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感受你的气息》 正文 探望父亲 前言 母亲走后这三年,我思念她的情感愈来愈重,看到和她身形相似的背影,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吃到熟悉味道的饭菜,甚至闻到雨后泥土的芳香,都会想起儿时成长的地方,想起远在天堂的母亲。 这三年来我一直想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跟母亲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怕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中母亲的样子会逐渐模糊。我怕看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闻惯了马路上车辆的尾气,就会触摸不到记忆里家乡那洒满粪土的农田。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人生难免会有生老病死。时间不会停下来等我去做想做的事。 如果那天没有看到父亲在风中佝偻的背影,蹒跚的步伐,我一定觉得生命还长,时间还多,想做的事大可往后放一放。记忆中那所宁静的小院也将注定在城市车水马龙的繁华面前,一点点被埋没。 ——子岩 今天是清明节,我要带着未婚妻去。这是我第一次带着未婚妻去父亲工作的地方。 太阳刚刚升起,未婚妻就催促我快点到超市。洗发水c牙膏c水果c甜点c拌饭酱,未婚妻认真的给父亲挑选着她所能想到的生活必需品。 我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大概十一点,我们拎着满满的两大袋子东西放到了车里。 这三年来,父亲在南湖工业园区的一个电厂当保安,说是南湖其实则是一眼看不到边的沙漠戈壁,一路上风很大,漫天的黄沙夹杂着碎石子打得玻璃啪啪作响。 新疆特有的地域风貌让这里显得格外枯燥,据说南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在很早之前是一片湖,位处城市的南边,故称之为南湖。 说来惭愧,这三年我来这里的次数少得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跟父亲之间,更多的却是他去看我。 三年间,我曾劝过父亲很多次跟我去城里生活,父亲总是用一句我还能干的动,暂时不需要依靠你们把我给打发了。 我知道父亲心里的感受,在母亲走后我带着他背井离乡,打那时候开始在父亲眼里,沙漠跟绿洲就已然变成了一个色,在哪不都一样吗! 许久没见,父亲又显得沧桑了几分,看着他我心里多生了几分愧疚,这些年,父亲的脸上就很少能看到希望,虽然说日子越过越比以前好了,可我陪父亲的时间却在不断地压缩着,我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忙着恋爱,忙着游山玩水,就是没有更多的时间陪陪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父亲。 父亲看到我们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手里不停地剥着橘子,剥好一个就塞到我手里,示意我拿给未婚妻。 父亲住的房间大约有十五个平方,房间两头各摆着一张上下两层的高低床,床的正对面挂着一台电视,电视旁边是一排衣柜。 父亲指了指阳台,告诉我他的床铺在那里,阳台目测在三个平方左右,上面的晾衣架上挂着洗好的衣服和袜子。父亲说是他自己搬过去的,阳台上安静点,没有人打扰。 我在父亲那里待了有四十分钟,房间里进来了一位父亲的工友,简单的问候之后,气氛显得略微有点尴尬。 “外面风小点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朝着未婚妻点点头,看着父亲说到。 戈壁上没有树,在房间里很难判断风的大小,推开门的一瞬间,我感觉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我们绕着父亲宿舍楼转了一圈,父亲挥着手给我们介绍周边的建筑。说是散步,其实无非是想找个跟父亲独处的机会罢了。 “回去吧,风愈来愈大了,路远开慢点。”父亲看着我和未婚妻,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舍。 “行,忙过这一阵,我们再来看你”我还想说点什么,看着父亲的样子竟一时语塞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开着车缓缓地往外走,在后视镜里我看到父亲加快了脚步,一路跟在我的身后,大风刮得他的裤管拼命摇摆。 在院门口我看到父亲使劲朝我挥手,做着告别的手势,猛然间我才注意到,父亲的身形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挺拔,前些年那个体壮如牛的父亲,真的老了。 曾经你为我挥汗如雨,如今我为你红了眼眶,父子之间的感情很奇妙,就像看一部文艺影片,更多的时候都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我摇下车窗,挤出灿烂的笑容跟父亲告别。再见,父亲。但愿时间过得慢点,不要太快的催老你。 我紧紧地攥着未婚妻的手,不经意间,却又湿了眼眶。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再见,母亲 2016年3月4日清晨5点,我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看到父亲的来电我知道最不能接受的事还是发生了。 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沙哑,他只是嘱咐我把家里收拾干净,母亲要回家了! 7点一刻我就站在了家门口的小桥上远远地看着时不时过来的车辆,儿时母亲就是站在这里扯着嗓门喊我回家吃饭,那声音仿佛整个村都能听到。 到后来我外出上学,每次到了寒暑假母亲也是站在这里等我送我。现在终于轮到我等母亲回家了,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当然,也成了仅有的一次。 太阳开始缓缓升起了,鱼肚色的天空渐渐变得蔚蓝。我一直盯着眼前的马路,那种等待的情感是复杂的,不断在渴望与害怕之间来回选择。 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了家门口,车里下来一帮人清一色的白大褂蓝口罩,大家七手八脚的抬下一副担架,担架上面盖着一层白布,白布下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形的摸样。 我知道那就是母亲,那肯定是母亲!母亲被抬到了书房的大炕上,我没敢跟着进去,就杵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声音。 爸出来了,面无表情,盯着我发呆,我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被爸的行为给挡了回去,爸像安慰儿时犯错的我一样,用他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摸着我的额头。 我感觉到脖子被父亲手心的干皮刮得生疼。从接到爸的电话到现在我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可就在此时,惶恐,委屈,紧张,无奈所有的情绪都涌上来了。 “不准哭”父亲用力拍打我的脑袋,几乎有点咆哮的吼着,那声音听起来在颤抖。 “嗯”我使劲的点着头,咬紧嘴唇,我不敢抬头看父亲。 我知道只要我跟父亲对视一眼,无论两个男人多么坚强都将即刻崩溃。 “快去请你七奶奶,记住,一定磕头,她在村口的地里。” 我头也没回的就往村口的地里跑,这几天天气回暖大家已经陆续开始整理耕地,就等着开播下种了。 回来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医护已经不在了。院子里大家七手八脚的开始规划起来接下来的丧事流程该怎么办。 “二叔,你一定要给母亲办风光点,多请几个道士。”我带着哭腔望着二叔。二叔听到我突如其来的声音愣了一下。 “你放心,二叔知道。”二叔摸着我的头,欲言又止。 房间里母亲安静得躺在崭新的被褥上,看得出来母亲走得很安详,那张慈祥的面孔上没有留下痛苦挣扎的痕迹。 我坐在母亲的旁边,一遍一遍摸着她额前的碎发,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认真端详过这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没想到第一次竟是这样的方式。 “这样也好,你安静的睡着,我安静的陪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某个地方再次相见。”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背后的原因 同年1月8日我到乌鲁木齐签约工作,签完合同走出大厅的那一刻,我就迫不及待得给母亲打电话过去,听得出来电话中母亲显得很激动,不,应该说是特别地激动。 电话还没挂就听到母亲冲别人喊:“子岩签工作了,终于有工作了!是xx银行!”那兴奋地语气让在电话这头的我都不由得发笑。 母亲一直希望我毕业以后可以进政府当公务员,要么就当老师,总之在母亲心里我必须找一份所谓的“铁饭碗”工作,大学才算没白上,她老人家才能安心。 不能如她所愿,我既没有考公务员也没有去当老师,不过最后我签约的是一家国有银行,这倒也让母亲甚为满意。 第二天我就到家了,远远地就看到母亲站在桥头上等我,看到我母亲高兴地合不拢嘴,碰到出来的邻居就昂首挺胸地大声告诉人家“子岩考到xx银行了。”感觉那天是母亲这一生中最骄傲的一天。 直到几年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年家里条件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母亲还非要坚持供我和哥上大学。 为此她不知道跟多少劝阻让我们出去打工的亲戚朋友翻过脸。因为母亲知道贫穷的日子是多么可怕,她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后生活的抬不起头,所以她要赌,哪怕赌上自己的生命。 在我回家后的第三天清晨母亲又进医院了,在被疼痛折磨了一晚上后她连路都走不了,整个人脸色蜡黄,手脚冰凉。 医生在给母亲做完检查后狠狠地训斥了父亲一番,质问父亲为什么现在才送母亲过来,知不知道再晚一步就会有生命危险? 父亲一言不发低着头任凭医生训斥。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委屈又难过。在我们上学这几年母亲已经住过很多次医院了,每次她都拒绝手术,用点消炎药,感觉恢复点了就回家了,不管父亲怎么劝都没用。 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在家人眼里她就是“铁娘子”不然也不会被疼痛折磨一晚上,睡在旁边的我们却浑然不知。 我坐在母亲旁边,小声的试探性的说“这次咱就手术吧,你别担心钱,过几个月我不就拿工资了吗?不行咱就问舅舅先借点。” “行,这次就手术,我还要活着抱孙子呢。钱应该够了,前段时间我跟你爸把黑牛和粮食都卖了,准备给你找工作的时候用,结果你争气这钱也没用上,那我就手术。”母亲睁开眼微笑着跟我说,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轻松了很多。 “好,你先躺会儿,我去听听听医生怎么说。” 我快速走出病房,差一步母亲可能就会听到我失声痛哭的声音,我趴在楼道的墙上,紧紧地咬着手指,万分的愧疚席卷而来,身为人子,我却没有尽到一点为人子该尽的义务。 除了像个吸血虫一样吸附在父母身上榨干了他们的血液,我还做了什么。 父亲一言不发的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我偷摸转过身擦干了眼泪,我不能让父亲看到我这个样子,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脆弱,但凡有一根导火索就会爆发,不管谁爆发了最难受的那个人一定是母亲。 父亲走到我跟前突然脸憋的通红哭了起来,他不断地冲我摆手,好像要说什么嗓子又被卡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样,我一把搂住他,不用问我也猜到八九不离十了,一定是医生说了什么才让父亲如此激动。 我扶着父亲坐在了楼道里的椅子上,等父亲情绪稳定点之后,我起身进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善意的谎言 “孩子,你母亲的情况很不乐观,因为长期拖延现在肾脏c心脏c肝脏都已经衰竭,手术是能做,但做完之后的情况也许会更糟,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你母亲现在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换肝,可那需要一大笔钱,还得有合适的肝源匹配,这不是你们这样的家庭情况能够承受的了的。现在你们有两种选择,一是保守治疗消炎止痛,治标不治本。二是刨肝手术,尽可能的疏通血管,切除坏死部分,可你要知道你母亲的身体不一定能够承受的起这么长时间的手术,你们得有充分的心里准备孩子。” “谢谢刘医生。”我默默地从房间退了出来,透过门口的玻璃我看到父亲微笑着跟母亲在说些什么,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刚才痛苦的表情,就像在跟母亲讲笑话。母亲疼的蜷缩在床上,还时不时得点着头。 我在食堂给母亲打了一份小米粥,吃罢我叫父亲去吃饭,父亲说他不饿,但还是耐不住我一遍一遍的喊。在食堂的窗口父亲盯着菜单价位表看了许久,最后要了排在第一个的素臊子面,父亲还是说他不饿,让我点份其他的吃饱。我也跟父亲要了一样的。 这个时候食堂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我跟父亲坐在比较靠后的角落里,父亲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我一直盯着父亲,看着他几口就把面涝完了。 “医生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你怎么想的?”我盯着父亲轻轻的问了一声。 “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要是有点本事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父亲一边喝着碗里剩下的汤,一边抹着眼泪,声音哽咽的我基本听不到。 我扭过头什么都没有再问,也不敢继续看着父亲,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我低下头大口的吞起面条。 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父亲还是把所有的错怪在自己没有能耐上,作为儿子我除了羞愧,别无他想。 晚上父亲拿着大衣睡在了楼道里的折叠床上,母亲还在持续高温,我跟他必须轮流看护,我拿了两条毛巾用温水浸湿,一条敷在母亲的额头上,另一条来回擦拭母亲的脚心跟小腿。 母亲的的脚腕我一只手就可以捏住,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她的儿子吗?”旁边病床传来了轻声的问候。 我默认的看了对方一眼,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他还没有睡着,在昏暗的房间中眼睛里透着光彩。 “真好,你妈妈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算满足了,不错小伙子。”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拇指。 我礼貌性的微笑致意,内心却五味杂陈,二十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给母亲擦脚,就擦了这一回就有人夸我,说我是个好儿子。我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去睡会儿吧,有事我叫你。别擦了,我现在舒服点了。”母亲原来根本没睡着,昏暗中她挣扎着抬头看着我。 “你没睡啊,你不管我,在学校我们经常半夜才睡,这会才哪跟哪,你别说话了,快躺好。”我伸手过去扶母亲。 “我想坐会儿,你把床摇高点。”母亲看着我说。 “行,你要睡不着我们就唠会儿。”说着我把床摇了起来,搬了张凳子坐在了母亲旁边。 “医生今天说了,你这病只要这次手术做了就好了,你别有心理压力,别怕啊,到时候就当睡一觉。” “我不怕,这都是第三次手术了,前两次我都没怕,我想再活几年,最起码看着你跟你哥都结婚。” “那哪行,孙子你不领了啊。”我冲母亲做了个鬼脸。 “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统统给你们领。只要你们有出息了,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母亲说着咧嘴笑了。 “啥死了活了的,再别胡说,等过几天你手术做了咱就回家,过两天哥也回来了,这个年我们哪也不去就待家里。” 那晚我跟母亲聊了很多,聊到小时候我怎么爬树掏鸟窝被蜜蜂给蛰成了包子脸,聊到哥怎么去小渠洗澡被大水给冲了几十米,聊到我们哥俩的学习,母亲就骄傲的说每次最高兴的就是给你们去开家长会,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看着都让人嫉妒。 医院安静的楼道里时不时会传来我们母子俩清脆的笑声,越是夜深人静,我们都越不愿意睡。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独自回家 在医院待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父亲就让我回家去,家里还有一头老母牛和一只正在哺乳期的牛犊,必须有人照看喂饲料,母亲后面需要手术,这俩家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不能掉膘。 另外这几年村子里总有小偷出现,去年跟我家一墙之隔的邻居就在半夜院门旁边被挖了一个大洞,辛辛苦苦一年收获的几十袋粮食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老人要死要活的站在路边咒骂了好几天。 我本想留在医院继续照顾母亲,但听到母亲给我嘱咐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门插好,要是听到什么声音不要出去,赶紧给邻居叔叔打电话之类的话时,我就再没有吭声。 母亲这几年频繁的住院,父亲在这也更明白一些医院的流程,我在这有可能只会帮倒忙,想到这我就起身嘱咐了母亲几句回家了。 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我到家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父亲的嘱咐巡视了一遍,在确保昨晚家里平安无事之后,我给后院的两头牛分别加了草料。 进人书房一股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北方的农村就是这样,房间里一天不烧火炉就格外的阴冷,还没有屋外的阳光暖和。 条件好的家庭自己搞个电暖,一般人家就是火炉子烧着煤球或是蜂窝煤。这几年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基本上都能烧到蜂窝煤,相比小时候的大块烟煤煤烟少了很多。 不到一根烟的功夫,火炉就重新燃烧起来了,这是每个农村孩子最基本的技能,从上学前班开始,到了冬天学校就安排两人一组每天轮流生火。 我家就在小学附近步行不到五分钟的路程,那个时候每当遇到我生火,比我高三个年级的哥天还没亮就带着我出门。 哥带着我,我带着柴火,到了教室他负责生火,而我则站在旁边认真的学着。好多次等到火生着,我俩早就被熏成了黑脸蛋,小时候流行小刘海儿,就是俗称的麦穗刘海儿,为了生着火炉子刘海儿跟眼睫毛被扑上来的火焰烤焦是常有的事。 从医院出来到现在我还没有吃饭,这个时候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了,但相比肚子饿我实在更想好好睡一觉,昨晚几乎没合眼,现在万分的困意充斥着大脑,刚好屋子里也渐渐暖和起来了,越想越困,比起想睡觉此时吃饭已经不再重要了,睡醒来再说吧。 迷迷糊糊的睡了大半天,梦里梦到母亲进来了,问我有没有吃饭,我问她怎么这么快出院了?母亲告诉我她想回家。 醒来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冬天日子短,一觉睡一天是常有的。 我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老规矩先去喂牛,畜生跟人不一样,过了饭点就哞哞哞的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看着眼前的老牛跟满地蹦跶的犊子,倒也有一丝欣慰,毕竟这个空落落的院子里现在除了我,正儿八经能喘气的也就剩它俩跟门口那条笨土狗了。 安顿好了这俩牲口,现在就剩我跟那条狗了,整整一天没吃饭了,现在着实饿的难受。 好想啃鸡腿,吃红烧肉,再来份鱼香茄子。现在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储备了不少的肉食和蔬菜,我家虽然拮据点儿,但也够过年了。 望着厨房里冻得坚硬的猪排骨,我竟不知道如何下手,这才想起来我唯一会做的似乎就是蛋炒饭。 从小到大我没有为吃什么而如此发愁,在我的印象中只要回家总有香喷喷的饭菜。做饭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活儿。 蒸米饭,炒鸡蛋,大约四十分钟后我所谓的蛋炒饭出锅了。看着炒糊的鸡蛋我不由得心生酸意。 母亲嫁到我们苏家也三十年了,她掌管着我们一家老小的伙食,三十年如一日,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作为一个家庭妇女该做的,现在她才不在一天,我竟然狼狈的不知道怎么填饱肚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正应了那句俗语: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母亲的心愿 吃过饭我突然想起了还在江苏的哥,估计他还不清楚妈的情况,这几年我们都在外上学,只知道妈一直在生病,具体病的有多严重也就只有父亲跟母亲心里清楚吧。昨天要不是医生亲口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母亲的病情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都是儿子,我有必要也有义务让他知道母亲的现状。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啥时候回来?车票买了没?” “二十六日的机票,下午就到了。” “过年的机票很贵吧,你咋不坐火车?” “没事儿,公司给报销呢。” “行吧,妈住院了,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父亲有没有告诉你?” “啊!啥时候的住的,怎么不告诉我?”哥非常着急的问道。 “告诉你有用吗?这些年母亲住院,哪次不是出院了我们才知道的。你就尽快回来就行了,父亲现在一个人在医院熬不住的,我得在家看着,你来了换一下他。” “行,我这边忙完了就尽快回去,对了,你说给妈买个啥手机好呢?” “手机?买手机干嘛?” “母亲一直想有一部自己的手机,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她说现在大家都有手机了,每次左邻右舍的问她怎么不买部手机她就特别难为情。母亲说就给她买部两三百块钱的就行了,让我们教会她视频,以后她要是想我们了就可以发视频。但我想给母亲买个好点的,毕竟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慢很沉重。 “行,等母亲出院了我们带她去买,让她挑个自己喜欢的。” “母亲怎么样,情况稳定不?” “母亲母亲情况还可以,你就尽快回来就行了,行吧,就这样,回来再说。”哥我真想告诉你,母亲可能度不过这一劫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等你回来你自己看吧。 大学毕业之后哥就留在了苏州,在一家药企搞研发,母亲一直要求他就是再苦再累也要在那落地生根。我一直不明白母亲的想法,为何非要让我们毕业以后待在外地,哥当时有过想回家发展的念头,都被母亲严词拒绝。有了哥的前车之鉴我在找工作的时候只敢尽可能的靠近,却不敢提出要回家的想法。 这些年为了供我们读书,母亲吃得苦我们哥俩心里都有一杆秤。虽说在年少无知叛逆的时候没少让母亲操心,但大的方向我们还是知道怎么走。在母亲心里我们永远都是她的骄傲,当初我们哥俩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母亲就杀鸡宰羊请了好多人,从那时候开始母亲最为自豪的话就是: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 这倒是真的,在村里基本上每家都有两个孩子,能考上大学的几年也出不来一个,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再好一点的上个技校学门手艺,像我们家一样两个孩子都上本科大学的还真是头一家。 “看看老苏家的子文跟子岩,从小就学习优秀,从来都不让父母操心。”你要向俩哥哥学习,将来才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自从我跟哥都考上大学之后,这几乎成了每个家庭教育小孩必说的话,我们兄弟俩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被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当年听过这些话的小孩当时的心理阴影面积,会不会对我们是又爱又恨。 我突然又想起了哥刚才那番话,能有部手机竟成了母亲长久以来的心愿。想想母亲这些年连过年都舍不得买件新衣服,就是买也是四五十块一件的地摊货,她能主动跟哥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是听了别人很多冷嘲热讽的话,内心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们兄弟俩二十多年来都在上学,整个家就靠父亲卖苦力每个月赚的那点微博收入在支撑。村里同龄的孩子早早就出去打工赚钱了,不花钱还能赚钱,家庭条件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好,我们家就不一样了,从高中到大学,随着我们学业的升级,我们兄弟俩的花费越来越大,家里的条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开始哥工作了是比以前好了一点,但跟村里其他人家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父亲总说上学就是一种长期投资,投资时间长,见效慢。今年哥已经参加工作,我也刚刚签了工作,也算是初步见效了吧。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情况危急 母亲在住院,父亲在陪护,冬天家里也没什么活可干的,除了喂好两个牲口,我最大的难题就是管好自己的肚子,我很担心母亲的情况,但父亲又不让我去替换他,他总觉得我在医院什么都不懂,遇到事只会慌了神。还是待家里妥当点。 我每天跟爸通三次电话,跟哥通一次电话,其余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刚睡醒在吃饭,睡不着就强迫自己睡,装睡也行,因为这样时间过得快点,或许第二天一睁眼我就能听到母亲好转的消息。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月底。哥因为手头的事还没处理完,把票往后改签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整个家里就我一人,显得冷冷清清。 “子岩你明天一早赶紧来医院,你母亲重度昏迷了,医生说最好有至亲的重要的人尝试唤醒她,你把家里的牲口托付给邻居刘婶,明早你就赶快过来。”父亲电话中焦急的跟我说道。 这天晚上我跟平常一样插好门准备睡觉,父亲的电话突然就来了。 “医生怎么说的,怎么会突然这样?”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住院这段时间来不都挺稳定的么,没有理由越住越差啊! “半个多月了,天天靠打营养液,偶尔能喝点小米粥,身体再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不说了,你明早赶快过来吧。”父亲匆匆挂了电话。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声音不像是在敲,几乎就是在砸门,我甚至有点害怕起来,这个时间都快十点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谁会来我家呢? 虽说我是二十多的壮小伙,可此时我更愿意假装没听到,几分钟后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一手拿起茶几上的手电筒,另一只手拎着夹煤的钳子向院门口走去。可能对方看到了手电筒的光,停止了敲门。 “子岩,快开门,干嘛呢?这么久不开门,睡着了吗?”那声音听起来熟悉极了,可在紧张的氛围里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虽然没分辨出来是谁说话,但至少听到这声音我不再害怕了。 “昂,刚睡下,你是哪位啊?”我小心翼翼的问到。 “臭小子才多久没见,你舅舅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快开门。” “啊,舅”我没有多想马上放下手中的钳子开了门。 “快去穿衣服,穿厚点跟我走,我们现在去医院。” 我还没反应过神来,只见舅舅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你母亲昏迷了你知道吗?下午就昏迷了,现在你就跟我去医院,你父亲情绪很不稳定,你得在医院。”舅舅一口气说完了所有他想说的话。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穿衣服,确认锁好大门之后,我给刘婶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我们家里没人,让他们听着点动静。 坐进车里舅舅又继续跟我说到。 “你母亲现在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得有人在她耳边尝试唤醒她,她现在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每天只允许早晨跟下午各探半个小时,早晨是八点半,我担心你赶不到医院,今晚你先过去,稳定下你父亲的情绪。” 我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重度昏迷,重症监护室,这样的词我一听就害怕。 到了医院快十一点了,在重症室旁边有个小等候室,一进门我就看到了父亲,还有二叔,父亲瞥了我一眼,噗嗤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子岩,你母亲”父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别哭了,孩子刚来,让缓缓,我们还是商量下后面咋办吧。”二叔望了一眼父亲说完又低下了头。 “舅,叔,你们先回去吧,明早再过来,我这陪着爸呢。”他们在这暂时也没什么需要,还是先让回吧,回去了有些话我跟爸更方便说。我心里这么想到。 “那也行,我们明早再来,你有事随时打电话,他叔我顺路送你吧,这么晚了不好打车。”舅舅对着二叔说到。 叔看了一眼我,默认的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你已经尽力了,别这么自责,你这样我也好难受。”我紧挨着父亲坐了下来。 父亲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的捏紧,捏的我手指骨头都疼,他什么都没说,一直低着头。 “就在这躺会儿吧,医生说有情况会随时叫我们,你去靠着那个暖气包。”爸说完就在条凳上躺下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夜里两点半,我看到我身上盖着父亲的军绿色大衣,但父亲却不见了人影。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急忙出门去找父亲,可刚走出门一步,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父亲哪都没去,只见他扒在重症室的门口,把门推开道小小的缝隙,眼睛一直盯着里面。 这一幕让我的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了,我不知道父亲在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他今晚第几次站在了这里,他一定是想看看母亲的情况,他一定是心急如焚,要不然也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我没敢惊动父亲,默默地退回了房间,夫妻感情三十载,此时父亲心中的情感我是万万体会不到的。 我心疼母亲的苦难,她一定遭受了很多罪,但我同样心疼父亲的执着,他背负着太多的煎熬。 门内母亲生死未卜,门外父亲如坐针毡,三十年的彼此陪伴,三十年的相濡以沫,我不敢想最坏的结果,万一母亲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父亲又能否坚持的住。 那晚我坐在窗户边看了半夜的星星,父亲杵在门口守了半夜的母亲,那个夜晚很长时间过得很慢,我和父亲都在等天亮,等着进去和母亲相见。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扎心 东边鱼肚色的天空渐渐消失了,朝阳的晨辉映黄了整座住院大楼,干枯的树枝像撒了一层金粉,阳光照得人有点儿刺眼。 门口买早点的摊位又被人围得密密麻麻,楼道里鞋跟与地板砖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密集。 重症室探望的时间到了,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坐着两排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重症室的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期待c焦虑。 “彦春的家属在吗?”护士探出脑袋问。 “在”我跟爸应声站了起来。 “只能进一个人。”护士说完弯腰在箱子里拿防菌服。 “你进去,多跟你母亲说点话,摸摸她的手心还有脚心看看温度,注意看看人有没有意识。”父亲不断地给我嘱咐着,有些话已经重复了第二遍,看的出来父亲比我还想进去,我想起了昨晚父亲扒在门口看的样子。 “要不你进去吧。”我看着父亲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去,等下午了我再进去,快穿衣服。”父亲抿着嘴唇,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我没有再说什么,穿好衣服就跟在护士身后走了进去。 “别看了,该关门了,往后退。”身后传来护士命令式口吻的声音。 我看到父亲乘着开门进人的时候,扳着门踮起脚尖使劲往里探。听到护士的声音他有点难为情的笑了一下,然后冲我挥了挥手。 这个房间大概有两百平米左右,床位之间靠的很近,每张床旁边都有人,有笑着跟病人唠嗑的,有掩面哭泣的,还有默默拉着病人的手面无表情的。 你去十三号病床,靠里边倒数第二张,我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张用淡蓝色半透明窗帘围起来的床,床上躺着的人双脚露在外面,床头前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穿粉红色防菌服的人,抬头一直盯着病床旁边摆放的各种仪器。 走的越近,躺在床上那个人就看的越清楚,我看到了她的手,每根手指头都夹着乳白色的夹子,夹子上有线连接在仪器上,我看到各种各样,粗细不同,颜色不同的线全部塞在她胸前的被子下,我看到有根粗粗的管子伸进她嘴里,被用胶带粘在她的脸上,还有她的鼻子,脑袋,四肢,全身上下的管子像一条条扎进她肉里舞动着的虫子。 我捂着脸不敢再靠近。莫大的恐惧包围着我,眼前这个人我的母亲吗?她不应该是慈祥,和蔼可亲的面孔吗?眼前的她嘴唇发紫,双眼发黑下陷,肤色黄里面偷着绿。不,我不相信,我一定是看错了,我的母亲不会成为这样! “去跟她说说话,你得冷静下来,不然会影响病人的情绪。” 一直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我转过身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随着我喊得一声母亲微微的睁开了双眼。 “有反应,继续,说她想听的。”旁边的男子惊喜的喊到。 “我是子岩母亲,你睁开眼看看我母亲。”我坚持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我做不到,我的声音开始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渗进了口罩流进嘴里。 “前几天你不是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母亲,你快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子岩。”我的情绪逐渐开始失控,我几乎是在咆哮的吼着。 “冷静下来孩子,冷静点。这样对你母亲没好处。”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靠母亲太近。 “你说过还要看着我跟哥结婚,还要领孙子。哥很快就回来了,他说要带你去买手机,你倒是醒醒啊。”我把头埋在母亲的胳膊弯里,拉着她的手,我感觉到母亲的手就跟冰块一样,冰凉的感觉刺进了我的骨头里。 “时间到了孩子,你得出去了,不能让病人交叉感染。”背后那双手一边用力的拉我。 “不,我不走,我要看着她醒过来,我要陪着她。”我紧紧的抓着床沿不肯松手。 “来人过来拉一把,把他拉出去。”很快又有一双手开始拉我。 “再给我一分钟好吗?求你们了。我跟我母亲再说一句,就一句。”我哀求的冲他们喊到。 拉着我的手在犹豫之间松开了。 “我在外面等着你醒来,我们回家。”我俯下身凑到母亲的耳边。 朝着她的天灵盖,我吻下第一个给母亲的吻。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心存希望 父亲还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我出来他立刻走上前来,我没敢正视父亲的眼神。 “母亲打了安神药正睡着呢,体温正常呢,手心跟脚心都有温度,其他的医生说等化验报告,要看数据才知道母亲各项指标是否正常,你别担心了,说不定很快就好转了呢。” 我没敢告诉父亲我看到的景象,尽管我知道他下午就会进去,就会看到我刚才看到的一切,纸保不住火的,也许等他知道了他会更难过,甚至会骂我瞒着他。可就目前而言,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 父亲有点疑惑的看着我,看我不再说话就没有继续往下问。 “去吃点东西吧,昨晚也没吃吧?”我望着父亲。 “吃不下去,你去吧,我在这等着再问问医生具体情况。” “那你去楼下病房睡会儿吧,我在这盯着呢,有事我叫你。” “那行,那你在这看会儿,我去眯一会儿。” “嗯,你去吧,放心这有我呢。” 父亲看起来比昨晚轻松了一点,在他心里一定觉得母亲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 “先好好睡一觉吧,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躲是躲不过的,原谅我的自私,母亲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倒下。”看着父亲下楼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看着楼道里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会儿门口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来这的人都跟我一样,里面躺的有他们的孩子c父母c亲人c朋友c同事。 每一种可能背后都有像我跟父亲一样备受着痛苦与煎熬的人。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或许一个月前他们都还是生龙活虎的,享受着来自父母的宠爱,来自子孙的围绕,又或来自朋友同事的关照。 都说医院是通向阴间的入口,进来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来睁着眼被家人接回家,二来闭着眼被推入太平间。 我的斜对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一边地嘴里碎碎念,一边用手里的手帕擦拭流下来的眼泪。里面躺的一定是他至亲的人,可能是陪伴其一身的老伴儿,也可能是望着长大的孩子。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每天有多少人出生就有多少人死亡,有人欢笑就有人悲痛,这个世界似乎总遵循着某种动态平衡。 眼前这位老婆婆不也应该是享受天伦乐的时候吗? 我的母亲辛辛苦苦半辈子,终于到了能够减轻的负担的时候,却就这样倒下了,望着楼道里一张张被岁月摧残的麻木的脸,他们的眼睛里依然可以看到希望。 作为病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可不能倒下,就像父亲一样。他们承载着比里面病人更为折磨的心理煎熬。可依旧要,只有心中有希望,才会有奇迹的发生。 母亲,我和父亲时刻都希望着你能快点睁开眼睛,我们心中有希望,你也一定要坚持住。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突如其来的惊喜 母亲昏迷的第三天下午五点,护士匆匆地推开重症室的门。 “彦春的家属在吗?” “在”我和父亲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过度的紧张让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在护士张口说下一句话的那一秒钟时间里,我心里已经闪过好几个念头,我和父亲都屏住了呼吸,就像接受法官的审判的罪人,在等待法官手中的木槌敲下的那一刻。 “快去买碗大米粥!” “啊?”我和父亲又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摸不着头脑的呼声。 “病人醒了,长时间没进食胃脏会受不了,快去买碗粥。” “我母亲醒了?我婆姨醒了?” 护士被我跟父亲的抢问都逗笑了。 “是真的,你母亲醒了,你婆姨也醒了,可以去买粥了吗”护士无奈有好笑的跟我们说到。 “好好好,谢谢。”父亲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往楼梯口走。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许久未见得笑容。 “你待这,我去。”我一把拉住父亲的胳膊,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屋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温暖,天空就像柔软的淡蓝色绸缎,花坛里的积雪看起来像极了白绒绒的鹅毛,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小跑着奔向了食堂。 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坐在走廊里的父亲正在打电话,他脸上流露出掩盖不住的喜悦,言行举止都显得轻松了许多,看得出来父亲紧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不再跟自己较劲了,尽管母亲还躺在重症室,但目前至少证明她从鬼门关回来了。 这样的消息的确使人振奋,不仅是父亲连我自己都觉得生活又开始变得美好。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母亲在医院下达两次病危通知书,重度休克的情况下还能苏醒过来,其实那天醒过来的不能说是她的躯体,更准确的来讲应该是她的意识。 我把食堂打来的稀饭递给护士之后坐在了父亲的身旁。 “子文明天就到了,来了让他换换我,我也好回家准备准备年货,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家里什么都还没弄呢。”父亲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 “好,明天我跟你回家。我拍了拍父亲的大腿,鼻子里一股酸楚涌上来,没错,就是那种幸福的酸楚。 第二天一早父亲还是让我先回家,他下午等哥回来后嘱咐一下该注意的情况。 家里已经两天没人打理了,虽然我出门的时候嘱咐了刘婶,可毕竟她是外人,操心了是情分,不操心也是本分。 傍晚的时候爸回家了。 半个多月日夜无眠的医院陪护,让他消瘦不少,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进门就躺下了,没两分钟就响起沉闷的呼噜声,母亲的苏醒让他暂时的彻底放松下来。 看着父亲沉沉的睡去,我又不禁想起那晚他扒在重症室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看的画面。这个画面注定将刻在我的脑海中一辈子。 给父亲做顿饭吧,我心想着。他一定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两顿最便宜的素臊子面。 尽管我做的没母亲好吃,但至少等他醒来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父亲到家了,你呢怎么样,赶一条路也累了吧,找个地方睡会儿吧,有事会有人叫你的。”我拨通了哥的电话。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呢,母亲都这样了,你们谁都没跟我吭声,我不是苏家的儿子是不是?”哥的语气中带有抱怨地说到。 “别废话了,这都是父亲的意思,你在千里之外知道了又能干什么,还不如安心处理好手头的事再回来。” 电话中一阵沉默,我们兄弟俩同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多陪陪母亲吧,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每年就过年回来几天,你跟医院打的交道多,见过的病人也不少,你应该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 我听到电话中哥的呼吸加重了,他自然比我跟父亲都清楚母亲现在的情况,这些天就留给你好好陪陪母亲吧,别让自己遗憾。 “不说了,我给父亲做饭呢,菜都快糊了,有啥情况随时打电话。” 哥还是没吭声,他用沉默诠释了自己的心情,二十多年了一直都这幅德性,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母亲出院 今天是农历二十九日,也是回家的日子,父亲一大早就接到哥的电话,哥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父亲医生已经说了,母亲的情况是可以回家过年的。 这个消息无疑让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一来可以热热闹闹的过个年,二来既然医生说了能出院,那说明母亲的身体已经有了大的转机。 因为长时间的住院,病房里积累了很多东西,这段时间亲戚朋友都基本去过一遍了,条件好的人家会拎上几盒补品,诸如阿胶,蜂王浆,就像小姨。条件一般的也会拎盒牛奶或者八宝粥之类的。母亲基本是不能碰这些东西的,医生三番五次的强调过,除了他们来要求吃什么,除此之外的必须忌口。 父亲挂了电话就告诉了二叔,二叔说十一点他准时到医院去接母亲。 二叔是目前家里唯一有出息的,在父亲那个年代,二叔在肚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坚持读完了大学,皇天不负有心人,二叔毕业后就进了政府部门上班,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依父亲说在他们那个年代最流行考小中专,初中毕业以后就能考,考上的人基本都当了老师,也就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父亲说他当年应届考试差了零点五分,在苦苦哀求爷爷之后,爷爷允许他再复读一年,可命运总是捉弄人,在新学期开学不到一个月,学校通知今年开始复读生不能再考。 学校退了父亲的学费,父亲跑到校门口的商店,打了一斤散酒喝得烂醉如泥。 第二天父亲就瞪着二八大杠,后轮两边挂俩竹子编的菜筐,自己做了一个小称,开始沿街吆喝买起菜来。 在父亲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更没有电脑,消息总是传了很多人才能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一学期都结束了,父亲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当时跟自己一起复读的同学,回家几天后就改了名换了姓,以应届生的身份继续就读。 父亲说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抱起一整框土豆摔了一地,然后就坐在巷道里嚎啕大哭,哭完又把土豆一个一个的捡起来,继续沿街去吆喝了。 二叔比父亲小三岁,他上初中的时候已经不流行小中专了,考高中,读公费大学成了二叔那个年代所有读书人的梦。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二叔在高考复读一年之后,还是与公费大学的名额失之交臂。 爷爷的思想很传统也很顽固,他知道二叔落榜之后天天对二叔破口大骂,说二叔花了钱,浪费了时间,别人家的娃媳妇都娶上了。 最后还是父亲决定了二叔的命运,父亲说他没能完成学业的梦,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在他们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上学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父亲被学校退回来以后每每出门就有人大声的喊:“哎呦,这不是谁谁家的大学生嘛,怎么开始买菜了。”父亲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在二叔没有考上公费大学的时候,父亲毅然决定他要供二叔上学,经人介绍父亲去了老家当地的酒厂,卖苦力赚钱,每天扛上百个麻袋,在热气腾腾的大酒糟锅里,穿上长筒雨靴,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 后来听母亲说,那一年子文刚好出生。第二年的夏天我又出生了。所有二叔的学费,生活费,我跟哥的奶粉钱,还有一大家人的开支就全落在了父亲肩上。 直到后来我跟哥开始读高中,读大学,我才慢慢明白,在父亲心里那个没有完成的上学梦,对他的影响有多深。 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村里人再看到父亲时,没有人再会嘲笑父亲当年对自己,对二叔,以及后来供我和哥读书的执着,而是在背后悄悄的议论着还是多读书的好。 再后来,二叔就成了在村里他们那一代人中第一个因读书而走进城里的人。 二叔是个感恩的人,他没有忘记父亲供他读书那些年吃的苦,在后来的生活中,尽管二叔在城市中也算过得困难的,但只要是家里的事,他依旧会随叫随到,尽最大的努力帮助父亲,帮助这个家。 父亲让我去医院帮忙看着点,他总是嫌弃哥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我迫不及待的坐上了村里进城的第一班公交车,十点刚过我就到了医院。 母亲半躺着坐在病床上,哥坐在对面的床上。母亲看到我进来咧着嘴就笑了,指着旁边小桌上的香蕉,橘子,还有苹果跟我说。 “快吃个香蕉,都快放坏了,你哥在这儿啥都不吃。”说着冲哥翻了个白眼。 一年没见哥了,我伸手想来个拥抱,却被哥一只手推开。 “别跟我来这个矫情的啊,受不了。” 然后我们俩就开始哈哈大笑。 母亲也被我们逗笑了,那一刻看得出来她眼中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我跟哥围坐在母亲跟前,诉说着一年来的种种,欢笑时,哥学着他们领导骂人的口气把我跟母亲逗得够呛。严肃时,我认真的告诉他们找工作面试那会儿的紧张和无奈。 “对了哥,不是说要给母亲买手机呢嘛,今天刚好啊,就算你送母亲的新年礼物吧。” 我脑海中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跟哥通电话时他说的那些话。 我这句话一出来,氛围马上就变了,哥收住了笑容,母亲也不说话了。空气一度变得好安静。 这样的情况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继续问哥到底啥情况。 “你不会后悔了吧哥,给买个手机也不愿意啊?” “母亲不让买。”哥把头撇到了一边没在看我。 母亲见我还要继续追问哥,她打断了我的话。 “别买了这次,不然你父亲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 母亲这话一出,我就更不明白了。 “买个手机父亲干嘛要骂你?”我一脸疑惑的问母亲。 “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翻了年我就要手术了,你父亲正愁的钱去哪里找呢,我再这样胡花钱你哥刚参加工作第一年,也没多少钱,这么远来一趟开支也不小。这次就不买了。” 母亲的一番话完全说服了我,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就一个手机父亲应该不会说啥吧?”我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 “不买了。子文你要是手里有点闲钱就先给你父亲,等回头我手术做了再给你。” “你这啥话么,我跟子岩花钱的时候就是理所应当,你现在要做手术了,说的就跟借一样。我是你抱来的吧。”哥明显听了这句话不 太乐意了。 “听话,不买了,等以后你赚钱了给我买。”母亲看着还想说话的我又补了一句。 “那好,等我六月份一上班,第一个月就买了给你寄回来,到时候我让你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先斩后奏。” 三个人又被我这一番话逗笑了,我看着母亲眼里明明是那么的期盼,却又不敢说。 我没有理由反感父亲,更不能怪哥没提前买好。我只能怪自己还没开始挣钱,还不能替这个家分担一点压力。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忘不了的除夕夜 十一点二叔准时来了医院,我跟二叔把东西搬进了车里,哥则背着母亲下楼。担心母亲颠着,二叔车开的比平时慢了许多。 母亲刚到家,邻居刘婶就拎了一兜鸡蛋来了,一进门跟着母亲就是一阵嘘寒问暖,母亲估计也是在医院憋坏了,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贴对联,放炮,穿新衣服,这都是小时候乐此不疲的事情。 那时候,每每到了三十这一天,我跟哥就会组建起鞭炮小分队,拆散的啄木鸟鞭炮,火柴炮,摔炮,钻天哨,胆儿大点的小伙伴还会偷偷从家里拿几根大红袍大炮来,几个人围在一起,选出裁判,队长,然后就开始比谁的火柴炮声音大,谁的钻天哨飞的远。 穿了新衣服就跑到村口的桥头跟人比较,那时候不比牌子,不比质量,就比谁的新衣服最好看。 还记得好几次,别人夸我的夹克比哥的好看,他就各种威逼利诱骗我跟他换,当新衣服穿到他身上时,我就觉得亏了,然后就哭着喊着跑回家找母亲给我做主。 自从我们兄弟俩这些年外出读书,就很少有机会聚齐,在年三十这一天和家人一起,贴对联,放鞭炮,做年夜饭,看春晚,然后一起守岁。 天刚微亮,父亲就把院子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吃过早饭,太阳已经照得很有暖意了,母亲不愿意在炕上继续躺着,拿个小板凳坐在了院里照得正暖的阳光下。 哥在炉子上认真地搅了一碗浆糊,母亲不放心地过来指挥。 印象中只要在家的每个年三十,母亲都会搅一碗浆糊,农村的房子多,对联贴起来也多,母亲总说胶水粘不牢。 浆糊搅好后,我跟哥就开始了今天最重要的任务——贴对联。 “哎,这个可以,这个贴到西面那个书房上。” “这明明就不是书房上贴的,你看上面写的五谷杂粮,肯定要贴厨房啊。” “行行行,就你事多,赶紧贴。” “哎,不对,左边一点,再稍微往下点。”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我来。” 好几年没跟哥一起贴过对联了,年年岁岁如此,只要我们俩一起贴对联,那绝对是一个看不上另外一个。 母亲被我们俩给吵乐了,咧着嘴看着我们俩直笑。 “今儿晚上你们都别动,俺给你们来一桌正宗东北菜。” 在哈尔滨读了四年书的哥又开始吹牛皮了。 “吹吧你就,就你那手艺,也就只能整个小葱拌豆腐。还是放着我来吧,我至少能弄个纯正的新疆大盘鸡。” 多少还有点厨艺的我得意洋洋的说着。 “嘿,你忘了小时候那会儿,我们跟母亲去地里割麦子,哪次不是我提前一个小时回来给你们做饭?” “好意思说你还,告诉你,就这事我到现在都心里一个梗,你就是纯粹性的偷懒,不愿意干活,晒不住那太阳。” 母亲听到这话一个劲儿的点头,笑着说:“子文啊,不得不说你确实有点懒,稍微天气热点就嚷嚷着要回来做饭,子岩可是比你多吃很多苦啊。”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这些年,你在哈尔滨上学,每年就过年回来几天,子岩可是每个假期都回来啊,暑假要收麦子,那么重的袋子我根本就抬不动。你以后啊要是挣钱多了,别忘了你弟弟。” 听到母亲的这一番话,我突然心里莫名的有点酸,哥也不再吭声变得沉默了。 而在我看来,母亲说的也对也不对。对的是哥自从去哈尔滨读书,一年就只能寒假回来一次。不对的是她或许不知道,哪有不想家的儿子。 哥每次回来路费开支,一个来回就得一两千,所以干脆到了暑假,他就在餐厅端盘子当服务员,既能混饱肚子,又能挣点钱。 给人打工也不是多舒服的事,这一点当了一辈子家庭妇女的母亲可能真的没有体会到。 冬日里的白天总是特别短暂,贴好对联,放了鞭炮,收拾完家里,准备好要做的菜,天色就暗了过来。 父亲早早得就打开了电视机,家里这台19寸的长虹电视机据说还是父亲当时在酒厂打工,升了车间里的班长,发了奖金买的。 “我们家这台电视可是咱们队里最早的一台彩电啊,刚买那时候每天都是一屋子的人过来蹭着看。”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很多年了,可母亲每每回忆起来脸上还是会浮现出自豪的神情。 这些年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别人家也早都从黑白电视换上了大彩电,再也不会有人来我们家是为了蹭电视。 不久之后,哥还真的上了几个东北菜,什么锅包肉,地三鲜的,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一家四口围坐在茶几上边吃边聊。 “今儿你们哥俩陪我整两口,不多喝啊!”父亲很开心的说,是啊,儿子们都回家了,老婆也出院了,确实该整两口。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过年更让人欣慰了。 那个除夕夜注定成了我生命里最难忘的一夜,那晚我们跟父亲母亲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零点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哥从桌子底下抱出来两大筒烟花。 “这么贵的东西买上干嘛,响几下就完了。”母亲说着又白了哥一眼,但马上又笑了。 二十多年了,每个除夕夜我们都会放鞭炮,却从来没有自己放过烟花。 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点,父亲就在房顶搭把梯子,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房顶上,看着远处城里冉冉升起的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一晚母亲笑的很灿烂,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闭上眼,也依旧能看到那晚母亲脸上比烟花还美的笑容。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半根香蕉 初二晚上,舅舅八点半打电话来说,超市刚关门,他跟舅妈一会儿到。 舅舅在离城不远的乡镇上开了一家超市,生意也算红火,过年这段时间,买礼盒的人很多,每天关门都挺晚,今天舅舅关门关得比较早,他说今天不来,后面也不知道哪天再有时间。 来的时候舅舅拎了很多水果跟几箱牛奶,饮料啥的。 “子文,你去给你舅妈炒点鸡肉,再热点卤牛肉。” “别让娃忙了,我们就坐会儿,还得赶回去。” 舅妈最终只让泡了壶茶,什么也没让做,看得出来他们还没吃饭,估计母亲生病,舅妈也不想麻烦我们这么晚再做,也有可能他们担心回去的时候太晚。 十点多舅舅跟舅妈就起身要走,他们说孩子还在超市等着呢,再晚了回去敲不开门。我们也没好再挽留。 母亲让哥拎了两只自己家养的土鸡,哥又拿了一点回来时带的特产,舅妈没再推迟,放在了微型车的车厢里。 “子岩,你给我掰行不?我嘴里特别苦。”母亲望着舅舅拿过来的一筐水果。 “能不能吃,医生不是不然乱吃东西吗?” 母亲出院这几天来,每天只能喝点大米稀饭,就算除夕夜的年夜饭,母亲也只是看着,一筷子都没敢动。我看见母亲说话间喉喽里咽了一口口水。 “那就吃少半截,太凉了。”我摸了摸凉的冰手的香蕉。 这些天的气温正值最冷的时候,这么多东西,舅舅肯定是放在了微型车的车厢里,车厢是敞开的,最多上面盖了一件棉被,舅舅每早都要去城里进菜,没有棉被,菜被冻坏了就卖不了好价格。从超市到我们家,虽然不至于冻坏,但冻得渗冰肯定是会的。 “行,你就给我掰半截就好了。”母亲说着往炕头移了一下,脸上是充满期待的微笑。 “冰不冰,母亲?”我看着母亲问到。 “是有点冰。” “那就别吃了吧?” “没事儿,就这一截。”母亲说着又咬了一口。 “还是别吃了,你吐了吧这口。”我心里还是很忐忑,伸手把剩下的一小截拿了过来。 父亲跟哥进来了,我跟母亲都心照不宣的没敢说话。 凌晨四点的时候,母亲开始发热,她把被子掀了,穿的毛衣也脱了,整个人想烫手的山芋,我跟哥不停的给她用冷水敷额头跟手脚。 五点多的时候,母亲开始发冷,两床被子压在身上她还是不停的在发抖,上下牙齿在不停磕碰。 五点半母亲肚子胀得就像个气球,她说她感觉肚子里有一块重重的石头压着,疼的喘不过来气。 父亲要叫救护车,母亲死活不肯,她说救护车一趟太贵了。父亲拗不过母亲,就给村里有车的一户人家打了电话,求人家给掏一百元,把母亲送到医院。 六点半的时候,车停在了家门口,母亲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母亲的脸色比地上的白雪还惨白。 哥背着母亲上车,我在身后看到母亲来回晃荡的腿。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挡也挡不住,我后悔昨晚不应该给母亲那半截香蕉。我应该果断点拒绝母亲的要求。可我没有。要是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深深的愧疚中。 到了医院,母亲又进了icu,父亲跟哥留在医院照看,让我先回家。第二天,哥也回家了,半晌他才说到。 “要不我把回去的票退了吧?母亲那样” “医院怎么说的?” “做手术,但近期可能做不了,母亲身体太虚了,怎么着也得半个月以后。” “你怎么想的?”我看着低着头坐在炉子边的哥问到。 “父亲说让我先回去,公司那边”我明白哥的意思。 “那你就先回吧,说不定母亲做了手术就好了呢,要是你就赶紧回来。” 我没敢继续往下说,最坏的结果是我们都不愿接受的,也不敢想真到了那天该怎么办。 “哎”过了好久哥一声长叹。 初六一早,我骑着摩托车把哥送到了离家有三公里地的公交车站,那里进城的车多一点,不用长时间的等车。 哥拎着行李箱一声不吭地往前走,我没有调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难受的不行,鼻子发酸,眼眶就湿了,一辆蓝色的大巴停了下来,哥走到车门口回过头。 “回去吧!”哥说完就上车了,透过车玻璃,我看到哥一直看着我,直到蓝色的大巴在视线里变得很模糊。 “走吧,我可不想再很快见到你。但愿不要。” 在这片土地,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如今,你在江南,我去了漠北,独留下父亲母亲,在这里孤老。 从小我们就成绩优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些年我们飞的越高,就离父母越远。这到底是孝顺还是不孝? 我发动摩托车,迎着刺骨的寒风,回家。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母亲的葬礼 3月4日晚11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快去开门,子文回来了。”父亲一说到哥的名字,崩了一天终于还是崩溃了,哽咽的泣不成声。 “别这个样子,你让娃还活不活了!”大姑爹冲着父亲一顿呵斥。 “母亲呢?”我刚打开门,哥就看着我问到。 我看了一眼正对着院门,门口摆放着烧纸的砂盆,和两根常明灯的房间。 哥快速的跑了过去,还有五六米的时候,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膝盖在被人踩的松软的土里滑行,一边声泪俱下。 “母亲对不起!对不起!儿子来晚了!”哥一边嘴里嚷嚷着,一边一个劲儿的磕头。脑袋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咚咚作响。 “别这样哥。”我忍着掉下来的眼泪,没有哭出声音,一把拉住了哥。 “让我看看母亲。”我听到哥说话的时候,颤抖得牙齿碰撞在一起,那声音像极了母亲躺在两床被子下,还冷的发抖的声音。 我掀起了厚厚的门帘,哥往前爬了进去,母亲安详的躺在木板上,身下是黄色的绸缎。哥掀开了盖在母亲脸上的黄纸,手捧着母亲的脸就哽咽的发不出声来。 “儿子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母亲!”哥拉着母亲的手不停的重复着。 夜深了,很静很静,我跟哥跪在母亲门前的草袋上,聊了一个通宵。一边说着,一边往烧纸的砂盆里放纸钱。 那晚我跟哥陪母亲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这些年我们在外上学,每每打电话回家,除了要钱似乎也没多陪母亲说过几句话。 母亲很少给我们打电话,她总说担心我们在上课,会打扰我们,要么就说有时差,会影响我们的休息。 印象中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要挂的时候语气中也是充满了不舍。 这就是母亲,一个心甘情愿为了儿子,一生都在负重前行的人。 父亲说,母亲走的时候迟迟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一定是在等哥,等着再看他最后一眼,哪怕听到哥再喊她一声母亲,这些话我始终没有告诉哥。 身为人子,我体会的到哥心里的苦痛,那种痛比儿时丢失了心爱的玩具,比数学考试没有考满分被老师训斥,比恋爱时失去了喜欢的女孩,都要痛千倍万倍。 “给母亲买个手机带走吧。”我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个梗,早知道这样,当时我说什么也要坚持。 “我来办吧,母亲一生都没戴过金的,走的时候就让她尽量体面点。”哥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办的很匆忙,正是打春农忙时节,父亲不愿意耽误大家太长的时间。 因为我跟哥都还没有结婚,能给母亲葬礼上披麻戴孝的就只有我们兄弟俩。 二叔看不下去,就给已经开学的堂弟请了假,村民们都说,这是他们见过孝子最少的白事。 哥抱着母亲的遗像,我端着丧盘,堂弟举着魂蕃。 母亲走的突然,家里竟找不出一张可以做遗像的照片,哥把抽屉柜子翻了个遍,最后找到一张当时母亲入医疗保险时拍的一寸照片。哥用手机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大之后还是轮廓模糊。 为期两天的葬礼中,在道士不停地念经超度当中,我跟哥磕下了一个又一个头,每个头磕下去,心中总有说不出的痛楚。 母亲入棺的时候,哥拿出给母亲买的金币跟银锭,小心翼翼的撑开母亲的嘴,把金币放了进去,又把两颗银锭塞进了母亲的手心。 父亲用一卷卷的白布固定好母亲的身体,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脸,看了许久后伴随着一声长叹。 “严棺吧。”父亲狠下心把头撇到了一边。 我冲着跑到前面,扒住即将要合上的棺盖看着母亲,我的眼睛已经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大声的喊着母亲,隐约中被几个人架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棺盖落实。 3月7日早晨五点半,我叫醒了在睡着在母亲灵柩前的哥,今天是母亲下葬的日子,依照家乡风俗,在太阳未升起之时亡人就要入土为安。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跟哥站在母亲灵柩的前方,一人背着一条白布,布的另一端系在母亲的棺椁上。 道士吹响了唢呐,我跟哥迈出了沉重的第一步。 “母亲,住新房来。” “来了。” 母亲的坟墓就在我们家自己的耕地里,离家只有两公里的路,一路上我跟哥他说我应,一遍遍的喊着母亲。 再离母亲坟墓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大伯跑上前来,伸手做了一个示意我们跪下走的动作。 初春的早晨,泥土还有点冻,地里面夹杂着草根和木岔。我跟哥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每挪一步膝盖下就传来刺骨一般的生疼感,心也就随着一阵刺痛。 那五十米注定是我今生走的最漫长,最沉重的五十米。每走一步,就代表离母亲与世隔绝,在黄土底下长眠又近了一步。 母亲的棺椁放入墓中以后,舅舅又拿木锤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楔子是否牢固。 二叔递过来两把铁锨。 “来吧,铲一锨土,该覆土了。”二叔说着,看了看天边已经泛起的鱼肚色。 我跟哥都没有接过铁锨,而是蹲下身去,捧了满满一把冰凉的泥土,哥在东头,我在西头,沿着母亲的棺椁一点点撒下去。 太阳映红了地里的枯草,大家都收拾好东西后散了。 家里还的摆席,还有一天够忙的。 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走了。 墓地上只留下我跟哥,我看着哥一阵苦笑。 “看吧,这就是生我们,养我们,二十余载的结果。” “啊啊”哥仰起头对着已经泛蓝的天空,扯开嗓门大喊起来。 “很快,我就带着儿媳妇来给你磕头。等你有孙子了,我就年年带着他来看你。”哥又跪在坟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笑容和着泪水跟母亲说到。 “你放心,以后每年我都会回来看你,不管我在哪,不管多远,所以你不会孤单的,母亲。” 我跟在哥后面给母亲说了最后一句话。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不好的征兆 黄昏时分,亲朋好友该回的都回家了,院子里立刻静了下来,刚办完丧事,每个角落都显得落寞c狼狈不堪。 父亲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眼睛直直的盯着一处发呆,夕阳映在他的脸上,又增加了几分憔悴。 我和哥挨个整理起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刘婶家一口铁锅,一只暖瓶还有两把菜刀。” “七奶奶家是橘黄色的八仙桌。” “大伯家12只兰花碗。” “不对,刘婶家还有两个托盘。” 哥手里拿着一份清单,边念边核对着。 每核对好一家的就单独抱到一处空地。我拎着一大桶水,挤了好多洗涤剂,扔了两个钢丝球和一块抹布。好借好还,还是得给人家洗干净了。办丧事在外人眼里本来就晦气,再不洗干净,也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 “过来搭把手,子岩。” “哎,来了。”我应着哥的声音跑了过去。 “父亲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前几天人多,我倒没注意,今天大家伙散了之后,他的反应都明显慢了。” 哥偷偷看了一眼父亲,又继续说到。 “可别刺激坏了,他要是哭闹我倒不怕,就怕他一声不吭的。你待会儿给姑妈打个电话,这两天要是能抽开空多来陪父亲说说话。” “不至于吧,母亲走了,父亲肯定得缓几天。”我略带不情愿的回了哥一句。 “你懂个屁,就父亲这状态像是正常的吗?”哥说着又看了父亲一眼。 “不信,你喊一句试试,可别抑郁了,要不往后可怎么办呢?”哥压低了声音继续跟我说到。 我拿了一只盘子走到了父亲跟前。 “这盘子谁家的啊,别给人家给错了,哥你知道不?” “你问问父亲,我哪能认得出来,” “这盘子是不是刘婶家的?父亲。” 半晌没人回我话,我拿着盘子在父亲眼前晃了晃。 “我问你这盘子是谁家的?” 父亲依旧不动不动,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一边。我看了哥一眼,哥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父亲,你干嘛呢?”我稍微用力的推了父亲一把,严肃地问道。 “啊?嗯嗯”父亲不知道嘴里嚷嚷着什么,又马上陷入了沉思。 等还完了东西,天已经模糊黑了。父亲此刻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 哥从冰箱里拿出两盘席上的剩菜,架上锅准备再翻炒一下。“后天我就得走了,公司那边” 哥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爸一眼。 “我知道,该走就走吧,总不能在因此而丢了工作。去了好好干,多给父亲来俩电话。” 我接过哥手中的筷子翻炒起来。 “我给学校打过电话了,我能待到五月底,毕业答辩的时候过去就行了,你放心吧,父亲有我呢。” 哥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低下头扣起了手指甲。 “嘤嘤嘤嘤”伴随着锅里炒菜的声音,我隐约听到一阵抽泣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在极力的压制着,不让我跟哥听到。我和哥同时看向了父亲。 “父亲?父亲?”哥拍了拍父亲的脚。 “别哭了,父亲。”哥说着也抹起了眼泪。 “等我那边稳定了,我就接你过去父亲,这辈子再不会让你吃苦了。”豆大的泪滴从哥的脸上滑下来。 看到这一幕我也早就湿了双眼,眼泪鼻涕不住的流进嘴里,咸的发苦。 昏暗的灯光下,三个大老爷们不停地抹着眼泪,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幕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即使在母亲急诊住院的时候,我也依然坚信母亲会挺过来。我不敢想象这个家庭没有了母亲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继续。 饭好了,父亲说他没有问口,哥硬是把父亲拉了起来,父亲坐在炕上还是一动也不想动。 我递给父亲一碗饭,父亲张大嘴往里拨拉了两下,一头扎进碗里,双手沉沉的捧着碗,牙齿咬着碗沿磕碰作响。 哥起身想去劝父亲,被我一把拉了下来,我冲哥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 没有用的,父亲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这个坎我们只能陪着,但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过。 我们体会不了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三十年的风风雨雨,三十年的携手同行,说好了要一起到白头,说好了等儿孙长大要尽享天伦之乐。 如今母亲就这样走了,留下父亲,从此孤身一人。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父亲有点抑郁 子文这次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父亲坐在炕头一声不吭。哥收拾行李收拾了好久,箱子拉上又拉开,拉开又拉上,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哥的行李箱里塞满的都是旧东西,我看到了几张已经泛黄的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母亲的身影。 我拿起一张已经褶皱的照片,上面的漆已经掉了好几块,照片中我还是吊着两个肉肉的腮帮子,脸蛋像红红的苹果。照片中我跟哥站在母亲和父亲中间,前面坐着姥姥和姥爷。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照相,照片中我神色紧张,早就忘记了眼睛该看哪,母亲在照片里显得很年轻,穿着一身黑色的格子西装,那时候母亲身体很好,脸色看起来很红润。 那年我应该还有上小学,隐约中记得,好几天前母亲就兴奋告诉我们,说家里要来一位贵客,从大城市里的来的客人。 母亲迫不及待的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被罩,把厨房里灶台上的油渍认真的刷了个遍。母亲说我们家穷是穷点,但一定要干净整洁。 那个清晨父亲早早地起床,把家里的柴油三轮车开到了院子中间,提了桶热水,刷的掉漆的锈铁都闪闪发光。母亲在车厢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毡,又铺了两床棉被。 太阳刚刚升起,父亲就开着三轮车去了姥姥家,那天我才从母亲嘴里知道,来的是姥爷远在乌鲁木齐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大爷。 大爷家跟姥爷家除了亲兄弟关系外还有一层关系,据说当年大爷跟大奶结婚以后,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没要小孩,那时候姥爷家条件困难,家里有四个娃,母亲是老大。 姥姥和姥爷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斗争之后,最终把母亲身底下的妹妹,也就是我未曾谋面的二姨过继给了大爷家。 听到母亲这么说,年幼的我似乎也能明白母亲为什么因为几个客人要来,提前好几天就搞家里卫生。 父亲刚走一会儿,母亲就命令我去商店买菜,还专门拿纸条写了一个菜单。我拎着两大袋买好的东西回来时,母亲已经杀好了两只肥肥的大公鸡,正坐在门口细心的拔鸡毛。 十点过一点,母亲就烧火开始做饭了,厨房里烟气散不出去,母亲被熏的两只眼睛红红的直淌眼泪,不时的跑到门外面透气。 临近饭点的时候,一阵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由选而近,母亲从厨房里赶紧跑了出来。我看到车厢里下来好几个大人跟一小孩,除了姥姥和姥爷,其他的我都不认识,母亲在围裙上擦擦手,挨个上去拉着手向那些陌生的人问好。 我好奇的跑到他们面前,想看看城里来的人长啥样,只记得他们穿的衣服很好看,说起话来跟我们不一样,我害羞的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他们。 那是我第一次见二姨,二姨穿着很好看的裙子,长得像电视里的人,她的旁边有个小丫头,看起来只有岁大小,长得白白嫩嫩的,跟我黑黝黝的皮肤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客人刚坐下一会儿,母亲就端上了炒好的鸡肉,再去端菜的时候,母亲把我叫到了厨房,给了我一碗已经盛好的肉,中间夹杂着几片木耳和芹菜。 母亲嘱咐我就在厨房吃,不要再去书房。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肉很香。吃完了碗里的肉,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门口,扒在书房的门缝上往里看,他们一抬头,我就迅速的闪到一边,捂着嘴不停地笑。 尊贵的客人没有如母亲所愿在家多住几天,第二天一早母亲又铺好了车厢。走的时候他们拿出一个叫相机的东西,跟我们全家合了影。又单独给我们照了几张全家福,后来姥姥把几张照片给了母亲,留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了这张,不知道在哪被哥翻出的。 哥迟迟没有出门,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差不多了吧,别错过点了。早点去。” “还早呢,我吃了中午饭再走吧。” “走吧,别墨迹了。” 哥犹豫不决的看了看父亲,父亲依旧坐着一声也不吭。 又过了半晌,哥看了看时间有点安耐不住了。 “那不行,我就先走了。” “好好干,别怕吃苦,别让你母亲泉下有知伤心难过。”坐了一上午的父亲终于开口了。 哥似乎就在等父亲说话,脸上写满了期待与不舍。 “我知道,你放心。” 我看到哥又红了眼眶,示意他赶紧走吧。哥低着头提着皮箱就出门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父亲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就把眼睛挣得大大的靠墙半躺着。好几次我夜里惊醒,都看到父亲明晃晃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看我醒来伸手摸摸我的头,再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跟父亲谈了好几次的心,开始是好好的劝他,后来就成了咆哮甚至带上了脏话,那几天开始,父亲就像个小孩,吃饭的时候我叫醒他,吃过了便躺下,偶尔给姥姥姥爷打一通电话,也都是哭的没说完过一句完整的话。 母亲的头七很快就到了,我准备好了纸钱跟几件母亲身前穿过的衣服,还有一双新鞋,是过年小姨给母亲买了带过来的,一次都没有穿过。 父亲不愿意再去母亲的坟前,我便一个人提着一袋备好的纸钱和一大袋收拾出来的衣服。 天阴沉沉的,乌云像铅块一样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 给母亲烧完纸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天色更暗了,雨滴开始稀稀拉拉的掉下来,风也起来了。我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的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看到父亲坐在院里盯着门口,见我进来,父亲就像儿时我等待他们回家一样,快步的走到我了的跟前。我看到父亲的眼神里明显透露出了焦虑与不安。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酸梅子的梦想 三月中旬正值冻土消融,春耕下播之时,每到这个时节便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机械来回穿梭在田野之间,有拉粪的,耕地的,播种的,看起来好不热闹。 往年这个时候,父亲跟母亲都是起早贪黑的,在过去一年收获的粮食中筛选出好之有好的当做种粮。 在家里两米宽的水泥地坪上把选好的种子攒成一个个小谷堆,父亲拿出提前买好的农药,按比例掺进水里均匀的洒在每个谷堆上,这个时候的母亲就跟在父亲后面,拿着一把方头的铁锨,缓缓地将种子上的药水翻搅均匀,这就是所谓的拌种。 其主要目的是防止地里的虫害滚蚀种子跟细菌侵染。 种子拌好后母亲就开始叫我和子文。一人跟在母亲后面,一人跟在父亲后面,撑开一只大口袋,将搅拌均匀的种子全部装在口袋里。 母亲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每次拌完种她都会小心翼翼的把蹦到周围的粮食打扫干净,就连跳到地坪下稀稀拉拉的种子,她都要一颗颗的捡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可不能让鸽子雀鸟儿给吃到,会毒死的。” 三月的初春还是还是有点凉,尤其到了太阳落山以后,干活的人们都是裹着棉袄争先恐后的抢着干,生怕谁家落到最后。 印象中在很小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我就迫不及待的哼着儿歌,小跑去地头看着父母干活,看着父亲在前面赶着拉犁的牛,母亲在后面跟着,胳膊上套一竹篮,篮子里都是白色跟深灰色的化肥。 父亲扬起手里长长的皮鞭,在空气中打的啪啪的响,老黄牛每每听到,就拽着屁股蹭蹭蹭的往前蹿,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就坐在田埂上,笑得合不拢嘴。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就缠着父亲要赶牛,父亲拗不过我,就站在旁边看着,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先是冲着老牛一声吆喝,老牛倒也通人性,对着我晃了两下尾巴,除此之外动都没动一下。母亲在后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边上玩去,赶紧把鞭子给你父亲。” 母亲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不愿意,提起手中比我还长的皮鞭,对着老牛的屁股就是一鞭,这一下可是惹火了老牛,只见它撒开蹄子甩起尾巴就往前蹿,蹄子底下的土渣踢了我一脸,碎石子打到了我的嘴唇上,哪里还顾得上老牛,我张着嘴就开始哇哇大哭。 母亲把我拉到一边,一边给我擦着嘴上的泥土,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到母亲这样,我随即哭的更厉害了,哄都哄不住的那种。 母亲见状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零钱,抽出一张绿绿的两毛在我眼前晃了晃。 “去买个酸梅子吃吧。”听到这句话,我那哭花的脸瞬间破涕为笑,接过那张绿绿的两毛钱捏在手心里,脚底生风一般的就往村口的商店跑。 “跑慢点,给你哥留一个。”母亲对着我的背影大声的喊到。 一毛钱一袋酸梅子,一袋里面有三颗,三颗就能幸福的吃半天。 那时候的梦想就是一袋酸梅子,每天都是想尽办法的在母亲那里磨到一毛或者两毛钱。 如果母亲开恩给了两毛,就跟哥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跑腿。赢得人就等着坐享其成。有时候母亲没有两毛的零钱,只给了一毛,那就得跟哥好好的商量,跑腿的那一个就可以吃到两颗酸梅子。 后来慢慢长大点,到了春耕的时候,我和哥就慢慢成了劳动力,遇到重点的袋子,重点的石头,父亲就会指使我和哥去抬,母亲心疼我和哥对着父亲就是一阵唠叨。 这个时候的父亲在我眼里是残酷无情的,他总是会说:“不能让他们变成温室里的花朵,能干就得干,又累不坏。” 在我上四年级的那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有天下午,我正在教室里专心致志的听老师讲课,突然同学们都看向了窗户外边,嘴里嘀咕着是谁的家长。 我也好奇的朝着同学们的目光看向窗外,我看到窗外的阳光下,在玻璃上有一张脸,环视着教室里的每个人。 讲课的老师也看到了这一幕,在他打开门看到进来那人时,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我爷爷手里拿根皮鞭,帽子上都是泥土,对着老师问道。 “俺们家子岩是不是搁这呢?”同学们听到这句话立即像被扎窝的小麻雀,开始叽叽喳喳的笑着看向了我。 “他爹说给请半天假,去地里赶牛。”老师听到我爷爷这句话的时候表现的一脸懵圈,同学们更是笑得前趴后仰的。 我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塞进桌洞里,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 老师看到我爷爷那么大岁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许久对着我说到:“苏子岩,去赶牛吧。”说完老师自己都笑了。 我低着头在同学们的嘲笑声里跑了出去,疯了一般的跑到地头,质问父亲为啥让爷爷去学校。 父亲瞪大眼睛告诉我,要是不想赶就马上滚。说完就继续拉着老黄牛往前走。我看得出来父亲脸上的怒火。 母亲过来用袖子擦干我的眼泪,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得告诉我。 “队里下午通知,今天夜里要下水,要是赶不上这次水,下次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母亲说罢就追着父亲的身影去了。 我站在地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干了,嗓子也干的发疼,父亲每圈路过都装作看不到我,母亲则是远远的给我使眼色。 犹豫了很久,我最后还是跟了上去,一把拽过父亲手里的皮鞭,大声的开始吆喝起来。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山楂树 看着别人家忙得不亦乐乎,父亲自然急得团团转,庄稼人似乎天生有的就是受苦命。手头一旦没有了活,就显得不知所措。 在哥回去的前一天,我们一致决定并说服父亲放弃了他从事半辈子的农业生产。 爷爷曾经说过,庄稼不是一个人能够种好的,天天面朝着黄天厚土,身边要是没了伴,种的再好,人也是没魂儿的。 我和哥的本意是不想父亲再受那日晒雨淋之苦,不想他再扛着这副残弱的身躯,为了我们继续流血流汗。 父亲起初是不愿意的,他还想再挣扎几年,在他的眼里,庄稼人要是放弃了土地,才是真正的丢了魂,他一遍遍的征求我们的意见,希望让他再种一年,要是一年以后他感觉独自一人承受不了,再放弃。 我和哥最终没有同意他的要求,家里的二十二亩地,都许给了左邻右舍。 “你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调理身心,待家里要是睹物思人,就出去,找个轻松地活干,看个大门啊啥的都行。地肯定不会让你再种。你今年要是不把地扔了,最后非得耗死在这上面,春播秋收,浇水,施肥,这些活你一个人怎么干。” 那天,我有些生气的跟父亲理论,父亲被我这些话怼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委屈得低着头。 过了几天,听到父亲今年不种地了,陆伯就舔着脸笑嘻嘻的来问父亲。 “荣东老弟啊,听说今年你不再种地了是不是?” “两个娃不让种了,我也拗不过他们。” 父亲脸上凝聚起复杂的表情,失望中夹杂着无奈。 “岁数也大了,就听娃儿们的吧,哎” 父亲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那园子要是不种了,我可以顺带帮你打理,哪年你要是想种了再给你,一个人也确实种不了喽。” 陆伯说着偷偷地瞄了父亲一眼,嘴角浮现出深沉的笑意。 全队的人都知道,陆伯跟父亲明里暗里已经斗争了几十年。母亲和父亲为人老实,陆伯就喜欢占点小便宜,表面上大家都过得去,私底下心里早就有了结。 早些年我听母亲讲过,那时候父亲外出打工,家里就母亲一个人。 有一次夜里下水,母亲深更半夜的穿着雨靴去地里浇水。刚好碰上陆伯也去浇水,母亲说那晚天下着大雨,走路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陆伯家的地在我们家的上游,母亲要等到陆伯浇完了才能接水。母亲说那几天刚好碰上犯病,她站在雨里感觉身上穿的雨衣都扎进了肉里,冰凉的感觉刺得骨头都疼。 终于轮到母亲接水了,陆伯知道下游只有母亲一个人,他便把上游的坝全部撅了,大水汹涌而下,母亲打得坝承受不了压力,全然崩塌了。 母亲在黑暗中大声的祈求陆伯帮帮忙,可在黑暗中母亲听到的只有水声和雨水打在帽子上声音。 母亲只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跳进了冰冷的水里,水太大了,雨靴根本起不到作用,寒冷的冰水灌进母亲的雨靴里,很快母亲全身都湿透了,母亲在黑暗中搬起水底一块块的石头,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大水 那晚之后母亲就病倒了。 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告诉父亲这件事,或许还有很多事是我不曾清楚的。 我盯着父亲的眼睛,等待着他做出决定。我希望父亲说不,那才是我了解的父亲,但我更希望父亲说行,母亲已经走了,也是时候该放下心里的仇恨了,后半辈子请活的轻松点吧,父亲。 “园子不能给,谁都不给。”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说话间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搐。 陆伯的脸上一下子布满了乌云,他没有想到父亲在如此势单力薄的时候还是敢拒绝他。许久,他点了一根烟,起身离开了。 “园子是你母亲的心血,十几年了,你母亲一棵树一棵树的栽,那棵当时移过来的时候才半米高,还有那棵桃树,那是你母亲亲手埋下的桃核。” 父亲说着,双手捂住了脸,我听到了他若有若无的哭声。 这家里母亲留下的太多了,就连那满园子的果树都写满了母亲的故事,比起父亲,我和哥都是局外人。 记忆中,山楂在每年的九月底成熟,母亲就拉着车,背上两只口袋,拿上一根长长的竹竿。 母亲树下敲,我就拎着口袋在地上捡,母亲用力的那一刻,山楂果子就像雨点一般打在我的身上。 半天的功夫,我们就拉着满满两口袋山楂果回家,我总是会缠着母亲用山楂果给我做新鲜的糖葫芦,那味道,不论过多少年都记忆犹新。剩余的山楂果母亲会切成片晾干,到了冬天就用来泡水。 多年以后,我和哥外出上学,母亲依旧每年拉着车,背着口袋去打山楂果,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变成了母亲一个人敲,一个人捡。 在我大一那年,母亲突然有一天打电话过来,说两袋山楂卖了三百多,电话中母亲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得意。可只有我听得出来,其实母亲为的不是那三百块钱,而是身边没有了吃她做的糖葫芦的人罢了。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倔强的父亲 这些天里,父亲说他心发慌的要紧,去医院开了安神的药,也没见起什么效果。白天他总是来回的在家门口的小桥,与家之间徘徊着。 父亲站在小桥上不停地东张西望,看到有人过来就搭讪几句,在春忙的日子里大家都没有空闲的时间与父亲多聊,几分钟看不到有人过来,父亲即转身背着手回家,在家里各个角落巡视一圈,每个房间推开门再关上,然后落寞的一声长叹。 在我眼里父亲像在寻找母亲的身影,他似乎总在想推开门的那一刻或许就能看到的母亲的样子。在家里转达一圈后,父亲又会走到小桥上,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天能有好多趟。 到了饭点,我会以不会放料为由,让父亲站在我的身边看着,偶尔脑子里蹦出来个笑话,也能让父亲略感轻松。这段时间我的厨艺也精进了不少,与父亲在一起的一日三餐也着实让我练了不少,原来蛋炒饭都容易炒糊,现在简单的炒几个菜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子岩,我还是去干活吧。待家里我会憋疯的。” 今天是母亲三七的日子(家乡习俗,逝者七天为一七,当日需到逝者坟前祭奠。)吃过饭,我便收拾着母亲的衣物,纸钱,香,蜡烛,水果,点心,我嘴里默默地念叨着,生怕遗忘下什么。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我有点惊讶的看着父亲。 “你要是真觉得待不住,那就去试试吧,给你们厂领导说说,换个轻松点的,别再干以前那个了。” 去吧,去了也好,至少不用整天胡思乱想,干活的地方人多,说不定还能快点迈过心里的这道坎。 父亲干活的地方是在离家五六公里处的石板厂,之前父亲每天的工作就是用混凝土制作石板,轻点的一块几十公斤,重点的一块就有上百公斤。 父亲在这个工厂干了有两三年了,母亲之前告诉过我,在这个工厂打工比一般的小工要工资高挺多,但是活非常的辛苦,父亲每天要制作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的石板,厂里的工资是计件制,也就是干的多才能拿得多。 这些年我和哥一直在上学,母亲也经常住院,吃药更是一年四季没断过,父亲不得不每天早出晚归的拼命干,我记得前年在家过春节的时候,母亲说过父亲这一年上了三百还零几个的班,现在想想,除去春种秋收,再除去年末岁初,还有平时天气恶劣不能干的时候,父亲这三百多个班,几乎就是在没日没夜的干。 “我去试试吧,你们都还没成家,我总还得给你们能添就得添点,不然以后你们压力太大了。”父亲若有所思的说着。 我本想劝父亲换个轻松点的活,可想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劝呢,这么多年来,我除了伸手要钱就是要钱,如果父亲不干挣钱多的活,别说上学了,估计此时我早在哪个工地上和父亲一样,干着流血流汗的体力活。 想要挣钱多,还不想吃苦,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父亲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劳动创造财富。从十几岁开始,到现在的半百之年,三十多年来父亲没有停下来过,我们一家人就像嗷嗷待哺的雏鹰,等待着鹰爸爸回家时叼来的虫子,他一旦停下来,这个家就没法生活。所以父亲每天必须像打了鸡血一样,不为自己,只为这个家。 父亲给工厂的领导打了电话说明来意,领导也是爽快,当时就答应了下来,父亲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行头,工装服,吃饭的盆子,喝水的缸子,父亲把这些装进一个红色的布袋子里,骑着摩托车出发了。 十点多的时候,姑妈和二叔相继来了,今天是母亲的三七,他们特地抽空过来给母亲烧纸。 祭奠完母亲,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到中午的饭点了,姑妈本来要走,听闻我和父亲这段时间都是在凑活着吃饭,姑妈抹了一把眼睛,从橱柜里拉出锅准备做饭。 “荣东中午回来吃饭不?”姑妈看着盆子里的面犹豫的问到。 “你就多和点面,给爷俩留着晚上吃吧,二姐。”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二叔就接过了话。 “行。”姑妈说着点点头,撸起袖子和起了面。 哐当一声,我听到院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出门一看,竟然是父亲。看着摩托车手把上挂着的红布袋子,我就明白了,父亲肯定是这段时间来心力憔悴,身体承受不了那么高强度的体力活。 “怎么回来了?没活了吗?”姑妈看着父亲急切的问到。 父亲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泪水,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疼。 “干不了,走一步都觉得累的喘不过来气。心里急的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坚强的父亲终于还是向现实低下了头。 “干不了就不干了。”走进屋,给你好好做顿饭,姑妈说着又偷偷的掀起围裙擦了一把眼泪。我听到父亲和姑妈抽泣的声音。 “感觉跟别人都没话说,一个劲儿的就想回来,想子岩。”父亲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我。 “天天见我,还想我啊,才半天老爹。”我故意调皮的笑着说到。 父亲的这句话让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我知道父亲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才半天,他就想这个家想的发慌。母亲的离开带给父亲的影响是我无法想象和体会的。 那天姑妈和二叔很晚了才离开,二叔还是一向比较乐观的给父亲分析当下的状况。 “你不能想着老嫂子走了,就不好好活了,总有一天我们都得走,现在两个娃都长大了,子文已经工作了,子岩也马上就工作了,情况不都在一步步往好的方向发展嘛!你要再这个样子,只会给娃儿们增加心里负担。眼前的困难都是暂时的,等再过两年你看,娃儿们有出息了,有你享福的时候。” 二叔耐心的劝着父亲迈过自己心中那道坎,父亲被二叔说的低下了头,我看到父亲的脸在微微抽搐,腮部的位置一晃一晃的。父亲咬紧了牙关,他在跟内心的自己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最悲痛的事 人说世上有三件:幼年丧母,中年丧妻,老来丧子。我经历了第一件事的感受,也亲眼目睹了第二种给父亲带来的打击。 这天清晨天空中布满了浓重的乌云,压的很低很低,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来,风很大,院子里到处都是飞舞得垃圾,时不时能听到铁锨和埽把被风刮倒的声音。 父亲关紧了门窗,和着昏暗的灯光,盖着大棉被坐在炕上,盯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发着呆。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将正在发呆的父亲惊醒。 “子岩,听一下是谁?” “喂?哪位?”我拿起电话轻声的问到。 “子岩,你快去看看你姥姥,这几天已经昏倒五六次了,眼睛都快哭瞎了,我都怀疑她得失心疯了!”舅舅在电话中语气紧张而带有一丝抱怨。 “行,我马上过去。” 母亲刚去世那几天我就听小姨说姥姥终日以泪洗面,哭晕过去更是常有的事。这段时间我一直想去探望一下姥姥,可介于父亲的状态,我又不敢出门。 我下意识得捂住了座机的听筒,不想让父亲听到我跟舅舅的对话。 “去吧,你姥姥肯定很揪心,去看看也好,你们身上有你母亲的影子,看到你们或许能好点。”我再怎么捂住听筒也阻止不了父亲听见的事实。 父亲盯着发亮的窗户,叹了一口气,把头斜靠在墙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渗出的泪水在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下闪闪发光。 到了姥姥家门口,我犹豫着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在门口,我一遍一遍演绎着看到奶奶第一眼时的表情,我不能哭,哪怕奶奶哭得再伤心,不然舅舅会埋怨我的。我也不能强颜欢笑,毕竟在眼前的是母亲的母亲。 犹豫间我还是敲开了门,开门的是姥爷。 姥爷今年七十多岁了,背驼得很厉害,自从六年前他做了胃癌手术后就蓄起了胡须。姥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以来都是异常坚强的人。 当年姥爷做手术时麻药用少了,手术到了结尾的时候人就醒了过来,医生征求他的意见,在缝合的时候要不要进行二次麻醉。据说姥爷紧紧地抿着嘴示意手术医生继续,牙齿在他嘴里磕碰作响也没有吭一声。 姥爷看着我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开门迎我进去。 姥姥正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抹着眼泪,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大灯泡,见我进来眯着眼睛把我拉到身边。 “子岩,你母亲命苦啊可怜我那闺女,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活生生克死了自己的闺女!” 姥姥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抽起自己嘴巴来。 忙乱中我抓住了姥姥的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早知道就给闺女买点好吃的,她走的时候连一口好点的都没吃上。” 姥姥还是不停地在埋怨自己,她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做的太多太多,或许每个母亲都是这样的吧。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能看到姥姥的悲痛,却没办法真正体会她的心情。眼前这位老人内心的孤独与遗憾也终将注定伴随她风烛残年的余生。 母亲的离去是突然的,时至今日,我清楚的记着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的场景。 我和父亲坐在手术室外面的的椅子上,母亲已经进手术室一个小时了,父亲不停的的坐下起来,起来又坐下。我和父亲都以为母亲的手术正在顺利进行中。 “彦春的家属在吗?”一位穿着墨绿色手术服,戴着篮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我紧跟着父亲的脚步走到了跟前。 “麻药打了,病人的血压一直维持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升压药也用了,现在一个多小时了,病人不能手术了,得马上进重症监护室抢救。” 医生的语气不是在询问我们,而是在匆忙的通知我们,听到抢救两颗字父亲重心失稳往后退了一步。马上就张大嘴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敢劝父亲,只能在后面扶着他。很快母亲被推出来了,胸脯在呼吸机的作用下一伏一起,母亲被推出来以后我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就直接被推进了旁边的电梯。 再见母亲时已是在那个寒风凛凛的清晨。 姥爷坐在我的身旁表情异常凝重,低着头没有插一句话,许久我听到姥爷嗓子里长长的打了一个嗝,就像是憋在肚子里的气好不容易才运作发泄出来。 “别说了老婆子,娃还没吃饭呢,走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不还得好好活着吗?我去给子岩热点饭。” 我看到厨房门口的拐角处放着一只碗,碗很干净,姥爷吃饭之前都会把碗洗干净,再盛半碗刚刚出锅的饭菜,姥爷说那是给母亲准备的,他知道母亲一定会回来看他们。 回家的时候,我坐在摇摇晃晃的中巴里,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打的玻璃啪啪的响。 我去这一趟没有改变姥姥任何的心情,反而让她更加的沉重起来,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姥姥内心的悲痛要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大雨,雨滴勾织的样子像极了母亲的脸。 我见过,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之一,没有其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愿母亲在天有灵,经常会出现在姥姥的梦里。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忘不了的味道 三月底的天气,温度已经回升了不少,人们都脱下了厚厚的棉袄。杨树抽出了新芽,昆虫慢慢地爬出了地面,鸟儿重新欢快的啼叫,池塘里又开始一片呱呱地叫声。 这时候的农田地里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一眼所见之处都充满了生机活力。 农村的生活总是围绕着田地打转,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外,剩下的时间就都耗在田地里。 接下来的日子,该是种苞谷的时候了,我最喜欢这个时间的田野,春风变得柔和,阳光温暖人心,它不像夏天那般激情高昂,也不像冬天那样冷酷无情。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温馨。 从三年级开始,每每到了这个时间,父亲就扛着一大卷半透明的塑料地膜,母亲提上暖瓶和喝水的茶杯,我和哥跟在后面一人扛一把比我们个头还要高的铁锨。 种苞谷的头件事就是铺地膜,北方不比南方的潮湿,要想苞谷长得好长得快,就要想办法保持住土壤里的水分。 铺地膜便成了家家户户首要的任务,干这活必须得有明确的分工,要有专门铺膜的人,还要有专门压边的,相互搭配,干活不累,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活。 那时候我还年纪小,拉不动一卷地膜,压边母亲又担心我会把薄膜给划烂了,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踩边。 踩边就是把压在地膜两边的新鲜土给踩实了,这样风就不容易把地膜给掀起来,就可以有效的保持土壤水分。 哥总是拉膜的那个人,只见他倒撅着屁股,脚底下呈小碎步的快速往后退,两只手来回的翻转地膜筒,很快五六米的地膜就铺开在地里,哥瞄一眼,左右一摆,用劲往后一拉,铺开的地膜就像一条笔直的洁白丝带静静地躺在地里。 哥得意地往地膜筒上一坐,仰着头。这个时候我的眼睛里总会透露出对哥的无比崇拜。然后幻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哥一样。 母亲和父亲一人一边,用铁锨沿着地膜的边掏土覆盖。我就来回的紧跟着他们的屁股,一个脚印挨着一个脚印的把两边的土给踩结实了。 铺膜的时候,四个人是始终在一块的,这样就有很多的时间一起闲聊,父亲会给我们讲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好几次听着父亲的故事着了迷,以至于一直跟在他身后,都忘了踩母亲那边的土。 印象里从小学开始,周末的两天休息我和哥必须要规划好,是周六还是周天留在家写作业洗衣服,另外一天就跟着父亲母亲上地干活。 铺膜的时候,时间会过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地里就镶满了像玉块一样,一段一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地膜。 那时候还不流行机器铺膜,人们都得争先恐后的干,都怕错过了下种的最佳时间。 母亲提的暖瓶里是泡好的砖茶,每次母亲还会额外在提一个袋子,袋子里是母亲亲手蒸的馍馍。要是年前存在地窖里的苹果还有,母亲还会洗上几个苹果。 干活人体水分蒸发大,容易饥渴,开始的时候,我和哥还活蹦乱跳的,等干上一两个小时,个个都是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就等着父亲发话说中场休息。 只要天气情况好,一般都是要干到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渐变黑的时候才回家。日子紧张的时候,披星戴月的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母亲见我和哥实在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就会跟父亲说。 “你带着两个娃再干会儿,我先回家把鸡宰了,过一个小时你们回来,差不多就好了。” 一听到这话,我和哥都会立刻两眼发光,精神百倍。 “行行行,你赶紧走吧,这点活交给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就行。”母亲自然知道,这话的重点不在让她回家,而是我和哥吃鸡的急迫心理。 “吃煮的,还是炒的?”母亲看着我们哥俩笑眯眯的问到。 “炒的!”关于这个问题,我和哥永远都会异口同声的回答到,父亲在这个时候是没有说话权利的。 “我觉得煮的也挺好啊。”待到我们说完,父亲才嘟囔着嘴,默默地说一句。 倒不是母亲煮的不好,关键是母亲炒的鸡肉实在是太香了。后来我去外地上学,再到后来我开始工作,吃饭的时候总是想找母亲炒的鸡肉的味道,可遗憾的是,不管我在外面吃了多少饭,吃了多少鸡,印象中母亲亲手炒的鸡肉,那个味道再也没有尝到过。 从小母亲都说我的前世一定是和尚,一辈子没吃过肉,今生就最爱吃肉。 等到我们爷三回家的时候,母亲还在灶前炒着快出锅的鸡肉,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哥都会拿着碗筷,站在锅前,可怜巴巴的盯着锅里的肉。 “来子文尝一下,盐淡不淡?” 母亲说着夹了一块肉放到哥的碗里。这一下可把旁边的我给惹急了。 “凭啥不让我尝,我不管我也要尝。” 我嘟着嘴一屁股坐在厨房地下的小板凳上,委屈的就想流眼泪。 “给给给,你也尝,瞧你那点出息。”母亲也夹了一块肉放进我的碗里,我这才会破涕为笑。 其实那个年龄的我哪里知道什么盐淡不淡,我无非就是看到哥吃肉了,自己没吃到。觉得母亲偏心罢了。 鸡肉出锅了,母亲会先给我们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挖满满两碗的鸡肉,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再把锅里剩下的肉里面,肉多的骨头盛给爸,最后留给自己的不是翅膀,就是爪子,还有就是没人吃的鸡头跟鸡屁股。 母亲笑着说她喜欢吃这些东西,吃了翅膀就可以飞的很高。我们正在长个就应该吃大腿肉c胸脯肉。这叫各有所得。 哥啃起骨头来很马虎,匆匆啃完了就扔到一边,好几次我都看到母亲捡起哥扔的骨头,偷偷拿到厨房,再把上面的碎肉仔细地剃一边。母亲说,她已经吃饱了,但不愿看到哥浪费。 多年以后,当我步入社会,才逐渐知道母亲当年的心思,不知道吃了那么多年翅膀的母亲,如今在天堂,是否真的能够飞的很高。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母亲节礼物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我强撑着睁开双眼,想翻个身继续睡。昨晚失眠,睡着时天已经灰蒙蒙的开始泛白。 昨天下午晚饭的时候,学校来了电话,导师明确告诉我,不管什么原因,我的课题都该继续进行了,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虽然我的工作是签了,可要是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这四年的大学就算白上了。 夜里我辗转反侧,犹豫着怎么和父亲解释,我知道,只要我开口父亲一定会让我以学业为重,但那就意味着,我要马上留下父亲独自一人守着这个家。 且不说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就单从这份一个人的孤独,我也不愿意再让父亲受任何煎熬。 父亲最近的状态刚刚有点回转,总算夜里不再靠安眠药物睡觉,白天也不再显得那么焦虑不安。这个节骨眼上我要走了,父亲能不能一个人撑下去?后面的生活,父亲又该怎么独自面对。 我一遍遍地询问自己,一遍遍的犹豫。看着已经睡熟的父亲,月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双鬓也多了很多白发,这些都是为了支撑这个家,岁月留在他脸上的沧桑痕迹,看着父亲的样子,我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眼前这个人不应该才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吗? 父亲再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从小我就清楚,父亲是个性情中人,他的内心情感很丰富,却不愿表达。母亲走后,他心里积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然也不会半天不见我,就急得发疯。我必须留下来,父亲需要我。至于学校那边能拖就尽量在往后拖一拖吧。 父亲今天早上没叫我,或许他昨晚压根没有睡着,又或许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正在犹豫挣扎的我。我翻了个身后,扭曲着伸了一个懒腰。 还是起床吧,再跟自己的内心斗争了几分钟之后,我慢腾腾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外面的阳光很美好,蔚蓝的天空中镶嵌着几片白云,房檐底下灰色的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今天是个好天气。 对,是个洗衣服的好天气。家里的脏衣服已经堆了一大堆,快有一个多月没有洗衣服了,父亲身上那件已经穿了快半个月了吧。 家里有女人和没有女人的区别就存在在这些生活的细节中,母亲在的时候,每每打开衣柜,都是摆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洗衣粉的味道会扑面而来。也正是这个原因,父亲这半辈子来,基本上是没亲手洗过衣服的。 再看看现在,衣柜的每个格子里都是乱七八糟揉成团的脏衣服。这一个月来,父亲不知道有几次把脱下几天的脏衣服又当成干净的穿了起来。 我抱出了洗衣机,放在院里的水泥地坪上,这个洗衣机还是前不就母亲花一千二百块刚买的。 那天我还在学校,母亲在电话中有点激动的告诉我,父亲去拉洗衣机了。家里的旧洗衣机还是老式的单筒洗衣机,没有脱水功能,夏天还好,冬天洗的衣服都要晾个两三天的才能干透。 母亲说要买洗衣机说了好几年了,但一说还要花一千多块钱,母亲就说能用就用吧,脱水也没啥,这不马上夏天了,用不着。 那时候我就有了一个梦想,等我以后挣钱了,就给母亲好好的买一台全自动的洗衣机。 要不是原先那洗衣机实在旧的不行开始漏电,母亲估计也不会舍得买这台新的小天鹅的双筒洗衣机吧。 我打开衣柜抱出里面所有的衣服,放在窗台上,挑了几件先扔到了洗衣机筒里。 我想起自己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还带个皮箱,里面都是冬季穿的衣服,虽然现在天气开始回暖,穿不上了,但还是要洗干净了。 母亲说过脏衣服放久了就会真的变成脏衣服,再也洗不干净的。不知道这是小时候母亲为了督促我们勤洗衣服编的谎,还是真有这么回事。反正这十几年过来,我是这么做的。 我拉开皮箱,取出里面的羽绒服和毛衣,衣服下面一个白色的盒子安静的躺着。 我甚至忘了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打开盒子一只乳白色的吹风机映入眼帘。 我这才想起来,这是我准备要送给母亲的母亲节继续。这只吹风机是我从网上订做的,我还专门在上面刻了一句话:母亲,我想你! 原本是打算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等母亲节那天在电话中指挥母亲来发现这个惊喜。没想到母亲一回来就开始住院,我就把这个岔给忘了。 我看着手里的吹风机哭笑不得,二十多年了,这是我给母亲买的第一个礼物,第一份用心准备的。 天不遂人愿,这份礼物我终究没送给母亲,我最终也没有听到母亲看到这份礼物时惊讶的笑声。一生为母,母亲到走,也没收到过我这个做儿子的一份礼物。 我把吹风机重新装到了盒子里,拉开皮箱的夹层放了进去,我不能让父亲发现它,要是父亲看到上面写的话,指不定又会联想到什么。 后来的生活中,这只吹风机一直跟着我,上面那句话也成了我每次打开它的时候,必看的一句话。睹物思人,不知道天上的母亲能不能感受到我的内心。 这一天,我洗了很多,院里的两根钢丝绳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和裤子。我的,父亲的,当然还有母亲的。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每次去给她上坟,父亲都要叮咛我拿个干净的袋子,装几件干净的衣服。叠整齐了烧在母亲坟前。 人生无常,遗憾的事是每个人再所难免的,但愿今天这洗衣机能洗走所有的不好,从此,让活着的人,心有所安。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22棵树 洗了一天的衣服,手上的肉被洗衣粉水泡得已经皮开肉胀,我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小心翼翼的修剪着指甲和翻起的肉刺。 父亲又在院里挨个推开屋门,看上半天又缓缓地关上,许久看着夕阳下的我,紧紧地抿着嘴,发出了一声轻叹。 “喂,马师傅,你是不是西门口收木头的?最近木头的行情怎么样?”父亲认真地听着电话里的陌生口音。 “行行行,明天你过来看看么,木头都是好木,差不多的话我就卖了,你出了西门沿着公路直直走,三公里处的三岔口往左手拐,我在那等你。” 父亲再给对方详细的说了地址后挂了电话。 “真打算卖了吗”我盯着父亲的眼睛问他。 “卖了吧,留着也没用了,本来想着你们快结婚的时候把这老房子倒腾一下,现在我也没这个心劲儿了,能卖点算点儿吧。” 父亲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十年了,你守了它们整整十年,后悔不” “不后悔!如果那些树被他们伐了,我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的。你母亲也是。” 父亲嘴角抽动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依然充满愤怒。 十年前的夏天,那年我正在上小学六年级。放学的时候,我看到校长室门口围着很多人,好奇心驱使我挤进了人群当中。那一幕,虽然过了十年,却还历历在目。 我清楚地看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老年斑已经长满了他光秃秃的脑袋,正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腿,嘴里大大咧咧的骂着。 中年男子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时不时的拉着地上的老头往前拖拽着,嘴里谩骂着各种污言秽语。 人群中,我瞪大眼睛看到坐在地上的那个老人正是我的爷爷。爷爷已经七十多岁了,可眼前他正被人此般的凌辱着。 羞怒,恐惧的感觉立刻包围了我,我撒开腿挤出人群就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开始嚎啕大哭,我要把看到的告诉父亲,告诉母亲。 一进家门我就看到母亲阴沉着脸坐在地坪上,一只脚光着,鞋子坐在屁股下面。甩头擤了一下鼻涕。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母亲眼睛红红的有点水肿,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掀开门帘,我看到父亲坐在屋里,闭着眼睛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桌子上有只空空的玻璃杯,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我没敢做声地退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母亲?”我摇着母亲的腿,看着一言不发的母亲问到。 母亲还是一声不吭的低着头。我一着急便哭出了声。 “我看到爷爷” “你不管,既然他们胡作非为,你爷爷他们就养活起。” 母亲恨恨的说着,有低头醒了一把鼻涕,接着用鞋底擦了几下。 “我们学校后边的树被人伐了,他们说那他们的,欺人太甚!” 母亲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那些树是你爷爷二十多年的心血,他们就是看着木头现在值钱了,眼红了。” 母亲委屈的就像个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 学校后边有两排高大的杨树,从我记事起及就知道,每次下水爷爷就扛着铁锨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去学校后边浇水。 队里人都知道,爷爷有二十多棵大白杨,长的又粗又高。爷爷和其他老头开玩笑总会说,等我哪天闭了眼,就让儿子伐两棵坐棺木板。 我记得奶奶刚去世那年,我才二年级,春天风刮得很厉害,有棵大白杨的树梢断了,把学校房顶上的瓦片和房檐砸烂了,当时的校长找到了我们家,呵斥父亲要是砸着了上学的娃娃怎么办! 父亲扛着梯子,拿着木板工具在学校的屋顶上叮叮当当得修葺了一下午。 母亲说,父亲性子犟,说话直,在村里得罪了几个人,他们伙同到一起,找了一位学校曾经退休的老教师,非要说那二十多棵大白杨是集体的树,大家都有权利分。便伐到了其中的四棵,父亲去找他们理论,差点跟他们打了起来。 爷爷照顾了那些树二十多年了,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哪里容得下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抢。 母亲正给我说着,就见父亲红着脸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父亲气急败坏的在窗台上找着东西。 父亲拎起一把镰刀就往门外走,母亲半跪着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腰,哭喊着不要让父亲做傻事。 “你没脑子吗?你就是把他们都砍了能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两个娃。” 我在后面哇的一声开始哭了,跑到父亲面前哀求的看着他。 父亲听到了我的哭声,扔下了手里的镰刀,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天黑的时候爷爷被邻居家的人送了回来,爷爷还是张着嘴不停的咒骂着我听不懂的人名儿。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穿着警服的同志到了我们家,说有人报警,举报我们家侵占公共财产。爷爷一听就又开始咒骂起来。 那段时间每天下午回家,家里总有陌生的面孔,有时候是穿着白衬衣黑裤子戴着眼镜的人,他们看起来都很斯文,母亲说那些人都是镇上的领导,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父亲站在他们中间,大声的给他们解释着,好多次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父亲跟镇上的领导解释,这些树是土地改革后,各家各户分配到自留地的时候种的,按时间推算至少有二十三个年头了,可那位退休的老教师一口咬定,树是建学校的时候种的,最多只有十五年的时间。 双方坚持不下,父亲就指出了在学校当老师的芸伯作证,芸伯家跟我们家是几十年的世交。他比父亲大个十多岁,所有的事情他都是清清楚楚的。父亲也相信芸伯一定会为我们家作证的。 父亲找到了芸伯,芸伯告诉父亲树肯定是爷爷种的,白的黑不了,让父亲放心,他会为了兄弟出面跟镇上的领导证明的。 几天之后,父亲带着镇上的工作组去了芸伯家,领导们说在调查取证的时候父亲必须回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父亲看到芸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没再说话退出了门外。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重生 父亲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明明就是自己的东西,可父亲还是期待着里面工作组的领导出来亲口告诉他,树就是他自己的。 “刘老师,学校后面那22棵白杨树你清楚不?” “我在这个队出生长大,建校的时候我就开始当老师,我自然很清楚。” “苏荣东说那些树是刚给个人分了自留地的时候,他的父亲种的。你知道这事不?” “这事儿我不清楚,但刚建校那会儿,我们师生在学校后墙种了一批树。” 镇上的领导有人眼神里闪着惊讶的目光,继续问到。 “你的意思是那22棵树不是苏荣东父亲的?”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种树,在哪种的,但建校那会儿我们带着学生的确种了一批树。” “那怎么苏荣东父亲说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悉心照料这些树?” “学校后墙本来就有水沟,每次下水自然就浇水了,我没见谁刻意去浇过水。” “苏荣东说零五年的时候,大风挂断了树梢,你们校长还找到他们家,是苏荣东修复的房檐,这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是给他支付工钱的啊,学校都有记录可查。” 父亲扒在门口,紧紧的咬着嘴唇,手指甲扣的砖缝嘎嘎得响,他一直听着屋里的对话。 父亲想到过芸伯可能会害怕这件事连累到自己,会含糊其辞。可父亲万万没想到,芸伯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的表明那22棵树,确实是我们苏家侵占了集体共有财产。 父亲想不通,这些年来,每到农忙的时候,芸伯因为要在学校上课。父亲就套着家里的骡子,帮芸伯收地。芸伯家有任何事,父亲都像自己家的事一样给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可就在刚才父亲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芸伯所说的每句话。 父亲越想越心里憋着气,他恨不得马上冲进屋里揪着芸伯的领子问,为什么要害他?他甚至想上去给他两拳头,打的他满地找牙。 王八蛋,忘恩负义的混蛋,白眼狼,这些词父亲在嘴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委屈的眼泪刷刷的就流了下来。 芸伯送镇上的领导出来了,看着父亲居然还报以微笑,父亲看着他那张恶心的嘴脸只想上去碎几口。 第二天开始父亲便停止了手头的活计,四处奔波求助。家里没有了收入,记忆里那一年家里连顿肉都吃不起,那时候父亲还没有摩托车,每天只能骑着自行车到处奔波。天气炎热,父亲也舍不得买水喝,屁股经常被汗渗透了,起得到处都是痱子。 年幼的我,看到父亲煎熬的样子,听到芸伯的所作所为,难受了好多天,在学校里只要看到芸伯,我就能从心底升起一股恨意。 皇天不负有心人,市里和区上的领导知道后开始重视这件民事纠纷案件。成立了专案组下来调查。 省里的某家媒体机构也专程驱车过来,报道这件事。 那天下午刚上课,父亲就带着一帮媒体记者开始采访学校的老师,老师们避而不见,办公室的门全都锁得紧紧的。芸伯更是以身体不舒服请假为由,不知道去了何处。 走的时候,媒体记者让父亲锯下了一个树桩说要带回省里做鉴定。在权威的鉴定机构鉴定树龄,到底是从我们家分得自留地开始的23年对的上,还是从建校开始的15年对的上。 大概一周左右,二叔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打来电话,让父亲快看某某电视频道。 父亲急忙的打开电视,我看到电视中父亲指着天发毒誓的场景。播音员明确地说这22棵树的树龄是23年,与另一方所说的15年,差距较大,不相符。 父亲软软的趴在电视机前的柜子上,抱着头开始痛哭,大半年的委屈c怨恨c心酸c艰辛都在那一刻统统释放了出来。 母亲站在父亲身后也哭的稀里哗啦。 “我去杀只鸡,今晚你好好喝两口。”母亲终于笑了,轮起袖子擦干了眼泪。 那晚父亲早早地打起了沉沉的呼噜声,大半年来,父亲终于能安心的睡一觉了。 第二天镇上便又来了工作组,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22棵树全部归我们家所有。 考虑到父亲反应快一年了,镇上的领导提出要适当的给父亲经济上的补偿,最后父亲还是婉言谢绝了。 父亲说,他之所以反应,是因为他相信政府是讲理的地方,他要为爷爷所受的屈辱讨一个公道,他要让那些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怕天大雷劈的坏蛋,知道白的永远黑不了,黑的也永远白不了! 没过多久,父亲便大张旗鼓的找来好多人,22棵树在大家一声声的吆喝里放到了。 父亲剃了每棵树的皮,锯的整整齐齐的,专门腾出了一间堆杂物的房子,全部装了进去。 当时有木材贩子找上家门愿意高价收购,父亲都一一回绝,他说将来要用这一房子的木头重新盖房子。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些年家里的钱都用来供我们兄弟俩读书了,就连母亲手术的钱都拿不出来,哪还有多余的钱盖新房。 一房子的木头就这样安静的躺了十年,这十年来,遇到下雨天,父亲不去干活的时候,总是会打开那扇门,看看里面他耗尽心血赢得的成果。 我知道,在父亲眼里,那22棵树早就不在是简简单单的木头,而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支撑起c保护起这个家的骨气。 十年了,父亲尽然舍得卖了,也是,这十年来,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们兄弟俩都要定居外地了,母亲也再不会回来了,留下这满房的木头,又有何用呢? 看着父亲的样子,我倒是笑了,这几十年过来,父亲心中留下的结正在一个一个慢慢的打开。 这也正是我和哥希望看到的样子,我们都希望,父亲到了这个年纪,不要再苦苦的生活在对过去的纠葛与执念当中。 人都会说没就没,又何况是物呢,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走,本来不就是这样吗?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放下了,即是。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物是人非 “马师傅,在这呢。” 第二天下午,父亲带着一位头戴一顶小白帽子的中年男人进了门,指着放木头的房子,一边说着,一边手底下开着锁。 “这可都是好木头,一根也没被蛆虫滚过,放了十年了都干透了,没变形都压得直直的。谁家要盖房子,拉过去直接就可以上房。” 父亲望着满满的一房子木头,脸上洋溢出欣慰的神情,那神情中伴随有一丝骄傲。 “现在谁家还用木头啊,早都用楼板了,我们拿回去也是做木料,没人家再用这个上房梁了老哥,木头不值钱了。” 马师傅说着摇了摇头。 父亲听到马师傅的这些话时,眼神变得暗淡无光,下嘴唇抿了抿干燥的上嘴唇。看起来又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那你看能给个什么价?家里发生了变故,要不然我也不舍得卖。” “老哥,木头是不错。我最多只能给你出三千五百块,你要觉得不行,就找别人再问问吧。” 马师傅像是找到了父亲的软肋,明显有点想快刀斩乱麻的感觉。 “三千五百块?马师傅你别开玩笑,这也差太远了吧。这可是整整一院房子的木头啊。三千五百块你上哪买这么多木头去。” “呵老哥哥,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现在木材市场的行情啊,说真的,就你这一房的木头。搁十几年前怎么也在两万以上说,那时候这样的木材就是香饽饽。可现在不一样了,根本就没人要,再说我这雇人搬回去至少都得掏一千多块钱的搬运费,再多我就真真不划算了。” “行情我自然了解,不然也不会卖了,一口价五千块,我也不问你多要,就当我吃个亏,我就忍痛给你了,这可是整整22棵树的材料啊!” “多少?五千?行了行了,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马师傅说着就往门口走去,父亲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马师傅,又看了一眼一根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木头,脸上升起凝重的表情。 “真不能再加点了吗?”父亲的声音中透漏着哀求的语气。 “老哥哥,要不是你说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就只能掏3000块了,我也有一帮子人要养活,现在行情就这样,你为难我也没用,真不能再多了。” 听到父亲的话,马师傅又转过身来。态度也柔和了许多。 “要不你再想想,想好了给我打个电话,你要真舍不得买,不行了就再放几年,说不定后面几年的行情会有所好转。” 马师傅看着忧虑的父亲,认真的说到。 “行,那我再考虑考虑,还得跟家人商量一下,麻烦你了马师傅。” “哪里话,小本买卖,习惯了,那我先走,你考虑着。” 父亲送走马师傅之后,低着头进了屋。看着我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故作轻松的说到。 “呵现在这价格不太好啊。” “不行就再打听打听,说不定别家还能出高点。” “我看也就这个样子了,大差不差,这两天我也问了不少人了。儿子,你拿个主意,这次我听你的。” 听到父亲这句话,我心底生出一股暖意,父亲真的变了,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独断专行,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如今父亲居然主动征求我的意见。 我的本意是想告诉父亲,能卖就卖了吧,我不想看着父亲还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迟迟不愿走出来,尽管我知道这个家里,每一寸的地方都有母亲的身影,更记忆着我不知道的辛酸与不易。 但我还是希望父亲能够放下过往,勇敢点,面对现实。 “你还是自己决定吧。” 我没敢跟父亲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交给父亲自己决断吧。 吃过晚饭,父亲坐在炕上靠着墙思考了很久。 “卖了吧。”父亲说着严肃地看了我一眼。 “考虑好了就卖吧!” 我甚至有点急迫的帮父亲落实了犹豫的心理。 “马师傅,你明天过来吧。就卖给你了,再不等了。” “行,那你们明天早点过来,房子门口太小了,不知道一天能不能搬完。” “行行行,我就在家呢。” 父亲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像终于做了什么大的决定一样。 第二天一早,马师傅便带着五六个人过来拉木头了,父亲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木头一根一根的从房子里抬出来,又抬上了车里。 木头拉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昏暗了,马师傅从兜里掏出来一沓钱,数了两遍,递给了父亲。 父亲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的搓着辨别真假。 “这些木头都放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沉!”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木头,你抬了一天,没发现被虫吃了的地方吧?” 马师傅听着父亲的话,表情满意的点点头。而父亲则显得有点没落。 在父亲眼里,这些木头每根都是他辛辛苦苦争来的,每根上面都承载着他的眼泪与汗水。 我清楚父亲心里的想法,爷爷悉心照料了它们二十余载,被奸人红了眼,陷害。 而后自己又花了一年的时间东奔西走,到处申冤,被人嘲笑过c唾弃过c指指点点过c风里来雨里去,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终于沉冤得雪,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放在家里一放就是十年。 如今看着手里这三千五百张票子,想必父亲真是哭笑不得,这么多年的付出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三千五百元的价值,什么叫入不敷出,父亲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父亲的眼里有不舍,却看不出半点儿的后悔,就算他这些木头放到今天一文不值,想必父亲也不会后悔的。 我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满意,甚至是自豪。他一定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想起了那一年过来的种种。眼前这些不就是他胜利的战果嘛! 父亲送走了拉木头的人,认真的打扫了一遍存放了十年木头的房子。等到灰尘散去,父亲就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若大的房子里空无一物。 夜来了,天空中已经有稀稀拉拉的星星挂了上去。父亲久久的不愿意回屋,盯着院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发着呆。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重大的决定 五月的天,已经变得温暖了许多,田里的麦子已经长到了小腿处,苞谷也破土出苗,长得好不生快。 忙过了春耕时节,距离麦子成熟还有一段时日,中间这段时间是比较轻松的。 吃过早饭,桥头就开始站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春耕忙完了,有时间了就需要交流交流经验。 一般这个时候墙根下会摆起来几张小桌子,几个老汉便围了上来,打牛九的,下象棋的,围观的,站在墙根里晒太阳的。 “苏荣东可怜喽,两个娃还没结婚,老婆子就早早过世了。” “是啊,以后谁家的闺女会嫁给这两个娃啊,估计要打光棍了。” “人家那两娃可都是念下书的人,我看不一定,说不定会有出息的。” “是啊,娃也可怜,都盼着点好吧。” “呵,现在的大学生比啥都多,我们家两个娃不念书,现在不都娶上媳妇了。念书有啥意思!” 这样的风凉话,一般都是出自陆伯之口。 父亲偶尔会去桥头转转,看着人多反而匆匆得回了家,这跟母亲刚开始走时候完全变了样。 父亲不愿意听到别人风言风语的嚼舌根子,但他又似乎缺少几个可以倾诉内心声音的人。 于是父亲就在这样的犹豫中来回的抉择着,我能感觉到父亲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里的人。 他想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可他又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放不下这个生他养他,跟母亲一起生活了三十余年的家。 学校又来了催课题答辩的电话,导师的语气也由开始的同情变为了现在的不解。 这个假期我在家已经待了四个月了,还有一个月就要举行论文答辩,到时我要是不能顺利通过,就得等到九月份的二次答辩。刚签约的工作也就自然化为泡影了。 这些天我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带父亲离开这。 是的,比起父亲我其实更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工作刚签约,陌生的城市我还没有去过,去了能不能适应,父亲又能不能接受。这些都是未知数。 尽管看不清未来的路,但我还是不愿意留父亲一人,我得带他走,母亲已然离去,要是父亲再有什么问题,我怎么给哥交代,又怎么给去世的母亲交代。 父亲是个性情中人,留下他一个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我可不想刚送走了母亲,再紧接着送走自己的父亲。 我甚至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到了陌生的城市能不能混好,就算喝西北风我也要带着父亲挺下去,在外面过得再惨,也比在这让父亲独自一个人承受舆论的压力要好。 思考再三,我决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与父亲交涉。 “我今天要跟你认真的谈一件事,父亲。” 这天吃过晚饭我关了电视,注视了父亲好久。 “你说吧,我听着呢。” 父亲似乎提前感受到了我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关系到咱爷俩以后的生活,你必须冷静的c理性的回答我!” “你想说啥?” 父亲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跟我离开这里吧!以后我要是混的好,咱们就衣锦还乡,我要是混的不好,你就跟着我一起流落天涯。” 我苦笑着,但眼神里的坚定父亲应该能感受的到。 “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儿子,我和你母亲在这辛辛苦苦半辈子,也就扒拉下了这么点家产。去外面谈何容易啊!” 听了我说得这话,父亲脸上更多的是绝望,我就像揭开了他心底的伤疤。 “你听我说父亲,你不要激动我马上就要工作了,子文又不在身边,以后我们再一成家,有了小孩,几年都不一定有时间回来一趟!” “我就在这待着,你们想几年回来了就回来一趟,不想回来了就等我死了抽空过来埋了。” 父亲明显说话的时候带了情绪。 “你这是什么话,你在这没人管,好,就算有一天你死在这了,你是一了百了了,那我们呢,你让我们还能不能抬起头活下去。” 看到父亲的态度,我也有点急了。 “两个月了,你天天要死不活的,是!母亲是走了,但如果她看到你这两个月是这个样子,我告诉你苏荣东,我母亲一定死不瞑目!” 我居然直呼父亲的名字跟父亲咆哮到,而这个时候,我和父亲之间的火焰才刚刚燃起。 “要不是你们上学,你母亲能死吗?要不是你们跟个吸血虫一样喝光了老子身上的血,我能成为孤魂野鬼吗?” 父亲委屈的哭了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吵着。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早早地去工地抱砖头吗?还是像你一样卖苦力,最后连救自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没本事你可以不生啊!” 我承认这一晚我说的话很过分。 母亲,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原谅,我只想让父亲清醒,他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啪得一声!父亲抄是桌子上的一只杯子砸在了地上,玻璃渣子蹦的到处都是。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顽固,从我刚记事那会儿,这个家你就是唯一的发言人,不管对错,你永远都独断专行,你真是我的好父亲。” 我坐在炕沿上,委屈的开始抽泣。 “我知道你这几十年很辛苦,你得供我和子文读书,还得给母亲看病。你确实吃了很多苦!可我告诉你,我和子文也一样好不到哪去!你以为独自一个人漂泊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好吗?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们的委屈跟谁说去,你以为我们心里的滋味就好受吗?谁不想回家,谁不想逢年过节跟家人在一起,可我们俩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没有这个命!” 我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吼着,父亲沉默了,他没有想到我会因为劝他要走而说出这么多心里话。我也沉默了,我更没有想到在父亲心里,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我和哥。 “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过两天我要回学校了,你确实辛苦了大半辈子,以后也不用管我了。” 我苦笑着抹了一把眼泪,跑到后院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扎了起来。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星星的故事 这根烟是我长这么大抽的最烈的一根烟,我躲在后院里,不停地深呼吸,平复着自己内心的复杂情感。 “我不应该这么说父亲。他心里有我不知道的苦衷。” “可你也看到了,母亲走了已经两个月了,父亲的状态是怎样?他自己压根就不想走出来。” “作为儿子,你得好好说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父亲的性格吗?” “我就是知道他的为人,才想用这种激将法,我得逼他离开。我不想他再有什么什么三长两短。” “或许他需要静一静,过段时间就好了。”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要静到啥时候,这两个月来你也看到了。” “苏子岩,你别激动!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如果换做是你,你该怎么办?” “哪来那么多如果,如果有如果,巴黎就可以装到一个瓶子里。现在不逼他做决定,还要拖到啥时候,母亲走了,子文不在这,这个家现在就剩我们爷俩,你说该怎么办?” 我听到我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理论c争吵,甚至快要打起来了。父亲啊,放下过去吧! 我耷拉着脑袋走出后院。 夜空中已经挂满了星星,这是城市里看不到的景象,小时候母亲和父亲就是坐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给我讲。 “母亲,那两颗星星叫什么啊?” “那是牛郎星和织女星。” “为啥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听到母亲这么说,我就嘟囔着小嘴好奇的问到。 “织女啊是天上的神仙,早晨的朝霞,还有那晚上的晚霞,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有一次她出门布撒晚霞,看到了牛郎,两个人啊便坠入了爱河,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小宝宝。后来王母娘娘知道后大怒,就要抓她上天庭。牛郎哪里愿意啊,他挑了副扁担,前面框里坐着他跟织女的生的儿子,后面框里是女儿,就追了上去。这王母娘娘眼看牛郎要追上他们了,袖子一挥,刹那间,牛郎和织女的中间就出现一条宽宽的河。” “啊?那怎么办啊?他们好可怜!那后来他们怎么样了母亲?王母娘娘会杀了他们吗。” 年幼时,母亲给我讲了很多遍这个故事,每次听我都会认真的问这个问题。 母亲坐在台阶上分开腿,我就坐到她的腿里边,来回左右晃。 “后来,王母娘娘被他们的爱情感动了,就答应他们每年农历的七月七这一天让他们见面,每年到了这一天啊,这凡间的喜鹊就全部飞到了天上,它们在牛郎跟织女中间搭起了一座桥,牛郎和织女就踩着喜鹊桥相见。” 母亲每次讲这个故事,我都会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两颗星星,听得入迷。 “那边的七颗星星又是啥啊?怎么长得和一把勺子一样?” “那是北斗七星。” “还有那边的那一颗,那是北北极星,它一直指向着北方,要是晚上迷路了,找到它就能找到北方了。” 后半段的故事,总是有父亲来完成,他会在星空下给我讲解很多他听到的天文学原理。那个时候,父亲就像我心目中的科学家,又像个超级英雄,似乎没有能难住他的问题。 五月的夜晚,空气很清爽,夜空里依旧繁星闪耀。我坐在儿时母亲抱着我的地方,闭上眼,感受着她的余温。 母亲完成了她的使命,把故事的后半段又交给了父亲,却不曾想到,没有了前面讲故事的人,后面的故事再也不会精彩。 屋子里父亲又传来了嘤嘤的哭声,我想此刻,他一定觉得备感孤独c委屈c难受。 我知道,父亲放不下的不是这个与母亲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而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个结。 他一定觉得老天太不公平,给了他艰辛的青年时期,又要给他孤独的晚年。 我进去的时候,父亲已经拉开被窝躺着了,他没有睡着,靠在墙根里紧紧的面对着墙,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就像针扎一般的痛。 我没有说话,拉开被子睡在父亲的身边,我感受到他的后背不再像我儿时那般坚韧,隐约中,我能听到父亲眼泪滴在枕头上的声音,这一晚夜很静,静的让我心发慌。 第二天一早,我猛的睁开眼,看到父亲就盯着我的脸,他的脸仿佛就在与我咫尺之间,那双眼睛里有紧张c不舍c迷茫。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你干嘛啊,父亲?” 父亲依旧盯着我,一声不吭,半晌他的手抚摸在了我的脸上,我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感受第一次做父亲的人,爱怜一般柔软的温情。 “听你的,我跟你走,不管未来如何,咱爷俩一起扛。” 当这句话进入我的耳朵的时候,心头一紧,鼻子一酸,我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收纳不住。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看到这个世界第一眼一样,惊喜中流露着悲伤。 “父亲!” “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但你也要理解父亲的不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你母亲的灵魂,在这里待着,纵然没有你们在身边,但起码有你母亲的影子,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你母亲了。我对不起她,跟着我一生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我跟你走子岩,我知道我一个人在这,你们定然不会安心。你们还都年轻,都得放开手脚去闯,我不能成为你们的累赘。我也想明白了,有家人的地方,在哪不都是家吗?” 父亲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没有插嘴,说吧,说出来了,就洒脱点放下吧。 我不知道父亲的这番话有没有成功得开导自己,我只觉得听着这些话,心中像是燃烧起了熊熊烈火。跟我走吧父亲,故事的后半段我来替你续写。 看着眼前的父亲,我真想搂住他不再宽厚的肩膀,感受下这么多年来,为了我,为了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力量。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吃过饭,父亲便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挨个屋一件一件的收拾,家里的东西还真是多得数不过来。 这些物品怎么也得一个星期收拾,光是衣服就有好几个柜子,父亲先挑出了几套我们走时要带的,放进了皮箱里,剩下的不管能不能穿的,无论春夏秋冬的,父亲都拿出来,一一叠的整整齐齐后再放到柜子里。 父亲提前准备好了碎木屑,每收拾好一个柜子,就在柜子的下沿打进去木屑,钉得结结实实的。 最近几年,农业越来越走向了机械化,父亲和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置办农用机械自然也就成了必不或缺的事,家里的后院停满了父亲这些年来省吃俭用买回来的机械。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父亲开着崭新的三轮车进家门的时候,我和哥好奇的扒在上面,玩了整整一天,那比我多年以后我自己买了汽车时心情还要开心十倍百倍。 说来父亲也是自豪,这些年家里的日子虽然过得有点紧巴,但停在后院的机械,我们家绝对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 父亲喜欢机械,当播种逐渐抛开牲口拉着犁的年代,父亲就早早买回来了播种机,机械的效率是人工不能比的,那两年我们家总在其他人家的前头干完活,父亲还能帮着别人家播种,挣点外快。 后来父亲陆续买回来了,耕地的手扶拖拉机c脱谷机c就连春天中苞谷是铺地膜的机子都买了回来,父亲望着后院里的机械,不停地感叹着。 “当年这些可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啊,现在可怎么办,卖废铁吧有点可惜,卖二手的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买家。” “卖了吧,机械本来就是会贬值的,现在还能卖点钱,再过几年就只能卖废铁了。” 站在经济的调度上,我还是得劝父亲要做好出手的准备。 “不行,这些机器不能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实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咱还有地,还有机器。” 父亲的这番话说得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我承认就在我想好要带父亲离开这个家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态。 再回来,这样的词压根就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过,父亲不一样,他们这一代人经历过吃不饱饭的艰辛年代,就像他总是在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告诉我的那句话一样:“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家里头没人,这些器械可不能一直放在家里啊,得找个地方存起来,不然不安全。” 我听到父亲这番严肃的话,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但又一想,这都是父亲十几年来的心血,从此就扔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家里,似乎确实有点不妥。 父亲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终于说好把三轮车,拖拉机,还有脱谷机这样大点的器械,放在姑妈家。剩余像播种机,镇压器这样的小机械,父亲犹豫再三就决定送人吧。 第二天早晨,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大块厚厚的油布和防晒的用的篷布,父亲说这样才能避免机械不被太阳暴晒。 父亲开着三轮车,我开着拖拉机跟在后面,找了一个陡点的坡,父亲把三轮车停在坡下面,打开车皮周边的门子,然后小心翼翼得把拖拉机开进了三轮车里,再用绳子把拖拉机固定牢。 姑妈家有点远,手扶拖拉机开起来很慢,这样的方式快点,到了也不会占太多的地方。 到了姑妈家,父亲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口的大棚下面,拿着砖块把前后轮胎顶死,又打开水阀把水箱里的水放光。 父亲用油布和篷布把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像儿时的我每学期开学,领了新课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得把新课本用牛皮纸包裹起来。 姑妈家也半年多没人了,他们全家都搬到了新疆,听说女婿在那边做种子生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就把老两口都给接了过去,姑爹的兄弟多,他们都有门上的钥匙,每天都有人过来看看家里的情况。也好,总比我们家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要强得多。收拾好后,我和父亲没有过多得逗留便回了家。 安置好了机械,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家里的牛了,当时为了在母亲手术的时候能多卖点钱,两头牛都养的肥肥壮壮的,现在两个月了,父亲也没心思照顾,牛的膘显然踏下去了一圈。 父亲这几天一直在找牛贩子商量。 “我这个牛啊,花色好,胚子正,就是这段时间没好好喂料,抓紧喂上半个月,就起来了,你说的这个价格太低了,我还不如再自己养俩月,拉出去宰了卖肉。” 父亲想多卖点钱,能多卖一块就多卖一块,他总说出去了日子肯定不好过,手里头没俩钱应急,心里头就会很虚。 磨了几天,眼看着价格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村里跑的牛贩子总共就那么几个,父亲已经都叫过来估了价,再磨下去的意义也不大,考虑到我这边学校催得紧,父亲犹豫再三还是卖了。最后两头牛就以不到两万的价格出了手。 看着父亲和牛贩子讨价还价的场面,我想起来母亲那天躺在医院跟我说过的话:“本来想着你找工作的时候,把家里的牛和粮食都卖了” 那时候心中有期望,在父亲母亲眼里,这两头牛就像两个能变钱的元宝,也是咱们家压箱底的宝贝啊! 短短的三个月,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蓦然回首,留下的就只剩心酸与无奈。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收拾妥当 父亲叫来了收粮食的贩子,家里有一百多袋子的麦子,还有三四十麻袋的苞谷。 小麦一公斤两块四,苞谷一公斤一块九,父亲把库房里面里里外外的粮食都打扫了出来。 院里子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父亲在家里找了本我们儿时写作业的小本子和一支圆珠笔,盯着贩子师傅的称一袋一袋的过,然后认真的记录在本子上。 称完所有的粮食,已经大半天过去了,父亲和贩子师傅呦喝着扛起一袋袋整装好的粮食送到了停在门口的车里。 我尝试着扛起沉沉的口袋,可几次后就彻底宣布投降。父亲又气又好笑的说。 “真是成了只能握笔杆子的人了。几年的五谷白吃了。” 贩子师傅听了父亲的话,像是有点给我抱打不平的样子。 “握笔杆子好啊,可别像我们一样做庄稼人,辛辛苦苦一辈子,老了还没个安生。” 贩子师傅这番话让父亲的脸色有点难堪,父亲不在乎他说庄稼人辛苦,而是在乎他那句老了还没个安生。 我没有回答他俩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有点埋怨,我不也是庄稼人嘛,只是多读书了两年书,像他们那样少吃了两年苦。埋怨之外,我又有点庆幸,庆幸当年母亲一再要求我继续读书,要不然我估摸着我还真吃不下来父亲曾吃过的苦。 搬完了袋子,父亲请贩子师傅坐屋里喝口茶歇一歇。我闻到父亲和贩子师傅身上一股浓重的汗味,那味道甚至让我有点窒息。 伴随着这股汗味,我的心头一阵酸楚,我想起父亲和母亲弯着腰挥着镰刀,在烈日当空的午后,埋没在麦田里,不停地割着小麦,一趟回来,腰已经酸的直不起来,长时间的低头,让脸部充血严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像淌水似的往下流着。 那些年机器还不盛行,父亲老说,机器会把麦头打碎,太浪费了,简直就是在作孽。 每到割麦子的七月中旬,印象里村里的人家就会请来很多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后来才知道这些人中除了有四川人还有一大部分是河南人。 这些外来的人割起麦子很厉害,一个人一天能割两亩多地,一亩地起初是六十块钱,后来随着工价上涨,慢慢的变成一百块,一百二。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外地人再也不来割麦子了,父亲说器械化越来越普遍,再去请人太不划算,那一年父亲就雇了割麦机,机器一发动,呼啦啦一阵子,麦子就整整齐齐的躺在地里,像熟睡的婴儿。 割麦机割麦子是快,父亲在前边盯着,母亲带着我和哥就在后边捆麦子,捆好了三个一堆的摞起来,母亲说如果遇到天气不好,就要五六个的摞一堆,那样雨水就不容易渗漏,等到天晴了,再一一摊开,稍微一晒,就可以装车里拉走了。 拉麦子是我最喜欢干的活,不像捆麦子得规规矩矩的跟在母亲后边,拉麦子就比较随意,可以自由的走动,当车里装上几层麦捆之后,父亲就指示我爬到三轮车的车顶上,把他们扔上来的麦捆一个个排列整齐,这样可以多装点,省的来回都花费时间在路上。 拉回去的麦子都会堆在学校后边的空地上,空地旁边是我们家的园子,方便把收拾完的麦秸杆收起来,日后留着喂牲口。那块空地原来也是种麦子的,要提前割完了,再放火把麦秸岔子烧了,然后用铁锨把没有烧干净的岔子剔干净,这样就成了一块临时打麦子得麦场。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麦子都是一层层的铺开在麦场,爷爷会套起家里的骡子,拉着石头滚一圈一圈的压在麦子上,父亲和母亲来回的翻动着压过的麦子,直到麦杆上再没有粮食被压出来。 那样干活的效率很低,往往一天下来也就能收拾一亩多地,在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家里那十几亩的麦子前前后后的收拾完,没有一个月是怎么也下不来的。 后来父亲买了脱谷机,几家人搭在一起,一天便能收拾完一家的。 再到后来我们上了高中,农村机械化的水准越来越高,割麦机没用了,脱谷机也用不上了,家家户户都开始雇大型的收割一体的机械。 那时候开始人们便不再急着赶在雨天到来之前把麦子割倒,而是等麦子全部熟透了,花一天半载的功夫,就可以收回到家里。 时过境迁,估计父亲做梦也没想到过,有一天会把家里的粮食都卖的干干净净。 我给父亲和贩子师傅到了茶,父亲拿起算盘噼里啪啦的拨拉着算盘珠子,很快就把价格算了两遍,又给贩子师傅核对了一边,付完钱父亲送贩子师傅出去,末了还说了句:“记得回头把口袋给我拿回来。” 家里的东西这两天收拾的越来越有条有理,该卖的卖了,该拾掇起来的,父亲也都专门腾开了房间存放。 父亲把每个房间的窗户都用家里的旧衣服蒙了起来,再钉上钢钉。我问父亲为什么,他说害怕长时间的太阳暴晒,容易把里面的物件晒坏了,父亲的字里行间还能听出,有朝一日他要打道回府的感觉。 尽管我知道,这无非是自己骗自己的手段罢了,长时间不住人,单凭这几件破衣服,又怎能保全这个家呢?我没有多说什么,就看着父亲认真的做着,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绝望与无奈。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