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逆爱》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一章 黄沙漫漫遇来人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低冷的怨责声由远及近。 “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我来做!” “因为小芸做得最好呀。”明明是梦中,这熟悉的谄谀却似乎近在耳畔。 “借口!我什么都不想再管,什么都不想做。我好累,好累,放下吧,放下吧……” 时时小心谨慎,却依旧如履薄冰:“凭什么说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半睡半醒间,清楚地看见梦里的自己依旧怒吼着、疯也似地叫嚣着。心疼那样的自己,心疼那样的几年。 在梦里,那个一直躲在深处柔软的自己在安慰着另一个遍体鳞伤的自己。但眼角都纷纷滑落了泪珠。朦朦胧胧间又有一丝清醒,现在是在车上,身边还有人呢,怎么能哭呢? 擦掉眼泪,擦掉眼泪…… 就在这么一个念想愈发加深的时候,我渐渐清醒。 “嗯?”指尖微妙的触感,不是大巴座椅上的布套,是——是沙子! 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眼前的景象如同旱天惊雷把我劈了个懵,真真受了惊吓,却又没有什么真实感,仿佛眼前这些才是梦境。 我分明记得,一行人在去旅游景区的路上,乘着旅游大巴,因为两个小时车程里太过无聊所以睡着了,为什么当我再度醒来,却孤零零一个人置身在这莽莽黄沙之中? 不曾停歇的烈风或近或远地刮着,掀起一阵阵沙幕,悄然地改变着每座沙丘的位置。 我去的是千岛湖,不是新疆啊!或许这里是别的地方? 整蛊?还是他们弄错了地方?临时改了计划?我心中没谱的干笑着,嘴角一阵抽搐。 可这时间也不可能啊,才眯眯眼的一个小觉,到得了新疆?飞机都没那么快!江南似乎也没什么地方有沙漠。 难道是,穿了? 不不不。“平常异想天开随你,可是怎么可能!”身边没有人,我也就不在心里嘀咕,放开了一个人自言自语:“呃,随便你怎么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在沙漠里!我一个人在沙漠里!这不是野外求生的节目啊!” 正打算摆正身后的背包,更令人震惊——不,是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身体竟然变小了! 松松垮垮的衣服拢在身上,袖子、裤腿都宽松了一圈。我几乎捏遍了每一处露在外面的肉肉,才想起翻出镜子,镜里镜外两相端看。天!这也太! 三个月来沉迷在游戏世界里的满眼红血丝没有了,视线也清晰得多了。脸廓瘦小了一圈,眼皮也没了浮肿,垃圾食品豢养出来的脂肪也没了。 不单单是这几个月消极折磨自己的痕迹都被抹去了,我竟然变回十二岁左右时候的样子!这不就是我小学刚毕业时照片里的模样吗?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力地垂下双手,此刻的我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又不是柯南,这一出是什么鬼!我按了按脑袋,抚抚眼眶四周。还是说给我戴了什么鬼仪器,让我看到这些假象?还是把我拿来做什么实验,这是个黑旅游? 即便我这些“特异变化”不关旅游公司的事,但他们竟然把游客仍在这么个鬼地方,我要投诉! 难道,真的是……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讪讪而笑,自顾自摇头。这或许只是个梦,出去了,也就醒了。 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刺痛皮肤的强光让我渐渐相信眼前的事实。虽然我无从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沙漠。幸好包里备有基本的食物和水,希望能够支撑到离开这种传说中的鬼域。撑开折叠伞,我再度望了望这片无垠的沙漠,孤身一人在这茫茫大漠走着。 似乎走了几百步,上千步,上万步……低头看了看手表,朝着太阳的方向已经走了一半个多小时了……一个多小时了……可是眼前依旧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汗水浸透了里层的衣服,我满脸通红的就像是被蒸煮的虾子。翻出水瓶,我干渴难耐地狂闷一口,然后又稍稍抿了抿,看着瓶中三分之二的水:“希望喝光你们的时候我已经出了沙漠,又或者找到绿洲和水源。” 渐渐的,安静已然化为死寂,如同猛兽的利爪撕扯着渐渐被恐惧浸染的内心。如果是梦的话,这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忽然我发现远处有几棵枯死的灌木和杂草,心里大喜,有希望了! 现在的我也唯有在记忆中翻找那仅有的与沙漠求生有关的知识。据说在沙漠边缘生活的人,都会逐草而生,有草就有水,没有草就是绝路,所以我必须跟着有草的方向走。而且,在沙漠里,日夜温差很大,白天是火炉,夜晚是冰窟。 一般为了保存体力和水分,基本不会在此刻赶路,但是理论并非现实。我惧怕寒冷,从小就比身边的人畏冷,自身产热不足,四肢厥冷,沙漠之夜的寒冷或许会让我难以见到明日的朝阳。趁现在还有体力,应该还可以走一段时间。 如今时间和体力就等同于我的生命,而我的生命正在被这片沙漠一点一点消磨。 或许是老天还不想让我成为沙漠之中的干尸,绿植渐渐从一两里几株到几百米一簇,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坚定了一直走下去的想法。 但是老天似乎总爱提醒人们另一项真理: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倚。 当我越来越坚信我就要离开这片沙漠,因为现在模糊的视线中甚至出现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绿意,那一瞬我发现眼前的地平线上晃动着十几个人影,我兴奋极了,就像凭借着浮木在异国的海上漂泊了很久的人突然发现了祖国的巡航舰一样。我挥舞着手中的伞,步子迈得更勤了,而他们也在朝我的方向而来。 我望向人影,会是跟团的游客?一群驴友?还是生活在沙漠边的居民?虽然还无法看清他们,但希望那些人能出于好心,带我离开荒漠。 在我终于能看清他们时,我却止住脚步,呆在了原地。这?是我热坏了脑子,出现了幻觉,还是…… 十七个人个个身穿古装,这是在拍戏,还是cosplay?我如是想着,便将信将疑一步步缓缓接近他们,却依旧不愿相信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其中一个人身着锦衣华服,骑着一批漆黑的骏马。其余的人在他面前都谨言慎行,他应该是扮演这些人的主子吧。眼前最能显示他的身份的是:所有人都走着,只有他骑在马上。用古人的概念来说,他约莫刚弱冠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但他身边流转的气息让我感觉:他所扮演的角色一定很有故事。 虽无从知晓,剧本里的他所扮演的角色经历了怎样的事故变化,眼前却可以以一词形容——深不可测。 深蓝色的华美锦缎似乎在向所有人显示他不一般的身份背景,玉石奇珍相饰的银冠将他的长发束起,勾勒出冷峭的轮廓,却又有几分风流渗于眉眼之间,眼眸之中却是晦明难辨。他那种邪魅的气质,却仿佛有磁力般,能够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我看着马上的美男子,如果不是因为在媒体上见过那些平面美男,我可能会将眼前的人惊为天人。不可否认,令我惊叹的,还有他的演技,让我感觉他就是一枚正宗的古人。 我后来才知道,他叫玉连城,而赋予他这个姓氏的人…… 此时我看遍了每一个人,才注意到一件要紧的事——他们没有摄影机!哪怕是cos的静态电影,竟然连数码相机都没有!而且服化弄得这么逼真,怎么也该是大制作的影视剧吧。 没有场务,没见道具组,没有拍摄轨道,没有机械臂,难道剧组的人都补做了群众演员? 还是说,这仅仅只是取悦游客的一个旅游项目? 而另外还有一个正被他们押着的人,那个被反绑着的男子和骑马的人年龄相仿。他这般狼狈的境况何其逼真,犹豫着,我走到距离他们五米开外的地方复又停下了脚步。 马上的男子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命令着:“去,把那孩子带过来。” 于是那随从便即刻来到我面前,怪异地看着我,然后威慑道:“我们督主让你过去。”他转身,我并未跟上,而是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个…我迷路了。”目前我只能这么解释,“你们是在拍戏,旅游,还是cosplay?能不能在结束之后,顺带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当然,我不会妨碍你们,如果你们真的不方便的话,就告诉我你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我自己走。是那里吗?”我指着他们身后,而且讨好性质的将伞下的阴凉分了他一半。 他并未搭理我,而且很不耐烦地打掉了我手中的伞,重复道:“不知道你这丫头在说什么,我们督主让你过去,你跟上便是。”这该是有多敬业,多会演啊!他的恼怒和对他口中那位“督主”的畏惧,让我错愕,他不像在演戏! 就在我恍惚的时候,几步蹄声渐近,一道银光伴着几点鲜红闪过我的眼帘。 身边的人即刻捂着上臂,跪下请罪,鲜红的液体在他的指缝间流淌,他的隐忍甚至让我认为那红色的不是血,但溅在我脸颊上的那几点红色液体却传来点点腥味,指尖一抹,那份触感有些熟悉,血液对于一个曾经的医学生来说并不陌生,即便我的专业让我更多面对的是药物。 血,是真的…… 或许,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连个丫头也摆不平,我不需要废物。”虽然是陈述语句,但那声音中的寒冽却丝毫没有隐去那位“督主”的怒意。 这么做,是为了杀鸡儆猴,让下属们畏惧,同时也是做给我看,威慑我,让我说实话么? 在“督主”的面前,我低着头,还无法相信至今发生的一切,而他的目光却已绕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我双拳在袖口里紧握,依旧无法掩饰内心的胆怯和认清事实的震撼,过去面对的困境也不少,但毕竟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世界,即便是国外,我总也能找到人寻求帮助。然而面对这从未有过的境地,眼前的又是什么样的世界?他们还是人么? 偌大的天地和世界,却没有一件事情是我所能知道和掌握的,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无助。目之所及是漫漫黄沙和辽阔天际,炙热的温度、疲惫的身心、还有眼前的情况,任何一样的超荷都能让我在下一秒晕过去。 不,这些都不是真的。一定是梦,我一定还在梦里,只要梦醒了,就能回去了。我人偶一般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并非为了让自己清醒,只不过是我依旧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丫头,你是什么人?你的爹娘呢?”他的声音有着磁性般,很好听,但他的问题我却不敢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们不在。”我不知道,对他来说,什么人可以活下去,什么人会是他利益的对面,所以我不敢轻易回答。 “那你从哪里来?” “沙漠里。”我有些失神,回答的恍惚。 “要去什么地方?” “离开沙漠。”在别人看来依旧是“似是而非”的回答。 不可否认,我对他有所隐瞒,但我所说的已然是实话。 “有意思的回答,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哥哥和两个大姐姐?” 我犹豫了一下,难道我来的路上应该还要碰上其他人?但是在督主的眼里,我的犹豫,却可能是隐瞒了他想知道的事。 于是我因为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犹豫,再度陷入了另一个险境。他的下属先对我发难:“说!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三个人!” “没有,我没见过他们。真的!”那个被押着的人听见我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我的答案明显无法让督主满意。 督主使了个眼色,另一人就心领神会地夺下我手中的伞和背上背的包。只见督主毫不顾忌地将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见我的手机、纸巾、钱包、镜子、打火机、零食、矿泉水瓶……撒了一地。 我心疼地看着那些东西,却发不得难,望向马背上的督主,他将我的包向地上一扔,不耐地说道:“放开她吧。” 我弯下腰,捡起包,抖抖拍拍包上的沙尘,又把东西悉数揽回包里,重新背上。他是个极其敏锐和警觉的人,所以我还是既来之则安之,表现得自然一些,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过多的迷惘和犹豫只会平添他的疑心。 他是相信我了吗?最好是信了…… “留下十人看守,发现他们的踪影就立刻向我报告。先不必与他们交手,只需跟着他们,剩下的人和我回客栈。” 我捡回伞,暂时心安地撑过头顶,躲在伞的阴凉下,舒了口气。 但是头顶上的声音却又把我打入了另一种不祥的境地。“把这孩子也带走。” 没办法,我只有乖乖跟着他们。试想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如何反抗眼前这群人,不说我现在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即便是从前的我,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只有边走边想该如何应对,以及用什么方法脱身,想这督主也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十二岁毫无用处的女娃。 一路上我总是不自觉地捂着自己的手臂,就好像刚刚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名下属,那感觉看着就疼。 如果眼前的是梦境,那么总会有梦醒的那一刻;如果这不是梦,那也一定会有回去的方法,至少此刻的我是这样相信的。 许是我心中依旧存着好奇,又或是为了观察形势。我看着眼前那个被反绑着的男子,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是好人么,他能帮我么?但这世上又有哪些个人能在自身难保的时候,帮助一个毫不相识的人。真到了取舍的时候,他未必肯救我,带着我这么个累赘,更何况还是个来历不明的拖油瓶。 就在我打量身边被反绑着的男子的时候,冷不防和他对视了,他也观察着我。 诶? 如果“督主”是反派,那么刚才“督主”为难我的时候,这个人竟然连声援我一下都没有,平常武侠剧里满满正义感的大侠不是都会说“狗贼,此事莫要牵连他人,她还只是个丫头”么? 他这么警惕地对我,是为什么? 虽然心有畏惧,可我又禁不住好奇那位督主。从前在电视或是小说中,似乎没有一位被称为“督主”的好人,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眼下这位也已经见识了,不是省油的灯。但是为什么当我观察这位督主的时候,他的眼中除了攻于心计的狠戾,城府极深的谋虑,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心思,难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人们曾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有此手段和身份,是否也归属在这一类? 好奇心害死猫,我这是怎么了,眼前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过去都与我无关。我该想的是如何自保、如何脱身,以及离开这个貌似古代又不知所谓的时空,而不是探究他们! 约莫走了一个小时便来到了他们所说的客栈,天,这沙漠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客栈!这合理么?还是说给穿越沙漠的人补给物资,顺便牟取暴利的? “聚来客栈”?不会也像电影里那样是一个卖人肉吃人肉的黑店吧?看着“督主”翻身下马,下属立刻将马牵到一边的马厩里去了。说是马厩也不全然,在另一侧宽广点的地方还能看见十几匹骆驼。 我收了伞,小心翼翼地跟着这群人进了客栈,左瞟瞟右瞅瞅,一直观察着身边经过的人。相对于此时客栈里这些更为陌生的人,我似乎跟着“督主”这群人还算有点“归属感”,即便自己是受制于人。 不仅仅是这座客栈“风尘仆仆”,眼前这些人也都是“风尘仆仆”。有半数是走边境的异域商人,高鼻高额,眼眶深陷,翡翠绿的虹膜,一把把不修边幅的大胡子,仿佛有好几个月都没有打理自己的仪容。 有一些不明底细的江湖人士,虽然他们衣着打扮得接近这边的居民,但是随手不离的武器早早暴露了他们的身份。更何况他们没有那些西域商人饱经风尘摧残的干皱皮肤,干渴残酷的风沙是能够撕裂人们任何裸露在外的一寸皮肤的。 此外,还有些零零散散从事一些别的行业的人。 我发现那些江湖人士都用一种让人寒毛倒竖的眼神看着那位督主,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这位督主早就被这帮豺狼果腹了。原来,那般看似镇定自若的他,身边也是危机四伏。 又有一件让我掉眼镜的事是,这里的老板竟然也是一个女子,不可否认她的姿色相当出众,看着不及张曼玉那份灵气和豪爽,却多了些妩媚妖艳,异域的着装更添她的神色。不似现代人一昧追求瘦身,她的骨肉匀称的很,故此,引得堂中的客人们纷纷侧目。 她的眉间一点朱红,眼角柔情似水,引人遐想,但当她不经意的目光扫过那些江湖人士之时,我竟看到一丝杀意。为了自保,我就此收了目光,不敢探查更多,或许,她也是惹不起的。当她自称“脱脱”时,我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 脱脱招呼着督主就走到了督主的房里,只见四周的人一副不屑的样子,也有用有色的目光看向房间。我便就清楚了,这督主就算长得再怎么超凡禁欲,再怎么冷酷不可接近,仍旧是一个正常男子,估计也是被那酥到骨子里的脱脱老板娘吸引住了。但为什么,心里会有些闷闷的?他若是入了那温柔乡,岂不是更方便我脱身,我应该额首称庆才是…… 看走了眼?——之前不是还在怕他么,怎么可能对他另眼相看呢?谈何看走眼。呵呵,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心里的那几声干笑。难道是……呃,颜控族的悲哀。 就在心里上演着小剧场的时候,我被带到靠向尽头的一个房间,另一个男子则被看管在我隔壁的房间。于是乎,督主房门外有两个下属,另两个下属看住那名受伤的男子,我的门外只有一个人看守,剩下来的人则在其他房间待命。 终于消停了,我这才把手机拿出来,现在一看,果然和之前一样一点信号都没有。我把手机关了机,万一回去了会用得上的,先省省电吧。虽是情理之中,心中仍是失望。就连归期都遥未可知,谈何联络。 趁这督主正在办“好事”,我门外的看守因为我只是一个女孩,兴许会放松些警惕。既然有了独处的时间,我便动起了小脑筋。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又能为自己逃离这大漠边争取足够的时间呢? 既然到了新的环境,那么最先该做的就是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现在能让我了解的也就只有这个房间了。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记得电影里的龙门客栈都有什么暗道,这个房间里会有吗?我原没抱什么希望,试探着在地面和床的内壁轻声敲打,掀开被褥和垫子,又敲了敲床板,天!床下竟然是中空的,保不齐还真有处暗道! 小心翼翼掀开木板的那一刻,我捂着嘴笑疯了,心中嘲讽着那些门外的人:“事实证明,别把一个熊孩子关在有密道的房间。” 然而望着密道下那一片阴森森的漆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即将迈下去的脚又犹豫了。下面不会有怪物吧?野兽?异形?此时同样真实的恐惧感提醒着我,至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我即将迈向的那一片黑暗。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顺手拿了房里的油灯,用打火机点着,悄悄顺着旋梯般的密道离开了房间。只是,可怜了那守门的人,应该会遭受督主严厉的惩罚。可我毕竟不是唐僧也不是佛祖,我不会割肉喂鹰,更不会为了一个等待宰我的人献上我的肉。如果我愿意,那我就是蠢蛋中的no.1,一个没有思维的单细胞!人命微薄,是人,都会惜命,每个从生死边缘归来的人,亦会倍加爱护自己。 但我似乎低估了这密道,密道先是空间极狭的直降,仅容一人通过,似是到了地下。虽未到底,但已经在一处较为宽广的平台,在来的通道旁是许多岔路,应该也是通往不同的出口。 一边还有下降的楼梯,但那里更加深邃,我实在不敢再往下去了。于是我先在原路做了记号,又选了一处通路,不知出口会在哪里,先探查一番虚实,若实在不行大不了原路折返。突然梯子又陡升了,我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 渐渐头顶有了模糊的人声,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房间,又或是地面?厨房?头顶的木板上脚步声渐息。 “督主,属下认为,那严木乔定是隐瞒了什么。” 头顶竟然传来了脱脱的声音,不是吧,绕了这么一大圈,我竟然闯到了督主的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章 取信 究竟是再留在原地多偷听些内情,还是离开?上来容易下去难,我更为担心脚下的声响,一直犹豫不决。 就在我终于决定缓缓往下退时,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但让我意外的是,这房间非但没有一丝乱相,就连两个当事人都衣冠楚楚的。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话,我这才明白,敢情这就是颗*,这脱脱本就是督主的人,这聚来客栈也是督主设下的陷阱。 表面上那帮江湖人士以为自己是刀俎,督主是他们嘴里的肉;其实那督主才是暗藏的利刃,那帮江湖人才是可怜的鱼肉,唉…… 可是为何眼下这情形,我心中竟像是舒了口气? 脱脱弯下腰,无害地对我笑道:“小妹妹,你怎么会到那下面去呢?”我知道她指的是暗道。 我别扭地别开脸,逃离她的魔爪,谁知道她有没有练过什么千蛛万毒手,手里有没有藏什么毒针,时时算计,处处暗害。我心中暗暗嘀咕:“什么小妹妹,叫得这么亲近,也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 怎知她的袖子里竟然钻出一条小蛇,天!现实版的五毒教何红药。一见到那绵绵软软,吐着蛇信的家伙,我吓得连连大叫,立马跑开,躲在督主的身后,此刻便忘了他在大漠里的狠样,揪着他的袍子,两腿直发软。 心想:脱脱,我躲在你老大身后,你还敢无礼么? “我被坏人拐卖过,他们就有这样的密道,我刚才试着敲了敲床,还真有呢!”我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就脱口而出,因为此刻容不得我犹豫,回答稍有不慎,眼前这位督主兴许真会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脱脱立马向玉连城跪了下来请罪:“请督主责罚,是属下疏忽了,接管客栈的时候没有详查,出了纰漏。” “罢了,你先下去吧,刚才我交代的事你去安排一下。还有,既然这丫头能找到密道,也让人盯紧了严木乔,别让他逃了,其他的暗道都再仔细盘查一遍。” “是。”于是脱脱从我刚刚来的密道离开,暗自部署去了。 我轻声道:“那,我也不打扰督主休息,这就告辞。”无论有多不合理,也无论是多厚脸皮,我又想从密道里溜走,却被督主拎了回来。 “你这丫头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和严木乔、严木峰他们是什么关系?”看来他不问清楚是誓不放人的,甚至可能错杀一百不放一人,这或许是他给我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了。 既来之,则安之。好在,在所有人眼里我不过是个小女孩,只要有这层伪装,多半还是能博取一些信任,为自己脱身。于是我故作放松,人小鬼大地爬上椅子,疲累地倚着椅子,两脚腾空,稚气地回答:“我叫卢小芸,我不认识什么什么严什么盐的。他们是你要找的人?难道,他们也进了沙漠?”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我们老…先生说过,为人处世,以礼相待。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不知我该怎么称呼大人?”我胡诌着,似乎是想套他的背景,其实也不过是想知道一个合理的称谓罢了。 “你只需和他们一样称呼我‘督主’。” “督主?”可是以前电视剧里的督主大都没几个好下场的。“小芸想知道督主大人的名字。” 不知哪来的心思,待我发现时,竟已脱口而出。啊啊啊,夭寿啦,我这是找死么? 玉连城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每个表情都落在自己眼中,知道这丫头是在套问事情,却唯有此刻,竟是最为单纯。 “玉连城,并无字号。”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人所不耻,可是又有哪个人,在经历了与他相同的一切之后,还能回避自己满手的人命、肮脏,以及腐朽的内心沾染上的血污? “玉?宝玉的玉?” “是,玉石的玉。” “价值连城的‘连城’?” “不错。” 玉连城,了解他的人知他人如其名——如同价值连城的美玉。但他却不太喜欢别人赞扬他的容貌。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曾经刻意恭奉却又阳奉阴违的人,大都已死在他的剑下。那里面有很多人教会了他险恶的人世,让他学会该如何去对抗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着的残酷。 背对我的玉连城蓦地回想起什么,黑着脸转过身,欺到我眼前,两手撑着椅子的把手,俯视道:“刚才你在密道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意思?我都含蓄地说了,你让我怎么解释!似是努力回想着自己刚才在密道里的话,我的脸刷的红了。双手捂着脸,别开脑袋望向别处,往椅子里缩了缩。 “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玉连城的语气中有些许嗔怒。 我隐忍而尴尬地笑着,玉连城却拉下我的双手,用大掌掐着我细弱的小脖子,逼近到他呼吸的气仿佛都充满了危险,而他凌厉的眼角带着杀气。我心中暗叫不妙,这督主莫不是要灭口?可是…… 我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难受得眼泪都快被挤出来了,手心几乎渗出冷汗来,被掐着的大动脉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到。卢小芸我二十九年来“青灯古佛”,从没谈过恋爱,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现在正有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帅哥近在眼前,却是要杀我灭口。老天呀,你绝对是在玩我! 等等,现在可是小命不保,你还在瞎想什么哪!我不禁自嘲。 “丫头!说说看,你又在想些什么!” 看到玉连城又黑了一张脸,却是松了手,我干咳了几声,喘着气讨好道:“督主,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不识大体的女孩儿一般见识。” 他终于离开了我面前,说:“要我饶过你,可以,但你要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虽然心里十足十地想打退堂鼓,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只要督主大人开口,有什么事是小芸可以为督主效力的?” “我看你不同于一般的孩子,狡黠且心思缜密。我要你在严木乔身边做我的眼线,你能否胜任?” “眼线?严木乔?”我疑惑地转溜着眼珠子,哪门子的人和事啊? “就是与你一同被我们带回来的那个男子。”督主一个提醒让我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人叫严木乔,能被眼前这大人物惦记着的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可是看那人身上的伤,可见督主在乎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所知道的事情或者秘密。对了,刚才这督主还在问,在沙漠边的时候有没有在沙漠里见到其他人,这般说来…… “督主让我接近那个严木乔,可是希望我从那严木乔的口中套出什么话?”我才发现自己言多必失,竟直接说出了心中打算。 “你这女娃娃着实有趣。他人避之不及,你却凑着脑袋想要打听清楚。说你聪明,却也天真的蠢。” 这“蠢”字当真有些让我窝火,却也无话可说。我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拖拖沓沓,做事情就该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虽然之前因为这个性子和不喜欢辩解的态度,也不少受人欺负……“小芸只是希望早日替督主排解忧虑。” “也罢,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不妨允诺你,你若能让严木乔说出严家剑谱或者宝藏所在之处,我就放你自由,保你无虞。”玉连城看着眼前的丫头,他姑且向这丫头表明,至于剑谱和地图孰轻孰重,且等她能到手一样再说。他其实对这丫头并没抱太大期望,甚至还未对她放下戒心。 “真的?”我略微犹豫了一下,“好。只要你能说话算话放了我,我就帮你。我们……立字据?” “击掌为誓。” 我本就没能力充当什么好汉,即便你在此处兴风作浪,为非作歹,就连那些江湖人都奈你不了,我又能如何?最实在的,倒是先保得自己的性命。这可不是在游戏里,小命只有一次,死了就真的gameover了。 于是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击了个掌,我收回手,别扭地看着自己的小手。 “那,督主现在就把我和那个严木乔关在一起,如此我才能打听到消息,至于理由,你就用我‘爬窗’逃跑的事借题发挥,把我和他关在一起,说是为了方便看守,门外再多些人手。” 玉连城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忽的又不想放你了,你这丫头着实人小鬼大,真不知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所谓的击掌为誓,眼前的人真的能信守承诺么?我一时情急道:“你不能反悔!我们击过掌的!反悔的人变小狗!” 只见他忍俊不禁,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丝弧度:“好。” 他轻解衣领,凌乱了几缕发丝,我微微一愣,是不解他此举的用意,也是看得有几分入迷。却又是瞬间明白了,为了隐藏自己那一瞬的羞怯,转而说道:“督主仔细,莫让外头的人看出破绽。待到脱脱姐将那些琐事安排好后,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房中。” 既然已经是他的“走狗”,那不妨像一个狗腿子那样尽职尽责地拍拍马屁。 突然,他推开窗,抱着我跳下楼去,借着矮处的屋檐踏了几步。天!天!天!这算是轻功吗?我竟然在这个不知名的世界见识到了——轻功!玉连城,你的武功很高吗?还是说在这个世界武功好的人一抓一大把? 下落时,他鬓角的青丝拂过我眼前,带着我所喜欢的淡淡檀香味,我突然怀疑,眼前的人真的是个坏人吗?还是说,只是我心里期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恶人? “请督主的人配合我,还有让他们莫要主动与我联系,在我得到所知的一切之前,当然,也请督主配合。” “好。”玉连城应得爽快。 我调皮一笑:“谢谢合作!”然后我就好戏开演了。在落地之后,我便歇斯底里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别想逃跑。” 然后看管我的那位下属便闻声赶来了,一见情况,没说二话就噗通跪了下来请罪:“属下该死,看管不力,请督主责罚。” 但出乎那人的意料,他们的督主这次破天荒地没有大开杀戒。“罢了,这丫头狡猾得很,把她和严木乔关在一起。严加看管,下不为例。” 于是乎,我便名正言顺与严木乔关在了一起。我声情并茂地编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玉连城以及他的下属也很配合。严木乔虽然没有玉连城的那份绝尘与英气,但也是小帅哥一枚,越看越顺眼,虽然我是站在他的敌对方,但也不妨碍本人欣赏美男。 不过这枚小帅哥是块硬骨头,挺难啃的,呃…我的意思是,他的警戒心很重,一直冷冷地在观察我,我还没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我不禁怀疑,江湖上的人都这样吗?嗯,警惕性是该有的,但这样防着我,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啊,有必要防着我着么个十二岁的女孩么? 但就实际情况来说,好像是该防着我…… 因见他很是警惕地防着我,我便不好再随便去招惹他,免得漏了马脚。 唉,犯人的吃食还真不怎么样。我勉勉强强地咽下两个又干又硬的大饼,便再也不想吃什么了。晚餐过后,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房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怕黑的我蜷缩在床铺的一角。 令我好奇的事又多了一件,这里的人是都不怕黑的么?回想曾经那个世界触手可及的光明,在这个世界或许会很奢侈。对了,背包里有手机、充电宝和照明的小灯,不过还是不要拿出来用吧,不然…… 见到小二掌着灯进来,我欣喜地看着明亮的烛光,就像小孩见到了喜爱的吃食。 严木乔看着这个可疑的小女娃,但当他看到如此坦率单纯的笑脸,一抹烛光就能让她开心成那样,真容易满足呢,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大漠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还很热,刚入夜,寒风就呼呼地袭了过来。他们都不睡觉的吗?门口的下属依旧站着,即便有交班却也是站了好几个小时,都不搬个凳子,不会把脚给站废了吗?这般兢兢业业。 严木乔则到床外侧开始打坐,是在练功,疗伤,还是在冥想?明明手脚都已经解开了,也清理了自己的伤口,这家伙都没想着逃?还是说和我一样,逃过后又被抓了回来,懒得再逃了? 我也懒得管他,问了声:“大哥哥困不?小芸困了,想睡觉。”其实夜里我并不是早睡的,归属在夜猫子这一类的,但因为今天着实累了,也因为我怕冷,想躲在被子里,就算是暖一点点也好。 他没说话,我算是他应了,于是我盖上并没有多少厚实的被子,喃喃最后一句:“大哥哥也早点睡,莫误了自己的身子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后面的话低低的,纯属自言自语,于是我“毫无戒心”地睡去。 要让一个人相信自己,首先要让自己放下戒心。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发现自己的包有被翻过的痕迹,便故作生气和伤心:“你凭什么翻我的包!你和那些坏人一样,欺负我只是一个小孩子。”说着我便装作要哭,霎时泛出泪花来。 严木乔这才感到自己唐突了,也误会了这小丫头,便哄到:“丫头别哭,我也是被那恶人陷害多了,才会疑心你的。” 我不管他,依旧可怜巴巴地掉眼泪,刹不住车的泪腺依旧运作,脸蛋儿和眼睛是抹了又抹:“我也是被坏人害的,才不是坏人……”先是啃啃唧唧地抽泣,随后便任由自己放声哭了起来。 看不得小女孩流眼泪的严木乔只有哄到:“好好,对不起,我是坏蛋,我是坏蛋。” 听着严木乔称呼他自己“坏蛋”,我险些没忍住要笑出来,幸亏抹眼泪时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左手又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咬了咬唇。过了一会儿,我止住了哭,却一直闷着,不理他,赌气道:“大哥哥得回答小芸的问题,小芸才会原谅你。” 严木乔突然又皱起了眉,看着我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我则假装没注意到,无害地笑道:“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小芸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严木乔又一次羞愧着自嘲起自己的多心:“我姓严名木乔。” 我故作恍然大悟:“哦,那小芸就叫你严大哥,严大哥就叫我小芸便是。” 严木乔终于显现出真诚的笑容,看着他的笑,我有点晕乎乎的,脱口称赞道:“严大哥是个帅气的大侠。” 严木乔的脸唰地红了。 没错,现在他是给了我些许的信任,但他又怎会将那两个秘密放心地说与我听,要将这家伙骗入我的计划,期间尚需多些功夫。 我知道自己是变了,从前的卢小芸期望的是在平凡的岗位上,终日和药物为伍,埋头在药材里。虽没做过什么大善事,却连一点小恶都不敢做,但老天就连这样的日子都不给我。从前的我太过单纯,对人没有多少戒备心,不愿搅入是是非非。但是,社会上即便你不想卷入是是非非,别人也会把你变成是是非非。 颓废过、消沉过,为了排解心事,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我才想来次旅行的,但没想到…… 经历了那些事,现在的我,是宁可我负他人,休让他人负我,何谓善,何谓信,我自不愿再轻付。 我不露痕迹地套着严木乔的话,从他口中得知这个世界是一个叫盟的朝代,它的制度与中国的明朝似,却又不似,有些甚至是相反的。东厂由宦官当政监督百官,西厂是由督主管理江湖事务的地方,但东厂实际已经归附于西厂,朝廷几乎落入了西厂督主的手中。 这种状况是从十年前开始的,而这一切因由又要从近百年前说起。九十六年前,盟出现一位自称为珏的神秘女子,后人称其为珏夫人。珏夫人的身世成谜,人们只知她来自荒漠,当时珏夫人仅二八年华,便已名满江湖。珏夫人文能安国,武能定邦,然其最为世人所羡的是其制造出的兵器,只要得到任何一样,便都能举世无双,天下无敌。 一时之间,王侯将相、江湖正邪都欲得到珏夫人的芳心,然珏夫人早已心有所属,与名震江湖的四王爷结成连理。四王爷虽为皇亲贵胄,却性格爽利、平易近人,好结交江湖人士,故涉及江湖。在江湖众门派的一致认可下,四王爷与珏夫人于九十一年前成立了连城山庄,协调江湖事务。但珏夫人早逝,珏夫人仙逝前将其一生所得的财宝和所制的兵器藏于自己的陵寝,不欲其落入恶人之手,仅留下她唯一的传人守墓。 于是那八十多年,连城山庄辅佐朝政、统调江湖,盟一直都风调雨顺。然而十年前,一伙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在一夕之间毁了连城山庄,自此便流传出珏夫人留下其陵寝地图的传言,成为天下无人都虎视眈眈的藏宝图。 不久,先皇驾崩,少主登基。而江湖上,严向天,也就是严木乔的父亲众望所归,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严向天无意中得到了藏宝图,但藏宝图的秘密只有珏夫人的后人才知道,故严老盟主得其近四年依旧不得其解法。 至于玉连城的身世,江湖上竟无半丝追溯,只知其十岁时被前任西厂督主收养,并栽培成为杀手,十五岁时便已闻名江湖,十八岁时也就是两年前,原督主被玉连城取而代之。近年来,玉连城利用职务之便,干涉江湖之事,江湖之人终才知晓玉连城的野心在于江湖之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 以严木桥口中所述,玉连城暗派杀手夜袭严家庄,严老盟主受伤与其家人流落江湖,下落不明。玉连城从西厂探子处得知消息,初涉江湖的严家二子严木乔与严木峰连同一些江湖后辈护送严家剑谱和藏宝图北上。之后的事,便正如我所知的了,严木乔被抓,严木峰等人可能逃入了大漠,便有了我初来此地的那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三章 试心 我借着内急的幌子,溜出了房间几回,始终都有一个看守跟着,不过他并非为了看守我,一切不过是做给严木乔看的。 我很小心,不轻易与玉连城见面,这次见面还是上次分开后的第一次。原是想着能拖多久便拖多久,不急于为他办事,兴许之后便会有转机,而我也能借机脱身。毕竟他是人尽皆知的“恶”人,而且是将我卷入这场是非风波的第一人。 不过心中竟有一丝真心想见他,却又踯躅着不见。 我打算将我的计划告诉玉连城,好让他配合我。或许对我来说,拖延并非好事。如今的我,并不相信等待便会有奇迹,机会从来都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尽早远离这场是非,才是上策。 这次的计谋是连环计加上苦肉计,单纯的苦肉计,严木乔是不会相信我的。在明亮的密室之中,我将自己的想法逐一道出,渐渐便有了整盘计划的雏形。 玉连城听着我那一步步的算计,别有深意地笑着,态度比以前更好了。他的笑有着一丝戏谑,却让我升起一种错觉,如果他是一个好人,不,即便他不是,我也……希望他能用更多的时光——真正开心地笑。 他答应我只要事情完成,会给我一笔财富作为回报。我叹了口气,只要事后类似“卸磨杀驴”和“狡兔死走狗烹”这类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便好。若是能还我真正的自由,我就谢天谢地,求神拜佛了。想起现代有这么一句箴言:千万不要相信漂亮的男人,越是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我浑身窜过一阵寒意,不禁怀疑,他会言而无信么? 于是我的计划开始了。 入夜不久,严木乔便被玉连城带走了,回来时,确切地说他是被拖回来的。总之,他满身的伤痕,连基本行动都是问题。我看着鲜血淋漓的严木乔,不禁皱皱眉,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为什么玉连城对严木乔的手段如此狠辣?若非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玉连城真真是将心交与了魔鬼。亏得我是学医药的,当初便见过这般惨状,才没被吓晕。我只是让他借着逼问宝藏下落的借口,打这严木乔一顿,限制他的行动而已。 尽管心里是这番想法,但计划已经开始,如果我不为玉连城办事,他或许真的会抹杀我的存在。 心中已掠过千百心事,面上,我却表现得如一般孩子一样,惊恐、不知所措、慌张,看着伤口的血肉不住地颤抖,还差点晕倒。度过一段时间的震惊后,就是义愤填膺地痛骂玉连城,当然我对玉连城的称呼,至始至终都是坏人啊、坏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希望小玉同志不要找我秋后算账。 当可怜的严木乔无奈地吼出声,我才停止了一切连自己都觉得很无脑的反应。“小芸,能不能帮我清理伤口?” 真的是限制了行动呢。如此想着,我的眼中晃过一丝城府,却是不能让严木乔发现。我故作回神,应了一声。然后开始了另一件令严木乔很无语的事,我有时下手不痛不痒,有时又会让他痛得大叫,严木乔竟有这般感觉:这小丫头的手段比那玉连城还狠! 丢脸哪,我得装成这副十二岁女孩的性情,伺候这实际年龄比我还小上一把的人,还把自己的医疗技术贬低成这副样子。不过听着严木乔的叫声,我的心里除了一丝丝的惊吓和那点小心疼之外,就是爽,呵呵,小样,要不是你们和那玉连城,我怎么会落到这副境地,卷进这场是非,还差点小命不保。 听到严木乔又一声大叫,我才回了神:“小芸!轻一点……” 我则一副无辜又愧疚的样子回道:“对不起,对不起!严大哥,小芸手拙,小芸没用。”没差再抹几滴眼泪 幸而严木乔是江湖中人,受伤是常有的,也多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虽然动作勉强,便让我先罢了手,只让我听他的吩咐做事。 计划第二步,放出风声说探子已查明严木峰等人的下落,而玉连城不想正面交手,于是打算等待机会埋伏他们。无论真假,此时严木乔必定会坐不住,但他此时又行动不便,想要逃脱定是不可能,即便逃出,定又被捉回。 要想真正逃出玉连城的魔掌,为了江湖,他只有用一枚棋子去扰乱玉连城的视线。只要玉连城不在,他之后若与那些江湖人士联手,定能逃出魔掌。而现下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么个不知世事的女孩。 我在等,严木乔如果够狠心,为了守住那所谓的宝藏而牺牲我,或是为了而罔顾我的性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如果他还有良心,不忍利用我,我也会想尽办法保他周全。 他似是犹豫了一下,但依旧是说出了口。“小芸,严大哥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将心神从深处唤回,我将面具戴得更好,表情无辜而茫然地问道:“什么事?”他有一瞬的滞愣。 好人不可信,因为难保你不是他们借口卫道的牺牲品;坏人也不可信,他们永远不会对你付出真心。我反问自己,如果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我又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 只见他在外衣上划了道口子,从里面取出两张纸交给我,说:“小芸,你到土城的一家风来客栈找一位叫裘掌柜,把这两张图交给他,并且告诉他我和峰弟等人的情况。” 难怪上次玉连城在逼问他之前,他故意换了套外衣,原来是内有乾坤,玉连城没有彻底查他的衣物吗? 我故作担忧又怕事:“小芸逃不出去,逃出去也会被抓回来,逃出去也找不到严大哥说的什么客栈。” “小芸放心,我会告诉你怎么去那风来客栈,又不会被坏人找到。至于怎么出去,今天晚上,我自有办法,那时你只要按着我教你的路逃去就行了。” 于是他交代了我许多事,我是一遍就都记下了,但还要故作艰涩地问东问西。严木乔用手抚额,无语加无奈,开始想放弃自己的计划了。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总算是记下了。入夜,严木乔的计划便开始了。 当我们用计骗走了西厂的人,袭击了那个唯一留下的看守后,便逃到马厩,剩余的看守发现我们逃出了房间,禀报了玉连城。 严木乔让我先藏起来,而他怀里拥着一个简单的假人,虽然牵动了伤口,但为了计划,依旧忍着痛、流着血,策马绝尘而去。果然玉连城和其余的下属都追了出去,继而又有一大批江湖人士追了出去,仿佛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出了马厩,向着反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我渐渐停了下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此机会逃走,也知道在这荒芜沉寂、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以我的脚程,决计逃不过他。如今我得顺着他,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或许还能因为那一点利用价值,而获得一丝生机。 这还是我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这么悠闲地欣赏夜景。不知晃荡了多久,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只有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清是玉连城时,我竟然松了口气?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是那么美妙,他的身影就像穿上了一件月光织就的轻纱。我还在发呆时,头上突然一片阴影。他悠然自得地骑着马,围着我转悠,笑道:“不会真的想逃了,一走了之了吧?” 看着他的身影,我突然想放肆一回,或许以后就没这机会了,此刻,我不想叫他“督主”。 我扁扁嘴:“无聊。倒是你,追上严木乔后情形怎样了,我看到那些江湖人士还真跟了上去,人数也是不少。” 听着我大胆的称呼,看我并没有一丝悔意或是不妥,玉连城竟没有责罚我,而是向我伸出手,说:“上来。”他的举动让我有一瞬的恍惚,然后就被他拉上了马。“严木乔我命脱脱带回客栈,那些江湖人士,就顺便让她处置了。” “顺便!的确是顺便得很,严木乔在我的计划中,而那些江湖人士怕是早就被你算计进去了,只不过严木乔的逃跑给了你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吧。”寒冷的朔风吹着,我便更加往玉连城的怀里蹭去,“练过功的人真的有什么‘真气’功护体,可以不怕冷吗?我自小是怕冷的,你的身上暖哄哄的,能不能借我焐焐?” 玉连城不知该怎么回应,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怀里,说这丫头没有心机,却又一肚子诡计。而我小脑袋里却想入非非,你拿我作棋子使唤耍弄,呵呵,现下让你借我当暖炉,总不为过吧。 “对了,刚刚你没漏了底吧?追上严木乔看清他怀里是个假人的时候,你有没有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戏要做足,才能唱得下去。” “……”玉连城依旧无语。 “督主哥哥,演苦肉计的时候,能不能让脱脱姐姐打轻一点?”忽的,我黯然,想想还是罢了,“算了算了,还是打重些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过事成之后,你得还我一套衣服,还得还我健健康康,我们要公平交易,是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个十二岁的丫头说的话么,而且从没有人敢和自己提那么多条件,她竟然把这些事说成买卖。且不论她的满腹心思、诡计多端,考虑事情的细致、长远,单是她要用苦肉计,让自己受罪,有哪个女娃会如此?玉连城觉得怀里这小丫头愈发有意思,愈发让他舍不得“轻易”放走了。 现下,严木乔已经知道这次只不过又是玉连城耍的一个把戏,为了得到剑谱和地图,也为了将那些对宝藏虎视眈眈的江湖人一网打尽。突然,他懊悔起来,犹记得玉连城发现马背上只有他时,便将所有事情交代给下属,掉头便往小芸的方向追去。 之后自己与那些江湖义士会合,本以为可以借助众人之力对抗玉连城的走狗,却没想到还是被玉连城算计了。就在路上,被那位老板娘带来的西厂走狗暗算了,无辜牵连了众多的侠士,自己还是被抓了回来。虽然他利用了小芸,交给她假的剑谱和地图,知道她此番凶多吉少,可依旧希望那小丫头能够侥幸逃脱。 但当他看到玉连城的两个爪牙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拖进来时,他愧疚得无地自容。他竟然欺骗一个单纯地相信他的小女孩,罔顾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性命,让她承受这些连大人都无法忍受的苦痛。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江湖中的正义之士,从他开始利用她时,他就与那些无耻之徒无二。 哎哟,该死的!当我被扔在严木乔房间的地上,我痛得心里直直咒骂。刚刚被脱脱姐姐打的时候都咬着木棍,所有痛都发泄了,泪水直飙,现在又被这么不知轻重地一摔,我才知道伤口有多痛,不行了…不行了…… 可当严木乔自责又痛苦地扶起我,看着我时,我又不得不开始作戏,无辜地小声道:“对不起,严大哥,你交给我的东西被坏人抢走了,小芸没有完成你交代的事,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我便放松下来,任由黑暗来唤我,只听到严木乔渐渐远去的声音。 “小芸,小芸……” 烛光下,玉连城还在回想方才卢小芸受刑时,咬着圆木,牙齿都咬进了坚实的木棍,嘴里只发出哼哼声,中途甚至昏过去一回。尽管他是看着脱脱,让脱脱打在并不是很要紧的地方,但当他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那孩子痛得止不住的眼泪,他竟真是不忍。 他坚信自己已经是个无情的人,十岁时,他杀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那另有所图的继父。成了杀手后,无论是刚出世的孩子还是等待寿终的老者,他都没有手软过。然后他又杀了一手培养自己的督主,得到了现在地位。他不在乎地位,但是他需要用这地位去亲手报复那些曾经令他困苦、失去了亲人和尊严的人,他要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为亲人报仇! 那个丫头,只是让他感到新鲜、有趣罢了。那丫头分明清楚自己并非善类,却答应帮自己,好似理所当然一般。若是为了保命,倒也合乎常理。但究竟是什么经历,会让一个十二岁女孩如此精于世道,又或者她是那些所谓“正义侠士”派来扰乱他的视线的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四章 施计 之后几日玉连城却也没有什么行动,似是给了我一段难得的静养时间。可是他会为了我这么区区一枚棋子,考虑得如此细致么? 如今换做严木乔为我疗伤,照顾我的起居饮食,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都是我自找的。 看着身上能缠便缠的伤口,点点腥红从白布之下渗出,前所未有的疲倦向我袭来。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尽力达成和玉连城的交易,让他对我消除疑虑的方法有很多,我又何苦弄成这般模样? 还是我故意设了这计,故意让严木乔落入陷阱,只是为了试他的心,好让自己再度死心,告诉自己这里和原来的世界一样。什么侠义,不过是搏名声的借口,为了所谓的侠义,一两个孩子是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是吧?我心中暗自冷讽着。 也不知为何我会来到这里,我只想在这里好好地保护自己,直到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方法,离开这是非之地。 过了两日,身上的伤便都结痂了,我估量着是时候从严木乔口中套出地图和剑谱的下落了。如果,玉连城得到剑谱和地图,这天下,会如何? 不由地,我又想起茫茫沙海中银月之下策马而来的男子,为什么?相比那些正派人士,我更愿意相信他——那个江湖人口中的败类? “对不起,严大哥,你交给我的东西……被坏人抢走了。” “小芸,这不能怪你。其实是我不好,因为,我上次交给你的地图和剑谱是假的,所以他们才会对你下毒手。其实真正的地图不在我身上,我只有祖传的严家剑谱,地图在我弟弟严木峰手中。” “那木峰哥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玉连城其实枉作心思,设下那般陷阱,其实我早就知道木峰他们已经逃脱。之所以听到木峰的消息而紧张,不过是做给那走狗看的,事实是为了与那些江湖人士联手,将计就计而已。他现在一定还没想到,在我与木峰分开的时候,木峰故布疑阵,让他以为木峰向西北,其实他越追,与木峰他们越远了。” 原来如此,我的计划亦不过是巧合,若不是每一步都谨小慎微,怕是已经露出马脚,被严木乔识穿了我的身份。不过现在……我看着眼前的严木乔,一切不过是浮云,所有的算计,最终你还是落入了我和玉连城编织的陷阱之中。 “哦,那木峰哥哥是在去江南的路上?那你又为什么被坏人给抓了?” “玉连城那江湖败类,诡计众多。” “不过严大哥还是道高一丈,虽然坏人抓了你,却又奈何你不得,因为只有你知道地图和剑谱的真正下落。” “玉连城一直从我身边着手找剑谱,他料不到其实剑谱就在这家客栈里。我和木峰等人刚进这家客栈时,我就担心剑谱在身不安全,于是把剑谱藏在酒窖里。” 我默默地抚着伤口,严木乔,我已非当初的卢小芸,信不得那些以德抱怨的话。而你既已利用我一次,我也不会再对你仁义。 我借口上茅房,遇到了脱脱。时常与脱脱接头,一回生二回熟,说话竟渐渐没了分寸,愈发的没大没小,就如姐妹交谈一般。不过,她竟也没追究, “丫头,怎么样,知道地图和剑谱的下落了吗?” “严木乔说剑谱就在酒窖里,但地图不在他身上,地图应该已经被严木峰安全地送达江南了。搜剑谱就劳烦脱脱姐姐了,如果酒窖里搜不到,不妨把那些酒坛子砸了,可别心疼。不过可得搬远点再砸,免得‘扰人清梦’。” 聪慧如脱脱,立就明白我的意思。如果剑谱不在酒窖,就一定被藏在某一坛酒里,但好戏还没停,所以找到剑谱的事还不能让严木乔知道。 脱脱还告诉我在我养伤这段期间,督主捉到了两个自动送上门来的人,且又都和严木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哦?我可怜兮兮躺在床上这几天,竟然那么热闹啊。竟会有两个自投罗网的?” “丫头,你可知那两位可是江湖上闻名的女侠啊。”脱脱虽然嘴里叫着女侠,却也没一丝敬佩的样子。 “不自量力,不识时机。” “对对,丫头你说的太对了。你可知道她们是严木乔的什么人?” “是谁?” “其中一位是严木乔的未婚妻,也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自小被严向天收留的孤女林紫燕,性格冲动,这次就是她自作聪明要回来救严木乔,才会被俘的。另一位是严木乔的心上人,是出尘师太的关门弟子王嫣霞。王嫣霞虽然性情沉稳,但却优柔寡断,太过天真善良,这次也是被林紫燕拉下水的。不过王嫣霞喜欢的却是严木峰,严木峰也对王嫣霞很钟情。” 我不耐烦地抚着额头:“天啊,亘古不变的三角恋。不,卷进了四个人,呵呵,呵呵……莫不是老天想让我早些见见两位‘嫂子’是何人物?不过,我邪恶的小脑筋又有一个好主意了,也多亏了从前” 我立就止了口,转移脱脱的注意力。我站上土墩,挑衅地用小手握着脱脱的下巴,对视着脱脱的眼睛,“脱脱姐,你有没有什么蒙汗药、迷魂药的?” 脱脱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呿,别卖关子了。你这小丫头,又有什么诡计?” “我有一个计划,你不妨和督主商量看看。”我将我的手段悄悄告诉脱脱,脱脱听得眼睛愈发明亮,我知道她对我的手段很满意,玉连城呢?应该也会同意吧。 我回到严木乔的屋里,显然他还不知道未婚妻和心上人一同落网的消息。我拿着镜子照着脸上和颈上的伤痕,已经结痂有一段时间了,会不会落下疤痕? 对着镜子黯然了一会,我坦然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笑,没关系,不就是个疤,反正我现在是个既没亲人疼,又没人爱的孤儿,只求生活,不沾姻缘,大不了下海做山大王。本就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如今又得了副蛇蝎心肠,倒是愈发丑陋、人见人怕了才好,也就没人敢再对我动什么坏心思了。 “严大哥,小芸变丑了,会不会没人再喜欢小芸了。”此时,我想着即将离开这个害我卷入是非的人,相处的日子点点滴滴,如今人还在眼前,只是日后……心里对竟有一丝不舍。 严木乔目光暗淡下来,哄道:“不会的,小芸是个好孩子,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我心中惨然,笑道:“是吗?” 严木乔,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在乎那些什么宝藏和名利,难道那没有生命的地图和剑谱比人的性命还重要么?守住剑谱又如何,长江后浪推前浪,有谁可以天下第一,永世不败?得到地图又如何,坐拥宝藏又如何?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就算君临天下,雄霸江湖,人生苦短,为了那个位子计较争斗,花了一辈子,只为留个名吗?且还不知道留的是芳名还是恶名。 世事沧桑,变幻莫测,有些值得坚持,而有些不过是过眼烟云。生,我们带来的是痛苦、是喜悦?死,我们什么都没带走,美名、恶名、一草、一木,什么都带不走。若是江湖上真正的英雄,不该执迷于什么宝藏,当是修身自省,参悟武艺,用真功夫令对手信服。 入夜,楼外刮起了风沙,严木乔和王嫣霞因为蒙汗药的缘故,都不醒人事。蒙汗药下得不轻,否则就没有好戏可唱了,也会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浪费了脱脱姐的一番安排了。 静静躺在床上的那名女子,眉目清秀,如同柳叶般的淡眉在末梢出笔如峰,勾勒出五分的灵气与五分的妩媚,和那粉润的殷桃唇瓣最是相得益彰。一头青丝散落,如夜如瀑,只可惜如今她是闭着眸子的,否则这幅“美人图”便能活起来了,所谓明眸皓齿,却是见也不到。 想着那王嫣霞的样貌,还真是清水出芙蓉,就像那出尘的仙子,不愧为江湖公认的美女。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难怪严木乔会喜欢她,只不过是姻缘,还是孽缘,都只在乎当事人,别人想左右,也左右不了。 我合上门,脱脱在门外候着:“这边已经办妥了。剑谱已经找到了,果然,用油纸包着藏在一个空坛里。督主在房中等你。” 我想着楼外的风暴,戏言:“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脱脱能明白我的黑色幽默吗? 我和脱脱来到玉连城的房中,我还是无法完全适应这昏黄的烛光,更无法适应在烛光下的玉连城,他此时就像一幅画一般,宁静的让人不敢呼吸,空气中还是那种隐隐的檀香。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他真是严木乔口中那个江湖上的败类,朝堂中的奸臣么?而且从小他便在那种腥风血雨的环境下成长,又有谁会愿意成为天下厌弃的敌人,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有一份怎样的心? “玉督主,我已经完成了你交代的事,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还有,”我指指身上那件染着血渍和灰尘,破了好几个洞的衣服,笑道,“我这身衣服也好寿终正寝了……” “放心,脱脱已经帮你备好了。至于你的伤,脱脱会为你照料。” 脱脱心领神会:“是。”于是脱脱就带我去了另一间房,“丫头,在离开这里之前,就住这间房吧,我会派个人来照顾你的。” “不用,我一个人惯了,你们只要照顾我三餐,帮我治伤就够了。” “可以,你的衣物我已放在床上,还有,这是督主交代我给你的,对你的伤有好处。” 我看着床上三件衣物和手中精致的瓷盒,玉连城,你到底想做什么?宝藏,江湖,天下…但绝不会有…… 我的要求不高,曾经我只想有个平静的生活,看着星星月亮入睡,伴着鸟鸣阳光醒来,工作用功,上司的夸奖,放假能和姐妹们一起逛街购物或是和家人一起户外旅游,上网了解自己所喜爱的明星新拍了什么电视,新出了什么专辑,晚上的餐桌上有说有笑,和父母一起看电视…… 但这一切就像是包裹在泡泡里的美梦,渐渐地,渐渐地飞向月宫。唯一证明我与那个世界有联系的,只有那个旅行包和包里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好也罢,坏也罢,只有等到我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方法。 我放松身心泡在浴盆里,这二十天来我终于好好泡了回澡,洗去一身的尘垢。我将瓷盒中的白膏涂在伤疤上,顿时感觉清清凉凉的,应该是很好的伤药,也不知有哪些成分。反正,我对这里根本没有浓烈的眷恋,也还没有过于执着的事物,甚至总是打算着怎样才能够回去。但为什么我会怀念那月光下和茫茫沙海中的男子? 我慢慢地穿上一件米白色的长裙,我突然想起地狱少女中的阎魔爱,不同的是她为了赎罪,而我,正在造孽。然后,我躲在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睛,是永远的长眠,还是对明日的感恩,我都甘于接受。 梦中,看着母亲一直在找我,似乎是六岁时候的事,为什么还会记得呢?那次和妈妈走散了,听妈妈说,她找了好几条街,一直找啊找,找啊找…… 我微微睁开眼,有些湿润,为什么?妈妈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不见了,像那次一样在找我?妈妈…… 妈妈,再等一天,我就回去,就一天…现在我好累…… “丫头!丫头…”妈妈是这么叫我的,在她的脾气变坏的时候,“丫头,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睡!也没见过你这么能睡的,丫头!丫头……” “妈,你骗人,今天一定是双休日,你骗我的,对不?” “谁是你妈!”一声暴喝之后,我的腹部便吃了一记手刀。 “嗯。”我一手揉揉肚子,一手抚抚额头,慵懒地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水泥的天花板,而是土坯的,床也没有包漆,而米白色的袖口中还有一条条的伤疤。 “原来,不是梦。”我醒的失落,转头看了脱脱一眼,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原来这不是梦,原来我还在这里,原来…… “什么梦啊,是白日梦吧。什么‘双休日’的,在说胡话呢,丫头?” “嗯,是白日梦,梦到爹娘了,就像前世的事一样,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们。又或者,梦一醒来,见不到你们了。” 看来我并不是那种睡着睡着就能穿的人,我来到这里,也不是在车上睡着的缘故。是啊,不然早就回去了…… 难道是因为地点?还是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五章 离别不苦 脱脱的神情犹豫了一下,立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她是在怜悯我吗?还是想起了她自己的过往…… “你可没看到你安排的那场好戏。”脱脱戏笑道。 “他们是何时醒来发现的,是今早,还是昨天晚上就闹开了?”或许是我心亏了,才故意赖的床。 现在已经不想再谈什么亏欠了,是我先对他用心不良也罢,他一念之差也罢。从我们互相背叛,互相算计开始,我的身份已经是他的敌人,他与我定也势不两立。 “是啊,昨天闹得可凶了,那位天仙下凡的王嫣霞误会严木乔投靠了我们、已是禽兽败类,她想要刺杀严木乔,被我们制下,单独关在另一处了。而那位林紫燕在我的添油加醋下,恨死了那对狗男女,认为是王嫣霞假借救人的名义,勾引了她的严木乔,誓要杀了王嫣霞以泄恨。而那位一直以来清高傲慢的严大侠,也与你所料相同,他以为自己玷污了王嫣霞的清白,硬是要杀了督主,然后自杀谢罪。可他一听那王嫣霞还在我们手中,就不得不乖乖就范,答应为我们办事,不仅说出了地图的下落,还愿意帮我们去夺取严木峰手中的地图。还真是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那。” 说完她惬意地晃了晃杯中的香茗,双目微眯,眼角流转着心事,似是在想什么,泯了口茶,润润嗓子。 “那接下来,督主是自有打算了?让严木乔与林紫燕装作逃脱,好替督主拿到那份地图。”我向脱脱挑了挑眉。“不过,严木乔那么爽快答应督主,督主还是应该多留分心。” “不错嘛。不过可惜了那严木乔,亏得他还这么惦记着你。”说完,脱脱走到我的身边。 “怎么了?”我正对着镜子,打理着自己。 现在竟看不惯自己脸上的伤,便先用一块灰白色的粗布蒙住脸上,脸上的伤疤要尽数褪去应是要花上好些时日,幸好额上的伤已经看不出了。 “他问督主,你人在何处。督主骗他,已经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是吗。”我淡淡应了一声,只是甫听到这消息,手中的动作明显顿了一顿。 脱脱注意到我心中的变化,却依旧自顾说着,也不知是何用意。“那家伙还伤心了一阵呢。倒是你啊,对那样的大侠,可是好没良心。” “是啊,我已经是个没良心的了,可是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有良心呢?我设下那陷阱,除了尽力为督主得到剑谱和地图的下落之外,也是想试试那严木乔的为人。可惜……”我刚想起身,却又被脱脱按住。 “你究竟是什么丫头,这心里存的都不是一般人的心思。要说计谋,一般人都莫及,要说性情,像是有人欠了你几世债似的。也不论我们是善是恶,一直帮忙动着坏心思。难不成,那严木乔是你前世的仇人?” “算不上仇人,不过是近些时日我恨人,只消他有一丝背叛,便成了我报复的人。只能算他运气不好,而你们的运气好吧。”我淡淡地笑道。 她听到这话,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快,怏怏地离开了。 我刚想翻出手机,却又罢了手。留下照片又算什么?就像从前一样,回忆匆匆从眼前晃过,然后渐渐淡忘,总比牵挂却又无法触及来得好,不如渐渐忘掉……或作那南柯一梦,兴许心中还能好过些。 准备好要带回去的东西之后,我悄悄地离开了聚来客栈,朝着来时的路回去。才走出十多步,我就回过头,心想毕竟这些时日有了些羁绊,要好好道个别。 连城、脱脱、严木乔,我遇上的古人们,我不过是你们生命中的插曲,一个变调的音符。趁我还没让自己犯下更错的事,回到原来的世界,试着更努力地去改变自己的人生,回到爸妈身边,而不是一昧地去纵容,然后逃避…… 走出一段路,我又回了一次头。客栈就像照片那么小,就这样吧,像一幅梦中的画,渐渐消失,直到记忆也模糊。 等我翻过几个沙丘,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客栈了。狠下心,断了念头,一直向着沙漠走去。但是直到身处真正的沙漠,我才发现,我根本认不出原来的那个点。只见风吹着沙丘不断移动着。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天!这根本不可能,在我回去之前,就已经成了一具沙漠干尸了。”抓着一把沙子,沙子却狡猾地从指缝间滑走,“老天,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啊——啊——!”我歇斯底里地叫着,眼泪重重地砸落。我回不去了吗?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回不去了……回不到那个时空,回不到那个家,回不到他们身边了…… 突然我听到天边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快走!是沙暴!”不知督主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话未说完,就拉着我回客栈方向。我回过头才发现,不远处的天空一片朦胧。 竟然是沙暴!虽然督主是运功立即向客栈方向赶去,但风速是如此之快,不一会儿,它就追到我们身后几百米了。 督主先是用掌力在沙上击出了一个浅凹,随即解下外袍,拉着我一起躲在外袍下,并用内力化去风沙的力。约莫十分钟后,沙暴似乎过去了。 黑暗中,我不禁苦笑,这算是活埋么?不过竟拉了个垫背的,我自个儿打趣着。 督主拉着我跃出沙底。“你来这沙漠,为了什么?” 我跪坐在沙上,喃喃自语:“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身子本就未恢复,疲累袭来,我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并且回到了客栈,回到了床上,之前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脱脱姐,督主……”我问不出口,毕竟我是不告而别,不知她们是否介意,也不知玉连城是否仍对我存着疑虑。 脱脱依旧在座位上品茶,一瞬间犹豫后,还是换了话题。 “丫头,那严木乔和林紫燕已经走了,等会儿督主也要先上路了。真想不通,为什么督主会留下我来照顾你这小丫头。不过,丫头,明个儿,我们也要上路,虽然会慢些,我们也要去京城。” “去京城?” “是啊,丫头,去过京城吗?” “没,大漠和京城都多风沙,我是江南人。” “倒是第一次听你说家乡的事。不过,京城那,没风沙。” “我们那儿……听说京城有风沙。”注意到自己想的并非真正的京城,而是首都,便改了口。 脱脱看着我,京城有风沙?她听得莫名其妙的,自己在京城住了那么久,怎不见风沙?却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玉连城要走了?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记挂着他,之前也一样,严木乔在眼前倒没什么想法,玉连城却在脑子里一直转着,他的神情,他谜一样的身世,他琢磨不透的心思,他的野心……难不成,我也是这样花痴,见了美男就沦陷? 我下了楼,刚来时热热闹闹的聚来客栈,现在人去楼空,只见客栈里的掌柜和跑堂等人,好像入了空荡荡的梦里。玉连城和脱脱他们呢?我慌慌张张跑出大门,竟又不愿相信这只是我的一场空梦。 太好了,不是梦。玉连城又像我初次见到他时骑在马上,因为远了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和样貌,我不自觉地走向前,看清他正吩咐着脱脱。脱脱的身边有个两人留了下来,以防不测。 “小芸。”他看向我,我便走了过去,就站在马边,和前两次一样。他突然从马上跨下来,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仿佛是听到了久违的称呼,是感激?还是心动?出乎他的意料,我猛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却不敢太过分,最终只是调皮而又真诚地说了一句:“督主,一路顺风,京城见。”看到众人震惊的表情,我的脸刷的红了,一转身,迅速地奔回客栈。 啊——!一时冲动。虽然别人只当我是个孩子向督主撒娇。但同为女子的脱脱,眼睛可是雪亮的。脱脱回来后,会不会说,我吃她家督主的豆腐!啊—— 我不敢从门口探出头去看,脱脱会不会在看我笑话?等我探出头,玉连城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好一段路,看着脱脱即将回来,我脑筋一转,打算从后门溜出去。走之前,我嘱咐了掌柜的一声:“告诉脱脱姐,我呢,去挖些仙人掌和芦荟带走,呃,等会再派个人来帮我。午饭给我送到房里就可以了。” 我突然又想着该用什么来装那些刺刺的小东西,看着小二放在一边的空食盒,我灵机一动,便又要走了食盒和一把铁质的小刀。我抱着东西飞也似的逃了。 实话说,大漠边一大株一大株的仙人掌、仙人球和芦荟倒是不少,小的皆是零星地分布着。我勉强挖了些约莫十公分高的小家伙们,小心翼翼保留它们的所有根茎,弄些沙,移栽在了食盒里,打算把它们养在京城里。看着食盒里满满当当地排了近百株的小家伙们,心里美滋滋的,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在我还在往食盒里添些芦荟苗时,脱脱派的人已经到了。海风疑惑地看着,我拿着小刀在地里戳啊戳的,还以为我在埋什么。 “小姐,你在干什么啊?” “弄些苗,这些可是好东西,以后到了京城可就没这些了。”古代不比现代,现代若是想要什么买来便是,可在古代,“地域性”强得很! 我回过头,发现这位就是我还在严木乔身边时,我一借口上茅房,就跟着我带我去密室里商量事情的那位,不过每次商量事情,他都是乖乖守在门外的。估计,他还不知道我干的那些好事吧。玉连城担心我怕生,才故意给我安排的这家伙吗? “可这些是杂草啊。”海风心中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在整这些野花野草的。 “什么杂草!你知道它们的名字么?这是仙人掌,这是仙人球,这是芦荟。”我毫不吝啬地为眼前的“草盲”普及知识。 “名字倒是好名字。可小人不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他说的理所当然。 “什么不需要啊,知识面前人人平等,真没上进心。那,”我点着这些小家伙,一一说出它们的功效,我先点着仙人球和仙人掌,“这两种是用来刺人的,”我再点着芦荟,“这种是用来吃的,外敷也行,美容养颜的。” 刺人的?吃的?美容养颜?呵呵,这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不能说我肤浅,也不管它们的药用价值,起码我是真的只想这么用它们。“还有一点,它们不怕干,耐旱,沙漠里都能生长。而且长得挺快的。”我一直瞄着那几株大芦荟,不耐烦道,“你跟我来。” “呃,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想使唤他,却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虽然眼前的丫头是小姐,是督主的客人,但想着要被这么个小丫头使唤,心里有些不服:“小人叫海风。” “海风?是因为生在海边吗?” “不是,是因为家父姓海,母亲生我时又起了大风,才取名海风的。小人是京城人士。” 哦,是这样啊。“小风,帮我把这棵芦荟最外面最大的几片叶子掰下来,还有那、那、那,那几株。别伤了它们的根。” “是。”小风惟命是从,呵呵,指使人的感觉挺不错啊。 小风英勇地充当了园丁之后,又不辞辛劳地充当搬运工,我拎着沉沉的食盒,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总是扫去了往日的阴郁心情。与其在这世界愁苦,不如日日开心地度过。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拍风雨不怕……啦啦啦,啦啦啦……”我开始毫不避讳地“发起疯”来。 “小姐,你在唱什么啊?” “我家乡的童谣。” “……劳动最光荣……” 小姐,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回到客栈,脱脱果然拉下了一张脸:“都过了用饭的时间,你这一晌午上哪去了!”看到随后而来的海风,和那满满一抱的芦荟,“丫头,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啊?” “嘿嘿,好吃的,和好用的。”于是我乐颠乐颠地上了楼,“小风,跟上来,把这些放到我房里。” 海风看了一眼脱脱,天,小姐,你怎么在脱脱大人面前也这么叫我啊,叫我名字就行了啊。感到脱脱看过来询问的眼神,海风不敢再看脱脱,低着头跟上了楼。 突然脱脱叫道:“丫头,刚刚督主临行前的事……” 我像是被踩到尾巴一般,迅速合上门,耳不听为净。冲动是魔鬼,代价相当的大啊! 等我把饭吃好,午时已经过了。我本着把食物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解决,然后继续整蛊我的芦荟和盆栽。我把食盒打开,让栽在里面的小家伙们好好享受享受氧气,顺道洒了些水,便不再管它们了。刚想把芦荟叶里晶莹剔透的肉给剔出来,发现还没找到容器,便向门外唤道:“小风,给我拿个坛子来,我要装东西。” 刚刚打发他也先去吃饭了,我不是那种封建主子,不给下人自由的事我没兴趣。谁知上来的是脱脱:“丫头,你好没良心,你忘了,你早给我出的馊主意,把那些酒坛子都给砸了。真是可怜了我那几十坛好酒。” “你以为我会相信?那天你找到剑谱来见我时,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全在你袖子上。而且砸酒坛,湿的是鞋,而你湿的是袖子。再说了,就算砸了那些酒坛,我不信这么一家客栈里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坛子。” “说你是丫头,又没个丫头的样,说你不是丫头,又做这些小孩子家家做的事。那,你要的坛子。”于是她从门后取出一个小坛子,入了房内,“丫头,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宝贝。”我神秘兮兮的,端过酒坛,我闻了闻,幸好没酒味,问道,“干净的吧?” “放心,海风说了你是要放吃的,我特意找了个干净的。倒是好奇,你这宝贝的吃食究竟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美容养颜?” 将坛子放在桌上,我对脱脱挑挑眉:“哦,原来是冲着这来的。莫说这是野草,在我们那儿,用这做的吃的、用的都好卖得很,叫做纯天然。”我扫了房子一眼,“不过,在这里,没有工业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纯天然。” “也别说什么纯天然不纯天然了,你倒是打算怎么用它?”见我自顾自就坐了下来,也没个礼数请她先坐,自顾也找了个位子坐下。 “这是芦荟,用的就是它的叶肉,因为卖得好,我们那儿就专门种着来卖。可以把它整片叶肉都磨成汁,虽然有点粘,但涂在脸上清凉凉的,对皮肤好,身上也可以用。或者把它的叶肉剥出来,切成粒,腌渍加工一下,就可以吃了,因为可以清热解毒,所以就有美容养颜的效用了。”我边讲边切芦荟叶。 脱脱见了芦荟那晶莹的叶肉,煞是喜爱:“丫头,做成之后,能否也分我些?” 我心眼打了个转,应道:“好,承蒙脱脱姐这段时间的照顾,丫头给您些孝敬也是应该的。只是希望脱脱姐别再用那件事来打趣我了。” 脱脱看在我这么听话,也乐意分她些成果,就松了口:“好,说定了。”于是她便离开了,为明日的启程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六章 变故 第二十一天的清晨,我离开了这片我初来时的大漠,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回归此地的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明天?一整个长夏?明年?十年?还是直到死,也都回不去? 临行前,我用手机偷偷给聚来客栈拍了一张照。因为一直关机,才使得电一直保持着两格,得省着用了…… 马车外面是海风在驾马车,另一位名为青天的男子在望风。毕竟此处并非西厂的势力范围,需得处处小心,以防偷袭。青天与海风不同,因为脱脱也时常礼让于他,不敢吃罪。据说青天是玉连城的近侍,应是有些事连脱脱也不曾知晓。 车厢里是我和脱脱。脱脱除了一个包袱,也没别的行李。我在想她的那些蛇宠物在哪儿,自打那次被它们吓着后,就再也没见脱脱袖子里有些什么,都被脱脱藏起来了? 我的行李就有些让人汗颜了,一个食盒,但里面不是食物;一个小坛子,但里面没有酒;一个旅游背包,虽然有卡有钱,但没法用;还有一棵大芦荟,因为我觉悟到等小芦荟长大,恐怕还得等上两三年,有这个“巨无霸”,就不用愁了。 天一亮我们便启程,如今已经赶了将近三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午饭前赶到了第一个小镇。不过,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一条街来的妥当,在一群杨树的庇护下的、约五百米长的小街。街的两边除了客栈,还是客栈。这条街和聚来客栈一样,所有的水源都依赖唯一的一口井。 海风留下照看我们,青天出去买了些干粮和水,马儿也去吃午饭了。 芦荟条终于被我调制好了,我分了脱脱一坛,自己收了一坛。原本是只有一坛的,昨天下午,我和海风又出了一次客栈。我反正也没事干,闲着就又弄了些。 我忍不住,取出一小条芦荟,蘸着糖砂吃了。脱脱、海风和青天都尝过了,都说好吃。 脱脱无奈地看看我:“别再嘴馋了,可别还没到京城,你就已经吃完了,到时别打我那一坛的主意。” “放心,我有分寸的。这东西虽好,但不能多吃,否则会中毒。像我这样精心切成小短条,每天只能吃三块。而且女子若是有了孩子或是来了天葵,就得忌食,不然会小产或者血流不止。” “你这丫头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脱脱似是在等我解释,“算了算了。那,吃些干粮吧,要水吗?”说着便将干粮和水递了过来。 我接过干粮,嚼了一块饼,泯了一点水就够了。 “不再多吃些?”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再说我是个小孩,又不做事,躲在车里,耗不了那么多水和食物。让海风和青天多吃些吧。” “你这丫头。”脱脱呆滞了片刻,回过神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就拿着食物和水出去了。 他们真的是恶人吗?虽说是交易、是命令,但他们这么打心底里地关心我、照顾我,就像朋友一样。我疑惑了,我这是在为非作歹的坏人堆里吗? 脱脱回到马车里不久,我们就又启程了。脱脱说,接下来我们经过的几个小镇,都不会稍作停留,直到我们到达土城。 乍一听到土城,我就想起了严木乔。原来土城那么远,即便是马车也要赶两天一夜的路。他骗我要把剑谱和地图交到那儿,他可曾想到那一路,我是否能安然到达。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我都有可能在中途遭遇不测,难道他,就没考虑过? 一想到严木乔最终答应督主的条件,我还是放不下心。“脱脱姐姐,你说严木乔的话可信吗?” 脱脱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放心,督主是不会轻易相信那些人的。” 我虽是舒了口气,但心里依旧放不下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两天一夜的车程过后,我终于见到了土城。土城倒是像样了些,临近一片绿洲,城边用土墙围了起来,城外围着的树又可挡风沙,涵养水土。城里有集市,我央脱脱带我去逛逛,顺便买件衣裳,不是嫌弃脱脱给我的那三件不好,我只是想要件男装,毕竟着男装方便些。于是青天和海风先去找客栈入住,而我和脱脱去了集市。 集市不大,但人不少。有边疆走贸易经商的,有远自江南来的,也有远自外族来的。那些外族人,就像唐朝的那些波斯人、印度人……,身着奇装异服,说着他们的语言,有的还会讲些别扭的当地话,他们总会领着一群群的商队。 商贩们有着自己独特的吆喝,摊边有卖烧饼、包子、豆浆的,有卖饰品、古董、把玩的……打铁的铺子外升起一阵阵的雾气,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一片;酒家里人满为患,叽叽喳喳闹翻了天;一大堆卖菜和瓜果的和顾客讨价还价,有顾客摇了摇手离开了…… 如此真实的场景竟然就在我眼前,我甚至有些鼻酸,这,或许便是这个世界的生活。 我和脱脱在土城里也算逛了一段时间,集市都快走遍了,终于找到了一家像样点的裁缝店。这才找到了几件男子的成衣,脱脱劝我要找完全合身的是少了,但有几件是可以将就的。我在那几件中,一眼就相中了一件雪白的外袍,衣襟、袖口、袍底,还有束腰带,都用银线绣着水纹和云纹。我一试,还挺合身,只是袍子长了些,倒也不至于拖地,指不定我十五岁都还可以穿呢。 有一件事是与从前那个世界相同的,就是店主一定会估摸客人的意思,一旦看见你有兴趣,就会介绍这件有多好,趁机要价。不过脱脱哪是任人宰的料,因为是脱脱掏的钱,我也便配合着她演戏,直逼得店主一降再降,终是答应了脱脱的要价。我把衣服放在包里背在背上,欢天喜地地在前面又蹦又跳,时不时又放慢速度回到脱脱身边,不好意思得了衣服就忘了买衣服的人。 但是自从脱脱去了一下玉器店之后,我发现脱脱的神色有些变化。 “丫头,这就算是还了你给我芦荟的人情。” “谢谢脱脱姐,下次有好东西,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怎么现在脱脱反倒是有意疏远我似的?我刻意许下将来,脱脱疑惑地望着我,掩饰了眼底的一片灰暗,装作和往常一样与我闹着走了。 明明刚刚买衣服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从玉器店里回来就有了心事一样。 冲着脱脱刚刚的态度,我知道从她嘴里是套不出什么的。估计青天和海风现在也还不知道,于是在天还没黑之前,我借口和海风再去市集一趟。为防海风碍事,我让他呆在玉器店门口。 “掌柜的,脱脱大人说想知道这事的详情。” 我果然没有料错,这玉器店的掌柜是与脱脱接头的线人。掌柜告诉脱脱的这件事是辛城方面来的消息。 辛城是我们即将要到达的一座大城,被称为塞上江南,是盟最北边经济与军事的重城。辛城比土城要好上几十倍,从我们来的大漠到现在的土城,都是归属于辛城的领地。 辛城的行政与军事都由驻守在那里的大将军来统领,而现在的守城大将正是严家世交的公子,当今圣上宠妃之一水妃的哥哥洛蛟。洛家和严家都是江湖中的大家族,都视玉连城为奸臣和江湖败类,欲杀之而后快。所以前番虽然是玉连城在追击严家人,却也是在洛家的地盘,都是暗自进行的。 洛蛟的府邸中有玉连城的线人,所以才有了掌柜告诉脱脱和我的消息。据消息,严木峰在离开辛城前将一件神秘的东西交给了洛蛟,希望洛蛟能转呈朝廷。但洛蛟一直都没有行动,却在玉连城到达辛城时故意放出风声,说那神秘东西就是藏宝图。也不知洛蛟用了什么手段,让玉连城对此事深信不疑,结果玉连城着了洛蛟的道,被洛蛟抓住了。 脱脱应是为了这个消息才忧心的,也为了能与我好聚好散,才冷落的我。我要坐视不理吗? 为什么玉连城会上这种当,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为什么还要去,是因为关心则乱吗?他就如此在意那份地图,在意那宝藏,在意这天下,在意到,连性命都枉顾?为什么他们都愿意用性命去找那份宝藏,为什么? 难道我所认定的玉连城是假的,而这不惜性命、不择手段去追逐名利财势的才是真的玉连城吗?记忆里的男子在烛光之下,身边萦绕着淡淡的檀木香,大漠之中没有舍下我,在风暴中竟然救了我,为什么? 我又问了关于那洛蛟的一般情况。原来这洛蛟是洛家的第二个儿子,大哥洛枭在洛家堡继承家业,而这洛蛟很有手段,得尽父母宠爱。与妹妹洛水关系又比大哥好,熟记兵法,故而水妃自荐二哥守这辛城。严家专攻武学,不涉及用毒和奇门遁甲,但洛家却都有涉猎,所以培养出了这般的洛蛟。洛蛟不仅武学造诣了得,而且识毒解毒更有一手,或许正是因此,玉连城才会…… “可知督主现在情况如何?难道就没办法?” “唉,据说督主受了伤,至今还未伤愈。众人还无法想到计策,那洛蛟生性多疑又谨慎,连那线人的行动也不得不被限制,无法里应外合。” “他,受伤了。”我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难怪脱脱的眼底还会有一丝迷惘,竟然连督主都着了那洛蛟的道。 “所以脱脱大人担心督主,才说要尽快去辛城。” “连督主都,脱脱…大人她又有何万全之策?” “那洛蛟生得一表人才,在外的名声也还不错,只是有一喜好,众人心知肚明却也不好点破。那洛蛟喜好女色,近乎于一种收藏的癖好,可以为了某为女子的雪肤,或是双手,或是才情,或是床第之术,就会将她招入府内,而且甚是喜新厌旧。可洛家毕竟是皇亲,也要注意形象,洛枭便限制洛蛟,府中只可有十名侍寝女子。所以一旦洛蛟又看上了某位女子,府中便会有一位女子被遣送出府。” 我嘴角抽搐着,那又有什么分别?还不是照旧祸害良家妇女。 我和海风立马赶回客栈,这才知道脱脱一匹单骑先去了辛城。于是我背上随身带着的旅行包,嘱咐青天按照原定行程走,而我和海风先赶去辛城,希望脱脱是真的有了完全之策。 所谓星夜兼程便是如此吧,海风带着我策马,我感到有些困,在他怀里靠了一下。再醒来时,天已微亮,眼前已经是满眼的绿意。不远处,竟然会有一大片铃兰,白色的如碎浪般,又如浮云,此起彼伏,风吹得小家伙们纷纷点头。 我不免有些惊讶,铃兰确是五月开放,可是此地怎么会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七章 铃兰有愿 到辛城城外时,天已大亮,城门已经开了多时,脱脱估计已经进城了。 “海风,下马。”海风将我抱下马,我伸手靠向他时,他竟然面带了些羞涩。我也不再注意,毕竟这里可是对手的地盘,事事要小心为上。 进了辛城,我却无法好好逛逛,还是正事要紧。我拉住身边一名女子问道:“姐姐,我的大哥半年前到洛将军的府里去做事,现在我和二哥哥想去看望大哥,请问洛将军的府邸怎么走?” 女子见是一个女孩问路,也不疑有他,就给我们指了路。 “小姐,为什么一来这辛城就打听洛府的事?” 于是我将玉器店老板的话转述给海风听:“……脱脱姐虽然比我们早到,但她要行动的话,必定会先去洛府探看情况。所以我们要去找她。希望她是真有万全的准备,没有冲动行事,不然……” 离洛蛟的府邸不远处,我和海风进入一家酒楼,打算在这里观察,寻找脱脱。正巧,我一转头,便对上了脱脱的眼,她正在一处临窗的桌边,一如既往泯着茶,原来她也在这里看情况。 她没理我,而是故作冷漠地又将眸子转向洛府。 “脱脱姐。”她的冷漠,我权当幻觉。 对于在那个世界早就习惯了这样对待的我,我只当做没感受,依旧迎上去。 “小芸,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你与督主的协议早就结束了。营救督主,是我们的职责,待到青天来,我会与他再行商议。你和海风先回京城吧。” 我故作赌气,想从脱脱口中套些我想知道的实情:“为什么玉连城那么在意那张藏宝图?权利他有了,名他也有了,随之而来的财富他也会有,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找那飘渺到不知道在哪里的宝藏!” 脱脱和海风都惊讶地看着我,是因为我直呼了他们督主的名字,还是我说的话的内容?是的,宝藏谁不想要,但要花如此心机,还要搭上性命,我认为再多的财宝也不值得。 脱脱冷漠地笑了笑,没有嘲讽,更多的是凄凉:“如果当初不是督主救了我,我现在早已是一双藕臂千人枕,一片朱唇万人尝,任人玩乐的残花败柳。从我被救的那刻起,督主的事便是我的事,督主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如果督主也似那些凡夫俗子追逐名利财宝,便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们。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是为了什么,但督主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至于督主为什么如此执着,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是至死方休的。” 至死方休?我的呼吸突然一窒,至死方休……已不是贪欲所能理解的了,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才会至、死、方、休。玉连城,你究竟是怎样的人?怎样的身世,怎样的仇恨让你不惜用生命为代价? 我回想起他的容貌和神情,月光下的他,烛光下的他……骏马上的他。突然,我想到了“万劫不复”这个词。迎来这般结局的人,会是他的敌人,他的追随者,他,或者,我? 此时我竟萌生了一个念头…… “海风,我们走吧。”我拉着海风,他却愣在原地,我朝向脱脱,“脱脱姐不需要我们,我们就不要添乱了。是吧?”我担心向海风使眼色会被脱脱看穿,故而只是这般说着。 脱脱只是低着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海风却微微有些恼怒,激动地撇开我的手,走到脱脱身边。“海风的命也是督主救的,脱脱大人只管差遣我便是,海风就算拼上了性命也要救出督主。” “海风!你还不明白吗?脱脱姐是不希望我们插手。”我再度“劝”道。 一向明白我心意的海风,此时却不明白我的想法,固执的要留在脱脱身边。 算了,或许此时海风离开我身边才是安全的,我也更方便行事。只是万一计划失败,遇上什么变故,凭我的能力也是得不了什么好下场的吧,我瞥了一眼洛府。 “脱脱姐,海风,京城见。”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几成把握。转身离开前,我瞥到脱脱的失望,连海风似乎带着些伤痛,双眉紧蹙。算了,反正此去也不知还能否回来,干嘛要多些人担心?反正,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 脱脱看着丫头离开的身影,丫头,你不会明白。 脱脱一边抿着茶,一边关注着洛府外的状况,只见洛蛟身边没带任何美人,乘着马车向城外而去。渐渐的,她开始回忆起与督主的相遇。 那时脱脱仅仅十岁,却早被卖了好几回,最后那个无良的义父将她卖入青楼。有个有恋童癖的官员,想要强占脱脱,却被督主顺带救下。那时督主甫入西厂两年,在江湖上还没有名声,而那个官员正巧是督主那时的任务。 虽然那一次是脱脱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被杀死,但她无比感激眼前救了她的少年,就算救她并不是少年的初衷。脱脱知道自己定会因为官员被杀而受到牵连,也为了追随救了自己的少年。她就做了那个影响一生的决定,追随少年到西厂,即便成为杀手,即便余生都与黑暗为伍。但那时,其实她也没有想到更多。 她嘴角挂上淡淡的笑,督主,就算脱脱无法再服侍你,也定会将您救出! 离开他们,我独自向城外走去,但方向不是京城,而是刚来的路。虽然辛城气候宜人,但此时却有如此大片的铃兰花…… 铃兰,可作观赏,也可药用,可以制成强心剂。铃兰如果运用得当就是救命良方,但如果服用或注射过量,铃兰就会致命。 从前我用铃兰治人,如今却用铃兰害人,我当真是,一念成魔了。 突然,我停下了,看着那些被拔下后渐渐干瘪的铃兰,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又沉默着。蜷着坐在一大片的铃兰中,埋首在膝间,别过脸,看着这一大片的绿和乳白,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如同没有灵魂的身体,一直浑浑噩噩度日,究竟在做什么?难道我真的已经没有自己的魂魄了? 回想身边的人和事,究竟,在这世界,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玉连城的事,自有人去操心,地图和宝藏,自有人追逐,都会有结果的一天,而我,这误入之人,管些什么?为了报复?我所想仇视的已不是这个世界,谈何报复。为了好玩?这份心,是否原本就是如此险恶,比任何人都要险恶? 对严木乔用尽心机,将他与王嫣霞的姻缘作为棋子,推上不归路,又想用铃兰制毒,毒害洛蛟,逼他放过连城……这二十多天来,我真是煞费心机啊,可最终,我所拥有的,仍就只有孤独地回忆曾经的世界。 是啊,忙碌了这二十多天,现在在这空旷无人的野花野草丛中,我依旧是没有归属感,只有仅存的——孤独。现在,我最想见的,是:“玉连城……”眼前似乎出现了他的身影,泪水止不住地下落。 青锋剑,何从, 落花中,正相逢。 美人一笑,只为英雄。 明月刀,不懂,人间梦。 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 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 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 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 刀锋芒,剑影寒,飘摇江湖惹情伤。 箫声断,谁怜伊人独梳妆。 青锋剑,何从, 落花中,正相逢。 美人一笑,只为英雄。 明月刀,不懂,人间梦。 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 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 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 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 朝白首,水东流,漫漫相思转不休。 望苍穹,何不挥剑断情仇。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 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 长歌狂,风云幻,红尘滚滚人聚散。 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 “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那我呢,是否也是一切枉然,转瞬空?待到霜鬓满时,又有何人能在这红尘聚散之外,与我共同走过?” 我坐在一处土坡上,断断续续地唱着《雕花笼》。突然,一只手要拉下我的面巾,我慌忙拉住,转过身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只见一位青衫男子风度翩翩地站在我眼前,他有种儒雅之气,眉间却是英气逼人,腰间配着剑,也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唯有眼角让我感到不是很舒服,是不是邪气我说不上,阴柔有余,少了连城那份坚毅。虽然是比严木乔还帅的美男一枚,我却不怎么敢接近,因为一种危险的气场。 “在下冒犯了,只因小姐的歌声实在太美了,在下不忍打扰。因为从未有女子如小姐这般善歌,故对小姐甚是好奇,希望能见一见小姐的样貌,才出手冒犯。” 是古代的搭讪吗?小姐?亏得我忍住,才没笑出来。看他样子,比督主还略年长。但是,因为心中已有了一个人的身影,我对别人也就没什么心思了。我转过身,失落得正想离开,多希望此时身边是那个人。 无论是苍茫大漠,还是漫漫花海,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在我身边的,我只希望是…… 谁知那人没被我满脸的伤痕吓倒,还敢问:“小姐可否告知芳名?” “无名。”我无心答道。 “那小姐家住何处,有何亲人?” “无处来亦无处归,飘零何处是何处。”这也算是实情了。 “在下洛蛟,若是小姐无处可去,不妨暂居寒舍,在下甚是仰慕小姐的歌声,望小姐不要推辞。”男子依旧不紧不缓地跟在身后。 洛蛟?我惊得脚步一滞,缓缓转过身:“公子可是这辛城的将军,洛蛟,洛大人?” “在下有幸,能令小姐得闻。”洛蛟停下了脚步,一脸惊喜,却也掩不住的自得。 天,你没让他和我永世不见也就罢了,竟让我们就这么遇上了? 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故意怀疑道:“公子说说便是,可有何物能证明身份。” 他竟大方地将腰间的黄金令牌解下,递给我看。接过令牌,只看了那一眼,我的心便似沉了底,除非此人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然怎敢冒充守城将领,朝廷大员? 如果此时我迈开步伐离开,我或许可以回到平静的生活,不入纷扰,不必伤心。 但当我走出几步,突然想到玉连城离开时,我对他说“督主,一路顺风,京城见”,他叫我“小芸”,或许当时的道别,在我心底已成许诺。 还有,那日沙暴,是他救了我,我怎能…… 还有那次和他同乘一匹马,月光照得冷沙如雪,他的怀抱很温暖,仿佛挡去了所有我所惧怕的寒冷。 玉连城,看来我已不似当初那般毫无心思了。为你甚至甘愿这般涉入风波,已不是当初的我了。眼泪欲流出,罢了,或许你合该是我命里的劫数。 “多谢洛大人收留,小月只求一个可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 洛蛟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便邀我共乘一辆马车回了府中。一路上,我看出他的心情很好,就像得了什么宝贝。 车程不长不短,车里静得很,我只是将目光一直定格在窗外,风景独好,却不是我所在意的。 其间入城时,洛蛟一开车门,守城军士都行了礼。 “将军请。”听着那些人这么称呼他,我的心中却是一凛,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回不得头了。 洛蛟问道:“月儿小姐此番可是信了?当时小姐归还令牌时,眼中尚有一丝疑虑。” “信了。这般景象,已经由不得小月不信了。” 一下马车,我环顾了一眼洛府门外,“洛府外好不热闹。”真好,脱脱他们已经不在这周围,不会知道我进了这洛府。 “月儿小姐若是喜欢,可带丫鬟随时出府游玩。” “谢洛大人。”我微微颔首,俨然伪装成一位知书达理、却又性情淡漠的落难千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八章 相思可引 洛府本应是处处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布置也应当严谨刻板。可此处却如江南的园林,处处美景,这洛蛟也真是会享受了。而且以这边城之资,这将军府竟修葺得如此之大、之豪华,令人咋舌,仅一个词形容眼前之人:穷奢极欲。 任由他带我在府中转来转去,终是将我带到一处名为听籁轩的幽静住处。然后他命一位丫鬟服侍我,便因公事告辞了,离开前他邀我出席晚上的酒宴,我应了。 服侍我的丫鬟叫小菊,只有十一岁,是洛蛟特意为我调来的。小菊的身世也是可怜,一个孤儿,被舅舅卖来这府里,自此便再也没了自由,任人使唤,任人打骂。小菊说要帮我沐浴,我说不习惯别人伺候沐浴,她便退到了房外。 想着小菊这么小小年纪,就做了使唤丫头,如果我当初遇上的不是玉连城和严木乔,只怕我也逃不了这般的下场。最怕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命。 可是现在又能如何?只不过为了温饱,也为了见那个人,依旧是要看人脸色活,而我取乐的是位大人罢了。 不久,小菊送来一件白色的纱裙,这布料一看便是上等货,真是奢侈。 洛蛟还细心地为我准备了一条丝质面纱,我换上洛蛟准备的衣服,让小菊为我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因为那些发饰实在是太麻烦了,一大堆的饰品又会觉得累赘。 我静坐在铜镜前,脸上的疤越来越淡了,应是多亏了玉连城的那盒药膏。我本就不是什么美人,中等姿色,更何况现在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洛蛟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从未听过我唱的这种歌,只是新奇罢了。等他厌了、腻了,便也会赶我出门。但在此之前,我要那人平安,要找机会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一想起那个人,我走到床边打开包,握着那盒药膏,虽然不是日日相见,虽然与他的记忆少得可怜,虽然相见还未过十次。但是,对我来说,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满足而幸福的笑漫上嘴角,眼神之中亦是如此。我走到门边,看着这陌生的世界,玉连城,只要你平安,我才会心安。天上的神明啊,保佑他,如果他的罪孽太过深重,那就让我也替他承受一些,只求他能平安。 所谓的晚宴,就是一美女宴,宾客是当地的官员和乡绅,以及他们的家眷。不过最惹眼的是洛蛟的侍妾们,好一场活色生香的美人宴。她们个个都是美人,真像是活脱脱从画里走出来的。 小菊领着我在洛府女眷一桌入座,我暗自顾了一眼,酒色声乐的酒宴上,突兀的就我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坐在席间。甚至不少人可能怀疑我走错了地方,而且也好奇我用面纱遮着脸,顿时我感到好几双目光朝我射来。天!看来这里的日子也不是怎么好过的。幸好我不是久住,呵呵,心里干笑着。 立马便有一个不友好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是走错了地方了吧,丫头。” 谁知一直本分的小菊此时竟然会开口帮我,是为了护主么? “月儿小姐是大人请入席的。若霞姑娘若是有疑问,尽可去问大人。” 呵,眼前的美人,有必要吃我这乳臭未干的丫头的醋么?我暗自嘀咕着。 “真是没教养的丫头,主子说话岂容你插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也不知你这主子是怎么,还要用面纱遮着脸,怕是一副尊容见不得人吧。” 我黯然地抚上自己的脸,她说的确是实话,心痛却不是因为她伤人的话,而是想着:若不是我的那些小手段,这般的我,如何希冀得到连城的关心? 小菊想到刚才看到月儿小姐脸上满脸的伤痕,不禁心疼,也不知是何缘故,小姐的脸上竟会伤成这样,甚至身子上都伤痕累累。 小菊讽道:“好歹若霞姑娘是从落霞阁里出来的,也该懂些礼数。月儿小姐是大人请来的客人,若霞姑娘好歹也得注意些。” 落霞阁?大概是比较雅致些的烟花场所,难怪*出了这么个若霞,只怕也是因为很得宠,这幅脾性多半是被洛蛟宠惯出来的。 若霞最恨别人抖自己的老底,说话便没了禁忌:“也不知你这小狐猸主子使的是什么手段,让我们大人看上眼。别想着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说不定大人是想换个口味,吃个嫩点的。等大人腻味了,你就得扫地出门!”她凤眼一眯,狠意尽现。 “怎么了?”说曹操,曹操到。洛蛟看到这边有些动静,便走了过来,顺便想问问刚来的客人是否习惯。 若霞立就改了神色,顺势腻到洛蛟的身上,撒娇道:“大人,你不疼我了吗?怎么又找了个小的,你想吃嫩些的吗?” 若霞总是口无遮拦,我原本也不必计较,但是为了能清静一些,我便冷冷地看了洛蛟一眼,似是用眼神问道:“竟不知将军有这嗜好?” 洛蛟羞恼了一下,对若霞正色道:“如果你再这么不识礼数,你就先回去吧。” 若霞惊讶且不服,但又发作不得,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便眼不见为净,鸣金收兵,自顾自去了。 除了若霞这般的,还有冷傲的,小家碧玉的……真是有收藏的癖好啊,我不禁叹服。 酒宴上的宾客已经全数到了,酒宴也已开始了一段时间。于是自愿也好,不愿也罢,洛蛟的十大美人一一在宴席中间献艺。十大美人琴棋书画,轻歌曼舞全齐了。 若霞献艺的时候,还得意地朝我对了一个眼神,基本上还是时时朝他的大人抛媚眼。唉,若霞的舞是不错,奈何脂粉味太重,我不是很喜欢。 倒是最后一支舞,我很是欣赏。与我相同是一袭素色的纱裙,在月光之下,如同仙娥。那女子自称落雪,听说与若霞来自一处,生性孤傲,人如其名,别有风情,美则美矣,只是性子太冷,不怎么讨洛蛟欢心。但是如此美人,洛蛟又舍不得放手,于是一直不曾想过将她赶出门。 原本接下来该是一些助兴的节目,但是突然若霞找茬道:“不知月儿小姐可有准备些什么?毕竟入了这府里,也该知些礼数。” 洛蛟原本想制止,但又看越来越多的宾客起了好奇心,便征询似的看向我,我站起身出席,表示愿意。毕竟人在屋檐下,如果现在就不给他台阶下,以后就难混了。 看着天上的皓月,玉连城,如果哪一天我长成亭亭少女,你会注意我一眼吗?我只想为你唱歌,为你跳舞。现在我也不知究竟与你有几步之遥,我的歌声你可听得见?相思引,引相思,你可能听见?又可听懂? “小月献丑了,奉上一曲《相思引》。望有落雪姑娘伴舞。” 落雪在中间,我则靠坐在台边,希望他们不会注意到我,在意的只有歌声和落雪的舞。 “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潇潇暮雨。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不问何处是归期。”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月下仙子般的落雪衣袂纷飞,飘扬如雪,她很懂这支乐曲,舞出了歌词中的情意。没有伴奏,只有清唱,因我唱的原本就不是这里的曲子。但这正好合了我的心,我的声音本就适合清唱,也正是清唱显出了曲子的意境。原本还有些纷闹的宴会,在歌声响起后不久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歌声仿佛自天边传来,出自那月宫,却又有红尘沧桑无奈之感。 连城,这首歌是为你唱的,如果你也在月光下,就让月光把我的歌声送到你耳里。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动人的歌舞之中,落雪动情地舞,我动情地唱。 “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潇潇暮雨。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不问何处是归期。”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我不知,此时,玉连城正是被囚禁在这方土地下的密室里。玉连城是听到了卢小芸的声音,他原本惊讶为什么小芸会在这洛府里,以为是脱脱和小芸想救他,于是混进了洛府。但那丫头可知这洛府是什么地方,那洛蛟又是什么样的人。 相思引?这丫头还会唱曲,而且堪比京城的头牌歌姬。她的歌声里尽是相思之情,她相思的又是何人?他想起了大漠里,银月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也曾安静的在他怀里睡去,毫无防备。让人可恨可恼的,又有一大堆的坏点子,却也帮了他不少忙。 还有离别时,那丫头竟然出人意料地抱住了他,约莫是在向他撒娇吧。如果当时在大漠里找严木峰等人,没有遇上这丫头……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最后一个音渐渐落下,一曲终了,想见的人却依旧不在身边。连城,你究竟在哪儿?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一声赞叹,将众人的神思又拉了回来。 我和落雪双双下台来,我感到落雪疑惑的观察了我一眼,便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回到了座位上。我也安安分分地回到席间,只是其间有几位姐姐的眼神我实在是受不了,好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避开她们的眼神,却又堪堪对上了洛蛟的目光,他的眼神是那么深,似是在探查我。 洛蛟见过的女子也不少,风尘的,达官显贵的,江湖的……但他从未如此讶异,这十二岁的女孩竟仿佛经历了一世的人世沧桑,如此透彻,如此豁达,却又似乎那么执着地念想着某人。这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即便是他见过的王嫣霞也没有到如此冷静看透尘世的境地,这女孩的歌仿佛让人经历了一番尘世般,沧桑感叹。无论是那首《雕花笼》,或是《相思引》,若是不懂情,又怎会唱出这番意境?只是这女孩动过情?又是对谁动情?也正是有着如此多秘密,聪慧又深情的她才会引起他的注意。 突然有一人说道:“月儿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才华,待到豆蔻之时,必定是倾国倾城,歌冠大盟。不知是何人能得小姐青睐,如此思量?” 洛蛟也是好奇得很,有人帮他提出,他现在只在意月儿的回答,深深望向月儿的座位。 倾国倾城?我可没那“福气”。 “小月没有倾国倾城貌,只盼有一知心人,茫茫人世路,相偕到老。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人或在天涯,或在眼前,只看小月的福气了。” 我此番话中的意思也就任凭他们去想象了,只是那段誓言,我只许一人,那个不在眼前,却可能近在咫尺的人。 我打了个马虎,并没有道出心中相思之人。他们见我不愿说,打了个“太极”回来,便也不再问下去。 按原定计划,接下来的都是余兴节目。我这一桌的美女们几乎每人都只动了几筷子,就陆陆续续告辞了,若霞主动往坐在主席的洛蛟身边走去。 坐就坐呗,洛蛟却看了我一眼,注意着我是什么表情。我淡然的,只是看看风景、看看人。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又叫了落雪陪在身边,于是洛蛟左拥右抱的,羡煞了那些宾客。难道他还想让我这年仅十二岁的丫头吃他的醋?即便是有,也只有那个人,才能令我变得不像自己。 我看这一桌走得差不多了,就让小菊对洛蛟说我累了,想先回听籁轩。小菊对洛蛟禀告时,洛蛟朝我看了一眼,我用手支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于是,洛蛟放了行,我也先退了席。而若霞得意地看了我一番,落雪倒是对我友善地点点头,表示后会有期。 从繁闹的宴会上走出,我终于能放松放松了。身后却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月儿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九章 探府 唉,可怜我这十二岁身高,若是对方离得近些,还得抬着头看人。 来人一袭白底黑纹的长袍,当我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我呆了几秒。“至少”有九分相似,他与曾经我在电视里见到的一位影星好像,简直就是古装版的!这张脸相似,身高也相似,就连肤色也是古铜色的。 恍惚之间,我以为自己是回到了故乡,眼前的一切不过一场戏,一场闹剧。但有一件事又将我拉回现实,他的腰间也佩着剑。 是江湖人吗?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应是比洛蛟还要年长。只听小菊行礼道:“小菊见过古香斋罗公子。” 古香斋…是古玩店吗?他是商人?可是单纯的商人,怎么会学江湖中人随身佩剑?莫不是个假把式,只是唬唬人而已? 罗公子…与洛蛟又是什么关系?心底不禁升起一丝警惕。 可洛府来来往往这么多的人,小菊就记他记这么清楚,小丫头该不会是……果然,小菊的脸透着些羞色。 “在下古香斋罗成。”他的眼眸璨如星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吹动他的衣袂,仿若谪仙。 罗成!如果我正喝着茶,保不齐会被自己呛死。呵呵,我最迷的古代英雄少年罗成?只是此罗成非彼罗成。 “小月见过罗公子。”毕竟在这府中,看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女子施礼,我也现学现卖回了礼,“不知罗公子唤小月是为何事?” “不知月儿小姐是何方人士?” “小月是江南人,此来大漠是为寻人,只是没了亲人的消息,这才暂住洛府。”我反问道,“不知罗公子为何对小月的来历如此在意?” “在下只是好奇,月儿姑娘如何知道那句‘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是月儿姑娘从何处听来的?不瞒小姐,在下经营的古香斋中,有一副珏夫人与四王爷的字画。王爷的画,珏夫人题的字,上面所写的正是月儿小姐所说的句子。而此诗大盟并无多少人知晓,知道的人恐也屈指可数。” 我的脑海里像是闪了道电似的,珏夫人? 严木乔告诉我的那段传说中的珏夫人?这句话全大盟只有她知道?难道…… 想着严木乔告诉我的那些纷扰往事事,我心中一时之间竟五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 那位珏夫人会是与我来自同一个世界吗?又或许,只是巧合而已。珏夫人又不似我这般的俗人,人家凭自己的才华写出来的,相同或许只是巧合。 “既然是鲜为人知,并非‘无人’,那可能是口口相传,流传至小月的家乡。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巧合。”我不仅在说服眼前之人,或许,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罗某唐突了,请问月儿小姐是江南何处人?”冷不防的,他竟一再追究。 大盟毕竟与中国还是有些不同,我不敢乱报地名,怕泄了自己的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正巧一个声音为我解了围。 “原来是罗兄,酒宴可满意?愚弟以为罗兄只喜好收藏古玩,原来罗兄也……”本该是调侃的话,洛蛟的语气却带着些一丝隐隐的怒意。 我见势开溜:“小月先告退了。” 洛蛟点了头,小菊便跟着我走了,临走时还不舍,多看了罗成几眼。小丫头,不用这么明显吧,你家主人可就在边上呢。 这不到一天,小菊就好似与我混熟了般,开始将这洛府中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讲给我听,只望我小心为上,莫做了冤魂主子。我的性子本就不是很热得起来,除非真的放下心中的愁事,才会无忧无虑,倒是见了这小菊滔滔不绝的样子有趣得很。 但是有时也分分心,想着脱脱姐可好,想着海风是否还怨着我。不知道青天到了没,还有我那坛芦荟,等我回去怕是已经不能吃了。还有我的那棵大芦荟和那些小苗儿,他们可照顾好了?若是计划……万一失败,那么他们便也许永远都不知道我离开的原因,也不知道我最终会在哪处……那么,我留在他们眼前的,也就只有那些草儿、苗儿,或许就连记忆也会渐渐淡去。 嘴角一丝苦笑,视线开始模糊。小菊兀自说着,并没注意到我的神色,我不动声色地起身转过去。因为,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了,眼中的泪水是那么固执,或许,也因为现在,真的是孤身一人吧…… 玉连城,你究竟是在这洛府的何处?面对着那些各怀心思,各有所求的人,我又该怎么做? 我推开房门,台前是一池露着嫩叶的荷,白日刚见到时,我惊讶于这大漠边,竟也能如江南种这一池荷。从前,我都不曾独享这一池荷,现在竟能如此之近。可是,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即便今时今日有了折取的机会,却连一抹初绽的花影都未曾赋予我。 小菊执意去为我准备一碗羹,毕竟晚宴上只动了那么几块筷子。 现在,四下并无人影,只有月影、花影、云影、树影,以及渐渐变得轻柔——却被冷月照得备感孤寂的风。 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 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潇潇暮雨。 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不问何处是归期。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 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连城,连城,一见钟情的缘分我不敢奢求,但孤独时心心念念的人都是你,叫我如何轻易死心。如果无缘,我又为何偏偏到了你身边;如果无缘,又为何不是相见不相识? 再度唱起《相思引》,多希望这份相思能不停,能够传到他心里,或是天可怜见,让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我眼前,即便只是幻影。 随着歌声,我自由而动情地舞起,为这满池荷绿,为这满心相思,为着期盼终得复见的人。但这纷乱的世事之中,老天可会遂我这一番意? 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 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潇潇暮雨。 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不问何处是归期。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 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连城,我还只是见过这茫茫大漠,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多希望我能一直静静的在你身边。能伴着你度过险恶困阻,随着春花秋月一日日过去,直到,你认定了一位红尘知己,直到有人愿与你携手百年,共度一生。 洛蛟没有声息地隐身在假山之后,他清楚地感受到月儿的心思。虽然只是十二岁的身形,如此毫无杂念,将身心都交与歌声舞蹈,那么纯粹地只存一个情字。她究竟来自何方,还是真的来自天上的宫阙,是那早早思凡而被贬下凡尘的仙子?清楚地知道她的相思,别的,却始终不知。 她真的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么?这如水似花的小人儿,在这苍茫大漠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深了,得知洛蛟在若霞的房中就寝,我想先探探这洛府,但夜深人静的,万一被人发现,只怕是百口莫辩。若被洛蛟看出我的目的,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于是我想反其道而行,天亮之后借口找落雪,查看这洛府。 第二天,我一大早便醒了,先是借口找厨房,说是要亲手做些家乡的甜食,答谢昨天落雪的伴舞解围,其实是为了找连城的下落。 洛蛟看见我在府里东奔西走,似乎在找什么。他一问刚刚被我问路的下人才明白,我在找厨房。当然那只是我的借口。 于是为了不让我再作无头苍蝇地乱闯,他便亲自领我去厨房。 路上,他问道:“小菊呢,那丫头去哪儿了?只留你一人,也不知自己的本分。” “不怪小菊,是我画了图,让她为我去采些我想要的花。就是昨天你见到我的那地方。” “为何不让别的下人去做?府里总不至于敢怠慢我请来的客人。” 我知道他有些怀疑:“虽说我是大人的客人,但毕竟只是客人,不好随便做些什么要求,不想被别人嚼了舌根。昨天便是在晚宴上招了些人的嫌,但也亏了昨天,指不定还能得一知己。” “你还在在意昨天的事?”他没转过头,只是问着。 我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侧:“小月自问也是有些小心眼,不比大人这般男子大度,别人对我是好是坏,小月是记着的。对小月好的,小月自会尽心报答;为难小月的,只怕小月不去招惹,她也会自己找上门来。小月自小便认定了一句话,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洛蛟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疑有他,便领我到了厨房。一看洛蛟的表情,便知道他鲜少到厨房来,所谓君子远庖厨,应该就是如此。 “你听说了吗?昨天宴会之后,深夜里大堂又闹鬼,竟然又有怪声,李老伯去看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有。好像有男人的叫声,好恐怖。” “是啊是啊,听说还有从地底下传来的叫声,莫不是近日里这府中真冤死过什么人……” 厨房中,众人都作恐怖状,沉浸在想象里,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到来,也想不到他会来厨房。洛蛟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才如同被猫抓到的老鼠,吓得扑通跪了下来。 “起来吧,做事时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到管事房领了工钱走人。”洛蛟转身又对一位中年女子吩咐道,“洪嫂,月儿要弄些东西,你在她身边帮个手。” 被称为洪嫂的妇人,领了命:“是,奴婢知道了。” “月儿,洪嫂的手艺是全府最好的,你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谢洛大人。” 看着洛蛟离开,我按着从前的记忆做了山药枣泥糕和仙草冻,只可惜没有仙草,只用了些别的蔬果汁与米浆来代替。毕竟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在这古式的厨房里也难下手,只有吩咐洪嫂来帮忙。 “小姐应是大户人家的吧,却是有心记得这些吃食的做法?” “是家乡的甜食,常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给我吃,我便也记下了。” “原来如此,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知书达理,将来必定会得个好夫家。不不,若是有那位男子得小姐垂青,必是个有福之人。” “好了,莫说这个了。差不多可以倒米浆了,好了之后,倒出来放凉了就好,就些糖,或是放在糖水里都行。” 厨房里大伙都看着稀奇,我本着利人利己的想法也就分了些给她们。聪敏如洪嫂,估计早是将我做的方法记在心中了。 我拎着食盒从厨房里出来,刚刚洛蛟还在,现在到哪里去了,真不是个好向导。 也不能怪他,谁让他是辛城的守将,繁事缠身。不过这也正巧给了我继续搜查的借口。可是,除了洛蛟的书房和卧房,以及那十大美人的房间,我几乎把洛府快翻遍了,也没找到这府里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无奈,我只得将甜食先送去落雪的住处。 “小月只是个小人儿,不善舞,昨天真是多亏了落雪姐姐,才没有出丑。这是小月的一番心意,是些家乡的甜食,还望落雪姐姐不嫌弃。” “哪里的话,小月的歌,怕是连京城的头牌都要犯愁。落雪能为此曲伴舞也是有幸,只是不知这《相思引》,是小月所作,还是……而这相思又是唱与谁听?” 落雪果然是明眼人。“哪里,《相思引》是小月家乡的曲,至于相思,小月小小年纪,哪有什么相思之人,要相思的必也只有远在天边的亲人。” “听说小月是江南人士,不知家在江南何处?令尊让你孤身一人来这大漠寻亲,是否放心?” 这话好耳熟?这不是昨天我对罗成说的话吗,就连洛蛟都不知道,落雪怎么会知道? 只有一个可能。罗成,我也真服了你,竟然能在洛蛟的枕边安插人。但无论是眼前的落雪,还是罗成,都应是些谨慎的人,怎会故意将落雪的身份透露给我,为什么? 既然你对我的身世那么感兴趣,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么个地方。 “小月是浔城人,原本是有一位亲人相伴来寻亲的,但不久前走散了。”有了第一个谎,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去圆之前的谎,谎话太多了便会出错。于是我借口离开了,一切就让他们自己去查、去烦心吧。 临走前,落雪送了我一支银簪。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听到下人们谈论大堂闹鬼的事。 “从前都没这种事,怎么这三四天来尽出这种事?那鬼声闹得人心惶惶的。” “别讲了,万一他跟上你就惨了。” 两人匆匆走过,仿佛怕沾染上晦气似的。三四天?大堂闹鬼?是什么人会在洛府中乱来? 难道洛蛟就不会管管?或者…… 大堂里有机关,大堂底就是密室!连城会不会? “小姐!小姐!”小菊突然向我匆匆跑来,“小姐,花采回来了。还有,这是罗公子派人送来的请帖,罗公子请小姐参加今晚罗府的晚宴。”说着,她将一封请帖交到我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章 应宴 这世界,莫不是有些身家的人都太过清闲?一有情致就筹办晚宴,昨日是洛蛟,今日又是罗成。那般熟悉的脸,我却不知道那人到底存的是什么心计,不得不处处小心提防。 朗日高照,大堂中的奴仆来来往往,虽是怀疑连城就在这附近,我却不敢太过放肆查探,只是经过每处都微微扫了几眼。 傍晚时分,小菊为我梳洗打扮,终是让我在人前见着还算得体。头上的檀木香簪传出淡淡的香气,身上的锦缎绸衣穿着很舒服,轻盈飘逸,仿佛并不存在般。究竟眼前的是南柯一梦,还是过眼浮云,我不过是我,而身边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仿佛把我也变作了这古色古香之中的一缕游魂。 同样收到罗成请帖的洛蛟派人来知会我,让我与他一同前往。于是我入了四方小轿,洛蛟亦是乘着轿,罗府不远,不消一刻便到了罗府门前。 从小菊的口中得知,罗成并非辛城人,而是京城人,祖上都是经商的,做的古董生意。此次来辛城除了查分店的账,也是为了来谈几单生意。 谈生意?就如此凑巧在这几天,那么多是是非非都聚在这辛城,未免也太巧合了吧。只是,从这点消息里,我仍无法猜想罗成的底细。现在我也仅知道落雪这般的妙人也被他当成棋子,安排在洛蛟的身边。只是,他一直都对珏夫人的事极为上心,若想的不远,应该又是一位宝藏的追随者。 一个下午,小菊都不知我在整蛊什么,我故意让她多采了些铃兰回来,再向厨房要了些没用的的破瓮和瓶罐。见小菊那副意欲探个究竟,却被我糊弄离开时的模样,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打算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提取铃兰的强心苷,且不说效果如何,至少能让一个人的行动有所顾忌吧。最后终于提取成功,又浓缩为一小瓶,我便随身带着,以防不备,对人便谎称是用于怡神的香水。 从白日的那段回忆中回神,我好奇地揭开轿帘,一路上很多店都打烊了,只存的几家酒肆客栈,或是红阁青楼还挂着几盏红灯笼迎客。原来辛城是没有夜市的,白日里那么繁华的街市此刻冷清了不少。瑟瑟的夜风吹过,几盏灯笼孤苦伶仃地摇晃着,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却是如昼通明,人声鼎沸。 叹了口气,忽地念出一个颇含古意的词——“人间”。 在原来的世界,这个词似是被我们淡忘了,因为电灯、电视、电脑……夜晚数也不尽的娱乐,灯红酒绿,好似城市之中已没有了夜晚,我们可以任由自己将夜晚变做白昼。 我们已淡化了对黑夜的敬畏与无奈,然后“人间”在现实中也渐渐的淡了,只有出现在那些古人的诗词,以及现代“自由笔者”追缅往昔的小说之中了。 “人间”对眼前这个世界的他们来说,是真实、奢靡、残酷,却在心底里存着那一点点美好希冀的。对我们来说,人间引申的词汇是:地球、社会、国际、人际关系、经济…… 甫入罗府,便如昨日一般,迎面而来一阵脂粉香气。我习惯了药香,对于过分浓烈的香气不是很舒服,才让小菊少洒些的,谁知…… 洛蛟带着我入了女眷的席,在与身边来往的官员及乡绅寒暄一番后,缓步迈向副座。 “那丫头是何来历?竟得将军如此礼遇!也不知自己是何身份,许是与将军处不过几日的。”我一回头,那女子瑟瑟地收了言语。 洛蛟这般礼遇虽然让我毛骨悚然到不安,但我也只能忍了。身边人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我装作不知,与众人一同开宴。 罗成已然入了主席,与洛蛟礼数一番。我时不时感到罗成望向这边的席间,我也因那张熟悉的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去的世界,眼前的世界。真的回不去了吗?不知为何,洛蛟的眼神竟也常落到这边,似是想看出我与罗成之间有何端倪,眉间却隐不住的试探。 反正这般的晚宴,歌舞助兴定然少不了。果然,罗成开席一番话道出了今日急于办宴的缘由。 “在下有幸,近日觅得一位绝美舞姬,却不敢私藏,故而邀众人一同前来赏舞。” 能让罗成这般隆重推出的佳人,究竟是否如他所说一舞倾城呢? 乐声响起,众人都望向台上。连看遍美人的洛蛟也堪堪将目光定在了一处,我便也好奇地看向台中央。 竟然是脱脱!难道罗成是盟友? 还是脱脱想利用罗成来接近洛蛟?我心中总有一丝担忧,这罗成藏的如此之深,必是同洛蛟一样难对付的角色。 脱脱一袭紫色的纱裙,裙边的飞羽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轻舞慢扬。那眼眸中的薄薄水雾如同远山上轻云氤氲,有时却又如星辰洒落,璀璨如珠。那唇间似是而非的笑意,最能撩人心思。 脱脱本就是很有特色的美女,现在定是已经吸引了洛蛟。若是她有万全的把握,倒是不妨一试。但她若要兵行险招,而且会有所牺牲的话,我便不能安心。 至于为什么,或许是这共度的二十多日,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回忆让我重温十多年前的暖意。她们对我是真也罢,假也罢,从一开始,这十年来,该活着的,也只有这副身躯。 看着舞台中如花般的女子,如此翩然善袖,没有男子不爱,连城喜欢的应该也是这般美丽的女子吧。是啊,窈窕淑女才会君子好逑,哪个男子不爱美女。 不经意间抚上自己的脸上的纱,即便没有脸上的伤,我也没有什么姿色可言,而我现在仅仅是个女孩罢了。 “脱脱献丑了。” 歌息舞止,席间的赞美此起彼落,有谁不喜爱美好的事物?若我也是席间的一名男子,怕也只是俗人一个。 罗成似乎想为了珏夫人的事,一直寻机会从我口中再套些线索。 “昨日听得月儿小姐的一曲,甚是挂念,不知月儿小姐可否赏脸,引歌一曲?” 脱脱应是不知我的出现,猛然回首正望向我。她的眉间尽是不解,微微摇首。 这份惊讶正落入了洛蛟的眼中,他别有深意地看向我,我别开眼对上罗成应道:“多谢罗公子抬爱,小月就献上一乡曲《雕花笼》。” 看到罗成眼底的得意,想必他已将刚才我与洛蛟等人微妙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了。这只狐狸,打的什么主意?竟也把我当做他的棋子,心中实在有些不快。 “希望在座各位能够赏月、赏景,惜取身边人。” 青锋剑,何从,落花中,正相逢。美人一笑,只为英雄。 明月刀,不懂,人间梦。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 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 刀锋芒,剑影寒,飘摇江湖惹情伤。箫声断,谁怜伊人独梳妆。 洛蛟看着台上随意靠在栏杆上的小小身影,只歌不舞,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愿。谁能共她人世,独赏她的歌舞?为什么她仿佛要拒绝这尘世,却又陷于这尘世。如此女子,心中装的却是人世沧桑。 不明的来历,不明的身份,却又让人于心不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孩子么?还是因为她就是这位名叫月儿的女子? 如此想着,洛蛟的眼神忽地一凛。虽然台上单纯的女孩出世若仙,但自己是洛家堡的二公子,当今水妃的二哥,辛城驻将,洛莫刑的儿子——洛蛟! 歌声婉转,淳朴之中却又透着沧桑。 仿佛江湖也不过女子柔夷上的青丝,渐渐苍白。风华不过云烟,江湖红尘同样如烟飘渺,聚散不过女子的清泪。 青锋剑,何从,落花中,正相逢。美人一笑,只为英雄。 明月刀,不懂,人间梦。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 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 朝白首,水东流,漫漫相思转不休。望苍穹,何不挥剑断情仇。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 长歌狂,风云幻,红尘滚滚人聚散。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 众人都望月赏景,热闹的晚宴,此时却是寂静无比,仿佛连夜雾都沉浸在歌声之中。迷失在皎洁的月光,迷失在昏黄的烛光,迷失在若有所思之中。 只有罗成煞风景地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月儿小姐的曲子是否伤感了些?” 找茬的家伙!“是小月疏忽了。” “那月儿小姐可认罚?” 原来设了套子啊……不妨先看看你存的什么心思。“不知罗公子要如何罚小月?” “月儿小姐可否应景赋诗一首?” 难道还对珏夫人的事念念不忘?“小月才疏学浅,至今也只是唱唱家乡的小曲,赋诗填词小月实在不会。小月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要是有如此大的能耐,怕是要招天怒了,把我作妖精收了去。” 我的一番话逗笑了在场的宾客,众人纷纷称是,倒是有人认为罗成是在刁难我了,不少为我求情的。毕竟在多数人眼中,我只个孩子。唯一让我担心的是,脱脱那晦暗的眼神竟然也有了一丝怀疑,一丝伤感和失落。 此番晚宴,洛蛟似乎冷淡了许多,兴许是因为对我起了疑。想起昨日与今日的转变,我也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任他前一日对你百般信任,只消一个眼神,便开始怀疑你。不过,我能反驳么?我进这洛府原本就心存不良,甚至可能会毒害他,和当初对严木乔一样,本应是怨不得他人的。 歌舞依旧,罗成却是毫不避讳地让人约我,说是有事与我商议。若是洛蛟有意要查我底细,就算我怎么躲,也是防不了的。 “小月明白了。” 不顾洛蛟是否会更加怀疑我,我将小菊留在了席间。我不想连累小菊,只要小菊不知道我与罗成密谈了些什么,便也不会受我牵连,希望洛蛟不会迁怒于小菊。 在下人的引领下,我离开了宴席,来到厅后一处风景清幽之地。 “请小姐在此稍候,我家主人马上就到。” “不妨。” “小人告退。”此人的步伐轻盈,却似乎坚而有力,我也不知是否如那些武侠小说中所说的,这人可能是个高手。如果连个传话的都是高手,那这罗府可真是卧虎藏龙了。这般我又担忧起了连城,无论是如今,还是将来。 四下无人,莫辜负了这一番美景,我万事无忌地坐在石栏上,双脚离地,在空中踢踏着,望月赏景。只是这里连个灯都不点,只有皓皓月光,如果与罗成相邀约的是位妙龄女子,我还真怀疑这是场月下幽会呢。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知月儿小姐在此为何事而独乐乐?不妨说与在下。” 罗成不似连城般由着我,也不似洛蛟般待我如宾客,像是我的债主似的,总是寻我麻烦,连说话也没对我规矩。那我也就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什么了,明白人面前做明白事。 “没什么,只是罗公子不必与我寒暄,我喜欢直言之人。既然罗公子敢与我如此见面,定然对自己的计划有十分的把握。小月只希望罗公子对脱脱的利用仅此而已。” “在下似乎应该称呼小姐为‘芸儿’小姐,而不是月儿小姐。如果在下不仅能保全脱脱姑娘,还能救出西厂督主,芸儿小姐可否答应罗某一件事?”罗成手抚佩剑,胸有成竹,仿似入洛府救连城如探囊取物般。 “看来,脱脱姐已经将我的身份告诉你了。”脱脱姐,你真不信小芸了么?怎会将我的身份告诉外人了呢? 不可否认,罗成提出的是一件诱人的交易,我可以凭借他的势力去救连城,但我却猜不透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罗公子一介商贾,不论江湖,也不理朝政,竟会答应救西厂督主?”我试着问他这么做亏本买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错,只要小姐许诺为我解开珏夫人的宝藏之谜。”他回答得倒也爽快坦白。 “罗公子什么都不为,就是为了那宝藏,难不成你也想要这天下?而且,公子未免也太看得起小芸了,难不成就为了小芸的那一句话,认为小芸能够解开珏夫人的宝藏之谜?” “不论芸儿小姐是否能解,小姐只管答应便是了,我想小姐定是也希望能尽早救出玉连城吧。” 你想要宝藏,连城也想要宝藏,这天下人都想要宝藏。就算是我知道,我编个天南地北,你们又奈我何。更何况,我连那藏宝图的面都还未见过。 “好,小芸愿意尽力为罗公子破解宝藏之谜。”但不保证是真是假,也不保证那时我已身处何处。“罗公子也要信守承诺,不让脱脱涉险,并且救出督主。若是洛蛟问起我,我与脱脱是什么关系,我会说是远亲,希望你们能帮我粉饰。”我跳下石栏,正欲走人。 “芸儿小姐,可否告知芳龄?” 我微微一愣,到如今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却问出了口。 “如今是十二岁,之前么,约莫是而立之年。不过有人也说,我这心思都和那班老头老太一样了。只要,你别对别人说我是妖精就行了。”我偷笑着离开了,这番实话,不知他可否相信。 只听到他在身后大笑:“有趣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一章 君非良人 之后在晚宴上也难得什么好心思了,想着脱脱姐的事,便感觉一头浆糊,乱的很。想着那狡猾如狐狸的罗成,心中是气的很,却又发作不得。 罗成归座之后不知与洛蛟讲了些什么,惹得洛蛟发怒,冷冷地先告退。我与小菊便也随之告辞了。 一路冷漠的洛蛟回府后,神色中竟然会有一丝伤感。突然又说有话要对我讲,屏退了下人。难道他是觉察到我,要向我下手? 忽的,我想起玉器店掌柜的那番话,眼前的人是洛蛟!心机城府极深的洛家堡二公子,辛城守将——洛蛟!就连督主都中了他的算计,我凭什么认为他能轻信我这个不明身份的丫头。当初严木乔就没有立刻信我,即便是个丫头,洛蛟都有理由怀疑我。 他的信与不信,我只能打赌。 我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在石子路上数着步数,也警惕着随时而来的变数。 西北的夏夜还是有些寒意的,但却很适合修养身心,磨练心境。 “月儿,如果你想去罗府,我也不会阻拦。” 去罗府?洛蛟突然说出这话,听得我一头雾水。 “罗成已经与我说明了。你的表姐,也就是脱脱在他府上,诚邀你去罗府。而且方才他与你见面时,你也答应了。”他的话语渐低,似是沉浸在失落之中。 原来如此,洛蛟是为此发怒,才没有怀疑我。既然罗成应允帮我救连城,那我……可我多想亲眼确定连城没有大碍,我想先看他是否安好。又或者,如今我在将军府中,已成了他们行动的累赘…… “多谢洛大人这两日的照顾,小月感激不尽,日后大人若是还想听曲,吩咐小月一声便是。”将来两方敌对,这番许诺必不会实现,虽然是谎话,但我想安慰一下这个毕竟诚心照顾了我两日的陌生人。 他回过头,似是不想再见我。他看着那月光,我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此时才愈发觉得,他,并不坏,反而这些时日对我算是分外用心。我触了触随身带着的小瓶子,洛蛟,希望我始终不会有对你下毒的一天。 “将军,有缘定会重逢。小月定然不会忘记将军的恩德。”我故作平静,亦是坦然转身离开了他。 洛蛟,如果我不卷入这是非之中,如果你不是洛蛟,我还是愿意再在此呆上几日的,只是我对我来说,任何事都不可与那人的安危相较。 为了夜探大堂,我取出包里那点从脱脱姐手里要来的*,混在分给小菊的汤羹里。果然,子夜时分,小菊已然睡得不省人事了。偷偷溜出房,我尽其所能地放轻步伐。 来到大堂,却是正巧撞见洛蛟从地道中出来。入口竟然就在大堂主位的椅子下,而机关竟是那处不轻易移动的香炉。我心中暗叫:真是蹩俗的机关!俗到我当时怀疑过,却不敢相信! 等洛蛟离开一段时间,我才谨慎地从门后出来。我使力挪动香炉,地道的门便开了,究竟是上天也在帮我?还是冥冥之中给的陷阱?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密道,关上入口,断了从地道里涌出的光。虽无法将香炉还原,但至少,片刻之中不能让人发觉有异样。 不知密室之中是否还有看守,我缓缓摸着石壁下了密道,渐渐的,我看到了亮光。我亦步亦趋,渐渐靠近驱散了地道中所有黑暗的那道门,静静听着房里是否有动静。没有交谈,也没有任何大动作的声响。 我仍不敢探出头,只是依循某个角度,渐渐扩大探查房内的范围。 “小芸。”是连城!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有一天,但这声音我从未忘怀。 既然他这般叫我,那么房中自然并无看守。 “督主哥哥。”我从门后走出,果然房中只有他一人。 这密室就如一般房间,布置齐全,却由一列木桩隔开,成了围牢。连城安然地坐在木床上,虽然看似没有受过刑,但我不知道洛蛟究竟是如何对他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只见他依旧如此谈笑风生:“洛蛟虽然封了我的穴道,限制我的行动,但听声辨人还是错不到哪里去的。” “不愧是督主。”我毫不吝啬地称赞着他,却无奈地看着这些粗木头,这讨厌的木头笼子! “昨天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还听到了你的歌。小月。”他依旧调侃着我。与他相谈,自己仿若还是初入大盟的卢小芸,光阴不过是‘那些人’骗我的把戏,而我,从未改变。 “呵呵,这密室哪能算做密室?外面听得到里面,里面也听得到外面。督主,您可是成了这洛府里人人谈之色变的鬼魅了。” 太好了,你还在。 还有,我想你。 “督主哥哥有什么打算吗?可有话……”我还没问完,连城突然眉头锁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面却又突然转变了态度。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这种丫头能来的地方。如果洛蛟要你从我口中套出话,那是绝不可能的。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我虽不知连城为何这般说,但从他的这番转变,我感到是出了事。但我不及连城这般能耐,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督主,你就不必在演戏了,”洛蛟竟然从门后走出,得意地讽刺着连城,然后转过身对着我说,“是吧,‘小芸’?” 他的手中竟还提着我的旅行包,他发现了? 那放肆无忌的笑声,却让我心中泛起阵阵寒意。“哈哈,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团聚啊。小芸,小月,你真是如愿以偿了。” 洛蛟看我时的眼神竟让我有些害怕,我别过脸。他知道我对玉连城……?难道一早就知道我的目的吗? 还有,我分明没有听到地道开启的声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是奇怪为何没有听到声音吧?这密道可不止一个入口,况且连鼎鼎大名的玉督主都未在我入密室之时就察觉。若不是玉督主道破,我还真想听听接下来会有何令我满意的事。”说着,他将我的旅行包甩向一边,显然他已经搜过了。“当我确定了你的身份时,我实在好奇,手无寸铁的你,打算如何救玉连城?” 他一脸嘲讽,现在的洛蛟让我感到陌生又恐惧,与之前的那个他完全不同,这回,我又信错了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洛蛟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只是个女孩,他竟也这么防我。可是有那么凑巧吗?他知道我来此? ……小菊?可我明明下了药……我,我并没亲眼见她喝完那些羹汤,只见她抹着嘴,端着空碗从外面进来…… “小菊?”我问出口,此时我们都在他手上,他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不错,小菊是我的眼线。在每个初入府的人的身边,我都会安插一个只对我效忠的眼线。更何况,是在玉督主落入我手之后这段敏感的时日。即便你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但想想小菊都能被我*到如此境地,我多些心眼,也是应当。不过,即便没有小菊,这府中暗藏的暗哨也会将这府中的事一一禀报上来。这一点,玉督主定是深有体会。” 我苦笑,不禁白了自己一眼,我竟然这么大意,连十一岁的女娃都能骗倒我,我的警惕是下降了。但,被人算计的滋味还真不好受,之前两人似乎还在真心话别,现在却……当某天严木乔知道我也是这般骗他,他是否也会心灰意冷? 洛蛟有一种压人的气势,毕竟此时他已无需那副“面具”了。而我此时毕竟只是个“孩子”,在原来的世界也从未真正面对过这般境地,才会害怕。他将我逼向木牢,居高临下地问道:“在晚宴之间,罗成与你说了些什么?” 我低着头:“没什么,他只是受人所托与我联络,劝告我尽快离开这洛府。别的,我并不知道。”情急之下,我也只有这么说。 有时,似是而非的真话掺着假话,最能迷惑对方。 洛蛟思前想后,也不知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似是可信,又不值得信。突然他用手扣住我的喉,威胁督主。“快说出王嫣霞的下落!” 王嫣霞?原来这洛蛟也是为了美人。对督主来说,王嫣霞是重要的棋子,而我只是见过几面的丫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我命,还是不由己么?只怕,今日我真要从头开始走人世了。又或者,我可以希冀就这么回到原来的世界? “平安客栈。” 我转头错愕地看着督主,为什么要救相比之下缺乏利用价值的我?一个孩子的命,对这里大多数人来说,是一文不值的啊。 我究竟为什么会在意这玉连城,会想帮他,会思念起他。或许,我早已明白…… 我撇过脸,冷讽道:“洛蛟,若说你枉为江湖人敬重之人,只是浪费我的唇舌。你这般的人,是不值得我信任的。” 他恼羞成怒,却是放开了我。我喘着粗气,猛咳着。刚定了定气,洛蛟便打开了木牢:“进去吧,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我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只是我的期望只有:连城能够平安。 我只有走入木牢,无奈地低着头:“督主哥哥……小芸没能耐,不仅救不出你,还成了你的负担。” “我从未想过要你来救我的。” 他说这话,虽不是气话,也并非有意伤我,但……我暗自抚上心口,他是从未想过要我这丫头来救的,但那里还是隐隐有些压抑。我想救你,什么都不为,只想你平安,我会觉得自己还有些利用价值。 自从来到这里,或许也因为从前的心结,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目标,也没有发现什么事物值得自己去追逐。至少到如今,我依旧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活。就只有一件事令我在意,只有你。 “两位就在此屈就吧。”洛蛟说完就甩袖离去。 我满腹愁怨地靠在木栏上,自嘲道:“原本明日一早便会离开这洛府,只怪自己修行还不够,入了洛蛟的圈套,此刻连是天黑天明都不清楚。” 也不知罗成有没有事先做出些应对,不知他是否还会遵守约定来救连城。 “小芸,不会觉得闷吗?看你的性子似乎是不会安于此的。” “是啊,虽说牢笼对人来说确实很闷。不过我是闷不起来的,这里环境不错,又有人照顾吃睡,怕是外面那些乞儿求都求不来的。若是洛蛟不高兴,将我灭了,死在这地底,也省得要人替我收尸了。活着便可唱唱小曲,回想回想家乡的事,动些坏念头,也就乐得快活了。” 连城被我逗乐了,也忍不住笑出声:“听得小芸这番话,我也挺乐意待下去了。” 只消他那难得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我是不敢如刚见面时那般盯着他瞧了,怕是被他看穿了心思。 “既来之,则安之。”只因有你在身边,“小芸倒是好奇,督主哥哥怎么会入了洛蛟的圈套?” “那洛蛟借着严木峰之事,用一纸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地图诱我上当。我原打算夜探洛府,他却利用我的多疑,布下一处出人意料的陷阱。待我醒来时,已在这地牢之中了。” “督主哥哥为何如此在意这地图,难道只是为了那宝藏,还是为了天下?”脱脱曾说过,连城为地图是至死方休,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会让脱脱如此说。 “小芸,你是个聪明、知晓世事的孩子。你该明白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小芸明白了,是小芸僭越了。”罗成一直对珏夫人的宝藏图念念不忘,这里的人也一直热衷于这宝藏,可为什么藏宝图都现世那么些年了,都没人找到?“督主哥哥,小芸不明白,地图都流落江湖十年了,难道就没有人参透?” 玉连城坐在案前,提笔在纸上绘起图来:“其实地图的样貌怕是江湖之中无人不知,但地图上一些符号却无人能够破解,而且地图看似混乱无章。据说,只有珏夫人的传人才懂得这些文字,但山庄被毁,破译之法已经失传。也曾有人怀疑宝藏即在珏夫人所来之处,但珏夫人来自大漠,沙随风移,怎会有图可以标明。” “既然已经无人破解,为何还要争夺?” “其实珏夫人曾说过,只要是藏宝图的有缘人,都能参详出宝藏之地。世人认为图中另有玄机,或许玄机就在图纸之上,于是千方百计都要得到图纸,参详其中奥秘。” “有缘人?”我想着这个词,不觉好笑,弄得和武侠小说一样。 “这便是地图大致的模样。”说着,连城将一张图交到我手中。 我接过地图,不禁看得呆了,仿佛我的时间突然被定格了。如果单是一张图,我也会和所有人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图上是些什么鬼画符。 但震撼我的是图上的几句英文,以及散乱着几处用拼音标记的地名,图的边上竟然还有“n”和“s”的指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二章 流连此生 此刻我双眼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地图,只怕这一切只是双眼与我玩的把戏,难道众人口中的珏夫人,竟然是和我来自同一处? “小芸,你识得这地图?”连城看出了我的异样。 我故作讶异:“这地图实在是太奇怪了,小芸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真想好好琢磨一番。”边说边拿着图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对不起,连城,我有我的原因和顾虑。地图的实情,或许我不应该告诉任何人,这样也许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不知连城是否相信我的话,我只更真切地作戏,也研究起这地图。我将地图颠来倒去,这儿翻翻,那儿指指,装作不经意咬咬拇指,又或是摸摸下颚,虽然那里没胡子,但这是我想事情时的习惯,有时我又会挠挠头。 虽然我那么乱折腾,但我一直都在看那些个英语。上面大致讲的是: “我很高兴你能读懂,我就在京城的东方。欲知图中地点,请将地图部分绘于另一透明纸张上,沿角对折再对折。至于世人所传之宝藏,还望谨慎对待。不过……” 京城东方?莫说见你,就连你的子孙都已经入土作古,想不到你的山庄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可这省略号又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珏夫人也是个吊人胃口、爱捣蛋的主。但是,这已不仅是一封跨越近一个世纪的信了,亦是流落异乡后,我唯一的念想。 原来的图纸应是为防万一,不让人看穿,所以并不透明。故而她话中嘱咐还得临到另一张纸上,再将地图沿角对折再对折,这样,四层的图纸相叠后就能看到真正的地图了。那么地图不就成了如今四分之一大小的三角形了? 我一边研究地图,却又表现出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连城见我如此,轻叹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这歪七歪八的我是看不出什么了,难道督主也看不出么?”或许我不应该探查宝藏的真相,但心中又止不住好奇,还是说出了口,“督主哥哥,这幅‘画’能送给我么?” 他看了我一眼,终是答应了。我将图纸叠好,塞在腰间。 也真服了他了,没有学过英语,却能凭着记忆将这段话默写下来。 “督主哥哥已经见过地图,而且不止一面吧?”莫说这份地图,光是这段英语,要能一次便记下来,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的眼神有所闪烁:“不错,我是见过这地图,也是近四个月前在严向天办的武林大会之前见到的。” 四个月前?是啊,就算是仅仅四个月之前,我们还是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不相及呢。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你也不在我的生活之中。 心中虽想要与你一同,就算世事纷扰也能在你身边,但是你的过往,至今,我却依旧是一无所知。 我将一条长凳摆好,随意躺了下去,朝玉连城一笑:“江湖人,不拘小节。”所谓先来后到,床是玉连城的,我也就心甘情愿睡长凳。 谁知玉连城朝我宠溺一笑:“你还是上床睡吧。” 我愣了愣,受不了瞌睡虫的诱惑,便听话地起身,上了床,我回头又看了看玉连城:“督主哥哥如果累了,也好好休息休息。”边说边往床里面挪,小手拍拍床的外面半边。 他一见,又是隐隐有些笑意。“好。” 为何这般笑意?我一小女娃,能吃了你不成?就是现在,我也没心思吃你豆腐啊。 应是真的累了,我一躺下不久就沉沉睡去了。折腾了这么大半夜,也不知前途如何。不过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就都无畏了。 玉连城看着蜷在床里面的女孩,当初大漠里如此机警狡黠的她,如今竟会傻到孤身来救他?他是知道这丫头绝没有一个十二岁女孩该有的心思,但她究竟来自何处,又是为了什么,相思么? 得你相思的究竟是谁?难道……他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个纤小的身影。 他摇摇头,是自己多想了。她不过一个孩子,就算心计多深,又哪里真的懂什么相思。 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玉连城应是很晚才睡的,此时他就这般静静地、安然地躺在我身边。我淡淡地笑着,挪了挪头。眼前的他比前几日消瘦了些,锦衣上也蒙了尘。 连城,虽就单单这几日,我不知道洛蛟是如何为难你的,虽未见你有外伤,却依旧让我心疼。 那耳边散着几缕青丝,这如同刀锋雕刻的轮廓因为它们而稍显柔和。眉间微锁,是被梦魇所缠么?明明是刚刚弱冠的儿郎,为何你却已经被那么多的世事覆上了沧桑? 连城,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往?为何会被原来的西厂督主所操控,成为与黑暗和死亡同眠的杀手,你的亲人呢?年幼便作为杀手的那些时日,还有西厂里那些非人的争斗,你该是有着怎样的意志活下来的?你为何会被朝堂上那些人指作弄臣,又为何会被那些江湖人所不齿。想着想着,眼睛不由得酸了。 至死方休?宝藏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罢了,你的这些秘密,现在怕是没多少人能明白得了的。连城,如果我能就这样到老该有多好,每次醒来,你就在我身边,就在我眼前,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我静静地看着,你的发,你的额,你的眉……一切的一切都会印刻在我心底,永不相忘。我再度缓缓闭上眼,如果我就如此记下你的点点滴滴睡下去,那该多好? 再度醒来,是玉连城将我唤醒的,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其实我是为了这番情境而开心的,但在他的眼中,我仍就是一个孩子。 “小芸?” “我,刚起身,有些晕,还是回去躺着吧。” 我一躺在床上就开始面壁思过。这是幸福吗,我的留恋和羁绊竟然已经这么深了?想在这个世界活着吗,那原来的世界呢? 还是我一直都在强求?害人、伤己、堕落,包括对连城的心情吗? 这份眷恋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为的只是再伤自己一次?我沉默地闭上眼,面对你,连城,我是否只是执迷而已。 你是你,而我不过是我。或许终有一天我会回去,就算我想心动,我也不可以再执迷了。 我一直醒着,督主一直都坐在桌边沉思。“督主放心,脱脱姐早已作了安排来救你,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你一直醒着?” “嗯,身体好多了。”我坐起身,“倒是督主,就这般束手在此多日,不像是我所认识的督主啊。” 玉连城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这一躺,“督主哥哥”便改口成了“督主”? “放心,那些人也不希望我那么轻易就死的。” 那些人?听口气,督主说的并不像脱脱姐。难道……不可能,督主怎么知道罗成答应来救我们呢? “唱首曲子吧,难得如今这般清闲,我还没好好听过你唱曲呢。” 是啊,那么多人都听过了,最想给你听的,却是现在才唱。如果我真能至始至终像《金缕衣》里唱的那样无忧潇洒,那该有多好。 春来早,清梦扰,楼台小聚诵今朝,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醉时狂歌醒时笑,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连处,青杏尚小,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空自恼,夕阳好,前尘往事随风飘,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尤记昨日忆今宵,却不知岁月催人老。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 赢也好,输也好,自古难料,不如布衣青山坳。 喜也好,悲也好,醉时狂歌醒时笑,不辜负青春正当年少。 悲也好,醉也好,大梦一场全忘掉。 白也好,黑也好,都是有缘聚春宵。 思前想后即使春宵无聊,怕只怕孤独醉人倒。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连处,青杏尚小,何时红了樱桃。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金缕一曲羡煞尘嚣。 是啊,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一枚青杏,对我又谈何感情? “小芸,其实王嫣霞并不在平安客栈。”玉连城突然说道。 “哦。”我故作不经意地应着,“也是,她可是重要的棋子。不过督主还是救了我,小芸很感激。否则,此时小芸就已去地府报到了。” 俗话说的好,若要天助,必先自救。 但是如今督主内力被封,也不过一般人,我究竟该怎么做呢?无计可施的我端详着锁链,如果有硫酸,管他铜墙铁壁,全都得化掉。也不知这古代的锁是个什么构造? 反正无事可做,我搬了个椅子,坐在椅子上好好研究这个锁。我记得落雪送我的那支银簪还在身上,我从怀里掏出,对了对锁眼。亏得银簪细,我就一直用银簪捣弄着。 听得“嗒”一声,我差点没吐血,锁竟然就这样开了? 我机械地回过头,问道:“督主,你有没有试过这样开锁?” 当他看见我手中分开的锁和链,我似乎也见到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平日里对别人一脸正经的他,我竟然会见到他这难得的一面。 虽然玉连城的穴被封住,只要不运功,一般的行动还是无碍的。趁着洛蛟还没发现,我拾回旅行包背上,和玉连城找另一个出口。 离开前我还不忘调侃一下:“我们还真得谢谢这位锁匠。” 我们走了一段密道,另一处出口竟然就是听籁轩荷花池对岸。此时已近日中,日光烈得很,眯了眯眼,以适应外面的光线。看着这处熟悉的景色,我心中不禁疑惑更深,为什么会是这里? 我凭着记忆,和玉连城离开听籁轩。果然那些暗哨不是吃素的,洛蛟很快就发现了我们,府中立马就闹开了。既然落雪是罗成的眼线,那现在……不!洛蛟知道我与落雪的关系不错,难保他不会守株待兔。 谁知我们还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了几个蒙面人,看这装束,来人一说话,我就知道是谁了。 “小芸小姐,希望你还没忘记我们谈的条件。” “小芸不敢忘,罗公子。但,”我看着另一个较纤瘦的身形,说道,“如果你和落雪姐姐再不带我们离开这里,只怕大家都讨不了好。” “小芸,这世上已经没有落雪了。只有罗雪。”我诧异地望着她,她解释道,“当初若是没有哥哥,也就没有现在的罗雪了。”原来,又是一个报恩的人。 “玉连城!”洛蛟竟然带着人找来了! 双方对峙,此时守在平安客栈外的暗哨回到洛蛟身边,一番耳语。 得知平安客栈之中并没有王嫣霞,洛蛟恼羞成怒:“玉连城,我怎会信了你这奸贼的话!”他斜睨了一眼众人,“今日,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雪儿,你带着督主离开。”说着罗成催动内力,为连城解开了穴,却是紧紧拽着我的手。听他的吩咐,是要分开行动。 “为什么?”我敛眉问道。 “莫不是你认为,玉督主在这几日从未被洛蛟所伤?若是他未受伤,洛蛟也是奈何不了他的,更不会封了他的穴。此刻他的内力只怕不过六成。你想成为他的负担吗?” 此时见连城运功疏通周身之气,甫一运气他竟忍受不住那处痛意,牵连了肺部,猛咳起来。罗雪为连城顺了顺气,满目关怀。 连城终是推手制止了,勉强回了罗雪一句:“多谢,无碍。” 我竟然没发现他受伤如此之重,那些谈笑风生只是为了迷惑洛蛟么?但……我终究是不舍地看着连城,好不容易能够相处到现在,竟然又要分开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三章 执念 连城的内力尚在恢复之中,而我这又是一点武功也无,且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只得呆在罗成身边。 “雪儿?你也是罗成的人?”洛蛟惊讶于落雪竟是罗成的线人,“你们休想从这里出去!”未说完,洛蛟就拔剑刺向罗成,罗成拉着我,护着我闪身躲开了那一剑。之后无论洛蛟的剑法有多刁钻,罗成都会尽力护住我。是因为珏的宝藏么,若不是那宝藏,他是否就不顾我的生死了?或许吧…… 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就在我面前开打了。身边有人伤,有人死,红色的血就从刀剑的缝隙中溅出,我看得有些发抖,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么? 人命转瞬即逝,我担心地看向连城,却是愣住了。此时的连城已经不是那个轻松地与我说笑的连城了。他的眼神凛冽如剑锋,泛着寒意,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没有感情的雪狼,在他面前倒下的仿佛只是稻草,而不是人。他,好陌生……而且好…冷… 江湖不是小说,也不是过家家,是真的有流血,也有生命被断送的。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再与他们相处,把人生当儿戏的我,与把儿戏当人生的他们,落差太大。连自保都办不到的我,无法成为能与连城并肩的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虽然洛蛟一方损失较大,但罗成带来的人也有几个死在洛蛟的剑下。罗成拉着我的手,渐渐我们离开了包围。逃出洛府时,脱脱准备着马赶来了。她将连城的佩剑抛给连城,连城拿着剑,嘴角竟是一抹嗜血的笑意。 我看得恍惚,连城……我们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罗成带我上了马,我望向连城,他与罗雪共乘一骑离开了。 洛蛟叫道:“备马!”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怒吼,“落雪,你竟敢叛我!” 我们逃出辛城后,一直南下,脱脱告诉我海风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辛城了,会在下一座城等我们。 谁知我们在赶了一天路之后,经过密林才休息了一下,洛蛟便带人追上了我们。一番交战过后,我们这边就只有连城、雪儿、罗成、脱脱和我,罗成带来的人都死在洛蛟和洛府守将的剑下。 罗成想拉着我离开,我回头怒视他:“难道你就这么走了!督,督主呢?不能一起离开吗?” “玉连城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罗成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发怒。 我皱着眉:“痛!”我的手腕被他抓出了印痕,他却依旧拉着我。 “大家一起走!”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从未如此固执道。因为我怕,怕任何一个人被留在这里,怕失去任何一个人,最怕…… “如果我不是念在你答应我的事,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你留下只会成为大家的负担!” “去他的什么宝藏!我才不管!”——我很想这么说,但罗成的话我无语辩解,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在这里我只有答应,只有懂事,才不会拖累大家。 看着罗成,我想说:“如果你能保连城无虞,我就告诉你宝藏。” 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难保罗成日后不会与连城为敌,我还不能说……我不能给连城留下任何后患! 玉连城与脱脱悄言道:“脱脱,你先去齐城,带些人过来。”脱脱不放心地看了几眼,还是听令离开了。 把脱脱打发走后,连城又对这边说:“罗公子,我们分两路离开,按照原定地点会合。”按照连城的话,众人都策马离开。齐城离此地最近,在辛城的东方,玉连城曾暗自将一部分的人马安排在那里。约定的地方是丰城,丰城在辛城的东南方,至于多远我也不清楚。 马上,我坐在罗成身前,被罗成的双臂禁锢住,连回头都办不到,只有一心牵挂担忧着。连城,你要记得你的承诺,你一定要平安来与我们会合。 洛蛟果然是去追连城了,来追杀我们的不过是洛蛟的下属,但毕竟寡不敌众,而且罗成又有我这个拖油瓶,我们只是一路退逃而已。休息时,我总是看向来时的路,希望能看到他们,看到他们平安归来。 “我还真想不到,这十二岁的女孩竟也懂得担忧和…相思?”我没有在意他的嘲讽,依旧往回看,却没听到他之后的那句低语,“因为是你,所以都懂么?” 她曾说自己并非十二岁,是真的么?罗成不由地沉思。 因为连夜赶路,丰城城门才开不久,我和罗成便赶到了。来到约定的客栈,罗成与掌柜商量住客栈的事,我一放松绷紧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勉强扶在桌边支着身体,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的,桌边的客人似乎好奇我究竟怎么了,然后之后的事我都不清楚了,直到我醒来。 罗成刚还在嘱咐掌柜,突然看见身边的丫头昏倒,急忙抱起她,对掌柜的吩咐道:“找位大夫来。”一边跟着小二上楼,一边叫唤着,“卢小芸!卢小芸!小芸!……” 锦帐之中,丫头的脸色却是出奇的苍白,好似一层白色的粉末敷在上面,唇上也少了些血色。甫从洛府之中逃出,还未觉丫头的异样,但此刻…… 大夫看诊之后说道:“小姐只是近日太过劳累,而且忧思过度,心肝郁结。加上之前的伤还未痊愈,先天身体又虚弱,所以才会昏迷,只要好好调养,就无大碍。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会落下病根,甚至还会有性命之虞,毕竟她还年幼。” “谢谢大夫。” “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我这就开一些能补先天与后天之精的药,配上一些疏肝解郁、安心养神的药材,也希望小姐能够早日康复。不过此地毕竟偏远,小姐最好还是能尽早去京城。”说着,大夫就提笔开方。 昏迷中,我一直都沉溺在一片黑色之中,只是快醒来时,进了一个梦。梦中的连城依旧在烛光之下,恍惚之中似乎是与我聊天,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却回想不清。 等我醒来时,天又黑了,烛光照得一切仿若梦境。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头还是昏沉沉的,想动一下手都感觉费力,连头都不想转。 我知道罗成在还不知道宝藏的下落之前是不会抛下我的。我看了好一会床顶,直到他发现我已经醒来。 “小芸,你需要休养,这些天你就好好留在这里,我会令人打探玉连城和雪儿的消息,并且与脱脱等人取得联系。你就安心养病吧。” 我无奈地看着床顶,以我现在的状况,也只有等消息了。 谁知,在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后,罗成不仅带来了脱脱和海风与我相见,还带来了…… “丫头!”脱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这是这几天来我最开心的一天,看着别后重逢的脱脱和海风,我开心得立马放下手中的杯盏迎上去。 我好似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撒娇似的抱着脱脱:“脱脱姐,海风,太好了!你们没事。督主呢?还有雪儿,他们?”我张望着门边,却没见到连城和罗雪。 身边的脱脱别开眼神,不再看我,我立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督主…督主他…”脱脱吞吞吐吐的,“那日分开后,我立就领了人马来,但当我们赶到时,竟已不见督主与雪儿小姐的身影。我们循着痕迹,发现……” “发现了什么?”我突然异常冷静,凝神问道。 “发现在悬崖边有打斗的痕迹,督主的佩剑就遗落在断崖边,而崖上还挂着雪儿小姐衣服上扯下的碎布。” 脱脱见我神色异常,安慰道,“小芸,督主与雪儿小姐必定会逢凶化吉。洛蛟派人在搜索,但一直都没找到,所以督主至今还是安全的。我们也加紧了在暗中搜索,一定能找到。” 虽然脱脱讲得很有自信,但她心底也无法估量督主的死活,那崖足有百丈高,一般是难有安然无恙的,更何况他们还受了伤,那崖下更是有一条湍急的小河只怕…… 说完脱脱将连城的佩剑放在桌上。这是我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连城的剑,银白无瑕,寒气逼人,但此时上面还沾着血。血? 不自觉地,眼眶中盈满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沉沉地坠落在锋利的剑锋上,击碎了。虽然感觉在她们面前落泪多么没有面子,但眼泪没完没了的,抹掉了又滑下来,擦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说道:“是啊,我们那儿常说祸害遗千年,像连城那么大的祸害,阎王怎么会要他呢?” 我这才发现,喜欢一个人的心真的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会因为他而开心、失落,因为他而感到满足、幸福,甚至会不自觉地落泪。也会因为他的噩耗…… 两方的人都寻找了三天,依旧没有消息。我看向罗成,他的神色同我相似,难道这是真的?并不是他安排的?是啊,与罗成亲如手足的罗雪也坠崖了,或许他比我更…… 三天,如洛蛟和罗成这般有能耐的,怕是这几十里都翻遍了,都没有消息……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连城是大人物,他会一诺千金,不会骗我们……他说过会和大家会合的,现在的消息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想要靠近的人,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也是第一个让我尝到相思的人……难道就这样,碧落黄泉,天上人间,再也见不到他?不!不!我才对一个人动心…… 上天又是在捉弄我么?连城,你不是还有至死方休的事要去完成吗?怎可如此离开! 罗成故意放出消息,说是连城已经与我们会合,于是我们也必须按照原定行程去京城。脱脱原本是死活也不愿意离开此地,差点没以身试险,想从崖上跳下去,去寻督主。但不知罗成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服了脱脱,让脱脱与众人一起回京城。 罗成只是对我知会了一下行程,并没有征询我的意见,他知道,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我知道一旦我外出,罗成便会令人跟踪我,照顾我的安全,不过更确切点说是担心我一去不回吧。但他也不敢大胆地监视我,总会在脱脱派来的人的身后。 正如现在,我借口散心,没有目的地游荡到城外荒郊。走着走着,静来到离丰城不远的一处悬崖,身后跟的依旧是那两位,而且我来到这里,怕是他们已经向罗成与脱脱汇报去了。 我只想知道,在崖顶,那时的他们是怎样一番情景。 只是奢望,同样是崖顶,我只要叫唤着,就能够将他们唤回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为什么,就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我打开手机,耳机中播放的正是滨崎步的那首《nowaytosay》。 我渐渐走向崖顶,这条路走得好累,就像那世的人生。 nowaytosay(难以言喻) 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伤痕,如今又再次隐隐作痛,把颤抖的心隐藏起来,用强颜欢笑来代替。 无论长到多大我依然没有多少改变,至今还是那麼胆怯,只知道一味的逞强。 有那麼多想告诉你的话,可是却无法说得清楚,如果说当初不曾遇见你,我就不会知道有这麼令人焦虑的痛苦。 一点一点愿意开始接受,那无法平抚的过去的存在,也了解再怎麼害怕那无法抗拒的未来,终究不是办法。 我到底还必须拥有多少的勇气,才能对真正重要的事物,抬头挺胸的承认那很重要。 虽然可以感受如此真实的感情,可是却总是说不出口,每一个人都怀抱著,这种难以言喻的感情继续活在今天。 有那麼多的想告诉你的话,可是却无法说得清楚,如果说当初不曾遇见你,我就不会知道有这麼令人焦虑的痛苦。 虽然可以感受如此真实的感情,可是却还是说不出口,每一个人都在拥抱著,这种难以言喻的感情继续活在今天。 我还记得翻译后的歌词有依稀的几句,和自己很像。 因为眼前是一无所有的空旷,也是延伸到世界的所有,此时我多想将你唤回,连城! 无人的崖顶,我可以大声呼唤,也可以放声哭泣,就像宣泄自己的生命一般,忘我地,高唱着。 多想在歌声停止时,你就出现在我身后,并且告诉我,你再也不会消失。 我渐渐走向崖边,缓慢地,没有意识的,不再受理智支配的,望向崖底。 连城,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你?能不能再见到你?彼时就算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只要我能见到你,感到你的存在,悄悄追随着你就足够了。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孤独,怕像从前一样,我怕……只需一份勇气,但却再也握不住……双手空荡的只能抱住自己,前所未有的寒冷向我袭来。 其实,我是一个既知足又贪婪的人。知足,因为我对别的事都无所求,无可求;贪婪,因为我想要爱,奢求你的爱! 我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突然昏了过去,只记得有人拉住了我,淡淡说了我一句“傻瓜”。 我还是被带回了客栈。 看着圆桌上的饭菜,我胃中一阵翻腾,干呕起来。“脱脱姐,我真的没胃口,吃不下,我喝些水和粥就行了。” “你呀,真是没少让人操心。再这么下去,你真能成仙了。也真是,大夫说是胃病,见你喝药和喝水一样,却都没有好转的样子。一群庸医!” 我自己也算半个大夫,知道那些大夫是尽心尽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被罗成带回来之后,好像是身体本能地拒抗着,销蚀着,一点一点地耗着心力。罗成以为是我不乖乖喝药,监督了我几天,看着我那么听话地喝光了药,他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或许是我这副身体太容易受心境的影响,所谓心病,就是如此吧,连自己也无法说清身体的变化。 第七天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我怏怏地走在院子里,月光,还是那么美,却不再是你的纱,成了落在地上、树上、房上的雪,一片冷清。 又过了十天,我的身体一直就那么拖着,好也好不了,因为没胃口,只有喝些粥,终于到了离京城最近的沧州。想着这一路,我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讽笑,洛蛟和洛枭串通一气派了不少杀手,却不知罗成用了什么手段,把脱脱口中那些出了名的杀手一个不漏全灭了口。不过,我也没多少心思去管这些事了。 脱脱当初答应罗成回京城,亦不过是想着,若是连城流落在外,也好为连城引开那些杀手而已。 来到罗成在沧州的宅邸,家丁对罗成一番耳语,似乎是说有什么人已经在厢院中等了一天。罗成让人领着脱脱与我先去了厢房休息。而天命又在此时转动起来…… 罗成邀脱脱去了一趟客厅,脱脱回来时万分欣喜地对我说:“督主他…果然…没有死!” 我手中的茶杯滚落在桌上,我踉跄地站起,尽力快步走向客厅。然而,我却在路上跌跌撞撞,身子不受自己使唤一般,终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清醒时最后只见到罗雪。 片刻之后,我醒了过来,是罗雪扶着我:“放心,连城没有死,虽然刚落下悬崖时,我们都以为会…但几名渔夫救了我和连城。” 连城?罗雪从前有这么称呼过吗?“你们怎么会落下悬崖?” “是……玉督主救了我。”虽然她这句中没有直呼连城,但她眼底的羞涩和含情脉脉,我却是一眼就能看清的。两侧的粉霞,让她少了份清傲,多了几分我见犹怜。她喜欢上了连城,那么连城…… 不由地嘴角浮上一丝苦涩的笑,我怎么迟钝了?是他,救了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四章 柳暗难花明 身后传来脱脱姐的声音,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她便以轻功来寻我,明明是满心担忧,脸上却是依旧那副管事婆的模样。“丫头,让你好好呆着你不呆!” 突然另一侧,微风似乎从记忆中送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小芸。”我转过身,露出久违的笑脸。 连城……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双眼火烧似的,终是被我忍了回去,涩涩地入了喉。从前为了生活,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然后渐渐习惯了面具。就连现在这份感情,我也不得不隐藏,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孩子过家家般的心血来潮罢了。 “怎么会生病?”一袭青衫的他,恍若隔世而来。虽知他的功力并未复原,甚至还遭逢坠崖,却是看不出半点带伤的模样,倒是我…… “没什么,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喝些粥,慢慢会好的。不是什么大病,那”我拍拍脸颊,故作精神,“好得很。” 虽然和往常一样善于粉饰太平,我却感到体内仿佛就要被抽完精力,肌肉就快要不受自己的支配,仿佛血管里是空的。每处关节是酸的,头也沉沉的,身体热不起来。 罗成知道我的真实状况,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逃过他的视线,看向脱脱:“脱脱姐,我回去还不行么。”我转过身,步履故作轻盈。 从前他能够分辨出我的脚步声,但是现在…… 罗成却难以想象,那丫头的脚步声,究竟是多么虚无的存在。傻丫头,逞强做什么,那么苍白的脸色,还带着些恍惚,任谁都看得出了。 回到房间,我故意支开脱脱:“脱脱姐,能否让膳房给我准备一碗山药粥?加些糖,有助于恢复体力。” “那好,我这就去吩咐。”看着脱脱离开厢房,我才放下心来,用手支着桌椅慢慢挪向床边。曾有过一次,我也病得如同这般,但终是挺了过来,这次,我还能为了某种浓烈的念想而坚持么? 双手和身体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勉强撑到了床边,费力地挪了挪手脚,才把身体安置好。没有任何预兆地,都不知自己是何时闭眼,就这般再度昏了过去。 罗成看着床上仿佛断绝了一切知觉的女孩,他知道她的身体究竟有多虚弱。原本就只是个丫头,先前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伤还没好,问过脱脱,却说不知,也不知其间是什么缘由。如今又是一路奔波,从大漠到此处,路上受了那么多的罪,之后又听到那个人的死讯……只希望从此刻起能渐渐好起来。 他把上她的脉,不由地眉头一紧,她的手竟如此冰冷,而且脉象比昨日更弱了,也沉了许多?再这样下去,怕是这丫头真要去见阎王了。罗成没有多做考虑,扶起身形消瘦的卢小芸,但愿能用功力为小芸延命。但内力有限,他便命下人准备了一支近百年的上等山参。 下人甫出门便遇上了脱脱,脱脱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丫头的事,才明白丫头方才只是为了支开自己。但是,为何…… “为什么?丫头什么都不说……”脱脱看着床榻上依旧面色如灰的女孩,缓缓坐落床边,目光开始迷茫,双手抚上丫头的脸。当初在辛城也是如此,什么也没说便瞒着她们入了洛府,明明最早她们是以自由为条件将她作为棋子的,为何之后还要为他们涉险,又为何…… “或许身为女子的脱脱姑娘,更应明白她的心思。” 脱脱惊愕地看向罗成,见罗成了然地望向床榻上的女孩,心下还是不可置信。她不是没看出,她也不是没怀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也会有着这般的执念么? “既然如此,我……”脱脱甫回头,罗成便拦在眼前。 “何须?何必?何苦?”罗成一词一顿,反问脱脱,“她至今都未说出口,想必其间利害,她早已思量了千百回。况且,你真能为了小芸此事,将这些原委告诉你那位督主大人么?” 听了罗成之言,脱脱沉思一番回问:“依罗公子之见,又该如何?” “脱脱姑娘放心,小芸于我曾有许诺,我不会让她这般轻易就赖账的。” “既然如此,但愿罗公子是守信之人。”脱脱端走一角的粥盏,回看了一眼丫头便离开了。 片刻之后,罗成看了一眼水雾氤氲的独参汤,复又望向帐下失了知觉的丫头。何时你才能让人省些心思,不再折腾自己,乖乖的只是个丫头呢?扶起卢小芸,捏开紧闭的下颚,硬是将一碗参汤细心送下,虽然其间洒了大半,但再把脉时,脉象强了不少。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景物依旧,我并没有回去,也没有置身轮回之域。我逃过了自己设下的劫数…… “小芸是聪明之人,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想不通透?”罗成就坐在床边,我知道这话是来激我的。摸着嘴角的水渍,口中这般苦与甜,是山参么?也应是,只有那般东西才能为我续命。 看了一眼床边的罗成,他倒真是为了得到宝藏的下落费了不少心思。 “是啊,怎么就糊涂了呢,明明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这种滋味,为什么还要陷下去呢?”回忆着从前和当下这两段单相思,我苦笑着,眼角滑下一股一股的清凉,“从前就被告诫过,千万不要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更不能喜欢上比自己聪明的人,不然,会万劫不复的。即便是知,怕也是他装作不知,不愿去知。他,怎么会看不出我的这般光景。” “你这丫头,看得这么透彻,可就是这么心口不一。” “我们那里有人说过,人啊,是最不可理喻的生物,只要给一点点的希望,就不会放弃,或者说我们不甘吧,还是说不舍呢。”起码现在,我还不想放弃。嘴角一丝嘲讽,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真是个任性的丫头。”罗成离开时在门外停了一下。看着床上的女孩,是啊,真是个任性的,对自己无情的丫头。但是…… 我望向窗外明媚的风景,那般喜爱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我,如今却这般作茧自缚…… 玉连城,我没有过分的要求,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待在你身边,就算只是棋子,起码能让我成为你的支持之一,直到你的身边有能够相伴一身的人。 虽然有些自作自受,但,我怎会后悔?因为喜欢上了你,因为遇见了你,所以,我感谢上苍。 这几日,罗成总说顺路来见我,今日又是如此。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精神似乎更好了些,就打算去花园走走。 “不用担心我,我感觉好得多了,身体已经有知觉了,而且也不再恶寒了。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倒是什么都算计得清楚,且不说我那支上等的老山参,为了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我可是耗了不少内力。” “真是很好奇呢,内力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虽然从前会偶尔打打太极,对气功、《易筋经》什么的也感兴趣,但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它的存在。好像暖暖的,又能给我短暂的精神,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内力对我们来说是内在武功修为,从小习得才会有所成。而对接受内力的人来说,就只是力而已。不同的只有,究竟是用力来救人,还是用力来害人。你方才说什么太极?《易筋经》?你学过武?” 突然月门后传来一阵阵乐声,乐声中情意绵绵,如同之音。我放轻脚步张望过去,当我看见那对璧人如同谪仙般在美景之中,我的喉口猛地一窒,心口仿佛被重物压着一般。 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可是眼泪就无法抑制,划过两颊。真的只是因为我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么?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玉连城从一开始就只是关心我,或者说是利用我,而我自作多情地喜欢上了他,并且不断深化这份感情,是我作茧自缚啊。 不觉地,一丝深深的苦笑漫上嘴角,六月的南风竟比十二月的北风还要伤人。 他喜欢上了罗雪,江湖中挺过来的他,不会不曾怀疑罗雪与他产生感情的动机。不论罗雪是否是在利用连城,连城若不是真的对罗雪动了情,罗雪是不可能接近得了他的,更不会令他舍命相救。 我一阵气郁,加上这副身体状况,头晕晕的,险些又昏倒。罗成上前来扶我,我只是抓着他的肘,低着头,不想让他笑话我脸上肆虐的泪水。 “玉督主已经向我提过关于他和雪儿的事,他希望回到京城后,就正式来罗府提亲,我已经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为什么罗成还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是蒙在鼓里的那个,永远都是事后才知? 还是,至始至终都只是自己在故意地视而不见? 因为听说了他们的婚事,我又恍惚了一阵,我低声言语,但罗成定能听见:“若是让我知道,你背叛玉……督主的话,珏夫人的宝藏之谜,我将永远不会去涉足。而且即便我远在天涯,也会让你和罗雪难安!” 罗成讶异于一个十二岁丫头的誓词,竟是如此决然?扶我的手微微一僵,然后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送我回房。 或许这也算不上什么警告,只是希望我所担心的不会发生。 第二天,众人便又商议回京的事宜,以及严洛两家的应对之策。大家都约在议事厅,罗成竟也出乎意料地叫上了我,我便坐在客席等着众人到来。脱脱来了之后,是连城和罗雪成双的身影,往日面容清冷的罗雪竟也会一副小女子的娇羞之态,我低眉只是注视着杯中旋转的茶叶,平了平心。 罗成在主位上,连城在客位上,脱脱则依旧伴在连城身边。罗雪坐在我正对面,大家商量着严木乔和林紫燕传来的消息,以及京城近日的风声。我喝了一杯茶,又一杯茶,我抬眼看看专注于商议的众人,手不由得握紧了茶杯。 孩子就只是孩子,我在此地本就是个笑话。 “严木乔和林紫燕已经在江南与严木峰等人会合了。探子回报,严向天果然也在江南,没想到所有人都被摆了一道。真不愧是严向天,连自己的儿子们都能作为棋子。”脱脱向督主汇报情况,不忘冷冷地嘲讽所谓的正派江湖人。 “如果事情真是那么简单,那就不是严向天了。”连城冷道,透着明显的恨意,但是在场人除了脱脱,没有人清楚这份恨意的由来。 “不过,玉督主现在真正在意的应该不在江南,而是京城的局势吧。”罗成毫不避讳地说开。 “罗兄倒是了解在下。”连城一副讳莫如深的笑容。 京城?京城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洛家堡?是深宫之中的洛水,还是洛蛟的哥哥洛枭?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却无从知晓。 我无形的被他们排斥在圈子之外,只有脱脱为难地看着我。 连城知道脱脱的心思,只是抬手制止脱脱开口。连城的意思清楚地摆在我的面前,果然,我本来就不应该来这议事厅,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在他们眼里本就是个不成事的丫头,在这议事厅凑合啥。 “我有事,先走一步。” 我故作轻松地离开议事厅,默默的,因为我似乎看见了那层将我与他们隔绝的网。罗成是有意让我到此处,让我明白自己与玉连城终究是殊途么?突然,罗成叫住我:“小芸,这对你的病有好处,你拿着吧。”我回过身,接过瓷瓶,里面是乌漆的药丸,罗成倒是对我的病上心了,不过也只是为了他那宝藏而已。 “谢了。”我毫不客气地收下,走出议事厅。罗成也没说错,或许我与玉连城从一开始就是殊途,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殊途……只是此刻,我才愿意承认。 是我徘徊了太久,还是逃避了太久?这并不是那个世界,起码他们的世界是我不能介入的。我对那个从前的世界是冷漠还是无望,是该执迷还是释怀,不是我留在他们身边的借口,所以,一旦看清,是时候离开了吧。 我对连城的情,或许只是自己的幻想,或许只是一种执念,至今都不过是我在单相思。在连城眼中,我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会生情,毕竟我们相隔的不仅仅只是八年。八年的光阴,能让人互不相见,即便近在咫尺。 回到房中,我至始至终能带在身边的就只有那个背包,只不过里面多了一套男装,一个盛有伤药的瓷盒,一个装有补药的瓷瓶,一个银簪,或许还有回忆吧。 从今往后我的生活会怎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会遇到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靠着床栏,从大漠相遇而起,与众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落在眼前,原就才发生不久,却仿佛半生已尽。人说别离是为了重逢,我们还会再见吗,在议事厅的各位?我望着那方湛蓝的清空,仿佛能从中看到自己的未来那般,望着,望着…… 啊,希望海风能好好照顾我的那些宝贝们,多下来的芦荟条也就便宜了他们吧。至少……我翻了翻包,摸了摸口袋,嘴角一丝得意却又即刻消散的笑意。脱脱给我的零花,还有当初作为交易给我的那些银票,应该够我养病且平静地生活两三辈子了。 虽然只是相处了一个多月,虽然你们是那些江湖人士所说的败类,但是谢谢你们一直照顾着我,至少在我眼里,你们比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诚实多了。 宁可真小人,也不假君子,况且至少对我,你们或许从未“小人”过。 剩下的,就只有与罗成的交易了,不可否认,当初若不是罗成,恐怕我和连城还在洛蛟的掌控之下,又或者已经下了黄泉了。但是如果宝藏真如传言之中那般,就罗成这不清不楚的身份以及野心,我还是放心不下。至少,我不希望哪一天他搅出来的风波打扰到我也许即将宁静的生活,或许现在这样的制衡,才是最好的。 离开前我留下几封留书,望了议事厅最后一眼,希望还会重逢,虽然此时我选择离开。凭着记忆,我寻路离开。 等到脱脱来我房中,已经是人去房空,只有压在杯下的几封书信,脱脱急忙将丫头给督主的留书交给玉连城。 “我的故乡常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此番别离,不知何日再见。虽然相识未久,但是大家的真性情远胜于所谓的江湖义士,与督主及大家的相遇,小芸会铭记在心。愿督主与雪儿姐姐长结连理,共偕白首。因为甚念亲人,故先行一步。有缘来日相见,勿念。——卢小芸” 丫头…… 众人看不出玉连城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将手中的留言交给了脱脱。 “雪儿姐姐,你赠与我的簪子曾救我于危难之中,不甚感激。近闻你将与督主共结连理,愿你能如意安康,幸福圆满。小芸就此别过。” “罗成,虽然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但关于宝藏,珏夫人之所以会让宝藏成谜,就是不希望那些东西成为祸乱天下的罪首。所以与其让它现世,不如让它一直成谜,这般才不会让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对于你的恩情,小芸将来自会以他种方式作为报答。” 众人还在看书信时,突然一位负伤的暗哨来报:“属下该死,闯入府中的刺客带走了卢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五章 脱身 暗哨心下一丝微颤,将一枚卷有字条的暗镖递给罗成。 “下去领罚吧。”罗成未露神色,只一句话。 “是。”来人土灰色的脸,退下了。 脱脱十分讶异,从辛城至此,一路上她莫不佩服罗成的手段以及他所网络的人才,作为保卫主人的暗哨,莫不是众里挑一。然而这个刺客,竟敢孤身闯入,还带走了丫头,这不仅是暗袭,更是挑衅和警告,究竟会是谁,能有这般能耐? 罗成看完字条,皱着眉将字条交给了玉连城。连城接过字条,字条没有署名,但是计划好掳人留书,一定还是有所忌惮,不敢正面交手。 脱脱一脸气结,这丫头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 阿嚏! 一个喷嚏让我悠悠转醒。天,现在还是那么痛,我用手揉了揉脖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自己留了书信,看了最后一眼,打算离开,然后…… 我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打晕了!哪个天杀的,下手这么狠!竟敢这么对待我这个重症病人!可是…我环顾了四周,怎么会被绑架到这么美轮美奂的地方啊?也不知掳走我的人究竟是谁,是否也似洛蛟那般难对付。 突然隐隐听到了脚步声,我又躺下假装昏睡,渐渐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枭,这女孩是谁?” 枭?很耳熟的一个字? “她是我引玉连城等人上钩的诱饵。至少现在,还得好好照料着她。”之后那句却是说得满是讥讽,甚至怀着些心有不甘。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这么小的女孩儿,待在那些恶人的身边,”女子话语微顿,似是在感伤,“一定吃过不少苦。”女子抚上我的脸,指腹轻轻划过,充满了疼爱。 “香粉,你跟着我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是想得如此单纯?若只是个简单的孩子,那些人怎会留她到今时今日?蛟弟让我留意这些人,其中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孩子似乎是玉连城从大漠里带出来的,兴许是外邦或者外族人的孩子。就是她,联络罗成等人去蛟弟的将军府救走了西厂督主。” 他是洛蛟的哥哥——洛枭?竟敢大白天的从罗府之中将人掳走,不愧是洛家堡的当家! 只是,应该还是忌惮着与罗成和连城交手,否则也不会不顾江湖人的道义,将我这么个女孩掳了来。他既然已经从洛蛟那里听到过我的事,只怕是不会善待我的了,而且已经事先对我多了几分戒心。 “怎么可能……”香粉的话中有一丝犹豫,她不想去怀疑眼前这名男子的话,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只怕是受了那些恶人的胁迫,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看她如此消瘦,定是在那里吃了不少苦头。”香粉怜爱地帮我掖好丝毯。 “总之这孩子留不得。就连蛟弟也在信中要我提防这孩子,对于江湖孽徒,为防后患,就算是个孩子也不能手软。等玉连城等人入了我的圈套,我再亲手了结这个小祸害。” 虽然已然入夏,身上还盖了一条丝毯,他的这番话却让我感觉身陷冰窟,脊背窜起一阵阵的寒意。真不愧是兄弟,那个洛蛟先是把我骗得团团转,对我毫不留情面,这边的哥哥也是不论妇孺,但凡和西厂扯上关系的,格杀勿论。 唉~ 我听见香粉低低的叹气声,是在怜悯我吗?难得这洛枭的身边还有这般心肠如水晶剔透的好女子,只可惜你的情郎太心狠了,连我这么个女孩都不放过。 若是为人如此偏执,只怕下场也不会怎么好。只是你现在抓了我,也不打算给我活路,那我也只能不择手段地和你斗了。反正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傻丫头了,更不是侠义小说中那些以德报怨的圣人,而且…… 洛枭无非是想用我来引出连城他们,可是他弄错了对象,抓了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如果是罗雪的话,连城才会冒险的吧? 突然我想起在洛蛟的地牢之中,连城曾用一个谎保住了我的命。 胡思乱想什么!他只是顺口保住了我的命,而这一次摆明了是陷阱,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中计的。 “枭!你这是做什么!”我只听见香粉的惊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香粉温暖的手突然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我惊得立马睁开眼,看见一个男子正在床边将剑抵着我的脖子。 看着颈边泛着寒光的东西,我这才知道香粉惊呼的原因,不觉身上渗出了一阵阵冷汗,恐惧得双手紧握床褥。 “香粉,你所认为单纯的孩子,一开始就在这里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转而讽刺道:“什么偷听,我可是光明正大的。是你自己在哪里说个不停,我又偏偏没睡着。我才不想听你们这些什么江湖是非,恩恩怨怨。想多了,只是多伤我几个脑细胞而已。” 洛枭将剑收起:“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这种情况下还能,我本就打算离开他们,他们此时怕也是懒得理我了吧。” “卢小芸,你可是低估了自己哪,罗成将自己身边一半的暗哨都调遣来保护你,当时若不是我速战速决,只怕也落不得好处。” 呵呵,暗哨?看来我的留书出走也是蠢事一件,只要有罗成的暗哨跟着,我去哪里不都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下?此时我虽是真正离开了连城,却是性命堪忧啊…… 身家的安危当前,我只有这般拐着弯说道:“反正我都想离开他们了,你不如就行个善,将我放了吧。” 回应我的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讽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拜托,好歹我也只是个孩子,还不得你一个信任? “督主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卒子而以身犯险的,除非他有万全的把握。所以,洛堡主,你这次真的错了。试想,玉督主为何会成为你们眼中的邪魔之人?若不是他的手段,他怎会存活至今,而无人能取他性命?” “丫头,你不必危言耸听!我早已设下陷阱,就等玉连城来应战,此次,玉连城必定会伏诛。让江湖之众看看,究竟孰为第一!”洛枭仿佛被人捅到弱点,恼羞成怒地离开了。 香粉为难地看了我一眼:“你……” “这位姐姐若是不嫌弃,叫我小芸便是。”我对香粉也不知是否笼络,只是想让自己还能过得轻松些,暂且把那些利害摆到一边,诚心地与眼前值得去信任的人相谈。 香粉淡然一笑:“小芸,你先休息着,我会试着劝说枭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相信我?” “至少,从你醒来至今,都没说过谎话。”香粉莞尔一笑。 我愕然,她竟是在打趣自己的心上人?我目送着她颔首离去。 我原在被中握着改盛夹竹桃提取物的小瓶子,手渐渐松了下来,原本是想用为改进毒性而提炼的夹竹桃来算计洛枭的,看来此次也还是先静观其变,再想办法脱身。 我若下毒,未见好处。 其次是因为香粉,我若是毒杀了洛枭,香粉那般妙心的女子也会痛不欲生吧。洛枭啊洛枭,谁让你有个如此菩萨心肠的知己,一正一负,算是扯平。 我探听到此处并不是洛枭的老巢洛家堡,只是洛枭在沧州的一处别院。而香粉因为出自青楼,不被洛家堡的人接纳,所以屈居此处。 又是封建主义的怪调调!我看这香粉就比一般女子好,也比那些臭“江湖侠士”正义得多了! 之后,香粉时常来看我,找我聊天解闷。第二天,洛枭似乎收到了罗成他们应约的消息,很是得意。 香粉对我说了这件事,我白了一眼,连城能这么爽快答应洛枭的条件,其中一定有诈。只是洛枭此时刚愎自用,自负傲慢,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香粉对我的分析将信将疑,担心会成真,只是仅仅她相信,也于事无用。 “第一次在青楼遇见枭时,以为他和那些江湖人一样,但是那一夜,他只是静静地向我倾吐心事,之后的那几天也是一样。他说我已是他的知己,之后不久便替我赎了身,放我自由,但我只想跟着他,不想再成为一抹浮萍了。” 我听着香粉的点滴回忆,感受到她对洛枭的用情,想起自己和在此处遇见的每一位女子。究竟对我们来说,什么才算真情,如何才能得到真情?许是如香粉和洛枭这般令人艳羡的眷属,又许是我这般用尽心思总是空的下场。回过神来,我想到了脱身的办法…… “香粉姐姐,只要你答应让我安全离开这别院,我就答应你保洛枭安然无恙。” 香粉犹豫了一下,终是答应了。我在纸上写了几味药,是*的配方,所谓*也只是麻醉药而已。香粉听了我的解释,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香粉姐姐,你去药铺买来这些药的药粉,之后的事我会再知会你的。” 没想到香粉真是听了我的话,买来了这些药粉,虽是药粉,但我闻得出其间我要的那几味。我将药粉倒入准备好的酒中,让药效充分与酒融合。 于是剧情和从前看的武侠剧一样狗血,在洛枭准备好出发之际,香粉取出准备好的药酒药倒了洛枭。 此时,洛枭平躺在床上眼皮渐沉,昏昏欲睡,更是动弹不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香粉,怒火中烧地用一双眼睛瞪着我,我才相信人的眼神是可以化作锋利的刀子,一把把飞过来……他此刻心中定是咒骂着我。 “洛枭,药效过后,你就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你。至于你的那些布置,恐怕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不要去怪罪香粉,她也是为了你好。我家乡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要对付督主,莫说他身边多了一个罗成,即便是现在的你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别枉送了性命。对我来说你的性命不值一钱,但是香粉却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她甚至愿意代替你去死。我只是不愿香粉到时候寻死觅活的。” “其实你要比你弟弟可爱一些。虽然和你弟弟一样,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人,但你至少没有骗过我。不管你信不信,此番我确是要离开督主他们,所以你不要、也不必再来寻我的麻烦。不错,自从大漠与督主相遇,我是帮过他们。但是与不分青红道白要杀我的所谓江湖正派相比,在我眼里,督主要比你们善良的多了。还有那些追随他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善待我的,就算我是一个毫无用处、甚至会拖后腿的孩子。” “至此,便希望后会无期,我也该重新上路了。”我挺了挺肩,将旅行包背好。 侯在一旁的香粉明白我的意思,领着我出了别院。 无论是别院里的家丁还是洛枭的暗哨都没来挡道,也没有人跟踪我。兴许他们也知道其间的利弊,只是没人敢正面地与洛枭意见向左。而且,香粉应是吩咐过那些人的。虽然香粉还不能进洛家堡,不过但凡与香粉相处过的人,都会喜欢她的吧。 “小芸,其实你给我的那个药方我是问过了大夫才敢买的,我并没有完全地去相信你。毕竟……”香粉没有回头看我,依旧只是领着路。 “我明白,毕竟这关系到洛枭的性命,如果你是那么草率地相信我的话,那才惹人怀疑。坦白告诉你,如果当初洛枭真的打算杀我或是做出威胁到督主的事,我为了自保,定会想方设法,毒杀他。” 香粉听着还稍显稚嫩的声音,却说出这番话,却也是无可厚非。 “小芸,一路顺风。” “嗯,希望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依旧能够闲话家常,聊天谈心。”看着香粉,我心中不由地叹道,洛枭,与脱脱、罗雪她们相比,香粉这般性情的人儿与你相配,已是你三生有幸。虽谈不上大智若愚,但香粉也是个聪慧的人儿,恰能补洛枭的不足。 洛枭,珍惜眼前人那。 我转身离开,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是也多亏了洛枭,此时我是真正离开了罗成的掌控。 也算是真要与连城告别了吧,但是…… 突然一只孤蝶翩然舞起,如晚樱轻盈,落下灵动的身影,环绕了两三圈,潇洒离去。抬头望天,天气是如此晴朗,旅途明媚啊! 另一处,事情也已经尘埃落定。洛枭安排的人全部被玉连城的下属清理干净了。无声无息的,即便偶有人从此处经过,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督主,埋伏之中有人自称是洛家堡的,莫非是……” “应该错不了,是洛枭那个莽夫。”玉连城冷道。 “可是为何不见洛枭的人影?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临阵退缩。而且这次的安排也不可能走露风声。”脱脱也不清楚洛枭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突然,有个小乞儿说有字条要交给玉连城,却是被下属拦下。脱脱询问小乞儿是谁给的字条,小乞丐说是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女孩。脱脱猜想,不会是…… 玉连城看完字条之后,虽是有些怒意,捏皱了那张纸条,但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脱脱一脸茫然,拾起字条并展开,见到熟悉的笔迹,嘴角不觉一丝上扬,果然是丫头。 “我已脱困,请勿担忧。至于众人未见洛枭之因由,乃是因为洛枭的红颜知己,她与我已有交易,我答应她不让洛枭涉险。所以,这次就饶过洛枭吧,还有,这次是真的道别。有缘再见。——小芸” 脱脱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丫头究竟是哪边的人?怎么这会儿又发起善心,反而帮助掳劫自己的人?真是…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吗,丫头?脱脱注视着连城的身影,也罢,这世上已有我生死不渝追随之人,又何谈似你这般自由。 看着眼前深广绵延的山峦和石岩,玉连城好似孤身伫立,他的的言语,却只有风能听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六章 江南晴好人依旧 离开连城和脱脱他们已有五度月圆,而来到这个世界已过半年了。此时已近初冬,寒意铺天盖地袭来。 那时我一路南下,路上时不时听到京城中关于朝廷和西厂的事。 京城不愧为国都,我在那里逗留了十多天。对某些人来说,或许正是因为那里是天下权利的中心,才会令众人忘返。只是,那里的势力太过复杂,虽然我只逗留了十几日,却也是“意外”不断。也不知是否与连城等人有关,抑或是自己不清不楚地被卷入了另一件事,故而不得不离开了。 京城里,我不清楚那场权利的交锋究竟是如何开幕,又是如何结束,但似乎还是督主赢了。 一切事因,得由那个小皇帝的宠妃——洛家兄弟的妹子水妃娘娘说起,似乎是她宣称抓住了督主什么把柄,却被督主反咬一口。但最终,洛水还是巧妙地躲开了惩治。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酒肆茶馆中有些江湖人士还是一副要将督主生吞活剥的样子,我看着、听着,想着他们憎恶的督主总是“祸害遗千年”,都不觉要笑出来。每回,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我才硬生生憋住。 刚到京城的时候,我便按照地图的指示,去了传说中的珏氏陵墓,也就是宝藏的所在地。经过确认,在这近百年中,的确有人找到过那个地方。但是要想得到宝藏,他们似乎都没办到。 因为,宝藏在陡峭的悬崖之下,即便是曾经号称轻功盖世的凌霄剑客,也只有望而却步的份。而那些在宝藏面前贪欲熏心、不计代价的人,估摸着是还没触到宝藏,就已经成为了一堆白骨。 所以至少现在,我不必担心珏的陵墓会被别人打扰,我也可以在江南计划如何调养好身体,安然地度过这个冬天。 湖州,曾经故乡的名字,但眼前这座城,同样富饶美丽,人们的生活依旧恬静安逸。我来此地已经有近三个月了,为了践行往昔所学之事,也为了身上的顽疾,自两个月前开始,我就在一处医馆里当起了学徒。无论是师傅,医馆里的人,还是周围的人们,都是诚心待我,很久没有享受这么充实而轻松的生活了。 来往的病人都对师傅尊敬有加,不像从前那个世界,医患关系紧张到时时斥诸法律。在这里,病人充满感恩之心,大夫也是秉持医德,以医道救人为上。 我的师傅姚杏林之所以得众人的尊敬,不仅因为他是此处最年迈的大夫,也因为他时常为家境贫寒的病人义诊施药。他行医有四十多年,此时的他已经有六十七岁了,十七岁他便已开始当学徒。刚与他相处时,交流有些困难,但渐渐地克服了。师傅的身体硬朗得很,总是想着带我和师兄们上山采药,我只得感叹无可奈何。但是也多亏了师傅,我的心境从没有这么开朗、这么宁静过。 师娘天生体弱,为师傅诞下一名男孩便离开了人世。师傅一脉单传,仅有一个儿子姚东林,亦是一名大夫,也置办着药铺里的琐事,他的妻子刘氏贤良淑德,是主内的好帮手。东林师傅还有两年就半百了,只可惜,至今膝下无子。 医馆里另有两个学徒,小景和小虎。小景其实不小,都十九岁了,喜欢上卖布店里的小莲,说是弱冠之后就去提亲,但是布料铺的陈大娘和陈老板看不起小景,唉,又是这么出门户之见的戏。 小虎,只有十五岁,他来寻我时我都故作不理他,心中想整人,实施诡计的时候却总是找他来欺负,只可怜他还常被小景训,说是连个十二岁的都斗不过。我只躲在一边偷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孩子。 这天清晨天还没大亮,我就和刘氏出门来买烧饼、油条和豆腐花,为医馆中的大伙准备下粥的吃食。 “小夜,自己想吃什么,尽管和我开口。”刘氏体贴地说道。 不错,我又改了名,现名卓夜。谁让我那小芸、小月的,都让那些了不得的人给记住了呢,隐姓埋名,也只有如此。 卖烧饼的王大娘叫道:“小夜,这里呆惯了吧,以后就别走了,我家那丫头可喜欢你了,以后当我家女婿咋样?” 你没听错,王大娘是希望我当她家的女婿。因为我是真正的“隐性埋名”,在此处,我是小学童,小夜。我不仅换了名字,连性别也换了过来,好在大伙都没怀疑。只有一直为我治病的师傅知道我是女儿身,他谅解我隐姓埋名必有因由,故而一直替我瞒着,让我自己选择什么时候道明缘由。 我自己也时时多留个心眼,这不,我一身乡下小子的装扮。 我干笑了笑:“小鱼是我的好妹子,娘子什么的,我一野小子配不上啊。” 哪知刘氏在我头上拍了一记:“说什么胡话呢,公公还说你聪明,什么难得一遇有悟性的后生!王大娘家那丫头多乖,长大后一定出落得水灵,那时你想要还要不到呢。” 此时我只能对着刘氏干笑了,小鱼出落得再水灵,也赖不到我头上,我又不是百合!若被师傅听了去,指不定又会偷偷笑话我了。还有,京城或者说北方好歹也都是男十八或二十、女十六再论及婚嫁的。但你若是在此处随意问上一人,男子均是在十六七岁便成家了,天哪! 话说回来,罗成不是一直心急着让督主与雪儿姐姐完婚么,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西厂督主成亲的消息? 但说实话,若是传来那些消息,我许是会有好些日子茶饭不思。虽然离开的时候还祝福他们来着,但刚到京城的时候就怀疑,自己当初写信的时候,脑子是不是被雷劈了? 为了不再出丑,我赶紧拎了烧饼和油条溜了。只有刘氏还在嚷着:“这孩子,这么不禁逗哪。” 唉,原来是逗我呢,害我这百米速跑。 到了豆腐摊,卖豆花的年大婶也是一脸的和善:“小夜跟着姚大夫,将来一定有出息。这方圆百里,谁不是有些疑难杂症就找姚大夫的呢。” 我只有腼腆地笑了笑,但是身侧茶寮里有几个江湖人的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 “真可惜,这次竟让玉连城那狗贼逃脱了!” 连城?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这座城是我特意找来隐居的,虽说繁华,却离京城较为偏远。连城出事只怕也是有些时日了,但是罗成总不会袖手旁观吧?毕竟连城即将成为他的妹婿,罗雪也一定不会让连城涉险的。 我佯装一副兴致很浓的样子,却是为了探听到更多的消息。趁刘氏还没找到我,我与那帮江湖散人套起近乎:“各位一定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吧。” 谁人不爱称赞,谁人不爱马屁,那几个人立就得意起来,正了正嗓子:“咳咳,正是。” “我虽是乡野一小子,平素最敬重的就是江湖上的大侠们。今日得以见到真正的大侠,真是三生有幸。对了,几位大侠刚刚在讲什么狗贼?”我很狗腿地凑了上去。 那些人对于我的尊称很是受用,于是慷慨地对我讲了他们所知道的事。 原来连城和罗雪的婚事一直因为朝中琐事而拖着,原本连城打算此次完成朝廷下派的任务,就与罗雪完婚。实际上,除了朝廷的事,连城也是为了一直久滞的藏宝地图事件而下江南。 谁知,朝廷方面又是水妃在作祟,而西厂所收到的江南的消息,其实是严木乔的反潜计,其实他暗中早已违背了与连城的交易,只是那些人顾及王嫣霞的安危,让严木乔忍辱负重,然后在江南计划了这次里应外合的突袭。就连王嫣霞也被那些人趁机救出。 坐镇西厂的脱脱派了人手也还没有与连城联系上,罗成曾派了心腹也没有找到,严木乔等自称江湖侠士之人却是一路追踪,对连城紧逼不舍。事情已经发生快十天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连城,每次你用你掌中的棋子来谋划江湖,可曾料到会有这般的劫数? “小夜!”听到刘氏的呼唤,我急忙告辞。 “各位英雄,后会有期。”然后特蹩俗地做了个揖。若不是为了情报,我也不会演这出。若是你们有能耐,便找连城单打独斗。趁人之危,算什么正派,也无非是一群“小人”,用的还不都是些旁门左道。 只是,我现今藏身在此处,有许多牵绊不方便自己去涉足那些纷争。 而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又不会放过连城受伤的时机,就似彼时连城落崖一样。这也是洛蛟等人为什么会在连城受伤后放出消息的原因,卑鄙! 一大早,师傅依旧让我和小虎两人去采一些鲜草药回来。我背的是小竹篓,小虎却已经背上小景平常背的那个大竹篓。 “小夜,你真好,师傅一直都那么照顾你。只要你一不舒服,就能休息。还总是去山里悄悄养病。话说,在山上那些天你都做些什么?都玩些什么?”虽然小虎已经有十五岁,但依旧像个孩子似地抱怨,或许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师弟吧。 “我,在山上养病啊,有空就翻书认认药,或者出去找些药草。” 当然,我不会将期间总是下山,以另一种身份去见另一些人的事告诉他。在医馆里,我仅仅只是大家眼中单纯的小夜。 “难怪师傅总是夸你聪明。不过,也真是,你身体怎么就那么差?比那些在闺房里的小姐们还娇贵,幸亏有师傅的药把你养着。”小虎寻着仙鹤草与何首乌,我却是发现了一株草乌。 师傅的药固然有效,但我也没有让自己闲着。京城那段时日,我想通了很多事,原来我从未想过放弃自己。于是,我便将制药的方法教给了另一个人,自己不得空闲的时候,就让她替我做丸散。哪怕之前有位庸医说我只能再活三年,我偏不信这邪! “小夜,你唱那首歌吧,就是你常唱的那首,你唱的歌都比那些姑娘们好听多了。”我知道他说的姑娘是我们回医馆时经过的那座勾栏里的人。 “什么那些姑娘!我可是跟着师傅学医的堂堂男子汉!不过,我唱的话,你得给我奖励。”我没给湖州城中任何人把过脉,除了师父。而且我堪堪十二岁,只稍注意些,他们尚分不出我是雌是雄。 “什么奖励?”小虎神色有些为难,怕这小师弟又给他出难题。 “我要吃糖炒栗子!” 咦?小虎一脸怪异,今天这小夜怎么这般好说话? “怎么今天只要糖炒栗子?” 我扁着嘴:“我的肚子很怀念它了,已经馋了很久了……”我竟向小虎撒起娇来,险些没把小虎吓跑。 看着小虎那防范的表情,我不禁汗颜~是平时对他太“严厉”了? “好,回去就给你买。”小虎回过神,应了我的要求。 春来早,清梦扰,楼台小聚诵今朝,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醉时狂歌醒时笑,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连处,青杏尚小,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空自恼,夕阳好,前尘往事随风飘,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尤记昨日忆今宵,却不知岁月催人老。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金缕一曲羡煞尘嚣。 北风没有因为歌声变得柔和些,还是干涩的,吹痛了我的眼睛,眼泪不自觉地又流了出来。看着河塘边的白绒被风吹起,就像匆匆流过的光阴,不自觉又想起了茫茫黄沙和点点银光下的身影。 我偷偷抹了抹眼泪。“小虎哥,你为什么想学医?” “以前只是想跟着师傅学医,报答师傅的养育之恩,不过现在如果能像师傅一样把你的病治好,也不错。”说完他抚了抚我的头。 “什么啊,明明只比我大三岁,装什么大人。笨小虎!”我表面上笑他,心中却十分满足,有你们真好。 但,仅仅躲在你们的庇护之下,我谁也保护不了,甚至自己。就像师傅从未告知小虎小景各自不忍回首的身世,这世界依旧弱肉强食,没有一处净土,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的过去,都警示着我:只有让自己不断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但是即便日渐强大,能守护的又有多少? 为了我所渴望的平静,我却无法得到宁静,所以才会有我如今这两重身份吧。 但我却不知道,离我不远处,我的煞星们已经来了。 两位男子轮流在外驾马车,一位男子仪容端正,怀中揣着自己的佩剑,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另一位男子剽悍异常,正拉着长绳控制马匹。马车内一名面容娇好、性情爽朗的女子却是细心地照料着车内受伤的男子。 “峰哥,怎么了?在想什么?”女子问道。 “没什么。你…有没有听到,歌声?”男子试问。 女子侧耳,回道:“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好像是个女孩。应该只是随口哼哼。”她从来不会太过夸赞别的女子。 “很好奇,她为何会唱出那样的歌。……悲也好,醉也好,大梦一场全忘掉。白也好,黑也好,都是有缘聚春宵。……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金缕一曲羡煞尘嚣。……青杏尚小么?”男子将目光再度移向窗外,真想见一见,那个唱歌的孩子。 直到第二天,我依旧终日心事重重,只因脑海中时不时出现那个人的身影。或许只是因为分别的时日尚短,又或许……我自己心中最是清楚。 眼前遍地霜华,似乎可以想见一旦到了飘雪时节,此处会是怎般的模样。 我的双眼放空,脑袋中像是装满了稻草,一片混沌。 师傅看出我有心事,问道:“小夜子,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只是担心亲人是否还安好。”我一如既往用这个借口来搪塞。 “原来是想亲人了。既然亲人放心让你在江南学医,你就好好学医,学成之后就有脸面回去见父老了。届时,你的身子也能好上大半,我便也能全然放心了。” 暖暖的雾气从师父口中呼出,眼前即将迈入古稀的老者依旧如此健硕。是啊,他可是想活到百岁,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而我,他所说的最后一位弟子,还能够陪伴他多久? 不!我怎能如此消极。只消我身体恢复,或许能陪他很久很久……对我来说,他不仅是恩人,也是亲人。 “嗯。”我低低地应着,暗暗嘲弄着自己:口是心非啊,即便是有亲人,今生今世也不知是否还能见上一面,嘴上应的和心中所想完全不是一回事。 “对了,等一下,你和小景跟我一起去出诊。”师傅一面和我唠嗑,一面熟练地往出诊箱中摆着瓶瓶罐罐。 “哦?是哪户人家?”我习惯性地问道。 “是这湖州城城官秦大人府上。” 秦大人?没听说秦府有人生病啊? “秦大人生病了?” “不是,是一些暂居秦大人府邸的江湖人士。唉,希望没什么事端,看完伤病就好。” 如果是连城在那里养伤的话就好了,可是都说是江湖人,怎么可能是连城呢。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看伤的虽不是连城,却是严木乔等人!而受伤最重的人是严木峰。 当得知秦府里借宿的是严木乔等人时,我借口闹肚子回避,没有见到严木乔。凭着往日来秦府的记忆,我只想速速离开,免得被严木乔撞上,惹祸上身。却仅仅只是一丝犹豫,便在路过厢房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谁!”房中的人警惕地问道。 我一个激灵,听声音,幸好不是严木乔,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姚大夫的徒弟,今天擅自试吃了一种药,没想到闹了肚子,便被那‘茅房’给纠缠住了。嘿。”我一边做戏,一边打趣着自己,其实我也是很好奇这个严木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江湖上,他可是传闻要比严木乔还要心思缜密,也更受江湖女子们的爱慕。知道师傅和严木乔等人在前厅,我抖了抖胆子,缓缓走进了厢房。 映入眼帘的是何等的一幕啊! 严木峰吃力的脸上是一阵阵的潮红,及腰的乌丝顺滑地披着,天……比我从前见的洛蛟要阳光些,又感觉比罗成要单纯些,虽然仍旧不及我心中的连城,但确实是精致的帅哥一枚。 虽说跟着师傅出诊,也见过不少男子袒胸露背,但我此刻竟慌得立马将眼神挪开,提示性地咳了咳。严木峰惊讶了几秒,终于注意到自己方才一心防范,未顾及到衣衫,遂是整了整。 我抚了抚心口,不行不行!虽说方才那一幕确实足够香艳,若换成其他女子指不定已经昏过去了。我揉了揉鼻子,可别失态啊!我现在可是个男孩! 莫说小芸眼里只有连城,况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连城至今还下落不明呢! 于是我深吸口气,定了定心,恰好严木峰说道:“抱歉,方才……” 我干笑:“没什么,没什么,严大侠是江湖儿女嘛,不拘小节。再说我将来也是个大丈夫,有什么好避讳的。”我夸张地拍拍胸脯,差点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随意称呼我便是,无所谓什么‘大侠’的。” “哦,那我叫你‘峰大哥’可好?” 毕竟“严大哥”这一称呼我已经先为严木乔冠上了,若是对严木峰也这么称呼,会感觉很怪异。 “好。”严木峰毫无矫饰的,宠溺一笑,见是一个相貌精致的粉嫩小子,也没有怀疑什么。 前厅的人在谈论严木峰的伤势,以及对付玉连城的方法。厢房里,我却是在和严木峰谈天说地。 “峰大哥是江湖人,可知道江湖中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 严木峰看着我,转念一想给我打了个比方。“就好比西厂督主是邪魔外道,洛家堡是武林正派。西厂无恶不作,为得宝藏地图不择手段。而洛家堡联络武林正派人士,对抗西厂。” 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是吗?那如果所谓的正派人士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或是不分老弱妇孺都加以利用,不顾其生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还是正派人士吗?反之,众人口中的邪魔外道,却是三番两次救人,那这又算什么?人人都有善恶两面,孰善孰恶,真是峰大哥的比方那么简单,那么绝对吗?” 严木峰被我问倒了,他沉默了许久。 眼看着一分一秒过去,我始终担心会被严木乔撞上。此刻好奇心也已经满足,我便走出厢房:“峰大哥,好好养伤,莫要浪费了我师父的药和心血。”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果然,选错了问的人,毕竟是连城灭了严家庄的。而我,是受过连城和脱脱她们恩惠的,原本立场就不同,能强求什么。 一出秦府,我就后悔了,我不是一心想隐藏身份么,为什么还惹那帮江湖人?而且刚才的那番话不是让人起疑么?只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懊恼也没用。 严木峰放好剑,思前想后,认为那个小子的话虽然出人意料,却也合情合理。这世上是不乏为善的恶人和为恶的善人,善与恶,无法一概而论。但是他知道,玉连城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只是他想不通,这么个小子,竟会将问题想到那个层面上,那个十多岁的小子…… 回医馆的路上,我一直在“神游”。 既然严木乔等人到了这里,或者……我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或许,连城也正藏身在这城中的某一处! 但是,那时,我不是已经打算在病未痊愈之前不再卷入这些事情,才会躲在这么个安逸的地方。曾经有怨怪也好,是无奈也好,现在我只想先在此处避避,经营好自己的计划。 严木乔回到房中,严木峰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疑惑。但在他心中,一个事实是无法争辩的,西厂不仅是江湖败类、天下的祸害,更是自己的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七章 重逢需何时 我从秦府回到医馆不久,师傅和小景也回来了。小景听师傅的吩咐,去为严木峰配药。 师傅一到我身边,便给了我一记不轻不重的“核桃”。“核桃”是这儿的讲法,就是轻敲了我一记脑袋。 “明知自己身体那副状况,怎又熬不住,胡乱试药去了?你这丫……臭小子!”师傅气得差点说了“胡话”。 我明白,其实师傅是太过担心我了。“小夜知错了,保证一定没下回!就只是刚刚闹了会肚子,现在好多了。”我蹦了蹦,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师傅险些又给我一记“核桃”,见我乖乖地将脑袋伸过去,还是舍不得下手。 果然还是这招有用! 我一边干着铺里的琐事,一边装作无心地问起严木峰等人的事。 “师傅,那人的伤……” 师傅捋了捋胡须,说道:“重是重,不过年轻人嘛,底子好又学过武,康复起来也是挺快的。” “那,那种程度,要痊愈,得一个多月吧?” “至少得两个月。” “是么……”那连城呢,连城又是受了怎样重的伤? 误会了我话中的那丝惋惜,师傅回道:“其实他也算是好运的了。” 是连城下的手吗?那连城呢,不会…… 不会的!连城与雪儿坠崖都能大难不死,才不会被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逼到那种地步,我一定是杞人忧天了。 “他们还让为师的多加留意,这几日有没有二十左右的男子来看伤。说是那男子穿着富贵,谈吐如官府中人。唉,看个伤,竟还让我老人家做这做那。” 我唯一听进去的就只有,连城果真还是受伤了,而且在他们看来这伤是必定会去医馆或是药铺看伤,所以,连城…… 我突然感觉到有些气急,心悸。 师傅看出我身体不适:“怎么了,小夜子,你身体还行么?” 果然这身体还是没有完全康复,虽然当初罗成给我的药十分管用,但是只是半个月的用量。兴许,当时他根本没想到,我真能离开。 怪只怪我的体质太差,之前又对自己太乱来,这身体才会拖成这样。 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师傅一直对我细心照料,说我的病若要除病根,只怕明年夏天之前,都要好好静养。师傅为我做的药丸,药效与罗成给的那些补益健体的药丸差不多,虽然用不上罗成那般珍贵的药材,但却是物尽其用,恰到好处。 以我这样的身体,又能帮上连城什么呢…… “小夜子,今天你还是休息吧。”师傅有些担心,怕我的病况又有反复。 “嗯,我会注意的。”所谓休息,就是静心调养,不可过度操劳,也不能伤心神。 我漫步在河边,玉带穿城而过,仅有十米来宽,不过百米就会有一座桥。沿河是人家,是小肆,如同曾经生活了三十年的故乡,这也是我选在此处的原因之一。师傅的医馆离河不远,因为有些药材是用船运来的,当地的药农不多,上山采的药也不算多。 河边人家常会种些桃花、柳树或者桂树,因为即将入冬,枝头都是一片萧索,叶子都是勉强地攀着枝桠,即使是留一刻也似是心满意足。桂花的芬芳已经是记忆中的事,前些时日开的热闹的菊花,此时也都不见踪影。 “碧落仙宫梦中见,不如南桥得我心。”或许在我心中,真正适合我的还是如今这样的生活。 这午后,江南水汽氤氲的样子,也让我懒散起来。街上认识的人,偶尔问道:“小夜子,今天休息啊?” 我敛去眼角的愁苦,一脸孩子的兴奋:“嗯。” 走过这条街,我还沉浸在平淡的幸福中,在捏糖人的地摊买了一串糖。 不只是怎样的鬼使神差,突然眼角看到墙角的一个符号。是脱脱曾经告诉我西厂用来联络的暗号,会是谁呢?这湖州城也有西厂的联络点吗? 我跟着暗号的指示,来到一家客栈。竟然看到严木乔等人在前门盘问,似乎是在打探什么人,刚才他们还在秦府里,这会儿就找出来了,可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哪。 难道……我望向楼上,是连成? 我从后门偷偷潜了进去,寻找门上隐晦的标记。眼看严木乔等人就要找来,我敲着房门,却没人回应。 听着木梯上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我心中急得仿若一丝火星即将点燃一捆爆竹。至少现在,我还不能被发现,连城也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突然另一处的房门打开,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握着肩,一把带了进去。 我抬头一看,不禁喜上眉梢,是连城!虽然仅仅四个月,再见连城,却是他此番落难,眉梢的喜悦不禁染上一丝怜惜。 不过真不愧是连城,如此警觉,在还没被发现时就转移了。但是通常情况下,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一丝线索,届时他们一定会搜查整座客栈。 “督主哥哥,好像好久没有这么叫你了。” “你…”连城还没说出口,便牵扯到了伤口,紧皱着如剑双眉,痛得无法再说下去。 我转过身,发现连城腰间渗着血。他真的受了如此重的伤!而且除了这伤口,不知别的伤又是何等情况。 我环顾屋内,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女子? 天!床上被督主点昏过去的,应该就是这房间的主人吧? 连城这伤,如今逃跑已是贻误了最佳时机,与那些人交手也是得不到好处,究竟该怎么办…… 未久,门外竟已传来了催促声,还真是“流年不利”,催促开门的,竟然就是“故人”严木乔。想起在大漠相处的那段时日,心中五味杂陈,严木乔…… 时隔近半年,彼时尔虞我诈,此时距你所想知的真相却只隔一门。 “请房中的主人开门一见。”严木乔是想先礼后兵么? “大胆,这是我家小姐的房间,岂是由人说进就进的!”想着从前看到的那些方法,我一边尽力拖延时间,一边为了解眼前之围而准备着。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可能有歹徒潜入了小姐房中。” “什么歹徒,我看这心存不良的歹徒就是你!你是存心要坏我家小姐的清誉!”门虽是锁着,也知道他们终会硬闯,嘴角却掩不住一丝得意,“我看哪,你就是那官府通缉捉拿的采花贼!” 害我们如此心惊胆战,嘴皮子上得些好处也是开心的。 严木乔是犹豫了,但是没想到他身边那个竟是个冲动的人物,不论理不说道,一脚便踹断了门拴。那人四肢发达,一看就是个莽夫。 “小娘们,扭扭捏捏的,连开个门也不让。”莽汉一进门便一直嚷嚷。幸好方才那番冷嘲热讽为我们的准备争取了时间。 我故意捧着女子换用的衣服,遮住了半个脸,额边至眼睛处用胭脂涂得殷红,装作是胎记。 莽汉拦住我,却是一惊:“哇,真丑。” 我有点气结,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出去出去,我们小姐在沐浴呢,岂能容你们乱来!”莽汉还在屋子里乱转,我赶起人来。 不知为何,严木乔猛地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带到他面前,似乎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因为他的双眸中透着满目的认真,还有一丝犹豫。 我心里一跌,难道被认出来了?我紧张地抓着衣物,听着屏风后的动静。我心中暗暗担忧,连城,你可千万别出来! 眼下,我即便是被严木乔认出来,至少此刻他只是知道卢小芸没死。对于此间的关系,他还不会想的那么通透,之后,连城便还是能安然离开。 却没想到那莽汉真是缺了根筋,还真的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竟敢向屏风后搜去。不行!若由他这么下去…… “来人呐!有采花大盗!来人呐,有采花大盗!”我吊尖了嗓门,对着门外大叫。 莽汉方见到浴桶外女子的藕臂,被丫头的叫声惊得立马蒙了眼,退到严木乔身边。满脸通红,羞色一直都没褪下去,抹着冷汗,向严木乔使了个无奈的眼色。 莽汉这才央我,一脸“诚意”讨好道:“丫头,丫头!别叫了,行不?” 严木乔拉着莽汉离开,还一个劲地赔罪。“小姐恕罪,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故作发怒:“就是你们这些江湖人,逼得我家老爷非让小姐嫁人,我和小姐才会这般逃了出来。像你们这些的,没一个好东西!” 没说完,我就把门“砰”的一声关上,最后一句是对着门骂的。 这出戏,无非是为了避过严木乔这些人,希望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至于小姐嫁人那段,纯粹是从以前看的武侠小说里借鉴的。 连城从浴桶中将女子抱出,为防女子受凉,将她再度安放在床上,并盖好被褥。 我有些许恍惚,他真是人们传说中的那般冷漠,杀人不眨眼吗?此时他忍着伤口传来的痛,仅仅是为了不让这位女子患上风寒。 可是,我至今也还记得,从洛蛟的将军府中逃出来的一路,他的眼里是容不下挡他道路的人。还有离开他之后,我为了了解更多的事情,听到江湖上的那些血案,无风不起浪啊…… 我还在恍惚,突然被脸上一阵冰冷的触感惊醒。连城用他冰冷而苍白的手擦拭我额上的绯红,但他的眼底却是一片柔软和温暖,这是怎么了?不像平日的他啊。 突然他仿佛注意到什么,没再继续下去,而是转过身走到屏风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但是,竟然是一套粗布衣服! 莫不是逃避追杀时,顺手牵羊的?脑袋里止不住又是一番胡思乱想。 虽是一身青灰色,若不是身上的伤,无论何种装扮都是掩藏不住他的神采。他竟有种高贵,仿佛与生俱来。久别重逢,又经历了一段小插曲,我再度犯起花痴。 对了!伤!我险些忘了这件事。“等等。” 连城疑惑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自从进了医馆,便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随身的小药袋,里面有从前作为红十字成员必备的一些物品,还多了些药粉。 我让连城坐在榻上,方便我给他上药。还记得大漠里,我安心地睡在他怀里的那个夜晚,这次,应该是我第一次碰触到他吧。隐约听到自己心口怦怦作响的声音,我的脸不由地红透了。 不行,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入非非呢!想想自己当初是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的! 一刹那,我又平静下来,冷静地为连城上药。 在这个世界,我不可以对任何事用心,也不可以对任何人动情!且不论何时何日回到原来的世界,亦不想步上从前的路,伤心伤己。从前总见到书中这么奉劝世人: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督主,此处还是不便多待。离此城不远的山中,有一处我和师傅经常上山采药的住处,督主不妨暂时在那里养伤。” 既然那些人已经追寻至此,定然不会放过蛛丝马迹,那我也不能再对这些事视而不见了,至少应当顾全连城的安危。 而为防不测,必须了解秦府中那些人的情况,知己知彼,我才能有所防范,不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前故意回避京城来的消息,总是将那些情报交给“他们”处理。对于明眼就能知道的那些实情,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先回了趟医馆,带了些衣服、干粮和水,以及一些不会记入账册的伤药和补药。自然也不会落下一直跟着我的旅行包,因为那里面藏掖着的,是过去的我,也是真实的我。 临行前,我禀告了师傅到山上去养病之事。因为从前也常这么做,方才又显现出了不适,所以师傅也没多疑。 我和连城出了城,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木屋。虽然是临时的住处,但是因为我十天半月便来一趟,家具等杂物应有尽有。屋前屋后也种了不少草药,屋里晾着的也有,还有瓶瓶罐罐的,都是药,但是真正珍贵而有效的伤药和补药却远远不足够。 如果是从医馆里取,先不论够不够,取时必定要做帐,只怕到时秦大人要城中的医馆配合调查,交出账目。而连城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药就能康复的,那样的数目很难不让人起疑。除非是以私人的身份向药商购买,暗自交易,严木乔等人倒未必能查得到。 在帮连城换药的时候,他突然问起:“这些时日在学医?你的病怎么样了?” “快痊愈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谎,我似乎能很流利地说给任何人听。 不过,我的病,或说我的生死,他真有在意过吗? 从那次离开到如今,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竟然只过去了四个月……倒是希望已过了几个春秋,让心中的思念随着流年殆尽。 “脱脱姐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喜欢在袖子里藏些奇怪的东西,给人惊喜呢?都老大不小了,还没有中意的人,真要呆在西厂里当一辈子管事婆了么?对了,还有海风,他太老实了,得学聪明些,莫要被别人欺负了。啊,我那些小宝贝还活着么?……” 从前我也着实好奇了很久,以海风那般单纯,毫无心机的个性,怎会在西厂里待得下去?后来我想了想,或许因为如今西厂的主子是连城吧,也因为他是连城救的。 曾经幻想着和你们一起生活,应该…会不错,但是毕竟西厂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西厂。 我还是我,真正的自私与冷漠,不会与人深交,更别说是生死与共。害怕被背叛以及去背叛,害怕被伤害以及去伤害…… “她们都很好。” 是啊,只要这样就够了,这不是我期望的么,只要知道她们过得还不错,我就应该心满意足啊。 “督主何时大婚?缘分来了就应把握,别让雪儿姐姐等太久了。”虽是如此说着,心中却是万般忐忑,千般神伤,我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样的答案,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像从前小说和电视中看的那样——祝福他,但是心口竟仿似被揉捏着,快要窒息…… “先前定的是中秋,却是一再被事务拖延,后又定了元宵节。” 元宵啊,人月两团圆,真好,对于西厂来说是大喜事啊。就算没有多少知己去恭贺,只要拥有彼此,就是幸福的吧,就像从前小说里写的那样。而我注定只是过客,看客。虽然知道,虽然清醒,但是心中还是那么压抑。 心口传来隐隐的痛,我握着拳,指甲掐入掌心,以此来对抵心口的痛,防止自己痛得哼出声来。竟然又不禁伤了心神…… “我去准备热水和夜食。”我装作和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出房间,距离房间有一段距离,我才放下心来。我服下药丸,但是胸口的痛又是无法立刻停止的,我用手捂着心口。剧痛时,我抓着木棍,紧咬着牙,低低地哼着。 夜晚,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玉连城看向那个熟睡的小人儿,那个孩子,仿佛是从那时才来到这个世界似的。 他想起那个烈日下的大漠,他是要严木峰等人现身才甘心回客栈,但却看见这孩子迷迷糊糊似的走了过来,她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他的身边。 虽然她有坏心眼,会和他一起耍心机玩手段,但却从未让人觉得可恶。她的脑袋里时常有些连大人物都想不出的鬼点子,有时竟会有历经沧桑般的感叹,有时却又像个孩子毫无心机防备地在他身边熟睡。 虽然脱脱她们没有明说,但却看得出她和海风时常想着这小丫头。单说那些她口中的“小宝贝”,他们也不论公务有多忙,日日都会看上一眼。若是离开的时日较久,也会刻意吩咐,让人帮忙照料。 但此番再见,她似乎又和记忆中的她不太一样,似乎更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了,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从前那个会说会笑的小芸……他竟然会想到“怀念”这个词。 十月二十五清晨 玉连城睁开惺忪睡眼,昨天竟然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不知为什么,有丫头在身边的时日,即便那次身处洛蛟的地牢,也感觉那么平静。是这十年中,从未有过的宁静。 我端来热水:“这里不比西厂那么周到,督主就将就将就吧,早点也没那么丰盛。” 连城的伤口没有痊愈之前,都不宜走动。之前,他是勉强撑着过来的,此时的他…大名鼎鼎的西厂督主,十五岁时便已经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玉连城,此时竟然……如此安静地坐在我身边。 我将拧干的脸巾交给连城,什么时候,他也能融入这么宁静生活呢?什么时候,他也能不在危险与生死之间穿梭?什么时候,他才能完成他宁愿“至死方休”也要达成的事…… 我还在发呆的时候,连城已经将脸巾递在我面前。我回过神,放好脸巾。“督主,换药吧。” 揭开纱布时,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我不禁皱着眉。应该是之前他一路到此,伤口一直好了又坏,反反复复,这些药又没办法让他身上的伤那么快好,只有…… 凭着记忆,我还记得那剂药方,但是其中有几味药材……没办法,得下山一趟。 午餐过后,我下了山,争取在晚餐之前赶回。毕竟,我的另一个身份,至今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戴上黑纱斗笠,与无言联络上之后,他便用马车带我回到府邸之中,在车中我换上一身男装。 君府,我在湖州城中另一个身份的栖身之所。 看着浓黑而苍劲的“君府”两字,我的心境立就变了个人似的。无言为我放好梯子,我缓步下了马车。 方见到马车,门卫就进去通报管家史沣,此时史沣正出门迎接,随之而来的还有我最贴心的丫鬟小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八章 湖城君少 仅是几天不见,小勺和沣老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没差抹下几滴喜极而涕的眼泪来。我只是微微地笑了笑,算不上笑话他们。 也许是经过了许多事之后,性子变得越来越冷了。但与他们相见,心中却也是真的喜滋滋的。 不知何时,又有杀手埋伏在府外伺机刺杀。 我故作熟视无睹,径自有说有笑地拉着沣老和小勺回府,留下无言和一些护卫来解决,沣老和小勺应当也是见怪不怪了。 除了君府中照顾我的那部分人,其余的人也不知道“君少”是谁,而府外之人都将无言认作君少。虽说这也是我有心造成的杰作,倒也省了一些生意和“生活”上的麻烦。对于自己那连“身手”都算不上的防御,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除非我步步经营,在心中已有准备,否则,绝不可能将手无寸铁的自己暴露在敌人所设的危险之中。 把安全工作交给无言,我很放心,毕竟他是我唯一的近身保镖,兼职君府的护院长和暗哨总领。 无言是我来湖州城的路上意外救的一个不明身份江湖人士,他性格冷傲孤僻,但是也很固执。能救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不是天天都有的好事,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哦,本人反省,应该是死缠烂打地与他约定,他做我的保镖保护我的安全三年,以此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无言,他可以说是我在无计可施之下,能够保护我的一把利剑。但他除了作为我的“剑”,也是我的朋友,这个世界我可以相信的人之一。 说实话,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怀疑过,也犹豫过。为什么他会被人追杀?恰好又被我撞上?而他一身的武艺又是从何而来…… 我观察下来,他虽未与连城或是洛蛟等人交过手,但在江湖上应当也是屈指可数的。因为至今还未有一个人能够胜过他再来杀我,除了初见面的那几次。 老天爷会那么好心送我一个保镖么,我能够拥有这份幸运么? 对于无言,我希望自己能更为信任他。因为在这未来的三年里毫无怨尤,尽心竭力地保护我,与我如同亲人手足的人之中,他便是其一。所以我应该给予相对等的信任,即便我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若是说得现实些,就是那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此时在我面前谈笑风生的史沣,是我帮助的第二个人。 他原是湖州城中的一大富豪,善经营,而且为人和善,时常布施。但善人似乎总会被天欺,如此精明的他,亦会被对手暗箭所伤。他因被人陷害而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只能将一手经营起的酒楼变卖,就连相依为命的儿子也英年早逝。 彼时,我与无言刚抵达湖州城,在一番思虑之后,我用计盘下了那家酒楼,计划着帮他复仇。 自此,史沣对我感恩戴德,一直作为我生意上的老师。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是钱总会有花完的一天,对于不知何时是归期的我,必须为自己谋求后路。之后机缘巧合涉足了那些事,有史沣做我的军师,加上我活用原来世界的点子,酒楼很快就转亏为盈。而陷害史沣的幕后之人又眼红于我,不仅也打算对我设套子,还派了杀手来刺杀。 蝼蚁尚且偷生,我岂会待人宰割?我也要让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也尝尝倾家荡产的滋味。然而事件深究下去,竟然……与我在京城遇到的那一番劫数有关,而且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都在那位面具男子的掌控之中,而那人送我的玉佩也承载了许多秘密…… 在助史沣复仇之后,我便诚邀他做君府的管家,打点生意上的诸事。 生意渐渐上了轨道,我便打算扩展生意。在收留小勺,而君府又脚步初稳之后,由于意外而同时存在的另一个身份“小夜”,我就有了方便开展药材营销生意的门路,而在原来的世界,我本就对此有所涉猎。 从此,君府又开始涉足别的买卖,史沣则一直尽心尽力打点君府的生意。 而我,则以“卓夜”的身份在姚师傅的医馆——“杏林堂”养病。 我一到达正厅,取下黑纱斗笠,小勺早令人为我冲了一壶暖茶,顺便将一个小锦盒交放在我眼前。锦盒里是几十颗蜜丸,够我几天的剂量。 除了师傅为我制的药丸,我利用君府的资源,试着制取另一种药丸,并且教给了心灵手巧的小勺。于是每次回来,小勺会将她制好的药丸交给我。 当初因为我喜爱歌舞,便成了一些青楼的常客,小勺则是其中一位花牌的丫鬟。见她秉性纯良,又十分机敏,善于应变,却时常受人欺压,我便帮她赎了身,让她跟在身边,做我唯一的贴身丫鬟。 无言不知何时已然端站在房内。我曾嘱咐过,处置那些杀手,一律都是废去他们身上的武功。 对于某些江湖人来说,废去武功等于成为废人,会让他们生不如死,这就是他们打“君少”主意的下场。但对有些江湖人来说,废去武功未尝不是件好事,没了功夫便也少了争斗之心,便也会少些业果。 “沣老,去仓库里取十支上好人参,我要带走。并且备好礼品和三万两银票,我要拜访盛老板。虽说有些仓促,但在药材生意上,毕竟是与他的交情多些。上回他便提及库中依旧有存药,我想此时虽已入冬,从他手中买些西南边陲之地带来的药材也并非难事。” “是,我这就去准备。只是不知此次少爷回来住多久?”即将年近六旬的沣老眼中有了一丝丝期盼,却又无奈,毕竟“少爷”是为了养病才会住在府外。 “是啊,”小勺也对我撒起娇来,“少爷,这次你一走就是七天,还总是不让我们去看你。就连无言你也不让他随时候在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 虽然众人都称呼我为少爷,但眼前的三人都知道我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儿。 “还担心有人会欺负你家的少爷么?再说,这几日也不知是谁,频频在医馆外晃荡。就连上个集市,也常照面,全然把我的吩咐抛到脑后去了,莫不是我吩咐的课业太少了?”我调笑地刮了一记小勺的鼻头,故作责问。 我又转过头,对着沣老回道,“在今日入夜之前,我便需回到山上。” “那老沣这就去准备少爷交代的事。” “劳烦沣老了。”我授意沣老去准备事情之后,小勺又来了问题。 “少爷此次去山上又是因为养病么?” “不是,只是我半途救下了西厂督主,而扬言与他不共戴天的人也已经追到这湖州城。”想着想着,我便不禁面露难色,“不过,我不准你们插手此事,毕竟我经营至此也是不易。如今,君府在大盟的根基依旧未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君少这个身份牵连进去。” “什么!少爷,你怎么就救了那西厂督主?他在江湖和朝堂上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小勺似有些抱怨。 我玩笑道:“可我在这湖州城的商会中,名声虽说不上坏,却也有很多人,明里暗里与我做对,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入地狱呢。” “呵呵,那是那些人愚钝,不知道少爷的好。少爷如此年纪就能有这番作为……”小勺又在熏我的耳朵了。 “好了,虽然我喜欢你这甜嘴,但听多了,我也会消受不了。倒是我给你留的那些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 小勺眉角一扬,满脸得意:“保证少爷满意。”除了之前提到的药丸,我其实还教小勺试着提炼了些别的东西。看着那些瓶瓶罐罐,我就十分开心,毕竟不会武功的我,也只有暗中下手用毒的份了。 这君府府邸也是我的心血之一。君府的外观建得很低调,与一般大户人家无异。但是为了保密与安全,除了无言掌控的人力保安系统,我还对府中的建筑做了很多调整。 在大盟,暗哨并不是秘密,但似乎很少有人会对家丁起疑。表面上君府的家丁同样手无寸铁,但在必要时刻,每一个人都会成为高深莫测的棋子。他们能够迷惑敌人的视线,将危险在最初就抹杀。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府中我又设了许多机关,而且我还在琢磨和尝试,运用曾在推理小说中见过的一种奇异建筑布局,让自己的书房与寝房不被别有用心的人找到。 我让不同的工匠按照我的要求建造不同的方位的房间,如同一座缩小的迷宫。最终会有一个秘密的空间——如同名为“被遗忘的空间”留下来,作为书房和寝房。而除了照顾我的人之外,谁也不知道这楼的真正构造。 所以,那些杀手在看到无数被擒的前辈之后,开始在门外埋伏。 折腾至今,却是谁也不知道君少的真面目。而这君府就像一个谜一般,闯者无回。 虽说是以君少的身份与盛老板谈生意,但真正与盛老板见面商谈的是沣老,我只会在另一处房间观察情况,等待结果。至于君少在府外的会客地点,就是湖州城中闹中取静的凤非楼。 自然,传说中让凤非楼姑娘们芳心萌动的,让那花魁柳姑娘切切盼望的“君少”并非我这乳臭未干的十二岁小儿,而是无言。当初,我是故意让无言以我的身份去凤非楼见姑娘们的,为了消解人们对君少这一人物的猜测,也为了生意上的方便。 仅管每次无言都会反对,但都被我蒙混了过去。此次,我又打趣道:“好久没见凤非楼的柳姑娘了。” 无言竟和当初刚遇见我时一样的表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小勺却在一边笑翻了。 托无言的福,我又能在凤非楼听柳诗诗的琵琶了,也能品尝凤非楼特色的甜品,见见许久未见的众姐姐们。 小勺装作服侍无言,也常照顾照顾被晾在一边的我。如果能一直保持此刻的无忧无虑,沉浸乐声该有多好,或者一直像小夜那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有沣老坐镇,一切尚且顺利。不过与盛老板谈生意,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秦府之中 秦大人正为其千金的终生大事而忧心,他原本已将秦千金指婚给湖州城中有名的书香望族,但此时秦千金突然想悔婚。 秦大人只是边训边叹道:“唉,家门不幸。”他没想到这家丑还是让客人们知道了。 严木乔等人客套地问道:“不知此事源何而起?” 又听得跪在一边的秦千金仍旧十分坚决地说道:“爹,女儿这辈子非君少不嫁!” 秦大人气结:“你!” 林紫燕好奇道:“不知这君少是何许人?” 秦大人无奈道:“这要从近三个月前说起。当时,一位名叫君少的男子来到了这湖州城,不知为何,他买下了即将被变卖的瑜风酒楼。而后君少所设凤非楼一宴,不仅令花魁柳诗诗刮目相看,亦令瑜风酒楼之名又再度回归湖州城。实话说,当时我也是应宴者之一。虽说这君少着实气度不凡,但始终是一介商贾,故而……” 秦大人润了润嗓子,便接下前话说道:“本以为这君少不过一介纨绔,也只是买下那酒楼耍完。却出人意料的,他不仅在区区几日光景,便振兴了瑜风酒楼,更是联合了一些商号,仅用了半月就令这湖州城的前首富丹术输尽家产。之后,他更是打击了多位奸商,当时真是让人拍手称快。如今,他的生意蒸蒸日上,而且涉及渐广,衣食住行几乎都有所涉猎,已然成为这湖州城的新首富。除此之外,传说他的功夫亦是了得,且不说无人能近他的身,单是他所住的君府就很是奇怪,据说是‘有去无回’。” 胡威恍然惊醒一般,想到那位“君少”,他是有所耳闻的。“若是那位君少,近来江湖上倒也有不少传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他有些兴趣。那些被雇来杀他的杀手,都被他废去了武功,而且据说他曾经是江湖上的一个浪人。但是,又有些杀手说,真正的君少其实是一位十四岁的小女孩。传闻那女娃娃可了不得,不仅造了那座有去无回的君府,而且善于用毒用药。而且她似乎还有个相貌吓人的弟弟。” 林紫燕更是好奇了:“这一路我都没听你说过,样貌吓人的弟弟?怎么个吓人法?” 胡威犹豫了一下:“他们说他那弟弟在人前总是蒙着脸,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不是吓人的话,干嘛蒙着个脸啊。” 秦千金突然怒道:“哼!凭你也配妄自谈论君少,君少根本不可能是个女孩。凤非楼一宴,连花魁柳诗诗都对君少青眼相看。你所说的那位蒙面少年是君少的书童,只是因为染病而毁了容,君少不忍才将他留在身边。而你口中那位女孩,是两月前君少在另一青楼救下的,她就是君府之中唯一的婢女小勺。君少去凤非楼所赋的诗,这湖州城中,有哪家女子不会诵读!” 秦大人怒道:“千金!不得对几位大侠无礼!我就说这君少毕竟来历不明,又是一介商贾,怎值得你这般倾心!” 胡威不可思议地问道:“莫不是这城中的女子都喜欢上那个君少?” 秦大人一脸惭愧,无奈道:“全城到不至于,只是如今,就连我娘和我内人也希望他做我家的女婿。” 胡威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大人和秦千金,林紫燕和严木乔对这君少也甚是好奇。 从凤非楼归来,沣老领人随盛老板去取药材,并将药材运回君府。无言命人将药材以及要带到山上去的补给都搬进了马车,之后便静候在马车前。 我只是带走了一部分的药材,剩余的事便交给小勺了,我取出一纸方子递给小勺:“我只带走一部分,剩下的七成,你便按照这个方子和步骤如法炮制。可令下人帮忙,只是这方子绝对不可外泄。若是明日我走之前能够完工,自是最好。” “小勺不明,少爷何苦如此麻烦?君府做药材生意,也有按照少爷之前给的方子做的现成伤药,为何此次要自己动手?” “说你心思巧,怎会想不通?若我带着君府所制的独门伤药,一旦事发,就会牵连上君府。若是一种无从查起的伤药,线索到了‘卓夜’身上,便又断了。” “哦~小勺明白了。” 倏忽之间,我想起另一件正事,嘱咐道:“沣老,无言要送我上山,这回就劳烦你调查一下在秦府之中的那些江湖人士,列个名单,注明他们各自的来历。明日我还会下山,请务必在明日我来之前调查好。” “是,老沣我一定尽力。少爷这番劳顿,需得照料好自己的身子。”沣老眼见少爷消瘦了些,不禁又是一番心疼。 “君少明白。倒是这几日朔方的寒气又至,你们也要多添些衣裳。还有府里徽若、释言几位姐姐那里,你们就说我和往常一样,不必担心。” 从前我只在意生意上的情报,别的情报都由无言做主,我相信他能处理好。所以刻意地回避京城方面传来的消息,但现在,不仅仅是连城和我,还会牵连到……眼前这些因为“君少”而相聚的人,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些。 “少爷,为什么这次不多呆几天?”小勺担忧道。 “放心,我明天不是还会下山么。” “少爷……”小勺依旧是舍不得,明明比我还年长两岁,却忽地抱着我撒起娇来,“小勺想你,小勺心疼你。” 我站在上一阶台阶,才与她差不多高,拍拍她的肩,让她安心。于是我和无言回到了山上,无言送我到山腰以上,我便让他回到山下待命。 他临走前,我嘱咐道:“最近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现身。若非我以暗号叫你,就算别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也不能出现,明白吗?” “无言明白。” 我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转身驾着马车向木屋驶去。与故乡湖州不同的是,这里的湖州城并非一望无垠的平原,而是丘陵地带。湖州城是其间一处较大的平地,又有河流在此处相交,故而人口密集。 城外的丘陵虽也有住户,不过大多是散居的。但凡是高一些的山,即便有路又有住户,也是鲜少有人问津。 此时,归去的山路上,只有夕照余晖、密林鸟鸣,还有我。相较之下,竟会有种“世事皆变人独留”的苍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十九章 风波荡荡恐难息 回到木屋,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得去准备一些吃食了。幸而小勺体贴,马车里有一些煮好的吃食,只消热一下即可,别的除了一些卤味和时蔬,尽是些我爱食的糕点。连城此番重伤,是需要好些时日来调养的,故而得多制一些药丸。就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撑到与脱脱姐联络。 连城,你在我身边,为何我的心不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就是处于风头浪尖? 我走到屋外时,看到他正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从前时刻警惕的他,此时竟然在毫无戒备地发呆。 我看着他,也有些恍惚。他在想什么呢,或者说是在想谁?突然我脑海里想起了罗雪,是她吧,此时他最想见的人,应是她。我转身,回到药房中。 那就让你快点回到那人的身边,让我能早些静下心来,做自己该做的事。 用完晚膳,我仍旧回到药房里,继续炮制药丸。 熬夜,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身体变差之后,我就不敢再这么做了。 在即将入冬的时候熬夜,好冷……虽然房门紧锁,但房中的温度依旧很低,我的身体仿佛跌进了冰窟里,只有炉火还能让我提起精神。 二更天的时候,我终于将一个月药量的药都制好了。在天刚亮的时候,我将饭菜做好了,也为他熬了刚准备好的药,但是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也没胃口吃早餐。于是我打算为他准备好一切后,早早下山回府休养。 一离开木屋,我感到更冷了,寒意是从四肢百骸的深髓传出来的,畏寒怕冷,应该是熬夜伤了心神,耗了太多的阳气吧。我驾着马车勉强撑到了山下:“无言!” 幸好无言总是那么及时地来到我身边,他立刻用自身的内力为我提神,源源不断地,暖流传遍每一处血管,我的魂魄仿佛才回到人间。 “谢谢你,无言,要不是你,我总是这般,不知不觉地就轻贱自己,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不禁回忆。 他只是一句:“回府吧。” “是啊,小勺又等急了吧。”我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 回到君府,我又好好疗养了一会,饮了一杯参茶,倒是吓坏了小勺和沣老。我躲在暖和的被窝里,安下心来,竟然有些不敌睡意。“沣老,可是知道了那些人的底细?” “原本秦府里的江湖人只有四位,这是少爷吩咐的。”于是他将名单递到我手上。 我粗看了一下,因为其中有三位我是了解的,只有那个莽汉,原来他叫胡威,是水炎帮大弟子,为人鲁莽,但却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是么,那倒不足为惧,这四人,只有严氏兄弟,会对连城造成威胁,眼下严木峰又受了伤,一时半刻应当危及不到连城。 “但是,昨日少爷回到山上后不久,秦府又来了六个人,其中一人还带了不少暗哨。”于是沣老又递给我一张名单。 看了一眼这张名单,我的睡意就减了大半。 出尘师太、严向天!王嫣霞、洛蛟、洛枭、香粉?怎么似乎全来了?领来暗哨的人应当是洛蛟。 这么多人,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他们都确定连城在这湖州城。 我沉着脸,举着那张名单说道:“恐怕这段时间真要出什么事了,这些人都是冲着西厂督主来的。” 我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能耐,还无法用君少的身份与那些人相抗衡,即便无言会保我周全,沣老和小勺等人也可事先脱身,可我一手经营的君府…… “这次回到山上之后,除非我主动联络你们,你们不仅不能现身,也不能来联络我。” 小勺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听小芸话里的含义,似乎……“少爷,不可以带着小勺吗?” 我握着她的手:“小勺,你虽然只和我处了两个月,可你就像我的姐姐,宠着我,惯着我,担心我的安危。还有府里琴轩的徽若,如玉斋的释言……你们莫不像照顾亲人一样对我。我答应你们,这次我会像从前一样平平安安地回到君府。别忘了,你的少爷是很厉害的,你不是一直这么夸我么?” 小勺果然单纯,又或者,说这才是她的坚强,她眼角含着雾气对我说:“我会等少爷回来的,小勺会一直等下去。” 我看向沣老:“沣老,这段日子,该是我感激你的。小芸自私,希望沣老能好好照顾小勺,君府和那些生意就拜托你了。”看着沣老一把年纪也几欲落泪,我心就软了,“小芸会回来再劳烦你,给你添麻烦的。” 谁知,沣老还是忍不住,掩着袖默默地擦了眼泪。 “无言,记着我昨天说的。还有,释言、红蔻和兰娘母子在君府里才一个多月,这次的事情就莫让她们担心了。在我回来之前,我最重要的人就都交给你来保护了。今日起你就留在君府中,若是有人要见君少,你就和以往一样,以君少的身份去见那些人。” 他依旧是那简明概要的回答,那声哽咽也是稍纵即逝:“是。少……少爷放心。” 我让众人先出去,因为我实在太困、太累了。我不知道这次帮助连城,趟这一趟浑水,最后会怎么样。但我实在不忍心让好不容易在君府中安定下来的他们涉险,而且只要我没走到绝境,他们也就是我所留下的希望。只要有他们,我就不会轻易认输,也不会甘愿被这命运和世道所摆布。 此次道别,府中的人并未到齐,因我不想让更多的人担心。 “我只是暂时离开,即便我不在,你们个个也别想偷懒。”我笑笑,眼中的笑意却是充满感慨和一丝愁绪。 “少爷,千万保重!”小勺将两瓶药讲到我手上,“小勺尽力了……这是半月的药。” 我宠溺一笑:“够了,不必自责。” 小勺点了点头,又抬眼对我说道:“送走了那西厂督主,就早些回来。” “嗯。”送走了他,我自然能早些回府。 小勺还是送了又送,目送我离开了君府。 独自步行回到山上,看到连城依旧安静地躺着养伤,希望在那些人找到之前,他的伤能好些,这样便能平安离开了。 虽然严向天等人在湖州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但在医馆、药铺中一无所获。听说他们最早便拜访过君府,但被沣老巧妙地应对过去了。所以这段期间,我必须争取让连城的伤好得快一些。 值得庆幸的是,连城的伤口在我回去的第二天就愈合了,他也能偶尔下床走动了。接下来,就是养他的身子了,幸而那些药,只要四五天,他的伤便能好上六成。届时,就可以先严向天等人一步离开湖州城。 只要能与脱脱姐取得联系,连城此番也就脱险了。但是,天意常常不如人意。 严木乔与严木峰去客栈之中见洛枭和香粉,却听到一个晚到的事实。 “真是奇怪,上次二楼的那位女客人说大白天见了鬼了,突然失去知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穿着衣服湿漉漉地躺在床上,竟还想向店里索要赔偿!怎么会有这种怪事呢,真是……”一个伙计说道。 “八成是在胡说。”另一个人附和。 严木乔一直对上次搜房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但又想不通透。此时听那两人一说,才恍然大悟。拦住那两人问道:“请问你们所说的是否是六天前,住在这里的女子?” “好像…嗯,是六天前。怎么了?” “没,多谢。” 那两伙计不解地摇头离开了。 难怪他总觉得不对劲,原来……那小姐若是清醒的,一旦有陌生男子闯入,怎会一声不吭,只有那个可疑的丫鬟一直在转移他们的注意。 那时,说不定他们确实是与玉连城擦身而过了。 严木乔越想越气,猛拍了桌子一掌。“上次,那玉连城太过狡猾,竟然从我眼皮底下逃走了!” 严木乔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三人听,洛枭、香粉立即猜到那个可疑的丫鬟就是小芸,但是小芸不是已经离开玉连城了吗?的确,那次事情之后,他们再没听说玉连城有小芸的消息。难道,不是小芸? 说到上回自己眼前的丫头,严木乔突然想到了小芸。 严木乔本也没抱太大希望能从掌柜那里打听到那时的消息,但上天此时似乎是眷顾着他们那边。因为掌柜的话,他们几乎确定了那个帮助玉连城脱逃的人是谁。 “掌柜,你可还记得六天前,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和一个小丫头一起离开?” 掌柜想了一下:“小丫头倒是没有,倒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扶着一个二十岁又身行不便的乡下汉子,就在你们离开后不久,一起离开的。那次你们实在闹大了,所以我才会记得那么深。” 可是说到头,这湖州城中也不乏十二三岁的小子。 严木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姚师傅的三徒弟,那个叫小夜子的?那孩子也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而且如果是他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们在医馆、药铺中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正因为救玉连城的就是医馆中人。真是,那时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但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能有救人的能耐么? 严木峰将他所猜测的说了出来,洛枭和香粉更疑心是小芸了。以小芸对医术的了解,或许能够独自为玉连城疗伤。 不知为何,香粉心中竟然会有些许希望,小芸能够逃过一劫,至少她曾帮洛枭避过一劫。 严木乔心中是一份莫名的踯躅,香粉心中皆亦暗暗犹豫。最后,还是严木峰开口:“事不宜迟,不能让玉连城再逃脱了,否则以他的野心,将会是后患无穷。” 于是严氏兄弟便去联络众人,齐集在安心堂,来找当事人。 “姚大夫,不知您的小徒儿在哪儿?”开口的是洛蛟。 “不知各位说的是小虎子,还是小夜子?”姚杏林见眼前众人面面相觑,想是发生了什么事,“能否告知老朽,我那两徒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 “实不相瞒,”此时开口的是王嫣霞的师傅出尘师太,“您那最小的弟子,恐怕与玉连城那个江湖魔头关系匪浅。” 出尘师太此番话,香粉听着心中竟有一丝不满和压抑。无论是“小芸”,还是“小夜”,都只是个孩子。即便小夜真的是小芸,那么,事情到这一步,真的要对她下手么? “为了您小弟子的安全,也为了他不再受魔头的荼毒,请告知我们他此时身在何处。待到我们擒住那个魔头,就能为江湖除害。”出尘师太说得正气凌然,有着不容人置喙的气势。 “实不相瞒,小夜子如今正在山上养病。他是个不错的孩子,而且对用药很有天分,只可惜他小小年纪,却一直受病苦缠身。如果此番真如各位所说,那老朽同样是罪孽深重了。” 出尘师太见姚大夫如此明理,态度也不免软了下来:“姚大夫言重了,要怪就怪魔头太过狡猾,相信令徒也是受了魔头的蛊惑,才会助纣为虐。” 在一边的香粉却是看不下去了,因为洛枭在身边,这才忍了下来。小芸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与一般的孩子有异,却也并非毫无缘由就一心做坏事,就连对曾要杀她的洛枭,她始终也都是嘴硬心软。 我面对着眼前低伏的山峦,心事重重。理性地想,我希望连城的伤能快些好,这样他就能安全离开这里,我也能回到属于小夜和君少的平静。 但是不可否认,我也希望他的伤慢些好,这样我就能多看他几眼。 坐在石凳上,我不经意轻哼起来,低低地唱着。 遥远的爱是那么美丽,思念让我懂得了珍惜,再一次看到你,胸口依然是温热的 每一天呼喊你的名字,想知道你过得还好吗,距离是种毒药,无可奈何的圈套 我知道,靠得太近,感情会逃;我选择,彼此遥远,想念就好 我只要,感觉得到,你曾经的拥抱,送你走,那一秒,擦干眼泪微笑 怎么放也放不下的爱,怎么找也找不到彼岸,全世界,只剩我,漂洋过海,为爱而来 我明白记忆留给我的,是最宝贵和你的相恋,所以我,用全力,想要和你,再拥抱 我知道,靠得太近,我会离开;我只好,藏起来,不被你看到 我只要,感觉得到,那样就很好,吻着你,那一秒,我决不会后悔 放也放不下对你的爱,等也等不到你的回来,还记得,那段路,有我陪你,一起渡过 我感谢记忆留给我的,是最真心对你的表白,就算说了再见,也要和你,再拥抱 就算不会再见,也忘不了,你的好 何洁《爱情彼岸》 还有两天,我就要送连城离开,然后回到自己生活的正轨。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连城我真实的心意,即便说了,我依旧还是会在这里独自唱着情歌吧。 连城与我从一开始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与我所求的,从一开始也就不同。所以,从今往后…… “小月果然还是没有变,就连这倾国倾城的歌声也是和当初一样。” 洛蛟!虽然过了四个月,但这声音我还是不会忘的。 我回过头,却发现身后已经出现了一群人。出尘师太与严向天,严氏与洛氏兄弟,王嫣霞与林紫燕,还有胡威,几乎不该来的全来了。我忍不住担心地看向木屋,连城怎么样了? 但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没找到连城。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有察觉…也是,谁让我是其中唯一一个,不,师傅也是不会武功的,而且严木峰的伤还未痊愈。 只能怪我大意了。 “小芸……”严木乔愣在当场,“你怎么……”严木乔只觉得记忆一片恍惚。可眼前的分明就是大漠中的那个女孩,他一直心怀愧疚的小女孩! 严木乔,这般重逢,终是要来的。倒是连城的那个谎,对你,究竟是好,还是坏? “原来你就是……”严木峰方才听到那歌声实在不可置信,原来小夜,不,卢小芸,她就是那日城外途中歌声的主人。那个,他不禁想见一面的那个唱歌的人,竟然就是传闻中玉连城身边的那个女孩,也是兄长每每提及的那个女孩。 我并没有注意到严木峰的话,完全处于警戒状态。眼前的除了师傅,都是有可能对我造成不利的人。 “小夜子,如果你现在回头,说出那恶人的下落,你依旧是师傅的好徒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啊。”师傅竟然也会有这种殷切的眼神。 对不起,师傅。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背叛连城。 “师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莫说督主已经离开,即便他还在,我也不会背叛他。” “小夜子,你看看,如果那人真值得你这么维护,他就不会留下你而独自逃脱了。”师傅依旧劝我。 “师傅,您错了。有些事情并不像眼见与听说那么简单,真正的价值与善恶是用自己的心去衡量的。督主并不是因为自私,才留下我独自离开。他知道,只有他离开了,我才能安全。” 如果连城此刻是真的离开了才好,希望他真的已经走了,而不是……可是以他身上的伤,应是离不了多远。 想着四月前的那件事,洛枭打着马虎眼,希望众人将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既然玉连城已走,我们快些下山追吧。” 大家正想离开,洛蛟却说:“以我对玉连城的了解,他是不会独自离开的。况且他身负重伤,即便是不在这丫头身边,也一定还在附近。” 严向天应道:“不错,这丫头诡计多端。说不定,玉连城还在此处。只要有这丫头,就不怕玉连城不现身。” 我用眼神剜着严向天,他竟想用我这么个孩子来做人质!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严大哥,我算是知道当初你为何能狠下心来,拿我做诱饵了。因为如今和令尊比起来,你算是仁慈些了。”我多半是冷讽,为了激严木乔。 严木乔走向严向天:“父亲,小芸她…” 严木峰也犹豫道:“父亲,这样,是不是有违…” “没出息,对待魔头就要用特殊手段。否则玉连城那魔头不会就范!”严向天用力握住两个孩子的肩,“你们忘了吗!你们母亲的仇!” 姚杏林惊愕地看着严向天,此时的严向天不像初见时那么彬彬有礼,而且竟然会有这么个打算! 我看着严向天:“这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所作所为么?想利用我么,那请自便!自诩正道人士的你们,也不过与魔道是一路货色,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些良心的人还会惭愧,而严向天只会恼羞成怒:“闭嘴,丫头!不用在此蛊惑人心,在座的都是义士仁人,岂会受你这小妖女蛊惑!”说着,他拔出剑,架在我脖子上,对着四周喊道,“玉连城,你尽管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只怕这个孩子要为你下黄泉了。” 说着,严向天便要将剑挥下,我惊得向后退去,跌倒在地,撇过头。 “哈哈,玉连城,这丫头是真的不想死呢。她还会怕呢!”如果眼神能杀人,严向天不知被我剜死了多少回。 连城,连城,这次你还会来救我吗?只想,只是想,能再见你一面…… 严向天的剑竟然真的挥下,但却被一枚石子打偏了。逃过一剑的我,迷茫站起身,环顾四周,难道连城还在此处? 得知玉连城依旧在附近,严向天见手中的丫头已无利用价值,出乎众人意料,再度向丫头挥剑。 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推开,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倒在地上的我却听到众人倒抽气的声音,我回过身,却看见永难释怀的一幕。 山上,响起我凄厉的叫喊。“师傅!——师傅!——师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章 南风吹尽故人去 师傅在严向天的剑下缓缓倒下,嗜血的腥红染遍了他儒雅的衣襟,他那满满一把我最爱整的胡子上也染满了血。 “师傅!师傅!师傅……”我疯也似地爬了过去。 师傅虚弱地喘着大气,我慌道:“师傅,我会把师傅治好的!师傅,坚持住!师傅,不要走…我会把师傅治好的……”我看着手上的血,却是无法停止的颤抖与慌乱,“师傅,师傅,保留体力,我会救师傅,会救师傅……” 但是此刻我却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是外科大夫,这里也不是原来的世界,不能打电话求助,身边的人就更不可能救得了师傅。 师傅张着嘴,想要说什么,我急忙把耳朵凑过去:“师傅,什么?”却听到断断续续的只字片语,“师傅?” “小…夜子,对不起,我把他们带来…了,没想到……”师傅的脸苍老而苍白,如今他那干涩的嘴角也是一片苍白,因为他的鲜红正从他的伤口流失殆尽,那些可恶的血还在流,还在流! 我用随身带着的干净纱布捂着师傅的伤口,却是止不住伤口不断涌出指缝的血。 “没有,这不是您的错,小夜怎么会怪师父。这不是师傅的错,是他们,是他们的错,不是师傅的…错。”我泣不成声。 “师傅明白了……不管,小夜子是不是…帮了…,小夜子…永远是…师傅心中最…乖巧的好…徒弟……”师傅在最后留给我的竟然还是他那慈爱的笑脸,我最爱最喜欢的笑脸。 因为痛苦,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却因为心痛,而毫无所知。 “师傅,师傅,师傅,师傅……” 我不肯停下,一直摇着他,希望他只是老了,累了,想休息一下下。他晒太阳的时候也常这么做的,一动不动的,在阳光之下,这次一定也一样。 眼泪至此已经彻底决堤了,没有视线,只有一片模糊:“师傅,你说过…春天一到,就…就带我去雪化了的山上,去采…小夜从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药,师傅,说,会带小夜一起…去的,师傅,我还有很多药方…故意瞒着你的……” 我想抓紧,却抓到一片冰冷,这个冬天好冷,连师傅都冻得那么冷…… “师傅,别睡了,师傅,别…地上寒气重。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赖在地上,做什么……” 我对严木峰等人的目光毫无知觉,现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睡去——永远不再醒来的亲人。 但我却能听到严向天那令人刺耳的声音。 “我只是为了逼出玉连城,姚大夫,你这又是何苦。为了这个小魔头,却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严向天故作惋惜。 严向天竟然没有丝毫的悔过之意!他只是在一边猫哭耗子假慈悲,还将杀人的罪过怪在我的头上。 他竟然没有悔过!他竟然没有半丝悔过之心,他竟然……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我抬起头,看着严向天,如同地狱里来的怨鬼一般狠狠地盯着他:“严向天!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会让你比师傅惨死十倍百倍!” 我低头看着变得苍冷的师傅,眼角一片冰凉。 他说过,他想安度晚年,他说过,他想看着曾孙出世,他说过,他想四世同堂,他说过,我要做他永远的好徒弟。 师傅冷冷的,皱皱的,好白好白,师傅又睡着了…… 虽然只有两个多点月的缘分,但师傅对我视如己出,他还会夸我聪明,我一向都不聪明的啊,我救不了你啊…… 虽然只有两个多点月,但是师傅给我的关爱却是超过了许许多多的人。 突然小景和小虎也好奇地跟到山上来,他们看见师傅倒在血泊之中,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小景常说自己是男子汉,如今也是泪洒当场,小虎更是心痛得哭成了泪人儿。 “是谁?是谁杀了师傅,我们去报官!我们要让那人偿命。” “师傅希望你们能继承他的衣钵,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小景哥,小虎哥还小,你一定要好好督促他,莫要辜负师傅的一番心血啊。”师傅虽没开口这么说,但我相信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我的眼泪好似流干了,却依旧源源不断:“至于师傅的仇人,你们放心,这仇,我生死都会记得!我会让那人到无间地狱里,偿还自己的罪!”我瞪着严向天,如是说着。 突然我在寒风中,看到连城的身影。 我起身,失了魂般,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严向天又用剑拦在我的面前,小景小虎惊得去拉扯严向天,却是被严向天一把推开。 我冷冷地看着严向天:“难道,严大盟主还要多造杀孽!” 他无言可对,只得罢了手。 所有人打算围攻连城,但是连城没有开打的意思,只是直直地朝着我走过来。 “各位,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玉连城此次必能伏诛!”于是严向天、出尘师太等人摆开阵式打算对连城动手。 王嫣霞咬牙切齿地看着玉连城:“狗贼,我要杀了你!”我知道,她应是还记恨着那件事。 我再度抹去泪水,趁众人与连城开打,叮嘱小景、小虎用房中的席子将师傅的遗体带下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夜,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这个世界,就算报官,恐怕凶手也会逍遥法外。放心,我,不会放过杀害师傅的凶手。”我紧握那抔土和草,看着天地,立下誓约! 看着山上只有那些逼死师傅的凶手,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应该为连城的退路做打算。我先是偷偷绕着众人,秘密洒下随身准备的一瓶原油。 连城只身与严向天和出尘、洛蛟、王嫣霞等人对战。 连城在与严向天交手时说道:“严向天,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定要你血债血偿!” 难道,脱脱曾经所说连城至死方休的事,是与严向天等人有关? 连城以一敌众,本就牵强,一用内力便是吐了一口血。糟了!我暗呼不妙,想来连城应是牵动了旧伤。 不再浪费时间,此时我们处于劣势,不宜久战,我喊道:“督主!快到我身边来!” 众人这才反应,闻到一种刺鼻的味道,叫道:“有毒!快屏气!” 并非什么毒气,我现在的设备还没办法做到。只不过是利用君少的身份,打听所谓的黑水,也就是石油。并且买下那片地,将石油运了一部分到这里。 我的嘴角浮起一丝诡笑:“也难怪,严大盟主只知小芸会用毒。” 连城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就立刻来到我身边,我趁众人还未发现,用打火机和干草点燃了地上的浓油。严向天等人周围立刻窜起一个火圈,火苗足有人身那么高。 回到连城身边时,我抱着他,埋首其间,如同没有灵魂的纸人。我渴望在他怀中,自己那份存在的真实感,以及那一份安心,余下的便只有心中那浓郁化解不开的恨意。 严向天,总有一天,我会来向你索命! 如果他们以为只有火,那就错了。这个山头有我隐秘埋下的炸药,虽然我早已作了部署,对那些人应该不算上致命伤,但对于我们在这一时间内脱身,还是有把握的。 “督主,我们快离开,我埋下了炸药,等一会就会炸了。”我扶着连城快速地离开了。 但是一路上,连城的伤逐渐恶化,几乎令我之前的努力白费。幸好我一直随身带着之前配的伤药,一个月的用量足以让连城的伤好上七八成。我依旧带走我唯一的旅行包,一如我刚来到这个世界。 师傅的死,我固然很恨那些人,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唯一我想要下杀手的是严向天,至于那些人也逃不了干系。 离开湖州城之前,我秘密地联络了一个据点,让人将信封送去君府,交给“君少”。 “湖州城内之事已了。沣老留下照顾生意,小勺、无言带上君府两成的财力,并从君府中选出十几名线人北上京城。一路上先不要与我联系,你们且在京城城外的东边驿道开一家小茶铺。风波稍平,我自会与你们联络。——君少” 小勺让保护自己的暗哨之一去探查了君少的情况,得知少爷已经脱险,舒了口气。现在又得到少爷的命令北上,心中不知有多快活,兴高采烈地去准备北上的事宜。 沣老得知少爷脱险,也是呼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也有一丝哀伤。少爷的师傅仙逝,听暗哨的描述,想必少爷此时心中定然不好受。唉…… 无言只是按照君少的吩咐去准备,经过少爷时常躺着的摇椅,只是有些恍惚,因练剑而长满茧子的手抚上光滑的红木朱漆椅,仿佛少爷还在。 这充满回忆又让少爷不断成长的湖州城,少爷还会回来么? 出城的路上 我想考虑连城的伤势,又生怕被那些人料到我会走水路,最终,我还是与连城雇了一辆马车。自然考虑到连城的伤势,我在马车中铺了很厚的软垫,稍稍缓和了马车的颠簸。 离开湖州城时,我连拨开帘子看一眼都没有,我只是疲累地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连城亦是如此。 突然,连城将我一把拉至他身前。 我的耳朵靠着他的胸口,他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他胸腔之中发出。这是自大漠里那次,他第二次把我拥在怀里。 “小芸,和我一起回京城吧。”他仿佛一个笨拙的大男孩,从未安慰过人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脱脱和海风一直都很想你。” 那,包不包括你?你,有罗雪等在京城。只是,就现在,让我自私地贪恋你怀里的温度吧。此刻,让我忘记你是西厂的督主,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眼角瞥向被北风吹起的帘子,湖州城,竟然承载了那么多悲伤啊。 在相遇之时,我总猜不到这种离别…… 在秦府中养伤的众人,一片沉静。 “此次,实在多亏香粉姑娘及时赶到,我们才得以保全性命。”那些个长辈总对香粉的身世不以为然,也只有严木峰等晚辈出来道谢。 大家记得在玉连城和卢小芸走后,众人所站之处时不时发生爆炸,让人进退维谷。但是丝毫不会武功的香粉姑娘却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香粉便引导众人走出了火药阵。 “哪里,其实我在两天前收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西方,不知是何解。我本想到山上劝解小芸,见到各位被困在火药阵中,于是就明白了,字条上的西方就是火药阵的生门。” “那,究竟是何高人,给香粉姑娘提示,前来救我们?否则我们都要葬身在……”出尘师太迷惑道。 “小女认为,是小芸。小芸曾对小女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小芸真是要杀诸位,那火药的分量只怕……” 众人看着自己的伤,明白……心中俱是暗暗接道:只怕,不是皮肉之伤这么简单了。 “而且火药阵是小芸所布,知道生门的自然也只有小芸自己。” 严向天依旧怒道:“这小妖女,要杀我们是她,放我们的也是她,究竟是玩什么把戏!” 香粉急道:“小芸无意杀各位,这次的火器阵也是警告的意味偏多。” “虽说她本是无意杀我们,但……此次,”洛枭有些犹豫,“她师傅死于非命,却与我们脱不了干系。” 众人不禁又无语了。严向天仍是不放过:“这小妖女也不知是从何处蹦出来的,竟然和那玉连城一般难对付,全然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女娃。这般的妖人若是留在世上,与那玉连城在一起,只是为虎作伥,更盛西厂的气焰,不除不行!” “严盟主!”香粉听不下去了,“小芸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而且如此做法,你不觉…”香粉还未说完,便被洛枭拦下了之后的话。 严木峰也帮腔道:“是啊,爹,对于一个孩子,你有必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两兄弟却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来的狠毒。十年之前,他早就人面兽心,犯下过杀人不眨眼的恶行。那件事至今还是一个秘密,而且牵扯着一个惊天的阴谋。 严向天腹中一团火气,手紧紧握着椅子把手,心中仍是怨愤着那半路出来搅事的丫头。 王嫣霞问道:“这卢小芸,究竟是何方人士?对那些旁门左道、金石医毒都有了解,她的师傅定然不只姚大夫这么简单。” 林紫燕也很好奇:“是啊,这么个恼人的小丫头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香粉妹妹,既然曾见过那小丫头,可听说她是什么来历?” 香粉很是为难:“我也不知,小芸从未对我说过。” 洛蛟想到辛城之事,似是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卢小芸,就是那次诱捕玉连城之时。那时为救玉连城,她竟敢孤身潜入,若不是我安排的人告诉我,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竟有如此心机。那时我听我安排的人说,她自称是江南人,先不论这是不是实话。就是江南,也不知是江南何处。之后也不知她是如何说服罗成那伙人,竟趁我疏忽不备救走了玉连城。之后就没了她的消息,不想原是隐性埋名在这湖州城之中。” 回过神来,洛蛟转而看向严木乔、严木峰,“不知两位贤弟是怎么认识那卢小芸的?” 严木峰说道:“我也是姚大夫在为我看伤时见到的,当时不知,原来她就是洛兄所说的那个‘小月’。” 严木乔想着大漠之中的事,至今仍然无法理解,当时那个在他面前天真、毫无恶意的小丫头竟然会变成今日的卢小芸。从大漠中的初见面,相处,直至听玉连城说永难再见,而今她却出现在众人眼前,三番四次救走了玉连城。当初她也是在玉连城的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啊,难道…… 洛蛟看出严木乔的不自然,似乎猜到什么:“之前严大公子落入玉连城手中,可曾见过这卢小芸。” “实不相瞒,当时为了迷惑玉连城,我闯入大漠,却是失手被玉连城所擒。在途中,卢小芸从大漠中走出,恰巧遇上了我和玉连城等人。便被玉连城误认为知情人抓了起来,与我一同被玉连城所囚。之后我计划了一次逃跑,却不知是玉连城的诡计,卢小芸因是我计划中的一步棋子,而受刑。未久,我又被玉连城算计,误以为污了王姑娘的清白。之后我询问过小芸的下落,玉连城却告诉我小芸已死。不想之后小芸不但没死,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洛蛟怀疑道:“很有可能在遇见严兄时,那卢小芸早就与玉连城相识了。” “我确信,那时,小芸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而且她的装扮也很是古怪。” “那么,应当是卢小芸被玉连城所擒之后,与到辛城之间发生了什么,让卢小芸投入玉连城的羽翼之下。”洛蛟猜测。 “大漠之中,难道是外族人?但是卢小芸确实与江南人相似,莫说样貌,性情也是。” 出尘接口道:“严少侠所言有理。但说起江湖上甚是聪明,且又来历不明的女子,老身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师太所说莫不是…珏夫人?”严向天甚是惊讶,他担心十年前的旧事,担心卢小芸是珏氏一族余下的活口。但是,与此同时,若卢小芸真与珏夫人的后人有关,兴许能够解开珏夫人的宝藏之谜,不让自己十多年的努力付之流水。 严向天笑笑:“师太说笑了,这一正一邪怎会同路。再说,十年之前,珏夫人的后人惨遭灭门,连城山庄至今都无消息。再说,卢小芸仅有十二岁,怎么可能逃出那场灭门之祸。” “是老身多虑了。” 胡威大大咧咧地说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就是个小丫头。等玉连城那狗贼伏法之后,抓回来好好管教不就是了。” 出尘师太也宽慰道:“是啊,既然卢小芸善心未泯,只要清除她的怨念和心魔,多加管教,必定还能回归正道。只是此时,只怕她与玉连城已经与别处的西厂孽党取得联络,正赶回京城。此时我们应当担心的是京城方面,尤其是两位洛少侠的令妹水妃娘娘。此次她为了江山社稷与江湖安危,铤而走险,与我们一道用计骗出了玉连城,只怕玉连城不会善罢甘休。” 洛蛟也忧心道:“不错,事不宜迟,请恕在下先行一步,在下这就与大哥起程前往京城,助小妹一臂之力。”说完,洛氏兄弟就和带来的人起身离开了。 洛蛟离开前,默默地看了王嫣霞一眼,但发现王艳霞的眼中只有严木峰。为了她,千方百计抓获玉连城;为了救她,哪怕是让妹妹涉险。但是终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而一边的严向天将洛蛟的心思看了个透彻,心中有了一番打算,看来要让自己的势力能够进入朝廷,不得不牺牲自己儿子的这一段情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情义如买卖,只有权力和财富才是所有。 王嫣霞看着严木峰:“峰大哥,你们作何打算?” “我们也打算北上,去京城助洛家堡一臂之力。并且,我与大哥定会从西厂狗贼手中带回卢小芸,令其改邪归正,免得将来枉送了性命。” 出尘师太眼底一丝了然的笑意,与严向天对视了一眼。心想,或许成为亲家的日子不远了。但是,严向天表面应和,心中却是另一番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一章 冬月初二、冬月初三 十一月(冬月)初二 我和连城在离湖州城较近的沐州城并未停留,只是从城外绕过。经过三日风尘仆仆的赶路,此刻,我们来到离湖州城百里之外的澜州。 车窗外的风景陌生,但它的热闹却让我熟悉。 玉连城见眼前的丫头似乎又在回忆湖州城中之事,终是打断了她的沉思,对着车外驾车的车夫唤道:“随意找间客栈便是,越是一般越好。” 我回过神,是啊,不可以太过惹人注目。 马车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前停下了,我先从车上下来,然后站在矮梯边,等着扶一把连城,一心只想着连城的伤还未好全。 玉连城不知丫头为何那么急地下了车,从车里探出身,看见眼前这一幕才明白,原来丫头是这番心思。 路过的人不知情,定当以为女孩只是男子的丫鬟而已。玉连城却心知并非如此,有了片刻犹豫。 我见连城竟然也会犹豫,忍住心下的那一丝暖暖笑意。遂是对着连城单纯一笑,好似说道:我只是小芸,而已。 玉连城看着丫头那一抹笑,仿佛方才车内的“阴云”不过是幻觉。但是丫头眼角那一抹悲伤,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进入客栈,我环顾四周,眼前的环境倒也温馨雅致。走到柜台边,对于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我犹豫了一番。如果方便照顾连城,那自然是一间房。 但又不知连城和我同在一间房会不会不习惯,毕竟辛城当时的状况是迫不得已。而且,三日舟车劳顿之后定然是好一番梳洗,我始终还是个女孩,两人一间多有不便。 我刚想开口:“两…” “一间房。” 我诧异地回过头,一间房?督主…… “我的伤还未痊愈。”言下之意就是:若是伤情反复,方便你照顾我。 “眼下是非常时期。”言下之意就是:若是敌人追来,方便一同离开。 好…好吧。 一切安顿好之后,日近黄昏,我和连城在楼下点了些饭菜果腹。 回到楼上,我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儿,唉……我不住摇了摇头,当时在山上照顾连城,就没好好洗漱过,我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大大的浴桶,几欲飙泪,水……我要水!不是喝的水,是洗澡的水!…… “想洗的话,就让楼下的小二送热水上来。”玉连城看透了丫头的心事。 我很是感激涕零,但也不忘眼前的人:“那督主呢?” “我不习惯在此处洗浴,待与脱脱联系上再说。”说着连城站起身,“我去让人通知脱脱,让她早点令人过来接应。” “现在?”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些店铺不都打烊了吗?” “那家店开得比较晚。” 我遂是一脸领会的神情。 “那你的伤……” “还行,走几步不是问题。” “哦。”我低低地应了声,看着连城的背影,我幽幽想到,原来,我刚刚扶他,很可能只是多余。 取出换用的衣物,招呼着楼下的小二快送些热水上来。不刻,我便已经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水里。 想着自己方才的神情,好似几个月前刚到这大盟,仿佛这几个月,这脑海中的湖州城都是一场梦。但与水面的自己四目相对,眼中的哀伤,真实地提醒着自己,那不是梦,是真实的存在。 我屏气,将头埋入水中,师傅,师傅……我一定让严向天跪在您坟前谢罪,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洗漱好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整个人好似又活了过来。什么都不管,现在只要乖乖等连城回来就是。 申时末,天已全黑,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 果然,还是君府和医馆里的日子充实一些,此时应该是刚吃完晚饭,和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是因为太闲了吗?所以有些孤单…… 趴着趴着,时间又过去了不少,现在什么时候,酉时过了吗?连城怎么还没回来……那家店很远吗?还是…… 啊,现在并不算晚啊,现代来说,也才7点左右,正是看新闻的时候…… ………… 现在呢?几点了,我梦话。 盲可一?什么东西?丫头在说什么胡话?盲可一…是谁? 冬月初三巳时 我伸了个大懒腰,从床上起来……床上!我竟然在床上! 任我眼珠子转上转下,任我想破脑袋,我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溜上了床。而且,似乎是霸占了整张床,一整夜!直到现在差不多日上三竿的时辰? 督…督主呢?回来过吗?还是……我顿觉不妙,心想,还是,被我气走了? 不好了!不好了!我慌乱作一团,责问自己:你!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是越来越大了! 房门打开,外面的光线顿时照入,心想,是个好天气。 不过,我现在最在意的,是督主的心情! “督主,昨天晚上…你睡得还好吗?”我想探探口风,一脸笑得纯良。 连城的表情一顿,而且眼周略微有些浮肿,应是熬了一夜。看吧看吧,我果然十恶不赦地霸占了这张床一夜……看样子,他晚上是回来过的。 当我还在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城突然问道:“那个不重要,倒是你,昨天晚上睡着后嘀嘀咕咕什么的‘盲可一’,是什么?” “盲…盲可一?什么啊?”我一脸茫然,这是个什么称呼? 玉连城回想一番,学着丫头当时的声音:“mon…key……” “mon……monkey?”难道是…“哦,那是抱枕。”我答得自然。 “抱枕?” “是我的抱枕,我家乡女孩子很喜欢抱着它睡觉。‘monkey’是我给我的抱枕取的名字,我在君…医馆里也有一个,是自己缝的。” “那monkey究竟是?” “是‘猴子’的意思,因为我原来的那只抱枕很像猴子。那个,我们那里有很多商人和外族人交易,所以我们家乡的人都会说一些‘外语’。” 这边,我还在为自己会说外族语言找借口,却还没注意到连城的神色。 “猴…猴子?”玉连城左手扶额,只觉脑子里一阵晃悠,“猴子?”丫头抱了自己一整夜,竟然叫的是——猴子! 玉连城一脸铁青,向门外走去。 “督…督主,你,还好吧。”连城的脸色不是很好,而且步履竟然也不是很稳,难道伤势又复发了? “没什么,我出去透透气。”连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可…可是,你才刚回来啊……”我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果然是在生气,我没给他让床,就算一半,貌似也没有。 澜州街市上 “猴子?”玉连城脸上依旧一副苦笑。那丫头!愈发不知道分寸了! 走着走着,玉连城忽的停下,转身往回走。不对…… 玉连城袖中握起双拳,神色渐冷。 自己应是一心报仇,所以这颗心早已冰冷得毫无知觉,早已学会了洞察世事,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还会这般容易动怒?还是这般幼稚的理由! 而且,至今,那丫头的身份也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竟就这般大意了? 可是……玉连城又转过身,朝着原方向走去。 可是,自己第一次这般关心那丫头,那丫头竟然口中叫的是——猴子!我…… 实在可气! 一个过路人见玉连城这般反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怪异地看着玉连城,却是被玉连城一眼冷冷地回了过去。那人吓得立马慌慌张张地逃开了。 进到一家茶馆,玉连城方想用品茗让自己顺顺心,却听得对桌的男子言语甚是轻浮,不仅犯了他的大忌,更是选错了时间! “哎,你们看,这澜州竟还有这般漂亮的男人。”轻浮男甲,骨瘦如柴,尖嘴猴腮。 玉连城紧握手中的茶杯,手背隐隐的青筋浮起。 “不知在哪家楼里挂牌,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个清倌。”轻浮男乙,贼眉鼠眼,一脸欠扁。 玉连城紧咬牙关,额边亦是青筋暗动。 “是不是清倌不要紧,是不是楼里的也无所谓,只要够销魂~”轻浮男丙,脑满肠肥,一脸麻子,竟然还比了个“销魂”的神情! 玉连城岂是这般任人说道的!若是几年前,这些人只怕早已做了剑下亡魂。只不过如今还未得脱脱接应,此处又非自己的地盘,白日下杀了这些人,只怕有害无益。 不过…… 玉连城将茶钱放在桌上,路经那桌时,摁了桌角一下。他暗施掌力,那桌子的一条腿已然岌岌可危,那三人却全然不知,依旧倚在桌上。 待到连城走到门口时,意料之中听得茶馆中一声巨响。紧接而来是方才那三人的呜呼哀哉。 是谁磕破了头? 是谁磕掉了门牙? 是谁的手被压折了? 这,无关紧要…… 脸上终得一丝轻松的笑。“呼——”玉连城舒了口气,一语双关,“总算是出了口气。”遂是满意地离开了茶楼。 午时 连城又回到了客栈,似乎已经散完心,看他嘴角的笑意,心情应是不错。我沏上一杯茶,如果他能把这当做赔礼的话。 “督主为何如此开心?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没,只是路上遇到了有趣的事。”连城端起茶,抿了抿。 嗯,看这样子,发展不错,有望能征得他的原谅。 “什么事那么有趣?” 玉连城想到方才教训的那三人,便笑道:“一个孩子在玩弄三只蟑螂。一只被扭断了头,一只被扯断了所有的脚,还有一只直接被踩扁了。” 我听着那三只蟑螂的下场,含着的那口茶不禁变得越发难以咽下,如鲠在喉,甚至不敢发出微小的声响。 我头上的乌云甚是浓厚,好似即将雷雨交加…… 他,他绝对!还在生我的气……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是我第一次抱着他睡了一夜。而他气的,不是我霸占了那张床,而是那个“猴子”……本人卢小芸汗颜,并反省中……) 玉连城看着眼前的丫头,她眼中的哀伤似乎淡了许多。是否对她来说,仇恨可以这般渐渐淡去? 但是自己心中的那份血仇,永远也无法抹平、洗净! 冬月初四 我见到了久违的人儿,脱脱姐、海风和青天。西厂众人本就在江南,在得知连城下落之后,日夜兼程,两日之内便骑马赶来澜州。 脱脱姐先是与青天到连城房中汇报朝中与江湖上的近况,听候连城的安排。然后,她才来到我房中。甫一见面,我放下戒备后就是一阵大哭,把所有不痛快的心思都哭了出来,也包括对眼前重聚之人的思念。 这一哭,却是吓到了她和海风,只得一个劲地安慰我。 剔去君府那些不能说的事之外,我将湖州城里经历的那些变故一五一十都对脱脱吐了苦水。 “好了好了,回到西厂之后,一切都会好转。我们会为你师傅报仇的!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口中的正道,与他们所做之事,本就不是一回事!”脱脱为我打抱不平,亦是忿恨道,“还有,京城那个利用权术设陷阱的女人,我们也要好好和她算这笔账!” 我一阵撒娇抱上脱脱,眼角却是望向门外。如今我自是与脱脱一间房,不可再与连城同住一间。 除此之外,随着众人的到来,连城便不可能再与我“有说有笑”了。即便是嘴角那含着笑意的“威胁”,也再也未曾见到。 对我来说,好似昨日与前日的那些时光,都不过是白日一梦。 看着连城再度戴上掩藏着真实而又无时无刻不透着冰冷的面具,带着冬日点点明媚的十一月初二、初三,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是江河水面的一缕轻烟,是字里行间的一种虚幻。 连城,你知道吗?我恐惧着,却又无可奈何。为了保护自己,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依赖上一副面具,一副刺猬般的甲胄,用它们来面对这个世界…… 我更怕,这幅面具最终会联合我心中的“怨恨”,“软弱”,以及渴求力量的那份“贪婪”,为自己种下恶因,然后走向无法回头的结局。 你呢?连城,你的仇恨为何而生?你的面具又为何而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二章 茶寮密会 冬月初五 罗雪也赶来了。于是,我便再也没单独见过连城。 那日午后,罗雪却来拜访我。“湖州城的事我已从连城口中得知,小芸师傅的死,实在是令人惋惜,有如此仁心仁术之人,竟会冤死在剑下。” “师傅不会白死,我会好好的活下去,让严向天血债血偿。”我的眼角闪过一丝冷漠。 “没想到,小芸竟会金石之术。”罗雪眼中有一丝试探。 “在那些人眼中,我不过是用的旁门左道。”即便我没有半招武艺,在他们眼中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我也要为师傅报仇,不管用什么方法!严向天……我放在膝上的右手不禁紧紧握起,回忆师傅离去的那一幕,好似严向天的骨血就握在手中! 突然,我想起罗雪与连城的婚事,尽管心中还是有丝隐痛,我却只能祝福她,毕竟她是连城选择的人:“雪儿姐姐想的不该是那些事,而应该想着如何成为一个漂亮、幸福的新娘子。督主对雪儿姐姐可是,日思夜想啊……” 许是我只顾心伤,没有发现她的眼底亦是一片怅然。 还有两个月又十天的时间,便是连城和罗雪的大婚。我,应该放手了…… 然后,作为“君少”,营造一个能够庇护自己和小勺等人的“君府”。直到哪一日,我离开大盟,小勺、无言、沣老、徽若、释言……她们能够紧紧依偎、相互扶助,不再遭受困苦。 连城的底子厚,伤势恢复得很快。日夜兼程之下,冬月十二,我们抵达了京城。 众人在外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罗成在帮连城打理西厂的事。即便是罗雪的义兄,连城竟会那么放心,将自己苦心经营的西厂交给一个至今身家不明的人?若对我来说,这实在冒险。 第一次来到西厂,实在是让我震惊。话说这西厂因为珏氏的存在,在之前百年里都寂寂无名。西厂得势也不过十年光景,却已是这番光景。 听说前任督主确是穷奢极欲之人,西厂也一度超越了王府的布置。但是那些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连城……取代原督主,掌控权利,真就能如愿以偿报仇么? 如今的西厂,虽然不比王府隆重奢华,但给人另一番过目不忘的印象。 正门前的石狮加上那厚重的石基竟然比众人还要高些,走上石阶,朱漆的木门是连城身高的两倍,那明晃晃的铜环足以给孩子当作璎珞来戴。巨幅的影壁之后是一片开阔的砖地,面积足以容纳千人。在通往前厅的中轴路两侧,二十多盏石灯与我等高,单单前厅的规格就大得令我咋舌。两侧连排的木屋或做别的公务,或作守卫的班房。 正门前四名守卫,进门两名守卫,路上又有八名岗哨,前厅也有两名守卫。我心中暗暗数着,估量着这西厂中究竟有多少人,最终我还是作罢了。 这里的建筑如同这里的人,也如同他们对待公事的态度,严肃、一丝不苟,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这里不是炼狱,却是管理炼狱的地府。 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时时发生着你所不知道的事。即便同在西厂之中,也有可能各为异主,指不定谁就是下一个阴谋的牺牲品。若是了解连城是如何成为西厂督主,那么,对这西厂,才算是有所了解。 西厂督主会派遣线人潜伏在各个势力之下,但也难保这西厂之中没有那些势力派来的眼线。 其实我知道,我应该提防的不仅仅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对手,还有……我眼前的人。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让我看清真相。 但也正是为了在这纷扰的大盟中保全自己,才会有“君少”的出现。 不过,意外的,连城将我安排在东厢房中一处很是雅致安静的院落。甚至让我有个疑虑,这是早就为我准备好的?也不知是脱脱她们的心思,还是…… 见到门外空地栽种的那些仙人掌和芦荟,我笑了出来。真是新颖的搭配,这么雅致的住处竟然种着仙人掌。真想告诉小勺,西厂此处与我那君府还真有的一比。 虽说之前来过京城,但这几天,我依旧故意让脱脱带我在京城里散心。实际上,是为了更仔细地探看京城的地形,了解京城的情势。 之后我在京城市井之中探查一些更深的内幕,为将来君府势力的进入考虑着该如何布置。要想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不被这世道作为争斗的牺牲,就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足以成为她们和自己的依靠。 冬月十七,时隔大半个月,不知道无言、小勺他们那里进展得怎么样了。我知道我身后至少会跟着两条“尾巴”,所以我用金蝉脱壳的方法,在客栈里换了装,去联络无言他们。 从后门离开时,我看到门口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监视着客栈。若是料得不差,他们之中一方是罗成的人,另一方恐怕是与连城敌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洛蛟的人。 以罗成的心思,他的“视野”是不会漏掉连城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每一个人的行踪都有必要掌握,更何况是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藏知情人”。 而洛蛟也在我们回到京城后不久,以探亲的名义回到京城,听说那年轻的皇帝还特意派人到城门迎接。人们或是夹道欢迎这位国舅,或是凑热闹,场面好不热闹。 或许是我立场的问题,我对那个时而对连城言听计从,时而又和洛家一个鼻孔出气的皇帝没一点好感。他若不是连城的傀儡,就会成为洛家的傀儡。是让权臣弄权?还是让外戚把持朝政?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角色。就连他的皇位,民间都细说“大半是捡来的”。只是,自古成为帝王的,有哪一个是真正的软柿子? 先别想这些,还是先和无言他们取得联络为好。 我立即前往城外,但是一路上我还是隐隐有丝感觉,身后似乎还有人跟着。这又是哪一路的?竟没有在客栈被我蒙混过去,看来是个能跟人的好手。 即便如此,我对无言有十足的信心,确定他能够解决,所以我并没有刻意关注身后那家伙,好让他“安心”地跟着。所谓放线钓鱼,只有抓住这条活鱼,才能问出他背后的指使人。 看到茶馆里那两个人的身影,我嘴角漫上淡淡的笑。虽然与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他们却是一心一意待我的。 甫一见面,小勺就十分开心。但只消一个眼神,小勺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先不动声色,一切等到无言擒获那个跟踪我的暗哨再说。 无言果然不负所望,拿下了那个暗哨。一进密室,只见那个暗哨的口被塞着,以防他服毒自尽。对于暗哨的规矩我们都清楚,一旦被发现或是被擒住,能逃出就是万幸,逃不出就只有服毒自尽来守住主子的秘密。 但是,这个暗哨还是死了。他的身上也没搜出什么能透露身份的东西,我只注意到他手腕里有一个刺青,竟然是一个“珏”字!难道是珏夫人的传人? 可珏夫人的山庄不是被毁了吗,而且据说是无一活口,难道有幸存者?可惜现在人都死了,也问不出什么。不然兴许还能联络上珏的后人,进一步了解珏的事情,循着这条线索找到回家的办法。 “应该是事先服下了定时发作的毒药,还真是视死如归啊。”虽然因为一无所获,我的话中不自觉有一丝讽刺,但这讽刺不是对死去的暗哨,而是我自己。 毕竟无言也为我挑选了一批暗哨,平心而论,我也是自私的,被他们所保护。除了更关心和礼遇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我无法再做到别的。 “把他好好埋了吧,也算入土为安。”我还是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想法。 “是。”无言便命令下属将那个忠心的暗哨给埋了。 “少爷!”小勺处理好茶铺的人事,布置好人员后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我。“少爷!你不知道小勺究竟有多想你!”小勺搂着我,一个劲地撒娇。 “好了好了,这不就见到了。以后就算有再多的‘尾巴’跟着,我也来看你,行不?” “好少爷!”小勺突然想到什么,拿出一叠纸,邀功似地看着我,“少爷!小勺可是没忘了你交代的功课。瞧!这是什么。” 我翻了一下,是三家中等层次的商号的收购契约书,以及几处房契和地契。除此之外,还有京郊几处田亩的地契。这丫头,不愧是沣老的关门弟子,青出于蓝哪! “少爷,你可不知道,你的这些‘功课’,让我是一个头几个大!要在同一时间收购且安置好这几个商铺,实在能把人劳碌死。”小勺努着嘴,一双眸子幽怨地瞧着我,似是在赌气。 “这么能干的小勺,以后我可怎么舍得让你嫁人?还是跟着少爷我,不愁吃穿?”但是可能会多灾多难——我心中不禁这般补充道。 我在与小勺调笑时,脑中不由得闪过那念头:若是“大厦将倾”,我会放开所有人,毕竟除了与我约定三年,原本就应离开我的无言之外,我知道,小勺和沣老也不可能在我身边一辈子。 “奴家求之不得呢。”小勺玩笑地应和着。 虽然我和小勺已经在无言面前调笑过不知多少回了,但是看着无言依旧有些泛青的脸,我和小勺不约而同地笑了。 “好了,说正事吧。虽然现在是把这些商号购买了下来,但是要将它们做大,然后渐渐能够在京城的商号中争得一席之地,其间,仍旧不可掉以轻心。” “什么!少爷,你自己一个人逍遥,把重活都放在我一个弱女子的肩上!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小勺一脸嗔怪。 “我哪会对小勺这么苛刻呢,把小勺累坏了,少爷我也舍不得啊,你只需保证那些商号没关门大吉就是。要不,每月我多见你几次,行不?”看到小勺撒娇,我急忙道:“太频繁也不行,我失踪的次数多了容易引人怀疑。不过,如果小勺能够尽快完成任务,我就尽快回来陪你。” 小勺也只是扁着嘴,不再讨价还价。 “无言,在小勺扩大商业网络的同时,你要尽力配合她,同样在京城建立属于君府的情报网。你可以适当收购一两家青楼,但是记得要隐蔽得深一点,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被京城原有的势力发现。还有之前,我在信中让你领来的那些人。让他们潜伏在一些皇亲和达官的身边,至于安排在洛家堡、洛将军府、皇宫,还有罗府的人要特别谨慎,如果没有人选就不要勉强,切忌打草惊蛇!” “是。那西厂之中……”无言为了少爷和君府的大局还是问出了口,毕竟西厂也是君府不得不防的势力之一。 这个问题我也设想了无数次,决定不过就一念之间,可那之后呢? 作为卢小芸,我或许可以在西厂里与连城一同面对是非善恶,共度荣辱。但正因为他是连城,且又有罗雪相伴,我不可能违心相对。 若作为君少,我与连城必定再难坦诚以对,少不得的计算与谋划。 仅仅几秒,我又接受了现实:“若能安排自然最好,还是那句‘切勿打草惊蛇’。若是自招杀祸,那于君府就不利了。” “此外,你尽可能按照这图纸,命府里的工匠造出这种东西一两份。不过也不急,即便是我回来之后再做也行,最重要的,还是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些事。”我把事先画好的图纸交给无言。 无言接过图纸,虽然他知道少爷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无疑每样东西都是大盟前所未见的。 “那是什么啊?少爷。”小勺也是第一次见有这么个东西。 “总之是好玩意,你可曾见我做出些无聊的玩意?倒是沣老那儿怎样?可有什么事?” “事是没有,只是沣老也想念少爷,虽然沣老一把年纪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答应你们,明年元宵我就会回来和你们一起团聚。然后和你们一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在君府过日子。”或许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期许,而且小勺显然对我的这个承诺十分满意。 “少爷可要说话算话!” “嗯。绝不食言!对了,我也不能离开西厂和那些人的视线太久。这间茶馆也关了吧,此处不宜久留。下回见面,就到城东的民宿区。其中有一群布局奇特的民房,其中有一处如同无门之院,与我君府中的那座楼有些相似,可以作为我们联络和暂居之处。至于京城中的君府也可以开始筹建了,到时就把沣老接来,我们也可在京城有个安身之处。” “小勺明白了,我会暗自打通其中的关节,安排好‘无门院’和京城君府的事。还有,”小勺拿出我许久未见的锦盒,“少爷,你的身子可曾好转过?小勺会一直为你准备这些药,直到你真正康复为止。” 我接过锦盒,虽然连城为了我的病请过大夫。但这大夫还不比师傅,又或者是太过谨慎保守,给我开的都是些稍有疗效,不痛不痒的药。 “小勺真是贴心。”我右手抚上她的脸颊,似是安慰。 “少爷,要保重!”小勺泪眼蒙蒙,心想,这才见面不久,就又要告别。 “少爷保重。”相比之下,无言这句就多了丝严谨。 “告诉沣老,我也想他,要他务必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他可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大后方呢。西厂的事告一段落后,便将他接来团聚。届时,把我之前酿的葡萄美酒也带来。” 离开密室,离开茶寮,我们复又装作不识。一切静待来年元宵,那个我不愿面对,却又静静等待着的日子。 回到西厂后,我如同往常一样,和海风一起照看我的小宝贝们——大漠里带来的芦荟和仙人掌。不过那些个别有心思的人,对于我今早外出西厂之事,都是心知肚明。既然他们的暗哨都无功而返,那我也不必去自找麻烦。 路过后堂,看见脱脱正在办事,怕她说我乱跑,我便在角落里看她作为连城的得力助手,是如何*西厂的下属。 偌大的西厂经营至此,自然还轮不上我这“小丫头片子”来管些什么。倒是我,应当从西厂多得些经验,将来好完善对君府的管制。 将来…… 对于这个“飘忽不定”的词,我又不自觉地暗自神伤起来。悄悄消失在门外,我回到自己的住处,依旧整蛊自己的小玩意,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在西厂一角过着难得的恬淡日子。 冬日的晴朗不像真实,好似预感着这个冬日里会有“暴风雪”,但是究竟是何时,会如我所设想的那样吗? 就像我在这个尚未“适应”的世界,未来——我只能计划,只能猜测,无法预言。 洛将军府 那位跟踪卢小芸失败的暗哨已被主子下令赐死。 “下次如果谁能够连一个孩子都跟丢,就自行了断,别来复命了。”洛蛟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其余的人却是心中一个激灵,心想,往后莫要再摊上与那丫头有关的差事了。 罗府 “少主,我…没盯住。那丫头实在狡猾。” “罢了。当初我也不信她能蒙混过去,可她还是在你眼下金蝉脱壳了。你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你还是回到西厂里好好盯着她,她若出门,你便跟着。” “是。”罗成安排的细作便奉命回去了。 西厂 而在玉连城的书房里,青天跪在连城面前:“属下失职,派出的人还未复命,此时只怕……” “算了,除了保护她的暗哨,往后不必再派人跟踪她了。”玉连城想到大夫告知他,那孩子恐怕也就只有…… 玉连城遂是转口道:“好好抚恤那名暗哨的家属。” “是。” “没有别的事,你就退下吧。” “遵命。”青天不知道,为什么督主会派遣“珏”字组的人去跟踪卢小芸。而作为精英中的精英,“珏”字组的人竟然也会失手。 玉连城端坐在书案前,看着京城的地图,不知不觉间走了神。 那孩子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定也是受人指使接近自己,隐藏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是为了那宝藏之谜,还是为了江湖?她可知道,她自己终究斗不过“天意”…… 澜州的那两日,终究是过眼烟云,就如十岁之前的时光,不过前世一梦。 辰虚院外 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一刻不是想着连城的,但我却不敢去见他,就连在他院外徘徊都不敢。就如同此刻,我只是绕过辰虚院,脚步不快也不慢。 见不到他会失落,会惦念,便是匆匆一瞥也能让我放下忧愁,若能遇见,有时会紧张地将长袖中的手握起。 忽的,我在廊檐下顿住。 莫说为师傅报仇的事,就连小勺他们和君府也还未安定下来。我怎么又沉溺在这不该有的单相思里? 时光就像天边的流云,这些日子在西厂中,我倒是没帮连城动什么坏心思。天天和脱脱、海风厮混,京城中但凡有些乐趣的地方她们都带我玩了个遍。罗成那一方,也在渐渐为雪儿和连城的婚事准备着。 我一天一天倒数着,越是临近那一日,我的心事便盛的越多,性情上也开始有些浮躁难耐。除了连城的事,还有对严向天布局,一切都要早作打算,才会多一分把握。 一日,我为了散心,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漫步。眼前那片小家伙们拥有显示顽强生命力的墨绿色,也有显示新生的嫩绿色。它们一日好过一日,愈发的欣欣向荣,倒是与我这主人背道而驰。 听说当初海风刚回西厂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些小家伙,多亏脱脱也还记得,所以便种在此处厢房外,眼前这一小片绿意才会这般突兀地留了下来。 俯下身来,跟前那株小仙人掌的旧叶上露出个嫩绿的小头,我的中指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那些嫩刺好似一把不伤人的刷子,柔柔地挠到你的心里。 抬头近看,才发现每一株上都零星地发了些新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中个头最大的那株芦荟,我起身走向那株与我齐肩的芦荟,抚上它冰凉的叶片,好似与它谈心。 “你在这里竟也能这般好好活着。”话一出口,心中却又念自己笨了。眼前的它们个个都是适应环境的强手,又不是我这种断不了旧情的人。 “不会想家吗?” 我很想家,很想念爸妈,今年的同学会又有谁会公布喜讯?可是他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联络我了,今年一定也没有我的份…… “好吧,你并没有家。可是,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天地,你会孤独吗?会每时每刻都想着回去吗?”我依旧自言自语。 突然一个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既然已经来了,就必须学会适应。除非你愿意带它们回到大漠。” 我惊了一下,但听清声音来自于许久不曾相谈的罗成,我便镇定下来:“如果我带它们回大漠,谁又能带我回去。” “那么,你是愿意告诉我——你究竟来自何方了?” “就算告诉你,也没人帮得了我。”不经意间,发现芦荟边新发了几棵野草,我蹲下身仔细地“拔草除根”,并将它们作为芦荟的养料,“话说,离督主的婚期不足两个月了,你更关心的应该是雪儿姐姐的婚事。别再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了。” “你明明已经离开了,却还是来了这西厂。既然你已经回到我的视线里,我又怎么会放过这条线索呢?” “我能离开一次,自然还会有第二次,毕竟……”这里有我回来的理由,也有我离开的理由。 “我就知道,你总是那么不安分。当初你是借着洛枭的事所以才能脱身,如今仅凭你一人,不可能在众人眼前消失第二次。”罗成别有深意地顿了顿,才接道,“除非……你身后还有人。” 他也起了这疑心,怀疑我身后有人?可之前他明明相信我是孤身一人的,难道他觉察到君府的事了? 我顿了一下,遂是直起身,摊开被泥土污了的双手:“帮我打些水。” 罗成的眼神如同细小的针,能够钻入人们的瞳孔,看清任何人的内心。却见卢小芸偏偏迎上他的眼,而在丫头的眼中,此刻仿佛只有那些花草。 他从未那么仔细地注视她的眸子,那两颗漆黑的珠子是那么亮,和一般的孩子无异,没有一丝世故和“杂质”。明明她的心中藏了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还能有这么“干净”的眼神? 罗成与眼前的丫头对视了几秒,终是放声朗笑,亲力亲为地提来一些水倒在那双手上,直到丫头彬彬有礼地回了声“谢谢”。 “脱脱说客来居新出了几道甜品,我好奇得很,想顺道约海风一块去,你呢?” “荣幸。”罗成很是风度地答道,虽然他对甜食没有太多兴趣。 话题毕竟转开了,我心中暗自得意,唤上海风又央脱脱作为“参谋”一同前去,因为身边有罗成,脱脱便多给了几分薄面。 西厂里,我甚至闲得央脱脱让我写布告,却因“客人”的身份而作罢。赏玩余下来的时间,我便好好计划君府的将来,以及近日的计划,做一只“别有用心”的米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三章 风雪欲来 小勺那边保密工作应该做的不错,除了一两家店是君府门面上的生意,另外几处,就连时常光顾的海风和脱脱也没有觉察。倒是对京城商行最熟悉的罗成,似乎开始对君府的一些消息上心。 洛家和严家那些武林人士近日也没什么动静,皆是敌不动我不动,警惕着等待时机。此时宫里却时不时传出一些新消息,说是年轻皇帝即将封水妃为后。 这件事又让敏感的朝堂躁动起来,连城也开始有了动作。我隐约觉得这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开始寻思着事情间的关联,估摸着不过是洛家及其党羽希望对抗西厂势力。 我对那些宫中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没什么兴趣,我在意的只有如何让严向天在师傅坟前谢罪,还有那些君府的布置。 延至今日,距离上回见面又有些日子了,再不去见小勺,只怕以后会不好过。一种玩味的笑意漫上嘴角,身体却是有些疲累。 我离开西厂后,在平民住区左拐右绕的,甩掉身后的“尾巴”。 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墙角,我击打出暗号,未久,无言便出现在我眼前。他抱起我,以轻功越过几处民房,落在无门院内。 若不注意,从上看便会以为无门院是周围哪一家的院落,但其实是被遗留出来的一处空地。之前不知是谁将此处做了一番修缮,致使不会空得太过突兀,与周围的民居协调融合,恰好被隐蔽了起来。十年前此处虽有人问津,但终究还是荒废了。又因为它无门可入,即便问遍、寻遍周遭的居民,也鲜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所在。 说到我为什么会知道此处,那就是半年前在京城的另一番遭遇,如同项上这枚玉佩和面具男子一样离奇的遭遇。 “少爷,还以为你又要失约了。”小勺赌气道。 “失约?哪有,小勺,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抿了口茶,我不是会品茶的人,但是却独爱茶叶散发的气息,它能让我激荡锐利的心平静下来。 “那你算算,这都几天了,你说一月多见几回的,这都过了十天了。” “放心,元宵之后,我会天天在你面前晃悠,让你见到厌烦我为止。”我此次依旧不会久留,所以还是把斗嘴的事留在往后。“那我之前说的事,你们布置得怎样?” “清风楼和栖月阁两家已经步入正轨。”小勺得意地绕着手中的一缕青丝。 清风楼是一家正经酒楼,而栖月阁是一家青楼。茶肆能够收集一些流传于布衣、白丁之间的消息。酒楼稍稍高档一些,能够收集类似现代中产阶级的消息,营业对象是一些商贾或者不同品级的官员。而栖月阁作为青楼,有别于妓院,其中挂牌或者正在训练的那些个姑娘,也能为君府提供不少重要的消息。 “属下已经将线人布置到罗府、西厂、洛将军府、宫中、左右丞相府、兵工礼三部、大将军府及洛家堡等江湖名门,京城君府也正在打点中。至于那个图纸……” “那个可以先暂时放着。等我回来再说,毕竟理论和实践还是有差距的。”我笑道,想着珏凌的陵寝若真在崖底,那一定还有别的通道能够到达,不然守陵之人又是如何到达崖底的。 原本我对珏留下来的宝藏也没什么想法,但是对于这个最终的安息之地,珏究竟会留下什么,我开始好奇。传闻珏夫人是暴毙的,但其中真真假假,又是时隔近百年,谁能下定语? 且不论什么宝藏,若是能从中获知我梦寐以求的回去的办法,我会日日真心为珏凌上香祈福的。 “小勺,君府是否已在京城收购了一家‘丰泰米行’?” “不错,少爷是想?” “北方以丰泰米行为中心,尽量抢购到足量的库存,越多越好,但存量必须对外保密。同时,我会修书给沣老,让他在保证南方百姓过冬米粮的前提下收购。” 小勺不由得猜测:“难道少爷是想囤积米粮,坐地起价?” 我摇了摇头:“据说今年京城的雪至今已晚了半个月,大盟各处的雨水也很少,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显露旱情。无论这几日是否有降水,来年收成减少已是注定。即便真到了荒年,君府所辖的米行也不得涨过半成,除此之外,君府还要不定期地救助灾民。” 小勺虽已明白少爷的心思,却忍不住担心:“可君府毕竟势单力孤,若那些大米行无动于衷,届时他们是脑满肠肥,我们不就……” 我饮了口茶,润润喉继续解释道:“民以食为天,我想当今的昊帝能明白其间的重要性。只要朝堂上有人将灾情及时上报,朝廷必会有所应对。而那些商行是要财,还是要命,我想他们没那么傻。” “如果当年灵帝也这般仁慈,大盟也不会……”小勺没有说下去,我注意到她眼中那份异样的伤感,却不知道缘何而起。 “不过我想,或许沣老也已料到,兴许他已经在着手此事了。”我一边这般猜测,一边开始研磨写信。 难得与她们相处半日,我尽力与他们商定一些事宜,其中就包括君府各人之间的联络方式,还有君府中人事的系统规划和每个人联络用的代码。 君府以君少为中心,下设四司以四象为名,“苍龙”是无言,主司暗哨、家丁、细作等人的训练和管理;“玄武”是沣老,主司君府各处的生意;“朱雀”是小勺,除了辅佐君少处理事务,还负责研药;而“白虎”只是我为了隐藏身份所占。 同时决定了四象对应四季,各分六个“节气”,除了我所辖的“白虎”,其余各司都已下设六部。以无言的“苍龙”为例: “立春”一般用于训练新招纳的人才,之后再由无言决定分到其余哪部。 “雨水”则是统纳了君府中的家丁,莫添和橘娘的代号即是“雨水”。 “惊蛰”主司暗杀,多选用行动迅疾且能孤身行动的。 “春分”的成员多为暗哨,任务是保护“四象”,以及完成其他任务。 “清明”仅仅负责奖惩的调查、取证与执行,但不可以干扰监督程序。 “谷雨”主司情报,我让无言安插在各处的细作就是从“谷雨”之中选出的。 每部若是超过三十六人就可下设队,每部分为六队。“谷雨”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十六人,所以已经下设六队,“壹”队负责湖州城中的酒楼、青楼等处的情报;“贰”队负责京城中的情报;“叁”队负责大盟南部(除湖州城外)各处情报;“肆”队负责大盟北部(除京城外)各处情报;“伍”队负责大盟以外各国的情报。“陆”队则是此次由无言在“谷雨”各队中挑选出的人组成,主要安插在我之前指定的那些地方。 在君府的管理中,部与部之间,甚至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监督。当我不在君府的期间,各部长的任免可由相应司长全权决定。 随后,我在躺椅上看着晴空流云,比划着流云的形状,思考它们的速度。从前也这么做过,还是上小学的时候,真令人怀念。 “少爷是不是念着徽若、释言几位姐姐了?” 我惊道:“莫不是你把她们也带来了?之前因为西厂的事走得匆忙,也怕她们知道了担心,这才没有知会她们。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怨怪……” “徽若姐姐来得早,我托她帮我打点栖凤阁的事,许是这些日子你还见不到她们。” “原来如此。”失意之中,我还有一丝愧疚。 渐渐的,太阳就已经呈45°了,应该回西厂了,于是无言带我来到墙角。 我背对着无言说着:“如果我过不了这三年,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小勺和沣老。” “江湖之人最守信义,三年之约不会变,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三年,就算我不能为你分担更多,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看着晚霞愈发灿烂,我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离开。此时,我的心中不只一丝丝触动。或许我的孤独并不仅仅因为我缺乏归属感,还有内心的懦弱。 但庆幸的是,如今的我,并非孤身一人。 西厂内 这两日,青天进出书房的次数多过往日,连城屋内灯光灭时,早已是鸡鸣三回。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连城是在应对宫中的事,但没人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罗雪偶来找我闲话家常,却见她丝毫都不为连城担心,好似胸中已然为连城做好了打算。 对于近日宫中与洛家的事,我也想了很多。洛家的兴起,最早可追溯至大盟元帝起兵反前朝之时。洛家历经几代经营,与朝中一些贵胄有姻亲关系,故而到如今,在朝中可与西厂分庭抗礼。 之前因有珏氏一族,洛氏与严氏虽是名门,却都韬光养晦,在江湖中也不曾过于显露锋芒。就在珏氏一族被灭门之后,洛氏与严氏忽然成为大盟江湖的两大望族,成为与西厂齐肩的一股江湖势力。他们的风头更是盖过了十墨盟,就别说水炎帮、无尘观等小门小派了。 如今的洛家可谓是全盛时期,洛水入宫三年,虽说至今并无子嗣,却也封了妃位,其中也多有朝中众人相助。 当初,洛水封嫔不久便引荐洛蛟为辛城副将,三月后,主将因十二年前私通敌国之事被揭发而斩首,其亲眷皆充为官奴。当月,洛蛟便升任为辛城守城主将。 我觉得这种种变故太过巧合,它们背后太过复杂,牵扯了许许多多的秘密。反省一番,我对大盟的历史了解得还不够透彻,应当从中多看出些蛛丝马迹,免得哪日被牵扯都不知该怪谁。 也许正因为洛家的势力多渗透在各处的关键点,当今昊帝才不敢轻举妄动,对水妃宠幸日盛。毕竟,他需要依靠洛家来牵制西厂。若是如此看来,这年轻皇帝也不算太笨。 最后,我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想法:“物极必反”。 若是让脱脱姐将这转交给连城,他一定会明白这些话的意思,至于是否可行,也只有连城能把握。 这世上没有永世不倾,被大盟之人奉若神明的珏氏一族都遭受无妄之灾,洛氏一族的兴盛又能持续多久?我的想法只不过是让这一过程加速而已。 作为“卢小芸”在西厂最后的时光,我只想为连城多解一分忧…… 我静观了一日,不见连城有什么动作,便想在初一午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谁知那日他一早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腊月初一,连城先是上奏,支持年轻皇帝纳水妃为后。而后他又谎称抱恙无法早朝,朝堂之上便又是一番波澜。 这样的情况是朝中之人始料不及的,谁都不知道连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们只知连城在为自己的婚礼准备,多日没有涉及朝堂之事。 连城的这番做法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或许他也想到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一面。 是夜 我让人多煮了些百合莲子羹,脱脱姐是在我房里吃完了这宵夜才回房睡的。 最近天干得很,每日见到连城,他总会咳上几声。加上他总睡得晚,心想免不了会生些虚火,所以那百合莲子羹多半是为他准备的——至少最早想到的便是他。怕又被脱脱落了口实,说我偏心,所以先请了她,也分了海风和青天。另一边,我事先盛了一碗让人温着,最后端去给连城。 我来到庭中,抬眼便见他的房里还未熄灯。来到门前,我想要叩门的右手在半空顿了几秒,复又缩了回来,端着手中的东西犹豫起来。 从前都只是在他房外经过,或者偷偷地在远处看着窗口的他,现在……会不会打扰到他,会不会有些唐突,他会不会不高兴? “现在才想这些,卢小芸,你的脑子短路了吗?”心中暗暗恼着自己的迟钝。 看了一眼那氤氲的热气,我还是敲响了门。“我是小芸。” “请进。”他不紧不慢地应道。 我缓缓地推开门,谨慎的好似即将进入另一个世界。屋内很暖,生怕屋里被北风吹冷,我立马将房门合上。 我一边走向圆桌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左顾右盼着寻人,只见他依旧在案前看书。不知他看的是什么书,我便好奇地走过去,也不忘说明自己的来意。 “冬日干燥,这几日督主又有好些事要布置,总要劳心劳神,所以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百合莲子羹。脱脱姐她们我也都没落下,督主的份我就自己端了来。” 我发现他的房里,无论是寝房还是书房都极少布置。一幅书法、一幅墨竹是他房中仅有的两处装饰,更别说是盆景什么的。其他靠墙的空间都排满了书架,想必都是些重要的资料,包括搜罗来的那些消息和秘笈。 玉连城看了我一眼,好似从前就曾这么应道:“待我把这一章看完。” 我有一瞬怔住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是那么,那么……熟悉。 他房中熏染的是淡淡的檀木香气,檀香能够缓和情绪、减轻压力。想必他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更好地处理事务,所以选择了这种香。我也喜欢这种香,因为爷爷练字时偶尔会焚些檀香,这种香味能让我的心静下来、淡下来,所以爷爷走后,我也有了这种习惯。 连城合上剑谱,见我还在走神,路过我身边时轻咳了一声,径自坐在桌边舀起那碗羹。 “剑谱?”案上那本旧书的封面上就那简简单单两个字。是严家的那本剑谱吗?但如今我若这么问出口,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如今不过十二,既识字又可研药,究竟是何时学得的这些?” 原来他一直都未对我放心,此刻亦是在探问我的过往。只是不知我的真话他会否相信:“三岁的时候,娘亲便已教我识字,手把手地教我写自己的名字。七岁之后,便是教书先生们教的,先生们什么都教。再后来,我们每人便要选一行的先生教我们本事,我当时选的便是会用药的先生。” 不过,当我学成已经是二十三岁。只怕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因为他眼前的我“不过十二”。 我没有注意到连城因为“娘亲”一词而显现的落寞,理论上,他从不允许自己显现出落寞的神情。 “好了,你早些回房休息吧,这些我会命人收拾。” “督主也早些休息,万事总是身子最要紧。还有,今年冬天大盟多旱,只怕来年要多是非了,西厂里不妨多备些米粮,一来可以为己,二来也可‘为民’。” 我合上门,离开温暖的房间,步入那片冷冽的寒夜中。 最后那些话,我想连城一定会明白,毕竟除了安排朝堂之事,西厂还需笼络天下民心。 连城此时隐去锋芒,不仅能看出那些官员中哪些是可用的棋子,哪些只是依附自己的废物,更让对手以为有机可乘,渐渐放下戒备。同意皇帝纳后,是为了来日的废后。 且不说那年轻皇帝与水妃究竟有几分恩爱,水妃毕竟与朝堂有太多牵涉,而且与宫中的一些秘案大有关系。而那深不见底的后宫与江湖一样充满险恶,谁在那风口浪尖,谁就注定成为箭靶。权位之争,恩宠之争,注定埋骨。 水妃封后,洛氏一族必定骄傲自持,眼红洛家的官员也会越来越多。虽然表面上附和洛家的人也会增多,但只要连城能看准时势…… 位极人臣的洛氏一族一旦骄盛,其间必会滋生不少事端;那些眼红洛氏的人必也不会善罢,有些事自不必西厂费神多心。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 作为洛家对立面的西厂,若能够抓住时机挽回人心,之后的事便也算“顺应民心”了。届时,若将年轻皇帝拉向这一边的阵营,一切便可算作尘埃落定。 而洛家为了占据朝中势力,定会为朝上的官员来一次换血。西厂最重要的就是:一、要将事先埋在洛氏之中的棋子藏好,伺机反攻,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二、连城应让朝中的心腹假借投诚反潜入敌方的阵营,届时可给予敌人出奇不意的致命一击。 腊月初的短短十日内,洛家就有好几件丑事外传。其中,洛蛟前年阴谋强夺大臣家的小妾之事,不仅被旧事重提,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这只是前奏,据我从君府所设的情报网了解,还有更劲爆的。连城一定也知情,但是他并没有在此时就利用那些推翻洛家,是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吗? 虽然洛家极力镇压,但之后又有一件事被抖了出来。洛将军府总管收受贿赂达万两纹银,震惊朝野。因为洛家的势力及水妃的面子,昊帝从轻处理,只是惩罚了管家等一干人等,并没有牵连到洛氏一族。 一连串的是非对洛家的打击虽说不大,但已然让民心开始动摇。即便昊帝对封后的初衷不变,却也与水妃之间开始出现嫌隙。 腊月十二 刚回到西厂时,海风就说往年那时京城已经落雪了,谁想今年过了腊月还不见雪。冬月末的那场雨过后,便不见一丝雨雪,这天更是冻得一发不可收拾。 许是因为比往年晚了一月有余,从今日凌晨开始的这场雪落到近午还不见小。 这几日我都睡得早起得晚,今日也不例外。从窗缝里窥见雪的时候,已经积了一掌多深。猛然想到那些还未长多高的芦荟和仙人掌,我裹着厚厚的外衣开了一丝门缝。谁知,那片地上忽的立起的温棚把我懵了几秒。 寻思着应是海风的主意,想他倒是心细。洗漱好之后,我叫了些粥,顺道让厨房多熬了点姜汤,务必送到海风手上。 从青天口中,我和脱脱听到了宫中的消息。昊帝依旧下旨,封水妃为后,三日后举行封后大典,同时册封妍嫔、沐嫔为妃。 事实上,昊帝登基时,已然封了一位皇后,但那是一位无福的皇后,第二年刚刚怀上皇子,竟因为一场来势凶险的风寒就香消玉殒了。一直为她请脉的两位太医都说她向来身子弱,积寒成疾,本就不宜有孕……最终,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就与她一同离开了人世。 脱脱与我讲这件事时,我眼里一片淡漠。身子弱?我嘴角的笑意是那么的苦涩。若是身子弱,当初又是如何被选入宫成为中宫之主的? 鉴于这几日冬寒愈发凶狠,所有人都渐早睡下,我便让厨房不再准备宵夜。倒是午后,添了些可口又能御寒的点心。 从前听那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很是风雅,其实雪飞时确实像柳絮,可是当雪落在手心,像极了盐。“柳絮般的雪”适合形容江南的雪,眼前的雪好似落不停的鹅毛或者棉絮。这么大的雪,我也就见过一两次。 酉时 雪越飘越小,片刻后终于停了。 “丫头!丫头!”脱脱敲了几下门,叫得很是急促。开门后,只见脱脱拎着食盒嗔怪道:“你丫头,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门前有两个怪物呢!” 我尴尬地笑笑;“那叫‘雪人’,垒着玩的。路上的雪太厚,扫起来太麻烦,所以我就用这种方法来除雪。” “就你怪事多。” “脱脱姐,从湖州城一路回来我就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脱脱虽是注意到我的神情,却不疑有他,以为是些寻常唠嗑。 “督主的血仇。” 见脱脱没有应答,我便说出了心中所想:“你说过,督主有‘至死方休’之事,那时你的表情是那么认真。而当督主面对严向天时,曾说过‘血债血偿’,所以我便冒昧猜测督主与严向天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或许,这就是督主血洗严家庄的真正原因,是吗?” “丫头,你猜的是对的,但现在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些。” “我明白。”我握筷的手顿了一瞬,将饭送入口中,淀满了心事的我,现在是食不知味。虽说他们的想法我能够谅解,可心中不免还是失落。 腊月十三 宫中有消息传到西厂,沐嫔因失足落水而离世。因为后日就是封后大典,沐嫔的死讯被宫中暂压,待到腊月二十再行出殡。妍嫔甚至发话:宫中只可见喜,不可见丧。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气温也丝毫未见回暖,门外两个雪人的身影略小了一圈。好似还会有更大的暴风雪,厚厚的云就像排山的浪,压得我有丝透不过气。 腊月十四 昨日沐嫔的消息还未传远,今日宫中竟又传出了骇人之事——妍嫔被沐嫔的怨魂吓疯了。 宫中出了沐嫔落水之事本就蹊跷,如今妍嫔又不知被什么吓得疯癫,宫中人人自危。原本应是为封后大典准备的宫人,因为接踵不断的祸事,好似个个头上都顶着阴云,生怕一开口便会惹上祸事。而那张灯结彩、喜庆异常的宫苑,因为高深的朱墙,也因为空旷漆黑的殿宇,好似不是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四章 我欲捧心向明月 腊月十五 宫中之人终于将三魂不定的心安了下来,一心扑在了封后大典上。所有人都相信大喜可以冲煞,封后大典或许可以让风波不息的深宫暂时恢复平静。 今日,昊帝下旨普天同庆。一早,连城便带着青天、脱脱等人入宫参加封后大典。我也一早离开了西厂,与无言、小勺联络。 无门院内 “小勺呢?”我不经意地问着无言,忽的,我拍了一记自己的前额,“瞧我这记性,她说过这几日都会在‘君府’里布置。”跨入门槛,我径直走向书案,翻看这几日各店铺的账目。 “为了方便与少爷联络,小勺让我留在此处。” “哦。还是小勺心细。”我听出他的语气有一丝责问,他却依旧和我打着马虎眼。我希望他能更坦率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否则往后他都要和我玩‘字谜’了。 终于,他开了口:“好在那些店面都已有人开始负责掌事,又有徽若、释言她们相助,也为小勺省了不少心,否则……” 我放下账册,猛然抬头,认真地看着无言的双眼,突然我笑了:“还好,我们的无言还是原来的无言,依旧会讽刺人,依旧会实话实说,依旧有个直肠子。” 看着“少爷”这没心没肺却藏了不少心事的坏笑,无言这才明白,其实她都知道。 方才还在逗他的少爷,此刻眼中仿佛又弥漫着灰色的雾霭。 “我知道,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少爷,总免不了让你们操心。可是,我毕竟不是预言家,即便我能料到棋局的这几步,我也料不到棋局最终的胜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每步棋都不后悔。” “为什么不换一条路?” 当这句话响起,无言才发现这是自己最不该说出的话,因为他真正的主人之所以让他追随眼前的少爷,就是要他带着少爷迎来这局棋的真相。 “即便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或者小勺,我想,你们早就猜到了。况且,师傅的事,若没有一个交代,我放不了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亲人。那一天,他是死在严向天的剑下,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如果换做沣老、小勺,或是我,少爷是否也会如此?”无言声音渐沉,却是字字问的清晰。 “笨蛋!”情急之下我脱口就出,薄怒道,“我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说过的,你应该记得。” 无言想到与卢小芸初相识时的那番话,他知道,她说到做到。 “不说这些了,你只要心中明白便是。对了,之前所说收购米粮之事进展如何?” “丰泰米行所存的米粮至少能够在荒年补给京城三个月,而沣老先一步着手此事,所以生禾米行的存粮更多。” “对了,还有些事我一直心存疑虑,你试着帮我去查查。” “少爷请讲。” “昊帝第一任皇后的真正死因,前辛城守将叛国之事,近日沐嫔落水、妍嫔被吓之事,还有,”想着脱脱的神色与连城当日表现的恨意,我决定要将那件事查清,“还有严向天的生平,以及灵历十六年、十七年大盟所有发生的血案,无论是否已定案,也无论是否为众人所知,一一详尽列出。” “是,属下一定尽力。只是……”无言看了少爷一眼,认为那件事应当尽早让少爷知晓,“还有一事,希望少爷与我一同前往清风楼,再做定夺。” 见无言如此谨慎,可见他要让我知道的事定然十分重要。 “好。不过,我先换一身衣服再出门。”换上男装,戴上纱笠,我复又成为名为“君少”的少年。 清风楼 巳时过半,清风楼中渐渐热闹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酒楼中渐渐变得人声鼎沸。 “近日里,京城中忽然来了许多江湖人士,而且仍旧源源不断。” 无言与我坐在一处雅阁里,故不声张,只是让人端了些精致的糕点,沏了壶铁观音。他还准备了笔墨,到了“不可说”之时便只可用写的,毕竟此时酒楼中不乏“听力甚好”的江湖中人。 “为什么?” 我们交谈的声音虽低,但这间雅阁不过与大堂隔了一扇屏风,也正是如此,我才能听到雅阁之外几处近桌上的交谈。 “师兄,你说西厂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湖中已有不少人怀疑,此事不过是诱饵,背后可能是个陷阱。”屏风外的交谈渐入正题。 “岘山派,铁字辈,行三,岘山道人之徒。”无言在纸上写道。 “可即便是陷阱,可这诱饵实在太好,天下之人莫不趋之若鹜,就连在山中隐逸半生的师傅都带我们下山。再看看这酒楼中、这京城中,如今有多少人是为了此事而来。” “行二。”这次的注解更简单了。 我明白第二人是第一人的二师兄,可是,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诱饵”和“陷阱”究竟是什么? “铁宣,不可妄议师父!且说这消息是否自西厂传出仍旧不得而知。而传闻中那名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是否真能解开宝图之谜,才是每个人最想知道的。” 仅管我小心翼翼,但芝麻酥糖还是被我捏碎了,纷纷跌落回盘中,我抬头,直接用眼神询问无言:“难道,他们说的小丫头——是我?” 无言双眼微低,点了点头。 我失了许久的神,拂去手中的碎屑,最后在纸上写着:“午膳,夜寒风冷,但我必须得待到罗雪离开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才能敲门,不然连城会猜到方才我就在屋外。 坚持了五六分钟,心想可以了,我才叩响了门。 “谁?” “我,小芸。”京城的冬夜实在冷绝了,我只有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进来。”他的回答依旧如此简单。 蜡黄的烛光让一切看起来那么陈旧,仿佛梦中的记忆。而窗边那个身影就是记忆中抹不去的梦境,他缓缓转过身。我装作不经意地别开眼,望向他的书案。 书案上依旧摆满了公文,眼前一切就像挂在古宅墙上的水墨画。但也正是这些公文,让我知道这不是梦,而眼前如同画中的男子与我有着不同的路。 “督主哥哥还是将窗关了吧,身体要紧。”我不禁向暖炉靠去,其实是自己冻透了。 “冷风不但可以让人清醒,还能让人时刻清楚自己的境地,使人的心更冷、更坚硬。”冷冽的风吹起他鬓边的几缕碎发,望向窗外的那双眼就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好冷。 连城还是合上那半开的窗,转开话题说道,“从此,你需得称我为义兄了。” 兄妹相称么?是啊,在二十那日他便会对众人宣布了。满腹坏水的小妹和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哥哥,何等的反派搭配。只不过,伴随西厂督主义妹这一身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眼下那场应运而生的暴风雨。 “兄长”——我的“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不会有。 “小芸不习惯‘兄长’一类的称呼,还是叫‘督主哥哥’吧?” 玉连城回想那个丫头有时用晶亮晶亮的眼眸仰视他,有时又会在远处用灰蒙蒙的眼神望向他,双眼中甚至还会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即便她的智谋高过一般的女孩,但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指使她来到自己身边。 “无伤大雅,只要你喜欢。”见丫头依旧偎在暖炉旁,玉连城问着,“你此时来寻我可是有事?” “我……”若是话中过多隐瞒,难保连城不会怀疑我,“我今日在酒楼、茶肆听到一个传闻,说是我能够解开宝图的谜团。督主哥哥认为,这江湖上会有多少人入这陷阱?” “江湖中人对于宝图之事,向来都是趋之若鹜。”连城的话中满是嘲讽。 督主哥哥就这般自信?——我并没有这样继续问下去,毕竟有些事是不能深究的。“小芸只是希望,督主哥哥不要在朝廷之事完结前被那些江湖人落下口实。” “放心,这之间的分寸我自会拿捏。你就是为了提醒我此事而来?”听连城的口气,我该是还有话对他说的。 短暂对上连城的目光,我慌忙别开视线。“嗯。只是,只是这样。”我再一次用自己的行为解释了什么是“口是心非”。 “如今天寒,你既无他事,便也早些回去吧。”连城坐在案前,不再顾我。 “嗯,是晚了,时间不多了……”我一语双关,只是不晓得眼前的男子是否明白,“督主哥哥也早些歇息吧。” 我走到门槛时,停住了脚步:“时光难回,督主哥哥千万要珍惜眼前人。” 选择舍弃羁绊,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是个自私又懦弱的家伙吧。而我也深知,放弃羁绊换来的,除了自由,还有心中某一处驱不散的孤独。 此刻心中的大石仿佛已经裂解,四散,化作天空厚重的乌云,沉沉地、密密地压在心头。 玉连城回想着卢小芸最后那番话,许久没有回神,以至于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公文上,渲染,扩散。 一路上,罗雪那件事我依旧心存疑虑。回到房中,我缓缓来到书案前,从那叠宣纸下取出那张写有“物极必反”的纸条。 我将纸条凑近鼻尖一嗅,一种熟悉而清淡的花香萦绕脑海。我一直是用檀香作为熏香的,这种花香在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人有。 原来罗雪之所以在那时才向连城献计,是因为她一直在等我。可她怎就信我能想到应对之法?是—— 罗成,只有他相信。 一大早,脱脱看着一身男装的我,问道:“这是要去哪?” “出去啊。”我答得云淡风轻。 “督主让我好好看着你,免得你出去常惹事。”脱脱就势拦住我,把我按回座位。 “是因为这京城之中来了许多江湖人,而他们的目的,就是传言中能够解开珏氏之谜的我,对吗?”我直言道出。 “你,知道了?” “昨日你们去了宫中,我也溜出去玩了,却不想在酒楼里听到了这般惊人的消息。还有昨日,你和海风的神情,我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我顺了顺袖子,不经意说着,要说心中一丝怨怪也没有,那是骗人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是好好呆在厂里,这几日西厂已经抓了一箩筐要掳你的人。” 想起昨夜的那番对话,我的笑微微夹了些苦涩与讽刺:“说实话,这才正中了督主的下怀吧,而那些不安分的江湖人士,或早或晚都会落入督主的圈套。” “你这丫头!不错,这都在督主的计划里,但是严向天那老贼也已经到了京城,你若是落在他手里……”脱脱本想要我警惕些,但出口后才发现,那个名字更易引我出去的理由。 “脱脱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发誓…”我竖掌作立誓状。 “那,”脱脱犹豫一番,将我的手掌包下,“我和你一起出去。” 我扁扁嘴,瞅向脱脱:“脱脱姐,你觉得这江湖上是认得你的人多,还是认得我的人多?放心吧,只要海风跟着就行了。且不说真的认得我的有几人,我这副打扮,只要谨慎些,避开严家和洛家的人就是。” “有什么事非出去不可?”脱脱极为正色地问我。 片刻之后 海风与我并排而走,装作一般结伴出游的少爷,以期掩人耳目。 “小…少爷,”海风虽然知道小芸如今的处境,但这么叫着依旧拗口,“你大可以让我们来办这件事,何必亲自……” “这件事要对督主保密,而其间还有一些注意点,我必须要亲自说清楚。只有别出心裁,才能在腊月二十那日给他惊喜。” “您果然还是”随即海风俯到我耳边轻声接道,“小丫头一个。” 我一撅嘴,转过身叉着腰:“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谁也不能阻止我!”说完我便又蹦又跳地向前走去。 海风先是被小芸那一瞬的认真感染了,而后无奈地摇着头追了上去。 约莫半个时辰,就连海风也被我晾在外堂,他只以为我要选幅画给连城。我则与书画店的人在内堂说好了画轴的细节,定金也已留下,只等三天后来收货了。 我将自己的心事分别写在两幅绘有彩画的卷轴上,两幅卷轴相应展开,又可拼成一幅画。 路上,我光想着元宵那天的安排,连海风已经不在身边都没有注意到。当我转过身寻海风,却没提防自己身后忽然出现的人影。 忽的,我的颈边一痛,好熟悉的手法,不会又是…… 一名路过的小孩看到昏倒在墙角的海风,拉了拉海风的衣角:“叔叔,叔叔……” 海风揉着脖子悠悠转醒,惊道:“小姐!小姐!”然而身边除了那个毫不相识的小男孩,哪有卢小芸的身影。 他奔到路中间,四下张望,虽然距离自己被人打晕并不久,卢小芸怕是早已被人抓走了,他遂是一路寻回了西厂。 西厂 “小,小姐!小姐被人绑走了!”海风一回到西厂便叫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朝前厅奔去。 “她怎么会出门!”玉连城快步走出厅门,眼中载满了盛怒,责问道。 “是,是小姐央我带她出去散心的。”海风跪下,准备领罚。 “你!回来之后再说!”玉连城转过身吩咐青天道,“青天,你骑快马,立刻通知各城门详加排查。海风,你以事发地为中心,带人扩大搜查范围。” “督主,小姐是穿一身月牙色男装出门的。”海风为了众人方便搜寻,不忘补充重要的信息。 “若他们此时还在城内,那便还有一丝希望。但若他们是即刻便赶往城外,那就难说了。”玉连城左手抚额,竟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究竟该作何应对? 脱脱得知此事后,也加入了搜寻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五章 被隐瞒的时差 巳时刚过 洛枭与胡威骑了大半个时辰的快马,终于回到了京郊城外的洛家堡。洛枭将掳来的丫头从马上放下,胡威在马旁接着,背着丫头兴冲冲地回到堡内,一进门便遇见了严木峰。 “洛堡主,胡威,你们不是……”当严木峰看清洛枭背上的是卢小芸,不禁呆了,“她怎么会……” “不错,我原是去找二弟商量西厂请帖之事,可没想半路就见到这丫头,而她竟敢只带了一名护卫就出门。” 胡威一脸得意,接口道:“既然玉连城是以这丫头的名义设下陷阱,我们便把她绑来,看这玉连城还能认谁做义妹。”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严木峰看这卢小芸竟然没有一丝意识,问道,“这一路颠簸,她没醒?” “生怕她半路又使什么诡计,就给她闻了些药,这半天里都醒不了了。令尊与令兄业已在京城客栈中住下,这丫头与严老盟主和我二弟都有过节,所以我便将她带回了堡里。而且香粉初到此地难免寂寥,她与香粉又说得来。”洛枭解释道。 见胡威将卢小芸背往厢房,严木峰制止道:“慢着,你们直接将她这般绑了来,玉连城必然会得到消息。洛堡主,我们应当先将她藏起来,只怕玉连城不刻便会到达此处。” “是是,还是严兄弟考虑周全。” “这样吧,在我书房有一间密室,先将这丫头藏在密室里,由木峰兄弟看管。” 果然,胡威才将丫头背到密室中,堡外就有人通报洛枭,说玉连城带着三十多名下属造访。 洛枭等人才回到前厅,玉连城便带着青天、海风等人闯了进来。 “哟,何事劳驾督主大人亲自来我这洛家堡?”洛枭一边拱手行礼,一边打着马虎眼。 “守城门的将士说洛堡主带着一位穿着月牙白袍的少年出了城,恰好我的义妹在此时被人掳走。所为何事,洛堡主心中应当明白。” 洛枭笑道:“既然督主都说是您义妹,怎的到我这里找起白衣少年来了?” “少废话!来人,搜!”玉连城将眼前的洛枭等人巡视了一遍,不离寸步,等着下属的回应。 海风带着人查遍了洛家堡每一处角落,却不见卢小芸半点影子。海风不死心,让每个人再细细查了一遍。 眼见玉连城等了大半个时辰,青天前去询问海风,两人见面时,恰巧就在洛枭书房外。 “找到没?” 海风失落地摇了摇头,最后竟大吼了起来:“小姐!小姐!小姐!……” 连城!不,这不是连城的声音。是,海风? 我幽幽转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颈间还是痛的,又是洛枭?只有他打人打得这么顺手。 伴随着海风又一声大叫,我猛然清醒了,才发现自己身边有人。还没来得及叫海风,那人又把我迷昏了。 海风……海风……我在这里。 失去意识前,只觉身边有丝淡淡的气味,要让我知道这是谁?我定饶不了他! 青天握着海风的肩头,叹道:“回去复命吧。既然洛家堡有心藏人,我们此时只有白费心机。” 青天与海风并未寻到人,却见香粉穿着一套月牙白的裙装从内堂缓缓走出。 洛枭先是一讶,而后对着玉连城讽道:“玉督主在此白白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可是错失了寻人的良机啊!不错,我与我内人是去过城里,却是去见我二弟的,只怕那些个人误认了。我是否当向我二弟说道说道,这玉督主是愈发有闲情了。” 玉连城自然知道洛枭是话中有话,袖中的双拳依然紧握,只是,不能因小失大!他遂是一脸从容,缓缓转过身,斜眼睨着洛枭等人说道:“朝堂上的事自不用洛堡主操心。四日后,玉某静候各位大驾。” “不送。”洛枭长袖一撇,与香粉等人径自回到屋内。 “督主。”海风心中仍旧担心卢小芸,但无奈,只得与督主一同离开洛家堡。 直到走出洛家堡,玉连城才对青天说道:“让所有人回厂,就说小芸已经找到。这几日严向天都会在城内,她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青天已经猜到玉连城的打算,应道:“是。”他知道,任何变故都不可能改变督主的计划。 眼见玉连城一行人扬尘而去,洛枭才去见密室中的严木峰和卢小芸。见卢小芸静静靠在一侧,洛枭心中顿生一计:“木峰兄弟,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稳住这丫头,又能让她四日后到不了西厂。” 听了洛枭一番耳语后,严木峰应道:“办法是不错。只是这药伤身,让她昏睡一日即可。只要让这堡中之人众口一词,瞒过她即是。” “嗯。” 严木峰将卢小芸背出密室,安置到另一间厢房。看着安然躺在床上的卢小芸,他喃喃念道:“明明只是个孩子,这心里装的都是什么?” 见卢小芸不禁皱起眉来,严木峰又想起严氏一族的血仇,想起娘亲临死那一幕,手中的剑不禁握紧,终又放下了:“你又能知道什么?” “她不过一个孩子,一个单纯而固执的孩子。”香粉姗姗而来,坐在床边,帮卢小芸掖好被子,“她不是你眼里的王姑娘,也不是洛枭眼中的我。她或许只是在找那个能容得下她的人。” 许是两人相差年岁不大,又许是同为女子,她总比别人更能明白她的心思。 “严某失态了。”严木峰起身道。 “严大侠并未对我失态,而是……”香粉将目光转向昏迷中——不省人事的卢小芸。 严木峰自认,某一刻他确实对卢小芸起了恨意,但他放下了,因为他没理由,他不该。“洛堡主已经告诉你我们的打算了?” “瞒得住也罢,瞒不住也罢。”香粉不想骗小芸,即便是为了小芸的将来,她也不想骗得更深。 小芸不曾对自己的每一步后悔,若真是为了小芸好,她是不该去阻止的。这一点,从她们第一次相识,她就知道。 意识还迷糊的时候,好像有人喂了我两次粥,听声音好像是香粉。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身体也像灌了铅一样沉。努力了好一段时间,我的四肢终于换了个姿势。转过头来才发现,不是屋里光线的问题,而是天真的黑了。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你醒了。” 严木峰?不是…应该是洛枭啊?“这里是哪里?” “洛家堡。”他答得甚是干脆。 想必严向天等人还在城内,而且对此事还一无所知,否则我不可能平安地活到现在。 我的脑袋还是浑浑噩噩的,却想起了密室里的事情。看这屋里只有严木峰一人,我便料了个大概:“这么说,把掳我来的是洛枭,在密室把我捂晕的,是你?” 我边说边缓缓坐起身,活动活动这副骨架,非常非常怨恨地瞪着严木峰。亏我当初觉得你小子良心还不错,下手这么狠!这般想着,我又扭了扭头,揉了揉肩膀。 严木峰想忽视我的眼神也不可能,叹道:“这药用在你的身上确实有些过了。今天你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狐疑道:“你们把我带来,总不可能只是请我来做做客,喝喝茶吧?” 我正等着严木峰的回答,香粉却领着婢女给我送饭菜来了,随后来的便是我此时最不待见的洛枭。 “不错,就是请你这位‘故人’过府一叙。香粉在此无人谈心,所以我就把你请来了。” “没那么简单吧?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几日‘请’我来。而且洛堡主这‘请’人的手劲也是越发大了。”我在嘴上一番讽刺之外,不忘用手势生动地比划比划。 “呵呵~”洛枭的笑声中有些尴尬,忽而又正色道,“顺便,也想劝劝你这小丫头,不要再与西厂那些人为伍了。” 严木峰接道:“小芸,在湖州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确实比一般孩子聪慧,但你若继续助纣为虐,只不过……” 知道洛枭和严木峰的意思,我却只是“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扫兴扫兴,还是香粉待我好。”端着香粉递来的饭,我立刻大快朵颐,此时什么也不挑了,饿了半天,头都饿晕了,哪还管别的。 严木峰还想理论,却被洛枭拦住,洛枭是知道这丫头的固执的:“罢了,来日方长。” 等洛枭和严木峰离开房间,我问道:“我究竟是昏了多久?” “已有四个多时辰了。午时初和申时初我喂你两次粥,你可记得?” “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两次粥,这般算来也差不多,只是怎么这么饿?这消化得也太好了吧? 我摇了摇头,制止自己胡思乱想,一心填饱肚子。 香粉捏着自己的绣帕,想着自己配合洛枭的*统共喂了小芸两次粥,只不过一次是在昨日日落,第二次是在今日正午,并非是那短短四个时辰,而是一日又四个时辰! 等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饭菜卷入腹中,香粉便让那位厨房负责送食的婢女整理碗碟。 忽的,一个菜碟落了地,那名婢女立马扶着我的手说道:“小姐可别伤了手,这是奴婢的失疏,奴婢这就整理干净。” 她扶我时,我有一刹惊讶,但当我触到掌心的纸条,我便明白了。只是如今香粉还在,我尚不知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那一方遣来的。 整理干净后,女子便故作慌张退出了房间。 之后香粉很是好奇我是如何到的江南,又是如何遇上玉连城,之后又为何住在西厂中。她一一问出,我便一一作答,只是有些回答是我粉饰后的,多多少少掺了些“水分”。 聊到深夜,香粉已经显现出了困意,无奈她只有作罢,明日再叙。 待到我确定房内房外都无人时,我才展开那张字条。字条第一列是“苍龙谷雨陆十”,这是她的身份。第二列是“今日,腊月十七”,这是任务或者消息内容。第三列是“白虎”,是她联络的对象,也就是我。 君少的身份只有“四象”和二十四部长知道,所以作为“苍龙谷雨陆”队的十号,她只可能知道我作为卢小芸的“白虎”身份。 但即便是卢小芸乃“白虎”之事,君府中也少有人知道,可见我在洛家堡的情况,她已经禀告了无言,无言这才告知她我是“白虎”。 “今日,腊月十七。”——应是无言的意思。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开火烛的外罩,将字条焚为灰烬。洛枭和严木峰没有告诉我实情倒是意料之中,只是香粉,她也瞒了我…… 他们这般心思,不过是想我能安分呆在此处,直到错过那一天。可是他们太天真了,连城怎会在决定的事上轻易罢手,我是他这局棋中的一颗棋子,他自有办法将此事解决。 可是,明明已经过了一整天了,为什么连城没有丝毫动作?还是……我太高估自己,太一厢情愿了? 许是昏迷了一天多,此时仍是一点睡意也无。我吹熄了烛火,借着投进房间的月光,爬上了床。双臂环着双膝,额头轻轻抵着膝盖,我感受着独属于夜晚的宁静。 我累了,我的心好累。我这样费尽心机,究竟值不值得? 眼看十七就要过去,明日即是十八,接着便是十九,然后就是连城宣布我成为他义妹的日子,难道这“义妹”真的只是为了方便他的计划? 腊月十八 昨夜晴好的月色预示了今日的好天气,温度因为光照而有所回升,我的心情却不曾轻松。要想得知洛家堡外真实的情况,只有问那个送食的婢女了。 许是她也等着我的回复,今早的粥也是她送的,我便有了单独的时间向她问话。 “莫萤拜见白虎大人。” “‘苍龙’可还有什么话要你转述给我?” “没了。苍龙大人让我告知白虎大人真正的时日,并且命属下听从大人的一切安排。” “可知这两日西厂有何动作?” “那日西厂督主带人来寻您,无果而返。之后便撤回所有人手,对外声称是误会一场,同时又找了一位与您年纪相仿的女孩完,我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连璧想到我毁了他的“乐器”,再来找我理论。 看着卢小芸匆匆离开的身影,孟连璧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真是有趣,不枉自己专程来这一趟,这“第一面”还真是出人意料。 平心而论,我并不担心遇上第二个洛蛟,我唯一在意的是:当我看着连璧,就会想起连城…… 刚离开雪海苑就见香粉姗姗来迟,我顶着红扑扑的小脸相迎。 “小芸,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这梅园你不喜欢?” “没,只是身上弄湿了,这天寒地冻的,我先回去换衣服了。”生怕香粉闻到这股酒味要问个仔细,我立即奔了回去。 刚回到厢房,香粉便命两位婢女来照料我。当我换下那件月牙白的男装,才想起自己是第一次见连璧,在连璧的面前我应该是个“小子”,他怎么会认出来?我打量了一遍自己,怪道:“他眼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我的男装可是骗过严木峰、沣老和湖州城中很多人的,他怎么就认出来了? 待那两个婢女走了,我躲回了被窝,静静躺着,等待体内的那点酒精渐渐消耗掉。 这半天又被“乌龙”掉了,究竟怎样才能回到西厂?心中这般念着念着,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六章 计出囹圄 “小姐,小姐……” 莫萤轻轻唤着熟睡的女孩,她疑惑地看着蜷在被窝中的孩子,为什么这般年幼的女孩会成为“白虎”?不但能让苍龙大人出手相救,甚至还是“君少”的心腹? 我迷糊地坐起身,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心想: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人会变愚笨了不说,行动能力也会下降,想靠自己离开这洛家堡就更难了。 “小姐?” “没什么,”我可不能倒下,一定要好好补充体力,逃过这一关,“莫萤,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让我离开洛家堡?” 莫萤失落地摇了摇头;“莫萤无能,请小姐降罪!” “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怎会强求你。”坐在圆木桌前,我不禁双眉紧锁,“难道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莫萤为我端出饭菜,回道:“我听堡里的人说,这两日严木峰、胡威和洛枭一行人是不会离开洛家堡的,直到二十日申时他们才会离开。不仅如此,方才洛枭还下令,这几日堡里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堡,好在今日一早我就已将您的话转达给了苍龙大人,否则……” “看来他们是决心要将我禁在此处,不让我回西厂了。”挪到嘴边的筷子又顿住了。 我有些食不知味地含着那口饭,忽然问道:“这洛家堡中可有大夫?” “洛家堡中并没有大夫,堡里若是有人患病,都会请离堡不足十里的颜大夫治病。” “颜大夫?”我眼珠一转,心中有一个计划渐渐成形,“这颜大夫的医术如何?” “这颜大夫的来历莫萤倒是不知,只是听说这颜大夫原是游历天下,三年前和京中的几位大夫共同研出对付鼠疫的方子,之后便定居在京郊。” 听完莫萤的话,我心中便已有了数:“等会我躺回床上,你去禀告香粉,就说我看似病了。” 莫萤即刻猜到了我的想法,却尚有顾虑:“只是,他们会信吗?” “他们一定会信。”莫萤不解我眼中的那份笃信。 未久 不仅香粉和洛枭急匆匆的赶来,就连严木峰、胡威也来到房中一探真假。 “怎么会这样,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香粉抚着我略显苍白的脸颊,却是触到了一片微凉,止不住地心疼。她又探了探我被中的手,依旧握到丝丝寒意。 “可能是没有注意,被风寒带出了身上的旧疾。”我此刻任由疲累席卷自己的全身。 严木峰将信将疑,用手背探了探卢小芸的额。手背的热感让他相信确实是风寒,但这病症怎会来得如此之快?难道,她对自己下了药?走到那几乎未动的饭菜前,严木峰依旧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们若是不信,将大夫请来不就清楚了,我总瞒不了你们请的大夫吧?”耗了力气说完这句话,我便不想再多说了。 “来人!”洛枭一声令下便进来了两名下属,“快将颜大夫请来!” 午时末 在见到这次的病人时,颜微不禁有一瞬的错愕。至少有七八分相似——颜微打量着眼前的卢小芸,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位女子。 当我见到颜微我不禁呆了,这大夫也——太年轻了吧?这颜大夫的年纪看起来仅仅比我大上一轮,只是他此刻望闻问切什么都没开始,这般打量我是怎么回事?记忆里我可从来没和他打过照面。 实在是失策,看他这般精明的样子,不知道等会儿他会不会相信我的话。 “这位小姐是?” 颜微这一问,我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为什么他是先问我来历,而非病症。 “卢小芸,是我堡里的客人。”洛枭回道,“今日不知如何得了风寒,又或者是‘误服’了什么毒物。”洛枭刻意提醒颜微,其实怀疑卢小芸的何止严木峰一人。 “卢小芸?”这不是记忆中白衣女子交代他唯一也是最后的那件事吗? 难道,如今江湖传言中的“卢小芸”,就是白衣姐姐嘱咐他照看的那个女孩。而且眼前的女孩竟和白衣女子如此相似,难道,她是她的女儿? 见颜微一脸诧异看着我,若有所思,一直在神游,我的心中更加不平静了。 颜微在对我一番询问和把脉后,答道:“小姐的病症并非服用毒物,乃是体虚重伤所致,至少也已有半年。而后贵体又有失调养,且小姐常耗心神,此次风寒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胡威有些浮躁,急道:“我一个粗人,你说这么多我也不懂,就说到底能不能治!” “治倒是能治,只是这病并非一时之功,需得静养,并从各方面同时入手,针对每个阶段的不同程度,制定的治疗方案也是千殊万异。” 听颜微这口气,他是真有把握治我这顽疾?等等,“阶段”、“治疗方案”?这些词怎么听着这么顺耳,他从哪里学来这些的?难道这颜微和我一样……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惊喜,却不能显露于色。 “我这病,原是师傅为我治的,本以为来年入夏这病即可痊愈,奈何师傅……”我这话里几分冷讽,几分淡漠,但我也清楚这病多半是我自找的。 颜微许是从我的病里看出了一二,他看我那一眼别有深意,我有些心虚,声音也减小。 “等到我们除了西厂奸佞,还江湖一片安宁,定会与家父去姚师傅的坟上谢罪。”我知道这对严木峰来说已经是极限,但是…… 奸佞?我心中一丝讽笑,那严向天心术不正,不惜以我为饵引出连城,还害死了师傅,留着他才是后患无穷。谢罪?是,我要严向天用他的命来向师傅谢罪。人命非草芥,轻描淡写的一句谢罪就能让师傅活过来吗?不。血债只能用血偿! “这样吧,我先针对小姐的风寒写一个方子,你们按这方子抓药,按时给小姐服下,三日后我再来为小姐诊脉。” 说完,几乎所有人都出了我的房间,香粉在离开前叮嘱莫萤:“小芸如今既需服药,你需在饭菜上多留些心思,哪些吃得,哪些吃不得你要注意。” “是,奴婢明白。” 香粉继而转身嘱咐她的贴身丫鬟安儿,“安儿,你最是细心,如今就先留在小芸身边好好照料她。” “是。” 交代好这些琐事,香粉就出门去了。 安儿细心地帮我掖好被子,我转头对莫萤说:“既然香粉姐让莫姐姐照料我的饮食,那莫姐姐便不必担心‘其余’的事了,此处又有安姐姐照料我,莫姐姐酉时再来便可。” 莫萤领会了我的意思,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我逃离之时不可牵扯到莫萤,既然香粉让安儿照料我,有些事让安儿“代劳”便是。 “安姐姐,方才那位颜大夫虽说年轻了些,但他对医术着实有一番独到的见解。我刚想起师傅曾留有一个药方可作参考,在颜大夫离去前,你且将他请来,我好告知他。还有,莫再惊动你家堡主,他们要处理的事物也够多的。” “好,我这就去。” 前厅 “堡主命人按照这方子抓药,在下三日之后再来为小姐诊脉。”颜微将药方交给洛枭后,便佯装告辞。 “这丫头狡猾得很,我和严大公子就着过她的道,她这病是不是又在诓骗我们?”胡威“一朝被蛇咬”,自打卢小芸从他眼皮底下救了玉连城,就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这也不无可能,毕竟她也是懂药的。”严木峰不由地想起当初在秦府中见到的小芸,同样心生怀疑。 “可是这颜微从未见过她,三年前就已在京城行医,因为喜欢清静所以就将药庐安置在郊外,此次卢小芸想作假也难。”面对事实,洛枭倒是对卢小芸的病情深信不疑。 “你们现在还在怀疑小芸的病情么?”香粉施施然走入门来,话中却又一些不满和嘲讽,“也不想想,颜大夫说的半年前不就是…” “香粉!”洛枭打断了香粉的话。他明白,西厂还未除,自己人之间万万不可出现嫌隙。 在场的人几乎都对当初在大漠里的事知晓一二,但他们却猜想不到事情的真相。 “这也就能解释当初她在离开西厂那些人后,为何会出现在湖州城的医馆中了。或许正是她当初路过湖州城,被那位姚大夫所救。” “那她为什么要救玉连城,这么执迷不悟,卷入这些是是非非?”这是严木峰最想问那个孩子的话。 “她只是个孩子。”转念一想,香粉又想起了自己忽视的那些事,“或许,她根本不只是个孩子。” 长廊里,安儿唤住了颜微,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他。 颜微带着点点的笑意跟着安儿向厢房走去。这丫头,自己正打算去找她,她倒先让人来请他了。 在安儿出去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我唤来一名身高与我相似的婢女,用一直随身带着的*将她迷晕。然后调换两人的衣服,并且将她安置在床上,以期掩人耳目。做完这一切,我已是大汗淋漓,已然耗去了七八分力气。 待到安儿回来,我又放下帘帐,躲在帐内。安儿一掀帘帐,还未及反应,便被我用事先涂好*的手巾将她迷倒。 “你!”这一幕着实惊到了颜微。 我即刻跪下身来向颜微解释:“请颜大夫救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出此下策。医者父母心,我相信颜大夫不会见死不救!”见我突然跪下,颜微急忙将我扶起。 “你且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颜微很是好奇这丫头究竟盘算着什么。 “时间有限,我只有长话短说。洛家堡素来与西厂结怨,我哥哥又在西厂当差,虽说方才房中的那些人都能饶过我,可若是洛将军、严盟主发现我在此处,我就难逃一死了。所以请徐大夫救我!” 言辞恳切由不得眼前的颜微不信,况且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洛家堡距大夫药庐有十里,洛堡主请您来定是备了马车,离去时定也是以马车相送。我想躲在大夫的马车里,这样便可离开洛家堡。” “可你这一身……”颜微指着我这一身丫鬟装束。 “洛家堡中处处都有暗哨,我的房门外也不例外,只是距离不会太近。所以我要扮成这身高与我相近的婢女,才能避过他们的视线。” “可你这身子正病着呢。” 我努力打起精神,都做到这份上,可不能功亏一篑!“颜大夫,你的药箱中可备有参片?” “也罢,只有如此了。”只能靠这参片先撑着,“既然你信我,我也只有尽力而为了。”眼见卢小芸的坚持,颜微不禁又是一阵恍惚。她不仅长得像,就连神态和秉性都与白衣姐姐如出一辙。 事不宜迟,我将帘帐复原,又将那名婢女的脸朝向床内测,还让安儿坐靠在床边,好似小憩。这般,短时间内便不会惹人怀疑了。 “一出这门,就只能您给我引路了。”我打趣道。 “无妨。”回过神来,颜微犹豫着是不是又要搬家了,自己等了十年的“卢小芸”已经出现,此次若是助她离开洛家堡,自己京郊的药庐近期是回不了了。 整好衣衫,我便和颜微离开了厢房,一路上若无其事地经过那些护卫和家丁。 来到马厩,颜微先支开了那名车夫,然后我们就上了马车。 待那名车夫回来时,发现我不在了,隔着车门问道:“那个丫鬟呢?” “哦,那个小丫鬟将我送到这里,就回去复命了。别说这个了,我药庐里还有事,快些送我回去吧。” “行。那颜大夫,我们就启程了。”说着,车夫驶着马车从侧门离开了洛家堡。 离开洛家堡时,我和颜微还听见车夫和守门护卫的对话。 “洪老三,可别在堡外逗留,冬日的天黑得早,早去早回。” “还用你们说,我那老媳妇还得我给她暖被窝呢。”车夫的这番话引得众人发笑。 我瞥向颜微,发现他正在隐忍自己的笑意,我便也笑了。颜微的眉眼很是清秀,蓝灰色的长衫,穿着也很是干净利落,伴着他身边萦绕的那股药香,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没有连城的神秘晦涩,不似严木峰的正气侠义,没有严木乔的木讷固执,没有罗成的深思城府,没有洛蛟的阴柔狡黠,没有洛枭的丈夫柔情,更不会像无言那样对某人忠心耿耿。他轻的就像一阵自由的风,淡的就像一片逍遥的云。 颜微的笑意暖暖的,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以他的年纪我很难诓骗他,但我相信他会帮我,甚至没有理由地相信他是个好人。 至于他的“来历”,只有等我真正脱离虎爪,才有机会好好问问他。 听着笑声越来越远,我和颜微对视一眼,终于,可以放心了。一路上我静静地靠在一边休息,养精蓄锐。 颜微则一路和车夫聊家常,帮我转移车夫的注意力。车程不长,等到颜微将我摇醒,我却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时间。 颜微草堂外 “吁——”车夫跨马下车,唤道:“颜大夫,到了。” “好。”颜微只开了一半的车门,顺着木梯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我则躲在另一半车门之后,“洪老兄,你送我这一程也辛苦,进我药庐里喝杯茶再走吧。” “不是我推辞,只是我这马车……” 颜微看了一眼马车,笑道:“不碍事,此刻无人来求诊,自然无人见到这马车,你就莫要推辞了。” 见车夫背对着马车和颜微一同进了药庐,我立马下了车,躲到一边,直到车夫离开药庐,我才从树后走出。 “不知颜大夫师承何人?”还不能确定颜微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只能先用一招“投石问路”。 “颜某祖上行医,不过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祖上是……” “卢小姐先在颜某药庐里稍候片刻,我打包一些药和医书,同时好好回答你的问题。”见我满眼疑虑,颜微解释道,“等到洛家堡发现我助你离开,必会到此处寻你,你认为我还能留在此处么?” “颜大夫可以向他们解释,说是我骗了你。”我知道,这个理由并不足以成为他必须离开的理由。 “或者你能找到令一位大夫,令你完全康复?” “京城中没有一位大夫对我抱什么希望,颜大夫就这么自信?”不得不承认,这条理由对我来说很重要,只是,“况且颜大夫初次见我,竟能为了素不相识的病人搬离自己住了三年的药庐?” “这之间的缘由我且说与你听。虽说你已在洛家堡用了障眼法,此处仍旧不宜久留。” 我跟着颜微进了药庐,此时对我来说,颜微的回答至关重要。 颜微直奔内室,从书架法一样:念玉是突然失去了音讯。 最让我无法置信又喜出望外的是,信中竟然出现了关于回家的线索。这么说来,只要我能到达珏凌的陵墓,见到拥有线索的石壁,我就能找到回家的方法了! “太好了!”瞬间,我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注意到颜微诧异和不解的目光,我转开话题,“既然我们要解释的事太多,而你又受念玉小姐所命照顾我,不妨等我们到了京城里再细谈。现在只怕未时也已过半,我们要抓紧时间,争取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放心,我们一定能赶到。”片刻之间,他就已将包袱裹好斜背在身后,我跟着他来到药庐后,只见他牵出一匹马来。 “你一个大夫,也会骑马?”我打趣着。 “只是当时她说学会骑马,一来可以‘三十六计走为上’,二来也可以救人。还有她说过,她第一次见到心仪的人,那人就是在马上。那个笨蛋……”颜微不禁陷在回忆中。 “原来如此,所以‘阶段’、‘治疗方案’这些词都是念玉的口头禅。”念玉既然能对我说出“回家的线索”,那她也极有可能是意外来此的人之一。 我将信纸和地图收回锦囊,郑重地还给颜微:“既然这个对你来说很有意义,我便把它存放在你这里。但是,这个锦囊不可以落到别人手中,锦囊里的内容也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信中,念玉让我相信你,我便信你。” 虽然这个锦囊对我来说抵不上任何一条人命,但它却很有可能在江湖之中,甚至大盟之中掀起一阵风雨。 收好锦囊,从回忆中抽身,颜微得意地拍着马说道:“有了这匹马,只需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只是考虑到你如今的状况,我们或许要到申时末才能赶到。” “无需太过顾虑我,只要能尽快赶到京城就是。”虽然嘴硬,当颜微拉我上马的时候,我不禁又是一阵眩晕,“我们不去西厂,先去清风楼,到了城里我会给你指路。”既然是念玉交代给我的人,只有先安置在君府的势力之下才稳妥。 “那我们就抓紧赶路了。驾——”说罢,颜微策马离开了药庐。 路上,我稍稍合上眼,回想起半年前的事。盟纪一一六年(昊历四年)六月十一,离开沧州第七日,抵达京城已有五日,也是从珏凌陵墓之上的无回崖回到城内的第三日,我按照无回崖石刻上那串拼音标注的地址,找到了拥有念玉第一个锦囊的梁姨。 十年前,也就是盟纪一零六年(灵历十七年),时值春分,梁姨的丈夫梁生病重,大夫说他活不过清明。一日,那名自称“念玉”的女子不只是从何得到的消息,突然造访要为梁生治病。虽说念玉也仅仅只能为梁生延寿三月,可梁姨却因这“三月之恩”对念玉感恩戴德。 梁姨十分痴情,膝下又无子无女,若不是答应念玉将锦囊交给“卢小芸”,她或许早就殉情了。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年。漫漫十年人间路,梁姨渐渐想开了,也知道当初念玉将锦囊交给她是用心良苦。 且说梁姨的那枚锦囊中写着:“君府有红颜,为何弃红妆?名盛湖州城,声动紫微中。妄言断红尘,却引愁与恨。姻缘若轮回,莫忘此情深。”诗的后面却墨明棋妙地写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警惕你身边的人。” 除了这封信,还有一张图,标注的便是梁姨这处民居的中心——一处无人的院落。院落在整个民居中的位置很巧妙,难以被人发现。想着念玉可能会在无门院中生活,或者留下什么线索,告别梁姨后我即刻就潜入了那座院落。然而十年来,除了尘埃,什么都没增加。从十年前留下的,也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一橱医书。 原想在京城寻找更多关于念玉的线索,却不想遇上了哪处的势力。冷漠狂傲的面具男子交给我那枚玉佩,他虽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但我却觉得他的心机更甚罗成和洛蛟。还有那句“得与失”的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这枚玉佩究竟凭什么权利可以支取所有? 为了远离是非,我不得不南下,顺路寻找念玉的蛛丝马迹。包括之后以“君”为姓、在湖州城中建立君府,我都是为了引出与念玉有关的人。但是一切事实都证明,在我抵达湖州城之前,湖州城百年内都没有出现过君府这一望族。 随着事情的发展,我惶恐地发现,那首诗指向的并不是念玉,而是我。诗里暗示的不是念玉的经历,而是我的将来…… 我不相信预言,但由于念玉的那首诗,以及梁姨口中念玉的为人,我对念玉的信任超过了大盟任何一个人。 梁姨口中的念玉总是身着白衣、面覆素纱,双十的年纪,她的声音倒与我有些相似。然而就在那年中秋之后,梁姨再也没有见到念玉,跟在念玉身边那个唤作“正儿”的十岁小男孩也消失了。 念玉,如果你真的知道所有,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面具男子究竟是谁,如果我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他会对君府和连城造成威胁吗?还有,连城能否报仇、能否顺利在朝堂上斗败洛家,罗成究竟是什么底细,又是怀着什么目的围绕在连城身边? 还是,你将所有的谜底写在了最后一个锦囊里?而那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究竟是让我警惕谁,小心谁? 我缓缓睁开眼,在千丝万缕的回忆中寻找答案,眼前是急速掠过的山峦、石崖、荒草和密林。我稍稍挪了挪头,靠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度闭上双眼,我只是累了,只是累了…… 酉时一刻 莫萤想来,此时卢小芸定然已经安全脱逃。这才按着小芸的吩咐,在酉时前来“送食”。当她看到厢房里那一幕,不禁笑道:“这还真不是一般孩子能办到的。” 而且,还是在那样的病况之下…… 不由的,莫萤忽然觉得这位“白虎”大人的存在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让她觉得卢小芸的存在和“君少”的存在一样,都会给整个大盟带来未知的风雨。 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搁置,莫萤故作慌乱地大叫起来,跑出门向众人禀告。 这个傍晚,因为我的失踪,洛家堡又热闹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七章 檐冰初现 连城?连城……为什么他的身上全是伤?伤口的血渗红了一寸寸的衣裳,袖子中的血顺着手腕、顺着剑缓缓滑落。 这里是哪里?好熟悉的山路。 对了。我躲在这里,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可为什么我躲在这里?我应该去阻止连城,因为前面是悬崖,没有路的。 我刚想出来就发现山路上出现很多人。严木峰、王嫣霞、出尘师太、严木乔、洛枭……严向天!洛枭!…… 罗雪?罗雪!快救救连城! 小勺、无言,你们为什么拉着我?我知道有近路,我可以去通知连城!要赶快,要及时,一定要在他们到达之前! 忽然小勺和无言不见了,我就在众人身后,眼前已是崖这个“书童”长相奇丑,所以得蒙着脸见不得人。可是她却喜欢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更喜欢“他”率真的个性。 她不喜欢应酬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却喜欢和这个小书童聊天,而且这个孩子总能把话说到她心里。渐渐的,她觉得这孩子就像是上辈子的她。 “他”的声音还未摆脱稚气,但那一句话却是相当认真,“他”说要帮她赎身。奇怪的是,她竟然会相信;更奇怪的是,“他”做到了。 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君少的书童?即便当时起了疑心,她却没有猜中。 直到入了君府,她才知道“他”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君少,而君府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可以成为每一个渴望家和安定的人的归宿。 “徽若姐?”难道栖凤阁里的人不听话,所以徽若发愁了?眼见徽若在我面前走了神,我不禁这么猜测,“徽若姐姐可还习惯京城的生活?此处也着实比江南冷些,就让人多备几件过冬的衣裳,虽说她们的手艺是没兰娘的好。” “无言说他先前已经命莫叔和橘娘将沣老、兰娘和小虬接来,听说还有三四天便能到了。”接过我手中的空碗,徽若不经意回道。 我有一瞬的惊讶,继而想想:“也是,今天都已经十九了。徽若姐你且准备好纸笔,将我稍后的话记下,交给小勺。” 等徽若准备好,我也思虑得差不多了:“一、让各处的管事通知君府所有人,腊月二十三至正月初五任何人都可请假回家团聚。二、留下继续工作的人每人加两成薪金,回家团聚的也有过年的节礼可以领。三、若是某店无法营运,就暂时歇业,将人员临时调往他处,各处管事要处理好请假和临时的调度,至于节礼和这月的薪金结算就有劳小勺早作安排,若是工作太过紧张,就让释言也来帮帮忙。四、除夕到初四的活动安排,要尽量让每个留下的人都能开心地参与,此事就等小勺忙完节礼和薪金之后再说,由小勺、无言和白虎司下六部负责。” 写完这一页多的安排,徽若轻轻吹干墨迹。“少爷果然体恤众人,只是我们最希望这个年和除夕,少爷能和我们一起。” 我不知道,此时小勺拎着煎好的汤药站在门外,徽若的话正是她的心声。少爷,我们最希望的是有你的团圆啊! “我…我……”看着徽若姐等待的神情,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对连城的留恋,要让徽若、小勺、无言、沣老和大家都失望么? 可是,可是……我想在这最后能够在他身边的日子,多看一眼他,这样他就会在我心底更深一分,在我的记忆里更加清晰,即便终有一天我会以为这一切是场梦,我也还能清楚地记着他。 想着刚来大盟,对他从警惕到好奇,想着那首《相思引》,想着在地牢里的时光,想着他和罗雪劫后馀生、双双归来,我的失魂落魄;想着他被严向天等人追杀,我毫不迟疑地将他带回养伤;想着澜州的那两日,我希望他的身边,没有仇恨、没有纷扰。 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眼泪不听话地滚落,不停抹着泪,即便手背已经无法再将眼角抹干。“难道我喜欢他是错的吗?可是,我很喜欢他。” 在他们眼里,他是武林公敌也好,朝堂弄臣也罢,我相信这背后一定有原因。我不要看着他被充满仇恨的剑刺中,我却无法阻止;我不要看着他坠落深渊,却拉不到他;我不要他至死方休,我却无能为力。 我歇斯底里地哭诉心里的话,徽若无奈地走到床边,双臂环着我开解道:“‘若是执迷不得,何不狠心放手?’你还记得你在丹凰坟前说的话吗?” 究竟是当局者迷,还是只有当局者才会明白? 那夜,我看着红色的血从丹凰的嘴角不断滑出,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却笑得那么轻盈、那么幸福,她是唤着“主上”咽气的。或许当初她也曾扪心自问,答案却是与现在的我如出一辙——怎会后悔。 耐心擦拭着小芸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徽若心中叹息:我聪慧无比的“小夜”,如果你一直都是那个看淡一切、教每个人都能学会释怀的“小夜”,该有多好。 门外,小勺紧紧地拎着装有汤药的食盒,泪水同样在她的双眼肆虐。 无言闭着双眼静静躺在自己床上,双拳却不觉握起,眉头微蹙,心中闪过一丝疼痛。 巳时初刻 “为何关于宝图的来历,严向天提及的这么少?无言,你确定严向天就是这么回应众人的吗?”想到严向天定不会放过这次晚宴的机会,借机向众人声讨西厂,我喝好药歇息未久就让无言将之前所查之事的资料交给我。当看到“故人因感救命之恩赠以宝图”这一行,我心中不禁怀疑。 “这确是事实。当时严向天又刚成为众望所归的盟主,没有人会对此提出疑虑。”无言回道。 “刚成为武林盟主?这未免也太‘巧合’了。这严向天虽说德高望重,却非盟主的唯一人选。而且,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洛莫刑——洛家堡前堡主竟然会支持他,更耐人寻味的是洛莫刑不久就离奇去世。” “这之中确实疑点重重。少爷是因此怀疑宝图的来处?”无言试探着眼前的少爷,虽说她的聪慧和智谋在湖州城时就已让他臣服,但眼见她一步步接近真相,他害怕迎来最终的真相和对峙。 “要说重金酬谢恩人我还是有几分信的,可有谁会把举世无双的藏宝地图赠给恩人?莫要说我势利,这种事我是一点都不信的。”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少爷还不会那么快了解事情的真相,他还能陪着她,直到三年期满。 听出无言如释重负的语气,我心底有些讶异,难得见他这般的表情,即便是稍纵即逝,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松口气? “珏氏灭门那日,严向天偏偏和天升镖局的田甫名远在漠北。而半个月之后,田甫名据说被他新认的义子所杀,这般算来,他送完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后不久就死了?”我的食指在人中来回摩挲,思考着珏氏灭门、珏氏宝图和严向天之间的联系,“无言,严向天总共帮田甫名护了几次镖?” “就这一次。” “不偏不巧就这一回,彩票也没他这中法的。”我一脸鄙夷,看来要对付严向天,这也是突破口之一,“既然严向天可能与珏氏灭门有关,而连城与严向天有血债,难道……” “少爷是怀疑玉连城和珏氏有关?”见君少半天都没有回应,万一她真信了,事情的发展就与主上的意愿相违了,无言不禁担心。 拿着手中搜集的资料,我的脑海中满是线索的片段。十年前,珏氏的少主才过十岁生辰,山庄被毁、珏氏灭门,田甫名被新认的十岁义子所弑,约莫半年之后连城被老督主收留。严向天的嫌疑,连城的至死方休,连城……连城山庄?珏氏世代生存的就是连城山庄! “如果连城就是珏氏的少主。”如果他真是为了族人而复仇,那我又凭什么擅入他的行动、阻止他的计划? “不会。”无言不知哪来的自信,这般断言。 “为什么?” “如果他是珏氏的少主,他不会时至今日都还无法报仇。且不说珏氏陵墓中独步天下的兵器,就连珏氏的六合剑法他也不会半分。”无言据理分析,只为了扭转自己方才一句试探所造成的局面。 不错,就算因为他尚小,未传武艺,可他却连地图上的内容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又怎会仅仅见过这宝图一两面,就能将图分毫不差地画出来,顺带那一串的英文?之前茶寮中服毒自尽的暗哨又和珏氏有什么关联? 还有,同样知道珏氏陵墓的念玉和名唤“正儿”的男孩,以及他们的失踪,和之前的事又有什么联系?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被我和无言晾在一边多时的小勺有些发怒了,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资料,愠道:“颜微都让你好好休息了,你还在这里费心思!” “如果一切顺利,我也能省些心思。如果他执意要借宝图的秘密设下陷阱,我……” “少爷想做什么?”看到少爷眼中的伤感和迷茫,小勺有丝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反正卢小芸迟早会玩人间蒸发,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收起自己的感慨,我不得不为自己的退路做打算,“无言,明日晚宴你乔装混入西厂的人之中,如果我决定离开,我会以三击掌为暗号。当初在湖州城,严木乔等人拜访过君府,所以你在众人前现身一定要蒙面。真正开宴是在酉时二刻,如果那时我还未出现,你就到西厂的东厢房来寻我。” “是。”难道少爷已有想法要提前离开西厂?无言不禁猜测。 腊月十九未时一刻清风楼 “虽说你的烧已经退了,但作为你的大夫,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回西厂。” “是啊,不是只要明日一早到达西厂不就可以了吗?”看着小芸如今的脸色还未完全好转,小勺不禁担心。 “我担心若是明日赶去会横生枝节,一切来不及转圜。” “可我们不知这西厂督主如今能否容得下少爷。”无言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得整个房间都冷透了,可他说的却是实话。 “若是西厂执意利用严向天等人的疑心去设陷阱,势必会连累无辜的人,最终只会为西厂督主造下不必要的杀业。少爷有心阻止,想在晚宴上声明宝图无法破解。”徽若往日抚琴的双手,此刻竟在为我梳头,“怎知三日前那洛枭从中作梗。” “你们倒是把我的心思摸得通透,只怕他也早料到了,所以寻了别的孩子来的去做。”我身后传来熟悉却又冷漠的声音。 我可以像最初见面时一样,一口便答应他,但这一次我却没有。 “告诉我实话,你的计划会牵连所有的江湖人吗?”我转过身,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们并不无辜。这条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在连城眼中的那片冷漠之下,还有如同炼火般的仇恨。 我可以……不,我没有把握既让连城报仇,又让那些人不去怨恨他。“既然如此,我只能拒绝,这一次我不再成为你的棋子。” 我不会让你被更多的人怨恨,我不允许你被仇恨引上无法回头的悬崖! “有很多人连选择成为棋子的机会也没有,也有很多人没有机会拒绝作为棋子,若非你曾经救过我,我不会给你选择的权力。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手上染满了无辜人的血,所以别以为我会永远对你仁慈。” 回想当初在辛城之中,连城对于对手毫无余地,死在他剑下的那些守卫都是一剑毙命,我的心口一阵紧缩。 不是的,当时连城只是为了自保,所以必须对敌人狠下心肠。然而严氏险遭灭门,真正与连城有血仇的不过只有严向天,罪不及无辜。还有连城对严氏兄弟紧追不舍直到大漠,其间又累及了多少人? 他说自己满手是血,是否也包括当初作为西厂杀手所犯下的杀业?我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有些不自觉地摇晃。 见小芸有些不稳,脱脱上前去扶,却没想到…… “啪——”! 脱脱好心去扶的手竟然被小芸打开了,然后她注意到小芸的眼神——她从来没有见过丫头这样的眼神,小芸的眼中仿佛一片被寒光笼罩的冰原,彻骨的冷。 看到脱脱眼中的错愕,我才知道自己的错,面对脱脱我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你,你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 我回头再度与连城对视:“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八章 夕阳里风雪 虽然脚下有些不稳,我还是独自回到了房里。回到房里我一言不发,呆滞了许久,满脑都是之前的事。 突然我又后悔了,为什么刚才我那么一根筋,明明可以先答应,到了明天晚宴上在变卦的,为什么刚刚就钻了牛角尖!冲动地意气用事,不但让自己的名义被别人冒用,更别说制止连城的计划了。 罗成帮助连城这项计划,自己却不正面现身,摆明了别有用心,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刚才是从大门进来的,想来此刻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我回到西厂了。 我以为第二时间来见我的不是罗成就是罗雪,却没想到是个和我一般身高,身形与我十分相似的女孩。 “姐姐,你刚从外面回来一定很渴,所以我端了茶水来。”女孩的笑很甜,虽说她身形与我相似,长得却是比我可爱得多。 应该是天生的,她的肤色竟然比我这长期保养的还要好,一身桃红的锦缎更衬得她脸色红润。虽然看不到她的掌心,但她的手上有很多细细的伤痕,所以并非出自富贵人家,而且有哪户富足人家会将女儿送来西厂。 “姐姐?你是?”和我一般高,叫我姐姐?虽说她看起来是比我小。 “小杏听大家说姐姐快要十三了,小杏也快要十二了,所以小杏唤你‘姐姐’。”她的声音同样很甜,整个人就像是蜜做的。 “你就是督主口中那个代替我的人?”西厂突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我便猜想她就是那个奉命“什么,只能干看。 静思亭中 “督主,小姐不喜欢小杏,所以对小杏百般挑剔。”杜小杏微微低着头,一脸委屈,却是时刻注意着玉连城的喜怒。 “是吗?”玉连城淡笑反问。 “是真的,您看,她都将热茶淋在我手背上。”说着杜小杏便将被烫红的左手伸出,眼角却是一丝诡笑。 “她的性子一般人是握不准的,不过她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怎么招惹她了?”看了一眼杜小杏的手背,连城问道,“这是何时所烫?” “申时初。”杜小杏并没有多想,就开口答道。 “你倒也乖巧,申时初的伤到此刻都还没有包扎,就为了端到我眼前看吗?还是说这伤才烫了不久?” 知道自己的谎话又被拆穿,但眼前的已不是无权无势的卢小芸,而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西厂督主,杜小杏惶恐跪下:“督主饶命!小杏只是…只是被小姐所欺,所以才瞒骗督主,督主恕罪!” 玉连城将眼前的女孩扶起,云淡风轻地答道:“明日你还要为了我的大计好好演出,我怎么会治你的罪呢?只是小芸最近心情也不顺,你就别去惹她了。” “是,小杏明白。”摆明了督主偏袒卢小芸,杜小杏只能将怨气压在心里。 玉连城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吩咐道:“明日若有人在晚宴捣乱,你就将这药混在茶中,端给那人。这药的毒性发作极慢,症状只会在六个时辰之后显现。” “是。”目送督主离开,杜小杏握着瓷瓶,心中想到,若是将这药用在卢小芸身上就好了。 酉时三刻 在石山上待了片刻,天色已深,夜风吹走了夕阳留下的最后一丝余温,气温仿佛是骤降,我不得不离开了。 缓缓步行回到自己房中,我不知道连城给杜小杏的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他让她做的又是什么。 见海风还候在我房外的外廊边,我奔了过去:“海风,你身上的伤不轻,要多休息。我今夜不会再出门了,你就早点回房吧。” 听到我的话,海风低着头:“原来小姐已经看出来了。好吧,我就回房了,不过现在我就在这院中,小姐可以随时唤我。” “知道了。对了,之前的画我已经退了,现在又不能出门,明日你去别的店里选几幅山水图,我挑一幅送给督主便是。”其实我并没有退,只是今日那书画店老板扭捏了半天,才告诉我还没画好。于是我告诉老板我会命人来拿,如今看来,不必劳烦海风了,还是让小勺去取吧。 “是。” 辰虚院 “青天,明日你暗中守在小芸院外,只要明天她不会到宴上捣乱就可以。海风守不住她,脱脱又是嘴硬心软,只有你能制住她。” “是。” 玉连城触到书桌上那两卷画轴,想着自己白日里在字画店的内室听到老板和小芸的对话。彼时,那两卷画轴就在他手中,而卢小芸和自己仅有一墙之隔。 亥时 在一处昏黑而空旷的大殿中,无言站在大殿中央,在他面前的是他追随了十年的“主上”。 “这丫头究竟打算做什么?”微弱的灯光将“主上”和无言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气氛显得那么诡异。 “少爷……”无言一时竟忘了改口,“她并没有告诉众人具体的打算,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可能她会因局势所迫比原计划先回君府。” “是吗?看来,她还没有真正相信你和身边的人。” 穿着精美绣袍的男子侧立于无言眼前,无言低着头,不敢探看主上的神色:“或许她仅仅只是为了不让君府之人趟这次浑水。” “这么说来,关于宝藏之事你也是毫无进展?” “在君府中,卢小芸虽然不乏提到宝图之争,但对于宝藏下落却绝口不提。” “也罢,既然有你在她身边,她又在这京城里,就不必担心她会逃出我的掌心。” 想起颜微,无言补充道:“昨日是一位名为‘颜微’的大夫救了卢小芸,之后他便以‘霜降’的身份留在了君府。当初卢小芸称自己在大盟无亲无故,而卢小芸在介绍他时,却称他为长辈故友。属下认为可以从颜微身上探查出宝藏的蛛丝马迹,还有卢小芸的来历。” “可以。只要不引起卢小芸的怀疑,你且尽力去办。” “是。”回禀完君府和卢小芸的近况,无言离开了这重重的深院高墙,回到君府。 腊月二十立春申时末 听着前院渐渐热闹,想着那副人声鼎沸的场景,不禁想起半年之前的洛将军府,只是一切时间、地点、人和心境都变了。 约莫还有两个刻时,记得请贴上晚宴是酉时开始的。 我站在石凳上看着天空,却引来海风的好奇:“小姐,你在看什么?” 我没有即刻回答他,只是依旧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依旧晴朗,假山上应该能看到和昨天相似的美景,只是——想到亭中那一幕,以及连城的那番话。 “有很多人连选择成为棋子的机会也没有,也有很多人没有机会拒绝作为棋子。”想着杜小杏为什么如此敌视我,想着连城曾经作为杀手的黑色童年,他的话千真万确。 如果我要阻止他,他会将我视作敌人吗,他会为了复仇的道路而将我抹杀吗?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他曾忍着伤痛将那名女子从水中抱出,只是为了不让她染上风寒。想起那日在山上,他若是冷血,完全可以撇下我自行离去。想起大漠那夜,我躲在他怀里避寒,想起他也曾向我展露笑颜…… 我的眼角止不住任由泪水滑落,晶莹澄澈的泪水如同那微漾的池水,蕴着心中的感情和动荡,反射着日落点点金色的光辉。 “小姐,你怎么了?”海风的声音里满是慌乱。 “没什么。”经过泪水的作用,视线非常模糊,落日的余光却更加刺眼,“夕阳很美,也很刺眼。” 看着卢小芸依旧淌着眼泪的双颊、眼中的笑意和微微上扬却显苦涩的嘴角,海风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夕阳是很美,但这刺眼? 抹去泪水,我跳下石凳问道:“距离酉时还有多久?” 是我该下决心的时候了。是沉默地看着一切发生,事不关己直到大盟刀光剑影、硝烟四起,等待着哪一方倾覆,或者两败俱伤。还是迈出第一步出去制止,无愧于自己的决定。即便只是微小的扭转,即便是违背了他的计划,却可能迎来不同的结局。 “还有一刻。”海风料到了小芸的心思,劝道,“既然督主让小姐留在此处,自是有所顾虑,小姐还是……”海风见小芸并没有即刻闯出门而是回到了房中,诧异得忘了说下去。 我回到房中,狠了狠心,当机立断背上背包走出房门。一出门便迎上了满脸讶异的海风,我在门前静静地立了二三十秒。 海风,憨厚老实的海风,一点都不像江湖中人,第一次见你是大漠的客栈里,连城让你看着我,可你没想到我有多么狡猾。然后,连城让你来护我,我就毫不留情地支使你做这做那,陪我玩。辛城那一次你执意要跟脱脱走,好吧,那时我们相识还不久,你根本猜不透我的心思。再后来,你就像我的哥哥,我闯了什么祸都是你遭殃。 谢谢你一直把我的“小家伙们”照顾得那么好,谢谢你还记得我这捣蛋的丫头,谢谢你! “小,小姐,你为什么背着包袱?难道你又要出门?”海风以为小芸又要贪玩出门,但前几次出门她都不会背上这包袱。 “海风,在我家乡,道别的人会互相抱抱,你给我抱抱,好吗?” “抱?”海风的大脑有一瞬短路,看着一脸撒娇的小芸,他也就由着她了,“小姐说‘道别’,是要离开厂里么?” 我搂着海风的腰,满满的安心,仿佛此时我也有了一个哥哥。“不知道会走多久,不过我们一定还会见面。” 随后我又开始叮嘱他:“若是脱脱姐要逗你,你就顺着她,不然她会一直惦记在心里,到时你说不定会更惨。其实脱脱姐也是因为公务繁忙,心里憋闷,你可以送些好吃的,或者说些好话,这些她都是受用的。还有,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要好好为自己的婚事做做打算。告诉脱脱姐,千万别看上青天。那小子和督主哥哥一个样,心思藏得很深,不苟言笑,不适合脱脱姐。” “你在这西厂管得到挺多。” 咦?海风不会用这种口气说我的,而且这个声音是……海风意识到有外人擅入,我也探出头往外望,却见严木峰和严木乔都在我院里。 海风护在我身前,我则是惊讶地张着嘴:“你们不是应该出现在前厅么,怎么会在这里?” “不瞒你,我们是来找剑谱的。还有就是阻止你去前厅,阻止玉连城的计划。”木峰见此处就我和海风两人,也就坦诚以告了,却也为此感到疑惑。一来这卢小芸并未准备盛装出席,二来此处竟然只有一个护卫。 “我不会让你们再为难小姐的!”海风拔刀护在我身前,眼看就要动手。 “小芸,难道此时此刻你还要帮助玉连城为恶吗?我知道当初我不该用你作饵,引开玉连城。但是你已经救了玉连城一次,你不该再执迷不悟了。”开口的是严木乔,许久未见他又变了些,或许对我来说对他最深的印象,还是大漠里的那几天。 说到底严木乔只是对我愧疚,他不可能从他父亲口中得到事实,也不会相信真相。 可是在无时无刻不面对生死的他们面前,我又有什么资格评说孰是孰非。 我尚在失神的时候,海风见木峰上前了几步,就与木峰动起手来。还未几个回合,我见海风渐渐不敌,便想分散木峰的注意力:“你们错了,只怕此刻督主安排的人已经在台上蛊惑众人了。” “什么意思?”严木峰果然分心问道。 “因为从一开始,督主就只打算以宝藏为陷阱的诱饵,通过某个人的口来诓骗众人,至于那是不是‘卢小芸’,并不重要。我想从一开始,他就有把握让众人相信宴会上关于宝藏的消息。” 严木乔走到我面前,惊道:“此话当真?” “我原本打算在晚宴上改口,这样计划便会中止。奈何他猜透了我的心思,又由于当时我被人掳走,他便将计就计,寻了个听话的丫头道:“海风,别忘了我说的话。还有,好好照顾连城,代我好好照顾他。” 连城?小姐似乎从未如此称呼过督主,难道小姐真要帮助那些人与督主为敌?海风勉强伸出手来,却见小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院外走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拉不到她,他从未将她拉住过。 “小姐,你不能去前厅,你不能与督主为敌!” 听着海风的叫唤,我略有失神,却发现自己和严氏兄弟的去路被青天等人拦下了。 “请小姐回房。”在规劝我之后,青天又转头“招待”起眼前两位宾客,“至于两位严公子,宴请在前厅,而非此处。两位是希望我文请,还是武请?” 说罢,护卫一个个都亮出了刀剑。 “乔哥、峰哥。”紫燕从另一小径直奔而来,同来的还有嫣霞。两人见西厂众人已然亮了兵器,同样握紧了手中的剑,已是剑拔弩张的境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二十九章 泪迷眼,心沉雪 酉时西厂前厅 多数宾客已到场,左边依次有洛家堡众人,无尘观前任观主悟心道长、现任观主了明道长及弟子,水炎帮帮主霍武及弟子。右边则依次为罗成和罗雪,岘山派掌门铁无行和弟子,天升镖局老镖头的遗孀、代表弟子和几位镖师,其次便是一些零星的派别。 因为如今洛枭和洛蛟都是国舅,所以台上特意为他们留了贵宾席。 眼下还有几处的位子是空着的,玉连城在屏后巡视了一番,心下已然明了,严氏父子、出尘师太、王嫣霞、胡威等人还未到。 众多的江湖人士每人一言一语,整个晚宴已然炸开了锅。 “这卢小芸究竟是个什么来路,怎会有勘破宝图之法?玉连城向来城府极深,宴请之中定然诸多的花言巧语。”了明道长对于传闻一事,仍旧难以信服。 “自己不也还是来了。”铁宣以为隔着中间几丈的距离,自己的轻声嘀咕就不会被了明道长听见。 了明想要给这个莽撞的后辈留个教训,然而岘山掌门不动声色地挡下了那一指内力,用自己的内力向了明道长传声:“我徒儿长居深山,不识礼数,望道长见谅。” “你们说,这玉连城会不会在这酒水之中下毒?”天升镖局现任当家——田甫名的遗孀田李氏一番话,让霍武和其他几个小派的掌门纷纷放下了酒杯。 “田夫人,这……你可用银簪试过?”霍武一想到毒药脸色就发青,便是没喝毒也似中了毒,“再过几日可就是我老霍的生辰了,我那不孝的大徒儿跟着严木峰,至今都还未捎来音讯哇~” “谁让你这酒痴见了好酒就把持不住。”田夫人红唇微启,人如其声,一样的圆润细致。虽说年近四十,可乍看之下她仿佛才三十出头,艳红的珊瑚珠串映得她双颊俏丽,风采依旧。“无尘观本有戒律,自不会饮酒。岘山掌门内功深厚,也能自行将一般毒药逼出。我虽好酒,可也留了个心眼。” 宴上忽的响起三声鼓掌,引得无言猛然抬头,台下众人也纷纷望向台上。 “不愧是当年江湖上的一朵‘辣花’,如今依旧是人辣,嘴也辣。”玉连城含着笑意从帘后走出,一身紫色绣袍,盛装而出,“田夫人勿需多虑,在下广发请帖,江湖人尽皆知,若是‘怠慢’了诸位,岂不是怠慢整个江湖。”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笨到在今天动手。 “玉督主不愧是这西厂之主,架子大得很,只派了你的下属来迎我和兄长。”洛蛟对连城没有亲自出门相迎耿耿于怀,讽刺道。 “玉某今日所请乃是江湖中人,所以理当一视同。不过西厂也是食君俸禄,故而让洛堡主和洛将军上座。这般,合情合理。”玉连城笑里藏刀地回应洛蛟,话里的意思便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你应得的,知足吧。 正题还未出来,洛蛟就先存着兴致,咽下了这口气。 江湖传言这玉连城心狠手辣,如今一见,田夫人难以相信传闻中的西厂督主玉连城,竟是眼前这个风度翩翩、俊美潇洒的公子。 惊于连城的容貌,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却听得厅外传来出尘师太的声音:“老身竟不知玉督主还有不敢为之事!” 席间除了悟心道长、岘山掌门和洛氏兄弟之外,众人皆纷纷站起身来朝厅门口的严向天作揖,异口同声唤道:“严盟主。” 胡威见帮主果然也在席间,兴奋地来到霍武身边:“帮主。” “你小子太没孝心了!眼看我就要四十大寿了,你还一门心思闯江湖!”霍武勒着、掐着胡威,没有一点帮主的威严,两人就像两个大男孩再胡闹。 “各位不必拘礼。”严向天转而面对台上的连城,恨道,“玉连城,今日我要在各位江湖大宗和前辈的面前历数你的恶行!除了你这奸佞败类!” “严盟主此话言重了。想我西厂成立百年有余,盟纪三年,元帝立朝纲、封百官之时就命西厂统调江湖。念在严盟主德高望重,又是众望所归,朝廷姑且就让您当了这个盟主。但是严盟主不思恩德,却意欲蛊惑众人颠覆西厂,这不是颠覆我朝朝纲是什么?晚辈不过是奉旨办事,为君分忧!”连城义正词严,见众人有些动容,转而又叹道,“唉,偏偏这江湖之中有那些偏听偏信,不明真相之徒啊。” “玉连城,休要胡言!若不是你等为恶太多,我又怎会号召群雄?” “为恶太多?不知严盟主所说为何。”玉连城在台上居高临下,轻瞥了一眼严向天。 严向天蔑视着台上的男子,若非为了博得席间众人的支持,他何需费这唇舌。“这江湖之中,谁不知你是西厂中为首的杀手,从小便是这西厂的杀人工具!” “晚辈自小便受人所制,不得已成为一名杀手。自知老督主所为并非正道,所以大义灭亲,希望让西厂走回正途。再说,也不见得江湖中各位对十墨盟有过口诛笔伐,何以独独针对晚辈?” 台下众人欲言又止,纷纷哑了口,毕竟当初众人对玉连城的偏见也是源于他的出身,但同为杀手的十墨盟亦正亦邪,从未被江湖非议,甚至被好些人景仰,不可谓不公。况且当时玉连城确实年少,受制于人确是属实。 “你所做一切不过是觊觎我手中的宝图,竟还砌词狡辩!你费尽心机追寻我儿直至大漠,乔儿被你所擒,你便逼问他宝图的下落!” “令公子若是被晚辈所擒,怎会平安回到江南?罢了,晚辈今日宴请诸位并非为了这些不清不楚的江湖纷争,而是为了晚辈刚认的义妹,想要与诸位同庆同乐。” 一听到正题,急于知晓宝图之谜的众人纷纷劝说严向天。 “严盟主,既然此事难在宴上辩明,不如日后再说。”一些宾客扬声附和。 “是啊,莫怪我妇道人家话说得太直,今日众人赴宴都是为了珏氏宝图的秘密。严盟主你且将此事放一放,待改日我们将此事查清,再来定夺。”田夫人依旧直言不讳。 悟心道长和岘山掌门一声不吭,显然也是默许了众人的言论。 “我就一粗人,孰轻孰重,各位拿捏哈。”霍武表面一介粗人,却是话中有话,引得众人自省。 严向天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深知要除掉身为西厂督主玉连城,绝非一时一刻之功。众人为了珏氏宝藏此时肯定听不进自己的话,而且自己对与宝图的秘密同样耿耿于怀,不如等那个小丫头出来,见机行事。 严向天不愿入座,便与出尘师太站在一侧,看这玉连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台上款款走出一位步态端庄,眉眼间透着灵气的小女孩。 见玉连城向众人介绍那位女孩便是“卢小芸”时,严向天和出尘师太不禁满腹疑问,胡威和洛枭顿时傻了眼,正要饮茶的洛蛟也是忘了自己手中的那盏差。台下唯有罗氏兄妹心知肚明,其余众人则是细细端看台上的女孩。 玉连城牵着杜小杏向众人介绍:“这便是我的义妹,卢小芸。” 杜小杏虽然对卢小芸因妒生恨,此刻却不得不以她的名义自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小芸初见各位,礼数不周,多有海涵。”杜小杏微微一施,俨然一位大家闺秀。 洛蛟不动声色地饮着嘴边的茶,他想好好看看这玉连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眼见约定的时间已到,少爷却还未出现,无言便按照少爷的吩咐去东厢房接人。他转身刚要迈步,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约定之人如期出现在了眼前。看到小芸背上的包袱,他知道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她不是卢小芸。”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那么大声,而且此刻我因为急着赶来正气喘吁吁。我渐渐缓着气,抬头一眼便瞧见了连城,他的眼神好似在说:你不该来。 多亏了林紫燕、王嫣霞和严木峰,我和严木乔才能赶到前厅。 “台上的卢小芸是假冒的,真正的…” “真正的卢小芸,是我。”抢过严木乔的话头,我第一次发现说明自己的身份,竟然需要勇气。想着身边的严木乔,我心中又起一丝愧疚,对不起,又一次利用了你。我会阻止连城的计划,但我也不能让连城陷入困境,而这更是我对付严向天的一次机会。 见大厅门口的女孩坚定地注视着连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西厂这究竟唱的是哪出,席间顿时炸开了锅。 洛蛟心中暗念:呵呵,这戏是愈发精彩了,卢小芸竟然和玉连城站在了对立面。 我缓缓向前走去,不远处的身影渐渐清晰,此时他不在骏马之上,此时我们不在苍茫大漠,为什么我这几步却走得如此漫长、身心俱疲? 连城,我曾经想要远离风雨,也想躲在一片世外桃源中,但你却在这漩涡之底,所以,我来了。 “玉督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哪位才是你的义妹?” “小姑娘,你说你是玉督主的义妹,可有凭证?”岘山派大弟子铁卬问道。 田夫人瞥了一眼严木乔,转向厅中的女孩:“若你是玉督主的义妹,你又怎会和严大公子在一起?” 杜小杏见卢小芸突然出现搅局,便想先发制人:“各位不要被她骗了,她不过是我的一名丫鬟,因为心生妒忌所以在此污蔑我。” “杜小杏,京城人士。父亲杜淮安,本是地主家中二少爷的书童,而后跟着二少爷做了管家;母亲胡玉桃,是地主家的丫鬟。”想着杜小杏身世背后的秘密,我不由得体会到其间的辛酸,语气也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变得和缓,“我已经将你的身世告诉了大家,你也不妨说说我的身世,或者说你向大家说说关于‘卢小芸’的身世。” 我抬眼瞥向杜小杏,如同挑战。 杜小杏一时语塞,握着粉拳却又发作不得,憋着气看向卢小芸。这个卢小芸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把自己的底细探得一清二楚。一定是西厂里的人告诉她的,一个过气的小姐,还能这般笼络人心! 觉察到督主的眼神,杜小杏心领神会地回道:“小芸并非大盟中人,小芸来自漠北之北的一处神秘部族。百年前,我族之中的圣女离奇失踪,她便是珏凌——珏夫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甚至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 “难怪珏夫人年纪轻轻便身手不凡、名震江湖,原来她是圣女。” “既然小芸小姐与珏夫人源自同族,那一定能够破解珏夫人留下的宝图秘密。”人们七嘴八舌,争相问出口这个最让人关心的问题。 一瞬间,出尘师太眉眼舒展,好似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但这台上的女孩连身份都是假的,方才的说词极有可能是玉连城指使的,这般想来师太又沉下了心思。 严向天瞥了一眼悟心道长、了明道长和岘山掌门,却见他们丝毫不为所动,心想:他们也是为了珏氏秘宝而来,为何却是这般反应?难道他们此时还在装清高? “噗。”我不禁笑喷。“族人圣女?实在可笑。”我摇了摇头,解释道,“若她得知自己的身份竟能如此高贵,怕是要从墓中起来感激你这丫头了。” 不明真相的众人个个气愤,更有人指着我怒道:“你个刁奴!冒名自家的小姐不说,还敢对珏夫人不敬!” 突然我想戏弄戏弄眼前的杜小杏:“既然你说和珏夫人是同族,那你知道什么是飞机、汽车、电视机、英特网、动漫?”我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掰手指数着。 杜小杏傲慢地回道:“强词夺理,哪有鸡能飞的?你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转移诸位的注意!” 玉连城只想再给小芸最后一次转圜的机会:“你莫再胡闹,否则我就要命人将你逐出西厂。” 见两个小姑娘唇枪舌战,小芸却只是讥讽对手,严木乔看不下去了,指着小芸说:“这位才是真正的卢小芸。不仅我、家父和出尘师太可以作证,洛堡主、洛将军、胡威皆可作证。” 看着严木乔所说之人,或点头,或默认,都承认了我,胡威更是嚷嚷得极响。我心底不由感慨:我的敌人此刻在承认我,而我在乎的人却否定我。 如果事情办砸,督主一定会将所有罪责怪到自己的头上,想起昨日督主交给自己的东西,杜小杏忽然对卢小芸放软了态度:“你联合外人,不过是气我昨天罚你办事不力。这样吧,你我各敬对方一盏茶,然后你回到院里,我便尽弃前嫌不怪罪你。” 说完,杜小杏便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女送上那盏茶,自己则端起身边的茶盏一饮而尽。 看着那名侍婢谨慎地端着茶水,我想起了昨日杜小杏所耍的花招,也想起昨日亭中的那一幕,难道昨天连城在亭中交给她的药是——为我准备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连城,无声地质问他,希望他能够回答我。如果只是杜小杏自作主张,他一定会制止;如果他真的不惜一切,他……他会授意杜小杏这么做吗?人们总是保有企盼,即便盲目,此刻的我也是如此。 连城顿然转身,平静地坐在主位上,仿佛此刻他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听。 曾经,在那些相处的时日,他说的话、他的凝重、他的忍俊不禁……脑海中的种种回忆仿佛都在摇坠、崩陷。我苦涩地笑着,拿起杯子,却并没端起茶托。举步维艰地走到连城身前,我将茶杯举至眼前,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吗?” 连城只是抬眼看我,他的眼里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表情。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棋子,但我从来都没料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眼前的事物仿佛都在天旋地转,脑海里混沌一片,我左手扶额。无力的右手垂下,杯中的茶水洒了一地。或许此刻,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 “啪——”手中的瓷盏被狠狠砸向地面,碎片四散。 严木峰等人终于赶到了前厅,但是他们却料不到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卢小芸面朝玉连城,背对着众人,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啪!”随后那一记清脆的掌声让众人目瞪口呆,卢小芸的手掌尚举在半空,玉连城的脸则偏向一侧,左脸隐隐泛出一些红。 “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脸颊掠过泪痕的风比大漠的朔风还要尖锐,我手中摔碎的也不是端给某人治伤的汤药,而是他赐的毒茶。我以为我不在乎他的利用,但其实,我很在乎,因为真正的利用是无情的。 玉连城回过头,看到眼前的女孩哭红了眼,记忆中她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流泪,或者说她不允许。她总是躲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落泪,其实,他都知道。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挪开,他震惊地看着小芸,因为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曾经明亮的双眼如今空洞异常,一片灰蒙蒙。 “诸位,真正的卢小芸,不可能知道地图的秘密。”我用袖子抹去眼泪,机械地转过身面对众人,试着将自己的声音调整好,“因为,我本姓珏。我的父亲是孟时胤,我的母亲是珏霓。” 玉连城猛然站起,惊愕地看着小芸。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姓珏! “小姑娘,你自称珏氏遗孤,却说不知道宝图的秘密,岂不是自相矛盾。”一直旁观的岘山掌门终于开了口。 “我的身世、玉连城追查珏氏秘宝、夜袭严家庄,还有我在此处的原因,我会一一向诸位说明。”我巡视了一眼众人,看到严向天晦涩难辨的神情,而无言一身西厂护卫的装扮,立在大厅一隅。 “十三年前,珏氏奉灵帝之名追击前朝余孽。石林一役,虽说敌人受到了重创,家父、祖父母和山庄里半数以上的人却也牺牲了。时值盛夏,母亲忍着悲痛匆忙料理众人的后事,结果她累倒了,却也因此得知了自己的身孕。不过,母亲并没有将身孕的事说出,因为她已经觉察到山庄中的异动。第二年,二月初四,我出生了。为了我的安全,也因为我先天体弱,母亲便将出生不久的我交给奶娘带走。” 了明掐指一算,说道:“这般算来,时间正好吻合。” 当然,我可是根据无言搜集来的资料,好好在心里推演了一番。不过说来倒也巧合,我的生日恰在二月初四,推算下来恰好与石林一役连接。至于我的体质弱,纯粹是因为早产,而非母亲伤心忧郁。 我越说越动情,只为让眼前各个“老狐狸”能相信:“之后,母亲会时不时来看我。但在我出生的第三年,奶娘突然告诉我,母亲没了,山庄也没了。当时我年幼,不知道山庄没了是何意思,只是因为见不到母亲而终日哭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知道宝图秘密的原因。” 即将进入正题,我冷冷地瞥向严向天,我要你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血债血偿! “其实当时奶娘的孩子和丈夫也遇害了,她虽然悲痛,却依旧尽心抚养我。与此同时,她开始了对仇人的调查,并时时提醒我不可忘了灭族之仇。” “等等,这和玉督主、严盟主又有什么关系?” “虽说当时族里人数不及过往的一半,但要血洗山庄,绝不可能凭一人之力,而且凶手能与母亲对手,绝非泛泛之辈,所以我和奶娘便猜测仇人的功夫绝对在江湖排得上名。而就在距今五年前,刚刚成为武林盟主的严盟主得到了我珏氏的宝图,不得不令我起疑。” “你这小妖女!休在此胡言,陷害本盟主!”严向天愤怒地指责卢小芸,为自己辩解,随后又指向玉连城,“一定是你!是你指使她这么说的!” “小芸,你误会了,那张地图是别人赠给我父亲的。”严木乔急忙解释。 看了一眼严木乔和严木峰,我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反问:“赠与?即便是救命之恩,有听说重金酬谢的,可有谁会将珏氏的宝藏拱手让人的?将心比心,严盟主,洛家相助相救严家也绝非一次两次了,可不见你赠以宝图啊。”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宝图就是那人送我的。”严向天唯有一口咬定。 见席间有几人沉默,似是有些认同,我便趁胜追击:“即便退一步来说,宝图真是别人送你的。可宝图精心安放,又怎么会流落他人之手,除非那人从头至尾就不安好心。严盟主可否说出那人的身份?” “你!”严向天气得脸都有些发绿,想不到自己这武林盟主竟说不过一个十三岁还未到的丫头。孟时胤!珏霓!没想到你们竟还留下这么一个孽种!难怪这丫头从第一面就和自己过不去。他狠狠地瞥向卢小芸回答:“那人要我对他的身份保密,所以恕不奉告。” “在山庄被毁的半月之后,京城还发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田镖头遇害,晚辈却从未拜访,实在有愧。”我故作惋惜,向田夫人行礼。 “小姐有心了。”田夫人起身向我回礼。 “当初立案之时,田夫人回禀官衙田镖头是二月初二认的那孽子。听说二月初二那日天降小雨,想必给夫人那一番准备添了不少麻烦”我只顾着套田夫人的话,却看不到连城眼中的恨意、警惕和冷漠。 “是啊,原本决定是在院中举行认拜之礼,不得不挪到了屋里。”田夫人佯装回忆往事。 “田夫人记得可真清楚。”看着自作聪明的田夫人,我讽笑道,“不,应该说田夫人的谎越编越多了。” 田夫人方才松了口气,听到卢小芸后一句话,不禁面带愠色:“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早查过了,那年二月初二无雨,你为什么要撒谎,还是说你在掩饰什么?”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日子,兴许是初一或者三十。” 看到田夫人还在辩解,我断言:“不可能。那年冬日极寒,落下来也成了雪片和冰雹,不会有雨水。田夫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只有一个可能,你在隐瞒田镖头认义子的真正时间,也就是田镖头回到京城的真正时间。” 田夫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卢小芸,原来方才那丫头的一番寒暄和刨根问底,是为了一步一步让自己落入陷阱。 “你这丫头,真是个人精。”感叹过后,田夫人道出了实情,“其实那年正月我夫君并未离开京城。正月二十那日忽然听闻珏氏遭逢灭族,江湖之人都开始追查真相。当时严盟主恰巧也在京城,我夫君为避嫌便联系了严盟主。于是对外便称我夫君要押送一批细货到漠北,须得月余,并且请了严盟主一同护镖。至于孽子,其实就是在那段时间内认的。” 说完这一切,田夫人顿感无力,瘫坐在座位上。其实这是一场心理战,她若坚持,我也是没辙的,因为“不可能落雨”的那番言论也是我编的。那年冬日是否落雨我没查过,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对手只是输给了她自己的记忆和心虚。 “田夫人,我想告诉你的是,纸包不住火,谎言也包不住另一个谎言。”我掉转头,看向严向天,“所以说,严盟主,那一个月里你的下落没有人能证明。” “唉,我当时只是为了能够解田镖头之难哪!”严向天面露为难,故作无辜。 玉连城此刻视线来回在众人之间,其实是在回忆当年之事。那时他躲在天升镖局,不知道田甫名和严向天等人已有勾结,一切都是田甫名在酒后说出来的。 “严盟主,这一件事自然不足以使人信服,但再加上那宝图的来历不清不楚,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你。” “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严木峰激动得无法自抑,“难道说你就是因为这些,和玉连城做了交易,借他之力为你报仇?” “不错。其实你们一直找错了人,恨你们的人是我,那张地图本是我们珏氏的宝物,你们凭什么拥有它。”侧过身,我瞥向连城,对众人解释,“我以宝图的秘密作为交易,谁料他得知我无法解读宝图,便命人将我软禁。由于谈判破裂,他便让别的女孩顶替我,我就利用严木乔和严木峰来到此处揭发他们的父亲!” 严木乔有些踉跄,紫燕上前扶住了他。不会的,爹是武林盟主,怎么会……而且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利用了小芸,原来是自己一直被人利用!严木乔满目怒火,瞪着台上邪恶的小女孩。 “满口胡言!诸位,这小妖女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恶行,才来污蔑本盟主!”严向天拔出剑,指向卢小芸,意图煽动众人,“我们拿下这小妖女,就能让她说出真相!若是玉连城从中作梗,我等也不必留情面!” “严向天,死在你剑下的无辜之人还少吗!”看到严向天手中明晃晃的剑,想着那上面粘染着师傅的血,我厉声叱喝。 杜小杏讶异地注视着眼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此刻,她竟像一只凶戾的野兽,这十步之内就是她不容人打扰的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三十章 踏上命运的序章 “严盟主,此处是西厂,可容不得你胡来!”青天领来护卫威慑严向天。却见卢小芸三声击掌之后,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借助石柱轻踏几步便来到了卢小芸身边,护在卢小芸一侧。男子身着西厂护卫的衣服,显然早已潜伏在席间。 玉连城看着眼前的卢小芸,发现一切都已今非昔比。为什么她要搅乱他所安排的一切?她太天真了,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么做,将会为自己带来永无休止的危险吗?此刻玉连城的眼中除了疑问,还有担心,但小芸却已无法感知。 看着眼前的玉连城,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想到回家的线索已经出现,眼前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要给自己的答案,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从此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知晓卢小芸要与那男子离开,青天询问玉连城的打算:“督主。” “这是她与严盟主的恩怨。”这么说,不过也是提醒在场的“客人们”,以便她顺利离开。从一开始的布置,就是为了逼她离开,现在就是放手的时候。 我谨慎地向门外走去,提防着严向天。忽然,厅中弥漫一股香味,我却闻出一丝诡异。 那股香味越来越浓,厅中众人都发现了异样,却是霍武率先说出香味的来历:“不好,这是‘怜香’!” 随即,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也就武哥哥知道是我来了。” “各位快坐下调息,中了这‘怜香之毒’后切忌运功。”想着上回被灵蟒儿捉弄吃的亏,虽说事情已过了好几年,霍武仍旧难有什么好脸色,“灵蟒儿,你为什么对我们下毒?” 灵蟒儿?难道是十墨盟中最会使毒的老四,灵蟒儿?十墨盟不是已经绝迹了好些年了吗,甚至人们都怀疑他们出了事,就连严向天的武林大会他们也没露面,这才被连城冒用了身份。如果在场的人都中了毒,那我和无言也不得不留下,最好能得到解药。 “武哥哥好薄情。”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面带半分嗔怨、半分调笑,“蟒儿说过了,武哥哥不是外人,怎么还直呼我的名字。”说着,灵蟒儿便偎向霍武,却被霍武推开,遂是堵着气走开了。 看到灵蟒儿的相貌,我实在诧异,这是三十七岁的人吗?这细腻紧致、没有瑕疵的肌肤,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 灵蟒儿肆无忌惮地在众人面前走过,见到年轻俊美的男子就频频暗送秋波。当她走到严木峰面前,嫣霞生怕这位性情古怪的前辈会对严木峰不利,本能地护在严木峰身前,却被灵蟒儿一招扫开。嫣霞刚提起内力,便觉得胸口窒闷,喉头甚至涌出一口血,她这才明白霍武的忠告。 见到严木峰立刻为王嫣霞疗伤的场面,灵蟒儿抛下一句“扫兴”便离开了。见到罗成时,灵蟒儿刚想上前搭讪,却发现一旁罗雪如剑的目光,想来这“瓜”也不甜,忽地听到台上有年轻后生恭维。 “灵姑娘貌似天仙,容比春水,岂是那些俗人眼光能消受。”说话的是洛蛟,我看也就这两位能凑一对。 虽说洛蛟是在恭维,但却深得灵蟒儿的心。“还是公子最有眼光。不过,奴家今日不是为你来的。”说着灵蟒儿走上台,却转向另一边,“玉督主,你来陪奴家可好?我们联手,就能坐拥整个宝藏。” 看到灵蟒儿那柔若无骨的手抚上连城的脸,她的指尖划过连城的喉结,我原本被冰冻的心突然就像辣椒油遇到了猛火。“你应该也不是为了他来的吧!”我不知道自己的怒气有多大,只知道说这句话时有点咬牙切齿了。 “虽说不是因为他,却也可以把他带回去做我的男宠。”灵蟒儿这才正视今日她来此的目的。虽说她也听到了方才卢小芸和严向天的对峙,但她却不信宝图无解,这丫头一定有事瞒着众人。“不过,你也要跟我走,你可是我的宝贝啊。” 灵蟒儿来到卢小芸身前看到无言戴着面具,很是好奇,想要去摘无言的面具。 无言想到少爷的命令,即便是受伤也不能让众人看到自己的样貌,否则就会牵连出君府。但是中了毒的无言并非灵蟒儿的对手,因为运功动了武,同样受了很重的伤。 看到无言面具下滴着的血,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挡在无言身前制止灵蟒儿出招。“住手!如果你再动他,你永远不会如愿!”我这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自己竟然活动自如,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难道…… “看来你这丫头已经发现了。这‘怜香’只会对练功之人有效,就是因为你不能练功,所以‘怜香’对你无效。” 我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一步,虽说自己也会用毒,但眼前的也绝非善善之辈。两个世界研毒的方式本就不同,在这里我又没有仪器可以分析,我对她的毒可以说毫无对策。即便她现在不会对我用毒,但为了逼我说出陵墓所在,一定会用尽所有手段。我是料到自称珏氏遗孤的后果,却没想到麻烦来得如此之快。 既然这是香毒,那么会不会随着香味的散去而有所减轻?单凭我是无法应对灵蟒儿的,我必须要有人出手帮忙:“铁掌门、悟心道长、了明道长,你们难道还要袖手旁观、坐视不管吗?出尘师太,难道你们不想解毒了吗?” 那些前辈虽说中毒,却内功深厚,尚能抵抗怜香的药力。于是三位前辈踏着桌椅,来到灵蟒儿身边,严向天和出尘师太也拔出长剑,或许凭借他们的联手能够将灵蟒儿擒下。看眼下众人都坐着调息,我也只有亲力亲为了。趁着那三位与灵蟒儿交手,我一扇扇打开了所有的门窗,让空气能够流通,渐渐的香味淡了。 发现卢小芸看出了其中端倪,灵蟒儿怒上心头:“你,混账丫头!竟敢坏我好事!”然而眼前几个老顽固却不给自己应暇的机会。 眼看灵蟒儿就要落败,我回到无言身边,打算他们擒住灵蟒儿后为无言解毒。 “是属下连累小姐了。”无言回想,这已经是卢小芸第二次护着自己了。 “哪里的话,一直都是我在连累你。” 此时大厅里突然又闯进一个浑水摸鱼的,见那飘忽的人影即将向卢小芸袭来,无言运功将小芸带离。与此同时,玉连城也飞身下来与那人影交起手,之后罗成也起身帮助玉连城应敌。 他不是不在乎我的存在吗,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但此时由不得我有半点的分心,无言又吐血了,体内的毒素还未清。“灵蟒儿,解药!” “没有!”看见那坏事的卢小芸,灵蟒儿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虽说他们都中了毒,自己却是以一敌数人,且对手个个都是高人,自己实在招架不住,灵蟒儿便逃走了。 “等等!解药!”见灵蟒儿一溜烟就跑了,我心急火燎地索要解药。几位前辈也正打算追出去,却被霍武叫下。 “怜香确实没有解药。”作为怜香曾经的受害人,霍武这才又发话,“这种毒只要不运功就不会受伤,过一段时间毒性会自行退去。” 于是所有人都向霍武投去愤怒的目光,我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早说!”害我家无言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如果我早就说出来,这场上可会有人出来对付她?若是人人都只为自保,你早被她带走了。”没想到平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霍武还有这般着想,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精! “那我还要谢你了?”虽然知道他的打算,我却依旧没好气。 “没想到,这十墨盟的人居然也卷进了这场是非。”了明摇头叹气。 铁无行接口道:“只怪人人都想要这珏氏的秘宝,也就有人无所不用其极了。” 灵蟒儿逃了,那和连城交手的又是哪一路?那个全身破布阑珊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和无言一样戴着面具,莫非同样和在场的某人或者多人有过照面? 神秘人见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寡不敌众,于是同样逃走了。 今天好不热闹,我这才说自己是珏氏遗孤,就引来了一群豺狼虎豹。多亏在场有不少的前辈,不然自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么看来,我还真是不惹不知道,一惹吓一跳,这是给自己找了多大的麻烦哪!不过,往后我便是君少的身份,任那些人去找卢小芸的下落,也是徒劳无功。还有一种可能,那时我已经不在大盟了。 想着那两人可能会守在西厂附近,趁着无言和众人疗伤的时间,我拿出包里的镜子和各类化妆品,开始“变脸”。 最后将发型也做了处理之后,我走到洛枭面前:“借你的锦裘一用,日后我若拜访香粉姐姐,会以此为拜帖。” 洛枭看了小芸半天,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略显老态又满脸麻子的矮个女子是卢小芸?递上裘衣,看着卢小芸披上裘衣的背影,洛枭不禁调侃:“都说女子‘善变’,我当真是领教了。” 莫说洛枭,在场众人皆是面露疑色,胡威此时又是一番嚷嚷:“就是你这丫头,当初在额上涂了一片红,才让玉连城逃走了!” “是啊,夸奖了。可你不觉得现在翻这旧账有点晚了吗?”驳了胡威的指认,没有耐心和他动嘴皮子,我回到无言身边询问,“怎么样了?” “没大碍了。”无言缓缓站起,虽说受了伤,但体内的功力确实正在慢慢恢复。 见卢小芸将要离开,严木乔剑指卢小芸:“站住!你说你为了报仇,那我们的仇呢?庄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他们的血债该由谁来偿还?”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我会找出所有的仇人,血债血偿,至死方休。”话虽是说给严木乔听的,但我却是看着连城。 直到卢小芸和那名男子离开众人视线,玉连城喉间难以抑住的一口血这才吐出。 她看着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是明白的。让她离开,究竟是对还是错?明明是希望她能够死心离开,逼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为什么最后会是这般收场? 罗雪见连城受了伤,急忙奔上去询问,却被连城婉拒。“无碍,只是小伤。” 戌时 严向天等人不告而别,自顾拂袖离去。 “我等功力已略有恢复,回到客栈可自行调养,告辞了。” 洛蛟淡淡看了一眼受伤的玉连城,假惺惺道:“玉督主这就不必送了,养伤要紧。” “洛将军有心了。”连城回敬。 “告辞了。”田夫人简言道别。 “告辞。”无尘观众人亦然。 连城一一回礼,心中却是另有所思。 “告……”因为过去吃的亏,胡威不屑面对玉连城,还未说完,便吃了霍武一记拳头。 “没礼貌!”霍武一副和事老的笑脸,抱拳说道,“告辞,告辞。” 众人纷纷告辞,仿佛之前的起起落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此刻人已散场,戏已落幕。大厅里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风中萦绕的烛烟仿佛预示着一场正在酝酿中的风雨即将降临。 脱脱揉揉微痛的脖颈,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当时自己站在帘后,正想阻止小芸喝那盏茶,却被人从后面猛击了一掌,昏了过去。 小芸呢?督主不会真的要赐死小芸吧? 脱脱立马跑到前厅,发现已经散场,地上却留有几处触目惊心的血红。那丫头,不会……她拉住正在打扫的下人,心急火燎地问血迹的来源,最后终于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辰虚院 “小芸怎么会对十一年前的事情那么清楚,甚至和严向天那老贼当面对质。难道说小芸真的是督主的……”脱脱不可置信地向十年前的当事人寻求真相。 “不可能,那几年母亲从未离开山庄,她不可能秘密诞下女婴。因为珏氏山庄从来在江湖上就比较神秘,所以她才敢在众人面前撒下这弥天大谎。”玉连城指尖轻推,展开案上两卷画轴。 “脱脱不明白,督主为何要赐小芸毒茶,明明小芸她……” “你知道她的性情,只有这样她才会死心。”玉连城始终注视着眼前的画,指腹轻轻的拂过画面,或是描摹着图纸上的画。 “难道说督主布置的这些,只是为了让小芸离开?”脱脱不明白,难道这两幅画会比小芸的安危更重要? “留下来做什么?是让她看着我走上不归路,和所有人同归于尽;还是在两败俱伤的时候,牵着她一起下地狱?就算撇开那八年之差,就算所有心事都说明,就算我答应等她,她也永远等不到她希望的那一天。” 脱脱沉默了,无以应答。是的,是自己妄想了,忘了本分。小芸不属于这些纷争,不能让她面对这些:“可是,今晚她惹了不少的事,已经有很多人盯上她了。” “我没想到她精心编下这个谎,会这么失去理智。”合上画轴,连城起身吩咐:“你尽快查出十墨盟里还有哪些人,他们是不会放过这条线索的。查清灵蟒儿的去向,此女擅用毒物,你要留心。” “是。”脱脱领命离去。原来督主没有利用小芸,而是千方百计让她离开。 玉连城看着自己的掌心,回想和自己交手的那个男子,不像是十墨盟之人,会是谁? 窗口的冷风吹开画轴,显露出画中的那几行字: “没有你,怎么享受这段荒唐的闹剧。我参不透,爱上了一个人的规律……我们立誓在一起,作对颠倒梦想的伴侣。” 这就是她一直想对自己说的话吗?这也是她为什么一路从江南来到京城的初衷,也是她口中所说为他做“最后一件事”的原因。 她最喜欢唱曲,看这画上的句子应该也是一首曲子,不过自己可能永远也听不到它的旋律。 待脱脱离开后,连城开启一处暗格,暗格中摆放的都是他此生最重要的回忆和秘密。在那柄断剑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色锦囊。 清风楼 少爷向来随和,但今日她一回来就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屋。小勺即便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连徽若也只能干守在门外。如果是红蔻和小虬,指不定这清风楼已经被拆了。 “你闻到了吗?”徽若心知肚明,却是一脸平静地问道。 “什么?”小勺这才隐约嗅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烟味,惊得立马闯入房中,“不好!”果然眼前出现了一团火光,不过并不是她担心的那样,小芸只是在房里烧纸。 “怎么进来了?”我一动不动地蹲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夺目的火光,感受着片刻的温暖。 知道此刻不能刺激小芸,也不能强行说教,小勺只是问道:“少爷在烧什么?” “白纸。”渐渐的,光弱了,寒冷也再度包围。 小勺不知该如何对答了,常听说有些人受到打击就会烧一些字,不是自己最爱或最恨的人名,就是曾经最刻骨铭心的话,少爷为什么烧白纸?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写什么。”知道小勺心里的疑问,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手心里正躺着一支笔,“就算心里有些什么,也不想落笔。”就这样,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燃烧和熄灭、温暖和寒冷,直到最后一张纸化为灰烬。 小勺不知道少爷烧完白纸之后又要做什么,却听到小芸有气无力地哀道:“我饿了。” 在门口伫立良久的小勺总算松了口气,是啊,现在都已经一更了。看着小芸依旧木讷的表情,徽若却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仅仅这种发泄,能够消除她的心病吗? “还有,我有两幅画在四有轩里,明日帮我取来。有些东西因自己而生,也必须由自己毁灭。” “好,我明天一早去拿。”只要少爷不胡思乱想,此刻无论是什么要求,小勺都会一口答应。 福禄客栈 严向天闭目入定,静坐调息,但是摇曳的烛光依旧能够透入眼中,扰乱心神。 那个丫头竟能让田寡妇松口,险些让我下不了台,实在可恶!她的分析丝丝入扣,若不是她没有实证,只怕自己多年的经营都会毁于一旦。 看她言之凿凿,莫非她真的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不然她怎么会将十年前那桩血案联系到我身上?还有,那灵蟒儿和神秘人为何都要抓卢小芸?空穴才会来风,他们一定怀疑那丫头能破解陵墓的下落,所以敢冒险到宴上来掳人。既然他们都已经盯上了卢小芸,会不会同样对自己的地图虎视眈眈? 虽说那神秘人用的是其他门派的招数,但看他应对玉连城时的动作,为何如此熟悉? “咚咚。”两声叩门声之后,严向天听到了木乔的声音。“爹,是我。” “何事?” 严木乔片刻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爹,我们打算回到陵阳城重建山庄。师太说此次动不了玉连城,京城不宜久留,报仇之事须得从长计议。” “乔儿,莫忘了我们为何会来这京城。是陵阳,还是京城,又有何区别。我倒要留在这京城,看看这玉连城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爹早些休息,此事明日再与师太商议。” 听着严木乔离去的脚步声,严向天缓缓睁开双眼,眼里满是狠戾。玉连城,此仇不报,我枉做这武林盟主。而且这地图尚在我手中,珏凌的宝藏我势在必得! 腊月二十一 看着画中的色彩逐一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无论它们曾经有多美好夺目,承载了多少感情,都将成为降落的尘土。 等到所有灰烬冷却,我将它们拢在右手里,开窗的瞬间,一片狂风从眼前掠过,肆意扫弄我的头发,凌冽刺痛。瞬间的犹豫,我握紧了手中的灰烬。 无言静静守在一边,他看着眼前的君少,此时她还在犹豫,无言的目光从感伤变得锐利。她不能犹豫!她是主上选中的棋子,她如果一心向着玉连城,最终会被主上抹杀的! 在我松手之前,丝丝扣扣的风钻进我的指缝,带走那些细小的灰烬。直到灰飞烟灭的瞬间,我的心才恢复了平静,只见手掌一片乌黑。 拍掉余下的纸灰,我望着远方即将压境的乌云,层层叠叠,如同排排的海浪汹涌而来。因为身在高阁,那些云浪仿佛是直直向我袭来。天幕越来越黑,明明将近午时,却如入夜一般,眼前的景色不禁让我联想到末日的审判。 好个风雨!不妨来得再大些,歇斯底里地把所有丑陋的、险恶的东西都卷进来,撕碎他们虚伪的面具、摧毁他们的庇荫,就让一切天翻地覆吧! “好美。”我心中渐渐滋生出一个尖锐的东西,此刻的它千方百计想要冲破围困它的那层膜,眼前的景色恰好和心中的感受产生了共鸣。 “无言,严向天落脚的地方查清了吗?” “属下斗胆,这次想请少爷猜一猜。”看着君少的背影,无言的眼底一片平静。终于,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主上允诺过,只要小芸在他的掌控之下,最终他会好好待她的。 “你让我猜的,一定是我知道却意料不到的。”君府在京城的客栈也就“贵来”,我反问道,“贵来客栈?” “是福禄。”知道她不曾尽数浏览账册,无言解释道,“之前,小勺想将福禄客栈纳入君府,正巧那客栈的少东家好赌,欠了赌坊三万两。老东家不愿变卖祖宅,小勺便借给他们三万两,以客栈作为抵押,月还五千。再过两天,小勺便会去收账。谷雨那里的消息说严向天等人并未打算离开。” “既然他想留下来,我就让他永远留在这京城。” 如果我的灵魂已经变得躁动不安,我将会用我的疯狂和颠覆来宣示它的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三十一章 回府(一) 盟纪一一六年腊月二十三福禄客栈 眼见将近年关,父亲却依旧执着地留在京城,严木乔无奈地从严向天的房里走出,轻轻合上门。看着院中纷纷扬扬飘舞的雪花,冷冽的朔风吹走了脸庞上的温热,严木乔不禁唏嘘。如今即便快马加鞭,也难在年前赶回陵阳城。 也罢,身在江湖,难免漂泊。只要父亲、峰弟和紫燕在身边,天涯海角也是归处。 严木乔刚想回房,却见客栈掌柜亲自领着一长一少两位男子进了严向天对面的天字客房。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那位较高的男子身披黑色狐裘拿着伞,好生眼熟,究竟在哪里见过? 而那名少年始终藏身在雪色狐裘之中。忽的,少年似乎觉察到自己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来。严木乔有一瞬的惊愕,少年居然戴着一副精美的银色镶珠面具,而他仅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戒备。 随着少年的侧目,另一位年轻男子也转过身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更加坚定了严木乔的想法,他绝对见过这个男子! 不一会儿掌柜从天字房中出来,守在长廊里的严木乔唤住了掌柜:“掌柜,方才到天字房中的是?” “是我们东家的贵客。月前东家向君府借了三万两,约定月还五千两,今日刚满一月。” 君府?不错,刚才那位男子是曾经在湖州城拜访过的君府之主,君少。迫近年关,为什么他不在湖州城,却在这京城里?还有,他身边那个十四五岁的面具少年又是什么人,跟着他的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么?为什么那个少年看自己的目光那么冷,没有一丝情绪。 天字房 掌柜一离开,我便示意无言注意房外的动静。 无言在门缝边观察了片刻,见他回到位子,我递上一杯刚沏的茶:“他见过你。” “掌柜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严木乔只会将我认作你。”无言接过我手中的茶,吹开迷眼的雾气和漂浮的嫩叶,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颜微让你在楼里静养,你却夺了小勺的差事。” “虽说谷雨已经送来了图纸,但为了计划的周全,我还是要亲自了解一下这客栈和严向天房间的环境。”我起身离开圆桌,观察着客房的构造,“释言已经在研究严向天的书信,我相信,让她模仿严向天的字迹不是问题。” 因为男子穿的都是靴子,也就方便我在身高上做手脚了。脚上的靴子我刻意让兰娘做了内增高,靴底同样做了增高处理,这般下来我比小勺都高出一点,俨然十四五岁样子,只是身子骨看上去比一般少年单薄。结果惹得小勺不服气,也想要一双。 换上男装后小勺特意将我的头发束高,由于两鬓的头发被束紧,眉峰透出一股男子特有的英气,徽若又用炭,芸台阁共三层。一楼存放的是君府搜罗来的关于大盟天文、地理、史料等文献,二楼是“谷雨”一部删选、整理来自大盟各处情报的办公地,三楼则是存放次等密件的地方。 填星园以东是由无言管辖的苍龙司之地——东岁园。隶属苍龙司的众人以苍龙阁为中心,住在东岁园中,其中也包括莫添和橘娘。 君府的西北角划为太白园,因为住在那里的人皆是直接隶属于我管辖的白虎司。专司舞乐的徽若住在琴轩,司礼仪、文书的释言住在如玉轩,司膳的红蔻和她养父母住在珍馐屋,专司工造的小虬和司衣处的兰娘住在至妙轩。 太白园以东,填星园、东岁园之北则是君府的花园——忆馡园。忆馡园中除了水榭亭台、古树假山,基本地势还算平坦,唯有孤光楼赫然独立。为与曜灵殿,即“日殿”相对应,我将能够俯瞰君府的赏景楼命名为“孤光楼”,即为“月楼”,同样也有了遗世独立之意。若要赏月观星,或是等待日出日落,孤光楼当是君府中的最好的去处。 当我经过宜年堂,看着眼前古朴的原木,不禁失了神。我不喜欢它们被刺眼的朱漆或压抑的黑色掩盖,原木柔和的色彩让这君府更加充满自然的气息。 遍布君府每一个角落的草木,就像不知不觉间忽变的四季、还有那忽至的风花雪月,让我的心在黑暗的荆棘中得到救赎,短暂地抚慰我亲手给自己划下的伤口。 环顾四周,每一处景色对我来说既陌生,也熟悉。好似从很久很久以前,乃至前世我就在此生活过。 面对眼前的真实,我有些许的迷茫,似乎就连记忆都变得不真实。之前的三十年,我究竟是生活在何处? 然而那种想法仅仅只是一瞬,毕竟这里并非是我真正的归属,我应该回到原来的世界,因为那里有我不得不面对的人和事,包括我自己;也因为那里有我不能放手的最深的羁绊。 经过池畔的时候,我幽幽地看向水面,仿佛从水中那一片空洞将会是我离开时的色彩。 “少爷。” “什么事?”我抽离了自己恍惚的思绪,回到此刻的现实中。 释言沉默了几秒,才说出口:“为什么我从你刚才的眼神中看到离别?” 我却转过身,面对释言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个除夕,我没有留在西厂,而是和大家都聚在一起,你们,开心吗?” 释言虽说阅尽万卷、过目不忘,又遭逢变故,但心底却保有和小虬、红蔻她们一样单纯,所以她和她们的心思并无太大偏颇。 释言忽然被君少这般问着,一时乱了神,难道少爷是在试探她对西厂那件事的看法? 看着释言的犹豫,我解释道:“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话面的意思,我在君府里和大家一起过年,你开心吗?” 释言豁然开朗,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出口;“当然!” “那么你会记多久?”释言又被我的问题懵住了,于是我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无言,却没想到这块“木头”这次竟能那么快就应答上来。 “很久。”他如是说。 冷冽的朔风吹开无言眼角的那缕青丝,他此刻的表情很是认真,我想他的“很久”,应该真的会很久…… “释言一辈子都不会忘!”释言的回答倒是很直白。 看着眼前的他们,我的眼角不禁变得柔软,对于他们的回答,我究竟是该放心,还是担心? 当初,我将君府经营起来,就是希望它能成为我和我喜欢的人们的庇荫。只有君府所有人都连成一心,君府才能一直庇护在此生存的每一个人,否则君府的倾覆也只是片刻之间。 “严向天和珏氏后人的事尘埃落定之后,等到君府能够自维生计,我可能会离开君府。”——看着眼前两人难得的笑颜,这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知道一旦我事先将离别说出口,往后的日子她们会很难有单纯的快乐,但总有一天我必须面对这份离别。 辰时末君府天枢堂 想着今日少爷可能会在日中之前到君府,小勺刚在各分店处理好年节的调度就尽早回府做准备,谁想回府就被告知:少爷、无言和释言都已回府。 当她经过天枢堂时,见到红蔻正端着茶水和糕点前往少昙楼。 “红蔻姐,少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红蔻虽然比小勺年长两岁,样貌却很显娇憨,行事也总是大大咧咧的。只见她思索了一会,回道:“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听释言说,少爷一早就动身回来了,毕竟大胆地在敌人眼皮底下打主意是很危险的。而且看无言的脸色,昨夜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么说,少爷现在在少昙楼?” “嗯,少爷此刻在少昙楼整理君府的账目,但也命无言到芸台阁去取有关严向天、珏氏一族和十墨盟的记录。不过,少爷竟然也开始对关皇族的事上心了。” 从红蔻口里听到少爷在了解皇族的事,小勺掩去了那一瞬的惊愕,随即笑道:“既然是少爷在意的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三十二章 回府(二) 腊月二十四巳时初君府少昙楼 看着满眼纷繁复杂的账目,大脑的过度使用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了。我双手托额,试着稍稍放松一下。无意识地看着账本上一个个大写数字和一边草稿上的阿拉伯数字、概率统计,我渐渐失神。 我瞥了一眼方才无言送来的那一叠资料,严向天的名望、十墨盟的变故、珏氏一族的浩劫,究竟串着这一切的是什么样的秘密…… 如果第一枚锦囊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是念玉在暗示我身边有细作,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看向在另一书桌整理密件的男子,不禁摇头。 不会是无言,因为当初是我自己先缠上他的,那时就连西厂都不知道我的去向,他怎么可能会在那里等着我。更何况,对于我是否会帮他脱困,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累了吗?”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和无言四目相对。此刻,他的眼神中只有关心,并没有别的情绪。 回想每一次我涉险的时候,无言都在我身边,每次我孤注一掷走最险的一步棋,无言都不会舍弃我,而是保护我完成那些并不成熟的计划。现在我竟然怀疑他,该是多么自私和惭愧。 不!我不该怀疑无言和这君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种怀疑会致使我失去更多的! “查对这些账目也不急于一时,剩下的就交给小勺吧。”无言不像一般的护卫那样仅仅站在主人身侧,保护主人的安全,而像一个能将生死都托付给你、却不会刻意谄媚讨好的挚友。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即便我心中已猜到,我也不愿相信。 “算了,反正我校对的也差不多了,就不必转交小勺了。”我理理衣袍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想来红蔻也快到了,我就稍事休息吧。你也是,理着那一叠叠来自各地的密件,只怕眼睛也要花了。” “少爷,”红蔻端着点心推门而入,就连她的那一声叫唤也带着些甜意,“小勺回来了。” “少爷该早些告诉我,好让我准备齐全去接你。”小勺嗔怨道。 “无碍,我也不过是‘回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不想……”我知道自己不能说“麻烦”二字,遂是转开话题,拿起瓷碟中的糕点讶异道,“我明明要的是绿豆糕,怎么变成山药红枣糕了?” “颜微叮嘱过,少爷身体虚寒,应当多注意些吃食,所以我换做了这样。”看我谨慎地看向盅里的东西,红蔻笑道,“放心,在清风楼的时候,颜微就向我问了少爷的嗜好,他说这薯丸奶茶无碍,我就放过了它。” “颜微还在清风楼?”我不禁皱眉。 红蔻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禁捂嘴。于是我将目光转向小勺,小勺避开了我的眼神,缓缓低下头,心思千回百转。 “我记得我交代过,让颜微暂且搬到沣老的宜年堂,直到填星园中的药庐建成。” “颜微究竟来自何处,又怎会这般巧合救了少爷,这些……”无言面无表情地回道,“属下只是希望少爷明白,给予谁过人的权利,就更容易被那个人背叛。” 看着无言这般纹丝不动地站着,竟又自称“属下”,好似是我在无理取闹,我有些许的怒意,“从徽若到兰娘母子入府,你们都不置一词,怎么了,这次你们竟然不信我了?” “颜微他不会背叛我的!” 这句话仿佛不是为了说服他们,而是为了让我自己安心。 如果颜微的身份可疑,那么念玉的存在就很难成为秘密了,而我势必从一开始就处在被动的境地。 不对!我怎么反倒怀疑起颜微了? “他不会。”思量一番前因后果,我知道颜微的身份一定是做不了假的。十年前,念玉之所以鲜为人知,就是因为她行事甚是低调,隐居于市井。而知道念玉并且确定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的除了我和梁姨,就只有和念玉有交情的人。 见君少重复那一句话后就沉默不语,红蔻有些担心,想要化解少爷和无言之间压抑的气氛:“无言大哥也是一心为少爷着想。毕竟这京城之中的局势变化无常,各个势力也是纷乱异常。我们来此之后更是搅动了那些汹涌的暗潮,无言大哥只是担心少爷被人利用。” “我知道,只是面对这偌大的君府,我需要你们每个人的信任。” 不错,信任是相互的,不信任也是相互的,这只能说明我还不够相信眼前这些与我共同进退的人么? 听着红蔻的话,我想起一件性命攸关的事。之前因为西厂戒备森严,也为了待在连城身边,我暂且将半年前的顾虑放在了一边。 半年前的那一夜我究竟是如何得救的,又是怎么从那个恐怖的地方离开的,只有那个戴着面具给我玉佩的男子知道一切。还有,他为什么要给我那么重要的玉佩,这块玉佩赋予的权利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它能调动那么大的财力? 而他又是多么无情的人,他竟然那么轻易地舍弃了丹凰,就算是棋子……就算是棋子,当我将它们从棋盘上取下时,也会有不舍和不甘!他却没有因为丹凰的死而向我报复丝毫。 这些问题一直在我心中萦绕,从初入湖州城到如今,我从没有懈怠过对那些人的追查,只是每次寻到那一根蛛丝,狡猾的蜘蛛就留下一张空网,任凭我在那空荡荡的网里逗留,在一缕缕断丝的尽头无计可施。 还有这次,我在京城里接下了那么大的篓子,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寂寂无声,毫无动静?在西厂宴请那日出现的面具人又不似他们两方中的任何一位,不说孤身来去、送我玉佩的那个面具人,就连那群凶神恶煞的所在,我也查无所踪。 未时京城南郊 “娘,现在的路没有那么颠簸了,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城了?”说着,仇小虬兴奋地推开车窗。 “还没,但快了。”看着车窗外似曾相识的风景,兰娘脑海中那铭心刻骨的记忆在尘封了近十一年的此刻,依旧是历历在目。 才眨眼的功夫,马车缓缓转过弯道,就可以看见京城的南城门,城门楼恢弘壮丽,城垣绵延无垠,任凭小虬将头探得多出,就是看不到城垣尽处的角楼。 在小虬险些摔出马车的瞬间,兰娘一把将儿子揪回了车里,不禁气道:“要看的话,就到车厢外坐着,总能让你看个够!” 小虬嬉笑道:“娘,从小到大,你总能一把就把我抓起来,真不知道你这拿针线的手哪来那么大的劲。” “你小子,没时候不贫的。”被这小子一闹,兰娘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想好好藏着自己的本性,但每回都会因为自己的‘小祖宗’而破功。这孩子的样貌是越来越像他父亲,只是这脾气秉性越来越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以后有哪个像样的姑娘会喜欢上这个疯小子? “娘,这京城比湖州城还要大,你说少爷的愿望会成真么?她会成为京城的首富么?”小虬天真地问道。 “那得看少爷的‘野心’是不是在这京城之中。”兰娘隐去眉头的担忧,依旧宠溺地抚着儿子的脸,“谁让你喜欢跟着少爷,还和少爷一起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什。只要是你喜欢的,娘一定会帮你。谁让你是娘唯一的宝贝呢!” 是的,他是她唯一的宝贝了,他是那个离开人世的男子唯一留给她的宝物,是她可以用生命去守护的宝物! 马车之外,橘娘听着车厢内温馨的嬉闹声,不觉心底暖洋洋的。 或许少爷将徽若、释言、红蔻、兰娘他们留在身边的原因,除了他们的处境,除了他们独门的手艺,还因为,他们拥有少爷所向往和珍视的东西吧。 在这疏忽的片刻,橘娘听到正驾着另一辆马车的莫添的喊声:“无言说少爷不想太过引人注意,所以命我们从澜州接到沣老就直奔君府,等会进城后你也注意些,别太引人注目。” “还用你说!”橘娘没好气地回道,心想这莫添难不成忘了厨娘只是自己的副业,她年轻那会儿可是和他一起走镖的,更何况,她六岁时就被父亲带在身边了。 只不过很多年前,所有人都因为那趟镖枉死了,亲人、挚友、生死相托的镖师们都枉死了,还有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在那之后,她和他一直颠沛流离、隐居他乡,最让她痛苦的是她再也无法为他生育一儿半女。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一边怜悯兰娘青年丧偶,却又不自觉地羡慕兰娘有一个能让她操心的孩子;或许,这也是她当初一口答应进入君府,守护那个世故又天真、爱使心眼却最善良的少爷的原因。 君府 估量着沣老他们的马车应是快到了,无言、小勺等人跟随少爷在宜年堂候着,准备为沣老一行人接风洗尘。 注视着从那刻开始一直故作洒脱的少爷,无言心中不禁揣测。她是一个行事谨慎、极重防守、总能为自己想好退路的“棋手”,此番让沣老他们风尘仆仆地赶来京城,湖州城的君府就如同一座空城,她怎能让自己的后方无一将镇守? 所谓让府中的人能“团聚”,她究竟是真的打算将君府的根基打在京城,还是面对京城的局势,她已经不得不将所有的筹码放在身边,选择破釜沉舟了? 她会不会已经觉察到什么了?无言甩开了自己的担心,心中暗暗念道:至少,此刻她还不可能觉察到所有事情背后——那个唯一的真相。 “无言。”我试探性地唤着他,无言虽说个性比较闷,但却很少有出神的时候。 他仅仅只是一瞬的恍惚:“少爷有何吩咐?” “沣老他们一心为了赶路,定然对食宿不甚上心,让红蔻先准备些和胃暖身的羹汤。”即便他及时地应了我,但我也确定了他方才是有心事,而且那一刻他确有回避我的眼神,这就证明他的心事极有可能与我有关。 “是。”无言领命而去。 小勺立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君少和无言对话,心事重重。少爷,当初暗示会对我们推心置腹、毫无疑虑的,不是你吗?无言所能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小勺幽幽地看着君少,但她眼中的“少爷”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和她的“无能为力”。 在之后的某天,看着无言离开君府的背影,或许我早就明白:促成那个结局的,即便没有名为“无言”的男子,一切也会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我的经历如同早已书写好的故事,而我的到来,原本,就是一种“注定”。 在最后我才明白,这种“注定”才是连接时空循环的那条锁链,也是我始终紧紧牵着的那条被鲜血和罪孽浸染的红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家丁前来通报说沣老等人已经进府了。我迫不及待地到屋外迎接沣老、兰娘母子。 “沣老,一路辛苦了。”我看着眼前又添了不少白发的沣老心想:对不起,让你这般操心君府的事情。“兰娘、橘娘,你们也辛苦了,进屋休息吧,剩余的事就交给府里的人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外,或许现在真的还不是时机。 申时末西厂辰虚院 夜幕不知何时已然降下,阴郁的天气使得“傍晚”这一时间变得模糊,模糊得脱脱差点忘了为督主掌灯——但这种疏忽还从未有过。 “小,”如果没有那些波折,或许小芸已经成为督主的义妹——西昌所有人称之为“小姐”的女孩,在那之前更没有人料到她会那样离开,“小芸她……这几日都未有人见过。” “没有人见过,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玉连城没有放下手中的信笺,却是不禁回想着那一日的场景。小芸既然能在那日安排人来接她,想必将来的路也不会太难,只是,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些纷扰的背后透着很多蹊跷? 脱脱也明白,既然她派出的人都没有找到小芸,那么十墨盟、洛家堡、严家和江湖上的人也不可能轻易找到小芸。 “这是宫里来的。”玉连城将信笺交给脱脱,吩咐道,“如果消息属实,你查一下,究竟是谁在圣上面前教唆。还有,哪些人会出现在举荐的名单中。” 脱脱对督主的打算心领神会,即刻告退去办玉连城交代的事。 一个时辰前洛家堡 “二弟,往年你总是公务缠身,可难得回来三五趟。今年是怎的,又不是小媳妇刚出门,频频回这‘娘家’。”虽说洛蛟为官后,洛枭便不再和这个弟弟多往来,但终归是亲手足,平日正经八百的他竟也能这般打趣人。 “大哥好歹也是该成家的人了,怎的还这般玩笑。虽说当初因为爹的执意,致使大哥不能和香粉成亲。但今日只要大哥这次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我便能让大哥心想事成,给香粉一个名分。” “什么意思?” “大哥知道兵部侍郎洪承庆洪大人么?” “你是说举荐三妹入宫的洪大人?”要说“洪大人”,洛枭也不可能全无印象。 “洪大人和爹是世交,当初答应将三妹举荐入宫,也是看在爹生前与他的那些交情。前些时候洪大人因为一些私事被玉连城刁难,多亏了三妹,他才能脱身。”当然,洛蛟是绝对不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口的。 若非严洛两家和江湖众人的帮忙使玉连城自顾不暇,玉连城又怎会轻易放弃南下对洪承庆继续追查。 “感念我们三妹的举手之恩,洪大人答应认香粉为义女,这样香粉就能以侍郎千金的身份嫁入洛家,但前提是大哥要答应我和小妹一件事。” 看着原本漫不经心的洛蛟变得一脸正色,洛枭料到洛蛟所说之事一定非同小可。 洛蛟对洛枭一番耳语之后,洛枭惊异道:“难道这也是三妹……” “不错,这主意确实是我和三妹所想,虽说圣上犹豫了一天,但他毕竟也迫于洛家在朝中的势力,还是在今早决定了。或许他唯一担心的事,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玉连城吧,毕竟这些年来,西厂才是名正言顺地替朝廷管辖江湖之事。” “玉连城早已有息事宁人之势,你这般步步紧逼,并非仅仅只是想打击西厂这么简单吧?”洛枭深深地将双眉敛起,眼前的二弟变了。虽说洛蛟从小就不安于世事,总是用最坏的想法去猜测这个世界。却是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开始,他变得更加难以让人捉摸,更加偏激。 究竟是什么让二弟变了,是权力?是现实吧,残酷而又无奈的现实,所有人嘲讽着却都身陷其中、任其摆布的“现实”。若非三妹放弃了她的梦想入宫为妃,若非二弟舍弃了自由和他最后紧握的那一丝天真,洛家堡不可能维持原样,一如父亲离开之前。 “既然我已经说出了条件,自然也不怕将我的想法说出来。若是此事成了,大哥不仅能重拾洛家堡的威严,我在朝中的势力就能根深蒂固,三妹也能早日登上皇后之位。即便你不能夺魁,至少江湖之中定有一人能够号令众人对抗西厂。退一万步,即便玉连城夺魁,情势较之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所有人为了夺魁,必然会想到珏氏一族曾独步武林的神器和剑法,或多或少,珏氏宝藏的秘密也能浮出冰山一角。” 也就是说,这件事极有可能会牵连到那个丫头——洛枭不禁这么想着。如果香粉知道二弟的这番打算,她是不会答应的吧,因为她明白这场风波会将那个丫头推入险境。 洛枭犹豫了片刻:“我明白了,我会去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和三妹做的了。”是的,这是这些年来,他作为兄长所亏欠的。 “我只能对不起她了。” 听着洛枭的感叹,洛蛟不知道他大哥究竟是对谁觉得歉疚,是将被蒙在鼓里的香粉,还是那个注定牵扯其中的丫头,抑或,两者皆有。 酉时过半君府宜年堂 看着今夜很难放晴,想来在孤光楼也难见什么好景色,我便将洗尘宴改在了宜年堂。一来离膳房近些,方便传菜;二来方便沣老歇下,也方便众人回到自己的住处,免去了奔波与寒苦。 因为京城的团聚,除了宜年堂摆的那一桌,我也允许全府上下留守之人都聚在各处,算是为六天后的除夕造些氛围。 “为了明年的君府能够更强大,为了我们珍视的人们永远平安幸福!”我将手中的酒杯伸出。 众人纷纷起身将酒杯举至中央坚定地说着:“为了君府!也为了少爷!” 看着所有人将各自的那盅酒一饮而尽,我希望在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他们能够如同此刻,自由并快乐地生活,即便在场没有一人相信桃源的存在,即便这君府也并非桃源。 “虽说我是‘少爷’,但君府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户,是聚集了各位的心力造就而成。如今君府迁至京城不久,兰娘你们又是刚到,若是有照顾不周,千万要告诉我。” 兰娘即刻回道:“少爷怎的这般见外!这宜年堂,你不仅处处替沣老着想,就连我们母子你也特意安排在了一处,那‘至妙轩’的名字也很是贴切雅致。” “听说,你还特意让人帮我找来了很多实用又新奇的工具?”方才和小勺斗嘴的时候听到的好消息,小虬迫不及待地向当事人求证。 坐在另一侧的红蔻立马扫了小虬腿腹一记,兰娘也揪着小虬的左耳做做样,只是那番口气是当真的:“你这小子!越来越没大小了,怎么这样称呼少爷!” “少爷,我这是上下受敌啊!”小虬无心脱口而出的“喊冤”却被我做了文章。 “这桌上是兰娘,那这桌下是?”我明知故问,逗得红蔻困窘地各种憋,看着她不作一声,脸却是埋得愈发的低。 于是橘娘也来凑热闹:“这坐在小虬身边的就只有兰娘和……” 众人没有道出红蔻,只纷纷搭话:“是啊是啊。” 随后,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在众人的笑声中,红蔻真心委屈地叫道:“我当时没想什么,只是想着小虬对少爷太没礼数了!” 大家又是一阵无奈的笑,善良的徽若解释道:“若是你俩真有什么,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方才我们只是逗逗你两人。” 小虬立马臭着脸,扁嘴道:“少爷小气,这般由不得人,还捉弄我!” “是,我可小气着呢,你也不打听打听,‘君少’是什么样的人物!”我顺了顺呼吸,免得待会儿笑岔了气,“好了,现在大家都在,不妨都出出主意,商量商量我们今年除夕怎么过。” “除夕……”释言不由地想起了往事,但随即撇去了心里的阴霾,露出难得的笑颜,“我写福字和对联,到时每处门上都要贴着。” 就连寡言的释言都身先士卒,小虬不甘落后道:“我做爆竹!还有,少爷你上回说在烟花中添加不同的矿石粉末就能做出五彩的烟花,是真的吗?” 小勺惊道:“真的什么颜色都有吗?” “嗯,原理上应该可以。” “好,那我负责烟花和爆竹!”小虬信心满满地握拳道。 “那我和爹爹就负责吃食了。”红蔻应道。 “听说司衣部早就在赶制新袄了,不知道我来得晚不晚,明日就去京城里的彩衣庄帮忙。”兰娘赶忙道。 我浅笑道:“哪里,彩衣庄的绣娘早就嚷着想见您的手艺了。” “那我还是负责府中的布置,”小勺伸手隔着我和沣老,忽地敲了敲无言的酒杯,玩笑道“至于准备全府上下的守岁礼物,就交给你了。” 看着无言有些微的茫然,虽然我知道小勺是希望这终年的“冰人”能够做出一些感人的事,但我着实有些事需要无言的帮忙:“既然如此,小勺,布置的事就交给你和徽若了。红蔻,你就督促膳房给留守之人准备一顿好的除夕饭。至于无言,我还有些事,所以守岁礼物我会和他一起准备。” 席间,看着众人各个兴致满满,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一日的安排,我微笑着,无声地念道:“真好。”是啊,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洗尘宴结束后,我示意沣老有事相商,一同去了书房。当我从书房的密格中拿出那一叠契约书,沣老一脸讶异地看着我:“这……” “这些是湖州城里所有的店铺契约和地契,还有那些大人物的弱点,从此便全数交由你保管。”即便沣老此时难以明白,我也不能把话尽数说开,“沣老,此事只需你我知晓。” “老朽明白,只是少爷,你究竟欲作何打算?”沣老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想必沣老也是明白的,我接您来京城,其一是为了团圆,其二是我实在力不从心。经营生意就好比经营天下,打天下不易,守天下也不易。我在湖州城能够如此得心应手,多半是倚仗您和府中众人的扶持。此番我在京城只是韬光养晦,不敢显露锋芒,不仅是因为忌惮各个势力、等待时机,也是因为单凭我和小勺等人,实在难以应对诸多势力。” “少爷真想在京城孤注一掷?” “若没有决心,便难以成就大事。”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只是我的行事,与我下的棋是一样的。我从未学过棋,也不会下棋,但我每落一子,都会为自己好好地留一步后路。这般,多半下去是僵局,即便输了,也延长了战时。我有自知之明,在这条路上能够走多远,从来都不会因为我的那些小聪明,而有些许的改变。” 史沣沉默了,因为君少说的没错,他的少爷还是清醒的,从来没有被权利和满足冲昏头脑,只是一个孩子总想着这些,不免让人伤感。 “不瞒沣老,一年之后我是否还在大盟尚不得知,而我最牵挂的就是你们。大盟表面安定,实则这一制度就是一种弊端。我的故乡也曾经历五千年的朝代更替,兴而后衰——每个朝代的结局不外如是。” 对于后者,史沣并不上心,毕竟自己将近花甲之年,但是听闻少爷要离开大盟,史沣坚决道:“老朽只望有生之年能继续辅佐少爷!” “沣老,”我看着尚在手中的那叠契约书,叹道,“您还是没有明白。正是因为威胁君府的不稳定因素太多,所以我才想悄悄地留下这一步后路。而这能够帮到众人的最后一步棋,唯有握在您的手上,我才能安心。对不起,或许这是小芸拜托您的最后一件事了。”我遂是双膝跪下,递上那留到最后的筹码。 史沣颤抖的手缓缓接过君少手中的契约书,不禁落下了热泪,方才少爷竟以“小芸”自称,可见她是真的这般打算了。立马扶起跪着的少爷,史沣不由得想着,如果少爷从一开始便生于大盟,此刻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因为少爷而聚齐的众人,此刻又会在哪里? “怪只怪我当初走偏了一步棋。” 我不会后悔救他,但是不该和他一起回京城,不该因为一时贪心而想在京城扎根,应该在澜州就道别,仅仅只是把京城作为君府的一个据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三十三章 试 腊月二十六福禄客栈 “霍帮主,前日所说之事查的如何?”霍武才进屋,严木乔便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来。 “严大公子何时也变得这般心浮气躁了?”霍武闲庭信步般的在房间中踱步,不时地看看客栈里的园景。 “只不过,”严木乔想到前夜竟会那般被人用剑威胁,还有堂堂君府少主竟会这般护着一个书童,“只是心存疑虑,不解不快。您就别为难我了,快告诉我吧。” “其实这君府之事,想必严大公子在湖州城中早已有所耳闻,听说当时为了寻那玉连城,你们还曾登门拜访过?” “确实。但当时我还从未和那君少对过招。” 霍武一脸好奇:“哦?你在这京城和君少对过招?何时?” “就在大前天夜里。”严木乔语气中还夹带着一些不甘。 “原来如此。”注意到严木乔的口气,霍武惊问,“难道?” “不错,正如前辈所想的那样,晚辈完败。” 霍武满眼诧异,心中更是疑虑:“想你这一辈年纪的,能够胜过你的,在这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而这君少的功夫竟然这般出人意料的高你一筹。” “不仅如此,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前夜,那君少竟是用剑威胁我,只是为了不让我打扰他那书童的休息?你说这讽不讽刺。”严木乔不解地一笑,淡淡地抿了口茶水。 “难道说……”霍武深思一番竟说道,“这君少喜好男色?” 严木乔口中的茶水还未饮下,听到霍武的解释,岔了气,猛咳个不停,甚是狼狈:“霍帮主,绕到现在,你还未回答我昨日拜托你的事呢!” “哦,我忘了。”霍武正了正声,说道,“君府似乎是在月余之前到的京城。若非帮众打探的仔细,还不知这君府的规模相比湖州城的那一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是收购了城东两户大院合建而成。在这京城能有如此财势,也是屈指可数了。若是在前朝,这般僭越,怕是早就被问罪了,由此可见这君少的胆量还真不小。” “这君少在湖州城就是一个人物了,据说是个精通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的人,在生商道上也是花样百出,让人措手不及。如今看来,他更是一个心思缜密的高手。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若和他交手,当真是件棘手的事呢。” “若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岂会自甘埋没,将来若非将相之器,便是祸国殃民。” “前辈,过几日,我想好好拜访这君少,一来可以和他真正切磋一番。二来探探他的底,若他能相助我们,也不失为一个有力的盟友。” “也好,你们年轻人就该多见见面。哈哈~”霍武一边笑着,一边撂下这句别有深意的话离开了。 君府 我拿起桌上的人形皮影,不自觉地笑道:“无言,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做个试验吧。” 无言只是静静地回应:“是。”他无法确定,即便少爷可以在敌人眼皮之下劫走严向天,又是否有足够的狠绝,去手刃仇人,为她的师傅报仇。 或许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但君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少爷有多善良,她的狠绝从来都只对于恶人。当初若非主上深知她这一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将自己安排在了她的身边。 她的手上从未染过血,时常用毒,想必也是怕避不过心中的罪恶感。 还是说,她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因为已经有了面对结局的勇气,所以她会毫不动摇地为师父报仇? “这几日,水炎帮时常打探君府的事。方才福禄客栈的人来报,说严木乔和霍武时常见面。他会不会已经对君府起疑心了?” 我思索了一会:“他最多不过是对君府好奇,还不知道之间的联系,算不上疑心。既然他那么好奇,我们不妨就拿他来做试验。” 无言心领神会,应道:“我这就去准备。” 酉时初 木乔在院中练了半天剑,但心中一直萦绕着霍武的话。忽的,一把寒剑正刺向他。 “嘡”的一声,那一剑被木乔勉强挡下。 “大哥,天色都快暗了,你怎么还在练剑,而且这般大意。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觉得告诉木峰此事还未到时候,木乔便仍旧瞒了下来,“只是想着若要铲除玉连城,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须得从长计议。” “是啊,那夜小芸道出了很多疑点,让人不得不信,这江湖中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一番感叹后,木峰喃喃道,“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现在在哪里。” 若她真是珏氏遗孤,这些年她是如何度过的?每到族人忌日,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明明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酉时末 天色已尽黑,严木乔正打算叫上二弟一同去客栈前厅用膳,却突然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客栈小二来传话。 “客官,天字房的君少爷邀您一同用膳。” “君少爷!可是君府的君少?” “是,是。”“小二”没想到严木乔竟有这么大反应,愣是被吓了一下。 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显露,严木乔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你带我去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没想到这君少竟会主动来找自己。 路上,严木乔问着:“君少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天色将暗的时候来的,有大半个时辰了,说是有客人要招待。随后便让我来请您了。”“小二”回答得很是流利。 然而,当严木乔到达天字院,那间房却是一片漆黑。严木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推房门,才见房中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小二”很是纳闷,嘀咕着:“明明刚才还在。难道他走了?都没吱一声,真是。” 严木乔只见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在下有急事,不得已先走了,下次若有机会再相邀。——君少 “确实是君少让你来通报的?”严木乔怀疑道。 “小二”也很无奈,说:“是君少,那日小的见过他,确实是他。” “罢了,你走吧。”严木乔巡视了一番房间,最后只得失望离去。 那“小二”才离开天字院,就忍不住一番窃笑,嘀咕道:“这呆子,我们少爷怎么会见你。”然后他直奔福禄客栈外那辆一直等着他的马车。 一到马车里,小虬就迫不及待地换下那一身“小二”服,穿上兰娘亲手为他做的锦袄,他的手不得闲,就连话也没停过。 这大半个时辰我一直都在看书,小虬一回来,我就没得清净了。见人已到齐,莫添便出了车厢,驾着马车回府。 “少爷,你可真小气。”小虬佯装数落我。 “又怎么了?”我无辜道。 “你说要请严木乔吃晚膳,不但让无言代替自己在客栈露面,最后还让人家‘空肚’而归。”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请他吃饭哪。” 小虬急道:“那你还让我打扮成这样去请他?还让无言在房间里待了大半个时辰?” 看来小虬真的没看出破绽,这么说来,试验还算成功。 “谁说无言在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他比我还要早出来呢。”见小虬满眼诧异,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忍笑道,“不信?你问莫叔。” 见一旁的无言微微点了点头,说明少爷说的是实话。可他更不明白了:“怎么可能,当时在房门外,你让我去请严木乔的时候,我明明看见无言还在房里!”小虬说得异常坚定。 “哦,那你是亲眼看见的?”我暗暗提示着。 小虬那一声“亲”字本来很响亮,却渐渐没了音。对啊,当时他看到的只是无言的“影子”,而不是无言。 “难道说,当时房间里有个身形和无言极其相似的人?”小虬猜道。 面对小虬的问题,我不能再多做解释了,便答道:“这是个秘密。” 未久便回到了府中,见小虬还在为刚才瞒着他的事赌气,我便哄道:“今天小虬劳苦功高,改天我请你看戏。” “看戏?”小虬真不知道少爷这又是唱的哪出。 “嗯。皮影戏,说到这皮影戏,大盟还没有呢。等你看了皮影戏,你就知道你今天见到的影子是谁的了。” 小虬一脸疑惑,难道说房间里代替无言的那个人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 亥时少昙楼 我早早地熄了灯,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窝中。方才上楼,我也嘱咐无言早些休息,因为明天开始要好好准备除夕夜的年礼了。 实验成功了,只要将释言仿造的那几张婚帖交给严木乔等人,只要能在正月十五那一天将严向天单独引出来,我的计划就能成功了吧? 今天,无言问过我:“明明少爷可以很简单地将严向天诱杀。为什么偏偏要选在正月十五?” “因为君府收到了西厂督主的婚帖,那天我们会在场,用这一个障眼法,我们的嫌疑就能排除。”我的回答没有丝毫情绪,装作——仅仅只是解释,而非自欺欺人。 无言却是毫不避讳地说出了我的心思:“如果严向天死了,最有嫌疑的便是玉连城,这个障眼法同样也能帮他洗脱嫌疑。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亲的人,不可能同时在另一处杀人。” “我要怎么报仇,由我自己做主。” 无言的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提醒我:这般煞费苦心的安排,从一开始就是在为那个人做嫁衣。 回想着白天的话,我紧紧握着枕边依旧飘散着淡淡药香的瓷盒,刺骨的冰凉寒透了手心,却好似贴着心口般,把我的心也冻得喘息不得。 我不露一丝声响,只是哽咽着,不由地张口喘着气,因为心口还是那么痛。再度肆虐的泪水在眼角崩溃了,划过了脸颊和脖颈,深深地浸湿了那一圈。 为什么,明明告诉自己要狠心、要死心,却还是忍不住处处为你着想,帮你避过。 腊月二十九清晨京城城北集市 “年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况且城北的集市远不及城东,少爷为何?”经过两天紧张的准备,无言发现曾经自己以为简单的差事,原来有那么多讲究,其间的人情是多么复杂。而从前的自己只会两件事,一是练功,二是效忠。 “这京城就如同一个缩小的大盟,城东城南聚居了不少自东南而来的豪奢贵胄,而城西城北则有不少行商的异邦人。还在西厂的时候,我就遇到过不少。” “少爷的意思是,要和西北异族人通商?”虽说少爷的想法很好,但是无言不由地担心道,“若和异邦人通商,其间的利润确实高于一般生意,可其间的风险也不少。” “这我也知道。”看着刚买的糖人,我思索着还是吃了的好,反正迟早是要到我肚子里去的。 听着君少怪异的发音,无言转过头才明白,她此时竟一边含着糖人,一边和他说话。她这究竟是几岁呢? 也罢,她可以一心伺机报仇,可以盘算着如何将那些名门正派玩弄于鼓掌,也可以沉浸于这君府的安逸,只要她不会再站到那个人的身边,只要她不成为自己的敌人。 “一来,自从大盟建国,每一任帝王对于通商都十分谨慎,商号只有获得朝廷的许可才可以通商。甚至有些商号不明不白地被冤罪,罪名却是通敌卖国。” “二来,”我暂且对糖人松了口,接口道,“若和异邦人通商,不安定因素很多。虽说如今大盟和诸多国邦交好,但是依旧有很多商号的货物被别国扣留,血本无归。这一点,沣老提醒过我。” “那少爷还……” “打算,只是打算!”被无言这么说,我又犹豫了,究竟应不应该为君府开通这一条商路? 之所以来城北,还有一个原因。 虽说眼前的集市不及城东热闹,但是十多年前一定是另一番景象。 “无言,从前珏氏的山庄就是在京城以北,对吧?当时珏氏最常活动的地方,应该就是此处了。”站在一处十字路口,我若有所思地环顾身边的景色。如果我当初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一定也曾到过这里。 面对京城的北方,我心中顿生一个想法,我想要去珏氏山庄——那个曾经人人敬仰的圣地,如今已经沉寂的荒芜墓地。 无言却是十分在意身后的高耸的宫墙和北门,不禁问道,“少爷,如果这所宫殿的主人允许和你一起分享他的宝座,你可愿意留在大盟,放弃回乡?” 循着无言的目光,无论眼前的宫楼是多么恢弘,我的心还是清醒的:“不可能。我不会放弃寻找回到故乡的方法,他也不可能和我分享。任何一个帝王,即便是他的痛苦,也不会向任何人倾诉,怎可期望他的‘分享’?” “那如果他倾诉了呢?” “那不是倾诉,而是利用。” “为什么?”无言难以理解君少的这番话,“而且少爷怎会这般笃定?” 其实这个答案,只需一句简单的话:“因为,他是帝王。” 听了君少的解释,无言无法再问下去了,他知道何止是少爷在自欺欺人,自己也不过如是。 在我恍惚的那几秒,天空稀稀落落的开始飘起雪花。在我回过神的片刻,身边仿佛掠过一种熟悉,淡淡的檀香气弥漫。我下意识地转身张望,却见…… 片刻之前 还有一个月便是督主祭拜先人的日子,脱脱不免地又比以往更谨言慎行了。每年这个时候,督主都会到城北集市,今年亦是。 每年督主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那些许的回忆。但他却无奈地任由眼前的一切…… “变了。” 有谁会想到叱咤风云的西厂督主会有这般落寞的神情,追忆逝去的一切。 变了,这是他每年来此都会说的话。脱脱明白,即便督主能够报仇成功,也无法让他在每年的此刻增添一丝安慰。 默默地陪在督主身边,脱脱看到十字路口有一对路人面朝着宫门,似乎是一对主仆。他们宽大的裘帽遮挡了他们的容貌,看样子似乎是在发呆。 脱脱心中暗暗地感叹着,又有一些人在做梦了。 看着眼前的景色,玉连城无法想象——自己也曾和那些嬉闹孩童一样无忧无虑地笑过。 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早有预感,竟然真的遇上了。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我犹豫着,眼前的人越走越远,好像我即将从这世上消失一般。 正当我想向前迈步的时候,无言拉住了我的手肘。他一如既往认真地警醒我:“别忘了你的决定,如果你真的打算离开大盟。” “连城。”这一声呼唤轻微得只有我自己能够听见。眼前的人已经消失在街角,徒留满眼漫天飘落的雪花。 我狠下心来,转过身吩咐道:“我们回府吧。” 就当这擦身而过的,不止此刻,还有我们的曾经偏离过的轨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青杏尚小 第三十四章 年关 腊月二十九君府少昙楼 适夜,我站在空荡荡的第六层,此刻身边只有一个人陪着我。 “从今天起,你就搬到君府里吧,莫说因你帮我从洛家堡逃出而被洛枭等人追查,单就进出清风楼的江湖人也不少,难保哪天你会被认出来。” “哦,君少这是想‘金屋藏娇’?”颜微调侃道。 “你知道这个成语?”我心平气和地问道,并没有太多讶异,或许对于他给我的惊喜,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是念玉教你的吧?” “每次到她家,她住的房间里总是有个长相粉嫩的男孩。有一天她打趣自己,说这是‘金屋藏娇’。”颜微的眼神有些许的迷离,十年前的事仿佛就在他的眼前,“难怪当她把这句话的典故说完,那小子是那么‘狠狠’地瞪她。” “能想像得到。”许久都不曾舒心的我,听了这番由来,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今早的雪落到傍晚就停了,借着填星园的灯光,我看着近处的雪景。日里绵软纯白的雪地,此刻在灯烛的照映下,显现出另一番景致。眼前的填星园被相似却各异的色彩一一覆盖着,或是明艳艳的鲜红,或是泛着旧意的昏黄,我不经意地说着,“我听说过,若那孩子打扮成女孩,也是毫不逊色的。” “我很羡慕他。”颜微说得很是诚心,我却曲解了他的意思。收到我诧异的目光,颜微解释道:“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他能一直跟着念玉,无论念玉到什么地方,他就像她小小的影子那样寸步不离。” 所以——念玉失踪后,就连那个男孩也不见了踪影。 “算来那个男孩应该有二十了,也有可能,二十一二了。”我喃喃自语道。如果念玉是“回去了”,他会不会也跟去了,只有这样,她们的失踪才说的通。 忆馡园周围尚有微弱的光亮,看着孤光楼那黑漆漆的轮廓,颜微不再绕弯子:“你让我来这第六层,不单单是谈心这么简单吧?” “还记得念玉交给你的锦囊吗?” “记得。”眼前的丫头总是让人出其不意,颜微不知道小芸这会儿又有什么打算,问道,“和锦囊有关?你是想用锦囊……” 我微微摇首:“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我想为君府多留一条后路。” “那时,你将锦囊交给我保管,就不怕我据为己有?” “既然念玉信你,这十年来你更未曾动摇,我也希望将这个秘密交给你保管。我想说的和念玉一样,这个秘密要烂在你的肚子里,除非——直到哪一天,大盟再也容不下君府。但是,这个秘密既不是保护君府的盾,也不是君府可以利用的剑,却可能是君府得以重生的希望,是所有人的另一条路。”我不由得苦笑道,“其实,就连我自己,也还不知道珏凌究竟留下了什么。不过,她是唯一一个可能留给我答案的人。” 颜微郑重地向我允诺:“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不会动用。” 平日里,颜微是极少对什么事上心的,除了我的病情,还有所有和念玉有关的事。可一旦用心,他又极其的认真,仿若与性命攸关。或许,这便是我信任他的原因之一,当然,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还有念玉这一层关系。 颜微此刻已然明白了眼前丫头的心思:“既然这几日你这般急着布置,是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大盟?又要何时与他们道别?” “你许是早就猜到了,我已经告知沣老我的想法。小勺她们之中即便是不知情的,心细些的估计也能料到十之八九。” 颜微犹豫了一瞬,问道:“什么时候?”要是从前的他,对身外之事从不留心思,只是此刻心口突然涌现出一种情绪,是和十年前念玉向他道别时如出一辙的不舍。 或许,因为她——是念玉托付照料的人?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素衣女子转过身,清冷而又坚毅的背影,她说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果然自那次别离之后,他再无她的音讯。等着这个她口中的人,不过也是希望能有她的消息,再见她一面。 “快些的话,三个月吧,最多不过半年。离开君府之后,我希望你能送我一程,那段时间就拜托你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连颜微这条后路都布置好了,我的心却依旧未释重负。“很晚了,你回房吧。”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离开前,颜微还不忘叮嘱道;“你也早些休息,别忘了,你还是我的病人呢。” 心中泛着柔柔的暖意,我眉眼舒展,微笑着点头应道:“嗯。” “念玉,”在颜微即将出门的时候,我终是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总是穿着素色的衣服,她说她讨厌过于明艳的色彩,最习惯墨黑与浅灰,最喜欢雪白和深蓝。在外人面前,她总是用素色的纱巾蒙面,眼神多半时候都是忧伤的。她懂医术,看起来很是纤弱,但她的功力却是深不可测。” 她会武?我的目光不停地恍惚着,心中不解:难道念玉和珏凌一样,学会了这个世界的武艺? 回答了小芸的问题,颜微心中也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小芸,你的母亲是不是和你很相像?还是说你有个和你极其相似的姐姐?” “没。我是独生,我和我妈”注意到自己用错了词,我改口道,“我和我娘是有相似之处,但并没到很相像的地步。怎么了?” “是啊,她也说过没有姐妹,怎么可能……”一番自言自语后,颜微勉强说服自己,“没什么,应该只是巧合吧。” 玉藻宫 冰冷石柱向上足有二三丈高,锐利的线条没有半分的偏差,透着寒意的墨色石阶如镜般不染一尘,凝重的背景延伸到象征着权利的金色座椅,强烈的色差反而让人的心一瞬冷却。 无言还记得半年前尚且身在此处,然而这些日子他却不得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觐见主上。 向主上汇报完少爷的计划和近况后,无言略有顾虑地对主上禀告:“前几日,不知卢小芸是因为察觉到什么,还是纯粹为了君府的大局,竟突然命属下搜集更多关于皇族的秘密和宫中的消息,还特意动用潜藏在宫中的‘谷雨’,为了绘出宫中首居要职之人的相貌,自然其中也包括了主上。” 然而主上的眼角竟然流露出了然于胸的笑意,拂了拂衣袖道:“无妨,画与她吧。她不会疑心的,毕竟自她来到大盟,一切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包括她和西厂、江湖众人的分分合合。” 然而下一句话,竟是无言不经意脱口而出:“主上,这盘棋局结束之后,真的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吗?” 当无言回过神来,才发现曾经别人犹豫的问题,此刻竟也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 “会,一定会。只要你好好呆在那丫头的身边,适时地引导她,掌握她、玉连城和那些江湖人士的一举一动,早日从她口中得到藏宝图的秘密,我定然能给大盟一个盛世,还天下真正的太平。” 君府的势力一日日不断壮大,若如主上最初预期的那样,君府将会成为稳固大盟的四大势力之一。如今少爷又牵涉到珏氏一族,虽说其间风险重重,但若处理得当,君府也有可能如当初的珏氏——统领江湖。那么少爷最终能够为主上“奉”上的,就是剩余的半分天下。 面对那样的结局,或许谁也没有能力说“不”,就算是少爷,也无法和主上对抗。 无言低蹙着眉眼,目光落在一片空无的地面。为什么会有那种莫名的担忧,甚至是些微的恐惧。为了报答主上的救命和知遇之恩,自己按照主上的棋局行招至此,若是小芸始终执迷不悟,一心向着主上最为忌惮的玉连城,那最终,主上会置她于何种境地?还是说,她会先一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个风雨飘摇的大盟呢? 从前,只要君上一个眼神,他便可以毫不留情杀了任何人,就算对手再强大,他都不会害怕。而磨砺至今的这副身躯和技艺,不过是单纯地杀人,完成任务,效忠…… 但仅有豆蔻年华的卢小芸却是第一个告诉他,可以不像一柄刀剑那样生存。其实在她的心里,一直都相信世间有赤子之心的人存在。 “无言,你是在我身边时间最久的,你应该明白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犹豫,这会让我们失去应有的判断力和致命的时机。”主上似是看出了什么,但他笃信他的计划不会动摇分毫。“西厂和洛家堡想必已经得到了比武的消息。大将军洪承海和兵部侍郎洪承庆是堂兄弟,如今他们都依傍着洛家这棵树,而洛蛟城府甚深,必然不会贸然亲自对战,所以他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也只有他的大哥洛枭。西厂虽是先皇承认的,但若以比武来获得天下人的认可,成为真正的武林盟主,玉连城一定不会缺席。而且其中会有很多的原因让他不得不趟这浑水。至于严向天,再过不久他便身首异处了,届时严家兄弟即便参加比武,也都要从首局开始打擂。至于商界,一向行事低调的罗成一定也会插手,这一局或许还能探探他们的底。” “主上怎能确定他们都会入局?” “其实,珏氏有两件宝物,一个是珏氏的宝藏,另一个便是珏凌那一身武艺。十年前,能和悟心道长的内功一较高下的只有珏霓的六合剑法。六合剑法是珏凌最常用的剑法,为得裕帝的信任,珏凌曾写下自己的生平所学,并将秘籍留存于裕帝所建的毓殿之中。只要在圣旨中,将秘籍作为贺礼送给新任武林盟主。玉连城为了扳倒洛氏而频频献计,洛水则依靠她的枕边风和洛蛟这外戚动荡朝纲,只有他们相互争斗、相互牵制,我们才能坐收渔利。” “可这秘籍,不是已经给了……” “洛莫刑拿走的是我抄写的誊本,原本还在宫中。这老家伙当真是‘死’得一点都不安分,我都已经把秘籍给了他,他还妄想暗中帮洛氏掌握这朝纲。只有他们所有人为比武之事所劳,我才有机会在朝中调任心腹。” “为何要等到三个月后?” “三个月也是我给君少的一个磨砺,三个月内,除非君府成为商界的代表,不然她无法举荐你参加最终的比武。这世上,除非珏凌再世为人,或是十年前的白衣女子重现,恐怕就只有卢小芸能解答秘籍上残余的秘密。” “既是如此,这也是让她无暇从大盟抽身的一个办法。”无言小心地揣度着主上的心思。 听着无言直白的分析,男子嘴角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不错,这也是因由之一。之前他刻意放任洛家,纵容那些人,也不过是为了拖住她。往后的棋一步一步,直到她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势必得留在他的身边,作为他的工具,帮助他重拾民心,振兴朝纲,将天下维系于他的掌中。 “你也是时候把比武的消息透露给她了,趁早着手准备。”将剩余的事吩咐好后,主上便让无言早些回了君府。 腊月三十除夕 忙于除夕岁礼的我在经过填星园西南一角时,无意间看到有几个家丁在运送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细沙。 “这是做什么?今天都是除夕了,你们运这沙子做什么?”我倒要问问,是谁在这除夕还那么闲得慌。 “是小勺姑娘吩咐的,她听沣老说,少爷在湖州城时曾想用沙子种些东西。所以小勺姑娘特意运来了这些沙子。” 一听家丁的话,我便明白了。确实,这种沙子混合些湿土很适合种仙人掌,但是…… 鬼使神差的,我缓缓握起一把砂砾,想再一次感受那种流淌在指尖的舒畅,但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大漠中那个人的身影,那一片月光,那一片茫茫,还有能够将寒冷退却的那一份温度,他究竟在“无意中”保护了我几次,又在“不得已中”利用了我几次?伤了我几次? “把这些送回原来的地方吧,今后君府里不准出现仙人掌和任何一片沙地。” “这,小勺姑娘她,”家丁为难道,“我们该如何回复?” “就说京城里养不起这般‘娇贵’的花草。” “是。” 家丁走后,眼中徘徊了很久的泪水还是滚珠般的落下。努力着想找回片刻之前的好心情,才发现一旦动了心思,就会痛很久。泪腺也是一样,一旦崩溃,总是要湿润片刻的。 酉时西厂 平日稍显豪爽的脱脱此刻竟只是捏着酒盅静静地呆看着红彤彤的灯笼,幽幽地回想着。每年此刻,任凭西厂里所有人如何欢庆热闹,任凭这西厂在冬雪中怎样红装素裹,任凭大厅里人声嘈杂,觥筹交错,杯盏不休。独独缺少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小姐在的话,以她的脾性,一定会拉督主出来的吧。”海风才五六杯下肚,脸颊就已经涨红,竟开始说起了胡话。 “不会喝,就别逞能。”脱脱虽然表面嘴硬,但她回想方才海风说出口时,自己心中那一惊,这不是她的心思么! 是啊,这些年她又何尝不希望督主能活得开心坦然一些呢。她尝试过,她曾费尽心力,只为博得他的开怀,但那是多么短暂,而且那仅仅是他对所有人都能表现出的——赞赏,而不是由心的喜悦。 唯有前些时候,他对着那个丫头,或者想着那个丫头的时候,时而蹙眉,时而独自不自觉地莞尔一笑。 即便这半年多来督主也受了不少磨难,但他却愈发过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件冰冷无情的复仇兵器。 “若是丫头,又怎会容你们在督主面前这般牛饮黄汤。” 丫头现在在哪里呢,是和一群信得过的人过除夕么?她不是总那么在意督主吗,明明那么想保护督主,为什么那时不服从督主的计划,不帮他?还是说这才是,为了他? 辰虚院 玉连城在榻上盘腿静坐,脑海中却想起刚才经过大厅里的情景。不觉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片刻之前自己竟像个孩子,会好奇地窥视一眼那番热闹的场景。还有那海风,是嫌我平日里罚得太轻了么,还一直嚷嚷着小姐,小姐。 不经意间瞥向那两幅画,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的把画挂在那里,画的背后藏着他留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秘密。 或许他该明白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西厂,不会再到这个房间试探他、给他送宵夜,不会再在院外“无意”地经过。她曾对他说过,她想回去,回去她来的那个地方,一个像世外桃源,却也和大盟很相似的地方。 “现在,你如愿以偿地回去了吗?或者说,还剩下多少时日。至少,我是无法离开大盟的,甚至连西厂我都不能离开。”因为这条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给自己套上了不得不走下去的枷锁。 戌时孤光楼 除夕的酒宴共摆了两处,一边是孤光楼的家宴,一边是曜灵殿的众宴。 眼看酒宴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之前向众人卖了个关子,于是我和小虬、兰娘到忆馡园较空旷的寐雪桥边。 按照我所说的,小虬先将烟花关于颜色和安全的实验分开来做了,颜色比较少,反复试验只有已知的两种金属盐可用,别的我还无法恰当地融进*里,所以总共也就三种颜色,引线的长度我和小虬也已经算好了。 “那就开始吧。” 看着小虬点燃引线,微弱的光发出嗤嗤的声响,我们捂耳屏息等待着直到发出轰天巨响的那一刻。火龙伴随着巨响窜入遮云蔽月的夜空,巨大而璀璨的烟花在孤光楼几倍高的空中绽开,夜空仿佛被瞬间照亮,随即又被黑暗吞噬,然后再度被点亮。三种色彩的花朵各占一边,在结尾总会垂下粲然的火星,如同垂落在夜空的金色流苏。 仰着头,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眼角情不自禁地滑下了泪珠。“这才是,除夕啊。”记忆中的场景依旧清晰,我和爸妈一起仰望天空中的流光溢彩,凌晨的大街上站着许多仰望美丽的人们,看着天空在这个夜晚不再冰冷黑暗,绽放着无数短暂的绚丽色彩。 第一次不在家里过的除夕,第一次不在那个世界过的一个年,爸,妈,是不是也像我想念你们一样想念我? 小虬看到少爷的自言自语,但她的声音湮没在巨大的烟火声中。看到少爷眼角的泪光,他约莫猜到少爷的心思,是想家和家里的爹娘了吧。他旋即看着眼前惊诧于烟花的兰娘,兰娘似是心有灵犀地看着儿子,嫣然一笑。 在儿子的暗示下,兰娘注意到少爷此刻在落泪,伸手轻按着少爷的肩头,想劝少爷宽心。 注意到兰娘的安慰,我渐渐从回忆中抽身,和眼前的两人相视而笑。至少,这个烟火表演还算成功,看着孤光楼上探头观赏的她们,释言和徽若是否被惊喜到难以言表,红蔻和小勺是在欢呼着?沣老,无言,颜微,莫添,橘娘……他们应该都会喜欢吧。 至少,有他们,我不该孤独的。 此刻,京城有多少人正凝视这天空中的绚烂,即便我们素未蒙面,这是我唯一能送给你们的除夕礼物。 香粉,洛枭,抱歉了的洛家堡各位,你们是否看到了这烟花呢。 脱脱,海风,青天,让我一直挂念着的你们,是否也看到这烟花呢。 梁姨,十年来只愿独自生活的你,是否也看到了呢。 不知是否在这大盟的天上的姚师傅,还有那些相识却不曾道出名字的人们,你们是否也能看见? 玉连城,你能否暂且放下你心中的“至死方休”,注视这片刻绚丽的夜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或许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就连成为那个“灯火阑珊处”的人都是奢望,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留在你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严木乔(一) 本以为玉连城找不到木峰便会回到客栈,谁想他看到路上的血迹,还不放弃,一直追到大漠里。多亏木峰早做打算,改道向南,才没有落入玉连城的魔爪。 但谁也想不到,半路竟然会冒出一个丫头,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玉连城的手段。毕竟一个十二岁的丫头怎么会凭空无故出现在大漠,也不知是哪一派的人。但是,万一这丫头真是无辜的……罢了,如今我都自身难保,还是先看看情势吧。 但是,出乎意料的,玉连城竟然没有将那孩子和我关在一处。难道真的只是我想太多了?不,父亲说过,玉连城诡计多端,防范他是必然的。 不可再分心了,如今虽说木峰已经离开,但是是否真的安全避过玉连城的爪牙还未知。我应当养好伤,就算还不是玉连城的对手,但至少不能成为木峰的拖累。 盘膝而坐,闭目养神间,不知不觉又回忆起三个月前的事。 三个月前,陵阳城内 “大哥,这可真是难得一见。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和游侠都齐聚这陵阳城。”二弟木峰虽说与我只差一年,但始终不明白父亲的教诲,也不清楚这江湖的险恶。若是有一天,我和父亲…… “那是当然,他们可是我们严家庄派帖请来的,谁不敢来。江湖上人人皆知,南严北洛,南方的江湖事宜哪件不得问过师傅?以师傅武林盟主之尊,即便是整个江湖,也要听师傅的号令。就算是北边京城的洛家堡来,这下位武林盟主的位子,严大哥定也当仁不让。”燕儿依旧那么口无遮拦,不过十几年兄妹情谊,她这番话也可谅解。 “啧啧,燕儿,就知道你偏心我大哥。是是是,在下得以目睹未来盟主夫人如此豪情,实在见幸。”木峰依旧这副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担当。 燕儿似有些羞恼,奔向回府的路。我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燕儿,这十三年来,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我的心里只容得下嫣霞,自从几日前嫣霞随她师傅出尘师太来到陵阳城,她那如云如霞之姿便叫人难以忘怀,既是荷间的仙子,为何要入这人间? 但是……看着身边的木峰,心中竟聚起一种压抑。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木峰,为什么嫣霞青睐的偏偏是木峰? 突然,一位青衣男子前来问路。男子衣着华丽,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引得身边路过的女子纷纷侧目,停下了脚步。我以为木峰已经是江湖中名门闺秀梦寐以求的郎君,况且连嫣霞都……但眼前这名男子实在是…… “请问,武林大会可是在这陵阳城中?” “不错,莫非仁兄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商讨应对西厂逆贼之策的?” 男子遂犹豫了一下,即刻坦然道:“不错。” “那不知兄台可有家父派发的请柬?” “请。”男子遂取出请柬,交于我手,一脸讶异:“不想二位原是严庄主的公子,失敬了,失敬。” “原来是十墨盟的人,仁兄可以去风深客栈投宿,武林大会期间的费用全由严家庄承担。”十墨盟是正派人士组建的暗杀组织,据说每代都会有十位堂主,每位堂主会栽培一位弟子成为下一代的堂主。而前任的十位堂主个个武艺卓绝、内力非凡。眼前此人着实深藏不露。 “不愧为江南望族,武林泰斗。在下此番领教了。不知严大侠对西厂‘逆贼’有何看法?” “自古邪不胜正。西厂逆天行事,终会被天下人所群起攻之。所以家父此次举办这武林大会,就是要集合江湖中各位义士之力与西厂抗衡。前任西厂督主据说已死在新任西厂督主手下,而那新任督主就是那十五岁便闻名江湖的第一杀手。但至今尚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也不知其真实名姓。” “是吗?”男子嘴角那抹笑意带着苦涩、自负和讽刺,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般笑意。 我与木峰同男子寒暄一番后便离开了。但我没想到,彼时在我眼前的就是未曾在人前出现的玉连城——新任西厂督主。 第二天的晚上,是我此生从未经历过的劫难。当我看见大批杀手在严家庄与庄内众人缠斗时,当我看见那位男子在尸横遍地的院中放肆地笑着:“严向天!你也有今天!” 我才猜到,他就是父亲举办武林大会,号令江湖要对付的西厂督主——玉连城。 顾不得院中的缠斗,我来到父亲房中,却见身受重伤而无法离开的母亲用剑自刎,父亲搂着母亲冰冷的遗体,伤痛至极。 在我还未接受所发生的事,父亲竟将祖传的剑谱交到我手中,对我说:“乔儿,峰儿不愿离开,我将地图交给他了,并让紫燕等人带他从密道离开,去京城洛家堡,兴许水妃娘娘愿意看在世交之情,在皇上面前为我严家庄申冤。现在你带着剑谱离开,我要为我的兮儿报仇!快走!” 说完,父亲封了密道口,任我再如何叫唤,密道纹丝未动。“爹!——” 后来我才知道,同一时间,风深客栈的江湖人士也受到了偷袭,包括出尘师太和嫣霞。但是由于玉连城在朝廷中的眼线极广,所有证据都被他第一时间毁掉。而且以西厂在朝中的势力,就连当今皇帝也不得不让他三分,偏信偏疑,说是江湖一些人故意挑起江湖纷争,意图颠覆朝纲。 但值得庆幸的是,父亲大难不死,木峰、师太和紫燕、嫣霞都与我们会合了。 在水妃也束手无策,洛家堡也险些被连累之时,我们决定先销声匿迹一段时日,于是我们选择分为两路。一路由紫燕、嫣霞、我和木峰护送剑谱与地图,引开玉连城,另一路由师太、父亲召集更多的侠士来对付玉连城。 谁知来到这大漠边,还是中了玉连城的诡计,幸好木峰脱身了。但我不会再相信玉连城的鬼话,我与他不共戴天! 突然门被打开,只听见玉连城的走狗恨恨地将那女孩锁在了我的房里。女孩先前还有些拘束,之后似乎静不下心来,开始自言自语,因为我正警惕着她,故而只字未语。 “大哥哥,我叫小芸,你呢?” ………… “大哥哥,你为什么会被坏人抓来呢?” ………… “大哥哥,是不是也找不到爹爹和娘,找不到回家的路呢?小芸只记得家在南方,只记得那时爹爹和娘还在身边,样子,已经记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的,一醒来就到了没见过的地方。这是爹爹留给小芸的。”女孩说着说着神色渐渐落寞,伤感地紧抱着怀中的包袱。 知道她包里竟是些稀奇古怪的物什,所以也防着她。原来,她和我一样,遭逢了莫大的变故,甚至更悲惨。她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吗?然后逃到了大漠?如此年幼,就与父母相隔千里,甚至已经找不到也记不得了…… “大哥哥,是不是嫌小芸太烦了?”见我依旧没有答复,女孩失落道:“是吗……” 她似乎饿坏了,店家送来的五个炊饼,她一个女孩硬是吃下了两个。 大漠入夜早,若是在陵阳城,此时一定依旧灯火如昼。天色渐暗,我才发现此时女孩缩在椅子上,尽力缩到最小。难道…她怕黑? 当小二端着油灯进房,她挪了挪椅子,离油灯够近时,她的脸上洋溢着欣喜。一束简单的光,竟让她开心至此,真容易满足。大漠边的风肆无忌惮,名为小芸的女孩似乎也怕冷,不一会儿便躲到被子里,嘀嘀咕咕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度因为噩梦醒来。额上沁着密密的汗珠,女孩已经熟睡了,玉连城似乎搜过她的包袱,也不知他父亲究竟放了些什么给她。 但念及杀母之*玉连城的狡猾,我不可掉以轻心。思虑了很久,我还是解开了她包袱上的捆绳,她包袱里的东西还真是千奇百怪。重新将她包袱捆好,我右手托额,不觉自嘲,就算这丫头真有什么隐瞒,怎会毫无防备地将包袱这般放着,应是藏掖得更深吧。 但她只是个十二岁的丫头,我这般又算什么? 第二日近午 她这才醒来,迷迷糊糊,像只懒猫,看着她,不觉自己的嘴角竟有丝笑意。突然她发现我动过她的包袱,似乎开始问罪。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丝歉意,自己做的虽然是为了防范,但对她来说确是有些伤人。 而且最在意的是她眼角盈盈的水珠,她哭了?从前身边本就没有多少女子,要有也多是些刚毅的女子,紫燕虽也偶尔吵闹,但长大之后就未见她落过泪。我一时慌张,竟不知该如何哄一个女孩不哭,但似乎记得小时候有哄过紫燕。 “小芸别哭,我也是被坏人害怕了,才会疑心你的。”但似乎起效不大,我也只有尽力答应她些什么,哄住她。 但当她提及要问我问题时,我不觉又警惕起来。却不想她问的竟是自己的名姓,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我以为总有一天自己能够逃出玉连城的魔掌,与木峰和父亲集结而来的江湖人士打败玉连城。同时也把天真烂漫的小芸带出去,完成她的心愿。但没想到自己竟然…… 一切变故从无意得知木峰等人即将落入陷阱开始。也不知木峰他们已行至何处,我相信木峰他们不会轻易落入玉连城手中,但是万一…… 而且,如果这真是玉连城的陷阱,同样我也可以将计就计,利用他所设的陷阱争取到逃跑的机会。但是计划中缺少一个关键,该由谁来吸引玉连城的视线?必须要一颗棋子不可吗? 可是父亲说过,为了江湖的未来和正道,就算有所牺牲,也是能换取更多的生命和意义。但是…… 如果能逃出,剑谱的下落就会成为秘密,地图也能保住,江湖和天下也就能免于浩劫。但是…… 或许玉连城不会对小芸下手,当他知道我的逃脱不过是在利用小芸,或许…… 最终我还是开了口,在开口拜托小芸时,她那天真的脸上似乎有失落感,不知道内情的她,怎会有失落感?是我太多心了么?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尔虞我诈对她来说应该还是个陌生的词汇…… 结果竟然还是斗不过诡计多端的玉连城,仅管之后得到更多的江湖义士相助,没想到还是中了玉连城的圈套。大多数被乱箭射死,或是死在西厂走狗的剑下和那红衣女子的毒物口下,我依旧被带回了客栈,但是小芸……那个孩子…… 如果她因此被玉连城所害,我……现在我才清楚,就算此次逃脱成功,若是小芸因此而死,再大的代价也无法令自己安心。我或许会一辈子背负着这份罪咎,得不到救赎。 虽然最终值得庆幸的是小芸并没死,但是看着小芸因受罚而满身伤痕。这般年华应是无忧的她,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背叛,被害成此般,将来她若是得知实情,会怎样? 我发誓,从此定要好好对她,待她像自己的亲妹妹,绝无利用与背叛,尽力弥补她。 但上天竟然再度夺走了我这个心愿。数日后的那个清晨,我以为会如同往常那般醒来。却不知在前一夜被玉连城那个无耻之徒下药,玷污了被玉连城抓来的嫣霞。为了被软禁的嫣霞,我不得不答应玉连城的条件。 想起本应同在房中的小芸,我心中顿生一种不安。“小芸呢?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碍事的丫头,所以我让她永远安静了。如果你敢违背我,王嫣霞将会是下一个。”玉连城拂袖离开,我却感到天摇地动,是因为药的关系,还是因为…… 眼睛顿时感到一阵酸涩,如同那日爹娘受难,母亲在眼前自刎之时,眼泪竟然会止不住。 还记得那次被玉连城拷问得遍体鳞伤,痛的时候,小芸居然为我落泪了。虽然她是个孩子,包扎伤口并不熟练,可以说糟透了。但是还记得她见我神伤时,安慰说…… “我爹爹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如果有伤心事,严大哥可以哭的,不要都憋在心里。说出来,哭出来,会舒服一些……” 那么体贴的孩子,那么天真的孩子,那个不知世事险恶的孩子…小芸…… 玉连城,总有一天,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为我娘、小芸和所有人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脱脱(一) 与海风匆匆来到辛城的联络点,我正欲让人联络那位督主亲自安排的棋子,那位所有人都未见过的另一位西厂杀手。却突然被告知,督主去洛府前交代众人,无论如何不可动用那位。难道督主有所打算?但是…… 此地毕竟是洛蛟的辛城,且那洛蛟并非善类,督主随时都有可能被洛蛟所害。虽然放眼江湖,督主的对手屈指可数,但洛蛟涉世已久,并不像严家那对兄弟好对付。至少要确定督主的安危,既然无法从内突入,那么只有从洛蛟的周围想办法了。 深夜,我在深巷之中从探子手中接过一叠名单。不错,这上面都是与洛蛟有过交集的人名,大部分是洛蛟的酒肉之友,也有稍有些情义的。 “好了,你回去继续整理些与洛蛟有交往的人。” “是。”黑衣人不刻便消失在高墙间。 但是…… “谁!”我转身看向墙角,“既然有意相见,何不见面相谈?”我和刚刚的探子竟然都没发现此人,可见此人功力必在我之上。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有何企图。 “想必姑娘是西厂之人,定是为救西厂督主而来。”男子身着白底黑纹长袍,身形矫健,佩剑似是散着阵阵寒意。难道是江湖人?但并未见敌意,此人究竟是何由来? “在下古香斋罗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男子款款而答,神色怡然。 罗成?我不觉握紧了手中的名单,这家伙和洛蛟有交集。 “不错,在下定然也在姑娘的那份名册中。”突然那男子便到了我身侧,“姑娘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 “脱脱。”明人面前自然不必说暗话,我在意的只有——“不知公子是敌是友?” “利益相同,便是友;利益相背,即是敌。是敌是友,此刻在于脱脱姑娘的选择。”男子故意打着哑谜。 “你能帮我救出督主?” “不错。”男子竟然胸有成竹答道。 “你就那么自信?” “只要脱脱姑娘答应在下一个条件,但条件的内容,姑娘现在不需要知道。” 我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条件?” “姑娘大可放心,在下不会让你去杀什么人,也不会让你背叛你的主子。如何?” 思虑片刻后,我终是答应了:“好。但你又凭什么证明,你能帮我救出督主?” “凭我明晚就可让你与洛蛟相见,至于机会就看脱脱姑娘如何把握了。”男子一跃便已不在视线之内,“明日我会派人在此处恭候姑娘,定让姑娘见到想见之人。” 回到客栈 看着等候的海风,竟然又想起白日里丫头离去的身影。 虽然对于丫头的离去有些失望,但是又能如何?在聚来客栈时,丫头本就是因为我们卷入了这场是非。想起第一次见面,那时也不过是吓吓她罢了。二十多日相处下来,她也算帮上不小的忙,但此次若再让她蹚这趟不见底的浑水,那自己与那些假仁假义的人又有何区别。 静坐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毕竟奔波了一天一夜。梦中回想起与督主甫见面之时…… 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真正的爹娘,我只知道自己叫脱尘。这个名字是第一个收养我的夫人起的,她也不知道我真正的爹娘是生是死,更别谈他们此时身在何处。夫人待我视如己出,仅管养父并不看重我,也算饱受呵护。但好景不长…… 八岁时,养父母被到城里来劫掠的劫匪杀了,自己也被送到人口贩子那里变卖。之后便一直如同货物一般,被买了又被卖,卖了又买……两年之内便被变卖了七八次。最后的那个义父好酒又好赌,赌输了就喝酒,喝醉了又去赌,无论醒着还是醉着都会对我拳脚相加。 最后实在输不起了,便把我给卖了,而我第一次被卖到了青楼,那时,我只有十岁。 青楼的老鸨见我小,引不起客人的注意,便先安排我在青楼干杂活。虽然寄人篱下,且终日辛劳,但好歹能够温饱,我也不再奢求。但我忘了一点,我始终是被卖到青楼,由那个“畜生”代我签下了卖身契的。但就算是这般的日子,依旧难以如愿,风波又起…… 那日…… 京城里的雪还未融尽,这夜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提着两桶热水,是专门给凤姑娘洗身子用的。凤姑娘只将自己许给年侍郎,对别的客人只是吟诗作对、弹唱歌舞和陪酒谈天而已,据说年侍郎也是不顾家人反对,倾心于凤姑娘,并答应娶她过门。在这青楼里,凤姑娘也算是个倔强人物了。而且青楼里独独她对我多加照顾,我也尽心为她办事。但是…… “今日没见年侍郎来过啊,凤姑娘要这专门洗身子的水做什么?”而且妈妈拜托我时,似乎是得了什么亏心的便宜似的,那样子我见惯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在楼梯上暗自嘀咕着。 一入门,发现竟然有一个中年人在凤姑娘的房里。这个人我何止见过,他几乎就是我和凤姑娘的天敌,他曾差点逼得凤姑娘自尽,也总是对楼里年幼的丫头动手动脚,其间也包括我,就有几个小丫头被他毁了。 但他同样是工部侍郎,据说是某位妃子的兄长,也算是皇亲,才会如此嚣张。坊间还有传闻,说是他与自己的妹妹也有染,一句话,禽兽败类也会拜他为师。 “这是凤姑娘的房间,望李侍郎自重。” “自重?这里是青楼,你是这青楼的丫头,我是这里的客人,自重什么?” 我见情况不妙,想立马逃出门。谁知被他抓了回去,我边叫边抓着桌椅,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只想平安等到有人来帮我。 “别叫了。你妈妈可是从我这里捞了不少好处,姓凤的那个贱丫头早被你妈妈支走了。” 那个畜生正想要撕扯我的外衣时,房中突然出现一位白衣少年,少年手中还握着剑,眼神却是比外面的冰棱还要冷似的,有人们管这叫杀意。 “哪来的野小子,敢打扰大爷的好事!”当李侍郎看清少年的样貌时,又露出一脸的猥亵,“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竟然比丫头还好。不如你认我做干爹,我包你锦衣玉食。” 虽然知道那畜生也惹怒了少年,但谁知少年竟然拔出了剑。李侍郎依旧嘲弄着少年:“小孩子家家的,带着剑也没用。还是你以为,你能杀了我?” 没想到少年仅一眨眼的功夫,便收剑回鞘,而李侍郎的笑声戛然而止。 寂静之中,少年推开窗。李侍郎死了,那笑脸诡异地定格在那时。我终是回了神,见少年正打算离开,我追了上去:“等等!” “虽然我知道我没本事向你要求什么,但是请你带我走!我愿意为奴为婢,照顾主人!”少年却用剑制止了向前的我,见少年没有停下,我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如果您走了的话,妈妈一定会把我交到官府,说是我杀了李侍郎。求主人,求少爷,带我离开这青楼!” 他还是没有停下,从窗口跳下,消失在皑皑白雪中。突然门外传来惊呼:“死人啦!死人啦!来人呐!妈妈!妈妈!脱…脱尘杀人了!” 我趁人还没来,从那女子身边逃开,避开众人,仓皇逃出了青楼。但逃出了又能怎样?总有一天还是会被官府的人抓住。刺杀朝廷官员,一定会被斩首。 我向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跑去,全身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身上分文未带,又冷又饿,但我不后悔,至少我现在是自由的。没有动手动脚的嫖客,也没有把人使唤得彻彻底底的妈妈,更没有每天的担惊受怕。 但天气实在太冷,我只有瑟瑟地躲在深巷子里。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纯白的靴子,竟然是刚才那个少年!难得的,少年开了口:“你真愿意跟着我?” “是的!无论再苦再累,小女都会尽心尽力照顾主人!”少年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慢慢地走在雪地里。他是默认了,可以让我跟着他吗?他带着我到了一个很大的府邸,但是不知他在向旁人耳语些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西厂,朝廷统调江湖的地方。 我紧紧跟着少年,突然他回过身,严肃地吩咐道:“此处有规矩,不得带外人回来。所以这几日你必须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让你住的地方,决不能让督主发现你。” “嗯嗯!”我认真地点着头。 但是纸终是包不住火,西厂督主还是发现了我的存在,那又是一个难熬的一天…… 眼前的老者满头半银的发丝,一身红底金纹。眼角笑纹满布,咧着嘴角笑着,我看着有些害怕,似乎他的一个笑,便能让人生不如死。 “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眼角看了一眼主人,他并没有任何表情,未动分毫,是啊,眼前的可是主人的主人,怎么能够违背呢? “脱…脱尘。”我嗫嗫地回答道。 “脱尘啊……”督主欲言又止,他故意瞥了一眼主人,只见主人似乎开始有一些紧张,督主笑道,“不如叫脱脱吧,方便些,以后你就只有一个名字,脱脱。明日,你和连城一同来吧,我教你武功。” “可是……”主人似乎并不怎么开心,是让我不要答应吗? “武功是个好东西,一旦有了武功,你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真的!”我兴奋得两眼放光。那时我还小,并不知道老督主只是为了利用我,而我的武功只是工具而已。 见主人一直未言语,督主说道:“话说,连城,你将西厂之外的人带入西厂,应当知道该受何惩罚吧?”督主那一眼斜睨,看得我胆战心惊。 主人要受罚?是不是只要我顺了督主的心思,他就不会罚主人了呢?“谢谢督主,脱…脱愿意跟着督主学武。” 之后,我才知道,作为一个西厂杀手,失去的究竟有多少…… 在面对每个不可知的明天,活着对我来说就像是恩典。但渐渐的,这份恩典的感受并不那么深了,似乎是已经被鲜血和死亡浸润得麻木了。 而主人就是上天给我的另一个恩典,这份恩典永远不会消失。似乎从那时起,我便是为了保护主人而活。 从梦中缓缓醒来,往事如云烟一般。虽然现在仍旧是西厂的杀手,但自从督主取代了老督主,我便是自愿留在西厂为督主效力。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为保护督主而活。 若是离开了我的小主人,我所珍惜的、挣扎的、努力的那八年,就是虚妄。 我对丫头,与其说是怜爱,不如说是想在丫头那里看到自己不曾得到的东西。不想让丫头步上我这条不归路,希望丫头能代替自己拥有一个美好的年少时光。即便那丫头总是动着歪脑筋,即便在此之前她还是个素不相识的丫头。 但于此同时,也想让丫头知道,督主,绝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恶贼、败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罗雪 裕升戏班是我从小的家,我和母亲一直相依为命,在我十二岁之前。 我的母亲是裕升戏班的当家花旦,莫沁。因为父亲的负心,弃下了我与母亲,所以我也自小随着母亲的姓,母亲为我取名莫雪。戏班就像一个团结的大氏族,即便戏班里难得找到三四个同姓的,但几乎所有人对我都视如亲生,对母亲也十分照顾,除了另外几位花旦。 那日我在台上客串个小角,荣班主叔叔说是为了今后多得些熟路。偏偏那一眼,便正巧看见了对面二楼雅座上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少爷,他便是今后的罗成。那一刻我心底中暗想:是哪家俊俏的公子? 瞥了一眼他对座的人,竟然是一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商贾,他们不是父子吧?哪有这般父亲能生出如此俊俏的儿子? 收工时,我故作无意地问了声:“荣叔叔,台对面雅座里那位少爷常来吗?怎么看两人都不像是父子啊?” “哦,你说的应该是这京城里经营古董生意的罗家少爷,他父母早亡,是由管家拉扯大的。每次坐在他对座的都是他的客人,连官场上的人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据说罗少爷对生意很是用心,这也是,毕竟是祖上的基业吧。” “罗少爷……” “怎么,”和母亲素有嫌隙的另一位花旦讽刺道,“难不成你这丫头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的骚货。” “不准你说我娘!不准你…”我警告着她。 谁知她竟掴了我一个巴掌,依旧说着:“难怪你娘会被男人玩腻了之后,像破衣服一样被扔了,还有你这小杂种!” “不准你说我娘!”她打我,我可以忍,但独独我娘……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最漂亮的! 夜晚 “为什么会和傅姨动手?”娘为我擦着身上的伤。 “她说娘的坏话。傅姨打我我可以忍,但是,谁都不能骂娘!”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娘猛地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娘不后悔,娘有福啊!娘有你这般的贴心丫头,就算你爹真是那般负心,娘也无悔。” “娘!娘!雪儿会一直和娘在一起,就算雪儿嫁人了,雪儿也会一直侍奉娘到老。” 但是因为我的鲁莽,竟给娘带来了杀生之祸…… 由于傅青的怂恿,一位一直垂涎母亲美色的老爷竟然在三天后的某夜将母亲掳走了。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掳走,我却无能为力、无计可施,但我一直紧追着那辆马车,直到追到那位老爷的府邸后门。但母亲已经被送进了门。 “娘!娘!还我娘!还我娘!求求你们把娘还给我!娘!娘!”我拼命地敲着门、踢着门,大叫着,希望能引来住在周围的百姓,但是…… 门开启的霎那,出来的不是娘,而是娘的尸体! 那些没有天理的人口中还骂道:“真是*,老爷还没开荤,竟然就撞墙自尽了,让我们白忙活了一趟,还挨了老爷的骂。” 我扑向那些人,疯了地打着、扯着、叫着:“还我娘!还我娘!啊——还我娘!还我娘!……” 他们却是将我一扔:“小疯子,再叫,就把你杀了!你可知道我们老爷是谁!我们老爷可是……” 我没听进他们的话,那又如何,总有一天,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我紧紧抓着娘凌乱的衣服,立誓:娘,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手刃仇人! 门被关了起来。我抱着娘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挪着:“娘,我们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但当我千辛万苦将母亲带回戏班时,却被拦在了戏班外。傅青双手插在胸前,一脸得意。她的护卫将我和娘的包袱扔了出来,看见娘的遗体,她有一丝惊讶,但又变得更加嚣张。 “本来以为你娘傍上了那位老爷,就不愿意再回戏班了。可是谁知她那么不识相,还未当上人家老爷的小妾,竟然就那么福薄,先走了。”说完,她还嫌弃地用纱巾捂了捂口鼻。 “傅青!血债血偿!我会报仇的!” “班主,你看这丫头这么危险,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报仇的,你还敢留她吗?再说了,现在莫沁不在了,你该明白谁才是裕升戏班的台柱子,是吗?”见荣叔叔还念在往日的情意上,正在犹豫之中。傅青放下狠话,“班主,我的那位老爷,可是能让裕升戏班从此消失的主。你们最好别违了他的意。” 班主无奈,走下门阶在我手中塞了些银两,只得将我与母亲驱逐:“雪儿,走吧,莫让叔叔为难。这些银两,你好好将你娘葬了吧。” 我依旧抓着荣叔叔的袖子不放:“荣叔叔,是傅青,是她害死了我娘!是她害死了我娘!” 荣裕最终还是狠下心,将我甩开了。“荣叔叔!荣叔叔!……” 所有人都进去了,大门被无情地锁上,独留我在门外哭着,喊着。 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或者是娘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也让我为她报仇……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大半夜还……”但当他看见我怀中已死的娘,他便清楚了几分。 而当我看清他是谁时,我立就跪在他面前乞求道:“罗少爷,求求您!求求您!” “你认识我?” “我和我娘是裕升戏班中的戏子,所以见过少爷。因为另一位花旦对我娘心存妒忌,联合地方上的老爷将我娘害死。求您帮我,让我为我娘报仇!莫雪愿意终身为少爷效劳!求求您!求求您!……”我一直磕着头。 谁知他没有犹豫竟然就答应了:“好!” “少爷?”他身边的人似乎惊讶于少爷答应得这般爽快,希望他能深思熟虑后再答应。 我开心得立马磕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我会帮你,也会教你。但是手刃仇人,必须由你自己去做。不然就没有意义。”少年目光变得深邃,似是蒙了一层灰,故意提出这般要求。因为他也曾知道,仇恨会令一个人虽然活着,却万劫不复。 “莫雪明白!莫雪本就立誓手刃仇人。” 少年有一丝惊讶,女孩竟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究竟知不知道仇恨意味着什么……手上染上的,即便是仇人的血,也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印记。 “你的筋骨不错,是练武的料,只要有了一身武艺,你定能为你娘报仇。” “莫雪愿随少爷习武!” “这戏班既已容不下你,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不如你以后就住在我府中,从此以后你便是罗雪,我罗成的妹妹,这样便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了。” “罗雪?”手中依旧握着母亲的衣裳,不再是莫雪了吗?…… “是!雪儿从此便只听哥哥的吩咐!”记忆中,我应的那一声是如此的坚定。 之后,少爷便安排人将我娘好好葬了。我也开始了复仇的路…… 某日我终是问出了口:“哥哥那日为何不假思索就答应帮雪儿为娘报仇?” “如果你可以报仇,那我也能为我爹娘报仇。”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少爷也有深仇大恨。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少爷的仇人竟然是当今圣上!而少爷的真实身份是…… 但无论是谁,只要少爷要求,我也会奋不顾身地帮助少爷报仇。 可惜,那位圣上后来竟然不是死在少爷手中,而是病死在宫中。 且不说习武,仅在我娘入土十日之后,少爷便将傅青绑在我面前,并交给我一把匕首。 “她的生死由你来定。” 当我渐渐举起匕首,走向傅青时,因为嘴被塞着,她只能流着眼泪,死命摇头,苦苦哀求我。但娘惨死之时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我恨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匕首猛地划下,鲜红色的血从她的脸上流出。我只是毁了她的容:“她这种人,不值得我动手!哥哥,将她卖入青楼,我要她生不如死!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花败柳!人尽可夫!然后让她一点一点、慢慢地、痛死!” “好。你的仇人由你处置。” 看着傅青惊恐的表情,我笑道:“放心,那个人,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不久,你们就可以到地府里向我娘赎罪了。”我一甩长袖,随少爷出了柴房,断了傅青的最后一丝希望。 几日后,那位老爷便因为生意上倾家荡产而躲在破庙里。又过了几日,那位老爷被乞丐发现,那位曾经凭借权势财富为非作歹的老爷被野狗活活咬死,吃的只剩下一副骨头。 “想不到,雪儿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哥哥认为雪儿太残忍了吗?雪儿的大仇已报,不会……” “不,为兄欣赏雪儿的心狠手辣。” 我先是惊讶,而后恍然明白:“雪儿明白,雪儿一定会帮助哥哥手刃仇人!” 之后我又从一直跟随照顾少爷的管家罗武口中得知,原来少爷本应有一个弟弟,但是在那次浩劫中,他与弟弟失散了。至今还没有下落,怕是凶多吉少。所以少爷一直很孤单,想要一个亲人。 我这才渐渐明白,原来我是被少爷当做他失散的弟弟,他一定希望那个报了仇的是他的弟弟吧?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答应帮我报仇。但就算如此又如何,从此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少爷,帮助少爷报仇! 之后少爷一直在为报仇而布置着,我也主动要求为少爷,成为他的棋子,安排在一些人的身边。从此我开始练习琴棋诗书画,更以歌舞为主。 最后我被安排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辛城,化名落雪,先是在落霞阁中栖身。落霞阁原先并非被称作落霞阁,而是因为有我和若霞,老鸨一开心便用我两的名取的,之后我们便被辛城将军赎身。 到如今,我心中明白自己依旧是名为罗雪的复仇女子,不过我的仇人,只有哥哥的敌人。 若霞只知用心取悦洛蛟,而我一直用手段让洛蛟既舍不得放我,却又近不得我。如此便能为哥哥多得些辛城的秘密了。 在此已有一年有余了,哥哥虽然偶尔会来看看我,但距今已经有三个月了。当我将洛蛟欲对付西厂督主的消息传给哥哥,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是啊,我该明白的,哥哥是为了报仇隐忍至今,自然报仇比我更重要,但为何心中还是会失落? 不几日,哥哥便赶来了,他令人嘱咐我,找到时机就救玉连城,因为他打算和玉连城联合。洛蛟毕竟是水妃的哥哥,只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而盟友必须得找个方向一致的,愿意颠覆大盟的人! 而玉连城虽被江湖和朝堂的人所不齿,却与那些草包不同,无论是手段还是权势,他都是最好的盟友。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救玉连城,并且得到玉连城的好感,让他愿意与哥哥联手。 但是,那一日…… 哥哥不是要报仇吗?那,那现在又算什么? 我原以为他的眼神依旧是注视着台上的我,但是当我循着他的眼神,却发现他注视的不是我,而是坐在台边上,清唱着《相思引》的那个女孩。 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哥哥竟然笑了?这六年来,我也难见几次哥哥的笑脸,为何哥哥第一次见她,便能那么轻易地笑了呢?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小月确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也不得不承认她那歌声,连我也自愧不如,但是…… 那夜,哥哥三个月来第一次来见我,却是让我查那小月的底细。 “为什么?那丫头确实来历不明,但是……” “原来,雪儿是误会为兄了。为兄大仇还未报,怎会沉沦儿女情长,况且那位小月才十二岁,为兄怎会中意她?” 是啊,我怎么会这样呢?那个丫头才十二岁,虽然她给人的感觉和一般女子一样,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我真是…… 而且她年仅十二岁,不知是何世故,令她来到这洛府?想必又是一番心酸…… 哥哥离开前,让我继续救玉连城的行动。我虽已知道密室在何处,但是洛蛟行事十分谨慎,如今还未有我动手的时机。 第二日,我还未去见那小月,她倒是来找我了。按着昨日哥哥的吩咐,我故意用她昨日对哥哥说的话来试探她,果然她有所惊讶,既然她来这洛府也是有目的的,那么就不必担心她了,她不是洛蛟的安排。 谁知那日夜晚哥哥又来见我,说是让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连城(一) 眼前一片火海,山庄中所有的亲人和仆人都没能幸免于难。小裳带着年仅十岁的我穿梭在厮杀之中。廖管家、方叔叔、霍姨……大小袁……遍地都是亲人的尸体,我握着小裳的手愈发的紧,也愈发的冷。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前一日所有人还在为我庆生,廖爷爷还将他娘传给他的那块长命锁送给我,今天却…… 府中的红帐还未撤下,此时却被利剑割得凌乱,上面还有他们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红! 长命锁的红绳突然断了,就像所有人被无情割断的性命。我正回去捡,却被一个笑得贪婪的杀手用那双染着鲜血的脏手捡起。 “还给我!” “小少爷啊,主人发话了,要斩草除根!”那人笑得狰狞,就像地狱中啃食尸首的小鬼,眼见他就要挥剑斩下,小裳又为我挡下了那泛着寒冷银光的长剑。 “少爷!快与小裳一同退回夫人房中!”平日那么温和的小裳在此时竟也如此吼着。 我咬牙:“那是廖爷爷的遗物!” “少爷!夫人还在房中!虽然姑爷也在,但难保撑到几时!我们必须从密道离开!” 娘!…… 望着廖爷爷的尸首,和那晃荡着的长命锁,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所有!总有一天我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少爷!快让姑爷和小姐从密道离开!”小裳情急之中又变回了从前对母亲的称呼。她和众侍女死守门外,不让一个杀手入内。 “那你呢?”我在门边问道。 她并未回头看我,只见她的侧脸,她决然地笑道:“小裳的命本就是小姐所救,小裳只为保住小姐和小少爷,别的,小裳只求能有来世,再报答小姐。快走!”她头也不回地又陷入混战中。 我双拳紧握,小裳,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娘开了地道,我们就能一起走! 但当我回到娘的房中,我却被眼前那一幕惊呆了。 杨叔叔是我的继父,但为什么他的双手正扼住娘的喉! 我立即上前去阻止他,奈何我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对付不了眼前的大人,更何况他的武功和娘不相上下。 “不要!城儿只是个孩子!”虽然娘恳求着他,他只轻轻一甩就将我摔出几丈开外,我痛得无法立刻站起。 却听得娘心灰意冷地说:“是你引他们进来的?不然山庄外的人不可能那么轻易进山庄,他们也不可能毁了长门柱的机关!” “不错。”杨叔叔全然没了昨日对我和娘的温柔,满目的狠戾。 “为什么!为什么!……”娘歇斯底里地喊着。 “要怪就怪你是这山庄的女主,要怪就怪你祖上传下的那件秘宝,要怪就怪你轻信了我,要怪就怪你与我成亲还忘不了那个死人!要怪就怪你还那么疼爱那个小孽种!” “不准你侮辱我爹!”我怒吼着。 “要怪就怪你的表哥怕你会功高震主!要怪就怪他知道那个秘密的存在!” “你说是他……”娘的眼中满是晦暗和不可置信,“他竟然…对我们下得了手!我们是他的亲人啊!我们为他尽心尽力,他竟然!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他的鹰犬的?难道是那次你奉命围剿前朝余孽?” 杨牧笑得险恶:“不,我从一开始就是他派来的人,只是你有眼无珠!” “杨牧!”亏我和娘还那么信任他,他竟然联合外面的人害死了我那么多的亲人! “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霓儿,你认为老庄主和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最信任的表哥一定是对你说,他们是被前朝的那些祸根所害。其实他不过是借此来削减你们这一族的势力,所以老庄主和老夫人留不得!” 我拔出那位我曾经敬佩并信任的长辈送给我的剑,刺向杨牧,他用内力将剑震断,但却由于娘与他的内力相抵,躲闪不及,终是被断剑刺入。娘拔出断剑,血雾溅在娘的脸上,运功将剑刺入杨牧的心口。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已不再是往昔的小少主,过去的一切也已经不再回来! “杨牧,你就先到地府去向所有人赎罪吧!放心,这把剑会将所有双手染上我们族人鲜血的罪人,送到地府里去的!包括他!不久我也会去那里,我要你在地府中也难超生!” 娘再度拔出断剑的霎那,鲜红色的血溅透了那白色的罗裙。杨牧奄奄一息,最终还是断了气。 门外的人终是冲了进来,个个杀红了眼。虽然我知道小裳凶多吉少,但我依旧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叫道:“小裳在哪里!” “那丫头虽是难得的练武之人,不过也不看看我们是何人。纵便她能得你娘真传,也不过是个丫头,一旦受了伤,只需几剑便结果了她。” “孟夫人,还是快将秘宝交出来吧,莫要为难我们几位。若是你识相,我们几位还能给你和小少主留个全尸。” 娘大声讽笑着:“就算你们找到了图纸,也永远得不到宝藏,因为在这世上唯一知道那个秘密的是我娘,她还未来得及告诉我,就已被你们害死。这世上再无人知道那些东西在何处!那个人永远无法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永远!” 娘将手中染血的断剑按在我手心:“城儿!记住这些人的样貌,一个也不能忘!等你长大后,用这柄断剑让他们所有人为我们偿命!” 我紧握着手中接过的断剑,娘一把推开我,用内力开启密道机关。石门徐徐下落间,娘运功震毁了机关。 “娘!”娘还未入密道,她依旧与那十几名江湖中人缠斗,为保我的安危她不让一个人接近密道。“娘!娘!” 娘脸上未干的血渍和汩汩的泪水相溶,在脸上划下两道红痕:“城儿,好好活下去!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从今往后代替我们所有人好好活下去!娘和小裳,还有大家都会在天上保佑你!好好活下去,为娘和所有冤死的族人报仇!” “娘!娘!……”我顺着石门向下伏,“……娘!娘!……”我的泪在沾染尘土的脸上划过几道湿痕。 那人从娘的身侧跃起,长剑刺向娘的右肩。娘负了伤,渐渐不敌那些人。 “城儿!——”娘背对着我,最后一次叫唤着我。 “娘!——”同样,我也是此生最后一次能让娘听到的一声叫唤。 石门轰然关闭。两人相交的呼喊被石门无情阻断,“娘——娘——”泪水依旧汹涌,我跪在地上,想着那些被残害的亲人,我发誓! “娘,廖爷爷,小裳,方叔叔,霍姨,大小袁……惨死在那些畜生剑下的两百个冤魂,我孟连城在此立誓,我与仇人不共戴天!誓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永远也不会放过那些血洗山庄的仇人,严向天、洛莫刑、十墨盟……还有那个躲在幕后,事不关己,高高在上,却是一直垂涎那份秘宝的人。他杀人不必亲自动手,却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万人膜拜!我发誓,我会用他送我的剑将他送入地府!我要他们一个也别想躲过这柄断剑! …… 从梦中惊醒,我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这个噩梦已经缠绕了自己十年,从未褪色。身边丫头依旧睡着,她睡的安稳,眉目不见喜也不见忧,看不出任何表情,竟然睡得那么沉,连个梦都没有。真是个孩子…… 不,倘若真是一般孩子,定然会有梦…… 不知为何,在大漠初见丫头之时,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之感,但怎么可能……如此的丫头,我若是见过怎会忘记? 要说忘……只有那时。但我记忆中的那段空白是在十年前灭门之后不久,算来丫头不过是个两岁的女娃,又如何认得?除非…… 我复又躺下,这个梦好累…好累…但是大仇还未报,我不会让自己在那些人下地府之前倒下的。 丫头还未察觉我已经负伤,但是洛蛟就没有那么轻易蒙混过去,之后行事必定要更加小心才是。这不到六成的功力,万万不可被洛蛟觉察到! 丫头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大漠?她究竟是敌是友,或者说她背后的那个人是何企图?但平心而论,这丫头对自己却如此坦诚,一点也不适合当一名细作。一个十二岁的丫头又怎么会有那般心计?她又怎可能一个人混入这洛府? 不知过了多久,我将丫头唤醒。丫头却是忽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欢喜,忽而又默然不语。 我知道那些人定然会来救我,因为此前我安排在这洛府中的人,早已向我透露了消息。既然他们早有安排,姑且看看那些人的诚意,我又何必费心费神,劳损自己的人?却没料到,丫头竟然就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来“陪”自己了。 昨夜听得丫头的歌,实在惊讶,一个丫头竟会如此善歌。并且唱尽了红尘相思,仿若她自己便是那个相思不尽的女子,在眷眷红尘中,痴守苦等。但怎么可能,她还未及豆蔻,怎懂女子相思? “唱首曲子吧,难得如今这般清闲,我还没好好听过你唱曲呢。”不知丫头是否还会唱那曲相思,出乎意料的,她没唱昨日那首,但是…… 此番曲中那位醉情的深阁少女似是在劝世人惜取光阴,莫让红尘的俗世纷扰辜负了青春,输赢、悲喜、黑白不过转瞬一梦,幻若烟尘。 不过,我们确是在这红尘之中,纷纷扰扰、恩恩怨怨……都是闪躲不及的。或许终有一日,你也会知晓…… 之后因为不熟地形,我与罗雪竟是被洛蛟围上崖顶。功力仍未复原的我和罗雪都身负重伤,眼见罗雪为闪避洛蛟一剑而落马,我便也下马迎战。 “玉督主,你不必再顾我了,只求你能转告哥哥,雪儿的命本就是哥哥所救,即便是为了哥哥的愿望而死,雪儿也没有半句怨言。雪儿只求能有来世,再报答哥哥。督主,快走!” ……“小裳的命本就是小姐所救,小裳只为保住小姐和小少爷,别的,小裳只求能有来世,再报答小姐。快走!”……恍惚之间,我想起了十年前并未和我一同得救的小裳…… 因为分心,右臂受了洛蛟突如其来的一剑,我的剑掉落在地。罗雪及时前来救我,勉强挡去了洛蛟紧接而来的另一剑,但罗雪终是不敌洛蛟。洛蛟最后竟暗施掌力,将罗雪打出悬崖。回过神的我去救罗雪,却是与她双双坠落崖底。 迎着崖底呼啸而上的风,我因伤重渐渐失去意识。 在昏迷之前,眼前呼啸而过的景色似曾相识。是啊,在我失去大半年的记忆之后,那西厂老头是在崖上发现我的,或许是那时留下的记忆。 之后感觉置身寒窟,再度醒来却是已经在一家渔民家中,幸而罗雪也得救了。或许是因为罗雪那时的坚决似极了小裳,才会想去救她的吧…… 罗雪功底不如我,故而多昏迷了半天。当她醒来时,我从她的眼中读到感激之外的另一种情愫。不过这般的女子,除非真是我决定相伴一世,不然我不会去轻易招惹,毕竟连在情场上翻云覆雨的洛蛟也被她利用而不自知。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洛蛟。 不过我倒乐见这对兄妹究竟想玩什么把戏,不如将计就计,直到他们现出原形,也不失为一个复仇的好工具。虽未料到有这番遭遇,但起初便是想探探他们的诚意,且顺着他们的安排,看他们究竟是何居心…… 微凉的风吹着自己的面,我又回想起那时…… …… 从密道出来之后,我像一个乞儿般生活,身上就只藏着那柄断剑。我以为终有人会发现并调查山庄的事,但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为掩盖自己的罪行,说山庄是被一伙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所灭。 一个月之后的某日,街上… “你这丫头,不识好歹!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北辰三侠,你竟敢回绝我们大哥的婚事!” 这江湖,没了山庄,没了珏氏一族,即便是那朝廷任命西厂统领江湖,也管不好,愈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眼见那大汉正要扇那女子,大家都替那女子揪心一把,却见大汉的手被生生拦下。 阻止大汉的是一位一身黑色劲装,手握玄铁利剑的青年男子。男子虽身着黑衫,却不似魔道中人,反之那柄玄铁剑却散出正义之气。“尔等实在是江湖之中的败类,今日我若不给你们一些教训,这江湖岂不愈发乱了!” 男子一脸正义凌然,开口道义,引得那北辰三侠很是不悦,讽道:“你是哪条路上的?报上名来!竟敢管我们北辰三侠之事,是嫌命太长了吧!” 说着,两方便动起手来。以三对一本就是小人行径,不过我所不齿的并非他们的手段,而是他们用尽了伎俩,竟然还是败给了那一个人。 以此看来,那人的武艺必定出类拔萃,若我能向他学武,之后再从那些人手中夺回母亲的剑谱,定然能为山庄所有人报仇!但是…… 男子向那三个退败的丧家之犬亮出证明身份的令牌时,那三人却是纷纷惊骇道:“你!你是……十墨盟的黑麒麟!” 十墨盟?他是十墨盟的人。他也入过山庄,害我族人?长袖中的双拳紧握,背上背着的断剑散发出阵阵寒意,心中却是怒火熊熊。假仁义道德!在世人眼前锄强扶弱,却暗中为那个人联合那些武林败类灭我全家! 见眼前那名女子对那救命恩人又是崇敬又是膜拜,我不觉感到讽刺。男子察觉到我非善意的目光,径直向我走来。我暗暗自省,真是!怎就管不住自己?若是现在就被他发现我是山庄中唯一幸存之人,所有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连娘和小裳的心血都白费了! “孩子,让我看看你身后的那柄剑。”男子越走越近,我渐渐后退。 我反手握着背上的剑柄,心想着,娘,孩儿不孝,孩儿能做的也仅有如此了!但当我要拔剑与那人同归于尽之时。他竟以我无法察觉的速度夺走了我的剑。 就在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之时,头顶却传来……“剑是柄好剑,可惜断了。不过你这娃儿怎么会有这柄断剑?” 他竟然没认出我?那日但凡进过山庄的人都应见过我的画像,而那人必定会密令他们斩草除根。难道那日他并没有入山庄?也不知道山庄灭门的真相? “我爹原是沧州铸剑世家之后,这柄剑是我家祖传的宝剑。但是我家被一伙身份不明的抢匪劫掠了,就连祖传的剑也断了…”说到伤心之处,声音愈发哽咽,“爹娘和家中十几口人都被匪寇杀害了!我与那些匪寇不共戴天!”何止不共戴天,我向他们讨还的是血海深仇!“几日之后便听到坊间传闻,京郊也有一起灭门惨案。我誓要为亲人报仇!” “你所说京郊一事应是珏氏一族的灭门惨案。那日我碍于公事,身在八百里之外的北疆之城,竟不想京中发生了此等大事。珏氏一族尸骨未寒,这江湖就变得乌烟瘴气。逝者已矣,但严大侠、洛堡主和我十墨盟为首的武林正义之士都立誓,定会为珏氏一族找出凶手!”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愚昧的“武林义士”之一…… 什么让凶手谢罪!就算老天不收那些恶人,就算我明知那些人随时都可能让我入地狱,我也要拉着他们去见娘! “你小小年纪,却遭逢这般变故……”落在我肩头的手很大很温暖,但我眼前却重现那一双双血染的手和一柄柄杀戮着的剑。一阵寒意袭上心头,眼前一黑,我竟饿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此刻是我离开密道之后,第一次感到心中风平浪静。但是一抚断短剑,便感到剑中的戾气蠢蠢欲动,似乎要夺人心智,让人成魔…… “醒了?” 我募地下床,砰然跪下:“请收我为徒!我要为家人报仇!” “如果你只是为了报仇,我是不会收你为徒的。”黑麒麟双眉紧蹙,心中担心着着眼前的孩子会误入歧途。 “但若是我不去杀那些匪寇,他们定然还会为非作歹,为了不再有更多像我一样家破人亡的孤儿,我要学武!”我心中明白,什么样的答案能令他放心。 “好吧。不过~你已认我作师父,我却还不知该如何唤你。” 眼前难得的笑脸竟如同和煦的风,吹得人心升点暖意。但是即便我已离开阴暗的密道,我的心便如同那道石门,再也无法开启,任何的温暖都只属于石门之外的世界。 “娘亲唤我正儿。娘说,无论何时都要心存正念。心若存邪念,必得报应。”若是杀戮必得报应,那我会等着我的报应,与那些人一同入无间地狱。 就这般,我的从师之路便在皑皑白雪之上开始。在衰凄的苇丛,干枯的草地,结满冰凌的河面,并不宽广却能安心容身的草屋的陪伴下,我日复一日。但我没料到,这般的日子竟又无法长久,变故总是来得如此之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无言(一) 乍看之下,她与大盟其他的女孩并无异样,却是说不出的奇怪。将近豆蔻之年,只身在这林中出现,背了个怪异的包袱,里面装的大概也尽是些古怪的物什。 此次办事,还未走多远便遇上了江湖旧仇。此时受了重伤的我,不得不逃避追杀。只怪那些宵小之辈太狡猾,用下三烂的手段,否则……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他们的声音,我立马踏步上树,毕竟之前经过几番车轮战的我受了重伤,寡不敌众。 “人在哪?一定逃不远!瞧,那里有个丫头,问问她。” “丫头,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衫,受了重伤的男子?”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这里的人最爱问的就是这一句,那次也是这样。” “我们问你话呢!说!到底有没有看见?”那些追着我的人一脸凶神恶煞。 “有~我看见了。”女孩一脸认真。 我立马握紧手中的剑,这丫头,早知道,就…… 谁知,她并没有说出我的藏身处,而是胡乱点了个方向。我嘴角一扬,果然是个乖孩子,没有乱说话。 但是那些人竟然想对那丫头拔刀,如果说我被一个丫头搭救,而事后却又置她于危难中不顾,我怎安心在这江湖立足? 却见那丫头竟也机灵得很,见形势对自己不利,立马劝那几位:“你们快点去追吧!再不追,他就逃远了!正事要紧,莫为我这丫头耽误了大事,对吧?” 那几人对看了几眼,一人说道:“算了,此事耽误不得。我们追!”说完,那几人便立马朝丫头指的方向追去。 见人已走远,我才下了树。丫头一脸好奇,问道:“你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缄口不答,却很好奇她救我的动机:“为什么会救我?” “因为你长得比他们帅,哦~应该是俊俏!”她无邪地笑着。 这回答险些没让我站稳:“就为了这个!” “你功夫怎么样?很好吧?”现在的丫头狡黠的像只狐狸。 “那又如何?”我冷冷反问。 “我救了你,你就得报答我。”丫头说得理所当然。 我笑道:“谁要你这小丫头……”但是那个“救”字还未说出口,因为之前那一掌,我又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最后依稀听到丫头紧张道:“你可别死!你死了,我上哪再去捡一个保镖!我可没那福气再捡一个!你别死啊!” 捡?保镖?这丫头!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客栈里,面对眼前一身男装的丫头,我疑惑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我哪有那力气。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为何,丫头似乎总是那么开心,那该死的笑脸挂着一直不放。 “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有用?能保护你的安全?” “因为你的剑很亮,很好看。”这种不知所谓的理论,差点没让我又吐几口血。 突然丫头很认真地逼到我眼前:“我救了你,你就应该要报答我。当我的保镖好不好?五年,怎么样?”丫头像是谈生意一般,张开五个手指头和我谈价。越想越来气…… 哼,当你这小丫头的保镖?我一脸不屑。 “那~四年?” “那…那!”丫头一惊一乍的,最后只有委屈道,“那,三年?” 我摸了摸伤口,这么麻烦的丫头,三年? 丫头急了,故意激我:“点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你不会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吧?没想到,堂堂大侠,那么小气~” 她还故意比划了一下小指。 看着这丫头,因为某种原因,我终还是应了:“好。不过,我不是‘大侠’。” 丫头就像捡到了宝贝似的开心,竟然握着我的手说道:“太好了,小……呃……不好意思,还不知道你贵姓?” 我有些无语,丫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道:“呵呵,忘了忘了,我应该先报上名的。我的本名叫,卢,小,芸,不过这个名字惹了麻烦,所以现在改名叫君少,以后你可以叫我少爷,嘿嘿。” “在下无言。” “无言?是有无的无,言论的言吗?”见我无奈地点头,她放下心笑着,喃喃道,“哦~无言,无言……” 虽然我自己都料想不到,不过,现在我的确是成了眼前这女扮男装的丫头的保镖。 “好了,好好休息,不久我们就能到沐州城了。”说完,丫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沐州城客栈 “进来也不说一声,我们那儿的保镖好歹也有些职业操守。”丫头斜睨我一眼,嘟着嘴,怪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门口。 “那个瓷盒?”很重要吗?我想知道,却不会直接问出口。 “它很重要。”丫头不假思索地回答。每次她看着那个小瓷盒,眼里总是一片柔和。 我便不再打扰她,默默回到房间。但是,想不到那些人竟然会在子时出现。 更出奇的是,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小芸,她似乎消失了?难道……我负伤勉强杀出一条路,眼见那些人就要攻来,却突然…… 他们纷纷捂着肚子倒下,有的捂着头,有的不断作呕,似是中了毒。 此时小芸才从门后现身,却是一身店小二的打扮。“丫头?” “幸好幸好,是赶上了。没想到,还真管用。” “难道……是你下的毒?你早知道他们埋伏在客栈里?”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丫头。 “当然,要不然我们早就遭毒手了!幸亏有脱脱姐那个前车之鉴,我才会留些心思。” 我戒备地盯着丫头:“你究竟是谁?” 丫头不改笑意,眼底竟没有一丝犹豫:“我就是我啊。与你有三年之约的小芸,你一定要保护的人!” “快!快!快给我们解药!不然!”那些人刚想威胁丫头,却又纷纷倒地。 从未见过丫头这般狡黠的笑:“你们如果还那么激动,毒就会发作的更快、更厉害哦。” “你!”那些杀手竟然狗急跳墙,“倒不如把你这丫头和他杀了,再搜解药。” “是吗?”丫头淡淡反问,似乎是在问自己,眼底一片出奇的茫然和犹豫。 那些杀手正欲下手,我见丫头竟然并未尽力躲避,便上前救她。虽说胜之不武,最终那些人还是死在了我的剑下。 “其实,若是我说我身上只有毒药,还未配解药,或许他们会求我解毒的方法,也许不会这么快就自寻死路了。而且那点毒的分量,并不能让他们立即致死,仅仅只是……” “你是故意让我杀了他们!”她竟又一次将我作为棋子! “那么,你能保证他们解毒之后还会放过我们么?” 这般的丫头让我觉得陌生,但是我与丫头本就相处不过两三日,谈何认知。“你可知,我的伤还未痊愈?” “我相信你能行。”她还是那副不明正邪的笑脸。 “你没有告知我,就用我做诱饵?”我的语气不觉起了寒意。 “什么诱饵!虽然我发现了他们,但是要请君入瓮,还要不动声色,等待时机,就需要一个人来真实的……呃……好像是‘诱饵’啊?唉!等等!你怎么走了?你不能走!无言!” 她竟然还死死地拉着我不放。我怒道:“既然你会用毒,也会审时度势,更有这满腹心机,何须我保护?” “这是两码事,人总会有机关算尽的时候,你的功夫一定可以保护到我的,就像刚才。” “你。”我气愤到无话可说,现在我知道,这丫头没有那么天真,也没那么无邪。 “如果你保护的少爷那么没用,是会拖你的后腿的,你该庆幸我有些聪明。我承认,这次我是有些自私,但我宁可真小人,也不会假君子。”丫头竟然松开了手。 “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先想救的是自己,最先放弃的,也是自己。”丫头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里,撂下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处理过尸体。如果不想马上被发现的话,最好尽早将他们埋了。” 第二日出发之前,她似乎还憋着气,没有来看我,独自出了门。我谨慎地跟着她,却不想,她竟然是到了医馆。 等了片刻,见她已走出医馆,待她走远,我便进了医馆。 “不知方才愚弟…”见大夫那副高深莫测,万事了然的样子,我便改了口,“不知家妹为何来此?” 怎知大夫突然没了笑意,一脸惋惜:“可惜了,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令妹从小底子便不佳,前番时日又遇祸事,这身子竟一直拖到现在。虽然之前有一些良药能续她的命。但……” “怎么样?”我竟然开始担心那个丫头,即便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 “若是再不好好治疗,只怕难出三年。” 我仿佛突然被人蒙了一拳,胸口有些闷闷的。那丫头…她如今仅仅只有十二岁,竟…… 那样的境况,她却还能日日笑得出来?这丫头,就是个怪丫头,傻丫头…… 我先她一步回到客栈,没让她发觉。她一回来,我在她门口说道:“三年,就三年。所以你放心,这三年,谁都要不了你的命。” 谁知我们才离开沐州城,在前往下一座城的路上,又遇到替那些杀手报仇的人。这回有十几个杀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我渐渐力不从心,但依旧护着丫头,不让一个人近她的身。 但想着昨夜之事,我不免分了心,又受了几处伤。握剑的右手因为新伤渐渐不支,耗损的体力也开始渐渐瓦解我的意识,我单膝跪着,将丫头护在一边。那些杀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伺机而行。 不知何时,竟然有一个宵小之辈从我背后下手,但当我回头,我却呆住了。那人的剑并没有刺中我,而是…… 那个瘦小的身影在我面前渐渐倒下,我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为什么?她竟然会为我挡那一剑! 我带着她跃开几步,虽然是扶住了她,但仿佛什么也没扶到似的,胸口一片空洞。直到看清她受伤的是左肩,我的心中也没有丝毫轻松。 她的左肩赫然一片血红,刺破的衣料有一些甚至嵌进了肉里。血好似一条红蛇蔓延到她的左腕,随着指尖滴落;又好似一朵诡异的深色荼蘼花,在她本就不大的衣衫上开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脑海里徘徊着那位大夫所说的话,“若是再不好好疗养,只怕难出三年…只怕难出三年……” 我的手中一片温润,鲜红而粘稠,它给我的震撼比我第一次杀人还要恐怖十倍、百倍!我轻放下怀中的人儿,奇迹般的,我的伤似乎瞬间痊愈,没了痛觉,但心却开始麻木,没多少个回合,我便杀光了那十几个杀手。 脑海中疯狂的叫嚣着:“既然你只是把我当做棋子和保命的工具,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拖着剑,我似乎又回到筋疲力尽的状态。“为什么要救我?”看着地上的女孩,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你是…我的保镖啊。你死了,谁来保护我?你受伤的话,就都完了,但如果只是我受伤,我相信……你一定会救我。” 话语断断续续的,女孩眉头紧锁,咬着牙,却还是那副笑脸,那副从前我有些讨厌的笑脸,因为她笑得太灿烂,太无邪了。但她又是那么有心计,时时诡计,处处心机,狡黠的像狐狸,为什么,现在眼里的她却是那么傻? “就算在别人眼里我是不择手段的坏丫头,我也要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包括用你自己来为我挡剑么?想起昨日她的话,我才明白,原来她并没有骗我…… 应是失了过多的血,且她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她的意识越发的弱了。我立马抱起她,不顾正在流血的伤口,运气狂奔,希望最近的城镇就在眼前,这样就能救这个小傻瓜。 “放心,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心中却是没有底,慌乱得就像置身在万丈悬崖。小心地拢着她的左手,她这弱小的身体不能再经受巨大的痛楚了。 “那当然,我是…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的。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呵…咳咳,呃!好痛!”她紧抿着唇,唇上落下深深的牙印,几乎就要沁出血来。看着她双眉紧锁,全身止不住的微颤,她是在压抑着痛楚吗? 死了也没关系?我的心中竟会有一丝酸楚。“别说话了,会牵动伤口。放心,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会像保护亲妹妹一样保护你。”我想不到这一路上,竟然会认她作妹妹,但谁知…… “不,我才不要当你什么妹妹。说好的,这三年,你是我,我的保镖。” “为什么!”我有些发怒。 “电视里的哥哥会为了妹妹上刀山下火海,会出生入死,我才不要。你就是我的保镖,不用为我死,也不用替我报仇,我只要,你的忠心。如果我真的回天无力,你就可以逃走,这就是,我的保镖。” 听着她古怪的言论,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累…嘶!好痛!痛得累了,好想睡觉…可不可以睡啊?真的,好累……” “不!你不能睡,除非看过大夫,否则,你不能睡!” “呵,这么早就管起你老板了。虽然我很开明,但除非你有道理,我才会听你的。现在我想睡觉,这是人身自由,合法的……”怀中的人意识开始模糊,开始胡言乱语。 “你不是很宝贝那个瓷盒,你敢睡,我就把它扔到河里。”我故意激她。 怀中的她果然动了动眼皮,怒道:“你敢!” 于是我一边尽力赶路,一边和她吵吵闹闹,终于将她送到了最近的医馆,但当见到大夫之后,我竟然也晕倒了。 我醒来时,她竟然还在昏迷。心中忐忑万分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幸好,她还活着。想着刚才她替我挡那一剑,耳边回响起她曾说过的那些话:“我最先想救的人是自己,最先放弃的,也是自己。”“我宁可真小人,也不假君子!” 我一出门就找大夫问小芸的状况:“她…家妹情况如何?” 大夫叹了口气:“命是捡回来了,只要好好疗养,伤口能够愈合,但所需时日不短。而且……想必公子心中也明白,小姐本就顽疾缠身,只怕……” “还有…三年吗?”我仿佛落入了冰窟,却是出奇地冷静。 “也不尽然,若是调理得当,兴许还能熬过双十。若是能遇名医,假以时日,要痊愈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吗。”我如释重负,似乎从未如此开怀。 她清醒之后的第二日,我试着劝她:“京城之中有无数名医,必有一人……” 小芸却固执道:“你不必说了!京城,现在我是不会去的。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除非……” 我不了解她的固执,也不知道她的理由,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理由是那个瓷盒的主人。她说,除非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否则她不会卷入京城的那场是非。她不想任何她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她让我想起那个与她相似,却又和她有着天壤之别的男子,那个我真正的主人。 “三年,只有三年,我是你绝对可以信赖的保镖!就算是阎王,也不能判你生死!” 自此,她便是我的少爷,我绝对的遵从与守护,但她又毫无身份之差的观念,比我从前所见之人更会亲近人。 之后,我与化名君少的小芸来到湖州城。如了小芸的愿,君少的名字开始流传于整座湖州城,她也渐渐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包括沣老和小勺。虽然她总是花招百出,还时常让我在某些场合做她的替身,但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她,哪怕只有三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沣老(一) 瑜风酒楼本是祖父史瑜风白手起家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父亲在世时,酒楼最为兴盛,奈何如今…… 我虽然恨那些令我家破人亡的人,但他们说的不错,事到如今,酒楼之所以这般败落又落入他人之手,我也有错。是我太过宠溺逸儿,又无防人之心,才落得这般田地。只是史家三代兴盛,却在我天命之年,败落在我这不肖子孙手上。我本三代单传,早年丧妻,此番变故中唯一继承香烟的逸儿又英年早逝。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面目再见先人! 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虽是为逸儿守了三七,不知待我与他在地府重逢,是否还能一偿未了的父子情义。 心中这般念着,手上并没有停下动作,将白绫抛过枝头系了个死结,我站在大石上,渐渐探出身去,将脖子套在白绫上。 旦凡城中商会之人都被施压,无人肯助我,不得已而将酒楼变卖,如今真是一无所有了……是否真如当年那个道士所说,我是天煞孤星,注定为身边的人带来灾祸,最终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如今这一身的素服还未换下,却要暴尸在这荒山野林…… 反正,我已是孑然一身……无颜入祖坟,唯有回首望一眼这从小便有着深厚牵绊的、努力了大半生的湖州城,奈何已无我容身之地…… 越想心越沉,终是一横心,两脚一跃。瞬间喉部被勒,几近窒息,我猛地抓住白绫,将死的恐惧让我开始挣扎,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知发生了什么,白绫突然断了,我猛然落在地上,幸的这幅老骨头还算硬朗,没出什么大差错。 我疑惑地抬头,才发现一袭黑色劲装的男子跟着一个白衣少年朝自己缓步而来。 “你们…”我出口试问,“是你们救了我?” “是的。”白衣少年带着淡淡笑意答道,神色怡然,不似那黑衣男子的冷峻。 “方才为何不直接救下他?等到他挣扎许久才……”黑衣男子神色依旧,问着少年。然而那少年的回答竟然是……无法想象眼前容貌稚嫩的少年,竟会有这般心思,放眼大盟,也鲜有几人有这般想法。 “有些人你事先救了他,他反而还会怨怪你。只有明白了死的恐惧,才会对生命尊重。” 黑衣男子转过头,看着少年,似是问着:“莫不是你也试过?”引得少年一记睨眼。 刚想起身,却是双腿一软又坐回了地上,才记起,方才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少年单膝蹲下与我平视,笑意更盛,这般孩子的笑意中却带有一丝深不见底的神秘。 “从你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一丝不甘,说说看,是什么事逼得你不得不自尽。而你,是不是值得我救。” 至此我不过才说过一句话,他竟然听出我心有不甘,这般洞悉人心……看着少年深邃的双眸,我竟然会有一种想躲藏的念头。 “罢了,说与不说又能如何,不过平添两位的感伤。老夫到了这般地步,已难奢望有何转机了,两位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 “只是…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少年毫不忌讳的接下了话,却是一语道破了我心中所想,“老先生是要继续寻死呢?还是苟延残喘活于人世?”少年的言语虽是尖锐毫不留情面,但却句句是实情。我缓缓起身,少年也站起身来。 “老夫……”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老先生应是湖州人士吧?正巧,我们要前往湖州城,既然先生还没想好,不如这一路上将你的事情细细道与我们听,就算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吧。” “这……” “莫不是先生不方便进湖州城?这天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一城之中同样如此。不该来的求也求不得,该来的你躲也躲不掉,先生还是随我们一路吧。” 少年突然伸出手来,仿佛又突然想起什么,尴尬的将手收回,自言自语道什么:“都已经三个月了,竟然还没习惯过来。”少年无奈地扁扁嘴,一脸天真,此时的他仿似又是另一个人。少年终是很有礼数向我微微一鞠:“晚辈姓君名少,他是保护我的人——无言。” “老身是湖州城中的史沣。”我同样礼对少年,但更好奇他的身份,“君少爷是何处人士?” “晚辈并非大盟之人。晚辈之事一言难尽,倒不如先生先将心中苦闷之事讲与我俩。” “也罢。”于是在回城的路上,我将酒楼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少年。 逸儿是我独子,逸儿幼年时,他娘便染病离开了人世。我们父子虽是相依为命,但逸儿孝顺,我便将酒楼之事渐渐交由他来打理。然而自打今年年初逸儿认识一位叫佟儿的青楼女子开始,史府便不再安宁。我不愿逸儿沉迷女色变得不务正业,便为他物色了一门亲事。谁知逸儿擅自退了那门亲事,还为了那位女子不惜与我翻脸。 虽然逸儿最终看清了那女子的真面目,但那女子竟偷了逸儿的印鉴,将酒楼抵押给了我的对手丹凰酒楼。谁知这场风波到此仅仅是个开始,我将宅邸变卖给义弟赵阿,又向他借了一笔钱,才勉强保住了酒楼。 正当逸儿痛定思痛决心重振酒楼之时,赵阿却向我催逼还钱,而借据上的五万两竟然变成了五十万两!我才知道赵阿早已被丹凰酒楼收买,所有的陷阱环环相扣。 我向商会中常有来往的商号求助,却换得闭门不见,终是看透了人世冷暖。 屋漏偏逢连夜雨,逸儿为了弥补酒楼之事,日夜操劳,得了痨病,终是英年早逝,抱憾而去。 赵阿威胁我若是不还钱,便要动我祖坟。无奈之下,我将酒楼变卖给穆至福还赵阿的债。但是,人心不及蛇吞象,赵阿竟然还强夺祖辈早年置下的几处田产作为利息。 故而我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了…… 少年在城中一处极普通的客栈投宿,也为我付了房钱,但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又能帮我多少,我在此不过是为人平添负累罢了。 未时,少年突然来寻我。“冒昧打扰,多有得罪。老先生……”无言依旧跟在君少身后,似乎一步也不曾离开。 “君少爷不必拘礼,称呼老夫沣老便可。” 少年欣然一笑:“好。沣老。” 君少爷将重夺酒楼的计划告诉了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理是不错,只是一切不过纸上谈兵,他不过一介少年,又有几分能耐能帮我夺回酒楼?而让我诧异的是,仅仅半天功夫,他何以知晓这么多实情,又如何想到这般计策? “这计划虽是好,但如今老夫身无分文,如何筹得五十万两?” “这点沣老不必担心,君少自有打算。但在事成之前,不可让那些人察觉我与沣老的关系,故而这段时间还请沣老屈就在这客栈之中。如有疑惑,到时还望沣老不吝赐教。”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疑惑更甚。究竟他来自何处,又曾经历了什么,会让他这般异于天下之人?小小年纪却老谋深算,究竟是他心狠,还是丹凰酒楼那丹术老匹夫手辣?我已看不通透。 君少房中,无言疑惑地看着君少手中那枚上好的古玉,想起了另一位男子。 “虽说在京城那段时日,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我仍旧对他存有忌惮。”君少抚摩手中的玉,她话中的“他”,应该就是这枚古玉的主人,只是为何这枚古玉会落在君少的手上? “幸而我在离开京城之前,用这个信物事先从钱庄取出了一百万两。若是沿途取钱,只怕他会知道我的行踪。只是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来历。”君少握着那枚古玉,眼底一片迷茫。 无言淡淡提醒道:“世上没有这等好事。” 君少嘴角一丝苦笑:“这我早知道,过去就知道……”君少沉默了一会,回忆着,“他说过,无论我支取了多少,都要还,倘若向他借了天下,也要原封不动地交还到他手上。” 无言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的这颗心究竟在此时想着什么。 当夜,君少与无言便开始了夺回酒楼的计划…… 第二日一早,君少与无言皆是一身黑衣装束戴着黑纱斗笠前去拜访穆老爷。 穆至福,虽是孤身一人,在湖州城中举目无亲,却是瑜风酒楼现任主人。在丹术的威逼利诱之下,接手了瑜风酒楼这个烫手山芋,丹术却誓要让瑜风酒楼败落,荡然无存,让丹凰酒楼称霸湖州城。当初若是没有听信丹术的花言巧语,如今也不会进退两难了。 因为苦于瑜风酒楼之事,穆至福昨夜在温柔乡中宿醉了一宿,至今还止不住额间的痛楚,指节在额上是揉了又揉,正准备不耐烦地听堂上不速之客的游说。 “以穆老爷如今的处境,晚辈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瞒穆老爷,我家少爷想经营酒楼生意,正是看中了瑜风酒楼,希望穆老爷能割爱。” 穆至福惊讶于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竟会代表他家少爷,更惊讶的是这少年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这,我做不了主,还得与人商量商量。” “穆老爷所说的是否就是丹凰酒楼的丹术老爷?” “你…怎么知道?”穆至福站起身,置问少年。 “晚辈如何得知并不重要,只是我家少爷得知穆老爷的难处,故而挑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所谓与人方便于己方便,相信穆老爷不会让这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吧?” “虽说如此……你家少爷既然知道其中内情,也应当明白穆某难以做主。” 穆至福不见少年黑纱内那一抹笑意:“谁说穆老爷做不了主?虽说那五十万两纹银多半是由丹术老爷所出,但这酒楼的地契、房契不都在穆老爷手上么?只消这笔买卖成功,穆老爷自不必再畏惧这烫手山芋,带着银两远走高飞便可。” “你!”穆至福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少年方才所说之事只有自己和丹术知道,怎会…难道…… 少年了若指掌般,言语从容:“温柔乡,英雄冢。虽说穆老爷算不上英雄……” “那些贱人!”穆至福这才明白为何昨天一直被灌酒,那些莺莺燕燕还总问些不着边际的话,原来自己早已被人算计。“你究竟是谁!你家少爷又是何许人,作何要将穆某逼至如此境地!” “晚辈说过了,我家少爷想要经商,我等不过是生意人罢了。”少年言语依旧不温不火。 “罢了,既然你家少爷俱已知晓,便让我听听你家少爷的诚意又有多少。” 君少明白穆至福谈的是价钱,伸出五指。 “五十万两?”穆至福喃喃,似是不满,“当初买这瑜风酒楼,可也是花了我五十万两……” “穆老爷心中明白,如今在这湖州城中丹凰酒楼才是第一楼,而这瑜风酒楼早是盛名不再,徒有虚壳了。五十万两,我家少爷已是大方的了。” 穆至福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深思一番后终是答应了。但是他没料到,因为自己贪念又一度被人设计。而这次,竟然是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当夜,当他拿着塞满银票的包袱走在城外林中,竟被人打晕了。醒来时发现包袱还在,他差点没喜极而泣。但打开包袱一看,五十万两的银票竟然只剩下五万两,还有一封凭空多出来的信。 “穆老爷,贪之一字,竟让人糊涂至此。若是穆老爷依旧想倚仗丹术来报复我等,晚辈劝您还是不必了。丹术并非善类,想必穆老爷最为清楚,若是丹术得知穆老爷已将酒楼变卖,定不会罢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穆老爷应当尽早离开湖州城,越远越好。这五万两银子,穆老爷可以做些小生意。来日方长,穆老爷大可重整旗鼓,这湖州城的城门从未拒人于外。这般结局,总要比被丹术一步步逼死来得强。” 穆至福哭笑不得,频频摇首,终是仰天大笑,笑得眼角渗出了泪。不错,时至今日,就是因为这个贪字,自己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落入陷阱,不得不从头来过。 看着穆至福落寞的背影,我颇是感慨。握着手中的酒楼地契、房契与转让书,我眼角亦是止不住的泪水。我转身跪下,却是吓得君少爷俯身来扶。 “晚辈受不起!受不起!沣老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我心中久久难以平静,眼前的少年不仅对我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恩,我终于夺回了酒楼,也让先人与逸儿得以瞑目。见君少爷确是诚惶诚恐,我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史沣这辈子也忘不了君少爷的大恩大德!” “沣老言重了。”君少爷踮起脚来,伸出手,却是为我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朝我甜甜一笑,如同孩子一般。我错了,他本就只是个孩子,只是不知何故,令他掩去了孩子的本性。 “不瞒沣老,君少之所以如此,亦是存有私心的。在君少才懂事的时候,君少的祖父便离开了人世,沣老的相貌与我祖父有几分相似。”君少爷收拾一番心情,与无言转身离开,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只要丹术还未除,一切尚不算结束,我们仍然不可掉以轻心。” 虽说如此,我又有何资格奢求有你这般懂事的孙儿。看着君少爷瘦小的背影,即便身边有无言形影不离,却依旧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沣老(二) 两日之后,君少爷突然将我接至新置的宅邸。看着那浑厚苍劲的“君府”两字,我有些许黯然,昔日的史府,如今依旧由赵阿霸着。望着君府中穿梭来去、兴奋不已的君少爷,我依旧不可置信,他竟然在这短短三日之内,不仅帮我夺回了酒楼,还购置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宅邸。 “无言,这池里我想种荷花,现在正是赏荷的好季节。房前窗边要种樱花和梅花,微风携着或粉或白或傲红的柔软,偷偷飘入窗棂,多么的诗情画意啊!那一片种桃树,春日便可独占这一林子的缤纷落英,如梦似幻。”君少爷踱步在庭中,满目喜悦地左顾右盼。 “路两边种桂树,若是遇上个好年份,兴许能开上好几度,那便是一整个秋天都浸淫在那香气中。还能用桂花做些糕饼,酿几壶小酒,或是存起来随时泡壶香茗。廊边种上紫藤,届时紫幕垂下……” 这…这般模样的君少爷,不像“君少爷”,倒像是个…… 君少爷欢声渐微,神色显现出些许的落寞,“只是,少了……” 究竟少了什么?我不禁也好奇起来,在他眼中,会遗憾少了什么?牡丹,芍药,还是绣球? 君少爷的目光有些放空,似是在回忆什么:“可惜,少了芦荟和仙人掌,不知道那些小家伙在那里生根没?有没有长大一些……”片刻前还在自言自语的他突然转向无言,“无言,下回有空去西北弄些芦荟和仙人掌回来吧。” 我霎时呆在那儿,这孩子…… 在君府中的第一日,我还知晓了君少爷收留了一对中年夫妻,莫添做了车夫,莫氏橘娘做了厨娘,而这偌大的君府如今就只有我们五人。第三日一大早,君少爷、无言与莫添便不见了踪影,几日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去了凤非楼——湖州城最有名的青楼。 念及逸儿,我终还是无法释怀,质问君少爷为何要去那种烟花场所。 他正色道:“烟花场所又如何?我们之所以能从穆至福手中夺回酒楼,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情报,而这情报就是由那些烟花女子所得。无论身处何世,要想取胜,必先取得先机;而要想获取可靠的先机,就得捕捉到充足的情报。在大盟之中,情报汇集之处,除了酒楼茶肆,就是青楼。往后,君府要想在大盟之中立足,必会有自己经营的青楼作为我的‘眼睛’。” “更何况夺回酒楼已经打草惊蛇,昨日便有人在酒楼闹事,显然丹术已然对这个尚且不成气候的君府暗施压力。那几日宅邸还未整顿妥当,便已有人在府外窥伺,其间难保没有丹术的人。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做一出戏,让丹术难以摸透我们的底。” 我无以应答,眼前的少年行事乖张怪异,总爱剑走偏锋,这点我虽是知道,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那些方法不仅有利,而且事半功倍。 不过当日他们在凤非楼的那番遭遇,倒成了湖州城中的美谈,自此,“君少”便成了湖州城中未出阁女子芳心暗许的人物。 那日,一辆足以媲美王府锦车的马车停在凤非楼下,马车内走下一位年轻男子和一位少年,车夫则是候在车上。年轻男子一身月牙底金丝绣线的锦袍,显尽尊贵,不知情的都以为是哪家小王爷微服游乐。袍上锦云卷、仙鹤舞,令那男子王者之气更盛。而他那冷峻傲骨的气质,似是一种拒人于外、唯我独尊的气场。 紧随其后的少年则是一身黑色装束,黑底纱袍,银丝绣线云纹边,一副劲竹图跃然墨色长袍之上,同样以银丝描边。那少年却是一股神秘,令人摸不着头脑,可放眼大盟,哪有这般着装的随从,即便是皇亲驾临,也不过如此。 然而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主仆俩竟然都带着白纱笠,难睹尊荣。 人群中早有人知晓今日有一位名为君少的少爷用一万两换来花魁柳诗诗的陪宴,而这宴上请的都是湖州城内的富豪乡绅,其中便有丹凰酒楼的当家丹术。 君少满意地观察着自己安排的场面,但更耐看的似乎是眼前难得一见一身华服的无言,不禁暗暗道:“无言,我真有眼光,刚看到你这一身,还真以为是哪位皇室遗孤被我赖到了。” 无言嘴角微动,至今还忘不了计划一出炉,丫头一边对付穆至福,一边又寻遍了湖州城内的绣娘。几十位老练的绣娘,四天四夜,耗费了千尺的金丝银线,才有了这两件锦袍。其中几位绣娘在赶完工后,硬是被丫头挖了墙角,而且当天她又物色了一间店面,说是要卖衣服和绣品。 一入席,君少便亲自送上了精心准备的见面礼。“这是我家少爷精心为各位所准备,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无言看着那些小玩意,也实在佩服君少的那点心思。在座的客人细加端详,每人两样小礼物,一件是传说中瑜风酒楼近日才制出的一些个甜品,据说是全大盟别无他家能仿制。而另一件则是放置在一个细雕的木盒中,竟然是绣有不同花卉的冰蚕丝巾,显然是送与各家女眷的。 看着油纸上那显眼的“君”字和木盒盖左下角同样雕着的“君”字,无言不禁嘴角微扬,这丫头的小聪明……记得昨夜她说什么:“经营生意要有商标和广告意识,必须得在显眼的地方印上商号的标志,否则我们那里的商家都可以吃糠咽菜去了!” 此时凤非楼的妈妈竟然慌慌张张地来通报,说柳诗诗不愿出席这般场合。君少暗暗责问老鸨:“不是说绝不出岔子么?那一万两莫不是全进了你的囊中?” 老鸨慌道:“这…老身哪敢,只是诗诗姑娘说这般俗流,不值得她来赴会。” 宴上已有人窃窃私语,那丹术倒是一直在看好戏。而其他人虽是收了礼,如今却也是连利益都还不相关的人,深知诗诗姑娘是情趣高雅的花魁,怎会来赴这般酒宴,个个心中都在笑话这君少是吃了闭门羹。 无言在席上倒是镇定自若,他知道君少自有办法解决,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这丫头制造的突如其来的转机。果不其然,当君少托老鸨将事先准备的一纸信笺交给诗诗姑娘后,柳诗诗便怀抱着琵琶,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姗姗而来。 其实君少在预约之前,便已对柳诗诗的喜好调查详尽,深知这位烟花坊间的奇女子爱才不爱财,而方才那封信,便是君少执笔,其间内容也只有君少有数……虽然君少才情高于一般人,但要打动柳诗诗,须得更胜一筹。 众人不知其间缘由,只是对这君少刮目相看,竟能让一向不出席俗流客宴的才貌花魁柳诗诗破例,确有手段。 柳诗诗打开盒盖,却见那方丝巾上绣的是一副清涟芙蓉。在座的又疑惑了,既然这君少能将柳诗诗请出,没道理不知道柳诗诗喜爱的是空谷幽兰。 只听得众人眼中的“君少”解释道:“空谷幽兰固然淑女,世间罕有。但这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菊似隐者,牡丹富贵雍容,而莲,乃是君子之花。莲花之品格于诗诗姑娘,恰好。” 君少听无言这般不负所望,将她昨日所写下的句子一字不漏地背出,而这朗朗之音甚是悦耳。见那柳诗诗赞赏的目光,以及众人惊羡的神色,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既然是君公子约我等来此,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众人还未回神,丹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难道君公子并非诚意相交?” “在下鲜以面目示人,不过今日既有红颜,又有诸位赏光。君少遵从便是。”无言话未说完,众人便将目光定在那一处,想一睹这君少的真容。 只见摘下纱笠的男子玉冠束起,青丝垂落之间但见神色飞扬、器宇不凡。剑眉星眸间是刀削剑刻的轮廓,男子俊逸非凡,看得柳诗诗亦是恍惚了片刻,芳心暗动。 看着这般俊逸的无言,君少不禁想着:“呵呵,古代的明星包装啊!” 就在君少得意之时,丹术见这少年没有摘下纱笠,便要动手去摘。幸而君少一闪,无言见势挡在君少与丹术之间,记着昨日君少交代千万不可出手,终是尽快敛去了那瞬间显现出的杀意,恢复了那彬彬有礼的神态,解释道:“我这随侍的书童早年患过天花,脸上俱是当时留下的痕迹,所以难以示人,这般也是为了各位的雅兴考虑。” “君公子考虑周全,倒是丹术老爷太过鲁莽了。”席间一人开了个头,便也开始有人附和。 “是啊是啊,丹术老爷,反正那书童也没碍着我们,姑且随他吧。” “是啊,是啊。” ………… 但在丹术一个眼神间,众人言语又渐渐轻了,如此看来,众人对他这般霸道的性格,怨念自是不少。 “诗诗近日学得一曲,不如各位替诗诗指点一二。”君少看得出柳诗诗亦是在为无言解围,片刻,便听得柳诗诗的琵琶曲如泣如诉,绕梁不绝。 一曲终了,长音断,风未止,心愈静。片刻沉寂之后,便是众人的称好。 “诗诗姑娘不愧为才情花魁,君公子亦是才高八斗,真可谓是才子佳人,今日我等真是既饱眼福,又饱耳福啊!”一人称颂,众人附和。 谁知丹术此刻又落了话:“君公子既是才情洋溢,又酷爱莲花,不如再以莲花作一首。” 众人虽知丹术是在为难“君少”,却也还想看看这君少有几分能耐。然而久久未见“君少”应答。 君少原是庆幸昨日让无言多背了几首,但见无言这般不声不响,只是起身踱着步,心中不禁慌起来,不会是因为方才的突发状况忘词了吧? 却见无言踱至窗边,正俯视着那一池芙蕖,这才念道:“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曲池荷》唐*卢照邻)” 诗间抑扬顿挫,踯躅伤感之意处理的恰到好处。君少亦是暗暗赞道:“无言,为师真替你高兴,你的演技太棒了,恭喜你毕业了!”就差没落几滴喜极而涕的眼泪了。 柳诗诗已然被无言的神采所折服,看着柳诗诗眼中那盈盈眸光,计划得逞的君少却掩去了几丝笑意,泛起了心事。之后,席上便只是谈天说笑与相互间的应承附和,无言尚能应付,却也隐约感到君少的变化。 回府的马车上,君少已然摘下面纱,满腹心事地望向车窗窗纱外微透的街景。面对无言,君少自不必瞒心事。“无言,有后悔被我赖上吗?还要替我演戏,做我的棋子。” “无论你让我做什么,自有你的道理和分寸。我说过,这三年我会保护你,这点永远不会变。”无言一直都是守约的人,无论眼前的丫头如何乱来,如何兴风作浪…他会一直守护着她,直到…… “诗诗是个妙人儿,却被我卷进这是非,用作棋子,我是不是太没良心,有些不择手段了?还有那即将见面的丹术的女儿——丹凰。” “无言,在我们那儿有这么一个虚构的人物,原本被仇恨填满的他肩负起属于自己的天命,当他成为所有人的英雄,他却背负着那个时代所有的怨恨而死,但他……却是笑着离开的。”君少那若有似无的笑,带着三分不解,三分无奈,三分了然,一分迷惘。 无言虽听不懂君少话里的内容,却能读懂她的落寞和不安。 君少疲惫地闭上眼,靠着车厢,头无力地偏向一边:“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料定了自己的结局,但他不后悔,因为他说过,有资格开枪的,是有着被射杀觉悟的人。” “我不可能成为英雄,但也没有勇气被人怨恨。究竟我的结局是什么?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结局。眼前的、身边的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是黑,是白?我不知道,也不想掺和进去。我也向往平静的生活,不过在这片天地,自由地生活是多么困难,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或许能拼得一线生机。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执着?”她最后那一句却是轻不可闻。 这次宴请只不过是为了让丹术对君府有所忌惮,也是君府经营商号的开始,亦是计划最初的一步。之后安排“君少”与丹凰相识,同样令丹凰对“君少”倾心,借由丹凰为计划的施行大开方便,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如同当初丹术的手段,如今便是他自尝苦果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篇之沣老(三) 就在计划一步步接近至关重要的那一点时,君少爷正实行着另一件事。 上回逸儿的“四七”,君少爷与无言也都来拜祭。明日即是逸儿的“五七”之日,今日晚膳过后君少爷说明日会送逸儿一份冥礼,我并未推辞,只是有些疑惑。 至于那份冥礼的由来,我也是事后才知。那夜…… 君少一身黑衣,依旧戴着黑纱笠,静静候在屏风之后,当看着赵阿将那杯事先准备的毒酒饮尽,才自屏风后缓步走出。 正与青楼女子调笑的赵阿才发现屏风之后有人,惊道:“谁!” “赵老爷可是丹术老爷面前的红人,怎会与我这般小儿计较。”赵阿知道眼前不过一个少年,便打算无视他继续寻欢。却见少年一挥手,身边的女子竟就离席而去。 “既然知道大爷我身后是谁,还敢坏大爷的好事?” “丹术老爷即将自身难保,而你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我,为何不敢?”那一字一句不但自负,而且极尽挑衅。 知道少年已有所安排,才怒火上扬,胸口竟撕心裂肺地痛起来,不禁双手扶桌,还未出声呼救便觉喉间被人扼住一般。 “为什么你现在嘴角连一滴血都还没有?明明已经很痛了吧,看看,脸色都有些暗紫了。”君少冷冷地说着,嘴角还带着笑意,虽然赵阿看不见少年的表情,但他听到少年的讽笑。 眼前少年的这般心狠手辣,若是对付别人,他不过也就是一阵心寒,但此时自己已在生死关头,已非恐惧所能形容。 “快!快!……给我……解药!解药!”穷途末路的赵阿扑向少年,只想寻得最后一丝生机。 “解药么?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解药。”少年从腰间取出一个乌色的小瓷瓶。 赵阿缓缓爬向少年作垂死挣扎,见少年正向自己靠近,赵阿惊得停下了。若是少年此刻杀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如同待宰羔羊。 眼前的少年真的是人吗?是人间的鬼魅,还是天降的妖魔? 君少单膝蹲下:“史逸也不想死,但他却含恨而终,谁给过他机会?沣老都这把年纪,险些在城外自尽,不得善终。我知道,即便是救下了他,但与亲人天人永隔,本应尽享天伦之乐,现在却……谁又给过他机会?” 赵阿紧握着君少的手腕,但眼前的手腕太过瘦弱苍白。因为赵阿的痛苦挣扎,此刻君少的手腕已经泛紫,却依旧任由赵阿拽着,手中的瓷瓶依旧纹丝未动。听完少年的话,赵阿垂下了手,少年是替史沣来报仇的,不可能放过自己。 赵阿抱着最后的希望,张着嘴,却是发不出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房契…和…田契?” 见少年没有反应,赵阿渐渐闭上眼,心中后悔,如果自己没有设计义兄,没有落井下石,就没有如今这般果。报应,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莫添听从君少的安排,在赵阿失去意识之后来善后。见少爷从赵阿的衣襟中搜出了房契、田契和银票,不禁疑惑:“少爷如何得知房契和田契在赵阿的身上?” “赵阿虽然心计颇多,但生性多疑又怕事,最重要的东西多半是贴身存放才安心。而且今日我才让一个小乞儿试探了他一下,果然他立马紧张地翻看身上的房地契是否还在。” 看着莫添驶着马车渐行渐远,君少静静地立在夜色中,一片透骨的寒凉。 无言依照君少的吩咐办完了事,此时已回到君少身边。“为什么不杀他?” “我没那么仁慈,只是…”不错,那药并不会致死,只会让他往后行动不便,至于原因……“只是我没有权利夺走一个母亲唯一的牵挂,一个妻子唯一的依靠,一个孩子唯一的父亲。”没杀赵阿只是为了那三个在家乡痴痴盼着他归来的人,君少深邃的双眼略微有些失焦,想着遥远得不知在何处的亲人。 “沣老的仇自是要报,赵阿的罪也应当用他的余生去偿还,去自省,所以他自此便只能躺在床上。既是断了他为恶的后路,也能让他好好留在家人身边。所以才让莫添亲自将赵阿送回家乡,毕竟将一个废人和一笔银两交由不相识的人来押送,其中变数太多。” 无言将几页纸递至君少眼前,君少才收回神来。原来在君少对付赵阿之时,同时又令已经熟悉丹府地形的无言潜入丹术的府邸,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白纸上盖上印鉴。 “此番前去,书房的守卫竟然比以往松懈许多,而且依照少爷的命令……”无言在君少身侧耳语一番,见君少在迟疑,无言问道,“是否要停止计划?” “不,计划依旧进行。只是我们必先摸清对手的来路,再将计就计,看他究竟是何打算。所以,今夜你还得再辛苦一趟,若是发现此时书房的守卫依旧如此松懈,那便是我高估了丹术。但如果现在书房守卫突然又严密起来,那么我们之后的行事也须小心谨慎,因为对手兴许也已猜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已经开始为我们布置陷阱了。” 第二日,在逸儿的“五七”之日,君少爷依旧前来拜祭。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叠纸交到我手中,我仔细一看,竟是房契与田契,还有被赵阿尽数骗去的银两,我惊讶地望向正在拜祭的君少爷。 他手中的那叠纸一张一张地渐渐化为灰烬,飘着点点火星。“这是酒楼、房契、地契、田契的副本和我的一纸书信,希望看到这些,史公子能安息。” 这般老泪纵痕许是最后一次了吧,逸儿,可是你在天有灵?才会让我遇见君少爷。 不过,我至今仍旧对君少爷知之甚少,不知君少爷究竟是为何来这大盟,亦不知他的故土在何方。 几日后,赵家得知赵阿归来,欢喜相迎,却见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停在门前。一个中年男子将一叠银票交到老妪手中,说道:“我家少爷让我转达老夫人,是让令郎继续为恶,还是让他在家中反省此生所犯罪孽,全由老夫人来定夺。” 那些银两足够赵家安享二十载,撑到赵阿的儿子来养家糊口;也可以交给赵阿雇派杀手伺机报仇,当中轻重,君少交由老妇人来选择,因为她是赵阿的母亲。 赵阿的孩子抓着母亲的衣角,对着莫添骂道:“坏人!” “谭儿!人家是客,而且是你父亲……”赵阿的妻子虽鲜少见丈夫一面,但还是有乡人将丈夫的消息带来的,村里村外的人都已知道赵阿在城中的所作所为。 “少爷,”莫添心中念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或许时间会证明,少爷你的决定是对的吧。” 安置好赵阿之后,赵阿的妻子扶着老夫人出门相送,看着中年人驾着马车绝尘而去。那是一位怎样的少爷?只是无法当面见到他,不知道那个让她恨又无法怨恨,谢也不可能去谢的少爷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对丹府两日的观察之后,君少手中握着那几纸印有丹术印鉴的白纸,嘴角透着自信的笑。无言明白,眼前的君少即将开始她精心布置的演出,只是并非每场演出都有尽如人意的结局。 短短三日之内,君少便用那几纸伪造的契约,结合之前几单已设下陷阱的生意,联络对丹术不满的几家商号,让丹术输尽了酒楼和分铺,但对于双方,这仅仅是对弈的开始。 丹术暗中令人将几封信交给自己的分号,让各商铺先假意听命于君府,渐渐蚕食君府,待到时机成熟之际,丹术便会归来重掌丹凰酒楼和各分铺。但他却不知,自己的计划已在对手的掌握之中。 于是,在湖州城中消失许久的丹术,却突然约君少在深夜于城郊相见。 那日,莫添在门外发现了丹术的约函,我极力劝君少爷莫要理会,只怕丹术设下了陷阱要置君少爷于死地。 却见君少爷手中握着那封信,眼中竟一片平静,微带笑意地安慰我说:“有无言陪着我,他会保我周全,我相信他的能力。只怕在我赴约之时,他们还会对府中之人下手。沣老,你就和莫添、橘娘在假山的密室之中,直到我和无言归来。看来,我们的对手也是个直率的人,终于到了最后见分晓的一刻。” 见我欲言又止,亦深知我复仇心切,无言解释道:“此次赴约,丹术定是安排了人手。若是沣老一同前往,届时我必要分心顾及您的安危,危险便会多上几分。所以少爷是为了顾全大局,以保众人安慰,望沣老谅解。” 即便如此,那夜我依旧瞒着莫添和橘娘离开了君府,在君少爷离开一盏茶的功夫后,同样前往他们约见之地。 “既然您已经亲自前来,那我们不妨坦诚相见。反正这局棋中,我们都已经看穿了对方棋盘上的那只手,今日我们都想要一个结果。”君少对着不远处丹术身边的黑衣人说道,似乎已对黑衣人的身份了若指掌。 黑衣人摘下面具,俨然一副姣好的容颜,不似平日城中传言的那般娇纵蛮横、天真单纯,淡淡的笑意中却透着一种不断蔓延的危险。不错,君少真正的对手,并非表面上的丹术这般简单,丹术不过是丹凰的傀儡而已。 “我至今都还难以相信,与我交手的,竟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丹凰扔下面具,深夜的城郊晚风刺骨,这番谈话格外清冷。 “所有人都以为丹术是因为爱女心切,才为酒楼取名‘丹凰’,其实‘丹凰’不过是显示了酒楼真正主人的名字罢了。丹凰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竟然能将商号经营得如此成功,即便是商行中的老前辈,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丹府的成功,甚至于让众人都忘了一件事,丹府来到湖州城,不过也就三年而已。” “不错,确切地说,是两年又十个月。”丹凰仿若事不关己,静静地听着君少说着。 “其实丹术于你,就如同无言于我,都是为了方便在商行中行事,而之后他便成了你的傀儡。想必也正是因为这点,你从一开始便猜到了我的身份。”君少同样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丹凰小姐心思缜密,在观察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便料想到我意图实行的计划,刻意令府中的戒备松懈,让我有机可趁。但你却是多此一举,不禁让我对此起疑,所以我让无言去而复返,果然是戒备森严。这一点,是你大意了。” 丹凰接口道:“所以你在知道我蚕食君府的计划之后,便请君入瓮。不仅让人调换了我的密函,令分号的各位掌柜都对你言听计从,而且将那部分对我忠心耿耿的下属都遣散归乡,让我无法翻身,是么?我真是小看了你,君少。”丹凰不怒反笑,顺着那阵阵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至今围绕我唯一的疑问就是,你在丹术的身后,那么在你身后的又是谁?无论你如何机警睿智,商号要在短短三年之内做大坐稳,必然需要庞大的财物作为后盾,那个人,是谁?” “暂且不说我,倒是你,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又是如何有那般财富?又是为了什么来与我作对,总不会真是单纯为了替瑜风酒楼的史沣报仇吧?” 君少目光一转,望向远处:“不管你信不信,报仇确是原因之一。人渴望权利、财富与力量,归于原因只有三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得到,或是为了守护。” 丹凰向丹术使了个眼色,丹术便三击掌,唤出了事先埋伏的杀手。“既然君少爷如此明白人世之道,我此刻的所作所为,想必你也能谅解。” “不,我仅表示理解,却不可谅解,毕竟你的所作所为太过决绝。我们始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赞同你以那种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势力。” “那你呢?不仅欺骗、利用他人,亦致使穆至福下落不明,赵阿生死难测,你自问又能比我好多少?” “自己的罪究竟有多少,只有自己才最清楚。罪孽不会因为赎罪就不存在,我们甚至会为了削减它带来的伤害,而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没有这般的觉悟,便没有资格复仇。” 然那些只知命令的杀手听不进那长篇大论,直直就杀了过来。无言拔剑出鞘护着君少向后退去:“少爷,请退后。”见君少退到了五六丈开外,无言便专注于对付那六个杀手,不可让一个杀手威胁到君少,毕竟君少没有一丝功夫。 君少正关注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谁知听得一声“君少爷”,君少方回首,便看见了身后的史沣,也发现从君府尾随而来的一名杀手。杀手正要向史沣砍下,君少情急之下将史沣一把推开,刀锋堪堪从眼前闪过,左臂却是被刀划开了一道约莫一寸长的伤口,腥红的血色即刻便染上衣裳。 “嘶”君少倒吸一口气,双眉也因为臂上传来的痛紧紧皱着,但却是丝毫也不敢犹豫,右手拿出一瓶喷雾,顺着风向那杀手一阵猛喷。那个杀手不知眼前的小子耍的什么把戏,才回神就见那小子和老头跑了。 见君少受了伤,无言也略有些分心,但是君少命令过:除非她唤他,否则他不可提前行动。 君少任那个杀手追着,嘴角竟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突然那杀手不支地跪倒在地,连刀也握不住,又是捂着头,又是捂着心口,才发现是中了毒。“小子!你下毒!快给我解药!” 右手拉着史沣一路狂奔的君少这才停下,喘着粗气。“那毒力终是赶上了,一阵好跑啊。”因为失了些血同样有些头晕,定了定神才回道,“解药我倒还未来得及制,但你若答应不杀我们,我定当说出解毒之法。那么,你是要丹凰的钱,还是要自己的命?” 那人痛苦地捂着头,终是狠了狠心:“好!我要命。说吧,解药是什么?” “饮用大量的温水浓茶,再服些泻药即可。” 见那人又起了杀意,君少冷笑:“要知道这种毒一旦错过解救时机就药石罔效了,你的双手现在已经渐渐麻痹了,一旦毒行全身,那便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种种迹象被君少一语道中,那人为了自保仓皇离去。但丹术却拔出匕首,亲自走向君少动起手来,丹凰依旧在原处等着对手被解决。 然经过那一番逃命,此时的君少正在上风口,丹凰自以为已将君少逼至绝路,殊不知下一刻君少便给无言下了命令。 听得君少那一声叫唤,无言便点燃了那个裹满毒粉的爆竹,并掷向半空,自己则按照计划躲在一抹大黑布之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丹凰措手不及,虽是用长袍遮去了一些,但依旧还是与那些杀手一道中了毒,丹术回头赶去,却为时已晚,保护不及。 “无言。”君少第二声唤他便是毒粉已然散尽,徒留下那一地痛苦哀嚎的杀手与那对主仆。 无言回到君少身边,君少渐渐走近那对已难成气候的主仆。史沣看着君少的背影,原来他早有这番安排,是啊,他又怎会做出无端牺牲的傻事来呢?只是自己这般莽撞来此,若非君少机警,只怕已被自己连累失了性命。 “丹凰,若是你说出那人是谁,此刻我还能救你。” “不必费心了。”丹凰冷笑,“我既已…败在你手上,自是再无面目…去见他。”丹凰右手抓着胸口,左手抓着头,神色极是痛苦。 忠心于丹凰的丹术见小姐已没了求生之心,竟突然握着匕首冲向君少。 “等……”转瞬之间,君少还未来得及阻止,无言为了顾全君少的安危便已下了手。 当丹术奔向君少的时候,君少明白,丹术旦求一死,以期伴着他的小姐到黄泉。可是这并未在君少的计划之中,她只想让丹凰认输供出主谋,离开湖州城。看着眼前渐渐倒下的丹术,他痛苦的脸上竟会有一丝满足的笑意。 临了,丹术望着丹凰依旧唤着:“小姐……”终是没了气息,渐渐僵冷。 “祀竹!祀竹……”她唤他的名,却已是在他离了人世之后。 君少蹲下身为丹术阖眼,却被丹凰瞧见了颈上戴着的那枚玉佩,满目惊愕。丹凰蓦地声声大笑,却是笑得凄凉,惊愣了在场的人。 “原来,主上早已…舍了我这枚棋子,我竟…成了他栽培你的工具。为什么!主上……”丹凰声嘶力竭,竟落下泪来。 “栽培?你的主上究竟是谁?”将以往那些人一一细想后,君少暮然想起项上玉佩的主人,只有那个当初在京城遇见的戴面具的男子,只有他最可疑……“他,是谁?他为何要将这枚玉佩给我,他究竟有何目的?还有,你说的栽培,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在此处?”思及至今围绕自己的疑团,君少靠近言语微弱的丹凰,希望丹凰能为自己解开疑惑。 “不,他不会亲自来此…玉佩即是他,凭这枚玉佩…你可以支取天下…任何东西…” “我知道。可是,代价呢?告诉我,他究竟是谁!”君少授意无言扶住丹凰,并以内力减轻她的痛楚,只是…… 突然丹凰的嘴角淌下红黑色的血:“不要…违逆他,否则…否则……” “怎么会?”君少所施的毒仅仅只是适量的夹竹桃毒,并非致人死地,但此刻丹凰所中的是……君少惊道:“你竟然服毒!” 丹凰默认了,弥留之际,她在幻觉中见到了三年来一直期盼着的人:“主上…主上,凰儿,凰儿……” 肆流的血如同颗颗腥红的石榴石一般坠落,却是融入那如墨的外袍,不见痕迹。那消失的火红色彩,如同丹凰这般花样的年华消失在那人无尽黑暗的掌握之中,亦如她这短暂张扬的生命消逝在寂静而漆黑的夜幕之中。她的遗言终是没有说出口,望着远方天际的双眸渐渐失焦。 “丹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声她想问丹凰,为了那人,这么做,值得吗? 第二声她想问问那人,你这么做,值得吗!即便丹凰只是棋子,那一丝的怜悯与亏欠,他可曾有过? 第三声她问自己,如今自己也是深陷情阵,是甘愿弥足深陷,还是真正舍弃了那份痴,与心中迷恋的那位男子不复相见? “连城,连城……”君少低低地呢喃,双手捂上心口,勉强站起身来,却是渐渐摇晃。看着眼前的丹凰,终是昏了过去。 君少爷醒来已是两日之后的事了,从无言和大夫的口中,我终是知晓了少爷昏倒的原因。君少爷本就不宜劳费心神,这些时日却…… 君少爷睁眼的刹那,我便决定了:“君少爷,从今往后,我便唤你做少爷。只要少爷不嫌老朽,我愿尽其余生报答少爷和君府。瑜风酒楼,老朽受之有愧,特此奉还。” “沣老,”君少思虑一番,终是应了,“也罢,沣老在我府中也方便照应。若是沣老不弃,做我府上的总管可好?只是瑜风酒楼乃是沣老祖业,晚辈断然收不得。况且君府生意上的事需得有人照应,晚辈陋质,望沣老替晚辈多加打点。” 虽婉言说是劳烦,却依旧是处处为老朽思虑,少爷…… 少爷留无言在房中照料,我正欲走出房门,却听得少爷一声唤。我回过头,却见少爷解下束带,青丝如瀑垂下,面容虽是稚嫩,却分明是……窗棂透过的光照得轻纱通明,女孩的笑颜如同春日中粉紫的花朵,在这初秋柔软地绽放。 “少爷莫不是要我改口称‘小姐’?”我这般年纪竟也会打趣道。 “不必改口,只是这段时日累了,想在府中以女儿身稍作修养。” 我同样回以一笑,她应是发现我眼中那丝心疼了。在大盟,这般年岁的女孩都会做些什么?只是,少有她这般把自己折磨得处处是伤的罢了。 出了房门,却听得少爷与无言那番对话。“无言,将丹术与丹凰葬在一处吧,想必这也是他们身后共同的愿望。”少爷平静地说着。 “是。”无言递上一盏茶,应道。 “无言,你信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少爷这么问着,目光却不是看向无言,而是窗外的天际。 “不信。”无言回答得果决,眼神中却藏着犹豫。 “真不愧是无言。我也不信。我们是人,总会犯下罪孽;我们是人,所以永远都不可能成佛。我知道自己的罪孽,也知道上天巴不得立马收了我,可是为何我依旧舍不得?” 无言沉默不答,少爷的泪水又一颗颗地碎在被褥上,少爷舍不得的,究竟是何人?只是,少爷莫要再落泪了。纵便这世上都是修罗,你也是一个善良的修罗。 之后少爷又救了一位叫小勺的女孩,那且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之后君府日益稳固,生意也越做越大,少爷也以“小夜”的身份留在医馆之中学医、养病,而我,从未想过离开君府。虽然我已是桑榆之年,却因为少爷,又有了愿望…… 此生此世,无论少爷遇到何种逆境,我都不会离开。即便这世上颠倒了黑白,即便是到了黄泉,少爷依旧是少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