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农》 自述 玉米粒皮皮者,字荆鸿,号牧野散人,燕辽东人也,善诗文,习武艺,世以耕读为业。 幼顽劣,不勤于学。冲龄之时,其母问曰:“一加一得何数?”玉米茫然不知。又问:“一柰加一柰,共几柰也?”笑而答曰:“二柰也。” 年少长,爱诗文,不求甚解。及入学,中考不第,费重金而入校。后高考,又两次不第。尝作诗曰:“浅水沙滩困蛟龙,屈身伏体卧辽东。有朝一日冲云去,半天雷雨半天风”世人皆以为癫。 果第,三次方中,其父励之,游学于渝中。四年,參习历史,得学士位。一日,母问其志,玉米讷讷不言。母怒,斥之。玉米奋而考研,远行至滇,拜名师门下,修秦汉魏晋南北朝之旧史,得硕士学位,尔来一岁矣。 初,彩云之南,尝幸得一同窗,名七月,著春秋我为王、战国明月、秦吏者也。方二人不相识,玉米既读其大作,惊为天人。至于相识,偶知作者竟为相对而卧之人,且面目如斯。玉米狼狈失据,心碎于地,故弃书。后,同居日久,情愫暗生,乃拜之为师,遂著大凉汉骑,约六十万字,未竟。 今日重提旧笔,玉米百感交集,不知所言。 窃以为,之言,未可尽信也。倘有一二字、句可博书友一乐,善莫大焉。 秦农一拙作耳,本欲呈真实之秦代画卷于世人,怎奈功力有限,常有谬误矣。故而开卷以来,夙夜忧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稍有谬误,误人误己。幸哉书友大度,容小子不断进步,大恩不言谢矣。 玉米谨以至诚,不敢稍有懈怠,必当鞠躬尽瘁,以全众书友砥砺之情,以报七月、同窗成神之愿。 诚哉,玉米笔力稍驽,才思不敏,再拜书友纳之宥之,玉米不胜感激也。 既以此为业,字贱而勤贵,望书友勉吾、励吾、订阅吾、打赏吾。则玉米顿首拜谢,不敢不死力以完本耳。 ps:“柰:(音同‘耐’),苹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若为庸耕 秦始皇帝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夏六月,淮阳郡,阳城县,三树里。 时值下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蔚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空旷的田野中更无半点树荫,七八个年纪不一的雇农,却依然得汗流浃背地在田地中劳作。 众人都在闷头锄草,唯独其中一人,干了一会后,却拄着手里的农具,抬头看看头顶飞过的鸿雁,若有所思。 此人面黑无须,身形在八尺左右,很是高大。他身穿粗麻织成的短褐,原本是长长的窄袖,如今已烂成无袖装了;下着干活穿的犊鼻裤,脚踩破旧草履,头发盘绕在后脑勺处形成一个扁髻,用木棍穿过固定住。 这打扮,在秦朝只有一个身份:黔首! 摸摸手里厚厚的老茧,看看脚下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还有周围的雇农同伴,张鹏用不属于这时代的普通话,喃喃道:“上辈子不,我是上上辈子造了孽?好容易穿越一回,不曾想,还是个农民!” 张鹏原本是现代人,出身农村,在都市里打工,唯一的爱好便是看点网络。日子虽苦,心肠却热,一天在湖边时恰巧遇见一个警察正在救助落水的孩子,就上去帮忙。结果方法不当,竟一同被拖进了水里,溺水而亡。 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秦朝,成为了万千黔首中的一员,却比上一世还惨,这下连姓氏都没了,只被人唤作“鹏”。 好在他继承了“鹏”的记忆,至少能听、说秦时的语言。在确定这不是梦后,张鹏只能尽量摆脱短暂的迷茫,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真可谓生而不幸,鹏的父母兄弟早年便患疾去世,如今家中只剩他孤身一人。家中全无田产,每日仅靠替里中养牛、给临近乡里的富户庸耕过活,好不凄惨。 张鹏前世生活在农村,种了好多年的地,对这活计不陌生,尽管百不情愿,但初来乍到,最好还是维持原有的社会关系,慢慢观察这个时代。 他来到的可不是一般朝代,而是秦朝啊!记得初高中学过的历史课上说秦法严苛,一点小事就会被抓起来,张鹏可不想因为冒失,沦为更惨的奴隶,被人往脸上刺字 于是,在家徒四壁的屋舍里搜索半天,找到最后一点小米,煮熟吃下去后,一早,在同里雇农的呼唤下,张鹏还是无奈地同他们一起来到庸耕的地里做工。 期间他一直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听。好在雇农鹏以前也是少言寡语的性格,所以并没有人感到奇怪。 张鹏从同里雇农对话中得到的第一个信息,便是自己来干活的里,叫三树里,这数百亩田地,是里佐鸠家的。 里就是村,村长叫“里正”,前些年阳城归秦朝后,因为避秦始皇的名讳,改成了“里典”。里佐是里典的助手,相当于后世的副村长。 秦朝人只吃两顿饭,一顿是一早起来,九、十点钟的朝食,还有一顿就是午后的夕食。眼看日头西垂,劳作了一天,大家腹中都咕咕作响,张鹏抬起头,正巧看到远处有三两个蓬头垢面的村妇挎着竹篮往田里送食,可惜,送去的是别家的地头 众人十分无奈,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年纪,面色蜡黄少须,双目细长的雇农将手中的耒耜(lěi si)一拄,抱怨道:“连日锄草,何其苦也。那里佐鸠真是吝啬,汝等看看头上的日头,时辰已经到了日矢,还不给我等送食,这是要饿死乃翁啊!” 张鹏看了此人一眼,他隐约记得,此人自称“涉”,是三树里人,据说是贵族之后,但没人信,只当这是他说的大话。 “是嘞,今天还是寅日,里中巫祝说,寅日种粟不吉利,本该在家里休息。鸠却强令吾等劳作,不然就不结今年的工钱,真是真是”另有一瘦削的中年汉子本欲叫苦,但干渴的喉咙实在不想再多言语。 “休要多言” 又有个头发花白的老雇农劝道:“有力气发牢骚,不若尽早完工,毕竟地是别人的,废话再多也无用!” 涉年纪轻,压低声音八卦道:“鸠自己哪有什么本事,奈何有个好儿子,斩首立功,得了上造的爵位,赐田两顷!” 说罢,他用手中的农具戳了戳地面,道:“再加上鸠的公士爵,又有一百亩,他家整整三百亩中田呢,粮食多得吃不完,可怜吾等庸耕之人,却无立锥之地!”言语中透露着羡慕和不甘。 “爵位” 张鹏暗暗记住了这一点,秦自商鞅起便推行二十等爵制,相当于军衔,“公士”之爵是其中最低的一个。 但千万不要因此就小瞧了“公士”,根据秦律,士伍须在战阵之中,斩获敌军首级一枚,才可以获得一级爵位。每级爵位都有相应的待遇,国家还会赐田一顷、宅基地一处和仆人一个。 所以只要有了公士之爵,就相当于迈进了地主的门槛,怎能不叫人眼热?不过秦朝已统一数年,扫灭六国的战争,已经混不上喽,而在张鹏印象里,什么北伐匈奴南征百越,都是苦差事。 就在众人话匣子又打开时,他们身后却响起一声冷冷的声音:“尔等闾左匹夫,收了我的钱,竟不用心耕作,而在此闲聊偷懒!?” 众人一回头,才发现雇佣自己的地主——里佐鸠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棵树后闪出身形,他恐怕是从丘陵上走小道翻过来,就是要看看雇农们是否偷懒的。 鸠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仆役走过来,毕竟种着人家的田,吃着人家的饭,雇农们顿时讷讷不敢言 唯独那个叫“涉”的本里雇农仗着乡里乡亲,笑道:“里佐,吾等干了一天,如今腹中空空,实在是做不动了。” 他指了指隔壁田里正在吃饭的农人:“别人家都已开饭了,不知里佐家的饭食,何时能送来?” 谁料,里佐鸠却脸一板:“偷闲之人,还想吃饭?” 涉闻言,顿时不乐意了:“里佐,你这也太小气了罢!一般的富户雇佣庸耕者,朝食、夕食两顿都管,但到了你这里,却是朝食自理,只给吾等吃晚食,还是糙米藿羹,这也就罢了,至少能果腹,如今却是连饭都不给吃了?” 他情绪激动,里佐却毫不在意,径自往田埂边一坐,坚持道:“我就在此看着汝等做工,今日何时将草除完,我就何时让人送饭!” 涉和里佐在那争论,张鹏则看了看脚下这片广阔的农田,是由一道道细细长条组成的,那些长条,就是亩。 每亩宽1步,长240步。步是这时代的基本距离单位,并非是后世迈一次脚算一步,而是迈两次为步。所以一步等于六尺,张鹏估算了一下,相当于后世的1.3米。 于是乎,这三百亩属于里佐家的地,就显得格外大,秦朝的一大亩300多平米,三百亩就是将近10万平米! “将近10个足球场的大小”他估算了一下。 虽然雇农有六七人,但想要将地里疯长的杂草除完,也得好几天时间,鸠却要求他们一天干完,实在是过分! 这还算轻活,等再过一个月,到了秋收时节,雇农们更得没日没夜地在田里忙活数日,才能把三百亩粟米收完。 “黑心地主啊。” 张鹏看向油光满面的里佐鸠,他前世在城里务工,也遇到过类似的黑心老板,压榨工人,克扣工钱,他们这些弱势群体却无处说理,最后只能低头吃亏。 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两千年来,类似的事从未变过! 如此一想,这雇农活,他还真有点不想干了,收入没多少,却平白要受压榨,还不如另想出路,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 这时候,里佐和雇农们的争执似乎有了结果,在一众雇农的哀求下,里佐终于松了口,一挥手,几个布裙荆钗的隶妾从远处挑着热腾腾的粟米过来,往田埂上一放。 雇农们都面露喜色,虽然饭食粗糙,但好歹能填饱肚子啊,他们好多人的家里已经和鹏一样,没米下釜了。 孰料,里佐却拦住了要上前吃饭的众人,露出一丝狞笑,指着筐中的粗糙的饭食道:“汝等一个个来,跪下向我顿首认错,我便让汝等吃饭!” 顿首是这年头的九拜之一,以头叩地即举而不停留,一般是晚辈对长辈之礼,即便是小民见到上吏,也只需要作揖就行。里佐以吃饭为要挟,让雇农们磕头服软,实在是过分了些。 见众人犹豫不决,里佐鸠又冷冷道:“死不认错的,不仅无饭,连秋收后的工钱,也要减半!” 他是官吏,又是地主,凡事可以为所欲为,今天就要好好给这些懒汉雇农留个教训! 最先时无人动作,因为这是很丢人的事,可挨到后面,那个说今天是寅日,不适合干活的瘦中年雇农咬咬牙,率先一步上去,跪下顿首,然后迅速起立,拍了拍膝上的泥土,还劝后面的众人道: “不过是额头碰点土的事,二三子勿要犹豫了!工钱要紧!” 雇农们面面相觑,既然有了人带头,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丢脸,他们便不再迟疑,都磨磨蹭蹭地上前,朝里佐顿首认错,说自己今天一定勤恳,不敢再闲聊偷懒了 四五个雇农都已经给里佐顿首认错,蹲到饭筐边默默吃起饭食来。 田中,只剩下张鹏和涉还站立着。 里佐鸠不曾想还有两个雇农不跪,便冷笑:“怎么,还真有宁可丢了半载工钱,也不愿向乃翁低头的?” 涉已满面怒容,面色涨红,他虽然号称贵族之后,但早已没落,家里也十分困难,不然就不会来做雇农,看人脸色吃饭。 可若要他为了那几石米向人下拜顿首,却实在做不到。 涉正犹豫间,张鹏的几个同里雇农也不断朝他招手,那个头发花白的老雇农还过来拉扯张鹏,并劝道:“孺子,那可是半载工钱啊,不过是低个头的事,还不快给里佐顿首赔罪!” “老丈,我自有主张。” 张鹏朝老雇农笑了笑,走上前,里佐鸠以为他要服软,冷笑着昂起了脑袋,却不料,张鹏竟举起手,将沾满他汗水的耒耜往里佐脚边一扔,而后挺直了腰板,正色道: “男儿额下有黄金,我可拜天地,拜君主、父母,其余人等,一概免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风云际会 “男儿额下有黄金“ 正犹豫要不要低头的涉听闻此言,如遭棒喝,不由捏紧了拳头,用佩服的目光看向挺立在前的张鹏。 殊不知,身为穿越者,哪怕前世只是一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农民工,张鹏也有着自己的骄傲,本来一张口要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又想起这年头本就是跪坐,膝下只有草席,哪有什么黄金?遂急忙改口。 再看其他人,那个率先下跪顿首,此刻正在大口扒饭的中年瘦子雇农则差点被这句话噎死,脸色涨得通红,虽然张鹏这句话没有指向谁,但在他看来,好像在骂自己不是男儿一般。 而与张鹏同里的老雇农,则张大了嘴看着张鹏,这还是那个为人懦弱拘谨,被人欺负也不敢还嘴的牛倌鹏么? 但众人之中,反应最大,还要数里佐鸠。 “你说什么?” 他本来箕坐在田埂上,此刻却跳将起来。 里佐鸠横行乡里十几载,何曾被一个士伍如此当面顶撞,顿时下不来台,气得脸上一阵青白,指着张鹏的鼻尖道:“乃翁给你机会认错,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里佐鸠一偏头,便对一起来的两个仆役下令道:“且将这厮擒住,今日便要叫这庸耕之徒晓得,在我家偷懒是什么下场!” 他话音方落,仆役们便要一拥而上捉拿张鹏。 “我看谁敢上前!” 张鹏也不是软骨头,前世他进城务工,经常为了争一个活而同其他人打架,一看里佐鸠要以多欺少,便将脚下的一块儿棱角锋利的坚石举了起来,喝道:“谁敢第一个上来,老子就给他开了瓢!” 一激动,后世俗语都蹦出来了。 鹏虽性格懦弱木讷,但却身形高大,黑脸带怒,更增添了几分凶相,冷不丁这么一吼,倒真是吓住了两个仆役,但身后有主人的叫嚣,他们略一犹豫,还是举着农具,就要来打张鹏。 张鹏已经做好见血的准备,但就在这时,却有一人拦在他们中间。 “休要动手!” 却是涉两三步冲将上来,拦在对峙的双方中间,大声道:“私斗犯律!“ 这句话,倒是将张鹏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忘了,这是秦朝不是现代。 他前世看一部叫大秦帝国的电视剧时,听里面说什么“老秦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为什么怯呢?不是因为胆子小,而是私斗的人,要按照情节轻重判刑!来到这时代后,他也打听过,说是重则杀头,轻则罚款 即便是最轻的罚款,他也扛不住,因为秦朝是****国家,罚款的单位也是“一甲”,就是出一件皮甲的钱,大概五百多半两钱,但张鹏当雇佣,一年到头只能拿到20石米,换算成半两钱,也不过一千多。 乖乖,打别人一拳遭到举报,半年工资就没了,如果赔不起,还是要当官府的隶臣,搬砖还债,谁敢私斗啊! 听涉这么一说,张鹏便收了手,那两个里佐家的仆役也面面相觑,不敢再靠近。 涉便叉着腰对里佐鸠道:“吾等虽为你家庸耕,却不是属于你的隶臣。汝若执意唆使仆役行凶,我便要去乡里,向啬夫告你私斗!” 说罢,他高声强调道:“私斗可是重罪,就算你有爵在身,也不能豁免。还有你二人,怎地,想被剃掉头发和胡须,沦为刑徒么?” 涉三两句话一出,那些仆役便像是被试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敢动。秦律严苛,犯法必究,他们不过是些仆役,瞬间就乱了方寸,皆面面相觑,又看向自家主公——鸠。 鸠有些难堪,他如此霸道,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里吏,而这些雇农要靠给自己做工才能吃饭,但要是真有人出告他指使仆役伤人,也是件麻烦事。 “换了十年前,我随便一句话,便能让人将汝等活活打死!事后无人追究!” 他都开始怀念起阳城还被楚国统治的时光了,秦样样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律法竟然允许黔首告富户?还不让主人擅自杀奴婢? 但现如今,他虽然能自定工钱,克扣伙食,却还真不敢将这两个造反的雇农毒打一顿。 鸠气极之下,只能道:“既然汝等不肯顿首认错,那就滚出此田,从今往后,三树里也没有尔等做工的份!” 张鹏却不在乎,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正好我也不想干了!省得在此受你鸟气!” 涉敬佩张鹏豪气,也随之道:“吾亦然!” “好!好!” 鸠见二人无动于衷,便加大了威胁的分量:“上半年的工钱也别想要了。” 涉闻言顿时急了:“那是吾等血汗钱,你说不给你不给?” 鸠见涉气急败坏,立刻得意起来,掏出一块木板道:“汝等立契时说好,若不能做到秋收,便一文不取!” 这正是年初时,众雇农来找活干时,一起立下的契券,当时没多想,不料居然被下了套。 “你!” 涉这下无话可说,秦朝规定,给人做雇农庸保,也是要立契约的,本意是双方互不欺骗。但这些做里吏的,最会钻律令的空子,这下就算告官也没用,他们的钱真要不回来了! 张鹏倒是无所谓啊,反正上半年的活,都是“鹏”干的,跟他没关系。只是见鸠小人得志的样子,莫名想起前世赖自己账的包工头,有些不爽。 涉心里亦是愤怒,半年工钱,五石米,够他吃好几个月了,但见张鹏面无悔色,便暗骂自己小家子气,便目视鸠,重重地威胁道:“不给就不给,鸠,你别后悔!” “我看是汝等后悔吧!” 里佐鸠黑着脸道:“你这瓮牖[you]绳枢之子,氓隶之人,到了冬日无粮,可别又跪在我家门前乞粮。” 鸠知道二人家里穷困,且看他们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到时候再可怜巴巴地来找自己贷粮。 张鹏却摇头:“说得好似不做你的雇农,就会饿死一般。我不为你种地,日子反倒能过得更好,一个月后,便能过上吃酒食肉的日子!” ”哈哈哈哈!” 张鹏的话引出鸠一阵大笑,指着张鹏道:“这后生,种田魔怔哩,连藿羹都快吃不上了,还敢奢望酒肉?” 雇农们纷纷点头,虽然鸠的话难听,但也是事实。他们出来给人做工,就是因为家中无地,或者太过贫瘠,不够吃食交租。这种日子朝不保夕,岂敢妄谈吃酒食肉,真是滑稽。 要知道,秦朝官府将酒肉视为奢侈品,将其价格抬高了十倍,若非家财十万的中人之家,酒肉只是奢望,哪怕是里佐鸠家,坐拥三百亩好田,一个月也吃不上几顿带油水的。 笃定张鹏是在说大话,里佐鸠便对自家雇农,甚至是邻田农夫们吆喝道: “汝等回了各自里中,便将此事告诉左右邻居,说丰牛里的鹏,区区一牛倌儿,刚丢了雇农的活,便扬言说,一个月内,要过上大酒大肉的日子!莫不是要杀牛吃肉?周围十里百姓,且睁大眼睛看好了!” 他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张鹏是个“空言”之人,一旦被贴上这样的标签,以后在十里八乡都不好混。 不料,张鹏却笑道:“里佐且看好了,一个月后,我自当在三树里之外,摆下一案酒肉,邀着我的朋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涉,说道:“来对饮吃肉!到时候乡亲们便知道,鹏不是个说大话的人!” 说罢他想起了一个问题,问被自己说成是“朋友”,有些激动的涉:“这不算群饮罪吧?” 原来,秦律里,聚众在田间饮酒也犯法,那样的话,反倒是自己撞到里佐鸠手里了。 “三人以下,不算群饮!” 涉自称贵族之后,还是有点本领的,东听西问,还真知道些律法。 “这就好。” 说罢,张鹏做势欲走,却不料心有不甘、一定要找回场子的里佐鸠在身后大声道:“好大话,若不能,你就给我磕头赔罪,再来给我白干一年工,如何?” 涉闻言想要回头大骂,张鹏却低声道:“别理他。”径自继续向前走。 里佐鸠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若真能如此,我便将汝二人一年的工钱,双手奉上!吾等立契券,众人作证,如何?” 雇农们闻言,露出眼热的神色,他们辛苦一天的工钱才能得八个半两钱,白给一年工钱,那该是多少?数字太大,竟然算不出来! 但这群木讷的雇农,却忘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张鹏却没忘,他回头,冷冷道:“里佐真会算账,这本就是吾等应得的报偿,再说了” 他偏头问涉:“赌斗犯法么?” “好像犯法。” 涉不确定地点了点头,立刻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若是你输了,里佐就会要你履诺,若是大兄赢了,他恐怕又会说这违法,像今日一样反悔!不给工钱!” “没错。” 张鹏回过头,看向被自家雇农奚落得暴跳如雷的里佐鸠:“我不和你赌,但一个月后,我必会让十里八乡的乡亲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鹏并非空言之人。我还会让所有人知道一件事” 张鹏指着里佐鸠,脑海中猛地蹦出了一句这个时代常说的俗话,大概是鹏的记忆。 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黄鼠尚且有皮,人怎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一死了之。千万不要和连黄鼠都不如的无颜小人立契,做约定!” 事情闹到最后,是里佐鸠一脚踢飞了饭桶,粟米饭撒的满田埂都是,野外放养的鸭子嘎嘎跑过来啄食。 里佐鸠也像只气急败坏的绿头鸭,迁怒于还在吃饭的几个雇农,破口大骂,将还来不及填饱肚子的他们统统赶走。 夕阳将落,一行人离开田间回家的路上,分成了两拨人,身后的雇农们在低声责怪张鹏和涉莽撞。 张鹏则与涉并肩而行,忽然,他却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大兄为何发笑?”涉还以为,张鹏是有了对付里佐的主意。 岂不知,张鹏笑的是,自己方才在扮演的,是不是有点像前世农村爷爷奶奶故事里,那些智斗地主的长工形象? 二人谈话间,却同时听到对方腹中响起了一阵咕咕叫,是他们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抗议 张鹏和涉对视一眼,到没有尴尬,只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容都有些苦涩和无力。 涉不由发出了一声长叹,想着这半年来和鹏一起干活的经历,最初以为他是个懦弱木讷之人,未曾想,今日却猛地爆发出来。 二人一起痛快地撂了里佐家的农具,不受他那鸟气,顿时对鹏印象大改,觉得今后,他可以作为至交朋友往来! 但二人虽心里痛快了,腹中却饥饿难忍,如今丢了雇农的活,未来遥遥无期,种种情绪涌来,百感交集。 涉便在田埂上立定,脚下是映照夕阳的水沟,头顶是飞回巢穴的鸿雁。 “大兄!” 他一作揖,对张鹏说了一句肺腑之言。 “苟富贵,勿相忘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燕雀鸿鹄 “狗富贵,互相汪?” 张鹏脑海里将这一句话回味了一遍,顿时觉得熟悉无比。突然他脑子中灵光闪现,这句话不正是前世的网络用语么,怎地士伍涉也会说? 受限于前世文化水平有限,张鹏一时半刻竟没转过弯来,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下,才猛地记起:读初中的时候好像学过一篇课文,名字叫陈涉世家。而“狗富贵,互相汪”这句话应该是“苟富贵,勿相忘”才对,这几个字还被语文老师罚写过很多遍呢 “等等!陈胜,字涉,阳城人也。好巧,他也叫‘涉’,这里正是阳城县,难不成” 就在张鹏脑中极力回想的时候,一声极为不屑的话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哈!若为庸耕,何富贵也?” 张鹏和陈涉两人恼怒转身,就见是跟在后面的一众雇农跟了上来。说话的,正是那个率先给里佐鸠行顿首礼的瘦中年士伍。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瘦中年雇农当着众人的面用见父母之礼来巴结里佐,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若是其他人纷纷效仿,他也不会觉得难堪,可士伍鹏与士伍涉竟严词拒绝,还故意说出那些逞威风的话来,这不就高下立判、显得他很没骨气么? 而且里佐鸠暴怒之下踢翻了大家的饭食,所有人都跟着饿了肚子,在中年雇农看来,士伍鹏和士伍涉就是罪魁祸首。 “噫!”另一边,头发花白的雇农摇了摇头,轻蔑地斜了一眼陈涉,慢吞吞地对中年士伍道:“这后生,恁恐怕不晓得嘞,士伍涉可是王孙之后,自然与咱们这些泥腿子不同哩!” 年长士伍看似是与中年雇农说话,但其实是说给陈涉听,让其难堪。 “哈哈,就他这幅德行,也是王孙之后?笑死人啦!”中年士伍也配合起来,故作夸张地捧腹大笑。 果然,这两人的话气得陈涉双拳紧握、脸色涨红。 张鹏此刻再也看不下去,他站到那两人面前,质问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汝二人怎知吾等不能有富贵的一天?” 中年瘦雇农见有人帮腔,而且还是那个不给里佐行顿首礼的士伍鹏,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不悦道:“聒噪,他失了心,汝也失心疯不成!” 头发花白的士伍则“哼”了一声,摆出庸耕的老资格,道:“啥叫富贵,日日皆有麦饭鱼羹可食的日子才叫富贵,尔等后生毫无见识,怎地就不能庸耕,积累钱财,年终尚可饱食一顿麦饭,或许还有鱼脍可食。” “咕噜” 听他说了麦饭、鱼脍,不少士伍口舌生津、肚子响个不停。 陈涉看向张鹏,神色中露出感激,但胸中有话不吐不快,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道:“想我陈氏子,竟与以饭麦脍鱼为富贵者同耕”他看着天上的飞鸟,长叹一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陈胜!” 张鹏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眼前这个一副壮志难酬模样的士伍,就是日后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张楚王! “如此历史性的一幕,竟然被我遇到了!” 另一边,头发花白的士伍却被陈涉的这句话说出了火气,他怒道:“俺是燕雀,恁就是鸿鹄哩?他还是鹏呢!你且和鹏较量一番。” 张鹏:“???” 陈胜:“” 那头发花白的士伍一脸得意,年轻人的特点他最清楚不过,就是谁也不服谁,如今已经让这二人对立起来,自己只需再煽动一番,保不准还可以坐收渔利,看场好戏。 不过张鹏前世混迹于社会底层,和三教九流打起交道也不犯怵,怎么会因为别人挑拨两句就上当,这种低级伎俩若是还看不透,那也太小瞧他两世为人的经验了。 但见其哈哈一笑,拉住陈胜,笑道:“鸿鹄翱翔于碧落,世人皆有所睹;然鹏虽振翅可达万里,却鲜有闻。可见,飞的起来的鸿鹄远比飞不起来的鹏要飞得更高更远。” “你你怎地?”年纪大的士伍见张鹏尽然毫不犹豫地认输,意外万分。 “鹏,吾断无此意”陈胜踟蹰道。 “哈哈哈!”张鹏大笑一声,道:“吾尝闻一句古语,言:‘斥鷃(yàn)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尔怀鸿鹄之志,就无须挂怀他人如何言语。” 陈胜闻张鹏之言,又想起今日种种,顿时觉得自己遇到了此生知己,竟一下红了眼眶,激动道:“若富贵,必不相忘!” “疯了!疯了!”年长士伍用力甩开张鹏的手,叫道:“俺倒要看看,竖子月后如何食肉吃酒!” “哈哈!”张鹏笑道:“且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 见士伍鹏和士伍涉死不悔改,众雇农们一边摇头一边离开,在他们眼中,士伍鹏和士伍涉已经痴傻了。 于是,一场风波草草收场 就这样,田垄间只剩下了张鹏和陈胜两人。 陈胜一直在暗中观察士伍鹏,他初见此人时并不觉得如何,泯然于众而已,但一遇危难却又能挺身而出,比自己还要豪气大胆,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英雄气魄,这种人不正是自己钦佩的对象么? 于是陈胜停下脚步,对张鹏一揖到地,正色道:“大兄,俺姓陈,名胜,字涉。年齿十七有余,今日俺与你意气相投,日后不若以兄弟相称,不知可否?” 张鹏见状,心中暗自嘀咕:“难道自己也有穿越者的标配——王八之气,能引得无数英雄争相来拜?” 既然陈胜想主动与自己结拜,张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前者起义之后很快就扑街了,但前世挣扎在社会底层的经历早就告诉他,多个朋友多条路! 于是张鹏换上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开心道:“大善!俺就叫‘鹏’,没甚姓、字,年十八,倒是虚长你一岁。” 陈胜浑不在意,当即便再作一揖,道:“大兄!” 张鹏赶快把这位日后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人物扶住,按住他的肩膀郑重道:“弟!” 两者四目相对,似是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 陈胜自觉能与士伍鹏这样的豪杰结为兄弟很是有幸,激动道:“兄,涉恨不早与汝相识,共叙胸中之志!” 张鹏也觉得结下善缘不亏,哈哈一笑,爽快道:“既相见,何很晚。那里佐鸠虽是恶人,却成全你我二人相识,倒做得一件好事嘞!” 两人一直走到三树里的里门前,才停下脚步。陈胜道:“大兄,涉观汝与那里佐鸠之约似是极有信心,但又猜不透大兄究竟如何能一月之后有酒有肉可食,不知可否见告?“ 张鹏道:“并非是兄不欲告知,只因其中关窍非三言两语所能言明,俺也只是心中略有些许盘算,现在还不甚明朗。且静待月后,到时便知。” 陈胜点头,作揖道:“既如此,弟便不问。只是连累大兄失去了做工的机会,涉心中过意不去。” 张鹏见这陈胜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明明是两人一起怼了里佐鸠,现在却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头上,难怪日后会搅动天下,让那么多人为它卖命! 连忙摆手:“切勿如此说,你我既以兄弟相称,理当互相帮扶。” 陈胜更加感动,道:“实不相瞒,弟方才已经做好打算,也要想方设法于一月后有肉可食、有酒可吃。”说到这里,他怕张鹏误会,又赶忙解释道:“非是涉不信大兄的能耐,只是今日种种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涉也是好丈夫,岂能让大兄一人担着” 张鹏闻言,心中明白:“一代枭雄,哪怕是年轻时候,也不会如此简单屈居人下,给自己当马仔。”顿时便笑道:“涉此言甚好,月后若是吾二人皆有酒肉,当同食同饮,岂不快哉!” 陈胜闻言,抚掌而笑:“大兄所言甚是”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眼看时辰不早,陈胜才不舍道:“里门监是个守时的人,片刻后就要关门”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天色已经将要黑了,张鹏也不敢晚归,非是害怕遭歹人劫掠,而是按照秦律,一里之中专设“里门监”这一职务来负责天黑锁大门、天亮开大门。 倘若回去晚了,里门监又不好说话,就只能在野地中过夜。如果运气不好被夜中巡视的“求盗”捉到,少不得受罚。 于是张鹏与陈胜拱手惜别,二人相约日后再聚。 张鹏住在丰牛里,距离三树里不算很远,但也有相当距离。他腿上用力,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黄昏”之前赶到了里门口。 这时,就见三树里的里门监陈多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处张望,见有一黑影从远处走来,顿时警觉起来,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斯是陋室 “士伍鹏!” 张鹏高声回应,紧奔到陈多面前,拱手作揖道:“多谢大兄留门。” 陈多见是士伍鹏回来,顿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恼道:“再有片刻里门就要关闭,便是我这里门监也不敢稍有耽搁。今日一到‘牛羊入’的时辰吾便守在这里数人头,众人皆归,唯独少了一人,挨户问询才晓得是汝不在。眼看就要‘黄昏’,急煞我也!” 这里门监陈多是六七年前从魏地大梁投奔来的“新民”,入籍之后很得丰牛里的百姓爱戴,便做了里门监,为丰牛里的父老守门。 无论如何让人久等且为自己担心总是不对,张鹏又连连作揖讨饶,陈多才脸色稍霁,不耐烦地招手道:“还不快进来!” 张鹏趋入里门,转身向陈多道谢一番。正要向自己的居室方向走去,却被里门监陈多从后面叫住,只听这位大叔皱着眉头道:“你这小子真是好不晓事,难得有机会庸耕,怎地得罪了雇主?” 见张鹏一脸吃惊的模样,陈多摇了摇头,道:“三树里的里佐鸠已经传出了话,说咱们丰牛里的士伍鹏不但生性懒惰、怠于农事,还白日做梦,患了失心疯,妄想吃酒食肉。”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消息传扬开,不但咱们丰牛里尽人皆知,就连临近的其他里也晓得了。你自己没活计倒不要紧,就怕影响了里中其他后生的名声,那罪过可就大喽!” 张鹏已经明白了,里佐鸠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狠毒,不但坏了自己的名声、让自己在其他里也无工可做,甚至还挑拨了自己在里中的关系,让同里的邻居也痛恨自己,真是一石二鸟啊! 但是张鹏并没有退缩回旋的余地,即便对方使出阴损的手段,他也只能暂时忍耐。便朝里门监陈多作揖道:“小子多谢大兄提醒,今日之后小子惟有守在牛舍中安分饲牛,再也不会四处游荡讨活,别人见不到俺,自然谈论几次就会遗忘” 陈多看了一眼张鹏,无奈地挥了挥手:“好自为之。” 张鹏再次作揖:“小子告退” 转身离开,张鹏的身影融入到漆黑的夜色里,再也难以分辨。月光下,丰牛里的面貌朦胧地展现在他的眼中。 整个秦朝的“里”在布局上都大体相似,皆呈长方形。中间是一条宽度可以让牛、马车通过的大道,将整个里分成两部分。通道两旁是住户的普通院落,鳞次栉比的茅草屋中间偶尔有石头垒成的屋室,那是里中有财者的居所。 只是每路过一户人家,张鹏都觉得里面有人在盯着他。他明白这只是心理上的错觉,可里佐鸠的阴谋确实效果显著。 走了不远,张鹏就到了自家院外,只见黄土夹杂茅草垒成的坯墙歪歪斜斜,只有半人高,上面遍布着风吹雨淋后留下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倒掉。连防止外人偷窥都做不到,更不用说防盗了。 掏出管籥[yuè]打开没什么必要存在的锁头,一把推开柴扉,只听得“吱呀”一声,鹏步入院内,突然一道黄色的影子扑将出来,被鹏反手勾住。 “旺旺!”原来是养在院前的大黄狗。 张鹏笑着摸了摸黄狗的头,从背在身上的褡裢里掏出半块颜色发黑的糜子饼,这是白日里省下的口粮,张鹏特意留下一半,专门带回来给唯一和他相依为命的黄狗吃。 黄狗一口叼住,没嚼两下便吞了,摇着尾巴在张鹏身前转悠。 张鹏晃了晃空着的手,示意没了吃食,黄狗才不再纠缠。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连狗都养不起,顿时一阵无奈。别人穿越都是皇子公主,最差也是个小康之家,自己倒好,竟成了有家无业的庸耕之徒,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他父母早亡,孑然一身,惟有黄犬相伴。 秦自商君时起就实行了“授田制”,官府会向百姓授予耕地。在后世的历史课本中,都说商鞅变法改变了井田制的公有性质,实行起土地私有制,民得买卖。这其实不准确的! 事实上,目前无论是商鞅变法的最直接记录商君书还是已经出土的秦简,都找不到允许田产随意买卖的法律或田契,关于授田的规定却无处不在,商君书不时可见“为国分田”、“制土分民”等表述,田律也有“受田之数”的说法,日书里还记载了“受田宅”的“吉日”。 就已经穿越过来的张鹏自己看,随意买卖土地这种事压根闻所未闻! 不难想象,只有以土地国有为基础,授田制才能实行下去,而张鹏家原先所有的田地,就是因为负债后无力偿还,又被官府重新收回的。 现如今只剩下了三间土筑的房子,但是其中两间已经没有了屋顶。经年累月的风雨早就将充作房顶的茅草卷走了,抬头就能看到星空。似乎前世学过一篇杜甫的诗,写的就是自己目前这种处境,好像叫什么“茅屋被秋风卷走歌”,张鹏摇了摇头,已经记不住了。 正堂内,四壁空空,惟有角落里有一张木板和石块架起的榻用来歇息。发黑且味道难闻的铺盖掀在一旁,张鹏附身躺下,将铺盖扯来过来搭在身上,但是因为居室四处漏风而且铺盖本身又太过单薄,并没有起到什么保暖的作用,只能在心里聊以慰藉罢了。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夜生活。前世习惯了晚睡的张鹏此时只能瞪着眼睛,一股冷意袭来,就算正是夏日,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张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咕噜噜”肚子里传来一阵不争气的响声,张鹏饿得心里发慌。前世他虽然是个在工地上搬砖的农民工,但也没挨过饿。今日他倒是当了一回大丈夫,不吃里佐鸠的嗟来之食,可现在真的好饿啊! 就算没有与里佐鸠起龌龊,也该想办法提高生活水平了!张鹏不自觉地捏紧拳头,脑中回想近日发生的一切,有兴奋、有意外,更有一种冲动。 与陈胜的结识,让张鹏找回了一种自信,他眼看着一个日后搅动历史风云的英雄人物站在自己的面前,有血有肉,和普通人并无二样。张鹏不由得问自己,陈胜尚且有几分志向,难道自己就甘心做一辈子庸耕之徒么? 今年是始皇帝二十九年,按照秦朝建立于公元前221年这一历史常识来推算,今年的公元纪年当是公元前218年,距离秦朝灭亡、天下大乱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足够自己积累资源了。 张鹏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年,秦始皇四十二岁,刘邦三十九岁,项羽才刚刚十五岁,而他自己也才十八岁。陈胜则是十七岁,距离他在大泽乡起义,整整还有整整九年的时间。 上天没有给穿越者“鹏”安排一个好出身,但却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去迎接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农民起义、楚汉争锋,时势需要英雄,更为英雄准备好了舞台。 是做一个看客,还是参与其中?张鹏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捏紧了拳头,下决心道:“发奋的第一步,便从今夜始!” “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过上喝酒吃肉的好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新式饲牛 翌日,清晨,丰牛里。 当第一缕阳光漫过山脊,渐渐照亮村落,丰牛里的一声高亢鸡鸣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张鹏麻利地挺身坐了起来,踩着草履便走出门去。 里中渐渐复苏,已经有几户人家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路过邻居的人家,他少不得要和正打了水在院子里洗漱的男主人招呼一声,但却没有得到回应。有的士伍不予理睬,有的则直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倒是那些不知情的小女子胆子很大,目光火辣地盯着身形高大的张鹏看。 秦代没有洗发水和沐浴露,刷牙也是用的树枝,这还算是有条件的。穷苦人家不洗澡刷牙的比比皆是,男女都是如此,那身上的味道就别提了。张鹏哪里看得上这些村姑,吓得目不斜视,脚下不做停留,直奔里中的牛舍。 面对里人的蔑视和敌意,张鹏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想要让别人看得起,光用嘴解释是没有用的,只有拿出成绩,别人才会改观。所以张鹏尽管心中不爽,但却不能因此耽误了正事。 没错,他吃肉喝酒的计划,就落在眼前这个破败不堪、恶臭难闻的牛舍中。只见几头黄牛正摇晃着尾巴驱赶蚊虫,一颗颗大脑袋伸到了栏杆外面,焦急地盼着人来投喂。 张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脱掉上衣用力挥动,总算赶走了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蚊虫,连带着耳根子也清净不少。在他的眼中,这几头黄牛已经是他的命根子,起码比那些头发能榨油、一嘴大黄牙的村姑可爱多了! 能不能在一月之后喝酒吃肉,全看这些黄牛能不能赢得县中的“赛牛”! 按照秦律厩苑律的规定:在每年四月、七月、十月、正月,乡县中都会举行评比耕牛的赛事。根据评委们的打分,耕牛评比为“最”(优秀)的,赏赐田啬夫酒一壶,干肉十条,免除饲牛者一次更役,赏赐牛长资劳三十天;而获得“殿”(差评)的,田啬夫要被申斥,罚饲牛者资劳两个月,如果用牛耕田,牛的腰围减瘦了,每减瘦一寸要笞打主事者十下。 也就是说完全按照律令的话,张鹏作为饲牛者,如果赢得比赛,奖赏是免除一次更役,而并非是酒肉。但张鹏并不担心,这其中该如何操作,他已经早有打算。 如今已是六月,距离赛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张鹏将牛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信心又增加了几分。他住的地方叫做丰牛里,顾名思义,此间本就是县中的养牛大里,虽然张鹏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对黄牛的饲养并不科学得法,但已经超出其他里很多。自己只要稍作调整,那么在赛牛中得到第一名——“最”的成绩并不难! 在前世,张鹏是一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农民工,书没有读多少,但生活经验却十分丰富。恰巧穿越到了不讲诗书只重实干的秦朝,过去的人生经历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张鹏在前世的农村老家就养过黄牛,所以对这种工作并不陌生。 黄牛是中国固有的普通牛种,存在生长速度慢、后躯发育不良、母牛泌乳量少等缺点,因而在饲养难度上有所加大。不过张鹏属于熟门熟路,并不担心。 说干就干,他先是提着镰刀跑到牛舍后面的山坡上割草,因为牛喜吃新鲜草,所以要趁着太阳暴晒之前多割一些。直到收了整整两大捆,张鹏才停下,将镰刀系在腰后,使出力气扛着草就向山下走去。 尚未到牛舍,就见一个年轻壮实、皮肤黝黑的士伍正在在树荫下徘徊,确是同里唯一的伙伴“硕”。 “硕!” 张鹏在远处招呼了一声。 他刚刚穿越来的时候,面对父母双亡且家徒四壁的状况曾经颓废过一段时间,正是多亏了硕家二老的接济,才没有饿死。也正是如此,他和硕的感情才亲如兄弟一般。 硕家中的情况--两个老人加上眼前这个不怎么着调的士伍,构成了最为普通的家庭,它具有这个时代所有底层家庭的共同特点--穷!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有硕这么个壮实儿子,不知是福是祸。 被称作硕的年轻士伍猛地抬头,见是张鹏归来,连忙急趋上前,一把接过一大捆青草扛在自己肩上,笑道:“俺猜测大兄便是去砍草了,本欲寻你,怎奈山路崎岖,怕错过了,只得在此等候。” “哈哈!”张鹏大笑一声,问道:“今日怎地没有庸耕?” 硕憨厚地挠了挠头,瓮声答道:“前几日庸耕所得之粮,尚且够俺吃食几日,索性来寻大兄快活!” 张鹏无奈地摇摇头,这个“硕”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在撒谎。硕哪里是因为粮足而来寻他,这年月能够庸耕的机会要抢破头,岂是轻易可以丢下的? 估计是这厮听到了不利于自己的传言,特来相助吧!不过话又说回来,硕生得一身的蛮力,倒是耕田的好手,有他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张鹏也不说破,只是拍了拍硕的肩膀,后者憨厚地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就这样,二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回到了牛舍。 两人合力打了井水,将青草上的露水冲去后,铡成几段,就开始喂牛。 眼见硕将手中的青草一股脑的倒进槽中,张鹏连忙制止住,又伸手将青草从槽中取出了一大半,引得黄牛“哞哞”地不满 “这是为何?”硕不解。 张鹏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牛喜吃新鲜草,这你应该晓得吧!” “这自然晓得!”硕点了点大头。 “所以才不能一次便把青草料全都倒入槽中。” 张鹏一边喂牛一边道:“若是全倒进去,用不了片刻青草就会沾染污垢。” 说罢,他指了指肮脏不堪的食槽,一脸嫌弃道:“青草脏了,牛便不喜,这会影响他进食。所以为了不使草料浪费,同时也保证牛旺盛的食欲,应少给勤添。” “就如这样”张鹏说着便将食槽中脏了的草料取出,再用净水冲净,才重新投喂。 “饲牛而已,竟要如此麻烦?”硕皱着眉头,怀疑道。显然,张鹏饲牛的方式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让硕更意外的是,张鹏放下手中的草料,又把牛都赶到一处,竟然开始打扫起牛舍来! 他一边收拾,一边道:“为了减少牛染病的机会,牛舍必须要保持干净,饲槽、水桶、料缸皆要及时刷净,决不能让饲槽中剩草剩料,下次再吃。牛铺要打扫干净,保持干燥,要加垫草,以备牛卧下休息。如果牛铺潮湿,就容易得病。” 硕已经目瞪口呆,怔然道:“这到底是给牛住还是给俺住啊!要不然把牛送到俺的屋子里,俺就睡这里得了。” 张鹏笑了笑:“你要睡这里我也不拦着,只是晚上四处漏风!” 硕故作打冷颤的样子,嘴上叨扰,但又好奇问道:“大兄日前怎不如此做,今日突然如此,好生怪异!” 张鹏手中的活计不停,随口道:“我想通了一些事。再者昨日与里佐鸠生了龌龊” 听得张鹏详细说了昨日发生的事,硕气的哇哇大叫。 他本来是道听途说得到的消息,当别人议论士伍鹏时他还要上前理论,说自己大兄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大兄果然没有错,全是那里佐鸠在搞鬼!顿时,硕再也按耐不住性子,直喊着要去教训那名字叫鸠的里佐。 张鹏赶紧拦下,一边用秦律吓住,一边道:“我晓得了这些饲牛的秘法。只要汝助我一臂之力,日后食肉吃酒,少不得分你一份。” 硕不忿地放下拳头,咽了一下口水,争辩道:“大兄将秘法说与吾听,就已经让俺捡了大便宜,岂敢贪心不足,奢求酒肉?大兄休要戏言!” 然而,硕话到此处,抬眼看了一下正在忙碌的张鹏,斟酌了一下言语,迟疑道:“只是不知,大兄的饲牛秘法从何而来,如此做法,能否得到田啬夫的应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诬告 田啬夫是就秦时管理农田的低级官吏,丰牛里所属的整个翠花乡农事,都由田啬夫来负责督检。 更改传统的饲牛之法可是一件大事,必须要田啬夫首肯才能施行。 面对好兄弟的疑虑,张鹏心中晒然,这硕看似五大三粗没什么心眼,但事实上谁也不是傻子,到也不好蒙骗。 早在尚未统一四海的秦国时期,其牛耕的普及程度就已经在各国间名列前茅了。 战国策曾记载了赵国大臣赵豹对秦国耕牛的评价,他说:“且秦以牛田,其死士皆列于上地,令严政行,不可与战。”意思就是说秦国用牛来耕田,优势很大,不能与之开战。 来自对手的认知往往比自己的记录更加客观,所以秦国擅以牛耕当为可信。不过也正因此,秦国官府对耕牛的管理和保护十分严格。 朝廷中,有大厩、众厩、宫厩等官方的养牛部门;地方各县,除了设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和人员饲牛外,还要对耕牛的数量进行登记。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耕牛已经相当于是国家的战略资源,重要性不亚于今天的石油、天然气等战略资源。 就张鹏的记忆所了解到的,秦律中对养牛的规定就有牛羊课、厩苑律两篇:如果因为饲养不当,导致一年死了三头牛以上,养牛的人、主管牛的官吏,作为上级的县丞和县令,都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所以张鹏对硕的迟疑很理解,这种明显高危的职业,擅自改变饲养习惯是要担很大风险的,万一出了问题,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可如果不改变落后的饲养方法,又怎能在下个月的赛牛中取胜呢? 时间紧,任务重。张鹏也没办法啊! “汝要是胆怯了,便站在一旁看着就是,或者也可以去田啬夫那里告发我”张鹏故意激道。 “大兄说的哪里话!”硕果然一下子就急了,黑脸顿时成了紫色,“砰砰砰”地捶着胸口,激动道:“不就是饲牛嘛,大兄如何说,俺便如何做就是,绝干不出告大兄的肮脏事!” “哈哈!”张鹏招牌式的大笑一声,捶了一下硕的胸口,道:“好兄弟!” 硕先是一愣,紧接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憨厚道:“大兄尽会说笑,吾还当真嘞。”说罢,便同鹏一道,开始清理牛舍。 张鹏道:“‘牛怕肚皮水’,这便是口诀!” 硕闻之,面色一喜,将口诀牢牢记下。 直到日上三竿,牛舍才算清理完。看着干净、整洁、无异味的牛舍,硕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惊讶道:“牛舍竟还可以如此如此” 他一时语噎,词汇量匮乏的脑袋里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 “哈哈哈哈!”张鹏也十分得意,再没了恶臭和驱散不尽的蚊虫,人、牛都舒适得紧。 “休要偷懒!”张鹏玩笑般地敲打了一句,吩咐道:“时辰到了,该给牛喂草料,之后还有活计要做。” “诺!” 硕应了一声,便开始学着张鹏之前喂牛的方法,将适量的草料一点一点投入到食槽中,神态上再没了之前的随意,认真得紧。 等到黄牛都吃饱了,张鹏又让硕和他一起把牛牵到太阳底下拴住。金乌很暖,但并不爆裂。正是给牛洗澡的好时候! 硕目瞪口呆地看着鹏打出一桶清冽的井水,提到黄牛身边,然后用一块麻布沾了沾,在牛身上擦洗,并且还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在牛身上捏捏揉揉,就好像就好像医者再给人瞧病时似的。 “这”硕不解:“大兄这是做何?” “spa!”张鹏随口应道。 硕顿时瞪大了眼睛:“丝帕可是公子才用的物什,大兄你用的明明是麻帕!”他指着张鹏手里的麻布道。 “哈哈哈!”张鹏大笑,就又解释道:“这叫按摸,牛和人一样,皮肤是保护血肉的屏障,它能调节体温,防御邪祟的侵袭。所以每日都要刷试牛体。这在饲牛的秘法中,口诀是‘刷刷刨刨,等于加料’。” 见硕喏喏开合的口型,张鹏就知道这小子定时在背诵口诀,会心一笑,就解释的更加透彻:“刷试时要由前向后,由左而右边刮边刷,经常梳刷牛体,不仅保持清洁,清除异虫,而且还能促进牛本身的食欲。”说罢,他指了指硕的肚子,问道:“你平日里若是吃多了,是不是也会揉自己的肚子?” 硕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好似茅塞顿开一般,叫道:“是极!是极!大兄所言,好有道理!” “是个屁!” 就在此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全是歪理邪说!” “哪来的恶犬狂吠,乃翁炙了它!”硕大怒转身。 就见一个穿着邋遢,脸上尽是泥巴的士伍正一脸凶相站在牛舍外,见到硕凶悍,也不怕,立在原处叫嚣:“好个小儿,你且动乃翁一根指头看看,乃翁要是少一根毛,都要到乡中告你!”说罢,他又跳着脚高声强调道:“私斗可是犯律的!” “他说的对。”张鹏已经走了出来,伸手拦住暴跳如雷的硕。 跳出来的这人张鹏自然认识,他的名字叫“狗”,和穿越之前的另一个“鹏”有些纠纷。 其实事情很简单,丰牛里需要选牛倌饲牛,而鹏和狗都是候选人。结果就是生**荡的士伍狗落选,里典把饲牛的活计给了看起来更稳重老实一些的士伍鹏。 从此之后,狗隔三差五就要来欺辱鹏一番,而鹏似乎有些懦弱,都忍了下来,这就更加助长了狗的气焰。 张鹏冷笑一声,他早已不是原先懦弱寡言的鹏了。转身对一身肮脏的士伍狗说道:“士伍狗,私斗的确犯律,但尔辱骂吾二人,同样犯法,怎地,是要吃牢饭不成?” “哈哈!”士伍狗面带得意之色,喊道:“士伍鹏,小儿休要唬俺,你的恶名早已远扬乡里,不知有多少士伍想惩治你一番。今日又被俺撞见尔等私改饲牛之法,已经是大罪,且等着,俺这就去田啬夫处告你!到时候不但能得到赏钱,你这饲牛者的活计也要归俺啦!”说罢,他转身就跑远了。 “匹夫休走”硕闻言欲追,可被张鹏拉住,动弹不得。 “让他去。”张鹏面色不改,道:“吾等还有要事,岂能因一狂犬乱吠而自乱章法?” “可是”硕面带不忿,转而忧虑:“那不当人子的家伙说要去告知田啬夫,如之奈何?” “哈哈!”张鹏大笑:“告又如何,吾正怕田啬夫不知此事!”说罢,又催促道:“汝学着吾的手法,趁着好时辰,给所有的牛都擦洗一遍” 硕见张鹏并不放在心上,点点头,道:“大兄不怕,俺何惧之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田啬夫 时辰到了“下市”,按照后世来算就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张鹏与硕高卧在距离丰牛里不远的一处山岗上。 清风吹拂草地,掀起青色的涟漪,金乌已经渐渐向西,露水已尽、虫蚊四散,正是放牛的好时候。 几头黄牛正低着头食草,不时抬起牛首张望一会儿,见到张鹏后似乎才安心下来。 硕见此情形,不由得感慨道:“大兄,俺长到这么大,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小小饲牛一事,竟蕴含如此多的道理,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哈!”张鹏招牌式的一笑,坐起身,吐出口中衔着的一根葱白草根,望着牛群道:“这世间的道理何其多也,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尽知。饲牛之事虽小,却关乎整个里的耕作。牛壮则田事利,牛惫则田事疲。从这一点来说,饲牛便不是小事了!” “啪啪啪啪啪!” 未等硕搭话,一阵掌声从二人背后传来,张鹏与硕回首望去,只见一位戴着头红色头巾、身穿麻衣、脚踩布履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是两名小吏打扮的人,而更后面,则是正那个方才扬言要告张鹏于田啬夫的邋遢士伍狗。 “田啬夫来了!” 没错,来者当中的这位,便是乡中的田啬夫“牟”,爵在“上造”。 对于整个秦王朝来说,田啬夫无疑是基层小吏,负责的也是一乡农事。但对于生活在这一乡中的黔首们而言,田啬夫已经是了不得的上吏了。更何况田啬夫本该由最低等的”公士“爵担任,而”牟“却是高于”公士“爵位一级的”上造“。不得不说,牟一定是对于农事有着过人之处的! 张鹏连忙拉扯着硕站起身,规矩地稽首一礼,道:“士伍鹏(士伍硕),见过田啬夫。” 田啬夫牟走上前,目光先是在张鹏和硕的身上扫了一遍,紧接着停留在身形高大的张鹏身上,片刻后,开口问道:“汝便是丰牛里的饲牛者——士伍鹏?” 牟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对于掌控整个翠花乡农事的他而言,丰牛里仅仅是翠花乡四十个里中的一个,而饲牛者也仅仅是个无产无业的庸耕之徒。 本来,当丰牛里的浪荡子——士伍狗前来举报,说本里中的饲牛者鹏擅自改动饲牛之法时,牟心中是极为恼怒的。对于田啬夫来说,辖区内的牛事和田事是他的主要职责,也更是他升迁的主要途径。 七月乡中的赛牛就要开始了,若是能够办得有声有色,自己就可以再进一步——脱离乡土的桎梏,到县中任职。在这个节骨眼上,丰牛里的饲牛者竟然闹出了幺蛾子,怎能轻易放过? 所以牟不但亲身前来查看,更是从乡中亭长那里借调来了两名吏人。他心中已经决定,若是那士伍鹏真的擅改饲牛之法,自己便少不得要用秦律来治一治这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狂生。 不过,当牟在浪荡士伍狗的带领下,一路步行到丰牛里的牛舍时,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住了。 田啬夫牟也是个善于饲牛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担任田啬夫一职而爵在“上造”。不过他扪心自问,这该是自己所见过的牛舍中,最干净整洁的一处了。 只见新鲜的青草料被整齐地码放在阴凉处,地面上竟然没有一坨牛粪,四处都没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牛舍内特有的臭味都不见了,此处倒不像是给牛住的,就是给自己身后这个浑身发臭的士伍狗住也足矣! 待到再来放牧的小山岗时,却正巧听到了张鹏与硕的对话。特别是鹏的那一句——“牛壮则田事利,牛惫则田事疲”,更是说到了田啬夫牟的心坎上。 对饲牛如此重视,且能说出如此话的饲牛者,会残害耕牛么?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因而牟打算给这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士伍鹏一个辩解的机会。 张鹏俯首,声音洪亮而又不显桀骜:“回上吏,某正是士伍鹏!” “好一个‘牛壮则田事利,牛惫则田事疲’,这是你想的?”牟问道。 “是!”张鹏答道:“不敢欺瞒上吏,小子日夜饲牛,尝与牛同寝食。遂心中偶有所得,方才脱口而出,让上吏见笑了。” 牟闻言,眼睛渐渐亮了,他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士伍,谈吐竟能如此清晰,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 就在这时,邋遢的士伍狗凑到田啬夫牟的身边,张口露出两排大黄牙,谄媚道:“上吏,他就是那擅改饲牛之法的士伍鹏,您可要严惩于他。” 牟眼中露出一丝嫌弃,用手掩鼻喝道:“休要聒噪,本吏行事,哪里有尔说话的份?” 此言一出,牟身后的两员小吏便上前将士伍狗拉开。 士伍狗没想到自己会遭呵斥,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挣扎。 牟转过身,威严的对鹏道:“士伍鹏,今有同里士伍狗相告,言汝擅改饲牛之法害牛,汝既为丰牛里之饲牛者,当如实回答,可否有此事?” “你这人好不晓得道理,明明是那不当人子的家伙诬告吾之大兄!”硕在一旁早就按奈不住,跳将出来,大声道。 “硕,切不可对上吏无礼!”鹏赶忙拉住欲要上前理论一番的硕,这小子年轻气盛,虽是一心维护自己,但鲁莽却常常坏事。 张鹏开口道:“愚弟乃是乡野粗鄙之徒,虽不晓得尊卑之教,眼见吾遭人诬告,才出言不逊,上吏切勿动怒。” 田啬夫牟紧皱着眉头,道:“士伍鹏,汝且回答本吏所问。” 张鹏附身道:“敢叫上吏知晓,士伍狗所告,是也不是。” “哦?”牟问疑问道:“此言何解?” 张鹏拱了拱手,接着道:“士伍狗所告小子擅改饲牛之法,为是;害牛,为不是!” “毋要狡辩!”士伍狗又跳了出来,叫道:“田啬夫,这小子既已承认擅改饲牛之法,就当安律论罪,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住口!”牟斥责道:“二三子,且将这屡次干扰本吏问事的浪荡子羁押,稍后交与乡中亭长,且治他一个‘将阳’罪!” “将阳罪”其实就是游荡罪,秦国人人都要为耕战的国策服务,游手好闲之徒,会被强制劳改。 “诺!”两名小吏领命,扯出收在腰间的长绳,三下两下就把士伍狗捆了个结实,那厮还要喊叫,其中一员小吏直接用不知从哪里撕下的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硕见状,非但不怕,反而拍手称快:“上吏真是英明,这厮早就该惩治!” 张鹏担心硕再说什么话打乱计划,抢过话头道:“上吏明察,鹏非是害牛,而是利牛。” “好一个利牛!”田啬夫牟抚须道:“吾倒是要听听,利在何处?” 张鹏闻言,顿时就把早已经在心中过了几遍的说辞搬了出来,流利地道:“鹏尝与牛同寝食,发现牛与人竟有相同之处”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世上倒是第一次有人说牛和人有相同点呢! “接着说!”牟也被此论断吸引了。 “小子曾闻,县中祭祀大礼时以牛为牺牲,尝有牛面临刀斧而流泪,此时曾引为一时奇谈,不知然否?” “然也,确有此事。当日本吏便在场目睹。”牟说到次处,似有所悟,可片刻又质疑道:“仅此一例,当不足以说明牛与人同。” “上吏所言无差。”张鹏先是赞同一声,但转而又道:“可小子日夜同牛在一起,发现牛与人竟然还有其他相似之处。且听小子一一道来。“ 说罢,张鹏极为自信的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人喜高屋软塌,牛喜卧于干燥草软之处,此其一也;人喜食洁净味鲜之食,牛亦然,此其二也;人不耐闭塞囹圄,牛亦喜空旷之地,此其三也;人喜捏肩捶背之享,鹏尝试之,牛亦然,此其四也。有此四点,小子敢问上吏,人与牛同否?” “这”田啬夫牟被张鹏这么一问,竟然愣住了,只见他眉头紧皱,在原地来回踱步,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摇头晃脑 “大兄”硕悄悄扯住鹏的袖口,惊恐道:“上吏是不是发失心疯了?” 张鹏顿时哭笑不得,低声呵斥道:“休要胡言乱语,咱们的酒肉皆落在此人身上,你不要坏事!” 硕闻得此言,立刻就老实了。 “妙哉!” 就在此时,田啬夫牟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抚掌而赞:“好个牛与人同,吾饲牛二十余载,还不如你这后生,可畏!可畏!” 张鹏连忙道:“上吏谬赞,小子愧不敢当,这只是小子的猜测之词,当做不得准” “非也!”田啬夫牟道:“汝方才所言,吾本吏多年经验相合,竟分毫不差,此绝非巧合!” 说罢,牟不由分说地拉住张鹏,道:“且随我去县中,吾当上秉有司,嘉奖于汝!” “上吏且慢!”张鹏自谦道:“小子胡言乱语,哪里甚功劳,嘉奖一事愧不敢当。今日全是田典指点,鹏才晓得如此道理,鹏还要谢过上吏才是” “好!好!好!” 田啬夫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快意万分。自己本就处在升迁的紧要关头,正愁没有政绩,孰料竟被这后生送到掌中,而且这后生还如此善解人意,非但不贪功,还主动把功劳推给自己 一瞬间,在牟的眼中,士伍鹏越看越顺眼,他哈哈一笑:“后生,本吏也不亏待于汝,你有何求,只管说来。” 张鹏会心一笑,凑上前低声道:“不敢欺瞒上吏,鹏用心饲牛,实是为了下月的赛牛得“最”,鹏曾闻县中会奖酒肉吃食“说到这,他露出一抹羞色:“鹏嘴馋得紧,欲上吏赐些吃食” “哈哈哈哈哈!” 牟闻言大笑,指着张鹏不知该如何说,张鹏附身而笑,连硕也跟着笑起来。 “小事一桩!”牟挥手道:“若是赛牛得最,本就该赏你些吃食,这不算什么。小子不贪心,这很好,但本吏不能却不能小气。”说罢,他转眼看向被困住的士伍狗。 张鹏道:“启禀上吏,此人名狗,乃是本里的浪荡儿,整日游手好闲。此前里正要在吾与其二人中选一人饲牛,结果小子中选,他便怀恨在心屡屡出言讥讽,惹得邻里不睦。今日又诬告小子害牛,还请上吏做主!” 牟点了点头,对跟从的两员小吏吩咐道:“二三子,吾非是司法之吏,但可在此为证。这士伍狗祸乱邻里、游荡无事且诬告士伍鹏,皆本吏亲眼所见,尔等便缚其于亭长,按律治罪!” 两员小吏领命,拖着已经吓尿的狗离开。但见他双腿瘫软,任凭吏人拖拽,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无赖的模样。 按照秦律,使邻里不睦要被驱逐,再不得回乡;游手好闲要处以“将阳罪”,罚为刑徒,接受劳动改造;诬告要反坐,即以何种罪名诬告别人就以何种罪名反坐己身。害牛可是大罪,而且三罪并罚,等待士伍狗的,将是遥遥无尽头的服役。 张鹏暗中捏了捏拳头,计划的第一步,总算顺利迈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备赛 七月流火,大火星渐渐偏西向下行。炎炎夏日的暑热开始减退,天气变凉。 清晨,雾气刚刚消散,温热的阳光从云缝中穿过,普照大地。 大秦帝国东部,淮阳郡,阳城县,翠花乡,丰牛里。 张鹏与硕两个人正蹲在牛舍中,给自己饲养的黄牛仔细的梳洗身体。随着一遍一遍的擦拭,黄牛发出舒适的“哞哞”地叫声。 水珠顺着毛发低落,带走污泥,露出金黄的颜色,很是亮眼。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饲养,丰牛里牛舍中的黄牛膘肥体壮,而且全身的毛色都发出健康的亮光,看起来神采奕奕,不知道比原来强了多少倍。这都得益于张鹏的先进饲养方式和饲养观念,秦时虽然重视耕牛,但局限于知识水平的落后,许多地方都很原始。只要稍作调整,效果立刻就显露出来。 “啧啧啧!” 硕一边咂着嘴,一边绕着一头强壮的公牛转圈,不时摸两把牛角,或者拍拍牛背,扒开牛嘴看看里面洁白的大牙。惊叹道:“大兄真是有办法,饲牛犹如神助,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生得更好的牛了!” “行了,抓紧时间干活!”张鹏打断了硕的吹捧,自己提起一把镰刀,又顺手将另一把抛给硕。 硕在半空中熟练地接住,顺势舞了两个刀花,问道:“今日还需磔草?” “然也!”张鹏点了点头,当先走出牛舍,往后山走去,对落在身后两步的硕回首道:“赛牛要日中后才开始,咱们要备下够用一整天的草料,即便是参加比赛,黄牛也得吃得准时准量!” 没错,今天便是翠花乡赛牛的大日子,整个翠花乡四十个里都要参加,不但所有的村民会前往观看,就连县里也要派上吏前来作为仲裁。到时候只怕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对人来说当真是热闹极了,可对生性喜静的牛而言就十分遭罪啦。 动物都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黄牛更是如此。突然到陌生且人声嘈杂之处,他们会变得躁动不安,精神也会萎靡。为了安抚这些黄牛,张鹏必须准备足够的新鲜青草给它们提神。自己食肉吃酒的希望可全在这些牛身上,关键时候可绝不能掉链子! 硕虽然鲁莽,但也是知道轻重的人。闻言二话不说,迈开大步跑到了张鹏的前面,一面挥动镰刀给张鹏开路,一面道:“大兄放心,俺定然选最肥美的青草磔回来,让牛舍里的宝贝吃饱喝足!” “善!”张鹏点了点头。 这一个月来硕出力着实不少,可以说若是没有他的鼎力帮助,张鹏也不一定能把黄牛饲养的如此精壮。于是便许诺道:“弟且放心,今日咱们必定得‘最’,到时候上吏赐下酒肉,定然少不了你一份!” “嘿嘿嘿!”硕挠了挠油亮的大脑袋,笑道:“但凭大兄安排便是” “哈哈哈!善!” 两人收草忙碌,暂且不表。 直到了暮食二刻,张鹏与硕才扛着两大捆鲜草返回牛舍,清洗干净后装在大车上,又备好了人、牛的饮水吃食,就由硕拉车,张鹏赶牛,向目的地进发。 牛群和大车浩浩荡荡地穿行在里中唯一的大路上,对于平静无波的乡里生活而言,已经声势极大了。四邻纷纷站在自家的院门口看热闹,见到自己里中的黄牛竟然与印象中瘦弱的模样大不相同,顿时惊异不已。 里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口称赞:“哟,这是咱们里的牛嘞,何时变得如此精壮?” 另有一人感叹道:“鹏这小子饲牛倒是一把好手哩,日后里中的牛都给他饲养也安心。” “然也,恁看看这牛的皮毛,黄得发亮,四蹄有力,双眼有神,真是了不得啊!” “哎!恁倒是说说,咱们里的牛养得如此好,有没有可能在今日的赛中得‘最’?”有一人问道。 “这个”旁边一士伍又仔细打量了从眼前走过的黄牛片刻,摇摇头道:“咱们里虽然养的牛是不少,所以才叫丰牛里。可赛牛却是年年排在中等。‘最’都让三树里夺了去,没见到他们里的牛,俺可说不准” “唉”有人叹气,说:“丰牛里的牛反而不丰,全里的人都没脸皮。只是那三树里养牛不多,却个个精壮,呜呼奈何!” “噫!”方才发问的人不屑道:“三树里的牛都是其里佐鸠在饲养着,别看那鸠平日里吝啬的一毛不拔,可饲牛却是肯下大本钱,不但尽心尽力,甚至听说他还自己倒贴些钱财,生怕饲养的官牛掉膘。真是怪哉,怪哉!” “怪啥嘞!”有人接话:“三树里的里佐鸠,就是靠着饲牛的本领从士伍升任了啬夫,后来又做了里佐。俺听说三树里的里典年纪大了要退下来,里门监和里佐都在争夺这个位子,若是鸠能在今日的赛牛中得‘最’,里典的位子应该就是他的了。” “原来如此”众人闻言,都恍然点头。 “那这么说”有人犹豫道:“若是鹏小子的牛今日胜了,他岂不是也要得官为吏嘞?” “这个”众人接沉默不语,顺带着看向张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正处在舆论中央的张鹏此时对邻里的议论丝毫不知,就算他听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看法。这只是他人生起步的一个小台阶,日后大秦的广阔天地正在等待着他,又岂会在乎这些黔首们的褒贬? 不过,跟在后面拉车的硕此时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张鹏在前面赶着牛,只听身后传来硕破锣般的喊声:“大兄,恁慢点,且让邻里多看看咱们的牛嘞!” 张鹏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只见硕这厮正停下脚步,在几个小女子面前炫耀,不时还对着自己的方向指指点点。果然,那几个小女子顺着看了过来。 张鹏生怕自己被里中那几个小女子盯上,平时躲都来不及,更加不敢停留,脚下不慢反快,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赛牛要紧,万勿耽搁了时辰!” “诺!”硕急忙答应了一声,脚下发力,追赶上来。 在里门监陈多的关照下顺利出了里门,张鹏连续绕过几个路口后才放慢脚步,等满头大汗的硕追上,道:“现在出风头有什么用,若是不能得‘最’,里人不知道会说得多难听!” “啊?”硕楞了一下,他年纪到底才十七岁,心智远没有两世为人的鹏成熟,自然也就没见过人情多变。只道:“大兄,那几个小女子对你可是眼热得很,你咋就不动心嘞?” 张鹏上前抢下大车,让硕赶牛,道:“她们生得上下一般粗,臂上能跑马,拳头能站人,生撕鸡鸭也不在话下,你喜欢?” 硕双眼一亮,喜道:“大兄知俺!” 张鹏满脑袋黑线,顿时觉得和这厮无法交流,只道:“丰胸蛮腰翘臀大长腿才是我的菜。” 硕撇了撇嘴:“大兄说话好没道理,女子又不能吃,怎地就是菜了。” 张鹏:“” 硕:“???” 张鹏他再也不想说话,拉起车就走。 硕本来还要争车,被前者瞪了一眼后,只得接过鞭子,驱赶牛群上路。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日中时分,正好赶到了赛牛的地方——此处是一个山坳,四面环山,中间平坦,草木茂盛。早有翠花乡的吏人搭了棚子,下好了围栏,正恭候上吏。四十个里的里正、里佐、啬夫也都来了,各里分开扎营,打着绣有字号的幡子。 硕眼尖,一下就瞅到了丰牛里的营地,但不是他认字看到了幡子,而是看到了里典。 “大兄快来,咱们里在此处。”说罢,当先赶着牛跑了过去。 张鹏正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惊住,他没料到两千多年前的一个乡村赛牛,竟然也有如此声势,只见小平原上人头攒动,除了中间比赛用的场地无人擅入,其他地方则宛如集市。 有挑着担子卖杂货的,有赶着鸡鸭交换物品的,还有兽医搭着架子给牲畜瞧病。鹏这才明白,赛牛已经不单纯是一场比赛,更是民间娱乐、交易的活动。 听到硕的喊声,鹏拉车跟上。 丰牛里的里典和里佐见到自己里养的牛如此精壮,也颇为意外。往年丰牛里养的牛虽然多,但赛牛却总不能得胜,成绩只能排在中游,他们二人也觉得脸上无光,久而久之就放任不管了,只要不出大错,凑合着过日子而已。没想到一月未见,自家里中的黄牛竟然大变了模样,不由问道:“士伍鹏,你是如何把牛饲养的如此之好?” “哈哈哈!”张鹏招牌式的大笑,顺带着让硕将牛都赶到临时搭建的牛舍中拴牢后,这才将自己的方法解释了一番,听到的人连连称奇。 张鹏心里清楚,他的饲牛之法并无什么技术含量,根本做不到保密,所以不如大方说出来。再者此法田典早已知晓,也无须担心有人冒领功劳。 “嗤!”一声嘲讽传来,就听有人尖利的嗓音道:“庸耕之徒也会饲牛,天大的滑稽事!” 丰牛里众人怒目而视,原来出言不逊的正是三树里得里佐鸠。这厮远远瞧见张鹏被围在人群中,吸引了许多黔首看热闹,顿时便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抢了。 而且士伍鹏原本是自己的雇农,上个月不肯向自己顿首认错,还天真的想要吃酒食肉。鸠原本纳闷这穷小子有什么依凭,现在终于明白过来,这小子是要赛牛得最,然后领取县中赏赐的酒肉啊。 “哼!”鸠暗自冷笑,在其眼中士伍鹏这种苦力连自己都养不活,穷得怕是要和牛争饲料吃了,哪里会饲牛呢?看来自己是赢定了! 张鹏却是毫不羞恼,他对里佐鸠并不理睬,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鸠自讨没趣,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离开,鹏在他眼中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得再欢,也离死不远了! “咣咣咣” 就在这时,鸣金之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片鼓声。 张鹏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赛牛开始了!” 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陈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开赛 “涉!”一月未见,陈胜依旧有些瘦弱,脸色泛黄,但精神了许多。 张鹏大笑一声,问道:“弟如何在此?” “大兄!”陈胜施礼,答道:“弟听闻大兄为丰牛里饲牛,故而想到大兄定是要在赛牛中夺‘最’,凭此得到上吏赏赐的酒肉,因而特地来此一观,为大兄助威!” 张鹏没想到陈胜消息如此灵通,开心道:“弟且看好,大兄是如何获胜!” “那里佐鸠,弟倒是知道他不少事,饲牛的功夫不差,大兄要当心!”陈胜嘱咐道。 这时候硕也凑了上来,得知里佐鸠饲牛的水平不弱,顿时有点心慌:“大兄,若是没有得最,俺俺就和你一同给那不当人子的助耕!”。 “说甚傻话!”张鹏在说的脑壳上敲了一记,呵斥道:“你这憨货与俺一起饲牛一月有余,所图为何,怎地现在如此怕事?” 硕低着脑袋,嘟囔道:“那不当人子的鸠奸诈得很!” 张鹏道:“鸠没见到咱们的牛,所以才敢放心比一比。不过我也没见他的牛如何,算是扯平了。弟休要担心,若是说了丧气话咒俺,神灵也不会庇佑!” “大兄定然能赢!”硕急忙坚定道。 “哈哈哈!”张鹏大笑道:“善!” 张鹏介绍陈胜与硕认识,不一会就见两人已经打成一片,以兄弟相称了,硕年齿最小,自然就是老三。这陈胜身无长物,交朋友倒是很有一套。 三人说笑热闹了一阵,前边传来里正的催促声,原来是乡中的田啬夫和县里的县丞到了,比赛正式开始! 鹏赶着牛群进入一片空地,四周都有篱笆和栅栏围住,这里是比赛的准备区。 片刻之后,就见县中的上吏县丞和乡田啬夫一前一后登上临时搭起的木台子,开始发表讲话。 讲话的内容当然是让人听不懂的官样文章,但核心无非就是阐述大秦对牛畜的重视以及本次赛牛得奖惩办法。大部分黔首根本都听不懂县丞说了什么,只是在结束的时候负责拍掌叫好。 这种套路让张鹏有一种荒谬的熟悉感,跟后世单位开大会的节奏完全一样啊! 这一次四十个里总共有二百头牛参赛,每个里出牛五头。比赛科目分为重量、牙口、体型、毛色四个部分,也就是说体重最大、牙口坚固无缺、体型健硕、毛色鲜亮的牛为最优。 同时,每个科目满分是三个豆子,有专门的小陶罐摆放在参赛的牛前,负责打分的上吏按照标准给每头牛一到三颗不等的豆子。最后看哪个里得到的豆子最多,便算获胜。 评审席上已经坐满了人,鹏打量了一眼,皆是头戴木冠、身穿吏服的有爵者。其中县丞身穿“簪袅”爵位特有的服饰,很是显眼。田啬夫牟就坐在县丞之侧,翠花乡的赛牛之事本就应该由他来主持,只不过爵位低了些,不能占据主位。乡田啬夫牟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眼一扫,见是鹏在向自己招手,便露出笑容,颌首示意。他身侧的县丞见牟对一个年轻的士伍加以颜色,心中不解,便探身询问缘由。 牟自然是知无不言,就把自己和士伍鹏研究出饲牛新法的事情说了一遍。县丞闻言,眼睛一亮,抚须道:“既如此,稍后老夫倒要好好看看那小子的牛如何!” “首赛者,清河里!” 远远的听到点名,排在最末参赛的鹏有些恼火。就在田啬夫牟和县丞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完成了抽签,结果运气不佳,竟然是最后一个参赛。眼看着自己的牛不耐烦地将尾巴甩来甩去,鹏唤来硕和陈胜,让二人赶紧取青草饲牛。 这些牛也是吃货,一见到新鲜的草料,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开心地吃嚼起来。 第一个参赛的是清河里,此里靠着淮水的支流,善于捕鱼却对饲牛没什么经验。他们的饲牛人也是一个年轻的士伍,战战兢兢地赶着无头黄牛走到场地中央,便有小吏上前帮着他把牛拴住。 只见清河里的牛一个个无精打采,而且个子低矮,瘦弱不堪,一看就是没有用心饲养。 “开始吧!”县丞发话。 “诺!”田啬夫牟回礼,应了一声,挥手道:“各科吏员上前,务要公正,不得徇私!” 随着田啬夫牟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了的小吏就一拥而上,对每一头牛都开始进行测量。有的吏员拿着尺子,有的则给牛摸骨,还有用力掰开牛嘴查看的。他们不远处,几个记吏正捧着竹简,不停地在上面写写画画,看起来倒也是非常专业。 不一会,测量完毕,各科吏员把竹简汇总后呈了上来,县丞、田啬夫以及其他负责评分的上吏就开始皱着眉头考量,大概过了半刻,县丞首先放下了手中的笔刀,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公布吧!”县丞再次发话。 田啬夫牟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捧着竹简宣道:“大秦始皇帝二十九年夏七月,兹有淮阳郡阳城县翠花村赛牛事,清河里得豆七颗,不及,赀啬夫、里佐各一盾。田啬夫牟宣!” 此成绩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嘘声。赛牛除了争夺第一,还有一个及格线,若是最后一名能达到国家统一的饲牛标准,也不会受罚。可这清河里不但年年得最后一名“殿”,还经常不及格,被罚了多次,但就是不见起色。 也难怪,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家守着一条清河,光是贩鱼的收入就很富足了,何苦在饲牛上下大力气? “唉,这清河里年年如此,饲牛也不用心,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县丞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满。他对田典牟叹道:“据说陛下欲北伐匈奴,故而令天下重牛以备军需,郡中给县里下了文书,咱们阳城二十六乡,最少要有三个乡的牛能够得满15颗豆子。今日吾观翠花乡牛事,若是不谐,你我皆要受罚矣” “三个乡”田啬夫牟的面容也凝重起来,这对于阳城县来说,有点太难了。不过他眼睛一亮,道:“上吏勿忧,下吏倒是有一个法子!” “何法,说来听听?”县丞问道。 田啬夫牟立刻道:“清河里不用心饲牛,在于处罚对他们而言并不重,此里以捕鱼为业,十分富足,赀二盾太轻。但是秦律严明,不可擅改,不若拟出规矩,赛牛得‘殿’者一年不得饲牛,也就没有了朝廷发放的大批补贴。如此一来,各里必然争相饲牛,不愁牛业不兴矣!” “噫!”县丞抚须道:“此法倒可试试。那得‘殿’之里的牛就交给得‘最’的里代为饲养吧。朝廷发放的钱粮也转给他!” “然,下吏正是此意!”田啬夫牟躬身道。 “那就去办,告知参赛各里!”县丞下令。 “诺!”田啬夫牟领命,起身离开。 不一会,就听整个小平原上议论声四起,黔首们都听到了消息。鹏在候赛区并不知情,但好在有消息灵通的陈胜负责打探,片刻之后便也晓得了。 “大兄!”硕兴奋地直搓手,道:“若是今日咱们得‘最’,便可以得到清河里的所有耕牛了,俺问过嘞,有十一头呢!” “然也!”陈胜也为张鹏高兴,说道:“俺看大兄所饲之牛强过其他里许多,得‘最’不是问题!” “不要高兴的太早。”张鹏笑道:“且赢了再说!” 接下来参加评比的,是杨柳里,此里饲牛用心,但比不上三树里的里佐鸩那样甘愿自掏腰包给牛加餐,故而一直处于下风。不过杨柳里的人也不用担心被罚,倒是心态很好,饲牛者是其里中的啬夫,不紧不慢地赶着牛上前。 片刻之后,结果就出来了,得豆十三颗,成绩已经很不错。 县丞和田啬夫牟相顾点头,都比较满意,脸上也总算有了笑容。若是每个里都能如此,那还何愁缺少业绩升官呢?张鹏站在一旁观看,心里也很佩服。秦代能把牛饲养的如此出色,足以见得杨柳里的人是下了功夫的。一旁,围观的黔首们也拍掌庆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牛养的好不好,拉住来溜溜就知道了。 不过接下来的比赛就没什么看头了,各个里的成绩大多不相上下,偶尔有略强一些的也只得到了十一二颗豆子。眼看着观赛的人群哈欠连天,比赛终于进行到了尾声。 在一片嘈杂声中,排在倒数第二位登场的三树里的里佐鸠赶着牛走到场上,四下里瞬间静默,无他,三树里的牛果然不同! “嘶”县丞惊异,起身亲自上前查看,夸道:“鸠,你有心了!” “哪里哪里”鸠躬身施礼,道:“上吏谬赞,鸠愧不敢当。为国饲牛,本就该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总算不辱使命,也对得起上吏栽培” “哈哈哈哈!”县丞闻言十分高兴,拉着鸠的手道:“方才颁布了新的奖惩措施,本次赛牛得‘最’之里,可以代饲得‘殿’之里的耕牛一年。依本吏看来,此次得‘最’,非尔莫属啊!” 县丞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场很多围观的人都听得到。顿时就有三树里的黔首鼓噪拍掌,仿佛已经得‘最’一般! 那里佐鸠倒也没忘了透过人群向还在侯赛张鹏看去,正好两人的目光交错,张鹏从鸠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满满的嘲讽意味。 这时,田啬夫牟在一旁道:“上吏,赛事尚未结束,还请稍待再定不迟” “善!”县丞回到主位上坐下,不一会功夫下面的记吏就把成绩报了上来,得豆十五颗,竟是一豆未失! 成绩公布,自然引起轰动,硕和陈胜皆捏紧了拳头,紧张的额头冒汗。硕颤声道:“大兄,还可胜否?” “哈哈哈哈!”张鹏仰头一笑,豪气冲天道:“此番必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鸠赢了? 张鹏挺首昂胸地驱赶着丰牛里参赛的五头黄牛走上赛场,引发了一阵惊叹声 “噫!这是哪个里的牛嘞,怎地也如此雄壮?” “是啊,恁看看这毛色,和那三树里的牛不逞多让啊!” “是极是极!” 倒是有人注意到了张鹏手中举的幡子,他恰巧是个识字的,顿时便道:“怪事了,此乃丰牛里的牛!” “丰牛里?!”周遭的人还不相信,问道:“往届赛牛一直不温不火的丰牛里?” “然也!”识字的士伍指着鹏手里举着的幡子,道:“俺决计不会认错,就是丰牛里!” 本来倒数第二个出场的三树里已经得了满分,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鸠此番获‘最’无疑了,所以当张鹏赶着牛走到场上的时候,负责检验的吏员们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好些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但是人群“嗡嗡嗡”的议论声逐渐扩大,开始逐渐吸引人们的目光,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张鹏和他的牛的时候,已经没人还敢轻视了。 “这这是丰牛里的赛牛?”县丞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虽然对牛事并不精通,但作为积年老吏,品牛的眼光还有的。他不需细观便知道,丰牛里的赛牛,绝对有得满豆子的潜力! 想到此处,县丞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三树里的牛能够得到15颗豆子,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指标,但若能再多出一个得满15颗豆子的成绩,今年的指标就可以完成大半,岂不是意外之喜。 “回上吏!”田啬夫牟面带得色,抚须道:“这正是丰牛里的赛牛,此牛倌名鹏,就是他以新式饲牛之法,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里中黄牛饲得如此精壮!” “原来如此,且待本吏细细观之!”县丞再也安奈不住,竟然第二次离席,亲自下场观牛! 田啬夫牟笑脸陪同,县丞的表现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就见牟一挥手,站在一旁发愣的小吏们顿时醒过神来,页纷纷围了上去,开始对丰牛里的赛牛进行测量。 “啧啧啧” 县丞抚摸着一头黄牛的犄角,就仿佛是在抚摸美姬的脸庞一样,一边用指尖摩挲,一边不住地感叹:“体壮而膘肥,骨量足而有神,毛色鲜亮、牙口白皙,真是好牛啊!” “上吏明察,丰牛里往年赛牛成绩平平,毫无出众之处。现今却能有如此转变,皆士伍鹏一人之功也!”田啬夫牟适时为张鹏美言道。 “上吏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张鹏也听出来田啬夫牟这是在有意提携自己,虽然目的还不清楚,但自己身无长物,只是一介黔首而已,并没有什么价值才对。牟所图者,要么为色,要么为才。他自忖面黑,并非是美男子,所以很放心的适时上前,附身一礼,面容表现得十分谦逊。 “我大秦一向赏罚分明,牛养得好,自然该赏!”牟拍着张鹏的肩膀道。 县丞已经是整个阳城县的二把手,地位只在县令之下,倘若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对张鹏而言必定受益无穷。当然,田啬夫牟如此提携士伍鹏,也存在私心。 九月,一年一度的‘上计’就要开始了,县中会把租税收入、户口统计、治安情况等成绩上报到郡中,然后直达皇帝陛下御前。这其中,自然也就少不了始皇帝陛下心心念念的农事和牛事。 牟心里估计着,按照今年自己的表现来看,自己从阳城二十六个乡田啬夫中脱颖而出,升到县中任职‘都田啬夫’已经十拿九稳,甚至从县丞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窥探出一二来。 但问题是,如果自己离开了翠花乡,那对下面农事、牛事的掌控必然就会减弱。都田啬夫负责全县农事,要着眼全局,这就要有信得过的部下替自己守住基层。 据牟所查,士伍鹏生性稳重,饲牛尽心尽力,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关键他还年轻,可以作为长久的得力助手。且此人善于饲牛,说不定日后还会给自己带来惊喜,这种人不提拔,难道要提拔满脑子龌龊、一门心思往上爬的老油条鸠? 县丞为吏多年,两句话就明白了牟的心思,一个小小士伍的前途他还不放在眼中,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便道:“年轻人要出头,我们这些老家伙要不遗余力的提携,鹏很不错!” 牟笑了笑,微微一揖。有县丞这句话,自己怎么安排鹏都好说了。 就在这时,三树里的里佐鸠也凑了过来,小吏们并未阻拦。一来鸠刚刚得满士伍颗豆子,说不定能拿到“最”的成绩,二来鸠是以学习一下经验为理由,于是便让他靠了过来。 鸠看到丰牛里的赛牛,心中也是一惊。他斜眼打量着张鹏,怎么也没料到这个低贱的雇农还有这一手,说心里话,与自己不相上下。 但鸠到底也是饲牛的行家,为了保存自己的脸面,他打起精神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就不信鸡蛋里面挑不出骨头来!果然,当一名检查牛的牙口好坏的小吏掰开一头黄牛的嘴时,眼尖的鸠立刻看到了一丝破绽,顿时心中石头落地,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张鹏也注意到了鸠脸色的变化,但此时他并不晓得鸠寻到了什么,只能暗自留神,兵来将挡而已。 片刻后,负责测量的小吏已经统计完毕,把竹简递了上来。县丞扫了一眼,又传给田啬夫牟看,只见上面写着:“丰牛里得豆十五。”竟是与三树里得豆一样! “还请上吏仲裁!”田啬夫牟躬身施礼,出现这种成绩并列的情况,只能让县丞来想办法了。 县丞也略感为难,饲牛是极难的事情,历年来无论是县中还是乡里,能得满十五颗豆子的牛少之又少,很多得“最”的牛能有十二三颗豆子的成绩就已经很喜人了。可是没想到,在翠花乡这一处地方,竟然就有两个里的赛牛得满了15颗豆子! “启禀上吏丰牛里不该得满豆!”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话音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得“最” 这尖利的嗓音张鹏最是熟悉不过,他寻声看去,说话的果然是三树里的里佐鸠! 只见他越众而出,对着县丞深深一礼,说道:“下吏听闻本乡有饲牛出众者,心中向而往之,故特来一观,本欲借鉴学习。”说罢,他脸上换上了一副痛惜的表情,叹道:“可下吏方才观牛,发现一处不妥,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里佐有话请讲。”县丞挥手道。 “诺!”鸠又是一礼,来到丰牛里的一头赛牛前,掰开了黄牛的嘴,指着一颗缺口了的牛牙道:“此牛患有牙疾,当去豆一颗!” 本来鸠站出来说话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大家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见到牛口中有一颗牙颜色发黑,还带有缺口。“这”田啬夫牟也不知如何说了。 “负责验牙的吏员是谁?”县丞语气严肃地问道。 上吏就是上吏,他语气一变,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瞬间变冷,竟没人敢嘀咕议论了! “下吏在!”负责验牙的小吏赶紧出列,他吓得满头大汗,解释道:“上吏明察,此非病牙,而是换牙!” “换牙?”县丞毕竟没有养过牛,好奇道:“你且如实说来!” “诺!”那小吏松了口气,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说道:“此牛年齿一岁有半,正是换牙的时候。牙齿自然会松软破损,最后掉落,这是正常情况,故而计豆时没有扣除” “原来如此”县丞点头,田啬夫牟也松了口气。 张鹏心中暗笑,这鸠想在鸡蛋里挑骨头,当真可笑。 果然,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也羞死了。他一心找茬,竟然没注意换牙和病牙的区别! 但他能否升任里典全看此次赛牛的成绩,再者其饲牛可是倒贴了自家钱财的,吝啬如铁公鸡的鸠投入如此之大,若是还输给了一介雇农,心中岂不是要滴血? 鸠并不死心,强行争辩道:“上吏,乡中赛牛,得‘最’者只有一人,即便丰牛里之牛没有患上牙疾,但牙齿有缺却是事实,如此观之,当不能得‘最’!” 县丞闻言,也犹豫起来。一边是成绩出众的里佐鸠,另一边是有田啬夫看好,且成绩同样出色的后起之秀鹏,他一下子难以抉择,陷入两难。 这时候,一直被动的张鹏说话了:“上吏容禀,小子有话要说。” 直视着县丞的目光,张鹏慨然道:“胜负本是常事,饲牛重不在输赢,而在家国。小子曾言:‘牛壮则田事利,牛惫则田事疲’,上吏牟也十分赞同”说到这里,张鹏又对田啬夫牟恭敬一礼。 田啬夫牟抚须微笑,点了点头,对县丞道:“下吏正是被这小子此言所动。” 县丞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接着,张鹏话音一转,对着在场所有的人高声说道:“然小子家贫,饲牛没有用私财一分一毫,完全出于公室,不敢稍有懈怠;而三树里之里佐鸠,田宅广阔,财力胜小子百倍有余,更是以私财饲牛,故而略胜小子一筹。若论饲牛高低,自然是小子更优。” 比赛就是比赛,谦逊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且不说张鹏和里佐鸠早就撕破了脸,就是奔着酒肉去,张鹏也不可能示弱! “此言差矣!”鸠怎么可能服软,对县丞道:“俺以私财饲牛,乃是损己为公,此等美德,岂是你一小小士伍所知?俺” “哼哼!损己为公?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张鹏心中冷笑,不等鸠把话说完,就打断道:“不然,损己为公,看似品行高洁,其实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鸠瞠口结舌:“你胡言乱语!” 县丞倒是目光闪闪,盯着张鹏道:“士伍鹏,你且说说看,损己为公,怎么就有百害而无一利?” 张鹏拱手道:“天下饲牛者不知凡几,大部分都是闾左士伍出身,人人如小子这般家无余财,若是损私为公者受赏,那还有几人愿为国饲牛?”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围观群众的支持:“就是就是,俺就说那里佐鸠用自己家的粮食饲牛不公平,要是穷人饲牛永无出头之日,谁还愿意养牛?” “是啊是啊,这小子叫啥,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是丰牛里的士伍鹏,俺还和他一道庸耕过,家境贫寒,能把牛养的如此出色,真是厉害” 鸠气得脸都绿了:“老子每年花大把的钱财饲牛,自己不舍得吃的精粮给牛,现在你竟然说老子还有错了?” “无知小儿!”鸠再也不顾脸面,跳脚道:“赛牛只比牛的高低,你这雇农贫贱养不起,怪得了谁!” “不然!” 这次说话的却是县丞,只见这位阳城县的高官摇了摇头,对张鹏面带欣赏之色,说道:“吕氏春秋察微篇有言:‘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县丞在长篇大论,周遭的听客们却面面相觑,基本没人懂县丞在说什么,只能面带微笑,不懂装懂。 倒是硕趁机凑到了张鹏身边,抱怨道:“大兄,这上吏在说甚嘞,俺都听不懂啊!” 张鹏微微一笑,若是光听文言文他也只能明白个大概,但是因为县丞说的这则故事太过于出名,所以他正好在一个穿越中读到过。 于是,张鹏就小声解释道:很久之前,有一个国家叫鲁国,它有一条法律,凡是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了,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回国后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然而有一次,孔丘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却没有接受国家的赔偿金。“ 硕呆了呆,问道:“还有不要钱的傻子嘞?” 张鹏笑了笑:“确实挺傻,就连他的老师孔丘也说他做错了,不过不是因为钱。“ 硕很上路的问:“不为钱还能为什么?” 张鹏看身边很多人都在听自己解释,便稍微大声说:“孔丘说:‘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再愿意为在外的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接受了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 “后来,孔丘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硕挠了挠大脑门,一脸不解:“俺还是不懂” 张鹏拍了拍硕的肩膀,用更通俗的话说道:“子贡的错误在于把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硬生生拔高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样就会使很多人对赎人望而却步。“ 说罢,他看向一脸不忿的里佐鸠,道:“同理,鸠的做法虽然让自己饲养的牛个个精壮,但若是凭此就能得’最‘,那让绝大多数贫寒的饲牛者该如何自处?“ “违反常情、悖逆人情的道德是世上最邪恶的东西。把道德的标准无限拔高,或者把个人的私德当作公德,两种做法只会得到一个结果,这就是让道德尴尬,让百姓闻道德而色变进而远道德而去!!!” 说到次处,张鹏伏身向县丞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稽首礼,高声道:“上吏明鉴,吾大秦以法治天下,岂能允许此等违礼孛节之事!” 本来,县丞说完一大段经典,见周遭所有人都是一脸懵比的神态,还自嘲地摇了摇头,暗自觉得自己书生气太重,竟和一群士伍之徒讲起了道理。却没想到,士伍鹏竟然能听得懂自己的话,还触类旁通,实用到了以私财饲牛这件事上,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县丞走上前,俯身搀起了张鹏,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黑面青年,赞赏地拍了拍张鹏的肩膀,道:“你很不错!” 说罢,县丞也就不再犹豫,转身高声宣布:“本届翠花乡赛牛事,丰牛里胜,得‘最’!”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阵欢呼,站在远处前的陈胜也按耐不出,和丰牛里的乡亲们一拥而上,将张鹏抛了起来。 在这一刻,所有关于张鹏的污蔑之言都烟消云散,在里人眼中,他就是英雄!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只见鸠的脸色灰白,愤恨喊道:“俺不服!” 县丞闻言,目光冷冷看向他,说道:“若是不服,自可到县中申诉!”言罢,一甩长袖,在众多吏员的恭送下离开了。 鸠顿时如堕冰窟,呐呐道:“下吏不敢” 到县中申诉,受理的还是县丞,他一个小小里佐,难不成还要到郡中相告?且不说能不能去得了,即便告了,就一定能赢? 若是被判了诬告反坐,那自家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他连说不敢,灰溜溜地退下,只是眼神中全是阴狠之色。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士伍鹏,鸠咬牙切齿,暗道:“小子,此仇不报,乃翁便不当人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夕食 丰牛里时隔多年终于赢得了一次赛牛,所有人都眉开眼笑,连那些早上还对张鹏冷鼻子冷眼的士伍们,这时候也纷纷上前同士伍鹏说话。 里典和里佐同样兴奋不已,他二人年事已高,早就没了再进一步的打算,原本只想平平安安地再熬过十几个年头,就可以致仕了。只是今天事情让他们又重新焕发出了对仕途的渴望,要是能在爵位上再动一动,就是死在任上也可以给家族带来余荫啊! 硕更是激动地直拍胸脯,大叫道:“大兄,咱们得‘最’了,咱们得‘最’啦!!!” 陈胜也极为开心,他笑道:“不要忘了,从今以后,清河里的牛事也要交给大兄掌管,这下子,大兄就不愁吃穿用度了!” 秦朝为了激励牛事,会对饲牛者做出补贴,所养的牛越多,补贴力度自然也就越大。虽然张鹏不能凭此富贵,但温饱却不再是问题了。 张鹏连连摆手,表面谦虚,心里同样得意。想想自己这一个月把黄牛当亲儿子一样伺候,就差同吃同住了,如今一朝得“最”,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如此一来,既堵住了乡里中对自己的非议,又将自己善于饲牛的本事推向全乡,日后即便升迁,也不会有人再议论什么了······ 就这样,翠花乡的赛牛以丰牛里得“最”宣告结束,乡人们并未散去,而是趁此机会好好热闹了一番。直到太阳偏西,天色将晚,才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归。 县丞早已在众吏的拥簇下离去,田啬夫牟并没有忘记张鹏当初的请求,大手一挥,将县中赏赐的酒肉尽数给了这个自己看好的青年士伍。 “下市”时分,张鹏c硕正与陈涉告别,三人约好了明日休息一天,后日夕食相聚。就在里佐鸠的家门口摆席,让这个吝啬之徒,还有那些门缝里瞧人的雇农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富贵! 等陈涉离开,张鹏和硕才趁太阳的余晖犹在,赶着牛群走向里中牛舍。 一路上,硕兴奋极了,不停地叫嚷着对张鹏的崇拜。在他的眼中,张鹏已经是丰牛里最了不起的人物了。若是把今日的经历宣扬出去,就是县中的侠儿们,也不敢小瞧了自己的大兄——鹏! “大兄,汝今日可真威风······”硕边走边道。 “哈哈!”张鹏豪爽一笑,拍了拍硕的肩头,道:“弟日后也可以!” “非也非也!”硕连忙摆手,大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俺可做不来,大兄让俺帮衬一些苦力还成,若是自己饲牛,怕是连肉渣都没了!” “哈哈哈哈!”张鹏听了大笑,道:“也罢,弟日后只需助为兄做事,自然少不得酒肉!” “咕噜······”恰巧,硕的肚子打起了鼓,他顿时道:“酒肉且日后再说,大兄今日便到我家吃食!” “善!”张鹏扬了扬手中的酒肉,道:“正好有东西来孝敬阿母c阿丈。” “不可······不可······”硕闻言就急了,道:“俺可不是贪图大兄的酒肉,本没料到今日能得最,家媪特意吩咐了,让大兄到家用夕食!” “哈哈,你想什么呢。”张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年月酒肉可是贵重物品,自己拎回去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盗,那时候就算抓到人,人家吃干抹净了不承认,自己怕是毫无办法。 而硕家二老一向对自己如亲子一般,若不是二老时常接济,“鹏”早就饿死了,哪里还等得到自己穿越?所以放在硕家最是安全,即便分一些给二老,也是应该应分的事情。 见硕一脑门的急汗,张鹏觉得好笑,更觉得暖心。 “啪!” “哎呦!” “别说傻话!”张鹏在硕的脑瓜子上拍了一下,斥道:“提着!” “诺!”硕接过酒肉,小心拎在手上,见已经张鹏当先赶着牛群进入牛舍中。他咬了咬牙,跟在后面,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能吃大兄辛苦得来的酒肉! 两人先是将牛尽数赶回牛舍中拴好,清点了数量无误后,往硕的居所走去。 半路上,硕道:“大兄方才煞是谨慎,六头牛数了三遍,哈哈,俺只用看一眼便完了。” 张鹏道:“饲牛可是大事,不得不小心谨慎,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吃罪不起。” 硕闻言,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在秦时,不管是边郡还是内地,牛马都属于十分贵重的财产,其使用价值丝毫不逊于后世的汽车,所有好牛好马,价格动辄数千上万!牛马活着时拉车耕地,死了以后全身都是宝,筋可制弓弦,皮可制甲胄,角可制号c弓料,肉更不必说,总之,力求一点都不浪费。 所以给公家饲牛,不得不万分小心,一因为一旦牛丢失,张鹏可承担不起。 就在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硕家的院子门口,柴扉从里面向外推开,一个佝偻着身子影守在门口,当先见到硕,开口便问:“你这傻粗坯,怎地没把鹏请回来吃食?” “阿媪······”硕睁大了眼睛,刚想说张鹏就在自己身后,但却被打断了。 天色较暗,这老妇的视线又被罴遮挡住,再加上眼c耳都不是很灵光,竟是没看到张鹏。他不由自己的儿子分辩,伸手扯住硕的耳朵就往回走,怒道:“还敢挤眉弄眼,看俺怎么收拾你!” “咳咳······阿母······” 柴扉被空了出来,张鹏就跟着走到院内,他咳嗽一声,算是不尴不尬的打了招呼。 那老妇正是硕母,她闻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张鹏,顿时面露喜色,松开了揪住硕耳朵的手,上前拉住张鹏的手臂,道:“你这娃儿,喊了你多次也不来,怎地,不想念阿母么?” “阿母说的哪里话,只是近日庸耕繁重,实在是没得空闲。”张鹏拱了拱手,见礼道。 老人闻言,心疼道:“可怜娃儿,上进是好事,可也要注意身体,免得老了像你阿丈一样,不中用了。快进来,俺去再蒸些麦饭!” 硕母牵着张鹏的手往里走,到硕的身边时,见到自己的傻儿子一脸痴相地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地不晓得在做什么,还呵呵直笑,顿时拉下脸来,抬起手照着硕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恼道:“你杵在这里做甚,还不招待你大兄!” 硕脑袋吃痛,龇牙咧嘴,哭丧着脸嘟囔一声:“到底谁是亲子嘞······” “咳咳······” 张鹏又咳嗽了一声,一脸笑意地看着硕。 硕顿时缩了缩脖子,笑道:“大兄快进,客气作甚。” 只见硕的住处院落不大,左边种植了三株桑树,树下拴有一只黑犬,见到张鹏后也不乱吠,反倒摇着尾巴。这只犬张鹏在之前来做客时随手喂过一两次,从此就熟了。 院子右边是一口井,井旁挖有排污水的沟渠。如此格局,就是当时大多数秦人的生活环境。 屋子有三间,墙壁是土筑的,上面架着檩椽,盖着厚实的黄泥和茅草。中间的正堂内,硕的父亲“杨”正跪坐在席子上,手里编着草履。 “丈人······”张鹏连忙在屋外脱下草履,急趋两步上前,稽首见礼。紧接着就把活计接过,让本欲起身的老人坐下。 硕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三十来岁年纪,头发却已经白了,他并不善言辞,见到张鹏只是笑,堆起深深的皱纹。 硕母从后厨出来,又从张鹏的手中把编了一半的草履夺过,扔在一旁后强按着张鹏坐下,笑道:“你这娃儿,乱客气作甚,就如回家一样,不然阿母是要生气的。” “诺。”张鹏笑着点头,屁股稍微离开脚掌,欠身道。 这个时候中国还没有胡床,无论是吃饭还是办公,都要跪坐在席子上,如果像后世一样双腿向前敞开了坐,被称为“箕坐”,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不一会儿功夫,硕母就端着蒸好的麦饭,将“甑”[zèng]摆到桌案上之后,紧跟着就给张鹏盛了满满一大碗。 其后,硕也端着一大盘水煮韭菜摆在桌案上,青绿色的韭菜上撒了些许盐巴,还不是很均匀,不用想都能猜到一一这定是硕的手笔。 “还有鱼脍!”硕母提醒了一声。 “哦!”硕急忙应下,立刻起身去了后厨,不一会就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端着碟子走了出来,都摆放整齐后,才坐下,说:“大兄,托你的福,今日总算尝到荤腥。” 张鹏看着眼前被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麦饭,心中感动,硕家并不宽裕,为了招待自己定是破费了好些麦子。便道:“阿母,您费心了······” 硕母笑道:“这是汝丈今日在河中钓到的,不吃留着作甚?”说道这里,她打掉了硕正伸向鱼脍的手,先抓起一大块儿鱼肉放到了鹏的碗中,道:“尝尝,看看鲜是不鲜?” ····························· 晚上还有一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难食之麦 所谓鱼脍,其实就是后世的生鱼片。在秦朝河中钓出的鱼,先天就比后世饲料养殖的鱼要鲜美。而且在调味品上,用切碎的葱花c茱萸c花椒c姜末搅拌在一起的蘸水,更是别有一番辛辣的风味,此道菜可以说不输于后世了。 张鹏用手拿起鱼肉,在小碟子里蘸了一下,放入口中咀嚼片刻,点头道:“阿母,此鱼脍极鲜!” “俺也尝尝!”硕早就按奈不住,抓起一大块鱼肉,蘸了蘸调料就塞到嘴里,嚷道:“阿媪,果真鲜极了!” “哈哈哈哈!”看到硕吃鱼的样子,在座都笑了起来。 张鹏仔细品味着口中的鱼肉,入口滑嫩,只有淡淡的腥味,的确很好吃。 “阿母······阿丈,且慢用食。”张鹏拦住要吃饭的两位老人,朝硕使了一个眼色。 他早就知道硕一进门就把酒肉藏在了门后,只是没有点破,此时让硕拿出来,后者却一个劲地晃着大脑袋,说啥也不肯搭话。 见二老不解,张鹏无奈笑道:“阿母,俺今日赛牛得‘最’,上吏赏赐了一些酒肉,特来孝敬您嘞!” 硕母先是大喜,然后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娃儿自己留着!” 张鹏道:“阿母勿要推辞,硕弟助我饲牛一月,没有他,小子也不能得‘最’,您就当是硕弟应得的。” 硕母看向老伴儿“杨”,后者点了点头,一拍大腿道:“鹏小子请吃酒,还客气作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乃翁就陪你小子喝两碗。” “哈哈!”张鹏开心大笑,推了一把硕,让其取酒肉来,一边道:“小子定然陪阿翁喝好!” ································ 孔夫子曾以“食不语,寝不言”作为对自己和其弟子生活习惯的要求,并被后世奉为生活规范。但在歧视儒生c摒弃儒学的秦代,黔首们的生活却是没有这样的繁琐。 上层社会的公卿可能更文雅一些,但是底层的百姓就全凭个人喜好和心情生活了,秦法虽然严苛,但也没管得这么宽,连黔首们吃饭睡觉都操心。 所以在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c欢声笑语不断,也让张鹏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杨的酒量并不好,两口下肚就红了脸,一碗过后竟直接向后一倒,睡在了席子上。 张鹏一边陪着硕母说话,一边品着嘴里的饭,让前世吃惯了大米白面的他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即便魂穿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些日子了,可还是不太习惯。 无他,因为这是麦饭! 其实在秦时,主食一般是禾,也就是黄澄澄的小米,也被称作“稷”c“粟”还有“谷”,单从这么多叫法就可以看出这种粮食的普遍性。它的口感比起大米是差了些,但产量很高,因此就得到广泛种植,数千年来一直是古人的主要口粮,很多细节都可以佐证这一点: 农夫们的田里种的是它,交田租交的是它,粮仓里储存的是它,给士兵c刑徒发口粮的是它,给官员们发俸禄的也是它······人们还将它与代表土地的“社”相提并论,当做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两样事物一一“社稷”就是这样来的。 粟既然如此重要,一般生活艰难的黔首们根本舍不得吃,大部分是攒起来交税,或者是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所以,平日里吃食的,大多都是没什么人愿意吃的麦子。 那为什么不吃水稻呢? 大米在当时确实是有的,但绝大部分都是在南方出产,楚国所在的江南之地就以“饭稻羹鱼”著称。大米在北方地区并不常见,以至于都没有被列入五谷。因此,黔首们的口粮就只能用产量不算低,但口感极差的麦子来凑数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把麦子磨成面粉?答案让张鹏也很无奈,因为秦代根本就没有石磨,没法把麦粒磨成面粉。虽然与磨相似的工具“舂”已经被应用,但它主要被用于给谷物去壳,是一个极为繁重的工作,以至于专门有一类针对女性的法律惩罚叫“舂”! 所以,张鹏只能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和口中坚硬的麦粒斗争。年轻力壮的他尚且如此,已经头发花白的两位老人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实在嚼不动,就只能囫囵吞了。 没办法,这种情况虽然是财力所迫不得不食麦,但同样也受生产力水平的制约,上层社会的有爵者们可以不吃麦,但如果要吃,那就大哥别笑二哥一一我们都一样! 其实在历史上,有一个真实的例子可以作为旁证一一即便是世卿世禄的贵族,麦子也只能蒸着吃······ 大概在张鹏穿越来的三百多年前,晋国的国君景公生病,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召桑田巫询问,巫师认为他命不久矣,将吃不到新麦了。那老丈很不忿,硬是一口气强撑到了麦子熟了的时节,就为了吃顿蒸麦子给巫师看看。有一日,底下的小吏蒸好了麦饭,景公正要吃,突然觉得肚子胀,便跑去如厕,结果一不小心栽进了茅坑,宫女慌忙掩着鼻子把他打捞上来······他果然没吃上新麦子。 一国之君尚且如此,更何况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黔首呢? 这顿饭吃了很久,等到把餐具都洗涮干净,硕母才拉住张鹏,关切地问道:“娃儿,你且和阿母说,怎地就恶了那三树里的里佐鸠?”老人叹了一声:“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张鹏擦了擦手,对硕母道:“阿母毋急,那里佐鸠吝啬之名是尽人皆知的,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背后骂他,俺只是说句公道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今日赛牛得最,俺已经被田啬夫和县丞器重,谅那厮也不敢胡来。” 硕母闻言,却是摇头,担忧道:“娃儿,民不与吏斗,俺和你阿丈都听到里人议论了,就算赛牛赢了,可今后你也再难找到庸耕的活计,如之奈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大秦的恋爱观 会饲牛并不意味着会种地,而且任是哪个地主,也不会喜欢自家的雇农是个刺儿头。表面上见了你夸赞两句,私底下根本不会再雇佣你。 这个道理张鹏自然明白,前世工地上不少有骨气的工人出头替工友讨薪,结果钱虽然拿到了,但那个人今后也别想在这个城市继续上工。圈子就这么大,哪个老板听说了还能用他? 这种事情,张鹏在穿越前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例如三奶fen事件责任人孙咸ze升任国家食药监总局药品安全总监,总管疫苗!!!然而三ju·qg胺爆料人却遇袭身亡。后来,疫苗果然也出了问题。(与剧情无关,夹带进来不吐不快,请见谅······) 不过,硕母的话还是让张鹏心中流过一道暖流。这两位老人和自己非亲非故,只是看自己可怜才帮衬一二,现在他被里佐鸠打压,却仍然待如亲子,怎能不感动? 张鹏笑了笑,宽慰老人说:“您老忘记了,俺还是咱们里的饲牛人,不久清河里的牛也要送来。一个月口粮也够吃了,等风头过去了,俺再到县中寻个活计,总不会饿肚子······” 说罢,正看到硕父醒了过来,张鹏忙转移话题,对着杨道:“阿丈,我前几日想出了一个物什,应该可以更省力的舂麦,不知您的手艺还在不在?” 张鹏想要做的,其实是石磨。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也用不上图纸等高级操作,一个木匠足以制造了。 恰好,硕的父亲“杨”原先是里中最好的木匠,但是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就不再做工。他只有唯一的儿子硕,却又生性愚笨且没有耐性,做不来精细的活计,所以这手艺眼看着就要断了。 杨闻言眼睛一亮,好似立刻就醒酒了,整个人也年轻了许多似的。他故意把声音拔高了答道:“小子,你丈人还没老呢,手艺更胜从前!” 这时硕的母亲听到了“杨”的话,直接不留情面地怼道:“噫,恁是吃饱了屁多咋地?” 说罢,她不等自己的老伴儿分辩,就对张鹏道:“甭听你老丈胡言,还更胜从前呐,昨日俺眼见着他想劈点柴,斧子都抡不圆嘞!” “没有的事!”杨顿时瞪起眼来,道:“鹏小子,你想做甚,俺且瞧瞧!” 鹏见老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哪里还敢细说,便道:“具体的小子还没想清楚,老丈莫急,待俺想好了再说给您造出来!” 说完,不敢再多做停留,就施礼告辞,拉着硕跑了出来。 道:“乃翁真是老当益壮!” “啥是‘老当益壮’?”硕一脸不解。 张鹏拍了一下脑门,他忘记秦代还没有这个成语了,就说道:“乃翁年纪不小,可精神着嘞!” 硕闻言,呵呵一笑:“那是,昨晚俺还偷听到他与家媪商量,要再生个手巧的弟弟嘞!” 张鹏顿时一脑门子汗,心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什么话都和我说?不过二老看着年纪很大,但也只是显老,实际年龄还不到四十岁,再生一胎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这时,硕母站在了院门口嘱咐:“儿,且送乃兄!” 硕转身应了一声,回过头来低眉顺眼地道:“大兄,日后若是到县里寻活计,也喊上俺吧。” “你家不是有授田么?”张鹏道。 “授田有阿翁操持足矣,俺想再挣一份钱。”硕憨厚地解释道。 “你小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张鹏眉头微蹙,问道。 “没甚!没甚!”硕连忙摆手。 “若是不说实话,俺可不能帮你!”张鹏当先走到前面。 硕连忙紧走两步跟上,道:“大兄莫怪,俺这就说······” 听着硕的解释,张鹏才晓得,原来这小子恋爱了。相好的竟然是三树里的里佐鸠家的隶妾,两人是在田间劳作中相识,不知怎么就勾搭到了一处。 “你想赎买那隶妾?”张鹏问。 “嗯······”硕这厮看着大大咧咧,此时却脸红着低下头,道:“她叫桑······” “桑是隶妾,虽未成年价格低些,但对吾等黔首而言仍不便宜,起码要两千五百钱”张鹏道:“就算是庸耕几年,怕是也攒不下这么多。” “俺晓得······”硕情绪低落道。 “你可不要想着做赘婿,且不说能不能配给‘桑’还不一定,就算是配在一起,你的媪c翁今后如何过活?”张鹏严厉道,他生怕这硕脑子一热做出傻事。 秦时,有些穷苦人家的男子,因为无钱娶妻,便打算倒插门当女婿一一卖身给富户,由主人配给女奴为夫。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最好不要走上这条路。 睡虎地秦简曾有过关于“赘婿”的记载,当时不但政府不给赘婿授予田地和宅基地,而且还会命令赘婿从军,并要求将军不必怜惜赘婿,别的士兵能吃牛肉,赘婿却只能吃三分之一斗的饭,没有肉,攻城时哪里需要就派赘婿去哪里填壕沟。总之在秦朝,赘婿是被人极度蔑视的群体,大抵逃不过沦为炮灰的命运,但凡正经男子,是绝不会干这个的。 “大兄放心!”硕点头道,他当然知道张鹏是为自己好,只是他心里的确放不下“桑”。 两人一路往张鹏的居所走去,谁也没有再说话。临到门前,张鹏终于开口道:“弟,你且不要心急,大兄来想办法,总会叫你如愿的。” “谢谢大兄!”硕点了点头,说:“俺信大兄,上吏今日都夸您嘞。” “哈!”张鹏笑了一下,按住硕的肩膀,嘱咐道:“两千五百钱可不是小数目······”说罢,他沉吟片刻,接着说:“不过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嗯!”硕点头答应。 见好歹安抚住了硕,张鹏松了口气,两人拜别。 回到室内,张鹏躺在自己的草榻上,脑子里想着硕的恋情,不由苦笑一一这傻小子看着是个粗胚,却很受小女子喜欢。 秦时虽然已有类似“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比如《礼记》中就要求“男女不杂坐”c“叔嫂不通问”等,但这些主要是儒家在吆喝,民间社会从来没有严格遵从。 战国时期齐国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淳于髡[kun]就专门描绘过当时乡里间聚会时热闹的景致:“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chi]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xi]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罗襦襟解,微闻芗泽······” 意思就是说:“乡里之间的聚会,男女杂坐,彼此敬酒,没有时间的限制,又作六博c投壶一类的游戏,呼朋唤友,相邀成对,握手言欢不受处罚,眉目传情不遭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环,背后有丢掉的发簪。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残余的酒并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杂在一起,杯盘杂乱不堪,堂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绫罗短袄的衣襟已经解开,略略闻到阵阵香味······” 如此放纵香艳的场景,便是后世的夜场也不过如此了吧? 此外,在中国的第一部诗歌集《诗经》中,写满了各种男女幽会的故事,无论是桑间濮上,还是城阙郊野,每个角落都可能发生浪漫的邂逅与重逢。甚至一向正经的《周礼》都有:“仲春二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的记载。意思就是专门将仲春时节定为相亲大会,男女嘉宾牵手成功后,可以直接钻进小树林羞羞羞。 这硕能勾搭到里佐鸠的隶妾,倒也算能耐,只是那鸠吝啬是出了名的,两千五百钱怕是也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这倒有些难办了。 “若是不用点计略,怕是不能让弟弟硕如愿。可是······计将安出?” 想着想着,张鹏陷入睡梦之中。无论如何,他要先赢得赛牛,否则钱财酒肉都只能是空想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夜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鹏已经酣然入睡,三树里的士伍陈胜却还久久难以入眠。 他的居室同样残破,汗臭味和经年累月没人打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子腐败的气息。冰冷的寒气渐渐袭来,却怎么也扑灭不了陈胜心中的焦躁。 长夜漫漫,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陈胜的心中十分懊恼:自己月前向士伍鹏夸下海口,言说要一同吃酒食肉,这虽是他一时头脑发热的举动,但也是心中那颗不想安于现状的心在驱使。 这里是陈国故地,自己是陈氏子,即便沦落如斯,也不能自甘堕落。 大丈夫顶天立地,就是要能人所不能。若是每日苟苟且且,只为了填饱肚子就庸庸碌碌,这岂是豪杰所为? 原本他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但士伍鹏的一举一动,却重新点燃了陈胜的斗志——那士伍鹏出身贫寒,平日里看似与泥蛙无异,但面临困境,却能做到孟轲口中所说的贫贱不能移c威武不能屈的男儿气概,难道自己这个王孙之后,还不如鹏么? 下意识的,陈胜已经将张鹏当作了自己的对手。此对手并非出于仇怨,而是一种前进的动力。 “鹏就是我陈胜的磨刃之石!” 陈胜捏紧了拳头,他不能放弃,酒肉总会有办法的! “咕噜噜······” “咕噜······” 一想起酒肉,肚子竟然不争气地打起鼓来,在空寂的夜半时分,这声音显得分外刺耳······ “唉······”满腔斗志瞬间化作一声长吁。 “噗嗤!”他没忍住,苦笑了出来。强忍着不知怎么就充满眼眶的泪水,陈胜透过屋顶的窟窿望向夜空,正见明月高悬,星如棋子。 的确,斗志不能当饭吃,这一个月下来,他连肉丁都没攒下,何谈酒肉?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兑现的承诺,眼看着后日就是最后期限,自己该如何弄到酒肉呢? 直到月在中天,陈胜索性不睡,他坐起身,摸黑穿上草履,来到院子中。眼见月华之下,地面泛着银色的亮光,便去院子角落的井边打上一桶水,“哗啦”一声兜头浇在了自己身上。 冰凉清爽的感觉瞬间笼罩四肢百骸,将脸上的水渍抹净,他总算让头脑清醒了些,一屁股箕坐在坚硬的土地上,开始考虑该如何弄到酒肉。 做苦工是肯定行不通的,自己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半两钱,何况只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即便肉能买到一些,但酒是绝对吃不起的。 由于酒需要用大量的粮食酿造,所以对于亩产量低下的古人而言,酿酒是极为奢侈的行为,而且也不符合秦国“耕战”的国策。 因此,早在商君之时,《垦令》就明确规定:“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这种政策就相当于后世对烟酒收重税一样,利用行政手段调节市场,以达到百姓不饮酒c少吃肉的目的。 此外,《田律》也作出了相关规定:“百姓居田舍者毋敢酤酒,田啬夫c部佐谨禁御之,有不从令者有罪。”意思就是禁止百姓随便喝酒,如果被查出来就有罪。 不过,这些都是战国时期战争状态下的法令,属于老黄历了。此时天下太平,民间已经渐渐富足,酒肉既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严禁,特别是肉的价格,每年都在降低。可唯独这酒价,仍然居高不下,着实让很多人头痛。 现在,陈胜也成了为此头痛的众人中的一员。且看酤母处那些打酒的,哪个不是衣锦之人? 事到临头,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一时脑热和那士伍鹏相约,太草率了些。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古语云:“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自己堂堂陈氏子,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事。 “到底该如何是好,难道自己要去乡中的巫卜哪里求占,请鬼神指点么?” “等等······” 陈胜脑海中灵光乍现,他双眼紧盯着地面,口中喃喃自语:“鬼神······” “啪!” 用力拍了下脑袋,陈胜兴奋地跳了起来。只见其皱紧了眉头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然后猛地停下脚步,就想到一个主意一一 “既然做工挣不来酒肉,那就索性用些其他手段!阳城县此地最信狐魅,自己不若装神弄鬼,讨些酒肉来吃吃!” 自从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年),秦国王翦攻取楚国陈地至今,才过去六年,陈地的许多风俗都保留着原有的特色一一崇信山妖野怪,特别是狐鬼之祟! 这也难怪,陈地一直以来便林木茂盛,生产狐c狸等小兽,长此以往,相应的民间祭祀也就慢慢盛行。 虽然朝廷已经明令禁止各地百姓信奉外道,但风俗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陈胜笃定,只要他操作得当,该有七八分把握能够成事。有这七八分把握,就足够了! 至于对谁下手? 这还用想么,陈胜脑子里第一个闪出的便是里佐鸠那吝啬刻薄的形象。这厮克扣自己的工钱,还败坏自己的名声,现在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这里佐鸠多行不义,该是最为迷信鬼怪才对,只要自己好生装扮一番,不愁那鸠不上当!”陈胜心中暗暗打算。 甚至他一想到那里佐鸠被自己吓得胆战心惊c乖乖奉上祭品的情景,就难以抑制心中的快感了! 食肉吃酒有望,陈胜心中的苦恼顿时烟消云散。兴奋的他再没了睡意,直等身上的水渍风干后,回到居室中躺着计划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陈胜顶着两个黑眼圈,踏着晨光,在一片鸡鸣中直奔里门,遇到正在开锁的里门监时,便道:“好叫上吏知道,小子今日要去县城做工,活计有些多,晚上雇主会留宿一夜”。 里门监看着两眼布满血丝的陈胜,盘问道:“小子怎地双目赤红,可是做了什么犯夜禁的勾当?” 陈胜连连摆手,辩解道:“俺只是受了凉,夜半头痛,没有睡好。” 里门监点了点头,一挥手,陈胜连忙施礼,迈步就要出去。 不曾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 要么你们给我投票,让我在历史新书签约榜单上更进一步;要么你们给我邮润滑油,玉米天天被。一直徘徊在第八和第九,看着就上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狐鬼 陈胜听到喊声,脚下止住步子,回首看去,只见里门监迈着方步走上前来,指着自己的腰间斥道:“系紧带子,松松垮垮,想什么样子?” 说罢,里门监摇着头道:“到了县中,就是咱们三树里的脸面,你这样子,平白让人看低了咱们里!” 陈胜连忙将自己的腰带系好,又整理了以上短衣,直到里门监勉强地点了点头,才如蒙大赦地施礼告辞,迈开大步而去。 里门监也是好心,他作为守门人,本无纠察衣冠之责,但陈胜若就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上路,恐是走不出多远,就会被亭长捉住,当成浪荡子给拘押起来。 陈胜心里藏着事儿,脚下更急,先是沿着大路直奔县城方向而行,沿途穿过好些田间小径。他不住地和相熟识的士伍们打招呼,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人也点头示意。用了半天的时间赶到县城后,在一个进城贩鸡的游商处,花费一枚半两钱买了一泡鸡血,又顺便捡了很多鸡毛,然后才往回折返。 不过归途并没有走原路,陈胜进入县城外的一片小树林,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蹲下。四面环顾一番,见无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便猫着腰一头扎进了灌木丛中。 他走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正因为难行,所以基本没什么人。而且此时正是黔首们下田上工的时候,大家都忙着自己手头上的活计,很少会有人抬头仔细观察不相干的地方。 等到了里墙外,陈胜熟门熟路地在一处僻静的所在,纵身翻过了里墙,轻手轻脚地悄悄回到家里。他把买来的鸡捆结实后丢在角落,便哪也不去,只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脑子里不断地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 月上柳梢,已经是黄昏时分,陈胜才猛地睁开双眼,坐起了身。来到院中,仔细地分开柴扉,避免发出声响。从里向外看去,三树里的住户已经熄灭了灯烛,陷入一片沉寂。 “时间刚刚好!”陈胜心里暗道。 他转身回屋拎上装满鸡血的猪尿脬,怀里揣满鸡毛,就从屋后翻出低矮的院墙,直奔里佐鸠家而去······ 一路摸黑慢行,踮着脚尖来到鸠的院门外,陈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他要做的事必须隐秘,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下场肯定不美。 陈胜把猪尿脬抓在手中,用锋利的石片来回刮了几下,瞬间鸡血便喷涌而出。 “哗啦啦······”陈胜将血撒了一地,还像模像样地画了一些连自己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出来。 这时,里佐鸠宅子里看门的隶臣本已经入睡,他恍惚中听到了声响,迷糊地爬起身,推门走到院子里查看。 陈胜并不慌张,他有条不紊地做完一切后,才将沾了血的石片揣在怀里,踮着脚尖悄悄退去。等到里佐鸠家的隶臣闻声开门时,哪里还有陈胜的踪影,映入眼帘的惟有院门口刺目的鲜血和狰狞的画符。 “啊!” 这隶臣大叫一声,忙不迭地奔向后院,连摔了几个跟头,慌张叫喊:“主公,大事不好啦!” 这一嗓子喊出,里佐鸠的家中顿时鸡飞狗跳,邻近的几户人家也亮起了烛光。 鸠本来早就睡下了,听到叫喊声才皱着眉头起身,满脸不悦地喝问道:“发生了何事?” 身旁侍寝的年轻隶妾一边抚着鸠的脊背,一边道:“恐是外面的事,妾这就去问······” 再说陈胜这边,他离开里佐鸠的家后,一路急走,奔着一处灌木丛生c且正好背对月光的上岗就爬了上去。眼看着时辰到了“人定”,陈胜已经收集了一堆干柴聚在山坡上。 这时,里中还没入睡的人已经成群地推门走到外面查看,并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见是里佐鸠家出了事情,幸灾乐祸地相互告知,人们便渐渐都聚拢过去。 陈胜并不慌张,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没人能看到他。便拿出火镰,利索地点燃了篝火。 “噼里啪啦······”燃烧的树枝发出阵阵声响。 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陈胜打散了发髻,任由披肩的长发随风飘扬,开始颠狂地跳起来。只见他手舞足蹈,口中还发出狐狸般的尖利叫声:“呜······呜······呜······” 这般折腾,三树里的人便都醒了,众人拎着棍棒钉耙走出家门,向山岗处望来。这时,就隐约从吹拂而过的夜风中听到:“里佐鸩,不仁义······奉酒肉,莫包庇······” “里佐鸩,不仁义······奉酒肉,莫包庇······ “里佐鸩,不仁义······奉酒肉,莫包庇······ “这是何物作祟?”有人惊恐道。 “这还用问,定然是狐妖啊!”有年纪大的里人道。 众人先是看着里佐鸠家门口满地的鲜血和画符,紧接着又看向山岗上的鬼影,耳中听着“狐妖”的叫声,顿时明白——这必定是鸠平日里吝啬不仁,得罪了狐妖,遭了报应啊! 里佐鸠也披着短衣来到外面,他看着上坡上的“狐影”,脸色阴晴不定,见四邻都在看他,心中怒气翻涌,叫道:“看甚!夜间聚众乃是犯律之举,尔等是要待到游缴来此索拿乎?” 一提到犯律,里人便四下散了。这时候,“狐妖”的叫声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带着一肚子的好奇各回各家,只等到天明再好生讨论一番······ 另一边,陈胜正小心地往密林深处走去,他一路背行,用树枝扫去脚印行踪。直到寻着一个背风的土坑才停下,合衣卧了进去。 今晚的行动,在陈胜看来可谓是天衣无缝。自己既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又达到了目的,只待那里佐鸠承受不住,酒肉自然会供奉上来孝敬自己。 “哈哈!”陈胜禁不住开心一笑,他虽然被山风吹的直打冷颤,但还是兴奋异常。暗道:“今夜且将就着在此凑合一晚,一切明日就见分晓!” 求推荐,求收藏······菊花不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得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放亮,里佐鸠的家门便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只见一个穿着得体,年纪稍大的人背着一副褡裢,手里提着两个陶罐,悄悄地闪出了家门,然后还回头连连摆手,似乎是让里面的人不要跟着。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以此倒推,常做亏心事的人,对鬼神之说应该会迷信到了极点。陈胜预料的不错,里佐鸠恰好符合这一推论,他不仅信奉朝廷册封的各路神仙,就连陈地本土的山妖野怪也在他的祭拜范围。 没错,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便是鸠,他驻足在自家门前,看着昨夜里洒在自家门前的一地鸡血和鸡毛,还有狰狞且难以辨别意思的画符,心中五味杂陈,极为忐忑不安。 也许是坏事干得太多,鸠竟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做了得罪狐鬼的事情。 “难道是自己的无意之举招惹了精怪?” 鸠摇了摇头,对方能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肯定是自己有错在先。传说中此等山精野怪最是记仇,更何况还是以心胸狭隘c善于报复闻名的狐怪? 鸠心中不疑有他,暗自道:“自己还是早些奉上祭品,了结这段恩怨吧······” 他心中如此想着,脚下不停,直奔昨晚狐怪作祟的后山而去。 秦时盛行巫祝之术,但国家对民间的祭祀却有着严格的把控,《法律答问》中说:“擅自兴造奇祠,罚二甲。”怎样算作奇祠?国家规定应加祭祀的已经有了,此外擅自设立的神位,就是奇祠。 陈胜虽然不会背法律的原文,但规矩还是知道的,所以他笃定了里佐鸠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上门,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悄悄过来,尽可能做到无人知晓才对。 果然,一晚都没怎么睡安稳的陈胜被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声惊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慢慢坐起身,趴在土坑的边缘伸出脑袋,就见一人正鬼鬼祟祟地从山坡下爬上来,不是那里佐鸠还是谁? “哈哈!”陈胜心中得意一笑,心道:“任你这不当人子的老贼平日如何奸诈,还不是被乃翁耍得团团转。” 片刻后,里佐鸠终于找到了火堆,却见除了燃烧殆尽的碳灰外,竟是什么都没有。他擦了擦脑门的虚汗,一方面是年纪大了,另一方面也是被隶妾们掏空了身子,只爬了个山坡,就喘的不成样子了。 “应该就是此处了······”鸠来回转了两圈,确定是这里无疑后,终于将背在身上的褡裢解下,然后又把手上的陶罐小心地放在了脚边的地上。 他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除了山风吹过的响声外在没有其他动静后,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灰烬行了顿首大礼,嘴唇翕合微动,迟疑了半晌才用疑问的语气小声道:“早?” “······” 就趴在不远处的陈胜听到问候,顿时无语,心说你放下东西赶紧走就得了,说“早”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聊一会么? 鸠自然不晓得陈胜的急迫,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送了东西,狐鬼就不能白拿,总得保佑自己吧?于是鸠小心道:“上仙,俺就是鸠,不知何处得罪了您,现特来赔罪······” 说着,他把褡裢里的肉干取了出来,在火堆前一字排开,又把陶罐拿过来打开了上面的封泥。 “这是俺孝敬您的,唯望上仙不计前嫌,饶恕则个,日后多多保佑······” 说罢,他竟举起陶罐,把酒直接倒在了地上! “老匹夫,不当人子!”陈胜闻到酒香,见鸠竟然在倒酒,那些诱人的液体顺着突破缓缓流下,全都浪费了! “娘的!”陈胜瞳孔放大,双目圆睁! “必须想办法阻止鸠,不然乃翁一滴也尝不到了!” 陈胜急,里佐鸠的心里更不好受。这些酒可是他珍藏多年的陈酿,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拿出一坛来,一次只喝一小碗。结果为了孝敬狐狸,他连夜让隶臣在后院挖出两坛来! “簌簌······” 突然,前面不远处传来灌木抖动的声音,把鸠吓了一跳,差点手中不稳,将整坛酒扣在地上!好在自己及时抱在怀里护住,但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谁?”鸠低声喝道。 陈胜连忙趴下身子,屏住呼吸,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原来方才正是他急中生智,探手抓住身旁的一株灌木,猛地晃动了一下。 此举虽然惊动了鸠,但好在这厮也停下倒酒了。只是后者挺身寻声,望了过来,这可有些难办了。 鸠是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见久久没有回音,也心生惧意。这里虽然离村子不远,但也难保有什么野兽趁着天色未亮出来寻找食物,鸠可不想沦为野兽的早餐。 可是转念一想,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便试探着问道:“可是上仙否?” “簌簌······”灌木又是一阵抖动。 鸠眼神瞬间一亮,心道:“狐鬼显灵了,自己的酒肉还真没有白费!” 他起身就要上前,却见灌木更加剧烈的都抖动,似乎是不想让自己靠近。 鸠又连忙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小心抬起眉头道:“上仙,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望您不要惊扰,你收了俺的酒肉,可得保佑俺的牛羊犬彘,还有田地收成······对了,俺最近总是夜半盗汗,您也要保佑俺身体康健。” 陈胜趴在地上,心里面是五味杂陈,简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这里佐鸠竟然吝啬到连狐鬼都不放过,祭祀了酒肉也要顺手取利,雁过拔毛,说的便是此人吧! 另一边,鸠还在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还有个士伍鹏,这厮专门和俺作对,您也要让他恶疾缠身······” “匹夫!”陈胜听着听着,鸠竟然说到自己兄弟身上了,顿时心中不悦,猛地摇晃起灌木来,这次根本不停了。 鸠见状,还以为自己说的太多惹恼了狐怪,连忙道:“上仙莫怪,上仙莫怪,俺这就走······” 说罢,膝行倒退了不远,起身往坡下跑去,边跑边喊:“上仙,您可要记得保佑俺!” 互推一本书,对唐朝有兴趣的可以一观:作者——石肆《盛唐再临》。大唐,这颗曾经耀眼的太阳,如今也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天边的层云飘过来,似乎也正要将落日的余辉掩盖。不甘心啊。不甘心听着贞观长歌归于寂落,不甘心眼见盛世大唐百孔千疮。那就撕开遮蔽的云层,那就托起将落的太阳!——帝国的阴霾终将消散,盛世的大唐会再度降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人吓人 日头偏西,眼看着到了夕食的时辰。 三树里外的大路上,迎面走来了两个年轻的士伍。他们虽然衣衫破旧,但却十分洁净,似是仔细的梳洗过。 只见左边一人身高八尺有余,走路脊背挺得笔直,面黑无须;右边一人身形稍矮,但却如同铁塔一般,十分壮硕,他紧紧他跟在前者的后面,手里还拎着许多东西······ “且住!”三树里的里门监正懒洋洋地坐在里门口的树墩上,远远便见到有人来了,并没有在意。可等脚步声近了再睁眼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立刻开口喝住。 不过,因来人身形高大,他不得不微微起身,仰着头问道:“姓甚名谁,来此何事?” 那八尺高的黑脸士伍恭敬地朝里门监施礼,道:“回上吏,吾二人乃是丰牛里士伍,因与贵里士伍涉有约,特来相寻······” “哦······”里门监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暗赞:“好一个黑脸的士伍!” 又问:“可有携‘验’?” “有的···有的”黑脸士伍连忙埋头在胸前的褡裢里掏了掏,将一块巴掌大的竹板取了出来。 另一边,壮硕的士伍也放下手中的东西,同样将竹板取出。 两人一并递到里门监面前,后者取过来仔细查验了一番,问黑脸士伍:“你就是士伍鹏?” 黑脸士伍“鹏”点头道:“回上吏,正是小子!” “哈!”里门监突然一改之前严肃的模样,竟笑着说道:“听闻你极善于饲牛,前日还在咱们乡的赛牛上得了‘最’,真是好样的!” 被称作鹏的黑脸士伍顿时有些错愕,明明是我截了你们三树里的胡,自己已经做好不受欢迎的准备了,可这里门监怎么比丰牛里的人还高兴? 没错,来三树里寻士伍涉的这两人,正是张鹏和硕。他们如约前来,心中却有些忐忑,生怕被丰牛里的人一顿棍棒给打出来。但是现在看这里门监的样子,似乎没那么危险啊。 张鹏与硕换上笑脸,将自己的“验”收回后,才问:“上吏,吾等可否入内?” “进来···进来···”里门监也站起身,很是热情。 “诺······”张鹏与硕面面相觑,总觉得古怪。 “大兄···季弟!!!” 正疑惑间,就听前面有人高呼,原来是早就等待在不远处的陈胜发现了两人,跑了过来。 三人见礼后,由陈胜带路,张鹏与硕拜别了里门监,总算是平安进入了三树里内。陈胜边在前面引路,边问张鹏:“大兄方才可是受到里门监的盘查?” “然也!”张鹏答道:“幸好吾二人带了“验”,否则还进不来哩!” 所谓“验”,其作用和后世的身份证类似,可以把它看作是秦代的身份证明。 这种物件由手掌大小的杨木板c竹板等材料制成,上面刻写着持有者的籍贯c身份c相貌c身高c体型以及家庭情况。例如张鹏的这一块“验”,上面就写着:“士伍鹏,淮阳郡,阳城县,翠花乡,三树里人;高八尺二寸,面黑无须;独居。” 张鹏还发现,验的用途和后世类似,远行c开房住店都要用到。若是没有随身携带,立刻就会被扭送到当地的官府中严查。 硕抱怨道:“俺们丰牛里和三树里就隔着一座山罢了,放个屁互相都能听见响,还查得这么严,把俺当贼人一般······” “哈!”陈胜解释道:“季弟勿恼,那里门监看似严苛,心肠却好,是个好吏员。” 张鹏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对硕道:“里门监负责全里的门禁安全,自然不能轻忽,汝休要抱怨!” “诺!”硕听张鹏发话,立刻闭上了嘴巴。 但张鹏一想到里门监认出自己的时的表情,还是满腹疑惑,就问陈胜道:“仲弟,那里门监晓得俺是谁,怎地一点也不动怒,反倒还兴高采烈地?” “哈哈哈哈······” 陈胜闻言,开怀大笑,说:“大兄有所不知,这里门监和那里佐鸠素来不和。”说到这里,他凑到张鹏的耳边小声道:“三树里的里典之位空缺,里佐鸠和里门监都是候选人,他俩较着劲,互相不知使了多少绊子······” 张鹏闻言,了然地点点头道:“那我岂不是帮了里门监一把?” “然也!”陈胜笑道:“大兄在赛牛上赢得干脆,那里佐鸠没了拿得出手的政绩,必然升迁无望;里门监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这都是拜大兄所赐,因而他见了大兄难免会热情许多!”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一所大宅子门前。只见此宅墙高门厚,虽然没有雕梁画栋,但也显示出主人财力不凡。 “这就是里佐鸠的住处?”张鹏问道。 “然······”陈胜点了点头。 “娘嘞······”硕很没出息地张大了嘴巴,惊叹道:“大兄,咱丰牛里可没有这等高门大院!” 张鹏点了点头,这里佐鸠人品虽然不好,但敛财却很有手段。再加上他与其子一门两爵,真是想不富贵都难啊! “咦?” 就在这时,硕指着地面上颜色发黑的血迹,问陈胜道:“仲兄,此处怎地有血?” 张鹏也意识到不对,低头一看,就见乌黑色的血迹歪歪扭扭趴在地上,有些地方已经被黄土覆盖,有些则依旧露在外面,显得触目惊心。 陈胜脸色不变,一脸八卦地道:“大兄c季弟,汝二位有所不知······”说到这,他像是在议论什么大秘密似的,特意压低了声音道:“就在昨夜,俺们三树里有狐鬼作祟,闹了一夜······” 张鹏与硕听陈胜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前者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硕却是直呼有趣,追问道:“那里佐鸠后来如何了?” “后来?”陈胜朝宅子努了努嘴,道:“喏,鸠那老儿闭门不出,怕是被吓尿了裤子吧。” “哈哈哈哈!”硕大笑:“俺倒是想晓得,鸠湿了胯下的情形是何模样!哈哈哈!” 张鹏也露出笑容,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翠花乡虽然一直有山鬼狐怪的传说,却从没有听到过哪个里真的有见到。这鸠前脚输了赛牛,后脚就被狐怪找上门,运气也太背了吧? 再者,受过高中教育的张鹏明白,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都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了。 “等等······”张鹏看着陈胜,心中想:“都是人在吓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称兄道弟 张鹏与陈胜和硕在里佐鸠的府门外放肆地高声谈笑,鸠自然不会听不到。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须发乱颤,也顾不上用饭,带着几个仆役就来到前院。 三人正说得兴起,就听背后“吱呀”一声,鸠家的大门洞开,正是里佐带着仆役冲了出来。这几个隶臣人人操着扫帚c扁担等物件在手,一脸的凶相。 主辱臣死,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鸠,自然把里佐的事情看得比命还“重要”。 “尔等意欲何为?”陈胜后退一步,大喝道。 “娘的,人多又怎地,乃翁一个人就可收拾尔等!”硕立刻挽起袖子,瞪圆了眼睛吼道。看他的样子,状若随时都可能扑上去的熊罴一般,震慑力极强。 果然,鸠的仆役被硕所慑,纷纷倒退,举着手里的家伙迟疑起来。 这时,张鹏上前一步,将硕挡在身后,高声道:“且让汝家主人出来搭话!” “哼!”一声冷笑响起,鸠从院中闪出身影,一双阴厉的眼睛紧盯着张鹏三人,说道:“低贱之人,竟敢在乃翁门外聒噪,二三子,且将这三个浪荡子擒了,交付亭长问罪!” 他话音方落,仆役们就要上前。正所谓官字两张口,不管你有错没错,先以游荡的罪名抓住再说,到时候进了官衙,鸠再活动一番,那还不是任他摆弄? “哟···哟···哟······真是好大的威风!” 突然一声嘲讽响起,正准备和鸠家仆役动手厮打的张鹏三人回头看去,竟是里门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挥手让眼前这三个年轻的士伍退到一旁后,对鸠家的仆役瞪道:“怎地,举着这些破烂,吓唬谁呢?” 仆役们面面相觑,纷纷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主人。鸠紧皱起眉头,一摆手,仆役如蒙大赦,纷纷站到一旁。让他们对付雇农没问题,可若是敢向吏员动手,那可是大罪,谁也担待不起! 还是命更重要啊! 鸠看着这个一直和自己作对的里门监,不阴不阳地问道:“达,你是要和老夫为难吗?” 原来此人叫“达”,张鹏侧首看去,就见里门监达摇了摇头,道:“里佐此言差矣,里中不宁,俺本来就有查问之责,怎么算是为难呢?” “哼!”鸠语气一顿,指着张鹏三人道:“此三子,在我家门外聒噪不已,本吏欲以将阳罪问之,里门监怕是手伸得太长了吧!” 里门监达微微一笑:“此时乃是白日,在里佐家门外说几句话便有罪,岂有此等道理?”说着,不等里佐鸠反驳,达接着道:“县中爰书不日将到,本吏当为里典。里佐身为辅吏,还是做好本分才是······” “你······!!!”里佐鸠气的指尖抖动,再看看那三个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雇农,真是有火发不出,憋也要憋死了。 赛牛失利,鸠在与里门监达争夺里典之位的角逐中棋差一招。县中已经有了风声,说县丞在县令面前力荐达接任三树里里典,这样一来,对手便成了顶头上司。 眼看这“达”还没上任呢,小鞋就一双接着一双,日后可怎生是好? “好···好···好···!!”鸠连说三声,一甩袍袖转身离开。仆役们见自家主人走了,也跟着撤下,紧紧关上了大门! “哈哈!”陈胜大笑:“里门监好手段!” “该称呼里典才对!”张鹏也笑道。 “对对对!”陈胜连忙改口:“里典莫怪,俺一时口误······今日还要谢谢您为俺们兄弟三人解围。” 里门监达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说罢,他看向张鹏,欣赏道:“士伍鹏,你可愿迁籍到三树里来?” 这是要挖人? 张鹏脑中计较了一番:“自己善于饲牛的名气已经传遍了乡里,看了不知不觉成了香饽饽啊。嗯,还有清河里的牛也要交给自己饲养,也就是说这里门监达看上的可不光是我这个人。” 他不再犹豫,而是很痛快地答道:“多谢上吏美意,只是鹏生于斯,长于斯,实在难以割舍······” 张鹏说完这句话,并没有从达的眼神中看到什么其他的神色,顿时明白人家也只是问问罢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陈胜听了此言,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哈哈,无妨!”里门监达说道:“如此俺也不搅扰你们兄弟相聚,有事可来寻俺。”说罢,就转身离开。 全程毫无参与感的硕总算出声:“二位兄长,上吏这算帮了咱,那咱的酒肉是不是该送一些才是嘞? “啪!”张鹏一拍脑门,他满心思都在计算得失,却连最基本的人情都忘记了。连忙道:“阿弟说的极是,快分些酒肉出来送去!” 硕却是退缩道:“俺和那上吏不熟,还是让仲兄去吧!” “善!”陈胜爽快答应,拒绝了张鹏递过来的酒肉,道:“弟弟也准备了酒肉,怎能让大兄破费。”说罢,他转身边走边道:“大兄c季弟稍待,俺回家一趟,去去就来。” 于是,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张鹏和硕就在里佐鸠家门外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也不在乎附近一群留在家中的妇人和小女子叽叽喳喳地议论,自顾自地晒起了太阳。 片刻后,陈胜一阵风地奔过来,扬着手中提着的酒肉,喊道:“大兄c季弟,咱们开饭吧!” “善!”张鹏应了一声,吩咐硕将肉取出,却是已经被硕母仔细的切好了。 倒是陈胜的肉还是一整块,而且还从中间少了一半,想来是送给里门监了。 果然,陈胜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俺家里没刀刃,只能用铡草的家伙从中间来一下子。”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很是干脆。 张鹏问:“里门监收了?” “不收。”陈胜随口答了一句,又解释道:“吏员不能随意收受礼物,否则便是违反律法,要受到严惩。” 贪污腐败这种顽疾,可以说是自古就有,但要举一个最廉洁清明的朝代出来,那自然是咱们的共和国了,人人都为了“梦”奋斗终身,哪怕牺牲一切,可以说各个都是好官。 仅次于共和国,排在第二的,就是秦朝。正所谓“清廉毋谤”,秦朝不但严厉禁止公车私用,就连各级官吏每日的口粮也有详细规定,上班需要打卡签到,政府人员有详细的清单公示以杜绝养闲汉,再加上一年一度的年终审核“上计”,真是想贪污也难。 这一点,真是和后世没有两样!!! 所以即便陈胜拎着酒肉上门,里门监达也绝对不敢收下,死对头鸠正盯着他呢,若是不小心留下什么把柄送到对方手里,达不死也得脱层皮,里典更是不用想啦。 “那如何是好?”硕疑问道。 张鹏知道这小子有办法送出去,便笑着等陈胜自己说出答案。果然,被硕笨头笨脑的一问,他就忍不住炫耀了,说:“送礼自是不行,可俺与他结拜为兄弟,这就不是礼物,而是自家之物哩······” “这······”硕闻言一呆,瞬间脸色布满了怒气,就要起身和陈胜理论。 张鹏一把将硕拉住,就听陈胜自顾自地道:“大兄勿怪小弟自作主张,只是这里门监马上要升任里典,弟日后还需他多多照拂,才不得不如此。” 拍了拍硕捏紧的拳头,示意它不要冲动,张鹏眯起眼睛,沉声道:“仲弟多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无耻小儿 一顿本该高高兴兴的酒肉之会,被陈胜神来之笔般的操作搞得味同嚼蜡。 三人之中,就数硕最为恼怒。 在他看来,涉的行为就是目无兄长。他们三个刚刚结拜没多久,涉就瞒着自己和鹏与那里门监结拜,还认其为兄长,这是根本就没把鹏放在眼里! 更让硕心中不快的是,鹏竟然还不许自己发作。他虽有些愚钝,但还没傻到分不清亲疏远近的程度,大兄鹏按住自己的手摇头,就是要自己忍了。可是俺······俺就是忍不了! 只见硕越想越气,抓起陈胜准备的肉就大口朵颐,拎起陈胜的酒壶就灌,没一会便脸色涨红c眼神迷离,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还发出震天响的呼噜声。 张鹏将硕弟的样子看在眼中,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小子长这么大总共就喝过两次年酒,还是很小的时候,要说酒量,恐怕连后世的女孩子也比不上。秦朝的酒虽然度数极低,但硕明显毫无抵抗之力,醉得死死的。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张鹏心中虽然也不爽快,但对陈胜的行为却无法像硕那样抵触。 后世有多少人拼了命的往上爬,什么朋友c兄弟,在那些人眼里根本就是用来交换的筹码。这样一对比,陈胜仅仅是多认了一个大哥,难道就因为他甩开了自己,就要与其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里门监达想要招揽的是自己,陈胜找他结拜能同意估计也多半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但这又怎么样,自己拒绝了还不允许别人利用一下? 别逗了,张鹏怎么说也是在两个世界混过的,怎么会如此幼稚?更何况陈胜是个潜力股,自己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也不错。 “大兄······俺······ 陈胜见鹏只是饮酒吃肉,并不开口,心里倒是有些慌乱。他本来已经准备了万般理由,可以用来应对诘难,但就是没料到鹏竟然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 认里门监达为兄,只是他临时起意,虽然可能会被鹏与硕怪罪,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陈胜还是走出了这一步。在陈胜眼中,鹏即便再会饲牛,顶多就是当一个牛长罢了。可里门监达正值壮年,往后的路还长着呢,谁知他不会一路高升? 到时候自己这个义弟紧随其左右,再分些好处给鹏和硕,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陈胜刚刚开口,一大堆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鹏伸手止住了。 只听张鹏道:“弟的心思俺都明白,还记得月前你和为兄说苟富贵勿相忘,俺就知道弟不是薄情之人。如今弟又与里门监结拜,那往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此等快意之事,为兄怎会小肚鸡肠?” 说罢,张鹏拎起酒坛递给陈胜,自己也举起一坛,“咚”地碰了一下,高声道:“干!” 不等陈胜反映,张鹏已经仰脖牛饮起来。 咬了咬牙,自知理亏的陈胜也有样随样喝了起来,等到一坛酒尽,他也神魂颠倒,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哈哈!”张鹏畅快地大吼一声,见二人倒地昏睡,也没有搀扶。夏日地面并不冷,都是壮小伙子,哪有那么金贵。 这醴酒虽没什么度数,但酒精进了脑子,还是让张鹏双眼放亮,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来到秦朝一月有余,自己从一介雇农成为乡里中的养牛能手,虽然比不上其他穿越小说中的主角那么牛气哄哄,但也足以自傲啦! “下面的路,自己该怎么走呢?” 张鹏抹了抹嘴唇,这时候他缺少一根香烟。 “抄书是抄不成的,且不说自己的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就算有,也不敢啊。历史课本上鼎鼎有名的焚书坑儒可不是闹着玩的,文豪这种生物在秦朝明显不吃香,而且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对了,焚书坑儒是啥时候来着?” 张鹏拍了拍脑门,对此他全无印象。不管有没有发生,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既然抄书不成,那还能做什么?靠手工发明? 这看似是一个不错的套路,只是士c农c工c商古之四民,这地位是早已确定的。自己一个农民哪怕饿死也比工匠的地位要高,如果轻易从工,定然为乡里所不容,非但会遭耻笑,和目前天下四定c百姓安分守业的国策也不相合······ 前几日亭长已经来里中宣传过了,朝廷要黔首“勠力耕嫁,毋行不轨”。就是说人人都要安分守己,你想跨界,先问问亭长手里的绳索答不答应! “嘶······”张鹏皱着眉头,心道:“这就有些难办了,难道自己真的要老老实实种一辈子地?” 想了又想,还是没理出头绪。张鹏索性将陈胜手里的酒坛子取来,一口闷了剩下的酒,只觉得味道香郁,似乎并非凡品。 “陈胜这厮的酒倒是不错,只是不知从何处得来······” 张鹏起身怕打掉尘土,朝着里佐鸠的家门而去。 “咚咚咚!” 门内的隶臣正在用夕食,没吃两口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 “何人?”隶臣从里面把门打开一道缝隙。 “嘭!”张鹏一把将门推开,满嘴酒气地高声道:“切让你家主人的二三子出来,将涉送回家中安置!” “你······你这厮休要欺人,你家兄弟,你咋不送?”隶臣嫌弃地捂住嘴巴,不忿道。 “俺醉了,没力气······”张鹏故作不支,往前踉跄了两步,回身指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陈胜说:“士伍涉可是你们三树里的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里佐也难逃干系。” “尔敢私闯吏宅,打死毋论!”隶臣眼见这黑脸汉子要靠近,跳脚威胁道。 张鹏指了指脚下,打了个酒嗝:“俺还没进去嘞,你家门槛高······不过俺要是不小心吐出来,溅到二三处,里佐大度,必能海涵,哈哈!” “汝且等着,俺这就去问还不成!”隶臣再也不敢敷衍,直奔后院而去。 内宅,鸠正敷着一块冰帕,卧在榻上。两个年轻的隶妾殷勤地给自家主人扇着扇子,唯恐惹近来易怒的主人不悦。鸠年事渐长,再加上短短几日内连番遇挫,便顿感身体不适。吩咐了下面的隶臣不要打扰,就眯起眼睛假寐。 谁知刚觉得舒服点了,守门的隶臣就在外面禀报,说门外的士伍又来寻衅滋事。若要按照往常的性子,鸠早就带着仆役打出去了,可现在他怎么也提不起这股气,只无奈地摆摆手,竟捏着鼻子答应了张鹏的无礼要求。 守门的隶臣愣了愣,最后还是领命而去。 门外,张鹏眼见着鸠家的隶臣将陈胜加起来拖走,轻笑了一声,就自顾自地扛起分量不轻的硕他上回丰牛里的路了。 另一边,鸠家的隶臣们总算把死狗一般的士伍涉拖到其家门处,恨恨地放地上一掼,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陈胜梦中吃痛,自己翻了一个身,在地上左右蹭蹭,估计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了。 鸠家守门的隶臣带着二三子回到府中,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那黑脸汉子口中喷出的酒气,虽然臭气难闻,但却熟悉的很······ 片刻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又进了内院! 不一会儿功夫,鸠宅传来一声怒吼:“无耻小儿······无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硙 金乌西坠,玉盘东升,翠花乡飞鸟桂林。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在一片红霞中,张鹏背着硕,从山间小路上辗转而来。 “呼······呼······呼······” 张鹏已经满头大汗,体力渐渐不支。 有过酒局经验的人都该知道,醉酒的人会完全失去配合的能力,所以背起来要比平时背人沉重得多。更何况硕生得铁塔一般,张鹏估计,这厮怎么着也得有后世的一百八九十斤左右,多亏了今生他有一副好身体,否则根本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又咬着牙走了一段山路,远远瞧见丰牛里就在前面坡下了。田地里三三两两的士伍正结伴收工,有的呼朋唤友,有的扛着耒耜。 张鹏连忙大声招呼,总算有几人听见,奔过来查看。一见是里中的“名人”鹏,顿时二话不说从张鹏身上把硕接过去,两三人架起来走,便不费什么力气。 张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心道:“名人效应还是有点用啊!”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硕家门前,张鹏当先扣响柴扉。 “吱呀······”硕父杨打开门,问道:“谁······” 没等他话说出口,却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顿时心中大惊,定睛仔细瞧瞧,才看清楚原来是士伍鹏站在外面。 “鹏娃子来啦,快进来!”硕父连忙招手。 张鹏迈步进来,身后跟着的一大帮士伍们也紧跟着涌了进,硕父有点懵,指着问:“这是······” 等他看到不省人事的硕,再加上张鹏的解释,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便把硕母喊了出来,一边招呼帮忙的士伍们,一边安顿硕,等到一切妥当,天已经黑了······ 士伍们皆散去归家,独剩张鹏还留在硕家,跪坐在堂屋的席子上,陪着二老说话。 硕的呼噜声震天响,坐在中堂也听得真切。 张鹏解释了一下今日饮酒的缘由,二老到没有怪罪,只是硕母一个劲地念叨:“酒肉再多也不能这么造害,得留着年节时再用哩。” 心里苦笑一声,在一个生产力极端落后的时代,任何物资都属于奇缺状态。普通人家一年也不一定能尝到肉味,可今日他们三个却一顿吃了许多。在老人眼中,这当然就是典型的败家子啦! 说起来共和国也经历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当然除了三分天灾,省下的七分都是人祸。张鹏前世出自庆地,当年是粮食短缺的重灾区,许多老人回忆起当年都说草根树皮吃光了,只能易子而食······ “阿丈!”张鹏扭过头对硕父道:“俺前些日子想到了一件物什,专门用来给谷物去壳的。只是当时忙着赛牛的事情,无暇分心,今日俺想和您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做一个出来······” “此话当真?”硕父眼睛一亮,浑浊的眼珠散发出光彩,激动道:“娃子,若是你说的物件真能够更方便的给谷麦去壳,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张鹏微微一笑,心说石磨这种东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此时拿出来却算是神器了,不但比舂米省力百倍,还能将麦粒磨成面粉。 一想到面粉能做出的食物,张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什么火勺c面条c馒头c花卷等等,简直不要太美······ 他拿起一根编鞋子的粗硬草梗,沾着陶碗里的水就在案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解释给硕父听。 “阿丈,石磨这东西是由两块尺寸相同的短圆柱形石块和磨盘构成的。” 张鹏画出了两个石盘,接着道:“磨的底下是架在石头或土坯等搭成的台子上,下扇石盘不动,只靠上扇石盘转动。两扇磨的接触面上要錾(zàn)有排列整齐的磨齿,用以磨碎粮食。上扇留有两个磨眼,供漏下粮食用。两扇磨之间有铁轴,目的是为了防止上扇在转动时从下扇上掉下来。” 见硕父杨听得入神,张鹏做了一个前推的动作,道:“到时候人或驴子就可以拉动磨盘旋转,要比一遍一遍地举起舂槁省力方便得多哩!” 等到张鹏费尽口舌讲完了,却见硕父竟皱着眉头,用手捋着小山羊胡,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丈······阿丈!”张鹏连着唤了两声。 “啊?······啊!”硕父杨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盯着案上的水渍图案,沉吟了片刻道:“鹏娃子,你想的这物件,其实早已有之······” “啥?”张鹏愣住,一脸的不可置信,问道:“阿丈,您可瞧清楚了?” “然也······”硕父杨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在你画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再听你解释,看到最后才确定,此物真的早就有了。只是时间太过于久远,俺一时想的入神嘞!” “这怎么可能?”张鹏抓了抓脑门,心中暗想:“都怪自己高中历史没好好学,这石磨秦朝竟然已经存在了。幸好没有直接献给上面邀功,而是献给硕父杨看了,否则自己拿一个已经被发明出来的东西去请赏,岂不是要背上诈骗爵位的罪名?” “等等······”张鹏又一想:“不对啊,明明磨米比舂米省力高效,那为啥石磨没有普及,大家还用的是舂米的方法,这不合逻辑啊!” 于是便问道:“阿丈,既然石磨早已有之,那为何俺从没见过哪户人家使用?” 硕父杨一脸追思的模样,缓缓道:“汝言之‘石磨’,其实应该叫硙,当年俺跟随先师学木工的时候,曾在其家中见到过······” 说到这,杨眯起了眼睛,在月光下感叹道:“当年此地还是楚邦,俺先师因避仇从山东而来,做了那硙给家中妇人使用。说起来老夫当时也只是好奇,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娃子你这么一说,此物当有大用嘞!” 张鹏微微张了张嘴,硕父杨今年不过四十来岁,他年轻学艺的时候顶多在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还是战国时代啊,山东(崤山以东)地区就已经有了石磨的存在,结果等到二十多年后天下一统了,还没传过来!这效率也太低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在落后的通信条件下,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乡里,更不要说跨国活动了。战国时代通往全国的高速通路——驰道还没有修建,各国之间战争频繁,分分以邻为壑。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是藏着掖着,生怕被敌国知道,又怎么可能放任石磨流传? 后来等到大秦统一四海,兼并战争使天下十去其半,哪里还有人能记得石磨这种东西,估计就算见到了,也是当做废石料丢在一旁罢了。 “那······”张鹏问道:“阿丈,此物您可做得?” “那是当然!”硕父杨一拍胸脯:“小子,不出半月,老夫就将这硙做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蟹 螳螂生长,伯劳鸣叫;乌鸫息声,麋鹿脱角。 夏风不再那么炎热,蟋蟀藏到了墙壁的缝隙中。 似是饮了酒的缘故,张鹏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旭日初升之时,伴着鸡鸣阵阵,他准时起身,来到牛舍,开始进行打扫。 黄牛对他十分亲近,分分靠过来“哞哞”地叫起来,倒像是老友见面,打招呼一般。 倒了清水c扎过新鲜草料,眼看着活计都要做完了,硕才顶着大脑袋赶了过来。这厮满面通红c手脚无措地站在张鹏面前,呐呐言道:“大兄,都是俺昨日饮酒误事,害的兄长一路负俺归家” 张鹏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汝与吾俱为兄弟,酒醉相伴,不是常理嘛。” “可”硕有些不好意思,道:“俺又起晚了,让大兄一人打扫牛舍,这这本该是弟的活计才是,俺只觉得头痛得很,怎么也睁不开眼,结果一觉睡到现在” 张鹏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当在初入“莫食”,也就是后世的九十点钟的样子。硕不过十七岁,这个年纪在后世大部分还是父母的大宝贝呢,不睡到中午日头当空是不会起床的。 可这个时代就不能如此轻松随意,十七岁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而且赖床也是大错,人们往往天不亮就要起来耕作,如此一年下来,还有可能吃不饱c穿不暖,所以硕满脸的愧疚之色也就很好理解啦! 不过张鹏倒是没有在意这些,饲牛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任务,硕好心帮忙而已,而且他深知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来得晚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当下他便打断了硕的自怨,吩咐道:“弟,今日你且替兄照看着牛,待到午后记得赶到后山去遛遛。” “诺!”硕先是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又愣愣地问道:“弟自然会照看好牛,只是大兄欲往何处去?” 张鹏笑了笑,说:“酒肉被咱们三人吃干抹净,总得想点别的法子赚些钱财,不然出不了十日,嘴里还要淡出鸟来。俺昨夜想了想,欲往河荡,且看看能不能捉点鱼虾,或换些钱财c或给口中添点滋味!” 硕闻言眼睛一亮,兴奋道:“大兄若是去摸鱼,那可要带上俺!”说罢,他拍了拍胸膛,一脸自豪地道:“大兄难道忘了,这十里八乡人人皆知,俺硕乃是有名的摸鱼者哩!” 张鹏听硕这么一讲,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忘了这一茬。这硕虽生得体壮,入水却似游鱼,善闭气,抓鱼有些名气。 只是今天他也是心血来潮,倒是没考虑出这么多。穿越来之后一直忙于庸耕和饲牛,都还没有出去走走,这个时代的人可能习惯了生活在一隅天地,如同井底之蛙;但张鹏身体里可是有着后世的灵魂,哪里忍得了? 与其说是捕鱼,倒不如说是找个借口自己出去走走。 于是,他对硕道:“汝若是也去了,牛让谁照看?” 看着硕一脸不甘,张鹏许诺:“今日为兄且探探新路,下次定然与弟一道,可否?” 硕听张鹏这么说,也知牛舍不可无人,怏怏道:“大兄说话算数,可不能诓骗俺嘞!” 张鹏笑了笑,捶了这厮肩膀一拳,答应道:“一言为定!” 然后,二人相别,在硕羡慕c幽怨的复杂眼神中,张鹏提起两个竹片编成的鱼篓,迈步离去。 行到里门口处,自然被里门监陈多拦住盘问,张鹏提起鱼篓示意捕鱼,陈多嘱咐道:“娃子,咱大秦有《田律》,夏月禁止以在水里下毒的方式捕捉鱼鳖,更禁止张网c设置陷阱去捕鱼和幼兽,就连掏鸟蛋也是不许的。” 他警告道:“汝可不要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做出违律c坏池林的事来啊!” 张鹏和鹏的记忆融合后,虽仍然对秦代的庞大法律体系不甚清楚,但关系到生产劳作的《田律》还是晓得的。秦朝出于可持续发展的目的,对于环境保护十分在意,不但出台相应的律法予以规定,更由君王带头遵守。自己一介黔首,怎敢顶风作案? 只见他一手拎着鱼篓,一手拍打了一下破烂的粗麻短褐,笑道:“上吏且看,这哪里藏得下毒药,又哪里藏得下雨网啊。” 见里门监陈多脸色稍霁,张鹏又道:“小子只是不耐天气燥热,想去河中戏水,顺便摸点鱼虾打打牙祭罢了!” 里门监陈多闻言点了点头,士伍鹏一向老实,虽然近来大出风头,但本性无改,他倒是放心。于是便道:“游水也需小心,溺死的可都是善水者!” 这里门监说话虽不顺耳,但却是出于好心。 “诺!”张鹏朝里门监陈多郑重一礼,一提上鱼篓大步离去。 睢水,又名濉河,它横穿淮阳郡而过,是秦国东部的重要水系之一。其支流众多,遍布郡内,翠花乡紧邻的一条无名河道,就在其中。 顶着日头走了约半个时辰,张鹏已经满头大汗。麻衣吸收了汗水紧紧贴在身上,粗糙的质地摩擦着皮肤,难受极了。张鹏心想,若不是自己这副身体皮糙肉厚,早就磨破皮了! 复前行,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丝清凉,紧接着,河水的土腥味儿扑面而来,水声阵阵,此时如同仙乐。 “哈哈哈!” 张鹏大笑一声,向前飞奔。果然,没跑出几步,脚面就踩上了一片细沙,然后一条宽十几步的大河就出现在了眼前。 三两下除去身上的衣裤,将其和鱼篓堆在鹅卵石上。他裸身攀到水边的一块大石上,估计了一下水深后,就纵身一跃,“扑通”一声扎了进去! 水面溅起巨大浪花,但转瞬就恢复了平静。阳光洒下,给这条无名大河铺上了金甲。整整过去了半晌,一条黑色身影才重新冒了出来。只见他从芦苇荡里走出,手里拎着两条不大不小的白肚草鱼,正是张鹏! “啪!”将鱼丢到竹篓中,张鹏深深将体内的浊气排出,连带着燥热也没有了。 他的运气不错,一下水就有两条慌不择路的草鱼迎面撞上。张鹏没有客气,水中闪电般伸手,用拇指和食指准确地抠中了鱼鳃,任其如何扑腾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前世张鹏经常在农村老家下河捉鱼,还有小龙虾可以钓。穿越到了两千多年前,小龙虾没了,可鱼还是一样的啊。 不过,今天他来河边,目标可不是这些小鱼小虾。 只见张鹏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河边滩涂的小洞,露出一副贪婪模样,心道:“这泥洞外有清晰的痕迹,里面的东西,想必不小!” 没错,有过乡村生活的人应该猜到,张鹏的目标,是河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大祸临头? 螃蟹的美味众所周知,自是不必赘言,按理说淮阳郡有地利之便,应该人人喜食河蟹才对。可事实却恰好相反,张鹏经过观察发现,翠花乡的百姓吃鱼不吃蟹,即便是捉鱼时不小心连带网到,也会十分嫌弃的丢掉。 这真是咄咄怪事了,按理说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所有东西包括粪便在内都应该被品尝过,然后多次总结经验得出哪些食物可以用来果腹,那些有毒不能吃。像螃蟹这种味道极佳的生物,没道理被放过啊! 带着这些疑点,张鹏曾经询问过硕父杨,老人家却说从没人吃过螃蟹,也不懂的这东西该怎么吃。而且蟹子经常在堤坝上掘洞,汛期往往会导致决堤,所以不管是农人还是渔夫,见到它们都是一脚踩死了事,根本没想过端上饭桌。 仅仅是从没吃过就让螃蟹逃过一劫?这一点也不符合我国人民的吃货传统啊。 摇了摇头,张鹏蹑着脚悄悄来到那泥洞的口子侧面,只见这洞口足有拳头大小,可见里面的家伙分量很足!动物和人不一样,人类经常做会一些无用功,但动物做的一切都是十分精准的,绝不会有小蟹子挖大洞的情况存在。 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家伙,张鹏的所有动作都十分缓慢,尽量不弄出声响和震动。说实话,捉螃蟹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就徒手来说,那些为了捉一只螃蟹就能挖出半米深巨坑的路数实在太粗野了一些。 张鹏前世就经常在老家的河边捉螃蟹,对他而言,铁锹都用不上,一根坚硬的木棍就足以了。他给自己的招式起了个很风骚的名字——插菊法!!! 悄悄探头往洞里面看了看,只见两根毛茸茸的蟹腿正露了出来,这也是螃蟹的习性之一,有时候它们需要晒一下太阳,清理体表的绒毛,以避免细菌过多。 确定了洞内有螃蟹,张鹏将一根木棍拿在手中,估计了一下洞的走势和那家伙藏身的深度,就猛地往下一插,直接捅在了螃蟹的屁股后面······ “我是一只螃蟹,生得威武雄壮,在小河湾这一片混,还算有些名气。我有坚硬的外壳和无坚不摧的双钳,这是我能够纵横河湾的凭借。原本,我的生活无忧无虑,即将迎娶第一百二十位夫人过门。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我被一个人类盯上了······” 螃蟹后路遭袭,本能就要往外逃生,要说它八条腿运转如飞,速度已经极快,但怎奈腿虽多,可是短啊! 张鹏就等着它出来呢,一双大手准确无误地将其扣住,然后拇指和食指仅仅捏住蟹子的背心与腹部,这样一来任它钳子多么有力,也夹不到手了。 其实一旦被螃蟹夹住手,挣扎是没用的,你越用力,它夹的越紧,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即便不能把手夹破,夹紫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能让人疼好几天。 对付蟹钳,张鹏自有绝招,只需要对着螃蟹的面部轻轻吹气,螃蟹自然就会把钳子松开。其中的原理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这是从小到大捉螃蟹积累的经验,绝对管用! 如法炮制,张鹏很快就在这处小河湾捉到十几只巴掌大小的蟹子,个个都是顶盖肥!若是换做前世,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如今却全都便宜的这个黑脸的青年。 玩了一会,张鹏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叹了口气。如此捕蟹方法虽然简单,但效率其实并没有多高,他之所以如此,只是单纯的想回味从前的记忆罢了。 横跨两千多年,自己竟然在秦朝做着和前世同样的事情,一种莫名的喜感和伤感接踵而来。他脸上神色复杂,不知是哭是笑。 张鹏原以为自己可以放得下前世种种,全身心的做一个秦人c古人。但只有亲历者才能明白,无论你做任何事,都摆脱不了自己的记忆。 发了一会呆,果断地站起身,将屁股上的泥沙拍掉,然后穿上短褐和犊鼻裤,光着脚丫子追赶上一只偷跑出来的螃蟹,重新将其放入鱼篓,扎紧口子。张鹏决定速战速决,用另一种捕蟹的方法,毕其功于一役! 此法名曰“请君入瓮”,其实就是设置陷阱罢了。他先是在临着河水不远的一处地方开始挖坑,因为都是泥沙,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工具辅助。仅仅靠着双手,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一个三掌见方的圆形坑洞就被刨了出来。 捧了一点河水,将洞壁抹得光滑平直,这是为了防止猎物逃走! 然后,他又在坑洞挨着河边的一侧挖出一条水沟,将河水引入洞中。之前摸到的鱼此时也派上了用场,在石头上砸了三两下,鱼肉碎成了一块一块,均匀地洒在洞内水中,连接河水的小沟也要撒上一些,作为引诱螃蟹的饵料。 当这些步骤做好,张鹏从不远处的树林中摘了些枝叶铺到坑洞上方,这就算完工了。 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日头当空,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因为刚刚下河洗过澡的缘故,张鹏并不觉得难耐,他选了一处有树荫的沙地,往上一倒,仰面朝天的休息起来。 人一躺下,脑子就活泛起来了,不知怎么就想起前世听过的一个笑话,说有位富翁十分向往“面朝大海c春暖花开”的生活,于是就斥巨资买了一栋海边别墅。但因为工作太忙,一年只能去住一天时间。而他雇佣的仆人,却每天都生活在别墅里,打扫卫生c做饭c遛狗c看比基尼美女······ 张鹏前世从农村进入城市务工,向往的就是高楼大和霓虹灯;但有一次和白领工程师的短暂交谈,他才知道,城里人都向往农村。 很多人是因为没钱才打工,但打了工才发自己还是没钱,所以干脆回家种地了。而那些挣了钱的呢,依然想去农村 自嘲地笑了笑,张鹏觉得自己的穿越说不定是上天对自己的补偿,让他回到最初始的,还是做个农民。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身下沙子带来的温暖让张鹏有了一丝安于现状的打算。 只是一想到秦朝的短命,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 “娘的,既来之则安之,乃翁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就在他思考人生哲理的时候,一声声呼唤送远处传来。 “鹏!!!” “士伍鹏!!!” 张鹏猛地坐起身,将草履穿上,一咕噜跳起来,高声应道:“俺在!” 来人是两个年轻的士伍,听到声音立刻一前一后寻了过来,满脸大汗的上前一把扯住张鹏。 这两人都是里中的后生,张鹏倒是认识,冷静问道:“别慌,究竟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人答道:“士伍鹏,你大祸临头啦!” ps:各位书友的章说和书评,每一条玉米都会看,这也是个萌新的自然反应。最近有读者说书的情节不够快,格局不够大,这的确是事实。因为本书写的是秦农,目的不是装逼打脸各种无敌,而是将一个现代农民工的生活和秦代的乡村生活结合子一起,尽量给大家展现一个原汁原味儿秦朝。离大泽乡起义还有九年时间呢,本书后期会开始争霸,但前期还是让“鹏”好好做一个农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失牛 清风徐来,张鹏孤身一人站在往常放牛的山坡上。 只是如今牛已经不在,放牛的硕也被带走了。 话说张鹏从两个士伍的口中得知,硕竟然监守自盗,偷了黄牛,然后紧接着就被新上任的亭长被锁拿走了。 若不是里门监派他们两个前来报信,他怕是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怎会如此?”张鹏紧锁眉头,他是决计不信硕会盗牛的。自己的这个兄弟虽然鲁莽愚钝,但心思却很是单纯,并且还十分正直。这种秉性,又怎么会在自己放牛的时候偷自己的牛呢?而且听两个士伍话里的意思,牛刚丢亭长就来拿人了,这也太巧了吧? “等等!新上任的亭长?” 张鹏连忙问道:“尔等可知新上任的亭长是何人?” 两个士伍皆摇头不知,连连催促道:“鹏,你还踟蹰做甚,赶紧回去看看吧!” 点了点头,张鹏倒是不慌。他走到自己布置的陷阱前,将盖在上面的枝叶掀开,只见坑洞里面已经满满都是螃蟹了。拿过鱼篓来,把捕获的猎物全数装起,竟还有剩余。没办法,只得搓了几根草绳穿起来带走。 如此这般功夫,两个报信的士伍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催促,张鹏却不为所动。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现在自己飞回去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螃蟹还真有大用,说不定可以给这次危机打开突破口。 终于,一切妥当,张鹏踏上归途于是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记得前世在追更的一部网络中,有个同样穿越到秦朝的主角十分善于破案,但农民工出身的人设却让张鹏此时一筹莫展。 硕就是在此处放牛的,只不过地面已经被牛践踏得不成样子,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吏员还有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根本什么线索都被破坏了。 “唉” 长叹一声,据说硕被索拿时连喊冤枉,除此之外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也难怪,若是前世十七岁的无罪青年被警察上门带走,可能连冤枉也喊不出来,直接就被吓傻了吧。 索性牛没有全丢,只有一头不见了踪影,其余的都被里人帮忙赶回了牛舍,倒是不用担心。 在山坡上转了几圈,张鹏头也不回地拎着鱼篓走了。看也看不出花来,但只要不糊涂就该明白,在翠花乡这一亩三分地,盼着他倒霉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三树里的里佐鸠! 这次失牛处处透露着诡异,要是鸠没参与,打死他也不信。只是如今硕已经被捉,自己无凭无据,切不能随便开口指证。若是被反咬一口说是诬告,不但要被反坐,还正顺了鸠的心意。 想到这里,他不慌不忙往回走去,一路上被里人指指点点,也全当做没听见。到了离家不远牛舍,张鹏又清点了一番,果然只少了一头。 他仔细看了看,顿时就知道是哪一头牛不见了。 心中有了底,张鹏不在停留,带着鱼篓离开牛舍。他没有回家,而是奔着里外而去。 行至里门,里门监陈多倒是没有再盘问,拍了拍张鹏的肩膀,就让其自便。 一路上,张鹏脑子里反复盘算。对方没有在牛舍动手,肯定是怕被人发现,而且里门处有陈多把守,盗了牛也出不去。趁自己不在,相当于是捡软柿子捏,看来盗牛者人数不多,若是今日自己没有离开,牛也不会丢失了。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哪有钱日方贼的道理,躲是躲不掉的。 “也好,就趁此机会一举铲除后患!” 打定主意,脚下不停,走了约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地方。 张鹏要去的地方叫柳树里,翠花乡的田啬夫牟就住在此处。 在里门处交了“验”给此间里门监看过,在说明来意后,那里门监一指,距离里门不远的一处院落映入眼帘。 扣门而入,在隶臣的引领下步入中堂,却被告知他家主人正在午休。张鹏自然是不能打扰,正好借此机会让隶臣带他去了后厨,笑着说:“吾有美食献与你家主人,借贵处一用!” 隶臣见这小子虽衣着破烂,但却有礼有节,不像是浪荡子,便迟疑地点了点头,不忘嘱咐道:“小心用火,切莫走水!” “诺!”张鹏应了一声,将鱼篓打开,低头开始处理起来。 他先是在水缸里打了一桶水,将捉来的螃蟹用引火用的枯草蹭洗干净,然后就在灶内生起火来。不一会儿功夫,火势大涨,张鹏连忙架上陶釜烧水。等水开了,又把洗好的蟹子一股脑丢了进去,让其背朝下,腹部朝上,煮了起来。 不出片刻,水汽沸腾,再次开锅。扑面而来的蒸汽散去,只见釜里面的蟹子已经全部变成的鲜红色,这就是熟透了。张鹏忍着烫手将螃蟹一个个捡出来,装在盛米的大木盆中,扛在肩上就推门而去。 在他煮螃蟹的功夫,田啬夫牟家的隶臣和隶妾们也在小声嘀咕。 “这厮是哪家的,穿得如此破烂,怕不是浪荡子吧?” “不然,其衣着虽旧,洗的却干净,上面还有皂荚的味道嘞。吾看此子怕是有事求主人才是!” “嗤” 先头说话的隶妾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屑道:“咱家主人马上就要升任县中的‘都田啬夫’,不晓得有多少人想巴结哩,就他这幅穷酸模样,俺看是不成!” 另有一隶臣疑惑道:“说来也怪,那些有求于主人的,不是找各种借口送礼物,便是谄媚巴结。咱主人虽都拒绝了,可这小子却是奇怪的很” “哪处奇怪?” “你看他来了也不急着拜见主人,反倒是一头扎进了后厨,难道不怪?” “倒也是”隶妾转而说:“这有什么,咱主人早被上门的人扰得烦不胜烦,只要是来者,一律以还在休息的理由打发,等他枯坐一会儿,自会离去。” “是哩!”有隶臣插嘴:“且看这小子有何能耐,难不成还是个厨工不成?” “噫?”突然有隶臣抽动了一下鼻头,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好香啊,似有鱼的腥味,但又不是!”隶妾也道。 就在一众隶臣妾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张鹏端着木盆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道:“二三子,贵主人醒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蟹”者,“谢”也 张鹏端着一盆红透了的螃蟹走出后厨,顿时香气就填满了整个牟宅。 隶臣妾们眼中露着好奇,喉结蠕动,竟不自觉地抿嘴咽了下口水。 有年长的隶臣连忙上前一礼,缓缓开口道:“这位孺子,我家主人素有午休的习惯,并非是吾等贱人不禀,而是不敢扰了主人” 张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方才也想起最近有关田啬夫牟的传闻,好像是马上就要升任县中的都田啬夫。自己这时候来,很可能正是人家被上门依附者扰得不胜其烦的时候。 只可惜自己并没有其他的渠道打探消息,平日里相熟的人中,官爵最高者才是个里门监,而与亭长相比,里门监就又差了许多。想要知道那新上任的亭长是何方神圣,须得问马上就与其平级的都田啬夫牟才能知道。 抱了抱拳,张鹏脸上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对这年老的隶臣道:“阿丈,贵主人与小子有恩,小子近日来非是阿谀,而是寻了新鲜食材,特地送与贵主人品鉴。” 说着,他把手里的一盆螃蟹递了过去。 年老的隶臣想来在府中有些地位,一招手便有年轻的小隶臣上前接过,那小隶臣顺势往盆中一看,被满盆红彤彤的锐甲骨怪物吓得“妈呀”一声,差点脱手将盆扔掉。 “成何体统!”老隶臣呵斥一声,夺过木盆一看,顿时也傻了眼,迟疑问道:“孺子,敢问这可是蟹?” “正是!”张鹏笑着答道。 “这”老隶臣环顾左右了一下,面色不太自然地小声问道:“孺子可知,此物有毒?” “毒?”张鹏愣住了,心中嘀咕:“螃蟹怎么可能有毒,难道两千年前的螃蟹和后世的螃蟹基因不一样?” “阿丈的话小子不甚明白,这蟹子怎么会有毒?” 老隶臣摇了摇头,他还以为这有礼的孺子能送什么新鲜玩意,结果没想到竟是无人敢食的毒物“蟹”!这要是给主人吃了,那还了得?若是主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这些做贱人的都要跟着陪葬! 老隶臣遂口气冰冷起来:“孺子且回吧,待主人醒来,吾等自会转达。” 张鹏此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人家恕不远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好再次抱拳,就要离开。 还没等他转身,突然就听身后内堂中传来一声:“柳丈,朝食方用,夕食未至,汝这是做了什么吃食,竟如此香气扑鼻?” 原来这老隶臣叫做“柳”,只见他听见声音,立刻撩起粗麻下裙,快步趋向内堂,在阶下跪身稽首,道:“阿翁,方才来了一位孺子,说是有新鲜食材请您品鉴” “哦?” 内堂中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咯哒咯哒”的响动传来,一身材中等的长须长者绕过帷幔走了出来,却是田啬夫牟无疑。 张鹏哪敢托大,立刻小步上前,郑重躬身施礼,道:“小子三树里牛倌鹏,见过上吏!”他低头时正好看向牟的脚,只见其穿着一双类似木屐的东西,难怪会发出清脆响声。 牟见鹏盯着自己的脚看,让其免礼起身后,将脚上的屐微微抬起,说道:“怎么,连屐屉都没见过?” 说实话,张鹏在前世的时候经常穿木屐,此物凉快又可防滑防水,是夏天必不可少的消暑利器。只是他第一次见到两千过年前的木屐,一时间产生了熟悉的荒谬感,竟然很没出息的盯着人家的脚看了又看,实在失礼。 脸色一红,张鹏只能解释道:“乡野之人,都是着草履而已,小子却是第一次见” 其实这种两齿的木底鞋是中国最古老的足衣,据文献记载,中国人穿木屐的历史至少有三千多年。1987年,考古工作者在浙江宁波慈湖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发现两件残存的木屐,其形制已经和后世几乎一摸一样。据研究,这两件木屐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属良渚文化遗物。 另据庄子记载,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制作了距今已有二千多年的木屐。庄子异苑云:“介子推抱树烧死,晋文公伐以制屐也。” 无论从哪方面看,木屐都原产自中国。后来传入日本,又称下駄(geta),结果却成了人家的国家文化,就连后世某些脑残愤青抵制日本文化时,连木屐也一起抵制了,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牟对眼前的这个年轻士伍是打心眼里喜欢,有为且不骄不躁,明明是低贱的雇农出身,待人接物却又有礼有节。他还清楚地记得,赛牛场上,这小子气定神闲反驳里佐鸠的模样,真是让人欣赏。 “哈哈!”牟大笑了一声,竟直接脱下双屐,自己赤着脚道:“鹏小子,既然喜欢,就穿上。此双屐屉就送与你利足矣!” 张鹏也开心一笑,也不客气,麻利地踢掉自己的草履,将木屐套在脚上。他早就对草履忍无可忍了,这东西既不结实又不舒适,若是扎脚磨脚,只能硬靠着皮肤把鞋磨成何事。 现在不容易有了替代品,一时间有些高兴地忘乎所以。他原地转了两圈,舒适的感觉从脚底传来,幸福感爆棚。 按说当众送人利足之物本是失礼的行为,但无论是田啬夫牟还是张鹏,没一个是贵族出身,都是种田的,根本就不讲究这些。而且别忘了,牟的年纪要比张鹏大出一轮还多,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只会透露着亲近。 老隶臣柳也没料到主人会如此开心,连忙跑到后屋内又取了新的木屐给主人换上,这才禀道:“主人,孺子送了吃食来,只是有些特别,老奴不敢擅专,还需您定夺” 牟一挥大手,牵着鹏就往中堂而去,边走边道:“吾在梦中就闻到了香气,早已食指大动也。还不端上,俺与鹏小子就在正堂加食!” 张鹏亦步亦趋地跟着,然后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了牟的对面,竹片编制的席子传来一阵清凉,总算让膝盖不至于太过难受。 另一边,有了主人发话,老隶臣柳亲自端着一大盆螃蟹走了上来,规规矩矩地摆在案上,还冒着热气呢。 “噫!” 牟仔细一瞧,指着红盖子的食物问道:“此物是蟹否?” “正是!”张鹏抱拳道:“小子特以此蟹孝敬长者,可算不得赠礼嘞!” “哈哈哈哈!”牟抚须大笑:“你若以其他美食送俺,俺还要犹豫片刻。可以蟹相赠,收下无妨!” 说罢,牟竟然挥手示意老隶臣柳撤下螃蟹。 “且慢!”张鹏连忙止住,十分不解道:“长者是何意?” 牟也糊涂了,问:“‘蟹’者,‘谢’也。你小子以不能食之蟹相赠,不就是讨个口巧,专门言谢嘛?” 张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鸮 鲁迅先生曾称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所以中国才有了句俗语,称呼那些敢为人所不敢为的先锋人士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螃蟹形状可怕,丑陋凶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确实需要勇气。但谁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相传几千年前,江湖河泊里有一种双螯八足,形状凶恶的甲壳虫。不仅挖洞使稻田缺水,还会用螯伤人,故称之为“夹人虫“。 后来,大禹到江南治水,派壮士巴解督工,夹人虫的侵扰,严重妨碍着工程。巴解想出一法,在城边掘条围沟,围沟里灌进沸水。夹人虫过来,就此纷纷跌入沟里烫死。烫死的夹人虫浑身通红,发出一股引人的鲜美香味。 巴解好奇地把甲壳掰开来,一闻香味更浓。便大着胆子咬一口,谁知味道鲜透,比什么东西都好吃,于是被人畏惧[1]的害虫一下成了家喻户晓的美食。大家为了感激敢为天下先的巴解,用解字下面加个虫字,称夹人虫为“蟹“,意思是巴解征服夹人虫,是天下第一食蟹人。 当然,这只是神话传说,并不足以采信。 目前我们可以找到的,关于“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最早明确记载,只有东汉郭宪撰的汉武洞冥记简称洞冥记。其卷三有:“善苑国尝贡一蟹,长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壳胜于黄胶,亦谓之螯胶,胜凤喙之胶也。” 洞冥记记怪异之事,内容多半无稽,但其字句妍华,且有些材料,亦有一定学术价值,后代文人乐于采摭征引。善苑国是西域诸国之一,据太平御览引用的岭南异物志云:“尝有行海得州渚,林木甚茂,乃维舟登崖,系于水旁,半炊而林没于水,其缆忽断,乃得去,详视之,大蟹也。“ 由是可知,中国人第一次吃的螃蟹,可能是海蟹,而百足蟹也许是海蟹的文学形象。 田啬夫牟要把一盆煮好的大河蟹扔掉,张鹏怎能眼看着无动于衷?他立刻死死拦住,不解问道:“小子敢问,为何蟹子被称为毒物?” 田啬夫牟沉吟了一下,道:“此物如此丑陋,想必不吉,且县中多有浪荡子因腹中饥饿食之,十之二三腹泻呕吐不止,另有十之三四体热昏迷。更有甚者,重病不治而亡。如此毒物,当不可取啊” 张鹏总算明白,此时的人不吃螃蟹,并非是没有尝试过,而是因为有人食物中毒,又没有相应的医疗条件,导致下场太惨,其他人不敢吃了啊! 他自信一笑,找到症结所在,问题就好办了。 张鹏侃侃而谈道:“上吏有所不知,小子因年幼丧失双亲,家贫无所依,故而每日都在琢磨吃食。说来也巧,俺大着胆子吃了一次河蟹,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反而还被它的美味所吸引。“ 说到此处,他一脸侥幸地拍了拍胸口,说:“听了上吏所言,俺才晓得,是小子误打误撞,掌握了吃蟹子的正确方法!” 田啬夫牟将信将疑,围在一边的里臣妾们也露出好奇的表情。只见这个年轻的士伍从盆中取出一个蟹子,去腿后开壳,指着壳内金黄色的东西道:“此物乃是蟹黄,最是美味。” 紧接着,他又将蟹腮、蟹肠、蟹胃、蟹心等不能食用的部分一一指出,然后去掉。最后只剩下白色的蟹肉,双手递给田啬夫牟,恭敬道:“长者若是信得过小子,不如尝一尝味道如何。” 田啬夫牟喉结大动,但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顿时手举在半空不知是接还是不接。一旁的老隶臣柳很有眼色,将张鹏手里的蟹子接下,笑道:“孺子,老奴早就馋得难耐,不如给老奴尝尝如何?” 张鹏微微一笑:“长者请用” 柳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张嘴在蟹肉上咬了一下。舌头将蟹肉卷入口中,仔细品了品,眼神逐渐发亮 “柳,味道如何?”牟问道。 “这”老隶臣柳迟疑了一下,又咬了一大口,咀嚼着咽下肚去,惊叹道:“主人,此物味美,老奴平生未遇!” “当真?”牟睁大了眼睛。 张鹏适时将刚刚剥好的另一个蟹子送到牟的手中,后者也咬了一口,待蟹肉的滋味在嘴里蔓延,才叹道:“竟不知平日视为毒物的蟹,却味美若斯” 张鹏道:“上吏容禀,蟹子性寒,食之需以酒佐之,且忌饮生水。只要不吃生蟹、死蟹,做到煮熟了再吃,自然不会腹泻发病” 听到需要酒,一心一意对付蟹子的田啬夫牟立刻挥了挥手。片刻功夫,就有隶妾取了来,给自家主人和张鹏各满了一樽。 直等到盆中蟹子见底,酒也喝了三四樽,吃饱了的田啬夫牟抚肚长吁一声:“鹏小子,你有大功啊!” “吃螃蟹还有功劳?”张鹏心中奇怪,没明白怎么回事。 见士伍鹏一脸不解,田啬夫牟道:“这世间能食之物本就不多,多一道食材,就可多养活许多人!从前无人敢食的蟹子,在你手中却成了美味佳肴。” 说着,他用尚沾着蟹汁的大手一把按住张鹏的肩膀,道:“小子,尔诚乃吾之福吉矣!” 田啬夫牟明白,只要自己把正确吃螃蟹的方法写成爰书上呈郡中,那就是天大的功劳,怎能让他不失态? 张鹏却是没觉得有这么重要,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抓紧机会说了正事儿:“不敢欺瞒上吏,小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还望上吏援手” 说着,他从竹席上起身,侧步跪地稽首,将失牛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求人帮忙,特别是向上级求援,最忌讳的是隐瞒真相,如果上级发现被欺骗,很可能非但不帮,还会彻底撇清。所以张鹏就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楚,还加上了自己的些许臆测。 田啬夫牟听完,倒没有让张鹏起身,而是叹道:“俺就知道你小子的东西不是这么容易吃的,失牛乃是大案,本吏非是司法,实在难以相助” 张鹏心中一叹,难免有些失望。自己能接触的圈子太窄了,田啬夫虽然马上就要升迁,但说到底负责的也只是农桑,出了这个范围,他也无法插手。可是,不找牟,又能找谁呢? 就在他失落的时候,牟却话音一转,说道:“你可知,那新上任的亭长是谁?” 张鹏摇头,道:“小子不知,还望上吏相告。” 牟道:“其名鸮,乃是三树里人,爵在上造!” 说到这,前者叹了口气,道出了让张鹏彻底心凉的一句话:“更是里佐鸠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千钧一发 亭长,又称公。属于低于县一级的行政建制长官,级别相当于现在的乡长。 战国时始在邻接他国处设亭,置亭长,任防御之责。秦时在乡村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多以服兵役已满期之人充任。 在中国历史上,这个芝麻大的官职之所以能够被世人所了解,还是多亏了一个人——沛县刘季!此人以亭长小吏起家,最后建立国祚四百余年的大汉王朝,实属青史孤例,不得不让人佩服。 而三树里的里佐鸠之子——鸮,正是以上造之爵,担任了翠花乡的亭长!就这样一个在大秦不入流的小吏,此时却是张鹏所难以抗衡大敌了。 对于一介黔首来说,乡里已经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不但够不着,还需仰视才能一窥其面目 如今这样一个人物奔着自己来了,该怎么做?张鹏心中没有半点眉目。 虽然两世为人,但受限于先世农民工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拥有其他穿越者那样的眼界、智慧和手段。但长期为了生存而挣扎的经历,也让他具备了别人很少有的品质——迎难而上! 无论在什么时代,对于老百姓而言,生存从来就没有轻松过。现在的种种挫折,只不过是把时间调到了两千多年前而已,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通了这些,张鹏身上的气息一变,像是挣脱了渔网的鱼,又似解除了精神枷锁的囚犯,只想着痛痛快快的搅个天翻地覆。 田啬夫牟也察觉到了士伍鹏身上的变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赏。 吃人嘴短,他也不好什么忙都不帮,便道:“失牛也是重罪,但汝若是不举,自然就与亭长无干。本吏可容你三日,三日内找回失牛,本吏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言至于此,张鹏也晓得田啬夫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再拜谢曰:“小子多谢上吏宽宥,大恩容后再报!” 牟挥了挥手,不再说话,起身而去。 张鹏直等到前者走远,才缓缓起身,紧皱着眉头离开。 一路上,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将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牛的确是丢了,而放牛的硕被告为监守自盗。其实案情本来并不复杂,只要找到真凶,自然可以还硕一个清白。可糟糕就糟糕在,负责办案的人员是死对头的儿子! 可以说这次失牛,就是一个针对他而来的阴谋。对方只需一口咬定硕是罪犯,对真凶不闻不问,那硕就永无平反的可能了! “除非” 张鹏咬了咬牙,心道:“除非乃翁自己捉到盗牛的真凶!” 可是,他又不像“隔壁那个黑家伙”一样会查案,该如何着手呢? 低着头一路走到里门口,就听到远远地从硕家的方向传来哭声,不用问,定是硕母得知了消息! 张鹏刚迈入里门的脚步停住,犹豫了片刻后,直接转身,掉头沿着大路往县城方向去了。不过他并非是要去县城,而是奔着十里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直接面对!且会一会那亭长鸮,看看其究竟是何面目!” 打定了主意,张鹏脚步加快,一路急行,眼看着就要离亭邑不远了。却见邑外的一棵歪脖的老槐树上正吊着一个人,被剥了上衣,身上纵横交错着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不用细看,只凭那壮实的身形便知,必然是硕无疑。 可罪名未定,审判未行,那亭长鸮竟敢动用私刑? 张鹏顿时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吊着硕的绳子,臂膀青筋暴起就听“嘭”地一声,拇指粗的草绳断作两截,硕轰然坠地,本已经昏迷的他睁开双眼,见到是大兄来了,挨揍时没喊一句痛的硕却如同稚子一般,哭了起来。 “啊啊啊大兄疼死俺啦” 张鹏尚来不及安慰,就听亭邑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方才救人的举动已经惊动了里面的吏员。 果然,不出其所料。亭邑内走出了四五人来,当中一位身穿灰褐色麻质长褐,下起裙摆,手持二尺木牍,腰间系着绳索的壮汉,紧盯着张鹏。 “哪里来的浪荡子,胆敢在翠花乡亭邑撒野?”有一吏员上前一步,指着张鹏呵斥。 形势比人强,张鹏强按怒火,道:“敢言上吏,小子乃是丰牛里牛倌鹏,特地来看吾义弟。不知他犯了何错,竟遭如此对待?” 那小吏冷笑一声:“你这义弟辱骂上吏,就是重重笞打一番也不违律。如今只不过是吃了些鞭子,又能如何?” “二三子!”说着,小吏一挥手,吩咐道:“且将疑犯绑好了,什么时候招供,什么时候放下!” 眼看着吏役就要上前,张鹏挺身拦住,喊道:“等等!” “等?” 那小吏嗤笑一声,说:“若是你这厮再三阻挠,信不信乃翁连你一起缚在此处?” 张鹏却是没有理他,而是看着当中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吏员,问道:“上吏,究竟如何才肯罢休?” 那人面无波澜,闻言也只是微微开口,声音低沉:“罢休?自然是此贼子招了供、本吏破了案才可。” “怎么?”那人反问:“尔有何建言?” 张鹏捏紧了拳头,尽力平息怒火,道:“小子没有建言,惟望上吏放过义弟!” “哈哈哈哈!”那人带头大笑起来,他身边的其他吏员也跟着嘲讽。 等那人笑够了,才把玩着手里的绳索缓缓开口:“若要本吏放手,也不是不可,尔等两人,只需在本吏面前顿首认错,高喊三声‘阿翁饶命’便可” “啊哈哈哈哈!”此言一出,又引发一阵哄笑。 张鹏没有说话,这时候,往来的行人渐渐聚拢了过来,片刻工夫就有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 亭邑本就处在交通要道,白日里往来者甚多。 张鹏顿时急中生智,镇定道:“上吏方迁任不久,急欲破案显功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尚未定案,县中也未行审,公如此急于动刑,就不怕落个为绩而残虐乡里的坏名声么?” “你!” 那人没有开口,倒是一旁从头到尾都跳得欢的小吏骂道:“大胆黔首,可知诬陷上吏是何罪名?” 张鹏并不理会,只盯着那人不放。 后者正是翠花乡的亭长——鸮。他眼见聚了这么多人,自然不想刚上任就给乡里留下暴虐之名,但司法之吏的威名也不能受损,就见他道:“本吏身为大秦天狗,纠察不法乃是分内之事!” 说着,鸮伸手一指倒在地上的硕,大声道:“此贼子监守自盗,害得丰牛里失牛,是本吏亲手将其擒住。贼人欲要抗法,本吏不得以将其制服。各位乡里休要听信风言,还不散去!” 有亭长发话,看热闹的人不敢停留,就要离开。 张鹏大喊道:“且慢!” 他对着所有人说:“此人并非贼人,而是吾之义弟硕。”说罢,张鹏又紧接着道:“诸位乡里,俺是丰牛里士伍鹏,同与硕饲牛,前些时日在赛牛中得最,受县丞当面嘉奖。” 张鹏越说越快,已经不管不顾:“正是俺夺了三树里饲牛者——里佐鸠的风头,他便怀恨在心,意欲报复。咱们这位亭长,就是鸠之子!试问,他究竟是其翁一人之亭长,还是翠花乡百姓之亭长?” 这一大段话连珠炮般的爆出来,围观的百姓都纷纷看向鸮,目光中有的疑惑、有的不解、甚至已经有了些许不信任。张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需要在人群中埋下怀疑的种子,鸮就要有所顾忌,不能够为所欲为! 果然,鸮同他父亲一般地眯起了眼睛,下令道:“二三子,还不将这污蔑上吏的狂徒擒住,一并法办!” 张鹏也没料到这厮竟然丝毫不在乎民意,眼看吏役就要动手,顿时浑身紧绷,如困兽将起。 “大爷的,难不成今日要暴力抗法,先陈胜一步?” 就在这千钧在发的时刻,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都住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平”是阳城县狱掾yuàn ,专门负责法律的解答和执行,相当于后世县人民法院的法庭庭长。其人原本是同郡新蔡县一文吏,因通律令、办事干练而一路擢升,刚刚被任命为阳城县狱掾。今日,便是他来履职的第一天。 本来马车在路上行驶顺畅,眼看着县城在望,可以好生休息一番,却不料在一处交叉路口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感受到身下的车子微微一顿,忽然停了下来,坐在车内的平放下手中的竹简,皱眉问道:“木,何事停车?” 被称作木的随行仆役立刻禀报道:“主公,前边有黔首聚众,挡住了大路,俺这就将其驱散!” “慢着!”平沉声道:“毋扰百姓,且问清缘由罢了” “诺!”木领命,小跑着进入人群中,不一会儿便打听了个十之五六,回来如实禀报。 听自家仆役木说完,平皱了下眉头,道:“失牛乃是大案,本吏不能视而不顾。”说罢,他挥了挥手道:“木,请百姓让开一条道路,本吏要亲自过问此案!” 等平的车驾缓慢走到人群中间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张鹏与鸮剑拔弩张的模样,千钧一发之际,平大喝一声,总算及时阻止了一场官民械斗。 张鹏寻声看去,只见一中年文吏正端坐在车内。他膝前放着竹简,腰杆挺得笔直,仿佛是有架子在深衣内撑着一般,一双苍鹰似的锐眼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薄薄的嘴唇下生着浓黑的胡须,以轻纱套住,显得他不怒而自威。 “汝是何人?”鸮身旁的小吏上前一步,高声问道。 他也不是没眼神的人,来者坐得起车驾,还有仆役相随,明显不是一般的黔首可比。所以说话的气势不弱,但态度倒谨慎了许多。 平并未搭话,整个阳城县能让他起身作答的人屈指可数,一个亭长属吏,根本没有资格让其加以颜色。平微微向前倾身,看了一眼搀扶着硕的张鹏,缓缓开口问道:“汝因何聚众在此,滋扰亭邑?” 张鹏眼界不高,但眼力却从来不缺。他见来者的派头,就知道此人的官爵定然不小,顿时一张黑脸泪涕齐出,一屁股箕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哭道:“上吏啊,小人冤枉,小人有天大的冤枉啊!” 平微微张了张口,缓了下气息,才问:“尔又有何冤屈,且从实道来!” 张鹏用大手抹了一把泪水,顿时成了大花脸,模样惨得不能再惨,道:“小人乃是丰牛里士伍,因善于饲牛,故而做了牛倌。”说着,他指着同样瘫在一旁的硕道:“此子乃是小人义弟,与小人共同饲牛一月有余。不但十分勤勉,更是助俺在前几日乡中赛牛上夺最!” “可是今日,俺只离开半晌功夫,就被告知饲养的黄牛失了一头,而盗牛者,却是朝夕相伴、饲牛有功的义弟这怎么可能嘛!” 说到次处,张鹏又把自己和里佐鸠的恩怨掰开揉碎了仔细说了一遍,成功地将自己刻画成弱势群体,而那鸠和鸮就是父子联手压迫黔首的乡豪恶霸! 果然,围观的人群也发出议论声。要怪只能怪鸠的名声实在太差,竟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大家都对士伍鹏和士伍硕的遭遇表示同情,对鸮的所作所为表示愤慨。 见火候差不多了,张鹏止住哭声,总结道:“上吏明察秋毫,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平听了张鹏的哭诉,转过头去问鸮:“翠花乡亭长,此子所言,可属实否?” 别人不认识平,身有上造爵位的鸮却可以从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衣着上看出些端倪。根据此人穿得衣饰和头上戴的板冠,就不难知道这是一位享俸二百五十石、爵在大夫的上吏! 鸮不敢造次,恭敬一礼,回答道:“敢言之,下吏身为翠花乡亭长,上任首务便是巡查乡里。今日下吏与属役寻至丰牛里后山,见这贼人鬼鬼祟祟,便上前盘问,谁知其见了下吏后转身便跑。下吏等人紧追不舍,方将其擒获。” 鸮指着倒在地上的硕道:“这厮的确曾言其是饲牛者,可下吏清点牛群数目后与丰牛里账目相对,却发现失牛一头。既然如此,下吏自然有理由怀疑此贼自盗!” 他说到次处,又指着张鹏道:“至于此子所言家翁与其有怨,下吏常年在外任职,委实不知。还望上吏明察!“ “就算盗牛,又为何毒打吾弟?”张鹏质问。 “哼!“鸮冷冷道:“这贼人不知悔改,满口污言秽语,还妄图逃逸,本吏自然施以薄惩!” “你!” 平伸手止住又要互相诘问的两人,问硕道:“汝又有何话说?” 硕在张鹏鼓励的目光下开口道:“上吏,俺放牛睡着了,正梦得香嘞,却突遭暴打。俺被揍的懵了,晕头转向之下只知逃了再说,并未盗牛啊” 见双方各执一词,平倒是不急。他从事法吏多年,什么案子没有见过?这三人各有说辞,但疑点也很明朗,关键就在于牛去了哪里? 事实上,无论是这厅长还是盗牛之人,都没有提到丢失的牛在何处。如果将失牛寻回,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想及此处,平下令:“既然尔等各有说辞,此案就由本吏接管。二三子,且将盗牛嫌犯与人证一并带到县狱罢!” 翠花乡亭邑的吏役面面相觑,不知是否从命,鸮问道:“责之所在,下吏不敢妄从,敢问上吏官居何职?” 平抚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墨色石刻小印在人前亮了亮,高声道:“二三子听令,吾乃阳城县狱掾,平!” “诺!” 有顶头上司发话,吏役们哪敢不从,纷纷上前将硕重新绑了。但因其有伤,就找了个推车,由张鹏拉着一路随行。 鸮和其属吏自然也须跟着,只是他们慢慢地落在了后面。就听鸮问那一直为其代言的小吏:“家翁可按吾所言,将那畜生杀掉深埋于荒野?” 小吏答道:“宗子放心,俺已经把您的话一个字不漏地说与宗主哩。” “哈哈!”鸮闻言,放心地轻声一笑,语气阴沉道:“只要这二贼寻不到牛,还不是本吏说什么,就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来晚了 淮阳郡,地处黄河以南,颍水中游,淮水之北,是为淮阳之地也。其下辖廿七县,以陈县为治所,因涵盖了古代陈国的大部分地方,所以此处又被称为陈地。 陈国在春秋时被楚国所灭,因置陈县。而阳城作为陈县的下级单位,则成为了楚国贵族的封邑。文选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曾写到:“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说的就是此处了。 自从六年前将军王翦攻略楚境开始,陈地作为早期被占领的地区之一,不得不接受关中的文化风俗,还有最重要的秦律的约束! 但是,长达近千年的贵族统治早就给这片土壤浸透了以宗族为联结的社会架构,想以仅仅六年的时间就扫清这种血缘族群的影响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三树里的里佐鸠家,在楚国统治此处时本为当地的小贵族,依附于掌握整个陈地的王孙。后来秦国大兵压境,鸠看准了机会开城请降,摇身一变成了带路党。战后论功行赏,就被任命为秦之小吏——里佐,一直持续到今日。 且不论其人是如何贪婪吝啬,单以家族势力而论,绝对不能小觑。虽然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只有他本人和子鸮,但众多的旁支子弟遍布阳城县各乡里散居,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如今鸠之子鸮上任翠花乡,尽管秦律中明确规定了官吏上任不得带属吏随行,但它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收拢住了翠花乡亭邑的人心,更有本宗远之子弟相佐。 俗语云“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立住脚,光靠宗族声援是不行的,还需立威。正所谓杀鸡儆猴,必须要让那些在秦人扶植下慢慢抬头的贫寒门第晓得,谁才是这片土地真真的主人! 鸮与其父鸠一样,拥有贵族血脉的他天生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家虽然并不是什么望族,在楚时也要时时刻刻巴结陈地的卿子,但与那些泥腿子们的差距仍然是云泥之别。 可如今大秦废分封、施郡县,天下再无一人可以世卿世禄。想要出头地,人人皆要上阵杀敌,或是埋头耕作。如此一来,原本在土里刨食的贱民竟能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爵吏,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为了震慑如里门监达等蠢蠢欲动之辈,再加上连番失利升迁里典无望,鸠急需一助力来稳住家族在三树里的根基。于是,他连夜修书送予爵为上造、正在阳夏做亭长的儿子,命其尽早归来! 不知怎地,原本十分困难的调职申请竟然立刻就被县中通过,于是才有了鸮上任翠花乡!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树立威名,那谁又可做儆猴之“鸡”呢?其父鸠说:“丰牛里士伍鹏,不但坏了为父赛牛夺最,还装作狐鬼来诈骗酒肉,实在可恶,当以之开刀!” 阳城县官寺,正堂耳房。 “嗒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端坐在书案后的县丞这才从爰书册牍中抬起头来,看了眼自牖外屋檐斜射进室内的阳光,才微微松了松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脊背舒服一些。 这时,扣门声响起,有吏役在外道:“禀上吏,狱掾平至,已经递换了任职的文书,不刻便来拜见!” “哦?”县丞眼睛一亮,就要起身,道:“本吏要在衙前亲迎狱掾平,还不快将履取来!” 谁知他刚站起来,顿觉眼黑头昏、双腿无力,就要跌倒。幸好吏役眼明手快,抢先一步上前把县丞扶住,惊道:“上吏如何了,俺这就去喊医者!” “不必”县丞摆了摆手,道:“旧疾复发罢了,无需小题大做,还是迎接平要紧。” 县丞典文书及仓狱,为县令之辅佐,在一县之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所有官吏之上。即便狱掾平再如何能力出众,也没必要亲迎,若是非要表示亲近依仗之意,在正堂阶前等候拜见便可,哪有身为上吏却要到衙门口迎接下属的道理? 此吏役也是满脸的不解,搞不清楚县丞究竟为何。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狱掾平乃是县中正在策划的一次重大行动的关键人物,只不过目前这件事还需保密。整个阳城县,目前也只有最高行政长官县令、军事长官县尉和县丞本人知晓。 县丞缓过神来,快步往衙前正门走去,方至,便迎面见到才履职结束的狱掾平从外面进来。两人相视一线,把臂而笑。 狱掾平执意以下吏之礼相拜,县丞避之不过,只得从了前者心意,微微回礼。如此一来,围在一旁的各曹僚属和吏役们纷纷变了脸色——这新上任的狱掾似是有些来头! 待到二人进入正堂,遣退了随行吏役后,狱掾平才再次恭敬施礼,感动道:“多谢上吏信任,在众僚属面前助下吏树威。如此一来,下吏可立刻着手准备,无须迁延时日” 县丞摆手,道:“平,是吾请汝来助大事,自然不能让那些不入流的吏役小觑了你。本来以汝的手段,这有些多此一举,但怎奈郡中多番催促,实在是拖延不得!” “下吏明白!”狱掾平拱手道:“下吏正巧在路上寻到了实施计划的契机,倘若所料无差,当能一举为阳城铲除毒瘤!” “大善!”县丞眼中露着惊喜,问道:“是何契机?” 狱掾平答:“敢言上吏,吾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有趣的黔首” 就当狱掾平把他是怎么遇到士伍鹏和亭长鸮相争,又是怎么牵扯出盗牛案的事情向县丞汇报的时候,当事人张鹏和被陷害成“自盗者”的硕在吏役的带领下,进入了一间官舍之中。 张鹏知道审案是需要一定程序的,并不会马上就开始,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候审的阶段。他对秦朝的诉讼并不了解,更不懂得秦法。但印象中秦律一直以古板严苛著称,什么砍手砍脚、挖眼睛、削鼻子的酷刑数不胜数,一想及这些,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还是太鲁莽了!” 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作为一个小老百姓,能不打官司就尽量不要进衙门,这也是他先前忍着怒气去问鸮如何能罢手的原因。 可硕父硕母的哭声犹在耳畔,张鹏自觉无颜面对,只得去看望硕,希望能从硕这里的到些有用的线索。却不成想,硕被打得猪头一般,亲媪也认不得,除了会喊疼,竟是啥也不知道 其实如果鸮不是要他行顿首大礼的话,张鹏说不准真的就怂了。毕竟惹不起,大丈夫能硬能软才可持久。可是他天生膝盖硬,就算此时人人皆是跪坐,但要让他给一个小吏磕头,张鹏怎么也做不到! “唉”叹了口气,张鹏苦心一月赢得赛牛的自豪感此时就成了一句笑话,他的自信心倍受打击。一日没有爵位官职,一日就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可在张鹏的记忆里,高中历史课本上明确写了秦朝实行二十等军功爵制,无军功者不得封爵!这特么天下早都统一了,自己这是来晚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三日的猫腻 张鹏并不知道自己给陈胜背了锅,就算知道了,心中也顶多不爽而已。他和里佐鸠早就势同水火了,有没有敲诈酒肉,并不会影响今天的结果。 “大兄俺疼” 一声痛苦的沉吟传来,打破了张鹏的沉思。 硕此时正躺在席子上,哼哼呀呀地道:“大兄,俺是不是要死喽?” 张鹏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打,可举在半空又马上收回,只道:“休要胡言乱语,咱们还没享受富贵,怎能轻易死?” 他检查了一遍硕身上的伤口,大部分是瘀伤,由拳脚所致。皮外伤只有零星几处口子,该是被鞭子抽打留下的。这厮只是喊痛,却没有吐血,说明应该没有内伤,只需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了。 平日里硕逞凶斗狠,和谁都想比试两下,结果挨了一顿打反倒老实下来。仿佛一下子成长了许多,硕侧过头问道:“大兄,汝还欲与亭长争斗么?” 张鹏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尽量用坚定的语气道:“弟放心吧,为兄决计要替你出这口恶气。此仇不报,吾便不当人子!”此话说出口,他倒觉得这是在给自己打气。 “唉” 要是平时,硕肯定会说报仇俺要亲自动手,但现在却化作一声长叹,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眼见如此情形,张鹏也没有再多言语,他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让其安心躺着不要乱动,自己则走到舍外院中,低头不语。 就在他正垂头丧气的时候,一个人孤身从院外走了进来。张鹏一看,竟然是被叫做狱掾的上吏平来了! 连忙上前稽首见礼,张鹏道:“小子见过上吏!” 平让张鹏起来,问道:“你那义弟如何了?” 张鹏答道:“托上吏的福,那小子皮糙肉厚,只是小伤,并不碍事。”说着再拜道:“上吏公务繁忙,还劳心吾兄弟二人,实在高义。如此大恩,小子没齿不忘。” 他心中明白,今日若不是狱掾平及时出手,让鸮忌惮而没有胡为,自己少不了也要落得个和硕一般的下场。不!只会比硕更惨才对。 平笑了笑,说:“吾觉得汝乃是一趣人。初见时汝当众箕坐哭骂,状若疯妇;后来又听汝讲述前因后果,却又思维缜密、口齿清晰。如此特点集于一身,真是咄咄怪事!” 张鹏面色一红,在前世有他这种演技的农村里多的是。他并非是对乡下人有所偏见,而是同样乡村出身的经历让其见惯了这种伎俩。今日有样学样,看来效果不错! 张鹏刚要找理由解释,平却伸手止住,道:“闲话少说,汝虽失牛,该是苦主。但擅离职守,将饲牛之事托付他人,安律当赀!” 见前者一听要被罚钱就绿了脸色,平温和笑道:“不过县丞言说汝极善为饲牛,欲有大功于本县,故而额外开恩,让如还家思过,精心饲牛,无须留在官舍中。待到三日后庭审之日,按时到县内即可!” “什么?”张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这不就是后世躲避蹲牢房最有效的手段——保外就医么?” 他顿时兴高采烈起来,追问道:“敢问上吏,吾之义弟何如?” 平道:“且将他关押在此处。” “诺!”张鹏顾不上其他,立刻道谢起来。他明白对方将硕安置在此已经担了很大的风险,更是对硕的一种保护。若是将身体不佳的硕关进牢房,那无异于让其自生自灭,永远也不能见到天日了。 “田啬夫牟曾许自己三天时间,如今狱掾亲自放自己走,也是给出了三天的期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了这三天的时间,张鹏就有很大可能找到其他线索,自证清白! 县城门口处,张鹏独自一人走了出来。站在城门洞外,抬起头看着两丈有余夯土城墙,正碰上一双熟悉的眼神,让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只见鸮此时就站立在城头,两人四目相对,敌意仿佛要从身体里溢出来似的。当得知硕被收押在内官舍内,而最可恶的鹏也仅仅是被判回家思过,鸮便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似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慢慢将自己包围,思之再三,却还是没有头绪。等他从短暂的失神中反应过来,再看城墙下面,早已经不见了士伍鹏的身影。 恨一个人恨得牙根痒痒,却干不掉对方,这种滋味儿太让人难受了。张鹏怕再和鸮对视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真的与其拼命,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身离开了。 在回翠花乡丰牛里的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因为心中装着满满的事情,张鹏对周围的感知都下降了许多。直到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张鹏才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义弟陈胜! “大兄!”陈胜关切地问道:“涉在很远处便唤大兄了,你只是充耳不闻,低头赶路,怎地,莫不是那新上任的亭长寻仇了?” “弟怎么知道?”失牛不过是今天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情,为何陈胜会知道内情?于是,张鹏连忙问起。 只见陈胜得意地笑了笑,说:“弟喜好侠士,故而常与县中的游侠们往来。今天俺正与几人闲聊,无疑中得到了消息,便连忙寻你。” “弟可知是谁盗牛?”张鹏急切问道。 “大兄问得好,盗牛的乃是本县一个落魄的游侠,他不知收了何人的雇佣,竟敢在您手上盗牛。” “哈哈!”张鹏突然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涉,你只管说盗牛者是谁,俺要捉其送官!” 没料到陈胜却是摇头:“俺与其并不相识,不过那厮最善偷盗,经常出没于县中市井。大兄若是有意擒住此獠,涉定助一臂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匹夫之怒 游侠这一社会群体,在古时候是那些豪爽好结交、轻生重义、勇于排难解纷的人的总称,如此注脚看似褒义,实则其本身在历朝历代都饱受打击。大部分时候,游侠与地痞无赖是可以画等号的,相当于铜锣湾的古惑仔或者东北的大哥。 似此等游离于地方官府统治之外,又全凭所谓义气做事的社会群体,在把法律看得比天还大的秦朝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法家的集大成者,同时也是秦国法家宗主人物韩非子,就把游侠列为五蠹之一,认为其是不利于社会安定和王权统治的害虫。(《韩非子·五蠹》:“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 到了秦国统一天下,对地方的掌控正在不断深入。那些战国时期名动天下的国侠、威震郡县的县侠大多隐身埋名,或做一富家翁、或做一小吏,几乎再无兴风作浪者。 然而几百年的游侠风气仍然对社会产生重要影响,许多少年都是以专诸、要离、荆轲等人为偶像,天天挎着木剑四处游荡,就希望遇见不平之事,好做一声大吼。 可惜天下思安,秦法严苛。无论是市井乡里、还是田间地头,都是井井有条的气象,游侠早没了生存的土壤。 所以这些每日不事生产的浪荡之徒,就成了偷鸡摸狗的小贼,竟然还堂而皇之的以孟尝君为榜样,把鸡鸣狗盗看成游侠的必备本领。 ······························· “大兄,这么找下去可不是办法!” 在县城中的一条窄巷里,陈胜拉住张鹏,满脸油汗地劝道:“这偷儿今日若是不出来,咱们岂不是傻转了半日!” 张鹏暴躁地原地踱了几步,道:“涉,你究竟是如何知晓此事情的,且再说与吾听。” 原来,当陈胜在半路追上张鹏,告知其盗牛者的线索后,张鹏当即决定立刻原路返回县城,若是能今日就将那小贼捉住,便省了大力气。 结果没想到整个县城都被他二人翻了一遍,连半个贼的影子都没见。 陈胜抹了一把脸,大喘息道:“大兄,俺都说了四遍了,弟是在其他侠儿说话时无意中听了一嘴,说是有人问谁谁谁今日怎么没来相聚,就有人言那厮发了横财,早不知躲在哪里快活。那人又问,财从何来,便有人说是盗牛!” 陈胜叹了口气:“大兄,寻常偷儿拿了东西,必然几日不露面的,一来是避风头,二来是寻一处好地方消遣。似咱们这般寻法,怕是三日内也难以寻到!” 张鹏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不愿承认,陈胜说的毕竟是事实,只得点了点头:“弟最是熟悉游侠的,且替大兄多方打探,为兄在此谢过了。” 说罢,就是深深一礼。 陈胜连忙避过,大声道:“大兄这是甚话,咱们兄弟还有富贵要同享哩,俺岂能让三弟妄受冤屈?”他拍着胸脯道:“兄只管放心,涉定然将那贼人找到!” 张鹏面露欣慰,这陈胜虽然钻营的心思极重,但对兄弟却也能做到有情有义,难怪他日后可以搅动天下。 当下,二人作别,陈胜留在县中打探盗牛者下落,张鹏则先一步返回丰牛里,他总要给硕父硕母一个交代。 果然,硕家内已经是愁云惨淡的模样。硕母以泪洗面,硕父杨则愁眉苦脸地蹲在院子中做工,只见其手里的木料被不断地削断,然后就又拿起新的木料不断重复。 张鹏心里明白,这是硕父杨在无可奈何之下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他怕是也挺不住了。 二老见张鹏回来,顿时将其拉到正堂内问话,张鹏只得捡好的事情说,至于让二老担心的事情,都咽在了肚子里。 “鹏,你硕弟他人虽浑,却不是偷盗之人,更不会盗牛啊······”硕母哀叹道。 “阿母。”张鹏搀扶住老人,道:“俺知道硕弟是被冤枉的,您放心,俺定然找到真凶,为硕弟伸冤。” 等到天将黑时,张鹏才从硕家出来,总算是暂时安抚住了两位老人。 “诚彼母之非悦兮!”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明知道是那里佐鸠指使人盗牛嫁祸,可偏偏自己毫无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张鹏越想越气,回到屋室后没头苍蝇地乱转,搞得大黄狗也跟着转成一团。 “啪!” 终于,张鹏狠狠滴给了自己一巴掌。但见他脸色涨红,双目圆睁,竟是在榻板下将家中多年不用的杀狗尖刀摸了出来! “嗷呜······”大黄见状,夹着尾巴仓皇逃去,头也不回。 张鹏将刀举起,对着初升的月光用拇指肚摸了摸有些铜锈的刀刃,狠狠地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今夜就去那鸠家,让他尝尝大卸八块的滋味儿!” 说到做到,他将刀子用一块破麻布头包住,別在腰后,起身就走了出去。 前世张鹏虽不是好勇斗狠之徒,但也绝非善茬。他刚进城那些年,因为缺少系统规划和管理,农名工们往往以地域抱团,常为了争活而与其他地方的团体发生械斗。 若说杀人他是不敢,可用刀逼着那鸠写下一封认罪书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鹏已经感觉自己走投无路了,也不管可不可行,只想着先做了再说。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偷偷溜出里门的时候,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按住,然后腰上一轻,杀狗尖刀便被夺走了。 “我特么······”张鹏好歹也是十八岁大的健壮青年,此时被人从后按住,却感觉无从发力。只得喊道:“何人?” “休要叫嚷!”身后那人低声喝道。 张鹏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顿时想到是谁了,也压低了声音:“上吏容禀,俺非是要做盗!” 原来,身后这人正是里门监陈多。他今日午时便被县中来的吏役告知,要好生盯紧士伍鹏,并又悄悄嘱咐了一番话,还说这是新上任的狱掾亲口说的。 陈多不疑有他,奉命行事,终于在此守门待鹏,将其捉个正着。把士伍鹏放开,陈多掂了掂手中的青铜刀刃,脸色十分难看,劈头盖脸地喝道:“汝不要命否,安敢执刃夜行?” 说着,语气严厉的道:“若是被亭长鸮捉住,便是终身为城旦的下场。怎么,你想被砍去双足,一辈子筑城修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鸣谢 《秦农》是玉米的第二本书,一直跟着的老书友因该知道,我上一本太监了。虽然本科是历史专业,研究生也学的历史,但其实论对历史的理解和研究,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玉米都还只是一个学生,甚至一辈子都是学生了。 上本书是一本试验品,60万太监,有玩票的性质。这本《秦农》不太一样,因为玉米全职写书了,成绩涉及到我的饭碗,所以不容有失。 今天《秦农》上了历史新书的推荐,收藏长了很多。同时也要感谢一位美女作者——坟土荒草,《神话版三国》的作者给我的章推。其实说实话,上本书被她奶过一回,心存感激,但被奶死了。今天又是一奶,有点胆战心惊。哈哈,虽然章推是七月替我要的,但是还是要再次特别感谢。以后我也能说一句:“我是吃坟土的毒奶长大的······” 另外,还要感谢一路追随的读者,我停笔一年多,qq书友群里剩下十几个人,但是还有书友会问我,什么时候出新书。说实话有勇气写《秦农》,和他们的鼓励是分不开的。 感谢:醉酒壹天、利天下、山村俗子、冰羽天岚、钟离寒夜、兢兢业业寂寞哥、看到新世界、独木成林wr、vhdfgdx、15061021455···、狄提斯、蝶···舞风等书友们的打赏。 打赏无论多少,都是各位的心意,玉米不能说不要,也不好意思主动要。毕竟看书已经花钱了,各位量力而行就好。只需日日记得把推荐票子全都给我就行了。身边的朋友书荒了,给他们推荐一下《秦农》把。 求推荐,求收藏!(点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二章 布局 张鹏的报复行动还未实行,便遭到里门监陈多的迎头“痛击”,只得以失败而告终。 他低着头,不甘心道:“那三树里之里佐鸠c翠花乡之亭长鸮,父子二人狼狈为奸,竟然联起手来恶意构陷吾弟,更害吾失牛,此仇不报,难道还要忍了不成?” 里门监陈多将刀子收起,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道:“尔休要说自己的报仇之法,便是以身犯律?” 张鹏无奈道:“那也好过让其父子逍遥自在,大不了鱼死网破罢了!” “哈哈!”里门监陈多闻言,笑了出来。 “又因何发笑?”张鹏涨红了脸问道。 陈多摇了摇头,说:“只怕鱼死是必然的,网破却是未必啊······” “这是何意?”张鹏不明白。 前者盯着张鹏,说道:“你小子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现今却如此糊涂。那鸠是积年老吏c宗族子侄散居整个县乡,即便为邻里不喜,却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士伍所能撼动。更何况,其子鸮是新任翠花乡亭长,负责整个乡中缉盗c问案之责!” “他们联起手来,不知多少急欲巴结的人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只要你有半点异动,信不信立刻就会有士伍冲上来将你绑了,送到亭邑?” “到时候,你落在鸮的手里,人证物证俱在,怕是硕救不出来,自己也搭了进去!” 里门监陈多的话有理有据,一连几番诘问,竟是让张鹏背后冒出冷汗,被夜风一吹,瞬间脑子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自己怎么如此糊涂?凡事都讲究谋而后动,怎能凭一腔热血行事。幸好有里门监陈多提醒,否则便误了大事!” 张鹏立刻向着陈多恭敬一礼,拜道:“小子一时鲁莽,差点铸下大错,幸得上吏出言提醒,才不至一错再错。小子多谢了!” 陈多叹了口气,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里佐鸠虽是树大根深,但行事太过招摇。如今看似风光,其实是走得越高摔得越狠,身在险境而不自知。” 说到这里,他似是无意地笑了笑,宽慰张鹏道:“即便鸠命人偷了黄牛,恐怕也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张鹏闻言,疑惑道:“上吏此话何意?” 陈多扫了眼四周,夜色中已无他人,就道:“黄牛乃是活物,且被你饲养的比寻常耕牛都要精壮,试问他如何敢发卖?” 张鹏皱眉,道:“也可杀掉吃肉,或者干脆埋了,反正不是他的,也不可惜······” “哈哈!”陈多笑道:“本吏还想尔为何糊涂,原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里佐鸠以吝啬之名闻于县乡,拿到手的好牛,舍得杀掉?” “这······” 张鹏仔细一想,陈多说的有道理啊,卖又不敢卖,杀更是舍不得,那只有······ “牛还在鸠的府中?!”张鹏喊道! 陈多点了点头,心道:“也不知狱掾是何缘故竟如此帮这小子,好在没有记错了话,总算说完了······” 便道:“既已知牛的下落,明日到县狱告发就是,休要再做此等犯律之事!“ 张鹏躬身领教,再三谢过才回到家中。心中大石落地,只待明日便再进城。 ······················ 丰牛里外,通往三树里的道路一侧,小树林中。 人影窝在树后,不时抓耳挠腮。 “啪!”其中有人一巴掌排在自己脸上。 “别动!”另有一人斥道:“休要弄出声响,当心惊走了贼人!” “嗡···嗡···嗡······” “啪!” 又是一声打脸,那人哭丧道:“哪来的什么贼人,眼看入秋了,林子中还这么多蚊蝇。若是真等一夜,俺怕是要被吸个干净。” 为首的人没再出言呵斥,片刻后见路上确实没人来,忖度一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亭长有令,自是不得不从,但吾等空守一夜,毫无发现。明日到了亭邑便如此说,尔等可都记住了?” “诺!” “记住了!” “记住了!” 早有人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透了口气埋怨道:“新亭长真是好生奇怪,总不会是为了立威,拿吾等几人消遣吧······“ “嘘!” 一年长吏役止声道:“休要多言,此亭长并非尔等黔首可比。” “噫!”有年轻的吏役不服气道:“不就是有个做里佐的阿翁,能当得什么事?” “哪有这么简单!” 年长吏役边走边道:“亭长鸮家原是先楚旧族······” “啊?” “吾等怎地不知?” “哈,尔等皆是迁民,又如何晓得。” “既是先楚旧族,怎地却以凶鸟为名,该有姓氏才对啊?” 年长的吏役解释道:“当年王上将军翦克陈地,鸠家开门请降,言说愿世代为凶鸟,做秦翼之羽。所以变抛弃了旧姓,皆以凶鸟为名了。” “这岂不是背祖忘宗!”有人惊道。 年长的吏役遂警告诸人:“二三子,日后小心办事,且勿恼了亭长,要吃苦头的!” “诺!” “诺!” 见所有人都低头称是,年长吏役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二三子便提前散了吧,明日休要说漏了嘴。” 等众人皆走,老吏才一转身,奔着大路而去。 阳城县东,县狱正堂上,刚上任不久的狱掾平仍然埋首在层层堆垒的竹简中,就着闪烁的烛火,在一份一份地阅读卷宗,半晌不见抬头。 这时,有吏员在阶下禀报:“敢言上吏,翠花乡老吏驺在外请见。” “让他进来吧······”许是很久没有喝水,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总算是挺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便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吏小心谨慎地走了进来,稽首道:“翠花乡亭邑老吏驺拜见狱掾。” “事情办得如何?”平开口问道。 “上吏交代小人的话,小人早已传给了丰牛里的里门监陈多。”老吏驺敬佩道:“上吏妙算,亭长果然命吾等亭中旧吏于今夜在丰牛里去三树里的路半守贼,可惜连半个贼影都没见到。” 狱掾平闻言笑了笑,将手中的一卷竹简搁置在身前案上,开口道:“驺,吾观卷宗,尔本是翠花乡邮人,为吏十五载,经楚秦两代,资历最久。尔本该升为亭长,却不知为何连邮人也被褫去?” 驺张了张口,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抬起,叹道:“老吏本是楚时一平民,因腿快做了邮人。归秦后幸得上吏信用,惟有兢兢业业以报之。不敢奢求升爵迁职。” 所谓“邮人”,其实就是在乡里中传递文书或者民间信件的邮递员,一般长期住在亭邑内,相当于以亭为家。历史上秦代的邮驿系统十分完善,也正因有了好的基础,汉代大一统王朝才能在其之上将统治触角不断深入,有效地整合全国。 “哈哈!”狱掾平闻言,抚须笑道:“好一个老吏人,说话滴水不露。” 他道:“此案事了,本吏便请县中任你为亭长,要好生为大秦报效。” 驺身躯微颤,恭敬道:“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三章 作茧自缚 “家主······家主······” 一阵语气温柔的呼唤声,将三树里之里佐鸠从睡梦中拉出。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见是自己府中刚长成的隶妾“桑”服侍在一旁,顿时烦躁的口气稍缓,问道:“何事?” 被称作“桑”的隶妾道:“敢言家主,今日是发放工钱的日子,府内做工的匠人和田上的隶农都在外面候着了······” 鸠一听是这事儿,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他瞅着窗外高升的金乌,用他独有的阴利嗓子冷声道:“尚未鸡鸣,且让他们候着罢!” “桑”捏了捏手,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家主······鸡已经鸣过了,按规矩,是要鸡鸣放钱的,巫祝说如此吉利。” “规矩?”鸠问道:“什么规矩?” 不等隶妾“桑”回答,鸠便高声道:“乃翁便是规矩!” 他腾地坐起身,呵斥道:“既然鸡鸣放钱吉利,那就等明日鸡鸣再放!”说罢,又倒头睡去。 “桑”不敢再多言语,只得领命退了出来。 却不知就扭过头来,眼神紧盯着前者愈发成熟的背影,露出贪婪神色。 内院外此时站满了讨钱的隶农c匠人,他们将鸠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可敢怒不敢言。平日里鸠已经十分跋扈,如今他的亲子当上了本乡亭长,就更变本加厉。 天天鸡鸣的时候来等,天天找各种借口推脱。只可怜那些家中无米下炊的穷苦雇农,带着全家的希望而来,却要空手而归。 “散了吧,散了吧!”有人愁眉苦脸,摆摆手先走了。 “唉······”有人长叹一声,也跟着离开。 就在讨······薪的雇农c工匠们将要散去的时候,突然他们之中站出了一个年轻士伍来,只见他面黑高大,举起拳头大吼一声:“这不公道!” 本要离开的众人被吓了一跳,但“不公道”三个字却直击他们的内心,是啊,鸠如此做,就是不公道! 这黑脸的士伍继续高声说:“鸠吝啬寡恩,不但邻里相厌,其恶名已经远扬全县,简直就是三树里的耻辱,败坏了三树里的名声!” 有人已经发现了这黑脸士伍不是三树里的人,可群情激奋之下,也不敢开口揭穿,反倒还出言应和起来。 无须多言,此人便是丰牛里的士伍鹏,他一早到县中告发鸠,却不料被狱掾喊去问话,然后就见他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县狱,直奔鸠家而来。紧赶慢赶,总算在最后一刻混进了讨······薪的队伍中。 张鹏本就高大,所以做什么都十分醒目,他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便大声说道:“各位乡亲,吾等可见过似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众雇农c工匠先是面面相觑片刻,瞬间后便在无言中达成了一致。 “真是岂有此理,这世上竟有如此······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早就有人愤愤难平,学起张鹏的话,说出了红遍后世的名言。 更有激进的,就掐着腰站在前院骂了起来,其言语污秽之极,笔者不能写······ 可没等他们的口······舌······之快逞多久,四五个手执扫帚农具的仆役便冲了出来。叫骂的雇农见势不妙,顿时化作鸟兽散。 张鹏也跟着躲出鸠宅,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被煽动起来的讨薪雇农和工匠并不散去,仍在门外叫骂,引得邻里c路人驻足观看,好不热闹。 就在此时,突然从斜地里冲出个要盘绳索的吏役,不由分说便开始绑人,片刻后地上就粽子似的困了十几个骂得最欢的雇农。 “哼!”等一切尘埃落定,才有一个身材高大c手持二尺木牍的壮汉越众而出,高声对围在四周的士伍们宣示道:“吾乃亭长鸮,今日巡查至此,见这些贼人聚众做歹,故而擒回问话。还望乡里乡亲勤于农务,且勿自误!” 说着,他一挥手,便有吏役上前,将地上捆着的雇农提起来,连推带踹的赶走了。 鸮阴狠的眸子扫视了一遍人群,见无人敢与他对视,才满意地一笑,就要带人离开。不成想,他刚转过身,就发现被绑的人中有一个十分眼熟 “且慢!” 鸮用手一指,立刻有手下将那眼熟的人给提过来。二人对视一眼,鸠笑道:“吾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这里捣乱,原来是你!” “哈!”不小心被捆住的正是张鹏,但他怡然不惧,颇有风骨地道:“便是乃翁,汝又能奈我何?” 鸮不怒反笑,“嗖”地一声就抽出了腰后的鞭子,举起要打,却听得身后有人高喊:“住手!” 鸮皱起眉头,阴狠的眼神向后一扫,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孔,道:“吾当是谁呢,原来是新任里典达至此,本吏有礼了。” 来者正是三树里的达,他原本是里门监,现在已经做了里典。 达见了鸮,规规矩矩地拱手道:“下吏达,见过上吏。” “免礼。”鸮只是点了下头,问道:“里典喊住本吏,有何要事?” 达闻言,顿时挺直了腰杆,指着那些要被牵走的雇农们,字正腔圆地说道:“敢言上吏晓得,这些人,你不能带走。” “哦?”鸮像是听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一样,环顾左右手下,笑道:“真是滑稽,本吏专······(治)翠花乡不法事,还有本吏带不走的人?” “上吏所言极是!”达也面露笑容,道:“下吏自然是没有资格让亭长放人,只不过今日发令的却不是本吏啊!” 鸮听到此处便觉有些不对,却见里典达向左一侧步,露出了一直站在后面的人来,定睛一看······不由得立刻跨步上前,伏身稽首,高声道:“下吏翠花乡亭长鸮,拜见狱掾!” “起来吧。”狱掾平走到鸮的面前,道:“本吏原有公务在身,正担心人手不足。如今亭长在此,却也省了许多麻烦,还请亭长借手下吏役一用。” 鸮躬身道:“上吏说笑了,但有命,下吏无有不从!” “如此甚好。”狱掾平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被捆住的张鹏等其他雇农,吩咐道:“先把人放了。” 鸮咬了咬牙,一挥手,便有吏役上前,解开了绳索。 张鹏解脱,笑嘻嘻地走到鸮面前,道:“认识我鹏的人都该知道,俺从不言妄语。说吃酒食肉,便吃酒食肉;说尔能奈我何,尔便不能奈我何!” 鸮阴沉着脸,并不理会士伍鹏的挑衅,转身俯首问平:“上吏还有何吩咐?” 狱掾平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随口道:“还请亭长擒了此宅中的里佐鸠,并自缚于县狱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除恶(上) 狱掾平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响,将鸮炸的外焦里嫩。 他几乎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向狱掾平低声问道:“上吏说什么,下吏不明白。” 平笑了笑,指着站在一旁的张鹏道:“丰牛里士伍鹏,告发三树里之里佐鸠盗牛及乡亭长鸮诬告士伍硕,另有乡中士伍数人及乡亭邑吏人联名告亭长鸮徇私枉法事。” 说到这里,平从怀中将一份轻薄的简册取出,在鸮的面前一扬,道:“此乃郡中爱书,并有本县令c丞签具用印。鸮,尔还不领命?” “不!” 鸮瞪大了眼睛,争辩道:“吾因功调任回乡,乃是郡中优渥于吾族,怎会突然降罪?” 见他还不死心,狱掾平摇了摇头,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份爰书,展开给鸮看。片刻后收回道:“郡中有司已经着令淮阳郡各县乡收整豪强,不得迁延!” “鸮,尔可明白了?” 另一边,张鹏大笑一声,说道:“鸮,你家作威作福的日子到头了!” 鸮没想到竟是郡里突然要整治地方豪强了,行事如此急促酷烈,难道就不怕引起动乱吗? “狱掾平!”鸮直呼其名,喊道:“吾族乃是翠花乡首宗,为大秦有迎降之功,你如此做,就不拍县乡不稳?” “哼!!”狱掾平也冷下脸来,道:“尔等以血族强宗相连结,藐视秦律,把持地方,鱼肉乡里。若不是看在有来降之功,早就惩治尔等了,岂会容尔等到现在!” “汝也休要希望族人叫嚣,本县令c丞及县尉所驻兵马,早已令符出动,凡抗命不从者,一律严加处置!” 鸮听得此言,仿佛泄了气的猪尿脬,一下子瘫软在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吏员也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翠花乡亭邑的老吏驺站了出来,声称自己已经被任命为亭长,让吏役们休要惊慌,一切听从狱掾安排。那些人见大树已倒,立刻攀附新枝,纷纷表示听从狱掾调遣,今后惟驺马首是瞻。 但鸮并非是毫无胆识之辈,他在片刻失神后又恢复一丝斗志。只见其箕坐于地,双目冒火,须发皆张,一副嗜人的模样,冷笑道:“狱掾,光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治吾罪耶?” “哈哈哈哈!”鸮嚣张大笑,说道:“告吾翁盗牛,可有证据?告吾徇私枉法,也不过是革职罢了,吾还是大秦的上造!” 说罢,他冷眼看着张鹏,咬牙道:“似这等瓮牖绳枢之子,一辈子也别想踩在乃翁的项上!” 不料狱掾平却一句话就击碎了鸮的心理屏障,道:“鸮,你已被郡中褫去上造之爵,降为士伍。去职c黥面,发往岭南军前效力······” 不管鸮瞬间灰暗的脸色,平接着说:“至于乃翁里佐鸠是否盗牛,本吏一查便知。” 说罢,平挥了挥手,早有随行的吏员上前,“嘭”地一声将鸠家的宅门踹开,然后带着如狼似虎般的冲了进去。 鸠原本在府中高卧,以为万事有子鸮在,根本不需他出面就能解决。可谁知风向变得太快,外面动静不小,可他听着听着就傻了眼,竟是连榻也下不来了。 隶臣妾们也把外面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顿时看向鸠的神色都不一样了。往常这位家主动辄打骂,或是稍有小错便处以肉刑。可眼下看来,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难道是上帝开眼,总算要处治这厮了么? 不,不是上帝!所有隶臣妾都听得仔细,将要主持正义的,是县中来的秦吏!是秦吏所凭借的《秦律》!一时间,原本这些该对统治者毫无感觉的底层贱民,也对操持着关中口音的秦吏生出一丝好感······ 片刻后,在鸠宅中搜索一遍的吏员就走了出来,还将里面的人一个个全部拎出。 特别是那些往日里充作爪牙的仆役,更是毫不客气,只磨蹭一分,也要受鞭子。见这些人遭打,围观的竟无一士伍同情,还纷纷叫好起来,只恨打得太轻! 不过,在这些人中,属家主鸠最为显眼,他竟然尿了裤子,双腿如蒲草般软弱无力,任凭吏员揪着领子拖在地上,不但留下一行清晰的水渍,还发出阵阵骚臭。 “哈哈哈哈!” “这厮也有今日!” 邻里们和讨······薪不成的雇农c工匠见状,纷纷嘲笑起来,开心极了。 鸮见到老父,眼神中恢复了几分光彩,立刻爬上前将自己的阿翁扶住。 他早就让家中将牛处理掉,对方虽然有备而来,但找不到牛便是无凭无据,即便自己受罚,可只要根基还在,就不愁家族没有复兴的一天。 宗族皆是如此,许多家族看似被一朝毁尽,但其实不过是野火燎原,虽然烧去了枝叶,但只要不伤根本,是需要休养生息,就可以春风吹又生。 可当他充满希冀的看向老父时,却发现阿翁的神色极不自然,更不敢与自己对视。 “难不成······”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片刻后,鸠家的所有饲牛也都被赶了出来,吏役上前清点一番,再与三树里里典处的账目一一相对后,禀报道:“回上吏,经属下等查验,鸠家的牛多了一头!” “如此说来,鸠果然盗牛!”有围观的士伍判断道。 “是啊,平白无故得多一头牛,这又不是碗箸,说添就添。” “这厮定是赛牛输了,心中怨恨不平,故意报复!” “可不是嘞······” 平接过账目翻了翻,扔在鸠的面前。这厮平日里嚣张跋扈,如今却牙齿打颤,一字也说不出来。 正准备命人将鸠收监,鸮却垂死挣扎,喊道:“多的牛是新买的,没有入账。再者说,即便账目不清,顶多是失职罢了,与盗牛何干?” “真是不见棺椁不掉泪!”总算轮到张鹏出场了,他好整以暇地站了出来,对狱掾躬身一礼,然后又对周围的士伍们喊道:“吾可以证明鸠是盗牛者!” 说罢,他走到牛群前站定,嘟起嘴唇,竟吹出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来······ 虽然口中的曲子有些单调,但因为从没听过,所以十分吸引人。不,当在场众人如痴如醉的时候,竟连牛也有所反应了。只见一头精壮的黄牛从牛群中走出,“哞哞”地叫着来到张鹏面前。 张鹏伸出手掌,那黄牛就讨好似的用头去轻轻蹭起来,神色竟还十分舒服。 “敢言上吏,此牛便是吾丰牛里所失之牛也!”张鹏得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五章 除恶(下) “呸!” 鸮不服道:“不过是用声音吸引畜生罢了,这算什么证据?” 张鹏向平抱拳,解释道:“上吏有所不知,小子以新法饲牛,乡中人人都晓得。这新法之一,便是给牛按摩身体,使其血脉畅通,易于消化草料。只是按摩乏味,小子便随口吹哨成曲,久而久之,牛也听习惯了。” 平笑意吟吟,道:“尔尚且不知,尔之饲牛新法早被传到郡中了,如今已有多县乡正在试行。” 张鹏眼睛一亮,没想到秦朝竟能如此高效,这才过去几天啊。 不过,狱掾平话头一转,说:“只是判案不能儿戏,我大秦尚未有凭口哨声而为证者,所以你还需有其他旁证才可!” 张鹏点了点头,面无难色,道:“小子当然还有其他证据。” 说着,他当众掰开了黄牛的嘴吧,指着里面一颗发黑的大牙道:“上吏请看,此牛有一颗将要换掉的乳齿。” “果然如此。”平凑过去一瞧,牛嘴中真的有一颗颜色发黑c摇摇欲坠得牛牙。 “那又如何?”鸮冷笑道:“换牙的牛何其多,怎知这一头就是你的?” 他一番质问,自觉毫无问题,却没有注意道其父鸠已经闭上了眼睛。 张鹏撇了撇嘴,说:“本月赛牛,此牛正好参赛,当时汝翁就欲以此牛患有牙疾而阻止俺夺最,这件事有县丞c田啬夫牟等上吏及全乡父老可以作证!” 他高声道:“每头赛牛皆有详实记录,若是如此还不信,拿来一阅便知!” “噗通”鸠已经彻底瘫倒。 可以说一两处相同是巧合,可一头牛如果身高体重等数据全都相同,还如何抵赖? “好,就算这是你的牛,可吾翁并未偷盗,在路边捡到,岂是罪过?”鸮仍不死心,打算顽抗到底了。 这时,狱掾平被鸮如此无赖行径气得笑了出来,道:“鸮,尔好歹也曾是亭长,怎地竟忘了秦律是如何说的?” 接着,狱掾平对着所有人高声宣道:“秦律重在禁奸于未萌,‘拾遗者刖’,此乃春秋之法,行之百年而未改也!” 在中国历史上,夏朝开始有肉刑,包括刖足在内。到了周代,刖刑已经普遍施用。春秋时,诸侯各自为政,各国国君对臣下或百姓动辄使用刖足之刑,如“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 另据《左传》记载:公元前六七八年郑国刖强鉏之足c公元前六三二年卫侯刖针庄子之足c公元前五七四年齐国刖鲍牵之足,等等。楚国还有和氏得玉璞,楚王以为狂,先刖其左足,又刖其右足。 素以重刑著称的秦国更不可能例外,刖刑也称断足或称斩趾。《秦简·法律答问》就曾载:“五人盗,赃一钱以上,斩左趾”。 鸮闻言,顿时又悔又恨,自己一时情急,竟要连累老父被斩去双足,只得连忙改口:“不是捡到的!不是捡到的!” 众人见其丑态毕露,大笑不止。 鸮心知无力回天,只得低下头去,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张鹏却是没想到在秦朝捡钱也有这么大的风险,顿时出了冷汗。在后世时,他几次拾金都是自己昧下花了。送给警察?开什么玩笑。 可是如今到了秦朝,他心中不住警告自己,千万别捡钱,不然脚丫子就保不住了。 其实,秦国能在统一后很快就进入天下大治,和“重刑”的国策是分不开的。一般我们提到“夜不闭户c路不拾遗”,是儒家宣传中圣王在世时的社会状态,后来历朝历代都把其当作是执政的标杆。 可秦朝却恰恰相反,它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和劝人向善的德政无关,靠的全都是严格的律法。 法家认为,君主治理社会别无选择,唯一有效的工具是以赏罚为二柄的法律,这是人性所决定的:“人生而有好恶,故民可治也。人君不可以不审好恶,好恶者赏罚之本也。夫人情好爵禄而恶刑罚,人君设二者以御民之志,而立所欲焉。” 法家特别强调,要使法律中的罚真正成为控制犯罪的有效手段,必须实行重刑,而不能用轻刑,所谓“禁奸止过,莫若重刑。”何谓重刑“所谓重刑者,奸之所利者细,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 可见,重刑就是轻罪重罚。法家认为,如果实行轻刑,不仅不能制止犯罪,还会滋长犯罪,即“以刑致刑”;只有实行重刑,才能真正制止犯罪,即“以刑去刑”。轻刑和重刑之所以有如此截然相反的效果,也是为人性所决定的。 人性总是“度而取长,称而取重,权而索利”,所以如果人犯小罪而蒙受重罚,人们经过权衡,发现犯罪之利抵不上所受之罚,这样就不愿去犯罪。相反,人犯大罪而蒙受轻罚,人们通过比较,犯罪之利大于所受之罚,人们就会为了获利而犯罪。 法家的重刑主义有一系列的要求,其中不仅要重罚小的过失,甚至主张“刑用于将过”,即当人们仅有犯罪动机而未实施犯罪行为的时候,就对其处罚。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到狱掾平口中所说的“禁奸于未萌”。 在这种理论指导下,法家坚决主张对“拾遗”者予以严厉处罚,并且还为这种处罚寻找到了一个刑法概念。史载:“秦c魏二国,律文峻法相近。正律略曰:拾遗者刖,曰:为盗心焉。” 可见,对“拾遗者”处以刖刑,是因为他们这种贪婪的心态已经有了“盗心”,早晚会对社会秩序已经构成了威胁。言归正传,就在张鹏发呆的时候,鸠家主仆和鸮都已经被押走了。 平对张鹏道:“小子,此间事了,汝怕是要名动县乡,可准备好了?” 一小小低贱的雇农却能够掀翻为吏为爵者,而且还是当地豪强,这该给平民以怎样的心里震撼?只要信奉秦法,就能实现战国时期各诸侯永远达不到的“公平”,谁还愿意反秦复古? 正所谓上攻伐谋,县中树立了鹏这个典型,却惠而不费的解决了一系列问题,不得不说手段高明极了!!! “唯!”张鹏坚定地点头,迎着狱掾平的目光,躬身再拜,道:“小子多谢上吏相助,大恩如此,容小子日后相报!” 平摇了摇头,说:“本吏帮你,并非是要图你报答,而是身为秦吏,不得不如此行事。” 他也是胸有有口气难以舒展,不由得多说了两句:“秦法一切自有规矩,今番使计除去鸠c鸮一族,有急功近利之嫌,当不可取。日后为人为政,还需中正平和,谨守律条,万不能以外道为凭!” 见士伍鹏一脸琢磨思考的模样,平自知失言,拍拍前者的肩膀,道:“汝破案有功,且随本吏领赏去吧!” 张鹏顿时眉开眼笑:“诺!” 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却有人高声呼唤张鹏的名。 “鹏!鹏!” 张鹏扭头,见竟是陈胜。这厮捆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来,高声道:“大兄,涉不负所望,终于捉了盗牛者!” “哈哈哈哈哈!”前者热情的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陈胜,叫道:“真是好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六章 黔首自实其田 陈胜的到来更加坐实了鸠的罪名,在众多围观士伍的注视下,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盗贼一五一十地将整过作案过程说出。 原来,那一日张鹏与陈胜c硕兄弟三人在里佐鸠家门外放肆饮酒,本已及大地刺激了鸠的神经,当张鹏满嘴酒气地让鸠家的仆役送陈胜回家时,鸠家守门的隶臣一下就闻出了酒的味道,正是自家老爷珍藏的清醴啊! 也是因为秦代酒价奇高,所以很难喝到,因此隶臣对自家主人所藏之酒的气味十分清楚。 于是乎,鸠自然就认为是张鹏装神弄鬼骗了酒肉,新仇旧恨合在一处,便命隶臣去县中寻了一游侠,特意与自己的儿子鸮配合,盗走了黄牛。 那日硕放牛瞌睡了过去,盗贼便悄悄将牛牵走,然后鸮带人冲上来一顿猛打,让硕惊慌之下不辨南北。等乡里之人围观上来,牛早已被悄悄送入了鸠家,硕自然是跳进大河也洗不清了。 张鹏听到盗者说自己装神弄鬼骗酒肉的时候,微微侧脸看了一下陈胜,后者竟然面不改色,还听得津津有味儿的模样。 “且看在你寻盗的份上,不予计较······”心中打定主意,张鹏对陈胜道:“多亏你及时赶到,这次鸠再无翻身之望矣!” 陈胜哈哈一笑,道:“大兄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兄弟该做之事,且勿折煞了小弟嘞!” 就在这时,狱掾平宽袖一挥,命吏员将鸠c鸮及盗牛者三名罪首押往县狱,鸠家的仆役c隶臣妾则由里典达就地看管。 张鹏和陈胜作为证人,也要一同前去。 除此之外,更有二三十讨薪的雇农c工匠也跟着前往,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工钱,另一方面也是要看看鸠最后的下场如何。 ·························· 县狱正堂内,威严肃穆c鸦雀无声。 跪在堂中的三人——盗牛者c鸠c鸮皆低着头,默不作声。 其中,盗牛者是一县中游侠,偷鸡摸狗不知干了多少坏事,如今一朝被捉,前事也被翻了出来。他所盗零碎财物加上黄牛一头,合计价值早已超过了660钱,数罪并罚,被判处“黥劓[yi]为城旦”,即在脸上刻字c割掉鼻子c进行筑城劳动改造。 张鹏和陈胜站立在一侧,听到判决,前者好奇地压低了嗓音问道:“为何是660钱?” 陈胜摇了摇头道:“俺也不知,但晓得往日都是以660钱为界,少于这个数目的处罚要轻一些,超过了便从重!” 张鹏点了点头,心道这不就是后世的量刑标准么,盗窃犯偷了东西,总要安其价值审判,没想到秦朝还挺先进的。 盗牛者对自己的罪行认供不讳,很快就被带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对里佐鸠的宣判了。 鸠因为指使教唆游侠盗牛,乃是主谋,情节恶劣,要被判“髡为隶臣”,即强制剃除鬓毛c胡须头发,贬为奴隶! 在这道判决中,髡刑比较特殊,它是以人格侮辱的方式对犯者所实施的惩罚,因为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所以剃光了是对罪犯极大地羞辱。 张鹏对此有点不以为然,撇撇了嘴,心中想道:“免费剃了头发,竟然还是很重的惩罚,真是太便宜这个老家伙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对鸠的处罚并未结束,狱掾平只是顿了顿语气,就接着念了下去:“经三树里里典达告诉,鸠在任期间以公款肥私,本吏查验鸠家钱财,却与其俸禄所能积攒之数目不等,故罚没家产,以警后者!” 即便是剃头为奴,鸠的脸上也无半分波澜,可当他听到所有家产都要被充公,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大哭大笑,抓心挠肺地躺在地上打滚,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狱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早有看其不顺眼的两个吏员冲上来,对撒泼耍浑的鸠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这倚老卖老的家伙顿时没了声响,脸肿起老高,服服帖帖地被人拖了下去。 最后,就要轮到对鸮的判决了。 狱掾平照例读“鞫”,也就是判决书,道:“翠花乡之亭长鸮,身为秦之天狗,本该持二尺木牍,宣秦之律令,却执法犯法,公器私用c诬告士伍硕盗牛;另勾结乡里,图谋不轨。当褫爵c髡发c黥面c戍边岭南!念其有上造之爵,可赎黥面,改处褫爵为士伍c髡发c戍边岭南!” 鸮跪在地上,呆呆地听着判决,心中如万箭穿心。 他原本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年纪轻轻就有了上造之爵,任职一乡亭长,将来再运作一番到县中任职,家族便可再度恢复往日的辉煌。 结果不成想,竟然栽在了一介雇农的手里,天理何在? 如今,狱掾平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捅在他的心窝上,真是痛不欲生! 可是鸮心中明白,现在是大局已定c无力回天。即便自己申请“乞鞫”,向郡中上诉,也改变不了判决,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认罪态度不佳而改为重判! 他没有忘记,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郡中那位郡守在安排,自己只是“削豪”计划中不起眼的一员而已。鸮有理由相信,就在自己被判决的同时,淮阳郡肯定还发生着相同的事情! 其实他猜测不并没有错,本次“削豪”并非局限于一县一郡,而是涉及到整个大秦帝国的大动作! 始皇帝已经打算对南越动手了,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那些在秦扫六合时没有精力即刻处置的历史遗留问题,将如同埋肉之刺,被一根根挑出来,为明年的征战做准备! 不过,这些对于本次失牛危机的胜利者张鹏来说,还是太过于遥远了。就在三名罪犯被惩处带走之后,狱掾平笑吟吟地对张鹏说道:“士伍鹏,尔失牛有过,本应赀一甲。” 看到张鹏变成了苦瓜脸,平话音一转,接着道:“但念尔协助本吏破案有功c饲牛出众,赏一千钱。” “真的?” 张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千钱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他为鸠庸耕时一日的工钱才8个半两钱,这奖金相当于一百二十五天的劳动所得啊! 他心道:“难怪隔壁那黑家伙喜欢破案,原来竟是如此暴利,可惜自己文化不足,只能忍痛错失这一发财道路了······” 陈胜站在一旁,眼热急了,连忙问道:“上吏,小子可有奖赏?” “自然是有!”平道:“士伍涉捉盗牛者,当赏钱二千!” “二······二千!”陈胜脚下发软,拉住张鹏的臂膀才站稳。他此时还不是日后叱咤风云的起义军领袖,长这么大哪里见过此等巨款? “多······多谢上吏!多谢上吏!”陈胜连连作揖道。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谈笑的声音,竟然是县丞和田啬夫牟联袂走了进来。二人与狱掾平相互见礼之后,才转身看向早已拜倒在地的张鹏,牟先开口道:“士伍鹏,你的饲牛新法受郡中所用,故而特令嘉奖。”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见县丞将一份爰书展开,读道:“陛下重农桑事,有制曰:‘黔首宜勠力耕嫁’,今阳城县c翠花乡c三树里士伍鹏,以新式饲牛之法献与郡中,有利于牲畜,故赐田五十亩,使鹏自实之!” “五十亩!”张鹏瞪大了眼睛——我有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七章 陈稻 能够获得土地,这是张鹏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在古代中国,农民的立身之本就是土地,这是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的,并不会因为统治者的个人意志而发生转移。更何况在实行“耕战”国策的秦朝,土地的重要性比天大! 前文曾说过,张鹏的亲人曾为了治病而举债,结果无力偿还后被县里收回了土地,所以这导致他虽然是在籍的士伍,却并没有田产,只能四处为他人庸耕,生活极度贫苦。 可现在不同了,县丞竟然亲口说要重新授田给他,而且还是每个士伍都会分配到的份额——实打实的五十亩地啊! 如果说在穿越前,有人问张鹏:在秦朝,你觉得什么职业比较靠谱?张鹏的第一反应可能就是回想起电视剧《大秦帝国》的情节,然后选择做一名说客,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秦始皇来捞一个国师当。 不过很可惜,纯脑力劳动者想在秦朝生存并没有影视剧中演绎的那么容易,除非你有张仪c李斯之能,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因为早有一个靠游说起家的狠人堵上了这条路,他叫商鞅。 在指导大秦变法图强的神作《商君书》中,多处表达了对“辩知者”(舌辩之士)c“游宦者”(游说求官的人)c“文学私名”(倡导儒家学说和豢养门客者)的厌恶,认为这三类人如果能够富贵,那叫“淫道”,这种情况就像用猫当诱饵来捉老鼠一样,于国有大害! 那当方士呢?秦始皇不是要长生不死么,可以给他炼丹啊!的确,徐福c卢生这二位是个榜样,但焚书坑儒请了解一下,里面被活埋的大部分是方士来着,高危行业啊! 至于说参军,张鹏压根就没想过。大秦已经统一了,就还剩下南越c匈奴没搞定。后世的南越之地旅游是个好地方,现在去的话,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死在路上。那北方呢,纵马驰骋不是男儿所愿嘛?对不起,先不说会不会骑马的问题,就是会骑,张鹏也不想成为万骨枯中的一员,去成就别人的丰功伟绩! 说来说去,既然穿越了以后身份和前世一样都是农民,那就安心做个农民呗! 千万不要小看农夫这个听起来土里土气的职业,在秦朝,农人是相当受朝廷重视的。商鞅变法就确定了耕战立国的基本国策,而耕战的基础就是千千万万的农民兄弟。 但农民千好万好,可做了农民却没有地,这让张鹏找谁说理去?他就像是空有屠龙之技的勇者,却发现世上根本就没有龙一样,有力使不上! 如今不同往日,若有五十亩地到手,那可真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心里美滋滋的张鹏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该种点什么了,他旁若无人的站在那里,一边掰着手指头算计,一边嘀嘀咕咕地:“天气即将入秋,哪些作物是适合秋种冬收,能给我快速带来收获的呢?” 另一边,与陷入兴奋状态不能自拔的士伍鹏相比,陈胜站在一旁,眼中全是羡慕。他的奖金虽然比鹏多了一千钱,但一千钱可绝对换不来五十五土地啊! 再者,大秦还没有土地买卖的先例,所以这五十亩地在陈胜眼中,乃是无价之宝! 同为士伍,陈胜一样是无地的隶农。秦虽授田,但现阶段却还没开始普及到每个人身上,所以很多人只能望地兴叹罢了······ 这时候,一声嚎啕大哭打破了两人的心思,硕在一吏役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见到二位哥哥,泪眼婆娑,哪里还有入狱之前的气势。 张鹏与陈胜见状,连忙上前将这货接过,斥责一声让其闭嘴,然后又带着硕对县丞c狱掾平c田啬夫牟郑重稽首,拜谢道:“多谢上吏相救!” 田啬夫与张鹏最为亲近,上前一步将这三人搀起,回头对狱掾平笑道:“上吏且瞧瞧,下吏看上的后生如何?” 牟说的后生当然是张鹏,前日他答应张鹏三日内不予追究,其实只是举手之劳,待张鹏离去之后,就又暗中修书于县丞,说明了内情原委。后来狱掾平遇到了张鹏大闹亭邑,在削豪的大环境下正好需要一个突破口为契机,于是便顺水推舟,加以利用。 说到底,除了牟是发自内心相助,县丞c平都不过是顺势而为。当然,能够顺天应人,这本身就是大德。 平自然是知道牟对士伍鹏的喜爱,再加上其马上就要到县中履职,虽然职司不同,但同样都是在县丞手下做事,自然不会说不好听的话。 况且,士伍鹏的确是个好苗子,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若不是牟抢先了一步表明要培养,平自己也难保不动心思。 ····················· 这次阳城县削豪,进展得十分顺利。那些在乡里之中“威名赫赫”的土豪旧族们,面对秦吏上门,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哪还有半点抵抗的心思。 说来也是,自六年前他们尚且开门降秦时起,早就成了断脊之犬,除了依靠往日的余威乱吠几声,还能有什么作为 县丞看着自己一力提拔的牟,嘱咐道:“县中桑稼之事,便全赖尔,万勿懈怠······” 牟凛然从命:“唯!” 其实这几年阳城县的收成一直不错,但就因为连年丰收,导致了粮价下跌。粮贱不但伤农,还引发了另一个问题······ 见县丞突然皱起眉头,似是有心事。 牟问道:“上吏有何忧虑?” 县丞道:“前年南方曾运稻过境,本县收买了一些,本欲发卖以充官寺。结果县中丰收,粮价下跌,稻米钱贵而出售困难,积攒到今日,已经成了陈稻。“ 说着,他叹气道:”都是本吏一时贪心,非但不能充官寺,反倒还损钱害粮,吾之大过也······“ 狱掾平和牟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前者是法吏,对经济一道并不熟悉,后者虽然精通粮事,但也只负责种,不负责卖啊! 阳城县本地不产稻米,往年有南方的稻子运来,都是要买一些,再高价出售给富人食用。谁知如今竟然卖不出去,新到变成陈稻,就要烂在仓中! 就在气氛变得低沉的时候,一个话音响起:“敢言上吏,小子欲收陈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八章 砂石地 出言欲收陈稻的正是张鹏,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县丞,诚恳道:“不知县中有陈稻多少,小子愿将一千钱尽出,用以收稻。” “鹏!” 田啬夫牟低喝一声,上前拉住张鹏的胳膊,道:“虽是陈稻,但仍价高,且难食难售,尔可不要做傻事。” 虽然是当着县丞的面,但牟欲仍极力劝阻下来。 县丞并无不悦,怎么处理陈稻乃是一大难题,又怎会寄托在一个士伍身上,故而也顺着牟的话劝道:“士伍鹏,你的美意本吏心领了,但陈稻量多,非一千钱所能购也。且尔获钱不易,实应好生利用,勿要行奢靡之举······” 狱掾平也开口了,说:“这等大事,岂是你该多言,还不退下。” 陈胜拉住张鹏,硕则一脸担忧。 要说这些人中,就属硕对张鹏最为信服,但涉及陈稻,他也只当大兄是为了报恩,实在想不出要了陈稻能做何用。 张鹏面带微笑,先安抚住两个兄弟,紧接着又对三位上吏施礼,道:“敢言之,小子购稻也是出于私心!” “这······”田啬夫牟闻言一愣,回头看向县丞。 狱掾平面露不解,没再说话。 县丞只得问道:“尔又有何私心?” 张鹏答曰:“陈稻难售,皆因食之味劣。若小子有法子让陈稻变得好吃,不就易于出售了么?” “是何法子?”田啬夫牟急忙问道。 张鹏笑了笑,为难道:“小子还不知能不能成,还请上吏容俺试过再行详禀。” “善!”县丞大手一挥,直接说道:“也不用尔以千钱购稻,本吏可做主将百石陈稻赐予尔,若汝所说之法真的有用,便再以新稻的价格收回。” 县丞本来也是好意,他把没法食用的陈稻免费送给士伍鹏做实验,其实就没报什么希望,如果这小子真的做成了,到时候再以新稻的价格回收,也算是奖赏了这个小子。 他是如此做想,张鹏却在心里撇了撇嘴,心道若是自己的试验能够成功,那价格又岂是售卖新稻那点钱能满足的?不过他也没有明说,现在一切都是空谈,能不能行还要看最后的结果。 当下,张鹏欣然领命:“诺!” 他高声说道:“上吏放心,小子定然不辱使命!” 县丞见这后生竟真的将此事当真,与狱掾平和田啬夫牟相视一笑,欣慰道:“大善!” ························ 兄弟三人出了县狱,陈胜与硕见张鹏一脸欣喜的地把玩着一片竹简,皆摇头不语。这是从县丞那里接过的取粮手令,凭此可在县仓调取百石陈稻。 当然,光凭此竹简是不够的,另有一份一模一样的竹简已经由吏役送往县仓备案了,到时候一式两份的竹简相互佐证,才能取粮。 “大兄······”陈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这陈稻要之何用,你可不要犯傻啊!” 张鹏笑了笑,成竹在胸地说:“放心吧,俺自有计较。” 见鹏如此,陈胜也不再多言,他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看起来很有分量的褡裢,道:“大兄,既如此,弟便要告辞了。” 张鹏点了点头,陈胜被赏赐了两千钱,他全扛在了身上,这分量可不低。再者携带巨款招摇过市也不安全,便说:“善,那咱们兄弟改日再聚。” 于是,三人施礼作别,等陈胜走得远了,硕才不满道:“这厮与咱名为兄弟,实则不是一条心。这么多钱,连半点都没分些,大兄可不要被他骗了!” 张鹏晒然一笑,人家凭捉贼的本事得的钱,分些是兄弟情深,不分也并不理亏,只是人情往来,不能尽数以道理论罢了。 倒是自己这个傻兄弟,应该是这次挫折让其成长了不少,若是换作往日,硕定然是当面发作,哪里会等到陈胜走远? 张鹏也得了一千钱,装在褡裢里压在肩上,分量着实不轻。此时他将褡裢解了下来,推到硕的怀里,道:“阿弟,汝遭此劫难,都因为兄而起。这些钱汝尽管收下,权做疗伤之用。” 硕先是一呆,紧接着避之不及地连连摆手,道:“大兄,俺怎能要你的赏钱。“ 张鹏“啪”地一声,手掌拍在了前者的脑瓜子上,道:“就当是给阿母的,我家四处漏风,如何藏下这些钱来?” “哦······” 硕揉了揉脑门,道:“那俺就让阿媪替大兄埋在院子中,若要用时,大兄只管来拿便是。” 张鹏戏谑地突然凑近硕,低声道:“鸠家所有财产都要充公,汝心心念念的隶妾‘桑’也在其中······” “当真?” 硕顿时睁圆了眼睛,语气也提高了几分,哪里还有半分受伤方愈的模样?这厮激动道:“那岂不是要在县中重新发卖?” 张鹏点头,故作疑惑道:“此等隶妾价格会减半,恰有千钱之多嘞,可是到哪里寻一千钱呢?” 硕闻言,低下了大脑袋,难为情地道:“大兄,俺就晓得你要取笑俺······” 张鹏一把将其搂了过来,两人勾肩搭背,道:“弟先取了妻,也好分门别居,到时候你我有事也方便些!” 硕犹豫道:“可······可那是大兄的钱。” 张鹏指了指硕的胸膛,道:“没有你挨一顿毒打,赏钱怎会如此丰厚。别傻了!” 就在两人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留下钱的时候,后面有一吏役向二人奔来,喊道:“士伍鹏,且住!” “何事?” 张鹏与硕停下脚步,待来人近了,开口问道。 那吏役擦了擦一脑门的热汗,喘息片刻才到:“授予你的田地已经划出,上吏田啬夫牟特地命俺来带尔等去看看!” “这么快!”张鹏与硕闻言,皆兴奋地架起这吏役就走。 “哎哎······”吏役喊道:“反了,走反了,地在另一边。” 两人连忙掉头,原来是激动之下走错了方向,竟奔着来路去了。 吏役边走边道:“士伍鹏,这地可有点特殊,否则田啬夫也不会让俺来。” 硕也奇怪道:“对啊,授田不是由田典操办嘛?” 吏役道:“是······只是······” 张鹏摆手道:“只是个甚,待俺一看便知!” ···························· 片刻后,三人急匆匆地赶到了地头。可当张鹏和硕顺着那吏役的手指头看去的时候,便直接将他扔在了地上。 “这地也算田?”张鹏喃喃开口。 “算······算吧?”硕不知该如何说。 “二位!”吏役好不容易站起来,气道:“好歹也有五十亩嘞,县中的地皆有定数,又不能凭空变出上田来!” 张鹏瞪着眼睛,指着眼前的“田地”道:“上田却是不曾想过,可给一片下田也好啊!” 说罢,一股子邪风吹来,在其身前的一大片高低起伏c坑坑洼洼的空地上卷起阵阵砂砾。 “授一片砂石地?”张鹏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三十九章 硙成!(为“醉酒壹天”连续千赏加更) 张鹏和硕看着眼前一大片的砂石地,良久无语。 那吏役突然觉得四下里冷了许多,缩了缩脖子告辞道:“若是无事,俺就回去复命了······” 他刚想转身,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吏役的领子,道:“不许走!” 吏役哭的心都有了,俺大老远带你来看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还不让走了呢?再说地也不是我分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俩有本事找田啬夫去啊! “哈······可是还有事?” 出乎意料的,张鹏突然松开了手,一张黑面露出整齐的两排大白牙,笑道:“还请劳烦您回禀上吏,就说士伍鹏多谢他的美意,待一切妥当,必当登门拜谢!” “好说,好说!”瞅了眼一旁怒气腾腾c铁塔般的士伍硕,吏役忙不迭地点头,道:“俺一定把话带到。”言罢,脚下生风一般逃了。 “大兄,那田啬夫究竟是何用意?”硕愤愤不平地道:“他明明很赏识您,傻子都看的出来,可为何却给大兄分一片砂石地?” “哈哈哈哈哈!!!”张鹏大笑:“连你都看得出来,更遑论其他人了。” “大秦为吏,最忌拉帮结派,否则要受严刑。田啬夫是赏识我不假,可正因如此才不能事事都让我把好处占尽,否则惹人眼红,平白树敌,这又是何苦呢?” “可这······”硕瞪着眼睛,委屈道:“砂石地,便是草也长不了几颗,大兄若是种了庄稼,定然颗粒无收啊!” “嗯,弟说的有道理!”张鹏点头,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长出的绒毛胡须,沉吟道:“沙地就沙地,怎么也比没有地要好得多。且大秦对荒地开垦素有优渥,只需多辛苦几分,交了田租后总会有些剩余!” 其实秦代田租的课征范围主要是谷粟和“刍藁”(秸秆),为了鼓励农民尽可能的扩大开垦面积,对于垦殖荒地的黔首是有政策补贴的,比如说耕种的前三个月租税只有正常的三分之一,再三个月则征取一半,直到耕种一年后将生地养成熟地,才全额征税。 因此,张鹏的砂石地虽然产量不高,但压力也不大,只要尽心尽力,并非不能耕种。 硕还是心存不满,但也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陪着张鹏踱步在已经属于他的土地上,东瞧瞧c西看看,仿佛得了多大好处似的。 只见这片地被划分在一座丘陵中间的低洼处,两侧皆是林木,严严实实地将五十亩地包在中间,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的田产。 对于这种地理环境,张鹏心中十分满意。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这里用作自己的试验田和秘密“基地”,平时少有人来,正好可以避免被人打扰。 其实,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并非是完全荒芜,它由一道道的长条组成,每一道就是一“亩”,五十亩便是五十道长条。这说明之前还是有人打理过的。 迈腿量了一下,每亩宽正好是“一步”。按照成年人的步幅计算,每步长六尺,而每亩长 260步。每两亩之间,已经用小路“陌”隔开,以便于耕种浇水;在亩的两端还各有一条小沟“畛”,用来排出多余的水,同时,“畛”也是田地的界限,又被称作“畎”。 “此地原本应该是官田······”硕猜测道:“兴许是太过偏僻贫瘠,所以才留到了现在。” “哈!”张鹏笑了一声,满意地搓搓手,道:“待到田典处领取了农具,就把地翻一遍,看看种点什么。” 硕撇撇嘴,嘟囔道:“也只有大兄专门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嘞,陈稻如此,砂石地还是如此!” 张鹏习惯地敲了敲前者的脑壳,道:“休要多言,咱们先回家,你被捉到县狱中,阿母c阿丈不知道有多担心,还不快走!” “是极!”硕顿时傻眼,反过来拉着张鹏就跑,叫嚷道:“阿媪要是晓得俺没有直接回家,定然不能轻饶,大兄可不能说漏了!” “哈哈!”张鹏大笑,又在后面嘱咐道:“且把褡裢系好,万勿将钱撒了!” “诺!”硕应了一声,头也不回。 ··························· 硕家内,二老还不知儿子已经被放,鹏那里也全无消息,只得以泪洗面。待到突然有人急切敲门,声音还如此熟悉,开门一瞧,竟是儿子回来了。 张鹏和硕推门而入,二老自然喜极而泣,另有千言万语向诉说,在此不表。 硕父杨憨厚而少言,心里高兴却不善于表达,只是满脸带笑,手中的活计却不停,仍在院内做工。倒是硕母张罗起夕食来,忙得脚不沾地。 张鹏让硕在后厨帮忙,自己来到硕父杨身边。只是因老丈在做的东西吸引了他——正是前几日所说的硙! 只见两块巨大的石头圆盘已经被打了出来,只剩下粗壮的木架子立在一旁,还没有造好。 张鹏二话不说上前帮忙,石磨的构造他最熟悉不过,所以上手很快,仅仅大半个时辰过后,就将所有部件做好了。 “阿弟!” 张鹏招手喊来硕,二人和杨一同合力将略小的石盘抱起,放在了大石盘做成的底座上。杨将手臂粗的木质架子取来,插在中间,接着又操作了一番,便算是完工了。 “大兄!”硕惊疑道:“此是何物?” “硙!”张鹏随口答道。又对杨说:“阿丈手艺精湛,不成想做的如此之快嘞!” 杨也欣喜地直搓手,笑道:“小子可不要小瞧了乃丈,俺的手艺可是出自有名的木工师!” 张鹏围着硙转了两圈,又试着推了两下,感觉没有驴子也能使用,就盯着硕看了起来。 硕见鹏的眼神热烈,只觉得心里发毛,忙问:“大兄有何事吩咐?” 张鹏与硕父杨相视一笑,捏了捏硕粗壮的胳膊道:“今日且好生休息,明天去县仓领了陈稻来,你就知道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秦农》正文 第四十章 鹏又魔怔了 第二天一大早,时辰刚刚到了“日出”,也就是后世五点钟的样子,张鹏便拍醒了睡在一旁的硕,催促其赶紧洗漱收拾一番,陪他进县里取粮。 硕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到院中胡乱打井水搓了下脸,总算清醒了些。他疑惑地看向早就穿戴整齐的张鹏,问道:“大兄怎地如此焦急!” 张鹏没有回话,他正在给牛套车,这是他方才从牛舍中牵来的唯一一头有拉扯经验的老司机牛,其他的牛都是为了耕种做准备,它们犁田是把好手,但拉车却并不容易,唯独此牛担负过拉车的任务。 有经验的牛懂得进退,能听得明白口令,而且车架横在背上也会习惯。 待一切准备就绪,张鹏窜上了车,让硕赶着牛,二人就晃晃悠悠地往县城去了。 县仓一开,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向有司递交了领粮的爰书,负责发放粮食的小吏虽然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要陈稻,但除了打量张鹏和硕几眼外,并没有俗套小说中欺压主角的行为发生,而是公事公办,效率很高。 真正让张鹏感到为难的,是这一百石稻米真他妈多啊! 秦朝时的一石,相当于后世的135kg,100石,就等于1350kg,总共2700斤! 张鹏此时宁可县丞吝啬一些,给50石就好了。但这是秦朝,一个涂抹一颗钉,说了给100石,就是100石,少一升都不行! 他与硕面面相觑,就见县仓专门分出了六个吏员,轮番扛了四五次才将陈稻取出来,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他们的面前。只见为首的一个吏员拍掉身上的粉末,拿着一块木信上前道:“士伍鹏,百石稻子已经全部在这里了,还请你查验一番,若是无错,便在此信上签署姓名。” 张鹏是亲眼看着对方一袋一袋过秤的,再说他现在巴不得对方缺斤少两,直接没二话,接过木信,就在上面用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篆体的“鹏”。 这个“鹏”字,也是他根据前世记忆,在秦朝唯一会写的一个字了。 等到交接完毕,张鹏咬了咬牙,大手一挥手。硕将牛车赶了过来,然后面露苦色的和大兄鹏开始了搬米工程,总共50袋,一袋2石,全部要一次性装车! 直到手臂发麻,双腿打颤,腰背僵直,总算将稻米装好,两个人才又晃悠悠地踏上归途。 ··························· 家中二老早就等的急了,眼看时辰到了“莫食”,也就是九c十点钟,硕父杨忍耐不住道:“别又是狗儿惹下祸端,进了县狱吧······” “呸呸呸!”硕母拎着刷缶的麦秆刷子就冲上前,对着杨的嘴塞过来。 杨老丈连忙避开,喊道:“做甚嘞!?” “洗洗你这泼材的臭嘴!”硕母凶悍吼道。 这时张鹏和硕已经到了门外,听见院内动静,连忙挤了进去。 二老见孩子突然回来,连忙停步的停步,收手的收手,一幅和谐恩爱的模样······ 硕母问:“怎地取粮如此之久?” 张鹏和硕闻言让开身子,将后面一大车粮食露了出来,道:“百石稻子,皆乃上吏所赠!” 其实两人赶着牛车走的时候还没人注意,但回来这一路就十分显眼了。不少相熟的士伍跟随在后面问东问西,毕竟大家都不富裕,这种用牛车拉一整车粮食的场景,也就只有缴税的时候才能见。 果然,当张鹏当众说出这是百石稻米的时候,一下子就引爆了围观者的热情。 顿时,前来围观的邻里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一百石稻米啊,这该有多少钱?”有阿母问道。 “怎么着也得千五百钱吧!”旁边年轻脑子活的士伍答道。 “千五百钱?!!!”那位阿母瞬间呆住了,她一辈子都没接触过这么大的数字,竟不知千五百能有多少。 “吁!何止千五百哩!”另一老丈在一旁反驳道:“若是往年,怕是要两千钱!” 年轻的士伍不服气,争辩道:“那是往年,今年粮食丰收,粮价跌了两成。这稻米咱们又不是非吃不可,当然要吃更便宜的粟c麦!” 就在他们在院外隔着半人高的土墙争论不休时,张鹏扛下其中一袋,拎道硕母身前,三两下打开封口,捧了一抔稻子出来,道:“不过这是陈稻,当不得什么钱!”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多稻米放在家里,难免让心怀不轨的人惦记,若是遭了贼人,损失钱财倒没什么,就怕伤了二老,那就罪莫大焉了。 所以张鹏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袋稻子,说出了此乃陈稻的事实,如此便大大降低了他人的妒忌。 不出其所料,有眼神好的人瞧见张鹏手中的稻子已经发黄,叫道:“竟是陈稻!” “陈稻?!!” 先前还羡慕的不行的人连忙踮起脚尖c抻着脖子往里看去,见果然是陈稻,便不屑道:“原来是不能食的陈稻,那能值多少钱,散了散了!” “俺还当县中的上吏有多爱鹏哩,竟赏赐陈稻,哈哈!!!” 也有冷静的人在分析,说:“虽然陈稻难食,但咱们穷人家还在乎这些?” 另有人点头,极为赞同:“是嘞,整整百石啊,这可得吃多久,俺还没尝过稻米是啥味道。” 张鹏此时已经转过身,高声对外面议论纷纷的邻里们道:“各位乡里,上吏赠俺陈稻,乃是小子许诺有办法将陈稻变成和新稻一样味香的吃食。若是能够做成,欢迎大家前来品尝。” “陈稻变成新稻?”有人不确定问道。 “然也!”张鹏郑重点头。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人嗤笑一声,根本不信。 “吃了要钱不?”有的人就更实际一些,管他有没有新稻好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啊,关键是能不能吃白食! 张鹏又高声道:“小子许诺,做成之日,一律白食!” 身后,硕父杨搀扶着硕母,颤声道:“这娃子怕是又魔怔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更!!!) 等到看热闹的邻里都散去了,张鹏吩咐硕掩上门,然后就被硕父杨给拉住盘问:“娃子,这世上怎么会有陈稻变新稻的事情,汝休要妄言啊!” 张鹏心里早就把硕一家当成自己的亲人了,面对亲人的善意叮嘱,他心中暖洋洋的,嘴上解释说:“阿丈莫急,小子也是凑巧知道了一个法子,可以让陈稻做出来比新稻还香,俺又不傻,怎么会妄言呢。” “大兄,此言当真?”硕凑过来问。 张鹏捶了一下前者的胸膛,道:“为兄又怎么会骗你!” 硕母道:“即便是真的有法子陈稻变新稻,也不该让邻里随意糟蹋。虽说这是县中赏赐,可粮食就是粮食,哪有白食的道理哩!” 张鹏笑了笑,对硕母好言相劝:“阿母放心,白食了一次,便还要想吃,到那时略微收些钱财,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硕母闻言,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夸赞道:“还是鹏娃子机灵!” 说到这,一看到满脸懵逼的硕,硕母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给了一巴掌,吼道:“还不把稻子卸了,杵在这里做甚!” 硕缩了缩脖子,连忙干起活来。 要说这厮虽然鲁莽,但干力气活真是无可替代。在硕母的催促下,硕的动作竟然比之前搬运稻子时还要麻利。等所有袋子都搬到院后的仓中堆放整齐,张鹏特地留下了最后一袋,只等吃过早食,就要取用。 饭桌上,硕不停地旁敲侧击,张鹏也不搭理,直急的这厮抓心挠肝,饭也吃不香了。 总算熬到用餐完毕,他见张鹏起身挎上阿翁捕鱼的竹篓,就要出门。就想连忙跟上,不料却遭大兄留住,被嘱咐道:“弟在家中将那一袋陈稻尽数倒入大瓮里,以井水浸泡,另在院中生火起灶,等俺回来。” 硕急道:“大兄缘何不带着俺同行?” 张鹏顿时觉得好笑,无奈道:“我去河边走走就回,你去了也无甚用处。且在家中做好准备,俺回来便教你。” “诺!”得到许诺,硕开心得很,立刻就去张罗起来。 摇了摇头,张鹏转身出门,直奔河边而去。 前几日他在捕蟹的时候,就见河边沙地上有许多河蚬子无人问津,他此行的目标正是这些贝类。片刻后,水声潺潺,张鹏大步走上河滩,就见遍地的白蛤c黑蛤到处都是。 这可就方便吃货了,根本不用捉,直接捡就是了。不一会,手上的竹篓愈发沉重,又添了几个大白蛤进去之后,就已经装得满满。 “该回去了,否则硕那厮等得焦急,怕是会来寻我。” 张鹏提着竹篓往回走,果然就在里门处见到了硕。这厮见到张鹏回来,连忙上前接过篓子,催促道:“大兄,俺都照你的吩咐准备妥当了,这陈稻究竟如何变成新稻啊!” “急什么,待会照俺说的做便是。” 两人回到院子中,先将蛤用水泡好吐泥沙,紧接着张鹏就让硕将泡在瓮中的稻米取出,放在簸箕中空去多余的水分。硕急着想知道法子,自然一丝不苟地完成。 他就看张鹏等了小片刻,将略干的稻子一点点地倒在石硙中间的洞洞中。本还想看下一个步骤,却见大兄向其招了招手,指着石硙伸出来的木柄,道:“推吧!” “诺!”硕二话不说,甩开膀子握住手臂粗的木柄,双腿用力,脚下蹬住,沉了一口气,就推了起来。 石磨在大力作用下缓缓转动,不一会儿白色的米浆就顺着缝隙汇聚到沟中,流了出来。 “嘭!”一个大木桶被张鹏放到下面接住米浆,眨眼的功夫就满了底。 “别停下!” 张鹏又往洞中添了一些米,见硕张大了嘴巴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就喝道:“还想不想吃新稻了!” 提到吃食,硕立刻就专心起来,石磨被推得飞快,看样子以后根本就不用买驴子了。就听那厮边推边小声喊着:“吃稻!吃稻!吃稻······” 就这样,在美食的诱惑下,费了小半个时辰,陈稻已经尽数被磨成了细细的米糊糊。张鹏也出了一身汗,顾不得擦,对胡硕吩咐道:“水烧好了没?” 不等硕回答,硕父杨就从院中新垒起的土灶后站起身,高喊了一声道:“娃子,火就一直没停,水正沸着哩!” 张鹏笑了笑,这种全家齐动手的场面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道了声谢,又转头问硕母:“阿母,东西做好了没?” 硕母将手中摆弄多时的一个小木盆递了过来,只见盆有柄可持在手中,盆地上面全是细细的小洞,似乎是做女工的锥子扎出来的。 张鹏接过小木盆,将迷糊糊舀了进去,转手交给满脸好奇之色的硕,道:“站到大釜旁去。” 后者听命,站了过去。张鹏又让其端着木盆,盆底对着盛满了开水的大釜,下令道:“打!” “打甚?”硕以为自己听错了,疑问道。 “用手掌拍打盆中的迷糊糊!”张鹏道。 “啪!”硕试着打了一下,看向张鹏,意思是问“然后呢?”。 “继续打!”张鹏道。 “啪·啪·啪······” “用力,快一点,没吃饱饭吗?” “啪·啪·啪·啪·啪·啪·啪······” 硕低着头,用力拍了起来,就见木盆的底部竟然有白色······浆······液流了出来,而且连续不断,渐渐成了长长的一条!硕父杨和硕母惊奇地看着这一变化,直到白······浆落入水中,立刻就变成了半透明状的东西,看起来晶莹剔透,不似凡品。 没错,张鹏要做的,其实就是后世大名鼎鼎c遍布大街小巷的美食——米线! 他估计着桶里的米线够一碗的量了,就用手拧断提了出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碗中。另将切碎了的葱花c姜蒜碎末c盐均匀撒入,再把煮熟了的白蛤c黑蛤铺在上面,终于,一碗熟悉的花甲米线成功问世了! 做好了两碗端给二老,亲眼看着其试探着吃到嘴中,眼神由将信将疑到惊喜,再到狼吞虎咽,张鹏总算长吁一口气——原来美食的魅力真的是无限的,它可以穿越时空,征服两千年前的人啊! 还没感叹完,就听那边硕手上“啪·啪·啪·”地不停,嘴里喊道:“阿媪,究竟是个啥味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初为人师 米线在中国历史上,是一种比较古老食物,并非现代所新创。 在古烹饪书《食次》之中,就有关于米线的记载,只不过当时的米线被称为“粲”。《食次》一说即为《隋书》所记《食馔次第法》,南宋时散佚。“粲”本意为精米,引申义为“精制餐食”。 北魏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中谓“粲”之制作,先取糯米磨成粉,加以蜜c水,调至稀稠适中,灌入底部钻孔之竹勺,粉浆流出为细线,再入锅中,以膏油煮熟,即为米线。这些工序和张鹏做的并无不同,只是更加精细了些。 同时,以精米磨成精粉,又以精粉制成精致食品,因尊称米线为“粲”。又因其流出煮熟,乱如线麻,纠集缠绕,又称“乱积”。 到了宋代,米线又称“米缆”,已可干制,洁白光亮,细如丝线,可馈赠他人。时有徐南卿《招饭》诗句“米缆丝作窝”,可见其时米线干品为鸟窝状,与后世云南昆明所制干米线如出一辙。 明清之时,米线又称作“米糷”。宋诩《宋氏养生部》曰:“米糷,音烂,谢叠山云:‘米线’。” 张鹏现在所制作的米线,实际上十分粗糙,无论是口感c味道c色泽还是美观上,跟后世相比那是天差地别。但好在秦朝时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所以突然一吃,便觉得美味异常。 这一顿花甲米线,硕母和硕父杨一人吃了两大碗,硕则捧着陶釜用手抓着吃,不一会儿也连汤带水一滴不剩的吃干净了。 院子里如此热闹,自然瞒不过他人。不时有邻里的阿丈c阿母踮着脚尖在墙边徘徊,看似路过,实则眼神都盯着那些香喷喷的吃食呢。 张鹏见状,吩咐硕再去河边多多采集些白蛤c黑蛤回来,自己则和硕父杨c硕母商量了一下,得到准许后打开了柴扉,让将邻里都迎了进来,一边招呼,一边再做起米线。 不消片刻,院中全是“呲溜······呲溜”用力吸食米线的声音。 “鹏娃子,这就是陈稻做出的吃食?”有老妪一边用仅剩的两三颗黄牙跟米线较劲,一边问道。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有的米线并没有煮得很软就被捞了起来,导致米线的表层软了,里面还有些硬。不过再硬也硬不过麦子,所以这并不影响人们对其的喜爱。 张鹏笑着道:“是嘞,阿母慢些吃,小子在做些软的给您。” 另有年轻的士伍端着陶碗,一个劲儿地往张鹏身边凑,就想看看这个叫“米线”的东西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有身为三老的阿丈一脚将其踹开,呵斥道:“你这竖子好不晓事,鹏娃子给你吃白食,怎地还想偷师?” 古代人对手艺是十分重视的,因为这意味着别人将自己的饭碗交在你的手上,从此以后你的子孙后代都可以免于饥饿贫寒,这是很大的恩德。 唐代的韩愈在《师说》中写道:“师者,所以传道c授业c解惑也。”秦时的农民自然不晓得把道理说得这么通透,但在对待规矩上却是一丝不苟的。 想学做这个米线?可以,带上腊肉或你家里最好的东西跪在院子里,人家同意了,顿首大礼三拜,这才算成了。 被踹的士伍虽然跳脱,但却并不恼怒。他并非不知好歹,立刻涨红了脸c讪讪地退到一旁,不敢再造次了。 张鹏嘴角含笑,将一切看在眼中。他对那士伍招了招手,又喊上其他围在四周跃跃欲试却碍于规矩不敢上前的年轻士伍,说道:“若是想学的,就到近前来,认真看好,俺可不教第二遍!” 此话一出,那些年轻的士伍可高兴坏了,顿时一拥而上将张鹏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老丈气得跺脚,对张鹏劝道:“鹏娃子,你这样可就坏了规矩,这做米线的法子是门能够立身富家营生,怎能轻易就便宜了这些竖子?” 张鹏笑着说:“无妨,这就是一做食的法子罢了,俺一个人可照顾不到全里的阿丈c阿母,总得有几个帮手哩。” 老丈见状,也不再劝,而是挥手将年轻士伍们驱散到一旁,训话道:“你们这些娃子好不晓事,士伍鹏平白将手艺教给了你们,还不快叩首拜师!” 士伍们你看看我c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们都和士伍鹏一般大的年齿,虽然近来鹏很出风头,但想起往日,众人印象中鹏还是个少言寡语的窝囊人。如今要向其叩首拜师,竟有些拉不下脸面来。 老丈见此情形,哪里还不晓得这些混球脑子里的龌龊想法,顿时火冒三丈,一嗓子喊来了他们的阿媪c阿翁,三言两语说明情况。 后面的事根本不用老丈操心了,那些上了年纪的邻里一听士伍鹏竟然肯教这手艺,顿时上去几脚就将自家的孩子踹倒在地上,也不管孩子愿不愿意,按着他们的头就“砰砰砰”地磕了三个。 张鹏有些哭笑不得,也没工夫挨个去搀扶,只得应允了这火线“拜师礼”。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这做米线的法子看似复杂,那是因为大家从来没见过。只要时间一长,这么简单都东西有经验的木匠看一眼就能明白,除了做石磨需要费些功夫,其他的工序根本不值一提。与其别人偷师形成恶性竞争,不如光明正大的教给里中的所有人。 大秦人口众多,就算全里家家户户都做米线,也不一定能满足阳城县的消耗,更不要说走出淮阳郡c走到全天下了!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有大家一起致富,你家富了才安稳。要是全里都是饿殍,只有你家中炊烟袅袅,请问你敢闭眼睡觉么? 不过张鹏也确实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成了里中大半士伍的老师。秦人淳朴如斯,虽然偶尔会狡黠一些,犯点嘴碎c贪小便宜的毛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能有坚定的立场。 只不过,张鹏初为人师便要开溜了。他还另有要事,一待硕拾蛤回来,便将教授的任务交给了他,并当众言明士伍硕是自己的大弟子,让其他士伍们老实学艺。 硕一见自己出去没多久,大兄就把手艺公开了,顿时老大不高兴,张鹏好说歹说,这厮还闹情绪。最后多亏了硕母拎着耒耜把子站在一旁监督,硕才老老实实的当起师父来。 张鹏所谓的要事,就是给县里的上吏们送米线。 丰牛里已经被自己征服了,县城还远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小聪明 张鹏挎着竹篮到达县城官寺的时候,已经过了夕食的饭点了。只不过县丞和都田啬夫牟一个是公务繁忙,一个是新上任手慌脚乱,竟都还没有用餐。 士伍鹏近几日也是县中的常客,无论是守门的吏役还是办事的吏员,都认识这个被自家长官亲厚的小子。所以没费什么劲,在说明来意后,张鹏就由一吏役带着,进了官寺,候在正堂。 县丞听下面的人禀报说士伍鹏求见,便知定然是陈稻变新稻一事有了眉目,顿时面上露出久违的喜色,立刻放下手中的简牍赶往正堂,另又吩咐去传都田啬夫牟一同前往。 张鹏正百无聊赖地仔细打量这栋秦代官府建筑,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远远听到脚步声和熟悉的谈笑之音,他立刻弓着身子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站到门口处恭迎。 片刻后,堂外就转出两人,正是县丞和已经升任为都田啬夫的牟。 “丰牛里士伍鹏,拜见上吏。”张鹏一丝不苟的行过礼,那两位泰然受之,牟便直奔主题,开口问道:“鹏,可是陈稻变新稻之法有了眉目?” 张鹏见他们一脸关切的模样,朗声道:“回上吏,陈稻就是陈稻,怎么可能变成新稻呢?” “什么?!!”牟呆若木鸡,半晌才突然起身,指着张鹏怒道:“你这竖子,安敢诓骗县丞!” 说着,他转身对县丞躬身领罪:“全是下吏管教不严,让此子铸下大错,还请上吏将其交由属下处置!” “啊哈哈哈哈!!!”县丞非但不怒,反倒戏谑地看着牟,言道:“你啊你,当真是关心则乱。” “你且看这小子,不慌不乱地站在这里,哪是遭受失败的样子?”县丞指着挺胸抬头站在堂中的张鹏,对牟道:“稍安勿躁!” 牟转脸看向张鹏,果然见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袖道:“好小子,还不从实禀报!” “诺!”张鹏抱拳领命,一脸正色地将挎着的篮子放在地上,然后不紧不慢地将好些个碗c罐取了出来。 县丞和都田啬夫牟好奇地探身看去,只见两个小碗中盛着白色长条状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吃食;而其他的小罐子里,则装着常见的盐块c葱花c蒜末c姜丝c茱萸等调味品,还有些河边无人问津的白蛤c黑蛤。 张鹏熟练地操作起来,只一会功夫,两碗花甲米线就成功地调配了出来。他又让守在一旁的吏役取热水来冲泡一番,只霎那功夫,香气便随着飘散的热气蒸腾起来。 县丞和都田啬夫牟小心接过张鹏端来的两碗奇怪食物,彼此对视一眼,喊吏役取了箸来。 品尝从没见过的食物,自然是做属下的先吃,万一味道差了,上吏就可以避免遭罪。所以都田啬夫牟满心怀疑地试着尝了一口,“呲溜”一声将一根长长的米线吸进嘴里······ “嗯?!!!” 县丞一脸鄙夷:“牟,为吏者要身正行端,岂能被食色所动?” 牟红着脸道:“上吏不妨也尝尝。” 县丞漫不经心地举起箸来吃了一口······ “嗯?!!!”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美味? “呲溜······” “呲溜······” 站在一旁服侍的吏役都看傻眼了,这二位上吏最近食欲不振,可是经常没胃口用食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就连一贯注意为吏风度的县丞,竟然也吧唧嘴了!!! 张鹏早就见怪不怪了,在成产力落后c饮食匮乏的时代,即便是县中的上吏,吃的也不比黔首们高出多少档次,顶多是偶尔吃点肉罢了。 在花甲米线面前,一切封建官······(僚)都是纸老虎! 而且不要忘了,县丞和都田啬夫牟吃的米线还不是刚出锅的,走这么远的路,米线其实已经有点成坨了!可即便如此,对这二人来说,依然好吃到哭! 狼吞虎咽一番,县丞不着痕迹地将最后一滴汁水吸入嘴里,问道:“此物是陈稻所做?” 张鹏答道:“上吏英明,小子也知陈稻变新稻是不可能的,但若是陈稻做出的吃食同样美味,那又和新稻有什么不同呢?” “所以小子就想出了这米线的做法,一试之下果然成了!” 牟接过吏役奉上的麻巾擦了擦嘴,详装怒意,道:“好的小子,竟敢戏耍俺!” “嘿嘿······”张鹏讨饶,说:“上吏看在吃食味美的份上,宽恕则个吧。” 说到“味美”二字,县丞和牟可以说是深有体会了,但如何操作这“米线”,还需费一番考量。 “若制此米线,所需人手c稻米几何?”县丞沉吟片刻,问道。 张鹏道:“两石稻米,可足全里饱食。所需不过二三人操持,老妪c老翁亦可!” “此言当真?”牟紧张道。 “小子愿以性命担保!” 待得到确切答复,牟看向县丞,后者干脆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片刻,才道:“兹事体大,本吏也无法做主,当与县令相商,交与郡中定夺!” 此时,张鹏却开口道:“敢言上吏,因米线甚得里人喜爱,故食者众多。小子不得已便将其做法传授于里中士伍,现丰牛里已户户皆可制作矣······” 张鹏教里人制作米线,除了不想让人无端嫉恨外,还有另一番考量。自己的稻子无论是新的还是陈的,都来自于县中的赏赐,而上次的目的是因为自己说能有陈稻变新稻的法子。 所以无论如何,米线这东西是必须上交官府的。但是,张鹏太清楚一旦将米线交到官府手里会是什么后果了。前世作为一个十足的屌丝,他只能用社会底层的狭隘心态去看待那些所谓国······营实则垄断的企业是如何盘剥老百姓的。 因此,他担心官府掌握了制作米线的方法后,使得米线被官商所垄断。如此一来,就与其本意背道而驰了! “哈哈哈哈哈!” 不料,县丞听了张鹏的话后大笑几声,高声道:“士伍鹏,你且回去候着,总不会少了你的赏赐便是!”说罢,竟大步离开了。 “这······”张鹏心知自己的小聪明瞒不过去,但还是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都田啬夫牟走了过来,拉住他就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这傻小子,也太小瞧了我大秦之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牛长 张鹏被都田啬夫牟一路拉着向官寺外走去,就听这位一直对自己青睐有加的长者道:“操邦柄,慎度量,来者有稽莫敢忘······” 张鹏并不明白这段话是什么意思,顿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牟见状,怒其不争地解释了一番,张鹏才晓得此语出自大秦的“官吏行为规范”——《为吏之道》! 其实这《为吏之道》,乃是南郡守‘腾’在其郡内大力推行的一版识字课本,旨在以鲜活的语言告诉那些志在为吏的年轻史子们,身为大秦官吏应当具有哪些道德品质! 后来,因《为吏之道》的影响逐渐扩大,遂成为全国通行的行为规范,凡是新上任的官吏,无论爵位c职权高低,都要全篇背诵, 这几日都田啬夫牟一方面在忙于交接公务,另一方面就是在背书呢。所以此时说给士伍鹏听,不但头头是道,而且还有一种炫耀的心里在。 见张鹏听的认真,牟便滔滔不绝:“这《为吏之道》的开篇,便是‘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无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汝方才说的那番话,明摆着是信不过县丞,担心他私吞了这制米线之法!” 被说破了心思,张鹏却毫无愧色,道:“事关里人生计,小子不得不谨慎而行。若有失言之处,还望长者代小子向上吏解释一二。” 都田啬夫牟摆了摆手,道:“县丞并非是恼怒你不信他,而是伤感于天下百姓皆畏吏甚于虎。诚然,天下之大,总会有些良莠不齐的情况。那些恶吏为非作歹,不但伤民,更坏了吾等秦吏的名声!“ “可我大秦以严刑规范吏治,就是要揪出这些害群之马,让黔首安居乐业······” 张鹏没想到种田出身的牟也能有如此抱负,心中不禁在想“秦吏”究竟是怎样一种群体,能让人拥有这种荣誉感和责任感? 牟郑重地看着士伍鹏,一字一句地道:“小子,你切记住,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热爱祖国c尊敬上级),二曰清廉毋谤(为官清廉c不得以权谋私),三曰举事审当(举止得当),四曰喜为善行(助人为乐),五曰恭敬多让(和谐相处c谦让有礼)。” 张鹏被牟突如其来的教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懵懵懂懂地点头。可心里却道:“我就是一个放牛的,和我讲怎么当官,不是风马牛不相及么?不过秦朝对官吏要求和后世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竟然很是相似啊,没想到两千过年前就对官员做出这么详细的规定了,若是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啊。 不过牟的话还没完,他掰着左手指头数了五个,又举起另一只手数道:“小子听好,吏还有五失,不得夸以迣c贵以泰(不能夸夸其谈不做事c行为奢侈),不得犯上弗知害(不能犯上作乱c目无法纪),不得贱士而贵货贝(不能轻视人才,见钱眼开),不得见民倨傲(不能见了人民群众摆官架子)。” 张鹏继续点头,道:“上吏好学问。” 终于,两只手都用完了,牟得意地拍着张鹏的肩膀道:”小子,你且牢记,毋要用你的心思去揣度上吏,我秦吏还不屑于做那伤民谋财的肮脏事!“ 话已至此,张鹏稽首一礼,歉意道:“全是小子龌龊,上吏万勿见怪!” 牟点了点头,又说:“士伍鹏,本吏也不瞒你,吾十分看好你,所以才几次替你担待,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对汝的期望······” 张鹏连忙再拜:“小子铭感五内······” “哦,对了。”牟亲自将张鹏带到官寺外,好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清河里的十一头耕牛已经送到县里了,正好汝来得巧,便赶回去吧。” “当真?”张鹏立刻陷入狂喜,这可不是一两头牛,而是十一头啊!有了这些大家伙补充到牛舍中,他就可以尝试优生优育,培育出更加强壮的牛来,到时候再赢得几次赛牛,酒肉还会少么? 见张鹏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牟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儿掌心大小的杨木牌,道:“如此一来,丰牛里的耕牛超过了十五头,还当一个牛倌便有些不妥了。” 说着,他拉住张鹏的手,将杨木牌放在后者的手心上,道:“从现在起,你便是三树里的牛长,虽无爵寡俸,但从此便是官府中人,可任命牛佐一人。” 张鹏握着木牌,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丰牛里牛长鹏之凭。” 他呆呆地看向牟,一时语噻,不知说什么好。 无论是新法饲牛,还是吃酒食肉;无论是授田有地,还是担任牛长。张鹏这一路走来,可以说都离不开都田啬夫牟的提携照顾。 诚然,张鹏的一系列成功也为前者带来的政绩,可对方那种长辈关切晚辈,并真心想让晚辈少走弯路的感情,是不能作伪的。 “小子何德何能······”张鹏扭捏道。 “噫!”,牟撇了撇嘴,道:“你小子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少在乃翁面前做女儿态!” “嘿嘿嘿!”张鹏顿时不再憋着,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兴奋地蹦起来,喊道:“俺也是秦吏嘞!” 牟也笑了一下,但还是尽量冷着脸道:“还不去看好你的牛,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俺也救不了你!” 张鹏应了一声,竟把牟丢下,径直奔着县牛舍去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牟扭身踱步向自己的官舍走去,他还有一大本《为吏之道》没有背完呢!方才现学现用,唬住了鹏小子,若是他在多问几句,可就兜不住哩······ 士伍鹏虽然屡屡给自己惊喜,但却和传闻中木讷少言的形象完全不符。牟也是担心鹏乍成吏员,难免会少年得意,所以才以《为吏之道》警之。 “唉······也不知这小子听进去了多少······” 另一边,张鹏边走边紧握着手里的木牌,心中暗自道:“牟以为吏之道教我,我不能辜负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蝇头小吏(第二更,求收藏!) 大秦始皇帝二十九年的七月下旬某日傍晚,对于做了丰牛里整整五年里门监的陈多来说,有些不同寻常。 先是被木工杨家的小子硕送来一大碗叫做“花甲米线”的吃食,他试着尝了一口后便无法自拔,美美地蹲在里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大树墩子上饱吃了一顿。 紧接着,嘴还没擦干净,就见到远处县城方向的大路上烟尘弥漫,似有兵马过境一般。 “难道是贼寇袭扰?”陈多站起身,手搭凉棚眺望,可怎奈烟尘太多,竟一时片刻看不真切。天下承平,始皇帝陛下收天下之兵,又哪里来的盗贼?可看这架势,怕只有群盗才能有此声势罢? 想到这,陈多也顾不上其他,两三步窜到里门旁的一棵老桑树下,寻到一根绳索握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一拉······ “咚!!!” 树上传来一声巨响,竟是藏了口铜钟。绳子拴着一条顶端包了铜的木头,一拉一放就会撞在钟上,发出声响。 此钟乃是警钟,据说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除了六年前秦军略地远远在丰牛里外晃了一圈时被敲响过,平时根本就用不上。 里门监陈多手上不停,“咚咚咚”的钟声很快就吸引了里中人的注意。见有腿快的士伍冒头查看,顿时扯着嗓子喊道:“来群盗啦!来群盗啦!” 原本丰牛里大部分人都聚在硕家吃米线呢,这种新颖的吃食不但味道鲜美还管够,谁不是连吃四五碗?就在气氛热火朝天,比过年节还欢乐的时候,一声低沉的长鸣传来,让硕家院内院外顿时一静······ 突然,紧跟着一个跑丢了草履的士伍,撕破喉咙高喊:“有盗!有盗!!!” “盗???” 众里人瞬间懵了,这朗朗乾坤c大白天的,哪个盗贼敢明目张胆的到里中侵犯? 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报信的年轻士伍跳着脚,拍着大腿喊:“群盗!群盗来啦!!!” “群盗?!!!” 里人又是一懵,但立刻就乱了起来······ “呲溜······呲溜!”这是急忙将碗中剩余的米线吃光的。 “噗······噗嗤······噗!”此乃突然受惊导致体气不稳,没锁住下身的。 “盗······群盗!”还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 若是只有一两个小毛贼,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光是这警钟就可能将其吓走,根本不会对里中造成伤害。但群盗就不同了,按照秦律的规定,超过五人便是“群盗”,这种有规模有组织的盗贼最是难缠,他们往往声东击西,明面上吸引住里人的注意力,另有盗寻矮墙翻入里中,伺机抢夺财物。 “二三子,休要慌乱!” “休要慌乱!” 这时候,里典c里佐及三老全都站了出来,尽力安抚住没头苍蝇一样的人群,下令道:“老弱妇孺,各归其室;士伍c隶臣拿上趁手的家伙,到里门处汇合。快!” 有人组织,秦代百姓的军事素养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虽然仍有推搡,但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也多亏秦朝的兵役制度——凡是成年男丁,基本都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虽然上不得战阵,但基本的队列行止还是懂的。 ·····························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当了牛长咱美滋滋······” 张鹏挥动着手里的柳木枝条,将十一头或大或小c或壮或瘦的黄牛赶在前面,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按照目前一头牛四千多钱的价格换算,这十一头牛相当于后世的五万多人民币!虽然所有权不是自己的,但作为一个农民,光看着心里就高兴啊。 所以他也不在乎牛群掀起的飞扬尘土,高兴地唱起了后世人人耳熟能详的歌来,只不过改了一下歌词,这样就更应景了。 一路不停,终于行到里门,却发现了件怪事——往日大开的里门竟然被关上了,而且里中静的出奇! “咋回事?”张鹏穿过牛群,走到里门口处喊了一嗓子:“人呐?” “来者是何处的丈夫,还请报上名来!”等了片刻后,里中仍然没人露头,不过总算有了回应。 “什么鬼?”张鹏挠了挠额头,只得喊道:“俺是士伍鹏啊,发生了何事?” “咣当······嘭!”似有从房上跃下,张鹏循着声音一看,这不是拜自己为师学做米线的士伍嘛。 “真是鹏,不是群盗!”那士伍喊了一声,顿时就见里中呼啦一下冒出许多男丁来,个个手持“兵器”,看得张鹏心里发毛。 直到里门打开,张鹏赶着牛牛群进入,误会才总算解开。陈多一脸尴尬:“鹏小子,你从何处弄到如此多的牛来,俺还以为是有群盗犯里嘞!” 张鹏笑道:“上吏莫不是忘了,俺赛牛得最,清河里的牛归咱们丰牛里饲养啦!” “唉!”里典c里佐及三老无奈摇头,挥手散去众人,一场乌龙事件结束。倒是有很多人围着牛群看个不停,丰牛里何时拥有过这么多牛啊。 张鹏眼尖,瞧见扛着门板立在人群中的硕,便招手让其过来,对里典道:“敢言上吏,吾欲以士伍硕为牛佐,不知可否?” 里典c里佐及三老相视一笑,他们把鹏当宝贝还来不及,哪里有拒绝的道理,自然应允。 硕闻言大喜过望,傻愣愣地问:“大兄,俺也是吏嘞?” “哈哈!”张鹏笑道:“算是,不过只是蝇头小吏罢了。” 不成想硕根本不在乎,得到答案也不管其他,跳起来就往家跑,边跑边喊:“娘嘞!俺做官嘞~” 张鹏摇了摇头,又与里中的长者应付一番,才捡起被硕丢在地上的门板,扛着往回走去。 至于牛群,早有讨好师父的士伍主动赶入了牛舍。 只是原本能容纳六七头黄牛的牛舍一下子塞进十一头牛,顿时拥挤不堪,营建新牛舍迫在眉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田典“垣” 七月鸣鵙,在野食瓜。 硕家内,一排排新制的木架子摆在院中,上面挂满了已经风干了的米线,其状若云若水,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新的牛舍已经建好,清河里的牛也入驻了新家,享受到了它们牛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对于牛舍的兴建,张鹏还和里典起了一些小争执。原本里典是要大兴土木,采取传统的“版筑”之法来建造,并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非如此不能得坚墙。 张鹏对于“版筑”的了解还是从初中语文课文——《孟子·告子下》:“舜发於畎亩之中,傅说举於版筑之间。” 他记得当时语文老师特意解释过,版筑技术也叫做夯筑或夯土技术,具有悠久的历史。从4000年前的龙山文化遗址可以发现,当时人们就掌握了较为成熟的夯土技术。后世可见到的临洮秦长城及汉以后的许多段长城,就是夯土版筑而成的。 说白了,就是把两块大木板插在地上,然后往中间填土,再用杵捣坚实,就成为墙了。但这种筑墙方式虽然坚固,可耗时长久c耗力巨大,不但会耽误农事,还会占用大量人力。 丰牛里的年轻士伍都要下地干活,怎么能因为自己要建牛舍而耽误别人?所以张鹏坚决反对用版筑的方法,他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浇灌法! 这种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将事先樵采来的竹子劈成三指宽的细长竹板,然后按照规划一根一根深深插入地中,再另用竹板横着插入其中,形成一道满是空洞的竹墙。如此,取搅拌均匀的泥巴糊在上面,风干后一道墙就建好了。 里典听了大摇其头,直说如此做法,太过轻薄,稍遇风雨,便会倾塌。 张鹏笑了笑,田典不会知道,在后世的许多乡村建筑,都是如此做的,甚至竹子要比劣质钢筋的效果还要好些。在他的老家,很多土坯房几十年屹立不倒,据老人说里面都是竹子。 争论无果,张鹏便让硕与他一起做了个样品出来,等泥墙干透了,再让年轻力壮的士伍去撞,虽然把表面的土撞得散落一地,竹墙却屹立不倒,而且还能将那士伍给弹回来。 见到新法制墙也有如此效果,里典总算松了口,特地让两个年轻的士伍给鹏和硕打下手。于是仅仅用了一日的时间,新牛舍就拔地而起,别说十七八头黄牛了,就是再来十几头,也一样装得下。 前来帮忙的两个年轻士伍,一个身材矮小c脸上总是带笑的叫“奋”,另一个少言寡语c嘴角有颗痣的叫“安”,他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曾经养过牛,有一定的经验。由此也能看出里典对牛舍是寄予了厚望的,在选人上做了考量。 等牛舍安排妥当,“奋”和“安”就都留了下来做了牛倌。张鹏深知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便将饲牛的补贴和自己微薄俸禄中的一部分划出来,充作此二人的工钱。 “奋”和“安”惊喜异常,连连表示一定按照牛长的吩咐,好生饲牛! ························· 这一日,晨光微露。 张鹏还没睡醒,便被硕的大嗓门喊了起来。他没料到这厮竟是一个官迷,初做牛佐官瘾大得很,对待饲牛诸事竟比自己还上心,天不亮就要去牛舍转悠,除了监督“奋”和“安”外,自己也亲自动手给牛喂草料c按摩。 用他的话来说,既然做了牛佐,就得尽职尽责,不能让大兄操劳! 张鹏倒也乐得硕如此,便放手让他去做,却不料这小子也开始监督起自己来,想睡一个懒觉都不成了。 就当他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小黑屋里出来的时候,一位白发老翁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见士伍鹏竟然这个时候才起,顿时火冒三丈,胡子翘起老高,劈头盖脸斥责道:“竖子懒惰如彘,岂配授田!” 硕见有人冒犯大兄,这还了得,怕是你这老丈还不晓得我大兄是谁!便叫道:“哪里来的老儿,竟敢在牛长宅中聒噪?” 张鹏想拦也拦不住,此老丈能上门来说教,又岂会是平平之辈。连忙扯着硕的胳膊往外推,让他先去牛舍做工。 不过这也晚了,老丈冷笑一声:“牛长又如何,本吏乃是都田啬夫所任丰牛里田典,有教诲耕嫁c纠察害农之责!” “怎么,见了上吏还不参拜?” 硕双腿一软,转脸问:“大兄,如之奈何?” 张鹏一脚将其踹出门去,转身施礼,高声道:“丰牛里牛长鹏,见过上吏!” 田典,秦时负责管理农人劳作的最低级官吏,与牛长本是平级,也可说是负责管理不同方面的同事。但张鹏为何会以下级之礼拜见呢?因为他发现这老丈头上并不是代表黔首身份的黑色头巾,而是褐色! 这也就意味着,老丈虽为与自己同级的田典,却有着大秦二十等爵中最低一级的“公士”爵位。只是丰牛里的田典一直空缺,为何会突然从县里空降一个下来?张鹏暗自摇头,不晓得都田啬夫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丈显然对士伍鹏的态度很满意,哼了一声,道:“牛长鹏,俺方才去汝新授的地上看过,竟然一寸田都未翻过!” 说着,他的语气又严厉起来:“你可晓得,侍田以惰,是要罚金的!” 这个规矩张鹏还真不知道,他本来就得到授田没多久,再加上忙着米线和养牛,根本就将那块沙地抛在了脑后。没想到自己不记得,却还有人替他惦记着······ “上吏容禀,小子非是懈怠,而是琐事繁多,这才没有顾及。” 老丈捋须,道:“上吏上吏的听着麻烦,便叫俺垣就是!” “诺!”张鹏领命。 垣抬腿出了院子,将先前放在墙边的耒耜扛起,见牛长鹏还没跟上,边回头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带上农具跟着!” “得,今天算是交代了······”心里叹了口气,张鹏忙不迭地拉起放在院子中结蛛网的耒耜,跟了上去。 “这新来的田典火气这么大,全里那么多地他不去看着,盯我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汝欲秋耕? 再次来到自己的地头,只见砂石依旧,一幅荒凉景象。 这时候,田典“垣”做了一件让张鹏十分吃惊事情,他用手中的耒耜在田中间刨了一个小坑,然后便蹲下用指尖捻起一点土,用嘴尝了尝 “吃土?”张鹏呆立当场,心道:“这是什么操作?” “呸呸!”垣将口中的沙土吐了出来,旁若无人的起身,一脸欣慰地道:“大善,土中尚无咸、酸、涩之味,说明犹可施为!” 见牛长鹏脸上全是不解,垣耐心解释道:“善耕者,无不精于望地之术。”说着他用手指着四周的丘陵说:“此地形洼而四封,周有树而中无草,不得不说有些怪异。” 张鹏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这老丈脾气是大了点,但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说的话自己竟然只能听懂一小半。不过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连四周高处都草木茂盛,为何这低洼的地方却寸草不生? “小子来看!” 这时候,垣仿佛有了新的发现,正招了招手示意,让张鹏过去看方才他刨出的土坑。 “怪哉!”张鹏一看之下,惊奇道:“为何是肥土?” 就见那土坑中,上面的砂石被清理掉后,大约一寸深左右,竟然露出了黑色的土壤!种过庄稼的都知道,这黑土地可是最肥的了。 “只有一种可能。”垣又用手向下挖了挖,黑土仍未见底,便道:“此地原本该是一处水塘,但不知何故干涸了,所以才会有大量的肥土上附着砂石。” “捡到宝了!”这是张鹏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俺原本以为教你开荒要费些功夫,没想到你小子有上帝眷顾,一块沙地变成了宝地!”垣拍了拍手,将粘在指尖的泥土处理掉,看着牛长鹏道:“休要怠惰,辜负了上苍!” 张鹏心里乐开了花,连连称是。自己有了这上等田地,但因为是开荒,所以租税却是比下田还要低,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就在他陷入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而不可自拔的时候,又是一声怒吼从不远处传来 “竖子,愣着作甚!” “来来啦!”张鹏吓得一激灵,见垣不知不觉又走远了,连忙快步急趋,跟了上去。 田典垣正站在五十亩地的一角,吹起胡子对张鹏道:“小子,且在此垒起‘封’来!” “垒‘封’?”张鹏疑惑道:“此处只有俺一家地,垒封做甚?” 不料垣立刻瞪起了眼睛,吼道:“好个蠢笨的竖子,田地无封埒liè,便是有人恶意进来踩死禾苗,你也无处哭诉!” “啊!”张鹏大惊,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下这副身体原有的记忆,好像确实是如此! 所谓“封”,就是在田地的四角各堆起一个方方正正的土堆,他的长、宽、高各为四尺(约为后世的92cm);至于“埒”,便是联结“封”的四面土墙,这些墙的横截面为梯形,高一尺,底部厚二尺。 原本身体内的记忆告诉张鹏,封、埒都是用来标识田地的界限的,别看它们只是几道土墙,但可都具有法律效力 果然,垣怒气未消,一脸怒其不争地表情,嫌弃道:“小子,你可不要将乃翁的话当做过耳风,这‘封’与‘埒’是农人的立田之本,若稍有差池,轻则罚金受刑,重则田毁稼亡!” “这么严重?”张鹏心里吃惊,连忙凛然躬身,对田典垣深深一礼,道:“小子鲁莽,长者勿怪,还请教小子!” 垣摇了摇头,眼神并没有因岁月而浑浊,反倒散发着精光。他看着眼前的士伍,心中也在奇怪牟那小子是看中了此后生哪点好,竟不遗余力的栽培?嘴上道:“汝初得授田,最忌得意忘形,侍桑稼就如侍天,稍有不敬便会颗粒无收,还需慎而再慎啊!” 张鹏闻言,突然觉得这脊背略微有些弯曲的老丈此时竟无比高大,他似乎代表了中国古代农民的一种精神——尽人事而听天命!这不是消极的态度,反而是在落后的生产力水平下最具抗争精神的思想了! “小子知错,还请长者不吝赐教!” 垣稍感欣慰,道:“封、埒虽是几道土墙,但却承载着秦律对田产的保护,万万不可轻忽。” 说着,他仿佛年轻了几岁一般,道:“如果将封、埒铲掉或私自推倒重建,无论尔是否有意,官府发现后都要以‘盗徙封’之罪治汝,这就是私自移动田亩的疆界之后果。” “盗徙封如何判处?”张鹏小心问道。 “哼!”垣看了前者一眼,说:“处汝以‘赎耐’!” 所谓“赎耐”,就是刮掉胡子,但允许缴纳罚金赎罪。 张鹏听罢,不无恶意的想:“那岂不是可以免费刮胡子了?”不过他也就是想想罢了,在古代你如果没有胡子,那要么是阉人,要么是兔子,不想鸡儿或旱路不保,还是乖乖地留着胡子为好。 垣见鹏一脸惊悚的表情,满意地继续道:“若尔敢偷偷铲掉封、埒,再把自己的田向外扩充几步,那就算‘盗田’罪;另外,汝家牲口跑到官田里去啃庄稼,这叫‘侵食稼’;汝偷盗官田的粮食麦苗则叫‘入稼’。无论哪种罪行,同样赎耐!” 张鹏缩了缩脖子,他的胡须还只是一些细绒毛,平时也算爱护有加,就盼着赶紧长胡子好“入乡随俗”,成为大秦男人中的一员。 “唉” 垣不知为何,突然叹了一声,张鹏问其故,其道:“天时已近入秋,俺是在叹如此好地,竟要空等一年,惜哉!” 张鹏却笑道:“秋天又如何,不是可以秋耕嘛?” “秋耕?”这次轮到垣张口结舌了,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鹏,又怕自己没听清楚,再次问道:“汝欲秋耕?” “然也!”张鹏一本正经地道:“秋种冬收,岂不美哉?” “哈!”垣怒极而笑:“俺废了如此多的口舌,没想到竟是在同痴儿说梦!” “哈哈,真是可笑至极!”说罢,气冲冲地拎着耒耜就走,根本不给张鹏解释的机会。 张鹏愣在原地,半晌后挠了挠鼻头汗珠,自问道:“秦朝没有秋耕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秦之市井 田典垣气冲冲地走了,张鹏却留了下来,他觉得秦朝若是还没有秋耕,那损失可就太大了。田地在秋收后就闲置不用,一直到第二年春才重新播种,这就整整耽误了几个月的时间啊! 而且秋耕的好处也很明显,因为秋耕正是雨季,田垄能接纳蓄积雨水,减少地表径流,对贮墒[d旱有显著作用,既有充分时间熟化土壤,又可以改善土壤的物理性状,更能能有效地消灭田间杂草,将虫卵翻出冻死,减少来年春耕时的虫害。 这些可不是张鹏信口胡诌,北魏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耕田篇有言:“秋耕欲深,春夏欲浅。”另元史食货志一:”盖秋耕之利,掩阳气於地中,蝗蝻遗种皆为日所曝死,次年所种,必盛於常禾也。“ 只不过,秋耕需要有合适的农作物才行,由于后世许多蔬菜都是从国外流入中国的,张鹏并不十分清楚秦朝还剩哪些菜。 在田地上又转了几圈,张鹏也扛着耒耜打道回府,这五十亩地又要翻耕又要修封和埒,他可不想一人做完,还是喊上硕助耕比较好。 等回了里中,牛舍处正围着一些士伍,挤进去一看,原来是硕正在教新来的“奋”和“安”给牛按摩,吸引了很多邻里驻足观看。 毕竟牛长鹏饲牛是出了名的厉害,他的牛佐硕应该也不会太差,故而凡是家中养了牛的,都想学两招试试。 就听硕一脸得意地道:“尔等可要听好了,吾大兄这饲牛之法,能让黄牛在一月内赛牛得最,而且不需要额外耗费钱粮!” “不需要额外耗费?”有人惊讶起来。他们原本以为士伍鹏定是省吃俭用饲牛,才能让这些牲畜长得这么好,可听这牛佐硕的意思,应该不是如此。 硕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了,顿时更加卖力吆喝:“恁看看俺这牛舍,宽大明亮不说,通气好、干净整洁还无异味,是不是比恁的宅室住的还要舒适?” 众人的注意力原本都在牛身上,现在被硕这么一提醒,立刻仔细一瞧,果然如此! 又听牛作硕滔滔不绝:“还有给牛按摩的手法,那也是有讲究的”说着,他还上前纠正了一下牛倌“安”的指法,又提醒“奋”:“用力一点,牛长说了,牛比人吃劲儿!” 张鹏远远看着,暗自点头,有硕这样合格的监工在,牛舌当可无忧了。便上前一步招呼:“硕!” “大兄!”硕闻声看过来,见是鹏来了,立刻喜出望外,一边驱散人群一边拉着鹏往里走,还边走边道:“这就是咱丰牛里的大英雄,赛牛得最的牛长鹏!” 张鹏红着脸,反过来拉住硕往外撤,道:“有要事,俺要进城!你且守好牛舍,不要出什么差错!” 大家都是同住一里的邻居,谁不认识谁啊,硕这么介绍,也让人太尴尬了些。好在围观的人都善意的笑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硕问:“大兄去县里作甚?” 张鹏:“勿要多问,等俺回来再说!” 县城内,市井之中。 行人如织,商贩云集。 秦朝虽然实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商业活动。其实市井之中热闹得很,只不过是在秦吏的严格监管之下罢了。 秦代的商人一律要入“市籍”,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专门的户口。他们这一社会群体,从春秋时期开始就被视作不能直接创造价值,只会囤积居奇、扰乱社会秩序的害虫,往往受到各种歧视性待遇。 比如说秦朝规定了“七科谪”(徭役的七种优先征发对象),其中有四类都和“市籍”有关——商人本身、曾拥有“市籍”者、父母有“市籍”者、祖父母有“市籍”者。 不过即便是如此,商业发展依然如同打不死的小强,在夹缝中顽强生存,并且逐渐发展壮大。 张鹏要去的是“贾市”,即私营商贩为主的自由市场。当然,与之对应的还有官府开办、属于国营经济的“官府市”,为了满足将士日常生活需要的“军市”。当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封闭性! 行走在县城内的大路上,张鹏无须问路,只四处打量一番,便远远就瞧见有高高竖起的旗杆,上面挂着幡子,写着篆体的“市”字。旗杆下面是一座“旗亭”,也叫“市亭”,是一栋建在夯土台基上的小楼。 张鹏估计了一下,在这小楼里当可居高临下鸟瞰整座市场,应该是有利于及时发现各种情况,相当于后世的市场管理处或者是工商行政执法部门。据说,管事的也是“亭长” 小楼下,半人多高的夯土墙将此“贾市”围住,四面各有一座大门,可通行人往来。 刚走到市场门口,就被一队正在运货入市门的商贾堵住了去路,却见有一吏员正在逐一检查川流涌入的商贩们的证件和货物,即“诣符传于吏”。 这种情形张鹏还是首次见到,于是就好奇地站在一旁瞧着。那吏员每有检查货物合格后,就会在上面加盖印记,和后世的火车站检票有点相似。 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市场,只见被称为“列肆”的各色商铺鳞次栉比,有大有小。观察了一阵子,张鹏发现商铺的大小竟然是和所卖货物的贵重程度成反比——卖的货越贵重,铺面就越小,估计了一下,大概仅有五尺宽。 值得他惊喜的是,这些店铺的商品种类很多,日常生活必需品几乎都有。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各种粮食,后世很多人以为秦朝重农,所以会禁止粮食买卖,但现实却完全不知是这么回事。 在卖粮食的摊位旁边,是售卖各种纺织品及原材料的店铺,有白花花的蚕茧,也有生丝和纺好了的布帛甚至成衣! 再往前走,卖铜器、铁器、瓦器的,卖车辆、棺材的,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 不过,这些都不是张鹏所需要的,他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了目标——菜肆! 没错,这里是卖菜的商铺,里面摆着各种时下有的蔬菜,每个菜品还专门摆着小木牌子,上面明码标价,真是童叟无欺。 四处转了一圈,有些菜张鹏认识,有些竟然还认不得是什么。又不好意思询问,他只用目光扫来扫去,突然,一种白色长条状的茎块作物映入眼帘就是它! 其实,适合秋种的作物着实不少,淡若论产量,那就要数萝卜了!这种作物不但易于侍弄,而且是一种百搭菜,做什么都可以往里加。这样一来,就能保证种出来以后,卖得出去了。 用手拿起一根掂了掂,分量很足,正准备寻味价格,张鹏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变农 猛地回头,张鹏眼睛一亮,立刻稽首施礼,恭敬道:“下吏丰牛里牛长鹏,见过上吏!”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起,却正是都田啬夫牟带着两名吏役站在张鹏的身后。 牟得心情似乎不错,笑着打趣道:“好一个牛长,怎么有空闲过问起菜蔬了?” “上吏莫要戏弄俺嘞”张鹏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道:“秋耕在即,俺准备寻一样适合的蔬菜种下,不然田地就要荒废了。” “秋耕?” 没想到都田啬夫牟也和田典垣一样,露出震惊的表情,就连那两个随从的吏役也被牛长鹏的话惊呆住了。 “然也!”张鹏确定的点头,他已经对别人这种谈秋耕而色变的反映感到习惯了,表情镇静地道:“上吏容禀,小子以为秋种冬收,即可以不费地力,又能增加收入,对农事百利而无一害也!” “秋收之后便要休耕以待来年开春,这可是自后稷开始就传下的耕作之法,岂容置喙!”都田啬夫牟用严厉的语气警告道:“小子,莫要少年得志,忘乎所以啊!” 后稷是周的始祖,按照诗经记载为上帝之子。乃是尧舜之相,司农之神,专治九地九垒。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建立国库粮食储备和畎亩之法、放粮救饥、赐民百种、教民耕种的大德之一。不要说在秦朝境内,就连四夷八荒的戎狄都一样要尊奉他! 张鹏面不改色,举起手中的萝卜,仍然坚持己见,说:“上吏莫恼,小子并非是不敬农神,而是我大秦一向不拘泥于祖宗成法才有今日之天下,兵事、司法皆可变,难道农事就不能变一变么?” “你”都田啬夫牟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种地和打仗毕竟不是一回事儿啊。 “耕作须合乎天时、契定地利,牵连国之兴亡,稍有差池便是滔天之祸,岂能轻动?况且自古以来春种秋收千年未改,你又何德何能,说变就变?” 张鹏也不知如何劝说,他总不能告诉牟自己是从两千多年后来的吧。想要证明秋种可行,就只能抗住所有压力,硬着头皮上了。 便道:“小子惟有五十亩田,试一试又何妨?” “糊涂!”牟声色俱厉,斥责道:“倘若天下人皆以此为借口,今日你试试,明日他试试,农耕成为儿戏,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可是”张鹏还欲争辩。 “住口!”牟怒道。 这时候,不止是菜肆内的商贾、顾客,就连其他肆内的人也被争论声吸引过来了,对着站在当中、手拿“芦菔”的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哟,这是生了何事?”后挤进来看热闹的士伍不明所以,向身边的人打听道。 “嗨,不知哪里来的狂生,言说要改后稷之法,秋种冬收哩!”有晓得前因后果的商贾指着鹏和牟说:“此上吏乃是都田啬夫,正在教训此子!” “秋种冬收?!!!”这士伍惊呼:“怕不是痴儿吧!” “哈,谁说不是!”粮肆内的商客冷笑一声:“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还从没听说秋天种菜,冬天收获的奇事!” “莫要聒噪!且看上吏怎么说!” “是极!” “禁声!” 田啬夫牟原本是来“贾市”中查看粮价的,现在却不得不着手处理鹏引发的事端。他不禁有些头痛,此子话已出口,许多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若是自己不闻不问,那传扬出去可就不好结尾了 张鹏也看出了牟的为难,此事当断则断,他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急智不足,也只好用刚一波了。 就见他当先一步走到菜肆的门口处,向周围的群众抱拳道:“俺就是丰牛里的牛长鹏,秋种不但能长得出庄稼,还能在冬日丰收。自古无有变革农事者,吾愿行之!” 轰的一声,仿佛水入油锅,一下子就炸开了似的。贾市内立刻沸反盈天,人人皆奔走相告! “唉”牟见情形至此,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市井之地乃是四通八达的场所,各乡各里的人都汇聚于此。今天在贾市发生的这则奇闻,就像自生双翼一样,很快便随着日落闭市而被人们传送到全县! 于是,“丰牛里的牛长痴傻”已经不再局限于翠花乡,而是满县皆知了! 不过张鹏此时并不关注这些,他举着手里的白萝卜,高声问道:“萝卜怎卖?” “噗嗤”一声刺耳的嘲笑传来,周围看热闹没散去的人纷纷道:“这痴儿竟连芦菔都不识得,还大言不惭地要秋耕,真正是笑死乃翁喽!” 也有好心人提醒道:“后生,此乃芦菔,可不是什么‘裸膊’。” “芦菔?”张鹏看着手里的白萝卜,有点懵了。 “噫!”方才出言嘲笑的士伍接话道:“这芦菔色白,形长而臂粗,倒是与女闾中那些姐儿的身子仿佛哩!” 这种荤段子一出,顿时引发了哄然大笑。有些士伍看向张鹏的神色也变了,难道此次是同道中人? 所谓女闾,就是妓院。张鹏虽然没去过,但庸耕时常听其他雇农谈及,所以红着脸连喊菜肆的商贾出来。 原来这萝卜在秦代叫“芦菔”,他倒是第一次知道,结果闹了个大笑话,真是难堪。片刻后,有商贾从后面存货的仓内出来,张鹏便买了足够种五十亩地的芦菔种子,落荒而逃。 还没等走出市门,便被后面尾随的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叫住。 “汝亦欲嘲讽吾乎?”张鹏恼怒道。 任是谁被看猴子一样盯了一路也会不爽,何况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看病人般的同情 那商贾连忙摆手,这黑脸汉子凶起来倒也吓人,他可不想无端被痛殴一顿。商贾若是被农人揍了,怕是没处说理啊! “牛长误会了,俺叫‘进’,听传闻丰牛里有一美食名‘米仙’,最是美味,食之可让人飘飘乎登仙。”说到这,名“进”的商贾搓了搓手,盯着张鹏的眼睛问道:“俺知道米仙是牛长所制,不晓得能否售卖?” “这”张鹏也没料到米线的消息竟然传播如此之快,连县中的商贾都闻到味儿了。不过这一群人本来就是以打探各处商机见长,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看那自称“进”的商贾一副紧张的样子,张鹏还是摇了摇头:“非是吾不愿售卖,而是那米线乃官寺所有,俺也只是代为制作罢了,汝若真的想买,还是请去县府走一遭吧” 不料“进”连连摇头,苦笑道:“吾这等身份,岂敢去县府官寺。既如此,便罢了。”说着落寞地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张鹏抬手拦住,道:“若是可售,当价值几何?” 进大喜过望,喊道:“百钱一斤若何?” “百钱!”张鹏面上不做声色,却不由吞了一下口水:“暴利啊!” “此话当真?”张鹏又确定一遍。 要知道,秦时的稻米价格在50钱左右一石,而一石有一百二十斤!妈蛋,数学不好咋办,算不出来啦 “自是当真!”商贾进立刻道:“牛长欲售乎?” “不售!” “啊?”进错愕当场。 张鹏心里冷笑,他虽然不会做生意,但也懂得无商不奸的道理。百钱一斤绝不是最合理的价格,恐怕升值空间还很大!想及此处,他也不打算现在回里了,转身就往县府走去。 县丞说要请示郡中,算算时间也应该有消息了 “牛长鹏!一斤百五十钱如何???” 远远地,脑后传来进不死心的喊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耕田 大秦始皇帝二十九年秋八月,有淮阳郡贡“米线”,上食之,以为佳,制其岁岁相续矣 晨光微熹,露凝珠华。 在一处山坳内,丰牛里的牛长鹏与田典垣并肩而耕,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剩下“噗噗”的锄地声在田间回荡。 几日前,张鹏已经到县中问了清楚,郡里传来爰书,言丰牛里可使米线替粮租,具体能代替多少,则由阳城县自行决定。 这对里中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米线代替粮租,使得缴税的手段多样化,无疑会减轻黔首们的负担。但淮阳本地并不产稻子,所以在原材料方面仍然依靠南方的转运。 县丞给出了他的方案,由阳城县向南方各郡县购买价格低廉的陈稻,然后原价售卖给丰牛里百姓,等制作成米线后,县寺再以新稻的价格收回其总量中的七成;剩下的三成则可作为田租,并严令黔首不得私相授受。 如此一来,米线虽为官府所掌控,但确实也造福了丰牛里,张鹏自然无所不依。一连几日内,都有提着熏肉或者菜蔬上门感谢的邻里,张鹏欣然接受,从无拒绝。 米线虽然是他“发明”的,但既然已经选择了公开,那就别总把自己端在创始人的位置上。一时内里人可能会心怀感激,可天长日久,难免心中会产生不快。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张鹏痛痛快快地收礼,送出礼物的里人也高兴得很。这就是一场等价交换,无论价值是否真的等价,送与收双方都认为它是等价的就好了! 当然,县丞也问起了“秋耕冬收”的事情,显然“贾市”内的消息传播的远比张鹏的脚步快。 张鹏已经骑虎难下,而且不尝试一番也不会甘心。他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的紧张,恭谨地站在堂下,手臂轻松地垂在身体两侧。 不过县丞若是有透视能力,就会看到张鹏的牙关紧紧咬在一起,所有的紧张和激动都发泄在这里了。 县丞脸色阴沉,都田啬夫牟刚刚从自己这里请罪离开。他虽然看中士伍鹏饲牛的本事,但更在意都田啬夫这种已经被实践证明过的基层老吏。连牟都对秋耕毫无信心,那县丞又有什么理由支持士伍鹏呢? 然而张鹏却是据理力争,言说商君变法之先例,请求以自己的五十亩田地为“南门之木”,若成则可造福一方,不成也仅有他一人之过。 所谓“南门之木”,是源于商君变法的故事。相传当年商君开始推行革新时,为了取信于民,派人在城中竖立一木,并告知:“谁人能将之搬到城门,便赏赐十金。”结果秦民无人敢信,后加至五十金,于是有人扛起木头搬到城门,果然获赏五十金,从此宣示与开展孝公变法,史称“徙木立信”。 这则典故在后世被收录于小学课本和许多幼儿读物中,所以张鹏记得很清楚,此时拿出来用,果然让县丞无言以对 就这样,在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时辰后,县丞终于默认了下来,嫌弃地连连挥手,让张鹏速速离开。 得到满意答复,牛舍还有“奋”和“安”照看,张鹏便拉着硕给田地起了封、埒,成了典型的大秦农田。 时不我待,张鹏一大清早就赶到了地里,想趁着秋日初始,早早种下芦菔,也好尽快收获,证明给所有怀疑自己的人看看! 不料,刚赶到地里,就已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了。只见其脊背微微弯曲,晨雾中却又显得挺拔有力。张鹏走近了一瞧,正是前些天被自己气走的田典垣啊! 这老丈见到张鹏,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翻垆lu!” “啊?”张鹏呆住,呐呐问:“这垆又是何物” 垣顿时翘起了胡子,斥道:“垆便是刚硬的土,此土少水坚硬,土层干而厚。翻地要从先它开始!” “哦哦!”张鹏连忙抡起耒耜,狠狠地刨了下去! “勿要用蛮力!”垣依旧不满,喊道:“恶意毁坏农具,可要罚金!” “诺!”张鹏赶紧收了七分力气。 垣一边监督,一边道:“耕地还有许多学问,竖子莫要心不在焉!”说着,他拄着耒耜缓缓道:“若是尔笨手笨脚的把畦犁得太窄,沟垄又太宽,田畦看上去就像一条条被困在地上的青鱼,嫩苗长出来会跟兽颈上的鬃毛一样杂乱,这种情况便是‘三盗’之一的‘地盗’” 说罢,他莫测高深的捋了捋胡须,就差在脸上写“快问我”三个字了。 “小子敢问,何为‘地盗’?”张鹏哪里还敢不上道,立刻谦虚发问。 果然,垣点了点头,满意地说:“小子无知,竟连‘地盗’为何都不知道,哼!” 张鹏:“” 垣:“地盗就是土地侵占了幼苗!” 张鹏:“原来如此,小子受教。” 垣:“若是畦太高也不可,水会流散;畦的颇太陡峭,就容易坍塌。庄稼种在这样的畦上,稍遇风便会倒伏,培土过高会被连根拔出,天冷会凋零,天热会枯萎” “总之,若是你不按照俺的要求耕地,不管汝是春种秋收还是秋种冬收,俺都保证尔定然颗粒无收!” 如此铿锵有力且威胁满满的发言结束,张鹏立刻送上惊讶、担忧、害怕、被折服的表情,道:“上吏放心,小子一定从命!” 嘴上是如此说,可张鹏手底下却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做。秋耕必须深种、翻土必须要大,不然芦菔产不出来是小,冻不死害虫、杂草,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好不容易挨到“下市”,田地才将将弄出四亩来。张鹏挺起身子捶了捶腰,嘴里渐渐发苦。这五十亩地要是自己一个人操持,怕是要是几天才搞得完。 “看来还是要借牛来耕啊!” 虽然张鹏身为牛长,但也只是负责饲牛,若要用牛干耕地这种重体力劳动,是万万不能私自决定的。而是要上报到里典那里,求得允许并交纳一定的费用才行。 好在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张鹏暗暗决定:“多借几头牛一天干完算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犁 张鹏到底也没有做出十几头牛同耕的壮举来,租一牛每日要20钱,另外附赠铁犁。张鹏算了一笔账,牛耕需三人操作,而自己能使唤的人手满打满算正好三人。 这就意味着即便以重金租众牛,他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操控,难道再额外雇佣士伍给自己种田嘛?穷怕了的人一切都要精打细算,炫富这种事张鹏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找到李典,缴纳了相应的费用,又从仓中领取了铁犁,张鹏便直奔牛舍。有一头黄牛他已经觊觎很久了,此牛不但身形最为高大,还温顺听话,是耕田的老手。用后世的话来说,此牛器大活儿好,乃是丰牛里耕田界的扛把子。 牛舍的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张鹏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事必亲躬,他就如同企业总裁,只需要把控方向就好。再者,有硕这般称职的经理人,还有“奋”和“安”两个一心表现自己的员工,真是美滋滋啊 至牛舍,喊上肌肉发达的硕和奋,留下稳重老实的安,一行三人便赶着牛直奔田地,稍事休息后就开始动工翻土! 田典垣今日并不在,张鹏便如脱缰的野马,再没了管束。他让硕和安驾犁,自己牵牛,开始了穿秦后的第一次牛耕。不过,第一次总会因经验不足而状况频出,只耕了一亩地,黄牛便不肯再走,而是站在原地不动。试着强拉了两下,黄牛依然无动于衷,张鹏诧异道:“这是何缘故?” 硕和奋平时只用过耒耜给人庸耕,也是第一次接触耕牛,同样面面相觑,急的冒汗。 就在三人束手无策时,熟悉的嘲讽声响起:“竖子不知惜牛,空耗其力,真是造孽!” 只见里典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田边,看样子暗中观察了很久,直到再也忍耐不住才出口。 硕还记得这脾气大的要命的老丈,立刻拉着奋稽首见礼,然后就躲到了一边。倒是张鹏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亲热地上前拉住垣,道:“小子又错了,还请上吏教我” 垣一脸嫌弃地将张鹏伸来的手甩开,指着地上的铁犁,道:“你且拉一下试试!” 张鹏将信将疑地拖了一下,犁头插在田里竟未动分毫。他不信邪,换了个姿势,双臂用力,身体后倾,鼓足了力气才将深入土层内的铁犁拉动了几分。 “这” 垣不屑道:“素问牛长最是爱牛,如今观之,也不过如此。” 张鹏一下子涨红了脸,他在前世耕田都是用拖拉机,养牛也是为了吃肉,只偶尔看过邻居用牛耕田。所以在他眼里,牛这么大的力气,翻土应该毫不费力才对,没想到实际情况却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垣指着黄牛,教训道:“凡牛耕一亩,须卸犁而驰之,饲以水,方可存力持久。”说着,他痛心疾首地将鹏、硕、奋三人挨个指了一遍,斥道:“似尔等这般强用耕牛,就不怕伤牛掉膘,受官府责罚吗!” 听田典垣这么一说,张鹏才猛地想起来——他被任命为牛长的时候,都田啬夫牟曾经嘱咐过:“如果耕牛掉膘,汝要被官府笞打,腰围每减少一寸,汝便要被竹板抽打十下!” “嘶”张鹏连忙喊硕和奋过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地将架在牛脊背上的犁卸下,然后才一脸小心地赔笑道:“上吏勿怪,小子在也不会如此了。” “哼!”垣冷眼一瞥,算是原谅了。 不过牛长鹏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他翘起了胡子——只见张鹏好奇地蹲在地上,用力将铁犁拔出,不满道:“此物携起不觉其重,可为何翻土就如此耗力?” “耗力?”垣简直不晓得该怎么说这小子了,既无知又懒惰,他不禁有些怀疑:“此子当真善于饲牛么?” 奋也奇怪道:“铁犁牛耕已经是最省力的法子了,怎会耗力呢?” 硕则挠了挠头,半晌才开口:“大兄,你怎地忘了,从前咱看人牛耕,可是羡慕得紧嘞” 张鹏当然知道牛耕比人力更方便快捷,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手中摸着的铁犁,又回想了片刻前世邻居家用的犁,张鹏猛地一拍脑袋:“秦犁和后世的犁根本就不一样嘛!” 想及此处,张鹏自信一笑,拍掉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俺有法子让牛更轻便的耕地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反应各不相同。垣自然是翻了翻眼睛,根本一个字都不信。奋则有些迟疑,见田典的表情后,也开始怀疑起来。 “大兄所言当真?”惟有硕信以为真,连忙道:“把犁也劳累得很,要时刻控制深浅力度,不晓得有法子更省力不?” “自然有法子!”张鹏兴奋地来回踱步:“后世就有一种犁,既省力又能控制深浅,这好像叫宣什么犁来着,名字是记不住了,但大概的样子倒是有印象。” 他对硕道:“乃翁是上好的木工,定能做得出来!” “嗯!”硕用力点头,也充满信心,仿佛鹏口中的那种犁已经造出来了一般。 “哈哈!”垣看傻子一样看着张鹏和硕,讥笑道:”无知小儿,懒惰成性,这世间岂有不耗时费力便可收获的耕种之法!“ 说着,垣再也忍无可忍:“若非都田啬夫牟请我,吾早就一走了之。本以为尔会有所收敛,你却不知悔改,日日空谈妄想——费地力而秋作、耗牛力而强耕,如今更是为了惰怠而欲改沿用数百年之犁!” “竖子不足与耕!” 垣留下了一句狠话,气汹汹地走了。 张鹏呆立当场,又好气又好笑。任何改革都会有阻挠,绝大多数并非是出于利益得失,而是人类对未知天生就有一种恐惧感。人们在不知道做出改变会有怎样的后果时,往往都会拒绝改变,这是动物的天性使然。 可张鹏是来自两千多年后啊,虽然来自后世的知识和观点可能并不适用于秦代,但说一句夸大的话,在某些程度上,张鹏就能代表真理,就能为别人指出方向! 摇了摇头,与其争辩,不如实践。他对不知所措的硕和奋招招手:“愣着作甚,且再翻两亩地,就去做新犁!”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归来 犁可以说是人类应用最早的农具之一了,在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主要是由一根木质横梁端部的厚重的刃构成。其通常系在一组牵引它的人或牲畜上,用来破碎土块并耕出槽沟从而为播种做好准备。 在5500年前,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的农民就开始尝试使用犁。早期的犁是用y形的木段制作的,下面的枝段雕刻成一个尖头,上面的两个分枝则做成两个把手。将犁系上绳子由一头牛拉动,尖头就在泥土里扒出一道狭小的浅沟,农民可以用把手来驾驶犁。 到公元前3000年,犁进行了改进,把尖头制成一个能更有力地辟开泥土的“犁铧”,增加了一个能把泥土推向旁边的倾斜的底板。 中国的犁则则与世界上其他地区不同,它是由耒耜发展演变而成,最初可能仍名“耒耜”。用牛牵拉耒耜以后,才渐渐使犁与耒耜分开,有了“犁”的专名。犁约出现于商朝,见于甲骨文的记载。早期的犁,形制简陋。西周晚期至春秋时期出现铁犁,开始用牛拉犁耕田。 当然,张鹏现在所见到的犁,就是从春秋时期沿用下来的,不但体积大,而且笨重不便,与他在后世所见的样式有很大出入。 硕父杨最近过得很滋润,他原本手艺就不差,只因是百工户籍而被一辈子局限于乡里,除了帮助邻人打造木器或为官府服役外,既不能随意迁移,也不能一展所长。 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他不仅闻名于阳城全县,更是成了独一无二的“硙”师!!! 自从张鹏将米线的制作方法传出后,“米线”就成了丰牛里的主要副业。凡家中妇孺老幼,皆以此减轻负担,甚至还慢慢走上了致富的道路。但是,米线的制作离不开一道程序,那就是用磨! 一开始里人是将稻子搬运到硕家去磨,有晓得事理的会随手带点自家的农产做酬,也有腆着笑脸白用什么也不出的。短时间内如此尚可,后来不但硕家很是不便,乡里中也渐渐传出了怪话——言硕父杨贪财吝啬,以硙胁临! 杨何时受到过这等冤枉,只得将鹏娃子喊来,一副求放过的表情,让鹏赶紧把硙搬回去,他眼不见为净 张鹏便建议杨将“硙”交与县寺处置,山芋之所以烫手,是因为遭人觊觎。只有将它放在更强者的手中,自己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果然,当县中知道失传的“硙”竟然在境内重见天日后,十分好爽地给予了木工杨重赏。不但免除其今年的更役,而且还从工隶臣中选拔了五名较为聪慧的学徒交付给杨,命其专门教授制“硙”的方法。 这不,当张鹏找上门的时候,杨正在院中带着徒弟们造“硙”呢! 在说明来意后,杨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一方面是出自于对张鹏的信任,另一方面是杨也尝到了甜头,说不定新犁还可以再受赏赐呢! 至于说张鹏为什么不自己把新发明的农具献出?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不敢! 秦朝对士、农、工、商四民的等级划分是非常严格的,每一级都有自己相应的户籍。如果一个农民跑去研究木工手艺,这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而且还是弃农从工,属于人往低处走。哪怕你发明的东西真的有用,也一样要受到严厉责罚。 在当时主导整个天下的法家人看来,非农人口的比例是越低越好的。 他们认为,理想中的非农人口和农业人口最好达到“百人农,一人居者”的程度,即1:100的比例;最差也不能低于“十人农,一人居者”,也就是1:10。如果1:1就麻烦了,因为“半农半居者,危”!所以对于工、商而言,成为农民是人往高处走,可要是反过来,那就是水往低处流。 再者说,硕父、硕母待鹏如亲子,他们的关系就如家人无二。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硕父杨有长进,张鹏同样能跟着受益 秋风萧瑟,吹得陈胜缩了缩身子。 他还穿着夏日的短衣,天气转凉却无钱财添置冬装,行走在阔别两个月的县城中,说不出的凄凉。 理了理粗麻短褐上的皱纹,虽然已经黑的发亮,但他还是想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以免得被不时在街上四处巡视的游缴当做游荡子捉了。 贾市内,有一家工肆刚刚开业,三个隶臣正在挂幡子、搬运木器、打扫灰尘。陈胜慢慢靠了过去,他打算和这家店的贾人说些吉利的话,讨些口彩钱。 就在这时,远远地有几辆大车组成的队伍缓缓走来,直奔工肆旁紧挨着的菜肆。行人连忙避让,就见车上满载着白色的芦菔,怕是有近千斤! 陈胜停住脚,好奇地看向拉满芦菔的大车,只见每一辆车的前头都竖着一个小幡子,上面画着一只黑色的鸟状图形。车缓缓停下,开始向菜肆内卸货。十几个仆役齐齐动手,动静很大,使得闹市都静了静。 陈胜就听旁边有人开始嘀咕:“这是谁家的菜肆,竟能在十月还收到如此多的芦菔?” “尔孤陋寡闻也!”有一个铁塔般的士伍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笑道:“翠花乡、丰牛里的牛长鹏,不但饲牛是一绝,种地更是要的,这芦菔就是他种出的!” “哦?何以见得?” “哈!”那搭话的士伍道:“大概两个多月前,那牛长鹏便是站在此处,言说秋种冬收的!”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脚下,道:“瞧见没,就着俺站的地方。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鹏是痴傻了,惟有俺信他。”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哄笑,周围的商贾大多还记得那天的事情,毕竟是全县引为笑谈的故事。可若是说当时就有人信秋种冬收能成,那绝对是妄言。 士伍闹了一个大红脸,争辩道:“俺的确不在,可俺就是信牛长鹏的话!” 看其他人仍然哄笑着不信,他喊道:“牛长鹏乃是俺大兄,俺就是牛佐硕!” 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人问:“汝可是‘硙师’杨之子?” “然也!”士伍挺起胸膛,指着菜肆紧邻的工肆,对四周抱拳高声道:“这边是俺家的肆,售硙和新犁!” 就在众人都好奇地聚拢过去看新犁为何物时,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牛佐硕的胳膊。 硕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脸色蜡黄、双目细长、颧骨高隆的汉子,宛若恶鬼一般! “啊!”硕惊得后跳一步,心道:“这朗朗乾坤有鬼不成?” 却听一声沙哑的颤音说:“季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求官 “主上,翠花乡、三树里的牛长鹏在府外求见。” 老隶臣柳匆匆走进后院的田圃,通报的时候声音里面有些疑惑,前两月那孺子在贾市中气坏了自家主人,从此再来求见便没能入门了,怎地今朝又来了? 听到这话,阳城县都田啬夫牟挑动了一下眉头,放下手中翻土用的耒耜,缓缓道:“算算时间也是这两日,让他进来吧” “诺!”老隶臣柳心中再次惊讶:“主人竟然愿意见他了,难道那孺子料定了会如此么?” 不过,柳并没有急着出去喊人,而是举起手中一条竹简递上,迟疑道:“这是他的奉礼。” “哼!”牟看也没看,直接挥手道:“俺自为吏至今,还从未敢贪墨一枚半两钱,那小子若是诚心悔过,俺也可以宽宥;但此子既已走了邪路,便不必再见。” 说着,一指柳道:“去,通禀狱掾一声,就说有人欲贿本吏,请他速遣人来拿!” “这”老隶臣柳没有挪步,看着自家主人的脸色,小声道:“主人,这礼物并非钱财布帛,而是菜蔬。” “以菜为礼,便是俺去告诉,人家也要信才行啊!” “菜蔬?” 牟拿过竹简来看了,顿时愣住,惊异道:“百石芦菔?这时节,他从哪里搜寻到的!” “俺问了,牛长说是自家产的,特孝敬长者尝鲜” 牟惊讶抬头,盯着柳道:“那厮当真如此说?” 老隶臣柳点头:“俺怎么会欺瞒主人,确是如此。” 牟闻言瞪大了眼睛怔住,转瞬就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脸上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于是起身命道:“吩咐下去,准备宴席。汝去迎那臭小子进来。” 片刻之后,老隶臣柳引着牛长鹏进来。张鹏在台阶下脱去麻履,牟已经出了正堂降阶相迎。见到张鹏之后,牟上下看了看好几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竟然真叫你秋种冬收成了,怎么,是特意来笑话我这老家伙不中用么?” 张鹏率直的苦笑一下,说道:“敢言之,上吏如长如师,小子又怎敢不敬?只是本就惹恼了您,若是不能做出成绩,即便来了也是对不起您,于是小子便专心耕作,待秋耕成了再来复命!还望长者海涵。” 听了这话,牟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说罢上前挽住张鹏的手,道:“你小子许久未来,倒是做了不少事。听闻最近风行的新犁便是出自你手,且进屋好好给俺说说。” “我倒是想来,可是你不让我进门啊!” 张鹏心里想着,跟随牟向里面走,同时连连摆手:“那可不是俺造的,是木工杨!” “哈哈哈哈!”都田啬夫牟见鹏促狭的样子笑道:“不承认也无妨,如今那木工杨因你而得福,已经是郡中特赐的上造之爵,据闻新开的工肆也有声有色!” 这些张鹏自然之道,但农人涉工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连忙岔开话题,笑道:“长者,我们上次见面是两月前。您可还记得蒸蟹之味?” “当然记得!”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抱怨道:“下面的人不敢擅自疱制,唯恐有毒,那味道当真是想念的紧啊。” 张鹏憨厚一笑,说道:“俺就晓得长者定是馋蟹子了,所以来之前特意去河边捉了些,已经教给柳丈去做了。” “哈,你小子,难怪那老奴肯替你说话。” “嘿嘿嘿”张鹏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呵呵。哈哈”牟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正堂,他干脆跪坐在席子上大笑起来。 笑了片刻,牟收起笑声,露出了感慨的神色,对跪坐在下手的张鹏道:“农事不易,此中艰辛相信你也明白。先前本吏不信你,汝可曾怨恨?” 张鹏连忙起身稽首道:“牟公,您虽然嘴上呵斥俺,却让精于耕作的田典前来教诲,此等大恩,鹏没齿难忘。” “起来起来!”牟搀扶起张鹏,故作怒意:“汝每次气了田典,他便来此处寻俺抱怨,着实骂了你很多啊!” “小子冲动无知,处处顶撞田典,真是无地自容” “还算你有良心。”牟赞了一句,道:“田典垣即将告老,本吏欲以汝接下担子。” 若是在以前,张鹏听了这话恐怕会高兴得跳起来,现在则淡定了许多。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尺寸之地的黔首了,小小一里之田典,又怎能满足胃口呢? 见张鹏不答话,牟若有所思。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都是关于秋耕芦菔的事情。听张鹏把这两个月的耕作之事说的条理清晰,牟心里面就忍不住赞叹。虽然没有鹏年未及冠就制米线、成秋耕这么夸张,但牟也是正当壮年就任了一县的都田啬夫。 大秦的耕战国策特色鲜明,除了打仗斩首能够升爵,种田多交粮食也一样可以获得爵位,牟自己也是凭借一手耕田的好本事慢慢走到今天的地位,可以此度之,鹏未来的路只高不低! 种田是怎么回事牟最清楚不过,听了鹏谈论秋耕,他更加确定鹏是有真本事。 “主人,蟹子蒸好了。”老隶臣柳进来通禀。 听了这话,牟食指大动,道:“小子,还不给老夫剥蟹?” “诺!”张鹏起身,笑着答道:“愿为长者除蟹。” 酒宴摆在后院田圃间的空地上,牟家不种没用处的花草,种的全是粮食和蔬菜。如今这个时节,已经秋收完毕,所以四处光秃秃的,很是煞风景。 牟给自己倒了杯酒,就见到张鹏盯着酒坛看。他原本是准备给张鹏倒酒的,现在心中好笑反倒停住。 张鹏微微搓着手,焦急地咬了咬嘴唇,嘟囔道:“长者故意馋俺,怕是蟹子也剥得不好了。” “竟敢威胁老夫!”牟故意怒气冲冲,倒了一碗重重放在案子上,道:“酒赐尔,蟹来。” 张鹏笑嘻嘻地端起来一饮而尽,积极地拿起一只红壳大肥蟹,认真较起劲来。 手上不停,嘴也没闲着,他似是无意地问道:“敢问长者,似秋耕这等事,朝廷该以何赏之?” 不管牟的反应,张鹏认真的道:“若全国秋耕,不知会增加多少粮食,这等功劳,该不会只做一田典吧。” “这”牟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叹道:“以本吏的能耐,只能举汝做田啬夫,这算是顶天了。” 张鹏率直的说道:“小子不是贪心之人,只是许多事情,若手中无权,就办不成便如秋耕,若是没有县丞默许,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俺是个疯子!” 本是一场很开心的蟹宴,此时再没了最初的轻松感受。牟有些心烦意乱:“小子,你这大言不惭,意欲如何?”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呵呵”张鹏忍不住笑出声来,开口说道:“敢言之,吾欲求长者举荐,非田典,也非田啬夫,更非牛啬夫” “那是?”牟不明所以。 “都田啬夫!” “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推择 牟的脸色有些阴沉:“怎么,汝欲取吾而代之?” “岂敢!”张鹏将剥好的蟹子递过去,道:“淮阳郡共有陈县、阳安、汝阳、汝阴、南顿、长平、新蔡等廿七县。”他掰着手指头挨个数了一遍道:“共有二十七名都田啬夫,小子只求一个而已。” “就算本吏肯推择汝,那又怎么样,大秦哪有推择平级的道理。”牟接过蟹子,道:“再者,你小子不过是一介黔首,想要一步登天做都田啬夫”他摇了摇头:“白日做梦!” 所谓“推择”,是秦代一种人才选拔的方式,由地方自下而上推荐,后来到了汉朝就演变为“举孝廉”,不过它的标准主要是家财和德行两项,其实说白了只有家财这一项。因为只要你舍得花钱,肯做点修桥铺路等慈善事业,买个好名声不是什么难事。 “哈哈!”张鹏给自己剥了蟹子,手指挖出白色的肉后连汁带水的送到口中,吧唧嘴道:“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断无可能!”牟摇头,语气坚决道:“大秦自有吏制,即便汝有秋耕之功,爵上造而位田啬夫足以。” “爵上造而位田啬夫,不足以做实事!” “做事?呵呵!”都田啬夫牟忍不住冷笑起来,“小子,既然你能说出做事,大概是知道咱们农官做事有多难吧?” “一地农桑,无饥馑已经是做好了本分,期待丰收全看上帝脸色,人力能及者微乎其微。” 张鹏盯着牟,认真答道:“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没有这三样,做农事难比登天。所以我来求长者,因为长者是县中司农之长,您的举荐能让小子有分量,这就是天时。否则以俺当下的年纪资力,大概只能留在乡里,或为他人谈资,或为他人嫉恨。“ 张鹏苦笑一声:“别人看完俺这个稀罕,口不对心的赞我一句少年有才,我也只能假惺惺的谦逊几句。除了蹉跎光阴出不了头,更是心中不爽。” 牟继续冷笑着问道:“汝到吾这里,想必是已经有了想念。却不知道是想去哪里为吏,才能干事。” 张鹏立刻跟着说道:“天时得靠长者给予,地利也得靠您帮忙遴选。我这个年纪,就算是放到地方上为吏,也如同浮萍一般。上司能不能容我且不好说,下面那些小吏们更是不会把俺放到眼里。我若是不做事还好,若是做事,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我思前想后,只有去下县做事,才有点机会。可想去下县,若没有长者襄助,我是想都别想。” 听了这话,牟又是哼了一声,他非常认同张鹏的分析。大秦不许本地为吏,因为本地人在本地为吏,那就是地头蛇遇风云。想整治地头蛇,就得外来的强龙才行。 即便如此,人少地狭没什么油水的下县,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大秦的常态。至于张鹏这么一个未加冠的娃娃,在人眼中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算什么强龙弱龙。把他扔到地方上,那就是被一众地方上的家伙吃干抹净的下场。 “敢言上吏,本县便是下县” 天时地利人和,张鹏说了前两个,第三个却没说。若是张鹏真的能留在本地,有乡里和县丞照应,无论如何都能干办出些事情。 可是这就有个悖论了,阳城县是下县没错,但都田啬夫是牟,而且张鹏本身就是阳城人。既不能本地为吏,又不能掀掉老上级,这可怎么办? “原来还是在打老夫的主意!” 能有这么正的路子,绝不是一个田野小子能走出来的,背后定然有人指点,而这个人,必是县丞那家伙无疑了。 想到这里,牟笑道:“小子,县丞可把你教导的不错。” 张鹏知道此次谈话到了最后的阶段,他坐直身体,用最坚定的态度说道:“想本地为吏的事情,我的确请教过县丞。可真的想做实事的心思,却是我自己所愿。长这怕是不知,秋耕成功的捷报已经呈送郡中,县丞言甚至有可能直达御前。您是必然要再升一步的,县丞愿提拔小子,也是为了日后打算” “那县丞是何意?”牟微微皱着眉头问。 张鹏说的事情他自然清楚,眼瞅着自己可能就要走到老上司县丞前面去了,人家培养新人,也无不可。何况鹏也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自己能再进一步也全靠这小子。就算大秦吏治严禁拉帮结派,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归属的群体,不能明摆着立山头,可心里的归属感是绝对会存在的。 “县丞是个谨守制度之人,他当时就斥责我是胡思乱想。”张鹏道:“所以小子要是想补您的缺,还需奇策才行?” “愿闻其详!” “小子有钱数百,另芦菔可获千钱,再有硕父杨相助,可凑钱三千,为乡里铺桥修路。此外,米线也让小子有了些许好名声,当足以受上吏推择!” “不错!”牟点了点头。 张鹏继续道:“今年上计已过,长者升迁,必然使本县都田啬夫之位空悬。按照大秦制度,明年秋才会正式委任新吏。在此之前,只可遣人代为‘守’。但若是长者您自行推择一‘守都田啬夫’,暂时处理县中农事,而此人又能给各方带来好处,那想必上头也就不会急着委任他人了!” 所谓“守”,其实就是大秦官场上常说的“试”,即试用期。凡是新的吏员上任,皆称‘守’,比如说刘邦就曾“试为吏,为泗水亭长”。但在此期间,他的亭长职位前面要加上“守”字,即“守亭长”。 张鹏所求的其实不是正式任命的都田啬夫,而是一个代理职位,相当于临时工,干得好有可能转正,但如果上头另有打算,也可能转不了正,是有一定风险的。 可话说回来,“临时工”操作起来就大有可为啊! 所以此事无论是对县丞还是都田啬夫牟来讲,难度有,但并非是不可能。秋耕是大功,郡中无论如何都会对张鹏进行嘉奖,只是不会奖都田啬夫这等高位而已,但若是有地方上吏愿一力推择,郡中也未必不能同意。 牟也愣住了:“还能如此做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少府 张鹏起身给牟倒了碗酒,坐回到席上说道:“敢言长者,县丞已经应允,如今便只差您署名。” “哈!”牟闻言自嘲一笑,道:“既如此,还求我作甚?” 张鹏诚恳道:“小子以善耕受推择,自然不能没有您的名字。” “如今耕嫁艰难,黔首操劳一年所得,缴税后只能果腹。长者你懂得农事,自然晓得此中困苦。若是小子能登高位,定然能使百姓多收些粮食。今天俺说妄语,就是希望能让长者知道我的真心意。” “唉!”牟叹了口气,说:“就算我署名又如何,太难太难” 张鹏盯着牟,认真答道:“然也,若只凭秋耕之功,升爵高位难比登天。但吾若能冬种春收,又该如何?” “什么?” 这是牟今日第二次失态了,他身子前倾,屁股离开了双腿,惊道:“汝疯了!” 秋种虽然已经很离谱,但好歹秋天时没有万物肃杀,仍然给人一中万物可以生长的感觉;可是冬天就不同了,那时候天地间一片萧瑟,大雪覆盖地表,怎么可能还长庄稼? “哈!”张鹏却不以为意,他面不改色地提醒道:“长者忘了,秋种冬收” “这!” 原本牟就因为不信任张鹏而错了一次,现在这小子又提出冬种,该信是不信?他心中忖度:“这小子能人所不能,如果真如其所言,那” 想及此处,都田啬夫牟咬了咬牙,犹豫了许久才松口道:“罢了,爰书给俺!” “谢长者!”张鹏利索地从怀中取出一册竹简,递给了牟。后者扫了两眼,吩咐柳取来笔墨,苦笑一声后,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落款处。而他名字的前面,正是县丞的亲笔! 将爰书丢回,牟好奇道:“小子,你也是如此说服县丞的?” “自然不是。”张鹏笑道:“俺就说了两个字。” “哪二字?” “上计!” 牟:“呵哈哈哈哈!” 回到家中,大黄扑过来亲近一番后,张鹏满心欢喜地将写有县丞和都田啬夫名字的爰书拿出来,左看右看,上面的篆字也只能猜出一点。 县丞一心仕途,所以最能打动他的不是新式农具和新式耕作,而是这些东西能不能带来政绩。可以说,但凡是能让其在每年的政绩考核——“上计”中拿出光彩成就的事情,他都可以帮忙。很显然,张鹏可以帮到他,而且在说出冬耕后,县丞虽然怀疑,但有秋耕的事情在先,他也愿意赌一把! 至于都田啬夫牟,想要打动他靠利益是不行的,只能从耕嫁本身着手。如果冬耕能成,牟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大秦的粮食产量将会翻倍,天下可能再无饿死之人! 张鹏心中琢磨,此次求官虽然鲁莽,但却不得不行,因为名气和实力必须要成正比。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远超时代的发明和行为,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就是具有极大价值的肥肉。 虽然米线教授给了乡里,算是广结善缘;石磨和新犁都打着硕父杨的幌子,自己藏在幕后,但若是真的调查下去,很快就会发现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和自己分不开。 特别是现在秋耕大丰收,芦菔的产量简直超出了张鹏的预计。而且自己当初在闹市立下了fg,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瞒是瞒不住的。上千斤萝卜,难道不卖,任其烂在地中?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与其被别人当做奇货可居,不如主动出击,秋耕的功劳不保准,就再加上一条冬耕!不信郡中不震动!而能够保护自己的身份,太高上不去,太低没有用处,只有“都田啬夫”刚好合适。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从米线之事开始,郡中就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毕竟是连皇帝陛下都赞不绝口的米线,朝廷怎么会不查的清清楚楚?一是这东西是否安全,二来陛下若兴起随口询问,难道下面的人回答不知道? 淮阳郡进献的时候只说是民间黔首自制,但这黔首是谁,是老秦人还是“新民”,都有很多讲究,不能不弄个明明白白。 所以,当米线入宫呈送御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数骑出咸阳,沿驰道直奔淮阳而来。如今,这些朝廷秘谍的奏报早已传回,其中一份附件,就在大秦少府令的手中。 少府,是中国历代政府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 它始设于战国,秦汉沿置。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少府机构庞大,属官众多,不但身在中央,连地方都设有分支机构掌管各项事宜。若是寻常人只将其看作是皇室管家一类的角色,那就太单纯了,难道帝王们只仅仅贪图享乐便让这一机构如此庞大?那也未免小看了代天牧民的帝王。 举一个例子,少府内下设有少府狱丞,它的作用是——主管诏狱。 所以说,少府令不但是大管家,还是皇帝的鹰犬,耳聪目明!他们借着征课天下的由头,遍铺眼线;既登庙堂之高,又入市井之远,无所不查! 此时,一吏员正侯在少府令的官衙之外,等待着里面上吏的决策。 只见一身被青绶、腰悬银印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案前。他眉头紧皱,沉吟不语,美髯在指尖划过,倒是一位英姿勃发之人。 “章少府,此事该如何处置,淮阳郡来的下吏还在等候,您看”旁边有人轻声道。 “此黔首虽在故楚之地,但据查祖上三代皆为秦子,当可无忧,且随他去吧!” “诺!”旁边的人立刻在一份爰书上写下了“知道”二字,转身出去,经由卫士教给等在外面的吏员。这吏员双手接下,便直出少府官衙,上马离开。 当然,远在千里之外的这些事张鹏无从知晓,他现在正遇到另一件麻烦事——回家屁股还没坐热,硕便带了一人回来,自己分辨才看清楚,这不是陈胜么? 张鹏:“说点题外话,俺虽然人设是农民工,但俺不是文盲,希望大家不要对农名工群体有什么误解。俺穿越前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中教育,语文课文背的贼溜,历史能考全班第一。俺说的古语都是从课文来的,不是装高雅。据说俺穿越后,后世有了‘逗音’,上面很多关于农民工666的视频,大家看看就该知道,俺已经很普通了。”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侠客行 两个月前,陈胜拿着两千钱离开的时候,意气风发,仿佛天下皆可去得,连要走向何处都没有告诉张鹏和硕这两个兄弟。他只托认了大哥的里典“达”给自己开具了游学的“验”和“传”,就告别了眼前的苟且,去寻找诗和远方。 秦代对黔首的人身自由控制很强,除了要带身份证明“传”之外,还要由地方备“验”,写明外出缘由。好在陈胜以里典“达”为兄长,所以才能顺利外出。 陈胜怀揣着憧憬出行,却无明确的目标。在他的心中,一颗任侠天下心早就躁动不已,仿佛只要离开翠花乡、离开阳城县,到四处走一圈,就算是同那些行走八荒的侠客们一样,可以拍着胸口同乡里吹嘘:“俺也是国侠、县侠了。” 他曾幻想着,等自己这一遭走回来,乡里中的浪荡子,该是再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了。可是,游侠之路岂能如此好走? 两个月内,陈胜遇到了各色人等。有的与他相见恨晚,但其实只图一口酒肉;有的对他爱答不理,根本不用正眼去看这等乡里走出的小子;还有的名头很大,但却闭门谢客,根本不再提“侠”字了。 这也难怪,自从韩非子提出“侠以武犯禁”之后,秦国就极力清剿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等到天下一统,更是用严格的户籍制度来限制百姓出行的范围和自由。如此一来,人们都被束缚在土地之上,侠不能游,便如龙坠浅滩,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不过,陈胜也不是全无收获,到底还是有人身具六国遗风的,不但给以指点,还介绍了许多人给他结识。当然,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直到后来,千金散尽,身边的人渐渐冷落,被逼无奈之下,他不得不踏上归途。 不成想,在山路上遇到贼人,连最后的钱财也被一抢而光。好在“传”和“验”拼死保住了,才没有被路过的官吏捉去。 陈胜跋山涉水而回,风餐露宿,总算硬挺着走回阳城县,恰巧遇到了站在自家工肆门前吹嘘的季弟——硕! 张鹏静静地听着陈胜把自己的坎坷经历说完,心想着:“他历史上能一呼百应,恐怕并不是一朝云集,而是和这种结识各路游侠的经历分不开啊。但这种有钱人才敢玩的游戏,一介雇农参与进去,不被榨出骨髓来才怪!” 事实上,历史上的侠客集团和张鹏所料的基本一样,他们是春秋战国社会激变中产生的一个新的社会集团。先秦的“侠”多出身于贵族,因为只有贵族才有经济实力和精神实力把人聚拢起来,穷人根本玩不转。 中国古代是垂直组织类型的社会,每人各有特定的位置,上下有等,很少流动。也就是说人们之间除了垂直的统治与被统治以外,很少有横向联系。春秋以前“大夫无境外之交”,大夫以下更不用说了。甚至连“友”字都很少见,即用也多指“友邦国”(国家的朋友),或指兄长爱护弟弟,曰“友”。很少用以描述个人之间的关系,可见那时人们横向往来很少。 这种情况到了春秋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战国时期这种变化更加剧烈,一些古代的贵族逐渐被消灭或被取代,贵族社会由松动到逐渐解体。 许多大夫、士从原有的垂直统治的系统中流离了出来,原有的饭碗打破了,他们要找寻新的饭碗和谋求个人发展自然要到各地、各国奔走,要广拉关系,多交朋友,这是一种新产生的社会需求。 《论语》一开篇就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士人有朋友了,而且是从“远方”来的,大约是“外国”。用今天的角度来说,没钱出国游都不现实,更何况和外国人交朋友? 心里虽是如此想,嘴上却还安慰道:“仲弟回来就好,为兄正有大事需要人手,自家人能帮衬一二,岂不美哉!” 如果推择不出意外,张鹏马上就要上任都田啬夫了。牟走之后会留下权力真空,阳城二十六个乡的田啬夫本来都想着牟走了自己好上位,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截胡了,还不得炸锅?所以要提前布局,找好帮手才行。 正巧陈胜回来了,他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好歹也算扬名周围几县,认识了不少酒肉朋友,大用顶不上,拿出来唬人总可以吧。 陈胜也是嘴里发苦,当初走的时候半句话都没有留,如今丧家犬一般的回来,大兄竟然没有埋怨自己一个字,还诚心接纳,这才是兄弟之情啊。 一旁的硕撇了撇嘴,自从陈胜私认里典达为兄之后,他就不待见这个家伙,只是不知道大兄为何一直维护他,真是怪哉! 张鹏之所以能包容陈胜,其实不过是知道这家伙日后会有一番作为,想结一个善缘罢了。他对所谓游侠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后世金庸先生的小说,特别是郭靖那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让其印象深刻。至于秦代的侠客是否也是如此崇高,就得打一个问号了。 事实上,在先秦时期,“侠”与“夹”是一个字,而“夹”的本义是指有人追随。 过去许多学者解释“侠”往往受到战国末年《韩非子·五蠹》篇中的“侠以武犯禁”、“废敬上畏法之民,养游侠私剑之属”等话头的局限。 但实际上,这些人只看见了“武”和“剑”,而忽略这些话的主旨所在。 韩非意在指出一些贵族豪门窝藏“私剑”(属于个人的武装力量),不怕法律,敢于“犯禁”,目的在于揭露这些“侠”是“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而这个“杀生之权”在法家看来只能专属于君主,任何“匹夫”(包括君主的亲贵),不可据而私有。 侠之所以招拢“私剑”,其目的在于“肆意陈欲”(使自己的欲望不被约束);而且成为“侠”,还要“弃官宠交”(官员放弃职责去结交朋友),这样才能使自己的武装力量壮大起来。可见韩非子尽管强调“游侠”的暴力作用,但他对游侠的理解还是在于“侠”有一帮子人(私剑)追随和作为后盾,并非说“侠”本身就是暴力。 后来,司马迁在《游侠列传》中进一步阐释“侠”: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士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 这段话说得很清楚,太史公所标举的“侠”是春秋时的延陵季子、战国时四公子,都不是“以武犯禁”的人物。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换句话说他们是因为有一帮追随者(不管这些追随者抱有什么目的)力量强大而彰显于社会的。 陈胜散尽千金之后,既无人追随,也不曾追随别人,只能算是花钱交了学费,在淮阳郡各色土豪、侠士面前露了露脸,算混了一个面熟而已。 不过,他还是拍着胸口道:“大兄尽管放心,涉定然不让你失望便是。“ ”善!“张鹏抚掌而笑,拉住不情不愿的硕,道:”今日你我兄弟三人再聚,乃是喜事,同去醴母去吃酒!“ 陈胜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听还有酒吃,立刻精神起来。 不过酒价可不低,他迟疑道:“大兄可有钱财?” “嘿嘿!”不等张鹏开口,硕已经得意道:“你怕是还不晓得,咱们大兄如今可是名人嘞,哪里会短吃酒的钱!” 张鹏豪爽道:“且先吃三碗酒,再同你说这两月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上任 淮阳郡,阳城县、县寺官衙之内,年仅三十岁便官至一县之丞的王继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理着自己的长须,他站在正堂一侧的花厅里面,透过牖棂看着外面的细雨。 花厅的书案上,放着最新的郡爰书,爰书上有郡内大小吏员任命列表,而在其靠后的部分,正写着“以阳城县、翠花乡、丰牛里牛长鹏为‘守都田啬夫’“。 给郡中替鹏求官的推择是王继写的,给县内大小乡里修桥铺路的捐资除了鹏拿的小部分外,剩下的也是王继自掏腰包。 然而,从头到尾,王继只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态参与此事。 王氏,出于妫姓。为古帝虞舜之后,子孙大多在陈国,也就是如今大秦的淮阳郡境内,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遗族。今年夏末,一道直出始皇帝陛下案头的诏令,让王氏上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南征百越在即,咱们这位横扫六合八荒的一代神主立改怀柔绥靖的策略,明旨天下各郡对辖内原六国土豪、大姓实施严厉打击,或举族迁于巴蜀,或发配与岭南效力,可以说是将那些盘踞地方的隐患毒刺一招清理干净。 可这清理的深度究竟如何,就值得王氏这等早已扎根大秦的家族忌惮了。倘若翻起旧账,难保不会有心怀叵测之人落井下石。百年之家,谁还没两个死对头呢? 作为王氏当代的宗主,王继深谙一县之丞是绝对无法庇护宗族的,想要再也没有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就要做一郡之守,成为陛下最信任的鹰犬! 可试问,这天下有而立之年的郡守么?没有!!! 想要爬得更高,就只能赌,好在士伍鹏给了他下注的信心! 得力的吏员叉手立在花厅内,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被公认前途远大的县丞王继。 今年三十岁的王继素来干练,没想到得知帮着士伍鹏讨官成功之后,王继的情绪反倒没有高兴的样子。好一阵子都陷入某种莫名沉思之中。就在吏员觉得这沉默会继续维持之时,王继疑惑的问道:“那李郡守看了信之后没说别的?” “敢言上吏。李郡守看完之后,只将爰书置于案上,接着就让俺回禀您,他知道了。”吏员尽力准确描述当时的场景。 王继还想再问几句,却又停下,他挥挥手示意下吏离开,自己跪坐到花厅当中的软席子上。 上位者的心思从不会给一位传话的下吏解释,李郡守如此,他王继也是如此。想从跑腿之人身上得知李郡守的想法,那是大错特错。 王继并不晓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咸阳城内,章少府已经关注过那个不起眼的黔首鹏,更亲自做了批语。虽然这批语只有“知道”二字,但淮阳郡内少府下辖的属衙能如此分心劳力去调查一介黔首,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前脚少府的爪牙刚走,后脚替黔首鹏求官的爰书就到了,李郡守会怎么想?也许只是出于好奇,反正顺水推舟罢了。 不过,李郡守究竟是如何思量的,王继此时反而不在乎了。他现在最想知道士伍鹏背后的谋主到底是谁!一个十七八岁的雇农子,怎么可能懂得朝堂上那些机关算计? 都田啬夫牟曾经问张鹏是谁在背后给他出主意,张鹏推说是县丞,因为他知道牟不会多嘴去求证。实际上,想出这个点子的,就是张鹏自己。 这种操作,其实来源于前世一个在衙门做小官的远房亲戚,有此那人喝醉了,他当做吹嘘的资本,炫耀出了自己是怎么从科长升处长的。套路和张鹏如出一辙,送走上级,自己暂时替代。做出了成绩后就算不能留在原职,也会平级调动,不会再降下去了。 但想要成功实施,还需贵人扶持,好在张鹏有县丞王继和都田啬夫牟! 王继并不知道这些,他心里笃定是有人在给鹏出主意。知道自己一封爰书就可能办成事情的,必然是熟知朝堂人际关系的人物。那位高人到底是谁,他怎么都想不出。 好在王继也不是钻牛角尖之辈,既然想不出道理,那就不要费心思去想。官场里面水太深,自以为是的结果往往是南辕北辙。 王继提笔给“阳城县守都田啬夫鹏”写了封道贺的手书。在书的最后,他打趣的告诉鹏,若是冬种不能成,就提头来见!!! 写完这封信,王继叹口气。始皇帝陛下的南征已经迫在眉睫,各地都在征调军粮,不但导致粮价上浮,而且有些困难的地区还差点闹出民变。淮阳郡虽然近年来丰收不断,但家底也不丰厚。若是冬种真的成了,可是泼天大功啊! 当今陛下对朝堂上那些只知道讲大道理的儒生早就不耐烦好些年,相对于这些坐而论道之辈,只要是在当官之中有实际政绩的人都能得到提报。包括王继本人就是靠连年“上计”得“最”才坐上了县城的位置,大秦对待认真做事的人,从不会亏待······ 思前想后,这一切都落在那个小子的空口白牙上,王继除了长叹之外,也只能长叹。 此时的张鹏领了官职,正在同一众乡里告别。 知道鹏竟然做了守都田啬夫,里人自然是不胜之喜。小地方出了大吏,且不论这吏位是不是临时的,都足以让人羡慕很久!特别是放牛娃一朝等县堂的这种屌丝逆袭的经典桥段,足以让那些拜了张鹏为师的年轻士伍们兴奋不已! 特别是老迈的里典,也不管张鹏听不听得懂、用不用得上,将他这些年的为丰牛里小吏的心得仔细讲述一番,说的事无巨细。张鹏知其好意,心中也万分感动。他静静的听,就像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水分,哪怕里典的心得暂时用不上,但也可以了解其他里典的心态。 这一通就讲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说到头晕目眩,只能让张鹏且去,他自己则被人搀了回去。 张鹏嘱咐奋和安守好牛舍,就带着陈胜与硕二人,踏上了去县城的路。此一去,前途未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走访 时令进入十月之后,整个淮阳郡或者说整个天下都进入了一个很慵懒的状态。年度政绩考核“上计”早已结束,该升的升,该降的降,一切都等来年。 阳城县,该收的的税也都已经收过,大小吏员每日里除了坐着就是坐着。几名小吏员晒着太阳,谈论最新的话题。 “那个守都田啬夫鹏,今年刚刚十八,就结发。也不知道他翁、媪到底怎么教养的此人的。” “据说鹏翁、媪早逝,并没有人管教。可礼义重于天,他不该不知道这般年纪是不能结发的。” 古时不论男女都要蓄留长发,到他们长到一定的年龄时要为他们举行一次“成人礼”的仪式。男行加冠礼就是把头发盘成发髻,谓之“结发”;然后再戴上帽子,就是加冠。 显然,仅仅十八岁的张鹏是没有资格结发的,他只能将头发束起,谓之“束发”。可这样一来不但十分不便,还不卫生,所以他干脆将头发结起。不成想因为此事就被别人议论了。 不过,别人议论他的缘由可不单单是因为头发,就听有的吏员开口道:“我好像听说鹏与咱们的县丞关系匪浅,这人大概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刚上任,鹏就下去乡里。这秋收都完事了,到田间地头能做什么事。再者说,他不过是个‘守都田啬夫’想立威,也忒心急了。” “哈,就因为带着个‘守’字,他才不得不急。只要来年有合适的人选,郡中还是会任命新的都田啬夫到任的,鹏现在不抓紧时间表现,等落了雪可就再没机会喽!” “哈哈!” 此语引发一阵哄笑。 有人纳闷:“难道现在就有机会?” “嗤!”旁边的人不阴不阳地笑道:“咱们这位守都田啬夫可是要冬种嘞,你不晓得?” “冬种!?” “怕不是疯了吧!” 这些议论声一句句都不怀好意,张鹏的年龄与做派明显没有得到同僚的认同。这个被认为疯狂、急功近利、不讲礼数的小子,头上盘着和年龄不符的发髻,风尘仆仆的进入了麦积乡的地界。 麦积乡,顾名思义,就是以大量种植难食之麦而闻名的阳城县二十六乡之一。 除了陈胜和硕之外,守都田啬夫鹏还有官方随从。他此次带了两名吏役,加上陈胜和硕,五人在麦积乡北边的山区里穿行之时,路边的百姓看到他们都主动退让。 除了这五人穿了吏服,每个人都带着家伙。即便是夜不闭户的淮阳地区,也难保翻山越岭时不会遇到流窜的贼寇,五名有精良武装的吏员肯定有很强的震慑力,可以打草惊蛇,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五人进了村子,走到当地富户门口之时,周围已经远远围了不少百姓注目观看五位吏员。 “大兄,这家真的是当地富户?”硕忍不住问张鹏。 身为翠花乡人,家里又在县城的贾市开了工肆。硕眼界大开,对于富户的判断标准高了几许。更重要的是,他们从临近种粟的粟积乡过来,即便是相距十几里地,两边的百姓情况就大不相同。 “守都田啬夫,此家就是本乡富户。”跟着来的吏役连忙答道。 张鹏点点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心里面却有些高兴的。 粟积乡土质较好,所以种植对土壤要求较高的谷子;而麦积乡则土质较差,只能种植对土壤适应性较强的小麦。 可惜现在大秦是以粟缴税,麦积乡的人每年都要把种出的麦子拿去同粟积乡换取谷子。对方趁机抬价不说,还经常冷嘲热讽,让麦积乡的人大为不爽。 两边仅仅就隔了十几里的山路,生活水平差距却颇为明显。粟积乡的房屋明显要好过麦积乡,黔首的服饰与精气神也大不相同。不平则鸣,老百姓们对锦上添花的事情并无兴趣,他们需要的是雪中送炭。越是穷困的地方,这种需求就越强烈。 迈步向前,张鹏走到了富户门口。不等吏员上前叩门,大门就已经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先给吏员行礼,接着问道:“不知道几位上吏有何贵干?” 张鹏走上两步,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说道:“吾乃本县守都田啬夫,风闻尔麦积乡与粟积乡因秋收换粮生了纠纷,险些耽误了秋征,故特来查看。” 中年人听完之后脸色大变,片刻之后他就脸露无辜委屈,“这位上吏,不知何人诬告。你可万万不能信了他们。粟积乡那边的人有钱,为人凶狠。我等与他们争执从来都没占了上风。还望上吏明鉴啊。” 陈胜听了之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不屑的表情,似这等言语他在外面闯荡的两个月里可没少听。张三在背后说李四的坏话,他乍一听还觉得李四是个坏人,可等见了李四却又被告知张三是如何下作。其实张三和李四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硕对麦积乡的人也没什么好感,他家已经从雇农变成了小富户,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心中也有自己的看法。浪荡无赖讲富户们为富不仁欺压黔首,怎么看都没有道理。即便富人不是好鸟,浪荡子就是好人么? 这几日硕陪同张鹏一直在粟积乡走动,几乎拜访了粟积乡所有的田典、里典,硕只能说富人能够致富,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如同自己家,是在大兄的帮助下致富的,并不见得就得压榨穷苦人。所以他他对粟积乡的那些人评价比较高。 心中不忿,硕忍不住哼了一声。哼声方落,硕就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大兄用手推了他一下,然后张鹏上前一步,温和的说道:“既然汝言至此,那总是有些说道的。俺···本吏来此地,就是要走访一番。这位长者可否给我讲讲你的道理?” 中年人连忙行礼,“小的在上吏面前不敢说道理,只是粟积乡那边的人欺人太甚。我就给上吏讲讲他们平素所为,上吏就知道我等冤枉。” 见中年人肯说些事情,张鹏喜道:“吾等不便进门,长者可否给我等一些席子,吾等走了老远的路,腿脚累了,咱们就坐在门口说话。” 秦朝对公务人员是有严格要求的,即便是上门办案的求盗、游缴或亭长也不能无故入门,否则被打死了可没处说理去。 这一点和后世国外很像,非常注重保护百姓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所以张鹏等人虽然身为吏员,能不进门还是在门口更好,免得落人口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身体力行 晚上的时候,张鹏决定带着一行人在里中的牛舍借住一宿。这间牛舍显然没有经过丰牛里那般的改造,所以不但气味儿难闻,蝇虫也多得很。 火光跳跃,围坐在火边的陈胜一边挥手驱赶蚊子,一边问道:“大兄,俺觉得这家富户的主人说的大概不是实话。” 听了陈胜的话,硕和两位同来的县吏役皆没吭声,目光都落在张鹏身上。 “何以见得?”张鹏问。 陈胜率直的讲道:“粟积乡的人富,这里的人穷。富人自然不想惹事,怎么会欺压这边。我觉得那厮没说实话。” 听了这话,张鹏笑着问:“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有没有另外的道理,粟积乡的人富,这里的人穷。但两边距离这么近,肯定也沾亲带故。粟积乡那边的人救急不救穷,他们也不过是刚能吃饱肚子,接济一顿两顿可以,若是这边的人不停的求接济,他们也吃不消。不得以,只能先对自己好些。” 陈胜听了这话愣住了。仔细想,这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即便粟积乡的百姓生活比麦积乡的百姓好,但这些人与县城内的黔首一比,仍然差了许多。 两位县里派来的吏役听了这话之后先是一愣,接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过了片刻,其中一人忍不住问:“敢言上吏,你怎么会这么想?” 张鹏笑着反问,“尔如何做想?” 都田啬夫是一县司农之首,在农事上可以说地位很高了。那吏役本以为自己突然插嘴,张鹏要摆个上吏架子,训斥一番。 结果被张鹏反问,他也一时语塞。最后只能喏喏的说道:“回禀上吏,俺家就在此乡之一里,觉得您说的颇是道理。救急不救穷,俺们这一代也多有亲戚,不是不肯帮忙。斗米恩升米仇,真的是救急不救穷。” ·························· “敢言上吏,你所说冬种之事极好,可能不能成却无人晓得。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此事难道真的能成么?”麦积乡最靠北的村子,里中田典面露难色。 “田典毗,我听闻你家小女嫁到粟积乡去了。”张鹏没有正面作答。 “······我两女都嫁到粟积乡去。”田典毗语中有苦涩。 “田典毗,吾还闻汝家大郎到现在尚未婚配。”张鹏继续迂回战术。 “······却是如此。”蔡姓首户声音苦涩。 “如你这般的,在麦积乡当还为数不少。”张鹏还在兜圈子。 “唉······”田典毗长叹一声。 张鹏微微一笑,大声说道:“莫要叹气,若是我等把冬种做成,只待来年春天,到时候丰收倍于往日,长者还怕粟积乡不肯嫁女过来吗?” “靠我等冬种?”田典毗一愣,然后更长叹一声,“嗨······上吏,下吏家中田产微薄,可经不起您折腾,那粟积乡的人比我们多,种田也比我们便利。您不若去那边问问吧······” 谈了冬种的艰难,田典毗说不下去,只剩连连摇头。 张鹏劝道:“人必自助,然后天助之。我等冬耕,把麦子种好,上帝也不会不怜见吾等。若是我们自己不自强,让人看了就觉得我们靠不住,上帝也不会垂怜啊!!!” 田典毗好歹也四十多岁,被一个后生小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相劝,他心里厌烦,面子上也挂不住。见张鹏并没有以司农上吏的身份相逼迫,田典毗索性带着张鹏到了村外。 这里有一大片农田,已经被收割的干干净净,地面坚定宛如一整块,看起来就不像是容易耕的地。田典毗领着张鹏来到田中,用脚跺了跺田土,“砰砰”作响。 他道:“敢言上吏,俺们里的田不但肥力弱,土质也甚劣,平时翻土已经难以应付,冬日翻土岂不难上加难?“ 张鹏也用脚跺了跺脚下的田土,感觉自己的动作如同蚍蜉撼大树,土层纹丝不动。他问道:“若是我能翻开此片田土,里典肯领着里人一起冬耕么?” 田典毗白了张鹏一眼,“若是上吏能办到,老朽用尽家当也要冬耕!” “好丈夫唾口唾沫就是根楔。用尽家当的事情就是个玩笑话,倒是还需田典有力出力。”张鹏用话顶住田典毗。 田典毗很想冷哼一声,却觉得这娃娃简直不可理喻,连冷哼的心气都没了。 张鹏对这等失礼的表现并不生气,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阳奉阴违。这田典毗虽然态度不那么恭敬,但好歹是个能够面对问题的人。 第二日,准备妥当的张鹏与硕两人一人拎了一个三指粗的铁钎子,钻头顶在坚实的田地上。陈胜和另外两个吏役轮流用木锤砸向铁钎子的顶端。即便地面足够坚硬,在五人的坚持下也很快被打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孔洞。 这毕竟是体力劳动,张鹏汗流浃背的打了一个孔,硕和陈胜打得更多。两人都光着上身,腱子肉随着抡锤微微颤动,黑褐色的肌肤在汗水的光泽下显得充满爆炸力量。 旁边两个吏役正在休息,他俩平时只做些文书的工作,已经很久没干这种体力活了,所以眼看着上吏亲自动手,自己却连指头都累得抬不起来。 在此二人眼中,守都田啬夫鹏做派古怪,不摆上吏的架子,不耍官威。本来可以用严令强行冬耕,却非要亲自动手干体力活。 对于到了一县司农之首这个地位的上吏来说,此等行为已经超出了古怪的程度,进入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不过却不知为何,二人心中就是觉得暖暖的,哪怕背后汗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在冷风下也不觉得多难受了。 看到张鹏终于停下来,两名吏役连忙凑过来,谨小慎微的说道:“守都田啬夫,有啥要我们二人做的,你尽管吩咐。” 张鹏看着脚下已经打晃,面色苍白的二人,心知他们不是偷懒,就道:“且休息一番,一会儿我们轮流钻地。” “吾等现在就去。”两位吏役脸上发热,咬着牙连忙请缨。 “现在不用。”张鹏说道。 他正在做的事情,高大上一点来说叫做胡克定律,但其实对于其内容完全一无所知。只不过工地上常用这法子来处理水泥地面,他也是跟着师傅学的,多听了一嘴。只是知道在一处地方凿几个孔,就能让整个地面更容易被破坏。 喊了陈胜和硕也来休息,张鹏感慨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硕挠了挠头,看样子是没听明白,只能配合着傻笑。陈胜则郑重地点了点头,听大兄称赞,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之前并未对大兄付出多少,大兄却从未有所责怪,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补偿,陈胜也想要尽力! “新犁和耕牛何时来?”张鹏问道。 “应该快嘞!”硕道:“算时候应该是今天。” 就在此时,田典毗带了家人和几名黔首走了过来。从张鹏带人浑汗如雨的在田间上钻孔开始,就有好奇的士伍过来看热闹。 看了自家田地变成坑坑洼洼的样子,田典毗欲言又止。真心说,他万万没想到鹏居然一声不吭的干活。 毗也不是傻瓜,他知道他此时真的不方便说话。若是开个头,张鹏就会顺杆爬。这个年轻的守都田啬夫看着真的不像是善茬,毗不敢自找麻烦。 说话不合适,不说话也不合适,毗开口了,“敢言上吏,俺给您烧点热水,准备点吃食。” “你这里人出一天工,干这种钻孔的活计,要多少钱?”张鹏问毗。 毗见张鹏果然顺杆爬,唯唯诺诺的答道:“如果您要用人,我家可以派两个隶臣。” 张鹏连忙摆手,“不用你派人。我问你,你们这里的价格,钻地一日要多少钱。我不白用工,给钱,给半两钱。” 毗道:“上吏便是雇人,翻土也难成啊!” “人力自然不行!”张鹏微笑道:“用牛不就好了?” “牛?”毗道:“敢言上吏,牛可是要养膘的,不能轻用!” “哈哈哈!”张鹏大笑一声,用手一指,道:“汝看那是什么!” 毗转身望去,就见远处一队牛群正直奔此处而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身体壮硕、扛着奇怪农具的后生。 “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吏民同心 田典毗看到的这些人,正是从丰牛里远道而来的外援。既有安和奋赶着的十几头健壮黄牛,又有里中给张鹏顿首拜师的十来个后生,他们人人扛着从硕父杨那里领取的新式耕犁,很有气势。 想要如此调动,张鹏这个守都田啬夫是没这等能耐的,还是全靠县丞从中帮忙。否则光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足以成为令地方震动的大事件了。 约大半个时辰之后,张鹏就从一众报名的麦积乡士伍里面选出了十四个身体结实、看着木讷老实的壮劳力。先是教给他们怎么打孔,然后又教给他们使用新犁的方法。 这新犁有点类似唐代发明的曲辕犁,但又不完全一样。毕竟张鹏只能记住大概的样子,剩下的全凭猜测和硕父杨的自我发挥。 原本张鹏还担心硕父杨能不能造的好,等样品出来后就发现自己真的是杞人忧天。这位师承不详的老木工自有一套方法,新犁不但结构合理,而且使用起来还十分轻便省力,不但能调节耕地的深浅,还能灵活转变方向,由两人操作,力大者一人也能使用。除了造型有些奇怪之外,竟然与曲辕犁不相上下。 见外援到齐,张鹏一声令下,顿时众人在陈胜和硕的安排下纷纷下到田中。只用了不一会儿功夫,田典毗家的田地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小孔、小坑、大孔、大坑。 然后安和奋在带着人给耕牛套上新式犁具,再赶着耕牛用新犁走一遍,原本坚硬的田土就如同刀入油块,被轻易切开。这一幕落在麦积乡的人眼中,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们没想到,一直难以耕作的田地,竟会如此轻易被翻开······ 接下来的两日,耕田的进展极快。到了第三天,田典毗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思度一番,终于下定决心,领着里中的里典、三老一起到田地上见张鹏。 见了面之后,田典毗先是指了指里典和三老,然后对张鹏说道:“敢言上吏,里中的长者们吩咐俺,定要和您一起冬耕。这冬耕一旦成了,不光是俺们的日子能好过,以后里中的娃娃更是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上吏,从今日起,俺们只听您吩咐。” 张鹏心里面大大松口气,他也不寒暄,而是直入主题,“如此,甚好。现在正是农闲,我要你发动全里所有的士伍、隶臣,将官田、私田一律开垦出来,定要在十月事前完成播种!!!” 于是,五天之后,当最后一片田地也被翻土完毕,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欢呼。不光是参与此事的陈胜和硕,就连县中派来的两名吏役和麦积乡的里人,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们从没想到集体的力量竟然能如此强大,这要是按照往常每家每户分开干的话,怕是来年春天才能完工啊! 张鹏一直绷着的脸上也露出笑意,但他没有参加里中执意要举办的庆祝活动,而是立刻要启程回去了。 他此次出来了好一阵子,又花了许多天在开垦工作上,此时需要赶紧回到阳城县的工作岗位上去。哪怕是张鹏有县丞罩着,可一直不到岗也说不过去,万一被人弹劾,县丞的脸面也不好看。 “都田啬夫。”这次田典毗的称呼里面没有加“守”字,他诚恳道:“还望您能尽早回来。这是我们里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带回去。” 谢礼是一筐鸡蛋,对麦积乡最贫困的一个里来说,这份礼物绝不能称为轻薄。 张鹏没有推辞,他伸手接过,却又从吩咐硕取了二十钱硬塞到毗的手中:“鸡子本吏收了,但吏律亦不可轻忽。” 田典毗只好收下,问:“上吏还有什么吩咐?” “麦需深种,要抓紧,且勿过了元日!” 秦朝一直使用的是《颛顼历》,此历法是古代汉族历法之一,属于古六历的一种,为阴阳历。该历采用十九年七闰法,一回归年为365又1/4日(所以是一种四分历),以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九月之后,称后九月。测制年代或为秦献公时公元前366年,至秦始皇一统天下后遍行,经秦朝至西汉《太初历》制定始弃。 详细点来说,秦以冬十月为岁首,也就是一年之始,轮至九月为年末。岁首十月同样称为十月,不改称一月或正月。端月(即一月或夏历正月,不改为四月)是立春之月,二十四节气,为始皇帝避讳改为端月。闰月置于年末九月之后为后九月,即岁末置闰法。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被杀,九个月后的九月项梁被杀,一个月后后九月楚怀王派宋义、项羽救赵国。三个月后秦二世三年十二月巨鹿之战。 留下丰牛里的耕牛和士伍继续帮忙,张鹏与陈胜、硕、二吏役带着谢礼踏上返回阳城县的归路。不敢再做耽搁,他们只用了一天就赶回了阳城。 在进县城前,张鹏给了两位吏役一人二十枚半两钱,道:“尔等辛苦了,这鸡子本该给汝二人分些,只是本吏要将其送给县丞,还望二位见谅。” 吏役顿时就傻了眼,以他们的地位,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吏,寻常上吏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也是常事。似守都田啬夫鹏这等自掏腰包发薪水的,绝无仅有! 一瞬间,二人发自内心的希望鹏能去掉那个“守”字,就做都田啬夫该多好。 他俩红着脸推托一阵,见张鹏态度坚决,才千恩万谢地把钱揣进怀里。然后小心护着装满鸡子的竹篓,跟着张鹏直奔县寺。 甫一入正堂,张鹏便上前行礼,高声道:“敢言上吏,此乃麦积乡大柳里献上的礼物!” 话音刚落,张鹏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果然背对着他的县丞转过身来,一张脸上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王继伸手将摆在案头的一堆竹简抓起几个,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吼道:“竖子安有面目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患生肘腋 县寺内,张鹏正全神贯注地伏在案上。他抓着一杆毛笔,蘸了墨汁,在不足手指粗的竹简上写字。笔尖微微颤动,他连呼吸也屏住了。终于,片刻之后,一个歪歪扭扭的篆字诞生,张鹏也跟着长吁一口气。 秦代以篆书为官方文字,是在始皇统一中国后,推行“书同文”的政策下,由李斯负责,在秦国原来使用的大篆籀文的基础上,进行简化,取消其他的六国文字,创制了统一文字的汉字书写形式。由此观之,其实小篆已经是这时候的简体字了。 但对于张鹏而言,篆书笔画复杂,形式奇古,而且可以随意添加曲折,虽然比后世的简体字更加象形,但写起来就完全是在折磨人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张鹏都没有学过篆书,如今突然被罚谢《治吏律》,当真是要了老命。 旁边跪坐着的陈胜和硕也不好受,他们面前同样放着笔墨、竹简,正学着张鹏的模样练字。 陈胜态度比较认真,字虽然丑陋,但好歹认得出来;硕就不成样子了,轻飘飘的毛笔落在他的手里宛若轻鸿,根本无处收力,几下子就将整片竹简涂得乌黑。要不是被张鹏用眼神瞪住,这厮早就掀桌子了。 硕实在是学不会这种细致手段,他坐在张鹏身侧背后,见大兄虽然也写的吃力,却有板有眼。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浑身像针扎一般,又痛又痒;屁股也坐不稳当,在小腿肚上左挪右挪。 陈胜被这厮弄得心烦意乱,正要出言呵斥,张鹏目不斜视的说了一句:“硕,汝去庖厨帮忙,莫要让官寺的人为咱们兄弟费心。” “诺,俺这就去!”硕闻言,如蒙大赦,应了一声之后就往门外跑。 陈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季弟,他侧身凑上来对张鹏说道:“大兄,咱们学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鹏将写了一半的字收尾,放下毛笔。他接过陈胜递上来的麻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微笑着答道:“好不容易有这等清闲的时光,急什么。” “可这都五天了!”陈胜急道:“咱们总不能一直被关在县寺不能出去吧?” “哈哈!”张鹏打趣道:“硕若是急着回去找他的桑妹妹,倒是情有可原。你一个孤家寡人,跑出去还得自己管饭,哪有这里包吃包住舒坦。” 自从硕家的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后,硕就从官隶中将原来三树里之里佐鸠的隶妾“桑”赎买了出来,前段时间刚刚娶进门。硕父、硕母急着要孙儿,每天看着硕全力输出,只是到现在还没动静。 陈胜虽还没碰过女人,但他志不在此,说道:“大兄,要不了多久就是元日,阳城各乡的侠儿们都会到县城中相聚。俺好歹也是有些名声的,若是那些浪荡子没见到俺,怕是要说难听的话嘞。” 本是个轻松的话题,陈胜没想到张鹏脸色反倒凝重起来。就见大兄摇摇头,道:“那些浪荡子光有任侠之名,却无侠士之实。不但每日滋扰乡里,还有些做贼做盗的。” 盯着陈胜的眼睛,张鹏道:“为兄知你好侠,可如今天下四定,官府对地方的管理愈加严苛,你可要小心······” 陈胜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张鹏知道自己劝也没用,有些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会把它做到极致。也许陈胜就是这种人吧,否则怎么会走上揭竿为旗的道路呢? 五天前,县丞王继在县寺正堂内好一通大怒,下令将张鹏兄弟三个关押在县寺内静思己过,还要罚写《治吏律》。究其缘由,不过是麦积乡的田啬夫联合其他乡的一众田啬夫给张鹏来了一个下马威。 张鹏就任“守都田啬夫”,本来就属于横插一杠,截胡了那些眼巴巴等着上位的田啬夫。再加上张鹏到任后不在官衙坐班,竟直接深入田间地头同田啬夫下面的田典直接交流,更是让田啬夫们感觉到遭受了轻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张鹏的火还没烧起来,就先被下面的田啬夫们告了一状。近二十份爰书摆在县丞的案头,连县令也过问了几句,这就让王继有些恼火了。 下令把张鹏兄弟三人关住,既是敲打,也是保护,更是给那些对张鹏不满的人做做样子。 张鹏也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被关的太久,麦积乡大柳里的冬种还没结束,这时候县丞巴不得自己天天住在田里才对,算算时间,恐怕出去也就在这一两日内了。 笑了笑,张鹏宽慰陈胜道:“想必大柳里求教冬种的爰书已经到了,不日吾等就可出去。” 果然,话音未落,硕就从外面无精打采地回来了,满脸委屈地嚷道:“大兄,县丞说让咱们自己去外面吃食,莫要再糟蹋县寺的饭菜嘞!” 张鹏和陈胜对视一眼,陈胜当先道:“大兄妙算,涉真是佩服。” 见两个兄长发笑,硕懵头懵脑地不解:“饭都没了,大兄因何发笑?” “呆子······”张鹏拉住硕就往外走,道:“还愣着作甚,想留下来继续练字不成?” ······························ 麦积乡,大柳里,乡亲父老们集结一处,正翘首以盼地等着张鹏来讲冬种的大事。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张鹏登上一处高地,先是环视众人一番,待四下无声后,才高声道:“诸位,俺方十八岁,这些年过了十八个元日。每年元日,都是饿着肚子苦苦挨过来的。这次到了麦积乡,本吏的元日要和大伙一起冬种。以后大家还有几十个元日要过,以后的每一个元日,大家都可以对自己的子子孙孙说--就在这年的元日,我们一起为后世创造了千年不毁的家业。大家觉得这么做可好?”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有不少士伍愕然,而愕然也是暂时的。他们不是没想过冬种如果成功会带来怎样的好处,只是没有从更宏观的角度去考虑罢了。现在经张鹏这么一点拨,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这半个月的辛苦,是可以让后代子孙牢记的! 不少人开始给张鹏叫好,他们都是从战国时代走过来的人,知道肚子饿是个什么滋味。 陈胜和硕看着自己的大兄沉稳的站在高处对叫好的人群挥手,心里的想法各不相同。 硕除了替大兄高兴,还充满了羡慕和自豪的情绪;而陈胜的心里面,更多的则是向往,他看着张鹏挺拔的背影,幻想着自己的魂魄渐渐飘了过去,直到与张鹏融合或者是取代。 “接受万众欢呼的感觉一定很好吧?”陈胜收回目光,有些意兴阑珊地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官场 一场秋雨一场寒,初冬的雨就更加刺骨了些。 淮阳郡治所陈县,郡府偏厅内,远道而来的阳城县县令赵阳正站在郡守李兴肆的面前,大声说道:“敢言上吏。下官以为士伍鹏不宜做阳城县之守都田啬夫。此人贪图钱财,不但妖言惑众,而且唯利是图。在阳城县为吏不足旬日,就凌虐地方,被称为酷吏。让他继续留在任上,只是再激起民愤!!” 淮阳郡守李兴嗣身体魁梧,额头宽阔,腮帮鼓起,留有美须。听了赵阳的话,李郡守不动声色,只是做出倾听状来。 大秦朝廷里面的斗争从来都非常激烈,地方上也不例外。有些争斗是出于权力,有些则还夹杂着学派的差异。例如这阳城县,县令赵阳乃是出自儒家,县丞王继则出自法家,二人先天上就走不到一起去。平时你好我好,面子上到还能凑合,但一涉及到来年的政绩布局,矛盾就激化了起来。 再加上王继一直是县令之位的重大威胁,赵阳不得不亲自动手,除掉王继的得力部下。大秦虽然是法家一家独大,但对其他各派学说还没有开始大肆打压,焚书坑儒此时更是还没发生。似赵阳这等儒家弟子,若是能像荀况那般兼顾儒法,也不是不可以为吏一方。 但令李兴嗣头痛的是,这帮儒家弟子们对于利用规则的把戏极为精通。此次他顺水推舟的给了王继一个面子,把号称能够冬种的士伍鹏安排到阳城当守都田啬夫。不知道怎么就踩到了赵阳的痛脚,在冬种马上就要完成的时候,突然蹦出来阻挠。 若是以往,李兴嗣少不得息事宁人,让走关系上任的士伍鹏回家呆着去。然而从最近得到的消息来看,王继并非大言欺人,那个士伍鹏果然精通农事,还颇擅长民政。小小年纪竟然能说服麦积乡当地父老,将冬种干得有声有色。 眼瞅着事情指日可待,只需等到来年春便能见分晓。此时赵阳如此坚定的杯葛,只能说明那士伍鹏的确能成事。 心中下了决定,就见郡守李兴嗣还是和平日一样,冷淡的听着赵阳激昂慷慨魄力十足的发言,等他大大攻击了一番张鹏的品行能力之后,李兴嗣开口了,“今日已晚,此事明日再议。” 上吏发话,赵阳也不能拽住李兴嗣的脖领子要求继续商谈。带着浓浓的不满,赵阳躬身送李兴嗣离开。 回到临时落脚的馆驿,从麦积乡赶来的田啬夫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赵阳回来,他立刻拿出一卷书简交给赵阳。然后急切的说道:“敢言上吏,此乃乡中田典们的书信。信里面都讲,那个竖子桀骜不驯,不仅没有把俺放在眼中,连一众田典都不被他看在眼里。此人急功近利,只想打着冬种的幌子赚取声望。田典们看不下去,都望上吏能够拨乱反正。” “本吏知道了。”赵阳的声音中气十足,他也没看信,直接把那一大摞竹简放在案边。 自打听说士伍鹏的事情之后,赵阳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这小子立功本来对自己是无害的,甚至还可为他添加政绩。但现在士伍鹏已经是王继极力要用的人,那就说明鹏早已被打上了县丞的烙印。 所以赵阳眼中的鹏就已经不是什么好鸟。即便谈不上要杀之,也需要赶回去继续放牛。 而且张鹏所作所为让赵阳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凡是这种以功劳博进身的,都是酷吏。大秦已经遍地都是法家人物了,赵阳绝不容有自己的治下再有酷吏的容身之地。何况这个酷吏又是县丞一系,那更是要解决的。 至于张鹏所做之事可否有利于百姓,赵阳根本不在乎。有利于百姓的事,必须得儒士君子来做,才能真正有利百姓。其他任何人做这等事,都是为祸天下。 另一边,得知县令赵阳到陈县告状的消息后,县丞王继也没闲着,他急忙动身,直奔陈县而来。现在已经不是保护鹏那小子的事了,还事关他自己的脸面。倘若鹏有什么闪失,那让投靠自己的吏员们如何做想? 所以鹏必须保住,王继坐在颠簸的车内,心道:“想去掉吾之臂膀,做梦!” ···························· “王县丞,郡丞有请。”一位仆役恭敬的对王继说道。 王继并没有像赵阳那般急冲冲地去直接面见郡守,而是选择了看似迂回的一条路,先和郡守的副手--郡丞谈谈! 此位郡丞乃是李郡守的得力干将,早期一直在军中效力,负伤后才渐渐转成文职,跟随李兴嗣后就一直鞍前马后,颇受信任。如果能说服郡丞,那郡守那边的问题也就不大了······ 王继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跟随仆役步入一座小院,屋内生了火盆,李兴嗣极为信赖的郡丞坐在主位上自斟自饮。 王继连忙去履上前,稽首参拜。 郡丞笑道:“王县丞,也给你自己满上。外面如此寒冷,喝杯酒驱驱寒气。” “诺······” 两人坐下,王继喝了口酒,也觉得身体舒服不少,。他率直的说道:“郡丞,赵阳作梗,在郡守面前胡言乱语,不知您可否能帮下吏在郡守面前帮着说项一二?” 听了王继的话,郡守忍不住好爽的笑出声来,“哈哈!” 开怀笑了几声,郡丞问王继,“王县丞,你可知郡守为何对你青睐有加,连一个士伍都能破格充作守都田啬夫?” “这······还请上吏开释。”王继对郡守李兴嗣的心思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郡守兴于战阵之中,又为吏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魑魅魍魉的算计没遇到过?倒是王县丞汝这等做实事,说实话的人没遇到几个。“ 郡丞先是夸赞了王继一番,话头一转,又说到了自己身上:“吾之所以能得李郡守青睐,不是我比别人更懂算计。而是我从来不对郡守算计。士伍鹏破例为阳城守都田啬夫这点事儿,在郡守眼中不过是巨胜(芝麻)大小的事情罢了,只是那赵阳说话直率,郡守担心事情真的如赵阳所讲。”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阳城县丞王继,总结道:“王县丞若是想让郡守许可,不用走其他路子。只需让郡守知道事情里面的关键即可。” 王继听了之后只觉得豁然开朗,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花费极大经历才能说服李郡守,没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办实事,说实话。王继觉得自己即便没做到让他自己问心无愧的地步,却也足以碾压那帮腐儒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各有抉择(为女友及书友的催更加一更!!!) 第二天一早,王继就去求见郡守李兴嗣。 有郡丞相助,王继果然很快见到了郡守。没有对赵阳进行任何的攻击,也没有对郡守的抱怨。王继直接把冬种之事的前因后果向李兴嗣和盘托出。 经由王继推荐,李兴嗣得知一个小小的牛长鹏不但能秋耕,还懂得冬种,再加上少府那些爪牙的参与,于是就把鹏安排在了守都田啬夫的位置上。 陛下要南征百越,需要的粮草何止千万石!结果现在连一半都没凑出。李兴嗣也认为冬种若能成,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然而现在王继任命士伍鹏为守都田啬夫却遭到了儒生联合地方田啬夫、田典等小吏的激烈反对,其实无非是利益相搏,鹏遭了池鱼之殃。 对待儒生和儒家出身的吏员,李兴嗣也没什么办法,这帮人极为精通在体制内的争斗,句句在理、处处站在制高点上,让人无法辩驳。 此外,儒家的实力并不弱,秦统一后,设博士官,以制度化方式礼聘儒生。儒生参政、议政,纷纷入秦,在理想中的圣人与现实的王之间,他们几乎都选择了王权,以圣为王难于上青天,何不以王为圣呢?欲把秦始皇培养成儒家的圣人。 当初荀学入秦,改弦易辙,圣王路线走不通,就走王圣路线。亏了这一转向,从此儒学便行走在帝王学的康庄大道上。所以,谭嗣同说“两千年之学,荀学也”,这“荀学”,便是王圣之学。 秦置博士,非摆设,官属太常,俸禄六百石,与“不治而议论”的齐国稷下传统有别。稷下传统是自由化的,博士儒中多齐儒,有不少荀子的学生,荀子任稷下祭酒时,“祭酒”是尊者、长者的意思,还没有被官本位化。荀子带着弟子们来到秦国,弟子们参政、议政,已经开始做起官来了,但习惯难改,惯性还在,多少还有些自由化倾向。 后世许多人晓得秦代焚书坑儒,便误以为秦朝将儒生群体摒弃在统治阶级之外,这是不正确的。 讲述了事情的脉络,王继亢声说道:“郡守,下官时时关注此事。赵阳阻挠冬种,下吏着实心急。既然赵阳将此事呈于上吏,下官也执意任命士伍鹏。愿受公论。” 李兴嗣并没有立刻说话,他居高临下盯着王继看了片刻,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忍不住露出疲惫之色。然而这疲惫之色稍纵即逝。李兴嗣开口说道:“既然你将此事告知,便不能由你一人所说为准。” 王继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都有些心慌,看得出李郡守已经把此事当了重要事情。如果事情果然如王继所讲,那么他马上就能得到李郡守的极大信任。如果事情和王继所说的完全不同,那么王继在李兴嗣眼中的可信度大概就直接归零。 一个不被郡守信任的县丞会有什么下场,王继见识的可不少。虽然他受命于始皇帝陛下,可把顶头上司得罪了,还想干的长久? 抬头回望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李兴嗣的目光,王继一字一句的认真答道:“上吏,下吏愿受公论。” 让王继下去,李兴嗣命人把郡丞叫来吩咐,“派人去麦积乡看看,那个叫鹏的小子真的会冬种么?” 公论自然是要有的,但是绝不能是郡守府内的公论,更不能是所谓儒生们的公论。 李兴嗣曾经对这两者有过信任,残酷的事实最终让他对这两者完全失望。当了近十年的郡守,他不是没有收获。只要任用有能力的可信之人,加上郡守的权威,没什么办不成。所以公论,须得是他信得过的人提出的公论。 李兴嗣信得过郡丞! 是要帮助王继,还是帮助赵阳,郡丞在心中也曾有过一番较量。和王继不同,郡丞本人和儒生们的关系不错,当年他初为吏员时,在咸阳还得到过儒家泰斗伏生的教诲,也正是因为得到了伏生的盛赞之后,郡丞才能从一个厮杀汉步步升任一郡之丞。 说起伏生,也是一个传奇。他乃是秦朝大儒,官至博士。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焚书儒时,伏生冒着生命危险,暗将述录唐尧、虞舜、夏、商、周史典的《尚书》藏在墙壁之夹层内,由此逃避焚烧之难。 后来秦亡汉立,儒家学派逐渐复兴,汉惠帝四年,除“挟书律”。伏生掘开墙壁发现尚有29篇保存完好,这便是成为中国古代史宝贵资料的《尚书》。 伏生壁藏《尚书》并将其传播的事迹传到朝廷,汉文帝非常重视,欲召他进朝,但此时伏生已年愈九十,不能出行。于是文帝派时任太常掌故之职的晃错到章丘伏生家中,当面授受。 伏生因年迈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他的话只有其女羲娥才能听懂,只好先由伏生言于其女羲娥,再由羲娥转述给晃错。终于将伏生胸藏《尚书》整理记录下来,补叙出所失篇章,才使《尚书》得以完整流传。 三日后,李郡守又来询问郡丞,郡丞心一横,果断的答道:“回上吏问话,下吏遣人暗中观察阳城县之守都田啬夫,此人虽然年幼,却有冬种之能。” 李兴嗣得到了确切回答,立刻从秉公问话的庄严态度变成了面对亲信的温和表情。“既然君如此讲,那我就晓得了。” ······························ 在阴云密布的麦积乡大柳里,张鹏正带着陈胜和硕,紧锣密鼓的组织百姓继续冬种工作。冬小麦需要深种,很多年轻人经验浅薄,并不足以胜任。无奈之下,张鹏只好厚颜去请了田典垣来帮忙。 本以为这老丈会再次冷嘲热讽一番,没料到人家二话不说就来了。用垣的话讲:“汝若是还没开始,俺定然极力反对,可已经动用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那就不能失败。” 陈胜只觉得张鹏这几日一直神色冷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其实县丞和张鹏之间一直都没中断过联系,整个阳城县似乎都在酝酿着一个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他自己。张鹏最近已经感受到了很大压力,此时完全没有退路。事已至此,张鹏心中不禁没有退缩,反倒是准备背水一战。 有这样的决断,张鹏对陈胜和硕说道:“若是有人不断祈求上帝让他变得富裕。有一天,上帝终于回应他说,可以让他变得富裕。但是会让他的邻居得到完全等同的好处。你们猜那个人会怎么做?“ 硕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同意了啊。” 张鹏不可置否,看向陈胜。 陈胜怀疑道:“总不会拒绝了吧?” 张鹏哈哈一笑,道:“那个祈祷之人低头沉思良久,然后抬头答道:‘若真的如此,那就让我变成瞎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天听 十月末,已经名满天下的大儒伏生上书始皇帝,提出了对朝政的批评意见,引起轩然大波。 伏生言于帝曰:“臣为政而有害政者。” 帝曰:“胡为害政者?” 对曰:“郡县大吏久于其官而擅威福,政且废,愿上除之。” 这位博士对当下政治的看法是,郡县为官的大吏久居其位,作威作福,应该立即除掉他们。 且不说伏生说的对不对,至少他这种打击一大片的态度很成功的激起了他所指的封疆大吏们对他的反应。各种反对他的声音开始逐渐冒出来。 其实伏生并非是要始皇帝整饬吏治,而是在鼓吹分封。 始皇帝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一笑置之。 秦朝的博士儒对于议政有很大的执拗。他们第一次议政是“议帝号”,奏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号“泰皇”。结果嬴政不动声色,去“泰”取“皇”,采用“帝”号,从此,称为“皇帝”。 《始皇本纪》里这段记载,历代史家因过于熟悉,而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政统与道统、国体与政体方面,始皇与博士儒有分歧。这分歧,是深层次的,很隐蔽。 始皇独具慧眼,看穿了博士儒的心思,他去“泰”取“帝”,取舍之间,心机显而易见。博士儒以“泰皇”最贵,既怀阿谀之心,又有劝导之意,而始皇改一“泰”字,表明他不想无为而治。 卜辞中的“皇”,是指天地之际日出时的光芒景象;《白虎通义》释“皇”为天人之总、美大之称。 “皇”字,转成名词并具有实际意义,是战国以后的事了,那时为了区别“人帝”,改用“皇”字称“神”或“上帝”。战国时,诸侯皆称王,但要做盟主就得称帝,因此,各国纵横捭阖,争相“称帝”,“帝”作为霸主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与诸侯“帝制”路线并行的,是诸子的“皇德”路线,当现实政治向帝制运行时,理论又先行了一步,进行观念转型。 《庄子·在宥篇》说:“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白虎通义·号篇》释:烦一夫,扰一士者,不为皇也。“皇”是善与美的称谓,“泰”是形容一种无为的状态,“泰皇”实为一“垂拱而治”的偶像,博士们只管在体制内走私自己的主张,还真没替秦始皇着想。 拿这样的决议案上奏,还说是“昧死上尊号”,可见儒士们的心思。本来是要“议帝号”的,可议来议去,反而将“帝”字取消了。 “皇帝”并用,含有君道同体的意思,“皇”为道,“帝”为君,使之合而为一,融为一体,这是韩非发明被嬴政拿来用的,将权力与意识形态话语权统一。 第一次议政,儒士大败而归,但他们并没有死心,于是又有了第二次议政。 这第二次,是议“立水德”。博士们以“五德终始”,为秦“革命”确立合法性。“五德终始”,出自《洪范》,意为“五行相生相克”。嬴政急于表明,秦取代周朝,是奉天承运,是以“水德”克周。 秦的合法性出于“水德”,其根底还在老子那里。老子说“上善若水”,水最能表现道,秦国的河水便改名为“德水”。水之德为顺,因“六六顺”而“以六为纪”,冠冕六寸,车舆六尺,乘六马等;水色为黑,所以国之色尚黑,“衣服旄旌节旗”皆黑色······ 思想者王,在思想战线上,寸步不让,在帝号上没让,在合法性上也不让,嬴政用完了五德,便弃置如蔽履。 在他看来,“五德终始”究竟不靠谱,它只能用来说明历史,而预设未来对他不利。自己为始皇帝,二世三世传之无穷,怎么能有始有终? 所以唯一靠得住的,便是君道同体,有了君道同体,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他就不仅是天命的承担者,还是天命的终结者,他要以传宗接代替换五行相生相克,以万世一系结束五德终始,从他开始,一脉相传,要传至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 第三次议政,是“封禅仪”。“封”是“封泰山”,“禅”是“禅梁父”,是“易姓而王”的革命者,举行受命于天的仪式。 始皇携博士儒们往泰山去,博士们在山脚下七嘴八舌,说不清仪式的程序,只知在山顶“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曰封”;在山下“报地之功曰禅”。 始皇见他们争吵不休,很生气,便带着侍从自顾上山去了,按照秦礼行仪,立石颂德。诸儒被弃于山下,羞愤交加,要死的心都有了。恰好始皇上山时,中途忽然遇雨,给他们留了口实,一顿讥刺之语,表明他们并未认同始皇的易姓革命。 第四次议政,就是关于封建制和郡县制。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为他祝寿。博士长周青臣赞始皇“以诸侯为郡县,人传之万世”。齐人淳于越则以为,始皇应该立自己的儿子,封邦建国才是正道。 现在伏生又跳了出来,无非是老调重弹,话虽然说得迂回,目的却仍然直接。 嬴政乃是开万世基业的一代雄主,又岂会轻易动摇? 不过,另一件来自淮阳郡的奏报却吸引了这位千古一帝的兴趣--竟然有士伍秋耕成功并主持地方冬种? “胡闹!”始皇帝皱紧了眉头。 虽然嬴政刚刚四十二岁,但鬓角却已经显露出银白,面容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他用手指漫无目的地敲打着身前的案几,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侍立在一旁的的宦者也连忙屏住呼吸,熟悉陛下习惯的他们知道,这是皇帝在思考问题。倘若不小心弄出动静打扰到陛下,那可是要杀头的! “咚!”突然重重的一声,直击殿内的一干宦者和侍卫的心弦。 皇帝收回手,似乎是有了决断--难怪那群腐儒有借口抨击郡县之吏,原来是淮阳郡出了纰漏,也不知李兴嗣是怎么主政的,竟闹出冬种这等荒唐事! “看来第三次巡游的路线要调整一番了······” “命少府令章邯速来见朕!” ················································· 到了十一月底,整个淮阳郡都彤云密布,寒风彻骨。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地上积雪数寸。 这种天气对冬日来说不过是常态,阳城县令赵阳并不以为意。 此时,县寺中,他面前站着麦积乡的田啬夫,正讲述最新变化:“敢言上吏,郡少府司派人到麦积乡,此时已经回到陈县。在麦积乡那边的人所讲,守都田啬夫鹏催逼大柳里百姓冬天开田播种,如今业已完工。” 田啬夫声音里面有很强烈的不安,赵阳的脸色也颇为难看。等田啬夫说完,赵阳就叹道:“守都田啬夫鹏实乃酷吏。此时需除之。若是他以冬种谋功劳得逞,天下以为前例,必然群起效仿。此乃纷乱之始。” “上吏,的确如此啊。只是该用何法除之?难道再让俺们一众田啬夫弹劾此人么?”田啬夫很是赞同赵阳的观点。只是他位卑言轻,在乡里尚能威风几分,可对上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即便田啬夫们人多也不好用了。 “士伍鹏取巧,冬种倒是顺应民心。”赵阳再次叹道。 田啬夫听了之后大惑不解,县令之前对赵嘉仁的态度是除之而后快,现在怎么突然说出这种颇有赞同之意的话来。 县令赵阳也看出刘黻的疑惑,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册竹简,“本吏在麦积乡也颇有些故旧,其中也有些是亲族中居于大柳里的。吾写信去询问,他们回信过来讲述此事。” 田啬夫听了这话,一下子冷汗就浸透了衣服,原来县令并没有只让他打探情况!想起自己往里面夹带的私货和对守都田啬夫鹏的无端诋毁,田啬夫讷讷不敢言。 另外,若是连赵阳都对鹏的态度稍有改变,可见那个鹏的表现颇为不错。 田啬夫情绪焦虑,有丰富地方为吏经验的赵阳并不焦虑。他解释道:“不妨事。我准备保举那鹏晋爵升职,将其调离阳城。另外尔等阳城个乡田啬夫及田典也不要再袖手旁观,主持召集地方父老商议来年冬种之事。” “商议什么?”田啬夫不明所以。 “自然是冬种若成,全县效仿的事!” 听了这般应对,田啬夫心中豁然开朗。但是他忍不住提醒了赵阳一下,“上吏,你这么处置,只怕会让下面的人觉得你未免太过纵容。” “冬种若是成了,本县将大丰收,于公于私也不是坏事。”赵阳淡然说道。不过话音一落,他的声音立刻就亢奋起来,“然而冬种只是造福于黔首,酷吏当道则是祸害天下的大事。两者轻重不问可知,绝不能让王继得逞!!!” 田啬夫寻思一阵这才问道:“那把鹏调到哪里?” “陈县。”赵阳回答的非常干脆。 陈县可是淮阳郡的治所,郡守府所在地,一应大小官吏天然就比郡内其他地方要高半级,将鹏送到陈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上吏有把握?” “呵呵!”赵阳没有作答。 ps:今天卡文,三千字一大章奉上。主要是查资料太费功夫,很多文言文玉米要自己翻译一遍,再改成比较通俗的话写出来。历史文的难点就在这里,为了一两个字去查半天资料,结果发现这两个字不能用在秦代,还需要重新构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张氏子房 淮阳郡,西周时期为妫姓陈国,春秋时期被楚国所灭,置陈县。 六年前,秦始皇二十三年(前224年),秦王政召集群臣,商议灭楚大计,王翦认为“非六十万人不可”,李信则认为“不过二十万人”便可打败楚国,秦王政大喜,认为王翦老不堪用,便派李信和蒙恬率兵二十万,南下伐楚。王翦因此称病辞朝,回归故里。 不久,楚军故意示弱,且战且退,保留精锐部队从后突袭李信,大破秦军两营兵力,斩杀秦军七个都尉,是为秦灭六国期间少有的败仗之一。 秦王政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怒,亲自乘快车奔往频阳,向王翦致歉,并答应加兵请求,王翦统领六十万大军启程。抵达楚国国境之后整整一年坚壁不出,六十万士兵都囤积起来休养生息,甚至每天比赛投石以作娱乐。 楚军因为兵少而无可奈何,一年后终于按捺不住,正当楚军在调动之际,王翦就率兵出击大破楚军,杀项燕于蕲,虏楚王负刍,平定楚国。而楚国的陈县,就成了大秦的淮阳郡。 陈县在秦国大军逼迫下不战而降,所以满城的公卿贵戚并未受到太大刁难。毕竟秦国在中原的统治未稳,还不敢急于摧毁当地的统治基础,只能对楚国旧族加以利用。例如前文中三树里的里佐鸠,便是在那个时候摇身一变,成了秦吏。 陈县城南,有一户占地不大,但却颇有不凡的人家,在楹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张氏宅”三个字。冬阳高照,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距离张氏宅不远处的角落里。此人先是左右观望了片刻,见无人注意,才快步上前,扣响了宅门。 不出片刻功夫,宅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有一白发隶臣露出脸来,与那矫健之人打了个照面,也不说话,就闪身让来者迈进,然后转瞬就关闭了宅门。 来者原本在张氏宅外观之,以为此地乃是破败之所,不成想进入门后绕过影壁,才猛地发现里面别有玄机。凋零的柳枝间,隐隐可见亭园楼阁错落有致。可以想见,若是到了春夏二季,定然是一个极美的居所。 那头发花白的老隶臣恭恭敬敬,带着他走过一座小木桥,快步朝水边小亭走去。 来者风尘仆仆,衣着也不甚讲究,单看外表,定会误以为是个穷酸的士伍。可若仔细瞧,就会发现此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气势--双目有神、步伐有力;肩背挺阔、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精通武艺的高手。 一路上,来者并没有见到其他的隶臣、隶妾,满目尽是萧然之味,他不由得暗暗摇头:“传闻果然当不得真,还以为张氏会有多大能耐,没想到和其他旧族并无二致--都被嬴政打断了脊梁,除了苟延残喘,屁用不顶。 正在他心中感到失望的时候,小亭处,传来一曲响亮的琴音······即便是不懂得音律的来者,出于武士的本能,还是隐隐感受到了金戈之气。 “嘶······”来者眼神微微一亮,带着好奇加快了脚步。 亭子是四角攒顶,四周能看出原本是种植了花卉修竹的。只是积雪覆盖之下,残枝败叶于风中飘零,在琴声中微微发颤······ 弹琴的是位宽衣博袖的白衣青年,他坐在竹席上,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显得不拘小节,此人十指修长纤细,相貌秀美,双目微闭,表情很专注。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这本是陈地的歌谣《陈风·衡门》,讲述的是安贫乐道之意。曲调最初平平淡淡,仿佛操琴之人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安稳日子。 可慢慢地,曲调渐渐夹杂了弹奏者的情绪,开始迸裂,琴音尖锐,不断走向高亢,一下子变成了--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若是懂《诗》的人在此,便能听出,白衣君子弹奏的,是《小雅·出车》,此诗通过对周宣王初年讨伐玁狁胜利的歌咏,满腔热情地颂扬了统帅南仲的赫赫战功,表现了中兴君臣对建功立业的自信心!!! 但可惜的是,来访者却是个不懂诗、书的莽夫。他被老隶臣拦着不让进亭,早就不耐烦了,哪还顾得上听这琴音里的内涵,眼看一曲弹完,便大声喊道: “张氏子,素闻尔有童仆三百,皆是敢死之士,有勠力反秦之心。可怎地却在此弹琴,坐以待毙?” 雄浑壮阔的琴音登时停了,青年按住琴弦,看向来人,面色平静,那双眼睛,更如同古井中的水,黝黑深沉。 “君子。”老隶臣伏地拜道:“阳夏吴氏子来访。” 白衣君子起身,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吴叔来了,快请坐,温酒。” “不必了!” 吴叔大步走入亭中,站在一角,拱了拱手便算是见了礼,道:“张大侠有信托俺送来,既至,不如归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单手递过去,道:“也不知张大侠晓不晓得汝是何等人,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白白送尔!” 白衣君子面对吴叔的失礼举动,并不恼怒,他起身淡然接过,旋即当面展开,扫了一眼后,直接丢到了火盆当中。竹简遇火便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然后,朝吴叔作了一揖,轻声道:“还请转告张大侠,子房谢了。” 吴叔目光炯炯地看了对面的张子房一眼:“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呵······”望着吴叔远去的背影,张子房微微叹了口气。这天下中仍然不忘反秦复国的人还有很多,但却大多如此人一般不懂得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使得本就弱小的势力早早暴露在强秦面前,然后就迎来无情的杀戮······ 不过······ 张子房的脑海中闪过方才那卷竹简上的内容:“春三月,贵客至!” “贵客?” 这天下,谁是最贵之人?又有谁反客为主,占有东方六国? 张子房用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的拨弄过琴弦,想道:“蛰伏日久,也该有所行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国仇家恨与算计 来自阳夏的吴叔从张子房的宅院里出来,心中愤愤不平。他虽然是个剑豪,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并未学过那些吹拉弹唱的本事,也不会歌诗咏志,可这又如何? 虎狼之秦夺取天下,依凭的就是自己这种厮杀汉,抚琴能吓退敌军吗?再者说,他张子房的家世,不过是祖父两代辅佐五世韩王做丞相而已。别忘了,有一句古话叫“夫谁非王之亲乎”,谁家祖上没阔过?你张子房世卿世禄,可要往上数,俺吴广的血统也不差!!! 没错,“叔”并不是他的名,他姓吴、名广,字叔!若追及先祖,乃是大周古公亶父的长子——吴泰伯之后,吴国的王孙。身上流淌着的,乃是轩辕黄帝的血脉! 这倒还真不是吴广乱攀亲戚,而是其族确实为吴国王室后裔。轩辕黄帝的第三十五代孙古公亶父生有三个儿子,分别是长子太伯、次子仲雍和幼子季历。 由于幼子季历和季历的儿子姬昌(周文王)都很贤明,古公亶父因此有立季历为继承人的想法,以便传位给姬昌。 太伯知道父亲古公亶父的心思,为了成全父亲,他于是便和二弟仲雍就逃奔到荆蛮之地,文身断发,以表示不可以继承君位,来避让季历。 太伯与仲雍同避荆蛮后,定居梅里(今江苏无锡梅村)。土著居民认为太伯有德义,追随归附太伯的有千余家,并拥立太伯为当地的君主,尊称他为吴太伯,自号“句吴”,这便是吴国政权的开端。 后来,吴越争霸,吴王夫差败于越王勾践,身死国灭,其族散于列国,其中便有吴广这一支。 行于路上,吴广越想越气,恨不得返身回去将那欠揍的张氏子暴打一顿。但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张大侠如今都隐隐有为张氏子效命的意思,吴广作为张大侠的座上宾,又怎敢过于放肆? 其实,张氏子名良、字子房,是战国七雄之一的韩国贵族后裔,与韩国王室同姓。而且,就算追及先祖,也并不比吴广差多少。 韩国的先祖同样出于周天子王室,是姬姓的一支,后代在晋国做官,受封于韩原(今陕西省韩城市),所以才取了封地韩原的韩字为氏,从此称韩。 公元前453年,如果赵无恤不是穿越客的话,晋国大臣赵氏、魏氏、韩氏三家顺利瓜分晋国,韩国得以建国,这才有后来的战国七雄之一。 张良的祖父韩开地,在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时候做韩国丞相;父亲韩平,则是韩釐【xi】王、悼惠王的丞相。一家祖父两代辅佐五世韩王做丞相,不光是正了八经的世卿世禄,如此越代久任,足以见得张良一家与韩国的紧密关系了! 直到秦军灭亡韩国以后,设立颍川郡。已经二十多岁的张良便开始了四处流亡、每日策划反秦复国的生涯。好在,他年幼时于陈县游学,曾在此地购得一处产业,如今变成了藏身之所。 其实,吴广是误会张良了,若说对秦国的仇恨,韩国人是非常执着且根深蒂固的,张良也不可能例外。 公元前262年,秦军第一次南北分断韩国,韩国被迫将北部领土上党郡割让与秦国时,上党军民誓死不愿做秦国人,在郡守冯亭的率领下归降赵国,直接引发了秦赵之间的长平大战! 三十六年后,也就是在韩国已经灭亡了的六年后,韩国旧都新郑仍然爆发了大规模的反秦暴乱。 韩国灭亡时,张良既已加冠。在他自懂事起的十几年中,天天耳闻目睹的,都是秦军攻城压境、而韩国国势却在一天天衰微的苦难和辛酸。他还没有进入韩国的政界,秦军就已经攻克了韩国都城新郑,身不由己的张良顷刻成为亡国之奴。 试问,这等身份落差,岂能是一个血统高贵、聪慧过人的青年所能接受的? ····················· 又是一月后,大雪连下了三日。正所谓若雪兆丰年,秦时的人虽然不能用这个四字成语概括道理,但并非是不晓得冬雪的可贵。 积雪,好象一条奇妙的地毯,铺盖在大地上,使地面温度不致因冬季的严寒而降得太低。积雪的这种保温作用,是和它本身的特性分不开的。 我们都知道,冬天穿棉袄很暖和,穿棉袄为什么暖和呢?这是因为棉花的孔隙度很高,棉花孔隙里充填着许多空气,空气的导热性能很差,这层空气阻止了人体的热量向外扩散。 覆盖在地球胸膛上的积雪很象棉花,雪花之间的孔隙度很高,就是钻进积雪孔隙里的这层空气,保护了地面温度不会降得很低。 当然,积雪的保温功能是随着它的密度而随时在变化着的。这很象穿着新棉袄特别暖和,旧棉袄就不太暖和的情况一样。新雪的密度低,贮藏在里面的空气就多,保温作用就显得特别强。老雪呢,象旧棉袄似的,密度高,贮藏在里面的空气少,保温作用就弱了。 而且,雪不但可以保温,还能增添肥料!雪中含有很多氮化物。据观测,如果1升雨水中能含1.5毫克的氮化物,那么1升雪中所含的氮化物能达7.5毫克。在融雪时,这些氮化物被融雪水带到土壤中,成为最好的肥料。 再者说,积雪能够冻死害虫。雪盖在土壤上起了保温作用,这对钻到地下过冬的害虫暂时有利。但化雪的时候,要从土壤中吸收许多热量,这时土壤会突然变得非常寒冷,温度降低许多,害虫就会冻死。 所以说冬季下几场大雪,是来年丰收的预兆。 明眼人都明白,若守都田啬夫鹏不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骗大家冬耕,那来年春的丰收已经指日可待了! 所以到了十一月中旬,在许多人的暗中努力下,阳城县县丞王继便接到郡中传来的消息——淮阳郡、阳城县、翠花乡、三树里之士伍鹏,善饲牛、制米线、为善乡里、秋种丰收,积功累累。今以特赏,擢为陈县都田啬夫,加爵上造!!! 王继本人好歹是一县大吏,制度性斗争的功力颇深。即便如此,他最初也险些认为这是郡守李兴嗣对鹏的青睐。 淮阳郡治下的陈县都田啬夫与阳城县都田啬夫是同一级别,同等待遇。然而陈县是郡治所在,阳城不过是偏远之县。这一次挪动看似是异地转正,其实还升了半级;再加上天下四定之后爵位封赐日渐稀少,能得到上造之爵,封赏不可谓不厚了。 当时王继肯自掏腰包帮着鹏活动,最大原因固然是被鹏说动,愿意赌一赌自己的眼力。 然而王继毕竟是久经考验的“老运动员”了,他的理性最终还是让他做出了准确的判断。有人不想让鹏再立下功劳,所以依葫芦画瓢,照搬了鹏送走牟的故计,把鹏给调去陈县。 陈县虽然繁华且更容易出成绩,但别忽略了,能在陈县扎根的都不是易与之辈啊!各种关系层层叠叠,远比公认的穷阳城复杂的多。鹏在阳城能够抡开膀子大干,没人会阻止他。可若是到了陈县还不知收敛,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只不过,对方现在把鹏给弄去陈县做都田啬夫,从任何角度上都不能说这调动对鹏有恶意。而鹏的功劳又能被阳城的大小官吏彻底瓜分,甚至连自己也能落得好处。既做到了把鹏从大柳里冬种的功劳里完全移走,又能不落下任何话柄。 想通了这个关节,王继放下爰书,自言自语道:“小子,今后的路,汝当好自为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麦子计划 关于自己升职进爵的消息,张鹏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有半旬的时间去陈县赴任,看得出,此次斗争很难讲县令赵阳和县丞王继哪一位得到了胜利。 上吏之间的斗争张鹏有心无力,也管不了,他只能听从安排去陈县。 陈县在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一段历史,大概就是陈胜起义之后定都于此了。究其原因,还是在于陈县一直就是反秦热土,按照后世的话来说,这里就是恐怖分子的大本营。此地层累着楚国旧都、韩王迁地、昌平君和项燕的反秦据点等种种历史积淀。 张鹏虽然对此一无所知,可仍就感觉到此行的艰难。毕竟是“省会城市”,怎么可能比阳城容易混呢? 所以在上任之前,张鹏还是要去见一见县丞王继,向他取取经。 大柳里前来“送行”的不止有田典、里典等本里的小吏,就连一直不曾露面的田啬夫、亭长等乡级吏员也联袂而来。众人言笑晏晏,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不愉快,宛若老友一般对张鹏千叮万嘱,就差洒泪相送了。 大家根本不提冬种的事情,只是恭喜张鹏升职加爵。虽然只是一个与都田啬夫职位不甚匹配的上造的爵位,在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中排在倒数第二,但仍然很让人羡慕。 究其缘由,首创于商鞅的军功爵,随着天下一统的形势发展,同时亦是根据新形势的需要,不得不有所调整,也就是官职与爵位的剥离。 当年那位提出了“远交近攻”的国策、又以离间计使赵王用赵括领兵战于长平、更一手逼死了白起的秦相范雎,曾经对秦昭王谈道:“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厚禄,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 这里面的禄以劳论,爵以功得,官以治民能力晋升,爵、禄、官的分裂其实是在纠正商鞅主张的有多大功就给多高爵、有多高爵就授予相应官衔所连带产生的问题。 法家的集大成者韩非也曾嘲笑秦国官、爵不分的滑稽。工匠是要懂手艺的,医生是要通医术的,如果让斩首立功的人来干这些技术活,显然与他们的才能不相称。同理,担任官职是要有智谋和才能的;而斩获敌人的首级,靠得是勇敢和气力。 让靠勇敢和气力得功的人去担任需要智谋和才能的官职,就等于让斩首立功的人去当医生、工匠一样。结果就只能出现把活人医死,把好的工具破坏掉的罪孽了。 这就是说,官、爵分离是实践检验过的必然真理,高级爵可以给予更加优厚的赏赐,但与临政赋民是两码事。秦人吃过亏,但却转变的十分迅速,在张鹏所处的时代,官爵体制就已经成熟到令后人惊讶了。 陪着张鹏说话的田啬夫还有田典们极尽阿谀之能事,把张鹏夸成了地上少有的天才人物,张鹏虽然心里知道这些都是鬼话连篇,但被人如此捧臭脚还是很高兴啊。直到他踏上去县城的道路,这些人还很体贴的派遣了四名年轻士伍护送。 一路之上加急赶路,总算赶到了阳城县外。护送的士伍都是大柳里的当地人,一个多月来都在张鹏的手下干活,所以对张鹏颇为亲切。其中一个矮胖的士伍见分别在即,这才说道:“上吏,此次冬种,全靠您一力主持,大恩大德在此谢过。” 张鹏心中一暖,那帮麦积乡的吏员对自己冬耕的辛劳一字不提,能记得的只有这帮普通人。他笑道:“一路上全赖几位兄弟护送。我只早日开春,让大伙都过上好日子。” 看得出,那些士伍也很着急,道别后急匆匆往回便走。看着他们的背影,硕忍不住骂道:“大兄,这些人说的好听,却都是些没良心的。你做了这么多,他们只是嘴上说几句。” “不能这么讲,我们好歹在钱上没有亏。”张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还不亏?”陈胜掰着手指头算道:“耕牛是大兄出钱借的,农具是咱们自己出的,给他们没日没夜的白干了一个多月的农活,一分回头钱都没见着。” 说到这,陈胜更加不解,说:“大兄,你又把手里仅有的钱拿出来,预先订购了开春后全部的麦子。咱先不说麦子要这么多有何用,冬种小麦到底能不能cd还是两回事啊!” 张鹏拍了拍陈胜的肩膀,道:“信你大兄便是,到时手亏不了你!” 陈胜和硕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他们这为兄长虽然从未失手,但行事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进城。”张鹏和陈胜、硕三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县城。 ·························· “小子做事莽撞,幸得王公包涵指点,才有今日。俺在这里谢过了。” 县寺偏厅内,张鹏态度诚恳地稽首一礼,并且送上了一些大柳里的山货以表谢意。大秦虽然严厉禁止官员之间行贿受贿,但属下从乡下带些山货来总不会被告诉。毕竟制度是人定的,怎么操作还要看人情。 王继很自然的收下装了山货的袋子。他笑道:“这是都田啬夫你自己能干,能帮上忙,本吏也不胜之喜。汝此次去陈县,欲如何施展?” “施展谈不上。“张鹏摆了摆手,此次俺去陈县,是想做些事情。”张鹏把自己的考量和盘托出,道:“在那边做些麦子的生意。” “麦子?”王继微微皱眉。 “然也,正是麦子。不过下吏绝不会沾染商贾之事,会托别人来做。”张鹏继续讲述自己的计划。 “钱财的确不可或缺,但我大秦自有制度,你切勿行差踏错。” 王继嘱咐了一句,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他这一生所遇到的人当中,真的没几个会这么说话。 即便是有想赚取钱财的,也冠冕堂皇地找出千百个理由来掩饰真实目的。而眼前这位年轻后生却洒脱的谈论着以他自己的想象为核心的未来。这让王继生出种怀念来,年轻时候的自己不也是满心觉得天有多高,自己就能飞多高。 本想给鹏一些指点,王继却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指点听起来大概会很苍白无力,更重要的是,他自己都不喜欢即将说出的指点。沉吟片刻,王继问:“麦子难食,即便出售,也卖不出好价钱吧?” “然。”张鹏说的坦然。然后他在心里面补充了一句--直接出售麦子肯定赚不到钱,可磨成粉不就赚钱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商贾“进” 秦代的人吃麦子基本是不去壳的,他们食用的是现在看来很营养、很贵、很有逼格的全麸麦子。这东西虽然养生,但却苦了所有人,是真他娘难吃。 其实不要说在两千多年前了,就是后世的改革开放前,很多地区依然吃全麸麦子,它们可不是为了养生,而是真的穷。 王继差点被张鹏的计划给逗乐了,他无奈的笑了几声,就劝张鹏还是谨慎为好。 张鹏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谨慎的,带着陈胜和硕从县寺出来,就直奔贾市而去。硕家的工肆现在生意极好,新式耕犁除了要满足官府的需求,普通黔首要买可是要预定的。 不过,由于新犁只是新在理念而非技术,所以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仿制品。论起山寨的能力,中国人从不输于人后。 好在张鹏有先见之明,提前让硕父杨在卖出的农具上雕刻出特有的徽记,算是确立了品牌。再加上官府的订购量很大,所以生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让陈胜陪着硕回工肆帮忙,张鹏独自一人直奔粮肆而去。这位粮肆的商贾,就是原先要向张鹏购买米线的那位“进”。 一进店面,扑面而来的就是粮食特有的清香气息,品种多样,这个时代该有的粮食,这里一应俱全。不但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木箱内,每个木箱上还系着小木块,上面是清晰的标价,和后世的超市并无不同。 店的最里面,是硬木的柜台,见到张鹏进来,伙计立刻迎上来。 请张鹏进了后堂,后堂的院子被隔成好几个小屋,伙计带着他进了左首第一间。 里面有个微胖的中年人,见到张鹏进来,起身笑道:“上吏莅临,这是要照顾小的生意么?” 张鹏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布袋,用手颠了颠,然后递给对方,同时打趣的说道:“看来你每日里惦记着我,就是为了生意啊。” 那微胖的中年人正是粮商“进”,他哈哈一笑,接过布袋打开。却见里面全是未退壳的麦子。 张鹏也不理他,走到案边垫了软垫的席子上,舒舒服服的跪坐下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对“进”说道:“进兄,俺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不知汝可想好是否愿意?” 听到这话,仿佛是贴在进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被捅破的面具,看得出他内心颇为挣扎。既然笑不出来,商贾索性收起职业性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说道:“敢言上吏,麦子的生意,俺怕是做不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问问你敢不敢承担风险投钱罢了。你们的钱放出去借贷,难倒就毫无风险么?”张鹏有些不屑的答道。 进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起来。粮肆的确有些闲钱在外面放贷,虽然是打擦边球,可民不举官不纠,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谁还没有个要借钱的时候,不光粮肆是这般做法,其他的商贾都一样。 现在的商贾不管做什么生意,收入来源的大头往往不是经营收入,而是靠放贷。中国最早的放贷业务和货币兑换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存在了,早些年很多国家的君主为了打仗也要向商人借高利贷! 张鹏曾在主持冬种之时给进写过一封信,他向进描述了小麦可以制作成的种种美味。进被说的心里痒痒,事后好不容易收了心思,冷静下来反思,才觉得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冬种靠不靠谱还不知道,可张鹏的种种疯狂想法,总让他觉得放心不下。 但此时又听张鹏用理所应当的语气继续说起“疯话”,进又觉得心里头的想法不由得松动了。 张鹏也看出了进的动摇,他继续率直的说道:“你有资金,我有技术,此事吾等尽可以摊开了谈。尔若觉得我赚钱的路子可靠,信了我的技术,就把钱投入到我经营的买卖当中······” “别讲了。”进的声音几乎是哀求。 见张鹏并没有继续讲下去,进用力摇了摇脑袋,仿佛是想把张鹏的话从脑袋里面甩出去。镇定了情绪,进说道:“上吏。你若是要借钱,就说。别的话什么都别讲了。” 张鹏也没有再说下去,他把话题转回到当下的事情上,“我此次找你有三件事。第一件事,自然是让你参与麦子的生意。第二件事,如果买卖做得大,钱上来往要存在你家。第三件事,你给我看看有没有谁的河船要卖。要什么样的船,我已经写了个大概的计划。” 说完,张鹏把一块麻布递给进。 中国是世界上造船航海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之一。早在公元前2500年,中国就制造舟楫。早在商代就出现帆船运输,并且当时已造出有舱的木板船。 春秋战国时期,我国南方已有专设的造船工场——船宫。诸侯国之间经常使用船只往来,并有了战船的记载。战船是从民用船只发展起来的,但是战船既要配备进攻手段,又要防御敌方进攻,因此它在结构和性能上的要求都比民用船只高。可以说,战船代表着各个时期最高的造船能力和技术水平,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经济力量和生产技术水平。 我国早在秦代就能造出长达三十米、宽六至八米,能载重6万公斤的漂洋过海的大帆船──海船。另外,根据考古发现的造船厂遗址,在内河航运中已经可以造出身宽5米到8米,载重25吨到30吨的平底木船。 淮阳郡紧邻淮水,乃是内陆运输的重要血管。光有面粉不行,最重要的是能够将面粉销往全国! 商贾“进”接过来看了,是有关船的载重、类型的说法。这些他不是很懂行,就收起麻布,道:“上吏放心,这些事情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要吩咐么?” 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谈完,张鹏离开了粮肆。 之所以选择和这家粮肆合作,是因为张鹏觉得这家老板很有眼力。当初是他第一个提出要买米线,给的价钱也不低,只可惜最后没能做成。但这并不影响张鹏对“进”商业头脑的赏识。 不过即便如此,让进轻易接受祖祖辈辈都难吃的麦子可以挣大钱的观念,也远远超出他个人的想象力与接受能力的极限,这不能不让张鹏感到些许遗憾。 进坐在柜台内,也是心烦意乱。他今年三十八岁,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说实话,张鹏这样的小丈夫却是他平生从所未见的。 不是因为张鹏年轻,而是因为张鹏说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只有对自己的理念充满了坚信,人才能说出有说服力的话来。哪怕那话是疯话,也能让很多人相信。对于张鹏的疯话,进发现自己并不信,却非常想去相信。 再次用力摇摇头,把念头撵出脑海。进站起身出门去了,方才张鹏交代的事情可不是坐在粮肆里面就能知道的。 可一出店门,就正好瞧见贾市不远处生意火爆的工肆,这家店和鹏的关系也不一般······进有些踌躇,难道那小子真的能化腐朽为神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诸事不顺 回到丰牛里,拖拖拉拉的正式任命爰书还没有送到,倒是爵位先一步送了过来。上造爵位,在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之当中,排在倒数第二,是名副其实的末等爵。 按照《汉书·百官公卿表》颜师古注的解释:“造,成也,言有成命于上也。“意思是还是要听命从事,为上级服务。此爵仅高于公士,仍须服役,但可得两宅地,配三头牛,蓄隶两人。 张鹏现在要进城工作,有岁俸一百石。吃住全在县寺内,基本没什么时间回丰牛里来住。再加上他没有亲人,所以两宅地只能暂时画出来,房子没有建造的必要。 至于三头牛,张鹏则从牛舍中选了三头最健壮的给自己,让饲牛的士伍奋轮流使用,照看自己在山坳里的五十亩地,不种别的,就可劲种芦菔。 至于另一个饲牛的士伍安,因其稳重踏实,张鹏就任命他为牛长,并嘱咐牛粪池子周围的白色晶块粉末,都要收集起来,装在桶内储存好。 又过了两天,有麦积乡大柳里完成冬种的消息才传过来,又引起黔首们的一番议论。从最新的信息看得出,儒士官吏的势力很强,本来从头到尾都是张鹏策划的事情,现在已经在散播的传闻中没有任何提及。 经过不为人知的巧妙操作,看起来就成了有良心的儒士们为国为民。 张鹏知道了以后很不爽,但当他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就更加不爽了。 “敢言上吏,你说的小麦之事我已经看过。这钱,我不能借;生意,也不能参与。”商贾“进”拿出一副在商言商的职业表情,也就是说即便说着否定对方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个人问题。 “汝到底觉得哪里靠不住?”张鹏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看到“进”欲言又止的样子,张鹏更是恼火。穿越以来,他可是极少有这种情绪。 “本吏不求尔帮忙解决问题。放贷么,总是要能收回本息才行。不过尔不肯答应,却连个说法都不敢说么?”张鹏生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强烈愿望。 “进”踌躇了良久,才说道:“敢言之,小的觉得上吏售麦子的路数没有想明白,光想着把麦子做成什么面粉,且不说此物有多好吃,但比麦子贵是一定的。可现在的百姓吃麦子已经很不易了,再贵的会有人买么?” 这次张鹏没有生气,他诚恳的点头,“我知道此事,所以用降价的手段。” “降价?”进不可置否地摇摇头,道:“麦子的价格摆在那里,用了人工、物力制作出来的面粉,价格再降能降多少?倘若只差分毫,那又何必费这个劲?“ 张鹏摆了摆手:“售卖面粉有可能得利较少,但粉做成的吃食却很有得赚。”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就这么一小撮面粉,经过特殊的秘法,便能做出这么大个的吃食来!” “你觉得还不会赚么?” 进看着张鹏先小后大的手势,呆了呆,问:“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进又开始一番纠结。但这次没等多久,他还是摇头。 “姑且如此,可有些吏员也存钱在我们这里,据那些人讲。最近在淮阳郡有些人对你很上心。说是你得罪了一大批吏员,他们是想给你好看。”进谨慎的讲述了他最在意的消息。 这下张鹏恍然大悟。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进哪里还敢借钱给自己。他感谢的说道:“多谢。” 进见张鹏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反倒是率先想着道谢。他也觉得自己给张鹏传递消息挺值,不过进还是叮嘱一句,“这事可不是我告诉你的。” “我不会用这事去指责谁。我能不连累旁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张鹏叹道。 进抿了抿嘴陈,忍不住向前倾着身子问道:“上吏,小的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这做吏有什么好,现在又不是大楚尚存的光景了,半点油水也捞不到。我们粮肆前几日派人去麦积乡看了,大柳里那边的田地已经耕的有模有样。可现在的传闻中,根本没提你的名字。你辛辛苦苦种地,反倒还招惹了一众仇家。我为你觉得不值。” 这些天来,张鹏经受着强烈的压力,干了好多事情。最后如商贾进所说,还招惹了一众仇家。现在听到进这个外人说了些公允的话,张鹏心中忍不住一热。 张鹏苦笑道:“吾从前就在想,日子过得这么苦,世上有那么多不公,怎么当官的就不能主持正义呢?若是我有一天做了官,一定为老百姓多做点事情。我听过一句话——当官不稳民做主,不如回家种芦菔!“ “哈哈哈!”自嘲一笑,接着道:“当官就是要做事。别人怎么想,我也管不来。再说,如今那些人看着对我咬牙切齿,其实都只是想我赶紧走人而已。说个大话,若是我再进一步,他们立刻就会再来讨好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商贾进听了张鹏的话,触动十分之巨大。特别是那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芦菔”,简直让他有一种立刻给张鹏掏钱的冲动。可是商人毕竟眼里只有钱,瞬间他就冷静下来,嘴上说道:“上吏心胸,小的实在佩服,您倒是想得开。”然后他又说道:“船的事情有了点眉目,最近有艘船要出售。价格不错,要价两千钱,您可否要看看。” 张鹏听了这话之后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去看看船,可他现在手里只有三四百钱。船只这玩意也不是买了之后立刻就能使用,需要对船只进行改装,还需要雇佣水手。光这些费用,整个下来再加两千钱都未必能打得住。 思前想后,张鹏终于艰难的说道:“这次就罢了,等下次再说。” 所有事情统统受挫,张鹏只能百无聊赖的在家待着。好在大秦制度还算健全,很快便有陈县来的吏员带来了张鹏的任命文书。于是张鹏就和陈胜、硕一起前往上任,对了,家里的大黄也带着了,这是张鹏对家的唯一一点念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路遇吴广 “呔!”一声暴喝响起,黑黝黝的短刃正对着吴广的胸口。 持刀的人面色凶恶,头发脏兮兮的,他身后的几人也是如此。 吴广离开陈县,正走在归往阳夏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对反秦的渴望和对张子房的怨愤,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盯梢了。 努力想听明白对面这群人在说什么,可“叽哩哇啦”又急又狠的喊叫让他根本不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吴广是被这几人从背后猛扑出来摁倒,拖进旁边的山林深处,并且用生锈的短刀控制的。 腰上一轻,自己的佩剑也被这伙人夺了去。吴广顿时懊恼不已,真的是阴沟里翻船啊。若是剑还在,他根本不把这几个流民放在眼中。 秦代还没有所谓的普通话,西周时期的普通话是雅言,东周时天下大乱,各国都有自己的官方语言。其实不要说两千年前了,就是在后世,很多地方翻一个山头就互相听不懂了。不过,抢劫这种古老的职业并不需要语言。 盗贼们对着吴广比划一阵之后,即便语言不通,吴广也明白自己是遇到了剪径强盗。 身上的褡裢早已经被抢走,怀里和袖子中也被搜刮一空。吴广除了任人摆布,完全没办法理解这帮人到底还要做什么。他也尝试和这些人用语言交流,从对方那稍显生硬的不耐烦表情来看,他们好像完全听不懂。 日头已经偏西,面前又是一群无法沟通的强盗,吴广已经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脱身。此时已经是寒冬,即便山里面寒风如刀,吴广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背后的衣服全湿了。 他虽然自诩武艺不凡,但那都是在演武场一对一的公平较量,似这等一窝蜂地冲上来,然后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情况,吴广根本就没见识过。 “衣······衣服!” 突然觉得身上一凉,这些人竟然将吴广的上衣扒了下来,接着还要对下面动手。 “尔等意欲何为!”吴广拼命挣扎,死死地拽住自己系在腰间的裤带子。 盗贼们见他不老实,拔出吴广的剑就要动手! “汪!汪汪!”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狗叫的声音。 那帮强盗们脸色一变,也不再废话,他们围住吴广就是拳脚爆锤,等吴广不再反抗就将吴广摁倒,把他脚上的鞋也拽下来。 伴随着一阵吴广完全听不明白的吆喝,强盗们拎着抢来的东西撒丫子就跑。 没过多久,狗叫声越来越近。光着上身瑟瑟发抖的吴广听到一阵穿越林木时候的窸窣声,三个人随即出现在前面的高处。 见到三人中有一人穿着吏服,吴广一颗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可片刻后又提了起来,这次他是比遇贼更怕了。 没等吴广说话,却见一条大黄狗也跃上高处,居高临下的叫起来。 这条狗身上有系着绳子,不是那种找个麻绳往脖子上一捆的普通模式,而是给狗的脖子和前胸上兜个布,布两边在狗背上打结,最后绳子系在打的结上。 没等吴广多看两眼怪异的狗,就听站在中间那人朗声说道:“汝是何许人,可有带验、传?可见到歹人往哪边去了?” 听到这声音,吴广连忙道:“有······有!” 说着,他蹲下身子在地上翻找两下,总算将盗贼劫掠时丢在一旁的验和传捡了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双手递了过去。 张鹏看着被打劫的只剩下条裤子的青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让硕从褡裢中把自己的备用的外衣取出来递给他。 吴广接下披上,连声道谢。 张鹏看着手里的验、传,上面全是篆字,一个都不认得,只得像模像样地学着上吏的模样点点头,还了回去。 同时急切的问道:“歹人往哪里去了,吾等去追!” 这是官府第一次如此坦承的为吴广提供服务,也是吴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同秦吏打交道。他给指出了土匪逃窜的路线,同时说道:“上吏小心,那些盗贼人数不少,而且手中还有刀!。” “有刀?”张鹏和陈胜、硕三人对视了一眼,硕嚷道:“有刀又如何,乃翁不惧!” 陈胜连忙拦住这厮,道:“天色欲晚,吾等毕竟人少,若是都去追盗,这位兄弟该往何处?若是留下人来,又不足以对付盗贼。依俺看,还是先去县寺告诉,再追不迟。” “涉弟所言极是!”张鹏也点点头,要是三两个小贼他还敢比量一下,可对方这是人多势众还有家伙,自己又不是警校毕业,难道去送快递? 他不着痕迹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吾等还是先去县中告诉为好!” 吴广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屑地撇了撇嘴。但无奈人家毕竟救了自己,只得先被张鹏带到了陈县县寺。 县令是个三十岁的汉子,听了张鹏讲述,又问了吴广一些话。得知吴广是来访友的,就追问:“友是何人?” 吴广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么倒霉,根本就没预先准备,顿时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张鹏见状,抢先开口道:“敢言上吏,他是来投奔我的,乡里之人没甚见识,又受了惊吓,现在怕得说不出话!” 县令左文见状,看了张鹏一眼,便没有过多追问。摆摆手,让吏役带着吴广先下去录一份口供。 转过头来,陈县的县令左文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早就听说都田啬夫善秋耕冬种,大柳里的麦子以后可就是丰收不绝。陈县也有很多麦田,想来都田啬夫能在这里大展宏图。” 张鹏此来之前就打探了一下陈县的事情,这位左县令师从大儒伏生。就如商贾进透露的信息,儒士官吏们想收拾张鹏。所以左文若是对张鹏真心友好反倒奇怪。 面对这样的话,张鹏立刻奉上憨厚的表情,黑脸一笑就露出两排大白牙,爽快道:“敢言上吏,俺若是真的善冬耕,咋地会被人从老家撵出来嘞?俺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还有什么好说的。能混口饭吃就不错啦。” 听到这话,左文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这让张鹏觉得有些意外,难倒这厮因为有点良心,所以会觉得不好意思? 有了派系的读书人的良心,真的是很稀缺的玩意呢······ ps:今天玉米办了贷款,发现吃土是吃不起了,只能吃石头啦。今后二更保底,收藏单日每增加100,就加更一章(现在是5600);另外,万赏也加更一章。玉米没有底稿,每天现码子,都是刚出脑子热乎的。从没求过打赏,现在希望被打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农、法皆仇也 陈县,县寺旁的一排整齐院落,当中一户。 此处乃是配发给县吏的住所,按照张鹏如今的职位,是可以享受有单独院落的待遇的。前堂办公,后面休息,地方虽然闭塞,但总好过租房住。 吴广醒来的时候看到天光大亮,揉着眼睛起床,看到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睡饱倒是睡饱,就觉得腹中响如擂鼓 “这位大兄,用饭,用饭。”陈胜招呼吴广道。 案上有藿羹,还冒着热气,向来是刚做好不久。吴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却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不该和这两个人一起吃。 “你瞅啥,赶紧吃。晌午时俺大兄就回来嘞,他有话问你。”硕一屁股坐下,叉着双腿,端起碗就唏哩呼噜地胡吃海塞。 看到这铁塔般的汉子竟然毫无礼数地箕坐,吴广皱了皱眉,但他也真是饿了,加上毕竟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也规规矩矩地跪坐下,甩开腮帮子就吃起来。 陈胜端着自己的饭加入,见硕也不拿箸,而是用手扒饭,便一巴掌排在后者的手上,将备好的箸递了过去。 吃食要用箸,这可是张鹏定下的规矩,硕也不敢恼,只得将手上的汁水用嘴嘬干净,再用箸往嘴里扒饭。 吴广闷头吃饭,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又见陈胜坐姿很正,不由得高看了一眼,心道这个小丈夫倒是还不错,比自己身边这厮强多了。 吃完之后,硕负责收拾餐具,陈胜则带着吴广来到正堂等候,见此处无人,吴广不禁奇怪地问:“怎么没见到上吏。” 陈胜笑道:“大兄昨天半夜才回来,今天一早去县寺办差。” 吴广闻言,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在他眼里,秦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如今从爱岗敬业的角度来看,也不得不佩服这帮人。秦戎能窃取天下,可能也和这种办差的态度有关吧······ 无聊之下,陈胜就陪着吴广说话。两个人一开始还有些尴尬,但没多久就熟络起来。吴广本就是剑豪游侠,正是陈胜一心崇拜的人。而陈胜不久前也曾在郡内游历过一段日子,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彼此都认识的人,共同话题很多。 日中时分,张鹏果然回来了。见到吴广,就先把一个布囊递给他。 吴广打开一看,自己的东西都在里面,连剑也被追了回来。 在所有的失物当中,吴广最在意的便是这把剑。作为阳夏有名号的剑豪,秉承的就是剑不离身和剑在人在,结果自己竟然被一群盗贼夺去了剑,这不得不说是奇耻大辱。如今张鹏送回佩剑,吴广心下感动,郑重稽首道:“多谢上吏相助!” 张鹏一把将其扶住,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为吏的职责所在。”说完,他开玩笑道:“吾等若是视若无睹,还会受罚啊!” 吴广也点点头,秦律的确有这样的规定:若是有人行凶,距离百步之内的路人如不加以援手,应罚二甲。也就是说,在大秦,见义勇为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张鹏盯着吴广看了一阵,这才问道:“昨日县令盘问汝友人是谁,汝无法作答。吾观尔非奸猾之徒,可是有什么苦衷?” 吴广被这个问题吓了一条,他心中一突,面上不动声色,将昨夜里早就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回禀上吏,俺乃是阳夏一侠儿,至陈县的确是访友,只是那厮名不符实,俺不想再与其有牵连,不提也罢!” 这时候,一旁的陈胜也搭腔道:“大兄,此人确是阳夏的游侠,俺曾听过他的名字。” 张鹏抱了抱拳:“未请教······” 吴广连忙道:“不敢,小的姓吴名广,字叔。” 张鹏听了吴广介绍,顿时看向陈胜。见后者一脸懵逼的模样,才安心道:“游侠大多犯禁坏律,汝可不要自误!” 吴广本来对张鹏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对方这种秦吏做派又立刻引起了他的反感,只拱了拱手:“诺!” 陈胜自是晓得游侠与官吏之间的隔阂,连忙岔开话题,道:“大兄,涉想随吴叔兄弟走一遭阳夏,见识一下张大侠。” “张大侠?”张鹏心道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敢自称大侠? “然也!”陈胜积极道:“俺名号不够响亮,前次游历苦于无人引荐,对张大侠只闻其名,这一次您可得帮俺。” “行了行了。”张鹏知道这两个人早晚要勾搭到一起去,便摆了摆手,说:“一会俺就让县寺给你开出传、验。” “哈哈哈!”陈胜高兴道:“多谢大胸!” “休要在外生事!”张鹏不得不多嘱咐一句······ 县令左文见张鹏整日在自己眼前晃悠,心里面感觉很不爽。他的同门阳城县令赵阳前几天又送来一封手书,拜托左文注意张鹏这个王继的走狗,不能让他再弄出什么急功近利的事情。 因为出身以及立场的缘故,左文并不喜欢张鹏。儒家与法家本就势不两立,虽然荀子在中间激励缓和,可信仰这种东西本就是死结。 然而见到张鹏竟然能在大柳里搞出那么大动静,让远在咸阳的老师都不得不关注这厮,左文更生出些嫉妒来。等张鹏到了陈县,在农事上又显出兢兢业业的态度——有手段、能做事的法家人物,可是大患。 张鹏到底是属于哪一家,连他自己可能都弄不清楚,如果从官职来看,他应该属于地地道道的农家。 农家,又称“农家流”,是先秦时期反映农业生产和农民思想的学术流派。他们奉神农为祖师,主张劝耕桑,以足衣食。汉朝中期以后农家迅速衰落,《汉书·艺文志》将其列为“九流”之一。 不过,就算张鹏是农家,和儒家也是有仇的。 战国时,农家代表人物有许行,当时他随行学生几十人,颇有影响。与儒家结仇,则源于儒家门徒陈相、陈辛兄弟二人弃儒学农,投入许行门下。 后来,陈相见孟轲,道许行之言曰:“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意思就是说——贤人治国应该和老百姓一道耕种而食,一道亲自做饭。结果孟轲大怒,痛骂许行是“南蛮舌之人”和“自楚之滕”。 另外,一力提拔张鹏的还是法家人物王继,所以不管张鹏是农是法,都要极力打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发面的秘药 陈县的贾市内,商贾进带着自得的表情看着几家和他挺熟的粮肆商贾。这些人正擦着嘴角,一脸回味无穷地模样。其中一位不解的问道:“进兄,你这面食如此美味,怎地不自己单干?” 一瞬间,进的表情从自得变成了尴尬。说实话,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甚至还用面粉自己试验着做了一些面食,可是不知怎地,出锅后虽然能吃,但却硬邦邦的,根本没有这般云朵似的松软。 旁敲侧击之后才晓得,都田啬夫鹏手里有一种秘药,可以让面食变得好吃。而这秘药,是不能交给他的。 其他粮肆商贾看着进尴尬的表情,神色都凝重起来。石磨已经开始渐渐流行起来,面粉并不难做,可若是想让面粉好卖,就得做到让面食好吃。可以说,张鹏这一手,正好捏在了粮肆商贾们的七寸上。 想起都田啬夫鹏自信的模样,进哪还有作妖勇气。他从怀中拿出了一袋白色粉末,捏了一些洒在案上,用手指着道“尔等都是行家,制面粉并没有什么难处。但想要面食变成美味,就离不开这种秘药。你们自己拿了这些粉,再蒸一次面食,到底有用没用,你们自然清楚。” 行家就是行家,拿到粉末之后并不着急动手。有人鼻子灵敏,就细嗅粉末。有些眼力敏锐,就凑到眼前仔细查看。有些比较相信进,就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品尝。几人判别之后都认为这玩粉末并非矿物,而是天然植物,并没有经过特别的加工。 看着那群认真工作的行家,进成竹在胸地坐着不动。方才的时候这些人还想挑拨他和鹏之间的合作,幸好自己够坚定。此时掌握上风,进从容不迫的说道:“这些药粉忌潮湿,只能在使用时加少许清水调和,然后倒入面粉中,你等切切在意。” 其实这些所谓的药粉只不过是老面风干后磨成的粉末,在没有小苏打这种化工原料的秦代,用老面发面是比较传统有效的方式。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只要张鹏自己不说,别人想猜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高手们听了之后也没询问,在他们的习惯性思维中,凡是能够称得上秘药的,无一不是配方极为复杂的东西。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暗中自己蒸过馒头,结果和进的一样,都是死面的。这种困难更加深了他们对秘药神圣性的认识。 进得意的看着一众表情阴晴不定的家伙们,心里面回想着与都田啬夫鹏的谈话。 “进,若是你来卖这个粉,想来你不会告诉别人从哪里弄来的吧?” “那得看上吏给小的分多少” “尔欲要几何?” “二八分账,上吏觉得如何?” 张鹏好歹是陈县的司农之吏,与粮肆之间的关系不可谓不紧密,即便他与儒家的官吏不睦,但也绝不是一介商贾能轻易得罪的。除非不想在陈县做和粮食有关的买卖,否则就不能与农官闹生分。所以进这才只敢要两成,即便只有两成,也让他赚的足够了。 张鹏表示,这种秘药的产量可以百斤、千斤。有了如此多的这种秘药,配合着免费的销售,足以让进成为大秦最大的粮商之一。 进暗自计算,若是一斤秘药哪怕只卖百钱贯,一千斤就是十万钱,自己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挣到两万钱!!! 张鹏并没有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面,他本来想自己生产自己销售,然而在推荐了几天之后也恍然大悟。这玩意当成私人礼物没啥问题,当成普遍流通的商品,就要面对市场质疑。与其自己毫无效率的独占利益,还不如借用粮肆已经有的成熟渠道短平快的赚钱。 确定这点之后,张鹏就把所有中介交由进来办,他自己则要盯着修船的进度。 又过了几天,进前来拜访张鹏。就见他笑呵呵的拿了一万钱的凭信交给张鹏。张鹏没有接,他说道:“七千钱用来买船。另外三千钱,看看有没有能把我那条船完全修好的隶臣。” 张鹏原本对蓄奴深恶痛绝,觉得人与人都是平等的,奴役别人是罪恶的行为。可经过不断的记忆融合与在秦代生活日久,才发现不用奴隶很多事情就没法办。人人都会有秘密,而能替你保守秘密的人,奴隶更靠谱一些。 大不了自己对买的隶臣妾们好一些,张鹏心中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让进赶紧去办。 佛教此时还没传入中国,所以进不晓得张鹏念叨的东西是啥,点了点头,就办事去了。 搁浅在陈县的那条破船已经能够修的可以航行,但是张鹏很清楚,若不能进行全面大修,这艘船在水上也扛不住太大风浪。 第二日,进就又兴冲冲地来找张鹏,同时还带着一个干瘦的老人。在张鹏面前,进指着那位老人道:“只用了两千钱,会修船的老隶臣!” 张鹏并没有因为这隶臣年老就不满,正相反的是,他很高兴。作为一个前世务过工的人,他最清楚手工活年纪越大越吃香,老师傅可是有很多绝活的,很多年轻工匠束手无策的问题,老师傅往往扫一眼,三两下就能解决。 让老隶臣站起来,张鹏问道:“可会修河船?” 老隶臣点了点头,声音洪亮倒不似有多惨,说:“回主公的话,海船俺也修得。” 张鹏眼睛一亮,急忙追问:“可会造船?” 老隶臣答道:“会修自然会造。” 张鹏立刻取来事先准备好的木信,按下手印后剖成两半,递给老隶臣一半道:“我只买你五年,五年期满,本吏还你自由之身。” 老隶臣没想到自己的新主人竟然会如此做,一下子呆住了。 倒是一旁的进喝道:“老货,上吏仁慈,你还不谢恩?” 老隶臣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顿首道:“老奴‘楫’,谢主公。” 张鹏受了他的大礼后,才让老隶臣“楫”起身,道:“事不宜迟,尔先随本吏去看看船!” “主公!”楫又再次跪倒在地,哭喊道:“老奴有一子,也是官奴隶,还请主人一并买下,老奴做牛做马,也不枉主人的大恩大德” 张鹏疑惑地看向进,进摊了摊手,说:“上吏只说要一个隶臣” “好事成双!”张鹏看着隶臣“楫”道:“隶臣虽贱,却也是人,本吏岂能罔顾天伦?” 进立刻点头道:“上吏真是俺见过最良善之人,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等进走了,张鹏让楫起来,说道:“如此可看船否?”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始皇东巡 秦始皇是一个不安好动的人。统一天下以后,在种种兴功做事之外,他开始大规模巡游天下。十二年间,五次出行,最后死在巡游的途中。 秦始皇第一次巡游,是在公元前220年,也就是统一天下之后的第二年。他这次巡游,走的是西北方向,目的是祭祖和告庙!他要追寻秦人先祖发迹的足迹,向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汇报统一四海八荒的大业已经在自己的手中完成了。 当嬴政奋六世之余烈,取得君临寰宇的帝位,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的那一刻,究竟是何种心情呢?是自豪?是狂笑?还是默默无言的注视? 也许,迎接他的除了牌位上冰冷的祖宗名字,只剩下无尽的孤独与寂寞。别忘了,这一年,他才四十岁,正是男子年富力强,经历最旺盛的时候啊!可惜,天下再无敌手。 这一路,始皇帝由咸阳出发,顺着渭水一路向西抵达雍城(今陕西省宝鸡市)。雍城是秦国的旧都,有从静公到出公之22代秦公的陵墓和宗庙。秦始皇在雍城告祖祭祀以后,翻越陇山,南下进入陇西郡前往西县。 西县是秦国的第一座都城,也是秦襄公的陵墓和宗庙所在之地。秦襄公是第一代秦公,秦国的开国之祖。所以他的宗庙是秦国的祖庙,在秦国的历史上具有万世永存的特殊意义,是秦始皇必须亲自前往祭祀的圣地。 秦始皇在西县完成祭祖和告庙的盛大仪式后,继续巡行陇西郡和北地郡,祭祀沿途的山川神祇。回到咸阳后,开始着手包括宗庙祭祀在内的一系列政治改革。 古代中国,泰山是天下的圣山。登泰山封禅,是人世间伟业完成、告祭于天的大礼。秦始皇统一天下的伟业,告祭了西方的列祖列宗后,登泰山封禅就成了他第二次出行的目的。 所以,在西行巡游后的第二年,始皇帝再次由咸阳出发,出函谷关,经过洛阳、荥阳、大梁、定陶,抵达薛郡邹县的峄yi山(在今山东省邹县东南,亦称“邹山”),刻石颂功,着手封禅的准备。准备就绪,秦始皇冒雨登泰山,行了封禅告天的大祭。 由泰山下来,秦始皇兴致勃勃,走齐国旧都临淄,抵达胶东半岛的黄县,又沿海来到山东半岛之东角的成山,最终抵达琅邪。秦始皇在琅邪乐而忘返,迁徙三万户人家移居到这里,修筑离宫高台,停留长达三个月之久。 黄海的波涛,琅邪的奇幻,给秦始皇带来了难以忘怀的欢愉。遥远而不可及的海上仙山,仙山上居住有不死的仙人,仙人们采食着不老的仙草,过着天长地久的生活,无忧无虑,无病无苦。如此迷人的极乐世界,谁人能不心醉? 始皇帝信奉长生不死并执着寻仙,难道是因为他愚笨?非也,当一个人间的帝王取得了功过三皇德超五帝的功绩之后,试问天地宇宙之间,还有谁能做他的对手呢?始皇帝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流失的时间他是人,他会老! 唉 回到咸阳不到一年,始皇帝便再次打算东去。原本的计划中,他是打算重温第二次巡游时的旧梦,携故人、走故道、温旧情,再见幻影。 然而,冷酷的现实无情地粉碎了秦始皇的心情和梦想——浩浩荡荡的车马行列经过阳武县博浪沙(今河南省中牟县)时,突然遭到了刺客的狙击 不过,在当下的历史上,时间点被往后推移了几个月。原本是秦始皇二十九年的东巡,因为张鹏的出现,推迟了几个月,时间来到了秦始皇三十年的春天。 究其原因,不过是嬴政听到了东方传来秋耕冬种成功的消息,打算在原本的路线上拐个小弯,到淮阳郡见见那个神奇的青年士伍鹏! 三川郡东部,阳武县之南,博浪沙。 此处是张良多日来经过数次勘察才选择好的地点,他要在此做一件惊天大事! 风沙漫卷,吹动挺拔英姿后的大氅,右手紧紧扣在腰间的宝剑上,张良沉默不语。 在他的身后,一名身高近丈的力士垂手肃立。 博浪沙正当由洛阳到大梁的东西大道上,战国时是韩国和魏国交界的地方。张良是韩国人,富于智慧、长于推算,自然对韩魏之间的交通要道、山川地形了如指掌。 为了完成大计,张良遍寻天下猛士,怎料武艺出众者要么远遁山林、要么早已为戎秦卖命,中原竟无一人可用。无奈之下,张良一路北上,终于抵达东夷,从濊hui人处的一个君长——沧海君的手里,重金购得一个力士,名之“沧海力士”。 此力士身高近丈,力大无穷,善使铁锥。最重要的是,他不会中原各国的语言,正适合行机密之事。张良又废了许多日学习濊人之语,才总算勉强可以与其简单交谈。 濊国,又作秽国,是古代朝鲜半岛东部的一个国家。秽国建立的具体时间不详,逸周书王会篇中已经出现用作族称的“秽人”,管子小匡:“北至于孤竹、山戎、秽貊”,说明春秋时期已将秽与貊连称,秽国的建立一定在春秋时期以前。参之貊人在西周末年即已自蒙古草原向东北迁徙,与秽人融合形成秽貊族系,则秽国的出现当不晚于西周初。 濊国的地理范围,西南至单单大岭(今朝鲜北大峰山脉),三国志魏书东夷传称濊:“濊南与辰韩,北与高句丽、沃沮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皆其地也”,“自单单大岭以西属乐浪,自岭以东七县,都尉主之,皆以濊为民”,大体上说,三国志、后汉书中所载后世夫余、沃沮、高句丽等族的居住地都是古秽国的势力范围,所以这一区域内的东夷人都被称为秽人。至迟在战国中期,秽国已经成为箕氏朝鲜的属国。 有此力士相助,张良无异于如虎添翼。破家灭国之仇,便要在嬴贼的这次东巡中做一个了断。张大侠遣吴叔送信,言说嬴贼已经启程,算算时日,就快到了。 至于消息的可靠性,张良并不怀疑。天下暗中反秦的力量遍布六国之地,就连咸阳也有许多暗中蛰伏的仁人志士。似这等皇帝出行,必有大批人马调动,瞒是瞒不住的。 博浪沙,嬴贼的必经之地! 张良握紧了拳头,看着西方落日下火红色的天空,暗道:“金乌终将坠地,即便天下大乱,也不过是短暂的黑夜罢了。明朝,必然有新的太阳升起,照亮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千古再无博浪沙(上) 秦始皇的一生,遭遇四次行刺。第一次,是在他还没有做皇帝的时后,即秦王政二十年(前227年)发生的荆轲刺秦王事件。 荆轲刺秦王,由濒临灭亡的燕国太子姬丹主谋,以国家使节的名义送荆轲到秦王宫廷行刺,可以说是弱国对强国的一种“国家恐怖行动”。 荆轲刺秦王之详情细节,由于有当事者——御医夏无且的口述传承,《史记·刺客列传》叙述得惊心动魄,不仅成为历史叙事的经典,更成为永恒的艺术题材。 《史记·刺客列传》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公、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 御医夏无且是荆轲刺秦事件的当事人,就是它当场以药箱掷击荆轲。他讲述的故事,通过公孙季公和董生转述给太史公。不过,此处的太史公,并不是大家熟知的司马迁,而是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 秦始皇第二次遇刺,是荆轲刺秦王的续篇。这次事件发生在天下统一之后,刺客是荆轲的挚友高渐离。高渐离是击筑(筑:乐器)的名手,与荆轲是燕国蓟都时代的知音。 荆轲刺秦王,高渐离送荆轲至易水之上,那一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千古名曲,慷慨悲歌者是荆轲,抚筑伴奏者就是高渐离了。 荆轲死后,高渐离为了完成知音的未竟之业,以筑艺入秦宫,甘愿失去双目得以接近秦始皇。他以重铅灌入筑中投掷行刺,失败被杀。试问,一个看不见的刺客,难道真的是为了杀死嬴政么?其实,高渐离此举,不过是以美丽的死亡回应荆轲的亡魂罢了。 历史上的博浪沙狙击,是秦始皇所遇到的第三次刺杀。这次行刺,完全出于张良个人的苦心谋划,是六国贵族亡国之恨淤积不散的宣泄。非常遗憾的是,由于没有当事人的证词,司马迁对于此事只做了如下简单的叙述: “始皇帝到东方巡游,张良与沧海力士狙击始皇帝于博浪,风沙中铁锥误中乘舆副车。始皇帝大怒,严令天下搜捕刺客,闹了十天,情势急迫而紧张,都是因为张良的缘故。” 古代历史的记录,往往是挂一漏万。过于简单的叙述,为后人留下了种种疑问和无穷的想象空间。博浪沙这个地方,笔者尚未去过,两千年来,不知故地遗迹尚存否? 好在,秦史专家马非百先生曾于20世纪30年代亲临博浪沙考察。后来,马先生著《博浪沙考察记》说: “博浪沙在今河南省阳武县城东南隅。有邑令谢包京立古博浪沙碑尚存。1934年12月,予至阳武,曾特往游观。 当未至其地时,每疑所谓博浪沙者,必为深山大泽,茂林曲涧之地,可以薮匿逋逃;否则,发笱门,却笠居,凭力斗于穴,可幸免耳。不然,则张良何以必于此地狙击始皇帝?又何以狙击不中后,竟能大索十日而不可得? 及亲莅兹土,始知除荒沙一大堆之外,殆全为无草木、无山涧溪谷之一大平原,牛羊散其间,可数而知也。 ······盖博浪乃当日一地名,其地必多风沙。······大概探知始皇东游,必经由此道,故与仓海力士预伏于此。又至天幸,始皇车马过此时适风沙大起,故遂乘此于风沙中狙击之。 此种风沙起时,往往弥漫空中,白昼如夜,对面不辨景物。不仅阳武如此,予在开封,即已遇有三四次之多。正惟其狙击系在风沙之中,故观察不确,致有误中副车之事。亦惟其系在风沙之中,故虽狙击未中,亦无法能从万人载道之内,将主犯明白认出。及至大索十日之时,则张良等已去之远矣。” 上述此种说法,已成定论,众所周知。 然而…… 《史记》上载:“良东见沧海君,得力士,以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这叙述漏了几个关键点,一是客有几人?二是如何狙击?三是为何误中副车? 张良是汉初三杰之一,距离司马迁成书的年代并不久远。狙击始皇帝是大事,也是反秦号角的强音,不存在对此遮遮掩掩。秦始皇反正也被刺惯了,之前被荆柯、高渐离行刺,后来又兰池遇刺,记录都要比这回详尽得多。 司马迁应该容易得到行刺详情,为什么没有大书特书?只一个可能,这举动虽然意义重大,过程却并不惊心动魄,而且很难造成严重后果,同之前秦始皇死里逃生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上,在《秦始皇本纪》中,对此事只寥寥数语带过:“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浪沙中,为盗所惊。”也就是说,嬴政只是被骚扰了一下,兴许心跳加速了几分、吃饭没了胃口,可说到底,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合上下文以及古文叙事的简洁习惯,笔者判断客只有一人,即沧海力士。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掉脑袋的,反秦者很多,但能付诸实践的却很少,大部分人除了心中骂两句外,生活上还得乖乖做顺民。 再者说,乱哄哄一堆人很容易泄密,不要忘了遍布四海的少府鹰犬。 猜测是否使用了投石车,也可以基本排除。因为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发现,只有两个人也不好操纵。 但是一腔复仇热血的张良怀着满腹悲愤,豁出性命不要,仅仅就只为骚扰一下吗?朝皇帝吐一口水只怕都会诛九族,何况你发射一枚土制的“飞毛腿”导弹!他一定是经过了详细的计划和演练,觉得有成功的可能。 笔者一直想知道,那铁椎击中了副车的侧面还是顶部?两千多年前的博浪沙,难道也是一马平川吗? 博浪沙,顾名思义,意味着大风沙。若说刺客混杂在欢迎的人群中,平地飞起一椎,然后借风沙而遁,可能性有多大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千古再无博浪沙(下) 始皇帝出行,先派人勘察道路,排除险情。在行进中,“导引传呼,使行者止,坐者起。四人执角弓,违者射之,乘高窥瞰者亦射之。” 也就是说,秦始皇车驾的前后左右,都被属车(副车)环卫;周围布满了车、步、骑等武装警卫。平地飞起一椎,绕过车警、骑警、步警,可以利用空隙而发。但要绕过副车,就不那么容易了。 铁椎也即铁锤,《史记》中录有魏公子信陵君窃符救赵,令朱亥用40斤铁椎击杀晋鄙,夺取军权的故事。 但沧海力士所用铁椎非比非常,重达一百二十斤。 秦汉时一斤基本上为250克,也就是现在的半斤。一百二十斤,相当于现在的30公斤,也就是60斤。60斤重的大铁椎,应该是非常可信的。轻点杀伤力有限,再重点的话未必就抡得动了。 一罐充满的液化气钢瓶也就五、六十斤,大家不妨抡抡看。笔者曾经抗过煤气罐,感觉把副车置于铁椎的飞行抛物线下方,沧海力士还要进一步拉近他和秦始皇主车间的距离,差不多要贴着副车展开行动。 这基本上不可能了! 以张良那样思维精细的人,冒如此大险,决不会只为出口气,吓得皇帝出一身冷汗。他应该早考虑到皇帝出行要清道,闲人靠近不了,而且警卫环侍,副车遮挡。最后他依然采取行动,那就说明“飞椎”方案具备非常大的可行性。 笔者判断,那椎一定是从上空击落。 从上空击落,椎就有了更远的飞行距离,同时具备了更大的杀伤力。从上空击落,也才能从容地饶开副车,隐蔽自己。 否则,拎个大铁疙瘩傻楞楞站在路旁,那不是找死?那东西一看就是凶器啊! 但是根据现在的考察,博浪沙一带虽然风沙大点,却无丘陵、山脉。山脉的消失,需经过漫长的地壳运动,但谁能担保两千多年前博浪沙不存在丘陵? 现在开封地下3米至12米处,上下叠压着6座城池。摞在最上面的是清代开封城,最下面的则属于唐代。 城市尚且陷入地层十多米,何况暴露在外的数十米高的山丘?它们很快就被沙化或者夷平,消失在岁月风尘中了。 两千多年前,张良和沧海力士在博浪沙的山丘之上,做出了足以影响后世的惊天一击。只可惜,不知是被风沙干扰,还是数学不精,没计算好抛物线的落点,功亏一篑。 ···························· 抛开历史的迷雾不谈,此时的博浪沙,仍然是张良刺秦的首选。 虽有童仆三百,也皆是敢死之士,但他却并没有用一人来此。张良不想泄密,也不想枉顾那些童仆们的性命。国仇家恨,俱在己身;生死存亡,便在十日之后! 沧海力士走过来,他已经在土坡上反反复复练习过很多次了,一百二十斤中的巨大铁锥,在其手中仿佛就像是吃饭的竹箸一般,运用自如。 此地乃是博浪沙唯一的一处山丘,黄土堆积之下高达三丈有余。不但紧邻大路,而且崎岖不易攀登。嬴贼必定从此丘下经过,到时候沧海力士突然登高发难,以巨型铁锥由上而下飞掷嬴贼车驾。 到时候人、马、车三者俱碎,不信他能有命离开! 至于如何事先隐匿于此,避开秦军的侦骑,张良也早有打算。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两把铁制耒耜正插在地上,旁边就是一个可以容纳自己和沧海力士坐卧自如的坑洞。 只要提前两日携带食物和水进洞,再以松土石块堵住洞穴,只留小孔换气,当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容身。 万事俱备,只待客至。 张良又寻思了片刻刺秦成功后的脱身之策,也没发现什么漏洞。 他不是什么迂腐之辈,怎么会把自己搭进去?知道此次行动的,还有张大侠。 张良已经与这位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同宗之辈相约,刺秦成功后,张大侠率人马于一里之外接应。 也就是说,张良只需要全力跑出一里地远,就可以逃出生天。至于断后之人,他看向沧海力士--此人乃是东夷野种,牺牲在此也不可惜。 就当他踌躇满志,已经开始在心中策划天下大乱之后该如何收拾残局的时候,远处跑来二人,一下子引起张良和沧海力士的警觉。 等来者奔至,才看清原来是张大侠手下的剑豪--阳夏吴叔和一个并未谋面的士伍。 “汝何故至此!”张良有些恼怒。 吴叔也顾不上对张良的成见了,站在土丘之下仰脖喊道:“张子房,贵客已于前方百里处转向淮阳!” “什么?”张良闻言,顿时胸口如遭重击,惊疑道:“怎会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赚尽天下之财的办法 陈县县寺,属于都田啬夫独有的办公地点内,张鹏和硕兄弟二人正在对付一只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烤鸡。 硕迫不及待地用柴火棒子敲掉烤鸡外面的一层黄土,露出里面的荷叶来,轻轻一扯,鲜嫩的鸡肉就呈现在眼前。 将鸡端到案上,硕一边吹手,一边道:“大兄,汝在陈县也种几百亩的麦子,若是又像上次那样迁到别处为吏,岂不是咱们凭白给后来者出力?” 一听硕闷声闷气的语调,张鹏就知道这厮的小气毛病又犯了。很明显,工匠之家出身的硕,对于张鹏如此大手笔的做事颇有些不安。 张鹏摇了摇头,反问一句道:“嗯,即便离开陈县,那又如何?” “麦子已经种下了,黔首们为了为了多赚点钱,他们定然是竭尽全力的收割。到时候麦子产量大增,总需要卖出去才是。想要卖麦子,面粉是唯一选择。而面粉,则离不开咱们手中的秘药!” 不提秘药还好,一提秘药,硕就更加难过。 “大兄,那秘药不过是面块放久了之后磨成的粉末,如此简单的东西,旁人就想不出来么?”他是最清楚所谓的秘药是怎么来的了,在其眼中这么简单的东西很容易就会被识破,那时候谁还会花钱财来买呢? 见硕也愿意动脑子想事情了,张鹏欣慰地笑了笑,拍着前者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弟一开始就见到秘药是怎么得来的,自然觉得简单,可旁人并不晓得,又从何处着手?再者,我大秦尚未有敢浪费粮食者,似面粉这种新鲜美味的吃食,吃干抹净还嫌不够,就更不会有人放坏了。何况······” 硕举着一双满是油脂的大手,也不去抓鸡肉了,忍不住问道:“何况什么?” 趁机把最丰厚的鸡腿扯掉两口吃下肚,张鹏才继续答道:“何况天下的钱这么多,哪里有让我们一家赚尽的道理。适可而止才是长久之道啊。” 硕见鸡腿没了,连忙占住鸡胸一顿猛造,只给张鹏留下了两支鸡翅。他边吃边嘀咕:“吾翁也是如此说,所以才坐视那些仿造新犁的家伙猖獗,不晓得少挣了多少半两钱!”一提到钱少了,硕的表情就非常失落,仿佛身上掉了肉一般。 “还有人仿造?”张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得耽误自己多少收入啊。他举着鸡翅,挥手道:“无妨,明日俺就以都田啬夫的名义下令,凡仿造的新犁一律不合格,要上缴到县中检查处置!” 其实仿造的新犁未必质量不好,木质农具只要稍微用心一些,使用起来差别并不大。但秦朝自有制度,大部分黔首使用的农具都是由官府免费借出,若有损坏也是免费维护,算是一项德政。 可也有家世稍好的人自己打造或者购买农具使用,这便是张鹏无法掌控的部分了。他可以让县寺专买硕父杨所造的新犁发给黔首,却管不住有钱人自己花钱买谁家的东西。 但是这并不能难住他,只要张鹏以有人举报贾市出现劣质农具为由,将盗版新犁全部收缴起来,自然就可以避免自家的生意损失扩大。至于那些没收上来的农具,检查个十天半月再还回去便是。 这看似没有让盗版工肆损失什么,但其实却耽误了最重要的一个点——时间。农人为了不耽误农事,只会主动领取官府发放的标准新犁,谁会干等着被没收的犁发还呢? 硕:“······大兄方才不是说,天下的钱是赚不尽的么,要适可而止······” “啪!” 张鹏一巴掌打在硕的后脑勺上,怒其不争地道:“憨货,这天下的钱的确是赚不尽的,可陈县的钱若是也赚不尽,俺还干这个都田啬夫做甚?” “······” 瞬间,硕脑子一片清明,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兴奋地嚷道:“大兄,为吏一任三年,咱们在陈县也就是再待两年。若是将来要去其他地方,俺也跟着你。到新地方之后,咱继续鼓动当地人种麦子。如此这般,那时候就算赚不尽天下之钱,却也能赚尽天下之钱嘞!” 听了弟弟所描述的人生未来,张鹏愣住了,他不知道硕这颗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地说出这么富有哲理性的计划来。天下之财赚不尽,但每个地方都走一遍,不就赚尽了么? “好有道理的样子······” 秦朝为吏艰难,可比为吏更艰难的则是几年内干干净净赚取万贯家财。有了这笔财富,几年后进可以逐鹿天下,退也能当个富家翁。人生进退随心所欲,进入美滋滋阶段。 对于硕满心欢喜的啃起鸡屁股,张鹏几乎是视而不见。他方才突然想到了逐鹿天下的事情,就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未来的路要如何走。造反可是一个高危行业,自古农民起义成功的,除了朱十六和毛公,他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 而此二者成功的途径,都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想及此处,问题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不管日后反不反,有自己的地盘是必须的。可作为秦吏,这显然不太可能啊! 第二天上午,张鹏到了县寺打卡。此时县令左文正在紧张的往外走。见到张鹏之后,他立刻询问起有冬种的事情。 不过这冬种早就已经结束了,自己也有详细的口录在县中存档。此时左文再问,又是为何? 尽管心里不解,张鹏还是爽快的将冬小麦种植中需要注意的施肥、浇灌、盖土等要点说了一遍,与他留在县寺中的档案并无二致。 显然左文时仔细看了档案的,见张鹏没有说什么新鲜东西,便微微点头。 “左县令,不知您急匆匆的欲往何处?”张鹏问了一句。 不料左文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呵斥道:“本吏行止,岂是尔能置喙?” 张鹏自讨没趣,闭上了嘴,看着左文怒气冲冲地走了。 正当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陈胜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拉住张鹏的胳膊。张鹏还没张口,陈胜连忙使眼色,两人便拉拉扯扯地走到一处无人角落。 “涉弟做甚?” “大兄,救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吾有一兄 听了陈胜近乎哀求的话,张鹏愣住了:“发生了何事?” 陈胜红着眼圈,嘴角哆嗦着,话都说不顺了:“不······不晓得······啊!” “啥?” 张鹏一下子被陈胜这种没出息的模样搞得火气大,你日后好歹也是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到底什么事儿把你吓破了胆子?现在这幅尊容,走出去谁信你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起义领袖? 张鹏一直都把他遇到的历史人物当做上写的那样去看待,这也是固定印象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磨灭的。就像人们总在新闻中了解一个明星,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觉得明星本人就是新闻中那样。 这种下意识的判断,无意中忽略了一件事——宣传不等于人本身。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何况张鹏现在遇到的陈胜,才刚刚18岁,离他壮着胆子造反还有好几年呢! 如今的陈胜,志向是有的,胆子也不小,但也就仅限于和一起务农的士伍吹牛皮而已。若是真的摊上事儿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兄鹏! 更何况,在陈胜接触的圈子里,能走到台面上,而且拿得出手的、地位最高的,也只剩下爵在上造且任职都田啬夫的鹏了。 县寺门口毕竟不是什么方便谈话的地方,张鹏见陈胜的样子,就知道这厮肯定是闯祸了。但关于陈胜的生平,他只知道课文中的那些,其他的也是一概不晓得,所以并不能像其他穿越者那样未卜先知。 带着陈胜回到自己的居所,硕也凑了上来,好不容易按着惊慌失措的陈胜坐下,才道:“汝若是信得过咱们兄弟,就如实说来。否则就算吾等想帮忙,也无处下手。” 陈胜看了看诚恳的张鹏和硕,连忙道:“大兄说的哪里话,俺自然是最信得过兄弟的。” 说着,他嘴唇翕动,犹豫了片刻后道:“俺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陈胜就将自己离开陈县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陈胜随同吴广去到了阳夏之后,就每日拜访各地的游侠、剑豪,渐渐地倒也闯出了一些名头。因为有上次游历的经验,所以这次陈胜一路都顺风顺水,不仅与吴广相交莫逆,还在其引荐之下,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张大侠。 这时候,听了吴广的介绍,陈胜才知道,他印象当中的张大侠并非单单只在淮阳郡有名,更是战国以来了不得的人物。 战国四公子,皆有门客千人。其中信陵君窃符救赵、又是五国合纵攻秦并取得胜利的上将军,那是天下游侠的偶像。而信陵君号称有三千宾客,但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只有三个人——侯嬴、朱亥和张耳。 前二者自不必赘述,张耳却是从战国末年一直活跃到西汉初年,是一位连接战国和秦汉历史的见证人。不但做过魏国的县令,还是信陵君衣钵的继承者之一。 但也正因为太多知名,魏国灭亡后,他就成为了秦廷眼中的不安力量,受到全国通缉。可是因为当时秦朝还没有对全国进行彻底的户籍整理,所以张耳才能逃出生天。 这时候,他正隐居在淮阳郡的陈县,堂而皇之地做起了陈县下面富莲乡、耦耕里的里门监。俗话说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如此了吧。 陈胜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张耳的过分注意。毕竟自从他隐居以来,就有许多游侠、剑豪,以各种名义前来拜见。有的是慕名而来,想一睹大侠风采;也有的是生活拮据又不肯做贼盗之事,只能上门请求收留,有口饭吃。 总之,不论如何,陈胜的这点名气,和那些来自全国各地且有一技之长的人相比,就太不起眼了。 当然,若说地方官府对此完全不知情,那也不尽然。县令左文的案头,早就有关于张耳的详细存档,就连郡守府内的那二位大吏,也是一清二楚。 只是张耳做得很隐秘,再加上他一直安分守己,所以在历次的清缴土豪行动中,陈县县寺对其睁一只眼闭只眼,主动忽略罢了。 毕竟作为信陵君衣钵的继承者,张耳在天下仍然有很高的声誉。再者,他本人一不作奸犯科,二不勾结乡里,除了勤勤恳恳地做着大秦的里门监,并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 而且,张耳的存在,对维持地方稳定,特别是管束中二热血的剑豪、游侠,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也就是说,留着他,在淮阳郡的秦吏眼中,是利大于弊的。 所以张耳和地方官府之间,相当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不过,平衡就是用来被打破的,而且这一打,就是震天动地的响声。 平衡发生倾斜的契机,其实还是张鹏自己惹出来的。正是他秋耕冬种、制作米线、设计新犁等一系列的动作,让始皇帝对此充满了好奇。所以在原本的东巡行进路线当中,特意拐了一个弯,专门要绕道淮阳郡,来亲眼看一看这个少府秘谍奏报当中屡次提及的妙人······ 此外,冬天是否能真的种出庄稼来,也是始皇帝最为关心的问题。南征百越已经是既定国策,数十万兵马枕戈待旦,却因为粮草不足而不能发动。倘若有办法永久解决日后的军粮问题,那可要好好赏赐淮阳上下。 皇帝动动嘴,宦者跑断腿。不但少府密探要重新布置,就连扈行的侦骑侍卫也要作出相应调整。当然,这些都是朝廷内部的举动,辛苦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皇帝路线的这一次变动,不但苦了秦吏,更苦了精心准备在博浪沙的张良——始皇帝不来了,他的所有设计都化为泡影。 当身在咸阳的门客一打探到消息快马来报张耳时,始皇帝的车架已经离淮阳不远了。张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立刻命手下最得力的剑豪吴广前去通知仍然毫不知情的张良。而此刻,与吴广火热的恨不得穿一条下裳的陈胜,也被卷入到旋涡当中。 原本这等机密要事,陈胜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但像他这种四处拜码头、认兄弟的自来熟,很快就得到了热血青年吴广的好感。在吴广看来,刺秦这种足以名扬天下的大事,自然不能少了兄弟。但出于保密,他又不能告诉陈胜自己要干嘛。 而陈胜呢,一心想扩大自己的名声,所以紧紧攀附着吴广不放,可以说是如影随形。一听说吴广有要事去办,陈胜就要求前者就把他带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于是陈胜就见到了张良,还有张良身后站着的沧海力士······ 重新准备刺杀方案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当前的时机又不容错过。一旦嬴政返回咸阳,那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张良准备冒险一搏。 看着前来报信的吴广,张良平息了内心的暴躁,恢复往日智珠在握的神情,道:“吾有一计,可成大事,但需有一位高秦吏相助也!” 吴广闻言,摇头道:“张大侠也不过是一里门监耳,何来位高之吏?”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本来毫无存在感的陈胜拍着胸口,自豪地道:“毋慌,吾有一兄,乃秦吏也!” ps:科普两个知识点,就是前文中提到的“士、农、工、商”四民和秦代一斤有多重的问题。 首先,“士、农、工、商”是我国古籍《管子》里记载的一篇文章,见于《管子》第五篇。《管子》是一部记录中国春秋时期齐国政治家﹑思想家管仲及管仲学派的言行事迹的书籍,成书于战国。所以,秦代是有“士、农、工、商”这个说法的。 其次,秦代的一斤相当于现代多重?根据对出土文物——秦代标准法定量器“秦始皇诏文铜权”的测量,秦一斤为250克左右。另外,根据西安高窑村出土的高奴铜石权测得,秦代一斤相当于256.25克。所以前文所用数据当无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拒绝 听到陈胜如此说,张良便问:”不知汝大兄是何人,官居何职?“ 未等陈胜开口,吴广插嘴道:“子房,这是涉,乃吾兄弟也。他的结义大兄,正是陈县的都田啬夫,乃司农之长,爵在上造。” 陈胜立刻赞同的点头道:“正是。” 张良闻言,深邃的眸子转瞬一亮,追问道:“可是那秋耕冬种,善饲牛,制米线的都田啬夫鹏?” “然也!”陈胜万分自豪的道:“吾之大兄,急公好义,素有大志。若汝有所求,吾大兄必相助矣! ”哈哈哈!“张良大笑一声。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张良原本还奇怪秦始皇为何会突然改道,现在陈胜提到了张鹏,一下子就让他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念头在脑中通达——秦人素来重视农耕,那都田啬夫鹏秋耕冬种成功,必然是惊动了始皇帝。嬴贼多疑,定信不过地方奏报,打算来亲自检验一番! 不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始皇帝因一个小小的农长而改道,但最终也无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这时候,陈胜小心翼翼的问:“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要事,需拜托我大兄?” 爽直的吴广本欲实情相告,却一下子被张良伸手止住,就听张良道:“实不相瞒,吾有一仇家,乃是秦吏。吾欲寻仇,却苦于无法下手。汝大兄同为秦吏,当晓得此人底细,若汝能代为引荐,子房当有重谢!” 说罢,张良从怀中掏出一兜麻布袋子,里面似乎沉甸甸的装着东西。他毫不犹豫地抛了过来,陈胜连忙双手接住,只觉得手中一沉。捏了捏,竟发现里面全是硬登登的。 也顾不得失礼,陈胜兴奋地扯开袋口,一片金光闪出,差点闪花了眼睛。只见这袋子里,装的全是散碎的金块儿。 “这······这是!” “重谢!”张良不动声色道。 “可······这也太多了,这怎么好意思······”陈胜紧紧捏住袋子,脖子都涨红了。 吴广将陈胜颤抖的双手看在眼中,上前按住后者的肩膀,温声道:“涉弟,子房多金,这些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要汝大兄能帮他报仇,还另用重谢!” “还有?”陈胜咽了口吐沫,将袋子系在腰间绑牢,对张良保证道:“子房放心,这件事就包在俺身上了!” ······················ “你!你答应了?”张鹏一脸严肃的问道。 “是······答应了······”陈胜低下头,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咣当一声放在面前的案上。然后才说道:“俺一时贪财,被金子蒙住了眼睛,事后才想起来有些不对。那个叫做子房的人想要寻仇,倘若仇家是一般人,哪里用的着如此多的金子?” “汝现在倒是聪慧起来了!”张鹏怒道。 “那个叫做子房的,其仇家必然是陈县的大吏,县令左文或者是郡守李兴嗣,都有可能!” 陈胜激动道:“大兄,俺也是一时糊涂,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俺这一次吧!” “汝亦晓得那人的仇家不一般。”张鹏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袋子打开,里面的金子地散落出来,堆成一小堆。 “咕噜”一声,坐在一旁的硕吞了一下吐沫,也很没出息的看直了眼睛。 自从皇帝陛下统一六国后,就开始进行货币的统一,以币为二等。其中,黄金以溢名,为上币;铜钱质如周钱,文曰“半两:,重如其文。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也就是说,黄金作为一般等价物,在秦代就已经是最值钱的货币了。 瞪了前者一眼,张鹏心中寻思,陈胜口中所说的自称”子房“的青年,应该就是张良。他与张耳一样,都是电视剧《楚汉传奇》当中着重演绎的英雄人物。 现在,这两个人联起手来想杀的人,县令左文是绝对不够资格的,那么目标一定就是郡守李兴嗣了。 将金子一粒不漏地重新装到袋子里,系好扣子,直接丢回到陈胜的怀里。张鹏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这个忙为兄帮不上。” 身为大秦之吏,不管来求自己帮忙的人是谁,即便是留名青史的重要人物,张鹏此时也绝不可能做出反秦之举。先不讨论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就说时间上,距离天下大乱还有数年呢。现在就和那些危险分子混在一起刺杀一郡之首,是嫌命太长了么? 只要祖龙一日不崩,这天下就乱不起来!倘若现在就卷入反秦的漩涡当中,那整个天下将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 如今的张鹏,已并非是无牵无挂的穿越者。他有好兄弟硕,还有带自己如亲子的硕父、硕母,更有官职、爵位在身,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没有造反的理由啊。谁他娘的放着安稳日子不过,专门和千古一帝掰腕子去? 陈胜低着头,脸上阴晴不定。他坐在席子上,一言不发,半晌,才抬头问张鹏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吾已经答应了子房和吴叔兄弟,就不能食言。再说,那些上吏处处与大兄为难,趁此机会除掉,何乐而不为?” “哈哈!”张鹏这次是被陈胜气乐了,这家伙为了劝说自己,真是什么理由都说的出口。与其说是重诺言,倒不如说是为了金子。 “那子房可有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有的!”陈胜完全没有听出张鹏话中的揶揄,连忙道:“大兄就当是为了救小弟。” 张鹏彻底失望了,坚定地摇头说:“吾曾数次劝尔,休要行差踏错。而你总是不听,整日与那些游侠接触,如今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又能怪得了谁呢?” 气氛一下子陷入到尴尬的静谧当中,硕夹在中间,虽然心里是站在张鹏一边的,但还是感到十分为难。怎奈他并无急智,只能坐立不安的干着急。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节奏感很强的叩门声响起来。 硕连忙起身,跑出后院去开门。就见一个一个气度不凡、俊俏的有些不似男儿的青年正站在都田啬夫官署的门外。 还没等硕开口询问,那青年就先一步抱拳道:“劳驾通禀,就说张氏子房,前来拜会都田啬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谁是英雄 硕一听来者自称“子房”,这不就是陈胜口中那个幕后主使吗? 他顿时就来了火气,心想乃翁还没找你这厮算账,恁倒是敢找上门来。双拳捏在一起,“咔吧咔吧”作响,硕怒道:“好你个小人,不但蛊惑俺涉兄,还想拖鹏兄下水,看俺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要上前爆捶张良。 只不过,硕刚刚迈出一步,动作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张良微微敞开了罩在身前的大氅,露出了悬在腰间的长剑······ “劳驾通禀,就说张氏子房,前来拜会都田啬夫。”张良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但语气中不容拒绝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哼!” 硕收回脚步,瞪着眼睛道:“有兵刃又如何,乃翁不惧。只不过,俺大兄说过,要以礼待人,你等着吧!” 说罢,也不敢关门,硕转身就往回跑。 “大兄······大兄!” “何人扣门?”张鹏见硕一脸猪肝色的跑回来,便问道。 “那厮自称张氏子房,欲拜见大兄!” “哦?” 闻言,张鹏和陈胜俱是一惊。 张鹏惊的是张良真不愧为历史上有名的谋士,身为恐怖份子,竟然敢堂而皇之地上门来见自己这个官府中人,光凭这份胆识,就足以让人敬佩。 陈胜则更加慌乱:“莫不是收钱不办事,人家追上门了?” “请贵客进来,不,本吏亲自相迎!”张鹏站起身,看了呆住的陈胜一眼,扬首就向正堂快步而去。 硕推了陈胜一把,陈胜才反应过来,也连忙和硕跟上,只不过他是躲在张鹏的身后,有些露怯。 拐出步障,果然就见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立在园中。此人听见动静,也转过身来,正碰上张鹏。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惺惺相惜,没有剑拔弩张,更多地是好奇。 张鹏惊奇于,他没想到一个在史书上名垂千古的谋士竟如此帅气;张良则以为在淮阳郡名声响亮的都田啬夫该是个庄稼汉子,却不料和自己一样年轻,虽然面相黝黑粗糙,但是眼睛却很亮,这种人,绝不是愚笨之辈! “哈哈哈哈!”张鹏招牌似的爽朗笑声率先响起,主动上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抱拳道:“久仰久仰!” “久仰?”张良自觉应是第一次与鹏相见才对,此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他面上不露疑惑,和煦得微笑,拱手道:“失敬。” “请!”张鹏侧过身,抬手相邀。 “上吏请!”张良微微欠身,展现出极佳的风度。 于是,素未谋面的两人,如同老友一般,分宾主落座。硕和陈胜则一左一右地立在张鹏身后,前者仿佛又有了底气,对张良怒目而视;后者则眼神闪烁,不敢与之对视。 “不知子房兄年齿几何?”张鹏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虚度了好些光阴,已经二十有六了。”张良颇有感触地看向张鹏,问道:“上吏是双九之年?” 摇了摇头,张鹏道:“十九。” “果然英雄是出少年,吾似汝这等年纪,还是顽劣之徒。”张良赞道。 “哪里,俺本是一介黔首,全凭上吏擢拔才有今日,运气好而已。”张鹏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张良,说:“耕田之人,怎能妄称英雄。在兄长面前,小弟愧不敢当。” “哦?”张良饶有兴趣地问道:“此言何意?” “哈哈!”张鹏大笑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兄长与官府中人有仇,却找俺这秦吏帮忙,此等大胆之举若不是英雄,谁又算得上英雄?“ 紧接着,张鹏好奇道:“李兴嗣、左文,此二者官署皆在不远处,出门抬腿便是。子房既然敢来俺的署衙,何不直接杀上门去,岂不快哉?” “李兴嗣?左文?”张良哑然失笑,摇头道:“此二子与吾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吾哪里来的仇可寻呢?” “不是他俩?”张鹏愣住了,转瞬笑着试探道:“子房兄的仇家······总不会是小弟吧?” “哈哈哈哈哈!”张良闻言,恣意大笑,指着张鹏道:“吾本以为你是个有胆识之人,没想到也是如此不痛快。” “既然明人不说暗话,上吏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这下子张鹏也一头雾水了,不杀李兴嗣和左文,你要杀谁? “非李非左,究竟是谁?” “此人姓嬴!” “嬴?”张鹏瞬间瞪大了眼睛,脑中急速飞转:“张良要杀的人姓嬴,那除了秦始皇还能有谁?可是不对啊,皇帝在咸阳,你跑陈县来做什么?等等······电视剧里面好像演过——博浪沙刺秦,对博浪沙!” 张鹏心中如此做想,嘴上便脱口而出:“刺秦你找我做甚,你该去博浪沙啊!” 不料此言一出,对面的张良瞬间变了脸色,就见他仗剑而起,语气森然道:“你如何知晓博浪沙?” “是俺说的!”陈胜连忙挡在张鹏身前,道:“俺在博浪沙见得你。” “哼······”张良眯起眼睛,道:“汝在博浪沙见我,却不知我何故在博浪沙!” 将剑指向张鹏,低声喝道:“汝若是不说,只怕剑下无眼!” “哈哈!”张鹏大笑一声,道:“吾有兄弟三人,怕你不成!” “咣当“一声,硕直接将地上的案子拎了起来,横在三人身前,叫道:”俺早看你这白面皮的不顺眼,你要是识相,便立刻束手就擒,否则乃翁动起手来,拍得你头破血流。“ “哼!”张良的眼神落在陈胜身上,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么,你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俺虽拿了你的钱财,还给你便是!”陈胜咬了咬牙,解下腰间的袋子,扔到张良脚前,道:“吾与鹏有兄弟之义,岂会帮你。” “好一个兄弟之义!”张良点了点头,横过手来以剑击柱,发出“噹”的一声。 这时,就见院墙上闪出一人,轻飘飘地落在院内,正是阳夏剑豪——吴广! “汝既重情重义,吴叔难道不是汝之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差点就跪了 “这······我······” 面对张良的质问,陈胜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吴广走上前,将地上的袋子捡起,强按在陈胜的怀里,道:“涉弟,吾等为游侠,横行郡县,仗剑除恶,是何等的潇洒。“说到此处,他用手一指张鹏,道:”汝与这朝廷爪牙在一起,可曾有半点自由?” 陈胜闻言,默然不语,按照他的性子,自然是和吴广在一起时最快乐,但张鹏屡次相助于他,又怎能落井下石? 张良笑道:“汝姓陈名胜,字涉。有名有字,想来也并非是黔首草芥,此地为陈国故土,尔定是王孙之后吧?” 陈胜点了点头······ 张鹏见状,心里则是叹息。 陈胜其人,关于他起兵以前的往事,记载很少,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受雇佣,为人种田。对于贫穷,有切肤的痛感。不过陈胜受雇为人耕田,是秦统一天下以后的事情,有关他更早的行迹,特别是他的家世出身,史书上完全没有记载。 史书上没有记载的东西绝不等于没有,古史的记载,往往是挂一漏万,史书上说陈胜姓陈,名胜c字涉,司马迁著史记为陈胜列传,篇名为《陈涉世家》,就是用他的字号。我们知道字号是雅称,也是尊称。 战国秦汉时代,有字号的人往往是有身份的贵族,下层平民没有字号。项羽出身贵族,他姓项,名籍c字羽;刘邦出身平民,他姓刘,名季,就是俗称的刘老三,没有字号。刘邦是他当了皇帝以后改的名。从经邦治国的大义中,取了邦字来提高名字的档次。 由此看来,有字号的陈胜不会是普通的平民出身,有可能就是贵族的后裔。 陈胜是淮阳郡阳城人,故址在现在的河南省商水县。阳城距离淮阳郡的郡治陈县很近,这一带地方过去都是陈国的领土。 陈国是西周以来的古国,王族是舜帝的后裔。陈国有500多年的历史,公元前479年才被楚国消灭,以后成为楚国的一部分。陈胜出生于阳城,从历史渊源上看,就是出身于陈国。 古代中国贵族们有用出身国名作为姓氏的习惯,比如韩是韩国王族的姓氏,赵是赵国王族的姓氏,陈是陈国王族的姓氏。出生于陈郡阳城县的陈胜可能就是古老的陈国王族的后裔,是没落贵族。 战国时代,是古来的贵族社会走向衰亡的时代。陈胜的家世虽然几经沉浮变迁,但是他的身上依然保留了古代贵族的风流余韵,史书上说陈胜记不能殖产也不能出仕,常自比鸿鹄。他的鸿鹄之志,当是古代贵族精英意识的残留,想要改变当下沦落的处境,恢复祖上出人头地的荣光。 张鹏虽然对历史的了解仅仅局限于课本和影视作品,但从和陈胜的交往中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分c他的远大志向c甚至一心求富的心里,都是巨大压力下的产物。跟自己在一起,陈胜可能永远是一个跟班,他不可能在体制内有所建树。 所以,想要出人头地,对陈胜而言唯一的办法,就是站到体制的对立面。要么被体制碾压,要么将体制打破。他能走上造反这条路,绝非临时起意的偶然行动,怕是蓄谋已久。 当然,现在的陈胜还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张鹏代表着对往日的珍惜和温情,而吴广则代表着更广阔的天地。该如何取舍,陈胜转瞬间就有了抉择。 就见他后退了几步,离开张鹏与硕,缓缓走向了张良与吴广那一边,但是也道:“吴叔c子房,不得伤了吾兄吾弟。” 张良长剑归鞘,道:“只要上吏肯帮忙,吾自然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张鹏眼看着人数上处于劣势,拉着硕步步后退,道:“皇帝陛下远在咸阳,就算俺愿意帮忙,又有何用处?” “哈哈哈!”吴广笑道:“恩公,已经到这般田地了,怎地还满口胡言?” 他紧逼上前,道:“嬴贼不日便至陈县,尔乃司农之长,迎驾有责,怎会不知?” “hat?” 这次轮到张鹏懵逼了,一下子标出了鸟语,惊疑道:“这如何可能,俺确实不知!” 怪不得张良不去博浪沙刺驾而是来陈县,难道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已经改变了历史? 他还记得地理书上有一句话,好像是“南美州的蝴蝶煽一下翅膀,通过种种因素,就可能引起亚洲地区的一阵台风。”如此看来,自己在秦朝的所作所为,已经改变了历史! 可是,刺杀秦始皇和自己有毛关系? 对了,会不会是秋耕冬种成功的消息传到嬴政的耳朵里,他要召见自己呢?好像很有可能啊!再一联想到之前自己问县令左文急匆匆去哪的时候,左文不耐烦的样子······张鹏可以肯定,始皇帝真的来了。 若是如此,张良一定是想借着自己的名义接近始皇,方便刺杀。 可这样的话,就更不能答应张良了!现在就和秦始皇作对,那不是老寿星茅房点灯——找死嘛! 眼看着吴广按剑越来越近,张鹏真是哭的心思都有了。兄弟,我不是一定不能造反,俺只是现在不想造反啊!就不能再等我几年,说不定我就是你未来的战友······ 当然,吴广并不知道张鹏此时丰富的心理活动。在他眼中,张鹏已经是死硬的秦贼,是要被除掉的对象。 “呔!” 就在这时候,硕却突然大吼一声,好似一声炸雷平地响起。紧接着,他就将手中的实木案子朝吴广砸了过去,然后趁此机会,与张鹏转身就逃向后院。那里有一个小门,专门是用来倒垃圾用的。 秦代是不允许随意丢生活垃圾的。事实上,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有了“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的刑罚。到了秦代,商君之法也规定:“弃灰于道者,黥。” 所以生活垃圾的处理,专门有官府的人负责,他们每日推着车子走街串巷,将每家每户的垃圾收集起来,统一处理。但是由于垃圾不甚美观,所以都是走后门。 没想到,这留在后院倒垃圾的小门,此时却成了张鹏和硕的逃生之路。 不过,深谋远虑的张子房又如何会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就在当硕抢先一步打开小门的时候,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将门完全挡住了。 就见一个身高近丈的巨汉手持铁锥弯腰钻了进来,彻底断了张鹏逃跑的念想。 被逼着回到正堂,张良似笑非笑地看向张鹏,道:“如何,上吏可还有抽身之计否?” 他掸了掸身上的微尘,道:“上吏若是不甘心,尽管自便。子房恭候便是······” “p······” 张鹏拉着硕,用干涩的嗓音道:“呵呵,子房兄说的哪里话,吾等不如从长计议······” “咚咚咚!” 就在张鹏准备跪了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 院内众人自然是反应不一,张鹏拉着硕快步退到院门一方,而张良则眉头微皱,以目示意吴广。 吴广领会,在墙角伸手勾住片瓦,身体向上,悄声探出头去查看。不需片刻功夫,转瞬就退了回来,摇了摇头。显然,扣门的来者并不是一个人! “哈哈哈哈!”张鹏豪爽一笑,拱手道:“公务繁忙,招待不周。子房兄,但有空暇,要常来啊!” “呼······”张良吐出一口浊气,拱手微笑道:“既然上吏无暇,子房便不叨扰了,后会有期。”说罢,竟真的潇洒地转身往后院小门离开。那巨汉如影随形,徒留下吴广与陈胜二人。 “涉弟,走!”吴广拉住陈胜,急促道。 陈胜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张鹏,又看了一眼满脸怒色的硕,没有说话,低着头随吴广去了。 良久,张鹏扶着柱子慢慢坐下,对杵在原地的硕道:“愣着作甚,还不去开门。” “腿,软······软了······”硕哭丧着脸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密谋 左文从县寺出来后,直接登上车驾。他没有带吏役,而是由自家仆役赶着直奔陈县城外十里的驿亭。 他一早便接到了恩师伏生的亲笔信,约在此地相见。送信的是恩师府上使唤了多年的老仆,所以左文虽有疑惑,却不得不即刻动身。 凡始皇帝出行,必有大批宫人c侍卫c官属一路相随。既能彰显朝廷煊赫,又能做到随时处理天下之事,不会耽误政务。 而且能够伴驾左右,是一种极大的荣宠,即便天南海北的跑,也不得不咬牙坚持。大儒伏生已经将近50岁了,这在秦代可不算年轻。但是为了保住这份荣宠,他仍然坚持着随驾左右。一路从咸阳而来,即便是有车驾代步,但仍然要忍受颠簸之苦。 好在,到了淮阳地界,一切辛苦都值得了。伏生的乡梓本就在淮阳郡,所以当始皇帝的车驾临近淮阳时,伏生便找机会觐见,向皇帝告假,欲要回乡看看。始皇帝一向优渥老臣,更没有到了家门口不让臣子归乡的道理,便当即允了。 却没想到,浮生只在家乡兜了一圈,根本没有停下,而是掉头跑到了陈县十里外的驿亭中。 他来此地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召集自己的弟子门生,阻止奸邪——都田啬夫鹏见驾! 左文坐在马车当中,忍受着时刻不断的颠波,脑中根本无法思考。挨了小半个时辰后,车总算停了下来,仆役在车外喊道:“主公,到了”。 挑开车帘,向外确认了一眼。然后左文才起身,踏出车外。紧接着,整理整理了一下发冠和衣袍,才进入驿馆内。 驿馆正堂外,早有伏生的仆役等候着。见到左文,便上前引路。于是左文很快就来到了伏生休息的房门外。 轻轻叩了叩门,褪去脚上的鞋履,低头迈步入内。就看到老师正端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卷书简。 左文连忙小步快走上前,伏地顿首道:“不肖弟子左文,叩见恩师!” 伏生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爱徒,说道:“坐吧······” 左文起身,轻轻的坐在伏生下手,打量着自己的恩师。只见伏生已经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左文心中一酸,情不自禁的双目含泪,说道:“恩师,您苍老了许多······” 伏生哈哈一笑,带动白须乱颤。他微微摇了摇头道:“一入朝廷,每日便有俗务缠身,耗尽了精力。吾又不是那深山中食露吞丹的仙人,怎会不老?” 说着,他也打量起左文,见弟子依旧干练,颇为欣慰的道:“吾看了汝去年上计的结果,被朝廷评为最。按照惯例,似汝这等贤才,再磨勘一年,就可升入咸阳为吏了,你很不错。” 被恩师如此当面夸奖,左文微微有些脸红,连忙说道:“是恩师教导的好,弟子愚钝,只不过照着恩师的教诲去做罢了。” 自谦过后,左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不知恩师突然前来,是有何要事?” 伏生却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不急,你的师兄稍后也要来此。待他来了,吾等再一起商议。” 左文的师兄,便是阳城县的县令赵阳。 后者听言,心中一惊,暗道:“恩师这次所图必定不小,竟然将自己在淮阳郡最得力的弟子都召集了。” 片刻之后,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果然是赵阳挺身而入。赵阳见到左文也是一愣,但转瞬便反应过来,先给老师顿首行礼,然后又与左文相互见礼。待礼毕,这才坐在左文的上手位置。 赵阳的官爵虽然比左文略低,但因为这是恩师召见,所以只论师门,不论官爵,因而他才能够坐在左文的前面,离伏生更近一些。 这时候,伏生才缓缓开口了,说道:“如今儒家势微,法家坐大。各地郡县都在奉法弃儒,不但学儒的人在减少,就连官府之中也在排斥儒生。” “唉······”长叹一声,伏生道:“汝二子,皆乃吾最得意门生,前途无量。为师亦不忍因儒家身份而误了你俩前程。尔等若欲改换门面,为师也自无不允。” 左文和赵阳闻言一惊,连忙起身叩首,齐声说道:“恩师说的哪里话,弟子怎敢做此欺师灭祖之事?望恩师收回此意。” 伏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果然是吾中意的弟子,起来吧。” “为师此次前来,就是要力保我儒家在淮阳的根基不失,同时还要除去那些祸乱地方的酷吏。特别是都田啬夫鹏,要将其扼杀于未萌。” 赵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左文却疑惑道:“鹏即便为都田啬夫,也不过是弟子手下一吏耳。怎劳恩师大驾,亲自前来动手?” 伏生却摇了摇头,说:“尔等不知,那小贼以背天反季之耕,闯下偌大名头。陛下已经动了召见他的念头。此次圣驾前来淮阳,也主要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冬种的成果。倘若······” 剩下的话伏生没有说,但左文已经明白了。倘若鹏真的有缘见驾,那很有可能就此飞黄腾达,从此再也不受制于地方,所以恩师才如此着急。 但是皇帝要召见谁,又岂是他们这种地方小吏能够置喙的?便是恩师自己,恐怕也无法左右皇帝陛下的想法吧。 这是,一旁的赵阳问道:“恩师既至,可是已经有了妙计?” 伏生抚须而笑,将方才拿在手中的竹简传下,道:“为师也在头痛该如何处置,岂料天助吾等,汝二人自己看吧。” 赵阳结果书卷,扫了一眼后又传给左文,二者面面相觑:“白虹贯日?” “然也!”伏生道:“此乃为师在咸阳的密友来信,言说宫城之上有白虹贯日,此大凶之兆也。” 左文皱着眉头,说:“恩师,白虹贯日确主大凶,但皆出于刺客现身之时。前有聂政之刺韩傀也,后有荆轲慕燕丹之义。该如何与那都田啬夫鹏牵连?” 赵阳道:“师弟你就是太过端正,怎还不晓得此中关窍?朝中太祝乃阴阳家,专掌鬼神天象。他与儒素亲厚,只要他说一句话,不就成了?” 伏生赞赏道:“阳,汝言无差。太祝亦有奏报,不日便可送达君前。“ 说到次处,年逾五十的伏生突然声色俱厉起来:“春种c秋收c冬休,此天命也。鹏实奸贼,反其道而行之,定是惹恼了上天。如今上天示警,吾等自然要进言于陛下,以除此獠。” 此师徒三人在驿馆中谋划的火热,却不曾想过隔墙有耳。那侍候了伏生许多年的老隶臣就立在窗外的拐角处,将里面的谈话声听的一清二楚。 就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绢帛,用炉中黑炭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然后就卷在一起,唤来驿馆的下吏。 一块腰牌在下吏的面前晃了晃,这不耐烦的下吏顿时毕恭毕敬起来。听了老隶臣吩咐后,就接过绢帛,直出驿馆,驾马飞奔而去。 半日后,这绢帛就呈现在了随驾的少府令章邯案头。 “哈!”章邯扫了一眼,扔入火盆,火花砰的一声炸开,绢帛就化作灰烬。 “上吏何故发笑?”一旁的属官问道。 章邯微微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书案······“腐儒作妖。” “敢言上吏,近日来六国余孽动静不小,是不是早作安排,以免惊扰圣驾?”另有属官请示。 “无妨,尽是魑魅魍魉,疥癣之疾也,不足为惧。”章邯睁开了眼睛,冷声道:“带陈县都田啬夫鹏来见本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见章邯 少府,是中国历代政府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始设于战国,秦沿置。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这样的一个机构,其实就相当于皇室的管家和家臣。因此非皇帝信重者不能任,非忠心耿耿者不能入。但也正因为倍受始皇帝的信赖,所以大秦的少府在经济职能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特务性质的工作。 少府人员往往奉旨办事,即便是封疆大吏,如郡守县令,一般也不会当面与之产生冲突。毕竟当官的最怕领导的秘书,谁都不想得罪一批专业打小报告的人员。 所以,当淮阳郡陈县的少府人员上门的时候。还没等硕做出反应,几把未出鞘的剑就横在了张鹏与硕二人之间。很显然,对方只带张鹏一个人。 张鹏并不认得少府的官服,但见对方亮明了腰牌印章,又驾着车辆,而且身穿官吏之服,也只能从命。他吩咐硕守好宅门,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子没有兜圈,在巷中直行片刻便转头上了大路,然后直奔城门。出城而去,大概过了小半天功夫,才缓缓停下。这期间一直有人乘马随扈,每当张鹏想透过车窗帘的缝隙向外偷看时,都会迎上对方冰冷不善的眼神,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张鹏一直未敢挑开窗帘观察,但从颠簸的程度来看,走的一定是城外的偏僻小路。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才有一官吏挑开车帘,示意张鹏下来。张鹏在车内早被颠的七荤八素,如蒙大赦一般跳下了车,只见入眼的是平坦的山坡,山坡上,伫立着一座十分突兀的巨木垒成的军营。 空气中还散发着泥土被从地底翻出来后散发的味道,凭此推测,这座军营该是刚刚建立不久。军营外,尽是连绵的军帐,放眼望去,怕是有上千座之多。 引路的工作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名雄壮的军士替代了,张鹏两辈子加一起也没见过此等场面,也不敢胡乱出声,没过多久就被带到军营外围的一座军帐前。 帐前有侍卫拦住,引路的军士与其沟通了一番,侍卫进去通报。片刻后,帐帘一挑,侍卫露头出来招了招手,引路的军士从后面推了一把张鹏,张鹏就跟着走了进去。 就见账内上首端坐一人,此人身着玄色吏服,被青绶、腰悬银印,长长的美髯飘散在胸前,倒是英姿勃发。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从他身穿的华贵吏服和头上戴的板冠就不难判断,官爵一定不低。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鹏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吏服,稽首禀道:”下吏陈县都田啬夫鹏,见过上吏!“ 那人微微抬了抬手,让张鹏起身。开口直接问道:“你就是秋耕冬种的鹏?” 张鹏觉得此人的声音十分浑厚,让人一听就有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而且上位者的气息十分明显,和前世他见建筑老总的感觉特别像。 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最清楚,张鹏立刻点了点头,道:“正是下吏,不知上吏如何称呼?” 那人抚须笑道:“老夫章邯,忝为少府令。” “少府?” 张鹏愣了愣,这不是九卿之一吗?秩在2000石,相当于是后世的国家部级干部啊!自己这个都田啬夫如果放在后世,不过是地级市的农业局长,和人家比不知道相差了多少级。 他不禁疑惑:“这种大人物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 对章邯此人,张鹏并非全无了解,在前世时,他看电视剧《楚汉传奇》中,此人的戏份不少。乃是秦王朝最后一员大将。曾受命率骊山刑徒及奴产子迎击陈胜起义军,屡战屡胜。但是后来却投降了项羽,致使秦军被坑杀二十万人。在楚汉战争中,章邯与刘邦军屡战不利,城破自杀。 这种是书上留名,影视剧上能活好多集的人物,专门派人来找自己······ “难道是张良来找自己的事儿东窗事发了?那也不应该呀,如果事发,来找自己的应该就是县狱掾才对,怎么会是少府呢?” 看出了张鹏的疑惑,章邯微微一笑。他用手一指,便有侍立在一旁的下吏端着几卷竹简走了过来,俯身放到张鹏的身前。 张鹏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后,只见上面都是篆文,他并不认识。但开头的一个字,却是识得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鹏。 迅速合上,又拿起第二卷第三卷,上面开头部分则分别写着陈胜、硕。只不过在字数上自己的最多,大概有几百字,陈胜和硕则只有寥寥几句话而已。 “这······这是?”张鹏惊讶的抬头看着章邯。 “没错,此三册便是尔等的记录。当然,这只是最基本的信息,并不全面。不过想了解一个人,有这些也足够了,不是么?” 张鹏摇了摇头,道:“俺不识字,并不晓得上面写了什么。” 章邯闻言,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一个司农之力不认字是正常的,何况张鹏为吏时间尚短,并没有接受系统的训练和学习。 但他还是道:“吾大秦之吏就要识字学法,怎么县中没有安排汝到学室中就读吗?” “这难道就是秦代的义务教育?”张鹏脑中想了想,但是还是摇头道:“回上吏问话,俺并没有接到去学室学习的通知。” “原来如此······”章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鹏在陈县的地位有些尴尬,县令左文是儒家的人,既然已经决定搞倒他,又怎么会下力气去培养呢?所以连基本的过场都不想走,因为就算培养了张鹏还不是一样要把他弄下去吗? 于是章邯便道:“字还是要认得的。汝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学秦律、懂秦法,遵守为吏之道!” “多谢上吏栽培!”张鹏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诚恳。他还记得自己的高中班主任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真心盼着你好的人,才会让你学习。一开始他名不觉得有什么感触,等毕业走上社会后才深深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 张鹏问:“不知上吏唤下吏前来,有何要事?” “哈哈!”章邯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轻松的道:“是不是要事,本吏却也决定不了。决定权在你自己的手里。” 张鹏愣了愣,不明白章邯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章邯微微抬手示意,一旁的小吏欠身领命,便对着张鹏开口道:“月前,咸阳有白虹贯日,乃大凶之兆也。” 张鹏闻言摇了摇头,他既不知此事,也不知什么白虹贯日究竟有何说法。 下吏继续道:“朝中有儒臣欲觐见陛下,言说此凶兆乃是地方有奸贼违背天命、破坏农时所致!” 说完,笑吟吟的看着张鹏。 张鹏:“······反季节种地的好像只有老子自己啊······” “mm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走投无路 “啊!!!” 张鹏头戴一顶崭新的单板长冠,额上绑了头带,头带系在脑后的部分被迎面而来的河风吹的飘动起来。带着强烈的愤懑,张鹏大声对着远处吼叫起来。 硕的脸上涕泪横流,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陈县了。如今莫名其妙地被人带上了船,说是要去什么劳什子的“岭南”,这地方连听都没听过,前路未卜,真是痛不欲生。 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这下可好,真的是游到远方了。 不过,最悲愤的还不是张鹏和硕,而是站在船舷同样做生无可恋状的司马欣。他是少府长史,也就是站在章邯身侧的那位下吏。本来与他毫无关系的一件事情,没想到却被该死的都田啬夫鹏硬生生给拉扯了进来。 哦,不。不应该再叫都田啬夫鹏了,两个时辰前,这小子已经被火线提拔为少府的太官令,爵在簪袅。有此爵者,可以得到三顷田地,三座宅基地;还有资格头戴单板长冠,并在马上加丝带为标志。若在军中,簪袅可以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 至于太官令的职责,则是掌宫廷膳食c酿酒c种菜c食用珍禽野兽及献四时果品。 按照少府令章邯的话来说,此去百越之地,当为陛下求取新鲜蔬菜c珍禽c果品······这倒是和张鹏的老本行——种地很是贴近。 这艘排水量超过20吨的船,就是张鹏之前命令老隶臣“楫”与其子一道修缮的河船。曾经在风浪里大破,险些就沉进淮水里。好在有幸运的在河滩搁浅,此时已经修到能够航行的程度,供张鹏驾船前往会稽郡。 “扳桨!” 这时候,老隶臣大喊。 “扳桨!”站在甲板和船舱之间的老隶臣之子“舻”也跟着喊。 紧接着,就见船头微微摆动,向右偏了几分。 在秦代,还没有后世所见船舵,驾船的方式和电影《加勒比海盗》中的完全不同。从出土文物上也能看出,舵是由桨演变而来。 桨可以在作推进工具时,兼顾控制航向。但当众多桨手划船时,既要推进又要控制航向就相当困难,于是就专设一名桨手控制航向,他位于船尾,因为船尾距船的转动中心较远,在改变船的航向上最省力c快捷,同时他又与推进桨手互不干扰。 面对这种指挥基本靠吼的局面,张鹏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他本想生气的,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懂船舵的原理,只能忍受这种在他看起来十分笨拙,而在随行的楼船士手中十分轻便的操船方式了。 “楼船士”乃是秦朝水军的统一称呼,这次南下,除了张鹏坐的是民船外,周围还有二十余艘军舰同行。 老隶臣“楫”不但会修船,驾船更是一把好手。于是,在他的指挥下,大船乘风破浪不断前行。 张鹏脑子里一直在闪烁着和章邯的对话细节,根本就没注意到硕已经趴在船帮边上吐得脸的绿了。 ······························· “上吏,小的不明白,秋耕冬种利国利民,怎地就招儒臣这般敌视,竟如此诬陷!”张鹏跪坐在地上,但腰杆挺得笔直,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愤怒,声音不自觉地就高了几分。 章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他身侧的下吏倒是开口了,揶揄道:“都田啬夫这官做得可够糊涂,惹了仇家也浑然不觉?” 听了这话,张鹏瞬间无语。他只一门心思做自己的事情,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但似乎现实并不是能做事c肯做事就能当好官。很明显,自己太缺乏官场的经验,以至于耍了小聪明后完全忽视了后遗症的问题。 不得不说,自从当上都田啬夫以后,张鹏就有些飘了。秦朝是郡县二级行政制,陈县都田啬夫,就相当于后世省会城市的农业局长了。从一个农名工一跃而成为这么大的干部,张鹏就打算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张鹏猛地发现,自己是差点就死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安乐窝里了。 实际上,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的火山口,承载着儒c法二家之间在地方争夺话语权的交锋。做不到左右逢源或死硬地支持一边,那就只能被对手无情抹杀,或是被同伴当做牺牲品充作炮灰。 “呼······”张鹏消化了一下信息,尽量平息情绪,冷静地对章邯道:“上吏既唤小的来,必然有所吩咐,不知可否明示?” 章邯的眼睛短暂地闪过一丝欣赏,语气平和地道:“儒臣来势汹汹,言之凿凿,且有朝廷太祝相助。汝官卑爵微,留在陈县怕是本吏也护之不住啊!” “走?” 张鹏心道:“老子这都田啬夫的位置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好不容易得来,现在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滚蛋?” 可是再一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小虾米,留在是非之地也的确不是明智的选择,只好咬着牙道:”不晓得上吏有何安排?“ 这时候,一旁的下吏道:“陛下欲征百越,却有粮困。今已下旨,令屠睢将军就地筹粮。汝既善四季作耕,不若效力军前。倘能解大军粮困,不但此灾可避,富贵不远矣。” 张鹏抬眼看了一下这个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竟然也穿着地位不低的吏服,想来自己得罪不起,只好忍气吞声,委屈道:“江南烟瘴之地,山高路远,下吏怕是有去无回······” “无妨,陛下东巡伴有楼船士,就是支援南征的水军。汝可乘舟入海,免去远行之苦!”下吏答道。 “我擦!”张鹏心道:“你这是有多关心我,连路都给选好了么?” “上吏明鉴,不知可否还有回旋余地?”张鹏不死心地问道。 “莫须有······”章邯说了一句。 莫须有,不就是可能还有么? “还有何路?”张鹏眼睛一亮,大声问道。 “汝自去陛下驾前哭诉,或能免去死罪!” “只能免死罪,那岂不是还有活罪?”张鹏眼神黯淡,好奇地问了一句:“上吏相助于吾,是何缘由?” “惟惜才耳······” 话已至此,张鹏似乎别无选择,他枯坐半晌,只道了一句:“下吏愿走,只是有两个要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两个要求 淮水是中国重要的内陆河流之一,它发源于桐柏山主峰太白顶北麓山谷,全场两千余里。历史上因为有独立的入海口,再加上流域广大,所以和长江c黄河c济水一道,被并称为“四渎”。 淮河自古即是一条益河,少有泛滥决溢之灾,史称“淮流顺轨,畅出云梯,南北支川纲纪井然”。直到1194年黄河决口改道,以淮河的河道作为出海口直至1855年,横跨了宋c元c明c清四朝,史称“黄河夺淮”。此后黄河大致以山东大清河河道为入海口至今,但淮河也失去了入海口,因此经常发生洪涝灾害。 所以此时的淮水波澜不惊,行舟于其上,只要不晕船的话,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硕已经吐得胆汁都没有了,已经被搀扶下去到船舱中休息。惟有张鹏和司马欣仍不为风浪所动,二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张鹏站在船首,迎着和风,拿起系在腰间的石质印章,仔细端详起来。就见其底部用篆字刻有“太官令印”四个小字,整体造型古朴,花纹繁多——这是他从章邯那里求来的。 话说他向章邯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个,便是自己不能如此狼狈的南下。 好歹也是一县的都田啬夫,倘若没名没分的灰溜溜跑了,那岂不是正好应了儒家那些王八蛋们的心意?到时候扣给自己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再沿路通缉,单凭自己的能力,在秦朝目前的统治力下真是插翅难逃。 所以自己必须有一个明面上拿得出手的理由和可靠的身份,能够支持自己在南方的活动。 章邯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所以当张鹏一开口的时候,他就让身边的侍从将一枚印章和腰牌取了出来,交给了后者。 张鹏还清楚地记得章邯的话:“少府乃陛下私臣,只忠于陛下一人。今屠国尉睢,率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南下,孤悬在外。少府作为陛下之犬,不得不闻风四动,有所提防。” “况且江南之地,难沐皇恩,六国余孽滋生,少府的触角也必须深入到各地,所以此次此次南下,你的担子并不轻。除了为陛下寻找奇珍异果这些分内的职责外,还需担负起相应的情报工作。汝也不必担心此间只是,既入少府,便非外臣能置喙,一切皆凭圣裁。” 张鹏连忙道:“上吏既有重任,下吏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下吏初入少府,不懂得其中规矩,唯恐行差踏错。自误事小,可若坏了上吏大事,百死莫能赎耳。” 他态度恳切,一本正经地道:“所以下吏南行前还有第二个请求,望上吏务必成全。” 章邯微微一笑,知道提要求,就说明这小子是认命了,便道:“说吧,还有什么请求?” 张鹏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一直用话怼自己的侍从吏,后者目光一凝,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张鹏朗声道:“下吏恳请上吏,将这位长官派与下吏同行。” 说着,他补充理由道:“这位长官一看就是经验丰富且深受上吏信任之人,南行如此大任,下吏岂敢擅专?当需您亲信之人在身边,好教下吏时刻聆听上吏教诲。” 听了这样的要求,章邯心里对张鹏的评价又高了许多。第一个求官爵的要求乃是人之常情,所以章邯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第二个要求就能看出,鹏并非是莽撞愚笨之辈。 首先,让自己身边信任的得力侍从随行,就不用担心自己成为一颗弃子。此外还可以披着少府的虎皮,遇到棘手的事情,完全可以推到自己身上,而他却不用沾染半分因果。 其次,江南幅员千里,山高路远。让自己的得力干将随行,也是为了自己放心。 由此可见鹏此人的政治智慧,经过这次挫折,有了不小的成长 其实,张鹏考虑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些。还有一个原因,看他的脸色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就见张鹏跪坐在地上,笑意盈盈的仰首看着站在身侧的那位下吏。略微得意道:“这位上吏,您一心为小的着想,小的无以为报。只是您方才所言效力军前c升官拜爵这等好事,下吏怎敢独享?自然是要先孝敬您了。” “你” 章邯身边的侍从,乃是少府长史,姓司马,名欣。其实张鹏并不知道是的,这位司马欣在历史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司马欣是秦国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陈胜起兵后辅佐章邯作战。巨鹿之战失败后,司马欣随章邯投降项羽。秦灭亡,由司马欣获得关中之地,被封为塞王,建都栎阳。楚汉之争中,于成皋被汉军击败,自刭于汜水之上。 不过此时司马欣仍未发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紧张的看向自己的长官章邯,生怕他点头。 不过,事与愿违。 就见章邯皱起眉头,略微思考了片刻便展颜笑道:“善,本吏便如你所请,同去江南地。“ 一颗心坠落谷底,司马欣恨恨的看向张鹏,真是杀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其实在秦代,江南的地域范围仍然没有清晰的界限,不同的语境,往往代指的地方也会不同。即便是后世的“江南”研究中,其地域界定仍莫衷一是。 在先秦历史考察中,对“江南”范围的记载甚少。单单“江南“这两个字来说,始见于春秋,时指楚国郢都(今江陵)对岸的东南地段,范围极小。战国时期,楚拓地日广,江南的范围亦随之扩展,延及今武昌以南与湘江流域。 后来,通常是泛指岭南以北c长江流域及其以南的广大地区。包括了汉代的会稽c丹阳c豫章c长沙c桂阳c零陵c武陵等郡,还有沿长江南岸的巴蜀之地也在其列。 而且在后世的语文课上,老师往往会教授学生错误的知识。比如说古文中“河”就是指黄河,“江”就是指长江。 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百越 历史文献中所说的“江”,并不都是“长江”专名。 对照上古先秦文献中曾被称为“江”的古沂水c淮水和汉水,“江”有可能是指中原统治中心之外的东方c南方河流的泛称。 事实上,最早记录“江南”一词的先秦文献为记载春秋史实的《左传》和《国语》。《吕氏春秋·古乐篇》中也有“江南”:“成王立,殷民反,王命周公践伐之。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周公遂以师逐之,至于江南,乃为三象,以嘉其德。”因为商周东夷活动的范围一般在黄河下游及淮河流域,所以据考证,淮河在古代也曾有过“江”名。 到了秦代以后,文献中的“江”才渐为长江专称。不过秦汉“江南”所指范围仍存在很大的伸缩性。 这次屠睢五十万大军南征,一路攻取东瓯和闽越(浙江c福建),两路攻南粤(广东),其余两路攻西瓯(广西)。别看有些地方后世经济发展的不错,但现在可是未被开发的烟瘴之地。不但气候难以适应,而且蚊虫c毒蛇c猛兽等等都会危及生命。 除了受皇命出征不得不来,或者是被贬官到此之外,一般不会有人愿意到长江以南地域地带活动,因为实在是不适合生存。 但此时章邯已经首肯,司马欣也没有办法。他是最了解自己这位老上司的,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就绝不会再有所变更。 所以等心满意足的张鹏被带出去后,司马欣就连忙向章邯道:“敢言上吏,鹏此人貌似忠良,实则奸猾。上吏万勿为其所惑也。” 章邯看向司马欣,开口道:“汝在少府当中,做长史也有好些年了。官爵却一直未能动弹半步,可知为何?” 说起来,这也是司马欣的一块心病。他能力是有的,做事也诚恳,但好多年来一直留在长史的位子上没有调动。往年他那些手下的人都已经升到了自己前面,这不但让他自己脸上无光,就连回到宅中也会被妻看低三分。 听到章邯如此说,司马欣垂首不言。 章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汝做事中规中矩,既无大功也无大过。无过,自然不会被贬;但无功,自然也不会被陛下赏识。在少府这一汪池子里,以你的资历做到长史便到头了。想要更好的发展,就必须跳出去。这次南行,对你而言是一次机会。” “如今陛下倾举国之力南征百越,必然时刻关注江南动静。只要尔在江南表现优异,自然会入陛下的眼中。到时候外放为吏,怕也不是很难······” 听得此言,司马欣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只得暗自咬牙,点了点头道:“多谢上吏提醒,下吏必当全力以赴。” “只是······”司马欣迟疑道:“您真的信得过这都田啬夫鹏吗?” 章邯微微摇头道:“此子野心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坐到陈县都田啬夫的位置上。只是手段有些太嫩,官场经验不足。倘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独当一面。” “如今少府看似风光,实则全赖陛下的信任。朝中素来不喜吾等,对吾等的意见很大。陛下圣明,虽然不会为其所动,但有时候为了安抚老臣,仍然会对吾等敲打一番。吾等想要圣眷不衰,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时刻替陛下着想。” “陛下用人不疑,但吾等却不能不疑。屠睢将军率领五十万大军在外,吾等就是要做好陛下的眼睛和耳朵,时刻注意大军的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也要一清二楚!” “鹏此人善于耕嫁,江南亦多奇珍异果,做出成绩不难。只要其本分行事,汝不必干涉。倘若有所不轨······”说到这里,章邯看向司马欣,一字一句地道:“汝应知该如何处置。” 司马欣郑重领命,鹏的任务主要是筹粮,而让自己去才是做少府的老本行。 听得此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上吏放心,下吏绝不会让您失望!” ··················· 张鹏看腻了沿途风景,百无聊赖地瞅了一眼司马欣。 就见后者瞪了自己一眼,没有半分好脸色。没办法,这次出差可以说是顶级的苦差事了,不但要小心提防六国余孽,还要时刻警惕百越山民。即便这些都能躲过,若是一个不小心得了病,不死也得扒层皮。 可是张鹏也有自己的无奈,他这次被暗算后心里是谁也不敢轻易信任了。少府令章邯看似在帮自己,可素未谋面人家凭啥白白出力?单单一个“惜才”的理由并不足以让张鹏信服。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还不清楚吗? 只是人家不说,自己也没法问。总归是躲过了一劫,儒家早就上了张鹏心中的黑名单——等老子发达了,弄死你丫的! 好歹司马欣也是被自己点名要来的,张鹏不相关系太过于僵硬,便没话找话,凑过去问道:“司马兄,汝可知百越之事?” 司马欣嫌弃地后退一步,本想转身离开,可大家在一艘船上要共度一两个月的时光,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便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从远古时代一直到秦,长江以南的沿海地带就是百越之地。这里居住的原住民部落被先秦的中原人称为越人(此“越”与“粤”通用,故而亦称粤人),因其支系部落众多,故称为“百越”。 但百越本身并非是一个民族,而是众多部落的统称。它分为东越c闽越c南越c西瓯c雒越等几个部分,其中东越c闽越c南越其实属于后世的汉族先民,而西瓯c雒越则是后世的京族c黎族等民族的先民。 东越居住在今浙江南部的瓯江流域,以温州一带为中心;闽越的势力范围以今福建的福州为中心;南越分布于今广东地区;西瓯分布于今广西一带;雒越分布于广西南部c越南北部一带。 约在战国前后,在广西大部分地区,广东的部分地区出现了西瓯c骆越两大方国。这是岭南地区方国的鼎盛时期。 岭南地区的社会发展是极不平衡的,特别是在广东地区。从古国时期开始,就是多种文化汇合并存的地方。古国时期,广东北部c西北部和西部,大致是苍梧古国统治地域,而广东的东部和东北部则是闽越部落和吴越部落所建古邦国。 就某种意义而言,春秋战国时期,广东地区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可能要高于广西地区,主要原因是那里是多族系c多文化汇集的地方。 文化只有交流才有进步提高,生产技术的交流就必然促进经济发展,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但是,正因为是多族系c多文化汇合地带,就没有一个权威的c能号令各小方国的政治实体,整个社会是松散的方国林立格局。而不像广西地区,在战国前后出现了西瓯c骆越两大方国的相对统一格局。 因而在秦始皇统一岭南战争中,第一阶段就很快打下广东地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力。而在广西则打了六年之久,并且是以“伏尸流血数十万”的代价才能统一广西及越南地区。 当然,张鹏此时对百越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他和司马欣之间没话找话的谈资了。至于前路如何,是福是祸,则一概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船队一路顺风,航行在第十天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快船从后面的上游方向疾驶而来。 在天色将晚的时候,总算追上了张鹏所在的船队。但是没等它靠近,就被秦军巡行在外的护卫船只发现了。有楼船士用钩锁将其牢牢抓住,然后搭上木板,十几个水军士卒就跳了过去。 然后,便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主动上前,连声解释,道:各位军吏,小的名“进”,乃淮阳郡阳城县商贾,是都田啬夫鹏的故交。此次前来,有要事相禀,还望军吏通融。“ “可有验c传?”这时,一位屯长打扮的军吏走了过来,挥手让手下的军卒散去,开口问道。 “有!”进连忙将怀中的验和传取了出来,老老实实地交给对方。 屯长查看了一番,就问:“汝方才说找谁?” “都田啬夫鹏······” 进还不知道张鹏已经升职进爵了,所以当他说出要找都田啬夫鹏的时候,前来盘问的屯长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就摇头道:“都田啬夫鹏却是没有,少府太官令鹏倒是有一位!” 进追问:“可是淮阳郡陈县秋耕冬种的那一位?” 这一下双方就对上了,职位不一样没关系,但是张鹏做的事情大家却都听说过。 屯长纠正道:“汝可不要叫错,哪里是什么都田啬夫,鹏是少府太官令,专门伺候陛下的。” 进听罢心中暗惊,关于张鹏这位都田啬夫突然消失的传闻,市面上流传了很多种说法,大部分都是鹏违背天时c触怒上苍,已经被秘密拘押。 但身为消息灵通的商贾,进却比黔首们知道的更多。他也从郡守府打探到的消息,得知鹏竟然搭上了少府的关系。 在一般人眼中,少府名为陛下的管家,实际上却是陛下的鹰犬。可在进眼中,少府统筹天下山川渔泽,为宫中筹买物资,是所有商贾都梦寐以求乘上的大船。 所以他刚一晓得张鹏的行踪,就立刻借快船追了上来。 只是没想到,鹏刚入少府就能被委以重任,升官进爵。 稍等了片刻后,便有一艘小舟前来接他,在楼船士的引导下,进登上小船,然后才缓缓的驶向张鹏所在的民船。 张鹏突然离开,许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安排。便面粉生意,更是没有任何交代。张鹏料想进肯定不会放下这么大的收益而置之不顾,必然会来寻自己,所以并不心急。可是当他被禀报说有一个叫“进”的商贾要求见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待到两人相见,张鹏还没有所表示,进却一下子抓住张鹏的手道:“小的听闻上吏突然南下,顿时心急如焚,立刻连夜赶来。如今见到上吏无恙,小的也总算安心了。” 张鹏笑道:“你是关心面粉的生意,还是关心我呢?” 进讪讪地松了手,赔笑道:“自然是人最重要,人最重要······”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船舱当中双双坐定。 张鹏便开口问道:“不知这几日县中有何动静?” 进道:“上吏就是不问,俺也要说,县中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微微探身向前,附在张鹏耳畔耳小声道:”就在五天前,有一个逆贼欲行刺陛下!“ ”刺驾?!!!“ 张鹏闻言,心中就是一惊:“难道张良动手了?” 只是他转瞬就反应过来,进的话中有些不对,追问道:“汝方才说只有一人?” 进点头道:“是一个人没错,当时全城百姓都在夹道迎接圣驾,俺也在场,亲眼目睹。” “是何人?” 张鹏追问了一句,心中一紧,暗道:“怕不是陈胜那个傻小子吧······” 虽然这厮是个坑货,而且日后也会造反。但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就造反的话,成功率等于负数,绝对是送死的行为。好歹和陈胜共处了几个月的时间,感情还是有的。 进却是摇了摇头,道:“何人俺倒是不知,只不过那厮身高近丈,十分高大威猛。对了,他手拿一柄铁椎!” “铁锥······”张鹏回想道见张良那天守在自己宅院后门的力士,也是身高近丈c手持铁锥的,这一下就对上了。 “然也!” 进绘声绘色道:“那贼人从临街的一个商肆中突然窜出来,两三步便越过了跪在前面的人群,直接用铁锥砸向陛下的车驾!“ “只不过陛下的车驾众多,而且样式都一模一样。所以他并没有伤到陛下分毫,而是砸中了副车。” 张鹏松了口气,不是陈胜就好,至于张良成不成功,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陛下在陈县遇险,而且还是在县城内,这就是十分巨大的政治危机了。估计从郡守c郡丞一直到县令c县丞都不会好过。 于是他问:“后来呢?” 进心有余悸的道:”陛下大怒,命令郡尉调遣淮阳郡驻军,封锁全城,只准进不准出。同时将县中上上下下大小官吏一并扣押,挨个过审。“说着,他庆幸的看着张鹏道:”上吏这次南下,倒也是因祸得福。“ 张鹏摆手道:”哪里有什么祸?本吏乃是奉命南下,升官进爵,如今专门为陛下搜集天下奇珍,这是喜事。“ 进当然知道江南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般当官的即使有再多好处都不会去那种地方。不过鹏如此说,他心中再如何不以为然,表面上却也连声附和,道:”是是,上吏所言极是,是喜事!“ “不过······”进叹气道:“县令左文倒是一个善吏,这次却被罚为城旦了!” “罚为城旦?”张鹏不解,即便出现刺驾这种事左文有失职之罪,但一撸到底贬为庶民也就够了,难道是因为陛下拿他出气? 张鹏也不想和他过多啰嗦,直接问道:“如此急着来追我,可是秘药不够了吗?” 进摇了摇头,道:“秘药还有百来斤,足以支撑一段时间。只不过上吏此次过于遥远,日后总是麻烦。俺特地前来,就是希望上吏给出一个章程。” 张鹏对此早有打算,其实发面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只是现在的人还不知道罢了。看似神秘的秘药,随时都有可能被有心人识破。所以他本来就打算赚一笔块钱,如今这种条件,不如将秘方直接卖给进,也算最后敲一笔。 只不过面粉的利益十分巨大,即便自己不在了,那些已经参与进来的商贾也不可能就此放手,肯定是希望能够长久的做下去。但是光有面粉,没有秘药,面粉就不会好卖,所以关键还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张鹏便说道:“吾在江南恐怕会停驻很长一段时间。路途遥远,实有不便。汝若是真的想做面粉生意,吾遍把秘药的方子,直接卖给你罢。” 进先是眼睛猛的一亮,但转瞬眉宇间就露出思索的神色,显然是一番挣扎后,做出了让张鹏十分意外的决定,只见其摇了摇头说道:“敢言上吏,秘药之方无需告诉小的,小的也不想知道。” “这是为何?” 张鹏有些意外,按理说现在秘药的价格还很昂贵,如此值钱的生意没有道理拒绝才对啊。 进解释道:“实不相瞒,自从上吏做米线以来,小的就十分关注您的所作所为。在小的看来,您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在生意上也十分成功。如果您现在告诉在下秘药的方法,那俺只不过能够靠此维持生意,不能继续做大。可如果俺一直跟定了上吏,才有更远大的前途可言啊。” 其实进还有一句话没说——只有跟紧了你,才能顺势抱上少府的大腿! 听了这话,张鹏倒是对进另眼相待起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能够不为所动,并且具有长远的眼光,说明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此人。 于是便道:“善,待俺在江南安顿下来,便派人将地址给你,汝可每月遣人来取,价钱还按照之前的一样来算。” 进点了点头:”小的正是此意。“ 进的做法其实就相当于变相的投靠了。自古以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张鹏此次南下,不管是知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不是什么美差。按理说,现在正是张鹏走背运的时候。此时主动上门,说明进是把赌注押在了张鹏日后的发展上。 张鹏的态度亲近了许多,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本吏就信你。吾等走的匆忙,未对家中有所交代,还麻烦汝到县中的工肆同木工杨说一声,让他不要过于担心。“ 进诚惶诚恐,连道不敢,保证道:”上吏尽管放心,俺一定把话带到。不知上吏还有何吩咐?“ 张鹏想了一下,目前还不知江南是何情形,欲提前准备也是无处着手,索性摇了摇头。 “那小的这就告退。县中许多粮肆的商贾听闻上吏南下,心中不安。俺要回去跟他们交代一声,稳住人心。” 张鹏将进送出船舱,看他乘着小舟回到了自己的船,然后扬帆逆流而上,才转过身,回到自己的舱内。这时候,就见司马欣正站在门外,于是张鹏迎上去便问:“司马兄,吾有一事不知,还望解惑!” 司马欣站定,道:“何事?” 张鹏便将县令左文被罚为城旦的事情说了一遍,结果司马欣毫无意外之色。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然也!”司马欣抬了抬下巴,让张鹏顿时不爽。 “你是想问左文为何会受重罚?” “是!” “汝可知郑伯克段于鄢?” 张鹏茫然摇头:“不知!” 司马欣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儒臣以白虹贯日害你,如今却反受其害,如此而已。” “此话怎讲?” “白虹贯日,聂政之刺韩傀c荆轲慕燕丹之义也!”司马欣道:“自古以来惟刺杀时方有此兆,儒臣却偏说是因为背反天时。结果现在真的有人刺驾,儒臣自然坐蜡!” 张鹏恍然,自言自语道:“真是报应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何以为“江”。(纯学术,可以不看) 前文中,玉米曾说在古代,“江”字并不一定代指“长江”,初高中的语文课本有误。有读者提出希望玉米给出更有说服力的解释。因为这个问题不在小说情节内,所以没有赘述,现在单章发出来,一点拙见供大家点评。 首先,论点就是先秦c秦汉文献中所说的“江”,并不是长江的专名。 陆德明《经典释文》:“河亦江也,北人名水皆曰河。” 《汉书》“罢池陂陁,下属江河”颜师古注:“南方无河也,冀州凡水大小皆曰河”。 《禹贡》“九江孔殷”孔颖达注释:“江以南水无以大小,俗人皆呼为江。” 可以作为佐证的,是中原先秦文献中的“江”,的确也并非长江专名———据石泉先生研究,古沂水c淮水c汉水,都曾被称为“江”。直至《晋书·桓玄传》c《宋书·王镇恶传》,还把汉水支流蛮河,流经黔东c湘西的沅水也称之为“江”。 不过,对于南方之水何以称“江”,古书另有解释。《风俗通义》引《尚书大传》云:“江,贡也。珍物可贡献也。”《广雅·释水》:“江,贡也。”这一解释的方法,属于古代训诂学中的声训,因为古汉字往往“音近义通”,声训即是“因声求义”。江,从水c工声;贡,从贝c工声。两字声符相同,古音都是见母c东韵。而两书之所以能够这样解释,可知在“江”与“贡”之间,古人认为实际包含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 所谓“贡”,贡纳珍物也。西周对天下有“五服”的划分:“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c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国语·周语上》)需要向周王行“贡物”义务的要服,正是南方和东方的夷蛮。 蒙文通认为:“‘要’是‘要约’,是羁縻约束的意思。‘荒’是‘慌忽无常’,是居处无定的意思。据 《周语》的说法,则东南只要要服而无荒服,西北只要荒服而无要服。这个说法就当时四裔民族来考察,是合适的;周秦以来西北是游牧之族是行国,故说他是慌忽不定,是荒服;而东南则是农耕之族,可以要约羁縻,是要服。” 对照上古先秦文献中曾被称为“江”的古沂水c淮水和汉水,其流域都是远古“蛮夷”所在———沂水流域有“东夷”出没,淮水流域是淮夷的活动范围,汉水则由荆楚所据。将“五服”的这一说法与“江,贡也”的解释相联系,不难看出,“江”之所以称“江(贡)”,可能与其位于以中原为中心的三代王朝所控制的边缘地带有关。 反之可以推断,先秦时期“江”名确实不为长江所专,而是中原统治中心之外东方c南方河流的泛称。既如此,要探究先秦秦汉时期文献中出现的“江南”地域,就不能简单以长江作为界限,应当结合相关文献,做更仔细的辨别和分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初至吴县 十二月的会稽郡吴县,天气阴冷中带着充足的水分。 穿着麻布衣的雇工们推着装了货物的大车,即便已经是冬日,他们麻布上衣的衣袖依旧高高挽起。用尽了浑身气力,汉子们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吴县地区,商末属“勾吴”国。周时,境内先后成为吴c越c楚三诸侯国辖地。其西包五湖(太湖),东含阳澄湖,水陆交通便利,号称“水乡“。 张鹏一行人先是乘船入海,然后沿着海岸南下,在十二月末才停靠在会稽郡。同行的楼船士则继续向南航行,目的地是闽中。 在距离县城门不远的一处衡门下,半敞着的铁肆门口,挂着一面写着“刘”字的幡子,铺子斜对着贾市的入口。外面的简陋木板搭建的摊位上摆满了新锻的农具c刀具等各色铁器。通红的炭火使得周围的温度要热得多。 一个三十来岁高大壮实的汉子正轮着铁锤挥汗如雨,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破短打,胸襟不仅敞着连袖子都撕没了。挥起的铁锤甩出风声,汗水随着肌肉的颤抖挥洒。 这汉子人称“大刘”,乃是吴县数一数二的铁匠。此人性子豁达得很,往常逢人便笑。可这几日却不知为何,少言寡语了起来,眉头一直紧锁着。 在铁肆旁边则是其他小贩,做买卖得靠吆喝。 “鸡子!今儿个新下的鸡子!” “竹篓!新编的竹篓!” “哐!”这一锤的力量突然很大,火星飞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铁匠大刘的生意从来不需吆喝,他的锤声就是最好的广告。 ·························· 当下了码头的雇工们放慢脚步的时候,小贩们的吆喝就格外卖力起来,却没人敢挡了这些雇工的路。居高临下看向港口,航船几乎挤满了港口,直立的桅杆如同密林。 船上挂了各家旗号,捕鱼的时候各路船只还会自行结成船队。不同的船队,不同的渔民,各色的旗帜在风中飘动,须得很好的眼力才能准确判断。 大刘抬头扫了一眼,见没有自己要等的船,就继续低头打铁。这时,远处却响起了开道的铜锣声。这锣声明显是大吏出行的动静,那帮小贩们片刻间就安静许多。 有占道经营或者占了贾市外面的地方的农贩,下意识的收拢起自己的农货来,哪怕是卖不出去,好歹还能自己吃了。若是被秦吏收了去,那可就是大损失。 片刻之后,就见一队人马沿着大路走来,鸣锣开道的正是一队吏役。 大刘也停止了挥锤,站在自家的摊子旁边眯着眼睛远观。已是下午时分,从贾市向县门口处望去,正好对着偏西的太阳,阳光刺得人不敢睁开双眼。 就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黑脸秦吏乘坐着被吏役牵着的马匹,慢悠悠地逛了过来。黑脸的秦吏身后,是一个独自驾马的官吏。这两人后面,有一步行的铁塔汉子,东张西望的似乎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十分惹眼。 阳光给这一行人镶嵌上了金边,再加上秦吏一向冷峻,所以黔首们敬畏的俯首下去不敢直视······ 但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让黔首们惧怕的秦吏,路过贾市的时候,向大刘的铁肆扫了一眼。 收回目光,张鹏费力地在马上腾挪了一下,改变了屁股的着力点。 他前世的时候根本消费不起骑马这种高级运动,在老家的时候只坐过几次骡子拉的大车。一开始还充满了新鲜感,可不到半个时辰,就有点遭不住了。 秦代没有马镫和高桥鞍,人在马背上只垫着一块被磨得发亮的毯子。这一路行来,从头发尖到脚指头,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似的。 看着司马欣一脸嘲弄地神情,张鹏又挺直了僵硬的腰杆,端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派头十足。 一路步行的硕崇拜地盯着自家大兄,既羡慕又自豪。张鹏自然不会对他隐瞒南下的内情,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本以为大兄是遭了欺辱的,可不成想到了这蛮荒之地,竟然反倒比在陈县时还有面子。 对于秦代的冶铁技术,张鹏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铁器已经逐渐普及,就连这次随行的楼船士们用的也不再是青铜兵器了。前世他对炼钢这部分从没有过接触,只是听老人讲过早些年大炼钢铁超英赶美的时候,村里起了很多高炉。 有些高炉并没有拆掉,成了张鹏童年时经常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的地方,所以他对高炉的构造还比较了解。 秦代并没有开始盐铁官营,所以如果想要发展钢铁行业,技术过硬的铁匠就不可或缺,于是这才有了张鹏在人群中看了大刘的那一眼。 “恭请上吏移步。”一个吏役在马前说,话音打断了张鹏的沉思。 再一抬头,就见县寺正在眼前。他转头和司马欣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二人双双下马。不过司马欣一抬腿就落了地,张鹏却左右为难地无处借力,要不是有吏役上前扶住,恐怕还要闹出笑话。 吴县是此次南下的中间站,到此就要走陆路了。毕竟楼船士是要直奔前线的,不可能总是护送他们。所以张鹏和司马欣一商量,干脆让张鹏的民船返回陈县,他们走陆路去闽地。 这不,来会稽郡的治所吴县,就是借人护送来了。 却说大刘与那黑脸的秦吏对视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只听旁边有人开始嘀咕,“看着面生,这是何处来的上吏,派头到不小,还让吏役开道!” “大概是老秦之吏吧?”旁边有人冷笑着说道。 会稽作为偏远之地,不服王化者甚众。作为新民,也就是被征服地区的黔首,对老秦人的印象很不好。前些年还打生打死的结下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因为统一了就冰释前嫌?没有几代人的慢慢消化,矛盾是不可能消弭于无形的。 听到这样的指控,一众小贩们纷纷点头称是。一位卖竹篓的游商用酸溜溜的语气怒道:“哼,那些老秦贼们连做乞儿都比别人多要三分,现在竟然让吏役开道,真是嚣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项氏之仇 大刘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和自己对视的那个黑脸的秦吏,似乎除了比自己这个常年打铁的还黑之外,真没什么特点可言。 那秦吏并没有穿先楚贵族那般色彩艳丽c花纹繁复的服饰,而是只着了一套玄色冬装,朴素到了极点。头上的发髻也有不同,并不是楚地男子那种向右歪的,而是在正中间偏后扎成一个结,用高高的单板木冠扣住。 说实话,这种和当地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很难得到底层百姓的认同一一你和我不一样,我就不搭理你! “尔等莫要胡言乱语!”有一酤翁放下舀酒的竹勺子,用充满了鄙视的语气嘲笑起来。 周围的小贩听了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人非常不爽,要卖酒的老翁说个明白。看他们撸胳膊挽袖子的意思,若是大叔说话不中听,他们大概还准备做出些更激烈的行动。 江南民风之彪悍,可见一斑。 酤翁傲然看了看周围,用刻意淡然的语气开口了:“莫看这位上吏面黑年幼,他可是爵在簪袅的贵族。乃是少府的太官令,专门为始皇陛下到会稽寻求奇珍异果的,尔等难道连告示都不看么?” 经由这么一提醒,另外一位布肆的商贾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是识字的,也看过亭长贴出的告示,便急切的表态:“俺就说此等年轻的上吏怎么会是一般人,惟有少府内侍候陛下的才俊才有可能。既是为陛下到此寻奇珍,吾等会稽人也不能坠了物华天宝的名声,当竭尽为少府的上吏奔走才是!” 小贩们听到“少府”二字,态度也跟着立刻有了转变。见到被人抢先站队,立刻态度激烈的表示自己早听说过此事。随即赞起这位少府的上吏是上帝垂青的人物,不然怎么可能在如此年纪就担当起替陛下奔走的差事来? “吾等是不是该请上吏尝尝吾等的手艺,让他评价几句?”一个食肆的贾人试探着问。 经营食品类的商人遇到这种上吏出行的时候,经常会向上吏c贵人献上自己铺子引以为豪的食物,若是上吏c贵族能赞一句,立刻就是身价大增。 其他小贩们虽然没有这个条件,却也想学学那些财力丰厚的商人。闻言也跟着跃跃欲试起来,只是众人都不敢贸然与素以冷峻著称的秦吏打交道,于是问话多是疑问。 “唉······”酤酒的老翁长叹口气,“不知上吏为少府之司时,尔等尚厌秦人;可一说是少府中吏,便又趋之若鹜。俺活了这些年岁,今天才懂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啊。” 酤酒的老翁说完,就挑起担子走到距离大路更远的去处,看其落寞的背影,恐怕又是哪国的王孙遗族吧。一众小贩们被他的这句话噎了个半死,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仇视秦人是普遍心态,但若是具体的个人私利,商贾当然都希望自家的货殖被少府看中,从此列为皇家御用。钱这东西又没名没姓,挣谁的不是挣?还有商贾跟钱过不去么? 大刘听着他们议论纷纷,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变化。直到张鹏一行人进入县寺后,大刘才匆匆收了铺子,直接出了贾市,奔着自己的住处赶回。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大刘到了处民宅,进了院门,就见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在拎着石锁练武。见到大刘进来,箕坐在旁边石墩子上的中年人起身笑道:“查清了项家的船了么?” 大刘把自己在港口见到的挂项家旗的船只数目和大小对中年人说了,说完之后又把遇见突然到来的少府上吏的事情说了。说完之后,大刘叹道:“大兄,这项氏越来越势大,现在又紧赶着巴结郡守。若是等他家出个秦吏,吾等只怕是再动不了他们。” 中年人笑道:“项氏巴结郡守,不过是权宜之计。况且,他们绝不会做秦吏!” 大刘并不知自己这位义兄如何如此断定项氏不会做秦吏,但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摇摇头,道:“便是项氏不做秦吏,那也非吾等如今能够对付得了的,那对叔侄皆不好相与,又广交郡中豪杰c游侠,俺是担心再等下去,更没机会。” 没等中年人回答,一个正在挥拳的小丈夫突然停下动作,不忿地喘息着道:“项藉不学无术,除了喜欢弄剑,别无所长。听学室的人讲,令史都极厌烦他。俺也善弄剑,倒是想和他过两招,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那些侠儿们说的那般厉害!” 中年人拍了小丈夫一巴掌,斥道:“未出师,便不可与人动手!” 转过头来,就问大刘:“季弟言有少府之吏来吴县?” “然也!”大刘点了点头。 “少府乃朝廷苍鹰,此次突然派吏员来吴县,恐怕并不简单。”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道:“既如此,吾等不若将项氏告以少府之吏!” “大兄是要······” “嗯,项氏多有不法事,而且又背负着吾等的血债未还,告之以少府,不死也要让他们脱层皮!” 大刘点了点头,旋即有些犹豫,说:“那少府的上吏看着面嫩得很,就怕当不得大事!” 中年人摆了摆手:“少府非庸人可入,既已为上吏,便有过人之处。”说着,他对大刘道:“麻烦季弟再到街面上打听打听,看那少府之吏下榻于何处。待探明了地方,俺今夜便去投疏!” “诺!”大刘拱了拱手,喝了点水就又回到了贾市上,也不重新开张,就只清理铁肆的卫生。手上不停,实际却一直支着耳朵,听周围的人议论。 商人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群体,果然不出片刻,那个之前提议让少府上吏尝尝自家吃食味道如何的食肆商贾,就开始高调地道:“少府之吏就下榻在县寺外的驿馆内,俺这就去献食!” 得到有用的消息,大刘扔下手擦铺面的烂麻布,就直接往回赶去。 他与项氏并无仇怨,也素不相识。可他的结拜义兄,也就是方才的中年汉子,却与项氏有着血汗深仇。话说回来,倘非是项氏杀了义兄之亲弟c己之仲兄,也不会避祸到吴县来。 两个月前,大兄一家突然找上门来,说要寻早已扎根在吴县的项氏叔侄报仇,他还吃了一惊。可当他知道自己的仲兄就是死在项梁的剑下后,就毅然决定参与到复仇行动中来。 只可惜自己并不会武艺,除了打铁外,只剩一把子蛮力。好在大胸也没有让自己舞剑弄棒,只要每日在铺子里盯着项氏的一举一动就好······ ps:关于书中多次用到“上帝”一词,书友有疑问这个词是否恰当,其实“上帝”真的是原汁原味儿的国产词。中文“上帝”一词来自于昊天上帝。上帝是儒教信仰的核心教义之一,《通典·礼典》:“所谓昊天上帝者,盖元气广大则称昊天,远视苍苍即称苍天,人之所尊,莫过于帝,讬之于天,故称上帝。“ 由于圣经的翻译者,认为g一d与中国儒教中的上帝,意义相同,因而把g一d翻译成了“上帝“。最早把g一d翻译成上帝的是利玛窦,他在1595年编写的《交友论》中,开始使用”上帝“这个概念来指称造物主。利玛窦以基督教的目光阅读和研究中国典籍时,他在中国经典中发现了”上帝“概念,利玛窦认为这个概念完全可以与拉丁文的”de“对应,可以用”上帝“这个中国概念来直接翻译拉丁概念”de“。 所以,“上帝“本是中国儒家经典《诗经》c《尚书》c《礼记》及二十四史中至上神的概念。古代中国人与古代犹太人一样,认识到宇宙万物和人类命运之上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创造和主宰的力量,中国人用”上帝“这个概念来指称这个至高神圣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夜半投疏 夜半,吴县县寺旁的驿馆内。硕已经在偏房内睡下,连日乘船让他这个晕船的人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需要好生调养一番。 张鹏与司马欣相对而坐,隔着案子上闪烁着的烛火,在谈论白日里见吴县县令时的场景。 “吴县县令李珪老迈,观之非能任事之人也。会稽乃江南大郡,又是南征的桥头之堡,真不晓得为何留他在此。” 张鹏摇了摇头,对吴县县令做了一番评价,显然对这个人并不看好。李珪今年五十有七了,一头白发,颤颤巍巍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用这等人担任一县之令,而且还要支撑南征后勤调度,似乎有些儿戏。 “不然!” 司马欣解释道:“李珪虽老,却是一员能吏,汝不见吴县繁华,百姓安居,皆赖其之力也。况且李珪在民间素有名望,便是游侠c剑豪也愿听其劝导,从无滋生事端。南征当前,李珪不可轻动。” 见司马欣如此说,张鹏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反正县令的任命皆出于始皇帝陛下,皇上不急,他有什么可操心的,只不过是吐槽两句,反正过几日便要离开了。 想到离开,张鹏便问他关心的问:“不知李珪答应派人护送吾等,究竟是多少人?” 司马欣笑了一声,说:“多少人吾可不知,凡郡县兵丁调遣,超过百人便需朝廷虎符。看在咱们少府的面子上,有十几人就不错了。” “十几人······”张鹏失望地撇了撇嘴,若是真的遇上群盗或者百越山蛮,十几个人还不够对方下酒的呢。 “放心······”司马欣看张鹏不安的模样,安慰道:“咱们少府自有门路,可保吾等无虞。” “善!”张鹏点了点头,有司马欣这句话,他就不需要提心吊胆了。毕竟现在两个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司马欣定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就在二人还准备闲聊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院中有硬物坠地的声音,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啪”的一声。 没等张鹏反映,司马欣早已起身将挂在墙上的佩剑摘下,“噌”的一声出了鞘,贴身在门房处,没有贸然出去。张鹏看司马欣利落的动作,定然也是一个会武艺的,心中暗自决定日后尽量不要招惹这厮。 他也紧随其后,小声问道:“如何?” “禁声!”司马欣用手指挑开门帘一角,用余光向院中打量了片刻,才松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一同来到院中,并没见到可疑人物的踪迹,张鹏问:“怎么回事?” “我如何知道?” 司马欣翻了翻白眼,走到一处角落,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竟是一卷被布囊包裹着的竹简 “有人投疏?” “是!”说着,司马欣就要将竹简展开。 “不要!”张鹏连忙上前一步拦住,手按在竹简上,制止道:“这疏看不得!” “哦?”司马欣饶有兴趣地看着张鹏,问道:“如何看不得?” “这可是匿名信,吾等为秦吏,不得拆阅!” 张鹏按住司马欣的手不放,道:“吾初为吏时,曾有一名牟的上吏教导我,说今后若是收到了匿名信,不得拆看!若是拆看,便是触犯法律,要罚一甲······” “且吾等初来此地,便有人夜半投疏,要么是告诉案件,要么是伸冤,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在吾等职权之内,还是待明日交予县寺!” 司马欣晒然一笑,道:“还有一种情况你没有说,就是有人故意试探吾等,在此疏上做了手脚,一旦吾等拆阅,便留下了把柄。” 张鹏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于匿名举报信,秦国政府的态度是明确的:若是听从信中举报,抓人处刑,恐怕整个秦国都会人人自危,所以不能鼓励这种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攻讦之风,对于匿名举报信,一概不予受理!甚至连看一眼都不行······ 除非,你已将投书之人抓获,这才能打开信件,对比证词,问个明白。 “司马兄,既然没抓到投疏之人,还是将此物烧了吧。” 按照律令上建议的处理方式,就是“燔之”,这东西留着也是个烫手山芋,管他里面写了什么,一烧了之,落得干净。 司马欣摇了摇头,对张鹏道:“别人拆不得,你我却拆得!” 说着,拍掉张鹏的手,一把就将竹简展开,道:“休要忘记少府是做什么的!” “对啊!”张鹏这才反应过来,别人看不得,但专门监察天下的少府却不在此列。别说是看一封匿名信,就是将不轨之徒捉住投入监牢也是正常的。别忘了,少府有自己专属的监狱。 张鹏略一停顿,又道:“但律令中说,若能抓获投书人,赏赐臣妾两人!” 司马欣打趣道:“怎地,你还缺钱?” 张鹏脸色一红,他当然知道自己赚的钱财肯定瞒不过少府的眼睛,大方道:“谁会嫌钱多烧手呢?” “也是······”司马欣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什么是钱财如粪土的人物,平白得到的钱为啥不要? 而且前文书中有过交代,所谓隶臣妾,就是男女奴隶。男奴为臣,女奴为妾。 秦国可不是后世历史课本上宣扬的“废除了奴隶制的先进封建国家”,恰恰相反,秦的奴隶c刑徒占人口比例是战国七雄中最大的! 每一个郡县都有大量为官府做城旦c鬼薪c舂米的男女刑徒c隶臣妾成百上千人。除此之外,民间的官吏c有爵者,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奴隶,多的人家拥有的奴隶甚至达到数十人······ 这些奴隶,很大一部分是周边蛮夷,亦或是战争里被俘的俘虏,秦律有规定“寇降,以为隶臣。”秦与六国交兵,死者斩首,生者俘虏,很大一部分沦为隶臣,流入秦国。当然,也有犯罪被株连的秦人沦为奴隶,军功爵制度中,有人上升,就有人下降,维持着这个等级金字塔的平衡。 隶臣妾的儿女也同样是奴隶,这就导致秦国的奴隶基数越来越大,奴隶除非在战场上立功,才能帮自己和家人赎回自由身,这是唯一的出路。 秦国奴隶的地位极低,虽然秦律规定,奴隶不得被随便杀害c虐待,但却可视为财产,允许买卖。秦国各地都有“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的现象。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成年隶c妾,一个值4300钱,与一件甲衣c或者一百石米等价,至于未成年的小隶妾,价格更贱,只值2500钱。 也就是说,两个成年隶妾,加上一个小孩,才能换一头耕牛,或者一匹好马! 对这种奴隶制度,张鹏一开始是排斥的,但当他拥有了“楫”和“舳”父子后,享受了奴隶带来的便利,也渐渐开始依赖这种生活。 没办法,在大时代的条件下,想要保持人人平等的心态几乎是不可能的。 “善!”司马欣赞同道:“吾等正缺两个侍候起居的隶妾,待捉到投疏之人,你我一人一个。” “先看看疏中究竟说了什么?”张鹏好奇道。 司马欣这才将眼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就见上面的一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 “如何?” 司马欣指着两个字道:“此乃吾之故人也!” “何人?”张鹏有些气恼自己不识字带来的痛苦了。 “项氏梁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记仇的古人 “项梁?” 张鹏心中一惊,这个人可是如雷贯耳啊!即便是在后世的电视剧当中,也占有相当重要的戏份。可以说,没有项梁,就没有西楚霸王,更不会有灭秦的成功。 “怎么,你识得此人?”司马欣好奇道。 “非也!”张鹏连忙摆了摆手,找了个理由说:“项氏栋梁,好名字。” “不知疏中告他何事?” “唉······”司马欣却出乎意料地长叹一声,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说起来,这件事已经有好些年了,还和本吏有些瓜葛······” “啊?”张鹏吃了一惊,惊道:“司马兄认识项梁?” 司马欣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搞得张鹏一头雾水。 就听前者解释道:“本吏当年曾在栎阳县做狱掾,项梁因杀人而被捕,本来已经判了死罪。可谁知他竟然请动了蕲县的狱掾曹咎来说情。那曹咎于本吏有大恩,推拖不得,只好改判为罚金抵罪,将其放了。” 张鹏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没想到看起来大公无私的司马欣,竟然还有假公济私的时候,这消息太劲暴了。 不过,司马欣如此坦然的告诉自己,是何用意? 果然,就见司马欣笑了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而且朝廷几番整治,当年的旧档早就不知去向,就是告诉你也无妨。” 张鹏好奇道:“那这投疏之人,可是当年被项梁所杀之人的亲族?” “然也!”司马欣表情复杂,无可奈何道:“其实秦楚两国之间的联姻十分频繁,秦楚历代国君都同时流着两国王族的血液,可以说是我中有你c你中有我。” “项氏世代为楚国贵族,项梁之父项燕是大楚名将,其祖先也是楚国将领。项氏与我大秦的许多王公贵戚都有牵连,吾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放了他。“ ”明白。“张鹏点了点头,有后台肯定是不怕吃官司的,这个道理无论古今都是通用。 “唉,也不知当年那户人家是如何得知项梁还在人世的,竟然追到了会稽来。这该如何是好······”司马欣出于愧疚,有些意兴阑珊。 “那吾等便当做不知,隶妾也不要了吧!”张鹏咬牙道。其实他对寻仇的人还是很同情的,时隔多年仍然能查找到凶手的下落,不要说在秦代这么落后的条件,就是在后世也足以让人钦佩了。 若是杀人者放在普通人身上,张鹏见义勇为c替投疏之人伸张正义也无不可,可偏偏他告的人是项燕!项燕有一个侄子,嗯,张鹏有点犯怵了。因为,项燕的这个侄子叫项羽······也就是西楚霸王! 所以两不相帮就是张鹏的主意,既不得罪历史第一霸王,也不违背良心,做个鸵鸟吧。 “不可!”不料司马欣摆了摆手,道:“当年吾错了一次,岂可一错再错?” 说罢,不顾张鹏有些发绿的脸色,高声道:“明日吾便捉了项梁,好生审问一番!” 见司马欣主意已定,张鹏暗自决定明天只管在驿馆中睡大觉,这件事不参与c不知道c没听说过! 不过一想起这家寻仇的人,也由衷赞叹:“那项梁究竟杀了苦主家中何人,竟被痛恨若斯!” 其实,张鹏不知道的是——在秦代,各地都保留着血亲复仇的文化传统。崇尚好勇斗狠,鄙视恻隐忘仇;以所谓“灭沥血之仇”,“绝怀毒之怨”为作人的信条。 在含有血族复仇观念的社会环境中,每个社会成员都把勇敢杀仇当成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正所谓:“子而思报父母之仇,臣而思报君之仇,其有敢不尽力乎?”在此时的人看来,弃仇不杀是愚蠢的表现,也是一种犯罪行径。 就听司马欣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汝可知吴楚鸡父之战?” “不知!”张鹏自然是摇头了,鸡胸他倒是知道,鸡父是啥就不晓得了。 司马欣道:“昔日楚有一边邑曰‘卑梁’。其处女与吴之边邑处女采桑于境上,戏而伤卑梁之处女。卑梁人操其伤子以让吴人,吴人应之不恭,怒杀而去之。吴人往报之,尽屠其家。卑梁公怒,曰:‘吴人焉敢攻吾邑。’举兵反攻之,老弱尽杀之矣。吴王夷昧闻之怒,使人举兵侵楚之边邑,克夷而后去之。吴楚以此大隆。吴公子光又率师与楚人战于鸡父,大败楚人,获其帅潘子臣c小帷子c陈夏鲁,又反伐郢,得荆平王之夫人以归。实为鸡父之战。” 张鹏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段往事,实在是没搞明白到底是谁杀的谁。 总之是吴c楚两国的两个女孩在边境线上玩耍,吴女不小心误伤了楚女,然后楚女的家长带着受伤的孩子去找吴女家理论,结果吴女家不但不道歉,态度还十分恶劣,于是楚人一怒将吴人杀死。结果小的引出大的,直接引发了国家间的战争。 “这也太离谱了吧,两个孩子打架,就能引发国家间的战争?”张鹏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这算什么!”司马欣打算给这个年轻的后生传授一下做人的道理,正色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不但要受自家人鄙视,就连仇家也会唾弃你不来寻仇!” “我靠!”张鹏心里骂了一声:“古人都这么变态吗,被寻仇不是该躲起来么,怎么还很高兴被寻仇似的?” “当真?”他将信将疑。 “自然是真!”司马欣郑重道:“想当年越灭吴,越大夫文种历数吴王夫差六大过,你猜都有哪些?“ “自然是荒淫无道呗!” “非也!”司马欣摇了摇头,说道:“其一曰:‘昔越亲裁吴之前王,罪莫大焉。而幸伐之,不从天命,而弃其仇,后为大患。’文种身为越臣,竟视夫差不杀自家的越王勾践为大过,这正是血族复仇的精神啊!” “老铁666!”张鹏心里也是服气了,身为臣子,文种竟然希望敌国的君主杀掉自家大王,不杀竟然还有错!!!文种的头这么铁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中二少年 第二天一早,司马欣就收拾妥当,出门赶往县寺,说是要与县令李珪商议当年的旧案。 张鹏觉得,县令李珪能够受理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司马欣自己也说过,当年的档案早就已经不知所踪,即便是苦主找上门来,项氏只要抵死不认,司马欣就拿人家没有任何办法。而且在秦代,案件也是有一定期限的,过了这么多年,难说还在追诉期内。 这趟浑水,张鹏不打算参与。他不是没有正义感,但若单单因为素未谋面的人半夜给自己送了告状的匿名信,自己就去与日后雄霸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死磕,好像也不是明智之举啊! 农官还是做好农官的本分,即便入了少府,也只不过是给陛下挑选奇珍异果的农官罢了。这等明显风险巨大还似乎看不到回报的事情,就让心怀愧疚的司马欣去解决吧······ 所以他喊醒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的硕,两个人慢吞吞地用了早食,就打算到吴县的贾市上转转,看看江南风情。硕的兴致也很高,这一路他都躺在船舱里,如今总算落了地,说什么也得出去走走了。 “会稽”这一地名的由来,是因为一座山。相传夏禹时即有会稽山之名,会稽即会计之意。 《史记》记载了汉时流行的说法:“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越绝书》外传记地传:“禹始也,忧民救水,到大越,上茅山,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会稽人王充在《论衡》书虚篇中引吴君高之语:“会稽本山名。夏禹巡狩,会计于此山,因以名郡,故曰会稽。” 而会稽郡的郡治吴县,在秦统一前先后为吴c越c楚三个诸侯国辖地。此处风俗糅杂,不服王化,乃是出精兵而又难于治理的边地。 张鹏与硕二人步行来到县中心的贾市,就见行人如织,商贾如云,江南的繁华已经初见萌芽。 人们的衣着打扮与中原相差很大,发髻也有明显不同,以吴c楚的样式居多。而且身高也普遍较矮,皮肤白皙,这使得个高c体壮c肤色黝黑的张鹏和硕异样显眼。 吴县贾市的繁华也与淮阳不同,淮阳贾市的热闹是井然有序并且时刻在官府的监控之下的;而张鹏与硕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吴县贾市的围墙,只有一道简单的木栅栏做了象征性的阻拦。在贾市的出入口,也没有市亭,更没有市吏的身影,仿佛一切都是在自发的运转当中。 许多小贩挑着担子c背着筐,把摊位已经摆到了贾市的外面。而栅栏内,很多商肆也在占道经营,自家的铺面装不下,就干脆在道路上支起了很多的摊位。可见,相对于淮阳而言,天高皇帝远的吴县在管理上宽松了许多。 张鹏倒是说不出来这种治理方式有什么不对,商业本来就需要更宽松的自由度,内地无疑严苛了许多,客观上压抑了商业发展的积极性。但习惯了生活在条条框框之下,突然来到如此自由的环境之中,张鹏和硕都难免有些不适应。 走着走着,两人不自觉的就来到了一个铁肆前。只见铺子旁有高高的杆子打着一个幡,上面写着篆体“刘”字。 只见一个壮硕的汉子正在“咣咣咣”的打铁,摊位上摆着的各种铁器和青铜器具。张鹏饶有兴趣地看着铁匠忙活,随手拿了几件铁器把玩起来。入手感觉质地粗糙,分量很重,工艺上和后世根本没法比,就是同淮阳的铁器也有很大差距。 在秦代,由于冶铁技术的不成熟,导致粗苯厚重的铁器具远远多于铁兵器。就目前而言,青铜兵器仍然是主流。 张鹏虽然在未来的计划当中急需铁匠,但是并没有就此出言招揽此人。因为在这个年月能开铁肆的人家都有一定的家底,并不会轻易做人的隶臣或者为人东奔西走。毕竟安土重迁的心态是根植在自古以来的中国人民心中的,普通老板姓都喜欢守着家业过日子,断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人家就那倒头便拜。 逛了一圈儿,张鹏与硕在食肆内买了些特色小吃,就往贾市的更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便到一片空旷的空地。 由于吴县的贾市与淮阳陈县的贾市结构上完全不同,所以张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出了市场没有,只不过带着一种好奇的心态,来看看这片空地是做什么的。 远远地就见空地的中央有摆有一座不小的宝鼎,看质地应该是青铜铸造。走近了再看,宝鼎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周围还插了许多占卜祭拜的筮草。围着转了几步,料想这应该是供本地祭祀之用的物品。 朝廷本来有明令禁止黔首祭祀淫祀,也就是不允许祭拜山妖野怪和乱七八糟的神仙,只能祭拜朝廷册封的神。不过显然这一律令在江南并没有彻底执行,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必定不善祭祀江神河伯,而南方却是必须要祭祀的。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阵阵喧哗声。张鹏和硕一人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巧竹篓,正吃着不知名的热食,就见一个壮硕的小丈夫被人簇拥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只见这小丈夫年纪没有张鹏大,面白无须,但是身高上已经不亚于张鹏。按照后世的尺度来算,足有一米八三出头。虽然已经是冬日,但此人仍穿着单薄的劲装,肌肉鼓着,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他腰间挎着长剑,呼朋唤友,气派很足,料想是当地的侠儿。 硕眼尖,瞅见此人后就捅了捅张鹏,道:“大兄,那小儿生得比你还高嘞,倒是少见得很。” 张鹏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那小丈夫的身上,看他要做何事。 那侠儿带着朋友围在青铜大鼎的四周,先是低声说笑了一番,紧接着他就朝四周拱了拱手,高声道:“诸位乡里乡亲,诸位过路的好汉,吾乃项氏子籍。” 刚报了名号,还没等他说完,周围的游侠就已经鼓噪起来,似乎这高大的侠儿很有名望。 就听他继续道:“小子素来敬重英雄豪杰,故以举鼎会友。怎奈江南竟无一力士,连这千斤之鼎也举不得。”说罢,他做失望之状,道:“今日便是最后一日,倘若无人能够举鼎,这吴县最侠的名号,便是俺项藉的了?” “项藉?”张鹏皱了皱眉头,他对这种典型中二少年的行为并不感冒,小时候他们孩子群里面都是比谁撒尿呲的远,最远的才能当老大。他们一群少年比举鼎,真正的壮汉根本不会下场。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更丢人,所以起哄看热闹的人很多,参与的人就根本没有。 不过这少年的名字倒是有些耳熟,他怕自己听错了,问硕:“此小儿可是自称项藉?” “然也!”硕也是一脸鄙夷的神情,似乎举鼎也不是什么难事,道:“是叫项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出手 项籍即项羽,名籍,字羽。因为古人称字而不称名,所以项羽二字流传更广。他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孙,项梁之侄,更是中国军事思想“兵形势”代表人物(家四势:兵形势c兵权谋c兵阴阳c兵技巧)堪称中国历史上最强的武将。 其灭强秦,复大楚,分封天下一十八国,自称西楚霸王,功业卓著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人对其有“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评价。 不过,此时的项羽还是一个中二少年,借着叔父项梁的宠爱和项氏在楚地的名头,每日喜欢勾结吴县的侠儿四处惹是生非,就是不肯好好就学。 前几年,叔父项梁教他读书,但他学了没多久就不学了;项梁又教他学剑,没多久又不学了;项梁因此特别生气。 项羽却说:“读书识字只能记住个人名,学剑只能和一个人对敌,要学就学万人敌。”项梁于是又教项羽学习兵法,项羽非常高兴,但是只学个大概,不肯深加研究。 这不,最近一月,他被下面的侠儿撺掇,就想要自立为吴县第一剑侠。可是又怕不能服众,便想出了举鼎比试的法子。不料此法竟有奇效,一月之内无一人能够举起鼎来。今日便是最后期限,只要时辰过了“下市”,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吴县县侠! 只不过,高手寂寞,项羽倒也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和自己比试一番,否则总觉得自己的名头来的不够响亮。 张鹏和硕盯着项羽看,项羽的感官敏锐异常,也感受到了张鹏和硕的目光。果然就见一旁不远处正站着两个身高体壮的黑汉子,想来是有把子力气的。于是项羽便阔步上前,摆出一副老江湖的口气,拱了拱手道:“二位壮士,不知可否举鼎,比试一番?” 硕早就按奈不住了,这青铜鼎最多只有千斤,以他的力气,举起不难。这么容易就能当县侠,何乐而不为呢?再者说,陈胜那厮一直以县侠自居,常常瞧不起他,硕也想争个县侠的名头,日后相见也不辱没自己。 他上前一步就要应下,不料却被身旁的大兄鹏一把拉住,就听张鹏道:“吾等还有要事在身,也没甚力气。少侠英武不凡,县侠之名实至名归也!” 说完,就扯着硕往外退去。 硕不解,问道:“大兄何故拦着俺?” 张鹏道:“汝当真以为举起鼎就能做县侠?” “不然呢?” 张鹏:“······” “吴县并非你我久留之地,不日便要往闽地而去,要了这名头有甚好处?” 硕:“俺也就是见那小儿嚣张,不知天高地厚!” 张鹏撇了撇嘴:“嚣张是要有本钱的,咱们少掺和······” “诺······”硕无奈,只得跟着大兄离开。 可是两人没走几步,就听有一少年的声音喊道:“项氏子休要猖獗,俺来会你!” 张鹏和硕回首看去,就见一个衣着虽旧但十分素净的小丈夫已经跳到了场中。他个子敦实,年纪也不大,似乎与项羽同年,腰间同样挎着一柄剑,神态十分自信干练。 项羽本来对张鹏的退让十分失望,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主动挑战,顿时兴奋起来。可一看来者竟是个年纪不大c个头不高的小子,顿时有些不屑,道:“小子,汝可要想好了,这鼎重达千斤,要是尔不自量力砸了腿脚,乃翁可不负责!” 那小丈夫顿时火冒三丈,怒道:“贼子休要大言!” 项羽一听这话,也有了火气,冷声道:“你我素未相识,何故出言相伤?” 小子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三声,指着项羽道:“竖子听好了,乃翁便是栎阳周弋。尔叔侄二人狼狈为奸,苍天无眼,竟让尔等苟延性命至今。不过遇到乃翁,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项羽闻言,心中闪烁不定。早年他的确跟随叔父在栎阳生活过一段时间,可那时他还年幼,只记得有一日叔父突然带着自己离开,一路南行到了吴县来。至于为何要走,叔父却从未提起,也不许自己多问。可这小子口口声声辱及自己和叔父,便有有旧怨也好,正趁此机会了结! 于是就高声说道:“小儿莫做口舌之争,若是举不得此鼎,便需俯首听命于我!” “哼!”自称周弋的小丈夫冷笑一声:“千斤之鼎,又有何难。”说罢,他来到鼎前,双手把住鼎之二足,脚下马步坚实,鼓足了浑身力量,大喝一声:“起!” 果然,就见大鼎竟真的缓缓离开地面,等到抬至腰间高度,周弋才猛地撒手,“轰”地一声将其扔到地上。 “如何?”他挑衅地看向项羽。 “哈哈!”项羽大笑一声,说:“吾道是有多大能耐,竟也不过如此!” 说罢,项羽走上前去,随手握住鼎之一足,也未见其运气较力,只轻轻一抬,就将鼎举了起来,高过头顶! 这下不光是周弋傻了眼,就连远处的张鹏和自诩力大的硕也不禁暗中咂舌:“真神力也!!!” “轰!”大鼎落地,项羽拍了拍手,对周弋道:“小儿,汝方才以言辱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只需尔顿首在地,乖乖叫三声阿翁,日后听后我的吩咐即可!” “痴心妄想!”周弋脸涨得通红,他本就与项氏有杀父之仇,即便力不如人,也绝不会就此罢休。吼道:“项氏竖子,力大算什么能耐,吾等要比,就比杀人之技!” 这一声吼罢,周弋也不等项羽反映,直接就抽出了腰间长剑,挺身刺了过去! “不好!”张鹏喊了一声,就想上前阻止,可是因为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项羽面带冷笑,侧身躲过周弋刺来的这一剑,反手一掌就拍在周弋的肩头。周弋只觉得肩部如遭雷击,顿时手上就没了力气,长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过周弋早就红了眼睛,接连失败更加激发了他的仇恨与凶性,干脆顺势扑到了项羽怀中,张口咬住了项羽腰间之肉! “啊!”项羽吃痛,欲推开周弋,可周弋怎会松口?再加上二人都是力大之辈,周弋发疯的状态下竟让项羽不能立刻脱身。 “贼子找死!”寒光一闪,项羽抽出了佩剑,就要刺向周弋。 “住手!”电光火石之间,一架木栅栏突然被挥舞过来,直奔项羽。 项羽只得以剑格挡,哗啦一声将栅栏劈得粉碎! 周弋也就此被另一人搂住拖走。 项羽跳出圈外,定睛看着出手的二人,正是方才那两个高大的黑汉。怒道:“无胆举鼎之徒,何故阻吾!” 挥舞栅栏的正是张鹏,他看周弋有性命之危,身为秦吏不得不出手。可是又没有携带兵器,只得就地取材,拆了贾市的栅栏来用,好在总算没有闹出人命。 见项羽如此说,张鹏也拿出了秦吏的威仪,大声道:“秦律严禁私斗,尔等聚众相搏,早已犯律,还不束手!” 项羽哈哈一笑,将剑归鞘,道:“休用秦律吓我,便是私斗又如何?” “呦呵!”张鹏顿时就不爽了,你丫日后再能耐,现在不过时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就敢这么嚣张? “哼,那就休怪本吏铁面无情,让尔吃顿牢饭!”说着,伸手入怀中一探,将少府的腰牌拿了出来。 项羽自然识字,见了“少府”二字不由眼神一凝。 张鹏看项羽气势一弱,便接着道:“怎么,还不自缚,待本吏亲自动手乎?” 说实话,他还真的不太敢上去绑项羽,方才出手只是一时之勇,现在冷静下来,已经开始后怕了。 项羽闻言,却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 “吾项氏何曾惧秦吏?”说着,一步上前,平视张鹏道:“秦狗,欲拿俺,只怕尔没那个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骑虎难下 吴县,县寺之内。 司马欣与县令李珪相对而坐。堂内摆着燃炭的铜炉,里面放了几大块儿燃得正旺的炭火,给室内带来温暖气息,阻挡了外面寒冷的空气。 喝了口热水,就听司马欣缓缓开口道:“下官方才的提议,不知尊县以为如何?” 李珪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用布满皱纹的手执轻轻拨弄着水杯。他叹了口气,用手微微捻着自己翘起来的山羊胡须,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最后依然摇了摇头。 “非是本吏不想受理,只是此案已经时隔多年,又发生在千里之外的栎阳,不在本县辖内。若是追究,须有当年的旧档为凭,可汝方才也说旧档早已不存,那又如何能够为证追诉呢?且项氏在楚地颇有威望,又与朝中许多王孙有着姻亲关系。即便是本吏有心,也不能随意处置,又怎能凭尔一家之言,就断然作出决定呢?“ 司马欣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腿上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指。他组织了一下言语,才开口说道:”下官早年也担任过狱掾,对司法不敢说精通,倒也十分熟悉了。此案虽难,却也不是不能办理,只需劳您费心,遣人跑一趟栎阳罢了。本吏······ 没等司马欣把话说完,李珪就直接摆手打断。语气生硬地说道:“汝若是非要追究此案,那便请郡守下令,只要见到爰书,本吏照做罢了。” 听得李珪如此说,司马欣知道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他虽是少府长史,但和秩在二千石的封疆郡守还有很大差距,郡守见不见自己都难说,根本不可能说动郡守帮忙。于是他直接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吏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李珪见状,也不阻拦,提高了声音说:“项氏非一般土豪,司马长史若是操之过急,导致事有不谐,本立自当秉公上报。即便少府有监察之责,也不可干预地方政务,汝可要想清楚了。” 司马欣脚步顿了顿,冷哼了一声。抬腿就向外离开,边走边道:“多谢提醒,李县令的好意,本吏心领了。” 待司马欣走后,李珪枯坐在主位上。他挥手遣退侍立在侧的仆人,倚着案子,用手指按动眉心。即便是宦海浮沉十数年,李珪也不由心烦意乱起来。 他主政吴县数载,一直实行的都是宽以待人的怀柔政策,对游侠c六国遗族都没有赶尽杀绝,而是使其安居乐业,各守本分,这才有了吴县如今的繁华。 但是在繁华的背后,也不是没有危机,比如楚国贵族项氏,就是李珪一直以来的心头之患。 项氏在会稽素有威望,贤士大夫皆出其下,当地的大事全由他出面主办,不但受各方信服,就连许多桀骜不驯的游侠c豪强,也是其座上之宾。说实话,若是没有项氏多方维护,他李珪也很难让吴县如此风平浪静! 而且郡守那里与项氏的交情也不错,倘若仓促惩处项氏叔侄,必然会引起县中混乱,这既与他主政的策略不相符合,又必然会将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这是李珪怎么也不愿看到的结果。所以他在尽量维持地方稳定之余,只能对豪强的势力进行微调,尽量用最小的代价维持地方稳定繁荣。 但司马欣的到来,给这种平衡增添了一丝变数,不知是福是祸。 再说司马欣出了县寺,正欲带领随从的吏役离开,就见一个商贾打扮的人突然走上前来。双方似乎认得,吏役并没有阻拦。那商贾到了近前,在司马欣身旁站定,附于其耳便小声说了几句。 很明显,这商贾也是少府中人,专以商人身份被征召,利于打探贾市消息。 “什么!”司马欣听了来者通禀,顿时脸色一变,立刻就对身旁的一名吏役下令道:“传本吏之令,召集吴县少府所辖之吏。立刻于贾市集结,封住所有入口。没有本吏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带上强弓劲弩。本吏倒要看看,这吴县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 张鹏与硕护着受了些轻伤的周弋,站在贾市的空地当中,被项羽用话逼住。 此时此刻,张鹏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若是动手擒拿项羽,合张鹏与硕之力,未必不能将只有十五六岁的项羽拿住。可两个成年秦吏与一少年动手,说出去也不好听。 另外,项羽身后带着的那些剑豪c侠儿们,也簇拥其左右,一个个跃跃欲试。倘若矛盾激化,动起手来,不能保证这些人不上来帮忙。若是人没擒住,反倒还吃了亏,那可是将秦吏的脸都丢尽了。 就在此时,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打断了短暂的尴尬。就见一壮汉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扑到周弋身前,见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对张鹏抱拳道:“多谢这位壮士出手相救,大刘感激不尽。” 说着,就拉住周弋,要带其离开。 张鹏连忙朝硕使了一个眼色,硕会意,跨步横在中间拦住。就听张鹏道:“汝是何人,岂不知私斗犯律,此子该当缚于县寺受罚!” 其实张鹏倒是认得这位窜出来的大汉,因为他正是方才贾市内打铁的铁匠。 只不过更让人头痛的事情来了,单单项羽一方就搞不定,如今这周弋小子的家人也来了,己方只有二人,且无绳索,更非司法之吏,该如何是好。 “小的乃是铁肆贾人,这小子是俺侄子,顽劣惯了,按一定好生管教!”大刘说着,低头绕过硕,执意要走。 “闪开!闪开!” 就在这个当口,几个身穿吏服的小吏带着绳索赶了过来,张鹏见为首一人执二尺木牍,该是此处亭长无疑,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那亭长看也不看张鹏这边的众人,而是带着笑脸直奔项羽,拱手道:“公子勿忧,是哪个不开眼的冲撞了您,小的定将其好生惩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揍你丫的 项羽似笑非笑地看向张鹏,得意之色攀上眉梢。意思再清楚不过一一少府之吏又能奈我何? 果然,那亭长观项羽眼色,瞬间就换上一副铁面,来到张鹏几人面前,冷酷道:“尔等竟敢生事,岂不知秦律无情?” “哈!”张鹏一下就笑了出来,凭你这副狗腿子的德行,也配谈秦律二字? 亭长见张鹏一脸嘲讽神色,自觉受辱,从腰间取出绳索,抬手一指张鹏,喊道:“此贼欲抗法吏,人人皆可擒之,还不动手。” 项羽身边的侠儿们早就按奈不住了,闻言后一个个摩拳擦掌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似乎没少干这种颠倒黑白的事情。 真是官司两张口,张鹏与硕步步后退,很快就于大刘和周弋站到了一起。 周弋道:“世叔,此壮士乃是好人,要不是他来助我,我早已死在项贼剑下。” 说出这等话,等于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对周弋这等小丈夫来说是极难启齿的。不过此时必须合力才能脱困,他也不想自己的世叔再稀里糊涂的和张鹏冲突起来。 “俺大刘不是不分恩怨的人!”大刘高声道:“今日若得脱困,俺必登门拜谢!” “这亭长显然偏袒项氏,先想办法脱身,再谋日后······”张鹏咬了咬牙,眼见已经退无可退,就攥紧了拳头,做好正面冲突的准备。 正有一游侠直奔张鹏过来,大步迈出,伸手就要抓张鹏的衣服。可没等他碰到张鹏半分,就听“嘭”的一声,异变凸起! “啊!!!” 游侠突然倒地不起,抱着自己的左腿打起滚来。张鹏也是一惊,就见那游侠的腿上有一短小的羽箭洞穿而过! “是劲弩!”张鹏大喝一声,连忙拉住硕和大刘矮下身去,周弋紧跟着自己的世叔,一道躲在了一个不知道卖什么东西的摊位后面。 “嘭!嘭嘭嘭!!!”又是一阵攒射,游侠瞬间倒下一片。他们皆是双腿中箭,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声。 这期间,也有不少箭矢射向项羽,却被其用剑轻松挡下,身形几个辗转腾挪就退到了远处。附近看热闹的黔首们尖叫着四散而逃,有见机快的几个游侠上前拉住犹自想要救兄弟的项羽,随着人潮就欲逃走。 “休走了贼人!”一声熟悉的爆喝传来,张鹏寻音望去,正是司马欣带人赶到了! ······················· 一盏茶的功夫,受伤的游侠都被绳索捆住串到了一起,连那几个为虎作伥的小吏也没能逃过。那亭长还不死心,高声叫道:“吾乃吴县贾市亭长,尔等是何人,竟敢持禁器行凶!” 古人往往携剑以显示身份或者防身,所以剑不在禁止之列。但弓弩这等远程兵器杀伤力极大,而且又防不胜防,因此历朝历代的朝廷都绝不允许民间私藏,更不要说明目张胆的拿到闹市上来了。 司马欣根本就不理会他,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有人用破布头塞住了亭长的嘴巴,将其拖了下去。少府自有暗牢,不脱层皮是别想出来了。 “为何不亮明身份?”司马欣问道。 张鹏苦笑了一声,道:“我也是没料到项氏在吴县势大如此,连亭长也甘愿为一个娃娃犯律!不亮身份顶多被揍一顿,两个身份怕是凶多吉少······” “到了江南,出门要携带兵器,此处可不是赤手空拳就能解决问题的地方。”司马欣叹了口气,道:“江南民风彪悍,动辄杀人街头,不可不小心。” 张鹏点了点头,只得苦笑。 在后世,江南人士的气质可是出了名的温婉儒雅,谁能想到在此时竟是这般模样? 其实,江南地区的社会风气,是有一个由“轻悍”“好勇”到“怯懦”“敦庞”的变化过程的。 春秋时期,吴中地区大致分属于“同气共俗”,然而又交兵不已的吴越两国。“吴之于越也,接土邻境壤,交通属,习俗同,语言通。”其中,越人“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揖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锐兵任死”。吴人则以“王刚猛而毅,能行其令,百姓习于战守,将明于法禁,”而名震中原。 可是东晋后期的孙恩c卢循之乱时,“南人怯懦”就已成世人定论。到齐梁之时,江南社会风气与往昔大相径庭。“任气好武”非但不被世人推崇,反而到处受到轻视和耻笑。社会上下,弥漫着文弱怯儒之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江南,仍然不乏慷慨悲歌的猛士。 “不除项氏,早晚必成大患!”司马欣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好在擒了小项,不愁老项不出!” “擒了小项?”张鹏微微一愣,片刻后就见七八个身穿武服的汉子拖着一张大渔网费力地走回来。渔网内,有一人挣扎怒骂不止,定睛一看,正是项羽! 原来司马欣早就在动手前封住了贾市的出入口,项羽的身高太过扎眼,岂能瞒过少府暗探的眼睛? 这些密探武艺算不得高明,但小手段却层出不穷。先是几包从中原远道而来的面粉兜头撒下,瞬间迷了项羽双目;紧接着四人张开渔网从房顶越下,牢牢将将项羽捆住;最后,二人上前用绳索来回一绑,任你是霸王还是王八,照样难逃被俘的命运。 张鹏听这些人说的精彩,暗道自己的面粉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看来自己也需准备几份随身携带,说不定日后用得着。 项羽何时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顿时状若疯虎,却挣扎不得。他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就看到一张黑的发亮又十分欠揍的笑脸,吼道:“无胆鼠辈,要是大丈夫便放了乃翁,咱们亮剑较量。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还敢嘴硬!”张鹏上前一步,大巴掌“啪”地招呼在项羽头上,道:“这次耶耶是让你长点记性,免得日后遇见流氓死的不明不白!” 项羽挨了打,火气更大,怒骂不止。张鹏便一巴掌接一巴掌,“啪啪啪啪”的声音不觉,直听得周围的人牙酸。 “这人是谁啊?下手可够黑的。”手里拿着面粉包的一名探子小声问了句。 “是新上任的太官令,据说方才被这挨揍的小子逼得下不来台,现在开始算账了。” “嘶······”前者嘀咕道:“遇到这上吏还是离远点吧,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他······” 说实在的,张鹏从穿越到现在,遇到的历史名人就没有一个是让他顺心的。陈胜是个坑货,张良又算计不过,章邯官大得罪不起。总算遇到了少年时期的项羽,结果武力值已经报表,差点让又让他下不来台。若不是司马欣及时赶到,张鹏今日要么被揍一顿,要么认怂! 穿个越,总在挨揍和认怂之间做选择,换了谁也受不了啊!现在好了,西楚霸王才15岁,被捉住了还敢耍横,不揍他揍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项梁 “孽畜!” 一声暴喝,让张鹏揉了揉肉太阳穴,震得脑仁发疼。他发现名气越大的古人嗓门也就越大,而且一般都喜欢用吼声解决问题。 项梁自然也不例外,这位正当壮年身文士打扮的高大汉子,说起话来就是个十足的武夫。不但言语粗鄙得让人听了直皱眉头,下手也很辣无比。 手臂粗细的竹条板在他手中挥舞的嗡嗡作响,“噼里啪啦”地打在跪伏于地的项羽身上,似乎没个完。 县狱说大不大c说小不小,但坐着县令c县丞c狱掾c司马欣以及张鹏和硕,也是满满当当。项梁此举,与其说是在打骂项羽,倒不如说是在做给这些人看。 毕竟项羽才十五岁,即便生得人高马大,但一张嫩脸还是会让人生出原谅的情感来。 项羽也十分硬气,愣是一声不吭,既不求饶也不喊疼······若不是背上已经皮开肉绽,张鹏还以为他是钢筋铁骨所铸! “罢了!” 终于,县令李珪看不下去,抬手制止了项梁。 后者犹自多打了几下才收手,喘息着向在座之人团团拱手,道:“小的教侄不言,御下无方,惹下这般祸事,真是追悔莫及。” 司马欣和张鹏皆非司法之吏,对付项氏这样的豪强,只能依靠县寺的力量。所以在捉到项羽之后,便扭送到了县狱当中。吴县狱掾大惊之下,连忙遣吏役通禀李珪。 此外,参与贾市风波的侠儿中也有漏网的几人,飞速去报项梁知道。于是,等李珪刚刚赶至县狱的时候,项梁也到了。 两人正巧在衙门口撞上,项梁连忙快步上前,稽首到地,正欲询问情形如何。可还没等他开口,往日与自己相处融洽的县令李珪却一改随和的性子,冷哼一声就当先迈进了县狱中,对自己毫不理会。 “嘶······”项梁知道事情不好办了。平日里自己的侄子惹事生非,郡县顶多会派一吏员至府中申饬一番,自己上下打点,总能大事化小c小事化了。可这次情况明显不同,据手下的游侠禀报,出手的秦吏各个配有劲弩! 要知道,这种装备是军中才可使用的,难不成是羽儿冲撞了哪家军中武夫?不对,没听说会稽有军卒调动啊。若有,怎么会瞒过自己的眼线? 预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项梁打起精神,跟在李珪的身后进了县狱。当先就见自家羽儿角黍(粽子)一般地被捆在地上,嘴里塞了麻布,狼狈不堪。 再用眼角余光环视左右,就见除了相熟的县吏之外,只有三人他不认得。 再看那三人中,为首的一个虽身穿文吏之服,但身形高大c皮肤黝黑,定然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在其下首第二位,端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斯斯文文,似乎更好说话;至于最后那个,憨头憨脑,虽壮如铁塔,但应该没什么威胁。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项梁就已经心中有数了。今天这场风波,定然是因这三位素不相识的秦吏而起。不过,只要不是惹了军中粗莽的厮杀汉子,事情就好解决······ 捉捕项羽后,张鹏就和司马欣做了沟通。县令李珪不愿追诉旧案,那就先不要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隐去周弋和大刘的情节,只追究项羽聚众滋事的“将阳”之罪,先行试探一番,看看项梁作何应对。 项梁虽有名望,却无官爵在身,是一个土豪。到了县狱这种地方,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什么江湖地位和祖宗家世,都谈不上了。 他频频告罪,可李珪一言不发,那三个不认识的秦吏也不说话,无奈之下,只得抽出事先带来的竹板子,恨恨地教训起项羽来! 李珪出言制止,既是不想让县狱变成项氏行家法之地,也是想给项氏留些脸面,不欲项梁太过难堪。 见项梁作罢,李珪才缓缓开口道:“梁,汝侄以侠犯禁,聚众生事,犯将阳之罪。汝可清楚?” “小的清楚······” 李珪点了点头,接着道:“依照秦律,将阳罪该当罚为刑徒,论本县城旦处置。汝可明白?” “小的明白······” 前文书曾介绍过,“将阳罪”其实就是“游手好闲罪”。大秦一直以来都是实行“农战”的国策,黔首要么当兵c要么种地,不事生产是对劳动力的浪费,要处以严惩。罚为城旦,就是要去接受劳动改造,参与筑城c修路这些重体力劳动。 项梁怎会答应让羽儿去做城旦,项氏世为楚将,在抵抗秦国兼并天下的战争中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日后黄泉之下,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再者,羽儿心高气傲,岂是能受折辱之人?若为城旦,不但羽儿颜面尽失,项氏好不容易在会稽树立起来的威望也将大大受损,这是决不允许发生的!况且羽儿嘴脸高高肿起,想来已经是遭了秦吏的羞辱,今日这番劫难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正视,万不可再行打击······ 于是项梁扑通一声跪伏于地,顿首再三,面露乞求之色道:“小的深知秦律不可犯,但犬侄年方十五,未及十六,当可缓刑!” 李珪侧首与与身旁的狱掾小声商量了片刻,然后才转过头来道:“依律是可缓刑一年,待其年满十六再行处置!” 此言一出,张鹏就低声问旁边的司马欣:“还可以缓刑?” “的确如此!”司马欣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秦律年未及十六称‘小’,不纳税服役,不别居分室,亦不受刑罚。” “娘的!”张鹏撇了撇嘴,他哪里知道秦代就有了未成年人保护法。 项梁闻言一喜,接着道:“望上吏开恩,允小的以金赎犬侄之刑!” 李珪又与县丞交流了一番,点头道:“罚金二百,以儆效尤!”说罢就站起身来,一甩长袖率先离开了。 项梁大喜:“多谢上吏开恩!” “这就完了?”张鹏问。 “你还要如何?”司马欣头也不转的道。 “太便宜他了吧?” “哼,李珪凡事都是与县丞c狱掾商议后再做决定,毫无违律之处,谁能说半个不字?” 这时候,项梁已经将项羽松绑,搀扶了起来。项羽一言不发,随自己的叔父向外走去,行到门槛处,突然停下脚步,回首看向仍端坐在内的张鹏,开口道:“多谢上吏教诲,还不知上吏尊称如何,大恩大德,籍当厚报······” 张鹏面不改色,道:“本吏沛县刘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毒计 “大兄,沛县刘季是何许人?” 三人相伴回到驿馆,心里面都沉甸甸的。只不过硕的关注点一向与常人不同,一脸不解的问了刘季是谁。 “哈哈哈!” 没等张鹏回答,司马欣倒是开怀一笑,用满是揶揄的口吻道:“怕是和你家大兄有深仇大恨之人!” “啊!”硕闻言,吃了一惊。 张鹏闻言,不可置否,低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自己谎报的名字根本瞒不过项氏的调查,但还是在难以言说的心态下给出了项羽一生大敌的名字。料想日后刘季与项羽相见,定然有一番好看。 等三人都落座正堂,才开口问司马欣:“司马兄,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司马欣晓得张鹏想问什么,“今日之事”,无非就是项氏被轻轻放过的事情。他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李珪所为完全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其虽宽赦项羽,却符合律法。” 张鹏点头,他也明白刑罚是有一定弹性的,人家用最宽的量刑条件来处置,光明正大。只不过项氏作为无爵无封的土豪,竟然能让一县之长如此想方设法的保全,这绝不是寻常的有交情那么简单。 要知道,张鹏c司马欣可是亮明了少府属官的身份到吴县来的,尽管只是路过暂驻几日,但也有权向咸阳汇报吴县情形。只需言语中稍加润色一番,吴县县令即便官爵再大,也难免焦头烂额。 所以,李珪能够当着少府属吏的面维护项氏,肯定还有内情。 司马欣接着道:“江南新附,各处情况错综复杂,平心而论,李珪已经算得上良吏了。只是六国余孽亡秦复国之心不死,身为秦吏绝不能有半分懈怠。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岂能因吴县之繁华而坐视豪族做大?“ 张鹏自然能明白其中道理,屁股决定脑袋,一日为秦吏,一日就与六国余孽不共戴天。只要始皇不去,天地没有倾覆之患,谁也不要妄想掀桌子造反。再者今天本就是一场试探,虽然饶了项羽,但试探的结果倒是很成功——项氏果然势大! 就听司马欣道:“此间事已非吾等可以专断,须上禀府令,请旨调兵。” 少府在吴县虽有分支机构,但主要负责打探消息,武力却很不足。用小手段捉人可以,真刀真枪的剿灭豪族就不够看了。而且今天在贾市这么一折腾,潜伏多年的密探暴露了不少,只得站在明面上,这又使得力量弱了几分。 少府之强,便在于密探无孔不入和让人不明身。站在阳光下的少府,就没那么可怕了······ 张鹏一听司马欣要向章邯求援,就知道他是笃定心思欲同项氏死磕了,心中不禁想到:“若是灭了项氏,今后的历史会如何?” 这种复杂的命题太过于烧脑,他想了一下就甩甩脑袋放在一旁,道:“项氏在民间素有威望,贤士c大夫皆与之游,剑豪c游侠亦出其左右,若是轻动,恐引发动荡。” 司马欣道:“即便一时之痛,也在所不惜,绝不能养虎为患。”他看了欲言又止的张鹏一眼,道:“可是你有什么计策?” 张鹏得意笑道:“计策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在俺们乡里,打倒仇家之前往往是先坏掉他的名声,黔首们痛恨什么,就给他安什么罪名。只要黔首不再支持他,那铲除项氏不但不会引发动乱,还会大快人心!” 司马欣惊道:“汝乡里好生歹毒,这绝户之计也用的出来?” 张鹏打了一个哈哈,挠着头道:“乡里之人粗鄙不堪,做事往往不择手段,不晓得君子之风。” 硕好奇地看了大兄一眼,默不作声。他虽然晓得自己乡里并没有这等事,但既然大兄说了便有道理,听着就是。 “该如何行事?”司马欣有些心动,求教道。 张鹏一乐,心想总算是在这家伙身上找回了一丝面子,就道:“既然项梁有杀人旧案在身,苦主也已寻来,不若便从此处着手。另外项氏还算磊落,但打着他们叔侄的旗号在外滋事的剑豪c游侠却不在少数,咱们稍加润色,不信项氏能够招架得住。” “善!”司马欣抚掌而赞:“未知君竟胸有韬略,欣受教了。” 原本张鹏的官职要比司马欣还高出半级,但因为司马欣是章邯最信任之人,又是以一种施救者的身份出场,所以形式上总隐隐压过张鹏一头。 再者,司马欣之前也不是很看得起张鹏,毕竟他是久历官场的饱学之士,而张鹏只是一个善于种地的黔首而已,阴差阳错地爬到太官令的位子上,并不能让人信服。 可方才这一小小计策,就让司马欣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张鹏。他眼中粗鄙不堪还不识字的鹏,竟能转眼间就想如此毒计,这绝非头脑简单之辈所能为也! 于是,张鹏在司马欣的眼中,就成为了原本一眼就能看透,但看透了之后却又开始慢慢看不透了的那种人。 相比较于逐渐看透一个人,这种情况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把这人看透了没有! 张鹏并不知道他从前世引用来的斗争经验已经让司马欣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不过光看后者钦佩的面容,就已经然他很满足了。 这个时候,外面有小吏进来禀报,说是奉县令之名,前来请少府二位上吏将贾市亭长交由县狱惩治。张鹏和司马欣对视一眼,知道肯定是刘桂坐不住了。 张鹏小声问:“那亭长可审出什么没有?” 司马欣摇了摇头:“不过是拿人手短,常常收受项氏贿赂,替人消灾罢了。这等贪腐之事,的确非少府所辖。” “也罢!”张鹏道:“李珪乃是老吏,俺怕是应付不来,还是劳烦司马兄走一遭,看看他如何说辞!” 司马欣笑了笑,没想到张鹏竟也开始发号施令了。但也的确如其所言,三人中能应付李珪的,只有自己可以。于是便拱了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吾去会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班底 司马欣动身去见李珪,张鹏也没有闲着。既然是要利用项梁的杀人旧案做文章,那就不得不将前来寻仇的那户人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了。 于是他便命硕带人到贾市中的刘氏铁肆去寻大刘和周弋,而自己则好整以暇的留在驿馆中等候。 没过多久,硕便带了三个人回来。除了见过的大刘和周弋之外,还有一个中年汉子紧随其后,却并不识得。 被带来的三人看到张鹏,立即倒头便拜。那并不识得的汉子更是拉着周弋重重顿首在地,口中高声喊道:“多谢上吏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张鹏先让这三人起来,审视了一番。就问:“尔又是何人?” 那中年汉子,稽首道:“晓得姓周名武,本为栎阳人氏。敢言上吏,俺此番前来会稽,便是向项氏寻仇。” 张鹏见其坦然,并没有隐瞒内情,欣赏的点了点头。 其实周武只要不傻,就不会像少府这种特殊机构隐瞒情况。而且他原本投疏报案,就是希望能借助少府的力量对付项氏,只不过更巧的是少府的上吏竟然阴差阳错的从项贼手中救了自己的侄儿,这种情况算是以缘相结,要比报案好得多。 况且单单以他的能力,找项氏报仇,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只有依靠秦吏才有机会。 张鹏这边,本来想招揽的人是铁工大刘,但见周弋武艺不错,周武也是一副孔有武力的样子,便好奇的问道:“汝可是习武之人?” 周武立刻拱手道:“不敢隐瞒上吏,吾周氏乃游侠之家,本为世代信陵宾客。后信陵薨,即迁居栎阳。但讨生活的手艺没有丢,一直传了下来。” 张鹏虽然更看重铁匠,但一直以来他的身边都缺乏武力。遇到危急情况,只能凭自己和硕的一身蛮力应对,常常不得不认怂。周氏叔侄既然世代练武,手上的功夫肯定不弱,倘若能一同招揽留在身边,安全系数就多了很多。再者,项羽肯定是已经把自己恨得死死了,万一那厮头脑发热前来寻仇,也不能不有所防备。 于是张鹏就说道:“栎阳旧案本吏已经查明,欲替汝讨回公道。怎奈项氏势大,不得不缓缓图之。 周武一听自己的隐秘之事还没说,就已经被眼前的上吏查明了,顿时心中更加敬畏——少府果然名不虚传,天下之事,无一能瞒过其耳目! 于是他立刻就拉着周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恳道:“上吏对吾侄儿有救命之恩,倘若能替吾周氏报得血仇,吾叔侄二人必当披肝沥血,以报上吏天高地厚之恩!” “哈哈!” 张鹏大笑一声,心里开心极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顿首叩拜的一天。他想了想电视剧中那些历史名人收小弟时的场景,便立刻起身迎上前去,将周武c周弋叔侄一一搀扶起来,又与周武把臂笑道:“吾得周氏叔侄,若虎之添翼也!” 说着他又让硕过来,与众人相识,然后才道:“项氏在会稽树大根深,非一日可谋。吾等从长计议,切不可急躁。” 周武连忙道:“一切听从上吏安排!” 张鹏又看向铁工大刘,说道:“汝乃铁肆之匠,身在商户贱籍。若是愿为本吏做事。将来摆脱贱籍,做官封爵亦不在话下。” 大刘看了看周武,见后者朝其隐隐点头,便也拱手拜道:“上吏如此看得起小的,小的便不能不识抬举,俺愿为上吏奔走。” 又得一人才,张鹏更加高兴,便吩咐吏役速速准备酒食,他要与诸人共饮。 周氏叔侄一直寄宿在铁匠大刘宅中,虽然小有资财,但也经不起坐吃山空,早已经许久不知酒肉之味儿了。闻得此言,心中大喜,暗道:“看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此上吏为人豪爽,出手大方,想来日后必然不会被苛待。再者周氏本就世代为人宾客,学得武艺也是为了货与强者,能有少府上吏看中,也算不辱没家风。”顿时拜道:“一切皆听主上吩咐。” 大刘见周武改口称了“主上”,也带着周弋道:“愿听主上吩咐!” 片刻后,诸人分宾主落座。待饱食酒酣,张鹏却将铜樽轻轻的放在案上,显然是有话要讲。 大刘和周氏叔侄见状,连忙也放下手中的吃食,正襟危坐。 果然,就听张鹏道:“汝周氏前来寻仇,定然带了不少人手。本吏身为秦吏,最恨豪强作乱,剑豪c游侠不遵律法。尔等回去当约束手下,耐心等候消息,若有行动,本吏会提前知会。“ 正所谓御下之道,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耳。太复杂的手段张鹏也不会用,不如简单地摆明车马说话。对这等江湖人士,既要施恩施利c又要让其懂得敬畏。否则日后尾大不掉,或者不听调遣,张鹏还要反受其害。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立下规矩。 周武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起身发誓道:”小的必定遵从上吏调遣,如有二心,绝遭天谴!!!“ 张鹏闻言,哈哈一笑。他再次举起酒樽道:”本吏自然信得过尔等。来,饮胜!“ ······················ 等到司马欣回来的时候,酒宴已散。就见司马欣皱了皱鼻头,笑问道:“怎么,周氏叔侄已经俯首贴命耳?” 张鹏也不做隐瞒,哈哈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司马兄。” 司马欣还是叮嘱了一声:“似这等江湖人士,可用,但也要防。万不能掉以轻心······” 张鹏知道司马欣这是好意,点头道:“司马兄放心,吾晓得。”然后又问:“那县令李珪是怎么说的?” 司马欣苦笑了一声:“不外乎老生常谈罢了。李珪说:‘自平王东迁以来,天下分崩,及至大秦一统,不知亡国几何c族灭多少。但从未有毁其宗庙,断其香火者。项氏虽有小过,但其族仅此二人。倘若尽诛,则项氏香火必断。朝中若有王孙问及,又该如何应对?” 张鹏闻言点了点头,李珪所言的确如此。 自古以来不管是改朝换代,还是宗族之仇,很少有断子绝孙者。一来此举有伤天和,二来作为胜利者,需要展示大度的胸怀。 但他曾记得,史书上曾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知秦楚之间的仇恨是多么深。而项氏又是楚国遗族的代表和旗帜,倘若不能根除,后患无穷。在真实的历史上,灭亡秦国的也正是项氏叔侄啊。 张鹏之所以针对项氏,其实道理很简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穿鞋的恰恰是张鹏,光脚的才是项氏叔侄。作为一个有爵有官职在身的秦吏,想让张鹏不为大秦考虑是不可能的。哪怕知道将来天下会乱,但那也是几年之后始皇驾崩之后的事情。 对于现在的张鹏而言,只有天下太平,才能让他这个只会种地的穿越者不断的升官升爵,为自己积累力量。这才是首要的事情,谁挡在前面,都是他的敌人。 而且自己这番前去闽中荒蛮之地,怕是近期很难再回中原故土。所以他已经开始有意识的为自己在闽中的发展铺好基础。 日后江南地区最大规模的起义力量,就是项氏叔侄所率领的吴中子弟,如果不能提前将其削弱乃至消灭,那将来等待自己的要么是投靠项氏,要么便是被其剿灭,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但历史证明,跟着项羽走,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自己又不不甘心被其剿灭,那就只能选择走到项羽的对立面,成为一股单独的力量,使其不敢小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磨刀霍霍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大秦始皇帝三十年,即公元前217年的十二月末。 由咸阳城外,缓缓行来一队押送刑徒的吏役。此时天气依旧寒冷,但吏役们却一个个满头大汗,对刑徒也更加不客气。鞭子不停抽打着带着脚镣的犯人,要他们快点走。 咸阳的黔首们对这样赶刑徒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大秦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罪犯,阿房宫和骊山足以消化严苛律法下催生的刑徒群体。 长长的队伍里面,刑徒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被捆得结结实实。黔首们驻足在道路两旁观看,有的对他们指指点点,有的则在谈论这一批罪囚是从何处来的。 刑徒并非是直奔骊山或阿房宫,而是要先送到廷尉暂时关押,再由廷尉分配到工地上。 总算走到了巍峨的廷尉府前,押送的吏役们终于能松口气,廷尉内奔出十几个吏员,连番呼喝地忙碌起来。 廷尉府内,左c右监正聚在一处,两人有些不满地谈论道:“少府令章邯就知道给咱们添麻烦,即便是指认项氏为六国余孽豪强,也不用专门送来嘛。” 廷尉是大秦九卿之一,主掌刑狱,是最高司法部门。主官为廷尉,廷尉之下又有廷尉正和左c右监三人。 负责天下豪强事宜的左监笑道:“这些从会稽远道送来的刑徒已经供认不讳,项氏叔侄即为故楚名将项燕之后,平日收纳剑豪c游侠,勾结乡里,的确应该清剿。” 右监也知道这件事,此外少府那边还特别传爰书照会过,在全国都如火如荼地灭豪的大背景下,诛除项氏对于廷尉而言,不过是盖一下印的事情。 这些被押至咸阳的刑徒,其实就是当日同项羽一道在贾市中滋事的那些剑豪和游侠。县令李珪本欲亲审,却被司马欣一口回绝。对外宣称是还羁押在少府的监牢里惩治,实际上则趁夜色全部押至海边,乘船走水路北上,沿着张鹏他们来时的路到达淮水上游,然后才转走陆路,公开押运。 这其中,周氏叔侄和铁工大刘也出力甚多。因为项氏有许多耳目是张鹏和司马欣并不晓得的,但一心寻仇的他们则在暗中逐渐弄了个门清儿。所以这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到现在吴县上上下下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项氏乃是故楚世族,说其有反意,可有证据?”廷尉一向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因为项氏不是一般的土豪,如果轻动,可能会使全天下的六国遗族们产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担忧,一个处理不好,是会闹出乱子的。 而且作为大秦的最高法院,廷尉里面都不是菜鸟,可以说法家的精英分子都聚集在此处了。会稽那种偏远之地的豪族并不好动手,除非是全部歼灭,否则他们一定有办法隐身于草莽,逍遥法外。 从少府在会稽呈送来的爰书上看,项氏为非作歹多年,已经有深厚的人脉与实力。该怎么让项氏受到应有的惩罚呢? 左监知道此事的难度,他笑道:“章少府精通兵法,他既然已经看出项氏的不轨,想来把人送到我们这里,就是想讨个说法吧。” 这个观点并没有立刻得到右监的支持,后者沉吟不语。 廷尉之中几乎人人都有灭豪的经验,可以说从天下一统至今,廷尉之吏手上沾满了各地豪强的鲜血。可正因如此,他们才深知打击铲除盘踞地方多年的豪族到底有多麻烦。章邯毕竟只是个少府令而已,铲除项氏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还需地方郡尉配合。 左监继续提出建议:“吾等若是调动会稽郡兵,需请陛下降旨颁发虎符。此外会稽郡尉是否被项氏渗透也未可知,万一走漏了风声,则不好像陛下交代。就算一切顺利,也要几个月时间。可几个月里面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不如告知章少府,就说吾廷尉同意惩办项氏,但需要少府那边先做准备。至于能准备到什么程度,就看章邯自己的能耐了。君意下如何?” 右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左监又如此坚定。最后这个不算办法的办法终于被上呈到廷尉手中,于是廷尉就以左监的建议为核心给章邯写了份文书。 文书先是到了章邯的手中,可章邯就扫了一眼,便命人乘快马向会稽报信。 等这份文书送到会稽,已经是一月上旬了。这也是廷尉觉得棘手的原因——咸阳到会稽太远,用朝廷的加急通道送封信就得半个多月,动用军事准备的时间更久。估计从开始到结束,大概得半年才行。 张鹏拿到文书之后真的是不胜之喜,他需要的就是这份文书。身为少府的太官令,当然不能给项氏定罪,但是却可以向郡县施压,让本就不愿参与其中的李珪放手让权。 廷尉定下的罪名可不是地方郡县想推翻就能推翻的,哪怕是项氏在地方上有深厚背景,能够收买大量会稽吏员,可一旦廷尉定罪,想给项氏平反也得好几年时间。 这次廷尉的操作也很有趣,他们给项氏首脑项梁定下的罪名是“豢养游侠c勾结乡里”。即便没有“意图谋反”四个字,以大秦立朝以来对豪强的态度,这个罪名已经没有什么余地了。 此外,这段时间张鹏也没闲着,他充分发动少府在会稽郡内没有暴露身份的探子,不断制造不利于项氏的舆论。项梁和项羽出身贵族,持身很正,但是他们手下聚集的那些剑豪c游侠之中不乏偷鸡摸狗c违禁犯律之辈。 在周氏叔侄和大刘的帮衬下,会稽民间很快就刮起一股反项浪潮,正所谓三人成虎,一个人天天被喷是坏蛋,时间久了想洗白也不行了。再者人设这种东西一旦崩塌,想立起来难如登天。 司马欣亲眼看着张鹏是如何布置c分派人手的,一开始还暗暗吃惊,后来则心悦诚服的主动参与到行动中来。 因为灭项一开始是他提出来的,张鹏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结果司马欣发现自己的想法策略跟鹏一比完全不够看,若果不是之前对鹏有过仔细调查,他都要怀疑鹏是不是在公室中跟随老吏学过了。 就在张鹏这边磨刀霍霍之时,大刘突然从贾市回来禀报:“贾市有人作乱,扬言少府私扣良民,有违秦律,要让县令主持公道!” “凡是闹事的都抓起来!”张鹏语气坚定的说道,然后又向司马欣拱了拱手:“还望司马兄走一遭,让李珪看看廷尉的爰书!” ps:玉米现在也被人要章推了,难道我火了么?一本新书,内容考究,可以一看。书名叫《战国魏武卒》,穿越先秦,成了魏国武卒,却是秦始皇统一前夕,投降必死之下,他该何去何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县尉桓楚 一月十二,距离吴县黔首于贾市滋事,已经过去两天。 这些急迫欲见家人的黔首们被一网打尽,统统关入了少府的监牢内。原本他们以为会和被捕的家人在此相聚,可却万万没想到少府的监牢竟然是空着的一一也就是说,他们的家人根本就没被关押在这里。 有几个年轻的黔首顿时慌了神,互相以目示意,却毫无办法。 他们鼓动黔首闹事,就是想和少府监牢内的同伴取得联系,并传达项梁的指示。但他们没料到自己会摆错了算筹,不但人没见到,还把自己也搭进来了。 吴县有黔首闹事,吴县的县尉桓楚就紧张起来。他清楚这是一场少府之吏同项氏之间的较量,到底会不会接到诛灭项氏豪强的命令,让桓楚万分纠结。 他本是老秦人,当年随王将军南征时凭先登之功留在此处为县尉,一晃七八年的光景过去了。一开始他还恪守老秦人的传统,但随着身边的伙伴被一个一个调走,直到周围全是楚人时,桓楚不得不做出改变。 接受项氏的拉拢和好处,的确方便了他这几年的舒坦日子。但这一个月,风向开始渐渐变了,就是再迟钝,桓楚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吴县县尉隶属于会稽郡尉直接管辖,目前郡尉和郡守都不在境内,而是在闽中助军。所以担子都压在他和县令李珪身上,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位少府的太官令不是一个眼里能容沙子的主,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正在观望之时,项梁就请了县尉桓楚吃酒。席宴上,前来的不仅有项梁,更有当地的好几个一呼百应的游侠c豪强。先是一轮敬酒,项梁殷勤地给县尉桓楚的盘中布菜,他看似平淡的提了一嘴:“不知太官令是否与桓兄接触?” 桓楚摇头道:“吾乃军吏,与其素无瓜葛,他见俺做甚!” 项梁笑道:“吴县的安稳一直仰仗李县令和桓兄,俺们几个也出过不少力气,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这十几岁的娃娃才来了不足一月,就搞得满城风雨,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 桓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干脆不吭声了。 他平时没少拿项氏的钱财,对游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会追究。所以这钱相当于是项氏的保护费。可是保护项氏也是有成本的,当风险大于收益的时候,桓楚本能都就想撇清干系。 他原本以为张鹏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娃娃,没想到这娃娃做事的手段可不是普通十九岁的人可比。这几日来民间都在骂项氏是祸害,连带着他也听到了骂自己的段子。桓楚平白惹了一身骚,若不是碍于项梁的盛情邀约,今天的酒宴他都不回来。 其实张鹏并没有让人编排县尉,只不过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限的,一旦开了头,走向就很难把控。 项梁也知道自己的名声受辱,他也很清楚这是张鹏做的手脚。但一个是官,一个是豪强,这就决定了项梁没有更强硬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提了令桓楚不高兴的事情之后,项梁接着说道:“桓县尉,吾等也是希望县内安定的,若是太官令那边有什么吩咐,您可一定要知会俺们一声。” “嗯!“桓楚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若是县兵受命约束游侠,不知道桓县尉可否网开一面。再抓人的话,只怕会更激起民怨。”项梁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桓楚这次没有随声附和,他正色说道:“朝廷若是下令,本吏就必须一丝不苟的完成,否则军法无情,俺这颗脑袋还得留在肩膀上多吃几年饭!”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豪强都面有土色,项梁则捏了捏拳头,旋即又松开了。他先给县尉桓楚倒酒,两人敬酒饮下。项梁才尽量语气温和的继续讲述此事,道:“那些儿郎们不过是有一腔报国的热血无处施展,仰慕古仁人志士之风,一心想报效朝廷罢了。只是习得武艺,难免脾气暴躁冲动,容易惹出事端。“ “游侠之所以起来闹事,全都是太官令嚣张跋扈。若是他真的爱民,就该网开一面,对吴中儿郎约束教化才对。偏偏以朝廷禁令为由来暴虐百姓,又怎能不激化矛盾?” 桓楚听了之后脸色稍霁,他也是厮杀汉子出身,自然对仗剑的游侠更有好感,再加上酒劲上来,县尉桓楚爽快的答道:“我知道了,若是有令对付游侠,我一定会善待百姓。” 说到这里,桓楚嘿嘿一笑,“哈哈,这个······县兵出营,也甚是辛苦······” 项梁听了之后也不说什么,直接拿出一袋子金饼。 桓楚接过后稍微颠了颠分量,虽然不是很重,但好歹是个收入。将袋子紧紧握在手里,桓楚叹道:“唉······这些钱分给诸位兄弟,还是颇为不够。若是只有这些,我也不能拿。” “这是给桓县尉的辛苦钱,等诸位兄弟真的善待百姓,俺项梁自然替百姓再奉上辛苦钱。”项梁对着桓楚说道,说完之后又对站在一旁的诸位豪强们瞪了一眼。 那几个豪强纷纷跟着说道:“吾等也希望县中安稳,当然不会让桓县尉白辛苦。” 有了这帮人保证,更是因为先收到项氏给的钱,桓楚满意的点点头,“诸位,我也不是个好杀之人,都是大秦百姓,有些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豪强们纷纷表示对县尉桓楚的认同。 看到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项梁一拍手,仆役在席前空地上铺上席子,便有数个身躯柔软的隶妾从后面走了上来,伴随着音律止声,舞姿诱惑。喝的有些上头的桓楚顿时看得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直到宾主尽欢,酒宴撤去,桓楚才在项家隶妾的搀扶下去了客房。 等到其他豪强也走了,屏障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出来,抓起案上的酒樽仰脖猛灌了一口,才愤愤道:“若不是叔父数次以目阻俺,俺便一剑劈了这贪得无厌的秦狗!” 说话这人正是项羽,他此时怒不可遏,却无处发泄。 项梁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坐到主位上那个,又让项羽也坐下。等项羽不情不愿地坐好,项梁才道:“羽儿,这天下之事,绝非只凭手中剑便可以解决。汝往日不听叔父劝阻,难道吃的亏还不够么?” 项羽一听此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咬牙瞪眼道:“犬鹏竖子,吾必当碎其身以万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借刀 县尉桓楚接受项梁的宴请,张鹏和司马欣也在进夕食。 待酒肉摆好,两人在坐定,司马欣就说道:“鹏,屠睢将军那里,已经连番催促,眼看冬日将尽,春耕就要开始。军粮之事更为要紧,吾等留在吴县的时间不多了。” “吾等得就是屠睢将军催促!”张鹏笑了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此话何意?”司马欣不解道。 “司马兄觉得······吴县之兵可用否?”张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司马欣沉吟了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道:“项氏在吴县经营得颇为用心,据探子回报,吴中之兵多有蒙项氏恩惠者。而且县尉桓楚与项氏亦有很深的瓜葛!” “既如此,吴县之兵不可用矣!”张鹏吃了一大口肉,缓缓道。 “可不用吴县之兵,仅凭吾等之力,恐难以成事······”司马欣担忧道。 “哈哈,所以才需在屠睢将军处添一把火啊······”张鹏笑道。 “难不成······”司马欣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吃惊的吐了口中的吃食,道:“汝疯了!” “司马兄难道有更好的对策?”张鹏一脸不在乎地道:“屠睢将军急欲筹粮,吾便回信说运粮的船被会稽豪强项氏劫掠去了,请其派人马追缴。” 说到这,张鹏面带笑意地道:“屠睢将军领军在外,有调兵遣将便宜之权,司马兄倒是说说看,他会不会派兵?” “吾等哪来的粮食,你就不怕诬告反坐,再加上欺瞒军情,到时候枭首军前吗!”司马欣大声道。 “粮自然是有的······”张鹏笃定地道:“只要有粮,一切都不是问题。” “粮从何来?” “哈,到时便知!”张鹏打了一个哈哈,然后又正色道:“不过既然屠将军催促得紧,此消息倒也无须隐瞒,不若散布出去。“ “为何?”司马欣颇为惊讶。 张鹏微笑着解释道:“那些人以为咱们要走,必然掉以轻心。我却偏偏要出他们意料之外,就在出城的时候动手。” “善!”司马欣重重点了点头,自嘲地道:“除项本是我一力主张,没想到力有不逮,还要鹏来承担。” “术业有专攻,粗活自然要用粗人来干,俺就是一个粗人!”张鹏连忙摆手道。 他给司马欣满上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说道:“司马兄,数年来为何没能动项氏,可不是因为项氏所做的事情多么隐秘。我大秦那么多吏员的确有几个酒囊饭袋,可大多数吏员都是干吏,他们不可能看不出项氏的祸害。“ 张鹏的话吸引住了司马欣,后者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皱眉思索,但就是不得其解。 张鹏道:“不过是这些人都被眼前利益所惑罢了。项氏的确能稳定游侠、豪强,给会稽带来稳定。所以和项氏的祸害一比,大伙觉得利大于弊。加上项氏善于笼络人心,对自己的势力越做越隐秘,大家也就放过他了。” 司马欣赞同道:“的确如此,县令李珪便是不舍得坏了他辛苦经营起来的繁荣景象,所以屡屡为项氏开脱。” “他眼中的繁荣,其实是项氏给他看到的繁荣。吾等身为秦吏,该当建立我大秦的繁荣才对!” 司马欣没想到这个原本自己有些看不起的农官,竟然还有这等觉悟,顿时也心头火热,道:“吾为秦吏,便是要效忠陛下,开创万世之基业。” ················ 又过了一日,少府之吏终于扛不住压力要离开吴县前往闽中军前的消息传到了项氏,项梁便稍稍心安了一些,他又立即请那些郡县之中关系不错的吏员借着为少府之吏送行的机会,为自己说些好话。 其实在项梁眼中,这件事说白了就是自己的羽儿落了太官令鹏的面子。只要自己足够低姿态服软,太官令鹏没有必要非和自己过不去。 此时的吴县内不少吏员都与项氏有交情,只要项氏稍微推动一下,这些人当然愿意帮着问问。 甚至吴县的都田啬夫居然在见司马欣的时候公开的讲,希望太官令鹏能够与项氏叔侄和解,因为在农事上项氏有很多船用于捕鱼,如果闹得太大,连渔业都要受到影响。 “嘿嘿······没想到项氏居然这么能活动!”司马欣倒是颇为感慨了。 张鹏微微一笑:“司马兄,项氏可不仅能找人活动,他们干的事情多的很。“ 说着,张鹏便将这一个月来对项氏的调差汇总一条一条的列举出来:”项氏养有一支捕鱼船队,常常非法圈占鱼多之处,禁止其他渔民捕鱼;甚至不顾弛禁发令,在禁捕期公然出船。“ “此外,强占良田,强买强卖,私贩官奴······只要是脏活都交给手下的游侠去办,他们叔侄二人倒是落了一个急公好义的美名!” 司马欣沉默了好一阵,这才点点头:“诛除项氏,没有错!” 张鹏本来对自己向历史英雄人物下手还心存顾虑,担心自己将来在史书上会变成一个站在人民群众对立面、逆历史潮流而行的反革命,变成阻碍历史进程、十恶不赦的混蛋。 可当他一看项氏做的一桩桩“好事”,顿时就没了心理负担。 也许在游侠们眼中,项氏叔侄义薄云天,不但急公好义,而且礼贤下士,颇有先信陵之风;但其实呢,不过是招揽死士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卖命罢了。 纵观整个秦末楚汉之际的历史,项氏叔侄一直都是以复仇为最终目的,所以根本谈不上对整个天下有和建设性的贡献,在这一点上,他们连沛县那个老流氓都赶不上。 张鹏还记得历史课本上说“汉承秦制”,可从他穿越以来的了解来看,汉所继承的秦制不过是大秦的九牛一毛,甚至有些地方照猫画虎,根本就变了味道。 后来两汉的强盛,又是在自己付出多少年努力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其中所耽搁的损失根本不能以数计。 人的心境是不断变化的,从雇农到太官令,张鹏也在不断的给自己寻找定位。现在的他,是绝不能容忍项氏将大秦的一切成果付之一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杀意 就在张鹏和司马欣谋划着怎样对付项氏的时候,在吴县内的一处大宅院内,另一群人也在忙碌着。 “主上,驿馆内摆满了箱子和大车,太官令鹏和长史司马欣正在打点行装。” “少府租借了一艘大船,在粮肆买了好些粮食装船,已经出港南下了。” “桓县尉派人来告知,他并没有接到清缴游侠的命令。” 一个个剑豪、游侠在项氏府上不断进出,似乎整个会稽的地下势力都被调动了起来。于是,从四面八方打探到的消息最终都汇聚到了项梁的耳朵里。 对这些情报进行了思考,项梁觉得张鹏的确是要离开吴县了,这让他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很明显,时间并不站在少府这边。据前往闽中探听虚实的游侠回报,南征的数十万大军已经十分缺粮,甚至就快要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如果少府再不想办法筹粮南下,那甚至都不用项梁出手,南征统帅屠睢就会拿鹏的脑袋稳定军心。 想及此处,项梁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和成就感。 居于吴县的这些年,想对项氏下手的秦吏绝非只有太官令鹏一个人,然而项氏每次都躲过了灾厄。原因很简单,县令、郡守只有三年任期,若有两年评定为殿,他们的官途大概就完蛋了。 所以他们都希望治下繁荣稳定,不要出什么乱子。而自己恰恰可以满足秦吏的需要,因为会稽的游侠早就奉项氏为主了。 如果遇到不开眼的想要硬来,那项氏也不介意弄出点动静,让这官吏灰头土脸的离开。 “铁打的项氏,流水的秦吏。” 项氏可是一直都在吴县,承受得了一时的损失。那些被迫与项氏妥协的郡守、县令都是承受不了强大的压力,才不得不屈服。有了这些成功经验之后,项氏已经有了自己的理念--硬钢不是对付秦吏的办法,熬才是取胜之道。 回想起之前的风风雨雨,项梁挺直腰杆跪坐在正堂松软的席子上,目光再次镇定起来。太官令鹏和长史司马欣只是过江之龙,动静虽大,却不见雨点,这等秦吏他早就领教过好多位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就在项梁渐渐陷入沉思的时候,熟悉的呵斥声从院外传来:“尔等这群废物,让你们打听鹏的行止,去的人几天不回来。回来了也是一问三不知,吾就不信他出城之后不需要吃喝休息!!” 这是项羽的怒骂声,定然是下面的游侠没有顺他的心思。 项梁没有吭声,以他对侄子的了解,要不了太久,项羽就会进来与自己说起这些。 果然,不一会功夫,就见身高体壮的项羽大踏步走进了正堂,开口就对叔父抱怨:“那些秦吏从咱们这里拿钱的时候都是满口应承,到他们该出力之时就都变了缩头乌龟。侄儿不晓得派出了多少手下去打探消息,但到现在还没一个吏员愿意透露那少府奸贼的行止。” 听了这话,项梁倒是没有动怒的心态。 鹏是爵在簪袅的太官令,是吴县少府机构内级别最高的吏员,他的行程计划,岂是这么容易就打听到的? 吴县内必然有些吏员对兴风作浪的心生鹏不满,毕竟鹏在吴县的这段时间,打破了吴县固有的平静状态。就好像一间屋子本来就坐满了人,现在突然又进来一个站在地中间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可再怎么不满,这也是他们官场的内部矛盾,除非是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否则掀桌子的做法是没有官员愿意用的。 从项羽的咒骂声中能够判断得出,这次回来禀报的人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都没有能够让平时收受贿赂的吏员们透露半点口风。 由此观之,无论怎样腐化江南官场,秦吏们还在遵行他们所信奉的制度。这说明举大事的时机未到啊!只能继续隐忍蛰伏······ “不用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现在谁也不肯先跳出来用脑袋撞墙,可等到墙破了,那可就不一样。羽儿,稍安勿躁。”项梁让自己的侄子先冷静下来。 项羽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从未面对多失败和挫折。而且他自视甚高,从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月前吃了小亏,总算有所收敛,可现在要对付起少府之吏了,又恢复了跳脱急躁的模样。小不忍则乱大谋,也不知羽儿何时才能成长起来,成为项氏之鹰。 “叔父,既然打听不到鹏的行程计划,那又何必如此费工夫?“项羽请命道:“不如等他出了城后,直接由吾率马队冲其阵列,杀个干净算了!” 听了这个建议,项梁直接皱起眉头,他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着急,现在又打起了马队的注意。那些马匹可是冒了极大风险从山蛮那里重金购得的,又经过几代精心配种,才总算达到北马那种能上战阵的身高体格。自己一直暗中在一处山谷内饲养,为的是将来有大用。 若不是马上作战需从小训练,也不会告诉性情跳脱的项羽。 沉默片刻,项梁说道:“马匹太过珍贵,不能轻用。况且明目张胆的劫杀秦吏,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于吾等不利。你要报仇,还需另想办法。” 听了叔父的看法,项羽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但对着项梁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比武勇,项羽极有自信;但是比做事周全和谋划,项羽一直非常佩服叔父项梁。 “叔父,可那鹏不日便要启程,吾等是否要给他送行?” “送当然要送!都是吴县城里的老户,又打了这么多交道,哪有不送的道理。”项梁笑道。 项羽心里面不快,但是他也知道叔父的决定自己没有办法反驳。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人手,叔父不同意杀犬鹏,是因为他没有被当众羞辱。一想到那天的事情,项羽就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滴疼,这疼痛更刺激了他复仇的欲望。 见叔父忙着处理其他事情,项羽转身离开院落,他准备自己布置人手,将鹏半路劫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深藏功与名(求收藏,求推荐) 夜色降临,在距离吴县十几里的一处河滩上,一支小型船队集结起来。 那是十艘内河快船,每一艘船上都塞满了人。带队的百将下令:“落锚,咱们先行休息,等天色快亮的时候再起锚前往吴县!” 这时候,百将身后出现了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就听这身影瓮声瓮气地道:“上吏也好生休息吧,俺来把风。” 百将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问道:“那项氏真的是富户?” “是嘞!”铁塔般的身影连忙保证道:“俺大兄,哦,就是太官令说了,项氏穷凶极恶,为富······为富不仁。俺们少府只要粮食,其他的都归各位兄弟!” 百将见他憨头憨脑地不似能说大话之人,就满意地点头道:“本以为是件苦差事,没想到还能发笔横财。明日请转告太官令,就说他的恩情俺们记住嘞!” 话说这铁塔般的身影正是许久没有现身的硕,他被张鹏派往闽中,去向屠睢求援。本来司马欣还觉得硕有这些憨傻,怀疑他不能胜任。但张鹏却还是将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兄弟,因为只有他最了解硕--貌似憨傻,实则精明得很。 果然,屠睢接到报信之后,光看硕的面相就信了三分,再加上又亲眼见到了廷尉的爰书,就更不怀疑了。一听说地方的小小豪强都敢打军粮的主意,顿时大为恼怒,直接命一百将率本部人马星夜赶往吴县,总算在张鹏的计划之内到了地方。 硕见百将安排妥当,就道:“俺还得回去复命,咱们明日再见。” 百将点了点头,硕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司马欣知道明天便会有行动,虽然已经夜半,但就是睡不着。他披起衣裳正打算去院中走走,就见鹏和许久不见的硕正往这边赶来。 三人碰面,张鹏就拿出硕带回来的廷尉爰书递给司马欣,道:“今夜怕是睡不成了,还要劳烦司马兄再去会会县令李珪!” 司马欣晒然一笑,道:“本来便难以入眠,正好,李珪老儿也休想睡了,哈哈哈!” 张鹏接着道:“另外还要派人将项氏府宅的地图送往河边,否则军士进城后容易生乱。” “这才要紧!”司马欣连忙点头,道:“好在少府密探早已将项氏内外都暗中画了下来,不愁军士认不得。” 清晨的吴县雾色朦胧,街上还没什么人。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县尉桓楚给从梦中唤醒,他恼怒的对着外面呵斥道:“去看看是谁这么一大早就叫人起。”喊完,县尉桓楚翻了个身,背对着牖户的方向,想继续入睡。因为醒过的缘故,对光线就更加敏感,天光透过窗棂照在眼皮上,都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对话。又过了片刻,仆役跑来门前,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再次敲响了桓楚卧房的房门。 桓楚大怒,这一大早的就闹腾,还让不让人睡了?在强烈的起榻气驱使下,他翻身起榻,踩着布履对着外面喝道:“怎么回事?” “敢言主上,是李县令遣人来请你······”仆役小心的答道。 “难道是山蛮下来劫掠了?”桓楚有些迷糊了,能这么早就把自己叫起来,一定是涉及到军务的大事。可如今数十万大军虎视江南,山蛮百越之夷早就远遁山林,躲得远远地了,又怎么会主动往大秦的剑刃上撞? “是公事,李县令派人来讲,说朝廷有命传来,请主上一起去县寺商议。”仆役低声答道。 听说是朝廷有命令下达,桓楚睡意顿时就散了,他用食指将眼屎扣去弹飞,不得不勉强起身。磨蹭了老半天,县尉桓楚才穿戴好了衣服开门。 门外果然见到有县寺的吏役在等着,见桓楚出来,县寺之吏立刻上前说道:“桓县尉,李县令急命你去县寺,府外已经备好车马。” 桓楚根本不想去,可是看着这架势也知道大概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他嘟嘟囔囔的说道:“这还没吃早食呢。” “不妨事,几位上吏也都还没用早食。故而县寺里已经备下了,桓县尉无需担心。”吏役对桓楚说道。 不得以,桓楚换上吏服,头戴板冠、腰悬长剑,不情不愿地上了车。他跪坐在车厢里的软垫子上,随着车身的轻轻晃动,竟然又睡起了回笼觉。因为睡着了,桓楚并没有注意到他上车之后,已经有人绕近路直奔驿馆而去。 此时的驿馆内,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搬上了马车,张鹏和司马欣都穿了全套吏服,正准备出发。 “那些人都已经开始动身了,咱们也启程吧。”经过一个月来的相处,张鹏已经可以镇定自若的下令了。 “怎么,难道真的不留一日看看?”司马欣笑问。 张鹏摇了摇头,反问道:“人事已尽,惟剩天命而已,有何可看?” 转过身来,张鹏对侍立在一旁的周氏叔侄和铁工大刘道:“这次廷尉下了爰书,项氏‘豢养游侠、勾结乡里’,这已经是死罪。而且他们还劫掠军粮,更是不可饶恕。本吏已经调来军卒百人,围剿项宅,他们叔侄二人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说着,张鹏看向周武,道:“虽不能追诉旧案为你报仇,但结果并无不同,你可满意否?” “噗通!” 周武立即拉着周弋跪倒在地,顿首谢曰:“上吏大恩,吾周氏必以死相报!” “哈!张鹏笑了一声,让二人起来,道:“死倒是不用,不过尔等也不能继续留在此处了。军卒围剿项氏乃是奉命行事,本吏绝不允许尔等黔首参与进去,报复私仇!” “诺!”周武心中一凛,连忙答应。 “大兄,咱们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朝廷会不会怪罪?”硕不安的小声问道。 “哈哈哈哈!”张鹏豪放一笑,道:“项氏的罪名是事实,军卒也是屠将军派的,与吾等何干?” “再者说,灭豪乃是陛下定的国策,朝廷会怪罪吾等为民除害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灭项(求收藏,求求求···) 听了张鹏的话,司马欣也颇有感触,他叹道:“此次定然有很多游侠、剑豪被捕,也不知李珪会如何处置······” “大概抓不到几个人,项氏招揽的游侠剑豪皆是义气为先的敢死之徒,他们大概会负隅顽抗吧。”张鹏果断的说道。 硕难得插了一次嘴,却说了句大实话:“那些官吏也不会留下活口吧?” “走吧······”张鹏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话音方落,就听到远处响起了喊杀声。这个驿馆紧邻县寺,距离项氏的宅院有一里多远,但仍然能听得十分真切,仿佛就在耳边一样,可见战况之激烈。 张鹏仿佛没听到这动静一般,一步登上了马车,转头对还在发愣的众人道:“冬去春来,一个终结之后必然是一个新的开始。现在项氏灭了,吴县必将迎来更稳定繁荣的明天。” 司马欣听张鹏的声音铿锵有力,不是那种装出来的气势,而是张鹏真的坚信吴县的未来会更好。实话自有其说服力,司马欣感觉自己的胸口中也生出股热力,那样的未来让他忍不住心生向往。 张鹏自己也有些情难自己,忍不住继续说道:“项氏的覆灭,就是吾等建功立业的开始。闽越未平,匈奴难逐,我大秦仍有好男儿一展用武之地的机会。诸君,此去闽中,愿吾等皆擢官升爵而归!” 这次没人接腔,如此宏大的愿望对周氏叔侄、大刘乃至于楫、舳父子并没有共鸣感。而且这五人此时的注意力都被接连不断的喊杀声吸引了。 他们几个人从未上过战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让他们感到困惑。 项梁此时就不困惑,他年纪稍微大了,天稍微一亮就会自然醒。 进城的军卒直奔项氏宅院,路上就已经被打探消息的游侠看到了。他们虽然不敢确定这是针对项氏的,却也颇为警觉。在这个时代,一群阵列整齐、披甲执锐的军卒总是会令人不安。 此时是清晨,项氏宅院就没开门,出来扫地的隶臣妾立刻跑回家里,把小门也给关上了。 然后,项氏的人就看到也不知道多少人围住了以自家大院为核心的几条街。一辆蒙着牛皮的大车被十几个军卒从远处推了过来。车上面堆着装满泥土的草编袋子,中间用四条粗铁链子悬着一根削尖了头部的树干。 伴随着轮子隆隆滚动的声音,这玩意很快就被推到项氏宅院的门前停下。 宅院内的游侠纷纷登墙查看,见到这奇怪的大车全都傻了眼。他们本能地不想让车子靠近,于是零星的羽箭就飘飘忽忽地落到车子周围。 项氏并没有弩这种军中利器,只藏了十来把自制的软弓。本来如此近的距离还是有些杀伤力的,但这些游侠平时好勇斗狠见血也不怕,现在却哆哆嗦嗦地连弓也拉不满,刚稍微将弓弦拉开一点点就松手······射······了出去。既无准头,也没有破坏力。 于是,车子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贴近了院门,军卒拉动铁链,削尖了头部的巨木前后摆动起来。 “嘭···嘭···嘭!”随着几声巨响,项氏的大门就被撞出了好大的洞。见到项氏厚重的大门被撞穿,外面欢呼雷动,杀声震天。 项梁可能是宅院内唯一上过战场的人了,早些年他参加过数次楚国抵抗秦国入侵的战斗。他登上房不出来就会被主上直接杀了,结巴道:“少主人天没亮就从暗道出城了,说是要练骑射······” “练习骑射哪里需要天不亮就走,这分明是在躲着自己啊······他一定是去半路劫杀鹏了!“ 项梁倒是放心不少,只要羽儿还在,项氏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不过,羽儿还太小,他还需自己的教导,所以自己也不能出事! 他连忙打起精神奔回卧室,那里有条密道直通隔壁一条街的民房。经过些小巷之后,可以逃出这片街区。然后走项羽早上用的密道出城! 钻进密道,怀着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和对鹏的刻骨仇恨,项梁手脚并用爬的飞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逃出这个包围圈,项梁就觉得自己有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郡守相助 用力推开遮挡的木板,项梁从又长又狭窄的地道爬出来。这是一间院落的耳房,与项氏的宅院隔着两条长街。 这条地道修建的时候专门做了岔路,若是顺着下了地道之后的方向直着爬,只会进入一个死胡同。在半路钻进旁边的窟窿,爬一段之后就会绕到反方向。 这也是设计时候的思考,人们一般都有思维惯性,看到前面有路就会忍不住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只有走不通的时候才会尝试换个方向。 项梁现在觉得当初这个设计真的是起到了极大效果,嘈杂的人声都在外面,虽然还是感到强烈的威胁,再没有身陷重围的绝望感。 负责接应的是一个须发皆白、佝偻着身体的老隶臣。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就知道事情不妙,自己怕是要派上用场了。所以这老隶臣一早就没有开门,而是将面粉做成了足够几人吃食的分量,然后就一直守在地道的出口。 果然,没过多久地道内就传来动静,老隶臣手拿一把菜刀躲在不远处,他不能确定出来的就一定是自己的主上。 “咳咳咳······”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是项梁被尘土呛到引发的咳嗽声。 老隶臣连忙丢了菜刀,伸手入地道口,将项梁拉了出来。 项梁顶着满头灰土爬了出来,立刻吩咐道:“堵住洞口!” 老隶臣低声领命,就进入到地道上方的一座小屋内,拉住地面上的一道钩锁,就见地面猛地塌陷,直接将地道全部覆盖住了。 等完成这些工作,项梁也已经背上装满干粮的褡裢,对老隶臣吩咐道:“速去山里通知羽儿,让他不要回城,就到水上避一阵子。吾自会去寻他!” “诺!”老隶臣领命,连忙去报信了。他虽然年纪不小,但腿脚却不慢,出了院门后拐出几个路口就到了另一处院落。片刻之后,老隶臣换了衣服,骑着一头驴子向城外飞奔。 项梁也没敢在这里继续逗留,攻打自己的那些军卒肯定能发现逃生用的地道。即便陷入岔路,他们只要仔细寻找,肯定能找到真正逃跑的出口。 虽然出口已经封住,但新土和旧土光用鼻子就能分别出来,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久留此处肯定要遭殃,项梁偷偷打开侧门,看外面街道上没什么人,连忙轻手轻脚的溜出来,低着头沿着正对面小巷就走。 另一座出城的地道就隐藏在不远的一座院落内,他不能像老隶臣那样明目张胆的出城,因为吴县几乎人人都认识他的样子。 小巷不长,项梁却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无尽的时光。到了巷子口回头一看,后面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小巷里空空荡荡,两边的住户都被吓得不敢出门。 松了一口气,刚转过街口。突然街角就冲出来三人拿着刀把项梁围住。为首的那位笑着说道:“吾家主上请你一叙!” 项梁一愣,他没见过这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貌似见过他。把心一横,项梁露出迷惑的表情,“你们认错人了吧?” 为首那人见项梁装傻,他嘿嘿一笑,“勿要惊慌,吾等乃是殷郡守门下,奉主上之命,护你周全。” “殷郡守?”项梁闻言就是一愣,郡守殷通一直是他结交的对象,可以说项氏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与会稽郡守殷通交好上了,难道多年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殷通竟然打算保下自己? 犹豫了片刻,项梁打量了一下来者,皆是剑豪之辈。以一敌三,他在年轻时候尚可一搏,现在年老气弱,恐怕动起手来得不偿失。 于是项梁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为首那人见状就一招手,另两个人上来卸下项梁身上的褡裢,又搜出一柄短刃,然后才打了一声口哨。 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为首那人做了个手势,道:“请吧。” 项梁无奈,只得乖乖进了马车······ 再说另一边,项羽趁着天没亮偷偷出了城,直奔山谷内的马场而去。等到了地方,就开始召集人手,准备家伙,打算等鹏那狗贼出城后下手。 结果左等右等,不但没有人赶过来汇合,就连派出去通知的游侠也没有一个回来,事情似乎有些反常! 就在项羽正准备再派人回去打探情况之时,一个老隶臣骑着毛驴颤颤巍巍的跑到了山谷里。项羽一看来者,顿时心中就咯噔一下。 此人乃是叔父留的退路,这件事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老隶臣是从故楚时期就一直跟随的老人,见到他,就说明出了大事。 老隶臣被驴子颠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将城内项氏大院与部众遭到围攻的事情颠三倒四的讲述一遍。 刚听明白自家老窝被人给掏了,项羽还没来得及说话,老隶臣就接着道:“少主,主上千叮万嘱,让你立刻去水上暂避,他会去寻你!还有,主上说,若是你眼中只有私仇而无国恨,他就不认你这个侄儿了!” 项羽紧紧地捏住拳头,如此多的信息一下子灌进大脑,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缓了一口气,扭头就见手底下的游侠都不知所措地在看着自己。 他看了眼老隶臣,就道:“阿伯放心,羽儿晓得如何做!” 老隶臣闻言,就松了一口气,正要再问项羽如何撤走,可还没等张口,就见一道寒光闪过,自己竟然天旋地转地飘了起来。视线在空中翻转,最终砰地落在地上,老隶臣嘴巴开合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周围的游侠见到项羽突然斩下了来报信的隶臣的头颅,顿时大惊,皆往后退了几步。就见项羽将剑归鞘,高声道:“这老贼假传消息,尔等休要惊慌。吾项氏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区区一少府吏,能奈我何?” 项羽虽然这么说,但其他人也不傻。等了一上午都没人回来,他们早就心怀不安了,顿时就有人焦急的说道:“项藉,你赶紧逃吧。再晚就来不及啦!” “逃?为何要逃?吾有良驹十八匹,兵甲齐全,更有尔等相助,何惧之有?”项羽暴怒的喝道。只见他双目圆睁,面目狰狞,仿佛要择人而噬,把游侠们吓的退了一步。 “有谁要随我杀回城么?”项羽对着手下喝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收尾 游侠们并没人回答,看他们的神色,大概就差自己抛下项羽跑路。 看着这群大难关头露出本来面目的家伙,项羽紧握长剑的剑柄。他最终还是没有拔剑出鞘,而是叹口气,选了一匹最为神骏的黑色大马翻身而上,直奔城内而去。 慢了几瞬,两名剑豪稍一犹豫,也跟着项羽走了。 其他游侠看着项羽的背影,眼中露出了佩服的神色。在这样的危难关头,项羽依旧还能赴汤蹈火,如此英勇的态度的确值得钦佩。不过只是这么看了一眼,游侠们立刻拔腿就走,连马也不敢骑。 这年月能骑马的人又是军吏和有爵者,游侠这身打扮还骑马,那就不是逃命,而是自投罗网了。 通往城内的街口没有任何军卒,倒是聚集了些看热闹的人。项羽也不停下,而是纵马直接撞开那些人,冲了进去。 然而飞奔到距离他家一里的时候,项羽终于勒住缰绳停下脚步。远远就看到项氏大院那边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从那种出入的随意程度,项羽能判断出来自家大院已经被攻破了。他身边只有两个游侠相随,此时再上去只是以卵击石。 此时有些闲人就跟在项羽一段距离之后围观,大概是认出了项羽的样子,还在指指点点的议论。项羽心中悲苦,他再也忍耐不住,抽出剑来催马追过去就砍。 有三四个闲人顿时被刺倒在地,血喷出来撒的满街都是,其他的闲人见状,惊叫着跑散了。这是,跟随项羽的一个游侠赶紧拉住项羽坐骑的缰绳,要他马上跑。因为闲人们四散奔逃,有几个竟然跑向项氏大院方向。若是再不走,只怕那人就能引来秦卒。 “放开我!让我杀光他们!”项羽此时如同品尝到了鲜血的猛兽,尝试调转马头,用力甩开游侠,继续追砍围观的人。 游侠本想招呼同伴一起拉着项羽逃跑,扭头看去,只见同伴已经撒丫子跑了。再回头看癫狂的项羽,他心一横牙一咬,放开了拽着马匹缰绳的手,也扭头便走。 以前项家得势的时候在街头耍横是可以的,现在的项家已经没有耍横的资格。既然项羽不肯走,游侠也得为自己考虑。 闲人们跑的极快,项羽方圆七八丈之内再没了闲人的踪影,只有地上那几个还在呻吟呼痛。上去几剑彻底解决了他们,项羽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高兴,他只觉得心里面刀扎般的痛。 自己的家族完了,在太官令鹏这个狗贼发动的突然袭击中覆灭了。如果自己能够早些看透鹏这个狗贼的黑心肝,当日在贾市上就一定会杀了鹏。 端坐在马背上,项羽眼见大势已去,心中反倒冷静了下来,想起老隶臣转告自己的话,顿时向城门奔去。周围的闲人们都立刻散开,而项羽也没有再去追杀他们的意思。 ···················· 城门处,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吏役。县令李珪正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之前看了少府长史司马欣亲自送来的廷尉爰书,知道项氏难逃此劫,所以也十分配合。动手的是前线调来的精卒,并不用县兵动手。所以李珪只是下了命令,让吏役们维护治安,捉拿趁乱生事的游侠。 众多游侠的尸体已经被拖到城门口处停放,准备等家人来认领,无人认领的则一起运到城外的乱葬岗埋掉。 县尉桓楚也在,只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见尸体越来越多,到最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对前来视察的县令李珪道:“这究竟要杀到什么时候?” 李珪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郡守可是已经回来了?“ 桓楚先是一愣,紧接着道:“一早就回了!” 李珪道:“那就杀不了多久了······” 桓楚虽是粗人,可却不傻。派这些军卒进城的是将军屠睢,但郡守也在军前助粮,要说郡守毫不知情,那根本不可能。所以只有一种情况,就是郡守也希望削减项氏的势力。但听李珪的意思,似乎郡守还不希望项氏被赶尽杀绝? 话说回来,桓楚倒是真的没想到项氏招揽的游侠竟然抵抗如此激烈,他有感而发地叹道:“没想到项氏那些人如此凶悍。” 李珪冷哼一声,“他们不是凶悍,而是从来没有把大秦当成父母之邦。若是将大秦当作父母之邦,自然会遵行秦律、安分守己。可若是住在别国,到了垂死之时,当然是负隅顽抗。” 桓楚呆了片刻,真是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过了半晌才微微叹道:“吾大秦征戮天下尚在昨日,这些人真的就不怕死么?” 李珪也颇有感触,他也是经历过四海归一、寰宇一统,楚国若是有今日游侠的三分血勇,也不会灭亡的如此之快。 缓缓道:“山东六国视吾等秦人为西戎,故而难以归附。可这先楚之地,无非也是南蛮,竟然如此不服王化,看来还是吾平时太过心软啊!“ 听了李珪的话,桓楚差点忍不住给他一个冷笑。反正自己是没少拿项氏的好处,这李珪拿没拿他不知道,但就算是没拿,你对项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就只是因为心软?祭祖烧蒲草——糊弄鬼呢吧? 据说咸阳内多有项氏姻亲的王孙公子,苛待了项氏,哪有好果子吃。 两人说话间,有吏役绑来了一个人。就见此人身上有不少血污,脸上也有被打过的痕迹,正是一个游侠。 这厮为了保命,拼命喊:“项羽就在城内,俺要自首告发。” 李珪皱了皱眉,命道:“赶紧把这厮处理了。” “不留他审问么?”桓楚讶异的问。 “留他是个祸害······“李珪扫了一眼桓楚:”你不会不明白吧?“ 桓楚立刻扭回头,对着部下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动手。” 见又多了一具尸体等待被运走,李珪用袍袖掩了掩鼻子,道:“劳烦桓县尉再盯着一阵,本吏先回县寺了,” 桓楚见李珪二话不说就走,低声骂了一句老狐狸,就吩咐吏役道:“把尸首全拉出去埋了!” 项羽有些懊悔自己头脑发热进了城,现在暴露了行踪,要立刻冲出城去才行。他驾马奔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远远就望到城门处有好些吏役把守。 “哼!”冷哼了一声,项羽根本不将这些平时只会拿自家好处的狗贼放在眼里,他催马更急,眼看着就要冲出巷子了。 就在此时,突然迎面有东西落下,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正是一包面粉! “哇呀呀!”项羽怒吼一声,伏在马背上分不清方向。坐下骏马也停了下来,在原地兜兜转转。 渔网应声而落,项羽被困落在地上,吼道:“狗贼,非男儿!” “别叫!”几双大手将项羽按住,抬起来扔到一辆马车内。另外有人牵住项羽的坐骑,一伙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车上,项羽就听几人议论道:“还是少府的法子好用,总算完成了主上之命!” 说着,有一人擦了擦项羽的眼睛,等后者勉强睁开后,才道:“小项公子,得罪了,汝叔父也在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新军 大秦始皇帝三十年(公元219年)二月底,一只完全是秦代传统内河运输船组成的船队正行驶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中。整支船队有九条船,船上载满了沉甸甸的货物,把船舷压得离水面很近。 河面很宽,水流也颇为平缓,虽然张着帆,但是依然要用船桨。 随着有力的号子声,船夫们赤裸着上身一起扳动沉重的船桨。每一次滑动都让船只逆着水流向上游移动一些,飞溅的水花不时溅到甲板上,或者飞溅到船篷上。 在最前面的一艘船头,司马欣立在一面大旗下面。乌云低垂,饱含着水气的风从水面刮来,不时有几滴雨水顺风而来,打在司马欣的脸上c身上。 尽管在南方待了小半年,司马欣这个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依然觉得不太适应这样的湿度。风把这大旗吹得猎猎作响,司马欣看过这面大旗好多次,闭着眼睛都能够在心中画出旗帜的模样。 这面旗帜通体都是玄黑色,左上角有一个用白色丝线绣成的篆体“秦”字。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秦尚水德,以黑色为军旗c服饰的主要颜色。 不过引人注意的是,在“秦”字的旁边,一把镰刀和一柄剑交迭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并用赤色的丝线缝制而成。 镰刀自然代表了农人,剑代表了军卒,至于为何要选择赤色,太官令鹏铿锵有力的声音司马欣还能清楚地想起:“选用赤色,是因为无论农人还是军卒,都需要付出血汗才能取得收获!” 这话虽然说的没错,还很有道理,更加符合大秦一直以来“耕战”的国策。但司马欣还是没有明白为何一定要用如此别具一格的旗帜。 历来旗帜皆为军中将吏所配备,目的是在战场上指挥军队c提高士气。少府从来就没什么旗子,也不知道如此做法是否违反秦律。因为鹏一再坚持,也只好暂时听之任之。 当然,司马欣此时站在船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他甚至根本没有去多想旗子的问题。此时在这位少府长史心中思虑得是另外的事情。 将军屠睢对军粮的需求愈加急迫了,这次运来的八船面粉,是整个淮阳郡能搜集到的所有存货,但也仅仅能勉强解燃眉之急罢了。要彻底满足大军的需求,还需从长计议。 他曾不止一次追问鹏欲如何愁粮,鹏都只有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 公元前221年,秦朝在统一六国以后,派军队向后世的福建之地进军。第二年,在闽越人活动的区域设置了闽中郡。 当时秦王朝认为闽中远离中原,是不折不扣的“荒服之国”,地处偏远,山高路险。而且越人强悍,难于统治。因此,闽中郡虽为秦王朝的四十郡之一,建制却不相同,秦并未派守尉令长到闽中来,只是废去闽越王的王位,改用“君长”的名号让其继续统治该地。 所以,秦只是名义上建立了闽中郡,实际上并未在闽中实施统治。 如今将军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南下,闽中君长如惊弓之鸟,外来秦人与闽中越人的矛盾已经处于彻底爆发的边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会稽郡风尘仆仆水陆兼行赶来的张鹏,带着整整八船面粉驶入了屠睢的驻地所在。 然后,张鹏趁着屠睢心情大好的机会,求来了一个“守五百主”的军职,实际上就是赋予了他可以临时征召五百人做简单的军事训练,用以保护农垦。而张鹏所付出的代价是,在屠睢那里签下军令状,秋收时满足十万人的口粮!!! 司马欣得知此消息的时候,心中就一个想法:“鹏疯了!” 可是鹏一直带在身边的硕却表现的十分有信心,他只说:“俺大兄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疯了,可他从来没失败过!” 如此简单而又直接的大实话,确实能让惊疑不定的司马欣暂时找到安慰自己的借口。可让他实在不能饶恕的是,鹏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军令状签下了“少府闽中行军粮事”八个字。也就是说,完不成任务的话,自己也要跟着接受军法处置! 所以整个春天,少府在闽中成立的派出机构的工作核心,就是围绕闽中郡候官县展开的。 候官县就是后世的福州,此地东濒东海,是典型的河口盆地。四周被群山峻岭所环抱,境内地势自西向东倾斜,有闽江横贯东流入海。 司马欣到了候官以后,虽然不明白鹏为何一定要将驻地定在此处,但也很快就投入到工作当中,充分发挥了他早年长期担任狱掾的经验优势和身为长史善于管理文书的能力,干起了县令c县丞一把抓的工作。 而少府的其他随行人员们很快就以“吏”的身份填充到草台班子似的县寺当中。原本闽中郡的君长所任命的豪酋头人本就不懂得如何管理,又怯于秦人的强势,只得将重要职位纷纷拱手让出。 至少在官面上,少府已经把控住了县里面的政权。与此同时,张鹏挑选了一批从会稽借调来的少府骨干,以及硕和就地选拔的中国人,凑够了五百之数,混编成了手中唯一可以依仗的武装力量。 司马欣并不喜欢军务,所以张鹏亲自带队,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军事训练。训练完就已经是三月了。 其实所谓的军事训练,不过是张鹏照搬了后世上高中时参加军训的流程,主要就是练习立定c稍息c前后左右转c原地踏步走c齐步走c正步走和跑步这些项目。 原本以为是很简单的工作,结果差点逼得张鹏怀疑人生,就差拿剑砍人了。因为这些被挑选出来还算壮实的士伍c流民真的太“蠢笨”了,光是教会他们分辨左右就用了将近三天的时间,后来还是有人会分不清楚。 张鹏只能告诉他们,拿耒耜的是右手,也就是右边;另一个是左手,也就是左边······ 折腾了半个月,这些人总算脱胎换骨一一会左右转了c能在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不动。 司马欣本来对鹏所谓的军训嗤之以鼻,觉得鹏一介雇农出身哪里懂什么军伍之事。 后来,司马欣提出参观一下军训的成果,张鹏红着脸死活不同意。司马欣顿时觉得定然是鹏毫无建树,有些难为情。但这也是一个却说鹏放弃军训,一心扑到农耕上的好时机。 结果等他见识了张鹏的军训成果时,还是被伫立不动的新军震撼到了。 只见他们昂首挺胸,丝毫没有秦军老卒的散漫;队列之间横平竖齐,仿佛刀刻斧凿一般。虽然原地不动,但却如山岳,让人不敢轻撼! “鹏,余也见识过精兵,却皆不及汝所练之兵!”司马欣拱手慨叹道:“在下心悦诚服!” 张鹏呆了呆,脸上神色精彩地转换了几次,才扯动嘴角高声笑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耳!” 见这批军卒堪用,司马欣主动请缨,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弄来一批兵甲,虽然都是折损缺口的青铜剑和破旧不堪c四处漏风的牛皮甲,但好歹不用穿着麻衣了。至此,这五百人才总算有了些军卒的样子······ 正当张鹏准备率领新军投入到春耕当中大干一场的时候,竟然开始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赈灾 司马欣从来不知道,雨居然可以这样没日没夜的下。从后世穿越来的鹏尚且不知道这次大水,司马欣就更加不知道了。 历史书上是如此记载的。大秦始皇帝三十年春,淫雨二十余日,山洪暴发,闽水涨,平地水深数尺,“上下千余里,尽成泽国”,“饥民饿毙者,日凡四、五十人,有阖家男妇投河自尽者,有转徙出境沿途倒毙者,道殣相望,惨不忍闻”。 硕也真的是开了眼。每天都是在下大雨,天仿佛是被捅了个大窟窿,每天都往下倾泻着无穷无尽的雨水。眼瞅着平地变了水池,然后水池扩大成湖泊,湖泊还在不停的扩大,把一个个山头变成了孤岛。几丈高的大树只有树梢部分才勉强露在水面上。 田地房屋根本不用再说了,统统被淹没的看不到。逃出命来的百姓们被困在一个个山头上,如果不是大兄鹏亲自带队,新建的五百秦军冒着大雨四处驾船救人,把困在山头上的山民接到更高的地方,光是大雨的头几天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新军的建制完全按照正规秦军编制,张鹏担任守五百主,总共招募了五百人。他下面有五个百将,分别由硕和少府干吏担任。每个百将下辖两个屯,每个屯有五个什,每个什有两个伍,每伍五人。 在救灾过程中,张鹏下了严令,军吏必须亲自带队救人,决不允许以任何借口擅离职守。 天上暴雨倾盆,四处洪水滔天,驾船去救人极为危险,不小心掉进水里面就会一命呜呼。虽然司马欣组织人手以巨木竹子做了许多筏子,但是伤亡还是无可避免发生了。 只是十天,新军就付出了很大代价,虽然到了比较危险的时候,船上的人都会在腰里面拴上绳索,还是有七个军卒不幸落水遇难。 整整十天,新军四处出动,救出了三千多各族山民。虽然佛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观念还不为中国所知,但眼见洪水噬人,军卒们仍然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 但是新军军卒也是人,如果不是鹏每天都亲自带队,始终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新军的成员里面很多都是本地招募的士伍、流民,相互间颇有感情,真心希望能够救出自己的乡里乡亲。 尽管如此,到了第十一天,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新军也已经无力出动了。当张鹏宣布暂时休整,过几天再出动救人的时候,所有新军的军卒脸上都露出喜色。虽然他们知道,救人行动的停止意味着在外面被困在大水中的的人基本上没有了活路。但是大家已经努力了十天,自己的命也是命啊。 想到这里,司马欣忍不住扭过头,在那群黑壮的船夫中,有一个明显白皙的多,瘦弱不少的青年正在和大家一起奋力划桨。那就是周武的侄子周弋。 这位从会稽一路随行而来的小丈夫,现在已经是百将硕下面的一个伍长了。张鹏特意给他分配了四个年纪差不多大的流民小子,一开始野惯了的流民并不服帖周弋,可等他们私下里较量了一番后,私人都被周弋的功夫所折服了。 项羽打不过,但对付几个同龄小子,周弋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周弋丝毫没有任何军吏的架子,他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和其他四人同甘共苦。 山民们虽然不通礼仪,但也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被救出来的候县当地人,不少人主动要求参加秦军。 司马欣虽然还是认为这些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当兵吃粮”。这洪水滔天的,能够搭上秦军的“大船”,是这些灾民的最好选择了。但是新军的编制已经满员了,招募了七个壮实的士伍补上缺口后,没人敢擅自扩编,这可是死罪! 可这些人主动归附,也正是扩大秦在候县势力的好时机,若是拒之门外,反而会引发山民的不信任。于是张鹏同司马欣两个人一商量,后面这些人就全被招入到了临时的少府机构之中,充当起吏役。 至此,山民们虽然对这支突然冒出来的秦人部队还有些担心,但是至少不再排斥了。 扩大后的侯县少府分支机构“兵强马壮”,又得到了当地山民的支持。司马欣这才安排了第二步,开始确定从淮阳往灾区运输物资的线路。 此时司马欣乘坐着的这艘河船已经是第二次组织的运输队。少府从屠睢那里低价搜罗的战利品不断运往后方销售,得来的钱财则全部换成了粮食、种子、布匹、药品,食盐、以及一部分工具,再由水路运输到闽中。 一开始张鹏和司马欣与那屠睢在价钱上并没有谈拢,屠睢要得太高,张鹏给的太低。可是当成山的犀角、象牙、玳瑁等物品堆积在军营内、士兵们的褡裢中已经装满财物导致无处携带军粮时,屠睢还是咬着牙答应了张鹏的报价······ 第二批物资到达,张鹏与司马欣商议了一番,便以守五百主和少府侯县长史的名义同时下令,一定要立即展开灾后重建,抢耕抢种,尽量不要饿死人,也不要让灾后发生大疫病。还有,欠了屠睢十万大军的口粮,也要想方设法积累出来。 张鹏面对五百新军下令的时候精神抖擞、态度昂扬,毫无疲态。根本看不出他已经在救灾的第一线连续奋战了十几天。这辈子他从来没当着这么多人做过演讲和动员,走上由竹子临时搭建的高台时腿肚子转筋、嘴也哆嗦起来。 可等他真正的站在台子上,迎面就是五百双目不转睛的眼睛时,一股豪情从胸腔直顶天灵盖--他们都是自己的部下,自己的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他们赴汤蹈火! “二三子,天有不测风云,今水灾肆虐,河伯无踪。吾等若不自救,便只有死路一条。如今黔首皆冻饿,吾大秦之师怎能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张鹏扫视了下面的军卒们一圈,站在一旁观看的司马欣觉得鹏的眼中仿佛燃烧起两团火来,那种激昂是他在鹏身上从来没有见过的。 “今乃黔首九死一生之时,欲收之,必拯之。唯有如此,吾大秦才能在这蛮荒之地永久立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江感言 人生第一次生三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真的没想到,对于萌新来说遥不可及的推荐位,竟然上去了。 这是我的第二本书,算是在绝境之下写出来糊口的。《秦农》能有今天的成绩,首先要感谢编辑虎牙大大,不辞辛劳地给我的前十章近三万字改了七八遍,没有她的付出,《秦农》一定没有一个好的开始。 第二个要感谢的是我的师父“七月新番”,亦师亦友亦同窗,而且玉米明天就坐高铁去找他小聚一下了,带了很多重庆特产——火锅底料。 第三个要感谢的是“坟土荒草”·真美女作者,这位传说中的毒奶与我素未谋面,但是两本书都给了我章推。前一本不出所料被她毒死了,希望这一本能挺过去。 第四个要感谢的是我的女友,每天帮我审稿,催我码字,你们看到的每一个章节,都是她催更催出来的。为了我,女友下了app,而且书架里只有一本《秦农》,爱媳妇,么么哒~~~ 最后要感谢的,是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书友们。从第一本书到第二本书,中间隔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书友们还记得我,并且问我什么时候开新书。我想说,正是你们的支持,玉米才做了继续码字的决定。 我们因文字相聚,愿方块字给我以永不断更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伍长周弋 周弋成为新军伍长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他加入秦军的原因,与其说是有着对军功的激情,倒不如说他有着对张鹏本人的报恩与效忠。 周弋父母去世的早,跟着叔父一起生活。虽然家境不好不坏,周弋在寻仇的天沛流离中学了一身好武艺,按照这个时代的生活模式,他的未来就是在某秦吏或者豪强家里做一个护院。 所以对于周弋这种人来说,全然没有什么不可知的未来,他的自由仅仅是跟随他的本事而已。所以救命恩人张鹏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而且周弋的叔父周武已经做了张鹏的贴身亲军,周氏的其他长辈子弟也被打散编入到了新军当中,周氏早已经和张鹏密不可分了。 或许就是这种一心为张鹏考虑的心态,让周弋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人,也从来不会对出力的军卒们有任何轻视。周弋明白,这些军卒与自己一样,都是为恩公鹏做事,都要服从恩公鹏的领导。 周弋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恩公的命令向大家说明,把大家的想法向上级汇报。然后与手下的四个军卒起辛苦的劳动就好了。 这些事情对于周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通过一场拳脚比试,他已经折服了这些传说中难以管教的山越流民。周弋自认为自己的优点就在于“听话”。有恩公指明了方向,具体的辛劳在这个小丈夫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划桨这种事情很累,唱唱歌对于大家的情绪调动有很好的效果。这是张鹏教给各级军吏的,而且在这些天的时间里面也已经完全得到了证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锛”,兵器)。与子偕行。” 《秦风·无衣》唱完之后,周弋看到大家已经有了干劲,就停了下来。他按照张鹏教给的方法高声喊道:“二三子,今日下市之前赶至码头,可乎?” “可!”几乎所有人都喊道。 周弋喊着号子,划桨的速度提高了不少,每个人更加有力的扳动船桨。自己的亲人还在乡里等着这些救命粮食运回去,这样的需求让大家都鼓足了干劲。 第一艘船上升起了一面玄色三角旗,紧接着,一艘接一艘,所有的船上都升起同样的旗帜。隐藏在芦苇荡中的许多越人见状,连忙缩回头去,不敢招惹。 傍晚时分,船队终于赶到了码头。在码头上高高挑着另一面绣着篆体“秦”字c绘有镰刀铁剑的玄色大旗,那是等候在这里的甲字百人队。 担任甲字百人队的百将是硕,这个官迷总算如愿以偿,手底下有一百个听从调遣的军卒。 船一靠岸,立刻就开始卸船。军卒们在大小军吏的带领下卸下船上的物资。前来迎接的不仅仅有硕和他的手下,兼职县令工作的司马欣与少府的许多吏员也来了不少。 见司马欣快步走近,硕向司马欣行了揖礼,然后两人才有说有笑的站在一起。司马欣原本对张鹏这个有些憨傻的跟班并不在意,可是当硕担任信使从屠睢那里成功借来兵之后,司马欣就知道绝不能轻视这个人了。 果然,担任了百将的硕出人意料地将手下百来号士伍管理的极为顺服,根本没有出现预想当中不能服众的现象。 其实硕的方法很简单,不服的人全部用拳头解决,服从的则给一些好处。相对于此时江南人的身高来说,硕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汉了,威慑力十足,轻易不会有人敢主动挑头。 “尔等辛苦了。”司马欣的神态和声音总是严肃又认真,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下吏们感觉十分安稳。 “粮食已经运到,还请上吏查收。”硕也是很认真地说道。对于大兄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硕总是不打折扣的完成,这与他在淮阳的时候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张鹏曾经打趣他道:“硕晕船吐了一路,似乎是把脑子里的阿堵物都吐干净了!” 跟着司马欣来的还有几个地方上的豪酋,他们看到一船船的粮食,也陪着笑以稽首之礼拜见硕这位秦军百将。硕被这些之前从不拿正眼看自己这种外来户的豪酋如此恭维,心里美滋滋的,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大兄曾特意嘱咐过,自己不能笑,因为一笑就显得傻。 正所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天灾之下可不管你是部落豪酋还是普通的黔首,一概都要倒霉。毫无疑问,这些豪酋也是来求粮的! 几个少府的小吏们开始清点物资,并且登记造册。司马欣亲自在码头等着结果。真的是人多力量大,一百多人很快就把物资运下船。帮着少府把物资清点登记。天快黑之前,物资已经搬上了大车,在硕的押运下向着仓寺运去。 “水退了不少了。” “是啊,上次咱们运粮回来的时候,水还和码头起平呢。” 军卒们边走边议论,“看来水要退了。那怎么往回运东西?水再小些的话,河上走不了这么大的船了吧?” “放心吧闽水深的很,足够走咱们的船了!”这是由,一个老船工突然发话。大家都认识他,此人是守五百主c太官令鹏的隶臣“楫”,操船的经验十分丰富,多亏了有他们父子在,新军才能如此顺利的运粮。 这些军卒们的家基本都在本地,运输物资粮食就是为了能够挽救家人性命的。如果不是这样的理由,军卒们也不会如此卖力,也不会如此关心。 闽水素来多灾,他们几乎人人都有过大大小小的水灾经历,所以才特别关心粮食运输问题。 虽然“楫”已经下了判断,但是军卒们还是不太放心。 “伍长,咱们明天还要接着去运粮食么?”终于有名军卒鼓起勇气问道。 “明天就走的话,大家身体能受得了么?”周弋反问。 听到周弋关切的问话,军卒连忙答道:“绝对没有问题。俺们可以在船上睡好,歇好,估计还能多运一些粮食回来。” 他们这个伍已经运回过一次粮食物资了,那次是冒雨行船,沿途之上可是把大家给累坏了。但是加入秦军之后,这些军卒们的家人就可以在少府组织的粥棚里面吃饭,也会有些分配的工作干。 这在水灾的时候,可是能救命的差事。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待遇,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如此踊跃的参加素有虎狼之称的秦军。 周弋见手下如此积极,料想其他伍也该如此才对,就决定稍晚一些向上吏禀报此事。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乎别人的死活,比如说他的一位族叔就不这么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屯长周殳 乙字号百人队下面的左屯屯长叫周殳,这位二十来岁的丈夫乃是周武的族弟,也就是周弋的族叔。他也是带着复仇的愿望从栎阳一路迁移到会稽的周氏族人,项氏“覆灭”就跟随张鹏来到闽中,因为功夫过硬而担任了屯长职务,手底下有五十人。 今天晚上运输船队到达侯县码头之后,周殳奉命带领部下守卫船只。只是这位年轻的屯长心里面并不乐意。 和周武的沉稳不同,周殳生性激烈,对于项氏这个世仇之族有着极大的愤怒。作为一个年轻人,周殳和其他人一样,对于采用激烈手段复仇有着一种坚定的执念。他幻想着自己可以手刃仇敌,沥项氏叔侄之血,以报大恨。 不过在这执念当中,周殳可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的。结果半路杀出个少府的太官令,血仇被外姓之人所报,周殳一方面觉得不爽,却又不得不对鹏感恩戴德,真是太憋屈啦。 在侯县开始救灾之后,这位丈夫已经没有力气去想憋不憋屈的事情了。原本到闽中是豪情万丈c意气风发的跟随秦吏谋出身,结果在现实面前立刻就失去了那种幻想中的浪漫主义色彩。 连日的大雨和节节高涨的水位,足以浇灭所有人的热血,并且带给世人对上苍的绝望。 接受了守船命令之后,周殳很是有些腹诽。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的一起乘船过来,为什么左屯就要连夜负责守卫船只。当然了,根据习惯,这些工作都是会有轮休,今天晚上左屯守卫码头,明天就该轮到其他部队了。而且这次清扫船只与码头的时候,左屯就没有承担这些任务。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周殳心里面想。虽然秦军的组织结构已经是周殳从没有见到过的平等,但那是针对军卒的平等,并非针对军吏的平等。军吏们都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这是大秦能横扫六国的原因之一。 周殳心里面明白,不过轮到自己来做这些艰苦工作的时候,这心里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感。 “屯长,咱们怎么用夕食?”什长看着周殳的神色有些不快,小声问道。 张鹏对于部下基本不分彼此,也不会因为中国人和山越人的区别来对待部下,而是全部按照能力来分配岗位。 这个什长本是一个庖厨,灾后整个村寨都不见了踪影,只能去投军,然后就因为一身拿手的耍刀本事被任命为了什长。不过他专门是带着手下十个人来干埋锅造饭等炊事活计。 “吃什么吃,先把茅房的事情给安排下来。”周殳没好气地道。 水灾过后有瘟疫,这是张鹏反复在军中再三强调的。而且闽中这地方水灾众多,来自本地的军卒们也都有足够的了解。所以清洁是新军近期严抓的重点之一。 “码头上已经有茅房了。”什长答道。 这个回答让周殳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什长接下来的回答让周殳更加意外。“营房里面已经有了干净的水喝。” 到了闽中之后,周殳就没再喝过干净的井水了,平时要么是喝泉水,要么则是把河水烧开了喝。一想起干净的水源,周殳的喉咙就不自觉地蠕动起来。 “走,且去看看。”周殳兴奋的答道。 空荡荡的码头上矗立着一个新建成的房子,没有用一砖一瓦,全都是用竹子搭建,上面铺盖了厚厚一层茅草遮阳挡雨,看着极为简陋。但是周殳绝对不会因此就存有丝毫的小觑,他还记得自己第一见到这个码头的景象。 ························ 这次闽中大水,侯县简陋的城墙也被冲毁了。连带着这个码头以及周边区域都在水里面泡了十几天。 周殳跟着船只到了岸边之后,根本看不到任何码头的迹象。除了一片汪洋,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要运送物资必须有一个可靠的码头,是张鹏亲自领着一群军卒和少府长史司马欣手下的有经验的吏员制定了一个计划。 众人先是勉强搜集起来的足够草袋,自己也编了一些。装上了土之后堆在岸边。看着越堆越高的那些草袋,周殳一开始完全不能理解弄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更远处一些,十几个腰里面缠着绳索,以防止被水流冲走的少府吏员,正一个个拿着竹竿,在水里面四处测量水深。 新军有五百人,再加上少府吸纳的一二百人,忙活了差不多两天,才好不容易堆起了几千个草袋,这些看着鼓囊囊的草袋在岸边堆得跟小山一样。 周殳也算是年纪轻轻就开始走南闯北的人,他大概理解了张鹏和司马欣的意思。但是理解不等于接受,这样的一望无际的水面下,张鹏和司马欣是准备用这些装了土和石块的草袋,硬生生把码头给填出能用的地方。 这样的规模得下多大的力气? 看不到边际的大水得有几十里,铺天盖地的大雨还在一个劲的下,天色从没有放过晴的意思。每天都是昏暗的天空,风带着雨水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打出各式各样的水痕来。就算是现在填出了一个码头,如果水涨的更高呢?难道要再填么? 张鹏的态度恰恰如周殳所想的那样一一草袋准备的差不多之后,张鹏命令部下们休息一下。吃了饭,休息了一阵,劳作就开始了。 六百多条壮汉,两个人抬一个袋子。在少府吏员的带领下从岸边开始往水里面填袋子。一个个袋子扔进水里面,只是溅起一股水花,转眼间袋子就看不到踪影。 军卒们一开始还有着足够的气力,加上草袋距离岸边也近,只是小半柱香的功夫,草袋投下去之后就不再一沉到底,而是飞溅出一大片水花,沉下去之后,就有一两个边角露出水面。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投下去的草袋已经半浸在水中。 “向前继续扔,向前扔!”风雨中传来张鹏洪亮的声音。 周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和身边的军卒一起抬起沙袋靠向前面。一脚踏上沙袋,只觉得脚下一虚,差点滑倒。周殳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和部下又向前靠了几步,拎着袋子前后摇了几下,喊声“呀咦嗨”,就把手里面的袋子抛了出去。就如同最初那样,袋子飞进水里面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如此周而复始,始终不停。除了那些个拿着竹竿铁塔一样矗立在水中的少府吏员,所有人新军和少府的人都在努力劳作。 就在所有人都全身湿透c瑟瑟发抖地干活的时候,身后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穿着典型山越异族服饰的人挎着刀枪在围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湖气 站在远处围观的,是闽中君长的人,他们虽然也受水灾的影响,但因为寨子都修建在地势很高的山腰上,所以损失并不大。 闽中的水灾几乎年年都有,君长和豪酋根本不会管普通黔首的死活,只要黔首没死绝,就会源源不断地再生很多人口出来。而死去的那一部分人,则将在一段时间内大大减轻闽中的生存压力。 这些依靠着君长存活的部落勇士们理解不了救灾的目的何在,当他们发现秦人的奇怪举动时,就站在那里像看傩戏一样看着。不过他们都站得远远的,想来是对秦军有些忌惮。 虽然在风雨中,周殳却也听到远处那些人居然在哈哈大笑,还有些人说着听不懂的鸟语,一幅看稀罕看得很是满意的模样。 周殳心中仿佛烧开了一般,乃翁辛辛苦苦的这么劳作,最后得益的不还是你们这群蛮子么。这些人不仅不来帮忙,居然还在看热闹。 感到愤怒的不仅仅是周殳,不少军卒都有着同样的情绪,很多人手上的速度变慢了,甚至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头看向那些山越人所在的地方。 就在此时,却听到那些山越人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用半生不熟口音奇怪的会稽话高喊道:“看甚!还不赶紧干活。”伴随着这声高喊,山越人中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地笑声。 “你娘亲嘞!”已经有新军军卒开始回骂起来。 “叫什么,赶紧干活。”一声怒吼顷刻压住了其他准备跟着回骂的军卒。 只见张鹏正大踏步走了过来,别人都是两人抬一个袋子,身材最为高大的张鹏一个人左右肩上各抗了一个装满了沙土的袋子。大家既然要冒雨,干脆都没有穿上衣。张鹏丰满的肌肉条条紧绷,看来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 “将主,那帮蛮子也太气人了。”有军卒愤怒的说道。 “你们是听俺的话,还是听他们的话?”张鹏吼道。他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怒气,但是在这样的劳动背景中,反倒看着极为顺眼。 “听将主的话。”那个军卒下意识的答道。 “那就别管那些人叫唤什么,干活!”张鹏吼完,就继续向前走,到了水边,他奋力抛出肩头上的袋子。接着转身就往岸上堆积袋子的地方去了。 虽然心中有着千般不愿意,但是军卒们看到张鹏这样的努力,他们只能恨恨的向着远处的山越人那里瞪了几眼,然后继续开始工作。 两天的准备,三个多时辰的冒雨奋战。新军硬是在被水淹没的码头上,用填了沙土的草袋垒出了一个新的码头。虽然这个码头不大,但是足够让船只,特别是大船能够安全靠在“新码头”上。 而周殳现在看到的码头,是那个老码头。大水退了之后,老码头已经完全露出水面。而在老码头的尽头,就是新盖的新军临时驻地。 走进营地,什长带着周殳进了一间独立的屋子。 这是一个水房,里面修了一个大水池。在水池的壁围上面,有四个被木塞堵住的竹筒探了出来,只要拔下木塞子,清澈的池水就会从竹筒里流出来。 周殳就着竹筒喝了几口,水质很是清纯,一点泥味都没有。这些天喝多了大水之后那种混合了泥味的水,再一喝这种明显干净无数倍的水,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水灾淹没了各处的水源,虽然大家都是听从将主鹏的命令饮用烧开的水,而且取水的时候也有过滤,但是那水的味道实在是差劲。突然喝到了这样的纯净的水,周殳只觉得精神一爽。他连忙问什长:“水从哪里引来的?” 对于水来源的问题,什长的回答是:“据说水源就建在后山上。” “走,看看去。”周殳来了兴趣。将主鹏之前曾明确表示要让营地内的所有人都喝上干净的水,却没有想到自己出去的这几天,竟然真的就实现了。他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个究竟。 沿着竹子水管走到了营地后,沿着山坡向上攀登,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有栅栏。栅栏门口有卫兵在守卫着。看到黑暗中两人走了过来,拿着竹制长矟的军卒立刻警觉的高声喊道,“何人?” “我是乙字号左屯屯长周殳。”周殳连忙回应道。 片刻后,周殳就与自己的什长部下站到了栅栏门口。两个手执竹矟的守卫立在门前。正用警觉的目光盯着周殳和什长。 在黑夜当中看不太清楚,周殳眯起眼睛,影影绰绰的只看到一些耸立在栅栏内的黑影。 “此地禁入。”哨兵喊道。 “这位壮士,俺是乙字号左屯的屯长。俺想去看看这个水源。”周殳笑着说道。 “屯长?俺不认识你啊。你可有爰书?”军卒问道。 周殳自然没有爰书,也不认识卫兵,既然人家直接说不认识自己,那么就不好沟通了。不过周殳并不死心。他说道:“壮士,我们屯刚从外面运粮食回来。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听周殳说自己是运粮食的部队,哨兵语气倒也客气了不少,“敢言上吏,将主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外人还是自己人,没有他画的爰书,统统不许进入水源地。谁放人进去,这是要受军律惩处的。前几天就有人私下放人进去,结果被黥面罚为城旦,俺真的不能让你进去。” “咱们都是兄弟,俺也不会出去乱说。让俺进去看一眼就行。”周殳把走江湖的那一套拿了出来,继续做着努力。人就是这样,越被拒绝,这好奇心反倒强烈起来。他边说边往前走,想着套着家常就进去了。 “你别往前走了!将主有命。没有爰书谁都不能进去。再往前走俺可就喊人了。”哨兵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起来。他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长矟已经开始向前倾斜了。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周殳进入水源地。 周殳登时就来了火头,这是啥意思?不让外人进去也倒罢了,为啥不让自己人进去看看。看哨兵的模样,这还是要用红缨长矟戳自己不成?他正想继续向前,看看卫兵是不是真的敢对自己下手,却被什长拉住了。 “屯长,咱们明天要个爰书不就行了。天黑,现在也看不清。明日再来,明日再来。”什长说完之后,不由分说拉着周殳就走。 这么做总算是给了周殳一个台阶下,他一面走一面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不当人子!” 这也不过是气话,年轻人火气大,身为一屯长,手下五十号人,周殳的脾气倒也见长。刚说完,就听卫兵喊道:“你说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争取山越之民 在秦朝,军内上吏对普通士卒有绝对的掌控权,甚至可一言以定生死。但这有两个前提,一是战时,二是士卒的确违律。 卫兵奉行的是将主鹏的命令,即便周殳官位更高,但也没有理由打骂。 而且大秦实行严格的军功爵制,不一定哪天普通士卒斩首获爵,便成为更高级的军吏了,所以秦军内部官兵之间保持着一种不是平等但类似平等的平衡。 快步离开卫兵的警戒范围之后,周殳回到码头。有了现成的住所可以使用,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做饭,换班休息吃饭。大家还都用干净的水洗了澡。这些从竹筒内自动流出来的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众人都非常好奇。 “明天我带大家去看水源。”周殳很有自信的对部下们说道。这个说法让大家发出一阵欢呼。这年头根本没人见过类似于自来水的东西,拔掉木塞就出水的使用方式,极大地激发了军卒们的好奇心。能去看看这新鲜玩意,大家都很高兴。 守夜是最辛苦的一件事情,特别是午夜的两个时辰,人的疲劳会达到顶点。周殳把自己安排在午夜,让其他人都去睡了。 这些天也真的是累,划船逆流而上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他好不容易挨到换班,在码头上寻一个避风的小船躺下就睡着了。 正睡得舒服,却感觉有人在晃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天光已经放亮,定睛一看却是族侄周弋。 “听说你骂了卫兵?”周弋直接问道。 “卫兵?什么卫兵啊?”周殳甚至没感觉到侄子语气的变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此时他只想去睡觉。 “守水源的卫兵说,刚回来的乙字号左屯屯长骂人。” “说都不能说他了?”周殳终于想起自己去水源地的事情。 “卫兵是奉了将主的军令行事,今早将主得知此事,罚你笞刑五次,要俺来动手,让你长点记性。”周弋看来也不想废话了。 “不是,我是你叔,你这小崽子,敢打长辈了是吧!”周殳睡意顿消,声音也变大起来。 “军内可没有叔侄······” 周弋看着周殳,道:“军律无情,打五下还是俺求了情的。”说着,周弋就一招手,立刻就有个军卒冲了上来将周殳按住。周殳一看,竟然全都是周氏的子弟,火气更大,喊道:“竖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番挣扎没有奏效,周殳见用长辈的身份威胁毫无效果,侄子真的要动手了,立刻解释道:“俺说了不少好话,卫兵不仅不听,还准备用枪戳我。他现在倒有理了!” 周殳下意识的挑对自己有利的说,虽然嘴里面这么说,但是他心里面还是有些虚,而且对“打小报告”的人十分的不满。 “那就是说,你对卫兵不让你进去很不满了?”周弋问。 “他凭啥不让我进啊!我这不是来不及申请爰书了么?” “那就是说,卫兵没有说错。你辱骂人家了。”周弋对于关键问题毫不放松。 “我随口说了两句。他就当真了!”周殳这会儿脑子还不够清楚,倒是说出了实话。 “违抗将主之令,理该受罚。我全找的是自家人动手,就已经给叔叔留脸面了,再挣扯下去,恐知道的人不少。” 周殳一听,顿时不敢再喊,但被侄子揍,还是憋屈。不过也没等他辩解,板子噼里啪啦的就落下了,打得倒不是很重,可也足够疼。 五板子很快就过去,周殳被搀扶起来。他龇牙咧嘴地道:“好个竖子,你等着,我去找周武说你!” 周弋却没有害怕,而是道:“将主已经有意建立军法司,便以吾为军法吏。日后叔叔还是小心一些,勿谓言之不预也。” ·················· 少府在县里面也盖了竹楼,距离码头不远。在临时办公的寺内,张鹏与司马欣分列左右并坐,下面则是少府吏员和军中的百将。 竹楼共有三层,第三层为张鹏和司马欣的居所,两个人睡隔壁。第二层就是办公的地方,也用来开会;最下面一层则是空着的,地面还很泥泞,什么也做不了。 就听张鹏侃侃而谈道:“吾等马上就要进行春耕抢种,吾在屠睢将军那里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不能在秋收时满足十万人的口粮,当皆以军法从事。”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顿时觉得脖颈发凉,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 张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想要手下拼命干活,光许诺好处是不够的,在惰性面前,很多人宁愿放弃好处也不想干活。 一旁的司马欣看着面带微笑的张鹏,心中也十分感慨。这一段时间鹏已经越来越有上吏的模样了,进步可以用神速来形容。按理说一个一辈子待在乡下靠饲牛搏出身的黔首,走到这一步应该就已经到极限了。 但是鹏却恰恰相反,他仿佛是一个无底洞,在不断地吸收各种各样的知识,而且往往会提出很多特别新颖的观点。 就比如说现在,鹏用的御下的小手段自然瞒不过他这种积年老吏的眼睛,若是只会威胁而不能给出可行的方案,手下们也不会信服的。 果然,张鹏见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在听自己的话,就道:“单单凭吾等这些人,便是累死也种不出十万大军的口粮,所以要依靠闽中的黔首,让黔首站在吾等秦人这边。” “但越人并不信任秦人,这是众所周知的。想让山越之地的百姓帮吾等耕田,就需让他们来主动求咱们,而不能是咱们去求百姓。” “将主,如何让这些蛮子还求咱们?”立刻就有一个少府吏出身的百将问道。 张鹏摆了摆手,批评道:“汝称人家是山蛮,还欲人家跟咱们一条心,这怎么可能呢?” 听张鹏这么说百将的脸一红,但是也解释道:“麾下并没有恶意,就是习惯了······” 张鹏道:“吾大秦向来被中国人称之为西戎,却能统一天下,靠的是什么?是黔首自实其田!!!” 紧接着,张鹏干脆站起身,走到场中,挥手道:“吾等要让山越之地的黔首们晓得,秦人不是要和他们做敌人,而是要和他们做兄弟;不是来霸占他们为数不多的衣食,而是要将田地分给他们耕种!如此,还怕黔首不跟咱们走么?” ps:推荐一本新书,《重生元末做皇帝》,内容如题,一目了然。属于争霸热血文,书荒可读。都是新人,互相提携帮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田地 听了张鹏的论断,在场的人都赞同的点头。他们都是在大秦体系下获益的一批人,也亲眼见识过sd六国和蛮夷们是如何腐败、愚昧的,而这种腐败和愚昧让这些国家和部落迅速走向灭亡。 相比之下,大秦的土地制度可以说是史上最好最有效的了,无论是在应对土地兼并这一核心矛盾上,还是在普通黔首的上升空间上,都是行之有效的国家战略。 首先是土地国有,然后授予黔首土地,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土地兼并,也不会使国家赋税的主要来源流失。同时,在土地国有的体制下,又配套了相应的军功爵、农耕爵这两个上升渠道,将土地和社会政治体系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可以负责任的说,大秦制度的优越性,既是跨时代的,也是两千年内后无来者的。直到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的提出,才算是有了继承者。 这时候,司马欣也补充道:“如今正是天灾肆虐的时候,闽中君长和各处的豪酋们根本不管普通山民的死活,这就是吾等推行秦法的好时机。平时山越人被豪酋奴役欺压而不反抗,是因为他们并不晓得咱们大秦是如何对待黔首的,只要咱们给山越人分田,山越人就一定会倒向大秦!” 此话说的斩钉截铁,还很在理,当下再没有人疑虑,少府的吏员和百将们都出声附和,表示赞同。 确定了分田地的方针,新的问题就浮出水面--闽中君长和豪酋是必然不会答应的。 此时的中国和闽中还属于两个世界,中央王朝在这里的统治就只有表面上的稳定而已,实际上掌控地方的还是闽中的部落首领。先不要说制度层面的区别,就连说话、穿衣、饮食、祭祀等等日常生活习俗,越人与秦人就已经好像是两个星球的人了。 换句话说,只要开始分地,不管分的是荒地还是熟地,都会触动闽君的统治根基。即便闽中仍然以刀耕火种为农作方式,但收益仍然在土地上,他们只要不傻,就相当于撕破脸了。那结果大家都可以想象,只能用手里的家伙说话。 可这也正是大家所担心的,新军不过五百人,还是草创新建,战斗力十分不靠谱。尽管闽君的部落兵也不靠谱,但相比之下还真是新军更不靠谱一些。如果一旦事有不谐,打不打得过还两说······ “敢言上吏······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不如先让豪酋缴粮,只要不逼迫过甚,总能凑出一些。”有人吞吞吐吐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跟着说:“不若先在闽中征税,现在大军在侧,不怕闽君不低头!” 这两种观点看似是筹粮的方法,但所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不要和闽君起冲突,至少不起暴力冲突。 “分田这种事情急不得,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少豪酋对山民也有些恩情。把这些豪酋全部干掉的话,势必杀得血流成河,那时山民怎么看?再者说,这些豪酋都是宗族的族长,与咱们新军的军卒还沾着血亲,若是大肆杀戮,恐怕新卒也未必愿意吧。” “啪!” 张鹏拍案而起,指着说话的这个少府吏员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每一寸土地,都是陛下的,都是大秦的。黔首自实其田,既是陛下圣命,也是我大秦国策。合理合法,没有丝毫不妥。赳赳老秦,死不旋踵,吾等何惧战事?” 如此正气凛然的话,顿时让几个“反对派”没了争辩的勇气。张鹏道:“吾只问诸君,这闽中是黔首多还是豪酋多?” 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立刻就有人回答:“黔首多!” “然也!”张鹏一拍巴掌,道:“分田,黔首必然心向大秦,区区闽君,又何足挂齿?” “敢言上吏,非是下吏不同意分田,只是操之过急,无异于直接向闽君宣战。擅起边衅,此等罪责吾等怕是承担不起!” “五十万大军南下,边衅早就起了,这是你该担心的问题?”司马欣出言呵斥道。 反对者道:“就算如此,豪酋们的寨子都修在易守难攻的高山上,他们有人有兵甲,根本不怕咱们。有军卒曾偷偷告诉俺,附近已经有人在煽动当地山民,他们已经准备串连来,劫富济贫了。” 这话一说出来,可以说是举座皆惊。屋里面的空气立刻就凝重起来,除了张鹏和司马欣之外,吏员们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成了“肥羊”。 在座的硕本来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正听大兄的命令就是了。但一听居然有豪酋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这怒气顿时就按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那人面前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乃翁动手?” 硕铁塔般的身材居高临下的喝问,那人已经面有土色。 “退下!”张鹏立刻喊道。 “大兄,还啰嗦个甚!”硕此时已经怒火万丈,“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咱们辛辛苦苦运来的粮食救他们,这帮蛮子居然要来打我们。” “如果那些得了咱们好处的人是忘恩负义的,那我们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张鹏反问了一句。 “这······”硕哑口无言,只得愤愤地蹬了那人一眼,这才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张鹏看向有些惴惴不安的众人,道:“诸君勿忧,水还没有退完,豪酋就算有心,现在也绝打不过来。吾等要考量的,是豪酋要怎么样才能够煽动起山民来打我们。” “豪酋的部落兵都是乌合之众,单打独斗虽然悍勇,但那打猎还可以,但若是堂堂正正的对阵,咱们也不惧。”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些。新军的训练虽然缓慢,但也算有条不紊了,若是列好了阵势对打,说不定能赢。 司马欣皱着眉头道:“只怕山民被豪酋蛊惑裹挟与吾等作战,若结下血仇,便是分田,山民也不会归附了。” “哈!”张鹏笑了一声:“这些豪酋能有什么计略,无非是对山民说我们有粮,但吾等是秦人,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这种判断倒是很符合山蛮的智谋水平,在场的人有的笑了出来,有的摇了摇头,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既然如此,吾等便不能将粮食藏着掖着,而是要让山民知道,我们的粮食根本不够所有人吃到明年。所以,为了让大家活下去,这豪酋得拿出粮食来大家分了,好渡过灾年才行。只不过,豪酋肯分粮么?” 司马欣向前探了探身子,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哈哈哈哈!”听了他的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豪酋是个什么尿性他们都再清楚不过,肯定是不会分粮的。只要他们不分,那山民自然就知道谁才是救他们的人了。 张鹏点头道:“所以我们得知道豪酋是如何挟裹山民的。只要吾等将山民和豪酋分化,就万事无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泥沼 水灾泛指洪水泛滥c暴雨积水和土壤水分过多对人类社会造成的灾害而言。 大秦始皇帝三十年初春的水灾,就对整个闽中地区造成了极为巨大的影响。 长达月余的暴雨终于停歇之后,原本坚实的地面已经彻底酥软了,再加上河流中泛起的大量泥沙,又给大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土浆,天地之间彻底变成了屎黄色的世界。 地面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山珍野味,全都被水泡得肿了起来,山鸡也比平时大了几倍,但却并没有人敢打它们的主意。古人虽然不明白细菌和病毒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总结经验。 当然,古人的经验都是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即便是最简单的蔬菜,也是毒死了很多人后,才从数以万计的草中选拔出来。 空气中饱含着湿气,混合着各种腐败物所散发的浓厚腥味。 这时候,顺着渐渐西落的太阳看向地平线,有一小队人乘坐着一条轻便船只,跋涉在大水留下的泥沼中。 周弋与麾下的军卒乘坐了两条装了木撬的船,正艰难地穿行在这泥沼之中······ 大水之后,原本的土路早就不见踪影了。有些地方还能行船,更多的地方只能靠人来拖动改装成泥撬的小船。一步步忽高忽低c深深浅浅的,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 每一个军卒的腰上都系了一根结实的麻绳,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船上。真的遇到危险,靠着绳子好歹也能保住条小命。可就是这样,仍然有一个军卒丢了性命,被泥塘吞噬了。 就算拴着绳子,但泥浆的巨大吸力根本不是船上的几个袍泽能够对抗的,等到好不容易把人拽到船上,陷入泥塘的军卒早就被烂泥堵住了口鼻,生生窒息而死。 到闽中君长所在的山寨有两条路,一条是顺着闽水溯流而上,然后在码头登岸后再攀登高山;另一条就是从侯县县城一路向西,不但要翻山越岭,还要通过已经化为沼泽地的灾区才能抵达目的地。 张鹏派遣了硕麾下的百人乘船走水路,周弋麾下的五人则是走陆路。 之所以要分两条线路出发,是因为水路好走,闽君必定小心提防;而陆路几乎不存,闽君必然松懈。张鹏此举的目的,就是要在陆路上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行军路线,如果走水路的硕和闽君谈不拢,那就依靠陆路出其不意的发兵。 小船上放了不少竹竿,供军卒在比较坚实的地方插上这种标志物,目的就是为了给以后的陆地行军提供指引。被泡死的不仅仅是那些淹没在水面下的矮小植物,就连树木经过两个月的浸泡,也都无法幸免。 水退之后,失去浮力支撑后,树根扎的不深的树木已经在这烂泥塘中倒下了。那些勉强能够维持不倒的也歪歪斜斜。周弋用力推了面前的大树一把,这株榆树立得还算直,但是他刚一碰就让它歪了过去,树根从泥浆中露了出来。 周弋和军卒们眼睁睁看着树轰然倒在泥水中,翻露出来的树根并没有多大,本该结实的根部如同萝卜一样呈现白生生的颜色,手指一掐,脆生生的应手而断。树根竟然都被泡成这样,这样的土地还怎么耕种呢? 周弋到了闽中之后,要么就在县城,要么就在船上,还没有到过乡下。亲眼看到这样的土地,他总算理解为什么大兄对于豪酋煽动山民的担忧。 放眼四望,在目力可及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人烟。所能看到的都是沼泽。一行人都是身强体壮之辈,闽君的寨子距离县城不过百十里路,以往常的行军能力,现在就该到了。结果走了一一整天,闽君所在的上头连影子都没有。 天地间剩下的就是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沼泽。如同开天辟地以来,这沼泽已经在这里永恒存在了一般。 头上太阳晒,脚下水汽蒸,周弋反倒觉得口干舌燥。他从改装成泥撬的船上拿了一个竹筒,拽下木塞,大口的灌了一气。别看四出是水,但这些水别说喝了,单单就是闻闻味道,那种腥气就让人十分难受。所以竹筒里面的水此时显得如此的甘冽。 周弋心中暗自感叹,且不说这烂泥塘怎么处理,光是人马的饮水就是一个大问题。打井是想都别想,用水只能靠外面运进来。如果没有大兄在县城那边搞起来的水源地,他想象不出在这绵延的烂泥塘里面该怎么生存。 仅仅是第一日的跋涉,周弋就确定了一件事,这种非常时期,闽君这种割据一方的势力必须剪除才行。 “法吏,吾等如此跋涉,日落之前怕是很难能到的,这小船能睡下咱们几个么?”一个军卒饮了口水,放下手中的竹筒问道。 “白天走不到,咱们就连夜走。说什么明天天亮之前都要赶到。吾等领了军令,该知道失期可是要枭首的!”周弋根本就没有想休息的意思,他直接说出了秦律军法中对于失期的惩罚。 周弋刚刚担任军法吏,但其实做的事情并不仅仅限于执行军法。毕竟整个新军都才只有五百人而已,大灾之下所有人都尽心尽力的救灾,很少有人犯错。可是军法司的人总不能闲着,所以就被派出来探路了。 张鹏对于周弋的提携没有丝毫隐藏,他很看好这个武艺出众的小子,打算作为臂膀来培养。 在这种沼泽中行军,体力消耗极大。几个军卒听自己的上吏这么说,都觉得有些过于苛刻了。“敢言之,不是咱们不尽力,可这地方可也太难走了。” 周弋虽然年轻,但也能够充分理解军卒们的想法,他把竹筒放回船中,这才说道:“如果不是因为难走,五百主为什么要让咱们来走?不就是因为相信咱们一定能够走到么?” 听自家上吏如此说,大家也都不吭声了。军卒中大部分都是灾民,如果不是五百主的收留,只怕现在他们尸骨都找不到了吧? 军卒们都很纯朴,既然五百主能救他们,加入之后就有饭吃,甚至能够给自己家人足够的口粮。这些人为了活命就肯给五百主卖命。 实际上,军中的兵卒对大秦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他们之所以听从命令,就是因为鹏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江南虽然荒蛮,但山越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有仇,拼死杀之;有恩,则誓死效之。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新军就是披着秦军外衣的私兵了。只不过在天灾的大背景下,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喊话 陆路难行,水路也并不轻松。 许多原本是陆地的地方已经变成汪洋一片,原来的河道根本就不见踪影。硕带着部下乘船一直向西,常常就走错了路将船划入死胡同里。 于是,经过整整一日的探索,在归附山民的引导下,他们总算在日落前找到了早已面目全非的罴山。 罴山也就是旗山,位于后世闽江南岸的fj省fz市h县,又名翠旗山,脉延福州h县的南屿c上街两乡镇。山势逶迤似翠旗招展,故名之。山势延绵数里,飞瀑众多,是风景绝佳之地。 负责引路的山民手搭凉棚远远地张望了许久,终于在夕阳的余韵下看到了一条天梯般的瀑布飞流直下。在硕即将爆发的时候,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硕立刻向前一挥手,军卒使出全力划船,小舟瞬间劈开了水波,如同离弦的羽箭射······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船已经到了目的地。 在罴山山脚下的一个“码头”附近,新军停了下来,慢慢靠向岸边。 硕远远望向罴山深处,就看到在山顶隐约有一些旗帜在随风摆动,其他的根本无从探查,都被密林遮掩住了。 据说罴山上的寨子只是闽中君长众多“行宫”当中的一个,专门用来避暑和躲避水灾。而且闽君本人的行踪飘忽不定,很难确定他到底在哪个寨子中,只不过是新军中心向秦人一边的山民军卒禀报,说自己族中有人在罴山“行宫”见到了闽君的仪仗······ “码头”上戒备很严。其实说是码头,比张鹏领导部下用草袋子垒起来的临时码头还多有不如。这里只是用木桩子在水浅的地方打下去,然后系上绳索,铺就木板,一直深入到水中及腰深的地方。 硕所率领的船队都在船头上插着镰刀宝剑旗,玄底白色的篆体“秦”字也十分的扎眼。还没等他们靠近,码头守卫的部落兵就已经看到这些不速之客了。 “咻!咻!咻!”连着三支特制的响箭划过天空,这是山越人发出了警告。 硕抬起手,船队停止前进,在距离码头还有两三丈远的距离上停了下来。就见一个山越兵极力挥动着一杆旗子,然后就有山坡上的人向上飞奔报信。观其动作敏捷,在嶙峋的山石和小路间来回腾挪,如履平地一般。 “来者何人?” 十几个山越兵严阵以待,张弓搭箭瞄准了来船,站在岸边扯着嗓子吼道:“速速报上名来,否则就不客气啦!” 引导这时候又充当起了翻译,将对面的问话说给了硕。 本来山越人与中国人多年杂处,其实很多越人是会说中国话的,不过此时怎么着也算是外交场合了,代表“闽国”的山越兵自然不会用中国话来问,而是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蛮语······ 硕见山越兵有模有样地应对,还颇有章法,便学着大兄嘱咐的说辞,站到船首上拱了拱手,高声喊道:“吾奉大秦屠国尉睢麾下守五百主c少府太官令鹏之命,请见闽君!”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c中气十足,传出去很远。 岸边,问话的山越兵被一系列官衔和人名搞得云山雾绕,根本就没明白到底是谁要来见自家大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问话,甭管是谁,先得说清楚见大王是要干嘛。于是此人接着问道:“求见吾家大王,有何事?” “求见?”引导翻译了一遍,硕皱起眉头,他对这两个字很是费解。 这个匠籍出身的小子,早就不是当初跟在大兄屁股后面说怂就怂的憨货了。对于山野之娃来说,怂是一种应变c处事的本能,面对强者时认输并不丢人。 可经过和大兄鹏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硕的眼界和胆量早就有了质的提高。如今他麾下有一百众,根本没将蛮夷放在眼里。求什么求,老子带着人来的,客气一点才说“请见”而已。你们哪来的自信让俺堂堂一个大秦百将求见? 不过考虑到大兄在临行前的叮嘱,硕还是放下不满,说道:“闽中大水,黔首可食之粮十不存一。今天灾已过,黔首归乡里而无立足之地。吾奉上吏所命请见闽君,发粮赈灾。” 硕本就是个大嗓门,喊这话的时候又特意用足了底气,声音又亮又远。不仅仅对面码头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连岸上远处正在劳作的普通山民也都听得清楚。 这也是张鹏特意交代过的,必须把话说得一字不差,而且还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硕背了一路,总算圆满完成任务,心中石头落地一半。 对峙的山越兵听完这话都是一愣,接着一阵哄笑声立刻响了起来,其间夹杂着各种听不懂的蛮语。 “放粮?救灾?哈哈!” “贱民便如这山野之间的韭菜,割完一茬,还会再长一茬,救之何用!” “嘿嘿,怕是真如大王所言,秦人粮食多得吃不完?” 这些嘲笑声都是山越之兵发出的,想来这些人在这次天灾当中并没有挨饿,对未来的粮食紧缺也并不担心。 但是另一边,那些低头干活c面带菜色的山越人却没有笑。硕的话无疑引起了他们的担忧,一想到即将到来的青黄不接,那可真的是要死上很多人。 况且大水不但毁掉了庄稼,还将大批的野兽也吞没c驱赶了。就算想靠打猎熬一年,怕是也不现实。 不过,硕的话虽让人绝望,但也不是没有带来希望,如果大王真的放粮······想到这里,山民们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秦人怕是疯了吧? 山越兵的反应早就在张鹏的预料之中,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让硕意外。相反,他倒是更加佩服大兄了。 硕干脆不再搭理他们,而是要完成大兄交代的另一个任务一一就见他对着码头上干活的山民喊道:“二三子!且听俺一言!吾等秦人来此,不是要侵占尔等的家财粮食,而是要救尔等熬过灾年!如今人人皆家无余粮,又有什么可占?” 听了这番话,山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赞同的神色。之前没有水灾,要说秦人是来掠夺他们的,还有人信;可现在大家根本就一无所有,秦人有什么可抢的? 接着,硕又喊道:“唯有闽君放粮,再加上吾秦军相助,当可共度难关!” 说完之后,硕扭头打了一个手势,船上的军卒们同时喊了一声号子,划起船桨,船只向着来路行去,却是连闽君都不见了。 码头上不知所措的山越兵感觉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见自家大王,而是专门来喊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陈胜回乡 闽中的大雨对江南而言是极大的灾难,但北方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除了相邻的几个郡偶尔谈论一番,天下其他地方则照旧一派繁荣景象。 这年代也没有新闻联播,许多人的一生都是在方圆百里之内过完的,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少有人打听,了解的渠道也很单一,就是听本地的亭长宣读朝廷的新法规。 话说几个月前,张良刺杀秦王未果,便改名换姓,向东逃到了薛郡下p县隐居下来。 当日张鹏拒绝帮忙后,张良便料定大事难成,但他还是让沧海力士做了奋力一搏——等秦始皇入陈县的时候,从接驾跪拜的人群中突然暴起,以大铁椎投掷始皇帝的车驾! 怎奈始皇帝车驾众多,虽然沧海力士已经挑选了最大的那一辆下手,但却并不知道那是专门留给刺客的诱饵,始皇帝本人恰恰坐在后面的小车中。 一击不中,沧海力士跃入车队,同围剿上来的秦卒奋力厮杀。秦军虽然尽是披甲精锐,但怎奈沧海力士身高力大,发狂后竟无一合之敌。 于是便有军将下令以强弓硬弩攒射,最后沧海力士身披数创倒地,动弹不得。那军将挑准了机会一跃而上,斩去了前者硕大的首级。 而就在沧海力士行刺的时候,张良早已经带着陈胜c吴广离开陈县了······ 城外官道上,张良与陈胜c吴广拜别,临行前,先是嘱托吴广道:“吴叔可去张侠处暂避,待风声过去后再会。” 吴广点了点头,经过此次相处,他已经对张良有了很大改观。论抗秦决心,自己竟还有不及。他问道:“不知该往何处寻子房?” 张良看了吴广一眼,没有说话。 吴广连忙闭上嘴,自知多言了。 转过头来,张良看向不知所措的陈胜,展露出温煦的微笑,道:“汝回到乡里后勿要声张,静待消息便可,若有急事,可找吴叔相帮。” “陈氏子不可不读书,欲做大事,当明事理。汝翠华乡丰牛里之里门监,姓陈名多,然否?” 陈胜连忙道:“然也,陈多乃忠厚长者!” 张良道:“其人本名陈余,与吾有旧,汝只管让他教授你认字读书······” 陈胜大吃一惊,没想到有过数面之缘c和自己大兄鹏关系融洽的里门监陈多,竟然还和张子房认识。念及此处,更觉得张良此人深不可测,看来自己并没有跟错人! “诺!”陈胜重重点头,他拿了张良的金子,只要不到处张扬,是可以十分滋润的过好几年。 “既如此······”张良拱了拱手道:“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陈胜c吴广也一齐稽首道。 三人分开,张良自己向东,而陈胜c吴广则进入山野小路回乡。 没走多远,陈胜就忍不住问道:“叔,子房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刺杀始皇帝,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得很,所幸的是张良并没有让自己直接参与到其中,而是让那高大得出奇的蛮子去送了性命。 吴广摇了摇头道:“吾也不知,本来子房是准备在博浪沙动手,却因为你大兄而不得不改到了陈县。” 陈胜听到原来是鹏的缘故,脸色有些不自然。 吴广看出端倪,用略带警告的口吻宽慰道:“从今以后你和那秦犬鹏就不是一路人了,可不要自误!” “俺省得!”陈胜无奈点头,岔开话题道:“既然计划有变,为何不待到时机成熟时再行动手?” 吴广也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刺耳,也不再提醒,回答道:“此次行动,天下瞩目,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达到这一步。如果就此罢手,便宜了秦赢事小,挫伤了天下反秦志士的信心事大。无论如何,吾等都要让天下人晓得,吾等六国仁人,并没有屈服!” 陈胜闻言,张了张嘴吧,没有说话。这种慷慨赴死的气节正是他最为敬佩的,但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在身边,却还是有些震惊。 吴广拍了拍后者,拱手道:“这里便是岔路,涉兄只管放心归乡便是。待风头过去,吾自会去寻你!” “善!”陈胜答应了一声,就和吴广分开,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专走偏僻小径,直到四日后,陈胜才进入yc县境内。 又累又饿,饥渴难耐。陈胜的脑子里仿佛乱成了一锅粥,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好好第从头慢慢捋一捋。 “大兄鹏会不会怪自己?好好的兄弟就此形同陌路,硕那厮一定会骂自己是个贪财c胆怯的小人吧?” “张良一心反秦,自己和他厮混在一起,还是游侠之义么?张良会不会像利用沧海力士那样,将自己推出去,完成他的计划?” “只是为了鼓舞人心,就可以让跟随在身边形影不离的护卫去送死······” 想到这里,陈胜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回忆起和大兄鹏吃喝玩乐的日子,似乎更加舒心。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自己一念之差,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如果现在说要退出,那张子房一定会除掉自己吧? “对了,反秦者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怎么好像遍地都是他们的人。连里门监陈···余也同张良拉上了关系,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啊!” 想着想着,一抬头,陈胜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大兄鹏居住的丰牛里!这时候,几个吏员正远远地从里中走出来,相送的却是硕的阿翁——杨?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事情败露,已经有秦吏上门打探了么?”陈胜心跳陡然加速起来,藏在里门外的一棵大树后不敢露头。 “啪!” “啊······”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陈胜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刚喊出声就用手强行捂住了嘴巴,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人,正是丰牛里的里门监——陈多! “陈余······”陈胜喊了一声。 “嘶!”陈余拉住陈胜就回到了里门处的小木屋里,低声喝道:“休要在外面喊吾名!” “是是!!!”陈胜连忙点头,小声道:“秦吏为何来此?” “与你无关!”陈余看了一眼胆战心惊的陈胜道:“汝大兄鹏已经升官擢爵,入了少府为太官令,爵在簪袅!” “这······”陈胜吃了一惊,才几天功夫就升官了,是不是出卖了自己? 见到陈胜的模样,陈余这才说:“放心,和你没有关系。刚才来的吏员硕,你大兄和硕要到闽中军前效力,故而特此通知家人。” 陈胜听到鹏没有出卖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对。“闽中军前效力?那三树里的前任亭长鸮,不正是被发往此地?” 陈胜后悔道:“悔不该为子房引荐大兄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处消息 张良一路东行,没走出多久便遭到了沿途亭长c郡兵的盘问。好在他验c传齐全,又是学子身份,所以有惊无险地混了过去。 始皇帝遭人行刺,虽然未遂,但也勃然大怒。不但淮阳郡上下大小吏员全部降职一等c褫爵一级,还罚奉三年。县令左县丞c县尉三人属于直接责任人,皆罚为城旦半月,以儆效尤。 此外,各地驻军也被调遣起来,除了封锁陈县全程外,周边大小路口全都有军卒盘查,一副不捉到逆贼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好在张良等人是在刺杀开始前提早出城,吴广和陈胜皆平安归乡,唯有路途遥远的张良被堵到在了半路上。按常理来说应该没人认得他,但传c验上的记录是早先博浪沙至陈县的,如果出了陈县范围还继续使用,就会引起秦军的怀疑,得不偿失。 所以张良昼伏夜出,中间又在几座小城中的友人那里停驻几日,大概一个多月后,才到达目的地——薛郡的下···邳县。 薛郡大致在今js省境内,过去是楚国的东边领土。在当今之天下,越是靠近东方就越远离秦的统治中心——关中地区。薛郡正是如此,此处山高皇帝远,再加上刚被占领不久,所以就成了秦王朝的统治相对薄弱的地方,也是违法不轨c牛鬼蛇神隐居聚集的乐土。 秦末之乱中崛起的英雄豪杰,出于薛郡及其邻近地区的不在少数,如军神韩信是薛郡淮···阴人,陈婴是薛郡东···阳人。 张良来到的下邳···县是薛郡邻接泗水郡的边县,与p县相距不远。 往日奔波起来的时候常感叹光阴似箭,可如今空闲下来,却又觉得度日如年。张良每日抚琴作歌,又暗中与部下好友联系不断,时刻了解着赢贼的动向。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秦始皇帝三十年的春三月,正是柳绿燕归的好时节。 始皇帝的车驾已经往咸阳而去,这次出行扫兴而回,以嬴政的性子,定然不久便会再次东巡。 日头渐渐落下,缓缓行驶的车队爬上一座小山坡后就停了下来。 道路两边有精锐骑军呼啸而过,他们是负责外围警戒的侦骑,要四散到五十里外游走探查。 另外,数千步卒披甲执锐,队列整齐地向外扩张,直到租成一个圆阵。最外面的步卒将一人多高的巨型盾牌插入土中,如此一来,一座临时的警戒营地就算准备好了。 圆阵的中心,正是始皇帝陛下的车辇······ 有军将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指挥建造营地。只见无数巨大的木料被由隶臣c赘婿c商贾c刑徒组成的徭役人从大车上卸下,然后按照工匠的安排,一根一根的钉入到坚硬的土地中。不出半个时辰,一座木质的城堡就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叮当当!” 一阵铜铃摇动的声音从车外响起,眉头紧皱的少府令章邯开口问道:“何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双目布满血丝,浓重的黑眼圈根本无法掩饰疲倦之色,但章邯的目光仍旧如同苍鹰一般锐利,仿佛随时都能洞察一切似的。 原本少府早就得到消息,说六国余孽频繁接触,sd似有不稳的迹象。但章邯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大秦以武止戈,失去富贵荣华的六国人不知凡几,心里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怨恨有用的话,那秦人怕是早就死绝了。 六国坐拥百万之师的时候,秦人尚且开关迎敌,将其杀得血流漂橹。如今天下尽在掌中,区区跳梁小丑,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怎料,就是章邯眼中不削一顾的小丑,竟然真的胆大包天,惹出惊天祸事!在陈县的闹市中当着众多重臣c黔首行刺陛下,虽然没有得逞,但恶劣的影响却是很难消弭的! 一连月余,陛下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催问一番海捕的结果,但章邯却是束手无策,根本毫无头绪。 一个异族蛮子是没有动机刺驾的,他的背后定人有人指使。可就是这背后之人,却如同云雾一般,根本无据可查。 “唉······” 叹了口气,就听外面的小吏禀报道:“敢言上吏,陛下有旨,请您速到营中见驾!” “哗啦!”章邯一挑车帘跳了下来,对传旨的宦者道:“容本吏收拾一番。” 长史司马欣随鹏远去闽中,章邯已经感觉到十分不便。不但文书案牍少了得力之人整理,就连通传回话这等事情也要章邯亲力亲为了。非是他不想用其他人,而是总觉得这个位子就该是司马欣的,要留着等他回来。 二人虽然相隔千里,但已经通过两次消息了,不但快刀斩乱麻地收拾了项氏余孽,更在闽中扎下了脚跟。鹏的表现也很不错,司马欣亲眼见证了鹏的成长,当然也都写在了信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吴县传回消息,竟然没有将罪魁祸首的项氏叔侄捉拿到。 昨日他已经修书给司马欣,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他。项氏在江南颇有威望,此次虽然被连根拔起,但也不能保证他们还有暗棋没动。所以要小心行事,切莫阴沟里翻船。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仪容,换上全套吏服之后,章邯翻身上马,跟随宦者向高大的营垒奔去。 营前下马卸剑,章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患者进入行宫。这座行宫全由可以拼接的阴沉木打造,不但室内湿润,还可以防火。果然,熏香的味道和空气中的湿气让章邯的鼻子舒服了一些。 千军万马过去之后黄沙遍地,再加上春季风大,所以外面烟尘不断,人人都灰头土脸。 见前面的宦者停下,章邯也连忙低头驻足,就听宦者唱道:“章少府令邯觐见······”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宦者依次传递消息。片刻后,仿佛回声一般的“宣”字从内向外传来。宦者微微一侧身,抬手相邀,道:“章少府,请吧。” 章邯微微点头,走进了深深的大门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觐见 章邯趋步进入内宫,在陛下顿首,高声道:“臣章少府令邯,拜见皇帝!” “少荣,免礼!” 一声威严而又不失亲近的话音从十步外的御座上响起,正是大秦的始皇帝嬴政。 “少荣”是章邯的字,皇帝能称一臣子的字,已经足见恩宠了。 “诺!” 章邯起身,却见御阶下摆了一张书案,一个身形高大的美髯公正微微侧首看向自己,竟然是老相识。 颔首示意,算是见过礼了,章邯语气低落地向御座稽首道:“臣无能,大索天下月余而不得贼,请陛下责罚。” “呵······”一声似叹非叹的笑声传来,就见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搁置到书案一边,劝慰道:“少荣,朕以汝为少府令,便是信得过汝之能也。天下逆贼不知凡几,若是轻而易举就能捉拿归案,那朕还要少府做什么?” 听了此话,章邯略感诧异,原本一直催促破案的陛下竟突然改了口风,倒是反过来安慰自己了,这是何缘故? 不过就算陛下不过分追究,少府的职责是不能忘的,章邯垂手涕零,坚定道:“谢陛下宽宥,臣定当竭尽全力缉拿逆首!” 始皇帝点了点头,说起了另一件事:“少荣,当年攻灭韩c赵两国,尔有大功。随内史腾陷南阳c克新郑,作战英勇,每有奏报传至朕前,皆称汝之能也······” 见皇帝突然提到自己当年的事迹,章邯也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只是提到灭赵之战,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御阶下正跪坐在案后俯首记录的美髯公。不过其人并未有丝毫触动,章邯才笑着说:“蒙陛下不弃,擢臣于军伍,臣感怀至深,虽万死不能报陛下万一!” “哈哈哈哈!”嬴政开怀一笑,问道:“爱卿,屠睢于江南攻势迅猛,闽中捷报频传,朕有意命汝走一趟,率一部兵马稳住闽中,不知你可愿意?” 章邯先是一愣,心中念头百转。他身为大秦臣子中的新锐少壮派人物,已经让很多老臣忌惮,陛下又让他到南方领军,难道是对老臣产生了不满? 如今江南形势一片大好,胜利近在眼前,只要去镀一层金,再提拔自己就更有说服力了。 正所谓“出将入相”,大秦还没有文武分官,征战沙场的宿将回朝后担任三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 章邯摇了摇头,恳切道:“陛下拳拳爱护之意,臣铭感五内。只是海内不靖,宵小滋生。前有高渐离变生宫掖,后又蛮夷力士行刺于陈县。臣身为少府令,责无旁贷。岂能以个人之荣辱,置陛下安慰于不顾!陛下好意,臣铭记于心。” 说到此处,章邯抬起头微笑道:“陛下,待宵小授首,臣愿为陛下出征匈奴,区区南蛮,臣不屑平之!” “哈哈哈哈!”嬴政听了章邯的话,摇着头道:“爱卿依旧口齿伶俐。”言罢,吩咐道:“赵高,给章爱卿赐温汤!” “诺!”美髯公领命起身,向后招了招手,便有宫人端着托案走了出来。被嬴政称作赵高的美髯公端起一尊铜杯,递给章邯。 “谢过中车府令!” “章少府客气······” 章邯微微抿了一口,便将铜杯放回,向嬴政拱手道:“敢言陛下,臣虽不能去闽中,却可为陛下举荐二良才。” “哦?”嬴政问道:“爱卿欲举荐的可是汝身边的长史司马欣和亲自任命的太官令鹏?” “正是!”章邯微微低头,道:“内举不避亲,臣绝无私心。” “爱卿不必多虑,前日朕观加急奏报,言太官令鹏c长史司马欣率五百众,克闽君于罴山,阵斩首级二千余,生擒闽君c豪酋百余人,的确该赏!” “圣明无过陛下!”章邯适时拍了一句马屁。 “也罢!”嬴政微笑道:“既是章爱卿举荐,朕怎么好不成全,就让太官令鹏为侯县守县令,长史司马欣为守县丞,另调屠睢麾下有功干将为县尉,替朕守好闽中。” 一块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嬴政并不在意,若是一切顺利,此番南征当可扩地数千里,不知要任命多少县令c县丞。提前用来笼络臣子,惠而不费。再者说,和接下来的事情相比,区区二小吏更是不足挂齿了。 “谢陛下隆恩!”章邯顿首谢过,就听嬴政说道:“爱卿,朕另有一要事需汝去做。” “请陛下降旨,臣无所不遵。” “善!”嬴政道:“骊山工期迁延日久,需得力亲厚臣子坐镇,朕欲让爱卿担起这副担子······” “陛下!”章邯顿时大吃一惊,跪地顿首道:“臣······臣何德何能?” 骊山是始皇帝嬴政的陵寝所在,也就是后世依旧不敢挖掘的世界第八大奇迹。因规模空前宏达,陵寝的修建一直拖拖拉拉,进展缓慢。这次东巡,嬴政已经赶到体力不支,遂对骊山的工期更加关注。 原本主持督造骊山陵寝的是儒臣,处处皆要符合上古之礼,多番争吵却无定论,以至于陵寝的营造断断续续。嬴政早就对儒臣心怀不满,便想让自己最信任的少壮派臣子章邯接手! 给皇帝修建陵寝绝不是坐冷板凳,相反,这是莫大的荣耀。皇帝陛下将自己万岁之后的一切都托付在臣子的手中,可以说是最大的信任了。 见章邯退缩,嬴政板起脸道:“爱卿,难道汝不可托付么?” “陛下······” 空气瞬间凝固,章邯伏身于地,不敢拒绝,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哈哈哈哈!”嬴政站起身,走下御阶将章邯搀扶起来,把臂道:“爱卿,万勿让朕失望!” “陛下放心!”章邯连忙道。 “只是逆贼尚未归案,臣······” “无妨。”嬴政摆了摆手,向旁边一招手,赵高立刻走了上来。 “逆贼之事,咱交付与赵高便可,爱卿勿忧!”说着,嬴政重重地按住章邯的手。 “诺!” 事已至此,章邯只得领命,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高,点头道:“臣这就将事务详情交予中车府令!” “善!”嬴政见状,十分宽慰。 又奏对了小半柱香的功夫,章邯才从行宫内退了出来,只觉得外面阳光刺眼,不由咪起了眼睛。 “章少府!” “章少府,请留步!” 呼唤声从背后传来,章邯转过身,就见是赵高跟了出来,相互简单见礼,疑问道:“中车府令可还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赵高(上) 赵高快步走了上来,拱手笑道:“本吏挑起了逆案的担子,望章少府不要见怪。” “哪里!”章邯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好说什么,摆手道:“赵府令是陛下信臣,查逆案自无不妥,本吏这就将案宗尽数交予府令。” “不急···不急!”赵高摆了摆手,道:“为陛下驾车吾是行家,破案是拍马也不急少府啊。有您这句话,吾心甚宽,多谢了。” 赵高的职位是中车府令,乃太仆的属下。太仆是大秦主要部级官员九卿之一,负责掌管帝国的车马交通事宜,相当于后世的交通部长。麾下有各类车府官署,苑马监令。 中车府令,同各类车府令一样,官秩六百石,有副官中车府丞一人,官秩三百石,所属吏员有数十人之多。单以级别而论,赵高远远不及章邯,中车府令顶多只能算是中级官吏,而少府令却是九卿之一。 不过,由于中车府令是宫中禁内的车府令,职务相当于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甚至亲自为皇帝驾驭,职位的重要性与章邯不相上下,都是非皇帝绝对信任的腹心亲近不能担当。再加上二人都是朝中少壮派的官吏,虽然平时少有交集,但仍然平礼相待。 “府令严重了,汝深受陛下信重,主管此案,本吏也能够放心。”章邯微微一笑道。 “下吏蒙陛下不弃,唯肝脑涂地以报天恩。”赵高向行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语气诚恳道:“吾等皆为陛下倚重,自然应该多多亲近。” 章邯知道,赵高出任中车府令,是皇帝陛下还做秦王时亲自做出的选拔任命。论资历和与陛下的感情,都要比自己高得多,也深得多。 而且赵高能得到陛下的赏识,除了其考选成绩特出而外,他进入秦宫后所展现的个人能力和才智,才是决定性因素,绝不能小觑了此人。 后世人熟知赵高其人,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他是一个奸佞小人。正是他一手将如日中天的秦帝国拖进了黑暗的深渊。但反过来考虑,历史上的奸臣,几乎人人都有过人之处,也不乏才高八斗之辈。否则,又怎能脱颖而出成为权臣? 赵高的书法,堪称第一流,尔后庞大的秦帝国中,除了丞相李斯之外,大概无人能出其右了。所以刚才章邯觐见的时候,才会看到原本负责驾车的赵高在替皇帝做奏对记录。 此外,赵高在文字学方面的造诣也极为高深,秦帝国后来的文字改革,他有相当大的贡献。其所著《爰历》六章,是秦帝国识字课本的一部分,也是著名的文字学著作。 秦帝国是实用主义的法治国家,书法识字,是用来修习行政文书和刑律狱法的工具。赵高文字书法的精美,不过是他修习刑律狱法的准备和结果。在复杂而严格的秦帝国法制体系中,他可是说是精通法律的专才,有家学渊源的法学名家。 晚年的秦始皇将少子胡亥的教育委托与他,正是看中他的文字c书法和法学上精湛的造诣! 史书上说赵高工作勤奋,行事坚韧不拔,果断敢行,这是对他出众的行政能力的概述。当然,这也是他受到秦始皇赏识的要素之一。不过,赵高之所以能够被秦王嬴政提拔为中车府令,还有赵高适合担当该职务的实在理由。 章邯面对赵高的主动示好,不能生硬拒绝,只得道:“早就风闻赵府令武艺了得,驾车更是天下第一,邯早就想一睹风采,学习一番。” 赵高闻言,面带笑意,他连忙摆手:“哪里有什么天下第一,全都是下面的人奉承罢了。少府久经战阵,必然也是个中能手,若有兴趣,随时来找吾,咱们切磋一二。” “善!”章邯前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说实在的,战阵冲杀赵高绝对不行,但若是单枪匹马的对决,章邯也没有多大把握能赢。 中车府令是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对于车马的驾驭管理c保卫皇帝安全的能力有极为严格的要求。根据大秦的法律规定,一般的车马驾驭,车士至少要经过四年的训练,四年后若是不能良好的驾驭车吗,不但本人要服四年劳役,就连教官也要受到罚款。 合格的车士,要求年龄在四十岁以下,身高在七尺五寸以上;步履矫健,跑起来要能够追逐奔马;身手灵活,可以在飞驰的战车内跳上跳下;车技熟练,能够驾车前后左右周旋,也就是漂移;强壮有力,能够在车上掌控兜风的旌旗;武艺高强,能够引八石强弩,而且要在驰骋中前后左右开弓。 如此恐怖的要求,绝对就是训练杀人机器的标准了。但不要忘了,中车府聚集的是秦帝国车御的精华,对于他们的要求,更远在普通车士之上,用后世的眼光来看,他们人人都是《谍中谍》系列中的阿汤哥!!! 赵高任职中车府令十余年,能够牢牢坐稳官位,正是因为他体魄高大强壮,骑术车技精湛,娴熟于弓弩和各式兵器,武艺非同寻常! “哦,对了,下吏还有一事,差点忘记。”赵高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份竹册,递给章邯道:“再有半月便要返回咸阳,正是小女出嫁,还望少府令赏光!” 章邯接过喜帖,就见上面写着的新郎名字是“阎乐”。 “府令好眼光!”章邯收了喜帖,称赞道:“竟把咸阳令收为佳婿,可喜可贺!” “哈哈哈!”赵高也得意笑道:“哪里,小女刁蛮,只要日后能和和美美,下吏就心满意足了!” “善!”章邯道:“后日黄昏,本吏定要叨扰!” “多谢多谢!” 两人再次施礼,就此别过。 刚一出营门,就有少府小吏过来送上缰绳,章邯翻身而上,却没有催马。他思虑了片刻,吩咐道:“速调咸阳令阎乐存档,不得迁延!” “诺!”小吏领命,就要离开。 “慢!”章邯一抬手,嘱咐道:“不得声张!” “诺!”小吏再次领命而去。 少府专门干这种暗中调查的勾当,所以这吏员并没有什么意外。只需派出信使,咸阳总部三日内就能将档案送来。 另一边,赵高见章邯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哼起了家乡赵地的小调。调子悠扬,却暗含悲切,似有万般愁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高(中) 赵高缓缓迈着步子,哼着小调,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军帐。 这座军帐十分整洁干净,甚至还有些寒酸,没有丝毫的装饰和用以享受的奢侈物品,处处都透着文法吏的精干气息。 他看着桌案上整齐摆放的案牍,不禁满意地点点头。跟随他的吏员都是有了些年头的老吏人,早就熟悉了自己的习惯。 跪坐到书案后,随手拿起一册书简,扫了两眼后就放下,他的心思有些乱,根本看不进去中车府的杂乱事宜。 赵高揉了揉眉心,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他而言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烦躁过了,今日会如此,真的很让他意外。 这时候,一声禀报在帐外响起,紧接着便有吏员奉着一份案牍走了进来。示意将案牍放在案上,挥了挥手,吏员低头退了出去。 赵高这才将其拿起来一看封印,却是大秦皇子——自己的学生胡亥完成的课业,定期送过来给他审阅。 扯掉丝线,将卷在一起的课业书简展开,就见工工整整的篆字,一丝不苟的书写在上面。先不说内容如何,光是这份用笔的功力,就足见胡亥进步神速了。 当下,赵高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读起胡亥所写的内容。 书法艺术在魏晋南北朝时才开始成为一种自觉的艺术,也就是说,在魏晋之前,并没有人特意提到书法。但是这并不妨碍世人对美的追求,中国人是最追求意境美的,天生就会对写字好的人产生一种好感。 赵高不得不承认,从水平上来说,弟子胡亥已经有了自己的三分功力,倘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越自己。 而且从内容上来看,胡亥对大秦制度的了解也更加深入了。赵高留给弟子胡亥的策论题目是“法后王”,也就是效法后王的意思。 秦国取天下暴行很多,但能随着时代的不同而相应调整对策,建树的功业非常巨大。秦人一直强调说“法后王”。这是为何?因为后王距离自己近,当代民俗的变化也和后王那个时期差不多,道理讲起来浅显明白c容易推行。 胡亥的论述很有新意,不但提到了先孝公与商君的变法,而且对大秦未来的道路也做了规划,即便有些稚嫩,但以他的年纪来看,已经难能可贵了。 弟子学得好,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一想到这里,赵高的内心就更加焦灼。他放下胡亥的课业,挑开帐帘,信步走了出去,望着威武雄壮的侍卫,以及远处来回奔走的侦骑。赵高怅然一叹······ 他心中暗道:“大秦如此昌盛,吾日日委身于仇敌。亲眼见到仁人志士被秦贼所杀,却不能施以援手。国仇家恨,报之无期。公子扶苏c胡亥皆乃世之人杰,大秦难道真的会传之无穷?” 赵高,姓赵。这本来是一句废话,但却给其本人带来了无尽的痛苦,甚至影响了整个中国历史的走向。 “赵”姓,在这个时代,与“秦”有着特殊的关系。 “赵”是赵国王族的姓氏,赵高的父亲更是赵国王室的疏族。 战国时代,天下合纵连横,各国间结盟换约,相互间以王室公子作为人质。这些作为人质的公子,有些是国君众多子女中不受宠爱的被疏远者,被打发出质后,往往长期滞留异国他乡,不少人贫困潦倒一辈子,终生至死不得归还。 赵高的祖上,就是由赵国到秦国做质子的这一类公子。在赵国无宠,在秦国无援,不得已而滞留于秦。后来在秦国娶妻生子,子孙后代流落于xy市井当中,成为秦人,与普通的庶民无异。 按理说已经在秦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赵高应该并不痛恨秦人才对。但事实却恰好相反,赵高对秦的痛恨是深入骨髓的! 秦愈强盛一分,他就愈痛苦一分。秦强,意味着国仇难报,更意味着他永远也不可能超越那个端坐在御座上的男人。 有关赵高的身世,2000年来了解甚少而曲解甚多,东汉以后赵高被丑化为阉宦,其家族也被丑化为宦阉家族,不实的成见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赵高是有儿女的人,他的女儿即将嫁给咸阳令阎乐,这就是赵高不是阉宦的明确证据。 实际上,司马迁从来没有说过赵高是宦阉,不仅司马迁没有说过,东汉以前的所有史籍中都没有赵高是宦阉的记载。 说赵高是宦阉的误解,一是出于对“宦”字的理解的错误;二是基于错误的文字“隐宫”所作的曲,丑化曲解。 《史记·李斯列传》记载说:赵高是宦人,有宦籍,这是赵高被误解为宦阉的一条材料。然而,根据新出土的《张家山汉墓竹简》——宦,就是在宫中内廷任职的意思;宦人就是任职于宫内之人,相当于王或者皇帝的亲近侍卫之臣。宦籍,就是用来登录出入宫门者的登记册。 在秦汉时代,不管是宦人c宦籍还是宦官的用语,都没有被阉割男人所担任内宫官职的含义。当时被去势后的男人被称为阉人,在宫中任职的阉人被称为宦阉,定义非常清楚。根据这个最新的材料,赵高是任职于宫中的宦人,也就是皇帝的亲近之臣,而不是被去势的宦阉。 《史记·蒙恬列传》说:赵高兄弟皆生隐宫,这是赵高被曲解为宦阉的另一条材料。“隐宫”一词,本来语义不明,东汉以后一位为史记作注解的刘姓人士借题发挥,他将“隐宫”之“宫”,解释为去势的宫刑,进而引申说赵高的父亲受宫刑,母亲与她人野···合生下的赵高兄弟,赵高兄弟冒姓赵,也受宫刑,被去势成了宦官。 谎话越编越大,越编越痛快,于是以讹传讹,到了唐代以后,赵高一家都是宦阉的不经流言就逐渐固定下来。 秦史专家马非百先生早就根据《睡虎地云梦秦简》指出,赵高兄弟皆生隐宫的“隐宫”一词,是“隐官”的误写。张家山汉墓竹简出土以后,隐官的意义就更加清楚明白,它是用来指称刑满人员工作的地方,也用来指称刑满人员的身份,与宫刑阉割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请把赵高的还给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高(下) 【】 其实无论是历史研究也好,还是历史小说也罢,人们往往会追求历史本身的真相。越深入,就会发现疑点越多,最后怀疑一切,就变成了历史虚无主义者。 著名的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论断叫做“层累地形成的古代史”。 顾先生认为,今天我们所见到的古代史,经过了历代不断地改造c重写,已经不是原汁原味,而是添加了历代所喜好的口味。为了了解真实的历史,必须清理历代的添加,复原古代的真相。 东汉因阉宦之祸亡了国,前文中所提到的刘氏对“隐宫”一词进行曲解,投合了当时人痛恨阉人的心情,大家都愿意传布亡国的祸首是宦阉的流言。 唐代又是宦官专权乱政,古来宦阉亡国的阴魂未散,类比声讨的风气下,赵高是宦阉的流言蜚语自然发扬光大,成了不堪的定论。 明代,宦阉之祸愈演愈烈;到了清末,大太监李莲英还在慈禧宫中肆意擅权。如此代代层累之下,曲解的历史也就被作为正史流传下来,一直到今天。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啦,我只是借此感慨人性的软弱,我们都愿意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至于真不真,假不假,倒在其次了。 此时的赵高,并不知道在未来的两千多年里,他都是以一个没有小吉吉的阉人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倘若能预见未来,他可能也会后悔葬送掉秦朝。 脚下是冒着青尖的嫩草,他脱下皮履,光着脚行走在松软的地面上,感受到微微凉意,内心总算平静下来。 章邯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对逆案的侦缉并不能草率结案,而是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能过关。以少府那些人的性子,肯定会重新复查,倘若随便揭过,那无异于引火烧身。 方才章邯又向陛下举荐了两个人才,一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府内史司马欣,一个是从没见到但却闻名已久的少府太官令鹏。此二人担任了侯县的守县令和守县丞,虽然身处蛮荒之地,但算是一步登天了。 只要进入始皇帝的视野,还怕不会飞黄腾达么? 说起培养亲信,赵高就忍不住有些气恼。他的弟弟赵成学法不堪,连自己一半还不如,若不是自己极力维护,恐怕早就受罚回乡了。 赵高与兄弟赵cd出生于隐官,而隐官却是政府设置于不引人注目处的手工作坊,专门用来安置刑满罪人工作。赵高的母亲正是隐官内的罪囚。他们的父亲是任职于隐官的吏员,于囚女子相爱,才有了赵氏兄弟二人。 生在这种地方,天然就会带有一种自卑。只不过赵高变自卑为动力,而他的弟弟却把自卑变成了阻力,处处都觉得自己不如他人。 在秦代的等级身份规定中,在隐官劳动生活的人,其身份也叫隐官。用现在的话来说,相当于刑满释放人员。在秦朝,他们的地位在普通庶民之下,所能占有的土地和住宅只有普通庶民的一半。 帝国法律注重公正,隐官虽然地位低下,其婚姻却不受限制,隐官子女的身份也同于普通庶民。赵高的父亲是在隐官工作的下级文法官吏,通于法律,精于书法,在隐官任职时结识了赵高的母亲,组建了家庭,生下赵高兄弟。 秦是注重世业的国家,子承父业,以吏为师,后来成为帝国的国策。赵高成年以后能够走上文法的道路入仕,成为第一流的书法家和法学家,都与父亲的职业和影响密切相关。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以耕战立国,以法律治国,军人最受社会推崇,官吏最为人民敬畏。秦国男子走上社会的途径,不外从军和为吏两条正道。男子17岁成年傅籍开始承担国家的徭役租税;或者应征参军,杀敌立功;或者入学室学习,通过考选,出任官吏。 由于父亲是文法官吏,也是严格要求子女的人,赵高兄弟从小就在父亲的督促下学习读写和法律,打下了相当扎实的文化基础。 赵高从小精明强干,敏捷好学,有恒心,有韧性。他在文法入仕的仕途上,从来都是一帆风顺。 17岁以文法官吏子弟进入学室,成绩优秀;三年后,资格考试合格,被除授为史;继而初等选拔考试合格,以最优秀者出任为令史类的文法官吏。三年后,他又参加高等选拔考试,再次以第一名成绩中选,进入秦王宫廷担任了尚书卒史,直接在秦王身边从事文秘工作。 在秦国万千的文法官吏中,赵高可以说是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赵高进入宫廷以后,他的能力举动开始进入秦王嬴政,也就是未来秦始皇的事业中。 看看,开了挂的人生就是这么彪悍,如果不是一手搞垮了秦国,赵高绝对会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贤相。 赵高进入宫廷时,在二十三岁左右,时间大概是秦王政十三年(前234年)。这一年,秦王嬴政二十六岁,亲政后第五年,开始在政治上施展宏图。秦国的官僚制度严密完整,文法官吏的升迁多有例行考核,积年累进。赵高算是有幸,他在秦宫的任职中得到秦王嬴政的直接赏识,被任命为中车府令。 不过,表面上忠心耿耿的赵高,并没有因为得到秦王嬴政的赏识而死心塌地的效忠。实际上,他一直都是六国遗族中心心念念反秦的最强支持者。甚至包括不久前张良准备在博浪沙埋伏刺杀秦始皇,情报的来源也是赵高暗中传递出去的。 要不然以张良这等远离中枢的在野乱民,是如何能够得知始皇帝的行踪?只是赵高行事一向小心,张良只知道反秦的仁人志士当中有在中央任职者,但究竟是谁就不知道了。而赵高却因为职务的便利熟知张良的一切。 甚至此次从章邯手中主动接过逆案的侦缉权,也是他出于对张良保护的紧急措施。 赵高生于秦昭王末年,大概是在昭王五十一年(前256年)前后生于秦国首都咸阳。当时,秦国和赵国间的长平之战正进入后期,赵国首都邯郸被秦军重重围困。三年以前,秦始皇出生于邯郸,此时正与母亲一道困处城中,惶惶不可终日。 想来也是有趣,秦始皇和赵高基本上是同龄人,他们之间只有三岁的年龄差,他们在历史上扮演了交换毁灭的角色。 秦始皇的父亲是秦国的王族,他由秦入质于赵,娶赵人为妻;秦始皇出生于赵都邯郸,后来消灭了赵国。 赵高的祖上是赵国的王族,由赵入质于秦,娶秦人为妻;赵高出生于秦都咸阳,后来毁灭了秦国。 明明是几乎相同的人生际遇,但目前来看得到的结果却完全不同。一个是横扫六合八荒c君临天下的帝王,一个是委身于这帝王身边,每日为其驾车c书写的秦吏。 嫉妒和不平衡的心态就如同一剂致命的毒药,不断地在赵高的内心中发酵。当它彻底爆发的时候,赵高就走上了毁灭一切的道路! ps:玉米今日荣获征文大赛“秦时明月”银奖,备受鼓舞,谢谢众多书友的支持,玉米会继续努力,饮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朝版碰瓷 【】 在大秦帝国东方的薛郡下···邳县,春风在此处吹的更早一些。 县城内外已经绿意盎然,引得无数小女子争相挎着竹篮出门采花。小女子多的地方,男儿郎自然也就多些。一大群人呼朋引伴,气氛热闹得很。 一位混迹在人群中的俊朗公子,且行且驻,拒绝了数个小女子的共行邀请后,终于远离了喧嚣。 迎面微风拂来,带有水波之味,他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沂水之畔。 眼见斯人斯景,身感其心其境。张良不自觉地吟诵道: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是《郑风》中的一首《溱洧》,讲述的也是男女···春游···情···爱之事,但在张良的口中却平添了许多悲切,仿佛这个爱情故事注定是一个悲剧。 他已经在下邳隐匿一段时间了,不知是何缘故,追缉逆贼的风声突然宽松了下来,因此张良才第一次迈出藏身的小院子,出来透透气。 前两日吴广曾来探望过他,张大侠传来消息,说了几件事情。 其一,咸阳方面少府章邯被派往骊山,自己的案子由中车府接手。 其二,原本陈县的守都田啬夫鹏如今已经是闽中侯县的守县令了,不但在会稽搞垮了反秦阵营中强有力的一环——项氏,而且还收拾了闽君c豪酋,在南方颇有名望。 其三,这则消息是吴广自己想说的,陈胜的变化很大,不但刻苦学字,还打算修习兵法韬略,想来是他那位大兄在南方做的事刺激了他。 三件事,张良最在意的是第二件! 第一件事由于信息量太少,张良对中车府这种赢贼最亲信的机构并不了解,从少府换成中车府,换汤不换药,无非是中车府的办案水平低了许多,让自己松了口气罢了。 至于第三件事,陈胜的转变张良很是欣慰,他当初拉陈胜入伙,也只是因为那小子是旧族之后,祖宗的荣光仍然闪耀在记忆当中,这种人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平凡苟且的。 果然,自己略用话术,陈胜便动了心思。只是这人心胸不足,志大才疏,贪财而忘义,寡谋无断。若有机遇或可扶摇一时,但终成不了大事。 一句话,可为棋子,不可依仗。既然他想学,张良也不吝啬,便将背过的几篇兵法写了下来交给吴广,并且附赠了解释心得。 看得出来,吴广对自己的这位兄弟很是上心,欢喜而去,丝毫没有从前在张良面前趾高气昂的模样了。 至于第二件事······ 张良转身返回,行到下邳城下的一座桥上,停了下来。望着东去的春水,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对于鹏此人,张良了解不多。甚至就连陈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此人突然就脱颖而出,而且充满各种奇思妙想,往往反常理行事,却每每都成功了。 不过张良自诩看人一向很准,直觉告诉他,这个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农家子,绝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以说鹏的运气好,不但从自己的手掌心逃脱,还在南方闯出了名头。就连根深蒂固的项氏也被其连根拔起,反秦力量遭到重大削弱。 但在这世上,运气好也是一种实力,甚至比实力更加重要。 天色渐晚,冷意袭来。张良不能在外逗留过久,便转身想要过桥回去。 刚刚走到桥顶,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位布衣老者。本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机警如张良也只是扫了一眼罢了,并没在意。可就在二人刚好错身的时候,张良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碰到了那布衣老人! “哎哟······”布衣老者顺势倒在了桥栏杆上,样子十分狼狈。 “???” “这······老丈,您无恙否?”张良见自己险些伤了人,连忙伸手去搀扶老者。 没想到老者并不领情,反而怒道:“你这竖子,碰倒了俺,就想如此了事?” 张良虽然阅历丰富,但高贵的出身让他很难和社会底层的人物打交道,遇到这种“碰瓷儿”的事情,竟手足无措,忙说:“老丈快请起身,如何赔偿,您只管开口。” “哈哈哈!” 老者一听,顿时开怀大笑,也不再要赔偿了,反倒教训起张良来:“竖子,有仁心是好事情,但不可太过,否则便是人人可欺。汝不知这世间唯老者c妇人c幼子最难纠缠?” 张良也反应过来了,这老人似乎是个旁门左道之徒。不过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叫自己竖子也不妨事。他急于脱身,不想再行纠缠,点头应付道:“多谢长者赐教,既然长者无恙,小子告退!”说罢就要离开。 不料,老者并没打算让张良就此摆脱,而是拉住了张良的衣袍,怒道:“老朽虽然无恙,但俺的鞋子却掉落到桥下了!竖子,汝欲让老朽赤脚行路吗?” 张良低头一看,老者右脚上的鞋子果然不见了。往桥下寻了寻,确实掉在石滩上。 “竖子,还不快去将俺的鞋履拾上来!” 张良毕竟是贵胄之后,修养还是有的,看在老者的确年迈的份儿上,强忍下来,走到桥下将麻履给捡了回来。 谁知老者毫无感谢之意,反倒是伸出赤者的脚丫子,吩咐张良道:“给俺穿上。” “嗯?” 张良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到摆在身前的一只臭脚,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朽上了年纪,弯不下腰。小子既然捡了鞋子回来,何妨好人做到底?”老者开口道。 “呼······”张良无奈,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蹲在地上,为老者穿上了鞋子。 老者坦然让张良为自己穿上鞋后,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张良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良还以为老者要向自己道谢,他连客气话都准备在嘴边了,却见老者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开,一个谢字都没说! “······” 张良目瞪口呆,眼看着老者下了桥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门 老者头也不回的走出百来步远,才顿足转身,就见张良还呆立在远处没动,便附手于背后,朗声道:“小子,汝可教也。五日后平明十分,尔在此等吾!”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就算是在百步之外依旧犹如在耳边一样,根本不似这般年岁的人该有的气量。 张良本来觉得这老丈行事颇为古怪无礼,不过是念在其年长自己太多,故而多番忍让,谁知听到话音才觉察到老者不凡。 身为韩国贵胄,张良自幼就师从王室名师修习文武艺,即便身不及当世名将,但该有的眼光还是具备的。 观老者面貌,白须白发,身形瘦弱,恐已古稀之年。但方才之言,却非数十年修习而不能有。如此看来,此老丈当为隐世之人,并不是旁门左道那么简单。 “刚才老者说吾可教······”张良沉思了片刻,便决定五日···后再说,就算学不到什么,但这人来历不明,也值得探查一番。 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张良微微欠身一礼,算是应下了。 回到暂居的小院落,张良合身躺在居室内的软榻上,脑子里还在想自己和那老者从相撞到对话的所有细节。 直到将每个环节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张良终于确定,老者定然不是普通的狂生。他虽然在武艺上只能勉强入流,但也不可能被人近身后不明不白的产生碰撞。除非对方的身手远高于自己,无形中牵引身形,这才让自己撞倒了对方。 如此说来,老者定然是认识自己的,而且今晚的事也不是巧合,一定早有预谋! 张良翻了个身,还是有些迷惑。他躲到下邳是在秦军大肆搜捕时的临时起意,而这处落脚地也是新入手的,根本就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是张大侠或陈胜、吴广那里泄露了消息? 微微摇了摇头,张大侠与吴广的为人张良还是信得过的,至于陈胜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那么,这老者究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直到夜半三更,他也没有理出头绪来,不由暗自懊恼道:“这老者便如山间云雾,不可捉摸啊······” “等等!” “山······” 似乎似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张良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光着脚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总算双目放光,将事情想明白了。 张良博闻强记,便是极为幼年时候的所见所闻也能记得起来。他方才无意中的自言自语,提到了“山”字,一下就让他回忆起在韩国王宫内随一琴师修习时候的对话。 那时候张良不过是一小童儿,曾问琴师当今天下,谁的琴音最好。这几乎是每个孩子都会问的一种问题,比如说学剑法就会追问谁是天下第一剑客,学兵法便会问谁是天下第一兵帅。 张良还清楚的记得,琴师笑而不语,直到他一直追问不停时,才道:“所谓的天下第一,不过是世人所见的第一,真正的琴师,他们不入世间,若是有缘,方能窥之一二吧。” “不在世间,那在何处?” “在山门······” “山门······”张良沉吟了一声,坐回到榻上。他知道,自从秦贼统一天下之后,许多百家人物都纷纷避世不出,或隐身于苍山之内,或泛舟于碧海之上,为的就是不事西戎。 “难道是哪一家山门开了,打算入世?” 带着这种不确定,张良强迫自己进入睡梦。苦苦熬了五日,只待再见那老者,问个明白。 ··············· 五日后,平明。 张良带着忐忑的心情,如约前往。还是那座石桥,不料老者却早就在了。 还没等张良开口问候,老者就怒道:“与长者有约,反而后到,成何道理?” 张良自知理亏,被问得哑口无言。道理虽然是这么讲,但谁能想到这老人会提前来? 老者起身拍了拍衣裳,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五天以后来早些!” 张良叹了口气,低声称诺······ 再五日后,张良不敢睡沉,心中提醒着自己要早起。他早了一个时辰,在鸡鸣时分就赶到桥头,却惊讶地发现老者又已经先到了! 张良:“·······” 老者再次怒斥:“为何还是晚到?五天后再来!”说着,又是毫不犹豫的离开。 又过了五天,这已经是张良和老者初次见面后的第十五天了,张良不敢有少许怠慢,他一夜未睡,顶着个黑眼圈,未到半夜就出发前往桥头。 距离桥头越来越近,他的内心也就跟着紧张起来——但愿那老丈不要再早到了! 远远张望,见桥头空无一人,张良竟然有了欢喜的感觉。脚步轻快的来到桥头等待,片刻后,老者也到了。 “张氏子房,见过长者!”张良郑重行礼道。 “免礼!”老者洒脱地摆了摆手,高兴道:“孺子可教,今日算你过关了。” 以张良之智,自然明白人家是在考验自己,闻言后并没有太过欣喜, 老者对张良宠辱不惊的表现很满意,也不再拖沓,而是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由精美绢帛包裹着的一册竹简,递给张良说道:“吾有书卷一部,读通了可以成为王佐之才。十年以后该你兴事发迹,十三年后来济北相见,谷城山下的黄石就是我······” 张良结果书卷,连忙展开一观,只见上书“太公兵法”四个大字。 “多谢长者,不知······” 张良抬起头,正要重谢老者、询问缘由,却发现身前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漫漫夜色。 太公者,正是周文王、周武王的君正导师姜子牙。姜子牙善于兵法谋略,辅佐文王行政强兵,辅佐武王灭殷兴周,被后世尊称为姜太公,其封地就在领有济北的齐国! 这太公兵法,世间早有奇传说,言其为姜太公所著,是他一生政治军事经验的总结,乃是无价之瑰宝!张良得此奇书,心中感佩莫名,重重顿首于地,朝老者离去的方向行了拜师大礼。 却说那老者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屏气凝神,藏匿住身形,站在桥对面的树影中看着张良。等到张良走远了,他才长出一口气,扭头向身旁问了一句:“如何?” “王佐之才······” 黑暗传来一声答话,虽未见其人,但从声音判断也是一位老人了。 “既是王佐之才,那王又在何处?”老者再问。 “吾观星象、辨阴阳,该在闽中······” “呵呵!”老者不屑地笑出声来:“尔阴阳家的那些伎俩,就不要在老夫面前耍弄了。” “哼”黑影不满地道:“吾欲往闽中寻圣王,你去不去?” 老者道:“去,费这么大力气编了一本兵书给张氏子,老夫自然要去看看你们看好的那个瓮牖绳枢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闽君自大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硕带着百余名新军军卒乘船请见闽君而不得,便实行了张鹏提前安排好的第二套计划——向山越之民宣扬县寺的救灾方针。 虽然河边众多做苦力的山民表面上依旧麻木,似乎硕关于分地放粮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似的,但其实在这些苦难的山民心里,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只不过畏惧蛮兵的棍棒,才不敢出声。 硕吩咐船队原路返回,看着倒退远去的罴山,他其实很好奇闽君藏在深山中的寨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据山民所言,闽君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这么个糟老头子居然敢和代表大秦的少府作对,实在是让硕颇为意外。 按理说人老成精,这个年纪的人都很保守。如今五十万大军在侧,兵锋所指,江南无不战栗,区区闽中一蛮王,哪里来的底气? 硕是知道新军的实力的,大部分军吏都是从淮阳或者会稽跟随而来的少府骨干,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基本都有从军的经历。从军的山民虽然面黄肌瘦,但接受了一个半月的军事训练之后,已经变得精壮许多了。 硕见识过大秦楼船士的水平,在他看来,人家虽然是水军,但除了武器之外,新军和他们也不过是半斤八两。新军比不上正军步卒,却远远比一个乡下蛮夷的护卫强多了。 想到这里,硕又手搭凉棚眺望隐约可见到旗帜的山寨,由于距离很远,遥遥看去那寨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见惯了中国的县城c乡里之后,这山寨竹楼在硕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仿佛风一吹就能全部推倒。在这次水灾中,他看到太多竹楼在洪水面前瞬间倒塌,变成一根根散落的竹竿。 “要是有热气球就好了。”硕突然叹道。 “将主说什么?”一旁的部下没听明白。 “没什么!”硕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摆手道。 大兄鹏曾经和他说过日后要用皮子做一种叫做“热气球”的东西,可以载人离开地面升到半空,到时候远处的风景就尽收眼底了。 硕初次听到这世间还能有如此神奇的东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要不是大兄已经在他心中树立了无所不能的形象,他恐怕也会以为大兄真的疯了。 部下见自家将主不愿多说,也不敢问,就闭上嘴巴专心划船。却听到百将自言自语地开口:“闽君老贼这会儿在想什么呢?” 部下自然不知道闽君在想什么,但可以预见的是,他老贼的心情肯定不会很好。 ···················· 已经被秦人蔑称为“老贼”的闽君此时正怒气勃发的听着面前的人回禀秦军百将来访的过程。 在闽君看来,自己是闽中之王,和他们大秦的什么皇帝是一样的地位,只不过自家不喜欢掺和住在坝子上的中国人的事儿,才做了秦的闽中之长。这可是他赏脸给秦皇帝,怎么能说自己是他们的臣子呢? 再者说,自己麾下有勇士三千,各处豪酋也各有勇士千百人不等,加在一起足有八九千众。至于说秦军有五十万,那怎么可能,骗谁呢?整个闽中的男女老少加在一起都没有五十万,大秦怎么可能有? 而且五十万这么大的数字,要不是身为闽君多少有点学问,一般的山越人恐怕听都没听过,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数字! 一个百将,想来是很大的官吏了,但凭一百人就像见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在闽君眼中,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这支秦军简直莫名其妙。以为招揽一些奴生子就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大声说话了,痴心妄想! 还有洪水中秦军奋不顾身抢救民奴的行为,让闽君更觉得秦人居心叵测。 当时张鹏要把救出来的百姓送进山寨,闽君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秦人假扮成了早民,想要趁机攻占自己的行宫。所以他毫不迟疑的将秦人以及那些山民拒之门外。 当然,闽君还有另一层打算,就是多死点人之后,山民妻儿c土地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归他了。于公于私,把秦人与那些山民拒之门外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现在秦人居然找上门来了,而且提出了那样离谱的要求,闽君听完下面的人稍微有些战战兢兢禀报之后,只觉得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热血奔涌的情绪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把吾的地拿出来让山民种,还开仓放粮让他们白吃白喝?” “娘的!”闽君竟然有一种骂人都不知从何处骂起的感觉。不要说他,山越千年以来的所有君长,就没有一个干过这么傻的事情! 闽君今年已经五十岁,用孔丘的话来说,正是知天命的年纪。可他身体强壮有力,仍能生擒大罴。他越想越气,猛地在面前的竹板案上拍了一掌。 “啪”的一声,竹板段成两截,让前来禀报的蛮兵打了个哆嗦。 谁都知道自家大王脾气十分爆烈。不但最爱斩敌人的头颅做成酒器,对自己人也从来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传我的号令,让各个山头的头人都到罴山来聚集,要让秦人把粮食交出来!” 闽君想的很清楚,只要自己召集到了足够的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让人厌烦的秦人赶出闽地。倘若秦人反抗,就让手底下最不听话的头人去对付,到时候自己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随着他一声令下,就有无数蛮兵飞奔出寨子,或乘小舟,或走山路,赶赴各个豪酋所在的村寨。 而此时,闽君并不知道,秦人除了走水路过来的百将,还有军法司周弋带领的探路队正在艰苦的找出通向罴山的陆路通道。 如今他们早已静悄悄靠近了罴山,正在一块巴掌大小的绢帛上用笔画着什么······ “法吏,此寨东西向排布,有竹楼四十余座,墙高一丈五,共有三座门,都有蛮子把守。” 一个身形瘦小的周氏族人从远处悄悄潜了回来,向周弋报告他所探查的情况。 “善!”周弋点了点头,又在绢帛上画了几笔,将族中人禀报的要点写在背面,吹干后才收入到怀里。他一招手,部下们都看了过来:“撤!” 哗啦,一众人瞬间就钻入到了密林中,不见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明天中午12:30上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xxbi c0新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领先时代的土地制度(上架第一更,跪求首订) “大兄,闽君老贼不知抬举,俺们连岸边都没搭上,就远远看了山寨一阵儿,太远,没什么收获!” 硕被闽君拒之门外,张鹏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对于井底之蛙而言,整个世界就只有井口那么大而已。闽中没有见识过秦人斩首百万而取天下的杀戮,五十万南征军也只是停留在道听途说的阶段,此时此刻,闽君应该还没有把秦人太当回事。 听硕讲完经历之后,他拍了拍硕的肩头,道:“吾弟辛苦。” “嘿嘿······”硕摸了摸头,一脸的笑意。 在计划中本来就没有强调一定要和闽君进行面对面的谈判,甚至就算能谈,也必定谈不出什么结果来。夏虫不可语冰,根本无话可说。 比见闽君更加重要的是水路的侦查,洪水退去,水位正在不断下降。有些原本是平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河流和一部分,所以本地山民经验中的道路就不太管用了,需要有人亲自走一趟。 好在硕完成的不错,只要能找准道路,收拾闽君就成功了一半。 对待这种蛮夷之地的野蛮人,张鹏并不打算先礼后兵,既然不想谈,那就从肉体上毁灭掉对方好了。若是之前张鹏还对杀人有什么抵触的话,在见识到满地都是淹死的山民以至于尸体堆积如山之后,他已经按奈不住杀人的冲动了。 “闽君是吾等立足于闽地的最大障碍,吾必诛之!” 在和司马欣讨论如何决定闽君命运的时候,张鹏斩钉截铁地说道。 想牢牢把控住闽地,就必须取得山民的支持,而能够用来拉拢山民的最有力武器,就是土地!!! 整个中国古代社会的核心问题,其实就是土地问题。而土地问题之所以出现,是在秦朝灭亡之后才明显表现出来的。 原始社会,在极端低下的生产力水平之下,财产基本属于部落公···有;夏、商、周三代,承载着生产资料的土地属于“国有”,即贵族公有制。土地在这一时期分配到国人一级就停止了,野人没有资格分配土地。世卿世禄制下,土地流通较少。 到了秦代,始皇帝统一四海,实行了整个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土地国有制,黔首由国家分地,但只有使用权而无买卖权。土地国有,不能买卖,这就使秦朝成功地避免了土地兼并带来的恶果。 可是等到汉代秦而立,土地私有开始盛行,西汉武帝时就已经出现了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许多豪族大姓家有良田数万顷、童仆万人,甚至可以做到闭门成市。后来,东汉王朝干脆就是由豪族大姓创立,抑制土地兼并成为一句空谈。 至此以后,持续到辛亥革命,中间的历代王朝都陷入到一个历史怪圈当中--国家初建立时人口凋敝、无主荒地众多,故而可以分田以安定民心。但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增加,以至于无地可分,于是王朝走向衰落,最后再由对土地充满渴望的农民起义推翻。 或许有人会问,难道这些朝代的皇帝和王侯将相都是傻子么,殷鉴不远,为何不抑制土地兼并?其实道理很简单,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不制止土地兼并会亡国,但是却做不到。因为在秦代以后的朝代,都是地主阶层掌权。 说白了,皇帝自己和他的王侯将相乃至于全天下所有的统治阶层,都是地主!禁止土地兼并,立刻亡国;所以只能改为抑制,相当于是慢性自杀。 还记得在电影建···国···大···业》中,陈昆饰演的蒋···经···国在魔都反···腐,结果被张果粒饰演的常凯申劝阻,他的话是这么说的:“反···腐,要亡···d;不反···腐,要亡···国!!!” 常凯申的话,足以解释土地兼并不能解决而只能抑制的原因了。 历史殷鉴不远啊!!! 张鹏根本无意去搞什么改良,上一辈子从农村走到城市的他,最清楚中国人对土地的渴望。种菜、种粮食是根植于我们基因当中的。城里人没有地,就干脆在楼顶、阳台、甚至花盆里种菜。就连出国陪读的叔叔阿姨们都把中国菜种植到了国外的大学里。 一旦土地私有化,并且允许买卖,那历史就会原封不动的发展下去,多少苦难会上演?作为一个从后世土地国有社会穿越到秦代土地国有社会的人,张鹏除了尽力去延续这一制度外,根本不做他想。 所以他要毫不犹豫地干掉闽君和豪酋,再实行大秦的土地国有制度。 在张鹏看来,目前这个时代,大秦与诸夷之间的力量对比在于其农业水平的高低,谁掌握粮食、谁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土地国有为什么在制度上能够优于土地私有,因为这两者都是建立在对土地的耕作之上。 土地国有,耕作的目的就是为了促进粮产量的提高,因为黔首拥有的土地面积是有限的,只能尽力提高产能。而土地私有的目的却是为了让地主能够攫取更多的利润,这利润不仅仅来自于产量。要知道,提高农产量的困难程度远远比简单的增加土地面积取得财富要困难得多!!! 没过多久,周弋也带着人返回大营,他介绍了一下情况,又奉上绘制的简易地图。 张鹏召集了新军的五个百将和十个屯长以及司马欣和其部下,再次重申道:“此山寨必须整个端掉,闽君也不能放走!” 听完了来龙去脉,少府的吏员有了些不同的意见。 “据报闽君有蛮兵三千余,另又召集豪酋为其作伥,新军不过五百,主动进攻恐怕不利。”一个有过从军征战经验的吏员开口道。 “未战先惧,和其可笑?”也有激进的新军屯长道。此人乃是周氏族人,最为支持张鹏的决定。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新军大多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军卒,对于战争还充满渴望。天天训练,他们早就想一试身手了。 争论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张鹏听这些争论的部下已经没有什么新意可说,这才举起手。看到这个动作,争论顷刻间就停下了。 “吾大秦横扫六合八荒,使天下莫敢相背,以何为凭?”张鹏先是和沉默不语的司马欣对视了一眼,又扫视了一遍在做的部下,这才开口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招收民兵(上架第二更!!求订阅) 【】 大秦凭什么能够战无不胜c攻无不克,这的确是个问题。在每一个人的眼中,答案都不一样。 “是白将军c王将军等统帅用兵如神!”立刻就有参与过统一战争的人高声回答。 听了这一问一答,没有人表示否定。军神白起c上将王翦,的确是令六国闻风丧胆的名将。 不料张鹏却道:“白c王二位将军的确功不可没,但他们战无不胜的原因又是什么?” “因为我大秦之卒死不旋踵!”有人说道。 “善!”张鹏点了点头,继续问:“为何吾秦卒可死不旋踵,被六国视为虎狼之师?” “这······”除了司马欣面带微笑,其他人都一脸难色,似乎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因为土地!” 张鹏猛地挥起手来,高声道:“因为在我大秦,黔首自实其田,以军功授爵!人人都知道,只要杀了敌人,就能得到土地!” “吾等沙场浴血c卧冰尝雪,千里奔波c赴汤蹈火,为的不仅仅是效忠陛下c保家卫国,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让自己在沙场上挣来的功劳,能够荫及家人;为了能让自己建功立业,人前显贵!” 今日在座的诸位,都是黔首出身c甚至还有为贱籍者。但吾等依然能率领兵士决定蛮夷的生死,这难道不是吾等死不旋踵的原因吗?” “商君之法约定:只有军功才可受爵,无军功者不得受爵;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荣华!吾等就是要山越之民也知道,跟着咱们走,就能有好日子过,就能和闽君c豪酋一样享受富贵!” “秦人皆有田可耕,山越之民却没有。如果吾等分田给山民,那闽中就会掌握在大秦的手中!是继续给闽君c豪酋们当牛做马,还是在大秦的庇护下种自己的地,山民们难道不会选么?” 张鹏说完他的主张,在座的部下们有的已经豁然开朗,但也有少部分人还十分迷茫。 张鹏不得不继续解释道:“闽君c豪酋的蛮兵是要比咱们人多,但这些蛮兵也是有遭灾的家人的。闽君和豪酋豢养蛮兵是为了替自己卖命,但是闽君和豪酋会养着蛮兵的家人亲戚么?” “咱们给山民分地,但不给那些家中有蛮兵者分,如此一来,是要土地还是继续给闽君c豪酋卖命,蛮兵也会做出选择!” “吾相信,只要分地开始,归顺大秦的山民就会越来越到,支持闽君和豪酋的山民就会越来越少。彼竭我盈,克之何难?” 张鹏此言一出,就连反应最慢的人也知道明白张鹏此举的目的了,顿时就有人称赞道:“妙哉!” “哈哈,到时候闽君老贼岂不是成了光杆一个,看他还如何神气!”硕也高兴起来。 司马欣也适时开口了,声音依旧沉稳有力,道:“闽中亟待救灾!如今咱们手头的粮食只够吃不到一个月。就算是玩命的运粮食进来,最多再多坚持半个月。除了抢种抢收之外,还需想出其他办法!” 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被长史司马欣的这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但要救灾,还要满足南征大军的口粮。但目前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精力去管南征军的事情? 方才兴奋地谈笑着的人有些尴尬地把头埋起来,等脸上没了笑意才羞愧的抬起来。 军令状是张鹏替大家在屠睢面前签下的,所以在座的诸位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们的将主身上。 “咳咳······”张鹏清了清嗓子,道:“咱们可以捕鱼,闽水和大海足够解决温饱,只要撑过一个月的时间,以闽地的土力和高温,当可提早收获。” 司马欣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在座的鹏是农耕的专业人士,发言自然具有说服力。 “那咱们赶紧分地,然后再除掉闽君!”硕急不可耐地嚷道。 “也要防止其狗急跳墙!”周武出言道:“万一闽君主动来打咱们,也要做好准备。” “武所言极是!”张鹏和司马欣都认同这个担心,就见司马欣再次展开周弋带回来的简易地图,在上面一边指画一边说道:“山寨建在高山上,易守难攻,但反过来也就意味着他们出山的道路也不多。只要咱们小心一些,不会措手不及。” 张鹏道:“县城周边地势平坦开阔,观之似乎足以够咱们现有的山民耕种。不若就依托县城分地,只要到了平地上,蛮兵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堂堂正正之战,咱们不怕。” 这次大水之后,闽人根本无力救灾。说实在的,就他们这种还处在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阶段的生产力水平,救灾也是一种自杀行为。存粮就这么多,别人多吃一口,自己就要少吃一口。灾年之下,一口饭往往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以张鹏和司马欣为首的县城势力短短几日之内就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一开始招纳灾民的时候,山民并没什么兴趣。他们先是对秦人很不信任,然后又是在文化传统和生活习惯上有抵触情绪。所以来的人不多,但凡家里还有一点粮食的,基本上都窝在自己的草棚里面。 可当山民仅剩的粮食被逐渐用尽后,要求进入县城的人是越来越多。 张鹏和司马欣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归顺的山民许多都是被水灾淘汰一遍过后留下的青壮,弃之可惜。不若就按照大秦的什伍制度,允其自行结合,但每伍每什都要出人参加军事训练,相当于新军的预备役和民兵。 这一做法并不违背秦律,因为大秦是全民皆兵,所有男子到达一定年龄后都要按时服兵役。唯一不好操作的地方是他们两个没有权限! 鹏是少府太官令c又是屠睢临时任命的守五百主;司马欣是少府长史,长于狱事和处理文牍。从职权上来讲,没有一个人有权利构建地方政府,更别说组建民兵了。 张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满脸倦容的司马欣,连日的工作已经让这个时刻都注意仪表的文士变成了糙汉子。就听张鹏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吾等孤悬于外,不若先行处置,以作应对。另加急向章府令请示,若是不允,也已经过了一个月,到时候闽君定然除去了,咱们再撤销民兵不迟······” “这···”司马欣迟疑了片刻,看着张鹏澄澈的目光,终于点头道:“善,就这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吃喝拉撒一把抓(上架第三更,求订阅!) 张鹏和司马欣两个人做了决定,那整个侯县的少府与新军就运作起来,开始了声势浩大的第二轮征兵、定士伍工作。 上一次征兵是必须要有家有人担保才可以加入新军,现在只要是青壮年,看起来没病,就可以加入民兵了。 对于这些山民来说,投靠秦人的眼前利益非常大,首先本人就可以吃饱。其次,秦人还会优先雇用他们的家人做活。无论是搭建营地、做草袋、还是编制草鞋,也无论是妇人、孺子,只要干活,就有一种叫“馒头”的东西吃,这可比给闽君干活强多啦! 给闽君干活,吃的是掺了沙子和野草的菜羹,不但不顶饿,而且喝稀的也不给喝饱。两相对比之下,秦人简直就是天公派来的善人,所有关于秦人暴虐的传闻都不攻自破了。 而且,最让张鹏意外的是,“馒头”竟然也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魔力。 闽中山民大多以稻为食,吃麦子的不多,卖粉做成的馒头就更是见都没见过了。许多人再拿到秦人分发的馒头后,面对这白胖胖、软绵绵的吃食,竟然不舍的下口。 有壮着胆子或实在饿得受不了的山民咬了一口,顿时两行热泪喷涌而出,这馒头不但口感极佳,竟然还是甜的!就算是闽君那样高高在上的大王,恐怕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另一方面,用不多的面粉蒸出更多的馒头,这在无形中就减少了对面粉需求量的压力。而且山民们两个馒头下肚,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野菜汤,肚子撑的饱饱的。虽然饿得也快,但和闽君那边一比较,还是秦人更好······ 张鹏也对火夫们下了命令,馒头只能一人两个,野菜汤管够! 长史司马欣也越来越欣赏鹏的能力,这个从淮阳郡走出来的黔首雇农,竟然可以随着身份和环境的不断变化而迅速适应,再看到了鹏对新军力量的使用以及针对闽君提出的一系列计划之后,就觉得更加佩服。 无形之中,司马欣说的越来越少,做的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将主导权托付给了鹏,他自己则心甘情愿的去执行了。 张鹏与司马欣之间并没有因为权力发生任何不愉快,而是在面对危机、解决困难的时候不自觉地进行了权力的交替。就好像原本是共同合作的小团体,当其中一个人不断做出正确的决定时,其他人就会自然而言地对那个人产生服从和依赖。 司马欣和秦人佩服张鹏,山民却有完全不同的感官。没办法,归附了秦人之后就要遵守大秦的律法,听秦人的吩咐做事。但山民野惯了,受到约束后产生了很大的不适应。而且新军的嘴里一口一个“将主鹏如何如何,将主鹏下令了”,山民自然埋怨起张鹏来。 所谓“吃喝拉撒”,张鹏不仅让新军安排山民们吃好喝好,更加注重山民的“拉撒”问题。 闽中山民根本没有茅厕的观念,拉屎撒尿从来都是随便找一棵树就能解决。生活在河边的人,上游排泄,下游喝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鹏在后世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外国的野外求生节目,求生者专门介绍了鱼对人类粪便的喜好,可以用自己的便便做鱼饵抓鱼——他还成功了! 本来张鹏是不信的,可是当他见识过了一个山民蹲在河边拉屎,后面成群的鱼集结过来抢着吃之后,张鹏就立刻开始严抓“拉撒”问题! 大秦对于随地大小便的管理本来就有相应的法律作为支撑,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而且古人对于卫生问题是十分看中的。张鹏在后世曾经受到影视剧的影响,认为古人的卫生很差,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只要身处中国之地,就连黔首、隶臣妾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对随地大小便等行为就已经是零容忍了。举一个例子,《左传·定公三年》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情:定公三年二月二十九日,邾【zh】国君主庄公远远发现守门人用水冲洗庭院,他很生气,便问是怎么回事情。“夷射姑旋焉”,守门人这一回答让邾庄公动怒了。 “旋”则撒尿,“夷射姑”是一个人,他在自己的庭院里小便,这还了得! 于是,邾庄公派人去抓夷射姑,但没有抓到。邾庄公气得从床上跳下来,不小心摔倒在炉里的炭火上,结果皮肤被烧伤,引起溃烂。邾庄公最后因溃烂而死。于是他就成为了古代第一个因反对随地小便而献出生命的君主······ 对于夷射姑这种“十分无礼”之不大敬行为,邾庄公的反应如此强烈,不仅反映出了时人反对随地排泄的态度是多么鲜明,而且与古人对居所环境卫生的讲究和重视不无关系。 实际上,从中国老早就发明厕所一事来看,中国自古就反对随地大小便是不争的史实。先秦时期人们称厕所为“青”或“圊【qing】”,多设在家里。另一个字“匽【yàn】”,也是一种厕所,多设于路边或户外,供人们方便,这是现代公共厕所的源头。 在侯县县城的几个供山民居住的临时营地内,近百个大坑被刨了出来,当作公厕使用。另外,由新军率领民兵组成的巡逻队开始进行“专项整治”,他们的目的就是勒令山民不允许随地大小便,并且高声宣扬随地大小便的代价——没收所有口粮、笞二十、赶出营地! 随地大小便在平时只是一个卫生问题,但在水灾时期,就是人命关天的问题。四处横流的粪便极有可能导致瘟疫发作。县城的人口密度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如果爆发了瘟疫,那不光所有人都要完蛋,张鹏自己的穿越之旅也可以gg了! 此外,张鹏还提出了“饭前便后要洗手”、“每晚睡前要洗澡”的口号。因为所有营地都在实行军事化管理,山民是统一训练、劳作,统一休息、用餐。故而每天在发放馒头野菜汤之前,山民就被强迫着排队洗手。 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习惯,但当他们用干净的手拿起白馒头时,竟发现吃起来更加香了。没了指甲中的泥垢,似乎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渐渐地,强迫洗手变成了自觉洗手,那些不洗手的人还要早到耻笑。 秦人对个人卫生最在意头、脚、手、身的清洁。在四者中,洗手是最为频繁的。“洗”在秦时多指洗脚,在甲骨文中“洗”字上半为足形,下为水形,就有这层含义。而洗手当时不叫“洗”,称为“盥”。甲骨文中的“盥”字就是将手放在水盆里洗的样子,可见古人对洗手是多么重视。 就餐前将手洗干净,此即《礼记·少仪》所谓“凡洗必盥”。隋唐人孔颖达就此注疏:“洗,洗爵也;盥,洗手也。凡饮酒必洗爵,洗爵必宜先洗手也。” 洗澡,更是秦人做好春季个人卫生的常规行为。这时称洗澡为“沐浴”,在今天看来这是一个意思,其实在古代是一个人用水处理个人卫生的不同行为:“沐”是洗头,“浴”指洗身。 秦汉以后,洗澡已不仅是个人行为,而上升到制度层面,所有公务员都要定期回家沐浴,并形成了一种“休沐”制。 于是乎,山民就经历了一辈子没听过没见过的事情——睡前被赶下河,强迫洗澡! ps:第四更即将出炉,趁热订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闽君要动手了(上架第四更!求订阅!!) 一连数日,整个少府和新军都忙碌在分田地的事务当中。 按照大秦的标准,成年男丁授田五十亩,每亩宽一步,每步长六尺,每亩长240步。目前归附而来的山民已经有三万余人,除了老幼妇孺,适合分地的青壮就有万人。 他们分到土地之后,立刻欢天喜地的带着家人离开,一头扎进属于自己的地里,赶都赶不走。 由老弱妇孺赶制的木质农具也全数发放下去,虽然效果赶不上金属农具,但整个侯县就只有大刘一个铁匠,根本没有能力打造新农居,因为旧的还修不完。 好在木质农具制作简单,成本低廉,山民们甚至可以自己造出来。 不过,张鹏还是将一部分无家可归的孤儿分配给了大刘做学徒,他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匠作所! 另外,楫和舳父子也在请示过鹏之后,开始大肆招揽水手和会造船的山民。闽中多山,但也多水,几乎人人都能泛舟。所以很快,一支既能造船又能划船的队伍被拉扯了起来,大大加强了新军的移动能力。 县城外军营,竹楼内。张鹏正和司马欣商量事情。 “司马兄,现在水虽然退了,但是地下的土里却灌满了水,这个样子的话,如果播种,种子就得全烂了,根本不能发芽!” 张鹏一脸严肃地说起排水的问题,他在后世远离农村进城务工,种地的本事早就被电焊取代了。而且家乡多少年不发一次水,所以之前他根本就没考虑这个问题。这还是今天下去走访的时候才发现,必须要排水! “这······”张鹏都没想到,司马欣就更想不到了。后者顿时一惊,问道:“如何排水?” 其实排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挖水渠,但以目前的工具数量和人力物力,根本不可能挖掘出大型的排水通道,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张鹏果断道:“须动员所有人在自家地中挖深坑蓄水,既能解决地下存水太多的问题,又能解决日后的灌溉需要,一举两得!” “善!”司马欣点头道:“既如此,事不宜迟,要立刻发动黔首!” 就在二人做好决定的时候,“蹬蹬蹬”地脚步声传来,却是硕顶着一脑门子油汗跑了上来,大声道:“大兄,长史,出事了!” ····················· 秦人一开始分地,闽君那边就得到消息了。 山民是十分注重实际的,秦人虽然很不错,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在这里待多久,万一日后人家拍屁股走人了,自己怎么办?所以有为数不少的人貌似归顺了秦人,实际上还在给闽君通风报信。 对于这种情况,张鹏自然了然于胸。出生在农村的他最清楚小农阶层的算盘——绝不肯吃亏!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因为聚集人心的从来就不是高压恐怖,而是过硬的实力和利益。只要除掉闽君,山民自然只能跟着自己。 在闽君眼中,秦人分地就意味着这些中国人不打算走了。而且连日来自己的蛮兵也有好些个逃到秦人那里去的。如果放任不管,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既然矛盾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或者说闽君还不想做出回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看谁的拳头硬了。 左近各个山头的豪酋已经带着最精干的勇士前来会盟,闽君的兵力一下子暴增到五千众,是秦军的十倍! 人数优势给了闽君极强的信心,他打算下山走一遭,让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守五百主鹏晓得他闽中蛮王的厉害! “身为百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张鹏先是将硕骂了一通,才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硕也缓过气了,才了一下汗水,禀报道:“大兄,长史。方才俺在田里帮一家山民挖蓄水坑,他们大概是出于感激,告诉俺说,闽君聚集了大批蛮兵,想要对咱们动手!” “哦?”张鹏听罢,和司马欣交换了一下眼神,才道:“山民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这样,你先去将那家山民请来,就说吾欲亲自问话。客气一些,不要吓到人家。” “诺!”硕拱手领命,又“噔噔噔”地跑了下去。 “将主以为,闽君真的要动手?”司马欣问道。 “有可能!”张鹏回答:“咱们分地,就行当于是在割闽君的肉,吸纳人口,就相当于是在放闽君的血。闽君又不痴傻,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各个出罴山的路口都有咱们的军卒监视,怎么不见汇报?”司马欣不解。 “罴山那是闽君行宫所在,由其盘踞经营多年,找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瞒过咱们的军卒并不是难事。” 张鹏道:“待问过那户山民,自然就知道了。” 山民被带来之后,战战兢兢地全家缩在一起,以为要遭殃。结果就是这位传说中逼迫他们饭前洗手、晚上洗澡的将主鹏,却是一个和颜悦色的小丈夫,观其年纪,恐怕还未加冠。 一番问话之后,张鹏和司马欣总算弄清楚了原委。这户山民家中有一远房幼弟正是前来会盟的豪酋的战兵,他恐自家亲戚遭殃,所以才下山通知了一声——要打仗了! 闽君对自己的蛮兵管控很严,没有走漏风声,但其他豪酋的战兵就难以做到密不透风了。所以即将开战的消息在闽君还没下山的时候,就已经搞得人人皆知了······ “哈哈哈!”张鹏大笑一声,挥手道:“既然闽君欲战,吾求之不得啊!” 硕焦急道:“大兄,山民们得到了消息,都很不安,如今已经聚集到了营门外,该如何是好?” “无妨!”张鹏镇定自若地说道:“待本吏去会一会大秦的新民!” “且慢!”司马欣拦住张鹏,道:“鹏,穿上盔甲,以防万一!” “不用!”张鹏谢过司马欣的好意,道:“山民虽然野蛮,但却并非不懂得人情。吾等所作所为,其人看在眼里,他们自有判断。即便面对闽君会胆怯地一哄而散,也绝不会伤了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军民一心(谢醉酒壹天万赏!) 军营辕门之外,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山民拥挤在门口,把路都堵了。其中不仅有新军和民兵,还有许多归顺的老弱妇孺,人们怀着不同的心情涌到这里。 张鹏分开把门的军卒,站了出来,拱手左右执礼,大声喊道:“诸位乡里……” 顿时一片齐刷刷的目光望了过来,此情此景好像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张鹏从没在这种场合历练过,心下倒微微有些紧张。 他稳定住心神,清了清嗓子道:“有人说闽君要来抢夺咱们的粮食,破坏咱们的耕地,掳掠咱们的妻儿老小去为奴为婢!这些都是真的!闽君是要来了,他有五千人!” “我们呢?我们只有五百人!” 张鹏张开大手,高举过头顶,看着山民们有的慌乱,有的畏惧,有的迷茫,他继续大声说道:“可是我们不怕!我们秦人有一句话——赳赳老秦,死不旋踵!” “素闻百越之民悍不畏死,怎么,难道就是这般胆怯的模样吗?” 山民们静悄悄的,没有喧哗没有喝彩,任凭张鹏的质问声在山间回荡着。 张鹏的目光从那些新军身上扫过,又从民兵转向山民,大喝道:“吾等秦人翻过千山万水,与尔等非亲非故,却救尔等于水火。这是为何?因为吾大秦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有地种,都遵行文明的法度,不分地域、不分种族,四海共一,天下一家!” “尔等仔细想想,当你们的父母妻儿被洪水冲走的时候,闽君在何处?他可管过你们的死活?现在尔等人人有地种,人人都能吃上馒头,再也不用当牛做马。这时候闽君跳出来,想要抢走你们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公不公平?” “不公平!” “对,不公平!” 早就有山民对闽君不满了,只是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才心甘情愿被奴役。现在秦人来了,打破了一切旧的制度,山民们切实感受到了归顺大秦的好处,自然不想再失去到手的利益! 张鹏这么一问,越人的血性顷刻间就被激发了出来,就有人喊道:“俺活了三十年,没有一寸自己的地,现在秦人给俺分地,俺就跟着秦人打闽君!”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仿佛忘记了闽君有五千战兵的事情。 张鹏见状,很是满意,当下又煽···动道:“闽君有五千战兵,可这些战兵全都是在场所有人的亲戚朋友。咱们越人速来重视血亲,不愿族内相仇,我们秦人也不愿!” “所以,我们应该去告诉那些还被闽君蒙在鼓里的战兵们,只要离开闽君,回到家人的身边,就可以有地种,就可以免于同族相残,就在也不用被闽君奴役!” “但是,也有一些人利欲熏心,他们想用秦人、朋友的头颅在闽君面前邀功受赏!” 张鹏挥手道:“对于这些人,咱们绝不能心慈手软!” “在场当中,有不少老猎人,你们为闽君效命一生,都在为他与猛兽搏斗;现在闽君却要践踏你们的家园、要杀戮凌···辱你们的亲人,天理何在?咱们为自己而战的时候到了!” 说着,张鹏猛地高呼:“打闽君!分田地!” 如此一喊,身边的人在短暂愣神之后,也跟着喊了起来,渐渐地,声音越传越远,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被鼓动了起来! 顿时声势如涛,颇为震撼。 慢慢地,许多并未加入新军和民兵青壮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甚至就连头发花白的老者也纷纷向前,他们涌到张鹏的身前,有一老者说道:“将军,老儿最擅长布置陷阱,可为将军拒敌!” 也有年轻人道:“俺不喜欢秦人,但俺信你。只要有了地,就算上俺一个,反正跟着闽君也没多少日子活头,死了就死了……” 张鹏趁机道:“既然诸位乡亲都愿意抵抗闽君,为备战计,吾等便要齐心协力,遵守军法,如有违背者,军法从事!” 他立刻就下达了征召令,要选尚能充军的人助防,最后得军卒千人,全部归入到民兵当中。选其中经验丰富、威望较高的老猎人充当临时军吏。又将原来民兵到中表现出色的人挑选出来,做五百新军的辅兵。 有的老猎人还从家里刨出早不用的猎刀、竹藤甲,聊胜于无。铁匠大刘带着远远达不到出师水准的学徒们兼任起木匠的活计,制造竹矛兵器,争取人人一柄。 忙到日中,有人走过来招呼张鹏,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司马欣。 “司马兄,有何事?” “鹏,当务之急,不仅要将兵员编成行伍登记名册,还应该尽快定军法、明规矩,以便赏罚有所凭据。” 司马欣郑重道:“山民不识秦律,临时教授定无效果。故而须精简规矩,方能统御!” 张鹏一拍脑门,他光顾着拉人,却没想过战场纪律问题,这可是关乎胜败的大事,好在有司马欣相助啊! 经过长期的兼并战争,大秦的军法已经十分完备,但完备就意味着复杂繁琐,平时肯定是有利于提高战斗力的,但在如今的条件下,反而会成为掣肘。因为山民大多不懂规矩,贸然束缚,反而让其束手束脚,根本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多谢司马兄提醒,只是这军律之事,一直是由少府吏员教授,若是有所改动,该如何做?” “在下不才,写了‘四斩令’,请将主过目。”说着,司马欣递上一份竹简。 张鹏一看,就见上面写着:“抗命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擅离职守者斩;欺凌百姓者斩!” 简单粗暴又涵盖能预见到的问题,司马欣真不愧是多年的狱掾出身啊。 张鹏十分满意,道:“周氏族子周弋是军法司法吏,便交由他宣读给民兵听!” 司马欣也表示赞同,点头道:“善!” 于是,当周弋接到任务之后,民兵们每日饭前洗手、睡前洗澡的规矩之前,又多加了一条——背军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事俱备(求订阅!!) 侯县县城本来就有土夯的城墙,这还是当年始皇陛下收服闽越时,闽君为了迎接秦使下令修шщЩ..1a只是城墙十分低矮,城内建筑也因年久失修,有多处坍塌。住人是不可能了,只好拆下能用的砖木来修补城墙。 城墙肯定是要加高的,不然以现在的高度,身手好的山民可以轻而易举翻进来,根本起不到防御效果。 张鹏回忆了一下他看过的古代战争电影,还真让他想出一个办法——把破败的地方挖土修缮加高,而取用的土则直接用墙外挖壕沟的土夯实。实际上就是贴着外墙挖沟,这样土也有了,还无形中加高了城墙的高度。 司马欣见到后大加称赞,又建议张鹏在沟外再修一条土墙,无须多高,至膝便可。另外,沟内遍插削尖了的竹子。 张鹏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蛮兵进攻时的场景,立刻答应下来,吩咐部下着手去做。 如此设计,蛮兵想要进城,就要先登上膝盖高的土台,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秦军的视野下;然后他们还要再跳下插满了竹签子的深沟里;若是大难不死,最后才能攀爬城墙······ “还是读书人心眼多啊!”张鹏看着一脸微笑的司马欣,没想到这个平时斯斯文文的人对付起敌人来也凶狠的一面。 侯县西面靠山,山上有茂林修竹,选一到二丈的硬竹,一头削尖,保留上面的枝杈,便是一杆“浑身带刺儿”的长矛。虽然没有铁枪锋利耐用,但也不是没有优势——它比实木轻,可以做的更长。 步卒临阵时,手里的长矛越长,自己就更安全。而且量大管够,新军一人可以准备好几根,就连那些助防的民兵也普及到人手一杆。 新军士卒们衣甲不全,民兵就更不用说了。而且闽中湿热,很多人全家就一件衣服,谁出门就给谁穿。所以,有好多士卒是光着身子和脚丫子的。于是妇孺老弱们就用木块和竹片钻空,做简易鳞甲补充,防护能力不强,但聊胜于无。 就在侯县内热火朝天的布防时,一个侦查斥候跑了回来,禀报张鹏道“闽君带着人出山了!” ············ 早在刚刚到达侯县的时候,秦人就已经重新把这里的地形转了好几遍,附近的大路小路和地势地形,早就印在了张鹏的脑子里。 得到闽君出山的消息后,张鹏立刻通知了司马欣,又召集所有新军军吏和民兵的首领,一同商讨对策。 其实做决策的通常都是张鹏和司马欣,他们两个商量好了,其他人就负责执行。但这种方式看起来快速有效,却不是良性发展。其他人在团队里的作用就是最简单的执行,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摊子小的时候看不出问题,一旦日后摊子铺大了,就会有麻烦。 所以张鹏也在有意识地培养手下的思考能力,起码听着他自己和司马欣的各种计策招数,能够学会怎么阴人······ 张鹏也不会打仗,前世在工地上打群架倒是经历了不少,按照他的经验,只要动手前用气势震慑住对方,动手的时候敢拼命,一般的对手都会选择认怂。 可是战争毕竟不是群架,所以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历史剧、抗···日···神剧甚至仙侠剧,总算提出了一些见解,还让司马欣称赞了很久。 其实电视剧当中的很多战争场景并不是完全胡扯的,许多内容也是根据史书所做的再现,或者是两千多年战争史潜移默化给人们带来的影响。张鹏将后世的经验总结拿到两千多年前来用,自然让人耳目一新。 “侯县西面是山,东面是闽水,只有南北两面容易受敌。闽君有五千人,断然不会将队伍一分为二分击南北,他们会全部集中在更为平坦的南面。” 竹楼内,张鹏双手撑着一台摆在地中央的实木书案,用手指着铺在上面的简易地图,分析道“我们的战兵只有五百人,民兵多是老弱。素闻越人善野战,所以出城肯定不行。新军若有闪失,民兵会一哄而散。” “该如何迎敌?”周武率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只有设法诱蛮兵入城,利用地形让蛮兵无法展开,凭借墙巷歼敌;因此我叫山民在城内大路上筑墙隔断道路,便是这样的意图。” “蛮兵还有多久会到?”司马欣问了一个更直接的问题。 “据探子回报,该是有三四日的路程。”张鹏皱着眉头说。 “善!”司马欣道“排水不能停,翻地也要继续。咱们再准备两日,第三日就让所有人都进城暂避!” ······················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过,山民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爆发出了空前的凝聚力,不但将防御工事挖的又深又宽,就连田地里的蓄水池也多出了好多个。被土壤吸附的水缓缓渗出来,汇集到蓄水坑内,形成了一个又一个人工养鱼塘。 张鹏让楫和舳父子率领船队在外不停打鱼,捉到后就尽数投放带鱼塘内,到目前为止,鱼苗的数量已经极为可观。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到了第三日。 “当当当当”的锣声响彻在侯县新修补加高了的城头上空,山民们自发地离开临时搭建的窝棚,开始向城内汇集。 候县内已基本准备妥当,等到安置好山民后,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候着,没有人说话,连谈笑声也没有了。 新军兵卒们纷纷摩拳擦掌,连民兵猎户也不服老,穿着竹片做的“铠甲”四处巡逻。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生怕闽君不带人来。 人们心中普遍的想法就是——准备了这么多,要是没打起来,不是白准备了? 至于战争会死多少人,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考虑这些······ 张鹏选了十几个腿脚快的猎户潜伏在县城外面,日夜定时汇报消息,城墙上也每天有人守备。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闽君! “蛮兵怎么还不来?”有少府出身的新军军吏嘀咕起来。 张鹏由得他们议论,光是这份敢战的士气,就先赢了三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战端(第三更,求订阅!!!)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竹楼的缝隙渗透到卧房内,张鹏能从空气中闻到早上湿润清新的气息。 闽中地区一切都还很原始,自然环境更是没得说。同已经开发了近千年的中国之地相比,这里还属于未开发地区。 “砰砰砰!” 突然,沉重的敲门声传来,不用猜,这一定是硕那个憨货。 果然,就见这厮敲了门后不等张鹏同意,就直接推门进来。仿佛没看到张鹏正光着身子,嚷道:“大兄,咋地还不起身,日头都晒到雀儿嘞。” “······” “起了!起了!” 张鹏一把抓过麻衣披在身上,套好下裳后问道:“硕,有何事?” 硕回道:“大刘新打制了一副铠甲,俺拿来给大兄试试!”他从背后拎出一副闪着金属光泽的铠甲来,邀功似的道:“俺侍候大兄穿甲!” 说着,也不管张鹏愿不愿意,直接就套了上来。 盛情难却,张鹏哭笑不得的将铠甲披上,系好了带子,身上沉甸甸的。 就听硕在旁边啰嗦着:“俺知道自己没啥本事,却明白大兄是有能耐的!没有大兄,俺永远也出不了头……如今就要和蛮子干仗了,要是立功得爵,家里的翁、媪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嘿嘿……” 张鹏早知道这厮突然殷勤起来,肯定是有所图。如今大敌当前,生死难料,硕的话里是求富贵,其实深层意思是以翁、媪相托。毕竟身为百将的他肯定是要冲锋陷阵的,而张鹏却可以在后方。 他重重地拍了拍硕的肩膀,好言道:“放心,只要你立了功,大兄一定为你请爵!”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砰”地一声,一个披着竹片的老丈撞开了门,踢在门槛上就摔了一跤,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咳嗽。 张鹏轻轻扬了扬下颔示意,硕忙上前扶起老丈。 “大、大王的人来了!” 老丈口中的“大王”,自然就是闽君! 张鹏听罢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神,语速很快地说道:“硕,立刻敲锣集结所有人,通知司马长史,全县戒备!” 硕的脸也一下子变得肃然,抱拳道:“诺!” 张鹏这才转头问:“有多少人?” “只看到几个骑驴子的人……” 老头瞪眼说道:“俺怕被发现了走不脱,就没敢多留,赶紧从小路跑回来了。” “骑驴?” 张鹏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骑驴打仗的。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身从榻上的铺盖下面取出一柄铜短匕藏进怀里,又取木架上的长剑挂在腰上,最后端起强弩、背着箭壶,大步走出门口。 外面“哐哐”的锣声响个不停,还有狗的汪汪乱吠,鸡也跟着呱呱乱飞,真是好不热闹。 他径直走上城墙,周武也带人跟着上城来了。眺望远处,果见视线尽头有人的身影慢慢过来。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只见司马欣率三十个全副武装的步卒正在城门口集结。这些人乃是倾侯县少府之力打造出来的精锐,全部由少府内有从军经历的老卒组成,不但配备了铁甲,还人人端着弓弩! 另一条路上也有两股军士陆续向城正中位置部署,那是新军各个百将和民兵。由于事先已经演练过很多遍,所以并没有发生大的混乱,各部有条不紊的进入预定位置,杀气凛然! 慢慢的,民兵集合完毕之后,再次分成两股——一股作为援兵原地列阵等待,一股拿着竹矛分散到四面上墙。 过得一会儿,硕带着本部兵卒以及数十个民兵也陆续上城,和张鹏一块儿继续眺望。 等了许久,外面那些人影才慢慢靠近过来,一共五人,都穿着藤甲。 这五个蛮兵在两百步外就不再靠前了,而是围着县城溜达了许久,然后干脆转身向远处跑了。 城墙上的人们见状喧哗唏嘘了一阵,硕大声笑道:“看见咱们的阵仗,被吓跑了!” 张鹏摇了摇头道:“也可能只是斥候,咱们有防备,不愿意贸然轻进,回去报信去了。” 硕问道:“那他们还来不来嘞?” 张鹏没有理他,而是大声喊道:“传令所有人,原地休息不得离开。若到了日中还无事,再派人送食。” 刚下令没多久,就见一大群人出现在视线中。 等稍稍靠近,已看得清对方的规模,有十几个骑驴子的人,还有大股步卒。 闽中的马很少,个头也十分矮小,并不利于乘骑作战。反倒是驴子和骡子个头更大,可以用来背托战士。 不过,以驴子的倔强性格,不会冲锋的时候突然定下不动么? 张鹏并不晓得骑驴怎么打仗,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可笑。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两军阵前,为首一将喝道:“驴上何人,报来姓名······” “哈哈······” 他想着想着自己笑出了声,周围的军吏兵卒还以为自家将主是在嘲讽蛮兵,不由得信心倍增,士气大振! 这些蛮兵也没什么阵列,就这样乱七八糟赶集似的漫了过来,倒是有一丝遮天蔽日的感觉。 那些蛮兵步卒拿着长矛,如同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在移动;骑驴兵有的拿矛,有的拿着一种棒槌。值得庆幸的是,只有少部分人背着弓箭,而且没有见到弩!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张鹏才觉察出一丝不对来。蛮兵前面有一群好像没带兵器的人,乍看去乱糟糟的。定睛一瞧,发现竟然是许多山民被驱赶着走路,时不时有鞭子“噼啪”地甩在他们身上,惨叫和哭泣闹哄哄的一片。 闽君对侯县是志在必得,但他听说秦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之后,就不想让自己花费粮食养的勇士遭受损失,就下令四处捉拿没有投靠秦人的山民。反正这些人死光了也没什么,再生就是了。 “畜生!”站在张鹏身后的周武骂了一句。 反观其他少府出身的军吏,则没什么反应。天下征战不休,什么手段没用过,驱赶黔首填沟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张鹏没理会骂声,这些山民不信任秦人,对自己的大王还存有幻想。谁知他们的大王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 蛮兵已经渐行渐近,在一百步外停下来。前面的一些山民伏在地上伤心痛哭,不断地在喊着闽地蛮语,听语气应该是在求饶命。 又有蛮兵从对面骑着驴子出来,再次绕城转了一圈。 张鹏心道:别瞧了,乃翁已经给你们选好了最佳进攻路线。 两面都有墙和深沟,深沟里还有陷阱,就算没人防守,从墙上爬进来都很费力;唯有正南面的城门比较容易,没坑、有条小路,而且城门就只是一道木板。 果不出所料,蛮兵都不挪方向,直接就鞭打驱赶着那群山民向城门涌来。 “全军备战!”张鹏喊了一声。 硕遂和周武等人应答之后,下了土墙,接着便吆喝在城门内列阵的部队向两边的街巷退走。 这时城外响起了弓弦之声,蛮兵们胡乱放箭,从后面射杀被驱赶的山民。那群山民惊惧之下,惨叫哭喊着直奔城门,或许里面还混着蛮兵。 张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蛮兵大阵,也转过身匆匆跳下土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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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巷战(三千多字大章,感谢醉酒壹天万赏) 侯县城外的哭喊声和凌杂乱的脚步声,惊扰了这荒芜却宁静的上午。 地面上没有干透的红土被无数双脚踩翻出来,形成了泥沼般的湿滑土地。有人跌倒,紧接着就被羽箭射死在地上,蛮兵不断驱赶山民向前,扑向城门。 “砰!” “砰!砰!砰!” 城门被拳头拍打的声音,如同有一枚无形的大锤敲打在人们的心口,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城内的大路中间也修了四道人高的土墙。张鹏跳下城墙之后便奔到了第一堵墙后面,然后蹲在墙角看着城门那边的情况。 侯县搞成这样,就是为了不让蛮兵的大股队伍展开,以便于进行巷战,用地利抵消掉对面的人数优势。 “轰!”城门终于倒塌。先是一群乱哄哄的山民涌进来,很快他们就被后面骑驴的蛮兵驱赶开,到处逃窜。急促纷乱的驴蹄声中,一队蛮兵直冲入城,当先一骑从一山民旁边掠过时,挥起大棒子就是一击。 但闽君骑兵很快就勒住驴子停止了进击,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想象中可以冲刺的大路,而是一道道墙。这些土墙并不高,徒手都能爬上去,但驴子却不能跳跃过去。 张鹏把头缩回来,背靠着土墙,默默听着驴蹄的动静,等待着对方的决断。短短的一会儿,他却觉得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据说山民非常警觉,一起疑心跑得飞快。他们察觉可能有埋伏时,也许会立刻掉头离开险地……若是山民知难而退,侯县便相当于唱了一出空城计,这样的话也未尝不是好事。 因为张鹏现在是以逸待劳,而闽君却是带着人赶了三天路才走到,即便不计算体力的消耗,光是人和驴子吃的口粮就是很大一笔数字了。何况闽君五千人打侯县都没成,这将极大地损害他的权威。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张鹏都不亏。 但蛮兵也不一定会跑,他们人数众多,可能并不会被轻易吓住······ 最坏的可能,蛮兵先退避、再试图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若是战斗从别的方向开始蔓延,也能进行巷战,但地形对张鹏来说就不如南门这边有利了。 他靠着墙寻思了片刻,长呼一口气,忽然闪身跳出躲藏的土墙。视线一开,正见那锤杀山民的骑驴蛮兵在前头张望。张鹏立刻端起早就上好了弦的弓弩——“啪”! 弦声毫不犹豫地响起,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一箭精准无误地射在那厮的脸上。 那厮来不及叫唤一声,直接从驴背上栽倒。等别的蛮兵反应过来,仓促取箭时,“啪”又是一声弦响,再次有一人被射杀。 毫无征兆之间,张鹏连杀二人,然后就急忙缩回到了墙后躲避。果不出其然,片刻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弦响,几十支箭嗖嗖地从墙头飞过,或是直接射···在土墙上钉入到泥中。 墙外蛮兵用越···语“哇哇”乱叫,张鹏并不露头,只听驴蹄声。 片刻后,忽见几支火把丢到了屋顶上,有一栋房子是茅草房,立刻就燃起大火。 张鹏又在墙的另一边小心露头去看,见蛮军步卒已经跟上来,正好到了城门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身穿盔甲、骑着战马的武将正指指画画大声吆喝。其他人都是骑驴穿着藤甲,就这厮穿着铜铁相间的铠甲,还骑着高大的战马。 这个武将如此秀,真是不杀他都对不起自己了。 张鹏二话不说,抽了一枝箭矢先扣到箭槽内,迅速拉动弓弦,忽然站起来——望山紧紧锁住那蛮军武将的身形,食指在扳机上轻轻一口······ “啪”! 正在比划起劲的家伙应声落马,张鹏射···完马上又缩了回去。 这下外面立刻炸开了锅,各种听不懂的叫骂怪叫哗然一片,接着就听见了许多脚步声,蛮军步卒发狂似的冲了上来。 张鹏听到动静,知道自己肯定杀了对方的大人物,便立即挥手喝道:“快撤!”遂和身边的人一起撒腿就跑。 他们毫不停留,熟练地沿着墙边转悠一阵,推开一道门进去。其它人关上门守在门口,张鹏径直爬上竹楼的梯子。他在一间凌乱的屋子里轻轻推开一扇小窗户,这位置视线极好,中间大路很长一截都在百步之内。 手里这把弓弩的力道不够强,但五十步内他很有信心击中目标。张鹏之所以能够射···的如此准,完全得益于秦代弓弩领先时代的设计——被称作“望山”的瞄准器,还带有刻度尺! 从窗户上看下去,果然一大群蛮军步兵涌进了土墙巷道,还有的已是迫不及待地在翻墙了。翻墙的最好,一爬上墙全身都暴露在射程内。 “啪!” “啪!啪!啪······”弓弦弹动空气的声音很有节奏!箭无虚发,盔甲都没用,这么近的距离张鹏的秦弩可以轻易射穿藤甲,就是铁甲也能够洞穿。更何况许多蛮军步卒连藤甲都没配全,完全成了活靶子。 不过几发下去,目标就暴露了,蛮军的弓箭手立刻还击。他们大部分都是在山林中狩猎的好手,箭法十分精准。小小的窗户不断有箭矢飞进来,张鹏连忙趴在地上。 下面的蛮军似乎发现弓箭拿躲在竹楼里的人没办法,少顷,裹着油布的火箭招呼上来,屋内起火。 张鹏瞅空又放了一箭,看到几个蛮兵向下面的门口奔过来,忙跑着从楼梯溜下去,对拿锣鼓的老卒喊道:“敲锣,使劲敲!” “哐哐哐……”堪比噪声的难听锣声大作。 张鹏将弩机绑在背上,抽出长剑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着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把剑柄紧紧攥在手里。感觉到竹楼内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张鹏猛地嘶吼一声:“给我杀!” 吼罢,两步上前一脚就踹倒了竹门,率众冲了出门去。 门外的蛮兵没料到屋里的人会反冲,顿时被竹门砸到了两三人。紧接着,就见一身形十分高大的黑脸汉子狂叫着跳了出来,不说武艺有多高,单是这气势就足够骇人了! “叮叮当当!”兵器相交,张鹏依仗着一腔悍勇和身高优势,竟然与蛮兵战成一团,不分胜负。 这时,对面的一堵薄墙突然塌了,就见硕一人当先,手持一杆长矟如猛虎下山般带着一群人冲了出来。 另一边,司马欣也带着全副武装的军吏严阵以待,迈着稳定的步伐从城内反推,弩箭成排射出,蛮兵不断倒地。在他们的两边,周武、周殳等人也带着新军和民兵随同掩杀。 一时间,大部分蛮军步卒被两面堵在了墙阵中,两头疯狂殴打起来。如此群殴,既没有机动也无法展开,和街头巷尾打架似的。中间的蛮兵试图翻墙,城内乱作一团。 硕的长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他一手拎着一个农具耒耜凑合。这东西属于钝器,抡圆了打人也非常有杀伤力。乱揍下去照样打得人哭爹喊娘。 “干···你···娘!”硕一面骂一面乱棍照头就打,哐地一声击在一个蛮兵的头上,打得那蛮兵鼻眼喷血,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见后面一个蛮兵端着长矛照硕的腹部猛刺上来,硕毫无察觉。他就算穿了一层皮甲,若是被长毛猛力扎中的话,不得直接刺进肠子里? 张鹏眼疾手快,飞扑过去,上前一把抓住那长矛,矛借着对方身体的惯性冲力很大,张鹏竟然稳不住,那矛头一下子刺到自己的胸膛上,“叮”地一声,他的胸口感觉到了一阵闷痛,铁甲片已经被刺凹陷了进去。 蛮兵双手抓着矛杆,用力向前,张鹏被逼得步步后退。硕见状,二话不说,上前照着那蛮兵的脸就砸! “噗嗤!”骨肉的粉碎声传来……喷了张鹏一脸一胸的血。惨叫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简直嘶声裂肺。 秦军继续以少府精锐军吏为前锋进行平推,势不可挡。闽君的军队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栽了大跟头。土巷子里杀了一条血路,人们简直是踩着尸首逐渐推进的,墙壁上血迹斑斑,空气中的腥味令人作呕。 最外面的那条土墙巷子里,一些蛮兵见势不妙,翻墙逃脱了,但被堵在里面的大部分人却死伤殆尽。 蛮军余部退至城门口,已如惊弓之鸟。巷子里零星传来一声声惨叫,那是在里面的蛮军伤兵被就地补了刀。 剧烈疯狂的打斗似乎在一瞬间消停了下来,远远地听见蛮军士卒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这边巷子里喘息声和咳嗽声不断,人们都累了。 张鹏无力地靠着墙,慢慢向下滑落到地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双臂发酸,右手在不停地颤抖。他轻轻甩了几下,伸手在地上来回擦掉手心里黏乎乎的血。 外面传来了远去的驴蹄声和脚步声,县中的秦军显然没有能力乘胜追击。 过了许久,将士们才纷纷走出来,四下张望,城门方向已不见敌兵。两边的房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被点燃的几栋房子几乎都被烧了个精光。人群里七嘴八舌,有的在议论,有的在求救,有的在招呼同伴救人。 就在这时,忽然见一身血污的张鹏走了出来。周围一下子便安静了不少,本来松懈下来乱糟糟挤作一团的人,纷纷让开路,让张鹏从中间走过。 人们的脸上忽然间充满了敬畏,目光都不自觉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将主!” “将主······” 张鹏没说话,只是疲惫地点点头,以示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捷(求订阅!!!) 战争最终以秦人大获全胜的结局而告终,蛮军进城的千余人被全歼,剩下的则四散而逃。新军和民兵总共伤亡二百余人,其中新军就有五十多人命丧沙场,着实让张鹏心痛。 在军吏的指挥下,新军和民兵将来犯的闽君无论死活全部砍下首级,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城外的空地上,颇为壮观。 很快,斩首的数量就被统计出来,上报到了司马欣处。 这个中年文士服过兵役,却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战,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仍然没有从后怕当中缓过神来。交战的时候,他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亲自带领精锐步卒作为锋矢前冲,可战后却需要很强大的心脏才能面对这种杀戮。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太重,司马欣连深呼吸都不敢,只得强自稳定心神,尽量不要再属下和军卒面前吐出来。 伸手接过少府吏的统计文书,只扫了一眼,恐惧和疲劳瞬间就被狂喜所取代了! “这可准确?”司马欣指着竹简上书写的战果,强调道:“大秦军律无情,若是谎报军功,你该晓得后果!” 那前来禀报的少府文吏忙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上吏放心,俺们也怕下面的人点错,自己又清点了三次,绝对是这个数!” “好······”司马欣点了点头,咧嘴露出难看的笑意。他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笑也笑不出来。不过高兴的心情是难以抑制的,又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就去寻鹏。 张鹏站立在城头,看着新军和民兵从胜利的喜悦中冷静下来,然后清理战场c寻找亲人和伙伴。有的人笑,他斩首数级,可以赏爵了;有的人哭,因为刚刚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兄弟c朋友已经战死了······ 这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张鹏微微侧过面庞,就见是司马欣大口喘着粗气,带着一脸疲惫和满身血污登了上来。找到一块儿没有血渍的平地,也不讲究什么礼仪了,一屁股就箕坐在地上,说道:“此战斩首千余,乃南征第一大捷!” “大捷不大捷什么的,张鹏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感觉。”他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司马欣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商量起另一件事情来,就听他道:“此次战果显著,不知该往何处报上报?” 张鹏总算脑子活泛了一些,也在司马欣身边箕坐于地,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包予屠睢将军了啊。” “呵呵······” 司马欣苦笑一声,道:“汝有所不知,若是报予屠睢,这战果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数了。” “怎么?”张鹏微微扬了扬眉毛。 司马欣笑了,说道:“总要给人家分润一些,否则正军的战果还没有咱们这些辅军的战果大,说出去屠睢将军的脸上也不好看。” “若是不报予屠睢,又能报予何处?” 司马欣道:“你怎么忘了,咱们出身少府,自然是走少府的情报路线,直接呈送到陛下案头!” 不料,张鹏摇了摇头,否定道:“虽然直接呈送给陛下吾等可以获得更多赏赐,但别忘了,咱们现在身处闽南,许多地方还要仰仗屠睢,若是把他得罪了,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司马欣闻言,点头说道:“也就是这次战果太大,连我也被迷了眼睛,还是你考虑的全面。” 张鹏扯了扯嘴角,生硬的笑道:“你当俺就舍得?这可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不过······分一些就分一些,但是也不能白给他们,让屠睢多送些盔甲兵器来吧!” 司马欣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张鹏本来打算再休息一下,却见司马欣目光古怪的盯着自己。不由问道:“盯着俺作甚,还有事?” 司马欣笑了笑,问:“你知不知道方才在乱战之中射倒的武将是谁?” 张鹏对那秀存在感的武将有很深的印象,因为只有他一个人骑马穿盔甲,地位应该很高,但究竟是谁确实不知,便问:“是谁呀?” “哈哈哈哈!” 司马欣难得的开怀大笑起来,说道:“刚才有民兵指认,说他就是闽君!” “什么!是闽君?”张鹏大吃一惊。 “然也!” 司马欣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怎么也料不到,这厮竟然还有纵横沙场的爱好,穿的那么显眼站在人群当中,想不死都难啊!” “死了?” “没死······”司马欣摇了摇头:“不过伤了内脏,咱们没条件医治,和死了也差不多!” 张鹏也忘记身上的疲惫了,兴奋的站了起来,说道:“那也算是生擒了。有他在,就省事儿多了。” 司马欣抬头问道:“咱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张鹏拍打掉身上的尘土,目光平视着同样起身的司马欣,说道:“不用费这个心思了,咱们只需传令出去,凡是愿意归顺大秦的,既往不究,还可以分田。那些蛮兵们没了闽君做依仗,定然陷入内乱,到时候再加上咱们这边以利相诱,不愁他们不分崩离析。” “这倒是个好计策!”司马欣赞同道:“我们还可以派出使者,去联系那些前来参战的豪酋,这次他们损失了不少人,想来也无力再战,只要他们愿意归顺大秦接受册封,便可以既往不咎。” 张鹏用带着惋惜的语气说:“也只好如此了,咱们现在实力太弱,总不能一下子将闽越之地的豪酋首领全都杀光······” 司马欣闻言,心中倒是一惊,听着鹏的意思,好像是以后实力强了还是要拿这些豪酋们做法。 不过大秦抑制豪强的政策从来就没变过,所以这些人的死活也并不在司马欣的考虑范围内。于是就说道:“那就先便宜了他们,咱们还是尽快向屠睢将军报捷吧。不过府令那边也要通知到,咱们照实禀报就行。” 张鹏点头:“经此一战,咱们在闽中就算站稳脚跟了,新军损失的兵卒要尽快从民兵当中选拔优秀者补充。防御也不能松懈,以免那些豪酋们头脑发热c狗急跳墙。” “诺!”司马欣拱了拱手,领命而去。如今他已经开始以下属的身份自居。对鹏的命令再也没有任何质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屯长鸮 大秦始皇帝三十年三月末。岭南一山谷内,南征军的大营就驻扎在此处。 此时南征统帅屠睢将军正端坐在大帐中,手中拿着一份由闽中快马送来的奏报,面露惊疑之色。 短短一行小字被他反复读了数遍,良久,永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这奏报所述之事,可是真的?” 就见一个传讯的士兵正单膝跪在地上,闻言立刻拱手禀报道:“回将军,千真万确!” 屠睢长叹一声,将爰书放在自己的案头,喃喃自语道:“仅仅五百人,就斩首千余级,生擒闽君,使得闽中大定!如此功绩,便是连老夫也远远不及啊······” 感慨片刻后,他挥了挥手,让士兵退下,然后侧过头去问坐在下首的亲信长史:“你觉得,这斩首的数目有几分可信?” 长史微微一笑:“回将军的话,少府长史司马欣与吾也算相识,其人为吏秉公,性方正,并非是弄虚作假之辈。且我大秦军律严苛,量他们也没有谎报军功的胆子。” 屠睢赞同的点了点头,但仍然对民众发生的事情感到难以置信,便说:“余率南征军五十万众,兴师而来,却不意停顿此地二月有余,至今不能寸进。那少府一小吏,氓隶之人,竟然仅凭临时招募的五百人,就可以纵横闽中,实在奇怪啊······” 长史沉吟一下,分析道:“将军,闽中地区与岭南多有不同,其地毗邻会稽郡,先秦时为吴c越c楚三国相继统辖,多受中国影响,其人虽是断发文身之异种,却也食五谷,懂耕种c桑织,是远远不及岭南居民野蛮的,故而驯化起来较为简单。” 对于岭南山民的野蛮,屠睢倒是深有体会······ 他此次领兵出战,本以为可以势如破竹,几个月内就平定整个江南。却没想到,岭南之地的这些南蛮子抵抗起来十分顽强。甚至就连山川河流,也成了阻挠大军一举一动的障碍。 此时江南还处在基本没有开发的原始状态,不但陆路不通,而且多水系的自然环境必然要依仗舟楫之力。可此次随行而来的军卒多为中国人,大多是不通水性的旱鸭子。很多人上了船就吐,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在水上与那些从小就在河边c江畔长大的南蛮作战了。 若不是陛下及时派来了水军楼船士相助,恐怕自己的处境还要比当下更尴尬一些。 再者说,江南道路不通,每去一处便要先修道路。在修路的过程当中还要防范蛮人的袭扰,这些人就如同猴子一般,往往藏在树上c草丛中,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江南的蚊虫特别多,士兵被叮咬后大多会上吐下泻,严重的高烧不退,短短几日就会失去战斗力。如此一来,屠睢别说是取得大捷,就是像模像样的战斗都很少进行。每天不是给士卒看病,就是张罗着伐木铺设道路。 眼看带来的粮食又要吃完了,那少府小吏许诺的粮草还未送来——这人困马乏c弹尽粮绝之下,仿佛南征军已经进入到了绝境当中。 屠睢突然道:“既然那少府吏如此能战,不若将其调往军中担任一方,若是在岭南也能有如此建树,那不是好事一桩?” 也难怪他开始打起了将张鹏调到自己麾下的主意,这年头能打的军将大多垂垂老矣,而少壮派又没有出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打的,就想赶紧攥在手里。 长史却连忙劝道:“这恐怕不妥,少府令章邯最是惜才,听闻太官令鹏此人极善耕种,长于筹粮,若是吾等将其调来做一战场厮杀的军吏,既会让少府令不悦,又耽误筹措粮草,得不偿失。 屠睢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闻言不爽道:“噫······尔等俱惧少府,本将却是不放在眼中!”屠睢无所谓的挥手说道:“少府,陛下之走犬耳,专缉拿不法。本将忠心耿耿,问心无愧,便是章邯能耐吾何?” 长史点头称“是”,心里却在腹诽:“你敢如此说话,不过也就是仗着领兵在外罢了。若是缴印后回到咸阳,还不是要把尾巴夹起来······” 这时候,就屠睢道:“也罢,既然那少府小吏还欠吾十万人的粮食,调来征战岂不是便宜了他?这样,先升其为守千人将,率二五百主,守好闽中多种粮吧。” “将军英明!”长史顺势拍了一记马屁,简单几笔就写好了任命的爰书。 然后,他搁下墨笔,用迟疑的语气问屠睢道:“将军,这首级是否···?” 屠睢当然明白自己这老部下的心思,摇了摇头道:“好人做到底,何必为了一些蛮子的脑袋做出龌龊事来。咱们同样都是秦卒,而且还是正军。兵戈不可谓不锐,铁甲不可谓不坚,难道连一少府吏都不如,还要分润人家的军功吗?” 长史顿时脸色一红,请罪道:“将军说的是,下吏考虑不周。” 屠睢笑道:“吾知道你也是为下面那些不中用的家伙们思量,尔乃文吏,首级再多与你何干?” 长史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体谅,下吏感激不尽。只是······年轻后生们要出头,咱们总得给些机会。连日来要么是连绵大雨,要么是疾病丛生,那些后辈们的勇武都快被消磨尽了。倘若再不取得胜利,下吏担心军心不稳啊。” 屠睢对此也是深有体会,他这次出征带了不少想要镀金的将门子弟,这些人依靠祖上的予荫,个个出身不凡。但要说是有多少真才实学,那可就不一定了。只是大秦规定以军功论爵,无军功者不得爵,所以他们想继承家族的荣耀,就必须当兵打仗。 趁着南征的机会,这些人就一股脑的扎进了自己的麾下,结果就是——这群公子兵们吃不得苦,杀不得敌,每日就是怨天尤人。眼看前途无望,都打起了退堂鼓,一个个嚷着要回咸阳了。 想到这里,屠睢就随口一问:“不知军中可否有同少府吏鹏一般善战的后起之秀?” 听上司发文,长史说道:“敢言上吏,还真有一人!” “哦?”屠睢眼睛一亮,连忙问道:“是何人?” 长史回答:“将军难道忘了,月前您遣左翼修路,结果遭到蛮兵袭扰。有一屯长率众拼死抵抗,杀退了蛮兵!” 屠睢平时管着五十万人的事情,哪有精力记得一个屯长c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微微颌首,道:“似是有些印象。” 长史道:“此人本是一乡亭长,颇为勇武,后因犯律,被遣到军中效力。因其能力出众,故而被擢拔为屯长。说起来他与那少府吏鹏倒还有些渊源呢。” 看着屠睢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长史继续说道:“此屯长名鸮,也是淮阳郡人士,与太官令鹏是同乡,说不定两个人还认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蚊香、修渠 转眼就到了四月,张鹏已经带领着归顺山民将荒地开垦了大半。有些地方抓紧时间种下了稻子。 闽中的气候湿热,可以一年三熟,想来不久之后就能收获到第一批粮食。 在已经尽力修缮后的县寺院中,此时也是花朵繁盛。 张鹏专门从山野中移植了菊花回来,就种在房前屋后和县寺内的闲置土地上。 菊花约有半米高,茎直立,不分枝,被柔毛。叶互生,有短柄,羽状浅裂或半裂,下面被白色短柔毛。花苞多层,外层绿色,内里则有的是白色c有的是红色c还有的是紫色或黄色,看起花来淡雅而别致。 在夏初明媚的阳光里,张鹏c司马欣c硕三人把这些花朵用剪刀剪了一成下来,然后将花朵放在阳光下暴晒。花了几天晒干之后,张鹏又把已经初步干燥的花朵切碎,当天下午,他就将这些花朵放进香炉里面烧起。 硕知道大兄对这些花朵非常重视,看到燃烧的花朵冒出的青烟,他也不知道大兄到底是什么意思。没多久,竹楼内的虫子就开始噼噼啪啪的往下掉,这下看得硕傻了眼。 熏了好一阵,张鹏把被褥拿出来在太阳下抖动。那些原本藏起来的小虫子纷纷掉出来。张鹏恶狠狠的用脚去踩,并且用鞋底把这些虫子彻底碾死。 硕弯下腰仔细去看,那些虫子一个个身体僵硬,掉在地上之后一动不动。和世代生在这里的山民差不多,硕来到闽中之后也是饱受蚊虫攻击,看到这些大概是叮咬过他或者是吸过他的血的虫子躺在眼前,硕也愤愤的踩上去报仇。 司马欣这时也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到鹏和硕这般举动,只是带着好奇边看边笑。不过此时却飞来一个苍蝇,莽撞的撞在了司马欣脸上,然后就滚落在地。 看着这讨厌的苍蝇,司马欣想起自己被苍蝇骚扰的痛苦。他没有“抓住这只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也没有看着吐出整条舌头的苍蝇,再手起刀落砍掉苍蝇的脑袋。” 司马欣只是抬起脚来,在苍蝇的众多复眼中看到一个巨大的鞋底从天而降,然而被麻痹的身体已经无法反应。鞋底落下,苍蝇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当天,由菊花和张鹏早就准备好的淀粉末混合,糅制在一起后捻成条状盘在一起。这一晚,三个人都睡得踏实。 “大兄,还是你有办法,俺活了这么大,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硕醒来后就不停地念叨着蚊香的好处,似乎激动的要流泪了! “然也,将主之智,常人不能及啊······”司马欣也跟着发出心底里的赞叹。 “这‘蚊香’如此好用,不知将主欲如何操作?”司马欣问道。 张鹏欢喜的答道:“屠睢将军那边没有克扣咱们的军功,这虽是本分,却也不能不谢。素闻其军中疫病频发,皆乃蚊虫叮咬之故。吾欲以蚊香相赠,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哈!”司马欣一听就知道张鹏在摆什么算筹,笑道:“就怕屠睢用了蚊香后离不开,要用更多的兵器盔甲和斩获来交换!” “嘿嘿!”张鹏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近两日商贾进就会随船运面粉过来,如今秘药已经渐渐被其他商贾破解,想再换取粮食恐怕越来越难了。”张鹏正色道:“我们先把这些蚊香给商贾“进”带回淮阳卖掉。到时候用蚊香换粮!” 第二天,进的商船就到了侯县。他见到张鹏之后刚要抱怨现在秘药越来越难卖了,就见张鹏也不答话,而是径直拿出一个黑色的圆形条状物,捧在手中点燃了。 紧接着,缕缕烟雾冒了出来,不一会儿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白烟。 等白烟散去,一脸不快的进就见到地上落满了各种虫子,不仅屋内虫子全部落地,屋外的虫子也落地不少。进的不快变成了疑惑,他看着站在烟雾中的鹏,不解的问:“上吏,这又是什么新的秘药?” 张鹏站在不断散去的烟雾中,缓缓开口道:“此乃菊花驱蚊香,吾欲卖此物,可否?” ···················· 站在码头上,望着进远去的商船,又一笔交易谈成了。闽中如今尚不能自给自足,只能依靠外界不断的输血。蚊香的市场打开,就不愁那些商人不蜂拥而至! 看向眼前的田地,旷野平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无数的军民在田间挥汗成雨。时间紧迫啊,多种一点就能多吃一口,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而且修渠的工作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之前挖了许多蓄水池,早已经养殖了各种鱼类。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蓄水池连接起来,形成活水。 虽然在春初的时候大雨不断,但等到灌溉的时候,要用的水绝不是一个个水池子能满足的。山民并不晓得秦人具体是怎么种地的,所以张鹏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一张白只好画图。 为了挖渠,张鹏己经发动整个侯县的军民百姓,数万人一起劳作。军民日夜动手,丈宽及腰深的水渠很快就四通八达,直接连通闽江,建设速度真是飞快。 人力不需付钱,不过军民劳作的伙食,却是县中供给。 上万人吃喝不少,还要让他们吃饱。馒头c野菜炖鱼汤,这是侯县的标准伙食。 有了官府的组织支持,为自家田地修渠还有饱饭吃,侯县归顺的山民们热情高涨,简直就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人人抢着挑土,拉石,忙个不亦乐乎······ 司马欣站在张鹏的身边,这种万人同作的画面似乎只有大周时期才出现过。不过那个时候黔首是在贵族的皮鞭下被迫劳动,效率极低;而现在人人都打了鸡血似地抢着干活,皆希望水渠早些挖好,家家通水。 他不经意地看向张鹏,脑海中回想起鹏劝说他同意大规模修渠时的场景——“水渠可以泄洪,到时候不但可以避免洪水的破坏,还能有足够的水浇灌土地,人人都可以有良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县尉来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屠睢很早就派遣军法吏前往侯县清点斩首数目,发现无误后就飞速报往咸阳。 另一边,长史司马欣也用少府专门的情报线向府令章邯写了一份内容详细的爰书,当中不但有整个战争的经过,而且着重向上级夸奖了鹏。简单一句话,此人可堪大任! 当奏往咸阳的军报还在路上的时候,章邯已经更早接到了消息,禀明陛下后,斩首一千的战果瞬间翻了一倍,在这两位君臣间的默认下,南征第一大捷新鲜出炉,鹏一跃成为帝国众人的舆论焦点。 这个黔首出身的饲牛者,弱冠之年深入南···疆,不但半载就做下偌大成就。在少府探子的有心宣传之下,鹏成为了大秦帝国不问出身c只凭军功就可显耀的典型。此外,还让一大群满口仁义道德c反对征讨南越的儒臣闭上了嘴巴,始皇帝的耳边着实清净了不少。 于是,仅仅过了一个月,关于鹏和司马欣的任命就下达了,前者为守侯县令c后者为守县丞。虽然都带着一个“守”字,意味着临时和暂代此职,但在整个闽中都没有更高级别的行政机构的情况下,两人无疑已经成为大秦在闽中之地的最高行政长官! 同时,凡是参战的有功之人都得到了封赏。硕和周武皆升爵为上造,周弋c周殳为公士,其他人各个得到了实在的好处,暂且不表。 不过,最让众人不解的是,县尉的职务竟然被空闲了下来。只有张鹏和司马欣知道,正是上面的御下之道,如果军政尽操一人之手,岂不是养虎为患? ·········· 炎炎烈日之下,数不清的军民在顶着太阳劳作。 此时张鹏面前,便有五十余个军民在挖掘一条两丈宽丈深的大渠。这是众多连接各家各户小水渠的主干渠道,总共要修三条,全部与闽水相连,并设置好闸门。需要用水或者泄洪的时候才会开启使用。 劳作的军民中有一大半都是青壮,他们有的铲土c有的背石,有的用锤打,有的用斧凿,皆用力挖掘着,不时用吊桶将碎石吊到井外。这条渠挖到一里远时,便遇到了密集的石头,使得进度渐渐放缓了下来。 到了今日,这条渠道己经挖了十几天,仅挖出的泥石就在两旁堆得高高的,被千万人用脚踩成了堤坝。渠道边上田地的主人是归顺的山民,他们家六口人,总共分了二百亩地,家内一个老丈己经六十余岁的高龄,在这大大秦c特别是在闽中,已经算是非常非常长寿了。 老丈听说县令竟然亲自在他家打门口修渠,心里非常高兴,就天天柱着根木杖由家人扶到渠旁。每天嘴里念叨,希望能早日修通。 看到军民在渠内忙活,他吩咐家人每日煮出热汤分与众人,此时看到张鹏在旁,听闻眼前这个高大的将官就是旁人嘴中常提及的县令,便亲自端了汤水,由家人扶着颤巍巍地前来,恭敬行礼道:“上吏恩德,俺无以为报,只有这碗热汤略表心意。” 听着他带有浓重闽越口音的中国话,张鹏微笑接过,道:“好,多谢老人家。” 看着张鹏将热汤一饮而尽,那老丈咧开嘴笑了。 忽然一声欢叫:“挖通了。” 果然见那两头并进c鏖战了十数天的水渠终于被凿通了,两边已经能看到彼此的模样!所有人都兴奋地欢呼不己,纷纷庆贺修渠成功。 张鹏也是非常高兴。到了这个程度,这条水渠只需在底部填充鹅卵石,两边的墙壁用泥土找平晒干,就可以成渠,那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有了这条主干渠道在,无论是旱还是涝,闽中都将旱涝保收! 那老丈欢喜不已,他沿着水渠边来回看了一会,领着家人过来向张鹏顿首感谢,他哭道:“俺谢过上吏。上吏恩德,老小儿一家没齿难忘。” 他的家人也随他叩首不已,周旁各人也是感同身受。这户人家有了田地,又紧挨着主水渠,眼见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这多亏县令大人治下,才有这样的好事。 张鹏温言对那老丈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请起。” 安抚好了老丈一家,张鹏又与司马欣在田间地头巡视,看各地热火朝天,依这个进度,在秋播前,应该可以有一场大丰收。至少到了明年,答应屠睢的粮食就可以解决,侯县百姓也可以解温饱。 自己从始皇帝二十九年到了大秦,就一直辛辛苦苦。爵位越来越高,官越做越大,自己辖下军民越多,要养活的人就越多。精神压力非同小可,作为当家人,张鹏只有一个感觉——累! 不过他没得选择,作为百姓的父母官。他有责任让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至少要让他们吃饱饭。自己已经努力了,但未来侯县会怎样,张鹏没有把握。 司马欣也同样感慨,看着一路来军民们崇敬的口光,他忍不住对张鹏道:“鹏,汝之仁德,本吏未见,能与汝共事,下吏深感荣幸。” 张鹏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忽听前面一阵喧哗,张鹏眉头一皱:“什么事?” 司马欣道:“下吏去看看。” 他匆匆忙忙去了,不久就回来。道:“县令,是一些民户在闹腾,言道为何不在他们家旁修渠。” 司马欣低声道:“那些闹事的都是后归顺来的豪酋子弟,下吏看过了,他们的田地距离水渠也没有多远。” 张鹏不动声色:“他们以为归顺大秦就可以平安无事,真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装笨。” 司马欣哑然笑道:“也有可能是想试探咱们。” 张鹏冷笑道:“司马兄,请汝领兵巡视,胆敢有人闹事,阻碍修渠办事的,都给我抓起来。每人先打个二十军棍再说!” 烈日炎炎,一行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卒进入了侯县地界,其中一杆写着“鸮“字的小旗被军卒挑在肩上。烈日下,他们个个满头大汗,神情中颇为疲惫。 在这些军卒的后面,已经被任命为侯县县尉的“鸮”骑在一匹低矮的战马上,他细长的双目看了道路两旁的景色一会,尖细的声音响起:“这鹏很有魄力嘛,听闻他命令我大秦军卒在县中修渠。果然一进入县境内,就见热闹。” 他身旁的护卫闻言笑道:“这鹏确实很有干劲,不过比上吏还差得远。” 鸮嘿嘿而笑,道:“俺与他还是旧相识,当年便是多亏了他,俺才有了今日。不过干劲过头,不知道高低深浅,那就不好了。” “大秦的军卒皆要上阵杀敌,则能做修渠这等事荒废了训练,如今俺来了,当然要拨乱反正,好好整顿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不做、二不休 屠睢任命屯长鸮为侯县县尉的消息早在三日之前就通知到侯县中,这位南征统帅在得知鸮与鹏有旧,并且出身同乡之后,就一直想安排两人见一面,千里之外同乡会首,也算是一桩美谈啊! 正好论功的圣旨命屠睢派遣一干吏做守侯县县尉,屠睢第一个就想到了鸮——做了这么一个顺水人情,本意是让侯县文武之间能够上下一心。此外,也是一种对自己看好的后辈“鹏”的关照······ 毕竟派遣县尉明摆着是在分县令鹏的兵权,屠睢如此做也算是折中之法,他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有深仇大恨的。 四月二十二日这天,硕急冲冲而来,询问鹏关于南征军大营传来的消息可是真的。 鹏见硕满头大汗的模样,心中一热,先让其稍安勿躁,紧接着招集几个心腹议事。 在鹏的竹楼内,周武c周弋c周殳三人和铁匠大刘c楫c舳父子二人都端坐位上,听着硕讲述自己和将主鹏与那新任县尉鸮的宿怨。 竹楼内这几人,便是张鹏在侯县的绝对心腹了。至于县丞司马欣,他是文士,又是少府吏出身,张鹏还不敢将机密事务与其分享。 待硕添油加醋地讲完了,张鹏说道:“此人与我有灭家杀父之仇,此番上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军民同耕刚刚走上正轨,若其以县尉职权抽调兵力,吾亦奈何不得他······” 轰的一声巨响,却是周武一把将眼前的椅子踢飞,那椅子飞撞在墙上,立时四分五裂。 他大声喝骂道:“那鸮是什么东西?吾等千辛万苦才创下的局面,他也配成为侯县的县尉?这货要是敢来,乃翁便敢打他!他算什么鸟,我们辛辛苦苦,他也敢来摘桃子?” 见周武如此,周弋与周殳也对张鹏叫道:“敢言将主,这侯县新军c民兵是吾等之心血,一砖一瓦,每一亩田地,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建成的。若是县尉真的将吾等调走,便是去填沟壑吾等也不怕,唯叹侯县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硕只是看着沉默的大兄鹏,他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只是神情狰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鹏平静地坐着,下面各人叫了半天,最后都是安静下来,只是用目光看着自己,看自己会怎么做。在侯县,张鹏早已是各人的主心骨,他们只希望张鹏拿个主意出来。 看火候差不多了,张鹏淡淡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手上端着陶碗,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在竹楼内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冷笑一声:“那鸮以为我鹏还是当初那个任人搓···揉之辈。” 一声脆响,竟是张鹏将手中的陶碗生生捏碎,由于用力过猛,几块碎瓦片甚至深深扎进肉内,鲜血流了出来。 张鹏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手,他抬起头来,目光已是阴沉寒冷:“与其让鸮来此作恶后再想办法,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会用事实向他证明,他错了!” ·················· 太阳不断升起,气温慢慢高起来。 放眼看去,低矮的丘陵连绵不断,绿意盎然c尽是林木。山上c丘陵上都是参天的大树和浓密的灌木野草,偶尔才见到几株枯树,是洪水时被淹死了的。 太阳直晒到众人头上,热气上涌,让人觉得分外的燥热,特别是此时各人身披厚实甲胄的情况下。 山下有一条小道,蜿蜒伸向了远方。 在这个略高的丘陵上,张鹏正在极目远望,闽中的荒凉尽在眼前。 张鹏身上披着那副夺自闽君的铜铁编成的铠甲,更让他的身形显得魁梧厚实,腰间别着一把宽厚沉重的铁剑。 在他身旁,硕c周武c周弋c几人都是按刃肃立,每人身上同样披着铠甲,质地或牛皮c或铜铁不等。 几人的身后,此时正分三排肃立着两屯新军战兵,不说每屯的几个刀盾兵个个拿着竹藤盾牌,身披厚实牛皮甲,就是每屯中扛着竹子做的长枪的军卒,今日也是个个全副武装。他们是扮作护送蚊香的护卫,在楫和舳父子的安排下从水路悄悄被运送过来的, 除了两屯新军外,还有一什神情彪悍c拿着各样兵器的人,个个身材矮小宛若灵猿,他们都是各个豪酋那里投奔过来的精锐蛮兵。 除了张鹏神情平静外,此时各人从军吏到小卒,个个都是脸色通红,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心情激动的,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气。等会,他们就要干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四周寂静无声,看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更是猛烈,一直静立不动的张鹏忽然说话:“周武,你确定那鸮真的会从这里经过吗?” 周武上前一步,抱拳道:“将主,末将敢肯定,鸮等人定会从这条道路上经过!” “麾下已是查得清楚,那鸮一路星夜兼程,路过设立的亭驿根本不停歇,必然十分急着前来上任。而下面这条路就是到达侯县最近的一条了。” “鸮还带了二十几个心腹!” 张鹏冷哼了一声:“正好一网打尽!” 张鹏很清楚,自己和鸮结下的是死结,根本解不开。与其等到他就任后兴风作浪,还不如一不做c二不休!从始至终都是鸮不仁在先,那自己只能不义!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做县尉,张鹏很可能只会想办法让其立功,送他一份好前程离开。可鸮就不一样了,这厮定然是只想对付自己,谋夺自己立身的根本一一军权!这就触动了张鹏内心最深处的忌讳,不将他从肉···体上消灭,以后能睡得着? 张鹏已经决定动手,便让周武带人仔细侦察鸮的各种情况。山民本来就善于隐匿行踪,跟了鸮一路后,侦知其今日必然要路过此处,张鹏便决定在路上设伏,杀了他后,再嫁祸给闽越豪酋! 这段时间前来归顺的豪酋越来越多,张鹏一时间没有借口对他们动手,只能眼看着一锅鲜汤被混进了好多颗老鼠屎。这些人并不安分,稍有机会就能掀起风浪来,这次正好让他们背黑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截杀 【】 周武是搞侦查的好手,前些年待在会稽,一直对项氏做复仇的准备,不但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掌握了项氏很多信息,足见其水平不低。 他建议在这里动手,张鹏也亲自看过这里的地形——道路两边尽是丘陵,前后不远处还有一个谷口,进入这个地方,想逃也难办。 而且这个地方圆数里都没有人烟,离这最近的乡里也远在十里之外,不过在今年的大洪水时此乡四个里都已经被冲毁,那里现在已成为破烂不堪的空寨。 这地方设伏最是理想不过的,不会在无意中走漏消息。 此行除了几个能战的军吏外,张鹏动员了两屯新军及一什蛮军前来,成员全部都是山民,没有一个少府的老人。这些人的利益都与侯县紧密相联,又视张鹏为主,他们的忠诚不容怀疑,况且他们家小都待在侯县内,间接的也是作为人质。 众人连夜而来,为保万无一失,等会那什蛮兵并不参加战斗,而是用来追击,务必斩尽杀绝,不使一人脱逃。 杀吏其罪不小,如果逃去一人,事情传扬开来,定会引起喧然大波,到时张鹏除了上山作盗贼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此次伏击,除了动用猎弓,还有铜剑竹枪等武器。张鹏并没有打算使用强弩,这种武器民间禁绝,也太过鲜明,容易事后让人查出。而猎弓竹枪等武器,现在闽越山民普通使用,定会让人难以查明。 太阳越升越高,侯县的众人静静等待,将近巳时,张鹏听到一阵的马蹄声响,鸮等人来了。 ··············· 山路上,鸮骑在一匹低矮的马上,正领着众人而行。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随同其上任的二十个亲信兵卒,他们人人披着盔甲,从大营出来到现在,一路的坎坷,各人都有些疲倦,加上猛烈的太阳晒在他们身上脸上,众人都是不断的冒汗,只是努力低着头蹒跚而行。 鸮身上披着铁甲,这些天他总感觉有人在窥探自己,让他起了不祥的预感,加上近来山民为盗横行,所以此次出行,鸮除了全副武装外,还带上所有自己在大营的亲信部下。 虽说路途累,路上还有遇到盗贼的危险,不过此次鸮是一定要前往侯县的。为自己的前程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鸮非常想再见到鹏那厮,找机会亲手报了杀父灭家之仇。 不容易啊,自己在江南苦熬了一整年,终于要坐到县尉的位置了,为了这个官位,自己身先士卒c不畏生死付出了多少?想到往日的辛酸,鸮有种想要流泪,又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感觉。 虽然在级别上仍然低于鹏那狗贼,但是江南仍然处于战争状态,只要战事一日不靖,自己就一日掌控兵权,说话自然就有分量。可笑那鹏把新军搞得不错,这下全都便宜了自己喽······ 想起心中的快活,鸮今日的话格外多了一些,往日那种高傲神态也是少了不少。 他对身旁的部下高声笑道:“李屯长,待到本吏就任,便提拔你做百将,你可愿意?” 李柏紧跟在鸮的身旁旁,荣幸地为后者牵马而行。他闻言已是喜笑颜开,不过仍是时刻陪着小心,不时察看鸮的脸色。 此时他听了鸮的话后,慌忙媚笑道:“全凭县尉的擢拔,下吏才得以一个伍长转任屯长一职。至于百将,俺是想都不敢想的,不过上吏若是信得过俺,俺做了百将也给您牵马,您也更有脸面。” 鸮哈哈大笑:“你这个厮杀汉,倒真是会说话,好你就做本吏的牵马百将!” 李柏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连声道:“都是县尉抬爱,才让小的能有今日。” 另一个什长以羡慕的眼神看了李柏一眼,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说道:“上吏,说起来那县令鹏还是有些能力的,可惜为人不知变通,新军也这么能打,难怪要被分权!” 鸮高声叫道:“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鹏不知好歹,该有此报!” 李柏这时阴声说了一句:“只怕那鹏是个亡命之徒,养的一干山民蛮子也非善类,到时他会不会乖乖地交出兵权?” 闻听此言,鸮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鹏让他颇为忌惮,特别是听闻手下转述侯县新军的实力后。 什长听到这话疑问道:“鹏不乖乖地交权,难道他还敢违抗国尉的命令?他想造反?” 屯长李柏与什长的话让众人安静了一会,显然刚才他们的话,触及了各人心中的隐忧。眼看着进了一个丘陵之地,山路越狭窄,鸮笑道:“人说闽中豪酋纵横山野,可这一路来,也没看到一个盗贼嘛!” 李柏笑道:“这都是县尉大人威名所致,所以盗贼望风而逃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忽听“嗖!”的一声,一支劲箭迎面而来,正中李柏的胸口,立时将他射倒在地······ “嗖嗖!”声响,劲箭不断飞来,惨叫声接连响起,又有几个士卒被射倒在地。 鸮豪气迸发地的叫了一声:“随某杀贼啊!” 众人一片慌乱,嘶声叫道:“是群盗,是闽中豪酋” 鸮连忙大喝一声:“就地防备!” 挥剑格开几只向他射来的利箭,敏捷地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他身前身后的士卒们也是回过神来,纷纷聚到他身旁来。 他们这些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秦军,纷纷奔来聚成一团,几个披甲的秦卒还举起盾牌,挡住山上射来的利箭。 一片的喊声,从山下看去,山道上人叫马嘶,各人只是呼嚎戒备。 丘陵上,周武正指挥着几个猎户出身c善于射箭的军卒向山下抛射羽箭,可以看到山道上各人惊慌恐惧的神情。刚才周武那一箭将李柏射倒在地,可惜以他的角度,只能射中李柏,否则刚才那一箭,便可要了鸮的老命。 还有那什长也似乎被射中,不过又似乎是随势滚到路边山坡下,借灌木丛掩藏自己的身形。 叫声不断,张鹏回过头来,眼前硕c周弋c周殳三人正肃然待命。 张鹏沉声道:“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三人一齐抱拳,一身的甲叶铮然作响:“麾下领命!” ps:昨天房产过户,然后就在一直忙着搬家,忘记码字了,没有太监,rry。()!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