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下的单行道》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she,说】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秋叶下的单行道 作者：张德钰x 文案 睁开双眼 去寻找 还未被发现的足迹 人们所看到的不幸 只是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幸福而已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零章 程槿把自行车放在公司门前的空闲处，步履平缓地登上台阶走了进去。 从表面上看，身为公司的业务经理，程槿对工作的态度并不是很积极的。他每天几乎都是掐着点地按时上下班，既不早到也不晚退。每天等到他骑着他那辆几百块钱的自行车到单位的时候，公司门外总已经停了一排各种样式的私家车了。 因为这家公司的待遇还算丰厚，在这里工作了一年以上的员工，差不多都能攒下一辆小汽车首付的钱了，所以在这家公司里，员工开着自己的私家车上班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作为公司的业务经理，程槿自然也少不了有一辆自己的私家车，只是除了在出远门的时候需要用以外，平时它都是老老实实地在车库里待着的。在刚拥有自己的车时，程槿也曾像其他人那样每天都开车上下班的，但时间一长，面对每天早晚jiāo通高峰时马路上拥挤的车流，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这种上下班的方式。 他买车就是为了给自己带来方便的，既然它没有给他带来方便，那他用它的意义也就dàng然无存了。既然这样，他也没必要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刚走进员工登记处，一个看上去满脸倦意的年轻人就主动地朝他迎了过来。 “经理，有人找你，现在在接待室呢。”那人强打起精神，对还在向前走着的程槿说道。 “哦，谁呀？”程槿随口问道，“男的女的？他说找我干嘛了吗？” “是个女士，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好像还是个残疾人，听不见东西，但是会说话。”那人认真地回答说，“她没说要来干什么，但我们看她手里一直拿着一个纸包，里面应该是包的现金。” 程槿突然停下了脚步。“好，我知道了。”他往年轻人那张疲惫的脸上看了一眼，“怎么，昨天你们几个又干到半夜了？” “是啊，这不项目快到期了吗，不加点班弄不完啊。我们这个季度的奖金可就靠这个了。” “嗯，后天是吧？这次的时间确实太紧张了。”程槿自问自答地说，“我给上面说说，看看能不能再多给几天时间，还有两天，根本弄不出来嘛！” “算了吧，经理。”年轻人有气无力地说，“早干完了早放心，还有两天呢，没事儿！” 穿过一条走廊，程槿来到了公司接待室的门口。他推门走进去，一个身穿蓝色上衣的女子正坐在里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安静地等着他。 早在刚才，程槿就已经从年轻人的描述里获知到来者的身份了。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对于这名女子的突然到来，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意外。“哟，她还真来了。”这便是程槿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个感觉。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有这种意外的感觉的。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她也绝不是那种会赖账的人，虽然就算是她真的赖账不还，程槿也不会忍心去要的。 “程槿哥，好久不见了。”见他走进来，女子主动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她那有些含糊不清的发音和他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程槿看着女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尽可能不让对方的眼睛漏掉他嘴唇的任何一个动作。“哎，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发音又有进步了啊？” “是吗？”女子答，“别人也是这么说的。因为现在孩子上四年级了，有时候需要和老师进行一些沟通。要是老师听不清我说的什么那会很成问题的。所以我最近又在重新练习发音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看来我这次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嗯，确实没有白费。”程槿附和道。他随手拿了把椅子，放到了女子面前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并坐在了上面。 “那个，程槿哥，我把钱给你凑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千块钱应该一分也不会少的。请你自己点一下吧。”女子说着，把她手里的纸包递给了面前的程槿。 “没事儿，不用看了。”程槿接过纸包，又把它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如果我连你都信不过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可以信的人了。” “谢谢你啊。如果没有这笔钱，我们可能真的撑不过来的。”女子突然有些伤感地说。 “没事儿，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借给你们五千块钱而已。现在还被你给还回来了。”程槿平静地说。“最近你们都挺好的吧？”他又接着问了一句。 “嗯，都挺好的。” “你出来了，孩子是一个人在家吗？还是他爸看着呢？今天是星期六，他应该没上学吧。” “不，我把他放到邻居那里了，孩子他爸你知道的，管不了孩子。”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这么早？是坐火车吗？”程槿依然一字一句地说问道。 “嗯。”女子点了下头，“是坐火车来的，今天的头班车。来晚了怕打扰到你嘛。说真的，我来的时候还害怕你换了工作，找不到你呢。那个出租车司机挺好心的，带我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找到这个公司总部。” “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早出门，走了这么远的路，把这五千块钱还给我。其实，这笔钱你自己留着用就可以了，没必要非得还给我的。” “不是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女子笑笑，“我知道程槿哥你也不缺这点钱，可这毕竟是你借给我的，你连利息都没给我要。” “哎，凉花，”程槿突然说道，“你大老远跑来挺不容易的，要不中午就别回去了，在这里吃顿饭吧，我请你。” 女子摆了下手。“这次就算了吧。我已经订好了回去的车票了，上午九点半的，这就快到点了。”她指了指挂在接待室墙上的钟表，并顺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要走？现在才九点不到呢。再等一会儿吧。”程槿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不用了。我这次就是来还钱的。既然钱已经还给你了，那我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女子说完，便迈步朝门外走去。 程槿陪她出了门，帮她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并替她预付了车费。 “那么，再见了，程槿哥。”女子坐上车，微笑着向程槿道别。 “嗯，再见。”一种莫名的伤感突然从程槿的心底浮了出来，“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他不知怎么又补了一句。 ☆、上部·第一章 七月的傍晚，盛夏里延续了一天的炎热总算有了些许的消退。程槿的妈妈把做好的最后一盘菜从厨房端到院子里的八仙桌上，然后便摘下围裙，和其他人一起坐在了桌边，开始享用和婆婆一起做出来的晚饭。 按占地面积来看，这算是一个很大的村子了。在一个还没有通柏油路的地方，稀稀落落地居住着将近五百户的人家。 这里有着和其他偏僻的村落一样的情形：平日里，在村里居住的人口数还没有户口上登记的常住人口的三分之一多。 由于现代社会的发展，许许多多在农村出生的青年人，都选择离开他们的出生地，去大城市寻找“出路”。而那些继续留在家里的，除了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怕也只有一部分学龄前的小孩子和某些因为身体原因走不了的残疾人了。 尽管人是离开那里了，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忘掉的。比如，在老家里还有几亩属于自家的田地；比如，自己的老父亲还在老家里耕种着那几亩属于自家的田地。对于一个出身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这些东西总是不能忘的，这就像是他们的根，一旦丢失了，便再也无法从大地吸取所需的养分，而此时的人也会变成一个轻浮的空壳，漂浮于空无一物的世界上。 因此，为了深埋自己的根，每到农忙时节，那些在大城市里打工的青壮年劳动力们都会回到老家，帮着留在家里的老人们干些农活。除了过年过节，也只有这时候村子里居住的人才接近户口上登记的人口总和。当然，也只是接近而已，有很多人是赶不上春播秋收时放假的，程槿的父亲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例。 相比起同村的那些到各地的工厂工地里打工的人来说，身为中学老师的程涛工作就要“体面”得多了。 他是程家的独生子，也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在本科毕业以后，他如愿的进入了一所中学里，成为了一名初中的数学老师。 虽然凭着一个职位在大城市里站稳了脚跟，但程涛并没有忘记在自己的老家里还有几亩田地和现在依旧为此劳作的年过半百的父母。因为农忙时节学校里并不放假，所以程涛也没办法回去帮着父母干些农活，他只能等到学校里放假的时候带着自己的一家三口回到老家替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弥补自己在春播秋收的时候回不了家的遗憾。 程涛的妻子方月玲比程涛小四岁，是一家特教学校的手语老师。早在认识程涛之前，她的父母便因为疾病相继离世了，家里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一个跟她父亲从小争到大的叔叔和两个远在异国的舅舅。每到学校里放假的时候，她也总会丈夫一起回到他的老家里，就算是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提供归属感的地方了。在他们刚结婚的那个年代里，这种思想和行为还是极其正常的，就是整个的社会舆论也在赞许着它的发生，即使是在二十年之后，它也没有在人的思维里被彻底地根除。 “哎，我在广播里听说你们老师涨工资了哈。”父亲边从盘子里夹着菜边对程涛说，“说是平均涨了百分之十呢，你那里涨了吗？” “嗯，确实涨了不少。”程涛回答说，“每个月涨了将近一百块钱呢。” “啊，这么多啊！”母亲看着程涛，低声说道，“你们上班的就是不一样，那天我在路上碰到咱村的那个王老黑了，他儿子就在你们那个城市里打工。听他说，他儿子一个月才挣二百多块钱，还不够你们一个月工资的零头呢。人们都说知识改变命运，现在看来一点也没错啊！” “那也得看跟谁比。”程涛吃了口菜，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些上班的也就挣点儿死工资了，比一般打工的是强点，但跟人家自己开公司的可差远了。你看咱村的那个老孟，人家一年成几万得挣，都在自己的那块地皮上盖起二层小楼来了。” “怎么，你还羡慕他啊？”父亲哼了一声，问程涛道。同时在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了程槿的碗里。 “谢谢爷爷。”十岁的程槿看着碗里的ròu，开心地向祖父道了句谢。 “我不是羡慕他，”程涛依旧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就算羡慕人家咱也没那个本事，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自己开公司的。” “呵，你可别羡慕他，我们可不想看着你被一群警察带走给关进监狱里。”程涛的父亲喝了一口碗里的小米粥，不动声色地说。 “什么？”程涛惊讶地扭头看向父亲，拿在手上的要伸出去夹菜的筷子此时也停在了盘子的上方。“他进监狱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吗？连新闻上都报道了。”母亲回答道，“事得两个来月了吧，那时候他还在家里呢。听说他正好在家里午睡呢。突然就有一群警察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就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带走了。哎呀，想想就可怕。” “为什么啊？他是犯什么事了吗？”程涛继续往下问道。 “你以为他那些钱是怎么来的？”父亲说着，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了嘴里。“就那几个人的小公司，一年成几万的挣钱，想想就知道有问题啊，不知道这是坑了多少人的血汗钱呢！听说，连咱们本村的人都有好几个上当的，他也真够没良心的了。这下好了，进去了，又赶上了这么个形式，估计不挨qiāng子就是好的，这辈子他都别想再出来了。” “哎哟，那可真是可怜那孩子了。”方月玲chā话道，“她母亲身体又不好，以后的日子让她娘俩儿怎么过呀！” “那有什么办法呀？谁让他自己作孽的啊。不过，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我跟你爸爸商量好了，以后她家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们能帮就帮着点把，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嘛。”程涛的母亲向儿媳fù答复道。 这时候，程槿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宣布道：“我吃饱了！” “嗯，行，你可以走了。”他母亲摆了下手，笑着对他说。 ☆、上部·第二章 看见得到了母亲的许可，程槿立马从八仙桌前离开，一溜烟地在院子的大门里跑了出去。 “慢点，注意安全啊！”他母亲在后面叮嘱道。 程槿没有答话，也没有把母亲的话放进心里。这样的话母亲有时候一天就会说好几遍，听得多了他自然也就不当回事儿了。而且，对这个村子的熟悉程度他要比他母亲多得多，有时候，他母亲都得被他领着才能找到这个村子里的某个地方。 毕竟，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在出生后到学龄前的这段时间里，程槿都是待在村子里和爷爷nǎinǎi一起生活的。 夏季的白昼长得让人心里发慌，即使灼热的太阳已经安稳地沉没在了地平线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但它的余光却依然牢固地占领着整个苍穹，久久不肯退去。 十岁的程槿在村子里的一条小路上兴奋地向前快步走着，右手里攥着刚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的两个一毛钱的硬币。那是他上午从父亲那里要来的零花钱，现在他准备拿着它们到村子东边的那个他过去经常去的小卖部里买一包虾条来吃。 那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因为村里平时也没多少人居住，再加上村里人自己种的粮食也差不多能满足日常生活所需，因此，就这一家小卖部足够承担全村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需要了。 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外，这个小卖部也会卖一些诸如烟酒糖茶这一类的东西供村里人选择，这其中也会有专门卖给小孩子的小零食。因此，村里的那些留守在家的孩子们几乎都成了小卖部的常客，程槿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在被父母接到城市里上学之前，程槿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缠着爷爷去小卖部买包虾条吃。后来，程槿被父母接到了城市里，因为住的地方离超市很远，而他的那所学校周边又一直没有什么小卖部之类的地方，就这样，程槿那每隔两天一包虾条的生活便由此结束了。但是，每次跟着父母回到村子里时，他总是还会看机会向大人要个几毛钱自己再去那个小卖部里买包虾条吃。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他上了初中之后觉得虾条不好吃了才彻底告一段落。 沿着小路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程槿便来到了那个小卖部的门口。因为过去不知道来过多少趟，他对这段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熟悉度比从学校回到家的那段路还要更胜一筹。 小卖部面积不大，仅仅只是一间十多平米的门头房。因为空间紧凑，房间里在摆满了各种商品之后，除去一个柜台所占的位置，剩下的地方也就能够再供包括老板自己在内的两个人站着了。 程槿站在门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两枚一毛钱的硬币，然后便迈开大步走进了小卖部里。 “哎，程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他进来，女店主从柜台后的椅子上站起来，主动跟他打着招呼。 “阿姨好，”程槿先礼貌地向女店主问候道，“我昨天下午跟我爸妈回来的。” “哦，好。那这次可要多住几天啊。”女店主微笑着附和说，“你这次还是来买虾条的？”她接着问道。 “嗯。”程槿点点头，把手里的那两毛钱的硬币放在了柜台上。“这次给我个小包的吧，阿姨。” “哦，两毛钱啊。”女店主把那两枚硬币拿起来托在手心上，并把它伸到程槿面前，双眼含笑地说：“两毛钱可不够了哦，现在虾条涨价了，小包的得四毛钱了呢！” “可是，我现在只有这两毛钱啊，阿姨。”程槿抬头望着女店主，表情明显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候，一个手里拿着几张纸币和一张小纸条的女孩子走进了店里。站在柜台前的程槿看她进来，立刻礼貌地向左移了两步，给女孩让出位置。只见女孩把手里的钱和纸条都放到了柜台上，然后便往后退了两步，安静地站在了那里。 “哎哟，这可就有点儿麻烦了。”女店主依然微笑着对程槿说，根本没往女孩的身上看一眼。“你带的钱不够，我也不能卖给你呀！” “可我真的很想要啊！”程槿嚷了起来，“阿姨，要不你先把虾条给我，我这就回家拿钱去，你看这样行吗？”他讨价还价道。 “嗯，这样也行。”女店主笑着点点头，随手从货架上拿下了一包虾条来递给了程槿。“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赖账的哦。要不然我可得找你爸爸去的。” “嗯，我这就回家拿钱去。”程槿兴奋地接过那包虾条，飞快地跑出了店里。 在程槿走后，女店主才从柜台上拿起小女孩带来的那张纸条，瞥了一眼上面的字。 “你妈妈也真是好意思的。”女店主把那张纸条在手里用力一握，摆了下胳膊把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你爸爸骗了我那么多钱，你妈妈竟然还有脸让你到我这里来买东西，真是无耻啊！你们家得买我多少东西才能把那些钱还给我啊？”女店主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转身整理起货架来。“要不我把你给卖了吧，虽然你又聋又哑的，但如果给人家当童养媳的话应该还是有人会要的。不过，很可惜呀，我没那个胆儿，我可不想跟你爹似的被弄进监狱里吃qiāng子去！” 女孩依旧在刚才的地方安静地站着，等着女店主把她需要的东西从货架上拿下来递给她。 过了一会儿，程槿便拿着给从父亲那里要来的两毛钱跑回了小卖部里，这时候，女店主才从货架上把小女孩需要的食盐取下来。 “来，接着！”女店主喊了一句，然后一抬胳膊，把那袋盐扔到了女孩的脚边。站在一旁的程槿往地上看了看，一弯腰把那个盐袋子捡了起来，把它递到了女孩的手里。 ☆、上部·第三章 在这个村子里，程家的经济状况并不是最好的。就像程涛自己说的那样，比起像他这样靠着个稳定工作挣点死工资的人，那些自己开公司当老板的人明显会有更高的收入。甚至只是像村子东边那家人一样开个小卖部，如果生意好，只需要十多天便可以挣出程涛一个月的工资来了。而且，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社会地位总是和他的经济状况相挂钩的。这种情况在任何地方都是相同的，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在乡下。因此，程家在这个村子里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平日里，程涛的父母出门的时候，如果碰到了一个同村的熟人也仅仅是被礼貌xìng地打声招呼，接着便擦身而过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表面上看着默默无闻的家庭，却给自己安排了接济孟家妻女的这样一个任务。 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有些不符合常理的。首先，这是一个发生在别人家里的事情，和程家自身的利益没有丝毫的瓜葛，他们并没有去专门接济那娘俩的义务。其次，这样的付出不会有任何能够预见到的回报，就算只是从名声上说，无缘无故去接济一个名声狼藉的家庭，这只会让村里人当做笑柄甚至是污点来看待。可程涛的父母却真的这样做了。 “我过去就说，别羡慕人家有钱。钱这种东西贪得无厌啊！”程涛的父亲这样跟一家人解释道，“你们看咱村里的那些人在人家老孟出事之前对他家是个什么态度啊？那是羡慕得在路上碰上都得多看他两眼啊！可是现在呢？看见人家闺女就跟见了瘟神似的躲着走！这叫个什么事啊！行了，咱啊，过去也没羡慕过人家，也没啥思想包袱，毕竟这件事是老孟自己干的，跟孩子没关系。咱家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帮那娘俩吧。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咱自己不亏了良心就行了。” “不是啊，爸。”当时程涛这样对父亲说道，“你这么师出无名地去接济人家会让人家误会咱是看她们笑话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咱何必非得去做呢？到头来咱不光东西没了，还可能在人家的心里成了坏人了。这么着有什么意义吗？” “那你说该怎么着？见死不救？”父亲反问道，“现在老孟进监狱了，家里的财产差不多都查封了。他老婆身体不好，几乎没什么劳动能力，他闺女又是个聋哑人，才十岁，连生活自理都是问题。你说这日子让她们娘俩怎么过？就这么见死不救咱于心何忍啊！” “我支持爸爸。”这时候，方月玲chā话说道。“我们可以在她们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再伸手去帮助她们，这样，我们既达到了目的又不会让人家误以为咱是看人家笑话，还不会伤到人家的自尊。既然我们已经了解到这件事了，如果就真的这么见死不救确实也是于心不忍。咱有这个能力，就尽自己所能地帮着人家点吧。” “对嘛！”老父亲赞同地接话道，“咱能帮就帮，人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不遇到点事儿呢？谁知道我们帮的那个人以后会怎么样呢？” 在程涛的父亲说这个话之后几年的时间里，除了每当年关将至的时候程家都会买些生活必需品送给那娘俩以外，在平时，程家那老两口也会帮着打理孟家的那几亩田地。渐渐地时间长了，就像他们当年预估的那样，村子里难免有些说闲话的人，而程家人倒也像当初自己决定的那样，不去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只是尽自己所能地做着他们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的事。 程槿十三岁的那年，村子里经历了有记录以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在农历腊月最后一个星期，鹅毛般的大雪几乎都没有停过。 年二十九的那天下午，趁着漫天的风雪稍有喘息，程家人推着两小车煤块徒步来到了孟家的那个两层小楼前。 过去那几年，住在这栋二层楼里的娘俩一直没有供暖的东西可用。因为煤炭的价格并不便宜，她们舍不得把卖粮食的钱花在这种无关xìng命的事情上。而程家人也因为种种原因忽略了这个问题，直到这年冬天看到这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忘记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事情。于是，在一家人商量后决定，由他们出钱给孟家的那娘俩置办一些煤炭，帮她们熬过这个冬天。 “帮人嘛，不帮到底怎么能行！”老父亲语气坚定地说，“这么冷的天，要是家里连个暖气都没有，搞不好真会出人命的啊！” 女孩打开了大门。在程槿的母亲用手语向她说明了来意之后，程家人便把那两小车煤块推进了楼内的储藏室里。 女孩的母亲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厚厚的棉袄把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裹在了里面，几乎都找不到一点缝隙。她的嘴唇发白，眼睛看上去像是半睁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嫂子，你们家的炉子在哪呢，我帮你们点上吧。”程涛主动向这家的女主人问道，“我也教教凉花怎么用。” “哦，就在厨房的那个灶台旁边。”女主人回答。 不一会儿的工夫，炉子便被升了起来。看着炉子中剧烈燃烧的煤块，女孩微微一笑，安静地守着那团炉火站了许久。 “唉，你们为我们娘俩做了这么多，我说的那一句谢谢真是太苍白无力了！”坐在客厅里的女主人这样对身旁的方月玲说，“唉，我不争气呀，搞得也连累孩子也陪我受罪。我真是没用啊！” “没什么，我们只是做了点儿力所能及的事而已。”方月玲平静地答道，“只要你和孩子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们也就放心了。人生在世，谁还能不遇到点儿事呢？嫂子，人啊，一定要向前看，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上部·第四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随着孟凉花年龄的增长，她能够独自承担的事情越来越多，程家人对她们娘俩的照顾也在逐渐地减少。甚至从过去只是程家人单向的帮助变成了双向的了。有时候，孟凉花也会到程家的田地里帮着那老两口把地里的庄稼打理一番。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她还是可以学着别人的样子来完成那些用不着和其他人配合的事情。程家的那老两口倒也没有拒绝孟凉花的帮助，毕竟过去这些年，程家人为她们娘俩提供了太多无偿的东西，现在得到些回报也是应该的。 孟凉花的耳朵也不是天生就听不见的，只是在四岁那年经历了一次意外的医疗事故之后，才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 在父亲出事之前，他一直花着大价钱从外地专门雇佣着家教老师来教凉花手语和识字。因此，尽管不能直接用言语来和别人jiāo流，孟凉花还是有些其它的方法来作为替代的。 对于那场变故，孟凉花并没有记得太多的细节，她只记得那天一家人刚吃过午饭，父亲走进卧室里准备睡午觉。这时候，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群身穿绿色制服的人从门外一窝蜂地冲进来，径直走进卧室里，把想要做些挣扎的父亲一下子按倒在了地上。从那以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老师不来了、桌上的nǎi油面包不见了、原本就病怏怏的母亲现在连笑都不会笑了。那时候，她只知道家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在事情发生了两个月之后的一天傍晚，母亲把一张小纸条塞进她的手里，让她去村子东边的那个小卖部里买一袋盐回来。她照做了。到小卖部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个男孩子正站在柜台前买东西。她认识他，她还记得他的母亲曾经跟她用手语打过几次招呼。男孩看她进来，便礼貌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给她让出位置。 她像过去那样走到柜台前，把母亲jiāo给她的纸条和钱都放在上面，然后向后退了两步，等待着女店主的回应。片刻之后，男孩拿着一包虾条离开了小卖部。女店主拿起柜台上小纸条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把它攥成纸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但是，女店主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把她要的东西拿给她，而是不紧不慢地整理起货架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东西。因为听不见，又没法回应，孟凉花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女店主下一步的动作。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女店主才从货架上把她需要的那袋食盐拿下来。就在这时候，那个小男孩又跑了回来，把手里拿着的两枚硬币jiāo给女店主。女店主在从男孩手中接过钱的同时把那袋食盐往上一扔，在经过了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之后，那个盐袋子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脚边。男孩的反应要比她快一些。他弯腰把盐袋子捡起来并jiāo给她，然后用他那不太熟练的手语对她打了一句“不用谢”，接着便像刚才那样飞快地跑出了小卖部。 后来，因为程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主动承担起了帮助她们娘俩的任务，孟凉花与这家人的jiāo流也变得多了起来。自从经历了那次在小卖部里遭到的冷遇之后，她便真实地知觉到了村里的其他对她态度上的变化。那些过去见到她总是笑脸相迎的大人们，现在看到她时不仅不会再露出微笑，甚至还会一脸嫌弃地躲着她的身影。那时候，她还不怎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些变化和父亲被警察抓走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她也曾尝试地问过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倒也如实地说了一些诸如“你爸爸做了坏事被关进监狱了”之类的话，但这仍不能解答她的疑问，那时的她还是不能明白，别人为什么把对她父亲的指责转移到她和母亲的头上。 对于程家人的接济母亲欣然接受着。但同时她也时常告诫着女儿，不要把别人无偿的给予当成是自己应得的东西。 转眼间，距离那场变故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六年的时间。对孟凉花母女而言，最困难的日子应该已经被她们给熬过去了。现在的孟凉花已经有能力自己打理好家里的那片田地了，一年到头卖粮食换来的收入也足够她们娘俩日常开销的。有时候，孟凉花会主动地来到程家的庄稼地里帮着那老两口干些农活，就算是对程家人这些年帮助做些报答了。 时间长了，村里人对孟凉花父亲的事情也慢慢地淡忘了许多。大部分的人们已经不像事情刚发生时那样对她们另眼相看了，偶尔地，一些家里缺少青壮年的家庭会在地里的活忙不过来的时候找她过去帮忙。孟凉花倒也很乐意做这种事情，每次她像是在自家的自己家的地里干活那样卖力。一般情况下，这种劳动是没有报酬的，但有时候，有些人家也会留她在家里吃顿午饭，就算是对她劳动的一点回报了。 那是这年四月的最后一个中午，孟凉花干完自己承诺过的活什，从同村王老黑庄稼地里走出来准备回家。这时候，王老黑的儿子突然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到了她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真是麻烦你了。”他把纸和笔递给孟凉花，只见纸上写着这么一行字。“要不中午在这里吃顿饭吧。” “谢谢，不用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妈做饭呢。”孟凉花对他笑笑，在纸上回复道。 “没事，你可以把菜给你妈带回去嘛。”王老黑的儿子摇摇头，又在纸上写道。“我做的饭挺不错的。” “这次就算了，下次吧。我妈妈最近有点感冒，我得回去照顾她。”孟凉花谢绝道。 得到答复后，王老黑的儿子盯着孟凉花看了两秒，然后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上部·第五章 小时候，对于家里的长辈们如此不计回报地去帮助两个几乎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人，程槿心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那时候，他只是被动地跟在大人身后，偶尔地会帮着大人搬搬箱子什么的，但也是在大人的催促下才去做的。对于受他们帮助的那娘俩，程槿更是没什么态度，在平时见不着她们面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记得有那两个人的存在。而在见到只比他小几个月的孟凉花的时候，他便很自然地把她当成是他母亲的那些学生中的其中一个。 因为程槿的母亲方月玲是一名特教老师，所以经常还有一些家长会带着他们的孩子到家里来做客。他们都希望在了解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的同时，也就着和老师拉拉关系，让老师多注意着自己的孩子点儿。 在大人们谈话的时候，方月玲总是让程槿陪着来做客的孩子去他的卧室里玩儿。因为他们大多都是些有听力障碍孩子，所以为了便于让他们jiāo流，方月玲便逼着程槿学会了手语。虽说是被强迫的，但程槿也并不是很讨厌自己学的这种技能，至少在学校里和新同学吹牛的时候，这种本事还是足够让他正儿八经地显摆一阵子的。 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程槿的意识里开始有了怀疑的思维。他开始怀疑世界，怀疑自己过去做过的所有的事情，这其中自然也包含着程家人对那对母女的无偿的接济。他怀疑他们这么做的意义，他们真的有必要不计回报地去帮助两个与自己的利益毫无关联的人吗？这么做对他们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吗？他们在这其中又能得到什么呢？ 那时的他还无力回答这些问题。他只是在一边怀疑着，一边继续听从着长辈们的安排，做着和过去同样的事情。 即使后来长大了一些，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于孟凉花，程槿依旧是没什么评价的。在他的头脑里，关于孟凉花的印象只是一些单纯的片段，而不足以连成一个整体。比如，他会记得孟凉花笑的次数很多，但他并不把这知觉成她很爱笑；再比如，他会记得面对别人冷眼时总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但并不把这知觉成她的脾气很好。 不管怎样，出于某种发自不能的反应，即使是在程槿怀疑这个世界怀疑地最狂热的时候，他也会拿出自己最好的模样来面对别人，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孟凉花母女在内。而且，他也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孟凉花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这种状态，每次放假回老家，被家里人派到孟家的庄稼地里帮忙干些农活时，孟凉花总是在闲暇之余很兴奋地和他用手语jiāo谈着，说些她所知道的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虽然程槿对这些事情大部分都不怎么感兴趣，但出于礼貌的习惯，他还是会很认真地理解着她的叙述，并不时地回复她一句话，以表示自己确实是在认真地和她对话，而不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转眼间又到了炎热的七月。因为现在孟凉花已经能够自己把家里的庄稼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除非遇到特殊情况，程家人不再去孟家的庄稼地里去帮忙干农活了。 这天，程家的午饭吃得要比平时稍晚一些。但其它的情况还是那个老样子，比如，程槿的母亲依然是最后一个坐到餐桌前的。 “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刚拿起筷子，程槿的爷爷便随口嘟囔了一句。“林子不大也一样，就咱这个小村子净出些新鲜事呢。” “哦，又怎么了？”老爷子的儿子程涛接着问道。在他父亲拿起筷子的时候，他已经从盘子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了。 “怎么，你不知道吗？电视上都报道了！”老爷子有些惊讶地说，“你们还记得前年过世的那个王老黑吗？” “记得呀，不是前年得癌症死的那个吗？”程涛接话说，“听说自从他死了以后，他儿子又回家种起地来了。怎么，他儿子出事了？” “嗯，这不，昨天一大早就被警察给抓走了。”程涛的父亲带着一点戏谑的口吻说，“这些倒也不意外，看这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啊，他也进去了？”程涛一脸诧异地说，“没想到咱这个小村子还净出这种事呢！那他是为什么进去啊，是犯什么事了？” “嗨，他能犯什么事，祸害人家闺女了呗！”程槿的爷爷继续说道，“这小子也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光这两年就祸害了三四个闺女了。还他专门来挑残疾人下手，说什么残疾人不太可能会报警。听新闻上说啊，还有一个是咱同村的呢，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哎，程槿，你怎么了这是？慢点啊。着什么急啊！” “呃，没事儿。你们都别动，我自己拿扫帚来扫一下就行了。”程槿低头看着地上自己打碎的碗，语气有些恍惚地说。“那个……另外，我们下午要不要去孟伯伯家里看看孟凉花啊？”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愣在那里。“赶紧拿扫帚来扫扫这里，小孩子别胡思乱想的啊！”方月玲的一句训斥，打破了那份僵持的平静。 半个月之前的一天清晨，程槿被大人们派去村子南边的那个烧饼铺里买烧饼，因为不想排队，所以程槿早早的就从院子里出发了。在路过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枯井的时候，他很意外地看到孟凉花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井边。他觉得有些不太正常，就走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并想借此问问情况。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她看到他站在面前，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笑着回复他，反而低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见此情景，程槿一下子慌了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他只能也坐在井边，等她慢慢把情绪稳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孟凉花才从那一点一点的抽泣中逐渐平静下来。“谢谢你，谢谢你在这里陪着我。”她用手语向程槿表示道 “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吗？”程槿直接问道。 “没事。”她重又低下头，半天没有动静。“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另外，也请你忘记今天早上的这件事情，拜托了。” “好，我不问了。”程槿点点头，“你也别在这里一个人哭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嘛！我的凉花妹妹可是很坚强的。” “程槿哥，我能抱你一下吗？”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程槿的脸，微笑着问道。 “可以。”尽管有些不知所措，但程槿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果抱我一下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 ☆、上部·第六章 十五岁那年，刚刚进入高中生活的程槿，便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 小孩子谈恋爱嘛，总是没有太多靠谱的理由的。或许只是因为在教室里的座位靠得近，互相的jiāo谈比别的同学要多一些；又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异xìng，只看到那个人便有一种本能的驱使油然而生，并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拿得出手的理由。 因为在这个时候，人类大脑的前额叶皮层还没有发育完善，情绪控制系统还不发达，所以，冲动几乎成了青春期的代名词。这个时期的孩子还不具备从长远的角度来看问题的能力，不仅如此，因为心理学中所说的那种“第二次自我中心化”这一过程的存在，青春期的孩子做事情往往是不会考虑后果的。 这种情况在谈恋爱的问题上会充分地表现出来。这个时候的孩子一旦喜欢上了某个人，他会比任何其它的年纪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喜欢那个人。这种感觉与经验无关，它是一种本能，一种由人类千万年的进化而得来的生物体的心理机制。 程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但自从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开始额外地关注起她来。注意得多了，程槿便能从女孩的身上列举出一大堆的优点，比如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优秀等等。但他也同时相信自己不是因为她有这些优点才喜欢她的，因为他觉得这样想会毁坏自己感情的“神圣xìng”，会让它变得堕落与庸俗。他宁愿自己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宁愿相信自己的感情就是没有理由的，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只是单纯地爱她而已。 一个人一旦相信自己喜欢着另一个人，这个“相信”本身也会成为喜欢那个人的原因之一。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有意寻找自己喜欢那个人的证据。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偶尔加速的心跳，都会人类当做自己拥有爱情的证明。人们会这样对自己说：“你看，我肯定是喜欢上这个人了。要不然我怎么会一个劲儿地往他（她）那边看呢？要不然我怎么会在靠近他（她）的时候心跳加速呢？”而人们越是这样想，生理上的反应就会越明显。如此循环下去，就算是开始时只是一种错觉，到最后也得变成真的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程槿有了初恋对象这个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了。一开始的时候，程槿还只是满足于暗恋的神秘感之中，那种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的感觉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来说也是令人心驰神往的。但时间一长，由暗恋产生的焦虑也慢慢地在他心里积赞了起来。一种强烈的占有yù在他的心中逐渐滋生，他开始有了幻想，他幻想以后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他幻想那个女孩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终于，这种在头脑中的yù望在他十六岁那年变成了行动。在这年五一节前一天的那个中午，在学校食堂里他和那个女孩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女孩当时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食堂里，红着脸听完了程槿那简单而直接的告白，然后笑着接受了。 这天上午，孟凉花的母亲正一个人坐在家里沙发上用毛线织着什么东西。门铃突然响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防盗门，一个体态肥硕、穿着时髦的中年fù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知道这是谁，这方圆十里之内几乎没人不知道她的鼎鼎大名。 女人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进屋里，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那样随意地坐在了那张单人沙发上。“你闺女没在家？”她开口问道。 “在家呢，下地干活去了。”女主人坐在另一个大沙发上，眼睛看着中年fù女，随声附和道。 “那个，”在随便闲聊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她们的谈话便转入了正题。“凉花今年多大了，十八了吧？”中年fù女自问自答地说。 “嗯，十八了，周岁。”女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哎呦，也不小了。”中年fù女一脸严肃地摇了下头。 “是啊，不小了。”孟凉花的母亲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等待着对方进一步的回应。 “孩子都这么大了，也该给她考虑考虑以后的问题了。”中年fù女缓缓地说，“怎么样，你有想过哪个人合适了吗？” “现在还没有呢。”母亲如实地回答说，“我觉得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还早点，毕竟孩子才刚刚成年，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 “哎哟，可不早了！”她说着，脸上做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我给你说啊，咱得明白自己的实际情况。你看啊，咱的这个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况就摆在这里了，虽然不能说是要什么没什么吧，反正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咱不能忽略事实啊！” “我们怎么就要什么没什么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眼里看见什么事实了？”女主人大声问道。尽管对方的话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但她依然还是觉得这话听进耳朵里是那么的不舒服。 “哎，这个你光生气可不行，事实就是如此，你回避不了的。”她继续说道：“你看啊，凉花的耳朵听不见这是事实吧？她还没上过学，文化水平有限这也是事实吧？还有……”她停顿了一下，“算了，不说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去了这些咱就只剩下年轻这一个资源了。你要是再把你闺女放老了，再想找个人家可就更难了。咱们这些当妈的忙活了一辈子，不就是想看见孩子们成家立业找个归宿吗？这是咱的任务啊！要是完不成，你说你死的时候能瞑目吗？你能不挂着她吗？” “是啊，道理我都懂，可这件事哪那么容易办成啊！上哪儿去找这么好心的人家去啊。” “嗨，孩子现在还年轻，要找也不难。”这个坐在单人沙发上，体态肥硕、穿着时髦的中年fù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介绍一下。这孩子是附近李家庄村的，今年二十四了。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家里穷点儿。不过这也不算个事，没钱可以自己挣嘛。再说了，咱自己这条件你也得有点自知之明。” “嗯，行吧，我再考虑一下，就着问问凉花是个什么态度，看看她同意吗？”当母亲的有些犹豫地说。 “我看这孩子也挺听话的，”媒婆咧嘴笑了笑，把她那几颗发黄的门牙全都露了出来。“只要你同意，她差不多也能同意的。” ☆、上部·第七章 直到程槿考上大学，和他的女朋友正式分手之后，他的父母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在学校里谈了将近三年的恋爱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父母不关心孩子，对他的观察不够仔细，只因为他们的关系实在太过隐秘，除了几个和他们关系最要好的朋友以外，几乎就没人知道他们的事情了。虽然缺少对未来的预估能力，但他们还是知道，要是他们在jiāo往的这件事弄得众人皆知的话，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因此，他们便像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做的那样，有意识地把他们的关系隐藏了起来。他们从未在别人面前牵过手，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接吻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最终他们还是迫于现实的压力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们也曾经有好几次想要不顾一切地把自己与对方的关系公布于众，但这种想法也和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一样，直到他们分手都没有实现过。 当不同大学的入取通知书拿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头脑里不约而同地闪现出了一个想法：也许是时候和对方道别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谁都无法保证在身处异地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对彼此的忠诚，毕竟现在他们之间除了感情以外是没有任何其它联系的，而人类的感情在他们看来又是一种不怎么可靠的东西。而且，就算是他们的关系真的维持到了大学毕业，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在同一城市里工作。到头来结局还是没变。因此，为了省去以后的纠葛，现在分手便被他们当成了一种必要而唯一的选项。 “哥们儿，我祝你在大学里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可以陪你终生的那个女孩子。”在坐落于城市中央的公园门口，女孩抬着头，对黄昏yīn影里的程槿笑着说道。“但愿她没我这么优秀。” “嗯，我也祝你能在大学里找到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程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夕阳，轻声答复道，“希望他能比我更加优秀。” “不，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个人的。”说完，女孩便微笑着对站在面前的程槿摆了摆手，几乎小跑着从他身边离开了。 他们谁都没有向对方说声再见。 程槿考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国庆节，程涛还是像过去那样趁着放假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老家，帮着不愿搬去城市的老人们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这天晚上，在大棚里忙活了一天的程家人坐在屋外的院子里闲聊着。在谈到学校里有一个老师因怀孕而休了假的时候，方月玲终于抓住了机会，把话题引到了她一直想说的那个问题上。“好久都没见老孟家那娘俩了。我今天在去小卖部买面粉的时候，好像听人说她母亲给孟凉花找了个婆家，还是邻村的，听说这两天就要嫁过去了。是有这回事吗？” “嗯，是啊。”方月玲的婆婆答复道，“是附近李家庄村的一户人家，都定了一个多月了。当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我和你爸爸还专门到那个村子里打听了一下呢。听说那个人今年二十四了，家里比较穷，条件不是很好。人比较懒，没事儿还喜欢喝两口。” “啊，这样啊！”程涛有些愤愤然地说，“那以后孟凉花嫁过去岂不有罪受了，她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嗨，人家家里的事咱也不好管。她妈可能是觉得，不管怎样，反正我是个孟凉花找到个归宿了。给凉花办了终身大事，她这个当妈的也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啊。”程涛母亲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的无奈，“还有啊，你们知道这门亲事是谁在中间拉的线吗？” “呵。”程涛冷哼了一声，“还能有谁，就咱附近的几个村子里，能干这个活的除了咱村的那个张桂凤以外，估计也没别人了吧？” “唉，可不是嘛。”母亲叹了口气，“听说，那家的父母因为孩子迟迟找不到对象有点着急了，就拿出自己压箱底的钱来把张桂凤给请去了，还说只要人好就行，哪怕有点儿残疾也没事。既然有这句话在这儿撂着，她能不可着省事的找吗，所以最后就这样了。就她那张嘴，死人都能给你说活了。只要找她去还有成不了的亲事？估计凉花她妈除了自己有想法以外，也是被她说动心了。” “那这个人岂不很不负责任？”这时，一旁的程槿突然chā话道。“就算是你凭着一张嘴把这门亲事说成了，那人家以后的生活怎么办？要真出了问题你负责啊？再说了，这也不合法呀。这两年刚出的那个婚姻法不是规定了女的在二十岁之前不能结婚的吗？” “行了，程槿，别拿咱这个价值观往人家媒婆身上套，没用的。”程涛带着嘲讽的语气对儿子说道，“人家张桂凤可是咱村的大功臣，在村里你这一辈年龄大点儿的人，有一半的夫妻都是人家撮合成的。要是没这个人，咱村里不知道得多多少光棍呢！” 两天后的那个早上，男家的人坐着租来的轿车准时来到了孟家的那个二层楼门外，准备迎接这个他们家的新成员。那时，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那里，准备共同见证那个非凡的时刻。但程槿却缺席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荒唐而草率的仪式。 就在前一天中午，他还替父母把他们从城市里带来的热带水果送到孟家呢。那时，孟凉花还是如往常那样笑着迎接了他。 一切都还是过去的样子，孟凉花的母亲依旧和过去一样从卧室里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中，并有气无力地和他打着招呼。这让程槿几乎不敢相信彻底的改变马上就要发生了。 “程槿哥，以后我们能见面的机会可能就更少了。”离开孟家的时候，孟凉花站在门外，用手语对程槿说道。“你知道的，我要嫁人了嘛。”在她说用手语打出这句话的时候，孟凉花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失落或沮丧，也没有什么兴奋的痕迹。 程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没事，如果有时间，我们一家人会去看你们的。”他最终选择了这个自己觉得不温不火的回答。 ☆、中部·第八章 程槿简单地吃过早饭，穿好衣服，便走出了他暂时租住的公寓，骑上他那辆便携式的自行车往他当前工作的地点走去。 大学毕业之后，程槿很意外地在三个月之内就进入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工作。这个公司的规模不是很大，算是一家中型的公司，总部和几个分部的员工都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五十来个人。 有时候，找一家中小型的公司就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公司小，并不代表你拿到的报酬就一定会少，相反，甚至你在这些小公司拿到的薪水会比你在大企业里上班还多。而且，因为人少，你向上爬升的几率也会更大一些。特别是那些正在发展阶段的小公司，也许等到它发展成大公司的时候，你已经是公司的核心领导之一了。 程槿就碰上了怎么个好机会。在他进入这个公司勤恳而平静地干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他已经是这公司里一个部门的副主管了。 这天上午，刚刚走进公司总部的程槿就被总经理给叫到了办公室里，说是有个新任务要让他去做一下。 “程槿啊，你知道咱们公司最近又在外地新开了几个分部。”经理站在写字台前，对程槿说道。“在那些分部里我们就地招了一些新员工。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给入行的新人，没什么工作经验，所以我想在咱们总部里派几个老人去带带他们。” 程槿一听，立刻明白了经理的意思。“老大，”他问经理道，“大约要去多长时间啊？” “嗯，一年应该就足够了吧。”经理思索着说道，“只是带带新人而已，把他们带会了就行，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嗯，老大，要不加我一个吧。”程槿接着说，“我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吧，自以为挺有经验的。” “哦，我这次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的。我确实想让你去带带他们。你毕竟已经在咱公司里待了四年多了，工作经验比较丰富。”经理扭头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地图，“嗯，这样吧，我下午安排一下，看看适合让你去哪里。你就等等消息吧。” 就这样，程槿被派到了距离公司总部三百多公里之外的一个城市里，成了公司设在那里的分部的主要负责人。虽然这样一来，他的月薪和职位都有所提高，但程槿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好事。这就像是古代给朝廷卖命的大臣那样，不管级别有多低，只要身处京城，他的地位都是高于那些远在边疆的地方官的。“嗨，没事，不就是待一年吗，很快也就熬过去了！”他通常如此安慰自己。 自从大学毕业，进入公司工作以后，程槿就很少再回老家了。他的工作不同于他父母教师的职位，一年到头很少有放假的时候。即使过年过节地放了假，有机会回一趟老家，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下地帮着长辈们干些农活了。他成了老家里的客人，一回去就被无微不至地招待着。对这种情况程槿自己也觉得很无奈，只可惜能待在老家的太短了，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一些改变。 □□年都过去了，自从孟凉花出嫁前的那天中午程槿从她家里出来之后，他还没有再见过她一面呢。因为人已经到了别的村子里，再有什么消息也很难再打听到了。只是在孟凉花出嫁满两年的时候，程槿的nǎinǎi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一个比较确切的消息：孟凉花夫fù已经不在村子里了，他们去到了某个大城市里打工去了。 “或许那孩子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差吧。人家这不是也出去打工了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程槿的nǎinǎi一遍遍地对家里人说着，等到程槿放假回家的时候，她也向程槿重复了好几遍。“男人嘛，有了自己的家之后自然就会有了在责任感的。我们当初的担心看来是有点多余了，搞不好孟凉花这次真的歪打正着地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呢。” 但是，程槿在听了nǎinǎi的话之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很是怀疑长辈们的判断，他实在也不相信一个因为害怕不能传宗接代而随便找了个刚成年的女孩成亲的家庭会对她有多么的负责任。然而，这种怀疑也只是在他的头脑里想想罢了。他们谁都不知道孟凉花现在真实的状况。或许孟凉花的情况是个例外，她现在真的像nǎinǎi所说的那样过得很幸福也说不定呢。 他们程家人之所以了解不到孟凉花的情况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孟凉花嫁人之后，她母亲也卖掉她们的二层楼搬回老家，和娘家的那个仅存的远房亲戚生活在了一起，并在半年之后就因病过世了。而那些卖房子换来的钱也全都被当成了陪嫁而送到了孟凉花的婆家手里。程家人那时候并不知道，孟凉花的婆家正是靠着这笔钱才把家里那濒临倒塌的危房又重新翻修了一遍。 在闲下来的时候，程槿偶尔会想，自己或许应该去和孟凉花道个歉。毕竟是自己食言了，他们一家人并没有去她那里做客。有时候，他甚至会开玩笑似的想，既然现在他们夫fù二人都在外地打工，那他搞不好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在某一个城市里偶然地遇到他们呢。 程槿现在租住的公寓距离公司在这个城市里的分部还是很远的，在这上班或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三个十字路口，但这却是距离公司分部最近的一家公寓了。即使这样，程槿依旧还是坚持每天骑车上下班，因为如果遇上堵车，那这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会比四个轮子的汽车要快一倍还多，而这种情况在这个城市里又是经常发生的。 走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程槿遇到了红灯。他握了一下自行车的刹车，准确地停在了离停止线还有不到两米的地方。 程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才七点一刻，离八点正式上班还有四十五分钟呢。平时一贯奉行“不迟到就行主义”的程槿，从来到这个城市里以后就改变了这个习惯（虽然后来回去后就又改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因为他是这个分部的主管兼总经理，因此他必须比普通员工早到一些时间以整理出这一天要做的事情。 红灯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半了。一时间无所事事的程槿把自己的目光往左右扫了一下。只一瞬间的工夫，他的意识便完全被他右边那个骑车的女子吸引了过去，同时吸引他的还有坐在车子后座上的那个看着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女子的眼睛一直紧盯在前面的红绿灯上，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人正在呆呆地看着她。 红灯的时间过去了，女子熟练地蹬起自行车带着孩子离开了十字路口。而程槿却仍然愣愣地呆在原地，直到后面的轿车冲他鸣笛他才缓过神来。 ☆、中部·第九章 他竟然真的在大街上“偶然地”遇到孟凉花了！这件事让程槿一整天的状态都不在线上。他很确定地相信，自己早上在十字路口看见的那个骑车带孩子的那个女子就是孟凉花本人。虽然他们已经八年多没有见面了，但程槿还是能够认出她的样子的。 因为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且时间仅有短短的半分钟不到，所以程槿还是没能看清她完整的样貌。她这些年来有怎样的变化？生活状况怎么样？现在程槿还是不得而知的。但至少有一点他当前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现在的孟凉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城市啊！程槿在心里如此感叹道。这种戏剧xìng的巧合在他来到这里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 就在大约半个月以前，程槿就在自己所住的那个公寓门口，碰到了他在上大学时的一个同班同学，那女孩同时也是他的前女友。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虽然是公开的情侣，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一直都维持着那种不温不火的状态。程槿从心里并不是有多么喜欢那个女孩，他觉得比起情侣，她更适合只是单纯地做自己的朋友。女孩那边一开始倒是挺积极的，但因为后来一直不能从程槿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慢慢地，她也开始对他疏远了起来。但即使这样，他们的关系还是维持到了大学毕业才正式宣告结束的。 “看来这种问题真的没有小时候想的那么简单啊。”程槿在与女孩分手后这样对自己说，“我最终还是没能把她的祝愿变为现实。” 再一次相遇，程槿便以一种见到老朋友的样子高兴地和她打招呼：“最近还好吧？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呢。” “是啊，真没想到呢！”女孩很开朗地回答，“看来你也是住在这个公寓里的，既然知道是邻居了，以后还要相互关照着点了！” 女孩这时的开朗，让程槿的心里平生了一种愧疚感，这种感觉是他当年和女孩提出分手的时候所没有感觉到的。按女孩自己的说法，自己也算是她的初恋了。但当时的程槿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一直拖延着，直到大学毕业之后，才正式断开了这种奇怪的联系。在分手的时候，女孩就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只是那时他并没有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听到程槿说“我们不合适”的时候，女孩这样回答道。“也许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一直不想放弃吧。” “你是在这个城市里工作吗？”看她没有立刻说再见的意思，程槿又重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以缓解自己心里的不适感。 “是啊，在这里待了有三年多了吧。”女孩回答，“你不也是这样吗？不过，你应该是刚搬来不久，要不我过去怎么没碰到过你。” “嗯，我确实刚搬来不久，而且住不了多长时间。”程槿如实地向她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现在差不多就是个刺史之类的人。” “那很不错啊！”女孩附和地说。 原本像这种如同肥皂剧一般的情节只发生一次，便就足以让程槿感叹造化的神奇了。可没成想，就在上次的遭遇刚过去半个月的工夫，几乎同样的事情竟然又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了！“或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低吧。”等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程槿在心里想道。连他自己都曾经想过可能会在某个城市里遇到孟凉花呢。毕竟人是活的，他会选择那些适合自己的地方生存，而这些地方往往也适合其他很多人生存。因此，在这些地方两个熟悉的人碰到一起的概率并不会很低，至少不会是所谓的“几十亿分之一”。 既然已经知道了孟凉花和他住在同一个城市里，那是不是应该主动去和她打个招呼呢。毕竟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这么一直不闻不问岂不是有点儿不近人情。可这个招呼又该怎么打呢？他既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或她丈夫在哪里工作。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她家的地址他也不能就这么贸然地登门拜访。最终，在几经思量之后，程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从网上找出这个城市最新版本的地图，在上面反复看了几遍，找到了孟凉花走的那条路上的两所学校。 下午四点半，正是小学放学的时间。程槿从公司出来，骑着车子去到了那两所学校其中一所的门口。他也不知道孟凉花的孩子是不是在这里上学，他选择这里完全就是为了来碰碰那百分之五十的运气而已。但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是很好的，他刚到学校门口，大门还没打开，他就看到了那名等在学校门外和其他来接孩子的家长jiāo谈着的他早上见到的女子。 看见这一幕，程槿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那不是孟凉花，他认错了人。就算长得很像也不是。从小就失聪了的孟凉花怎么可能和别人说话呢？就在程槿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女子也扭头朝他这边看过来。在看到女子的正脸之后，程槿更加坚信自己是认错了人了。这一定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子，尽管孟凉花从小就整年在地里干农活，但她也从未变成像现在他面前这名女子这么面黄肌瘦的样子。因此，肯定是他自己认错了人，这肯定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孟凉花！ “你好，请问我们认识吗？我看您有点眼熟，不知道我是不是认错人了？”女子走过来向程槿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很混浊，而且吐字并不十分标准，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从一个正常女子口中说出来的。 “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没有认错人。”程槿这时才想起来，即使是聋哑人也是可以通过练习学会说话和利用唇语来“听到”别人说话的。“你是孟凉花对吧？” “程槿哥，真的是你啊！刚才我都不敢认你，生怕认错了人。”孟凉花看上去很兴奋也很激动，原本就不怎么标准的发音现在就更加含糊不清了。“你也是来接孩子的吗？” “哦，不是的。”程槿回答。他尽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好让孟凉花看清自己在说些什么。“最近要在这里待一阵子，所以特意来给你打声招呼。”他把早晨在十字路口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向孟凉花描述了一下。 “抱歉啊，程槿哥，那时候我光顾着看红绿灯了，没注意到你。”孟凉花说。 “没事，这就对了，这么着更安全些嘛。”程槿说。这时候，学校的院门突然打开了，一群高年级的孩子从里面乱糟糟地走了出来。“学校里放学了，你赶紧去接孩子吧，我也该公司看看了。” 程槿说完，骑上了车子。“那我先走了，再见。” 他没对孟凉花说看到她脖子上有一块浅浅的淤青这件事。 ☆、中部`第十章 既然招呼已经打过了，程槿觉得自己的义务差不多也已经尽到了。至于孟凉花脖子上那块淤青的由来，程槿也没有做过多的猜测。从学校门口回来后，程槿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脑子里整整一周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再想工作之外的其它任何事情。 在公司分部建立伊始，这样的工作量是情有可原的。作为一个分部的主管，程槿的任务要比一般员工繁重得多。在工作分工尚不清楚的情况下，程槿一人几乎包揽了日常工作之外所有琐碎的事情。到处奔走招揽新客户、陪客户吃饭、监管整个分部、向公司总部汇报情况，等等等等，这些事情都差不多是程槿一个人cāo持起来的。因此，只要他想，他是很容易把自己埋进工作里的。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逃避在什么东西，这种认识不是表面上的，他打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甚至，连怀疑都没有怀疑过。 自从上次在公寓门外碰到可以被他称为“前女友”的那个女孩以后，程槿在后来的一个月之内都没有再见到她。程槿并不知道她具体住在这栋公寓的哪一层里，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上班、在做什么工作。他对这种问题也没有丝毫的兴趣，他们之间不管过去怎样，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既然如此，那再了解对方太多的情况非但多余，而且还会给彼此徒增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时间又急匆匆地流过了半个多月。这天夜里，程槿站在一家饭店门前目送了刚吃完饭的客户离开，他走下饭店前的台阶，来到马路上，准备拦辆出租车回公寓。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在自己刚才吃饭的那家饭店里有一名女子被两个男人搀着从门里走出来。 “实在抱歉啊各位，我喝得有点多了，招待不周啊！”女子在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下台阶，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道歉的话。 “呃，不不不，让您喝成这样，该道歉的是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啊。”她右边的那个男子说，他看上去有些害怕，一脸紧张的表情。 “您现在住在哪里啊？要不您说一下地址，我让司机开车把您送回去？这么着我们也放心了。”她左边的那名男子接着对她说道。 “我住在哪里来着？我也忘了！”女子歪着头，自顾自地念叨着。“要不这样吧，你们随便找家旅馆把我放那里就行啊，不用客气。” 一听女子说这个，她右边的那个男人更害怕了，他立刻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向她着急地辩解道：“哎哟，我说姑娘啊，我们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你可别搞小动作在这里吓唬我们啊。我们也不吃这一套。再说了，我们不都已经说好了吗？那个合同我们会和贵公司签的，只是需要些时间走下过程，你们还想怎么样啊？算了，我看我还是给你老板打个电话吧，让他想办法把你接回去。” 女子没有答话。她的腿已经彻底不用力了，头也向前耷拉着，嘴巴和鼻腔里发出微微的鼾声。她睡着了。 程槿走到他们面前。“二位，把她jiāo给我吧，我知道她住哪里，我把她送回去就行了。” 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引起了两个男子的警觉。“你们认识吗？”左边的那个男子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以前的一个朋友，也是她的大学同学。”程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明信片，递给了那个男子。 那时候，女孩迷迷糊糊地又睁开了眼睛。“哎，这不是程槿兄吗？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你也是陪谁来喝酒的？”她大声嚷道。 “哦，这样啊。”右边的那个人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我先给她老板打个电话，说一下这边的情况，然后你就把她送回去吧。” 在男子挂断电话的时候，程槿也从马路上叫住了一辆出租车。他把一身酒气、半睡半醒的女孩抱进出租车的后座上，然后和两名道别，自己坐在了出租车副驾驶的位置上。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刚过，正站在客厅沙发前叠被子的程槿突然听到从自己的卧室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喊叫，接着便没了动静。 “抱歉啊，”他在客厅里大声说道，“因为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户里，所以只能先把你带到我这里来了。要是你觉得有哪里不妥，还请你多多包涵，我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哎呀，头好痛啊！”几秒钟之后，程槿得到了这样的一句回复。“唉，看来昨天我又喝多了。”她又补了一句。 程槿走进了卧室里。“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既然没那个酒量就别干这种工作。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边，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多危险啊。”他打开衣柜，挑出了几件需要穿的衣服搭在了右手手臂上。“你昨天晚上的那个样子都把人家客户给吓着了，人家还以为你们公司想要用美人计要挟什么呢。” “唉，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听声音，女孩的酒还是没有彻底醒过来。“只不过这俩人比较好对付，只说了些话就同意我们的要求了，还没来得及用别的办法呢。”女孩说着，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谁愿干这个啊！谁让它挣得多来着。” 程槿没有再往后接话。“对了，”拿着衣服走出卧室之前，程槿又对女孩说道。“我刚才已经用你的手机替你跟你老板请了假，你今天不用上班了。我现在出去买两份早点回来，你什么时候觉得好受点了就起来吃就行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口味是不是还是和当年一样，我就随便给你买点了，如何啊，棠椹？” “什么嘛，我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啦。给我弄碗胡辣汤就行啊。”她闭着眼睛，依然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好吧，我给你买去。好好吃顿早饭也算是解解酒了。” ☆、中部·第十一章 每天早上，程槿所住的公寓周围都会聚集着一群卖早点的小商贩。有时候聚的人多了，他们会把自己的早点摊摆到马路上去，然后再招来城管，把他们重新撵回到一旁的小巷子里。但不管怎样，无法否认的是，他们的存在确实方便了住在周围的人的日常生活。早上，那些视时间如金钱的上班族，如果起床起得晚了没时间做早餐，或者压根儿不会做早餐，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要还有钱，就可以在自己的家门口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饭。因为是常年都在这一带做生意，所以这些早点摊的老板们都会自发地确保住他们食品的质量，谁都不想为了省几个钱偷工减料而砸了自己的招牌，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饭卖得贵点儿，补回可以用降低成本省下来的钱呢。 早点摊多了，所卖餐点的种类自然也会非常丰富。油条、煎饼果子、小笼包、煎饼卷大葱、刀削面、羊ròu泡馍……，这些各色的早餐基本可以满足来自全国各地的人的需要，这其中就有棠椹最喜欢的早餐——胡辣汤。 对于胡辣汤这种东西，程槿自己是完全没有没有兴趣的。他实在无法让自己的味蕾适应那种由各种调味料混杂而成的味道。然而，这种在他看来很奇怪的东西，却是作为他众人皆知的女朋友的棠椹最喜欢的食物。因为学校食堂里很少做这东西，于是棠椹几乎明天都会去学校外边的早点摊上给自己买一碗回来。时间长了，连学校门口看门的老大爷都知道了棠椹的这一习惯，每次在她出门登记的时候，老大爷都会开玩笑似的问一句：“呦，又去买啊？”搞得棠椹最后连“嗯”都懒得回答了，只对老大爷笑笑也就离开了。有很多次，因为要准备考试时间紧张，她就直接拜托作为她男朋友的程槿去帮她出门带一份回来。虽然很不情愿，但程槿倒是也没有拒绝过，每回都是准时准点地给她把胡辣汤给带回来。但钱都是棠椹自己出的，除了在他们分手时程槿请她吃的那一碗。这也是现在程槿会怀疑她的口味会发生变化的原因之一。但他显然是低估了胡辣汤在棠椹心中的地位了。 在程槿买来早饭回到公寓的时候，他看到棠椹依然没有起床，她反而裹着被子又睡着了。程槿走进厨房里，从壁厨中拿出了一只大碗，把买来的胡辣汤从塑料袋里倒进去，并随手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连同那碗胡辣汤一起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程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多了，他没时间再坐在家里慢慢地吃他那两个猪ròu包子了。“喂，棠椹啊，我把饭给你买回来了啊。等你起来要是凉了的话，你就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另外啊，你的包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出来就能看见了。”他对着卧室喊道。然而除了那刚好能听见微微的鼾声以外，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程槿走回厨房里，拿起他刚才放在那里的两个包子，回身出了门。 回到公司的那一刻，程槿便重新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的各项机能调整到工作状态上。平时，程槿很少在中午回家。一般他就是和其他的员工一样，做完上午的工作后就直接在公司里把午饭的问题解决了。他们没有雇过厨师，大家的午饭是由分部里几个会做饭的人轮流来做的，这其中也包括程槿自己。等他们吃过午饭，只是在各自的位置上休息一会儿，就又投入到了下午的工作中。 这天也是如此。傍晚六点半，公司已经下班了，员工们早在十分钟以前就已经从公司里回家了。程槿依然坐在电脑前整理着一天完成的业务。棠椹走进了公司里，从换了衣服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她已经回过自己家了。“唉，当经理的就是忙啊！”她开场白似的说道。 “没办法呀，谁让我有这个责任呢！”程槿头也不抬地说，“你感觉怎样，头不疼了吧？”他又补问道。 “嗯，不疼了，谢谢你啊。”她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程槿的对面。 “哎，等等。”程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看向棠椹。“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我跟你说过吗？” “你屋里放着这么多明信片，任谁都能看得见啊！”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在他面前晃了晃。“晚上有时间吗？”她接着问道。 “有啊，怎么，想请我吃饭？”程槿又把他的目光移回了电脑屏幕上。 “怎么说呢。既然咱俩都碰上面了，总不能就当是路人吧。而且，你不是也没有把我当路人吗？” “呃，你别想多了啊。”程槿答道，“你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帮你点忙是应该的。就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指不定会出什么危险呢。” “大哥，是你想多了好吧。”棠椹摆出了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来，“你现在在我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一般的大学同学呢。” “嗯，这就对了。面对我这样的男人你要是还是有别的想法那就真的不正常了。另外，你现在和那时候相比，真的变了好多啊。” “怎么，才见了几面就发现了这么重大的一个问题？”棠椹毫不避讳自己嘲讽的语气，“人嘛，总会长大的，有些过去的事情就当是增长剂了。没有也可以，有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它能让人成长地更快嘛。” “哎，我说，你现在到底是不是来请我吃饭的？”程槿关上电脑，“如果不是的话我可要走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去呢。” “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棠椹有些惊讶地说，“我们去‘伏季休渔’如何？那里离这里近，而且他们的剁椒鱼头挺好吃的。” 天已经黑了。因为那个饭店离公司不远，所以为了省去找地方放车子的麻烦，他们两人决定步行二十多分钟走着去那里。一路上，棠椹向程槿描述了一些她来这里的四年里这个城市所发生的变化。走在一旁的程槿仔细地听着，不时搭两句话，以示回应。 在他们路过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时候，正在路边争吵的一对男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拜托你今天别去了行吗？他们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赢不回来的。”女子拼命拽住男子的胳膊哭着说。她的声音很特殊，既混浊又嘶哑，而且吐字也是含糊不清。 “你管我！”男子用力挣脱开女子的手臂，大声叫道。“钱是我挣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个臭娘们儿还想管老子是怎么着！” “不行，这钱也不光是你挣的，这里面也有我挣的钱。”女子又一次拽住了男子的胳膊，“这钱是留给孩子买校服的，你不能动。” “去你妈的！”男子彻底被激怒了。他抬起右手狠狠地朝女子的脸上打过去。但女子却依然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老子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一边叫喊着，一边抬起腿，一脚把女子踢倒在了地上。 “又是这个人渣！”看到这一幕的棠椹站在一旁，愤慨地对程槿说。“这四年之内我都遇到好几次了，都是这个男的。” “是吗？”程槿低声说，“棠椹，等一会儿你把孟凉花扶到一边去。” “谁，孟凉花？你是说那个女的？你们认识吗？哎，程槿，你干嘛去？” 没等棠椹说完，程槿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抡起拳头重重的打在了男子的脸上。 ☆、中部·第十二章 程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出手相向。只是觉得当时自己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还没有来得及抑制就bào发了出来，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事后程槿在自己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那团火气似乎也不单单是因孟凉花的丈夫而生起来的，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别的因素在起着作用。至于这些起作用的东西是什么，程槿自己也是不得而知的。 由于毫无防备，男子在挨了这一拳之后便仰面倒在地上，好几秒都没有缓过神来。程槿站在一旁看着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还想再上去补几脚的冲动。刚反应过来的棠椹走上前去，按照程槿方才嘱咐她的话把侧躺在地上的孟凉花扶起来，想把她拉到路边去。 “谢谢，我没事。”孟凉花抽泣了几下，在棠椹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有些发愣地说。然后便把目光转移到了也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她丈夫身上。“没事，他平时挺好的，就是比较喜欢喝酒，一喝多了就不是他了。”她又对棠椹说。“嗯，对了，你们认识我吗？” “呃，你叫孟凉花对吧？”这个问题让棠椹觉得有些尴尬，而且，孟凉花的声音也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我这个朋友好像认识你。” 在此之前，孟凉花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丈夫和棠椹的身上，根本没来得及往打人者那边看。而且因为程槿一直站在路灯向yīn影里，离他五步之外的人，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辨认出他的长相的。“你朋友？”孟凉花扭头往打人者那边看过去，“是程槿哥吗？” 孟凉花的丈夫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程槿，嘴里叫骂道：“你他妈的谁呀你？干嘛打我？吃饱了撑的啊？” “那你为什么打她啊？”程槿盯着他，大吼了一声。他知道对方是喝多了，站在几步之外他都能闻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酒气。 “你谁呀你？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吧你？”他依然骂骂咧咧地叫喊着，“神经病！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碍着你什么事了？” 程槿没有答话，往前助跑了两步，又是一脚上去把他踢倒在地上。这次对方似乎有了准备，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朝程槿这边猛扑了上去。毫不示弱的程槿就直直的站在那里，等着男子往他这边打过来。就在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作一团的时候，孟凉花和棠椹一边一个把他们给拉开了。 “别打架，别打架，你们又没仇没恨的打什么架呀！”棠椹边把程槿往后拉边劝他道，“再说了，跟这种人渣打架也不值当的。” “没事啊，程槿哥。他就是喝多了而已，等酒醒了自己就没事了。”孟凉花对程槿说着，同时拼命拉住丈夫的胳膊，以免他冲出去。 “你们两个有关系啊！”听孟凉花这么说，男子又大吼大叫起来。“原来你个小娘们外边有人了，要不是今天碰见我还不知道呢！”他用力把孟凉花推开，然后握着拳头朝程槿这边跑过来。这次，两人彻底扭打在了一起，几个人上去都没有把他们拉开。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大约五分钟以后，一辆警车赶到了现场，把程槿和孟凉花的丈夫一起带到了派出所里，一直把他们留到了半夜。 等到孟凉花丈夫的酒慢慢醒了，民警们简单地向他们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并做了笔录，然后便放他们回去了。 晚饭是吃不成了。程槿请在派出所里陪他陪到半夜的棠椹去他家，他自己做一顿饭给她吃，作为这次没能应约的赔偿。 但棠椹还是谢绝了。“这顿饭本来就是我用来答谢你的，今天我陪你在派出所里待到现在也算是两清了。”在公寓门口，棠椹有些疲惫地对程槿说。“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傻事了。你把人家老公给打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人家都不可能站在你这边的。” “唉，我实在是气不过啊。”程槿无奈地叹了口气，“揍他一顿心里也舒坦些了。说真的，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和人打架呢。” “呵，你倒是解了一时之气了，可是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棠椹冷哼了一声说，“虽然话都是已经在派出所里说清楚了，但人家老公以后肯定得处处防着你。人家孟凉花呢？你打了她老公她会是个什么想法？不管怎样，那好歹是她丈夫啊，人家才是一家人呢！” “没办法。当年我们都知道这门亲事对孟凉花而言意味着什么，但碍于这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都不好阻止啊！”程槿苦笑了一下，“现在看来，事情跟我们家里人当年所设想的差不了多少啊。但可笑的是，当年我改变不了的事情，现在依然改变不了。” 在那天之后的半年时间里，程槿再也没有见过孟凉花一面。是他在故意躲着她。他有意地不在学生上下学的时候出门，不去孟凉花所住的居民楼周围走动，甚至都不在正常的时间里去菜市场买菜。他心想，就先这么躲着点儿吧，反正他也是仅仅在这里待一年而已。只要熬过了这一年，往后他们就是想见面都难了。程槿觉得棠椹说的很对，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打的那个人毕竟是孟凉花的丈夫，就算是他有万般的不对也轮不到自己来教训他。对孟凉花来说，她和她丈夫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程槿不过只是一个身在局外的旁观者罢了。被他这么喧宾夺主地一弄，他和这家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要是在这时候再见到孟凉花，那他们之间的尴尬可不是能靠一两句话就可以消除掉的。那既然如此，他还不如费点心思让自己在孟凉花的视野中彻底地消失呢。 然而事情总不会那么地随人所愿，在半年之后的一天早晨，出门买菜的程槿，还是在路过一家医院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孟凉花。 那时候，孟凉花正提着一个不锈钢饭盒从医院大门里走出来。骑着自行车的程槿看到她，本想低头绕过去，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程槿哥，好久不见啊。”一眼就把他认出来的孟凉花，站在自行车前，还是和过去一样微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啊，好久不见啊，孟凉花。”眼看着躲不过去了，程槿只得停下车子，硬着头皮向孟凉花回复着。“你怎么在医院里出来啊？有人生病了吗？” “我儿子这两天得了肺炎，正在医院里住院呢。”孟凉花回答，“我回家给他做点早饭带过来。” ☆、中部·第十三章 那天因为被警察带去派出所而没有吃成的晚饭，最终还是在半年多之后让棠椹给补上了。 程槿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棠椹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在公寓门口等他的，在他的认识里，这好像并不是一个女孩在面对她的前男友时该有的样子。而且，平时他们两人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jiāo集，除了他们现在都住在同一所公寓里以外，他们和彼此的生活之间都没有什么可以相提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论的地方。对像程槿这样的一个前男友，一般女生的态度不应该是视如仇敌的吗？就算不那样，最少也得敬而远之吧？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棠椹非但没有躲着他，反倒有意识地来找他，还要请他吃饭。上次程槿之所以把棠椹从酒店带到自己家里只是出于好心而已，就算是遇到个陌生人，如果可以，他也会竭尽所能地去帮助他的。他当时并没有想太多的东西，更没有想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在事后回想的时候，程槿才发觉自己这么做其实算不上有多妥当，就当时的那个情况来说他甚至都有点多此一举的嫌疑。那时候，只要没有什么彗星撞地球般的小概率意外发生，即使程槿不chā手，棠椹还是能够平安地被人给送回去的。不过，现在程槿也不认为棠椹来找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关于她的真实用意，他便无从知晓了。 但既然她花费时间在公寓门口等他，那程槿肯定不能就这么拒绝了她的邀请。于是，他便答应了她，先回公寓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和棠椹骑着自行车，一起去到了上次他们说好了但没去成的那家名为“伏季休渔”的饭店里，在里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程槿开始有些疑惑了，因为直到现在棠椹也没有她请他吃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程槿一边看着她点菜，一边尝试xìng地猜测着她的意图。首先，就像他在公寓门口时所想的那样，她肯定不是为了来和恢复关系的，这种可能xìng是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不存在的，所以他也不用去做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其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也不是来找他借钱的，一个独自一人在城市里工作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花销，就算是她因为某种原因真的缺钱花了，那只要是还没到威胁生命的地步，她也不会专门跑来向他借钱。但看她现在一脸轻松在点菜的样子，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关乎生命安全的大事，所以这种可能xìng也是可以排除的。到底还有什么事值得棠椹来请他吃饭呢？就在程槿抱着警惕心理反复思考的时候，棠椹已经点好了菜品，并把菜单还给了一旁的服务生。 “程槿，给你说个事。”棠椹终于开口了，但她所说的事情让程槿一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中午，我公司里有一个人跟我表白了。我也答应了他。” “哦，那恭喜你了。”程槿有些懵，他依然不知道棠椹的用意在哪里。“不过，这就是你要请我吃饭的原因？这跟我好像没啥关系。” “这跟你确实没什么关系。但和我有关系啊！”棠椹回答，“你是我唯一的前男友，而且和我是邻居，所以跟你说一下也是应该的。” “什么就应该了，你这分明就是在看我笑话嘛！”程槿嚷道，“但你说我是你唯一的前男友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大学之后没再谈过？” “呵，谈什么啊，”棠椹苦笑了一声说，“自己的初恋都这个样搞得我对男人都没兴趣了，也不想再找一个男朋友了。所以，我到现在还是单身，至少有一半是你的错。我没让你承担责任就够仁慈的了，要不然，我怎么着都得跟你要些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吧？” 程槿没有答话。他觉得棠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在不经意中欺骗了她，而且这种损失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基本是无法挽回的。现在再给她道歉已经太晚了，事情也早已过去，从现在棠椹的态度来看，当年他给她心里带来的伤痕已经被她自己给逐渐地填平了，尽管这让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这种时候他如果再一本正经地向她道歉，非但是多此一举，还会产生负面效果，就好像他程槿过去从未意识到这件事情似的。因此，现在的程槿选择听从了某位哲学家送给人们的忠告，把沉默当成了最好的表达。 “哎，程槿，你最近有没有再见到孟凉花啊？我从上次和你们一起进派出所之后还没再见过她呢，不知道她最近过的怎么样啊。”饭吃了一半，棠椹突然这样向程槿问道。“过去我虽然不认识她，但有时候会看见她出门买菜，所以她对我而言并不算是陌生人。” “不怎么样啊。”程槿把目光移向窗外，叹了口气。“她前天来公司里找我了，还向我借了五千块钱，要给她孩子看病用。” “哎哟，她都找你来要钱了，看来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啊，她估计得等到真的没办法了”才会来找你吧。”棠椹夹了口菜放进了嘴里。 “唉，是啊，虽然她自己没直说，但不用想都知道，她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吧。”程槿说着，心不在焉地拿筷子往自己的碗里戳了几下。“她自己说，她孩子因为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免疫力也低，所以经常生病。光给他看病这些年也花了不少钱了。最近她丈夫又迷上了赌博，有时候他们在工地上打工一个月挣得钱她丈夫一晚上就能都输进去。这次她孩子生病住院，看来她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既然她都来找我了，那肯定说明在此之前她也找了不少人了吧，大约因为她丈夫的情况，别人都怕她还不了钱吧。” “唉，要说她还真是命苦。”棠椹又搭了一句，“小时候就经历了那么多事，等到长大了又嫁了个这样的丈夫，孩子身体还不好……” “孩子早产估计是有原因的。”程槿接话道，“她自己给我说，在生这个孩子之前，她已经流产两次了。也许这和小时候找了个赤脚医生堕过一次胎有关吧。他妈的！”程槿低低地骂了一句，“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不知道现在在监狱里出来了吗，真想撕了他！” 棠椹手里夹着菜，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眼泛泪光的程槿，心想：也许孟凉花在程槿心中的地位真的非同一般吧，无论他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 ☆、中部·第十四章 公司总经理倒是说话算话，在程槿在这个城市里待了整整一年之后，便准时地被一通电话给调回了总部里。 一年之后的程槿依然和当时刚调过来时一样对这个城市有些抵触，虽然有这种情绪的原因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当时他之所以抵触这里，主要是因为感觉自己被左迁了，被从京官贬成了地方官。这种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因为他是被调到这个城市里来的，所以爱屋及乌，他把这种不好的情绪转移给这个城市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一年以后的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程槿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被调到这里是左迁了。既然不仅职位有所提高，就连每月的薪水都比过去多了不少，那这样的工作何乐而不为呢？现在的程槿之所以依然对这个城市有所抵触，主要还是在这里有两个他一直想要回避的人。 虽然都想要回避，对于棠椹和孟凉花，引发程槿这样想的原因还是不尽相同的，至少在程槿的意识到的范围内是这样的。 对于棠椹，程槿的态度只是单纯地想要回避而已。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特殊，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对方当成陌生人，装作一副谁都不认识谁的样子。可就程槿和棠椹的xìng格来说，他们谁都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住在同一所公寓里，见了面总要打声招呼，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棠椹甚至还主动请程槿吃过一顿晚饭。程槿知道，这种尴尬的关系不能就这么维持下去，而他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结束这一切。因此，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怕也只有回避这一个选项了。 而孟凉花的情况对程槿而言就复杂得多了。单就他们二人的关系来说，程槿是没必要回避孟凉花的。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如果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有什么隔阂的话，那两人的xìng别肯定得算是其中之一了。但这并不是程槿要回避孟凉花的主要原因，他自己并不在乎这个问题，虽然他不确定孟凉花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从她对他的态度来看她好像也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真正的问题要比这个复杂得多，这其中包含着程槿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首先是沮丧，自从程槿不再怀疑帮助孟凉花的意义之后，一种沮丧的感觉便很快接踵而来，并一直伴随着他。他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他不能挽回孟凉花的听力，不能在出事之前让她远离王老黑的儿子，不能阻止她在十八岁时就嫁给了邻村的男人，甚至都不能让她现在的生活有一点好的改变。在体验到沮丧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种对孟凉花命运无能为力的失落感。一旦这两种情绪融合在了一起，一种负罪感便由此产生。就好像孟凉花现在的处境都是他程槿一手造成的似的。因此他害怕见到孟凉花，他害怕承担这种负罪的感觉，于是，回避又成了程槿面前可以选择的唯一的选项。 就程槿的情况而言，想要回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离开了这座城市，他以后再见到她们的机会自然就会降低很多的。 离开前的那天傍晚，程槿又一次骑着他的自行车去到了那所小学门口。他想再和孟凉花打声招呼，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 还是和一年前同样的情境。孟凉花在和其他学生家长说着话，在偶然间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刚把自己的车子停放在路边的程槿。 “你这就要走了，程槿哥。”在听了程槿说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之后，孟凉花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那五千块钱我还没凑齐呢。” “没事，你们打工也挺不容易的，那五千块钱你们也不用着急还，等什么时候挣大钱了再还给也不晚。”程槿爽快地回答道。 “那怎么能行，我可没想过要挣大钱的，我们家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可能有这种事。放心吧，程槿哥，等我把钱凑够了就还给你。” 当天晚上，为了给程槿送行，公司分部的所有员工都一起去了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五星级酒店里聚了一次餐，吃完饭后，他们又到附近的一家KTV里折腾了一阵子，直到半夜他们才在程槿的提议下散了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经理，你明天几点走啊？还要我们去送送你吗？”在KTV门口，一名员工这样向程槿问道。她也是代替全体员工来问这个问题的。 “不用了，我明天一早就走。”程槿回答，“你们别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希望我走了以后，你们还能这么努力地工作，继续拓展业务。如果有新员工来了，你们就帮着他们熟悉熟悉工作，尽早让他们适应工作环境。毕竟你们也算是老员工了，应该有这个能力的。你们是我带出来的人，希望你们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现在公司正处在快速发展的时期，如果有 机会，我会向上层积极推荐你们的。” 程槿直到离开这个城市，都没有给棠椹道别，他依然不知道她到底住在这个公寓的哪一户里。对程槿来说，这算不上是个多大的遗憾。如果棠椹还对他有所在意的话，那她就应该还记得他说过自己在这儿待一年就走的。所以，自己的突然离开，棠椹应该不会感到特别意外的。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棠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男朋友，她应该不会再专门来找他这个前男友了。他的离开对棠椹来说或许只是无足轻重的，甚至是求之不得的。和前男友住在同一所公寓里，这件事恐怕换作谁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吧。 ☆、下部`第十五章 程槿被女孩挽着胳膊，从电影院的出口里走出来，刚才看电影时被剧情整哭而流出的眼泪的痕迹，此刻仍然留在女孩的脸上。 “我倒是觉得，从故事情节上来说，这样的结局算是所有的可能xìng中最美好的一个了吧。”程槿低着头，语气平缓地对女孩说道。 “我也不知道，”女孩向前走着，用低沉的语调诚实的回答说。“我就是觉得挺悲伤的，最后主角们几乎全都死了，让人难以接受。” “在一个故事里，主人公的死亡其实并不一定就是一个悲剧。至少在故事里，永远痛苦地活着要远比死亡更加让人难受。”程槿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尽管是个晴天，但在都市街道上各色灯光的照耀下，夜空里依然很难找到星星的踪影。“在有些情况下，活着可能真的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他又补充道，“如果把这种情况编成故事，那么比起活下去，死亡的结局就会使人觉得格外的美好了。况且，从现实的角度上来看，死亡本来就是一个人生活最终的结局嘛，把它写进故事里也是应该的，这没什么好去质疑的。” “我不是要去质疑这样的故事，我仅仅只是觉得这样的故事让人感到很悲伤。”女孩反驳道，“人最终还是希望能活下去的吧。” “这倒是没错。”程槿点点头，“尽管很痛苦，但人最终还是喜欢活着的。这种愿望有时候并不是理智所决定的，却依然存在着。” “或许吧。”女孩低声说，“我们可能都会觉得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吧，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万一好了呢。” “呃，说起这个，”程槿在一个路灯下停住脚步，对身旁的女孩说道。“小雪，我明天得回老家一趟，我太爷爷的忌日到了，我得回去祭拜一下。明天我就不去公司了，你帮我给经理请个假，公司里的事情你也先帮着我处理一下，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哦。”女孩简单地回答道。她松开程槿的胳膊，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他的面前，抬头望着他的脸。“那你要去几天呢？”她问。 “不会太久的，最多两天就能回来了。”程槿答。他平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心中又一次掠过了那种类似于心不忍的感觉。 从那个“神奇”的城市里工作了一年回来之后，程槿本以为能够彻底地躲开那个城市给他带来的压抑感。可没成想，那日他在酒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前许给分部员工们的承诺，却间接地成了日后他某种愧疚感的始作俑者。程槿虽然也知道，就算没有那个承诺，他仍然还是躲不开这种奇怪的必然的。除非他从未到过那个城市，从未在那间办公室里工作过，从未遇到过她。否则这个命运便是不可避免的。 承诺既然说出了那自然就要履行。在回到总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程槿便先后向领导推荐了好几个分部的员工，把他们提拔到了总部里来。在这其中，便有在那个分部刚成立时就在那里的，名叫慕晴雪的女孩子。 在程槿刚去到那个城市的时候，慕晴雪还是个刚从大学里出来的应届毕业生，基本没什么工作经验，但是她的认真总能弥补这个缺陷。在这个分部里，她是仅有的几个工作不出错误的人其中之一，甚至连程槿本人有时候都没她做得细心。对于这个公司，慕晴雪也是十分负责的。她甚至专门学会了做饭，就是为了能减轻那些同事们的负担。有了这么个尽心尽力的手下，作为分部主管的程槿自然是十分高兴，这省去了他很多的麻烦，至少这为他减轻了给一个人修改图纸的负担。早在他还没有离开那里的时候，程槿就设想过，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就尽力向领导推荐一下，争取把慕晴雪提拔到公司总部里工作。毕竟，像慕晴雪这样认真的人本就不多，如果因为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而流走了人，那岂不就太可惜了吗。而且，程槿也没有在公司里的地位被撼动了的担心，他在这个公司里差不多就是仅次于元老级人物的存在，是没那么容易就被哪个新人给比下去的。于是，借着那个承诺的关系，在回到总部的三个多月之后，程槿便找机会把慕晴雪向总经理推荐了出去，让她成为了从那个分部里被提拔到总部的员工之一。而让程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一完全出于工作的举动，竟出乎意料地又让他的心里多了一个能让他感到愧疚的人。 这是年近三十的程槿第一次被一个女生表白。即使是当年在大学里比他更积极的棠椹，也是从他的表白开始和他发展关系的。 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思考之后，程槿同意了慕晴雪要和他建立情侣关系的请求。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反对的理由。经过那一年的在一起工作的经历，他对慕晴雪的xìng格也有了一些了解，和她在一起相处他并不会觉得很难受，反而会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而且，他程槿现在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就算是他自己也已经开始为他的孑然一身而感到担忧了，更何况还有他父母没完没了的唠叨，就更加剧了他想找一个伴侣的急迫感。而现在就有这么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能有什么理由要错过它呢？ 然而，在他同意和慕晴雪开始jiāo往以后，一种浅浅的愧疚感便很快从程槿的心里产生了。他意识到自己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情感，同意和她jiāo往也仅仅是因为她比较合适而已。可他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这算不算是在利用她呢？在理智上，程槿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是那种隐隐约约的愧疚感还是从他的心底浮现出来了。这不是他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几乎同样的情感也在面对棠椹时出现过，只是比起现在，那时的感受还要更加强烈一些。因为这次不同于那次，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 程槿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防盗门，然后走了进去。就在他准备打开灯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喂，妈。” “你明天什么时候能回去啊？”电话那头的母亲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明天早晨七点就走，如果不堵车，中午之前就能到了。”程槿回答。 ☆、下部·第十六章 在一年之前，程槿的爷爷终于做出了那个让他们老两口犹豫了好几年的决定，把自己家里的那几亩田地承包了出去。 这是程涛的建议。早在程槿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程涛便有了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的打算。看到父母现在年事已高，虽然身体还很健康，但如果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子女都不在身旁的两位老人处境便是很危险的。因此，他便很想把老人接来身边居住，这样，即使老人真有意外发生，他和方月玲也方便照顾他们。 但在连续地尝试了好几年之后，程涛最终还是放弃了要说服老两口搬到城市里来住的想法，因为他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人们牵挂的东西太多，留恋的东西也太多，他们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对他们来说，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是值得留恋的东西。他们大可以离开那里，但那种已经习以为常的牵挂却是带不走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对某件事情养成了一种习惯，因为习惯一旦被养成，再想从意识里清除它可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程涛的说服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对另一件与之相关的事情老两口还是同意会考虑一下的，这就是把家里的土地承包给别人的想法。开始的时候，程涛原本是想把它当成让老两口搬家的第一个步骤，但在这个想法破灭了之后，程涛就把这个想法单独提了出来。既然老人们不愿意去城市里住，那当儿子的也不好强迫，但是老人的负担还是要减轻的。让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每天都下地干活，这怎么想都是有些不妥当的。况且家里现在也不缺这点卖粮食的钱，那么何必再让老人们成这份力呢。 随着年纪的增长，老两口也渐渐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在犹豫了几年以后，程槿的爷爷终于下定了把地承包出去的决心。 在田地承包的贴出去半个月以后，程家的那几亩良田就被同村的一家人给承包了。虽然是同村，但这两家人在过去的日子里生活并没有什么jiāo集，因此在商量价钱的时候也不用考虑人情的问题。最终的成jiāo价，是高于市场平均价百分之二十的。 从那以后，程槿的爷爷nǎinǎi的生活就彻底轻松了下来。有时候，他们还是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到田里去转上一圈，再帮着那家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但因为种出来的收成不是自己的了，所以他们也只是帮帮忙而已，用不着再殚精竭虑地担心收成了。 傍晚六点半，在程家的男人们从墓地里回来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女人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程家直到现在也依然坚持着祖上留下来的传统，除非家里添了新成员，否则扫墓只是男人的事情，家里的女人是不必去的。 对于扫墓这件事，直到现在程槿也没有自己的什么想法。从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之后，程槿便每年都被父亲和祖父带着往程家的墓地里跑好几趟。因为工作的关系，程槿本来就很少回老家，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回来像客人一样待个一两天。所以他去扫墓基本都是后来补上的。但这次不同，因为这个忌日正好是程槿的曾祖父过世六十周年的日子，爷爷主动给程槿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回去。老人家的请求程槿肯定也不好拒绝，于是就有了程槿给公司请假回老家上坟这件事。 他从未考虑过为什么的问题，甚至在他最富有怀疑精神的时候都没有怀疑过这个问题。这似乎是个不值得他去怀疑的问题。反正他就是从小看着大人们从家里离开去墓地扫墓，等到他长大了又被人带着去墓地扫墓，这好像已经成了某种不必思考的习惯，就像是一天吃三顿饭一样。没人会在吃饭的时候思考自己为什么一天会吃三顿饭，同样也没有人在扫墓的时候思考这么做对死者的意义。大多数人所知道的只是这么做能让自己得到一种慰籍的感觉，就像是人们吃饭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饿而已。 和过去一样，程槿先到卫生间里洗了手，然后走到餐桌前坐在了北边的那把椅子上。而方月玲依旧是最后一个坐在餐桌前的人。 “哎，程槿啊，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你找了个女朋友吗。怎样，现在还谈着吗？感觉怎么样啊？”爷爷开口问程槿道。 “对呀，程槿，”方月玲也chā话道，“我也想问这个事。你那个女朋友到底谈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 “嗯，还谈着呢。”程槿不动声色地说。接着便从桌上的盘子里夹了口土豆丝放进了嘴里。“挺好的，我们正商量着啥时候领证呢。”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愣住了。“怎么，看这样子是又分了。”程涛面无表情地说着，端起面前的那碗小米粥喝了一口。 “什么啊，爸。我没开玩笑，是真的。”程槿一脸不耐烦地说，“我们也不是刚认识，这关系也有点基础了，发展到现在也正常。” “好，那就行。”程槿的爷爷笑了笑，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行啊。”爷爷重复了一遍，“看来我跟你nǎinǎi还是有希望看到重孙的。” “哎，说起这个，你们还记得孟凉花那闺女呢吗？”过了一会儿，程槿的nǎinǎi突然表情严肃地说道。“她又出事了。” “啊，怎么了？”没等程槿反应过来，方月玲便先接着话问了一句。“又出什么事了。” “她孩子死了。”nǎinǎi回答，“已经七天了。我亲眼看见送葬的队伍从咱村子里穿过去，走到孩子他爸家里。” 程槿低着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碗里的小米粥，半天没有说话。 ☆、下部·第十七章 程槿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他也说不清这一夜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就觉着自己一直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失眠对程槿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时候他甚至会整晚睡不着觉。他很少吃安眠yào，因为他知道那东西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要是吃的时间长了，形成了yào物依赖，那问题可就不只是睡不着觉的事情了。在他就职的公司里就有一个鲜活的例子。一个和他同时期进公司的员工，就因为长年吃安眠yào而造成了yào物依赖，最后连安眠yào也不起多大作用了。那人在公司里工作了没几年就离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程槿失眠都是有些外部诱因的。比如，在一个他领导的项目快到期而还没有完成时，他会着急得睡不着觉。但这并不代表他确实在意识里不停地思考着这件事，他只是单纯地睡不着觉。他很清楚，有些问题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他还是会着急，并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睡眠的时间。 这天晚上和过去大多数情况有些类似，但又有不同的地方。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可是他确实在不停地思考着一件事情，翻来覆去，尽管可能不会有一个可以让他满意的结果。 孟凉花孩子的死讯确实给了程槿不小的刺激，要不是nǎinǎi亲眼看到送葬的队伍穿过他们村子走到孟凉花的婆家门口，他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在半年多以前她来向程槿还那五千块钱的时候她孩子还会去上学呢，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程槿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那时候孟凉花的话应该是真的，就算再怎么守信，依孟凉花的xìng格，她也不会在自己孩子生病需要治疗的时候凑出这笔钱的，要不然她也就不会专门跑来向他借钱。 孩子没了，这对孟凉花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呢？程槿无法想象那种感觉。孟凉花自己不说，程槿也能估摸到，这些年来，孟凉花大约是一直靠着孩子的力量生活的吧。而现在，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已经不复存在了，未来何去何从无疑是迷茫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槿几乎完整地见证了孟凉花所有的不幸。可作为一个局外的旁观者，他除了在必要的时候给她一些物质上的援助以外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做。他是真的什么也找不到吗？那种沉重的负罪感再次附着在了程槿的心上。他反复回想着孟凉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试图给它们寻找出另一个出口，哪怕那只是一道仅容一根针穿越的缝隙。然而他的努力并没有成功，即使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东西也是无法更改的，它们就像是人为锻造出的一个个套在一起的环节，除了那条指定的线路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出口。 程槿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接着便出门去了。他感觉自己要是再这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下去精神会支撑不住的。于是，他徒步出了门，在还是蒙蒙亮的晴空之下，随便找了个乡间小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现在的村子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在程槿小时候非常罕见的二层小楼现在几乎遍地都是。这两年，为了方便那些走夜路的人，村里主要的道路上都安上了路灯，基本整夜都亮着。 程槿不经意地走到了孟凉花曾经的家门前。经历了三十多年风雨的老房子现在依然矗立在那里，尽管即使在像当前这样昏暗的时候仍旧能够看出它的老久，但它的组织结构却还是像当年那样的坚固，没有丝毫松懈。 程槿没有在那里逗留。这次他之所以要一大早出来散步，就是为了回避自己头脑里有关孟凉花的一切事物。如果他在这栋二层楼前面停下了，那只会让他再次陷入到那种无尽的思考中，这无疑是有违初衷的。 在程槿目睹到这件事之前，他从未预料到它的发生。他只是觉得这个坐在井边的女子有点可疑，就从她背后悄悄地靠了过去。 女子抽泣着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随手把它扔到了地上，一股浓重的类似于大蒜的味道瞬间四散开来。 一闻到这个味道，程槿立刻明白了面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打了个寒战，快步跑过去把女子从井边拽到了一旁。 “你这是干什么啊！”程槿看清了女子的样貌，“你再有什么事也不能这样啊，孟凉花！”他面对面地对她说道。 孟凉花没有说话，只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但只过了没一会儿，她就直接躺在了地上，脸上的肌ròu痛苦地扭曲着，嘴里也不断地有一些或黄或白的呕吐物涌出来。 见此情景，程槿先是愣了一秒钟，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就立即把孟凉花背起来，迈着大步往家里跑去。 一路上，孟凉花一直都在时断时续地呕吐着，程槿的右半边身子上都沾满了呕吐物。但直到把孟凉花送到医院的急救室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他们快到程槿爷爷家时，孟凉花就已经昏迷了，彻底安静了下来。 母亲方月玲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浑身脏兮兮的儿子气喘吁吁地背着孟凉花从外面跑回院子里，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妈，你快点帮我从客厅的窗台上把我的车钥匙拿过来。孟凉花喝农yào了，我得赶紧送她去医院。”程槿一脸焦急地对母亲说。 半分钟以后，方月玲把车钥匙从客厅里拿了出来。她帮着程槿打开车门，把孟凉花放到了后座上。“别着急啊，沉住气，路上小心点儿。”她最后嘱咐程槿道。 ☆、下部·第十八章 天还没有大亮，路上的车还很少，程槿把油门踩到底，只用了十多分钟就走完了原本在正常情况下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这样的速度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的话，程槿恐怕得把他半个月的工资都给搭进jiāo通违章的罚款里。当时的程槿是肯定不会考虑这种问题的，那时候，他除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道路上以外，头脑里基本就是一片空白。他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这并不是他有意而为之的，而是他大脑里掌管意识之外的组织结构所自发决定的。人在危急关头都会自动地忽略那些他们认为不重要的东西，而把精力都用在他们觉得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当时的程槿便是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之下了。 看着孟凉花被送进了抢救室里，程槿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点。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上面除了眼睛能看到的黄白相间的呕吐物之外，还散发着一股融合了农yào味道的酸臭气。他无奈地叹口气，即使他现在回到爷爷家里也没什么用，他这次回来根本没带换洗的衣服。他想了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母亲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喂，妈，我到医院了。孟凉花已经被送进去抢救了。另外啊，妈，我不知道我爸这次回来带衣服了吗，要是带了的话麻烦帮我拿两件上衣过来吧。我的衣服脏了，这次我没带换洗的。” 程槿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父亲这次确实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但要等到家里人帮他把衣服拿到医院里来，怎么着也得半小时以后了。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值班医生拿着一沓病历从抢救室门前走过。看到坐在椅子上衣服脏得不成样子的程槿，他转了个身，走到了程槿面前。“你是那个病人的家属吗？”他问道。 “呃，不是。”程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如实地回答对方说。身上散发的那股酸臭味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我是她的一个朋友。” “哦，这样啊。”医生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你朋友是农yào中dú了吗？你身上有一股有机磷农yào的味道，是不是她吐你身上的？” “呃，是啊。”程槿略显窘迫地挠挠头，医生的问题让他更加尴尬了。 “你不去换身衣服吗？”医生用和刚才一样严肃的语调对程槿说，“如果她是直接把农yào喝进去的话，那她的呕吐物里肯定含有大量有机磷农yào的成分，这东西要是长时间接触皮肤会被吸收进体内的，那样一来你也会中dú的。” “嗯，知道了，谢谢啊。我刚才已经给家里人打过电话了，让他们帮我拿件衣服过来。因为离这里有点远，所以还得再等一会儿。” “我倒是有几件衣服放在医院里呢，看着你和我的体型也差不多，要不你先穿我的将就一下，等你自己的衣服拿来了再换上。” 程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心想，要是真这么着等上半个小时，就算是不中dú也实在不叫个事儿。“好吧，那谢谢您了。” 就这样，程槿便换上了医生给他拿来的衣服，直到母亲从家里把他父亲的衣服拿到医院里，他才又把它换下来还给了医生。 nǎinǎi也跟着程槿的母亲一起来到了医院里。“怎么回事啊这是？孟凉花这闺女还真喝yào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啊？”nǎinǎi问程槿道。 “唉，孟凉花这次是想把事情做绝啊。光喝yào也就完了，她还要往井里跳。”程槿把他遇见孟凉花的经过简单地给她们说了一遍。 “唉，这也正常。”母亲听后说，“孩子没了这事儿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个极大的打击，而且就孟凉花而言，孩子基本就是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了吧。孩子就这么没了，这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啊！也难怪她会想不开了。就这个情况，论谁也受不了啊！” “嗯，nǎinǎi，”程槿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给她婆家人说一下啊？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应该被通知的啊。” “这个好说，等一会儿我自己去他们家，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就行。”nǎinǎi回答，“光咱们在这里确实不行，不说别的了，签字就是个问题。反正早晚都得跟他们说的。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孟凉花非得这时候跑到咱村里来寻短见，难道就为了不被人发现？” “这个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在这附近就咱那个村子里有一个枯井吧。”程槿随口说着，心里却想起了在十几年前的那个早晨他出门卖烧饼时遇到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向别人说过这个事情，包括他所有的家人。 在程槿说完这句话之后，孟凉花就被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病人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了。”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医生对程槿说。 接着，方月玲和婆婆就离开了医院，赶去通知孟凉花的婆家人了。程槿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了。离他起床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这是他一生中度过的变化最多的两个小时。先是漫无目的的行走，然后是把孟凉花从井边拉开，再然后又把她送到医院里。这些事情似乎是需要一个人用一生去经历的，而他目睹它们发生却只用了短短的两个小时。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嘴上还戴着氧气面罩的孟凉花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把头往左边一侧，就看到了坐在病床边椅子上的程槿。一滴眼泪瞬间从她的眼角里流了出来。 “没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就行了。”见她醒过来，程槿立刻对她说道。他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在手上打着手语，目的是害怕她刚醒过来看不清他嘴上说的话。 这时候，程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喂。”他接了起来。打电话的是慕晴雪，为的是问某一个项目的资料在哪里。“对了，小雪啊，你再帮我给总经理请几天假，”他在通话的最后说，“我老家这边出了点事情，可能暂时先不回去了。” ☆、下部·第十九章 这时的程槿心里已经明确了自己的选择，他要给这条看似毫无出路的单行道再创造一条可能的岔路。 在刚才的那半个小时里，程槿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孟凉花这些年所经历的煎熬。昏迷中的孟凉花躺在病床上，他坐在床边。程槿发现，她身上的伤已经不是衣服和头发能够遮得住的了。胳膊上被烟头烫出的疤痕、脖子两侧还未消肿的淤青、额角上用线缝合过的伤口，这些都在这半个小时中被程槿看到了眼里。一种莫名的疼痛感完全占据了他所有的知觉。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安静等待着他面前这个女子的苏醒。面对这个他早已预料到甚至亲眼见证到却终究心存侥幸的现实，程槿有些不知所措。他能做什么呢？他有能力改变这种现实吗？他又为什么希望这一现实发生改变呢？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了程槿的脑海里。 现在也许真的可以吧。程槿这样回答着自己。现在的孟凉花已经没有理由再回到那个家里去了，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孟凉花的丧子之痛稍微平复一些之后，他会说服她，让她去思考一下以后生活的问题，让她彻底从过去的日子里跳脱出来，重新把自己带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里。想到这里，程槿突然发觉自己原来的思考并不完全正确，有很多东西都是他没有认识到的。其实改变从来都是摆在那里的，它没有发生只是因为人们没有去选择它。如果孟凉花有勇气去拒绝那些被附加的痛苦，那她现在的生活完全可以是另外的一副样子。生活，完全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情。在不违背自然规律的前提下，人是拥有为自己选择生活的自由的。孟凉花当然也拥有着这样的自由，只不过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程槿觉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孟凉花认识到这种自由，给自己的生活提供出新的可能xìng。过去肯定是不可改变的，但一个人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哪怕是感到绝望，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依旧是自由的。 至于程槿为什么会希望孟凉花过上另一种生活，程槿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一开始，程家对孟凉花母女俩的帮助几乎都是无私的。他们从没有指望会从那娘俩那里得到什么回报。现在的程槿也是如此，他只是单纯地希望孟凉花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除此之外的任何想法都是不存在的。或许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吧。程槿这样想到。对自己的亲人，人类是完全可以做到无私的。这是不需要表面上所谓的“理由”的，如果要找，那问题就会变得复杂了，这需要各种心理学和生物学上的知识。程槿自然是不具备这些知识的，他所知道的只是，我们之所以对亲人是无私的，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亲人。 程槿刚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母亲方月玲就开门走进了病房里。“怎样，还没醒吗？”她看着闭眼躺着的孟凉花，问程槿道。 “没事，已经醒了。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平静地向母亲回答道，“你们那边怎么样，见到她婆家人了吗？我nǎinǎi回家了？” “嗯，回去了。没必要让你nǎinǎi在这里陪着的。”母亲回答，“我们见到她老公和她婆婆了，他们说让我们先过来，他们随后就到。” “妈，我突然想到个事儿。”程槿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孟凉花向母亲说道。“你说等孟凉花好了之后，还该不该让她再回去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该不该让她再回去啊？回哪里啊？”方月玲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回到城市吗？那我们可管不着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劝劝她别再回婆家了。”程槿镇定地说，“现在大概也是时候了，她在那边也没什么牵挂了吧。” “你什么意思？”母亲严肃地说，“什么叫劝劝她别回婆家了？劝她去离婚？这不挑拨人家家庭关系吗？这么大的事咱可管不了！” “不是啊，妈。”程槿有些着急了，“孟凉花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咱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男的简直人渣！懒得不干活不说，就是干活挣点钱也接着给赌进去了。搞得他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好，孩子看病他都拿不出钱来。我看这次孩子出事跟他爹也脱不开干系。”程槿缓了口气，“还有，我们早就知道这男的喜欢没事儿喝两口，喝完了还打人。你看看现在的孟凉花，浑身上下遍体鳞伤的。”程槿说着，不由自主地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现在孩子都没了，你说她还回去干什么啊！难道我们就忍心这么不管不问地看着她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次我把她弄回来了，下次呢？你能保证在那种环境下她不会再想不开？我实在不知道再回去过那种日子有什么意义可言。妈，孟凉花这辈子够不容易的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多给她提供一个可供选择的条件呢？”程槿抹了下眼角。 看到儿子如此激动，方月玲愣了足足两秒钟。“唉，也是啊，现在再回去确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看了看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孟凉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一场荒唐的亲事，一直延续了这么多年也真苦了这孩子了。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才三十岁，还不是很晚。” 直到下午，孟凉花的婆家人都没有来到医院里。医生看孟凉花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就给她撤掉了呼吸机。虽然清醒着，但孟凉花的精神状态却极其不好。她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手势也不打，只呆呆地躺在床上。偶尔地抽泣几声，便是从醒过来到这天傍晚她唯一的反应了。 ☆、下部·第二十章 晚上七点，孟凉花的丈夫终于骑着他父母在二十多年前买的那辆三轮车来到了医院里。 他走进病房时，孟凉花正蜷曲着身子侧卧在病床上，似乎是睡着了。而站在窗台边的程槿，此时正在打着电话，听慕晴雪给他汇报公司里这一天的情况。“嗯，小雪，你先挂了吧。我这边现在有点事，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打过去。”看他进来，程槿挂断了电话，离开窗户向来者迎了过去。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首先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男人又喝酒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从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劣质酒的味道和他脸颊上的绯红以及略显散乱的步伐上就可以证实这一猜测。一种厌恶感瞬间在程槿的心里滋生了起来。这家伙还是人吗？程槿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自己的孩子离世才八天，自己的妻子又刚从鬼门关那里回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思喝酒？程槿原本的犹豫现在已经dàng然无存了，自己一分钟都不能再把孟凉花jiāo给他了。 “嗨，哥们儿，听说这次是你把她给救回来的啊。”男子的脸上带着一种嘲弄的表情，“谢谢你啊，让我还留着这么一个老婆。” “你怎么还喝酒啊！”程槿压低声音尽量平静地问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这个心思啊？你的心得有多大啊！” “哎，酒这东西不就是在这时候喝的吗？就像你们这些文化人说的，借酒浇愁嘛。”他语气轻松地说，“怎样，她缓过来了吗？” “嗯，已经没什么事了。”程槿回答。他看着孟凉花的丈夫晃晃悠悠地走到病床边，弯下腰瞅了她一下，接着又直起身子来，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那把塑料椅子上。“但是还得再住院观察几天，看看各个内脏的功能是不是还正常，如果没事过去这几天就能出院了。” “哎哟，这么麻烦啊。”男子用手扶着头，喃喃自语似的说。“自己回家看着不行啊？在这里的住院费一天得不少钱呢。也没啥用。” 听到这句话，程槿愣是被气的一阵发晕，心想，一个喜欢吃喝嫖赌的败家子，这时候倒是心疼起钱来了。但程槿最后还是把这股怒火给硬压了下去。“没事儿，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住院费我付就行了。毕竟在医院里比在家里更安全一些嘛。”他语气平缓地说。 “哦，这个就不用了。”男子摆了摆手回答道，“今天再看一晚上，要是没事的话明天我就把她接回去，成天待在医院里实在没用。” “不行。”程槿摇摇头说，“我觉得还是听医生的话比较好。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住院费我来付就行了。” “哎呀，都说不用你管了嘛。”男子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我们家的事情就用不着你一个外人cāo心了。cāo心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程槿沉默了几秒钟。“我说她老公啊，你觉得你这些年跟孟凉花在一起日子过的怎么样啊？还算是顺心吗？”他如此直白地问道。 “呵，能怎么样啊？就这样呗！”男子苦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想别的都是不切实际的了。” “看来你是不满足的了。”程槿接着问道。 “满足？呵，多么可笑！”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程槿刚才打电话时所在的位置上。“都是在差不多的环境里长大的，你看看我那一个表哥，你看看我那两个堂弟，人家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呀！开公司的开公司，办厂子的办厂子，基本是要什么有什么。你看人家娶的媳fù，都是大学生，既聪明又有文化。你再看看我。呵，我有什么？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还他妈的娶了这么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残废女人回家。呵，我还能说什么啊！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摊上那个运气。唉，怎么说呢？老天不公啊！不过这辈子就这样了。有时候我还真想过不要这女的来着，然而想想还是算了，就这么过吧。整个村里都没个离婚的，要是就我一个人离婚了，这种事会让我连家门都进不去的。唉，这就是命啊！” “怎样，说完了吗？”程槿面无表情地问他道。接着，还没等对方做出答复，他便突然冲过去，一下子把孟凉花的丈夫按倒在地上。 “你他妈的连个畜牲都不如！”程槿大叫了一声，一拳头打在了男子的脸上。 “你nǎinǎi的！”男子挣扎了几下，从程槿的手下挣脱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呀？”他一边用手擦了一下刚才被程槿打出来的鼻血，一边大声叫着。“你以为你跟孟凉花是什么关系啊？你是她爹还是她哥哥啊？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她是我家的人，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你是谁呀？你凭什么见面就打我？你不就是仗着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吗？我告诉你，我们家的事情你管不着！” “名正言顺？你也不过如此了。”程槿站在他面前，攥着拳头冷冷地说。“你刚才说你运气不好，我倒觉得你也就运气好点了。你把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你有哪一点能配得上人家孟凉花？不，你没有，你就是一人渣，连畜牲都不如！” 这次换到孟凉花的丈夫被逼急了。只见他握紧拳头红着眼朝程槿这边猛扑过来。早有准备的程槿把身子往右边一闪躲开了他。两人又不可避免地扭打在了一起，直到几分钟后几个听到动静的护士来到病房里才把他们给拉开。这时候，孟凉花依旧像刚才那样侧卧着躺在床上，一动也没有动。 “程槿，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在离开的时候，孟凉花的丈夫大声对程槿喊道。“孟凉花是我家的人，我们想怎样你管不着！”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程槿没有回答，只是笔直地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病床上的孟凉花。他暗自发誓，一定要竭尽自己所能把她从过去的不幸里拉出来。不能再让她这样生活下去了，这是程槿现在唯一的信念。而且，他还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这是一件只有他能够办到的事情。 ☆、下部·第二十一章 从外面买饭回来的方月玲看到儿子脸上的淤青显得有些惊讶。“你脸上怎么了，在哪里磕到了吗？”她疑惑地问道。 “没事，刚才让个畜牲给顶了一下而已。”程槿坐在椅子上，气呼呼地回答。 “什么？”方月玲把买来的饭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随口问了一句。但她接着就明白了程槿的意思。“怎么，她男的来了？” “唉，真不知道这家伙的心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程槿皱着眉头，气愤地说。“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在喝酒，喝了酒竟然还跑到医院里来。这是来照顾病人的样子吗？孩子都十多岁了，我没在他脸上看见一点难过的样子，就跟没的这孩子不是他的一样。唉，你说孟凉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渣啊！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你就和他打了一架？”方月玲有些吃惊地说，“不是啊，程槿。你过去可不这样的啊，怎么在外面混了几年多了这么个毛病啊？你现在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见面就跟人家打架算什么啊！我记得你过去也说过跟他打了一架吧？这是第二次了。你让人家以后怎么看你啊！搞得就跟你去给人家戴了个绿帽子似的。” “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程槿没好气地说，“我看见那家伙就来气，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妈，你知道他刚才给我说什么吗？他说他命不好，到现在又没钱又没势力，生活得不如他亲戚们好，还娶了个残废老婆。我他妈真想宰了他。这种人活在世界上就是个祸害！他还嫌孟凉花怎么着呢。他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那熊样，看看自己身上哪一点能配上人家孟凉花！真是禽兽不如啊。” 方月玲看着儿子如此气愤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管的有点多了。那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情，咱们要是想介入，最多也只能是劝劝孟凉花让她离开那里，别的咱还是算了吧。再怎么说，咱也不是孟凉花的家人，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咱就真不好说了。” “管它呢！”程槿说，“反正这次我是下定决心了。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得去办。把孟凉花再jiāo给那个畜牲我实在是没法接受，这次说什么也要把她从过去的生活里拉出来，要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你随便吧。”母亲低声说。“对了，你今天也在这里待了一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在这里看着孟凉花就行了。” 程槿想了想。“嗯，行吧，我吃完饭就回去。妈，晚上你就看着她点儿吧。她现在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搞不好什么时候想不开了又干出什么事儿来呢。现在就暂时先看着她点儿，等过两天出院了，我就找个心理医生给她看看，听说会有点用的，就试试看吧。” 母亲方月玲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然后随手打开了她放在桌子上的塑料饭盒。“你先吃吧，等一会儿我想办法让她也吃点儿。”方月玲回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侧卧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孟凉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程槿坐在塑料椅子上吃过晚饭，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半多了。“妈，那我就先走了啊，麻烦你看孟凉花一晚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边朝门外走边对母亲说道。 “嗯，你走吧，这里没事儿，有我呢。”母亲答复他说，“晚上村里有些地方还没安路灯，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她又补充道。 “没事，我知道，放心吧。”程槿说完，走出了病房里，并随手关上了病房的房门。 即使到了现在，程槿自己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急切地希望帮助孟凉花摆脱过去的生活。他只是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责任感，就像这原本就是他应该去顾及的事情。他还隐约觉得孟凉花这些年的不幸跟他自己也有说不清的关系，他程槿虽然算不上是这些事情的主要当事人，但也绝不是身在局外的旁观者。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出自善心地去无私帮助一个与他自身利益无关的人，而是在做一件他责无旁贷的分内之事，同时也是在补偿他过去该做却没有做的事。尽管这种感觉很模糊，而且不知道从何而来，但程槿的决心却是坚定的。这一次，他选择相信自己内心的想法，即使付出一切，也要把孟凉花拉出那个不幸的深渊。 程槿走出医院大门，来到自己的车前。他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把处于上锁状态的车门打开。一阵凉风突然从他身边吹了过去。程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在夜晚路灯的照明下，他正好看到一个男子在朝他这边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那人走的很快，但步伐看上去却显得比较散乱，一副晃晃悠悠的样子。在程槿发现他一秒钟过后，他便走到了离程槿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这时，程槿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把用来屠宰牲口的尖刀。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酒气也从他身上顺着风扑在了程槿的脸上。 但当程槿反应过来面前发生的情况时已经晚了，那人手上的那把刀子已经从他的胸前chā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内脏瞬间知觉到了刀身的凉意，它比痛觉来得还要迅速，甚至等到这种冰冷的感觉过去之后，他才真切地体验到了那种撕裂的疼痛感。 那人快速地把刀从程槿的胸膛里□□，又朝着他的脖子刺了过去。 方月玲一个人坐在抢救室门外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脚下的地面。二十分钟前还在跟她说话的程槿，现在正浑身是血地躺在这扇门里面的一张床上接受着抢救。她似乎感受到了孟凉花的心情，但又跟那有所不同。对她来说，她儿子现在可能还活着，而且有希望能继续活下去。但孟凉花的孩子却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几分钟后，一名医生满脸疲惫地从抢救室里走出来。“我们已经尽力了。”他说，“请节哀。” 几乎与此同时，一位在医院外面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忽然听到了一声闷响。她找到发声源，走过去看了一下。在医院里的灯光下，看到一个女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一滩红黑色的血泊中。 “有谁知道这是哪个人吗？”一位刚赶过来的医生向周围的人问道。 “哎呀，就是早上喝农yào的那个女的。”一个护士说，“她跟刚才被捅的那个人好像是情人的关系，他晚上还跟她老公打了一架呢，把人家她老公打得鼻青脸肿的。” ------------------------------------------------------- 访问小说分享者（she,说）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81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