己本就会些拳脚,加上兄长的指点,要教训这些个臭鱼烂虾绰绰有余。</p> 只是,为了避免一边倒的局面让自己在后续的理论中失了优势,陈绵绵有意收着手脚,如此一来,胳膊便叫宫女狠狠挠了好几下。</p> 被抓破的皮肤火辣辣地疼,陈绵绵且战且退,做出体力不支即将溃败的假象,呼吸急促道:“我可是得太上皇御旨赐婚,未来将要嫁给皇上的,不是贱民,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打的!”</p> “未来嫁给皇上?”德太妃一听这话就心头冒火,当下冷声讥嘲道:“皇上在朝中是什么地位,你看不出来吗,竟是还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当真以为,你一介贱民也可母仪天下?”</p> “我不知皇上在朝中是什么地位,我只知道,太上皇心里有皇上,你今日若是打了我,太上皇必要拿你问责!”陈绵绵一面闪避一面威胁道。</p> 这番话不偏不倚踩中德太妃的雷区,她脸色一沉,厉声道:“给我狠狠地打,出了事本太妃负责!”</p> 她原不打算直接打死对方,但对方既然闹到这个份上,她也便有了“失手”的由头。</p> 彩霞听出了主子话中之意,当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与少女的距离拉开,推了一把右手边的小宫女,压低声音道:“一会下手重点,打得好了,娘娘少不得赏赐。”</p> 闻言,小宫女振作精神,抓准时机朝狠狠朝少女撞去。</p> 几乎是同时,青雀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围在陈姑娘门口做什么?”</p> 陈绵绵本可以躲闪,听得青雀的声音却是不躲了。</p> 她身体被狠狠撞了下,身子向后倒去。</p> 鬓发上的玉簪随动作掉落,“啪叽”一声碎成数块。</p> 陈绵绵掌心精准压在玉簪碎屑上,尖锐的痛感瞬息传来。</p> “啊!”</p> 听得尖叫,青雀连忙拨开人群冲入屋内,厉声喝道:“住手!”</p> 眼看太上皇的人来了,德太妃心里一怵,很快稳定心神,命令道:“给我打!”</p> 霎时间,华阳宫的宫人齐齐冲倒在地上的少女扑去。</p> 见此情形,青雀施展轻功跳入圈中,一脚将人横扫。</p> 打斗声传来,陈绵绵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悄悄伸手,咬牙在脖颈处挠出三道血痕。</p> 青雀到底是练家子,三下五除二便将华阳宫的宫人收拾得妥妥帖帖。</p> “大胆!”德太妃出声呵斥,怒道:“你敢打我的人!你可知她做了些什么?”</p> “不论陈姑娘做了什么,自有陛下论断,轮不到太妃娘娘在太华宫大动私刑。”青雀冷声言罢,走到陈绵绵身边蹲下,关切道:陈姑娘,你没事吧?”</p> “手……”陈绵绵慢慢撑起身子,露出压在脸下的血肉模糊的小手。</p> 她面颊上染了鲜血,脖颈上三道明晃晃的血痕,瞧着有些怵人。</p> 青雀瞳孔兀地一缩,面色瞬息白了:“姑娘……”</p> “手好疼……”陈绵绵轻咬下唇,眼中含泪,将落未落,模样好不可怜:“青雀,我想见陛下。”</p> “你们都在外面围着做什么?还不去传御医!”青雀厉喝,训斥道:“茉莉,你速速去将太上皇请来。”</p> “奴婢……”茉莉瑟瑟望了德太妃一眼,没有挪步。</p> 见状,青雀自袖中掏出匕首朝宫女掷去。</p> 匕首自茉莉耳畔划过,割断鬓发的同时也将耳朵割开一道豁口,直直钉在门外树上。</p> “再不动起来,这只匕首下一次刺中的就是你们的心脏!”青雀厉声道,周身溢出骇人杀气。</p> 霎时间,原本站着不动的宫人四散开来。</p> 青雀将陈绵绵扶起,冲意欲离去的德太妃道:“太妃娘娘且慢!”</p> 德太妃停下脚步,回首瞪了青雀一眼:“怎的,你连我也要一并使唤?”</p> “奴婢不敢,只是一会太上皇就要来了,您若此时离去,一会太上皇还得遣人去请您,那多不方便啊!”青雀神色恭敬,态度上叫人挑不出错处来。</p> “呵!”德太妃冷笑一声,甩袖在桌前坐下:“好,我今日便在这等着!”</p> 不过是打伤了一个村姑罢,她就不信太上皇会责罚她。</p> 这些年她在后宫中,除了皇后就没怕过谁,便是皇后,日常也得给她三分薄面。</p> 见德太妃态度如此张狂,青雀不由得拧起眉头。</p> 很快,她压下心头愤怒,专心致志为陈绵绵处理伤口。</p> 陈姑娘可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如今因为她失职受了伤,陛下责罚是小,陈姑娘心中委屈是大。</p> “陈姑娘,你若是疼就同奴婢说一声。”青雀轻声道,语气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p> 见青雀这般态度,德太妃心头怒火瞬间窜起,不阴不阳道:“陈姑娘也是吃过苦的人,这点小伤怎会觉得疼?”</p> 话里话外,无不在嘲讽陈绵绵的出身。</p> 陈绵绵到嘴边的安抚咽了回去,吸了吸鼻子,柔弱道:“太妃娘娘可真勇敢,民女佩服。”</p> 德太妃没有领会少女话中深意,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p> “民女同娘娘一般,都是出身底层,娘娘养尊处优多年,依旧勇敢,不像民女,才过了一年好日子,便吃不得苦了。”陈绵绵知晓德太妃最是在意自己的出身,当下可劲地戳对方的肺管子,说话间不忘用没受伤的手抹了抹眼角,装腔作势道:“民女日后一定向娘娘学习。”</p> “你……”德太妃面色剧变,起身大步上前,一巴掌朝少女脸上打去。</p> 青雀眼疾手快地扣住对方的手,没等出言,便换来厉声呵斥:“大胆贱奴,还不速速松手。”</p> “奴婢自然会松手,但娘娘要保证,不对陈姑娘下手!”青雀面无表情道。</p> “好啊!”德太妃冷笑,抬起没被桎梏的左手一巴掌打在青雀脸上。</p> </p> 第676章 过街老鼠 第676章过街老鼠</p> “啪!”</p> 巴掌声清脆,德太妃抖了抖发麻的手,冷声道:“我教训不了陈绵绵,还教训不了你一小小奴婢?”</p> 说着,她抬手再度朝青雀脸上打去。</p> 陈绵绵一把扣住妇人的手,眼中有怒火燃烧:“你打够了没有?”</p> “怎的,舍不得?”德太妃挑眉,视线掠过少女细白的面皮:“你自打三巴掌,只要打得我满意了,我便不责罚这贱婢。”</p> “贱婢?”陈绵绵回以挑衅目光,红唇微启,以唇形道:“再贱也没你贱!”</p> 德太妃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就见少女唇瓣一张一合,字字诛心见血:“就算你如今是太妃又如何,还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p> 青雀为少女的说辞惊到,脸上血色褪去:“姑娘……”</p> “你说说你,跟了太上皇这么多年,除了份位是见得光的,还有什么是能见光的?”陈绵绵直起身子,以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音量幽幽道:“太上皇对你的宠爱是见不得光的,对怀王的宠爱亦是见不得光的,你们母子,就像是街上的老鼠,只能站在阴暗的垃圾堆里,眼睁睁看着陛下光明正大地摘取你们筹谋半生的果实。”</p> “混账东西!”德太妃勃然大怒,她强行挣开被桎梏的手,将青雀推向一边。</p> 青雀不敢与之抗衡,只得后退两步。</p> 眼看德太妃抬手意欲伤人,她身形微动,却在此时收到陈姑娘投来的喝止目光。</p> 青雀一怔,就听得清脆的巴掌声响起。</p> 陈绵绵生生受了妇人一巴掌,狼狈倒趴在床榻上。</p> 兀地,她头皮一紧,脑袋被强行抬起。</p> “下贱玩意儿,竟敢置喙本太妃,你真以为自己许给了楚聿修,便是未来的国母了?”德太妃说着,抓着少女头发,狠狠将人朝床柱上撞去。</p> “住手!”</p> 威严的呵斥声自门口传来,德太妃手一哆嗦,没收住力。</p> “咚!”</p> 陈绵绵脑袋撞击在床柱上,饶是她在触及的瞬间用力抵抗,依旧能感觉到额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可想而知德太妃在动手时使了多大的劲。</p> 她整个人如破布娃娃般滑倒在床榻上,抖得如同筛子。</p> 太上皇疾步上前,一把扣住德太妃的手,怒声呵斥道:“你在做什么?”</p> “陛下,这个贱人奚落臣妾。”德太妃敛起张牙舞爪的姿态,恶人先告状道:“她说臣妾是街上的老鼠……”</p> “陛下,民女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陈绵绵抬起头,露出脸上脖颈上的伤痕,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眼中却是透着倔强:“您若是不信,可让太妃娘娘与屋内人同时重复民女方才的说辞,便能辨出真假。”</p> 见到少女惨状,太上皇眉心微微隆起。</p> “陛下莫要听信贱人谣言!”德太妃有些急了,慌忙解释道:“这贱人方才是小声说的,我带来的人并没有听到。”</p> 闻言,太上皇斜眼看向青雀,就见青雀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p> “你这贱婢,竟然敢说谎!”德太妃气红了脸,着急解释道:“陛下,青雀她是楚聿修的人……”</p> “啪!”</p> 巴掌声响起,将德太妃的说辞打断。</p> 霎时间,屋内鸦雀无声。</p> 德太妃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太上皇:“陛下,你……你打我?”</p> 陛下竟然为了陈绵绵那个贱人打她?</p> “朕打的就是你,皇上的名讳可是你能唤的?”太上皇厉声喝罢,扭头看向青雀,训斥道:“为何不拦着太妃?”</p> “奴婢一开始是拦着的,可太妃娘娘她将奴婢推开了,奴婢不敢与之抗衡,恐失手伤了太妃娘娘。”青雀一脸惶恐道。</p> “陛下莫要怪青雀,她已经尽力了。”陈绵绵适时出声,说话间稍稍挪了挪身子,展臂将青雀护住,小心翼翼道:“太妃娘娘要动手,青雀能出手拦着已是极好,在青雀到来之前,太华宫内无一人敢拦,陛下若要责罚,就责罚那些人吧。”</p> “无一人敢拦?”太上皇愕然,脸色瞬息沉了下来。</p> 他回首看向门口处,一众宫人齐刷刷跪下,身子抖得如同筛子。</p> “陛下恕罪!”</p> “陛下恕罪!”</p> 告饶声此起彼伏,不消多问便能确定,陈绵绵所言不虚。</p> 太上皇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这些年最宠爱的女人,眼中满是失望:“朕知你素来大胆,却不料你这般大胆,竟是连朕的口谕都敢忤逆!”</p> “这宫中,是朕做主,还是你德太妃做主?”</p> “陛下!”德太妃轻呼,难堪道:“您不信臣妾?”</p> “你让朕怎么相信你,又相信你什么?”太上皇拂袖,冷声道:“来呀,将德太妃押入冷宫思过,没朕口谕,不准踏出一步!”</p> “陛下!”德太妃面上血色褪去,又是震惊又是难过。</p> 她伸手指着跪坐在床榻上的陈绵绵,不甘道:“陛下只瞧见臣妾做错,却不去问陈绵绵她做了什么,若非她奚落挑衅臣妾,臣妾也不至于对她动手。”</p> 闻言,太上皇将信将疑看向榻上少女:“绵丫头。”</p> “太妃娘娘说民女奚落挑衅您,民女想问,民女人在太华宫,如何挑衅到身处华阳宫的您?”陈绵绵挺直脊梁,一双被泪水洗涤的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望了过去,带着较真与倔强。</p> “我好心让宫人请你过去喝杯茶,你倒好,掌掴本太妃的贴身宫女,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德太妃愤怒言罢,不忘添油加醋地将先前发生事宜同太上皇告状:“陛下,这小丫头拂了臣妾的脸面也就罢了,还诽谤我父亲,说卫家存了二心,不将陛下您放在眼里。”</p> “您将太上皇放在眼里了吗?”陈绵绵面无表情地反问,直指要害道:“但凡您心中有一丝敬畏,您的贴身宫女也不敢强闯,更不会在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后出言威胁,道皇上保不住我,我若是不去,我的爹娘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p> </p> 第677章 帝王尊严不容践踏 第677章帝王尊严不容践踏 听得这般说辞,太上皇周身气息沉了下来。 德太妃见势不妙,连忙转移话题:“你方才奚落本太妃,道本太妃是过街的老鼠……”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太妃娘娘休要给民女扣大帽子。”陈绵绵打断妇人所言,抬眼望向太上皇,底气十足道:“陛下,民女承认自己动手打了彩霞,但那是因为彩霞轻视皇上,又拿民女爹娘做威胁,民女一时气不过,这才出手教训了她,至于污蔑太妃娘娘,左右今日人都在场,发生了些什么,一双双眼睛都看在眼里,一双双耳朵都听在耳中,陛下可以询问他们,自有论断。” “你方才小声说的,在场如何有人听到,青雀可是你的人!”德太妃说着,亦看向太上皇,委屈道:“陛下,都是因为她骂臣妾,臣妾才会对她动手。” “民女十分奇怪,既是民女骂了您您才动手,为何民女的骂声只有包括你我在内的三人听见呢?”陈绵绵轻声反问,条理清晰,掷地有声:“您一到太华宫,便命人将民女打了一顿,若非青雀及时赶到,民女可就不止是手和脖颈受伤那般简单了,怕是能丢了性命……” “你胡说八道!”德太妃打断少女的言论,气急败坏道:“陛下,她污蔑臣妾。” “这么多双眼睛望着呢,他们或许会在皇上面前说谎,为太妃娘娘您开脱,但,绝对不会在太上皇面前说谎。”陈绵绵拔高音量,丝毫不为对方气势所压。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上皇看向跪倒一地的宫人,随手指了一个:“你说!” “奴才……奴才……”被点到的小太监两股战战,几乎跪立不稳。 见状,太上皇没了耐心,厉声道:“谁能出来说明情况,若是都说不清,那就一并拖出去砍了!” “陛下,奴婢能说明情况!”桑桑膝行上前,偷偷拿眼看了德太妃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卖了:“德太妃一来太华宫,便将陈姑娘给打了,陈姑娘与之讲理,太妃根本不听,陈姑娘不得不搬出她与皇上的亲事做挡箭牌,不料太妃娘娘听罢,竟是道‘皇上在朝中是什么地位,你看不出来吗,竟是还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当真以为,你一介贱民也可母仪天下’……” 屋内气氛瞬息凝滞,桑桑声音越来越低,只觉如芒刺背,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继续说下去!”太上皇冷声道,看向德太妃的目光温度全无。 “陈姑娘道,她不知皇上在朝中是什么地位,她只知道,太上皇心里有皇上,太妃娘娘今日若是打了她,太上皇必要拿太妃娘娘问责。”桑桑身子伏低,声音有些虚浮:“太妃娘娘听后非但没让人收手,反叫随行宫人狠狠地打,出了事有她负责。” “嘶!”太上皇深吸一口气,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继续说!” “陈姑娘躲闪不得,被太妃娘娘的人打伤推倒,具体的奴婢也没看清,屋里人太多了,奴婢只知,青雀进来时,陈姑娘手掌心全是血,脖颈也被挠出了血痕。”桑桑言罢,兀地顿住,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讲。 “继续说!”太上皇冷声道。 “青雀来了,太妃娘娘并未让人停止施暴,是青雀将人给打跑的,还让人去请御医和陛下您。”桑桑继续叙述今日发生之事,脑海中的弦紧绷着,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带着恐惧与可能博弈成功的亢奋:“青雀宽慰了陈姑娘几句,太妃娘娘说什么,陈姑娘是吃过苦的人,那么点小伤怎会觉得疼,陈姑娘说日后要向太妃娘娘学习,然后,太妃娘娘忽然跳起,就将陈姑娘打成了这样。” “胡说八道!”德太妃上前,一脚将桑桑掀翻在地,怒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陈绵绵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敢如此诽谤本太妃。” “够了!”太上皇厉喝,德太妃登时停下动作。 太上皇视线扫过一众宫人,威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一众宫人面面相觑,很快垂下脑袋,颤声道:“是真!” “陛下!”德太妃攥住太上皇衣袖,委屈道:“您要相信臣妾,是陈绵绵她奚落臣妾,臣妾受不得这个气才让人对她动手……” “闭嘴!”太上皇一巴掌扇在德太妃脸上,眼中透出几分厌恶。 德太妃捂着脸,眼中透出浓浓委屈:“陛下,您为了这个贱人打臣妾?您说过的,臣妾是您心中的唯一,陈绵绵她不过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度响起,太上皇肃着张脸,厌恶道:“闭嘴!” “来人,将德太妃押入冷宫!” “是!”常德应声,冲德太妃施以一礼,恭恭敬敬道:“太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声落,两个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押住德太妃的肩膀。 德太妃两眼有些空洞,直到被带出房门,她这才回过神来,高声道:“陛下,您莫要被她骗了,陈绵绵她算计臣妾,是陈绵绵她在算计臣妾……” 德太妃的声音渐远,太上皇大步行至榻前,目光幽幽审视着榻上人儿:“陈绵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太妃都敢奚落!” 若不是她奚落德太妃的出身,也不至于被打成这副模样。 “我是皇上的人!”陈绵绵挺直脊梁,不卑不亢道:“不管在太上皇心中皇上有着怎样的地位,在民女这,绝不容许别人践踏他的尊严,而民女,就是皇上尊严的一部分!” 闻言,太上皇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面色随之缓和几分:“身上的伤可疼?” “不疼!”陈绵绵摇头,暗暗将受伤的左手握紧。 太上皇伸手扣住少女小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指头。 血肉模糊的手掌映入眼帘,上面布满干涸的血迹,以及新鲜涌出的血液。 太上皇眉心微微隆起,掏出一方巾布覆在少女掌心。 陈绵绵一愣,呐呐道:“太上皇……” “你说得没错,帝王尊严容不得践踏。”太上皇亲手为少女包好伤口,而后转眼看向青雀:“你缘何没在绵丫头身边保护她?” “奴婢……”青雀面露难色,说话间视线看了眼门口。 见状,太上皇拔腿朝屋外行去:“你随朕来!” “是!”青雀颔首,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第678章 中毒 第678章中毒 行至无人处,太上皇转过身,威严道:“这件事你若是不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朕必定严惩!” 若非她失职,事情也不至于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奴婢被人下药了。”青雀言罢,胸腔猛然鼓动,冲到一旁哇哇吐了一地酸水。 末了,她抹了把嘴角,仓皇跪倒在地:“奴婢冲撞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太上皇以袖掩蔽,沉声道:“你先将事情说完!” “是!”青雀垂首,轻声道:“奴婢早起,喝了一碗茉莉递来的水,而后便开始上吐下泻,闹了一个多时辰,好容易压下赶回来,正好撞见太妃娘娘殴打陈姑娘。” “茉莉?”太上皇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陛下,她是德太妃的人。”常德轻声提醒道。 闻言,太上皇瞬息反应过来,这是德太妃故意将人引开呢。 他命常德招来桑桑,详细盘问了一番今日事件经过,越问越觉得不对劲。 好端端的,她要见陈绵绵做什么?还是一而再地遣人来请,甚至不惜强闯。 “你先退下!”太上皇抬手将桑桑屏退,沉声道:“这件事,你们二人怎么看?” “会不会,太妃娘娘知晓了陈姑娘告状一事,想要教训陈姑娘?”青雀有些不确定道。 “你呢?”太上皇将目光转向常德。 常德迟疑片刻,给出了不同看法:“太妃娘娘便是再强势,也做不出直接将人带入寝宫中殴打的事情。” 太上皇点点头,对常德的说辞表示赞同:“继续说下去。” “依老奴看,太妃娘娘寝宫中怕是准备了些什么。”常德言罢,兀地想起德太妃想给陈绵绵下药一事,当即转头看向青雀:“青雀姑娘,陈姑娘的药是谁在煎?” “灶房那边是皇上从王府里带来的老人。”青雀据实答道。 闻言,常德将身子转向太上皇,恭敬道:“陛下,要不,查一查太妃娘娘的寝宫?” “你认为她想给棉丫头下药?”太上皇微微眯起眼睛,眸光晦暗难名。 “桑桑说过太妃娘娘想给陈姑娘下药,灶房那边有皇上的人防着下不了手,以太妃娘娘的性子,直接将人唤入寝宫中下手,倒也不无可能。”常德分析罢,见太上皇面色不虞,当即改口道:“这些都是老奴瞎想的,兴许,太妃娘娘只是想见一见陈姑娘……” “行了!”太上皇抬手打住那些个听腻的圆滑言论,神色严肃道:“马上让人搜查华阳宫,不能放过一丝痕迹!” “是!”常德领命,恭恭敬敬退下。 太上皇将目光投向脸色发白的青雀,见她微微弓着身子,似难受得厉害,当即张口道:“退下。” “奴婢告退!”青雀缓步后退,而后捂着肚子朝茅厕方向冲去。 陈绵绵正倚着床柱闭目休憩,听得脚步声,她轻吁了口气,虚弱道:“青雀,我头好晕,你扶我一下。” “还不快将陈姑娘扶起!” 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陈绵绵张开双眸,有些意外道:“太上皇?” 太上皇站定在床榻前,看着宫女将小丫头扶起,沉声道:“为何不唤人侍候?” “民女……”陈绵绵红唇一张一合,轻声道:“太华宫里的宫人,民女一个也不敢相信。” 闻言,太上皇眸光微闪,视线停留在少女面上良久。 收回目光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少女手臂上的抓痕:“你的手。” 陈绵绵下意识捂住手上的手掌,恭敬道:“民女皮糙肉厚,已经没事了。” “朕说的是你的手臂。”太上皇言罢,听得屋外传来请太医的声音。 他回首看向门口,冲姗姗来迟的太医道:“给陈姑娘好生检查一番。” “是!”太医上前,瞧见少女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姑娘这是……” 陈绵绵不语,只是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 见状,太医没敢多问,上前细细为少女检查。 陈绵绵伤势并不重,流血最多的是自己弄破的手掌心,其余的就是些指甲划出的痕迹,脖颈上三道,小臂上七八道,除了脖颈上的见红,其余都只是轻微破皮。 陈绵绵自己对这些伤并不在意,太医却是心惊肉跳:“姑娘掌心是怎么伤的?” “玉簪碎了,人摔倒,手正好按上去了。”陈绵绵轻描淡写道。 “这……”太医蹙眉,咕哝道:“摔上去也不当伤这么重才是。” “手又被踩了两脚,玉簪碎屑便扎进去了。”陈绵绵从容应对道。 闻言,太上皇侧目看去,就见少女袖口挽起一节,上面布着几道指甲划出的伤口。 她垂着脑袋,凌乱的鬓发般遮住脸,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太医动手为她上药,少女平静的面上泛起波澜。 “嘶!”陈绵绵倒吸一口冷气,眼眶一圈圈泛红,又将泪水咽了回去。 须臾,她将脸埋入双膝间,只伸出双手由着对方包扎。 “手被踩了可是大事,好在姑娘气运好,没有伤着关节骨头,否则手这手怕是废了。” 太上皇将太医的话听在耳中,脸色愈发难看。 挑着手脸下手,分明是想将人毁了,他以前究竟是何等眼瞎,才会觉得这样一个毒妇美好真实? 过不了多久,修儿便要回来了,待他瞧见绵丫头如今的模样,也不知会做出何等反应。 一想到好容易缓和的父子关系又要僵化,太上皇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太医包扎得很快,给少女敷完药,不忘嘱咐道:“姑娘近日伤口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上火的食物,要记得日日抹药。” “可会留疤?”太上皇沉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脖颈和手臂上的抓痕不会留疤,只是掌心伤得深……” “不管伤得再深,你都得给朕治好了!”太上皇打断太医的说辞,以命令的口吻道:“用最好的膏药,绝对不能留下一道疤痕!” “这……”太医面上露出一丝为难:“陛下,陈姑娘手心伤得实在太深了,加之伤口不齐整,便是用最好的膏药,也很难保证不留下一丝疤痕。” “没用的东西!”太上皇挥手赶人,冲左右吩咐道:“去睿王府,把唐南斗请入宫中!” 德太妃一事他暂时没想好当如何处理,在此之前,他得保证陈绵绵安好,否则他真无颜面对修儿。 第679章 私闯皇宫 第679章私闯皇宫 太上皇坐于卧寝内,等候唐南斗的到来。 半丈远处,陈绵绵静静坐在床榻上,看着包扎妥当的左手,两眼空洞,神游天外。 屋内很是安静,气氛透着难以名状的诡异。 兀地,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常德有些惊慌的声音:“陛下,陛下!” 闻声,陈绵绵抬头望了过去,心头生出几分期待。 今日这出戏,必定是有后续的,就是不知,如今上演到什么进度。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太上皇蹙眉,威严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陛下!”常德快步行入,俯在太上皇耳畔轻声道:“老奴在太妃娘娘宫中翻出了闭月丸,宫内提前做好的糕点里也有此物。” 闻言,太上皇瞬息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闭月丸,那可是能让女子情动的媚药,德太妃她这是准备做什么? “陛下息怒!”常德为太上皇顺气,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还……还有一事……” “说!”太上皇厉声道。 “卫洺小卫大人也在华阳宫中。”常德轻声道。 “什么?”太上皇“蹭”地站起,面色阴沉骇人:“他是怎么进来的?” “奴才不知。”常德声音压得愈低,小心翼翼道:“只是他翻墙要跑时,正好被奴才发现了。” “岂有此理!”太上皇拂袖,阔步朝外行去:“他卫洺把皇宫当成什么了,他卫家的后花园吗?” 前头卫家、德太妃犯的种种错处,太上皇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独独私闯皇宫这件事,却是无法饶恕。 他倏地想起程都候所言,兴许,楚庭琛那边的乱子当真是卫家弄出来的,卫家已经不甘于坐在现有的位置上! 太上皇眸光沉了沉,心头涌起一丝杀意。 若真如此,卫家,留不得! 陈绵绵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稍纵即逝的杀意,目光随太上皇的背影远去,脑子迅速转了起来。 听太上皇话里的意思,卫洺私自入宫被发现了? 莫非,楚聿修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太上皇发现卫洺私自入宫,好叫太上皇同卫家生了嫌隙? 脑门上传来一阵钝痛,将陈绵绵的思绪打断。 她抬手摸了摸包扎好的额头,整个人无力地躺在床榻上。 脑袋疼,脖子疼,手疼,心更疼。 饶是楚聿修如今贵为皇上,手握卫家生死,依旧不被卫家放在眼里,可像而知他以前生活得有多么艰难。 陈绵绵心口细细地抽疼,这份疼盖过了生理上的疼痛。 她想抱抱他,给他一点温暖,告诉他她可以抽出枝桠为他遮风挡雨。 唐南斗赶到得极快,待瞧见榻上人儿的狼狈相,整张脸登时黑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绵丫头,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德太妃打的。”陈绵绵虚弱道。 闻言,唐南斗脸色愈黑,面上山雨欲来:“皇上可知这件事?”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晓,我这边并没有让人通知他。”陈绵绵借力支起身子,识大体道:“陛下今日一整日未回来,想来是有要事需得处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考虑这些?你这臭丫头何时变得这般迂腐了?”唐南斗嘴上骂骂咧咧,动作却是不敢耽搁,将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检查一番,敷上最好的膏药。 末了,他似想起什么,没好气道:“青雀她人呢,她怎么没在你身边保护你?” “青雀她好似身体不大舒服。”陈绵绵微微拧起眉头,冲对方使了一记眼色:“兴许是吃错东西了。” 闻言,唐南斗登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局。 得出这个结论,他吹胡子瞪眼,表情活像是要将人吃了:“吃错东西?” 是青雀吃错东西,还是皇上吃错东西呢?竟然用绵丫头当饵! “唐大夫莫生气,是个人就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又不是铁打的。”陈绵绵回以柔和笑容,轻声细语安抚道。 “你还笑得出来!”唐南斗更气了,恨不能动手掰开少女的脑袋,好看清里面装了多少水:“你知不知道,你脑袋的伤要是再重一点,可就破相了!” “一点点伤罢,不打紧,且不说有唐大夫您神医妙手,便是留疤,也不会是什么大疤。”陈绵绵依旧端着笑,云淡风轻道:“陛下脸上不也有疤,但那并不折损他分毫气度。” “你……”唐南斗一噎,一时竟是不知当怎么接话。 他接触过的富贵人家的姑娘多是爱美的,极珍惜那张面皮,她倒好,全然不在意,简直就是个糙汉子! 沉默了半响,唐南斗再度开口,没好气道:“你左手必然是要留疤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哦!”陈绵绵淡淡应了声,歪歪斜斜靠在软垫上。 “陈绵绵,你手留疤了!”唐南斗拔高音量,气得险些跳脚。 “您声音这么大,说明我不会留疤,您在吓唬我呢。”陈绵绵眉眼一弯,笑得明媚又狡黠:“唐大夫,麻烦你喽!” 霎时间,唐南斗只觉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的火气全都消失无踪:“你个臭丫头,你这是吃定我了呢?” “谁让唐大夫您心好,可怜我呢。”陈绵绵笑眯眯道。 “我这是奉太上皇之命前来,否则你看我理不理你!”唐南斗骂骂咧咧地瞪了小丫头一眼,把放在药箱里的珍藏的药膏一一摆出:“这些是我随手带来的,白色瓷罐里的药膏敷额头,黑色瓷罐里的药膏敷掌心,绿色瓷罐的药膏敷脖颈和胳膊上的抓伤。” 说是随手带的,实则是得知少女受了外伤后翻箱倒柜翻出的压箱底。 陈绵绵见一个外伤药分得那般细,便知这些都是对方精心为自己准备的,当下甜甜一笑,由衷道:“唐大夫,你真好。” 唐南斗心中生起一丝被洞穿的窘迫,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好什么好,谁要理你这个臭丫头,老子同太上皇复命了就走!” 行出房门,他拉下脸来,没好气道:“我要见你们皇上!” 第680章 孙虎死了 第680章孙虎死了 御书房中,楚聿修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支着脑袋,神色无奈地看着斜前方。 左大人立于御书房中,大谈西北旱灾。 待左大人顿住,楚聿修开腔道:“左爱卿,这点小事,你自己看着处理便是,无需事事禀报于朕。” “陛下此言差矣!”左大人上前一步,言之凿凿道:“这次西北旱灾造成的影响虽然不大,可就怕有人拿旱灾来做文章,陛下登基时日不长,根基不稳,凡事需得慎之又慎。” “左大人言之有理。”宋大人在一旁附和道。 闻言,楚聿修不由哑然失笑。 自下早朝后,他便被二位大人围堵在御书房内,从关乎整个天鹰国的大事,一直说到西北某个镇子上发生的旱灾,就差精确到每家每户了。 “二位大人究竟想说什么事,就直说了。”楚聿修温和道。 “陛下……” “二位大人若是没有要事,就先回府歇着,时候不早了。”楚聿修言罢,起身朝御书房外行去。 左大人与宋大人前后脚跟上,正欲开口,书房外传来急切的声音:“陛下,大事不好!” 闻言,左大人与宋大人齐齐停下脚步,神色很是微妙。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文竹闯入御书房,脸色黑如锅底:“德太妃强闯太华宫,把陈姑娘给打了。” “什么?”楚聿修眸色一沉,周身散发出骇人戾气。 他疾步行出御书房,恨不能长出翅膀,一跃直达太华宫:“绵绵现在情况如何?” “属下不知,不过唐大夫进宫了,是他让宫人来禀报的,说是要见陛下您。”文竹据实答道。 “唐大夫进宫了?”楚聿修心头“咯噔”一下,生出一丝不好的猜测。 没有父皇的口谕,唐大夫根本无法入宫,可宫内御医那么多,父皇为何要特意将唐大夫招入宫中,莫非绵绵伤得很重? 楚聿修不敢再往下想,周身戾气几乎凝结成实形。 看着皇上匆忙离去的背影,左大人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宋大人,这事情不该……” “虚!”宋大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扯着人快步跟上:“跟上去看看!” “二位大人,后宫禁地不得入内……” 楚聿修回到太华宫时,宫内静悄悄的,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似与他清晨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处处都是不同。 “陛下!” 行礼声传入耳中,楚聿修没有侧目,径自朝那房门敞开的屋子行去。 “陛下可算回来了!”唐南斗自屋内行出,吹胡子瞪眼道:“草民还以为陛下……” 楚聿修没那个耐心等对方把话说完,一把将其推开,大步行入屋内:“绵绵。” “陛下!”陈绵绵没有起身行礼,就这么坐在床榻上,笑吟吟地看着来人。 见心上人额头脖颈乃至手掌上都缠着纱布,楚聿修脸色瞬息沉了下来。 他没有继续上前,而是转身行了出去。 “德太妃现在人在何处?”沙哑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透着难言的危险。 闻声,陈绵绵脸色一变,连忙翻身下榻,趿着绣鞋朝外追去:“楚聿修!” 出了房门,只看到侍立院中的宫女太监。 “陛下人去哪了?”陈绵绵抓着一个太监着急问道。 “奴……奴才不知……”太监摇头道。 “那你们刚才是怎么回答的?”陈绵绵拔高音量,因为激动,面颊微微涨红。 不对劲,这个事情十分不对劲,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楚聿修的计划之中,那么楚聿修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冷宫……”太监答罢,衣襟兀地一松,拿眼望去,只看到少女匆忙离去的背影。 出了太华宫,陈绵绵倏忽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冷宫在哪。 她折身行回院中,急切道:“快去通知太上皇,就说陛下去了冷宫,快啊!” 德太妃打了她,他们是占理的,要是楚聿修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对德太妃动手,他们先前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是!”小太监领命,拔腿朝太华宫外跑去。 唐南斗被皇上的反应弄懵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绵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反应委实太过剧烈,是他不曾见过的失态,难道,方才他会错意了? “我也不知道!”陈绵绵摇头,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希望事态不会失控。” 若事态失控,那她可就是大罪人了。 陈绵绵在太华宫中来回踱步,从下午等到晚上,没有等来楚聿修的消息,亦没等来太上皇的消息。 期间,太上皇身边的太监来过一回,却只是将唐南斗送出皇宫,什么都没有说。 偌大的皇宫灯火通明,却又静谧无声,像是一个漂亮的牢笼,将所有人困于其中。 陈绵绵心中惴惴不安,却又无能为力,虽然她和楚聿修有婚约在身,却没有实际的份位,除了太华宫,皇宫内无一处是她可以随意踏足的。 “姑娘,先吃晚饭。”桑桑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轻声道:“您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会饿坏的。” 闻声,陈绵绵看了桌上饭菜一眼,又看了小宫女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平静道:“我不饿。” 今日发生的不受控的事情太多,在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侍候的情况下,她断不敢随意吃宫里的饭菜,万一,万一她中毒,交代在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多少吃点。”桑桑好言劝道。 陈绵绵没有搭理对方,只是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 “喵呜!” 猫叫声自太华宫外传来,将陈绵绵的思绪唤回。 大黑! 陈绵绵站起身,大步朝外行去。 跨过月洞门,就见楚聿修与太上皇相对而立,气氛很是诡异。 而在楚聿修脚下,大黑蹭来蹭去,撒娇道:“男人,你总算来了,我家主人一直在念着你,你快点进去看她。” “修儿!”太上皇率先开口,严肃道:“你把孙虎杀了?” 闻言,陈绵绵面色剧变,险些站立不稳。 楚聿修他,把孙虎给杀了? 第681章 卫家想谋逆 ;不错!楚聿修没有否认,面上挂着几许笑容,轻描淡写道:;德太妃是父皇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臣不敢动她,但,儿臣总得让她吃点教训。 ;胡闹!太上皇拂袖,厉声呵斥道:;为了一个女人,你杀了朝中大臣,这像话吗? ;儿臣是为了绵绵。楚聿修薄唇微启,温声道:;但也是为了父皇您。 ;为了朕?太上皇拧起眉头,眸光复杂地审视着三子:;你倒是说说,你这般做是如何为了朕? ;卫家太跳了,德太妃也太跳了,他们眼中已然没了律法,没了敬畏。楚聿修垂眸迎上太上皇的目光,面上笑意褪去,一字一句沉声道:;儿臣知道,您心如明镜,可您舍不得处罚德太妃,不愿让她恨您,那就让儿臣来做这个恶人。 闻言,太上皇不语,表情很是微妙。 眼看父子二人静默僵持,陈绵绵小步上前,膝盖一点一点弯曲:;太上皇,一切都是民女的错……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拦腰一把捞起。 陈绵绵侧目,就见楚聿修直勾勾地看着太上皇,一双温和的眼睛氤氲着层层迷雾,将真实心思掩埋。 她稍稍动了下,施加在腰上的力道增大,她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贴在男子胸膛上。 ;父皇当知晓,儿臣就这么一个软肋。楚聿修薄唇微启,面上重新端起温和笑容:;您是跟卫家,跟德太妃打过招呼的,不是吗? ;儿臣愿意为您放下与卫家之间的嫌隙,放下自己后世名声,可卫家呢?他们可曾想过您夹在中间有多难过? ;一味地纵容,只会助长歪风,让卫家人更加肆无忌惮。 ;江山是楚家的,不是他卫家的,无论儿臣在您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地位,至少,儿臣如今是皇上,代表的是咱们楚家世代帝王的颜面,还容不得他卫家人骑在儿臣头上放肆! 声落,气氛僵持凝结。 陈绵绵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紧张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偏偏大黑不懂事,扒拉着她的衣摆;喵喵直叫。 太上皇凝视三子良久,长叹一口气:;你杀了孙虎,那卫昌呢? ;卫昌,自然是按先前父皇的意思办。楚聿修恭敬道。 ;不!太上皇矢口否决,眼中迸射出一抹杀意:;你说得对,卫家太跳了,已然失了对律法,对皇权的敬畏。 ;父皇?楚聿修面上露出几分诧异,有些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 ;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太上皇反问道。 ;今日……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轻声道:;德太妃打了绵绵。 ;你可知她为什么打绵丫头?太上皇追问道。 闻言,楚聿修摇头:;儿臣不知,但儿臣相信绵绵不会主动惹事。 ;她让人给青雀下毒,现在青雀还躺在太医院里,目的就是,让绵丫头身边无人保护,好将绵丫头带入自己宫中。太上皇语调一如往常,可要是细听,能发现提及德太妃时少了几分柔情:;而卫洺,就藏在她的华阳宫里。 ;藏?楚聿修敏锐地抓住关键字眼,意外道:;父皇的意思是,卫洺私自入宫? ;他不仅私自入宫,还在饭菜里下了药,企图对绵丫头不轨。提及卫洺所为,太上皇脸色阴沉,似是生气到了极点。然,眼眸深处却是存了怀疑与试探。 ;什么?楚聿修面色微变,心头有怒火腾升。 陈绵绵亦是诧然,后怕地打了个寒颤。 她还以为青雀不见是有戏上演,没曾想,自己险些一步踏入德太妃挖的深坑里。 ;父皇,卫洺如今何在?楚聿修强压着心中怒火,可饶是如此,额际绽开的青筋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见此情形,太上皇心中最后一丝幻想落空。 私心里,他不愿相信宠妃会背叛自己,他希望这一切都是三子的算计,是三子步步为营,挑拨他与卫家的关系,而非他看走眼,错爱了一个女人二十余年。 可事实却是,他的确看走眼了。 ;卫洺已经被朕关押起来了。太上皇沉声道。 ;儿臣想见卫洺!楚聿修克制着情绪,故作平静道。 ;你见他做什么?太上皇蹙眉,他能感觉到三子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如果这个时候他放三子去见卫洺,卫洺的性命怕是要交代在三子手上。 ;儿臣想知道,他为何要对绵绵下手。楚聿修扯动唇角,故作理性地分析道:;他与绵绵并没有什么接触,没必要冒大不韪,明目张胆地对绵绵下手。 ;你还不明白吗,因为绵丫头她是福星。太上皇吁了口浊气,冷笑道:;有算命的说,得了绵丫头,便能得天下。 闻言,楚聿修瞬息反应过来:;卫洺他……他想…… ;卫家想谋反!太上皇说出了三子没说出的话,周身满是戾气。 ;卫家想谋逆……楚聿修微微眯起眼睛,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一点点熄灭,恢复往昔理智:;卫洺招了吗,还是这一切只是父皇的推断? ;儿臣虽与卫老将军不对付,却是能看出来,他对父皇一片忠心,卫老将军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德不配位,而不是对父皇的忠诚,否则他不会轻易交出兵权,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闻言,太上皇意外地看向三子:;修儿,你在帮卫家说话? ;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提审卫洺,莫要急着下定论。楚聿修拱手,神情很是严肃:;儿臣怀疑,这里面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做手脚。 太上皇凝视着三子,须臾笑着摇头,面上带着无奈:;你这孩子啊,就是太实心眼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满意得不行。 这要是随便换一个人,必然顺着他的话头往下接,一脚将卫家踩入泥地不得翻身,三子倒好,哪怕心中有气,依旧能做到理智。 第682章 任用良才 第682章任用良才 “你若是想审问,你便去提审。”太上皇言罢,抬手拍了拍三子的肩膀:“今日发生之事,委屈你了,德太妃那边……” “德太妃当是不知情的,否则她不会动手打绵绵,将事情闹得这般大。”楚聿修说着,扭头看了眼立于身侧的心上人,眼中浮现几许心疼:“只是,儿臣希望父皇能还绵绵一个公道。” “你放心。”太上皇正色,慈爱道:“朕不会叫你和棉丫头白白受委屈的。” “谢父皇!”楚聿修拱手,而后冲心上人使了个眼色:“绵绵!” “民女谢太上皇!”陈绵绵屈膝行万福礼,神态很是恭敬。 “哈哈哈!”太上皇捋着胡子大笑,纠正道:“还叫太上皇呢,当改口唤朕一声‘父皇’了。” 闻言,陈绵绵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父皇莫要打趣绵绵了,她面皮薄。”楚聿修适时出声,说话间稍稍上前,将心上人挡在身后。 “小丫头维护你时可不是个胆子小的。”太上皇又拍了拍三子肩膀,眼中满是慈爱,欣慰道:“修儿啊,朕这些年不曾好好待你,好在上天仁厚,在朕醒悟之前,让你遇到这么个全身心护着你的女子。” “父皇……” “绵丫头伤得不轻,你让唐南斗搬入宫中为绵丫头调理身子,免得留下疤痕。”太上皇打断三子的话,温和道:“还有你府上那些个用顺手的人,一并招入宫中侍候,以免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父皇!”楚聿修轻唤,压低声音道:“儿臣只是暂时……” “修儿!”太上皇抬高音量,威严道:“朕知道,你只带几人入宫是为了让朕安心,可,你也得照顾好你的女人,她身边只有青雀一人侍候,这是完全不够的。” 闻言,楚聿修迟疑地看了心上人一眼。 “皇上!”陈绵绵主动握住男子手腕,后怕道:“太华宫的人都不听我的话,德太妃对我动手,他们就围在外面看着。” “有这等事?”楚聿修面色微变,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父皇,儿臣想将太华宫肃整一番。” “太华宫是你的寝宫,你想怎么肃整都是可以的,无需征询为父的意见。”太上皇回以慈爱笑容,情真意切道:“修儿,你是皇上,大小事宜,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 “谢父皇!”楚聿修抬手欲行礼,为太上皇拦住。 “除了这件事,朕还有一事要交代你。”太上皇说着,看了陈绵绵一眼:“朕记得你说过,绵丫头有个十分有本事的义兄?” “确有此人。”楚聿修点头应道。 “朕在位期间,用人唯亲,以至于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抱团牟利,如今有良才可用,是我天鹰国之幸,你万不可为了避嫌错失良才。”太上皇沉声嘱咐道。 闻言,楚聿修眸色微变,面上透出几分犹豫:“父皇,董公子面容受了折损,依照天鹰国的律法,不宜入朝为官,且,他未参与过科举,在一众文人中声名全无,若启用之,恐招人非议。” “你也说了,他面容受了折损,如何参与科举?”太上皇失笑,好声气地开解道:“修儿,朕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你看人的眼光准,难道在你看来,那位董公子无才能担此大任?” “儿臣并无此意……” “既无此意,那便特事特办,将人提拔上来。”太上皇沉声道。 楚聿修张口,还欲说些什么,立在他身侧的陈绵绵先一步屈膝谢恩:“谢太上皇,家兄一定不辱皇恩。” “绵绵!”楚聿修蹙眉,冲心上人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董大哥是个有本事的!”陈绵绵扁嘴,小声咕哝道:“他是我义兄,又不是我亲兄长,你何必这般避讳,我又没把我两位兄长往你跟前塞。” “你……” “哎!”太上皇抬手打断三子,稍稍躬身,温和地望着自己的儿媳妇:“绵丫头,你那两位兄长本事如何?” “我大哥他……”陈绵绵张口,后腰被轻轻掐了把,她侧目看向男子,拔高音量道:“我两位兄长都是顶有出息的男儿。” 见父皇朝自己投来目光,楚聿修扶额,神色很是无奈:“父皇,您别听她的。” “朕不想听你的!”太上皇笑,鼓励道:“绵丫头,你莫怵他,继续说下去。” “我大哥早早便考了童生,只是家中难以同时供两个孩子读书,加之我二哥身体底子弱,他便主动让出读书的机会,在家中务农狩猎。”提及长兄,陈绵绵挺直脊梁骨,骄傲道:“后来,我的出现改变了家中境况,他依旧没回书院读书,只因我做的生意招人眼红,他担心我被人欺负,便去学了拳脚功夫保护我。” “在我看来,我大哥他也许读书比不过天鹰国的公子,品德却是挑不出错处。” 闻言,太上皇点点头,追问道:“你二哥呢?” “我二哥也是童生,今年准备参加科举,考秀才,十拿九稳!”陈绵绵信心满满道。 “你这小丫头倒是自信得很。”太上皇眼中笑意扩大,打趣道:“你不是没读过书吗,怎断定他能考上?” “我二哥与大哥感情极好,他是绝对不会白费我大哥让给他的机会。”陈绵绵掷地有声言罢,音量瞬间降了几分:“再者,我义兄说了,他只要正常发挥就能考上,我相信我义兄说的。” 闻言,太上皇不禁失笑:“那,你可敢让朕考考他们?” “自然……”陈绵绵点头应承,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 “父皇,您别听她胡说。”楚聿修紧张言罢,低头看向心上人,轻声道:“绵绵,乖,别闹,你可知让父皇考他们意味着什么?” 陈绵绵眨了眨眼睛,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稍稍扒开男子手掌,自豪道:“意味着,他们的光彩将被人看见……” 不等心上人把话说完,楚聿修再度捂住其口鼻。 他抬头看向皇上,另一手钳住心上人挣扎的小手,若无其事道:“父皇,绵绵脑袋受伤,此刻想必昏昏沉沉,您莫要将她的胡话放在心上。” “哈哈哈!”太上皇哈哈大笑,冲侍立身侧的常德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小子,还没个小丫头胆大。” “皇上为人稳重,陈姑娘直爽,性子正好互补,实乃佳偶天成啊!”常德恰到好处地奉承道。 “不错!”太上皇点头,心情大好道:“绵丫头,朕明日便让你两位兄长入宫。” “父皇……”楚聿修欲拒绝,为太上皇抬手打断。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太上皇一锤定音,领着常德缓步离去:“时候不早了,朕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进去。” “儿臣恭送父皇!”楚聿修冲太上皇离去的方向拱手,直到再听不见脚步声,这才直起身子。 第683章 听她的 第683章听她的 “楚聿修!”陈绵绵轻唤,目光紧张地凝望着男子面庞。 楚聿修侧目,温柔地伸手抚摸着心上人的小脑袋,关切道:“伤得可重?头可疼?可有哪里不舒服?” “你可算记得我的伤势了。”陈绵绵扁嘴,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透出几分控诉:“我还以为你被我如今的模样丑到了呢,才会一跑一下午不见踪影。” “没有的事!”楚聿修躬身,哑声道:“绵绵,对不……” 道歉未脱口,便叫一双红唇将嘴封住。 陈绵绵双手抱着男子脖颈,笑容明媚绚烂,如春日朝阳,却又远比春日朝阳要夺目:“比起道歉的话,我更想从你嘴里听见爱我。” 楚聿修微微怔住,眸光晦暗难名:“绵绵……” “哎!”陈绵绵甜甜应承,一双眼睛笑弯成月牙:“你说,我听着呢!” 楚聿修张了张口,须臾,他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哑声道:“我爱你。” “我知道!”陈绵绵将脸埋在男子肩上,咯咯笑道:“我也爱我自己。” 听得预料之外的回答,楚聿修不禁失笑。 他稍稍用力单手将人抱起,大步行入太华宫中。 大黑迈着优雅步伐跟在二人身后,喵喵叫道:“主人,主人,你回头看我一眼呀,别满眼都是男人。” 楚聿修踏入太华宫的一瞬,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下,面上是难掩的惶恐:“陛下!” “你们就在院中跪着。”楚聿修目不斜视,径自将人抱入房中。 房门轻轻开启,又轻轻合上。 黑暗中,陈绵绵能感觉到身子一轻,臀部挨着柔软的被褥。 她没有立即将人松开,就这么抱着男子的脖颈,借着淡淡月光望着对方眼睛,轻声细语道:“楚聿修,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其中因果。”楚聿修垂首,视线定格在少女包裹纱布的额头上,心疼道:“德太妃为何对你下手这么重?于情于理,她都不当如此才是。” “我瞧着青雀不在,还以为是你做的局,想请君入瓮,便故意激怒她,哪知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会错意了。”陈绵绵摸了摸脑袋,得意道:“不过,瞧太上皇今日的态度,也算是歪打正着。” “胡闹!”楚聿修低喝,俊脸紧绷,严肃道:“有你这么犯傻的吗,莫说我不会拿你做这种局,便是我当真如此混账,你也当以自己为先,而不是想着配合,你……” “你凶我!”陈绵绵往床榻上一倒,脸埋入锦被中,嘤嘤假哭道:“你不爱我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凶我的。” “我……”楚聿修僵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知她是在假哭,可便是假哭,他也受不住。 须臾,他强稳定心神,一本正经道:“绵绵,我同你说正经的……” “你不安慰我,你果然不爱我了!”见男子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陈绵绵放声嚎啕:“我不过是磕破了脑袋,还不确定未来会不会留疤呢,你对我的爱便同皮相一道碎了……” “绵绵!”楚聿修强做镇定,沉声道:“你坐起来,我们好生谈谈。” 声落,换来更大声的嚎啕。 霎时间,楚聿修好容易竖起的心理防线溃塌,手足无措地拍抚着心上人消瘦的背脊,心疼道:“别哭了,仔细嗓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可,别损了自己的身体。” “唔唔……”陈绵绵呜咽,没有抬头,而是伸出胳膊:“那你抱我。” 见状,楚聿修赶忙展臂去抱。 双手触及少女腰身的一瞬,他胸口一沉,定睛看去,却是一双小手想要将他推倒。 楚聿修不敢反抗,顺从地就着力道倒在床榻上。 陈绵绵跨坐在男子腰上,唇角噙着狡黠笑意,为自己小伎俩的成功洋洋自得:“楚聿修!” “我在!”楚聿修温声应承,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只觉魂都被吸了进去。 “以后还凶不凶我?”陈绵绵一把揪住男子的俊脸,不客气地左右拉扯蹂躏。 “不凶。”楚聿修没有反抗,任由心上人作乱。 “日后听不听我的话?”陈绵绵双手用力,将男子好好一张脸挤出金鱼嘴。 “听……”楚聿修张口,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当真听?”陈绵绵压低身子,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的眼睛。 四目相对,楚聿修心脏“咚咚”狂跳,脑海中浮现出旖旎画面,血气不可遏制地翻涌。 他喉头上下滚动,哑声道:“自然是听的。” 不仅听,还会听一辈子。 “那……”陈绵绵拖长尾调,俯身对着男子耳廓吹了口气:“你要记得你的承诺,下回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绑起来,从头到脚调戏一遍。” 说话间,她将手探入男子衣襟中,警告似的摸了一把对方的胸肌。 楚聿修脸红得几欲滴血,脑海中的旖旎画面愈发清晰,恨不能付诸行动。 他强迫自己不往那方面想,闭上双眼艰难调整呼吸。 陈绵绵正欲收手,忽听得一串轻细的晦涩的言语,当即停下动作。 她稍稍抬起身,就见男子面颊通红,眉头紧锁,活像是被调戏的良家男子。 再倾耳细听,对方口中念的,乃是佛法里的清心咒。 陈绵绵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 楚聿修睁开眼,就见心上人捧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心头涌起一股子恼意,反将人翻身压在身下:“你再笑,信不信我……” “不信!”陈绵绵笑弯着眉眼,面上不见半分惧怕。 楚聿修咬牙,抬手猛然伸向少女胸口,在将要触及的一瞬停下,恫吓道:“我可要轻薄你了。” 见状,陈绵绵抓住男子手腕,将他的大掌按在自己胸口上。 柔软的触感传来,楚聿修头皮一麻,触电般弹坐起,将二人距离拉开半丈远:“你你你……你这小丫头怎这般……这般……” 陈绵绵随之坐起,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般什么?” 楚聿修被那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忙不迭侧过头,见桌上放着茶壶,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桌上的茶水陈了大半日,又凉又苦,可楚聿修还是一口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 第684章 她是他的港湾 第684章她是他的港湾 “噗嗤!” 喷笑声传入耳中,楚聿修放下茶壶,回首看向心上人,故作凶恶道:“你现在且多笑会,等你我成亲了,有你好受的。” 闻言,陈绵绵半点不惧,反抛去一记媚眼,娇声道:“我等着。” 霎时间,楚聿修脸又红了。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装作若无其事地行至灯台前,抬手将烛火点燃,橘黄色的暖光瞬间充斥整个房屋。 陈绵绵双手托腮,冲那看着那背对自己的男子唤道:“楚聿修!” 楚聿修充耳不闻,兀自对着烛火平复心跳。 “楚聿修,你不过来我可过去喽。”陈绵绵坏笑道。 闻言,楚聿修眼皮狠狠跳了下,僵硬地转过身,慢腾腾朝床榻前挪去:“怎么了?” “看着我!”陈绵绵抬首,神色好不认真:“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同你说。” 见状,楚聿修俯身,静待心上人叙述正事。 “我爱你!”陈绵绵握住男子大掌,柔声道:“你不要内疚,我所做一切是为了你不假,可我为了你,是在取悦我自己。”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想放大这份快乐,我想快些看到我们明朗的未来。” 闻言,楚聿修蹙眉,眸光晦暗难名。 “你不要总担心我受伤,束手束脚的,比起躲在你身后,我更想站在你前面。”陈绵绵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楚聿修,我想保护你,用我自己的方式,你可不许大男子主义,明面上说着听我的,实则将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小白花看待。” 保护? 楚聿修看着身前身板瘦弱的小丫头,只觉心头最柔软的位置被狠狠撞了一下。 “你不要觉得你让我受苦了,如果我遇上的是风光无限的你,那我注定只能仰望你,而你,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哪怕我会发光,也不是你的小太阳。”陈绵绵将男子的大掌贴在自己心口上,软声道:“楚聿修,我们遇见的时刻,是最好的时刻,不早,也不晚。” 楚聿修从未做过这方面的设想,他从来只觉得,自己让心上人受苦太多,却没想过,自己若是在高处遇见她,可还会这般悸动。 他当是会被她吸引的,毕竟她是那么特别,可要是少了共同经历过的风雨,他不会陷得这么深。 “糖吃多了也会腻的,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才是人生。”陈绵绵展臂,主动将人抱住,娇蛮道:“我呀,要在你每一处情感上留下足迹,叫你一想起我便是好的,一看到我便是欢喜的,一说起我便是自豪的,一如我心中的你那般。” 软玉温香在怀,楚聿修心中却无半分旖旎想法。 此时此刻,他的心是静的,从未有过的宁静,就仿佛一艘在海上飘荡多年的木舟终于有了港湾停靠。 他慢慢弯下,将脑袋枕在少女肩上,享受着当下的宁静。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长的烛心耷拉在烛蜡中,屋内光线暗了下来。 良久,楚聿修抬起头,眸光沉沉地望着心上人,柔声道:“我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腻。” 闻言,陈绵绵瞬息反应过来,甜笑道:“你这是在夸我甜呢?” “呵!”楚聿修笑而不语,只是温柔地抚着心上人的面庞。 黯淡烛光下,少女面上笼罩着大片阴影,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里面映着他的脸,那么清晰。 “疼吗?”楚聿修哑声问道。 “有点!”陈绵绵没再逞强,转而可怜兮兮地撒娇道:“坏女人下手可狠了,我现在脑袋疼得厉害。” “我帮你揉揉。”楚聿修伸手为少女按揉脑袋,轻声细语哄道:“手呢,可疼?” “疼……”陈绵绵拖长尾调,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般挂靠在男子身上:“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要呼呼,要亲亲,才能好起来。” 眼看小丫头又闹人,楚聿修配合地执起她受伤的小手轻轻呼气,哄孩子般念念有词:“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陈绵绵被吹得掌心发痒,窝在男子怀中“咯咯”直笑。 少女的感染力实在太强,以至于光是听着笑声,楚聿修便情不自禁跟着傻笑。 怀中人儿如世间独一的良药,将他心上的创孔一点一点抚平。 这剂药是甜的,散发着浅浅草木香气,让人不受控制地沦陷其中。 日升月落,转眼便是新的一日。 楚聿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入。 他“蹭”地翻身坐起,忽而想起,今日休沐,不用上早朝。 “喵!” 猫叫声自床榻内侧传来,楚聿修侧目,就见心上人躺在他身侧,怀中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大黑猫。 楚聿修微微皱起眉头,一把将猫拧开放在塌下,侧身将心上人搂在怀中。 “喵!”大黑不屈不挠地跳上床榻,后脖颈又被一把揪住,四爪再度落回地上。 它再往床榻上跳,就见自家主人身边的男人一掀锦被,将两个人裹到一处去,不留一丝缝隙给它钻。 “唔……”陈绵绵觉得有些热,张开眼,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愣了一息,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的脸瞧。 四目相对良久,楚聿修抬手摸了摸心上人的脸,哑声道:“绵绵,我心头酸得厉害。” “怎么了?”陈绵绵面露紧张之色,下意识握住男子的大掌。 “左衍一他,比我更了解你。”楚聿修哑声道。 “嗯?”陈绵绵一怔,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昨夜我想了许久,若是我没猜错,昨日发生的一切,是左衍一联合宋清源做的戏。”楚聿修轻声道。 所以,青雀才会轻易中招,并在中招后没有及时作出应对,所以,左大人与宋大人才会在御书房里纠缠着他,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好让事件发酵。 闻言,陈绵绵脑子有一瞬间的糊涂,很快趋于明朗。 昨日德贵妃招她入华阳宫,的确是一个局,只不过,这个局是义兄与青雀背着楚聿修设下的,原因嘛倒也简单,他们知晓楚聿修舍不得她犯险。 第685章 知己如手足 第685章知己如手足 陈绵绵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见对方并没有同义兄计较之意,只是一副酸溜溜的模样,当下忍不住失笑:“楚聿修,我心头也酸得厉害。” “你在酸些什么?”楚聿修配合地询问道。 “义兄是我的义兄,如今做事却是全然为着你着想。”陈绵绵皱了皱鼻子,哼哼唧唧道:“知己如手足,妹妹如泥土,真真是恼人得很。” 见小丫头三两句便调转了矛头,楚聿修不禁莞尔,拿手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你呀你,小嘴怎这般厉害,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末了,他掀开锦被坐起,沉声道:“我去办公务,中午当是不回来用膳了,你不必等我。” 陈绵绵随之起身,尾指勾着男子衣摆,小尾巴似的跟在对方身后,细声细气道:“办公务可不许急赤白脸哦!” “知道!”楚聿修温声应承,转身在心上人眉心烙下一吻:“好好养伤,别累着了。” “哎!”陈绵绵脆生生应承,乖乖松开男子的衣摆。 楚聿修自行穿戴好衣裳,拉开房门行出卧寝。 院子里太监宫女仍跪伏着,一个个身体摇摇晃晃。 见皇上行出,宫女太监纷纷出声求饶:“陛下,奴婢(奴才)知道错了。” “陛下……” “安静!”文竹眼一瞪,厉声道:“都给我老老实实跪着!” “青雀人呢,可回来了?”楚聿修温声询问道。 “太医院来人通报过消息,说是青雀还在太医院里躺着呢。”文竹咬牙切齿道。 “让她好生休养,身体最重要,绵绵这边,府上会来人照顾。”楚聿修温声言罢,冲文竹文松二人嘱咐道:“文竹,你负责跟着绵绵,保护好她,让内务府那边将太华宫里侍候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一个不留。” “文松,你回一趟王府,将府里用得顺手的老人全部带入宫,尤其是唐大夫,务必给他安排一个离太华宫近的居所。” “是!”文竹文松齐齐拱手领命。 文竹办事效率极高,不等请内务府的人来,便将太华宫内的宫人轰了出去,只让昨日表现勉强合格的小宫女桑桑负责侍候陈绵绵洗漱更衣,侍候完一并走人。 待陈绵绵穿戴好衣裳行出,太华宫内空荡荡的,只余文竹一人。 正诧异着,就见文竹阔步朝她行来。 “姑娘!”文竹拱手,恭敬道:“太华宫内的宫人不听话,已被发配至下房做杂务,一会内务府的大总管会来,问及姑娘需求时,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好!”陈绵绵点头,回以清浅笑容:“文竹,谢谢你。” “姑娘哪的话。”文竹颔首,态度愈发恭敬:“陈姑娘昨日受苦了,爷那边……” “我不生你家爷的气。”陈绵绵失笑,轻描淡写道:“我既同他入宫,便是做好与他一起面对一切的准备,他能吃的苦,我自然也能吃。” 闻言,文竹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姑娘不会生爷的气,我就是担心爷生自己的气,所以我想,爷那边,姑娘能帮着劝劝。” 这般说辞出乎陈绵绵的预料,她愣了一息,只觉有些哭笑不得。 文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连忙改口道:“陈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事!”陈绵绵摆手,好脾气道:“你家爷那边我已经劝过了,你不觉得他今日的精气神瞧着不错?” 这一次,换文竹愣住了。 他知晓自家爷今日瞧着比往日还要正常,便以为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毕竟,爷最擅长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曾想,竟是陈姑娘将人给哄好了。 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没等再说些什么,脚步声自院墙那端传来。 “文竹大人!”内务府总管快步行入,见陈姑娘也在,赶忙躬身行礼:“陈姑娘!”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文竹变脸般换上严肃神情,沉声问道。 内务府总管一个激灵,垂着脑袋战战兢兢道:“下官办事不利,没给太华宫做好安排,还请文竹大人帮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下官一定改正,保证不会再犯。” “处不处罚等陛下回来自有论断,当下,你要先给太华宫安排合适的人手。”文竹言罢,冲少女拱手,恭敬道:“陈姑娘您看,您有什么需求,趁着总管大人在一并提了。” “陈姑娘需要什么只管说,小的一定尽力完成!”内务府总管随之拱手,面上露出一丝讨好笑容:“陈姑娘您看,要不这样,您自己去内务府选人?” “总管大人言重了,小女子只是一介民女,哪有去内务府选人的道理。”陈绵绵微微一笑,温柔道:“就劳烦总管大人帮着选了。” “不不不,姑娘一定要自己去选,否则小的没办法同陛下交代呀。”内务府总管再度施以一礼,腰杆子弯成九十度。 “无碍,陛下那边我会去说。”陈绵绵淡淡道,丝毫不为所动。 她心里清楚,去内务府选人是皇后贵妃的专利,她与楚聿修虽然有婚约在身,却没有实名,若是不按规矩办事,容易落人口实。 “陈姑娘,让您亲自选人是太上皇的意思。”内务总管轻声提醒罢,不忘补充道:“昨儿个太上皇就有交代,太华宫内的宫人除了桑桑全都发配下房,日后太华宫内侍候的下人,交由姑娘亲自挑选。” “太上皇的意思?”陈绵绵有些意外,很快稳定心神,从善如流应下:“既是太上皇的意思,那便麻烦总管大人了。” “陈姑娘,请!”内务府总管以手做请,殷勤地将人朝内务府引去。 “总管大人稍等。”陈绵绵出声将人唤住,扭头冲文竹道:“文竹,可有帷帽?” 不管德太妃打她这件事宫里其他人是否知晓,她都不能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行走在皇宫中,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将事态扩大。 “有的!”文竹会意,很快取来白色帷帽。 第686章 合作 第686章合作 从太华宫到内务府距离颇远,途中需得横穿御花园。 为此,内务府总管来时特意准备了肩舆,却被陈绵绵以“不合规矩”婉拒。 一行人行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从太华宫走到御花园入口。 清风徐来,花香盈鼻,沁人心脾。 陈绵绵沉醉在御花园的美景中,忽地听得议论声传入耳中:“你听说了吗,陈姑娘叫德太妃给打了!” “陈姑娘?哪个陈姑娘?” “就是暗香的陈掌柜,与皇上有婚约的陈姑娘。” 闻言,内务府总管脸色一沉,作势就要出声呵斥,为文竹抬手拦住。 “继续听下去!”文竹以唇形道。 “什么,德太妃把人给打了?这是为什么呀?” “能有什么为什么,德太妃在宫里惯是个跋扈的,看不顺眼,也就打了。” “可陈姑娘是当今圣上的未婚妻,圣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德太妃将人给打了,不怕惹圣上生气吗?” “有什么好怕的,后宫如今不还是太上皇在管吗,圣上呀,只是给卫家粉饰太平的罢……” “你们说什么呢?”内务府总管一声厉喝,上前抢过扫帚就往两个多嘴的宫女身上狠狠抽去,一面抽一面骂道:“有活不好好干,一个两个都闲得慌是?谁教你们在背后乱嚼舌根的?” “总管大人,奴婢知错了。”小宫女老老实实跪下,小脸煞白,模样好不可怜。 “说,谁教你们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内务府总管厉声质问道。 “这……这宫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答道。 听得宫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内务府总管的脸色瞬息变得难看。 事情昨儿个刚发生,今儿个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散播啊! 虽然是德太妃跋扈,动手打的人,可到底他当初没给陈姑娘安排好负责的宫人,事情闹得越大,他责任越大,更逞论,如今宫里的奴才都在非议主子。 内务府总管气得不行,抬脚朝两个小宫女狠狠踹去:“别人都这么说,你们就能背后非议陛下了?别人去死你们怎么不一起去?” 眼看两个小宫女被踹得呕血,陈绵绵连忙出声呵斥:“总管大人!” 内务府总管停下脚,转身拱手,恭敬道:“姑娘莫要将下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您放心,这两个不敬陛下的狗东西,小的一会便让人将她们拖去杖毙。” “总管大人觉得,这么做有用?”陈绵绵蹙眉,严肃道:“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问题,是一个群体的问题,除非您将所有这么想这么说的人都杖毙,否则事情就无法解决。” 闻言,内务府总管悻悻看了少女一眼,轻声道:“那依姑娘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我并非宫中人,不懂其中门道,事情要解决,还得靠总管大人多费心。”陈绵绵轻巧将问题推了回去,柔声道:“总管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悻悻点头,让两个太监把两个嘴碎的宫女押着,自己则带着未来皇后去内务府点人。 后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这个妃嫔在那个妃嫔宫中有眼线,那个妃嫔在这个妃嫔宫中有内鬼,都是影视剧中演腻的剧情。 陈绵绵不知各宫中情况究竟如何,是以在选人时特意选的新一批进宫的小宫女,至于主管事宜的大宫女,则在与各宫嫔妃关系不大的冷门局子里筛选。 饶是目标如此明确,等选完人,陈绵绵也被累了个够呛。 听得少女说话声音中带着气音,内务府总管连忙谄媚讨好道:“陈姑娘,这眼看就要正午了,日头毒得厉害,小的让人用肩舆送您回去。” 闻言,文竹出声附和道:“陈姑娘,坐肩舆回去。” 这么毒的日头,陈姑娘又有伤在身,如何能走回去。 “不必。”陈绵绵柔声拒绝,接过宫女递来的油纸伞撑开,缓步踏出内务府。 见状,文竹只得拔腿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待离内务府远了,文竹加快脚步将距离拉近,压低声音道:“姑娘不必思虑太多,坐一下肩舆罢,没有影响的。” “我又不是没晒过太阳走过长路,不累,如今在宫中,还是小心为上。”陈绵绵平静道。 见少女如此固执,文竹只得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正午时分,皇宫内走动的人不多,越往御花园方向碰到的人越少。 陈绵绵才踏入御花园,便为一个小宫女挡住去路。 “让开!”文竹上前呵斥道。 小宫女一个哆嗦,没有让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绵绵瞧:“陈姑娘,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闻言,陈绵绵停下脚步,透过薄薄白纱看向来人:“你说。” “太后娘娘说了,德太妃惯是个乖张跋扈的,今日她因为你进了冷宫,他日必将以雷霆手段报复。”小宫女言罢,偷偷拿眼去看对方的反应,然,目之所及是一片白纱。 小宫女有些辨不明对方的情绪,当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太后娘娘还说了,太上皇会传位给皇上,是因为太上皇知晓皇上命不久矣,皇上于太上皇而言,只是为卫家立起的一块挡箭牌。” “你胡说些什么?”文竹横眉竖目,作势就要拔出腰间佩剑。 “文竹!”陈绵绵出声喝止,掀开帷帽上坠下的白纱,目光平和地望向小宫女:“所以呢?” “娘娘说了,太上皇对德太妃偏宠入骨,便是当年德太妃将娴妃娘娘弄得小产了,事情也叫太上皇掩过,更不要说,德太妃只是打了姑娘您。”小宫女声音压得愈低,带着几分颤抖:“太上皇如今将德太妃打入冷宫,只是做的表面功夫,只要卫家的事一解决,德太妃就能恢复原本份位,甚至升得更高,届时,陈姑娘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太后娘娘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交代?”陈绵绵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神态平和冷静依旧:“正午的太阳毒得厉害,若无要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言罢,她放下白纱,撑着油纸伞缓步离去。 “陈姑娘!”小宫女一溜小跑上前将人拦住,微喘着气道:“您就不生气吗?” 陈绵绵不语,只是透过白纱审视着眼前宫女。 小宫女有些绷不住,主动道:“太后娘娘想与姑娘合作,若姑娘愿意,今夜子时,太华宫外百年柳树下不见不散。” 言罢,她转身快步离去。 第687章 眼里的光 第687章眼里的光 南风吹过,送来阵阵热气。 陈绵绵抬手撩去额头上被打湿的碎发,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行去。 文竹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道:“姑娘,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做?” “我?”陈绵绵侧目看向文竹,有些意外道:“你为何问我这个?” “爷交代过,姑娘聪明,若是姑娘有安排,只管吩咐我便是。”文竹恭敬道。 闻言,陈绵绵不禁莞尔,反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与之见面?” “这……”文竹有一瞬间的迟疑,不确定道:“不该。” “为何?”陈绵绵追问道。 “爷当下主要对付的是周家,周家在朝堂中势力更大,盘根错节,若是与之合作,就会错过最佳机会。”文竹不假思索道。 “可我觉得,去见一见更好!”陈绵绵挑起唇角,在文竹诧异的目光中徐徐道:“不过,不能我自己一个人去。” 烈日烘烤着大地,蒸腾出缕缕烟气。 待陈绵绵从内务府行回太华宫,里衣已然被汗水打湿,黏腻地贴合着身体。 太华宫内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只能听见蝉“吱哇”乱叫。 陈绵绵收起油纸伞,脱下帷帽,就见一太监快步行入。 “陈姑娘!”太监行礼,恭敬道:“太上皇请您过去共用午膳。” 太上皇?陈绵绵心中有些意外,却也没有耽搁,重新撑开油纸伞跟了上去。 今日暑气格外重,是以太上皇并未在自己的寝宫内用膳,而是换到了凉爽的消暑宫。 消暑宫宫如其名,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与季节不相符的丝丝凉气,若是定睛观察,能发现地上有水渠,水渠边挖有方坑,防坑里放着冰鉴,丝丝冷气顺着冰鉴顶端的方形网口飘出。 石桌就摆于三方冰鉴中间,太上皇端坐桌前,仪态威严。 陈绵绵快步上前,屈膝施以万福礼:“民女见过太上皇。” “免礼!”太上皇抬手,示意少女落座:“坐!” “谢太上皇!”陈绵绵起身,有些拘谨地挪到桌前坐下。 “朕今日,见过你两位兄长了。”太上皇看着眼前的三儿媳,面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陈绵绵配合地面露紧张之色,小口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太上皇觉得,他们二人如何?” “如你所言,他们二人都颇具才华。”太上皇点点头,欣赏道:“农户出身,能有如此眼界学识,实属难能可贵,尤其是你那大哥陈述,文武双全,可见平日学习上下了苦功夫。” 得了太上皇的夸赞,陈绵绵唇角翘起一抹弧度,显得很是高兴:“谢太上皇夸赞,家兄若是知晓,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们已经知晓了。”太上皇舒展眉梢,慈爱道:“朕,给他们兄弟二人安排了官职。” 闻言,陈绵绵面上笑意凝结,表情有些古怪。 见此情形,太上皇不免有些意外:“怎的,你不高兴?” “民女……”陈绵绵红唇开合,下意识看了周围侍候的宫人一眼。 “都退下!”太上皇抬手将宫人屏退,只留下常德在身边侍候。 陈绵绵紧张四顾,确定在场没有第四个人,这才出声道:“太上皇,民女今日,碰见太后的人了。” 听得“太后”二字,太上皇眸光沉了下来:“她同你说了什么?” “太后娘娘说,她知道陛下命不久矣,让我与之合作,今夜子时在太华宫外百年柳树下见。”陈绵绵据实答道。 闻言,太上皇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太后知晓修儿命不久矣?这是不是说明,他身边有太后的人? “太上皇!”陈绵绵轻唤,在太上皇抬眼看来之际轻声道:“您觉得,那宫女真的是太后的人吗?” “你为何这般说?”太上皇有些意外,沉声道:“说说你的看法。” “在碰见太后的人之前,民女与内务府总管在去往内务府的路上遇到了两个背后嚼舌根的人,如今,大抵整个后宫都知晓民女被德太妃给打了,知晓皇上只是太上皇您选来给卫家粉饰太平的傀儡。”陈绵绵轻声言罢,只觉周身气温骤降,脊背生出几分寒意。 她艰难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件事是太后在背后做的手脚,可要是太后做的手脚,未免太招惹太上皇您的注意,如此一来,民女与她如何合作?” “是以,在民女看来,这两件事中,至少有一件事不是太后娘娘干的。” 闻言,常德连连点头,附和道:“陛下,陈姑娘所言在理啊!” “嗯!”太上皇含混应了声,追问道:“那依你之见,哪件事是太后做的?” “民女不知。”陈绵绵摇头,面上浮现一丝为难:“不过……” “不过什么?”太上皇蹙眉,周身气压愈沉,不怒而威。 “您知晓皇上命不久矣一事,文竹他也听到了。”陈绵绵抿了抿唇,轻声细语道:“民女已经让文竹答应缄口,不对皇上提及此事,可有意提及这件事的人,民女希望太上皇能严惩。” 闻言,太上皇眸色一沉,眸光幽幽地凝视着身前人。 陈绵绵强做镇定地挺直脊梁,一字一句沉声道:“民女知道,太上皇如今是真心对待皇上,皇上他也很开心。” 说到这,她感性地红了眼眶:“皇上这一生过得不容易,民女希望,他能解开所有心结,而不是又将自己封闭回去。” “皇上素来不对太上皇您有所要求,民女在此,斗胆请求太上皇对皇上多一分偏护。” 太上皇胸腔起伏弧度增大,眸光晦暗难名。 良久,他吁了口浊气,示意常德递上一方锦帕:“把脸上的泪水擦一擦。” 陈绵绵接过锦帕,轻声细语道:“谢陛下。” “你可曾想过,你得罪了卫家,日后修儿不在了,你会是怎样的下场吗?”太上皇沉声问道。 “想过!”陈绵绵点头,抹着泪水细声细气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民女自己小有资产,日后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还是容易的。” “所以,你才坚持做生意?”太上皇恍然,感慨道:“修儿能遇上你,是他的福分啊!” “能遇上皇上,是民女的福分。”陈绵绵出言更正,情真意切道:“没有皇上,民女早就命丧黄泉了,是皇上给了民女第二条命,也是他让民女知道,民女的生命中有无限可能。” 少女眼中带着光,那么炙热,感情滚烫得灼人。 太上皇记得,自己当初看上德太妃,便是因为德太妃身上没有名门千金的矫饰,她对他,永远是那么热烈,让他感觉到自己被纯粹地喜欢,纯粹地依赖。 可如今回想起来,德太妃当初看他的目光,似乎远没有眼前人热烈,纯粹。 第688章 前因后果 第688章前因后果 “如果修儿不曾救过你,你待他,可还会如如今这般?”太上皇沉声问道。 闻言,陈绵绵一愣,不解道:“太上皇缘何这般问?” “你只管回答就是。”太上皇温和道。 “这……”陈绵绵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道:“若皇上不曾救过我,我与他,大抵是不可能的。” “为何?”太上皇追问道。 他心中有几分期待,这份期待从何而来,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窝窝村那段时间的相处,民女瞧不出皇上的好,再加上皇上在朝中的处境,民女大概率会有意回避,实在不行,也会选择站队另外两位。”陈绵绵虚声道,说话间偷偷打量着对方的反应,以此揣测对方的心思。 “若是修儿执意要娶你呢?”太上皇执着追道。 “若皇上执意要娶民女,拒绝不得,那民女也会用心待皇上,毕竟,当初皇上处境再艰难,他也是王爷,能嫁给王爷,在所有人看来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民女也不能免俗。”说到这,陈绵绵垂下眼睑,掩盖眼底情绪,细声细气道:“更何况,民女是否用心待皇上,决定了民女日后在王府能过怎样的日子。” “都说高门大户阴私多,民女无心害人,也不愿自己成为受害的一方” 闻言,太上皇面色有些难看。 会否德太妃当初对他的种种好,并非浓烈的爱意,而是“不能免俗”,毕竟当时他可是稳坐太子之位。 太上皇越想心头堵得越厉害,也就没了用膳的心思,起身拂袖离去。 陈绵绵慌忙起身,惊慌失措道:“太上皇,民女……” 话音未落,人已然消失在庭院中。 陈绵绵维持着惊慌的模样,隐于袖中的双手攥成拳头,心脏“砰砰”直跳。 她从来只听闻伴君如伴虎,如今总算体会到其中胆战心惊。 揣测圣意,斟词酌句,精神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姑娘!”文竹行入院中,关切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太上皇的脸色很难看。” “方才……”陈绵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哑声道:“咱们先回去。” “好!”文竹应承,护送未来女主人离开消暑宫。 折腾了一上午,陈绵绵没了食欲,只是简单吃了点稀粥便回房中休息。 另一边,楚聿修找到左衍一,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他们这边放出绵绵是福星的消息吸引卫家的目光后,楚庭琛一干人等立即在背后煽风点火,甚至于以数百僧人的性命做威胁,逼迫一得道高僧欺骗卫洺,道“龙潜九渊,天下无龙,得凤凰真血者可得天下”,而凤凰,便是气运绝佳的陈绵绵,凤凰真血,则是女子贞元。 卫洺对这般说辞深信不疑,故而利用卫家的人脉混入宫中,意图同姑姑德太妃商议此事。 “楚庭琛如今对小宋大人十分信任,因此,小宋大人得以从楚庭琛的幕僚口中探听到了此事,又通过陛下安插在卫洺身边的眼线得知,卫洺准备混入宫中。”左衍一眉头紧锁,配以脸上“奸”字,平添几分森森阴气:“卫洺私下偷偷入宫,这是千载难得的对付卫家的时机,可要是只抓到卫洺在华阳宫,他与德太妃便有千种借口狡辩,是以,我们必须要有名目,而卫洺对绵绵的目的,就是最好的名目。” “我与小宋大人将截下的卫洺递给德太妃的密信做了修改,以卫昌的名义,要求德太妃无论如何都要将绵绵带入华阳宫,以绝后患,同时,让青雀做配合,服用少量毒药,并在德太妃命人给卫洺准备的糕点里做手脚,添加大量闭月丸。” “青雀果真参与其中!”听得青雀参与其中,楚聿修并不意外,只是心情有些许复杂。 “陛下莫要怪青雀,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夸大事情严重性,强迫青雀从中协助。”左衍一拱手,一板一眼严肃道:“我知陛下心疼绵绵,不愿让她涉险,但我也知,绵绵心系陛下,若是能让陛下的处境变好,再大的难,她都愿意克服,更何况,此举,也是在保护她。” “比起潜在的未知的风险,把已知的风险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也算是对她的保护。” 说到这,左衍一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只是我未料到,绵绵竟是连德太妃的口谕都敢违抗,她……如今可还好?” “她……”楚聿修扯动唇角,一时不知当如何说。 他觉得她十分不好,可她觉得自己非常好。 见状,左衍一登时紧张起来:“很严重?” “伤得不算重。”楚聿修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是了解她的,她的确愿意为我克服一切困难,甚至于,没有困难也要给自己创造困难。” “来你这之前,我回了一趟王府,方才从唐南斗口中得知,绵绵伤得最重的手是她自己故意按在碎玉上压出来的,脑袋上的伤,也是她故意戳德太妃的痛处,才将对方逼得失控,以至于德太妃亲自上手打她。” “这……”左衍一哑然,心绪颇为复杂。 原本他心里还在自责,竟是叫义妹置身险境,不仅受到惊吓,还受了创伤,父亲带回绵绵被德太妃殴打的消息的那一刻,他恨不能狠狠打自己一顿。 没曾想,小丫头是个狠的,竟是自己对自己下了手。 “陛下!”左衍一拱手,沉声道:“绵绵待陛下一片真心,希望陛下日后莫要辜负她!” “你放心。”楚聿修温声应承。 “若陛下辜负绵绵,我便是拼了我这条贱命,也会将陛下一并拖向深渊。”左衍一认真道。 “呵!”楚聿修轻笑一声,在男子凌厉的目光中从容道:“那左公子一定要调养好身体,做好监督百年的觉悟了。” 这般回答在左衍一的预料之中,他相信皇上对义妹的感情,也相信义妹看人的眼光,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皇上的心思实在太深。 “多谢陛下!”左衍一颔首,周身凌厉阴森气息瞬息消散。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拘泥于礼数?”楚聿修抬手制止,温和道:“一会我要去审讯卫洺,你可要一道前往?” “陛下打算怎么审?”左衍一沉声问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等太上皇从愤怒的情绪中回神,必定想要因果。”楚聿修意味深长道。 闻言,左衍一会意,取下挂在轮椅臂托上的玉面具戴上:“草民愿随陛下一道前往。” 第689章 审问卫洺 第689章审问卫洺 卫洺关押的地方是皇宫中一座废弃的宫殿,楚聿修才走近,便听得卫洺大喊大叫:“我要见太上皇,我要见太上皇,你们放我出去!” 楚聿修跨入宫殿中,门外看守的内禁军齐齐行礼:“陛下!” 闻声,卫洺眼睛亮起,拖着脚镣奔至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太上皇,太上皇,臣冤枉啊!” “咔嗒!” 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卫洺激动后退,就见房门打开,露出一道欣长的身影。 霎时间,他眼中激动如潮水般退去,换上警惕与厌恶:“你怎么来了,太上皇呢?” “放肆!”为首的内禁军林副将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见到陛下还不下跪!” 闻言,卫洺身形一僵,心不甘情不愿地屈膝跪下:“臣,参见陛下。” 楚聿修没有立即将对方唤起,就这么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 卫洺咬牙等了片刻,就听得温和的声音响起:“给朕搬张椅子来,朕与董大人要提审卫洺。” “是!”内禁军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提审?”卫洺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陛下缘何要审臣?” 木椅搬来,楚聿修一撩衣袍坐下,视线掠过男子沾满污渍的白色锦衣,随后定格在手脚镣铐上:“你都戴上镣铐了,还问朕为何审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 卫洺被“镣铐”二字刺到,面色微微生变,旋即强硬道:“臣是有错,但,不当陛下来审臣,所有一切,臣只会向太上皇开口。” “掌嘴!” 阴冷声音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楚聿修身后的面具男。 “呵!”卫洺冷笑一声,不屑道:“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按照天鹰国律法第三卷,第一百二十六条,以下犯上,藐视,冲撞君主者,当施以严惩,情节过甚者,斩立决!”左衍一言罢,目光淡淡落在林副将脸上。 林副将会意,上前按住卫洺肩膀,抡起木牌打在那细皮嫩肉的嘴唇上。 “啪——啪”两下,卫洺嘴唇高肿,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瞪着林副将,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敢打本官?” 他卫家还没失势呢,这个狗东西便敢骑在他头上,等他出去,非扒了这狗东西的皮不可! “看来卫大人,脾气很大嘛。”左衍一笑了声,指挥道:“继续打,打到卫大人会正常说话为止。” 闻言,林副将看了陛下一眼,见陛下没有异议,当即抡起木牌对着卫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他看卫洺不爽已久,亦或者说,大凡武将,除了与卫家同流合污的鼠辈,几乎没有人喜欢卫家。 卫洺并非习武之人,初时还能咬牙招架,几个木牌抽下来,便将他抽得晕头转向。 “啊!” 痛呼声响起,随后是卫洺含混的告饶:“臣知错了,臣知错了!” 闻声,楚聿修抬手示意停止,林副将这才不情不愿地收手。 卫洺捂着流血的唇瓣,粗喘着气,眼中有浓烈恨意翻涌。 “你且说说,昨日你缘何出现在宫中?”楚聿修沉声盘问道。 “臣昨日进宫,是为看太妃娘娘,不信您可以问娘娘。”卫洺轻声道。 “太妃娘娘已被父皇打入冷宫,朕一时半会,怕是见不到了,不过……”楚聿修俯身,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徐徐道:“你大哥孙虎,已为朕就地处决。” 闻言,卫洺瞬息变了脸色。 他暴跳而起,被林副将一脚踹了回去。 卫洺捂着小腹,神情癫狂,犹如一只暴怒的小兽:“楚聿修,你敢杀我大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太上皇也不会放过你的。” “朕杀了孙虎?”楚聿修冷笑,眸光幽幽透着寒意:“分明是你卫洺将卫家推上死路。” “你不但授意德太妃将朕的未婚妻骗入华阳宫,更是在饭菜中下了闭月丸,你们姐弟二人所作所为,罔顾律法,藐视天威,已然触怒父皇,父皇不会再偏护你们。” “什么?”卫洺大骇,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什么闭月丸……” 话音戛然,他眼中流露出了然神色:“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楚聿修,是你在算计我,你想搞垮我们整个卫家。” 什么陈绵绵是凤凰降世,都是骗人的,目的就是将他引入圈套中。 “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楚聿修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道:“原本朕想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来呀,将卫洺下死牢,明日问斩。” “是!”内禁军上前,一左一右将卫洺按住。 卫洺脸色惨白,无力瘫坐在地上,直到被拖出废弃宫殿这才回过神来:“冤枉,我冤枉啊,我要见太上皇,我要见太上皇……” 他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全然没有往日风度,然,一切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他听见温和男声传入耳中:“将卫洺的亲信全部押入天牢,严加审讯,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出此损招。” 卫洺心头“咯噔”一下,恐惧涌上心头。 如果他死了,又叫楚聿修审出凤凰真血一说,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不行,他不能让楚聿修把自己冤枉死,他要拖延时间,让父亲来救自己。 念头一起,不等付诸行动,一道略显阴沉的声音传入耳中:“陛下,会不会是有人从中挑拨。” 挑拨? 卫洺一愣,就听得楚聿修温和的声音响起:“朕倒认为是挑拨,毕竟以卫家如今的情况,不当做出如此下作的举动,与朕为敌,可你也看到卫洺的态度了,他什么都不认,什么都不说,置朕与父皇的威严于何地?” 楚聿修他,认定此事是挑拨? 卫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使尽全身力气挣脱内禁军的控制,转身扑向缓步行出的楚聿修:“陛下……皇上……皇上,臣有话要说!” 他跪在男子脚边,放下那股子莫名的自傲,虚声道:“陛下,有人陷害微臣,一切……一切实在太过巧合啊!” 第690章 不牵累卫家 第690章不牵累卫家 楚聿修垂眸,居高临下俯视着跪伏在自己身前,形容狼狈的男子,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抬手将意欲上前拿人的内禁军屏退,沉声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臣敢以项上人头发誓,绝对没有给陈姑娘下闭月丸,更不曾让人给陈姑娘下药,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卫洺话音方落,晴空劈出一道惊雷,振聋发聩。 “呵!”左衍一轻笑,凉声道:“老天爷打雷了呢。” “这一切只是巧合!”卫洺脸色煞白,惊慌仰望着那被自己轻视多年的男子:“陛下圣明,臣绝对没有亵渎陈姑娘之意。” “那你为何入宫?”楚聿修问出关键所在。 “臣……”卫洺有一瞬间的心虚,脑子转得飞快,扯谎道:“臣入宫找太妃娘娘,的确与陈姑娘有关,这些日子以来,宫外谣言四起,道陈姑娘是福星,臣有些心慌,因着卫家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不敢直接入宫见太妃娘娘,只得走偏门。” “哦?”左衍一冷笑,一针见血道:“卫大人好生厉害,皇宫的偏门也能走得。” 闻言,卫洺有些发恼,却也只能咬牙将这口气咽回肚子里:“这件事的确是臣的不是,臣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左衍一推动轮椅上前,幽幽道:“根据天鹰国律法第一卷,第八十九条,外男擅闯宫闱者,杀无赦。” “你……”卫洺面色微变,却见面具男俯下身,一双阴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卫大人最好不要心存侥幸,否则,怕是会牵累整个卫家。”左衍一一手按在男子肩上,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徐徐道:“卫大人被关了这么久,太上皇都不曾来看一眼,你就应当清楚,你如今是什么处境。” 卫洺拧眉,缄默不语。 “入宫之前,我与皇上听说了一个传言。”左衍一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道:“得凤凰真血者得天下。” 霎时间,卫洺变了脸色:“你……你胡说什么?” “卫大人不要急着否认。”左衍一笑了声,语调幽幽,阴森如幽魂:“陛下若是想惩罚卫家,早就动手了。” 卫洺急促呼吸着,心脏“砰砰”直跳,脑门沁出一层薄汗。 良久,他抬眼看向新帝,虚声道:“陛下,臣想与您单独谈谈。” “好!”楚聿修应承,转身缓步朝废弃的宫殿内部行去。 卫洺慢慢爬起,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脚踩在没膝的杂草上,目之所及一片苍凉,若非置身此地,谁能想象,这是瑰丽的皇宫中的一角。 卫洺心中凄凄,悲从中来:“陛下,臣,认罪。” 闻声,楚聿修回首,目光平和:“你且说说。” “前日,臣听闻一说,‘龙潜九渊,天下无龙,得凤凰真血者可得天下’,而陈姑娘,便是凤凰化身。”卫洺张口,哑声道:“陈姑娘是陛下的未婚妻,又住在宫中,臣心中惶恐,担心陛下得了陈姑娘的身子,稳坐皇位,届时,我们卫家将有灭族之灾,便私下偷偷入宫。” “但是臣敢指天发誓,绝对没有肖想陈姑娘的身子,捎给太妃的字条上也只是提及自己要偷入宫中,有要事相商,让太妃娘娘给予接应。” “呵!”楚聿修冷笑一声,眸中平添几分戾气:“若你说的是真的,你潜入宫中,又打算做些什么?” 卫洺头一回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新帝的威严气度,头皮一紧,寒意自脊梁骨窜起。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音量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臣想让太妃娘娘在太上皇面前讨个巧,将陈姑娘带在身边,至少,等到寻回怀王殿下。” “你是真准备等到寻回怀王,还是准备自己享用,你心里清楚。”楚聿修冷声道。 “陛下,臣……” “行了!”楚聿修不耐烦地打断男子的长篇大论,眸中不见半分温度:“这件事,朕会彻查,若当真有人在背后捣鬼,朕严惩不贷,只是……” “只是什么?”卫洺心徒然悬起,不安感撩动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 “你心里应当清楚,你犯的罪,是免不了责罚的。”楚聿修缓步行到男子身前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朕能给你最大的仁慈,是不迁怒卫家,信任卫家,至于你,你当知道怎么做。” “……”卫洺扯了扯唇角,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陛下……陛下想让微臣自戕?” “你今日所为,捅到太上皇面前,你觉得,太上皇会信吗?”楚聿修双手负于身后,不疾不徐道:“不管是否有人背后教唆,不管闭月丸是否是他人的安排,你潜入宫中,就足以证明你心怀不轨,甚至于,让太上皇怀疑你卫家存有二心。” 卫洺一个激灵,冷汗簌簌而下。 皇上说得没错,事件种种联系在一处,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更何况,他盯上的是皇上的女人。 “臣……”他唇瓣一张一合,寻不到自己的声音。 良久,他终是心理防线溃塌,泪水潸然而下。 “这件事,朕不会在明面上彻查,只会告诉父皇,你看不惯朕,背着德太妃让德太妃身边的宫人在饭菜里下药,以此宣泄自己心中不满。”楚聿修沉声道。 闻言,卫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情真意切道:“臣,谢皇上隆恩,这些年来臣与陛下作对,是臣有眼无珠,臣今夜便了结此生,以报陛下仁德。” “你若自戕,卫家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聿修垂眸看着涕泪纵横的男子,眸中泛起一丝波澜。 卫洺从男子眼中读到怜悯,不免有些吃惊。 他以为,皇上对他们卫家是恨的,毕竟,卫家夺走了原本属于慕容家的一切,可陛下竟然怜悯他? “陛……陛下……”卫洺轻唤,哑声道:“您要让微臣怎么做?” “只有卫老将军大义灭亲,才能让太上皇感受到卫老将军的忠心不二。”楚聿修沉声道。 闻言,卫洺面色微变,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他是一个胆敢肖想当今圣上未婚妻的罪人,若父亲知晓此事后没有愤怒,反寻太上皇求情,在太上皇面前说皇上的坏话,他们卫家,也就走到头了。 “晚些时候,朕会安排卫老将军与你见上一面,当如何说,如何劝,你自己权衡。”撂下这句话,楚聿修施施然离去。 卫洺伏地叩首,高声道:“微臣,谢陛下!” 第691章 赌徒 第691章赌徒 叩首谢恩声随风穿过院墙,叫一众内禁军瞠目结舌。 他们,没听错,卫洺那小子竟然对陛下谢恩?是他被掌嘴伤了脑袋,还是皇上因为太上皇心软,宽恕了卫洺? 要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陛下这皇上当得也太窝囊了些。 众人心中揣测之际,楚聿修缓步跨出废弃宫殿:“看好卫洺。” “是!”林副将拱手领命,动作间好奇地看了皇上一眼。 楚聿修稍稍躬身,双手按在轮椅把手上,推着左衍一朝后宫行去:“你与绵绵许久未见了,可要见见她?” “谢陛下恩典!”左衍一颔首,心绪分外复杂。 废弃宫殿附近颇为荒凉,少有人迹。 行至无人处,左衍一轻声道:“卫昌在朝中深耕多年,哪怕有许多文武大臣看不惯他,他在军营中的声望依旧不容小觑,陛下要早做准备才是。” 楚聿修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卫昌恐起反叛之心,当即温声道:“你说,我若是杀他一个儿子,再还他一个儿子,他会作何反应。” 闻言,左衍一一愣,诧异道:“陛下不打算杀了卫洺?” “父皇在位这些年,天鹰国的国力虽与日俱增,却也因用人唯亲,盲目自信埋下祸端。”楚聿修目视前方,幽幽道:“要想在最小动荡中将周家斩草除根,就要借卫家的力,朕,要让卫昌心甘情愿为朕办事。” 左衍一头一回听新帝自称“朕”,亦是头一回感受到对方君临天下的气势。 他回首看向身后,男子神色依旧温和,也依旧让他捉摸不透。 须臾,他收回目光,心领神会道:“陛下可需要草民做些什么?” “呵!”楚聿修轻笑,意有所指道:“过几日,我让唐大夫给你准备一些补身子的好物。” 言外之意便是,接下来有他忙了。 左衍一藏于面具下的眸光微闪,胸腔热血翻涌:“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让卫昌与卫洺见面。” “今夜。”楚聿修淡淡道。 “这么快?”左衍一诧然,不确定道:“这么快,怕是难以做好万全准备。” “世间哪有那么多万全准备,行动越慢,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越多。”楚聿修从容道。 闻言,左衍一忍不住回首,眸光颇为复杂:“陛下可真像个赌徒。” 博弈人心,气运,可不就是赌徒。 “呵!”楚聿修不置可否地笑了声,仿若执棋者般气定神闲:“我的确是个赌徒。” 从他决心下手杀了楚温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站在下注的赌台上。 左衍一目光在男子面上转了圈,片刻后收回视线,兀自沉思着。 回到太华宫,楚聿修命下人准备美酒佳肴,三人同桌畅谈,言笑晏晏。 时间一晃便是几个时辰,在一片和乐声中,传来卫昌求见的消息。 听得通报,左衍一不免多看新帝一眼。 他这是,料定卫昌会来? “将卫老将军请入御书房。”楚聿修沉声吩咐罢,扭头冲心上人道:“绵绵,你同董公子慢慢聊,我先去处理政事。” “好!”陈绵绵点头:“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闻言,楚聿修眼中有笑意荡开,满面春风离去。 左衍一将男子神态变化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董大哥,你笑什么呢?”陈绵绵顺着义兄视线看去,困惑道:“你两在打什么哑谜吗?” “没什么。”左衍一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你在宫中这些时日,住得可还习惯?” “不太习惯。”因着太华宫换了一批宫人,而在近前侍候的又都是从睿王府里调回来的老人,是以陈绵绵心态格外轻松:“宫里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就是有些无聊。” 搬入皇宫前,她虽然对生意上心,却没有失去对生活乐趣的追求。逛街采买是少不得的,接触大客户,交往新朋友,与家人团聚热闹,无不令人欢颜。而如今在宫中,她每日与宫外人唯一的接触,就剩吴大诚一个了。 “你得习惯这份无聊。”左衍一别有深意道。 闻言,陈绵绵看向义兄,眉眼一弯,笑得明媚绚烂:“我不需要习惯这份无聊。” 左衍一一愣,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绵绵?” “凡事,都是有例外的嘛!”陈绵绵双手托腮,冲义兄挤眉弄眼,古灵精怪道:“我觉得,我可以是那个例外。” 她所需要忍受的,是现阶段太上皇掌权之下的无聊,而不是一辈子的无聊,她才不要像个鸟雀一般困在笼子里呢。 “你就这般自信?”左衍一蹙眉,声音骤然压低,严肃道:“我以为你进宫前已经把所有一切都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呀!”陈绵绵笑眯眯道。 “你……”左衍一张口,到底太多外人在场,他只得含糊道:“你懂不懂规矩?” “规矩不是人定的吗?”陈绵绵一本正经反驳道。 “事情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董大哥,分明是你把事情说得太复杂了。” 兄妹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直听得一旁侍候的丫鬟如坠雾里。 这……这兄妹二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左衍一正色,目光中满是不赞同:“规矩存在,有其必要性,否则不会传承千年。” 宫闱里的女子,哪里能随意进出皇宫,且不论这样做有多危险,单是满朝文武那就过不了。 “**的陋习没有存在千年,也至少存在百年了,它有什么必要性?”陈绵绵辩驳罢,不待对方接话便控诉道:“董大哥,你越来越迂腐了,我可是你妹妹,你当做的,难道不是为我着想吗?” 闻言,左衍一一怔,对上义妹不悦的目光。 “董大哥,你得偏护我!”陈绵绵娇蛮道。 “……”左衍一哑然,有些不确定道:“绵绵,你入宫,不就是为了与陛下在一起吗?” 他原以为,她会这么说是没考虑好后果,凭着对皇上的一腔爱意搬入宫中,如今看来,却是她自信能改变宫里的规矩? 第692章 他还是个孩子 第692章他还是个孩子 “是呀!”陈绵绵不假思索应承,淡定道:“这并不冲突。” 闻言,左衍一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抬手示意丫鬟退下,压低声音道:“绵绵,我知道,你惯是个离经叛道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严禁宫妃与外男接触,关乎皇室血脉,这是不可能更改的祖制,会遭到文武大臣的强烈反对。” “你已经入宫了,就算陛下没有宠幸你,你是他的女人这件事,板上钉钉,如果规矩改不得,你当如何自处?” “楚聿修他定是愿意为我改的。”陈绵绵直勾勾迎上义兄目光,自信满满道:“他远比你所想要开明。” “要是他改不得呢?”左衍一严肃反问道。 “若是他改不得……”陈绵绵沉吟,眼睑轻轻颤动,不确定道:“这点我还真没想过,若他当真无法改变这一切,我大抵会回去继续卖香皂。” 闻言,左衍一变了脸色:“胡闹!” 忽然被呵斥,陈绵绵身子抖了下,很快回击道:“迂腐!” “这是迂腐的问题吗……” “这不是迂腐的问题吗?”陈绵绵打断义兄的话,小脸紧绷起:“若你有一两情相悦的姑娘,与之在一起的代价是失去自由,被关在宅院里,你是否愿意?” “这不一样。”左衍一缓和语气,神情颇为无奈,目光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这是性别歧视,你根本没平等看待我!”陈绵绵没好气道。 “……”左衍一一噎,心下愈发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陈绵绵较了真,非要论出个理来:“你先别管一不一样,你只消回答我,你愿不愿意。” 左衍一知道这个问题自己回答不得,偏生妹妹半点没有要放过他的架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无奈之下,左衍一只得松口答道:“自然不愿意。” “渣男!”陈绵绵嗤了声,故作鄙夷道:“人家姑娘对你付出一片真心,你不过是失去自由罢,竟然连这都做不到,委实叫人寒心。” “你……”左衍一扯动唇角,哭笑不得道:“你哪来的一肚子歪理?” “这不是歪理,这是正理!”陈绵绵扬起下巴,一板一眼较真道:“董大哥你品行高洁,尚能不顾一切将心上人抛弃,说明在你眼中,自由是高于一切的。” “你心中既有答案,缘何以世俗来约束我?你用世俗来约束我,只因你不是被世俗所约束的群体罢,归根结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闻言,左衍一不由哑然。 不得不承认,他被义妹说服了。 “我知道,你说这些是关心我,你在意我的名节,可这世间,女子就不能洒脱吗?”陈绵绵直勾勾地望着义兄的眼睛,语调中骤然添了几许温柔:“我为何喜欢楚聿修,为何愿意与他风雨共担,除了看中他的容貌,他的才情,更看中他的胸怀。” “他对众生是平等的,无关乎地位,更无关乎性别,他能理解我的离经叛道,是以,你所担心的,我从不曾担心,我问你的问题是假设,你问我的问题也是假设。” 左衍一眸光微闪,面上尴尬一闪而逝,很快调整好心态。 “你总能说服我,不管是多么荒谬的言论。” 叹息声传入耳中,陈绵绵眉眼一弯,笑容如花绽放:“既然能被我说服,说明你还不是那么迂腐。” 见义妹又恢复古灵精怪的模样,左衍一不禁失笑:“看来,我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孺子可教也!”陈绵绵连连点头,打趣道:“义兄不愧是做夫子的,学习能力自省能力一流。” 霎时间,左衍一哭笑不得。 百丈开外,楚聿修在御书房中接见了卫昌。 见到新帝,卫昌眼底泛起一片猩红杀意。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偏生,他另一个儿子的性命掌握在眼前人手中。 几番心理斗争过后,卫昌一撩衣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请求陛下,放过洺儿!” “放过?”楚聿修横眉竖目,冷声呵斥道:“卫老将军可知,卫洺犯了多大的错。” “陛下,洺儿他只是一时糊涂,他还是个孩子啊!”卫昌仰头望着身前主宰自己孩儿命运的男子,心有不甘道:“若非陛下明令禁止入宫,洺儿也不会为了见他姐姐出此下策。” “孩子?”楚聿修冷笑一声,只觉无比荒唐:“卫老将军,你家孩子,可比朕大了足足三岁。” “陛下……” “行了!”楚聿修抬手打断,不耐道:“朕就准你与卫洺见一面,好叫你看看,你家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谢陛下恩典!”卫昌大喜,忙不迭起身跟上。 他并不知道幺子卫洺做了些什么,在他眼里看来,儿子偷偷入宫看姐姐,也算不得大错,不过是太妃娘娘动手打了陈绵绵那个乡巴佬,叫皇上拿此事在太上皇面前大做文章罢。 只要他见到幺子,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他就能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卫昌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没一会,便行到废弃的宫殿外。 “陛下!”林副将拱手行礼,拿眼看了跟在后方的卫昌一眼,不确定道:“可要将卫洺带出来?” 陛下这是,打算放了卫洺? “不必,钥匙给朕,你们都退下。”楚聿修抬手接过钥匙,大步跨入废弃的宫殿中。 “咔嗒”一声响,铁锁应声打开。 楚聿修抽出铁锁,推开破烂的木门。 木门轻轻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斜阳透过敞开的木门洒入,照在卫洺略显苍白的面上。 “洺儿!”卫昌飞奔而入,心疼地捧着幺子的脸,粗糙的手指意图抚向那溃烂的唇,又恐伤了他:“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你告诉爹,爹一定帮你报仇!” 他话里有话,显然是说给身后人听的。 闻言,卫洺面色微变,连忙解释道:“爹,这一切都是孩儿的错。” “洺儿?”卫昌诧然,抬手摸了摸幺子的脑袋,以此确定幺子是否烧糊涂了。 “爹!”卫洺拉下父亲的手,眼底有泪光闪动:“孩儿,中了周家的计了!” 听得“周家”二字,卫昌面色徒然生变:“这话从何说起?” 卫洺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进宫的缘由交代,包括华阳宫的糕点里查出大量闭月丸:“孩儿思来想去,后宫之中能悄无声息对太妃的饭菜下手的,也就周家了。” “可见,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周家的阴谋,孩儿被周家人给算计了。” 卫昌听罢,面上血色褪去,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第693章 孽障 第693章孽障 “爹!”卫洺伸手将人扶住,脸上猛然挨了一记巴掌。 “孽障!”卫昌指着幺子的脸,老泪纵横:“你这孽障,你怎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难怪太上皇会不搭理他,甚至放任新帝以旧罪杀了他的长子孙虎,原来是幺子犯了大错,叫太上皇对他们卫家失了信任。 “爹,您打死孩儿!”卫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纵横:“只有您下手打死孩儿,太上皇才能相信您对他的忠心。” “你说什么傻话呢!”卫昌抹泪,难过地直摇头。 “爹,为了咱们卫家,为了兄长姐姐们,您动手!”卫洺膝行上前抱住父亲的腿,眼中有恐惧,亦有决绝:“爹,就当是孩儿求您了,孩儿不想累了您,累了整个卫家。” 霎时间,卫昌再控制不住情绪,与幺子抱头痛哭。 “洺儿,你糊涂啊!你糊涂啊!” “爹……” “洺儿!”卫昌凑到幺子耳畔,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楚聿修不会放过咱们的!” 饶是太上皇心软,只要有新帝卡在中间,他们卫家,算是彻底倒了。 “爹!”卫洺抬起婆娑泪眼,哽咽道:“陛下会放过我们卫家的,这是陛下给咱们卫家的机会。” 闻言,卫昌诧异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立于一旁的俊美男子。 “卫老将军应当知晓,你如今要做的,是挽回太上皇的信任,而不是朕的信任。”楚聿修眸色平和,一语直击要害:“实权在太上皇手中,他能因信任捧起卫家,也能因失望拔除卫家。” “你为何要帮卫家?”卫昌站起身,眼中满是怀疑:“卫家取代了慕容家的地位,你别说你不恨,准备以德报怨。” 说到这,他冷笑一声:“想要什么,直说。” “若朕告诉你,朕不恨卫家呢?”楚聿修维持着翩翩风度,淡然道:“相反的,朕能理解你当年所为,好事主动送上门,几人能拒绝呢?” “这么简单?”卫昌眼中警惕愈浓,恨不能将新帝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朕的帮助,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楚聿修双手负于身后,语调依旧不急不缓:“卫老将军快些做抉择,时候不早了。” 闻言,卫昌心中“咯噔”一下。 他拿眼审视着身前年轻帝王,对方神色从容,淡然,叫人捉摸不透。 “爹!”卫洺轻唤,乞求道:“您快些动手,孩儿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您不杀了孩儿,那么,整个卫家都逃不掉呀,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您的子孙着想。” 卫昌垂眸,看着涕泪纵横,满脸恐惧的幺儿,垂于身侧的双手怎么也无法抬起。 “爹……”卫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上下牙打架,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您……给孩儿一个痛快……总好过被五马分尸……” 闻言,卫昌闭上双目,狠心抬手朝幺子打去:“你这孽障,我打死你!” “卫老将军这是做什么?”楚聿修假意上前阻拦,高声道:“快来人,传太医!” 林副将带头冲入屋中,就见卫洺倒在血泊中,一旁的皇上拽着卫老将军。 卫老将军脸上身上都是血,面目微微扭曲,显得那般狰狞可怖。 林副将上前两步,伸二指探向卫洺鼻息,旋即惊恐抬头:“陛下,人已经没气了。” 闻声,卫昌再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两眼空洞,目光呆滞,仿佛三魂七魄尽数脱离躯壳。 楚聿修眉心微微隆起,不忍地偏过脸:“去传太医来,看还有没有救。” “是!”林副将颔首领命,就见卫昌口中喷出鲜血,两眼翻白昏倒在地。 夜幕沉沉,月华黯淡,只有燃烧的烛心透出一缕微光。 卫昌醒来时,就见太上皇坐于榻前,眸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陛下!”卫昌挣扎着意欲坐起,叫太上皇一把按了回去。 “你好生躺着休养。”太上皇说着,为对方扯好被子。 霎时间,卫昌老泪纵横:“陛下,臣教子无方,臣有愧于您的信任。” “行了!”太上皇拍拍卫昌的肩膀,温和道:“事情经过,修儿都同朕说了,朕相信你不知道事情真相。” 说到这,他幽幽叹了口气:“卫昌,朕知道你不喜欢修儿,朕也不喜欢他,可他是现下对付周家的唯一办法,你们可不能内讧啊!” “老臣明白。”卫昌连连点头,涕泗横流:“老臣明白……” 他没想到,新帝当真放过了他们卫家。 “你能明白就好!”太上皇叹了口气,为三子开解道:“你也别怨修儿杀了孙虎,是你没有管好孙虎,你可知这些年他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债,如今旧案被有心人翻出,就是修儿不出手,朕也饶不了他!” 闻言,卫昌一个激灵,寒意爬满脊背。 他能明显感觉到,太上皇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厌恶,不耐烦,哪怕太上皇明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 “陛下,老臣……” “行了!”太上皇打断卫昌的长篇大论,沉声道:“这几日你好生休息,放心,卫洺所为,朕不会牵连卫家。” 言罢,他起身朝外行去。 “陛下!”卫昌急切出声将人唤住。 太上皇回首,眉心几不可见地隆起:“怎么了?” “臣想求陛下,让下官带走洺儿的尸体,好生安葬。”卫昌自床榻上爬起,悲声祈求道。 闻言,太上皇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语调却是温和的:“好。” 出了太医院,太上皇冲跟在身侧的常德道:“让影这几日好生留意卫昌的一举一动。” “陛下!”常德轻唤,不确定道:“您这是,不信任卫老将军?” “他卫昌何等护短,否则也养不出孙虎卫洺两个混账东西,若他没有参与其中,又岂会亲手打杀卫洺?”太上皇冷哼一声,幽深的眸中布满寒霜。 别人不了解卫昌,他可是了解得很,卫昌再忠勇,也不过是个护短的莽夫,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举动,除非,卫洺活着会牵连整个卫家。 事情,也许远远比现在所看到的要复杂。 见太上皇眸色阴沉,常德一个激灵,心中暗付卫家地位不保。 “常德!” 威严的呼唤声传入耳中,常德小步上前两步:“陛下!” “查一查,宫里哪些人帮着卫洺入宫,抓住之后……”太上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常德会意,颔首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第694章 卫洺没有死 第694章卫洺没有死 卫昌没有在太医院多做逗留,卫洺的尸体一送来,他便乘坐马车出宫。 卫洺的尸体用白布盖着,一动不动,白布上沾染着扎眼的红。 卫昌看着儿子的尸体,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洺儿!”他哆哆嗦嗦地伸出老手,含泪掀开白布,入目是幺子毫无血色的面庞。 霎时间,卫昌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当初他将女儿献给还是太子的太上皇,图的便是荣华富贵,他没想到女儿得了宠,卫家一飞冲天,一如他没想到,卫家会如有大厦倾覆的一天。 卫昌心口一阵阵绞痛,“哇”地呕出一口血来。 他没有擦拭唇角血迹,而是慢慢俯下身,将脸贴在幺子胸膛上。 他的脸触及细软的衣物,衣物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稍稍凸起一小块,触感像是纸张。 卫昌猛然抬起身子,将手伸入儿子衣襟中,摸出一张字条。 这是…… 卫昌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中龙飞凤舞的小字——卫老将军,卫洺并没有死,朕提前让人给他吃了龟息丸,你将他带回府后,务必尽快安顿好,莫要让他再回鹰都。 霎时间,卫昌激动得屏住呼吸。 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幺子鼻息,果然还有极微弱的呼吸。 卫昌脑袋“嗡”地一下炸开,失而复得的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 很快,他恢复冷静,慌慌张张地想要将字条销毁。 手头并没有可以销毁字条的工具,他索性将字条丢嘴里咀嚼。 字条被嚼碎,滑入喉管的一瞬,泪水漫过卫昌面颊。 他不知道楚聿修为何要帮自己,只是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感激对方。 子时,鹰都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 一抹黑影自天空掠过,落在皇宫的高墙上,很快跳入一个宫殿中,屈膝跪于地上:“陛下!” “吱呀!” 紧闭的房门打开,常德跨出,尖声道:“影大人,请随我来。” 影起身,随常德踏入屋内。 太上皇尤未休息,此刻正一面品茶,一面检查三子批改的奏章。 听得脚步声靠近,他并未抬头:“可是有什么蹊跷?” “卫昌回府后,立即让人准备一具与卫洺身形相差无几的尸体,并套上卫洺的衣裳,至于卫洺本人,则被他藏了起来。”影沉声道。 闻言,太上皇放下手中奏折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 “依微臣之见,卫洺并没有死。”影据实答道。 霎时间,太上皇眸中有杀气浮现:“此话当真?”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影恭敬道。 “好啊,好啊,好得很……”太上皇冷笑,猛地将手中奏折往桌上一拍:“卫昌如今,是没将朕放在眼里啊!” 放纵幺子私闯宫闱在先,欺上瞒下在后,他这些年对卫家的好,竟是养虎为患。 “陛下,可要派人彻查卫家?”影出言提议。 “不!”太上皇抬手制止:“卫昌在朝中深耕多年,朝中大半官员与之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现在暂时动不得。” “常德,宣程都候入宫。” “是!”常德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太上皇在卧寝内来回踱步,脑海中回放着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越往深处想,心中杀意愈浓。 兀地,他记起什么,冲身边人道:“影,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影据实答道。 “你去太华宫外柳树下看看,可有人在,若有什么意外,定要保护好绵丫头。”太上皇沉声吩咐道。 若他没记错,绵丫头今日提过,“太后”的人约她在太华宫外的百年柳树下碰面,也不知现在是何种情况。 “是!”影领命,退出卧寝,如鬼魅消失。 夜风潇潇,陈绵绵穿着深色罗裙,怀抱黑猫,领着今日刚入宫的采薇于百年柳树下赴约。 她方抵达约定地点,就听得不远处灌木丛中响起沙沙声,扭头看去,却是中午与她做了约定的小宫女鬼鬼祟祟地从灌木丛中爬出。 小宫女拍了拍身上的枯枝碎叶,疾步上前施以一礼:“陈姑娘!” 陈绵绵稍稍颔首,面上挂着温和笑容:“你想说些什么,说?” “这里不方便说话,请姑娘随奴婢走一趟。”小宫女恭敬道。 闻言,陈绵绵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垂首用手指勾了勾怀中猫儿的下巴。 大黑伸长脖子,喉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嘟嘟囔囔道:“没人,这附近没人,主人,我记得的,有人我会提醒你。” 没人?太上皇没派人前来偷听? 陈绵绵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再抬头,却是恢复了温和恬淡的姿态:“有什么便在此处说。” “陈姑娘,太后有话要亲自对您说。”小宫女压低声音道,说话间眼睛看了一眼太华宫:“娘娘如今,不方便来此处。” “太后娘娘不方便来,小女子也不方便走啊。”陈绵绵莞尔,轻飘飘道:“万一,娘娘叫我过去,只是想教训我一顿呢,我一介草民,身边又没个会功夫的跟着保护,大晚上的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闻言,小宫女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陈绵绵敏锐地抓住这丝变化,心中登时有了准数。 很显然,面前小宫女不是太后的人,亦或者,她是德太妃安插太后宫中的内线。 “姑娘说的什么话,如今宫中谁不知道,姑娘是最惹不得的,就连嚣张跋扈的德太妃,得罪了您,也只有进冷宫的份。”小宫女飞速调整好状态,谄媚地拍着马屁:“太后娘娘如今是被半禁足的状态,哪里敢对您动手啊!” 闻言,陈绵绵正欲继续拒绝,胸口兀地被怀中猫儿按了一下,低头看去,就听得大黑喵喵叫道:“主人,来人啦,来了个鬼人,黑漆漆的,比我还黑。” 来人了?这个时候才来,应当是皇上的人。 陈绵绵抬首,转变态度道:“什么惹不得,我只是一介草民罢,只是太后娘娘既喧我,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见女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小宫女心中鄙夷,面上却是恭恭敬敬道:“姑娘请随我来!” 第695章 皇宫真的能吃人 第695章皇宫真的能吃人 子时宫中已然宵禁,宫道上黑漆漆的,不时能瞧见四面八方传来微弱的火光。 陈绵绵抱着大黑走了几步,忽然躬身,将猫儿放在地上:“大黑乖,回院子里玩。” “喵!”大黑扒拉着自家主人的裙摆,不高兴道:“不,我要和主人一起玩!” “乖!”陈绵绵拍拍大黑的脑袋,面色添了几分严厉。 德太妃此人惯是个嚣张跋扈的,行事极可能不计后果,有太上皇的人在,她能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却无法保证大黑的安全,是以,她不能让大黑跟着自己。 “喵!”大黑不高兴地哼了声,身子一扭,闪电般窜到树上。 见大黑乖乖回了太华宫,陈绵绵这才直起身子,跟上宫女的步调。 初时,可以见到远处巡夜的禁军,渐渐的,火光远了,静得只能听见蝉鸣。 陈绵绵停下脚步,一脸警惕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的凤微宫,不在这个方向?” “陈姑娘说的什么呢,凤微宫自然是往这个方向。”小宫女巧笑,面不改色道:“您又没有去过凤微宫,莫要一惊一乍,自己吓唬自己。” “我是没去过凤微宫,可,我了解过宫里的规矩,太后主掌中宫,她所居住的凤微宫的位置,应当位于后宫中右侧,而不是中左侧。”陈绵绵一语洞穿,冷眼审视身前宫女:“其实,你是德太妃的人。” “是又如何?”被揭穿来路,小宫女半点不惧,反笑道:“陈姑娘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现在发现也迟了!” 声落,两道黑影闪现,一左一右按住陈绵绵与采薇主仆二人。 “你们……”采薇张口,口鼻被一把捂住。 小宫女踱着步,轻蔑地用手挑了下陈绵绵的下巴:“太妃娘娘说了,你既污蔑小卫大人意图奸淫你,那她便遂了你的意,让你做那千人骑万人摸的娼妇。” 闻言,陈绵绵非但不惧,反耸动双肩笑出声来:“太妃娘娘果真被蒙在鼓里。” “你笑什么?”小宫女一把掐住少女面颊,五根手指用力,眼中凶光毕露:“别以为搞一些糊弄人的把戏便可以蒙混过关,你害死了小卫大人,你也别想好活。” “来呀,将她衣裳扒了!” “你不听我把话说完,可是会后悔的。”陈绵绵面不改色,幽幽道:“可别到时候,害死了你家太妃娘娘。” “等等!”小宫女唤住准备动手的太监打扮的男子,目光在少女身上上下逡巡:“你想说些什么?” “你以为卫老将军为什么会动手打死卫洺?”陈绵绵唇角挑起一抹弧度,慢条斯理道:“倘若卫洺没做错,卫老将军会杀了他?你家太妃娘娘怕不是叫卫老将军骗了。” 闻言,小宫女有些难看:“胡说八道!” “你这妖女,死到临头还想着挑拨离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卫老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比我有数。”陈绵绵打断小宫女狐假虎威的说辞,眼中透出几分讥诮:“事实就是,药是卫昌父子让人下的,只因坊间有传言,得本姑娘贞元者,可得天下。” 声落,小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躲在暗处偷听的影瞪大眼睛,眸中是难掩的震惊。 “怕了?”陈绵绵冷笑,红唇一张一合,幽幽道:“太妃娘娘以为,她今夜所为是为卫洺报仇?错,她是将整个卫家推向万劫不复!” “陛下缘何没有将事情捅到太上皇面前?是因他知晓太上皇心脏不好,恐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又念太妃娘娘与太上皇的感情,认定太妃娘娘不会参与其中,这才作罢。可要是,我出事了,以陛下对我的在乎程度,还能放过卫家吗?” “太妃娘娘今日仅仅是打了我,陛下便打杀了孙虎,今夜过后,事情后果,太妃娘娘当真想清楚了?” 小宫女脸色一阵发白,咬着后槽牙道:“太妃娘娘做好了布局,所有一切都指向周家,是周家在其中煽风点火。” “再者,今夜便是放过你,叫陛下知晓太妃娘娘所为,也不会饶恕卫家!” 言罢,她冲太监打扮的男人吩咐道:“还不快动手!” “得勒!”男人应声,目光贪婪地掠过少女胸口,伸出咸猪蹄。 兀地,阴风袭来,没等男人弄清楚发生了些什么,已然没了声息。 “啪嗒!” 鲜血顺着穿透男人胸膛的剑刃滴落在地,绽开朵朵红梅。 陈绵绵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刃,哆哆嗦嗦抬起脑袋,扯动唇角颤声道:“你……你别乱来,我……” “陈姑娘莫要紧张,小人影,是太上皇的亲卫。”影颔首施以一礼,顺道将长剑抽出。 鲜血喷溅,滋了陈绵绵一脸,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陨落,没有丝毫起承转合。 原来,皇宫是真的能吃人的! “影大人!”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误会,这一切都是陈姑娘设的局,是她想要加害太后娘娘!” “对的,一切都是误会!”另一太监打扮的男子跪下,身子抖得如同筛子。 影冷眼看向二人,目光幽冷,仿佛在审视一件死物:“你们两个,跟上来,随我去见太上皇。” “影大人……” “陈姑娘,请你也随我走一趟。”鹰恭敬道。 “好!”陈绵绵呐呐点头,眼中后怕难掩。 此时此刻,她心里的确是怕的,怕的不像话。 今夜发生的一切,是她背着楚聿修进行的,她原以为,一切都很简单,不曾想,她终究是高估了德太妃的人性。 太上皇正同程都候聊卫家所为,忽听得开门声响起,不一会儿,影被领了进来。 浓浓血腥味扑鼻,太上皇登时意识到事情不对,当即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陛下,陈姑娘险些被玷污……”影将自己今夜所见所闻一五一十上奏,声落,书房内温度骤降,森冷骇人。 第696章 卫家,留不得 第696章卫家,留不得 太上皇眸色阴沉,眼底布满寒霜,杀心难掩。 “陛下!”程都候上前一步,适时出声道:“卫老将军这是,想谋朝篡位啊!” 声落,就见太上皇拂袖,重重拍在案桌上:“混账!” 程都候一个哆嗦,恭敬垂首:“臣失言了!” “卫昌这个混账东西,朕对他千般好,他竟是敢觊觎我楚家的江山!”太上皇胸腔剧烈起伏,周身泛出浓浓煞气:“卫家,留不得!” “陛下!”程都候轻唤,大着胆子道:“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周家这个大麻烦,而非卫家。” “你认为,周家当比卫家先除?”太上皇斜眼看向程都候,好奇道:“你缘何这般认为?” “周家是百年世家,树大根深,又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行事,若先给卫家定罪,说明陛下您承认自己有错,届时,周家地位只会更稳。”程都候拱手,一板一眼道:“您如今没有属意的皇位人选,其他皇子又太过势弱,才情也不出众,卫家一倒,周家必定顺势而起,届时,您再想扶自己中意的皇子继位,怕是难啊!” “谁说朕心中没有属意之人?”太上皇笑了声,眉目平添几许温和。 “陛下有属意之人?”程都候面露诧异之色,困惑道:“陛下属意哪位皇子?” “朕属意之人,已经继承大统。”太上皇沉声道。 闻言,程都候面色剧变:“这……这……” “怎的,你对修儿有看法?”太上皇一手支着臂托,懒懒靠在椅背上:“说说!” “皇上英明神武,实乃皇位的不二人选,只是,皇上命不久矣,几年后,陛下您还是要择优再选继承人啊!”程都候轻声提醒道。 “几年时间,够修儿给朕生个宝贝孙儿了。”太上皇幽幽言罢,长叹一口气,自责道:“以前朕识人不清,辜负了彤彤,更害惨了修儿……” “他这孩子极聪明仁厚,若朕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悉心培养,成就定远胜今日。” “陛下莫要难过,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啊,最是难测,若非太子突然做出反常举动,臣也不会怀疑到卫老将军头上。”程都候顺着太上皇的话道,没有过多地称赞皇上,以免引起怀疑。 “程爱卿,依你之见,卫家当如何处置?”太上皇出言问道。 “这……”程都候微微拧起眉头,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太上皇温和道。 “臣以为,若陛下想扶持皇上的子嗣,就必然要让其母族得势,陈姑娘只是一介草民,陛下可在一众忠臣良将中择选一女,许给皇上,再让其接管卫老将军的兵权,慢慢从内部改良。”程都候有板有眼地提议道。 “母族……”太上皇微微眯起眼睛,倏地笑了:“朕倒是有一不错的人选。” “不知陛下中意谁家?”程都候拱手,面上透出几分好奇。 “董文奎!”太上皇沉声道。 “董……”程都候愣了下,满脸困惑道:“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绵丫头的义兄,曾帮天水城的季大人破过不少案子,今日修儿提审卫洺,还特意将他带上,足可见,修儿对他的信任与欣赏。”太上皇幽幽道。 “陛下!”程都候轻呼,不可置信道:“您这是,不打算为皇上换个枕边人?” 末了,他抱拳拱手,郑重道:“陛下,陈姑娘出身寒微,无才无德,做王妃已是勉强,更何况母仪天下啊!” “你是知道的,修儿他是个倔脾气,他认定的,轻易不肯改变,朕也不愿为难于他。”太上皇言罢,唇角添了一抹浅淡笑意:“再说了,绵丫头可不是无才无德,那小丫头胆子大得很,你以为方才影进来禀报的那些是偶然撞见的?是那小丫头故意羊入虎口,想让朕瞧清卫家的真面目。” “她呀,满心满眼都是修儿,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修儿,这是那些个世家女所比不上的。让那些女人进宫,最后谋的,还不是母族的私利。” “可,陈姑娘日后也能为陈家谋利。”程都候轻声提醒道。 “她亲爹娘已经去了,几位兄长要么是干哥哥,要么是义兄,两相权衡之下,孰轻孰重?”太上皇言罢,温和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大臣:“程爱卿,你对绵丫头有看法?” “倒也不是。”程都候摇头,见太上皇盯着自己看,当即改口道:“臣只是怕,程姑娘成为太妃娘娘第二。” 闻言,太上皇微微变了脸色。 程都候作势便要跪下,为太上皇抬手制止。 “不必跪,你没说错什么,德太妃,的确是朕看错人了。”太上皇言罢,幽幽吁了口浊气:“可你要知道,朕与德太妃相识时,已经坐稳了太子之位,绵丫头与修儿相识时,修儿却是个名声狼藉,不受宠的皇子。” “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放下手中荣华,为一个男子以身犯险呢?” “这……”程都候不料太上皇对陈绵绵这般满意,假装挣扎片刻,也便点头附和:“陛下所言极是,是臣眼拙,以家世取人了。” “你会思虑这些,才是真正的为朕着想。”太上皇起身,绕过案桌行到程都候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你暗中同董文奎接触接触,探探他本事究竟如何。” “陛下放心,臣一定完成您的交代。”程都候郑重道。 “行了,你回。”太上皇摆摆手,抬脚朝书房外行去:“绵丫头人在何处?” “陈姑娘在院中休息。”影无声跟在太上皇身后,将人引至凉亭。 陈绵绵正坐在庭中喝茶,忽然间,光线为两道黑影遮盖。 她稍稍抬头,在看清来人后起身:“民女见过……” “行了!”太上皇抬手打断,温和道:“朕来此,只想问你一句话。” “民女是故意的。”陈绵绵老实道。 闻言,太上皇一愣,倏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小丫头,说她老实,她又聪明得紧,说她聪明,偏又见状,陈绵绵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道:“民女并不确定幕后究竟是谁,也不知德太妃要做些什么,民女只是觉得,民女今日既同太上皇说过此事,太上皇就会来。” “你以身犯险,就是为了修儿?”太上皇敛起笑容,看向儿媳的目光很是慈祥。 “是!”陈绵绵点头,说话间偷偷看了太上皇一眼,怯怯道:“不过民女没想到,太妃娘娘会……会……” “你不必解释,朕心里有数。”太上皇言罢,冲跟在身后的影道:“送陈姑娘回太华宫休息。” “是!”影颔首,上前两步冲少女道:“陈姑娘,小的送您回去。” “民女告退!”陈绵绵福身,而后冲那黑衣黑面的男人露出诚挚笑容:“谢影大人。” 见状,影愣了下,面无表情地回以一礼,将人送出太上皇的寝宫。 第697章 睡偏房 第697章睡偏房 陈绵绵回到太华宫时,宫内灯火辉煌,踏入其中,就见楚聿修立于屋檐下,怀中抱着喵喵叫的大黑。 四目相对,她有些心虚地偏开视线,巧笑嫣然道:“陛下,您忙完政务了?” “过来!”楚聿修沉声道。 闻言,陈绵绵提着裙摆一溜小跑上前,仰头露出能甜死人的笑容:“陛下!” 楚聿修转手将大黑塞入文竹怀中,一把将心上人扛在肩上。 “啊!”陈绵绵轻呼,只觉周遭景物一转,随后身子一轻,落在床榻之上。 楚聿修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心上人,眉心微微隆起:“你去见太后的人了?” “你怎……”陈绵绵先是一诧,继而反应过来,小声嘟哝道:“文竹当真嘴上没把,都让他不要说了。” “你可知,他若不告诉我你的行踪,我能将整个皇宫翻过来!”楚聿修咬牙,大掌抬起,最后到底没舍得掐心上人的脸蛋,只是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怎就这么胆大呢?” “唔……”陈绵绵捂着额头,可怜兮兮道:“不是太后的人,是太妃的人。” 言罢,她将今夜的见闻一五一十交代了,眼中透出几分得意:“太妃娘娘在宫里藏男人,这是多大的罪名?” 闻言,楚聿修脸色沉了下来:“你还笑得出来……” “我怕!”陈绵绵抱住男子的腰,将脸埋入对方胸膛,撒娇道:“你若是再凶我,我就更怕了!” 楚聿修无语凝噎,只得作罢。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哪有再凶她的道理。 “下回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举动了,知道吗?” “知道啦!”陈绵绵脆生生应承,抬头甜笑道:“楚聿修,你最好了!” “应承得这般爽快,必然是口是心非。”楚聿修叹了口气,摸了摸怀中人儿的脑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呀!”陈绵绵将人松开,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半位置。 “今夜我在偏房睡。”楚聿修没有上前,一本正经道:“下回你再犯,接下来半年时间里,我都在偏房睡。” 言罢,他转身行出卧寝。 陈绵绵维持着坐在床榻上的姿势,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怎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等等,两个人同榻而眠,明明是互占便宜,怎到了他嘴里,就好像她占他便宜似的? “楚聿修,你以为我稀得占你便宜啊?”陈绵绵起身冲着大开的房门喊罢,一屁股坐了回去。 末了,她看了眼床榻上的两个枕头,抱起一个大步朝门外行去。 她就喜欢占他便宜,想跑?门都没有。 于是乎,太华宫的下人就瞧见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搬到了偏房住。 没一会,未来皇后也行了出来,径自走向偏房。 房门打开,关上,随后是皇上的哼声:“绵绵,你做什么?” “我要同你一起睡!” “不行!” “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你不答应我可要轻薄你了!” 陈姑娘轻薄皇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颇为微妙。 次日一早,青鸾侍候自家爷洗漱时发现爷脖子上有几块明显的红印,那是她惯常在浪荡公子哥脖颈上瞧见的痕迹,诚然,昨天夜里,他家爷当真被轻薄了。 见贴身大丫鬟盯着自己瞧,楚聿修摸了摸脖颈,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无奈。 他侧首看向榻上睡得香甜的人儿,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陈绵绵忽然呼吸不得,喉中溢出不舒服的哼唧,拿手推了推男子的手:“嗯……” 听得那软糯的撒娇声,楚聿修非但没有收敛,反将心上人的嘴一道捏住。 终于,陈绵绵绷不住睁开双眼,气鼓鼓地掰开男子作恶的大掌:“楚聿修,你干嘛呢?” “呐!”楚聿修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一本正经道:“你弄出来的,你要负责到底。” 闻言,陈绵绵瞬间来了精神,憋着笑道:“如何负责?” “你的铺子不是卖脂粉,说是遮瑕一等一的厉害吗,你给我脖颈上遮一遮。”楚聿修说着,将人从床榻上拽起。 陈绵绵倒也不挣扎,反兴奋地将人推到梳妆台前,让青鸾从小库房里拿出自己的看家宝贝。 此时天还未亮,屋内未点蜡烛,青白色的天光幽幽打在窗户纸上。 陈绵绵从背后搂住楚聿修的脖颈,半趴在其背上,笑吟吟道:“楚聿修,知道错了?” 闻言,楚聿修登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本是故意将她唤醒,想着折腾她一番,能叫她吃了教训,下回动手悠着点,如今怎好似自己将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中? “你下回要是再敢教训我,我就亲你的脸,咬你的脸,让你成为史上第一位化妆上朝的皇上。”陈绵绵恶劣道。 青鸾进入屋内时,正好听见这样一番话,一时间,她僵在原地,不知是否应当上前。 “陈绵绵!”楚聿修拔高音量,语调很是严肃:“休得胡来!” “我便是要胡来!”陈绵绵说着,轻轻咬住男子面颊上的软肉。 二人僵持片刻,楚聿修束手告饶:“我知道错了,下回不凶你。” “还有呢?”陈绵绵含糊不清地追问道,没有将嘴松开。 “绝不分房睡,不冷落你。”楚聿修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 闻言,陈绵绵得意洋洋地将嘴松开,就见自己在对方脸上留下了一滩口水印。 她慌忙拿手去擦,小手被一把扣住。 “朕要去上朝喽!”楚聿修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往外走。 “楚聿修!”陈绵绵另一手锁住男子脖颈,整个人如树袋熊般挂在男子背上:“你……你要是出去了,可就没脸面了!” “是我没脸面,还是你没脸面?”楚聿修侧目,拿手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打趣道:“这是谁家的口水娃娃,这般能粘人。” “你家的!”陈绵绵眨巴着大眼睛,卖乖道:“皇上大大,给小娃娃一点脸面,成不?” 霎时间,楚聿修笑开眉眼:“青鸾,还愣着做什么?” 闻声,僵在原地的青鸾这才上前,将脂粉箱子放置在梳妆台上,打开,随后退至一旁掌灯,将存在感压到最低。 “还不给朕遮脖颈?”楚聿修松开心上人的小手,仰着脖颈,摆出十成十的帝王架势。 “得勒!”陈绵绵小太监般甩了下不存在的拂尘,手脚麻利地为男子上妆遮瑕。 昨夜二人睡觉时天太黑,瞧不出颜色,是以她下嘴没个轻重,如今定睛一瞧,好家伙,男子脖颈上密密麻麻都是吻痕。 陈绵绵脸有些热,虽然她面皮厚,可要是叫人瞧见皇上这副模样,不定以为她多急色。 虽然,她的确馋皇上的身子。 第698章 卫昌倒戈 第698章卫昌倒戈 画好妆,楚聿修上朝去了,留陈绵绵一人坐在屋内,想睡又睡不着。 第三次入睡失败,陈绵绵翻身坐起,唤来采薇侍候自己洗漱。 待收拾妥当,她动身前去给太上皇请安。 宫中没有给太上皇请安的规矩,更何况一个没有名分的民女,奈何陈绵绵的身份特殊,是以抵达太上皇居住的寝宫时,小太监还是代为通报了。 很快,小太监赶了回来,恭敬道:“陈姑娘,里面请。” “谢公公!”陈绵绵点头致意,随小公公行入。 太上皇早已醒来多时,此刻正忙着翻看奏折,见少女行来,他面上浮现几许慈爱笑容:“绵丫头,你怎过来了?” “民女见过太上皇!”陈绵绵福身行礼,一五一十道:“民女有些想家,是以想来同太上皇求个恩典。” 见小丫头这般直来直往,连点台面上的客套都不讲,太上皇不禁失笑:“行,准了。” 闻言,一众宫人具是震惊,太上皇竟这般轻易便准了? “常德,你送绵丫头出宫。”太上皇言罢,顿了顿,补充道:“让几个内禁军跟着,以免意外发生。” “谢太上皇!”陈绵绵大喜过望,满脸诚挚道:“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闻言,太上皇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这丫头,当真是有趣。” 见状,陈绵绵面上浮现一丝窘迫。 “陈姑娘,哪有夸陛下好人的。”常德笑罢,忽觉有些不对,他身子一僵,战战兢兢看向太上皇:“陛下,奴才……” “噗嗤!”陈绵绵喷笑,一时间,众人目光汇聚一处。 陈绵绵乖顺垂下脑袋,唇角却是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 “行了,快去!”太上皇摆摆手,语态很是温和。 见多了伪善矫饰的面容,偶有一个直率的丫头出现,倒是真叫人身心舒畅。 “谢太上皇!”陈绵绵福身,领着青鸾与采薇走出宫殿。 “陈姑娘,奴才能瞧得出来,陛下是真心喜欢你。”常德适时出声,提点道:“若姑娘的肚子争气,叫陛下早些抱上龙孙,陛下会更加疼爱姑娘的。” “龙孙?”陈绵绵侧目,有些不好意思道:“太上皇是不是误会了,我与皇上还未……未……” “所以,奴才才让姑娘加把劲啊!”常德笑眯起一双眼,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陈姑娘,陛下属意皇上,你可不能让陛下失望啊!” 闻言,陈绵绵登时反应过来,太上皇的心,算是被皇上的所作所为捂化了,否则像常德这样的人精是不会出言提醒的。 她心中有些激动,面上却是露出恰如其分的迷茫:“可皇上觉得我还太小,不愿碰我。” “陈姑娘误会了,奴才的意思是,唐大夫如今在宫中,您要抓紧机会,让他尽快帮您调理好身子,只要您身子好了,一切,不就是水到渠成?”常德循循善诱道。 “我明白了。”陈绵绵点头,回以感激笑容:“多谢常德公公。” 言罢,她自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塞入对方手中:“绵绵是村里来的姑娘,对规矩不甚了解,日后绵绵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公公多多提点。” “陈姑娘客气了。”常德嘴里客套着,低头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登时笑开眉眼。 他将银票收入袖中,压低声音重复提醒道:“陈姑娘,陛下最喜欢的,便是您聪明却敦厚的性子,这点,您可得保持住,切莫叫规矩束缚住了。” 这一次的提点,比先前都要详细,都要有用。 陈绵绵回以感激笑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太上皇对她的喜爱,不是爱屋及乌,而是真的喜欢她作假的性子。 她忽然有些理解太上皇对德太妃的宠爱,与这份理解相对应的不是同理心,而是觉得好笑。 皇宫中女人那么多,嫔妃那么多,能受宠活下来的几个不是狠角色,太上皇竟是喜欢那份所谓的纯粹。 皇宫规模颇大,一行人走了两刻钟才走出宫门。 穿过高墙的一瞬,仿佛来到另一片洞天。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喧嚣不断,饭菜香气随着炊烟飘散,被风吹得四处都是。 陈绵绵深吸一口气,面上绽放出明媚笑容:“好香啊!” 末了,她扭头冲青鸾道:“青鸾,我干爹干娘如今住在何处?快带我去,咱们行动快些,不定能赶上午饭。” “回姑娘的话,陈老爷陈夫人如今就住在睿王府里。”青鸾恭敬答罢,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马车掀开,露出宋清源清俊温和的面庞:“陈姑娘,许久不见!” “小宋大人?”陈绵绵眼前一亮,主动迎上前去:“许久未见,小宋大人,没想到能在此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能在宫外遇到陈姑娘。”宋清源抬脚跨下马车,见女子身前身后并无车马轿撵,不免有些意外道:“姑娘这是要去哪,怎没个马车接送?” “去睿王府,临时起意的。”陈绵绵言简意赅答道。 “正好我也要去睿王府,陈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送姑娘前往。”宋清源言罢,侧身让开一个身位。 “那就麻烦小宋大人了!”陈绵绵点头致意,在采薇的搀扶下跨上马车。 青白色的绉纱坠下,将马车厢内隔绝成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陈绵绵与宋清源相对而坐,偷偷拿眼看了一眼车夫方向,以唇形道:“小宋大人可方便说话?” 见少女如此警惕,宋清源不禁失笑:“陈姑娘莫紧张,车夫是我宋家人。” 闻言,陈绵绵这才开口道:“小宋大人与我同乘前往睿王府,不担心楚庭琛那边生疑心?” “他疑不疑心已经不重要了。”宋清源轻巧道,显然心情大好。 见男子这般态度,陈绵绵不免有些迷糊:“这是有了应对的良策?” “陛下没有告诉你,他笼络了卫昌吗?”提及皇上,宋清源眼中中是难掩的敬佩:“我是真真没想到,陛下能让卫昌心甘情愿臣服,有卫家倾力协助,便能以雷霆手腕扳倒周家。” 楚聿修,将卫昌收拢了? 陈绵绵张大眼睛,只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这人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昨日才被杀了最疼爱的小儿子,怎一转眼,就倒戈了? 第699章 抄家 马车缓缓行在街上,忽然间,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车马上。 ;前面的人,速速闪开! 呼喝声响起,陈绵绵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乘坐的马车向右靠去。 她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就见数以千计的士兵手持长枪,自东向西奔行而去。 ;让开,都让开! 路人被隔至两旁,交头接耳议论着。 ;这么多兵马,又是谁家被抄? ;还用说,肯定是卫家,前几日孙虎被就地处斩,昨日卫洺也死了,现在该轮到卫昌了。 ;该,叫他害死慕容老将军,都是报应,要我看,那个德太妃也得一并处决了! ;…… 陈绵绵收回视线,看向满面春风的宋清源,有些不确定道:;现在,抄的周家? ;应当是周家不假。宋清源点头应道。 ;这么快?陈绵绵诧然,压低声音道:;这种事情可急不得,小宋大人,你得劝着陛下,以免他感情用事。 昨日义兄才告诉她,德太妃对她动手与周家有关联,今日周家便被抄家,若皇上为了给她出气意气用事,那麻烦可就大了。 宋清源看着面有急色的少女,眉梢眼角愈发舒展,爽朗笑道:;陈姑娘,我如今是越发能理解陛下的心意。 ;咱们在谈正事!陈绵绵正色,严肃道:;事关重大,不当以私情决断。 声落,就见男子耸动双肩,笑得越发畅快。 ;小宋大人! ;好好好,我不笑了!宋清源端正身子,眉眼含笑道:;在姑娘眼里,陛下是怎样的人? ;聪明,善良,隐忍,谨慎……陈绵绵答罢,心下有了答案:;你的意思是,这是陛下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自然!宋清源点头,难掩心中钦佩:;陛下便是冲冠一怒,杀了孙虎,那也是师出有名,更何况是对付树大根深的周家。 ;这么快?陈绵绵讶然,好奇追问道:;定的什么罪? ;谋害皇嗣。宋清源凝重道。 ;谋害皇嗣?陈绵绵心头;咯噔一下,面色徒然生变。 ;你不知道吧,楚庭琛在天水城外杀了怀王,毁尸灭迹,如今尸骨就陈在天水城县衙里。提及楚庭琛所为,宋清源语气中是难掩的鄙夷:;再怎么说,怀王殿下与他也是兄弟手足,谋害亲弟,简直是罔顾人伦! 男子用词委实激烈,陈绵绵听在耳中,只觉尖锐刺耳。 她微微拧起眉头,憋忍半响,终是没忍住开口:;怀王不死,又有几人能活下来呢? 闻言,宋清源诧异地看向少女:;陈姑娘? 陈绵绵神色严肃,直勾勾地望着男子的眼睛:;说到底,都是上一辈造的孽,在那样养蛊般的环境里,就如同原始的丛林,弱肉强食。 言罢,她偏头看向窗外,轻声道:;如果可以,谁不希望生活在兄友弟恭的有爱家庭里,谁愿意兄弟之间相互蚕食? ;无论楚庭琛还是楚温衡,他们都只是太上皇用蜜糖养出的蛊罢。 她曾生活在被父母呵护宠爱的天堂,也曾看过陈大山一家丑恶的嘴脸,为妹妹欢欢身上的累累伤痕心惊,是以,她能理解楚聿修现如今所做一切。 楚温衡必须死,楚庭琛也必须死,只有他们死了,方能拨乱反正,让朝堂秩序重回正轨,方能让慕容老将军沉冤得雪! ;你说得对。宋清源叹了声,凝重道:;都是太上皇种下的恶果。 ;所幸,皇上历经磨难,尤能一心向阳。 一心向阳? 听得小宋大人的称赞,陈绵绵全然笑不出来。 她心里清楚,楚聿修表现出的向阳面越大,背后的阴影就越大。 甚至于,她不知晓,楚温衡与楚庭琛的先后死亡,能否让楚聿修放下过去。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脸上,带来灼人的热量,却无法驱散白昼里的黑暗。 车辙滚动,如时针转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抵达睿王府。 马车停下之时,陈绵绵犹在发呆,心底有种子发芽,滋生出连她自己都辨不清由来的恐惧。 ;绵绵!稍显阴森的声线自耳畔响起,语调却是含着难掩的温柔。 陈绵绵从自己的小世界中回过神,一抬眼,就见义兄坐在窗外,冲自己笑得温和。 ;董大哥!陈绵绵眼前一亮,提着裙摆跳下马车,小跑着来到义兄身边:;你怎在这? ;我刚从外面回来,就见你靠着窗子发呆。左衍一抬首,关切道:;有心事? ;我听小宋大人说,周家要被抄家了。陈绵绵轻声道。 闻言,左衍一登时理解了妹妹忧心所在。 他自然地抬起手,想要安抚对方,忽又想起这是在外头,需得注意男女大防,旋即将手缩了回去,只是目光温和地安抚道:;莫担心,没事。 简单的五个字,却是叫陈绵绵莫名急躁的情绪得到极大安抚。 她展颜露出明媚笑容,主动推着义兄的轮椅往王府内行去:;有董大哥在,我的心能安安稳稳地放肚子里。 行入府中,她忽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扭头一看,才发现睿王府的门槛不知何时被拆掉了。 ;陛下担心我进出不方便,早早便叫人将门槛拆了。 义兄森冷的声线传入耳中,陈绵绵恍然收回目光,继续推着人往府内走,所经之处,无不平坦顺滑。 ;皇上要坐稳皇位,铲除异己是必须的,周家上下留不得。左衍一目视前方,压低声音道:;你莫要担心陛下。 闻言,陈绵绵步伐猛然顿住。 ;绵绵,他有你呢。左衍一回首看向义妹,唇角勾起几许弧度:;你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四目相对,陈绵绵抿了抿唇,正欲回答,忽听得女孩欢喜的呼声自前方传来:;大姐! 陈绵绵抬头,就见穿着嫩粉色衣裳的陈欢欢如一只大花蝴蝶扑了过来。 她展开双臂,胸口被撞了下,旋即腰部被紧紧箍住。 第700章 不输任何人 ;大姐!陈欢欢把脸埋在长姐胸口,语调好不可怜:;欢欢好想你! ;大姐也想欢欢。陈绵绵反抱住妹妹,指尖触及小姑娘腰上软肉,不由失笑道:;胖了。 陈欢欢微赫,不好意思道:;干娘也说我胖了,可我就是管不住嘴。 ;可是读书太辛苦,压力太大了?陈绵绵将妹妹拉开,稍稍躬身与之平视,眼中满是关切:;读书,要懂得劳逸结合,知道吗? ;嗯!陈欢欢点头,应承得乖巧,眼底却是透着一股子倔劲。 见小丫头这副模样,陈绵绵也不勉强,牵着她的小手往院子里行去:;大姐今日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一会带你去街上,你有什么想要的,大姐给你买。 ;欢欢没什么想要的。陈欢欢摇头,老气横秋道:;一会吃过午饭,欢欢还要温书呢。 ;劳逸结合!陈绵绵温柔重申道。 ;欢欢要温书!陈欢欢说着,松开长姐的手朝凉亭跑去。 ;哎!陈绵绵往前追了两步,回首看向义兄,不解道:;欢欢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搬入睿王府后就成了这副模样。左衍一摇头,面上不见半点着急:;爱读书是好事,就由着她吧。 ;爱读书是好事不假,可你瞧瞧她,都快魔障了。陈绵绵到底心细,见义兄不明其中缘由,又去将干爹干娘及于铁一家问了个遍,然,却是无人觉出不对。 没了办法,陈绵绵只得去凉亭里找妹妹。 凉亭内,陈欢欢抱着比脑袋还厚的书本,;吭哧;吭哧翻阅着。 陈绵绵行到妹妹边上坐下,见她不看自己,当即伸手,霸道地一把将人捞腿上。 书籍;啪叽一声倒在桌上,陈欢欢下意识伸手去扶,小手被一把握住。 ;大姐!陈欢欢轻呼,皱着小脸道:;你影响到我温书了。 ;书重要还是姐姐重要?陈绵绵脑袋往妹妹的小肩膀上一压,哼哼唧唧地装可怜:;以前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现在姐姐回来,却是理都不理,当真叫人好生伤心。 听得长姐伤心,陈欢欢登时手足无措:;大姐,对不起,欢欢不是故意的…… ;你既不是故意的,为何不搭理我?陈绵绵吸着鼻子,挤出哭腔,同时暗中用手指在桌上茶盏里沾水,点在妹妹脖子上,假装泪水滴落。 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凉意,陈欢欢急得六神无主,表情都快要哭了:;大姐你别哭啊,欢欢不是故意不搭理你,欢欢就是想给你争气。 ;大姐,你是不是在皇宫里受委屈了?是不是听到了那些个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 陈绵绵敏锐地抓住妹妹话中重点,呜咽道:;你也听说了? ;可恶!陈欢欢气得跳脚,偏生被长姐抱在怀里,于是肉呼呼的小腿在半空中没气势地蹬了下。 她反抱住长姐脖子,轻轻摸着长姐脑袋,小心翼翼安抚道:;你别听她们瞎说,她们就是嫉妒你的才华,真要比诗词歌赋,大姐你肯定不输,可要是比做生意,她们就只有饿死的份! ;她们就是些依附于男子的菟丝草,离了男人活不得的,背后议论你,全是因为她们目光短浅。 闻言,陈绵绵不禁失笑:;你也知道他们是瞎说? 见长姐面上无泪,陈欢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没等她做出反应,面上软肉被一把掐住。 ;你呀你,好的不学,学人家把心事藏肚子里,老实交代,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陈绵绵拉扯揉搓着妹妹肉呼呼的脸蛋,吓唬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的书全部藏起来,再天天拉你上街逛,买一堆你喜欢吃的好吃的,当你的面吃得干干净净,让你感受一番人心的险恶。 ;噗嗤!陈欢欢被长姐逗乐,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姐你好幼稚。 ;幼稚吗?陈绵绵松开妹妹的脸,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有话不说,闷在肚子里让姐姐着急才是真幼稚,知道吗? ;唔……陈欢欢捂额,老老实实道:;我刚来鹰都的时候,同干娘上街采买,听得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大姐你无才无德,当个睿王妃已是勉强,更不要说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他们还笑话我,说我举止粗鄙,给大姐你露怯,我心中不服气,便想多读几本书,到时候参加明年的桃花诗会,一鸣惊人。 ;我要让他们知道,虽然我们出身不行,但本事不输她们,大姐你不输年龄相仿的女子,我也不输年龄相仿的姑娘。 闻言,陈绵绵欣慰地搂住妹妹,吧唧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我的好欢欢,你可真是太棒了。 说着,她又狠狠亲了妹妹两口,这才正色道:;不过,你得学会劳逸结合,别将身子累垮了。 ;你如今管不住嘴,十有八九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咱们不仅要会读书,还要把身体锻炼起来,就像大哥那样,你得以他为榜样。 陈欢欢摸着脸上的口水印子,傻笑着点头:;欢欢知道了。 末了,她不放心地询问道:;大姐,皇上他,对你好吗? ;好得很!陈绵绵笑吟吟答道。 ;那……陈欢欢轻咬下唇,小声道:;皇上会娶你当皇后吗? ;那是自然!陈绵绵说着,捏了把妹妹肉呼呼的脸蛋,自信满满道:;就你大姐的魅力,他巴不得快点将我娶进门呢。 说到这,她摇摇头,故作烦恼地叹气道:;皇上哪哪都好,就是对我太上心了,有时我想,他要是对我冷淡些也好,这般黏黏糊糊的,我想出来见你们一面都难。 ;大姐!陈欢欢轻唤,伸手指了指前方,表情有些窘迫。 陈绵绵闻声抬头,就见楚聿修立于亭外,含笑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她半点也没说大话被抓包的窘迫,反高声问道:;楚聿修,我说得可对? ;对极!楚聿修点头应承,迈着大步跨入凉亭,亲昵地将人搂在怀中,宠溺道:;可是,我改不得怎么办? 陈绵绵微赫,忽觉腿上一轻,扭头看去,竟是妹妹抱着书籍跑远了。 第701章 拙劣的套话把戏 ;你这妹妹,当真教得极好。楚聿修失笑,手上将人搂得更紧。 ;还不是你突然出现,将人吓跑的!陈绵绵横了男子一眼,没绷住,笑得眉眼弯弯:;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找你义兄谈事,谁知他一见到我,就给我指了你的路。楚聿修言罢,稍稍躬身,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其中:;绵绵,我很快便能将你娶进门了。 陈绵绵读出了弦外之音,心中不免诧异:;楚聿修,事情要结束了? ;多亏了楚庭琛沉不住气从中作梗,叫事情一下变得简单。楚聿修没有隐瞒,言简意赅道:;如今卫昌对周家恨极,愿意倾尽全力助我。 ;原来如此!陈绵绵恍然,没有追问过多,而是抬手轻轻推了男子一把:;你来这不是要同左大哥谈正事的吗,还不快去。 ;先用午膳!楚聿修温声言罢,伸手将人扶起。 二人并肩行出凉亭,阳光照在身上,热烘烘的,却又舒服得不像话。 陈绵绵侧目看向身边人,很快收到一记温柔目光。 ;怎这般看我?楚聿修温声问道。 ;你真不需要忙正事吗?陈绵绵蹙眉,捉摸道:;你现在应当很忙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会一直很忙,所以我想,在这之前,我得陪你吃一顿团圆饭。楚聿修说着,执起心上人的小手攥在掌中:;绵绵…… ;我知道,少出宫走动。陈绵绵抢答罢,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得了想要的回复,楚聿修眸色愈发温柔:;辛苦你了。 ;呐!陈绵绵主动凑上右脸颊,态度不言而喻:;辛苦费拿来。 ;胡闹!楚聿修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抬手将人围住。 宽大的衣袖垂落,遮蔽周遭视线,楚聿修稍稍躬身,在少女眉心烙下一吻。 吻毕,他直起身,双手自然背在身后。 陈绵绵摸了摸额头,见一双双眼睛盯着这边瞧,登时红了面颊。 奇了怪了,二人又不是没亲过,偏偏用袖子这么一遮,便羞人得厉害。 ;今儿个面皮倒是薄。楚聿修笑,主动伸手握住心上人的小手,牵着她朝主院行去。 陈绵绵抬脚跟上,嘴硬道:;谁面皮薄了,我那是太阳太晒,把脸晒红了。 声落,头顶为一层阴影覆盖。 宽大的袖子坠于眼前,陈绵绵唇角不自觉地翘起,连带着步伐都透出几分洋洋得意:;遮低一点,脸上晒到了。 在一众下人震惊的目光中,楚聿修配合地将手压低几分。 入了主院,林丽娇被干女儿张扬的做派吓了跳,忙不迭让儿子上去转移皇上注意力,却被左衍一拦了下来。 ;婶子莫急,在场都是自己人。左衍一沉声安抚道。 ;可……林丽娇哪里见过这阵仗,嘴一张一合,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皇上啊,从来只见人给皇上打伞,哪有皇上给人遮阳的理? 相较于林丽娇的紧张,陈荣却是难得的想得开:;你怕个什么劲,皇上也是人,总有自己的偏爱。 干女儿绵绵,自然是被偏爱的那个。 有当今圣上镇场子,这一顿团圆饭陈荣一家吃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一个个身子绷得紧紧的,就连宋清源也添了几分拘谨,唯独左衍一神态悠然,与往常无异。 用过午饭,楚聿修领着左衍一宋清源二人去办正事,留陈绵绵在睿王府与家人团聚。 天牢内,楚庭琛鬓发凌乱,眼中高傲却是一如往常。 忽然,铁锁响动,紧闭的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咯噔! ;咯噔! 木质物品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有规律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楚庭琛直起身子,就看到走道尽头行来一高大身影,来人身着明黄色的龙袍,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清瘦的男人。 楚庭琛;蹭地站起,冷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靠近:;楚聿修,你可算来了! 楚聿修在牢门前停下,没有打开铁锁,就这么隔着一一根根铁栏杆看向兄长,眸色温和平静:;朕听说,皇兄一定要见朕一面。 男子平静的神情太过刺眼,远比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更为嘲讽, 楚庭琛兀地想起,眼前人从上虞国逃回天鹰国时,他们兄弟二人就是这么隔着,他站在城墙里,笑看城外形容狼狈的三弟。 一晃眼,八年过去,他们的处境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庭琛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冷笑道:;楚聿修,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叫程长安的小子,是你的人吧? ;父皇属意楚温衡的消息,也是你故意泄露给我的,你想借我的手杀了楚温衡,而事实也是如此。 ;皇兄千方百计见朕一面,只有如此拙劣的套话把戏?楚聿修轻笑,温和道:;在朕来此之前,天牢里和你有关的人,都被朕调离了。 调离? 楚庭琛心中冷笑,只是简单的调离,可不能改变一切,从被官兵包围的那一刻起,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如今,传递消息的人怕是早已见到了卫昌。 ;你知道,朕把他们调去哪了吗?楚聿修主动抛出问题,而后自顾自答道:;朕把他们调到了阴曹地府。 霎时间,楚庭琛变了脸色。 ;今日在天牢里与你有过接触的,官兵围剿前被你支开的小厮,一共二十一人,朕没算错吧?楚聿修语调悠悠,口吐之言却是叫人脊背发凉。 楚庭琛再维持不住姿态,手臂穿过铁栏杆,一把揪住对方衣襟,咬牙切齿道:;楚聿修,你得意个什么劲,你以为你彻底赢了吗? 楚聿修垂眸看了一眼兄长的手,上面布满暴起的青筋,足以表明这双手的主人的愤怒。 他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不疾不徐道:;朕是否彻底赢了,重要吗? ;楚聿修!楚庭琛双手收紧,眼底有火光喷溅,冷笑道:;我告诉你,父皇愿意用你,是因为他知晓你命不久矣,你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你该不会真以为,没了楚温衡,父皇就会宠爱你吧? ;你呀,就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贱种,和你那短命娘一样,不会有好下场的! 闻言,楚聿修眸色瞬息暗了下来。 第702章 刑 见男子的神情有了变化,楚庭琛咧开嘴,笑得分外张狂:;等你死了,陈绵绵马上就会嫁给别的男人,张开腿给别的男人…… ;闭嘴!左衍一猛然站起,一把掐住男认的脸,怒喝道:;楚庭琛,你嘴巴放干净点! 楚庭琛身子僵住,诧异地打量着眼前人。 这眼神,这身量,怎那般眼熟? ;你不是瘸子?你究竟是谁? ;衍一,莫激动!楚聿修按住左衍一肩膀,在兄长震惊的目光中悠悠道:;且让他逞一番口舌之快。 ;衍……楚庭琛瞳孔震动,身子踉跄了下:;你是左衍一?你没死? ;是,我没死!左衍一缓缓将手松开,阴森道:;不止是我,小宋大人也早已暗中倒戈,你自以为周家固若金汤,殊不知,早已被小宋大人从内部击溃。 ;至于陛下的寿命,长着呢。 ;不可能!楚庭琛下意识否定,激动道:;影的轻功天下第一,他探查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 末了,他忽然冷静下来,讥笑道:;你们两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你根本不是左衍一,他早就死了,楚聿修,你也活不久了,你这般说,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可笑的自尊心罢。 ;你无法直面没有人爱你的真相,哪怕你现在贵为帝王,你也一无所有。 ;周家倒了,你很快就会被父皇踢下台,到那个时候,你连一个陈绵绵也保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卫家人搞死! ;哈哈哈哈,楚聿修,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克死了你娘,克死了昭和,现在还要克死陈绵绵。 ;昭和死的时候,很痛苦吧?啧啧,那时候,她应该才六岁?你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吗,头乌,服用久了,五脏具裂,就连头盖骨,都是墨浸般的黑色,那药,还是我提供给父皇的,就是为了让你死得再痛苦些,只可惜,你那倒霉妹妹成了你的替死鬼。 闻言,楚聿修怒极反笑:;皇兄还真是无所畏惧。 ;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楚庭琛伸手,用力戳着男子胸口:;楚聿修,你再恨我,又能拿我怎么样?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要维持着你的君子做派,就连动私刑,你都没那个胆。 ;哦?楚聿修挑眉,捏住兄长的手指,猛然用力。 ;咔地一声骨头断裂声响起,楚庭琛狰狞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朕能走到今日,就不仅仅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般简单。楚聿修手上力道加重,从容不迫道:;原本,朕想给你留具全尸,既然你说昭和的死与你有关,那朕怎么也得想个像样的刑,让皇兄好生体验一番。 ;哼!楚庭琛冷笑,强忍着痛嘲讽道:;别装了楚聿修,你没那个胆! ;朕听闻,皇兄很喜欢给人下药。楚聿修无视男子的嘲讽,自顾自道:;那朕,让皇兄体验一番被强的滋味,如何? 声落,他甩开男子的手,掏出汗帕一根根擦拭着手指头:;一百个乞丐,可够?皇兄细皮嫩肉,便是男儿身,想来也会被视作珍馐。 闻言,楚庭琛登时变了脸色,却还是强做镇定道:;楚聿修,你没这个胆,天牢可不受你控制。 ;受不受朕控制,入夜皇兄便能知晓。楚聿修抬眼看向男子,眸光幽深,如毒蛇般渗人。 楚庭琛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被那张温和的皮相蒙蔽了。 ;朕会伪造一具你的尸体,然后将你关起来,挖了眼睛,割了舌头,挑断手脚筋……楚聿修语调悠悠,透出几许笑意:;放心,朕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百病缠身。 ;楚聿修!楚庭琛自牢中伸出手,没有拽到男子衣裳。 他目眦欲裂,胸腔剧烈起伏:;你敢? ;你放心,朕做人很公平,绝对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遭这份罪。楚聿修欣赏着皇兄狰狞的面庞,就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的母妃,太皇太后娘娘,她很快就会与你相会。 ;楚聿修!楚庭琛拼命伸手去够,奈何为牢笼隔绝,所作一切,只是徒劳,只能发出无力的嘶吼:;你敢动我母妃一下试试? ;呵!楚聿修轻笑,饶有趣味道:;原来皇兄心中也有恐惧,可惜,迟了。 ;从回到天鹰国的那一刻起,朕便发誓,纵使下地狱,也要叫曾经伤害母妃与昭和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聿修!楚庭琛捏紧铁栏杆,白皙的面颊涨成猪肝色:;你们母子不幸的根源是父皇,你敢报复他吗?说到底,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只敢挑软柿子捏。 ;呵。男子温和的笑声传入耳中,楚庭琛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人。 此时此刻,他从那双眼中读出了杀意。 纵然他心中恨父皇这些年来的欺骗,想逼宫夺位,却也从未想过做出弑父的举动。 左衍一也觉察出不对劲,当即出声制止:;陛下,时间不早了。 只一瞬间,楚聿修眼中杀意烟消云散,恢复往常温和的君子姿态:;走吧! 天牢沉重的木门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行入。 ;陛下!男子拱手,恭敬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太上皇听闻怀王身死噩耗,吐血昏迷,卫家那边,因被暂时停职,无法插手其中,此时看守周家的都是陛下的人,保管口风足够严实,不管听见什么都不会泄露出去。 ;楚聿修!楚庭琛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左衍一的手,目光死死盯着楚聿修的面庞:;是你害父皇吐血的,是不是? 楚聿修伸手,轻轻将左衍一被扯住的袖子救出,温和笑道:;皇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末了,他冲来人吩咐道:;看好皇兄,别让他死了。 ;楚聿修!楚庭琛双手握紧铁栏杆,高声道:;你做这一切,迟早会遭报应的。 ;你害死自己的母妃妹妹,杀了亲兄长,天理难容,若是陈绵绵知晓你的真面目,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你这一辈子,只能带着虚伪的假面生活,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听得;陈绵绵三字,楚聿修眸中泛起一丝波澜,随后归于平静。 天牢沉重的木门再度打开,两道人影渐行渐远。 楚庭琛颓然跌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不明白,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输的,是错信楚聿修,还是从一开始便错了? 第703章 圣君不是圣人 乌云聚拢,将太阳覆盖。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顷刻间转为瓢泼大雨。 雨一连下了大半个月,大半个月时间里,太上皇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就不行了。 期间,周家被株连三族,凡顽抗者,当场斩立决,动作之雷厉风行,叫人闻之色变。 一时间,原本与周家有关联的大臣纷纷撇清关系,或告老还乡,或表态誓死效忠新帝。 表态效忠者,为楚聿修重用提拔,告老还乡者,也被他放归,只不过,所有告老还乡的前太子党,都死在了还乡的途中。 程都候一直留心朝中局势变化,见告老还乡的朝臣一个个消失,不免胆战心惊。 他本也打算事情过后告老还乡,此时此刻,却是骑虎难下。 程都候心有戚戚,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另一边,左大人也发现问题所在。 ;衍儿啊,陛下此举,未免太过急功近利,恐寒了人心。左大人眉头深锁,眸中忧虑难掩。 太上皇固然为德太妃和卫家蒙蔽双眼,但至少很好地平衡了周家与卫家的势力,皇上如今可倒好,诛了周家不说,和周家有关的大臣更是一个不放过,再这么下去,朝廷去何处用人? ;父亲莫要忧虑,儿臣倒以为,皇上此举,给朝中大臣敲了警钟。相较于父亲的担忧,左衍一则要平静许多:;告老还乡的都是周家的党羽,留着他们,不是等同于放虎归山吗? ;大凡忠义之士,得知周家所作所为,都会与之划清界限,而不是这么不清不楚地黏连着,皇上不是没给他们时间,可你看看他们,直到周家被抄家之前,都在做些什么?一个个都在忙着挖卫家的丑事,唯恐天下不乱。 ;衍儿!左大人轻呼,诧异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儿臣以前就是人生太过顺遂,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总将事情想得过于片面。左衍一正色,凝重道:;您别看天鹰国在太上皇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背后的问题却是触目惊心啊! ;朝中结党营私也便罢了,重臣犯错,只要不是大错,太上皇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固然重要,但不能为了追求才能,反失了德行! ;天鹰国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弱小国家,该变革了。 闻言,左大人凝视长子良久,幽幽道:;你早知晓此事? ;此事,是儿臣进言,卫老将军操的刀。左衍一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左大人眸色微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前朝廷的确需要一些个贪官办事,如今肃清,难免人心惶惶,可要是,这一切都是卫昌在铲除异己呢?左衍一压低声音,幽幽道:;卫昌杀人,可是有铁证的,到时候往他身上一推,既砍了这颗最大的毒瘤,又保全了陛下的声名。 ;你如何保证卫昌愿意乖乖听话,万一他留了心眼,存了证据呢?左大人凝重道。 ;孩儿当然不会直接授意卫昌,只消稍用话术引导,便能将其杀心勾起。左衍一沉声解释道。 闻言,左大人眉心隆起,严肃道:;衍儿,你忘了爹是怎么教导你的?人生在世,德行最为重要。 ;咱们左家人,要行得正,坐得端…… ;爹!左衍一打断父亲的长篇大论,平和道:;所谓君子,并非独省己身,不染世俗,孩儿有这个能力,便该为百姓办实事,而非端着做派,享受簇拥与赞美,做一个只在诗书中出现的‘君子’。 ;衍儿。左大人眉心拧得愈深,压低声音道:;爹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你想过没有,太上皇忽然病重,此事绝非巧合。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孩儿心里也只有一个太阳。左衍一挺直脊梁,望向父亲的目光充满敬意:;爹,以前孩儿同前太子往来,您总是劝我,是孩儿一意孤行,如今,孩儿只想再一意孤行一次。 ;也许在您看来,皇上所为有悖孝道,可在孩儿眼中,皇上处处为百姓着想,是一个难得的明君。 ;……左大人哑然,一时无语凝噎。 在长子假死远离鹰都之前,他心中便更为看好当时还是睿王的陛下,而当长子回归,陛下继位,他心中对陛下的敬佩达到顶峰,可如今太上皇病重,却是触及了人伦纲常的禁忌。 ;衍儿!左大人将手搭在长子肩上,凝重道:;那你可知,怀王之死,同陛下有关系。 ;爹,您说的什么胡话呢?左衍一笑,面上不见分毫不自然:;案子不是查清楚了吗,是前太子…… ;衍儿,怀王之死若是与皇上无关,他根本无需让太上皇在此时大病一场,平白为自己招来怀疑,招来骂名!左大人打断长子的言论,见他面色不改,不免有些诧异:;你早知道? ;怀王不死,死的便是皇上,爹,您能想象怀王称帝后的天鹰国吗?左衍一握住父亲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仁义道德,人伦纲常,这些都不是应当放在如今考虑的,尤其是,错误的种子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埋下,墨守成规不去纠正,只会让事态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长子所言,左大人何尝不懂,只是他心中跨不过伦理孝道那道坎。 ;爹,您忘了太上皇对孩儿所做之事吗?左衍一揭下面具,露出脸上的;奸字,眸光森森,却不见恨意,有的只是对天下人的忧心:;孩儿这张脸,便是如今天鹰国朝堂真正的模样,那些明面上的太平,就像是一张漂亮的面具,遮住所有丑陋。 ;爹,治国平天下,要的是圣君,不是圣人,您不当以圣人的标准要求陛下。 左大人看着长子被毁的容颜,心疼得无以复加。 良久,他垂下眼睑,轻叹道:;是爹迂腐了。 第7404章 孝心 第704章孝心</p>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官员不断变革,新人顶替旧人,闹得人心惶惶,又因有以宋相、徐老将军为首的股肱之臣在其中维持秩序,是以直到周家抄家清点完成,也只是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p> 深宫中,太上皇幽幽转醒,在宫女的服侍下服用汤药。</p> 喝了两口,他一把推开汤碗,难受地拧起眉头,躁郁道:“药怎一股子腥味?”</p> 闻言,宫女一个激灵:“陛下……”</p> “倒了!”太上皇大手一挥,汤碗险些被打翻,所幸常德眼疾手快将汤碗扶住。</p> 滚烫的汤药洒在手腕上,常德倒吸一口凉气,在宫女惊恐的目光中摆手道:“你先退下。”</p> 房门打开,宫女鱼贯而出,随后无声关上。</p> 常德双手捧着药碗,毕恭毕敬跪在太上皇面前:“陛下,汤药再难喝,您也得喝下去啊,这可都是皇上的一片孝心。”</p> 听得“皇上”二字,太上皇表情有些古怪:“可有让人查过朕的吃食?”</p> 他身子一向硬朗,怎会忽然病倒,这里面一定有问题!</p> “陛下这是怀疑皇上?”常德瞬息反应过来,惶恐道:“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这般说,若是叫皇上听到,会诛皇上的心啊!”</p> 见身边人这般态度,太上皇不免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了?”</p> “陛下忽然病倒,影大人觉出不对,特意带领影卫在宫内排查,虽没查出背后是否有人下手,却是亲眼瞧见,皇上放血给您入药。”提及皇上所为,常德感动不已:“您是不知道,您的病症,太医医不得,是唐大夫施的针,开的药,药方完全保密,若非影大人查到皇上头上,谁也不知,这药,需得以骨肉至亲的鲜血为引。”</p> 常德说着,双手奉上汤碗:“陛下,这药是皇上的一片心意,您就忍耐着喝了吧。”</p> “修儿……”太上皇面色微变,心中为自己没来由的怀疑后悔不已。</p> 他接过汤碗,大口将汤药饮尽,淡淡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p> “哎!”太上皇叹了口气,无力地倚靠着床柱:“衡儿一案,可有进展?”</p> “抄家由程都候与徐老将军全权负责,连夜提审,周大人受不住刑,对杀害怀王一事供认不讳,周家三族,包括前太子,都被连夜斩了。”常德言罢,顿了顿,自袖中掏出一封信件呈上:“陛下,这是徐老将军昨日来看您时留下的。”</p> 太上皇接过信件,摊开,就见信件上详细述明近日发生一切,以及朝堂官员变动。</p> 他简单扫了两眼,便将信件搁置一旁:“修儿呢,他人在何处?”</p> “皇上半个时辰前刚走,现在应当在御书房处理朝政。”常德据实答罢,十分有眼色道:“陛下,可要遣人将皇上请来。”</p> “不必!”太上皇抬手制止,末了,忍不住出言问道:“修儿他,这些日子可常来?”</p> “皇上日日都来,不仅皇上来,陈姑娘也来,二人时间是错开的,陛下下朝后来陪您,陈姑娘在则午时来陪您,侍候您用膳,给您讲坊间趣闻,一直到晚上才回去歇着。”常德尖声答道。</p> 听得三子日日都来,且未来三儿媳也来,太上皇面上难得添了几分笑容:“修儿这孩子,惯是个孝顺的,就是嘴巴笨,不善表达。”</p> “陛下所言极是!”常德连连点头附和,感慨道:“您是没瞧见,陈姑娘天天说故事,说得嗓子都哑了,愣是一日都没落下,只因太医说,外物新鲜的刺激对陛下您康复有益。”</p> 末了,他直起身子看向窗门方向,咕哝道:“奇了怪了,往常这个时候,陈姑娘早该来了。”</p> 语毕,就听得隔壁屋传来嘈杂的声响,似有什么被打碎。</p> “常德,你去看看。”太上皇沉声吩咐道。</p> “是!”常德领命,快步行出房门,就见唐南斗提着个药箱匆匆朝外行去。</p> “唐大夫!”常德尖着嗓子高声唤了声,没有将人唤住。</p> 他拉过一个面有异色的小宫女,严肃道:“发生什么事了,唐大夫怎跑得这般快?”</p> “陈姑娘落水了!”小宫女白着张脸,战战兢兢道:“好像……好像又是德太妃下的手。”</p> “德太妃?”常德面色大变,下意识看了卧寝方向一眼,却见太上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p> “陛下!”常德小跑着迎上前,故作若无其事道:“外面风大,您怎出来了?”</p> “朕昏迷的这些时日,德太妃她都做了些什么?”太上皇沉声问道。</p> “陛下……”</p> “说!”太上皇骤然拔高音量,威严立显。</p> “回陛下,德太妃在得知怀王殿下的死讯后,情绪激动异常,一口咬定是皇上害死的怀王殿下,故而这些日子以来,闹出了不少事,先是给皇上和陈姑娘的饭菜里下毒,又派人打了陈姑娘的猫,猫没事,陈姑娘为救猫伤了胳膊,今日……似乎把陈姑娘推下水了。”常德战战兢兢答道。</p> 闻言,太上皇眸色沉了下来:“修儿那边,对此事是何种反应?”</p> “皇上曾去冷宫同太妃娘娘解释,险些叫太妃娘娘用刀子划伤了脸。”提及皇上的遭遇,常德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不过,皇上体谅太妃娘娘刚经历丧子之痛,并未深究,且让太妃娘娘搬回华阳宫调养身子,只是多了宫人看守,不得外出。”</p> 听得三子做出的处置,太上皇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性子这般软,如何能担大任?”</p> “皇上这不是顾及陛下您吗?”常德为太上皇抚背顺气,轻声道:“您病倒这些时日,做梦曾唤过太妃娘娘的闺名,皇上听后没说话,但第二天就将太妃娘娘从冷宫里接了出来。”</p> 听得三子退让又是为了自己,太上皇忍不住长叹一声:“修儿这孩子,是被掐准软肋了。”</p> “陛下……”</p> “摆驾,去华阳宫。”太上皇沉声道。</p> “陛下?”常德轻呼,提醒道:“您不去看看陈姑娘?”</p> “绵丫头那有唐南斗,出不了意外。”太上皇说着,拢紧外袍,阔步朝外行去。</p> 见状,常德连忙带领一众宫人跟上。</p> </p> 第705章 曾经的0诺言 第705章曾经的诺言 离得近了,可以听得华阳宫里传出疯疯癫癫的声音:“楚聿修,你这个畜生,你连自己兄长都杀,你不得好死!” “娘娘,您冷静点!” “滚开!”德太妃一把推开阻拦的小宫女,神情癫狂,指天骂道:“楚聿修,我知道你能听见,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克母的扫把星,若非慕容嫣当初生下你这么个儿子,也不至于被皇上推到前头,成为本太妃的挡箭牌,最后客死异乡。” “说到底,是你害死的慕容嫣。” “从头到尾,你们母子三人都只是陛下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你能坐上皇位,不过是给衡儿铺路,如今衡儿去了,你以为你还能坐得稳吗?” “惺惺作态,摇尾乞怜,是无法让陛下改变心意的,你知不知道陛下有多讨厌你,你在上虞国的七年时间里,陛下日日夜夜盼着你早点死去,就连毒死昭和的药,都是陛下命人下的……” 话音未落,周遭宫人忽然纷纷跪下:“陛下。” 德太妃闻声侧目,在瞧见太上皇之际面上狰狞消散,欢天喜地地迎上前去:“陛下,您终于醒了。” 她双手握住太上皇宽厚的大掌,泪水顺着眼角滚落,配以苍白面颊,我见犹怜。 到底眼前是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太上皇不可避免地心软了。 正当他准备出言关切之际,对方却是开口了:“您忽然病倒,定是楚聿修在背后做的手脚。” 霎时间,太上皇眸中温柔凝结。 德太妃却是不懂看眼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自顾自道:“陛下,您要立即将他废了,再好生盘查一番,衡儿的死,必定与他有关联,您不能放过他啊!” “何以见得?”太上皇温柔问道,语调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见太上皇待自己的态度依旧如此温柔,德太妃登时有了底气:“如果衡儿的死与他无关,他不会急哄哄地将楚庭琛拉上断头台,更不会给陛下您下药,他就是害怕您盘问楚庭琛,暴露了自己所为。” “若衡儿的死当真与他有关,他又当真给朕下了毒,他有必要让朕醒来吗?”太上皇眉心隆起,严肃道:“爱妃,朕知道衡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朕心中亦是伤怀,只是,你不能因此为难修儿。” “为难?”德太妃瞬间瞪大眼睛,双眸充血猩红:“你说我为难他?陛下是不是忘了,他是你最讨厌的孩子啊!” 说到这,她抓紧太上皇胳膊,激动道:“不管逻辑是否能自洽,陛下先将他关起来审讯一番,总是不会有错的,万一他真的与衡儿的死有关呢?陛下您舍得衡儿死不瞑目吗?” 听得宠妃荒唐的言论,太上皇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沉声道:“朕是不会审讯修儿的。“ “为什么不可能?”德太妃骤然拔高音量,失控道:“你是不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你忘了吗,你当初差点让人毒死他,便是他从上虞国回来,也被你丢在一旁,当做衡儿的垫脚石,如今衡儿死了,作为垫脚石的他就应该给衡儿垫墓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华阳宫内静了下来。 德太妃捂着脸,慢腾腾偏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又打我,你又为了楚聿修打我?” “今日,朕原谅你的过失,但,朕不想再听到你胡言乱语。”太上皇肃着张脸,目光扫过四方:“今天太妃所言,谁要是敢泄露一个字,杀无赦,都记住了吗?” “奴婢(奴才)谨记!”宫人齐声应道。 “呵!”德太妃鼻腔中溢出一声冷笑,踉跄后退两步,旋即癫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太上皇厉声呵斥道。 闻声,德太妃笑得愈发张狂:“你怕楚聿修知道你曾经所为,是不是?我偏要说,我偏要说,他楚聿修就是一颗棋子,从他出生伊始,便是衡儿的垫脚石!” 见宠妃如此不识好歹,太上皇眉心隆起,威严道:“都愣着做什么,太妃疯病犯了,还不将人扶回屋里休息。” “是!”宫女应声上前,为德太妃一把推开。 “陛下!”德太妃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太上皇,双眸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你说过的,让楚聿修登基只是为了对付周家,为什么现在周家消失了,你还不赶他下台?” “你答应过我的,帝位只属于衡儿,衡儿才是你心中的帝王人选,为什么你说变就变?” “衡儿已经死了!”太上皇拔高音量,沉痛道:“你清醒点!” “衡儿死了,臣妾还能再生啊,为什么要让楚聿修成为皇帝呢?”德太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太上皇脚边,抓着那明黄色的衣摆,呜咽道:“你许诺过臣妾的,臣妾能主掌中宫,臣妾的儿子能成为皇上,臣妾的地位,会远高于容妃,不再处处低她一头,不再受轻视鄙夷,可如今,你却一而再地为了楚聿修打我,就连他身边的小丫头,都能骑在我头上。” 泪水顺着德太妃面庞滚落,饶是面色苍白,那张脸漂亮依旧,半点也瞧不出岁月痕迹。 曾经,宠妃的一滴泪,便能叫太上皇心碎,可如今,他心里只有失望。 从何时开始,他的枕边人满心满眼只剩下权势了呢? “你可知,当初我对陈绵绵动手时她是怎么嘲笑我的,她说,陛下对我的宠爱是见不得光的,对衡儿的宠爱亦是见不得光的,我们母子,就像是街上的老鼠,只能站在阴暗的垃圾堆里,眼睁睁看着陛下光明正大地摘取你们筹谋半生的果实。” 闻言,太上皇眉心隆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你编够了吗?” “陛下,臣妾没骗你,是青雀,那个贱婢早就投诚楚聿修,这一切真的是楚聿修的阴谋!”德太妃急切解释着,只收到一记冷漠的目光。 “朕今日来,本是想安慰于你,不曾想,你竟是这般冥顽不灵!”太上皇叹了口气,抬手将人拂开。 “陛下!”德太妃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倏而飞速朝前爬了两步,紧紧攥着太上皇的衣摆,低声道:“您要相信臣妾,您若不愿意对楚聿修动刑,可以对青雀动刑。” “不,对陈绵绵动刑,她没学过功夫,肯定遭不住!” “你够了!”太上皇最后一丝耐心散去,再度将人拂开,厉声训斥道:“卫昭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刻毒了,你还是朕认识的那个人吗?” 德太妃有许久没听过自己的闺名,一时有些愣住。 她呆愣愣地看着太上皇,两眼空洞无神。 “绵丫头心思多么纯良,为了一只猫宁愿自己受伤,可你再看看你,张口闭口动刑,是不是要朕将你看不过眼的人都杀光了,你才能满意?”太上皇指着宠妃的脸,居高临下,威严立现:“朕今日便告诉你,朕不会废了修儿,至于绵丫头,她很快便会是六宫之主,你若再如今日这般行事毫无顾虑,朕绝不护着你!” 言罢,他广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去:“看好太妃,不许她踏出华阳宫半步,若有谁阳奉阴违,杀无赦!” “是!”宫人齐声应道。 “常德。” “奴才在!” “揪出今日将陈姑娘推下水的宫人,施剐刑,华阳宫众人,包括太妃,皆必须观刑!”撂下最后一句话,太上皇跨出华阳宫。 闻言,德太妃身子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太妃娘娘!”几个宫女来扶,为德太妃一把挥开。 德太妃冲向宫门口,被宫人团团包围。 “娘娘,陛下有令,还请您不要让小的为难。” “陛下!”德太妃奋力挣扎,珠钗散落一地,半点仪态也无:“陛下,你回来,你回来!” “陛下,为什么你就不相信臣妾?莫不是你为陈绵绵那个小贱蹄子迷了眼睛!” “定然是了。”德太妃喃喃自语,神情癫狂:“陈绵绵那个小贱人定是狐狸精转世,否则,洺儿又怎会头脑发热地对她存了心思,否则,陛下又怎会为了她对我动手。” “娘娘!”宫女轻唤,惊惧道:“这话不能乱说啊。” “必然是的!”德太妃猛然拔高音量,眼中恨意几乎化作实形:“她定是楚聿修从狐狸庙请来的狐狸精,楚聿修就是用她迷了陛下的心智。” “黑狗血,黑狗血呢?” 德太妃忽然左右寻找,揪着身边人的衣襟,厉声道:“快去准备黑狗血,快,我要将黑狗血泼在那小贱人的脸上,叫她原形毕露。” “娘娘,您别想了,快歇着。”左右宫人上前将德太妃架起,强行往卧寝内带去。 “放开我,放开我!”德太妃挣扎,尖声道:“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贱婢,我要割了你们的脑袋。” “你们且等着,等那个小贱人显出原形,陛下就会回到本太妃的身边,届时,我要让你们下地狱!” 第70毒6章 慢性毒药 第706章慢性毒药 听闻华阳宫内德太妃暴露出的丑态,卧于病榻上的陈绵绵心中感慨良多。 遭了太上皇的冷脸,德太妃如今,怕是快疯了。 她不知该不该同情此人,德太妃是可恨的不假,可要是,她没有遇见太上皇,或许不会走向如此偏执扭曲的道路。 “姑娘莫要同情于她,不值当。”青雀呈上熬好的汤药,温声细语道:“姑娘快把药喝了把。” 闻声,陈绵绵接过汤碗,捏着鼻子仰头一饮而尽。 浓烈苦味在口腔弥漫,她面颊不自觉地皱起,身子一哆嗦,鸡皮疙瘩爬满小臂。 “小姐快含颗蜜饯。”文瑜适时递上蜜饯,语气中是难掩的紧张。 陈绵绵捏着鼻子胡乱一抓,抓到蜜饯塞入口中。 苦味稍稍得到缓和,她再度伸手,却是扑了个空。 陈绵绵抬起皱巴巴的小脸,含混道:“蜜饯呢?” “唐大夫说了,一次只能给一颗。”文瑜答罢,奉上一盏热茶:“小姐再喝点热茶缓缓?” “唔……”陈绵绵接过茶盏,大口大口吞入喉中,可丝毫带不走嘴里的苦味。 她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有些委屈道:“为何只能吃一颗?” “唐大夫说了,蜜饯这东西不能当饭吃。”文瑜一板一眼解释道。 “谁拿这东西当饭吃了?又不是天天吃。”陈绵绵横了贴身丫鬟一眼,吩咐道:“再给我拿一包来。” “接下来小半年,姑娘日日都要喝这苦药,若姑娘每回都吃这般多蜜饯,会伤了胃的。”青雀温柔言罢,又奉上一盏热茶:“姑娘若是觉得嘴里难受,就用热茶漱漱口。” “日日喝?”陈绵绵小脸一垮,不可置信道:“我只是落水罢了,又没受风寒,怎需得日日吃药?” “怎的,让你喝个药你还不乐意了?”唐南斗自屋外行入,将一包银针丢入青雀怀中:“我今儿个便告诉你,你如今,不仅需要日日喝药,还得日日扎针。” 闻言,陈绵绵想起曾经被扎针的痛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不是乐不乐意的问题……” “那就是乐意喽!”唐南斗抢白道:“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唐大夫!”陈绵绵匆忙自床榻上爬起,很快被两双手按了回去。 “姑娘(小姐)未着鞋袜,不便起身。” 陈绵绵力道拧不过青雀,只能伸长了尔康手:“唐大夫你等等,我只是落水,又不是得了大病……” “你怎么就没病了?”唐南斗眼一瞪,八字胡一翘一翘,生气道:“你自己的身体底子,心里没点数吗?” “陛下舍不得你受罪,让老夫慢慢给你食补,你可倒好,一天天的净折腾自己的身子骨,老子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丫头不怕吃苦,就得让你大口吃,吃个够!” 前两日为了一只猫,平白伤了胳膊也就罢了,今儿个明知德太妃的人在湖边等她,非得绕路往湖边走,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陈绵绵自知理亏,弱弱道:“我还是怕吃苦……” 话音未落,唐南斗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陈绵绵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坐正身子,仿佛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能不能吃?”唐南斗没好气道。 陈绵绵小脸皱成十八个褶的包子,委屈巴巴地点头,细声细气道:“能!” “能吃就别总想着蜜饯,要是让我知晓你偷吃蜜饯,且等着。”撂下这句狠话,唐南斗拂袖离去。 确定人不见了,陈绵绵松了口气,侧目看向青雀:“青雀,唐大夫这般发脾气,哄不哄得好?” “只要姑娘乖乖的,别再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唐大夫自然不会生气。”青雀为未来女主子掖好被角,温柔道:“以往爷不爱惜自己身子骨时,他也是这般骂,对姑娘您已经算是温柔了。” “毕竟我是可爱的小姑娘的嘛,对着我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谁能狠得下心呢?”陈绵绵说着,冲女子挤挤眼睛,古灵精怪道:“是不是呀,青雀。” “是是是!”青雀一叠声应承,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 “那,你若是狠不下心……”陈绵绵捏住女子衣袖,一点一旦往掌心里拽:“是不是可以给我弄来小小一颗蜜饯呢?” 闻言,青雀瞬息抽回袖子,恭敬道:“奴婢想起还有事没做,先行告退。” “哎……”陈绵绵伸手去拦,没有将人拦住,再扭头看向文瑜,对方一下跳出六尺远。 “奴婢也想起还有事没做。”文瑜说着,撒腿就跑,仿佛有鬼怪在身后追她。 陈绵绵维持着阻拦的姿势,唇角笑意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她看了眼放在手边凳子上的茶水,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蚊子:“苦!” 早知落水会带来这样的后果,她说什么也不会不听劝阻,做那火上浇油的事。 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 陈绵绵身子一歪,有气无力地趴在锦被上,喉中溢出郁结的哼唧声。 另一边,唐南斗背着药箱回到太上皇的寝宫,就见太上皇大马金刀坐于院中。 他从容上前,拱手施以一礼:“草民见过太上皇。” “绵丫头的情况如何?”太上皇出言关切道。 “陈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她身体底子弱,如今受寒,需得调养些许时日。”唐南斗据实答罢,自顾自直起身子上前:“请陛下伸出右手,让草民为您把脉。” 太上皇依言挽起袖子,目光扫过男子面庞,沉声道:“朕的病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身体一向硬朗,没道理忽然一病不起。” 唐南斗没有立即回答,神情严肃地为太上皇号脉。 须臾,他将手收回,一板一眼道:“太上皇身体并没有自己所想那般好。” “哦?”太上皇眸色微沉,好奇道:“为何这般说?” 唐南斗不语,视线扫过两旁。 见状,太上皇抬手将宫人屏退,只留常德在身侧侍候。 没了外人在场,唐南斗这才开口道:“太上皇忽然昏迷,并非急火攻心,而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心火,不过是点燃慢性毒药的引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