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苍生劫》 正文 第1章 荒村托孤(1) 洛阳城以东,有个小镇,名叫汜水镇。汜水镇东接七朝古都开封,西连九朝古都洛阳,南有嵩岳少林寺,北依黄河,中有汜河水蜿蜒流淌。此镇虽小,名气却大。只因这镇上有个天下闻名的虎牢关。虎牢关地势险要,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便有“中原之枢”之称,是中原西去的第一关隘,名列八关之首。 汜水镇之南有个小村子,只因出了村子再往北走六里地便是汜水镇,因此名叫出六里。村子不大,有百十来户人家,村民自来便耕田打猎c结网捕鱼c砍柴牧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两年前,村里来了个落魄的书生,书生自称姓闻,十年寒窗,上京赶考之时家中遭逢变故,全家人都遭了难,只他一人逃了出来。村民见他谈吐温良,举止有礼,身世也可怜。村中几个长者便商议留他下来,一者是避难,二者也能教村中顽童们读书。书生见众村民古道热肠,便在村口的竹林旁搭了一座草舍,取名伏墨轩。当做了自己的住所,出六里的村民听得村里来了个书生,便纷纷把家中顽童送去,书生也是来者不拒,统统收为弟子。起初村中的长者们闲来无事便去这伏墨轩闲坐,一来是不太放心这外乡人,二来也想瞧瞧这书生胸中的学问。瞧了半个来月,发现这闻书生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不但教得顽童们对先生无限的崇敬,也让老者们赞不绝口。这闻书生还是个奇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说,还对音律c棋道c星象c医术等诸多杂术也造诣不凡。 闻书生在这伏墨轩中授课,老者们经常在一边旁听。一日,闻书生为众顽童念了《论语》,并讲了些孔夫子的轶事,看众顽童有些疲倦,便放顽童们去竹林嬉戏。闻书生见轩中只剩几个打盹的老者,顽童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去。此时他便静下心来在案上铺好了宣纸,研好了墨,沉思片刻,提笔在纸上勾勒。只寥寥数笔,春日c竹林c飞鸟c老者c潺潺溪水便跃然纸上。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蹄声踏踏c车声粼粼,似乎是有马车从远处驶来。闻书生眉头一皱,大约是作画受到了打扰。走出轩外一看,只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是膘肥体健毛色顺滑,车是雍容华贵难以掩饰。莫说是这小村庄,便在洛阳城中也显得这华贵的马车与众不同。驾车的马夫青衣小帽,别有一番气派。马车一旁另有一名劲装结束c身形壮硕的青年男子,腰间挎着一把弯刀,看这模样,显然是大户人家的护院武师。 马车行到伏墨轩门口,那马夫吁了一声,骏马长嘶一声,打了个响鼻,戛然止住。马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青袍纶巾的书生,这书生虽身形偏瘦但眉目俊秀气宇轩昂。于是下来冲书生作了个揖,道:“这位夫子!小人有一事相询!”闻书生见这马夫虽是厮役,却说话恭谦有礼,不由得心中喜悦,拱手道,“但问无妨,只是在下也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能帮的了小哥?”那马夫作了个揖道:“鄙上要寻个名叫出六里的村子,一路打听,按热心人的指引,来到贵处,不知可是这里?敢问先生我们有没有走错了路?”书生说,“便是此处了!不知贵主人来到这乡野村庄,可是寻人么?” 马夫刚要回话,听得车中一声清咳,咿呀一声车门缓缓推开,走出来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青年,面貌清瘦,双目湛然有神,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青年人见书生器宇不凡,心生好感,拱手道:“请教兄台高姓?看兄台器宇不凡,不似寻常农夫,可是村中请来开馆授课的先生?”闻书生道“在下遭逢不幸,村民善良收留,在下心有感激,只因身无长物,便在此处教授顽童以报答村中乡亲收留之恩。兄台来此处可是寻人?”青年人道“虽是寻人,恐怕兄台初来乍到,也不识得。能否为我引荐村中长者?” 书生道“兄台请进寒舍,有几位老者在内。”这时从车上奔下来一个稚龄小童,约莫七八岁年纪,皮肤白皙,头上挽了个童子髻,圆脸圆眼园酒窝,甚是可爱,脆生生地叫道:”父亲!终于到了么?我可在车上闷煞了也!”紫袍青年对童子温言道,“适才你还呼呼大睡,怎么转眼间便清醒了?”转身对闻书生道,“这是犬子庚石,一向调皮,可让兄台见笑了!”闻书生笑到,“令公子面有贵相,声音清越,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二人寒暄几句,走向轩中,那叫庚石的童子牵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跟在一侧,那护院武师模样的壮硕汉子立在门前,动也不动犹如一尊雕塑,马夫便牵了马去一旁溪水中饮马。 三人进了轩中,紫袍青年见这伏墨轩虽然清贫,却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角落的长椅上歪歪斜斜地几个老者在打盹。闻书生抱拳道,“山居清贫,兄台见笑了!这几位老者是村中耋宿,待在下叫醒了为兄台引荐。”说着走到一个胖老者身边,躬身道“张老伯,村中来了客人!想是寻人的!您老醒来罢!”那胖老者身子动了动,睡眼惺忪地嘟哝道“来来客人了这穷乡僻壤的便是朝廷收赋税的官爷都懒得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摸了摸肥大的肚腹。跟着打量了紫袍青年,缓缓道“这位公子爷看起来定是官家少爷!来这里寻人么?” 紫袍青年躬身道,“在下姓骆,先父德通公,老丈可识得?”胖老者道“德通?骆德通?他离开村子有四十多年啦!他是我幼时最好的玩伴他十多岁的时候,说要离开村子,去江湖上闯荡。这一去就是四十年啊!老汉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想捎个信也不能!原来德通已经有了后人!真是太好了啊!但是你说他已经先我而去了?”说罢老泪纵横。 紫袍青年道,“老丈既是先父故友,便受晚辈一拜!”跟着便拜了下去,胖老者赶忙扶起,紫袍青年接着道“晚辈骆鸿羲,表字和璧。先父于月前病故,和璧身为人子,定要使先父落叶归根。” 胖老者脸上泪痕未干,却欣喜道:“好孩子,你爹爹是老汉小时候最好的玩伴,谁成想当年一别,再见已是阴阳两隔!不过所幸德通有了后人,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这教老汉我恁得高兴!好孩子,快跟老汉回家去!咱二人好好喝个几杯,你也跟老汉说说德通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便在此时,竹林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只见一个瘦瘦弱弱的顽童慌慌张张跑进了伏墨轩,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泪,结结巴巴地哭叫道:“先先生!不不不不好了!杨家二郎被被蛇咬了!已经昏了过去!”闻先生道“快快把他抬进轩来!”紫袍青年却道“这村中可有郎中?万一是毒蛇,那便难以医治!” 闻书生道:“兄台不必担心,在下粗通杏林之术,何况这中原地区向来没有剧毒之物,想来是竹叶青一类的蛇,那也不怎么难医。”说罢便奔向内堂。此时见一群顽童拥着一个昏迷的幼童进了轩,几个老者也醒来了争相询问,紫袍青年见屋角有个席子,便铺在中堂地上,对众童子道:“你们先生懂得医术,大家不要惊慌,把这孩子放到这席子上,等你们先生施救吧!都安静些!莫要扰了医治!”众童子这才安静下来。 只见闻书生抱着个药箱子从内堂出来,蹲到席子旁,伸手搭了杨家二郎的脉搏,约莫半盏茶光景,又翻了翻杨家二郎的眼皮,起身道:“这是矛头蝮蛇咬的。这种蛇中原之地向来少见,却不知为何这竹林也有。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先用针灸为他驱毒。”说着便脱去杨家二郎的上衣,细细检查一番,对众人说道,“伤口在中冲穴,想是杨家二郎要伸手摸什么东西时被蛇咬了。这中冲穴属手厥阴心包经,是十二经脉中很重要的一脉,若中毒,初时手心发热,然后肘臂肿胀,之后胸闷心痛,最后喜怒无常。众顽童,杨家二郎昏迷前是否便是我说的这些征兆?”众顽童纷纷点头称是。 闻书生捻了几只银针,刺了杨家二郎几处穴道,接着又向众人解释:“这手厥阴心包经,据《灵枢。经脉》中说道,心包为心之宫城,居于膻中,即胸廓正中部位,能代心行令,代心受邪。因此这心包络可为人心脏挡住邪毒,若非如此,以矛头蝮蛇之毒,只片刻便能要了这小娃儿的性命!”顿了顿又道“我现在用银针刺他天泉c曲泽c间使c内关c大陵等穴,阻住毒气蔓延,再在劳宫穴处开一条口子放出毒血,敷上些草药,可消除表皮之上的毒性。你们几个顽童,可还记得杨家二郎被咬的地方?”那刚才通报先生的名叫三郎的瘦瘦弱弱的稚童道“我记得!那里竹子旁有一截枯了的木头,上面也长了许多青苔。我还想在木头上玩耍来着!先生,你问这些,能治好杨家二郎吗?” 闻书生缓缓道“毒虫毒蛇出没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杨家二郎年纪太小,而蛇毒太烈,针灸药石不能根除,除非找到毒蛇出没处天生克制毒蛇的东西。否则杨家二郎便救活了,而毒性渗入五脏六腑中,也极有可能四肢瘫痪,从此成为废人。三郎,带我去那地方!”那紫袍青年赞道“想不到兄台年纪轻轻,却还通晓医术,可真教人佩服了!”那紫袍青年的儿子叫做庚石的幼童抢道“爹爹!我也想和闻先生一起去捉毒虫!我也想学闻先生的本领!您天天让我读之乎者也的,孩儿都快闷煞了!” 闻书生笑道:“难得令郎兴趣广博,那么请兄台带令郎也一同前往罢!”紫袍青年拱手道“那便谢过兄台了,在下便与犬子随闻兄长长见识。”闻书生道“如此甚好” 紫袍青年对那胖老汉道“老丈,我去去就来,回来也晌午了,定与老丈把酒言欢!”胖老汉欣喜道“好孩子,你去吧!老汉先回家让浑家整治酒菜,你找到了解药便与闻先生同来!老汉在家中等你!”说罢四人便出了轩,向竹林中走去。壮硕汉子在众人之后跟随。 那小童庚石甚是活泼,时而奔到路边捉蝴蝶,时而捡了小石头砸石缝里的虫子。似乎是新奇的很,玩得不亦乐乎。三郎本来愁容满面,这时受了庚石的感染,也蹦蹦跳跳的同庚石玩耍了起来。二稚童互通了姓名,三郎名叫华喆,因在家行三,又天生结巴,因此大家都戏谑叫他结巴三。 两名幼童玩玩闹闹,紫袍青年和闻书生边谈边走。二人互通姓名,那紫袍青年叫做骆鸿羲,乃是朝廷官员,任御史中丞,乃是从三品的大员。这闻书生只因身遭变故,不愿多谈,只道自己名叫闻负山,临安府人士。二人谈谈说说,均觉得对方学识渊博c谈吐不凡,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谈说之间,只听三郎叫道“就是这里了,你们看!杨家二郎就是在这段枯木旁被咬了的!” 只见前面一丈处长了一株粗大异常的竹子,直勾勾的似乎要插到天上去了,地上有一截硕大的木头,上面爬满了青苔,却分辨不出是什么树木的。闻负山四下里转了转,又拍了拍那截木头,蓬蓬地发出闷闷的声响,似乎里面是中空的。在地上寻了一块尖利的石头,朝木头腹部砸了下去。只砸了下,听的一声闷响,木头破了个洞。众人都觉惊奇,小童庚石也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狠狠的朝木头破口处砸了下去,缺口越来越大,三郎也来帮忙,不一会儿,那一截木头便被砸成了两片。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木头中空处有一大坨人肉色的牛头大小的东西,庚石好奇心重,伸手便摸了上去,边摸边叫道“爹爹!闻叔叔!这东西太也神奇,摸上去软软的弹弹的,还有一丝丝凉气,舒服极了!”闻负山喜道“便是这东西了!想不到竟有如此运气!”看骆鸿羲一脸茫然,接着道“骆兄,这东西极其罕见,乃是成型百余年的肉灵芝!也叫做太岁。《神农本草经》中记载:肉灵芝,无毒c补中c益精气c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 骆鸿羲叹道“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等神物!也怪不得枯木附近的竹子长得异常粗大,定是这肉灵芝养的!”闻负山应道“像这等神物,成型不易,想来咬了杨家二郎的蛇,便是为了守着这太岁的。骆兄,蛇这东西是最有灵性的,若活得久了便会生出修行的念头,往往会奔波千里寻找成型百年以上的灵物,比如太岁c灵芝c人参c雪莲等等。今日若不是杨家二郎,我们还发现不了这宝贝呢!”骆鸿羲道“依贤弟说来,定是适才顽童们在这里玩耍,杨家二郎离这木头太近,惊动了守着太岁的蛇,那蛇护宝心切才咬了杨家二郎。”闻负山应道“从杨家二郎的伤口看,这蛇尚还年幼,它虽咬了杨家二郎,却也被众顽童吓到了,想必现在是躲了起来。事不宜迟,烦请兄台和我一起出力,把这半截木头抬回村中。”说罢,二人便抬了木头急急回村,二童奔在前面。四人生怕那蛇不见了宝物追上来,脚下似生了风的往回跑。 回到伏墨轩中,众顽童和几名老者还未散去,见二人抬着一截大木头,都觉惊讶。众人看他们面有喜色,知道定是得了解药,都松了口气。闻负山道“大哥,这肉灵芝需放在清水中方能保存,咱二人把它抬进内室,里面有一瓮清水。”二人进了内室放下了木头,骆鸿羲仔细打量,这内室四四方方,只摆了一张床,一面桌,四面墙上却挂满了画作,细细品来,皆是意境高远。这时庚石也进了内室,见墙上的许多画作,不由得看得呆了。 闻负山从案上摸了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从肉灵芝与木头连接处割了下去。由于这块肉灵芝长得颇大,割起来更加吃力,闻负山只觉得割起来像是在割羊腿,下刀处似乎有血有肉有筋有骨,割了好一会儿,才将肉灵芝彻底割断。闻负山让三郎拿了个木盆,盛了半盆清水,把肉灵芝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三郎好奇难当,拿了裁纸刀朝肉灵芝刺了进去,只听得噗呲一声,肉灵芝开了个口子,却从口子处流出了一股乳白色的液体,看上去非常粘稠。闻负山摸了摸这液体,又闻了闻,对骆鸿羲道“大哥,这肉灵芝居然体内有灵血!而且长得又这样巨大,依小弟看来,只怕成型至少有一千年以上了!”骆鸿羲当下也对这神物赞不绝口,闻负山从厨房拿了几只大海碗,抱了肉灵芝往碗里倒灵血,谁知倒了四碗仍没倒完,而家里也没碗用了。闻负山寻思,肉灵芝里剩余的灵血恐怕也没多少了,这千年神物总不能浪费了去,干脆让内室里的两个顽童喝了罢。当下便同骆鸿羲讲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荒村托孤(2) 骆鸿羲心道,三郎报信有功,可分一半,庚石从小聪明伶俐,悟性奇高,若喝了这灵血定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姓闻的书生看眉目间当是尚未婚配,不通人事。喝了最多也是固本培元,滋养精血。便欣然赞同。 闻负山对那小童庚石道“庚石贤侄,今日我与令尊一见如故,心下好生敬佩,我也没什么礼物送你,正巧得了这肉灵芝,也正巧这肉灵芝是百余年的稀有品质,里面孕育有灵血。你喝了这灵血,算是我送贤侄的见面礼罢!”于是二顽童便你一口我一口,滋溜溜地喝完了肉灵芝里剩余的灵血。三郎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若不是今日好心领路,怕是再积七八世的德也喝不上这等宝物。三郎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自己喝的是好东西,当下对着闻负山与骆鸿羲纳头便拜。骆鸿羲身在官场,识人无数,看三郎眼神清澈,身子健壮,当下也起了爱怜之意。 庚石喝完了灵血,抹了抹嘴,喜道“爹爹!闻叔叔!这东西当真好喝!孩儿此刻觉得腹中暖暖融融,简直比泡了热水澡还舒服!”闻负山道“好了,你二人喝完了灵血,现在应脱了外衣去后院地上静坐片刻,灵血在经脉中运行,待会儿你们必定会感觉身上燥热难当,若不如此宣泄,恐怕对身子有害。”二小童欢欢喜喜的去了。 闻负山又抱了肉灵芝放进木盆,用裁纸刀割了拇指大小一块肉灵芝,放进碟中,以热水冲泡了片刻,到前堂喂了杨家二郎喝了。闻负山对众人说道“如无意外,约莫一炷香时分杨家二郎就会醒来,耽误了许多时候,也晌午了,众顽童们都回家吃饭罢!”众顽童听罢便一哄而散。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中年汉子,满脸疲惫之色。 闻负山识得这汉子是杨家二郎的爹杨大,杨大夫妻在村中素来与人为善,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为长,只因出家中贫穷,不得已让女儿在一处大户人家家中做奴婢补贴家用,又签得十年的契约,这才得以度日。幼子杨斌今年才五岁,向来听话。闻负山很是喜爱这二郎杨斌。 于是便上前说明了缘由。杨大自是对闻书生千恩万谢。过了一炷香时刻,杨家二郎先是身子动了动,接着便醒了过来。杨大赶忙把儿子抱了起来,杨家二郎咳了几声,哑声道“爹爹,你怎么来书院里了?孩儿觉得口中渴的紧!身上也酸痛的紧!” 闻负山忙道“杨大哥切莫担心,二郎已脱离了危险,适才吃了一块灵芝,这才醒来。虽觉得口渴,但是两个时辰之内却不能饮水。杨大哥把孩子抱回家罢,静养几日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杨大当下没口子的道谢,骆鸿曦问道,“杨大哥,平日里村民们生了病或受了伤都去哪里医治呢,村里没有郎中岂不是很不方便?” 杨大回答道:“原先咱这村中有个郎中,唤作周弃,有一日去伏牛山上采药,那伏牛山只有山阴险峻处才有草药,周弃这一去就是七八日不曾回来,他的老婆孩子心里不安,便央求村里的青壮去伏牛山寻人,周郎中为人和善,在村里名望也好,众人听得周郎中出了事当下便有十几个青壮拿了绳索刀棍弓箭结伴去了伏牛山,不料十几人在山上寻了日,连个踪影都不见,众人都想若不是遭遇了深山里的大虫,便是不慎跌入了深谷中,见了阎王。后来村里若有人生了病,只得去汜水镇上求医,而汜水镇上的郎中名叫卜言朝,医术平平,却因善于钻营,攀上了洛阳城里的恶绅裘员外。卜言朝那恶郎中不仅欺压同行,还立下规矩,只要是汜水镇方圆百里内的人生了病,只能去他的医馆求医,若听闻有谁生了病却去别家医馆,便雇上十几个泼皮无赖汉子到你家中打砸抢。 不仅如此,卜老狗的问诊费还高的要命,初时要五贯钱,后来涨到了十贯。只要是无权无势的穷苦人来求医问诊,不是极力刁难,便是连打带骂赶出医馆。搞得四里八乡的人都恨透了这畜生!前不久,听说那卜老狗全家都搬到洛阳去了,并把他的徒弟留在了汜水镇,继续鱼肉乡里。可真是苦了我们这些个穷汉了呀!”顿了顿又道“刚才看闻先生的医术又好,又有学问,真是菩萨保佑!以后咱们村里的人若是生了病,再也不用去受卜老狗那腌臜泼才的欺压了!” 闻负山听了这话,心中甚是不平,无奈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又是逃难至此,对于这种欺行霸市的恶人也是毫无办法,当下心里已有了计较。 那杨大又道“闻先生,适才我遇到张老丈,他托我跟你说,晌午让你和骆先生一同到他家里吃酒。现在二郎也醒了,我带了他回家去,你二人这也就去吧。“向闻负山道了谢,抱了二郎回家去了。 闻负山见杨大携二郎走了,便去到伏墨轩后院,见两个顽童赤了全身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庚石皮肤白皙,这时却全身殷红,而三郎肌肤黝黑,看不出有何变化。见骆鸿羲在后院中来回踱步,便道“骆兄不必心急,这两个孩子年岁尚幼,灵血入腹要好一会儿才能慢慢散入四肢百脉。散的越慢,说明吸收的越好。”骆鸿羲道“无妨,便让它慢慢的散”。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光景,庚石身上的殷红褪去,看起来皮肤愈发白嫩,像是洁白无瑕的玉,又隐隐透着微光,当真是神妙难言。而三郎却没有任何征兆,又过了一会儿两个顽童都睁开了眼。骆鸿羲问道“觉得怎么样?”庚石伸了个懒腰,抢先叫道”哎哟!真是舒服极了!好似身子里钻进了一只蚯蚓,那蚯蚓游来游去游了好几遭,后来好像钻进了小腹便消失了。”听得此言,骆鸿羲茫然望着闻负山。 闻负山精通医理,心下已然明了,这是灵血完全被庚石吸纳,并汇入了丹田之中,心下暗自窃喜。而三郎却说没什么感觉,闭眼久了有些困。闻负山看着三郎单薄瘦弱的身体,温言道“想是这灵血在你体内蛰伏了起来,既然喝下了,总会受用的。你们穿上了衣服罢,咱们去吃饭了” 二童穿好了衣服和闻骆二人出了轩,骆鸿羲唤了马夫和壮硕汉子过来,赶了车便向村东驶去。张老汉的家就住在村子的最东头,有三间茅屋,和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喂着只鸡鸭和一条大黄狗。张老汉浑家是一个瘦弱矮小的老妇人,这老妇人不善言辞,见到众人进了院子,忙不迭的把他们都迎了进去。闻负山问道张老汉去了哪里?妇人说,张老汉说今日有客人来,到镇上沽酒去了,并请了众人进屋。 闻负山等人进了屋,却发现这屋里几乎是家徒四壁。想来日子过得甚是清贫。便在此时,老妇人端着一盘瓜果梨子进了屋,招呼众人食用。闻负山见骆鸿羲虽是官宦人家,却毫不嫌弃张老汉家贫,不由得心生好感。 两个顽童便在院子中,和鸡鸭狗玩作一团,不亦乐乎。便在此时,张老汉骑着驴晃晃悠悠的进了院中,怀中还抱着两坛酒。看到闻骆二人忙叫道“你们终于来了!老汉我去沽了两坛高粱,适才让老婆子杀了一只鸡下酒,咱仨人今日好好喝个痛快!”二人均道了声叨扰,便进了屋。那马夫停好马车,自去厨下帮忙烧饭。便在这时,听到院里有人声,闻骆二人出门一看,只见杨大带着二郎来张老丈家里,手里还拎着几条鱼。杨大见到闻负山,顿时面有感激之色,叫道:“闻先生,我家二郎若不是你,今天早就已经没命了!我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去河里打几条鱼来酬谢您!”话音未落,只见二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也不说话,只是磕头。 闻负山知道二郎平日里不善言辞,却是心地善良c懂得孝顺父母c尊敬师长c和村里的顽童们相处也是甚好,是以素来喜欢二郎。闻负山赶忙扶起二郎,并对杨大说道:“杨大哥,在下身遭不幸,逃难至此,两年来承蒙村中父老照料,本已是感激不尽,为村中父老聊尽绵薄之力是份数应当。何况二郎这孩子乖巧聪明,我向来是喜欢的。杨大哥又何必这么客气?” 张老丈在一旁笑道:“闻先生既然到了咱出六里,就是咱出六里的人。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也是应当应分的了。老汉我在村里年岁最大,你们都听老汉一句话吧!闻先生你也不要推辞了,杨大你也别千恩万谢的了,今天正巧有骆贤侄在,老汉又沽了酒来,大家就都在我老汉家里吃酒说话,岂不是好?”众人都拍手称好,张老丈赶忙邀众人进屋,二郎自去和庚石玩耍。 张老丈极是热情,推骆鸿羲坐首席,骆鸿羲不肯,推让闻负山坐,闻负山也不肯坐首席,称自己是客居此间,又是落难之人,坚决不肯坐这首席。见二人互相推让,张老丈叫道“你二人这般退来让去,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老汉我酒瘾可是犯了,你们若再这般客套,老汉可就全都喝了!”二人终于不在推让,只是让张老汉坐了首席,杨大在下首相陪。张老汉也不推辞便坐。三人分宾主坐定,先喝了三杯,张老汉脸上微红,问骆鸿羲道“当年你爹离开家乡,说去闯荡江湖,一走二十多年,可真是想煞老汉了!好孩子,你爹这些年都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骆鸿羲顿了顿,沉吟道:“张老伯,实不相瞒,小侄这次回乡,是避难来着。” 众人一听,都是心中一沉。 闻负山心想,这人贵为朝廷命官,难道身世经历也和我一样么?看来这天底下的人,无论高低贵贱,都会有苦难折磨。 张老丈说道:“好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给老汉我听,无论怎样为难,念在我和你爹的交情,老汉就一定不能不管!” 骆鸿羲添满酒杯,敬了张老丈一杯,说道:“张老伯,我爹爹当年远离故土,一直在江湖上闯荡,后来厌倦了江湖上的纷争凶杀,就攒了些钱,做起了买卖。后来生意做大了,在京城开了个铺子,适时有人说亲,就在京城里成了家。后来有了我,从小爹爹就让我读书,以便我将来科举应试,能做个上等人。小侄十年寒窗,终于不负我爹爹的期望,在绍圣三年中了同进士出身。当时咱大宋的官家是哲宗皇帝,哲宗皇帝虽然励精图治,但是朝中也难免出现奸佞小人,其中最大的奸臣当属蔡京蔡元长了。” 说起蔡京,张老丈和杨大是山野村夫,自是不识得。闻负山是书生,却是知道的,当下向张老丈和杨大二人解释一番。 张老丈却说:“官老爷的事情,老汉是不懂的,贤侄说那姓蔡的是奸臣小人,定然不错!不过后来怎样?” 骆鸿羲继续说道:“这蔡京是熙宁三年的进士,最开始官家赐他做舒州推官,出使辽国回来后又升成了中书舍人,因附会蔡确,不久便升调为龙图阁待制c知开封府。后来谏官说蔡京怀奸邪c坏法度,因此蔡京调到地方为知成德军,改知瀛州。绍圣初年靠钻营贿赂又回到朝廷,任代理户部尚书。与司马光章惇结党营私,开始祸乱朝政。 后来文及甫一案出现,蔡京又借此清洗异己,逮捕内侍张士良c以大逆不道罪处理陈衍;刘挚c梁焘一起受到弹劾。陈衍被诛杀,刘挚c梁焘也遭贬死,他们的子孙都被禁锢。王岩叟c范祖禹c刘安世等人都被流放到蛮荒之地。自此之后,朝堂之上,众官面对蔡京皆噤若寒蝉。 元符二年先皇驾崩,端王继位,成了当今的官家。当今官家圣明,初登基就贬了蔡京的官,若不是皇太后向官家求情,蔡京早已被贬出朝廷了。这时蔡京留在京城,私下勾结内侍,我岳父陈馞公上书弹劾,却遭斥退。蔡京虽然也被贬为江宁知府,但他迟迟不去上任,官家虽然不满,但皇太后极力保他,官家也奈何不得。这时我刚刚升调为监察御史,血气方刚,见蔡京如此嚣张,便和同僚陈次升c龚夫c陈师锡等人共同上书弹劾蔡京。朝中不少人也都附和我等,官家见情势如此,也顾不得皇太后的劝阻,又贬了蔡京到杭州。 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想不到蔡京被贬到杭州却还能翻身。官家性好书法名画及各种奇巧之物,便遣童贯前往吴越之地访求名家书画,这时候蔡京便又勾结上了童贯,童贯势大,宫中嫔妃和众宦官皆替蔡京说项,再加上范致虚c徐知常等人在朝中为蔡京使力,官家终于又启用蔡京为定州知州。没过多久,官家有意修饰熙c丰政事,起居舍人邓洵武偏袒蔡京,做了《爱莫助之图》献给官家,官家见图心喜,这才决定重新重用蔡京。 紧接着韩仪公被罢相,蔡京对官家巧言令色,竭力奉承。以致官家命他任左仆射,终于成了满朝文武之首。自此以后,蔡京在朝中只手遮天,从无一人敢与他意见相左,官家更是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逆。” 闻负山听到这里,缓缓说道“这蔡京结党营私c破坏法度c贪赃枉法c徇私舞弊,确是朝中毒瘤,若小弟所猜不错,骆兄一定是又上书弹劾以致惹怒奸臣,不得已才回乡避难了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荒村托孤(3) 骆鸿曦点了点头,道“去年,崇宁五年,蔡京被提拔为司空c开府仪同三司c安远军节度使,改封为魏国公,更加肆无忌惮了。他引诱官家铺张浪费c挥霍无度,极尽奢华之能事。没过几个月,蔡京又被官家拜为太师。我想,此时若不破釜沉舟把此奸臣彻底斗跨,以后我大宋朝堂之上,就永无宁日了。于是我联合多位清白忠厚的同僚,共同上书弹劾蔡京。谁知官家置之不理,我心下一发狠,三个月内共上书十七次弹劾蔡京,终于激怒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奸臣!” 闻负山拍案惊道:“骆兄此举,当真是勇气可嘉!颇有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之豪气!小弟佩服万分,此等壮举,当浮一大白!”张老丈与杨大虽听得不甚明了,但也明白骆鸿曦是在对抗奸臣。于是三人同时敬骆鸿曦一杯。 张老丈喝完一杯,满脸通红,激愤道:“好贤侄,了不得!老汉我虽是一个乡野贱民,却也想打杀那奸恶的蔡京!不过后来怎样?” 骆鸿曦接着道:“张老伯,小侄虽然知道蔡京势力庞大,但狠劲发作,也管他不得了。前不久我最后一次弹劾蔡京,这次官家不再如以前那样竭力调和,而是在朝堂之上重重责骂于我,我一气之下当着文武百官在那大庆殿上指着蔡京的鼻子将他大骂一番,蔡京党羽又纷纷跳出来指责我,朝中与我交好的几位同侪也出来回护我,一时之间,朝堂上硝烟四起,官家制止不住,愤而退朝。我也气不过,负气请病在家。 过得几日,我岳父的儿子来我家探望我,对我说道,那蔡京恼羞成怒,不断向官家进言要贬我官职,杀了我头。官家虽然听信蔡京,但祖宗遗法明言不得处决文官,官家虽是一国之君,却也要遵从祖宗惯例。于是蔡京便暗中以重金收买江湖黑道中人,要买我人头,灭我全家!” 只听当啷一声,却是张老丈又愤又惊,杯子掉到了地上,只见张老丈说道:“好孩子,这奸臣这样目无王法,官家又偏袒于他,不如你还是别和他斗了吧,也别当这劳什子的官了,回咱村里,从此不问那些朝廷里的污泥烂事,免得奸臣让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说可好?” 骆鸿曦笑道:“张老伯,您老不必担心,那蔡京手下有黑道杀手,难道我为官多年,便不能结交江湖上的好汉吗?随我同行的二人,那马夫确是我府上的马夫,随行的另有一个壮硕汉子,老伯想必也见到了吧?” 张老丈点了点头,说道:“这汉子身材魁梧,面相忠厚,是你的保镖吗?” 骆鸿曦起身开门,向守在院中的壮硕汉子叫道:“马兄弟,请你进屋来,我有事与兄弟商谈!” 汉子一言不发,走进屋来。 骆鸿曦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马贤弟,是我幼时的结拜兄弟。我爹爹与马贤弟的爹爹也是好朋友,马贤弟是洛阳虎威镖局马总镖头的三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中身手最为了得的一个了,端地一身好功夫,这一年多以来,蔡京陆续派人刺杀我,都是马贤弟拼死抵挡,救我性命。” 闻负山仔细打量马世贞,只见此人二十岁上下,国字脸面,鼻直口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长八尺有余,壮硕挺拔,端地是燕赵男儿的风采,心里不由得暗暗喝彩。那壮硕汉子马世贞向众人一抱拳,道:“在下马世贞,见过各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几人都和马世贞见了礼,张老汉搬来一张条凳与他坐了,说道:“马壮士真是好汉风采,老汉我多谢你一直以来保护骆贤侄。”马世贞举杯道:“我辈学武,扶危济困是本分而已。” 闻负山道:“骆兄,既然有马兄这等好汉护卫你,想必蔡京奈何不了你了吧?” 骆鸿曦回道:“闻兄弟有所不知,前几次蔡京派人为难与我,说好听点是杀手,说得难听点,就是街上厮混的泼皮无赖子,这些人拉帮结派,无恶不作,虽有些拳脚,能舞弄些棍棒,但身手是差劲之至的,只能骚扰,却不敢真正杀人。这些人每次都被马兄弟三拳两脚打发走了。不过这一回,听说蔡京寻了九个真正的凶徒杀手,悬赏万贯重金,定要取我性命,灭我满门方才罢休。” 马世贞接道:“对,这几个人是黑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我家是吃镖行饭的,自幼便听爹爹说过些江湖典故,这九个人在黄河一带厮混,号称‘黄河九曲’,都是成名多年的黑道人物,专做那打家劫舍c杀人放火的勾当,端地是恶名昭彰的悍匪。” 张老丈惊呼:“那这可如何是好?” 骆鸿曦道:“老伯不必担心,马伯伯和我爹交情匪浅,他创的虎威镖局在江湖上也有些声威,与江湖上一些正派高手也有些来往,那‘黄河九曲’虽说悍勇,但在江湖上名声极差,早已引起了公愤,马伯伯已经请了几位正派高手前来,打算和‘黄河九曲’论一论是非公道。无论是奸相蔡京,还是‘黄河九曲’小侄都无所畏惧。我只是担心犬子庚石,他才七岁,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亲?” 闻负山素来心思聪慧,只一念间便已猜到骆鸿曦的目的,便道:“骆兄此言大有深意,若我所料不错,骆兄此次来此,是有托孤了之意了?” 骆鸿曦道:“我爹爹当年在京城安身立命,已将户籍改为京城开封府人氏了。是以朝中上下,都知我是开封府人氏,从无一人知道我祖籍是在出六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所以我想,干脆把犬子安置在此,我一人无牵无挂,全力以赴对抗蔡京!” 张老丈说道:“老汉本想劝贤侄别当这劳什子的官,以后就在这荒山小村中种田打渔,落得个逍遥自在。听贤侄这番话,是定要和朝里的奸党斗争到底,也不枉是有血性的好男儿啊!德通有子如此,九泉之下当是无比欣慰的了。贤侄放心好了,庚石这小娃儿,就在村里住着吧,老汉我一定不让他缺衣少食,让他平安长大!” 杨大也说,“骆相公请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庚石。你就好好地和奸臣斗争!” 骆鸿曦对众人作了个揖,并道:“几天前,汴梁举子仓里病死了个孤儿,那举子仓的管事本性贪婪,若是有孤儿病故,一概不予上报,为的就是继续领朝廷的钱粮物资。我与那管事有些交情,我看那孤儿年龄身材和犬子相仿,便花了一百贯钱买下了那病死孤儿的尸首。又请那薛管事去白矾楼吃了一顿,请他务必替我保密。然后又大张旗鼓的请大相国寺的僧人假装为犬子超度,目的就是迷惑蔡京,令他以为犬子不幸夭亡。正是这等瞒天过海,我才能带犬子来到此处,令他隐姓埋名,保存我骆氏血脉。我已存了必死之志,誓与奸臣斗争到底!” 骆鸿曦又道:“今日是寒食节,朝中放假七日,我听说官家邀请蔡京出城狩猎,合计一下,想来这时蔡京定然无法分身令人来暗杀我,于是就在京里摆了一个疑阵,偷偷地出了京。一路上,我和马兄弟商量,这些事的原委暂时不让犬子知晓。只因犬子不爱四书五经,只对书画感兴趣,是以来之前我对犬子谎称,此处有一位隐居的画师,他才答应和我出门呢。谁知刚到村里就遇到了闻老弟这样精通书画的大师,想是佛祖保佑,不让我骆氏血脉就此断绝。闻兄弟,犬子爱画如命,我把犬子留在此处,请你以后悉心指导。”说罢起身,向闻负山深鞠一躬。 众人皆沉默半晌,闻负山道:“骆兄苦心孤诣,小弟实在佩服的紧。” 张老汉此时已经泪流满面,轻声道:“好孩子,你安心地去吧。庚石在出六里,我定然待他犹如自己的孩儿,老汉我每天都会向菩萨祈求,保佑你安然无恙,斗垮奸臣。老汉在这里等你大事办成,来和庚石团聚!” 骆鸿曦道了谢,又道:“马兄弟武艺高强,和我又是世交,我劝他不要蹚这趟浑水,他只是不听,那干脆也不要回汴梁了,就在出六里安顿下来罢,顺便教授庚石些拳脚功夫。我为官多年,眼看着朝纲不振,奸臣势大,西夏和女真又在北方虎视眈眈,总觉得我大宋不久会有一场不可避免地大难。既然如此,犬子也不必科举为官,他喜欢作画,就在山野间做个自由自在的画师好了。” 闻负山道:“骆兄,我看令郎聪明活泼,悟性也高,不管是习文还是学画,都是大好的苗子。小弟所学颇杂,自今以后,令郎无论想学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只不过他才七岁,平日里和你相依为命,突然间就离开你,会不会性情大变?” 骆鸿曦神色颇为痛苦,看来也是舍不得幼子,不过片刻便已恢复如常,说道:“我也舍不得他!不过情势紧急,这也是无奈之举。幸亏犬子自来异于常儿,什么事都不喜依靠于他人,这一点令我很是放心。” 张老丈眼睛通红,缓缓说道:“事到如今,老汉我也不说什么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那是勉强不来的。贤侄把事情也都交待清楚了,以后庚石就留在出六里吧,有老汉在,定然不教他受冻挨饿。即便是老汉有一天两腿一蹬去见了阎王,出六里这许多乡亲邻里,自会有人照顾他的。” 正说间,张老丈的浑家已经煮好了饭食菜肴,端进屋里来了。 闻负山道:“骆兄不必担忧,令郎在此间定是暂住。苍天有眼,奸臣多行不义,定然是难逃公理。凡事都要往好处去想,切莫庸人自扰。张老伯您老也不必忧愁,吉人自有天相,我看骆兄的面相定会多福多寿子孙满堂的。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这几人今日在此相会,那便是缘分,如今喝足了酒,一会儿再吃些饭食,大家各自去做该做的事吧,不论前路如何艰难,总是要竭力前行的!”| 张老丈看闻负山如此洒脱,心下大慰,说道:“好啊,是老汉我想得太悲观了。说了这许多话,想必你们都饿了,大家先吃饭罢!” 杨大起身到院中叫两个孩子吃饭,庚石和二郎虽玩闹了半日,却丝毫不见疲倦,二人一阵风似的飞奔进了屋,尚未站定,庚石便兴奋地叫道:“爹爹!孩儿和二郎在一起玩的开心极了,孩儿从未遇到过这般有趣的玩伴,我俩人刚刚在土地爷面前结拜为异性兄弟了!” 骆鸿曦看幼子如此开心,心中不由得一痛,温言道:“庚石我儿,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 庚石大声道:“自然是喜欢的!二郎会捉鱼摸鸟,爬树游水,又会制作好多玩具,再加上闻叔叔会作画,孩儿真是想留在此处不走了呢!” 骆鸿曦和闻负山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如此甚好,不必浪费口舌来劝说了。骆鸿曦趁热打铁,说道:“好孩子,既然你这般喜欢此地,不如为父就把你留在此地,每日和二郎玩耍,跟你闻叔叔学画。你可愿意?” 话音未落,庚石兴奋叫道:“孩儿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回到家还要每天去私塾里听那瘦猴似的夫子念之乎者也,想想就觉得恼人!爹爹这可是您说的,您可千万千万莫要反悔!“ 骆鸿曦摸了摸庚石的小脑袋,温言道,“为父说得,自然不会反悔,不过你要答应三件事,一不得无理取闹,二不得和顽童们吵架斗气,三不得去危险的地方,你我约法三章,定要做到,否则现在立刻跟我上路。” 庚石笑道:“不过就是三个条件嘛,孩儿定会时时遵守!” 骆鸿曦又道:“你马叔叔也会留在此间,闲暇时教你些拳脚功夫,身子练得壮实些,平日里还可以帮你张公公做些农活,你可愿意?” 庚石又笑道:“跟马叔叔学拳脚功夫,孩儿早就有这想法了!马叔叔,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马世贞说道:“想学拳脚功夫,就不能怕吃苦,更不能怕我严厉。拜师就不必了,如你学得好,日后我给你另寻更高明的师父。你觉得可好? 庚石立刻答应了。众人见庚石性情如此开朗,均心花怒放。 吃过饭,闻负山对庚石说道:“贤侄不是想学画么?你马叔叔不肯收你做弟子,我却想收徒,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原来闻负山听完骆鸿曦所讲往事,心里甚是甚是佩服,又见庚石活泼聪明,不由得起了爱才的年头,况且村里的顽童们念书都不肯专心,更遑论作画了。闻负山胸中所学,作画实为第一,此时难得遇到一个同样喜爱作画的人,管他是成人还是儿童,一定要先结交,再说其他。 庚石喜不自胜,当下便磕头拜师。闻负山受了礼,跟着站起身来,向骆鸿曦抱拳说道:“骆兄,小弟适才吃多了酒,现有些乏困,左右无事,先回轩中睡上一觉。” 骆鸿曦也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叠事物,交道闻负山手里。闻负山只觉手中一沉,定睛一看,这叠纸状作长方c纸质特异,上面有字有纹有图画c更盖有印章。每张纸上面均写着“壹佰两正,开封府,大宋大观元年制等字样”。原来是一叠钱引,钱引之上放了一颗珠子,这珠子晶莹圆润,约莫三寸方圆,通体散发出淡紫色光芒,看起来不是凡物。 闻负山皱眉道:“骆兄这是何意?” 骆鸿曦道:“这是十张钱引,每张一百两,共计一千两。这颗夜明珠叫做‘月照悬黎’,相传是西晋首富石崇访遍天下而得,又赠予宠妾绿珠的宝物。” 杨大瞧了这珠子,不由得眼睛也瞪得直了,呆在原地动也不动。张老丈一生穷困,更加不曾见过这等传说中的宝物,只是已过了天命之年,对世间事物都已瞧的淡了,什么金银珠宝c什么泼天富贵,全是带不走的劳什子,是以并未有多大惊讶。 张老丈干咳一声,道:“贤侄!老汉和你爹爹自幼便一起玩耍,虽说几十年不见如今阴阳两隔,但情谊还是在的,莫说贤侄如今做了官c有了些身家,即便是命运不济当了乞丐苦力那下九流,要向老汉我托付血脉,老汉一样对庚石这孩子悉心照顾c不敢有失。你快快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罢!” 闻负山一边附和道:“张老伯说的不错,一来我们住在这偏僻荒村,虽然穷苦了些,但打猎捕鱼种田织布,自给自足,是吃穿不愁的,二来我与贤兄一见如故,倾盖相交,本是说不出的欢喜,贤兄所为小弟更是万分佩服。若贤兄定要拿这黄白之物来辱你我之间情谊,那便请恕闻某将你瞧的低了!” 骆鸿曦正色道:“贤弟莫要恼火,在下此举绝无辱人之意。只是出六里是先父出身之地,村中父老又是先父故交,这些钱财并非只是赠予在座几位的,乃是赠予出六里全部乡亲的。若村里少壮男丁想出门闯荡,这些权作盘缠c若村里女子嫁到别处,有这些做嫁妆,到夫家之后不至于白白受夫家的气c若村里顽童有一二名读书读出了名堂,将来参加乡试会试,处处都需用钱呐!骆某即便是不托付庚石在此间,也要拿出些财物来回馈乡亲啊!” 闻负山听这些财物并非是单独赠予自己的,便也不好推辞,只是看着张老丈。 张老丈心中觉得骆鸿曦此言有理,又想出六里众乡民因穷苦所受磨难,实在不胜枚举,于是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老汉我也不便推辞,只是这一千两实在太多,只拿五百两吧。回头老汉想办法把这五百两兑成散碎银两和铜钱,再召集乡亲分掉。这颗珠子嘛,贤侄你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就让庚石这孩子贴身带着吧,他若是想你了也好有个物事寄托。贤侄不要推辞了,就依了老汉吧!” 骆鸿曦他说得坚决,便道:“既是如此,小侄也不坚持了。日后犬子还请老伯及村中父老多多看顾了!”说罢将五张钱引交予张老丈,将珠子交予了庚石。 庚石自幼见过这珠子,只是多次向父亲索要都被拒绝。如今仔细把玩这枚珠子,只觉得这珠子外表温润,淡紫色光泽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似乎隐隐约约将自己的全身都笼罩了起来,拿在手中极是舒畅。不由得眉飞色舞地说道:“爹爹!这珠子可当真有趣!孩儿定当妥善保管,不敢有失!” 众人见他分别之际仍是心中喜乐,想到此后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心里不由得一酸。 这时已是申时一刻,天色未晚。 骆鸿曦心想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幼子也毫无令自己担心的状况,是时候回京了。 当下便向张老丈闻负山等人告辞。 众人送骆鸿曦到村口。 张老丈又极力挽留,只是看骆鸿曦去意已决,只得说道:“贤侄既然不肯在村中多留几日,那还是及早赶路吧!” 闻负山也道:“小弟盼着骆兄扫荡奸佞之后,效仿范蠡严光,与令郎共享天伦,与小弟啸傲林泉。” 骆鸿曦熟悉历史典故,知道范蠡是春秋时期著名谋士,因不满当时楚国政治黑暗c非贵族不得入仕而一起投奔越国,辅佐越国勾践。他帮助勾践兴越国,灭吴国,一雪会稽之耻。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化名姓为鸱夷子皮,遨游于太湖七十二峰之间。期间三次经商成巨富,三散家财。后定居于宋国陶丘,自号陶朱公。而严光则是东汉著名的隐士,与东汉光武帝刘秀既是同窗c亦为好友。其后他积极帮助刘秀起兵。事成后归隐著述,设馆授徒。刘秀即位后,多次延聘严光,但他隐姓埋名,拒绝出仕。后卒于家,享年八十岁,葬于富春山。严光不慕富贵,不图名利。此等高风亮节,连范文正公都说他“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听闻负山竟把自己比作范蠡严光,又想到前路坎坷奸臣当道,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只是胸中哽咽,难以言语。当下唤来马夫,不顾庚石在身后大声与自己作别,张老丈佝偻着身子擦拭眼泪,与众人抱拳而别。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习武学画(1) 看着父亲的马车缓缓离去,转了一道弯继而消失不见,庚石不由得悲从中来,豆大的泪滴扑簌簌地落下。又想到众人都在自己身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泪哭泣的模样,于是强忍住泪水,只是片刻之间已恢复如常。 于是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众人说道:“爹爹终于走了!咱总算是恢复了‘自由身’,以后还请闻叔叔c马叔叔c杨叔叔c张爷爷多多关照呀!” 闻负山等人其实都已看出庚石在假装洒脱,也不点破。张老丈摸了摸庚石的小脑袋,叹了口气,径自颤颤悠悠地回家去了。杨家二郎蛇毒刚刚痊愈,不宜多见风受冷,和爹爹杨大也回家去了。马世贞依然呆立在村口,望着骆鸿曦远去的身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负山温言道:“贤侄,我要回轩中睡个午觉。午后顽童们不来念书,待我醒来咱两个好好聊聊,你莫要乱跑。若是无聊你可以去张老丈家里歇息,也可以在我轩中看画读书。” 庚石笑道:“闻叔叔您请自便,小侄去张爷爷家里和大黄狗小黑猫一起玩耍,晚些时候再来找您!” 闻负山打了个哈欠,转身回了轩中。 此时马世贞回过神来,正色道:“庚石贤侄,我要去附近林子里找些合用的树枝棍棒,用来做些简易的兵器,以后你跟我学武,不能没有家伙什。如果你没有其他想法,明日咱们便开始学武了” 庚石连忙答应了,跟马世贞行了礼,转身往张老丈家里去。 半日时光转眼而过,庚石吃了许多瓜果,和猫狗玩得烦了,便与张老丈告辞。张老丈本来喜爱庚石,极力要庚石留在家里,庚石只是说道:“张爷爷,孩儿虽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只是孩儿以后每日都要和马叔叔学武功,和闻叔叔学画画,每日定然早早就醒来学习。若是住在爷爷家里,爷爷对我如同亲孙儿,早上定会不忍心叫醒孩儿,如此安逸,必然会生出惰性。孩儿还是和闻叔叔马叔叔一同住在伏墨轩里罢,这样也比较方便些!” 张老丈看庚石如此坚决,且学武学画之志如此坚毅,大感欣慰。只得温言道:“真是好孩子啊,不愧是骆家的血脉,老汉我真为你爷爷和你爹爹感到骄傲!好孩子,你既决定了,那老汉我也就不留了,你且住到闻先生那轩中去,得空来看看老汉就行啦。若是想吃什么饭食,只管来我家里,老汉给你做好吃的!” 庚石爽快应了,刚要转身,张老丈又叫道:“孩子,你既然喜欢和猫儿狗儿一起玩耍,便牵了这只黄狗去。这只黄狗平日里会下水捉鱼c也会逮黄鼠狼和兔子,机灵的很,你若是平日里觉得气闷,不妨带着这黄狗四处转悠。若是孩儿你喜欢猫儿,不妨猫儿狗儿都捉了去,让它们一起陪你戏耍!“ 庚石自来喜欢小动物,平日在府中虽然养的有狗,但那狗是西域商人所贩卖的拂菻狗,虽然乖巧伶俐,惯会讨人欢喜,只是身材矮小,不能捉鱼逮兔子。相比于狗儿,庚石心里其实更喜欢猫儿,刚想向张老丈讨要那只大花猫听张老丈这般说,心下暗喜,又转念一想,张老丈家里贫困,狗儿吃的又比猫儿多,还是替张老丈养着这只大狗罢。何况狗儿会捉老鼠,总是不及猫儿天性的捉老鼠的本领。留下猫儿替张老丈逮家里的老鼠,免得老鼠糟蹋了粮食,让张老丈心里难过。 于是喜道:“庚石多谢张爷爷!不过孩儿还是把大黄狗牵了走罢,平日无事,孩儿就牵着大黄狗上山捉兔子,捉了回来给爷爷炖兔肉吃!” 张老丈见庚石这般懂事,心中更加欢喜。只是来不及说话,只见庚石牵着大黄狗,蹦蹦跳跳的走了。 到得村口伏墨轩,已是酉戌之交,此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晚风徐徐,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如此情景,令庚石甚是享受,就连大黄狗也摇起了尾巴,显然也是心中欢喜。 进得轩中,大厅里已点上了蜡烛。烛影绰绰间,只见马世贞与闻负山在案上摆了一副棋盘,不是象棋,也不是围棋。庚石定睛一看,只见这棋盘长方形状,长约二尺,宽约七八寸。左右两个长边各以骨片嵌制了十二个圆型的凹槽和一个拱门模样的标记,棋盘上又有十二道刻线,不知作何用处。棋盘上参差不齐地摆了三十枚怪异棋子,棋子尖顶平底中有束腰,黑子十五白子十五,共计三十枚。棋盘上又有两枚骰子,也不同于寻常骰子,呈六面体,分别刻有从一到六的数字。案上另摆了一付茶具,茶香清幽,袅袅袭来。 庚石虽好奇这怪异棋盘,只是向来得父亲告诫“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是以站在一旁,并不多言。只见闻负山与马世贞面色沉着,显然是棋局下到了酣处,二人轮流掷骰子,骰子点数大者先走,闻负山先掷了个五点,于是白子先走五步,马世贞掷了个一点,只得前行一步。马世贞喝了一口茶,手握骰子狠狠地往骰子吹了一口气,掷了出去,叮铃铃滚到棋盘上,声音清脆,显然骰子和棋盘都是金属所制。这一次却是掷了个六点,马世贞微微一笑,手捻一颗黑子越过闻负山的白子向前走了六步,离棋盘边缘又近了些。如此你来我往地,斗了约莫一盏茶光景,闻负山的白子已经全部走出最后一条刻线,赢了这一局。 马世贞拍手道:“在下以为闻兄只会画画读书针灸药石,没想到这一手双陆下得也是风华绝代啊!小弟连输五局,实在佩服万分。” 闻负山谦道:“马贤弟承让而已,如何克当。只是在下自幼观摩先父与友人打双陆,日子久了,难免领悟些技巧。况且双陆这东西实为奇技淫巧,民间心术不正者以此赌博,实为正人君子所不屑研究之物事。” 此时庚石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闻叔叔,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闻负山笑道:“你这小猴子,什么都好奇。这个东西,叫做双陆棋c古时又称长行棋,虽名为棋,其实是一种赌具。相传是三国时期由天竺传到中原,并由曹子建发扬光大c并从此在门阀之间流行起来的。唐朝时期达到鼎盛,双陆玩法因南北有异,而玩法c称谓各不相同。现今咱们大宋朝,四京之中诸路府县,无论高门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一律将双陆当做赌具。而各处酒楼茶馆里,往往设有双陆盘,供人们边品茶边玩双陆。” 庚石这才明白,刚想恳请闻负山教授自己双陆玩法,又听闻负山说道:“知道你这小猴子不安分,又想学这双陆了。这件事你不要恳求我,我是不会教你的,但凡赌博,皆是赢的少而输得多,赌局之中往往隐藏诸般骗术诈局。世上害人的物事,以赌为首,所以你还是别想了。我与你马叔叔只是闲来无事,打上一局,以后要安心教你学画习武,这东西碰都不会再碰了。” 庚石笑道:“不学就不学,小侄根本没想着学这东西,闻叔叔你可把小侄瞧的低了。小侄最爱画画,对其余的物事好奇,那是因没有见过的缘故,现今知道了这物事的名字,打消小侄心中的疑惑,反倒觉得此物甚是无趣,不如画画。” 马世贞与闻负山听罢都是哈哈大笑,均觉得庚石这小童豁达大方,内心对他的喜爱又深了一层。 三人喝了一会儿茶,已至亥时。 此时马世贞正色说道:“贤侄,时候不早了,赶快歇息吧。我与你闻叔叔商议过了,以后无论春夏秋冬,你每日要卯时起床,开始跟我习武三个时辰。午饭后跟你闻叔叔学画三个时辰。晚间无事,你可以随意玩耍。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 闻负山也道:“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何况学武又是十分吃力的事情,定要早起打熬气力。我上午要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无法教你画画,时间上只能如此安排了。贤侄可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了!你可明白?” 庚石大声答道:“学武强身,习画养性。侄儿既然愿学,断无坚持不住的道理!请二位世叔放心,侄儿定然会苦学苦练,不负众望!” 二人听了,都觉欣慰。 马世贞对闻负山道:“闻兄,你我都是客居此间,以后马某便常住这伏墨轩里了。不过内室狭窄,闻兄和贤侄住恰好,我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在大厅上睡觉即可。我意已决,闻兄不必再规劝罢!” 闻负山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再说。对庚石说道:“走吧,小猴子。跟我回内室休息。” 闲事不表,闻负山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只听道窸窸窣窣之省,又不像老鼠,细细听来似乎是庚石尚未睡着,于是点亮了床边案几上的油灯。却发现庚石蜷缩在床边,肩头耸动呼吸急促,是在低声哭泣。于是温言道:“贤侄是身体不适吗?快些起来让我瞧瞧!” 只见庚石翻身爬起,转过身来,双目浮肿,泪痕犹在,显是哭了许久。闻负山心想,终归是小孩子,与父亲分离一日不到,便已支持不住,当下拿了一方手帕,为庚石擦了泪水,温言说道:“贤侄为何哭泣,不如跟我说说?” 庚石哽咽道:“闻叔叔,虽然小侄拜了师,但还是觉得叔叔的称谓比师父要亲近些,所以小侄以后还是称您闻叔叔可好?” “自然是好的,称谓而已,你想叫叔叔,就叫叔叔好了。”闻负山温言道。 庚石又道:“闻叔叔,您说我爹爹这次回京,会不会很危险?” 闻负山吃了一惊,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白天我们在屋里谈话,你偷听道了吗?” 庚石勉强一笑,说道:“小侄虽然今年才七岁,可是并不憨笨。爹爹和马叔叔在家里数次商议,所说之事小侄都在屏风后面听了去。那日舅舅到家和我爹爹说道杀手的的事情,小侄也都明白。相国寺的和尚们做法超度,虽然爹爹谎称说是为了保佑我平安,可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不让爹爹担心,小侄假装什么都不懂,每日只是嬉笑玩闹。爹爹虽然是朝廷命官,又连年升官,可小侄却知道爹爹其实心里不快活,他在家里的时候,笑的时光也越来越少。 小侄自幼没见过娘亲,听爹爹说娘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小侄和爹爹自幼相依为命,爹爹的性命安全,实在是小侄心里最大的事情。一想到有坏人日日想着杀掉爹爹,小侄心中就如同刀割。只是小侄今年才七岁,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同意爹爹的计划,留在此间,让爹爹全无后顾之忧。” 听完这番话,闻负山只觉得胸中酸楚,想不到庚石年仅七岁,便如此老成。想自己七岁之时,爹爹逼迫自己学武功,每日里都忙着与爹爹置气斗争,浑浑噩噩直至十几岁才开始静下心来学习诸多学问。 沉默片刻,温言道:“贤侄如此少年老成,又懂得体恤令尊,骆兄若是知道,定然觉得欣慰。不过贤侄还是放心好了,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令尊行事一片赤诚,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必然仙佛护佑。你马叔叔家里的镖局开遍大江南北实力雄厚,总镖头马铮矗又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我自幼便听过的。那些悍匪虽然势大,恐怕也不敢轻易得罪虎威镖局。再说朝廷,我大宋朝自开国起,太祖便立碑起誓,说道不得屠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令尊官职是御史中丞,正是言官中地位最高的。所以即便是蔡京权势熏天,也不可能僭越太祖遗法而杀害令尊,最多不过用些阴损法子,派人骚扰令尊而已。” 庚石听完这番话,歪头想了一会儿,又道:“闻叔叔说得似乎有道理,但愿爹爹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不过闻叔叔适才说的话,似乎闻叔叔年幼时也曾习练过武功吗?” 闻负山回道:“不曾学过,我自幼极厌恶武功,自五岁开始,先父便每日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让我学武功,我只是不学。为此少不了挨了许多的毒打呵骂,但我极是执拗,越是逼迫我,我便越是不学。每日除了和先父斗智斗勇,闲下来便想方设法读书习文,后来又迷上了诸般杂学,又学了些奇门遁甲之术,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学得五年,便已经能在后花园中摆个迷魂阵,使先父想尽办法也过不去。他既过不去,便无法捉住在花园尽头的小阁中废寝忘食地读书的我。如此过了许久,先父也想得通了,之后便不再逼迫我学武功,并说道,你既对武功不感兴趣,我逼得你学了也学不到什么,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从此不再逼我学武,之后的十几年,我学了诸多想学的东西。其中学的最好的,就是画画。如今我家破人亡,苟活此间,贤侄既热爱画画,我定然倾囊相授。包括其他杂学,若时日充足,我也会都教了给你!” 庚石听到闻负山的经历,心中好奇,便问道:“闻叔叔,您是怎么家破人亡的,是有人陷害还是惹上了麻烦?” 闻负山不愿多谈,神色痛苦道:“好孩子,我百死余生,苟活此间。过去的事情,实在不想再提。你也莫要问了,咱俩以后只谈书画杂学,不讲过去伤心往事,你说可好?” 庚石心想,爹爹所遇麻烦我尚不能解决,闻叔叔似乎遇到的麻烦比爹爹更大。他既不说,那便不问了吧。于是说道:“闻叔叔放心,小侄以后不问就是。不过等小侄日后长大了,学了一身好武艺,到时定能锄强扶弱,扫尽天下不平之事!” 闻负山忍俊不禁,说道:“你这个小猴子,口气还真不小。平日里是你爹爹教得你这等侠义的道理吗?” 庚石正色道:“闻叔叔!我爹爹曾教过我一首诗,叫做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谁有不平事?’” 闻负山接道:“嗯,这是唐代贾岛的名作。贾阆仙是唐代奇人,半俗半僧,又颇有才情。” 庚石又问,“那这姓贾的真的花十几年磨了一把剑吗?” 闻负山答道:“贾阆仙是个诗人,不会武功。自然不会真的花十几年时间磨一把剑的。这首诗是他以剑自诩,以宝剑未试来比喻自己抱负和才华不得施展。唐代诗人,大多有豪侠之气,譬如唐人郭震的《古剑篇》写得豪侠之气酣畅淋漓,更有气魄。” 庚石兴奋道:“闻叔叔快念给我听!” 闻负山吟道:“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庚石虽不喜学堂夫子,又厌恶四书五经,但聪明伶俐,而唐诗读起来朗朗上口,意境浅明。是以这两首诗一听便明白其中意味。说道:“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这句诗侄儿很是喜欢!闻叔叔,小侄已经想得通了,虽然爹爹如今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小侄却正在成长,若爹爹不慎遭奸臣所害,侄儿长大成人之后,学得一身好武艺,定当拔剑而起,杀尽朝堂魑魅魍魉,扫尽人间不平之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习武学画(2)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说得畅快淋漓。闻负山自幼也见过许多江湖游侠,这些人多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徒,从无一人能说出如此正气凛然的言语,不由更对这七岁小儿刮目相看了。于是说道:“贤侄既然已经想得通了,那便快快歇息吧!明日学画习武头一天,莫要失了精神。” 庚石应了,翻身睡去。 卯时初至,天色未亮。 庚石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村里传来鸡鸣阵阵,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来。到大厅里一看,马世贞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看来早已起身。当下从木桶中取了水,洗脸束发,又从腰间香囊里拿出一枝象牙柄的“牙香筹”,刷牙漱口。 收拾停当,便开了轩门。只听院中呼喝之声阵阵,庚石定睛一看,一个汉子赤裸上身,漏出光秃秃的背脊,肌肉虬结,甚是雄壮,原来是马世贞在打熬气力。马世贞双手各执一只硕大的石锁,看样子每只怕有二百余斤。只见他一声呼喝,舞起来两只石锁,那石锁在他双臂之间上下翻飞,如同穿林燕子,又如同花间蝴蝶,端地好看。 马世贞舞了一阵,似乎疲了。见庚石已经醒来,放下了石锁,对庚石说道:“你醒了!咱们先来活动活动筋骨,热热身子吧” 庚石欣然道:“太好了!小侄早就想学武了,马叔叔,咱们开始吧!” 马世贞道:“我五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年了。想要学武,就得先把身子练得壮实,你昨日机缘巧合,喝了那千年肉灵芝的灵血。灵血不是凡物,已经散入你四肢百脉中了,若我所料不错,这对你习武定有极大的益处。不过你还年幼,喝下去的灵血吸收尚不足十分之一二。以后每日练功,好处才能渐渐显出来。适才我已经绕出六里桃林坪两村跑了两圈,犹觉不够,又举石锁。现在你和我一起再跑上几圈,活络活络!” 庚石兴奋道:“跑步最好!小侄最喜欢跑步了!马叔叔我们开始吧!” 马世贞却道:“慢着。跑步也是需要技巧的,你若不领略了跑步的技巧,一来伤身,二来跑不多久就会疲累不堪。跑步的要领,首先要身体直立,全身放松;脚尖自然落地,跑动之时手臂放低并向前摆动,手臂与肩膀向后扩以展开胸部使呼吸顺畅,步子要小而频,膝盖保持弯曲,以减轻压力,同时还要学会调整呼吸。你尚未学习内功中调整呼吸之法,现今只要把我以上说的做到便已经很好了。贤侄可有疑问?” 庚石道:“小侄理会得,马叔叔我们这便开始罢!” 话音未落,马世贞已经甩开步子慢跑起来,庚石有样学样,跟在后面。 出六里之南,是一个叫做桃林坪的村子,与出六里之间相隔一大片桃树林。此时是寒食节,桃花初盛,远远望去,满树的桃花如同一大片从天上飘落下的云霞,而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一缕天光映在桃林之上,当真是美不胜收。马世贞带着庚石出了村子向南跑,途径桃林,二人均觉得桃花灼灼,使人陶醉。再绕过桃林坪村,复而向北,绕过出六里,又绕过竹林,这一周下来,约莫三十余里路。 绕着二村跑得一圈,只见庚石额头一层细细汗粒,呼吸倒是匀称。马世贞瞧在眼里,甚是欣慰,心想肉灵芝腹中灵血虽说具有神效,使七岁幼童变得体质强健,但此子跑步三十余里,姿势依然标准,法度未乱,看来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如此绕二村跑得三圈有余,天光已然大亮。庚石已是疲惫不堪,只是嘴上不说仍咬牙坚持。马世贞见庚石性情坚毅,心中很是欢喜。如此又跑一圈,到得伏墨轩门口才停下来。 马世贞道:“贤侄好体力,好坚毅。百二十里不曾叫苦,比我七岁之时强得太多,佩服!” 庚石只觉全身乏力,似要散架,勉强对马世贞笑笑,并不想说话。不过腹中温暖,想是灵血发作,保护身体。 马世贞又道:“现在站直身体调整呼吸,莫要即刻坐下,莫要饮水,一炷香之后再扎马步!” 庚石依言缓慢呼吸,一炷香后已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此时闻负山已经起床,并煮了些杏仁汤粥,对二人说道:“晋人《邺中记》里说道,寒食三日,作醴酪,又煮粳米及麦为酪,捣杏仁煮作粥。按玉烛宝典,今人悉为大麦粥,研杏仁为酪,别以饧沃之。意思就是说寒食节的三日内,人们应当喝这杏仁汤粥。此乃古之习俗。” 马世贞一介武人,原对此事毫无兴趣,附和两声,便淅沥呼噜喝了两大碗粥。庚石只喝了一碗,吃了半枚蒸饼,便觉腹饱,随后喝了一盏茶,又去院中。 马世贞清了清嗓,说道:“贤侄听好了,世间任何武功,想要学好,都需稳扎稳打,练好下盘。练下盘则需扎马步,马步扎得不动如山,则基础成,基础成则学习诸家武功便事半功倍。俗语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扎马步则是武学基本功。我马家三代,皆是少林俗家弟子,自幼爹爹教我兄弟几人学武功,皆以马步始。我资质鲁钝,马步扎了三年才开始学拳法。贤侄虽资质优异,又有灵血养体,但这马步还是要扎的,懂了么?” 说完便气沉丹田,稳稳扎了个马步,四平八稳,中规中矩。又道:“扎马步的基本要诀,便是足与肩同宽,膝盖不过肩,似尿非尿,双手抱圆,用丹田呼吸。贤侄初学,先以一炷香为限,定要坚持,否则难有进境。贤侄可有疑问?” 庚石听后并无疑问,随即有样学样,扎开马步。 此时己时初刻,太阳已斜斜升到半空,村里的顽童们陆续来到伏墨轩中。众童看到院中陈列的石锁石锤等物,皆饶有兴致地玩耍抚摸,只是多半不能举起。唯有杨家二郎可以双手举起一副三十斤的石锁,并上下舞动,看似颇有三分味道。马世贞看二郎还是有些习武天赋,便试探地问道:“二郎有些力气,可愿意跟我学习武艺?” 二郎放下石锁,道:“家里田地都在山上,且又分散。爹爹腿脚不便,若是习武耽搁了种田,我担心爹爹一个人忙不过来。习武的事还是以后再说罢!” 马世贞也不多言,便站在庚石身旁计时。庚石虽有些天赋,又吸收了灵血宝物,终究尚还年幼,马步扎了半个时辰上下便已支撑不住。只是这半个时辰的马步扎得又稳又正,马世贞也觉得欣慰。于是说道:“怎么样?若是每日先绕两个村子跑上圈,再扎一两个时辰的马步,贤侄能否坚持?” 庚石笑道:“今日是筑基第一遭,虽有些疲累,那也不碍事的。马叔叔不必再问小侄,若是习武必要,您只管安排!” 马世贞从一旁拿了一长一短两根木棍,说道:“如此甚好,这时刻孩子们都在轩里读书,我们便不在院子里习武了。去竹林中吧,那边环境清幽,无人打扰。”说罢走出。 庚石跟了上去,二人来到轩外,竹林边上。 两人站定,马世贞说道:“贤侄听好了。咱大宋朝太祖爷爷,出身微寒,又有英雄气魄。年轻时凭着一套太祖长拳和一套盘龙棍法打遍天下,鲜有敌手。咱大宋朝开朝至今百余年,江湖上最为流行的便是这三十二式太祖长拳和六十四路盘龙棍法。这两门武功,浅显易懂又招式简洁,乃是现今江湖上许多门派的入门功夫。你此刻开始习武,也便从这两门功夫练起罢!” 庚石极为兴奋,说道:“马叔叔快教我!” 话音未落,马世贞便拉开架势,一招招使将出来,顿时拳风呼呼,隐隐有风雷之声。只见他起如风,击如电,配合迅逾闪电的步法,带起地上落叶。庚石只觉得四周布满气劲,刮得小脸生疼,不由得瑟瑟发抖,倒退几步靠在一颗竹子上面。盏茶时分,三十二式太祖拳使完,马世贞收势站定,卷起的落叶才缓缓落地。庚石只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 马世贞问道:“我使得有些快,贤侄看了一遍,能记得几招?现下不妨依样画葫芦,使一遍给我瞧瞧!” 庚石想了片刻,凭着脑中印象,也拉开架势打了一遍,除了有两三招使得有些偏差之外,其余招数皆似模似样。马世贞心想,只看了一遍就已记住了大部分招数,这孩子的记性是极好的了,若是悟性根骨也如记性这般高妙,那可说是我捡到宝了,白白收了这样一个资质上佳的徒儿。 马家兄弟四人,男丁三个,千金一名。马总镖头老来得女,女儿马世灵今年才四岁,是全家人的心头肉c掌中宝。这镖局的事,自然不会让女儿去管。大哥马世良心醉书画,而当今官家因性喜书画,在京里开设了翰林图画院,大哥已经考进了图画院,并无接管镖局的想法。二哥马世杰是父亲马总镖头的得力助手,镖局的一应事务现今大多都由二哥在管理,二哥武艺并不如何高强,所擅长的乃是待人接物c处理诸般杂事。而自己只喜欢练武,父亲一身武功出自少林,算得上是少林门人,兄弟三人都是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少林拳法,现如今唯独自己学的最精熟。 马世贞并不喜欢镖局营生,只想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打抱不平。几年前听说骆鸿曦得罪了蔡京,蔡京在朝堂上奈何不了骆鸿曦,于是派出各种地痞流氓来骚扰他,马家和骆家是世交,这种事情不能不管。于是放下手中的事情,专门到京城保护骆鸿曦,蔡京越来越猖狂,所请的会家子功夫也越来越强,这次又重金请来‘黄河九曲’,这九个人武艺不俗,单打独斗或许不怕,对方一拥而上自己怕是难以对付,和骆鸿曦商议之后,便拟定了由自己和庚石隐居荒村,由父亲出面请些江湖上有名气的正派人物对付来‘黄河九曲’,使骆鸿曦专心在朝堂上对付蔡京的计划。 而现今已经和庚石隐居了起来,左右无事,便可以静下心来传授武艺,马世贞开始也担心庚石不喜武功,又担心庚石悟性根骨不佳。不过现在看来,这些疑虑都统统打消了。于是赞了庚石几句,便开始正式传授这三十二式太祖长拳。 马世贞道:“这三十二式太祖拳法风格独特,套路严谨,动作舒展,招式鲜明,步法灵活,不拘陈迹。实是当今江湖上一等一的拳术,拳术劲力要发挥于撑c拦c斩c卡c撩c崩c塞之间,拳法要诀在挑c砍c拦c封c闭c缠c扫c踹c弹c撩c钩c撞c绊c缠十四字,进身时,要‘审势观察细留神,逢弱直冲入中门,遇强避锋绕步锤,方可使敌疾崩摧’,与敌交手时要手步相连,上下相随,遇隙即攻,见空则扑。所用招式,非攻即防,虚中寓实,实里含虚,一式多变,借敌之力以制其身。贤侄可懂了么?” 庚石想了想,说道:“不太懂,不过大致明白,这套拳法,并非是一味攻击,得需用到许多巧劲,对敌时,更需刚柔相济,虚实并兼。马叔叔,我说的可还有些真义?” 马世贞不禁拍手道:“贤侄悟性,在同龄儿中,是极高的。既然有此悟性,贤侄日后的成就,定会不可限量,嗯,不可限量,就是在四个字。!日后若是有机缘,我定推荐你上少林寺学武去。要知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功,锤炼千年,七十二绝技可说是武林中顶尖的绝艺。” 庚石欢喜道:“若是能学得上乘武功,侄儿定然行侠江湖,锄强扶弱!” 马世贞回道:“好了,不说这许多闲话。咱们从头开始,一招一式地学这套拳法。”当下便从第一式双抄封天开始教起,紧接着第二式冲步双掌c第三式回首双刁,第四式魁星踢斗,第五式进步冲锤一直到最后一式落步盘花,每一招如何出拳,如何立身,如何使劲,如何接下一招,诸般法门诀窍,都详细说了。庚石也是悟性极高,马世贞所讲心法,只讲一遍,便已领悟到了七八成。 不知不觉,时已过午。 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人来到竹林中。粗布麻衣,满头银发,步履蹒跚,原来是张老丈。 张老丈见到二人还在练得起劲,叫道:“贤侄!马老弟!晌午了,你二人练武想必练得累了,老汉我炖了一只老母鸡给你们补一补!快停下手随老汉回去,吃完再说!” 庚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腹中饥饿,只是马世贞尚在讲武,不便叫饿。此时听张老丈说话,肚里忍不住咕噜咕噜叫得越来越响。马世贞说完一段功诀,便让庚石收了功,三人一同回伏墨轩吃饭。 午饭略为丰盛,除张老丈炖了一只老母鸡外,尚有闻负山煮的一碗竹笋羹碗杏酪甜羹碗蒸山药碗荠菜汤碗鸭肉干脯c十来张白肉胡饼。庚石每样尝了尝,只觉得竹笋羹鲜美滑嫩,杏酪更酸中带甜,荠菜汤清香爽口,鸭肉脯肥而不腻,白肉胡饼酥脆可口,虽然和府中厨师的的手艺差了一些,但是别有一番滋味,只勾得腹中馋虫一股脑地全部钻了出来,不由自主的只管把这些美味流水价送往五脏庙。只消片刻,一桌美食便被四人席卷而空,只余杯盘狼藉,空自诉说着主厨者技艺之精湛。 庚石吃完饭,一抹嘴,闭上眼长长呼了一口气,面色欣然。要知凡主厨者,最为自豪之事便是便是食客全部吃光自己的杰作,最好还要意犹未尽地打上一个又响又长的饱嗝儿,如此以来,虽不言语却也比颁发了奖杯锦旗更能代表食客对美食的赞叹褒奖。是以闻负山看到此情此景,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歇息片刻,庚石睁开眼睛,意犹未尽地对闻负山说道:“闻叔叔,您不仅画画得好,还有这般勾人肠胃的绝妙厨艺,小侄真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若是闻叔叔往开封城里开家饭馆,那定然是日进斗金,财源广进的了!” 闻负山听了,更是心花怒放,喜笑颜开,说道:“俗语讲得好,腹饥思故里,食饱不念家。我自幼热爱厨道,除了研究诸般杂学,其余时光都是和家中厨师在厨房中度过,与家中厨师很是合得来,跟他也学了不少厨艺。不过古之圣贤云,君子远庖厨。是以先父先慈均不喜我平日学厨。近年来背井离乡,若不是这等好厨艺,我早就饿死在荒野之中了。贤侄若是吃得惯,我每日都做给你吃。” 庚石笑道:“小侄定然是修了十七八世的佛,敲烂了千百只木鱼,才有这等福分。若每日都能吃到这般美味,便是拿皇帝老儿的山珍海味c王母娘娘的蟠桃仙丹来换,我也决计不答应!”众人听了都不禁哈哈大笑,欢乐的气氛充满了乡野荒村的陋室竹屋之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习武学画(3) 饭罢,张老丈径自回家,马世贞牵了狗儿去逮捉兔子,闻负山向来惯常午睡,回内室睡了。庚石熬了半天气力,也觉乏了,于是在大厅的长椅上和衣小寐。 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有一个空灵悠远的声音说道:“庚石庚石!尔乃天命所选,禅林真如。当今佛敌现世,人间将有大难。释迦牟尼遣我告知于你,待尔羽翼丰满,定要与另一天选者会晤无量峰周复洞瑶池福地,共同抗击佛敌,拯救天下黎民!”庚石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释迦牟尼又是谁?瑶池又在何处?佛敌又是什么东西?” 那声音回道:“释迦牟尼又称如来佛祖,乃西方极乐世界之至高真佛,瑶池在昆仑山深处,其余不便相告。来日机缘既成,我再指点于你上瑶池的路径,所有疑问至昆仑瑶池由佛祖亲自告知于你,你我今番对话,不足与外人道也,切记切记!” 声音消失,紧接着画面一转,只见前方一座雪山高耸入云,庚石只身向山脚行去,路旁行人成群,皆面目模糊,都是朝雪山方向行去。路越来越陡峭险峻,周边寒气越来越重,刺人骨髓。忽而周遭鬼影重重,阴风阵阵,鬼影扑向路旁行人,众行人凄厉惨叫,纷纷倒地。庚石心下恐惧,欲逃离鬼影,慌不择路奔到一处悬崖边。鬼影漫天席地而来,庚石只觉得周身愈来愈冷,又被鬼影缠住不得动弹,心中又急又惧,运起全身力气纵身跃下悬崖。 霎时间,恐惧c无助c寒冷c痛苦c漫天鬼影c冰雪风暴c炙热岩浆齐齐从四面八方卷了过来,庚石只觉得将被吞噬死亡之际,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好似一颗巨大的石头砸到地上的声音,周遭一切均消失不见,身上的诸般束缚登时消失无踪。庚石睁开眼来,原来自己尚在伏墨轩中,只是已汗透重衫,身子不住的发抖。歇息片刻,起身却发现父亲赠予自己的那颗“月照悬黎”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原来适才听到的一声巨响乃是自己噩梦缠身之际,夜明珠从怀中掉落下来,砸到地板所发出的声音。庚石心想,这颗夜明珠果然有些灵异,父亲留下它当做我的护身宝物当真有用。这场梦做得惊心动魄,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庚石起身观看大厅角落里的的泄水漏刻,发现已过了一个时辰,此时已是未申之交。 又过得一盏茶光景,闻负山从内室出来,看来睡得醒了,精神健旺,双目湛然有神。听到动静,庚石转过身来,笑道:“闻叔叔醒啦!咱们可以开始画画了吗?” 闻负山温然道:“不忙,不忙。咱们先聊聊画。” 只见庚石满脸疑惑,接着解释道:“若你想学某样学问,首先得要知道这学问的来龙去脉,有何分支,代表人物,走向风格等等。无论是武功,还是绘画,还是什么旁的学问,莫不如此。我与你马叔叔也曾闲谈,他说过要先教你太祖长拳,我虽然不会武功,却也知道一些。这太祖长拳是本朝太祖融合了少林长拳c洪拳c通背拳等等北派拳法所创的一套神奇功夫。然而天下武功其实殊途同归,这道理放在绘画上也是讲得通的。中国画起源上古时期,我炎黄子孙夙有书画同源之说,有人认为伏羲画卦c仓颉造字,是为书画之先河,文字与画图初无歧异之分。” 庚石叹道:“原来画画却有这样古老的流传!” 闻负山又接着说道:“咱们炎黄子孙,发祥中原地带,古人认为我等都是居天地之中者,所以中原朝代又被成为中国。而绘画之系统,起源汉代,是以有了一个专有名词为国画。” 庚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那我们要学的画其实就是国画了!” 闻负山应道:“不错,无论笔法如何c风格如何c都可统称为国画。” 二人来到案几旁,相对而坐,泡上了一壶岳州黄翎毛,这茶又称君山银针,是马世贞从开封带来的。君山僧侣种植于君山岛白鹤寺,据说唯有用岛上白鹤井中的仙水冲泡最佳,茶如白鹤在水中行走,起落不定,奇景万千,形美味佳,而使用其余凡水冲泡则不得其中真味。 二人边饮茶边谈。 闻负山继续讲道:“国画源远流长,从题材上有人物c山水c花鸟等划分,技法上有具象及写意之分。两汉魏晋时期,西域文化传来,与我天朝风物相结合,形成一种新题材,便是宗教画。唐代盛世,古今无两,宗教画在唐代达到顶峰。而我大宋,上接五代乱世,比之盛唐更加繁荣昌盛c凡当盛世,定会万民富足。万民富足则绘画主流趋向于民俗生活。贤侄可听得懂么?” 庚石点头道:“侄儿明白,我大宋百姓生活富足,画画便会主要以百姓生活,市井百态,大好河山,奇花异草为题,以便让后人得知我大宋之富强。” 闻负山拍手道:“贤侄果然聪慧,一点即透,孺子可教!”又接道:“当今官家开设翰林图画院,画分八类,即仙佛鬼神c人物传写c山水林石c花竹翎毛c畜兽虫鱼c屋木舟车c蔬果药草c小景杂画等。 而画界流派不一,粗分几大类,细分则多如牛毛,其中详细,非一朝一夕可诉说明白。当今主流画派则有黄派c徐派c北宗山水画派c江南山水画派c湖州竹派c常州画派c米派等等。” 庚石又问道:“那闻叔叔是哪个派的?” 闻负山沉吟道:“我师从龙眠居士,先师姓李,尊号上公下麟。先师一生作画无数,集诸家之长,得其大成,笔法自然,大胆创新,自成一家,被世人敬为白描当世第一c当代第一大手笔c百代宗师。先师一生勤奋,作画无数,人物c史实c释道c士女c山水c鞍马c走兽c花鸟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其中人物画c道释画深得吴道子旨趣,山水画气韵清秀,世人称可得摩诘八分真意。” 庚石打趣道:“那闻叔叔可称‘龙眠派’吧?” 闻负山道:“先师常说,世间道理若是强行分了派别,无形中便落了下乘,而世间万物万理,至高深处皆是相通,所以为人切不可拘泥成法,当时常变通。是以变则通,通则达,达则流传万世,千古不朽。所以,先师不属任何流派,却又高于世间任何流派。我资质鲁钝,又随先师日短,不及先师画功万分之一二。唯有日日记诵先师明言,不敢有忘。” “元符三年,我外出游历,行至舒州,巧遇先师。时值先师远离朝堂告病还乡,隐舒州城郊龙眠山,我早听闻先师大名,只是无缘识荆。这回相遇,我足足苦求五日五夜,先师看我赤诚,心下感动便收了我为徒。我跟随先师五年,学到了画道至理。后来举家遭逢大难唯我一人逃离,紧接着先师病重离世,顿时心灰意冷,途径出六里,看到竹林茂盛,环境清幽,便从此隐居于此。” 庚石听了这番话,虽好奇闻负山如何遭逢大难,想到此事是他心中至痛,却也不便询问。只是强迫自己把思路引到国画上面,随即又问起诸般书画问题,引导闻负山思绪,使其不可一味想起旧事,以免伤神劳思。 闻负山果然是深谙国画之道,谈起诸般作画法门,笔触手法,无一不精通其间诀窍。论起各朝名家,又无一不点其神髓,评其劣处。谈到逸兴湍飞处,庚石只觉得闻负山眼神中隐隐有一层温润光华,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副大宗匠气度,其中奥妙,难以言说。 如此谈了三个多时辰,闻负山犹觉不足,庚石亦听得津津有味c不能自拔,连晚饭都错过去了。闻负山略通养生之道,亥时之后进食对身体有害无益,而庚石满脑子皆是国画之道,无心吃饭,当下洗漱一番,上床睡去。 往后每日都是跑步扎马举石锁,紧接着学太祖长拳,午后跟随闻负山学画,闲暇时牵着狗儿上山逮兔子。 如此过得半年有余,庚石跑步已能绕两个村子跑上二十圈不停歇,石锁已能举起八十余斤,一套太祖长拳和一套太祖盘龙棍打的虎虎生风,纯熟无比。绘画已经能运用钩c皴c点c染,浓c淡c干c湿,阴c阳c向c背,虚c实c疏c密和留白等手法,只是尚未纯熟,还需多画多练。 这半年间,庚石因习武之故,身子长高了五六寸,骨骼亦长得粗大,食量更加见涨。盛暑之时,骆鸿曦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道黄河九曲奈何不得虎威镖局,暂时停手,蔡京怒气不得发泄,派九曲中的三人南下润州,诛杀曾经的政敌曾布。可怜一代名臣曾布,只因和蔡京意见相左,古稀之年贬到润州,在润州没过几天清净日子,便死于宵小之手。黄河九曲剩余几人日夜守在骆府四周,严密监视。而朝堂之上还是蔡京一家独大,宦官童贯梁师成又暗自集结势力,东京汴梁暗流涌动。信中说道这封信辗转数次,托人送来,一路上险象环生,让庚石专心练武,不要回信,以免蔡京及其党羽察觉到。 闻负山与马世贞都轮流安慰庚石,并详加分析,说骆鸿曦目前并无危险,庚石这才放心。只是那个怪梦时常骚扰,庚石留心记录,发现每到月圆之夜,怪梦便会袭来。梦中情景异常真实,只是只是细节处略有不同。而每当掉落悬崖之时,总有一声巨响,驱逐所有束缚。而醒来后,夜明珠总是掉落地上。无论是放在怀中,放在案几上,或以某物压住,均是如此。庚石与闻负山相交半年,知道他虽知识渊博,却是不信怪力乱神c诡异梦境之人,是以从来不曾询问。 待到冬至,天气逐渐转冷。庚石已把太祖长拳和盘龙棍法学得炉火纯青,马世贞便开始正式传授庚石少林拳法及少林派内功。少林派武功均得自北魏时来中国传播佛教的天竺僧人跋陀,后由菩提达摩完善系统,后传承数百年,至宋初,已有七十二种绝技,冠绝武林。少林内功则是由唐玄宗时少林方丈慧觉禅师,以华佗五禽戏为基础,配以《易筋经》中呼吸吐纳之法c《洗髓经》中洗髓伐脉之术而创,实为少林武学中精华之所在。 而少林派外功,则有拳法c掌法c腿法c棍法c指法诸般分类。拳法是入门功夫,无论僧俗皆可学习。掌法需二十年苦功做基础,尚需以禅定配合,是以入少林二十年以上精熟基础拳法僧人才可习练。而马世贞是俗家弟子,按惯例只能学几套入门级拳法,不过少林武功经数百年千锤百炼,常人只学三两套入门拳法,行走江湖便已无所畏惧了。而少林内功,僧俗弟子皆可习练,只是若想练到深不可测之境界,不仅需极高悟性,尚需克制心魔的绝顶禅定心,是以俗家弟子亦仅能入门。 马世贞学得有五套拳法,分别是少林长拳c心意拳c五步拳c罗汉拳及达摩拳。这五套拳法易学难精,马世贞心觉虽庚石有悟性,又聪慧,但非有二十年苦功不能大成。 令马世贞始料未及的是,有千年肉灵芝中的菁华灵血培育,再加上本性聪慧,原本二十年苦功方可练成的五套基础拳法,庚石仅十年便已练得炉火纯青。而庚石所学少林内功因有灵血培育,到得第四年上已经比马世贞的修为高出一截了。 这十年间,出六里乡野荒村,时光如同静止了一般,庚石日日学画习武,不知不觉间武艺画技均已大幅提升。盖因马世贞所学少林武功少林武功有限,教完这五套拳法后便已无所可教。而闻负山腹中学问,浩瀚如星,庚石在学画画之余,又学了些医术c音律c厨艺等诸多杂学。 这十年间,朝中局势更为胶着,骆鸿曦共托人辗转来信三十七封,均是先报平安,之后简要说些朝中政事。庚石隐居出六里的第五年皇帝改元政和,大赦天下,政事初见清明,蔡京有所收敛,这一年春天,骆鸿曦乔装打扮潜入出六里两次,看望庚石,均是待不到半日即便启程。骆鸿曦走后数月,信也来得少了,每封均匆匆数言而结,信中言辞闪烁c颇有语无伦次之嫌。庚石不知何意,心中不胜惶恐,闻负山也猜测不到,只是温言安抚。 到得政和六年,一年之久皆收不到父亲来信,庚石心如火焚,数次冲动之下要去东京汴梁寻父,马世贞极力阻拦,庚石冲动之下言道比武决胜定去留,马世贞不到百招便败了下来,马世贞一气之下搬出伏墨轩,住到了张老丈家里。若不是闻负山在在村外以竹石花木设了几道混沌八门阵,使庚石冲不出去,早已杀上汴梁去了。 政和六年腊月三十,村里家家团聚,庆祝除夕新年。庚石见此情此景,心中百感交集。闻负山看在眼中也觉得不妥,于是和庚石彻夜详谈一番,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并极力劝阻。此时庚石已经十六岁,心智虽尚未成熟,却已懂得诸般事理。闻负山所说,庚石想想也不无道理,冷静日,牵了狗儿去山上打了两只兔子和一只獐子,到张老丈家里与马世贞赔罪。马世贞本性谦和,并非真心与庚石绝交,又加上张老丈和闻负山劝阻说和,想想和骆鸿曦的交情,不由气也消了。 过得几个月,又是寒食节,庚石来到出六里已整整十年。庚石心想,马世贞所教武功已全部学会,并青出于蓝胜于蓝。而父亲生死未卜,心境杂乱,更无心作画。便与闻负山马世贞二人详谈,说想上汴梁寻父,闻负山与马世贞商议筹划三日,最后说道计划先由马世贞上汴梁探一探风声,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返回出六里告知庚石。 庚石思虑再三,眼下并无更好的办法,只得应了。 又过了三日,马世贞一切准备停当,从张老丈处支出一百贯钱,带了几副闻负山制作的金疮药,打了个包袱,带上一条哨棒,离村而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卷入纷争(1) 马世贞走后,庚石只觉心中不胜烦闷,于是牵了狗儿去竹林中散步,心中对此事反复推测揣摩。初时只觉心中千头万绪难以平静,而此时竹林中万籁俱寂,仅有风声不时侵袭,吹得竹叶飒飒。一人一犬走到竹林深处,寻了一方平坦的大石,庚石盘膝而坐,心中想起马世贞所教的少林派禅定之法,强自收慑心神。 过得不知多久,庚石心绪渐已平复,心中想到:马世贞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丰厚,若是骆鸿曦身处危难之中,即便是马世贞救他不得,至少自己也能全身而退c回来报信。二来虎威镖局在洛阳和汴京的势力实在是不可小觑,朝中也有其至交好友,加之马家又是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都要给几分薄面。 想到此节,庚石心中已无忧虑焦急之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暮色四合,一弯新月如眉黛,斜斜挂在天边,原来此时已经入夜。狗儿倚卧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呼吸平稳,看来是睡着了。庚石拍拍狗儿的脊背,狗儿瞬间醒来,一双眸子亮闪闪地望着主人,摇着尾巴绕主人不住的转圈,口中发出呜呜低吼,看样子似乎是饿了。于是庚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也觉有些腹饥,便牵了狗儿回家。 回到伏墨轩,闻负山却不在屋里,看泄水漏刻,方知此时已是亥时初刻,庚石到厨房中找了两张蒸饼,喂了狗儿一张,自己吃了一张。左右睡不着,到大厅里本想临摹一幅《寒林平野图》,却发现案上镇纸压着一张字条,字条上是闻负山的笔迹。上面写着:吾观天有异象,特去华雄岭高处观星,贤侄若有兴趣,不妨同来。 华雄岭在桃林坪之南约十余里处,相传三国时董卓部下武将华雄在此处抵挡十八路诸侯联军,并偷袭孙坚的营寨,斩了孙坚部将祖茂。这些故事庚石自然听闻负山讲过,知道华雄勇武,一生之中最为荣耀之事便以一敌二,斩杀俞涉c潘凤两员大将,算得上是一员猛将。不过最终还是被关二爷斩于马下。 庚石拿上一把柴刀,牵了狗儿,往南去往华雄岭。走了不到一刻钟,路上杂草渐生,怪石嶙峋,已到了华雄岭山脚下。这华雄岭虽称之为岭,却并不高,也不陡峭,不过是一座略大些的山丘而已。片刻之间上得山顶,隐隐约约能看到周遭村落偶有人家中尚还亮着灯光,方圆二三十里尽在眼中。山顶东北方有一座巨大石台,却不知是何用处,只见石台上隐隐有个人影,长身玉立,衣带飘飘。庚石走近一瞧,正是闻负山。 爬上高台,只见闻负山昂着头,呆呆瞧着天空,身旁放着一台模样怪异的仪器,这仪器上有若干大小不一的圆环,大环套着小环,每个环上还有若干大小不一的圆球,却不知作何用处。庚石轻轻唤了一声:“闻叔叔,小侄来了。” 闻负山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你马叔叔走后,我看你失魂落魄牵了狗儿去了竹林,很是担心你,不过贤侄向来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孩子,待你想得通了自然会好,便没去竹林打搅你。晚饭给你留了些,我便来这里观天象了。贤侄要不要学些新鲜的学问?” 庚石答道:“马叔叔教的少林禅定功夫很是有用,小侄静坐下来内息运行了一个周天便已能收心摄神,祛除心魔了。而再细细一想,爹爹吉人自有天相,小侄自然不会再去瞎担心了。”顿了顿又道“闻叔叔,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是哪里来的,又是做什么用的?小侄早就想和您学习观天象c测星辰的学问,只是您一直不提这档子事儿,小侄不敢多言。” 闻负山笑了笑,道:“你跟你马叔叔学武功,近来算是出师了。而在作画上,我已经把基本的东西都教了你,看你进境不慢,也觉欣慰。作画是长久功夫,剩下的便要看你有多少悟性了。 我自幼所学颇多,只觉每样学问都简单明了,唯独这天象之学,实非天纵奇才不可学,我在此道中浸淫十余载,始终难以突破瓶颈。以往在院落中观星,地势低,凡尘气又浓,许多星象轨迹难以看清。去年冬天我来这华雄岭上砍柴,无意间发现了这座石台。这座石台长宽各三丈三,高有一丈二,站在顶端极目望去,四野六合均一览无余,夜间观测天象最是合适不过了。看这石质,不是近来所凿刻,却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高人建成的。” 庚石笑道:“管他是什么人建的,闻叔叔既发现了,那便是咱们的了!闻叔叔您还没说这个仪器是做什么的呢?小侄端地好奇!” 闻负山接着道:“这个仪器叫做浑天仪,是专门用作观测天象的。史书中记载,此物是由西汉宣帝时的大司农中丞耿寿昌所制,东汉圣贤张衡在此基础上制出水运浑天仪,其实作用都是一般。我这一台,是根据张衡的《浑天仪图注》和神宗时提举司天监沈括的《梦溪笔谈》,花了一年零三个月时间才制成的,在这乡野之中,材料有限,只能做成这样简易的,不过经过测试,功能却是相同。” 庚石赞道:“闻叔叔当真了不得!我曾听爹爹讲过,沈梦溪是咱们大宋朝最有学问的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下知过去未来,简直是文曲星下凡!不过这浑什么仪到底怎么用呢?侄儿很是好奇!” 闻负山答道:“这浑天仪,分有三重,最外一重,包括地平环,子午环,赤道环,总称六合环。中间重环,包括黄道环,赤道环,白道环,总称为三辰仪。内重环,包括极轴,赤经只环,窥管,总称为四游仪。这便是浑天仪诸般构造,其作用繁复异常,我也并不能尽数领悟。何况贤侄若想学习天象,首先得要认识天上诸般星辰,其后需看懂诸星辰运行轨迹,若想使用浑天仪,世间天才十年可成,而常人则需一甲子苦功,若是某人庸庸碌碌,才智驽钝,则一生一世也不可窥其堂奥。是以天象之学,实是天才之学问。” 庚石讶道:“天上星辰,恐怕数以亿万计,要每一颗都识得并懂得他们运行的轨迹,那岂不是难如登天?” 闻负山笑道:“正是如此,贤侄还想学么?” 庚石抬头看了看夜空,道:“那小侄还是不学了吧,即便是学成了,也没什么用处。我还是多学几门武功来得实在!” 闻负山回道:“观宇宙星辰,测人间祸福,本就是逆天而为。我之所以观星象,是因两年前中秋夜里,发现有彗星袭月。古人说天上彗星袭月轮,人间将有大灾难。如今我终于将浑天仪制成,今夜再观天象,可看得更加清楚。” 庚石又问道:“那么闻叔叔都观测到了什么,可否跟小侄讲述一番?” 闻负山手指星空,说道:“古人为了认识星辰,研究天象,把星空分成若干区域,称之为星官。《史记·天官书》中记载,星官分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即紫微垣c太微垣c天市垣。每垣都是一个比较大的天区,内含若干星官。二十八宿则是古人把天空中可见的星分成二十八组,分东南西北四方各七宿,叫二十八宿。” 庚石不禁叹道:“原来天上星辰还要这般多的学问! 闻负山道:“天象星辰的学问,繁复异常,非常人所能学。我学十年,不过领悟千之一二,现今只简单说与你听。先说三垣,这紫微垣是三垣的中垣,居于北天中央,所以又称中宫,据皇佑年间的观测记录,紫薇垣共合三十七个星官,副星官两个,正星一百六十三颗,增星一百八十一颗。太微垣是三垣的上垣,位居于紫微垣之下的东北方,北斗之南。以五帝座为中枢,共含二十个星官,正星七十八颗,增星一百颗。天市垣是三垣的下垣,位居紫微垣之下的东南方向,包含十九个星官,正星八十七颗,增星一百七十三颗。”说罢向庚石指点天空中三垣所处区域。 庚石点头道:“小侄明白了,这三垣指的是天空的三个区域。那么二十八星宿便是这三个区域内所有星辰的划分了,对么?” 闻负山说道:“正是如此。再说这二十八星宿,二十八星宿平均分为四组,每组七宿,与东c西c南c北四个方位和苍龙c白虎c朱雀c玄武四种灵兽形象相配,称为“四象”。角c亢c氏c房c心c尾c箕,这七个星宿在春分时节的东部天空,组成一个龙的形象,故称东方青龙七宿;斗c牛c女c虚c危c室c壁七个星宿八百余颗星,它们组成了蛇与龟的形象,故称为北方玄武七宿;奎c娄c胃c昴c毕c觜c参七个星宿七百余颗星,组成白虎形状,称西方白虎七宿;井c鬼c柳c星c张c翼c轸,计有四十二个星座,五百多颗星,其形如同一只展翅飞翔的朱雀,是故称南方朱雀七宿。” 庚石听完只觉头大如斗,心想星象学问果然繁杂异常,说道:“闻叔叔,看来小侄果真不是学这门学问的料,您还是说说您观测到了什么罢!” 闻负山笑了笑,指向紫薇垣,说道:“古人说紫微垣之内是天帝居住的地方,因此预测帝王家事便观察此天区。我近日观测到,有异星入侵紫薇垣,这般异状表明,如今皇帝后宫当有不宁兆头。除此之外,太微垣主朝政,我见有六颗异星入侵太微,这迹象说明,朝廷中会出现六个奸臣祸乱朝纲,而令尊信中只说了蔡京童贯二人,却不知其余几人何在,我所学有限,星象上着实看不出来。而适才你来之前,我发现白虎七宿中的娄宿三星闪烁动摇,古籍中言道,娄宿星动摇,北地刀兵起,中原大将出。另外整个天市垣如同风沙弥漫,看不真切,这说明会有枭雄出世,恐怕江湖上从此将永无宁日了。” 庚石说道:“闻叔叔,蔡京这奸贼祸乱朝纲我早就听爹爹说过。不过这刀兵起大将出说的却是什么意思呢?” 闻负山道:“还记得你爹爹十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吗?他说‘朝纲不振,奸臣势大,西夏和女真又在北方虎视眈眈,总觉得我大宋不久会有一场不可避免地大难’,西夏和女真向来狼子野心,而觊觎我中原之地富饶久矣,说不定哪天蛮夷便会侵我国土,害我百姓。现如今咱们大宋朝,除老种经略相公外,并无杰出大将,所谓大将出,实是虚无缥缈。真是可怜天下苍生啊。。。”说罢长叹一口气。 庚石思索良久,正色道:“闻叔叔,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了,又学了一身武功。我想若是过一个月,马叔叔仍没有消息传来的话,小侄便要上汴京一探究竟了。马叔叔常说,我辈学武,为得便是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管他蔡京童贯多大的势力,管他西夏女真如何彪悍,又管什么枭雄扰乱江湖,小侄定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闻负山转身凝视庚石,只见此子这十年来已长得身长八尺,猿臂狼腰,脸上虽稚气未脱,神色却是无比坚定,心中倍感欣慰。于是抚掌赞道:“骆兄生的好儿郎,果然有志气!但愿贤侄能不负初心,日后创出一番作为来!” 庚石道:“爹爹生我这副身躯,养育我至七岁,我自然感恩。但闻叔叔这十年来不止教我作画习文,更教我诸般做人的道理。小侄定然不会令爹爹和闻叔叔失望。” 闻负山拍了拍庚石肩膀,说道:“好孩子,你能如此想,便已经是有志之士了,可惜这世间之事,往往待到积重难返之时才会有人察觉得到,而到得那时却已经晚了,贤侄志存高远,本是极好的。星象显示天下即将大乱,而贤侄又非甘于平凡之人,现今我也想明白了,贤侄不日定当出外闯荡。我自然希望贤侄日后能作一番大事业,不过若是实在不易,希望贤侄也莫要强求。孔子曰,道不行乘槎浮于海。若是不能拯救天下苍生,你我二人不如远离中原,乘槎去周游四海列国,岂不逍遥?” 庚石向来心高气傲,听了这番言语,其实心中并不以为然,只觉得闻负山太过颓废丧气,只是不便反驳,只诺诺应了,当下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 两人在石台之上又闲聊了些旁的,直至卯时,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闻负山精神已支撑不住,于是庚石搀着闻负山下了华雄岭,闻负山牵了狗儿回去歇息,庚石因每日清晨跑步成了习惯,便又绕着两个村子跑了二十多圈,才回家睡觉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庚石又做了那个怪梦,不同的是这次在梦中,已经和许多人爬到了峰顶。只见峰顶上有一巨大空旷的广场,广场之中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只是全都看不清面貌。众人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庚石挤到人群前面,看到有一座方圆十丈,高约九尺有余的石台。过了不知多久,只见天上有万道金光射来,继而有一道巨硕无比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金光之中,渐渐飘向人群。待到影子愈来愈近,原来却是一尊大佛,大佛宝相庄严却又面露慈悲,手中二指捻着一朵金色花朵。 庚石只觉惊讶万分,往日梦中那个空灵飘忽的声音说过,待到时机成熟,佛祖会指引庚石去往昆仑山瑶池,与另一天选之人汇合,共同抗击佛敌。如今佛祖到来,应该是时机成熟了罢。只是广场之上约有数千人,却不知所谓另一个天选之人身在何处。 正想间,忽听佛祖开了口,声音圆融如意,悠扬清越,直透灵魂深处。佛祖言道:“本尊召唤诸位前来,实乃迫不得已。只因东胜神洲有大佛敌出世,意欲摧毁十方世界万千苍生,尔等皆是根性猛利c侠骨仁心之辈,今我选领袖二人,会同诸位高贤共抗佛敌,拯救神州万民于水火之中。还望诸位高贤勠力同心,共襄壮举。” 话音才落,空中金光霎时间消失不见。庚石听完这番话,只觉丹田中内力充盈,四肢百脉中更是充满无尽力量,心中莫名觉得平安喜乐,神魂舒泰。待要转身寻找另一‘天选之人’,却又浑身动弹不得,此时只听身后众人熙攘之声散去,仿佛数千人皆已消失无踪,唯留自己在这天地之间。 过得片刻,忽听身后有个惫懒声音说道:“你也是佛祖选中的人么?我以为如何不凡,原来与我一般只是个普通人。我做这个梦已有十多年了,想必你也是如此吧?算了,什么佛敌,我又不是佛家弟子,我教远在天边,教中高手如云,谅这什么劳什子佛敌也无可奈何!老兄,咱们就此别过,不过是个梦,别太当真了吧!醒来还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完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些无关紧要之话,声音越来越低,终至细不可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卷入纷争(2) 庚石依然动弹不得,只觉得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将将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之时,突然一道紫色光芒乍现,刺得眼睛生疼。随后便从梦中醒来,只见夜明珠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满室皆是紫色光芒,这十年来夜明珠从未如今日般发出如此剧烈之光。此等异状令庚石心中惊恐,更不敢上前捡起珠子。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十分,夜明珠才渐渐暗淡下来,终于恢复如常。 又过片刻,庚石才恢复神识,看泄水漏刻,发现自己睡了一整天,此时已经戌时过半,伏墨轩中的气死风灯灯光幽暗飘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到内室一看,闻负山不在,应该是又去了华雄岭的观星台上。 此时庚石心中疑窦丛生,不知梦中之事究竟如何,那惫懒声音是否当真是另一个佛祖选中之人,只听声音,此人似乎慵懒无赖,好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越想越觉心中烦闷,又不想去观星台上请教闻负山,左右是睡不着,于是去院中举石锁。此时的庚石已经能举起近四百斤重的石锁,并能使石锁在手中翻飞不停,舞动两个时辰。舞了一会儿石锁,又拿起马世贞专门为其打造的一百斤镔铁棍,打了一套盘龙棍法,又将所学武功全练了一遍,完毕后心情大好,不待闻负山回来,又自睡去。 如此又过了二十余日,马世贞仍是没有消息传来。闻负山为了缓解庚石的焦躁情绪,打算使出生平所学,做一顿大餐给庚石吃。这时已是桃花盛开时节,两村之间的桃树林顿成一片花海。闻负山想做一次最拿手的桃花糯米羹,顺便多采些桃花,剩下的酿成酒,桃花酿有有益气美颜之功效,村里妇人都甚是爱喝。 天色微微亮起,二人便牵了狗儿去往桃树林。闻负山看桃林边缘的花朵色相不好,于是便往桃林深处行去。这片桃树林占地深广,一般很少有人进入林子深处,是以桃林深处并无路径,且杂草丛生布满荆棘。二人采了一会儿,忽然狗儿冲着远处吼叫。这条大黄狗如今已经十三岁,在犬类中算得上是‘耄耋老狗’了,自庚石把它从张老丈家接到伏墨轩中,它向来乖巧,从不无故嚎叫。如今黄狗如此嚎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状况,于是二人都停下采撷桃花,仔细倾听。只听一阵呼喝之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在打斗,到底有几人,却是听不真切。庚石心想,闻负山一介文人,不会武功,万一对方人多,首先得保护闻负山的人身安全,于是从腰间取出柴刀,挡在闻负山和狗儿之前。 过不多时,只见远处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翻翻滚滚地打斗,其中一人边打边向庚石几人的方向奔来。离得近了,庚石才看得清楚,这二人乃是一僧一道。其中道士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着一席藏青色道袍,手中提一把长剑,面貌清瘦,颌下一丛短须,本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脸上神色却是古怪猥琐。而僧人背对着庚石等人,看不清楚模样,他身着黄色僧袍,如今却染了许多血迹,手中却不带任何兵刃。 二人打得激烈,道士招数狠辣凌厉,每一剑都专往僧人要害处招呼。而僧人所使武功,庚石只觉得与马世贞所教路数接近,只是比之马世贞所教,更显纯正。这僧人此时落在下风,攻少守多,数次欲夺了道士兵刃,都被道士以更巧妙剑招破去。二人斗了近一炷香时分,已离庚石二人约莫一丈处。庚石学少林武功十年,虽未正式成为少林俗家弟子,却因马世贞之故,心中早已将自己当做了少林门人,而此时僧人虽落在下风,却始终招式严密,法度不乱,加之这十年来怪梦之中那声音告诉庚石,人间有佛敌降世,释迦牟尼佛祖选中了庚石消灭佛敌,此时眼前情景,僧人自然是佛门弟子,那道士与僧人为敌,自然便是所谓‘佛敌’了。于是庚石有心相帮,手中柴刀摆了个门户,只待时机。 那道士已看到了庚石等人,忽的猛攻一招,逼得僧人守住了门户,自己向后一纵,跳出了战圈。只听他怪笑一声,喝道:“你这贼秃!好不要脸!假装不敌道爷手中长剑,却在此处埋伏了帮手。少林寺好大名头,却也不过如此。” 僧人并不答话,转过身来,庚石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面色黄蜡,双眼湛然有神,胡须之上尚有血迹,显然是和道士的打斗中受了些伤。不过这一转身,却已将背部要害卖给了道士,庚石打起精神,运起一口真气,谨防道士偷袭。然而僧人却似乎并不在乎,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对二人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想必是附近村中乡亲吧,若是无事,还请二位速速离去,此妖道乃大奸大恶之徒,若是误伤了二位,贫僧难辞其咎。”说罢咳嗽一声,遂又忍住。 闻负山回道:“不敢请教大师法号,听大师咳嗽之声,怕不是伤了肺脉吧?在下粗通医理,还请大师暂且罢斗,随在下回家中医治,若是耽搁了,恐怕会落下隐疾。” 僧人躬身行礼道:“贫僧常慧,有劳施主关心。若要医治,也不忙在这一时半刻,只是这妖道罪大恶极,贫僧若是不能降服了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看这位小施主握刀挺身的姿势,似乎曾学过些少林武功,不过比之此妖道,却是尚有不及,二位施主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庚石道:“大师此刻已经受伤,而这道士又占了兵刃的便宜,不妨暂且避开养伤,待得他日养好了伤,再与他相斗,此是其一。其二,这位闻叔叔最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咱们在家附近摆上一道混沌八门阵,任妖道有通天之能,也休想闯进来;其三,我这只狗儿,鼻子灵的很,大师您看这妖道附庸风雅,学人家文人雅士腰间还挂着个香囊,小子闻着似乎是蝉蚕香c百濯香及兜末香混合制成的。如此气味,便是再过个十天半月,我这狗儿也能沿着味道找到此人。是以大师还是保重身子,和我们回家去疗伤吧” 那常慧道:“小施主所知广博,定然是家学渊源,而又有侠义心肠,加之学了些我少林武功,如此种种,是与贫僧有缘,与佛门有缘。不过这妖道所练的‘天风控炁决’火候还不到,时间一久,定会真气不足,他还是奈何不了贫僧的。待贫僧料理了这个妖道,再与小施主研讨一番少林武功。” 话音未落,只见那道士双足一顿,跃将起来,挺剑刺向常慧背上魂门穴,这一剑端地是迅猛绝伦c快逾闪电,只一瞬间已离得常慧后背仅一尺左右。此时庚石已来不及呼叫,气贯右臂,将柴刀掷向妖道剑身,只听叮的一声,柴刀撞到长剑,使剑向右偏了半尺,此时常慧猛地转身,一掌击向那道士腹部,道士收势不及无法防御,只能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只听嘭的一声,那道士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摔倒在地。而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繁琐,其实只在一瞬间。 庚石虽学武十年,但是平日只是与马世贞切磋拆招,似这等见生死的打斗,却是头一遭见,是以掷柴刀乃实属本能,此时庚石脑子里乱成一团,一颗心砰砰直跳。而闻负山毕竟年长一些,虽不懂武功,但自幼受家族浸淫,对武学亦略知一二,心下明白这道士之所以飞了出去,因他沉不住气之故,常慧虽背向与他,但是全身精神紧绷,只等一个偷袭的机会。而这猜测,也却是常慧心中所想。 其实道士一剑刺来,目的在偷袭而非正面相交,是以这一剑迅捷有余,而威猛不足,否则仅以庚石十年修为,怎能以一把柴刀撞得他的长剑偏移半尺?常慧与那道士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只是少林武功以禅定为本,是以常慧见到庚石闻负山二人并不心动,反而思索如何以此得胜,而那道士心浮气躁,遇到突发事件便心中有了杂念。这才有了常慧背转了身子与二人对话之事。 此时那道士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似乎昏死过去。庚石这时已缓过神来,上前捡起了柴刀,别在腰间,转身向常慧抱拳道:“大师真是好功夫,可适才也够险的,若是在下掷刀的劲力小了半分,大师可就危险了!” 常慧合十道:“贫僧观小施主摆的门户,便知此时已运起全身力气了。小施主虽身材高大,年岁恐怕不过十七八,是以贫僧猜想,小施主修习我少林武功,约莫十年左右。十年少林功虽不能敌这妖道,但掷刀击偏他的剑,却是绰绰有余了。故贫僧特意把背心破绽卖与那妖道,换此良机,此功实乃小施主所属。” 闻负山拍手道:“大师武学深湛,天时地利人和莫不能用,在下佩服万分!我这位小侄庚石随虎威镖局马三公子学习少林武功十年,如今有了根基,若是大师能收其为徒,使其继续深造,在下叔侄定感念大师恩德!” 常慧道:“那说起来就巧了,贫僧正是从虎威镖局洛阳分局追杀妖道至此的。施主可知虎威镖局总镖头与贫僧是什么关系?贫僧先师曾教过他二十年武功,我们虽一俗家一出家,按本寺规矩只论年纪不按班辈,但也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了。当年马镖头在少林寺学武之时,贫僧与他最为要好。” 庚石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应称大师为师伯祖了。马叔叔与家父自幼至交,十年前家父在在朝中得罪权臣,担心晚辈收到牵连,于是把晚辈送到此间隐居,马叔叔也在这里教晚辈学了十年的少林武功。师伯祖,您老既然从虎威镖局来,可听马总镖头说起过家父?晚辈已数月不曾听闻家父消息了,心中很是担心!” 常慧合十道:“贫僧听马总镖头说过令尊之事,那‘黄河九曲’是黑道上最为棘手的人物,十年前马总镖头费了好大功夫,请来许多武林前辈,才压住了那九人的气焰。不过此次贫僧出寺是专为追杀这修炼‘采阴补阳’邪术的妖道而来,并未打听令尊的消息。还请小施主小施主莫要怪罪。” 庚石又道:“师伯祖高义,怪罪万不敢当。还请师伯祖随晚辈回家,让闻叔叔为您老疗伤罢!这个道士如何处置,要不要晚辈先把他绑了起来?” 常慧说道:“疗伤暂且不必,贫僧先要点了这妖道几处大穴,令他无法运气疗伤,然后递交官府,最好是能关押他几年,否则不知将会有多少良家妇女遭其毒害。”说罢走向三丈外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妖道,庚石与闻负山也跟了上去。 三人离那道士仅剩半尺之时,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三人中唯一不会武功的闻负山,这一招攻势比之偷袭常慧之时更为快逾闪电,庚石来不及呼喊,本能般飞脚踢向道士下盘,却是一脚踢了个空。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闻负山胸口中了那道士一掌,霎时间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瘫在地上,道士一招得手,不待这掌收回,紧接着左足反弹踢向庚石,常慧本已内伤颇重,本以为道士已经昏死过去,不由得放松了精神。虽对眼前之事看得清楚,无奈却不能瞬间运气反击,是以慢了半拍,待得强行提起丹田真气,已然晚了。而庚石年轻,反应灵敏,见这一脚踢来,使出全力一招‘偏花七星’攻向那道士下盘,哪知道士这一踢乃是虚招,只见他身子一旋,绕开了庚石攻势,同时避开了常慧击出的一记‘大金刚拳’,闪到了常慧身后。而庚石这一招全力击出,即便是打在石头之上也得使石头裂出缝隙,奈何打到了空出,只听咔喇一声,右臂脱了臼。此时只听那道士怪叫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以迅捷无比的手法点中了常慧背心灵台穴。这三人所有动作均在瞬息之间完成,此时常慧已来不及回身自救,只听他闷哼一声,向前扑倒。 常慧扑倒在地,打了几个滚,消去了所受劲力,只觉背上灵台穴剧痛无比,整条脊椎酸麻难当。好在常慧身负四十余载少林内力,重伤之下心神不乱,当下扯断颈中的菩提挂珠,捻了两颗菩提子,聚起身上残存气力,一颗以极柔的‘拈花指’手法射向妖道胸口膻中穴,一颗以极刚的‘金刚劲’射向其左臂尺泽穴。少林派的‘拈花指’乃武林中顶尖的指力,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亦数前十,可称得上少林派千百年来不败的武功。那道士避之不及,膻中穴和尺泽穴上各中了一颗菩提子,顿时整个身子发麻,左臂也软趴趴地耷拉下来。而庚石右臂虽脱了臼,左臂却是无妨,他常年双臂举石锁,加之太祖长拳中许多招式都要双臂双拳同时发招,是以练得左臂和右臂同样灵活,他见那道士左臂已然被废,强忍着脱臼之痛,左手抽出柴刀砍向他左臂。 待要出招反击,只见黄狗嚎叫一声,疾冲过来一口咬向了那道士裆部,如此以来,道士若挡住柴刀的进攻便挡不住黄狗的尖牙,若是挡住了黄狗的尖牙便挡不住庚石的柴刀,而拈花指劲力刚猛无俦,此时那道士只觉所中指力已散布全身,渐有不支之感。只因道士修炼采阴补阳之邪术,将胯下那玩意儿看得比胳膊还重要,于是拼着左臂被砍断,运起劲力,飞脚踢向黄狗。只听到一声尖叫,黄狗飞了出去,摔到四五丈外的灌木丛中,眼看不活了。同时庚石的柴刀已经砍断了那道士的左臂,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血雾。 只听那道士惨叫一声,转身便跑,此时闻负山生死未卜,常慧重伤在地,庚石右臂脱臼,虽无大碍,却也无力追击道士。庚石与闻负山相处十年,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当下忍着剧痛奔到闻负山身边,只见闻负山面如金纸,呼吸已细不可闻,恐怕是撑不住一时三刻了。庚石不由得悲从中来,心中伤痛远胜脱臼之痛,左臂欲将闻负山抱起,却已颤抖得不能自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卷入纷争(3) “阿弥陀佛!”常慧念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小施主切莫悲伤,请你过来,让贫僧先为你接上右臂,再想法子救治令叔。” 庚石走到常慧身旁,跪了下来,说道:“大师也受了伤,不碍事吧?” 常慧抬手帮庚石接上右臂,回道:“贫僧命大不碍事,疗伤日即可。只是令叔毫无武功,中了那妖道的‘天风控炁决’,情况有些危急。不过贫僧身上带着几颗我少林寺的大还丹,先为令叔服了,再说其他罢!”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锦盒,拿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淡青色丹药递给庚石。并道:“此大还丹是我少林派不传秘药,有生死人肉白骨c治疗一切内伤外伤之功效,小施主先拿去让令叔服下,待贫僧歇息片刻,再为令叔运功疗伤。” 庚石看常慧气色如常,不似受了重伤之相,当下也不推辞,道了谢便回到闻负山身旁,捏住闻负山脸颊,并把大还丹喂了进去。又把闻负山抱起靠在一株桃树上,回头看常慧已经盘膝而坐,运功疗伤,于是放下心来,径自去远处灌木丛中找寻黄狗。 那黄狗受了妖道重重一脚,当下便已气绝,庚石从灌木丛中抱出狗儿的尸体,只觉得狗儿的全身骨骼尽碎,一双眼睛犹自睁着。庚石养了它十年,狗儿向来忠诚听话c能通人性,又从不乱叫,捉兔捕獐更是一把好手,如今更死得这样凄惨,庚石不由得泪如雨下,随后一阵恨意涌上心头,暗自发誓,定当杀了妖道,为爱犬报仇。如此抱着狗儿思量许久,最后拿柴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狗儿埋了,又折了一茂盛桃枝插在坟前。 回头去看闻负山,依然尚未醒来,常慧还在运功疗伤,只见他周身白气氤氲,僧袍微微鼓起,想是运气到了紧要关头,此时不便打扰,于是坐在旁边为其护法。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常慧行功完毕,看起来精神健旺了不少,庚石忙问道:“大师可觉得好些了吗?” 常慧回道:“贫僧暂时已无大碍,只是心中担忧令叔。那妖道受了重伤逃离此间,暂时应不会再返回加害我等。小施主,咱二人抬了令叔回家,让贫僧为他疗伤,加上大还丹之功效,再修养一阵子,令叔定会安然无恙。”庚石应了,便和常慧抬着闻负山回了伏墨轩。 此时不过辰巳之交,上午本该是村中顽童来轩中读书的,不过众顽童看闻负山不在,早就作鸟兽散,回家玩耍去了,是以此刻伏墨轩中空无一人。二人将闻负山抬到内室,庚石褪去闻负山上衣,准备为其疗伤,不料却从其衣衫中掉落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上面刻得有密密麻麻许多字。庚石跟随闻负山十年,却从未见过此物,只是此时一心想着闻负山的伤势,来不及关注旁的物事,便随手放在了案几上。 常慧坐在闻负山身后,一手按在其背心至阳穴上,一手按在胸口膻中穴上。并对庚石解释道:“这至阳穴隶属督脉,是人体上三十六处要穴之一,督脉气血在此吸热后化为天部阳气。少林派内力至刚至阳,真气以此穴进入经脉,有调理十二经气升降c宽胸利膈c畅达三焦c和调腑脏之功能。而膻中穴是任脉大穴,在胸前第四肋间,两连线之中点,是足太阴脾经c足少阴肾经,手太阳小肠经c手少阳三焦经与任脉交汇之处,端地重要。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庚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那妖道是击中了闻叔叔的膻中穴,才导致闻叔叔昏迷不醒的。还请师伯祖尽力施救家叔,晚辈感激不尽!”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常慧道:“小施主不必多礼,贫僧定会救活令叔。还请小施主安心等待,贫僧此刻要运功疗伤了。”说罢便不再言语。不多时僧袍鼓起,头上已有氤氲白气冒起,庚石不便打扰于是退出内室。 过得约莫两个时辰,庚石进内室观察疗伤进程,只见二人依旧保持原来姿势,闻负山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但仍是双目紧闭。再看常慧,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这老僧此刻面上血色全无,眉毛胡须皆白,整个人好似缩水一般瘦了一圈,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皱纹,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庚石暗暗心惊,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又过得一炷香十分,常慧行功完毕,双掌离开闻负山两处大穴,又扶闻负山躺倒床上。 常慧见庚石满脸焦躁,于是温言道:“小施主不必担忧,令叔已脱离危险,若是午夜之前可醒来,那便是痊愈了。” 庚石听他的声音,此刻沙哑无力,似乎全身气力都已使尽了,于是说道:“师伯祖大恩大德,晚辈叔侄二人没齿难忘!师伯祖看来疲惫不堪,晚辈扶您老到外厅歇息歇息,恢复些元气。”于是扶了常慧到外厅去,刚到外厅,庚石突然想起一事,又说道:“对了师伯祖,您老在桃林之时曾说道,少林派的大还丹神妙难言,又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师伯祖为我闻叔叔运功疗伤,想必是耗费了不少真元,干脆也服用一颗吧!” 常慧笑笑道:“小施主宅心仁厚,贫僧甚是欣慰。只是这大还丹炼制不易,十年才能炼得一炉,一炉不过七十二颗,如此神物,本寺僧人自己是舍不得服用的。佛门弟子普度众生,此物用到苦难众生身上才不枉我辈修习慈悲佛法之本来。只是贫僧修为不够,此刻觉得身上有些疲累,小施主去照顾令叔吧,贫僧想要歇息片刻。” 庚石听他如此说,心中颇觉内疚,又为这老僧舍己为人之精神所叹服,但又觉任何言语都不足表达此番恩德,唯有对老僧双掌合十深鞠三躬,以示恩德。 又过了一个时辰,庚石到内室看闻负山仍未醒来,便回到外厅打算临摹一幅李公麟的《五马图》,以打发时光。刚铺好了宣纸,待要研墨之时,只听常慧闷哼一声,似乎痛楚难当。当即心下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常慧肤色铁青,脸上肌肉扭曲,两只眼珠向外凸出,嘴角渗出一丝黑血。庚石随手扔了手中笔墨,奔到常慧身前,问道:“师伯祖!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跟晚辈说了,晚辈好救治您老!” 常慧竭力遏制住身上诸般不适,颤声对庚石道:“小施主!没想到妖道修炼的‘天风控炁决’后劲如此霸道,这炁劲伏在贫僧气海之中,只待贫僧气血虚弱之时出来作怪!若在平时,这炁劲自然伤不得贫僧。只是适才全力施救令叔,毫无保留,此刻经脉空虚,炁劲突然窜将出来,逆着贫僧十二道正经而行,如今贫僧周身诸般经脉俱毁,恐怕是要上西方极乐世界与我佛相会了。” 庚石这才明白,原来常慧早已受了重伤,只因要救助闻负山,强行为其运功疗伤,才导致其经脉空虚,隐伏的‘天风控炁决’之阴劲暗自作祟,以致如今无力回天,不久即将圆寂。正心乱如麻之时,常慧又道:“小施主,贫僧已然时刻不多了,现有一事相求,还请施主为贫僧了却一桩心愿。” 庚石挥泪道:“师伯祖何苦如此!您有何事,晚辈定不负所托,为师伯祖办到!” 常慧缓缓道:“贫僧出身少林寺,本是达摩院护法八僧之一。十年前,洛阳玄奘寺住持妙悟大师圆寂,本寺方丈说道玄奘寺与少林寺同气连枝,皆是禅宗一脉,妙悟大师圆寂后玄奘寺中已无护法武僧,于是遣先师去暂时住持玄奘寺。贫僧向来受先师抬爱,于是便随先师同往玄奘寺,临行前本寺方丈把一部《金刚伏魔神通》交予先师,令先师授予寺众,若有悟性超然之僧十年内领悟其中真谛,则传住持职位与他,再携神通归少林。 三天前,贫僧在玄奘寺大雄宝殿中做早课,忽然听得寺外有人喧闹,出门来看时,只见是几名道士,佛道虽教派有异,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时这几名道士异常嚣张,为首的道士自称郭天信,道号叫做‘无尽真人’。贫僧问他有何事,他说要玄奘寺合寺僧人全都离开,把玄奘寺让与他们师徒。贫僧见几名道士来者不善,便回寺请先师出来主持大局。 先师性情火爆,当即便把这几个道士呵骂一番,那‘无尽真人’郭天信似乎有恃无恐,提出要和先师比武决胜,胜者才有资格住在这玄奘寺中。先师虽明白他这是激将法,但此事事关玄奘寺合寺二百多名僧人的去留,便应了下来。哪知这‘无尽真人’武功高得离谱,仅十招便打得先师毫无还手之力。贫僧上前助阵,却被那郭天信以道袍袖角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先师愈挫愈勇,运起十成十的金刚伏魔神通与郭天信对战,不料一盏茶十分便已见了分晓,郭天信一掌搠翻先师,冷笑一声说道,少林寺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给你三天时间,全寺秃驴搬出玄奘寺,若到时此间还有半个秃驴,莫怪道爷下手狠辣!说罢几人便扬长而去。 这时先师运起残存功力,为贫僧解开穴道,并让贫僧回少林搬救兵,顺便带上《金刚伏魔神通》,交还方丈大师。说完便已圆寂归天了!贫僧此时强自镇慑心神,先焚了先师法体,后再一一通知玄奘寺僧众,僧众之中有顽固执着者,不免多费一番口舌,有腿脚不便者,贫僧也替他们想好了出路,如此耽搁了一天。 第二天贫僧携带了《金刚伏魔神通》欲返回少林寺,途径虎威镖局,心想还是与故友马总镖头道个别。谁料进了镖局大厅,马总镖头却愁眉不展,贫僧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帮道士中,有个名叫柳素君的,原来是青州府的采花大盗,不知何故投在郭天信手下,郭天信教了他一身采阴补阳的邪术,专来祸害未出阁的二八少女,说是阴阳双修,可延年益寿道法大增。自郭天信等妖道来了洛阳城,不过数日,便已令城中有闺女的人家噤若寒蝉。加之如今官家信了道教,这下可好,即便是洛阳府尹也不敢惩治这帮恶道。昨日柳素君来信一封到镖局,信上说让马总镖头盛装打扮幼女马世灵,今日晚间将上门双修。 信中没有提到郭天信是否同来,贫僧虽不惧郭天信,只是身怀《金刚伏魔神通》,若是贫僧死在郭天信手中,失了神通,那便是少林寺的千古罪人了。马家在洛阳城中眼线甚多,马总镖头派人出去打探一番,探子回来说道郭天信等人如今落脚在洛阳城东夹马营旁的洞真宫,那探子买通了洞真宫里一个端茶小厮,小厮言道,这柳素君很是傲气,说区区一个虎威镖局不必大家同去,自己一个人便能搞定局子里的硬手,再来凌辱马总镖头的女儿。 当下贫僧便与马总镖头商议一番,待到晚间,贫僧便潜在马总镖头女儿的闺房之中,静待柳素君前来。如此等到午夜,果然柳素君只身前来,贫僧待他到了床前,急从房梁之上跃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柳素君不知闺房中埋伏了几人,不与贫僧纠缠把腿便跑。这柳素君是个傲性的,虽然栽了个跟头,却不愿回洞真宫寻帮手,与贫僧大战数场,虽各有胜负,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今日凌晨,贫僧又与柳素君大战,这回他不想再斗,施展轻功便跑,意欲甩开贫僧,于是一个跑一个追,就到了桃树林,遇到了施主二人。那柳素君功于心计,其实他偷袭令叔所用劲力已是算好了的,使令叔将死不死,又算到贫僧若欲救人,便得拼着全身功力尽失的危险来施救,于是才有了桃林之中偷袭一事。而狗儿忠心护主,小施主持刀断其臂膀,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这番话说完,常慧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庚石忙道:“师伯祖请快些歇息片刻,平复气息,有话等会儿再说罢!” 常慧歇息片刻,又道:“小施主宅心仁厚,又有侠义心肠,更与贫僧有些渊源,说到底是与佛门有缘,贫僧命在顷刻,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挽救不得了。只是《金刚伏魔神通》尚未送回少林寺,先师的仇恨不能向本寺方丈言明,未免有憾。”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本破旧的册子来,交到庚石手中,又道:“烦请小施主将此经书送回少林寺中,亲手交予方丈大师”说罢闭目不语。 庚石只觉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手中握着《金刚伏魔神通》,不由得跪在常慧面前,喃喃道:“大师舍命相救,晚辈叔侄二人无以为报,庚石在此立誓,必定诛杀郭天信等恶道,送还神通回少林寺,若违此誓,天地可诛!” 过得片刻,只见常慧突然睁开双眼,双手合十,开始诵念经文,声音低沉虔诚:“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经文念完,又唱了一句偈语:“ 来时欢喜去时悲, 空到世间走一回。 不如不走这一回, 也无欢喜也无悲。” 唱完偈语,头颅一垂,溘然长逝。 待闻负山醒来,已是子时三刻。庚石伺候闻负山喝了些水,又煮了一碗粥,闻负山只吃了半碗,便觉腹中翻滚,难以下咽。庚石心想,常慧大师重伤之余,内力不纯,是以为闻负山疗伤并未完全痊愈,而自己武功低微,更加不懂得疗伤之法,对此毫无办法。闻负山问起常慧,庚石只得如实道来,并转述常慧适才所言。 听完这番来龙去脉,闻负山沉吟道:“这位常慧大师,虽然不敌那柳素君,但行事却对得起高僧之称。既然大师有遗命托付于你,贤侄不妨即刻上路,去往少林寺送还经书。” 庚石回道:“闻叔叔,常慧大师说因他内力有损,您并未痊愈,是否真是如此?” 闻负山道:“此刻只觉得四肢无力,胸口处依然疼痛,各大经脉处时时犹如针刺。而大师已然圆寂,看来我这伤势是好不了了的,除非再有一位武学深湛的高人来耗费内力为我疗伤,否则终生难愈。” 庚石想了想,说道:“小侄受常慧大师所托,要去少林寺送还经书,顺便请些救兵去洛阳找郭天信报仇,然而马叔叔至今也无消息,小侄想上洛阳虎威镖局一趟。一则,看马总镖头有无联络马叔叔的办法,二则马总镖头与常慧大师是故交,常慧大师的死讯总要让马总镖头得知,三则小侄想让闻叔叔留在镖局中。” 闻负山奇道:“我留在镖局中却是为何?” 庚石笑道:“闻叔叔虽不懂武功,却是身怀奇门遁甲秘术,若是那帮道士不生眼睛,非要去镖局生事,闻叔叔就让他们永远困在镖局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更何况虎威镖局如此势力,定不愁找不到办法医治闻叔叔的内伤。” 闻负山赞道:“贤侄思虑周全,远胜于我。洛阳至嵩山少林寺,虽说不远,恐怕我身子也会吃不消,若是路上再遇到些盗匪,贤侄还要分身保护我。那便就依贤侄的计较,咱们明日便出发去洛阳!” 二人商议已定,当下庚石抱了常慧大师的法体去竹林中焚烧,烧了半个时辰,火势熄灭。庚石捡了几块常慧遗留的舍利子,用布包了揣在怀中,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这才回轩中睡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神宵门徒(1) 次日清晨,庚石醒来后便看到闻负山斜倚在床头,面色灰败c双眼无神,不似往日精神焕发的模样,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昨日那块玉佩。庚石见闻负山伤得如此之重,心中更是悲切,爬起身来说道:“闻叔叔,小侄觉得您伤势似乎更加重了,您觉得身上有何异状?” 闻负山过了良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庚石缓缓道:“实话与贤侄说了吧,我总觉得此去洛阳之行,大有凶险,闻某此次怕是挺不过了。不如贤侄独自去往洛阳打探你马叔叔的消息好了,我便留在此处。。。” 话音未落,庚石打断道:“闻叔叔您说哪里话来!您与小侄相交十载,小侄早就在心中把闻叔叔当做了至亲之人。爹爹早将小侄托付与您了,如今爹爹生死不明,闻叔叔若是如此自暴自弃,对小侄撒手不管,岂对得起爹爹一片苦心?况且闻叔叔养育之恩,小侄尚未报答,再者说,洛阳城中未必便没有能治疗闻叔叔伤势的名医,闻叔叔何必如此悲观?” 庚石明白闻负山的为人重信重义,若提出父亲当年的托付,他定然不会再说不必管他之类的话,看来适才所用的这一招‘激将法’果然管用,只见闻负山身子一震,双眼显出极明亮之光华,说道:“令尊将你托付与我,若我就此撒手西去,岂不是负了令尊与我相交的一片赤诚了吗?贤侄说得不错,我是不该如此绝望。既如此,咱们便往洛阳走一趟,说不定闻某得天护佑,尚能捡回一条性命。” 庚石三言两语说得闻负山改变了主意,不由得自觉口才便给,堪比苏秦张仪,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又忽的看到闻负山手中那块玉佩。昨日忙着为闻负山疗伤以及听常慧说及重重恩怨,不及细问。这下又看到,庚石不由得好奇心起,于是问道:“闻叔叔,您这块玉佩是从何处而来,小侄可从来没有见过呢?” 闻负山闭眼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家传之物,传说神妙难言,不足道也。贤侄此刻莫要再问了,若日后有了机缘,我定会将这玉佩及有关玉佩的传说告知贤侄。” 庚石见闻负山说得如此坚决,也不再问,起身洗漱一番,又为闻负山熬了一碗清淡爽口的黄豆芝麻粥,喂他喝了,便出门去了杨家。 杨家的草舍在出六里的最南边,紧挨着桃树林。当年骆鸿曦留下五百两钱引在张老丈处,后张老丈分数次去汜水镇上将钱引兑换成铜钱,分与村中各家,杨家因杨大夫妻二人身子虚弱,是以分得多些。又因庚石与二郎杨斌结拜,情逾骨肉,张老丈和闻负山都甚是喜爱懂事孝敬的二郎,便额外买了一头健壮的牛犊赠予了杨家。 二郎和庚石自结拜之后几乎每日都在伏墨轩中玩耍,闻负山见二郎虽不爱读书习武,却钟情于土木机关之术,便凭着自己记忆,将《墨子》中诸般制作器械之术默写下来,编辑成册,取名《墨门外说》,又将自己当年在逃亡路上购得的《营造法式》一书做了批注赠予了二郎。 这《营造法式》一书是大宋朝最负盛名的土木建筑大师李诫所修,以其个人十余年来修建工程之丰富经验为基,参阅大量文献和旧有规章制度,收集各类工匠讲述的各工种操作规程c技术要领及各种建筑物构件的形制c加工方法,编制而成的。 闻负山性爱读书作画,即便是当年逃亡路上也不忘收集许多书籍名画。他逃亡之时,正值此书刊行全国,于是便买了下来。定居出六里后,这座伏墨轩也是闻负山根据《营造法式》所载之法而建。十年来庚石忙于习武学画,而二郎却在种田之余,向闻负山学习诸般建筑器具营造之法,也是略有小成,在第四年上,二郎已能制作出‘喷水木鸢’在天气干燥之时为家中农田浇水了。 如今庚石去村南杨家,便是因二郎家中有牛,一年前二郎根据《墨门外说》一书又制作出了一种可拆卸可组装c可自动喂牛c自带机括可为乘坐者扇风c按摩的篷车,并为其取了个名目,叫做“牧牛人”。这种篷车适用于长途跋涉之中,不必费时费力专门寻河流喂牛喝水,可令车内乘坐者不带侍从奴婢亦能扇风按摩,闻负山此时重伤情状,坐此车是最好不过了。 到得村南,只见一座矮小破旧的草舍立在一株粗壮的桃树之下,这便是二郎的家了。本来二郎已习得《营造法式》中诸般高明的建筑之术,可以将自己家翻新成高门大院了。只是杨大此人素来迂腐,说什么杨氏祖先盖的此草舍,若是轻易翻新,恐祖先怪罪,又说什么若是动土之时冲撞了土地爷或各路鬼神精怪,恐宅中从此不得安宁,是以极力反对二郎翻新宅院。为此二郎更是多次与杨大怄气,奈何自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杨大便有千般不是,只因是老子,二郎便不能硬来,只得依从。 推开草舍破旧的柴门,是一个两丈见方的院落,此时院落中四处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木头c皮甲c锯子c瓦刀c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角落里有一辆篷车,看外观,除尺寸略大外与寻常篷车并无二致。院落另一角落的草棚下,一头大黄牛正在咀嚼草料。 庚石正待叫二郎,只见一堆杂物里突然伸出一颗头颅,这颗头颅圆滚滚的,头发松散,面容清秀,两道弯弯的眉毛如同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一双眼睛虽小,却是炯炯有神,正是杨家二郎一一一杨斌。 二郎看是庚石到了,喜道:“庚石哥哥!快来看我新做出来的‘木甲机关人’,真个能进能退,会点头摇头,更会眨眼睛呢!”说罢站起来,从地上扶起了一个木质的人偶来。庚石走进一看,这人偶七尺高矮,与二郎一般大小,头发眉毛牙齿睫毛皆与人一般,全身上下都是木纹,若不仔细观察,真不能分辨人偶与人有何区别。 庚石问道:“这个人偶,真的可以同人一般走动奔跑,吃饭睡觉吗?” 二郎哈哈一笑,道:“它是我以木头为原料做的,如何会吃饭睡觉?人偶头发是用驴毛做的,睫毛是猪鬃做的,其他部位,或用皮革c或用胶漆,花了我整整一年的时光呢。如今这个木偶会前进倒退,虽说是足下装了轮子,却也可用。它还会点头摇头,不过均是我用线枢控制的。” 庚石觉得奇怪,又问道:“二郎果然心灵手巧,做出这般其妙难言的东西。它还会做些什么?” 二郎说道:“我是根据闻师父给我的书上写着的公输般所制‘木机关人’,改进了些,再做出的这木人,比公输般制的还多了几项功能,比如,它会挥舞鞭子,来驱使牛拉车,你只需牵着木人背后的丝线操纵它,它便会挥舞鞭子让牛儿前进后退左行或右行。公输般制作的木人,不会坐卧,而我这个却能坐在车辕上赶车,如同真正的马夫一般。还有,我在木人内部安装了个小机关,按下机括可以释放出五枝羽箭,如此以来,我上山打猎若是再遇到了野山猪,也就不用怕了。” 庚石虽觉惊奇,只是记挂着闻负山的伤势,草草与二郎说了闻负山受伤的经过以及二人要去求医之事,希望二郎能把把牛车借与二人去洛阳。 二郎当下便应了,并说道:“庚石哥哥,我这‘牧牛人’制成以来,可是头一遭载人上路,不知道性能怎样,会不会出毛病,而这个‘木甲机关人’被我改良后最主要的功能便是赶牛了,操纵起来更是方便。现在我教你如何控制‘木甲机关人’赶牛进退左右,再教你如何在‘牧牛人’中操纵机括扇风c按摩,你学得会了,便带着闻师父去洛阳,小弟要在家中照顾爹爹,不能陪庚石哥哥一同去了。” 庚石道:“事不宜迟,贤弟快教我如何操纵机关,学成便启程,不能再耽搁了。”当下二郎便教了庚石如何以线枢控制‘木甲机关人’,又到篷车上教庚石如何使用机括控制风扇c按摩锤c以及自动喂牛,庚石本就聪明,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学会。二郎又往篷车储藏格中添满了给牛吃的草料和水,从里屋拿了些干粮吃食,包了给庚石,二人才作别。 赶着牛车从二郎家出来,庚石心想,还是去和张老丈说一声,不然这一走月余,不止顽童们无法读书,张老丈也必记挂自己。于是又到村东头张老丈家中,简要和张老丈说了事情的始末,张老丈听了很是难过,又不想让庚石出门冒险,心中纠结又唉声叹气。庚石不愿张老丈如此,又竭力劝说一番才安抚了张老丈的情绪。又请张老丈向村里父老说明情况,令顽童们暂时不要去轩中读书,待闻负山病愈归来再说,又支了一百贯钱,才向张老丈告辞。 待回到伏墨轩已是晌午了,闻负山腹中不适,难以进食,庚石也是毫无食欲,于是收拾了些姓李细软,坐上了牛车便即启程。 这“牧牛人”虽说是二郎根据墨家机关之术制成,又有诸般神奇功用,奈何仍是以牛拉车而行,速度与一般牛车并无不同,直到天色全黑之时,才行了五十余里路,已到了巩县地界。 闻负山自来博古通今,如今身受重伤,仍是不忘与庚石讲解此地来历,只听他缓缓说道:“巩县自古地处京畿之地,又是洛阳的东大门,是以有“东都锁钥”之称,咱大宋朝建立之后,太祖便将皇家陵寝选在了巩县西南的西村c芝田c回郭镇一带。自太祖至哲宗皇帝的七位皇帝再加上太祖皇帝之父,通称‘七帝八陵’,皆葬在此处。” 庚石心性活跃,回道:“这皇帝老儿的坟墓,想必和一般人的不所不同,小侄很想去看看呢。” 闻负山道:“自古这些做皇帝的,生前威仪四方,死后却和一般百姓无异,皆是一抔黄土,那也没什么可看的。除皇帝外这巩县尚且埋着许多忠臣良将,倒是值得咱们二人去拜上一拜。” 庚石问道:“都有哪些人呢?” 闻负山道:“有开国功臣高怀德c真宗时候的名臣蔡齐c千古名相寇准c赵普,还有我给你讲过的杨家将故事中的杨六郎,都葬在此间。不过这些贤人名气虽大,却在我心中地位一般,不值得你我跪拜。唯有一人,在闻某心中实为顶天立地c为国为民c清正廉明之典范” 闻负山素来自负,平日里和庚石说起历史典故及人物,皆是颇有微词,便是贤如诸葛孔明,在闻负山口中也不过是个‘用人不善c无甚军功’之辈,是以听得闻负山如此说,庚石好奇心起,问道:“此人是谁?能得闻叔叔如此评价,定然不是碌碌之辈!” 闻负山回道:“此人便是仁宗朝的包青天包大人!包大人廉洁公正c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且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在闻某心中,实为千古第一廉明之人。可惜闻某晚生了二十年,不然定要拜在包大人门下,为包大人牵马坠蹬。不过今日天色晚了,明日一早,咱们去拜一拜包青天再上路。” 庚石此刻腹中饥饿,顾不上什么包青天,口中附和,手上操纵“木甲机关人”赶着牛车进了巩县城中。巩县县城不大,城中只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各种店铺摊位都聚集在南大街上。此时天已黑透,城中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稀少,唯有巡街的士卒不时列队而过。 东来客栈是南大街上最大的客栈,高有两层,占地广阔,门前两座人来高青色石狮子,颇有气派。庚石刚将马车停到客栈门口,便已迎上来两个小厮,一个瘦弱小厮作揖道:“客官大驾光临,鄙店蓬荜生辉,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庚石道:“劳烦小哥,在下与家叔父二人路过此地,住宿一晚明日便走,可有舒适些的上房,为我们准备一间。”瘦弱小厮唱了个喏,转身回店里安排。另一胖小厮躬身道:“客官只管进去休息,小的把贵座驾牵到后院,请客官放心则个。” 这辆‘牧牛人’装有机括,可自动喂牛草料与水,牛自然是不饿的,那“木甲机关人”太过神异,若是令小厮看到,万一将之当做鬼怪,再报于官府,岂不是凭空多了麻烦。想到次节,庚石道:“不必了,只因我这牛儿生性古怪,受不得外人去牵,不如小哥带我去后院,我亲自安置牛车便可。”那胖小厮应了,带了庚石去后院。 庚石打发了胖小厮,便拆卸了“木甲机关人”藏于牛车暗格中,扶了闻负山进了客栈大堂,并吩咐了胖小厮准备些饭食熬上两碗清淡的粥与闻负山喝再烧上一桶热水以便洗漱。不消片刻,诸事准备停当,粥饭也端了上来,闻负山一天未进食,此刻也觉饥饿。庚石服侍闻负山喝了粥,又自吃了些饭食,与闻负山回房歇息。 自庚石习练少林派武功后,身轻体健自不必说,耳力目力亦灵敏了不少,睡到中夜,迷迷糊糊听到隔壁客房中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之间听到‘柳素君师弟’几个字,登时醒来。当下耳朵贴着墙壁凝神倾听隔壁动静。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柳师弟素来机警,武功又不弱,你不必担心。何况那虎威镖局中没什么硬手,便是马老儿亲自上阵,又怎能奈何得了为师亲传的‘天风控炁决’?” 另有一年轻且尖锐的声音道:“师父的‘天风控炁决’独步武林,那马老儿不过学了三十年少林功夫,想这萤火如何比得上日月之光?只是掌门祖师传唤座下门徒,若是柳素君师弟缺席不到,弟子担心师祖以此怪罪师父有不敬之嫌,到时岂不是令师父面上无光。”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柳素君这厮,半路投入我神宵门下,不过是趋炎附势,狗仗人势罢了,若不是咱神宵门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放到平时,为师定不收这等淫贼。只因掌门师尊近来有个天大计划,需要我等倾力相助,此次重回汴梁为师带你一人前去即可。你其他几位师弟去联络河南府诸道观中同道,少柳素君这厮一人并不碍事。” 那年轻的声音道:“师父说的是,弟子本也看不上这淫贼,只是看他平日里伺候师父时也算尽了全力,这才与他客气了些。不过弟子入门以来,尚不曾见过掌门师祖,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还请师父指点一番,弟子到得汴梁如何才能令师祖对弟子另眼相看,如此以来,才能令师父在几位师伯师叔之前重拾威信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神宵门徒(2) 庚石听到此时才明白,原来这对话的二人便是常慧大师口中所说的意欲霸占玄奘寺的‘无尽真人’郭天信和他其中一名弟子,听话中之意,似乎柳素君断臂逃跑之后并未与他们汇合,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这帮道士,却是什么‘神宵门’的门徒,此次离开洛阳是受了‘神宵门’掌门的召唤去往汴梁的,只是不知他们所说的天大计划是什么。 这一晃神,郭天信说了些什么,却遗漏了过去,当下又凝神去听二道说话。 那年轻声音接着道:“天经符文,焚香静坐,心诵十字天经,不计遍数。书此十字为符,或排书,或叠书。书毕,仍召九天应元捷令灵飞神元符使张束,存符使天丁冠,青面,金甲,玄衣,绿靴,风带,手执玉斧,自巽户降,以祖炁合之。存至密祷,所求事意,或析祷,或驱治,或吞或需,或佩或镇,如意行用,无不感应。师父,此‘神宵天经’弟子自入门以来,日日诵读,不敢有忘。” 郭天信道:“掌门师尊乃我道门不世出之奇才,一身修为通天彻地c直逼当年青牛老祖。此‘神宵天经’乃我神宵门入门法诀,只消你领悟得八九分,掌门师尊必定对你另眼相看,也算为师被逐出朝廷后并非碌碌无为意志消沉,尚有光大我门之举措。尔等九人,唯独你是真心向道的了,是以为师才决定带你去汴梁参与师尊召唤之会。御风,你可能明白为师的一片苦心了?” 那叫御风的年轻人道:“弟子岳御风,对师父之苦心,铭感五内!弟子叩谢师父此生恩德!”说罢只听咚咚之声不绝,似乎是在磕头明志。 之后便是郭天信与岳御风二人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庚石不感兴趣,便又回床上歇息。只是再也睡不着了,心中想,不知这‘神宵门’是什么来历,那所谓掌门师祖又是何等样人,郭天信教了柳素君武功,却又并不信任他,那么若是为常慧大师报仇就只杀柳素君一人即可了。但是郭天信杀了少林派的高僧,这却是事实,去少林寺报信请救兵又是必须之事。又想到,所谓神宵门的掌门有个什么天大计划,而郭天信又在洛阳公然与佛门为敌,那么此举是否是神宵门掌门授意?诸多疑问接踵而来,庚石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又才重新睡着。 次日清晨,庚石想到昨夜所听之事,心中好奇,便起床装作路过隔壁客房,谁知却连呼吸之声也未听到,于是到大堂中唤来小厮一问,才知隔壁客房果然住得是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不过天不亮便退房走了。庚石又问起两个道士的模样,小厮说道,那老道士鹤发童颜c面容慈祥,如同神仙一般,随行的小道士却是十八九岁年纪,高高瘦瘦c白净面皮,好似个书生。 庚石心想,无论如何常慧大师的死与郭天信等人脱不了干系,今日虽未与郭天信等人照面,未尝日后不能相逢,这笔恩怨暂时无法得报,只能日后请少林寺的高僧来主持公道了。平日此时,正是庚石跑步的好时光,如今身在异乡,晨跑暂且作罢,只得出门去街上转转。 巩县虽然夜间有些荒凉,白天却是不胜繁华,此时清晨,街上摊位已摆得满满当当,各路小贩行商也争相吆喝,贩卖诸般珍奇物件。庚石行到北大街上,见有个卖滴酥水晶鲙的摊子,想起幼时在汴梁,常常以此作为早餐,如今十年不曾吃过,甚是思念,于是便买了两碗。又买了两碗菌菇鹌子羹,这才返回客栈。 饭后二人本打算去拜祭包拯,不料闻负山内伤又发作了起来,这一次似乎较前几回更为严重,只见他面色死灰,浑身抖如筛糠,口中呜咽不能言语。庚石不知解救之法,心中焦躁万分,无奈只得唤客栈小厮去请郎中。整个巩县只有这一个郎中,五十来岁年纪,长得干瘪瘦小,那郎中把了脉,说了些什么肾火失调c肝气败坏之类的话。庚石央求他下手医治,那郎中却瑟瑟发抖,又说自己本领低微,难治这入膏肓之症。 庚石只觉得怒火难抑,当下将那郎中呵骂一顿赶出了客栈。又过小半个时辰,闻负山才渐渐好转,只是整个人已虚弱之极,连说话都没了气力。于是庚石背了闻负山,下楼结算了房钱,赶了‘牧牛人’接着往洛阳行去。 午后申牌十分,二人已到了洛阳城外。 洛阳城乃大宋陪都,又称之为西京,其外城周长五十二里,城墙高约一丈八尺,远远看来,端地是气势恢宏c无与伦比。庚石与闻负山自巩县而来,此时到达洛阳城东墙之下,这东城墙有三个城门,最北是上东门,中间是建春门,最南是罗门。 二人驱‘牧牛人’由建春门入城,只见城中建筑不胜繁华,高楼大屋栉比鳞次,道路两侧尽是花团锦簇,路上行人衣着华贵满面春风,更有诸多华丽无匹的马车穿梭而过,端地是气象万千的大城市风范。 庚石向路上行人打听了一番,得知虎威镖局地处洛阳城皇宫以东含嘉门外的清化坊中。这洛水河从洛阳城中间蜿蜒流淌而过,将整个城市一分为二,洛水以北是皇宫与北市二十八坊,洛水以南则是南市一百单八坊。据洛阳城建造者隋代宇文恺称,洛水便是天上的天汉银河,皇宫则是天帝所居的“紫微宫”,架在洛水上的最大的桥和宫城的南边正门相连,叫“天津桥”,天津意思便是天界之港,在此处停泊四面八方来往之船舶。 二人驱车沿着建春门大街直行,经归仁c汇节c掌善c嘉善等九坊至御街,这御街便是皇宫南门至洛阳城南定鼎门之间的一条专由皇帝行走的大街,不过大宋太祖赵匡胤定都汴梁洛阳便成了陪都,皇宫亦成了摆设,如此以来御街也便成了洛阳升斗小民行走散步摆设摊位之所了。 御街宽约三十丈,可使二十辆马车并排而行且不见拥堵,天朝上国之威风气派由此可见。向北行得里许,过天津桥,入端门,沿皇宫外墙行至东城,再出含嘉门,便是清化坊。虎威镖局创建于仁宗朝,传到马老镖头这一辈,已有百年之久,终于在马老镖头手上发扬光大,分局开遍大江南北,洛阳更是虎威镖局的总局所在,是以占地颇广,几乎整个清化坊都是虎威镖局的地界。 ‘牧牛人’才出含嘉门,只见前方是一座宏伟大气的宅第,大门宽约四丈,仅比皇宫的应天门窄了七八尺,大门左右两侧石坛中各竖一根三丈来高的旗杆,旗杆顶上飘扬着藏青色旗子,左首旗上以金色丝线绣着一头威风凛凛c神态耽耽的老虎,左首旗上绣着‘虎威镖局’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刚猛非凡。两支旗子迎风飘扬发出猎猎之声,更显威势。再看朱漆大门之上,更有碗口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头顶匾额之上用金漆写着四个大字一一一一“虎威镖局”,另有两个较小的“总局”二字。门外十二名劲装结束的汉子,分列两排,个个魁梧高大,显得更有威势。 庚石驾着‘牧牛人’刚刚停在镖局门口,脚未沾地,只见一个魁梧汉子迎上前来,那汉子躬身抱拳道:“尊客临门,鄙局蓬荜生辉,不知尊客是想保官镖c盐镖c金银珠宝还是其他物事?” 庚石回了一礼道:“贵局马老镖头三公子马世贞是在下师父,在下已有多日不见马师父,心中甚是挂念。一则在下想打问马师父的踪迹,二则另有要事说与马老镖头知道,还请小哥代为通传贵局主事。” 那汉子一听不是生意上门,当下傲然道:“三公子离家十年,行踪怕是只有老镖头才知晓,但老镖头如今在家中安享天伦,早已不问镖局诸般事务。尊客若有要事,不妨说与现任当家二公子知道,只是如今二公子掌管镖局大小事宜,诸事繁忙,怕是也不便与尊客相见。” 庚石隐居荒村十年,身着粗布麻衣,与寻常村夫无异,也难怪这汉子如此势利,当下也不发作,只淡淡道:“若是在下想请贵局保一单镖,不知能否见到二公子尊面?” 那汉子又道:“鄙局经营百年,洛阳又是总局,有些规矩还请尊客明白,一c来历不明的镖咱们不接,二c纠纷牵扯的镖咱们不接,三万两银以下的镖咱们不接!” 庚石听完,不禁心头有气,没想到虎威镖局如此势利,当下从怀中取出那颗‘月照悬黎’放在掌心,伸到那汉子眼前,说道:“西晋石崇最贵重的夜明珠,不知能否请得动贵局二公子?若是能,还请小哥马不停蹄地滚去通传你家主人,若是不能,那便是你虎威镖局有眼不识金镶玉,找上门的宝贝都不认得,还保个什么镖!” 这汉子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看到这通体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夜明珠,不由得眼睛也瞪的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尊尊客息怒,小人小人小人这就回禀我家主人不不不还请尊客随小人至堂上详谈!”话音未落,另有五个汉子急急奔来,七手八脚地将牛车与庚石迎进院中,口中不住地赔罪。 庚石扶闻负山下了马车,便有两名汉子抬了顶软轿过来,抱了闻负山进轿,庚石也不拒绝,只是觉得可笑。 到得大厅之上,已有婢女奉来香茶,以及干果蜜饯各色糕点等物,那势利汉子躬身说道:“尊客请稍待片刻,小的去请我家主人。”说罢便去了内堂。不过片刻,内堂传来一阵脚步声,未曾见人,只听一个爽朗清贵的声音叫道:“十年不见三弟,没想到他已收了个年轻的弟子!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后生,令三弟这等傲性人青眼有加!” 庚石抬头去瞧,只见一个中年汉子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这汉子身着藏蓝色织锦长袍c腰间绑着一根镶满宝玉的虎纹腰带,体型魁梧身长九尺c五官端正c目如朗星,与马世贞有几分相似,当真是神采英拔又风度翩翩。不消说,此人正是如今虎威镖局的当家人,马二公子马世杰了。 马世杰见得厅上二人,一个是面色死灰c神情槁枯的中年汉子,一个是脸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儿郎,只是二人都衣着破旧。马世杰家业殷实,又是见惯了上等人物的,心中不自觉得便对衣衫破烂之人产生厌恶之情。不过庚石面容俊朗,神采斐然,又另当别论了。于是自动忽略了闻负山,冲庚石一抱拳,不温不火地说道:“在下执掌虎威镖局门户马世杰,见过尊客,听下人报来,说尊客自称是我三弟的及门高足,又携带传世宝物。不知尊客屈驾到得鄙局,到底有何见教?” 庚石察言观色,已明白马世杰也是个势利之人,也不点破,抱拳道:“晚生末学后进骆庚石见过马当家,家父骆鸿曦与贵局三公子马世贞是八拜之交,先祖父德通公又是贵局马老镖头的多年好友,想必马当家的也曾听闻,此次冒昧登门只因身有要事欲见马老镖头,还请马当家的海涵则个!” 马世杰听后面无表情,只冷冷说道:“方今世道不靖,难免有泼皮无赖子道听途说一些豪门见闻,便胡乱骗吃骗喝打秋风。我三弟十年来踪影全无,不知下落,尊客自称是我三弟及门高足,祖父辈又与家严交情颇深,不知有何凭证?” 庚石听了这番话,不禁怒火中烧,心想自己不过是穿着破旧些,便被人当做了骗吃骗喝的泼皮无赖,当真是岂有此理。不过转念想到常慧大师与马老镖头的交情,忍住了心头的怒火,说道:“数日之前,有个修习‘采阴补阳’邪术的道人名叫柳素君的,来信到贵府欲对马老镖头的千金图谋不轨,正巧马老镖头在少林寺学艺之时结识的好友常慧大师来贵府做客碰到此事,念着故友之情便揽下了这个梁子。当夜潜伏在贵府千金闺房之中与那道人大战一场,至今踪影全无。在下在洛阳多日,并不曾听闻贵局全力寻找常慧大师的下落。贵局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对待恩人尚如此薄情,在下不过是贵府毫无权势的三公子之徒,马当家的说在下是骗吃骗喝打秋风的无赖,那也实属正常。既然如此,在下总不能厚颜无耻地赖在贵局,这便告辞了。”说罢起身欲走。 虎威镖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多年,更是镖行翘楚,柳素君来信欲对马家千金图谋不轨之事,碍于面子,马世杰全力封锁了消息,除镖局高层人物,外人概不得知。听了庚石此番言语,一是提到了常慧与柳素君,马世杰自也信了三分c二是担心庚石走漏风声,令江湖中人在背后对虎威镖局嘀嘀咕咕,有碍名声。 马世杰略一思索,心下有了主意,当即笑道:“原来小哥与常慧禅师有交情,那说起来便不是外人了!其实鄙镖局这些日子一直在寻访常慧禅师的行踪,不过乃是暗访,是以小哥在江湖上并未听到风声。适才听小哥说及令尊大号,可是在朝廷中任监察御史c得罪了蔡京诸人的骆鸿曦么?” 庚石心想,此人态度前倨后恭,不是正人君子,且看他如何演戏,于是道:“家父正是得罪了蔡京的监察御史骆鸿曦。十年前在下尚且年幼,家父担心蔡贼等人对在下不利,便使在下隐居荒村,贵府马三公子高义,与在下同居荒村,十年传功之德,在下没齿难忘。数月之前在下甚为思念家父,便央求马叔叔上汴梁打探家父消息,谁知去得月余,仍不见消息传来。” 马世杰道:“十年前三弟来信一封,不过只家父一人看了信,信中内容我等皆不得知,原来三弟是隐居起来保护小哥了,难怪家父这十年来并不如何担忧。啊,不过后来怎样?” 庚石接着道:“在下本想上汴梁一探究竟,不料却遇到常慧大师与一道人打斗,我这位闻叔叔便是伤在那道人手下,常慧大师为闻叔叔疗伤,内力耗竭,不幸圆寂。常慧大师圆寂之前,曾托付我来与马老镖头报信,在下这才来到贵府。还请马当家的看在常慧大师的面上,让在下与马老镖头见上一面,诉说常慧大师遗言。” 其实常慧大师并未有遗言专赠马老镖头,只是庚石心想常慧大师与马老镖头是平辈论交,自然也算马世杰的长辈,长辈有遗言,自然要说与马老镖头得知,马世杰虽说如今是镖局当家,但也不能做这僭越之事,如此说话,才能见到马老镖头。只是如此撒谎,不免对不起常慧大师,心中不禁忐忑。 马世杰被庚石三言两语说得无法反驳,只得道:“好说好说,家父如今年迈,已不理会镖局诸事,此时住在思恭坊的宅子中。先前下人言语中得罪了世侄,还请世侄不要与下人一般见识,在下这就设宴,与世侄赔罪罢!” 庚石淡淡道:“设宴还是免了罢,在下久闻马老镖头威名,只想及早拜会,还请马当家的恕罪。” 马世杰又碰了个软钉子,脸上一丝怒气闪过,继而笑道:“既如此,还请世侄随我来!”又唤来下人,备了轿子抬了闻负山,几人出了镖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神宵门徒(3) 思恭坊在清化坊之东邻,只一街之隔,坊内半数都是马家的产业,其中一座最大的宅子便是马老镖头所居。如今马老镖头年事已高,镖局的诸般事宜都已交由马世杰打理,自己在老宅中颐养天年。 自十几年前老树开花得了个千金,马老镖头便每日陪女儿玩耍,待女儿长到七岁,便请了琴师c画师c棋师等轮流教受女儿才艺,如今女儿马世灵年方二八,正待字闺中,前来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每日少说也要来上七八家。每每想到此事,马老镖头遍布皱纹的老脸上就乐开了花,只想为女儿挑上个才貌俱全,家财万贯的如意郎君。 谁知数日前飞来横祸,有个自称是‘神宵门徒’的道士来了封信,信中言辞极为无耻,说道听闻马家有一千金,才貌俱全,希望马老镖头将千金盛装打扮,于某日夜间献给道士,与道士共修阴阳秘术,同赴宇宙极乐之境。 老镖头马铮矗行走江湖近五十载,江湖掌故极为捻熟,自然知道这神宵门是何方神圣。听说神宵门掌门一身神功通天彻地,三十年前便已一人之力,挑了盛极一时的梅山教,梅山教一教主三长老八护法十九神梅使者,一夕之间便被神宵门掌门屠戮殆尽。可说是当年武林中最为震惊的大事。 后来听说此人广收门徒,三十年间,已将神宵门壮大到不可思议之地步,如今官家身边也尽是神宵门徒,而来信的道士虽说是江湖上下三滥之徒,他的师父‘无尽真人’郭天信却是神宵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听说深得神宵门掌门真传,武功已至江湖一流境界。马铮矗深知自己吃镖局饭的,凭的不过是人脉交情,若论武功,在江湖上不过只是二流。虎威镖局虽然分局开遍大江南北,四京之中已无抗手,但如今神宵门徒皆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声威赫赫连朝中要员见之也要客客气气,奈何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何如与他们相斗? 幸亏有个老友前几日来府上做客,听说了这事情,当下便揽了下来。虽说常慧与那妖道大战一场,下落不明,但那妖道也是生死未知,如此以来女儿的清白算是暂时保住了。老友的性命比之女儿的清白,马铮矗却是更加看重女儿。怕只怕妖道并未死于常慧之手,反过来更变本加厉,折辱女儿。这几日来,马铮矗已派出十几个探子,探听二人下落,只是二人行踪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头绪。 当马世杰带领庚石闻负山来到马宅中时,马铮矗正在呆立院中,两眼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马世杰走到父亲身侧,躬身低声道:“爹爹!儿有要事禀报!”马铮矗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转过身来。 庚石只见马铮矗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穿一件腰身宽大的缎袍,上唇微髭,精神健旺,头上微见花白,身高虽不过六尺,但目光炯炯,凛然有威。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气派风度。马铮矗转过身来,瞟了一眼庚石二人,却并未理睬,径自对马世杰说道:“我儿不在镖局中照顾生意,却来打扰老夫,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为之事吗?”声音低沉雄劲,颇有威严。 马世杰附耳对父亲嘀咕一番,又躬身站在一侧。马铮矗听完后直直盯着庚石二人,目光中尽显威严,半晌才开口道:“小兄弟真的是德通的孙儿,骆鸿曦贤侄的儿子?非是老夫不信,只是江湖险恶,小兄弟需拿出凭证来。” 同样是不信,只不过此话自马铮矗口中说来,与马世杰及镖局门口那家丁口中说来,自有一番不同,庚石只觉马铮矗话虽刺耳直白,言语口气却比之他人,多了些慈祥威严,少了几分欺凌势利。于是从怀中取出那颗‘月照悬黎’,递到马铮矗面前,躬身道:“马老镖头与先祖父相交多年,晚辈自幼便听家父屡屡提起,对老镖头的风度素来敬仰。此物乃骆家家传之物,老镖头想来不会陌生,以此为凭,不知能否证明晚辈身份?” 马铮矗并未接过珠子,只盯着瞧了片刻,然后道:“此夜明珠通体紫光,乃世间夜明珠中之异数,便是能工巧匠亦不能仿造出赝品来,这珠子确是骆家代代相传的真品无疑。不过小兄弟还需回答老夫几个问题,答得上来才算是货真价实的骆家子孙。” 庚石朗声道:“真金不怕火来炼,马老镖头尽管提问好了!” 马铮矗问道:“德通祖籍何处?他到汴京谋生之前,做的是何种营生?在汴京立业三十载,又先后做过哪些营生?令祖与老夫又是在何时何地结识?” 庚石身为货真价实的骆家儿郎,祖父的事迹自然自幼听爹爹讲了无数次,于是张口答道:“先祖父德通公,祖籍汜水镇出六里,定居汴京后花重金买了汴京户籍,此事暗中操作从无一人怀疑。先祖父到汴京谋生之前,做的是没本钱买卖,是淮南西路齐云山疯虎寨的三当家。后厌倦了刀头舐血的日子,才到汴京做买卖,先是做皮货生意,后与人合开了间名为‘天上人家’的瓦舍,再后来做珠宝生意,从西域商人处收了这颗夜明珠。” 见庚石不再回答,马世杰冷笑道:“小兄弟尚有一问题不曾回答,怕不是冒充的吧?” 马铮矗接道:“世杰,莫扰了小兄弟思路。” 庚石如实答道:“家父并未说过先祖父是如何与马老镖头结识的,这个问题请恕晚辈无法回答。” 话音未落,只听马铮矗抚掌大笑,并高声道:“好!好!好!令祖父与老夫结识之事,世上唯有我二人知道,他既答应了老夫不说与他人得知,果然是守信之人,小兄弟不知此事,更加不胡编乱造,果然是骆家好儿郎!”说罢上前拍了拍庚石的肩膀,又道:“令祖父与老夫结识之事,涉及老夫名声,是以当年老夫与令祖约定,若令祖有生之年不泄露此事,遇到令祖后辈,老夫自当答应其三个要求。令祖仙逝多年,不曾泄露此事,如今德通后人找到老夫,不论立下什么难题,老夫自当应承。好孩子,你有何难处,快说与老夫知道,老夫定倾尽全力相帮!” 马世杰看父亲已认了此人,也无话说,于是将庚石二人迎到厅堂中,又向父亲告退,便自去忙镖局中事了。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马铮矗吩咐下人说有贵客到来,令厨房做些拿手饭菜,又令婢女将闻负山抬到客房为其擦拭按摩。二人在厅堂中分宾主坐定,马铮矗先说了些当年与骆德通种种相交趣事,后问及庚石此来之意。 于是庚石由十年前说起,直到常慧大师为治疗闻负山不幸圆寂,如此讲了半个时辰,马铮矗这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那‘神宵门徒’实非自己所能对付得了,不禁面露难色。庚石察言观色,看得出马铮矗的为难,于是道:“马老镖头,晚辈也明白您老的难处,不过晚辈并非想请马老镖头对付郭天信等人,常慧大师圆寂前嘱咐晚辈往少林寺走一趟,晚辈也应了,只是闻叔叔重伤难愈,命在顷刻。还望马老镖头看在先祖父面上,救一救闻叔叔。马老镖头交游广阔,定认得洛阳城中的高人名医,还请马老镖头费心!” 马铮矗听庚石如此说,既不用对付‘神宵门徒’,心中顿时坦然,于是说道:“非是老夫胆小怕事,只是这神宵门所练内功与众不同,老夫所学的少林派内功实在不对路数,救不得这位闻老弟。不过你放心,洛阳城中尚有一人可救闻老弟。” 庚石忙问是谁,马铮矗回道:“此人也是神宵门徒,乃神宵门掌门大弟子之徒,名叫卜言朝。神宵门掌门大弟子名叫徐神翁,此人虽是修道之人,可也习得一身青囊之术,最喜救死扶伤,徐神翁收徒不多,但各个都可称之为‘神医’” 话音未落,庚石忙道:“晚辈在出六里曾听乡亲们说起过,这卜言朝向来欺行霸市c刁难良善,实在是一个作恶多端的腌臜泼才!” 马铮矗回道:“或许那卜言朝对穷苦百姓是恶了些,不过医术乃是徐神翁亲传,老夫曾见识过的,错不了!这样罢,明日一早,老夫修书一封,你带了书信前往,那卜言朝看在老夫面上,定不会为难与你。再说,他师父徐神翁,虽是神宵门门人,但向来与郭天信等人不和,亦不喜江湖斗争,只爱道术医术。你大可放心。”话已说到如此份上,再加上闻负山此时伤势不能耽搁,庚石也只得应了。 便在此时,下人来报,说饭食安排已毕,请二人到餐厅用饭。马铮矗领着庚石去餐厅,行了百十来步,只见这餐厅三丈方圆,正中悬挂一张牌匾,上书“百味乾坤”四个烫金大字,布置得华丽难言,厅中婢女小厮足有十人之多,皆低眉顺眼垂手而立。餐厅正中,又置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上面摆满了杯盘匙筷,更有琳琅满目的瓜果饭食,庚石虽说是官宦子弟,却哪里见过这等排场,只强自镇定。 马铮矗自坐了主位,邀庚石下首相陪,又吩咐了下人另择清淡食物汤水去客房喂闻负山食用。庚石才落座,已有两名美貌婢女各端一镀金小盆而来,一盆香汤净手,一盆藿香茯苓汤汁漱口,洗漱完毕,二美貌婢女躬身退下,又有一婢女拿来一条拭手丝巾亲自为庚石擦净手上香水。 便在此时,只听内堂一声银铃般笑声传来,接着环佩叮当,六七个婢女拥着一名身着淡绿色衣衫的少女袅袅而来,那少女乌黑的秀发绾着垂云髻,身形娇小且不见瘦弱,肤如羊脂又透着粉嫩,腰间挂着一个绣着银粉金凌牡丹的香囊,端地是大户人家的闺秀风采。不消说,这女子定是马铮矗的掌上明珠了。 那少女急急走向马铮矗,娇声嗔道:“爹爹恁得不疼女儿!直想着将女儿嫁出马家,省的烦心是不是?” 马铮矗温言道:“乖灵儿,爹爹哪舍得我的心肝宝贝嫁与别家的腌臜小子!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灵儿若是不喜,爹爹全都回绝了,灵儿若是不想嫁人,那便在为父身边尽孝罢。不过此时有贵客临门,莫谈其他了,快些用饭罢!” 那少女回身瞥了一眼庚石,微微吐了吐舌头,挨着马铮矗坐了下来。马铮矗这才对庚石说道,“小女顽劣,倒叫骆小官人见笑了。家宴寻常,还望小官人莫嫌粗鄙!” 庚石劳累半日,早就腹中饥饿,忙把眼睛从马家明珠身上移开。只见一桌饭食,丰盛无匹,只干果便有荔枝c桂圆c蜜枣c银杏c鲜桃c甜瓜等五六样,甜食糕点更多,有蓼花糕c花生糕c双麻饼c荷叶酥c油炸红柿金鱼c封侯七味糕c黍米豆栗槲叶包c金玉满堂糕c枣泥状元饼c白雪馓子等摆了小半桌。主菜更为繁盛,有乳炊羊c羊角腰子c烧臆子,莲花鸭签c酒炙肚胘,入炉羊头签c鸡签c盘兔腿c炒兔耳朵c葱泼兔胸c假野狐c金丝肚羹c石肚羹c假炙獐等十多样,饮品又有沙糖凉粥c绿豆银耳粥c甘草冰雪凉水c玫瑰花瓣荔枝膏c旋煎羊肠羹等七八样。庚石只看得眼花缭乱,心想这哪是什么寻常家宴,简直是玉皇大帝的群仙宴。 这顿饭只吃了两个时辰才罢,席间马铮矗侃侃而谈,讲述江湖上逸闻趣事,庚石不想落了下风,也不住嘴地讲述闻负山曾讲过的故事,其中添油加醋自不必说,更是为了压住马铮矗的势头,不惜张冠李戴,尽是光怪陆离之奇事,惹得一屋子婢女咯咯而笑。 酒足饭饱时,已是将近午夜。两名婢女领庚石回了客房,一个叫荷花的婢女说要服侍庚石脱衣沐浴,庚石哪里受过如此待遇,连哄带骗地赶走了荷花,自洗漱一番,匆忙睡了。 次日一早,又有婢女来服侍起床洗漱,庚石不免又费了一番口舌。到得餐厅中,不见马铮矗在内,厅中婢女也只个,皆是呆若木鸡,睡眼惺忪。桌上倒是放了一碗清淡小粥,外加一碟咸菜。庚石虽觉这些下人也是势利,只是身在他人府中,不便牢骚,默默吃完了粥饭,去看望闻负山。 过得一个时辰,马府管家马旺财来请庚石,说是马老爷有要事相商。到得书房,只见马铮矗端坐书案后,手执香妃竹一品石獾毫笔,似在写信。马铮矗写完,便有书童上前吹干墨迹,并折好放进信封之中,马铮矗在信封上又写了几字,盖了印章,交到庚石手上,并对庚石说道:“老夫写了一封书信与那卜言朝,你直接去南市宁仁坊百药堂找他即可。若治愈了闻老弟,你二人再来我府上盘桓数日,再说其他。” 庚石谢过马铮矗,拿了信件,回房收拾了细软,扶着闻负山,由马旺财带路,出了马府,径自去往百药堂。 宁仁坊在洛阳城南定鼎门左近,百药堂又在宁仁坊正中,位置颇占风水之利,此时临近晌午,百药堂生意似乎不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庚石将‘牧牛人’停在街边,扶闻负山进 了百药堂,只见堂中病人约莫二十余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均是衣着华丽,形态雍容。 闻负山其实也懂医术,只是自己是内家高手真气所伤,寻常医术无能为力,只得由同样修得内家真气的高手医治,而听庚石说这卜言朝也是神宵门人,虽说十多年来听出六里乡亲多次说起卜言朝的恶行,但也明白此内伤最好的医法便是由同样修习了‘天风控炁决’的内家高手,以同性真气诱导潜伏体内的‘天风真炁’离开经脉。此时此刻,卜言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虎威镖局在洛阳的势力颇大,威信堪比官府,由马铮矗亲自修书,想必卜言朝定会竭力医治,这一点庚石是相信的。是以此时二人都是大辣辣地端坐椅子上,等待小厮叫号。 此时闻负山精神好了些,坐在一张椅子上,仔细观察卜言朝为病人详解病情。看了一会儿卜言朝瞧病的手段,心下不禁折服,原来卜言朝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与病人谈起病情来分析得头头是道,用药也是及精准,君臣佐使分毫不差,有时所用药引也是令人意想不到,千奇百怪。或遇到需要针灸按摩的病人,只见卜言朝看都不看,随手便将金针刺入病人穴位,认穴只准,劲力之精,从所未见;若是不需金针,他便双手运指如风,迅速点遍病人诸处穴位,内劲或凌厉,或温和c或迅捷c或隐蔽,不一而足。 不多时轮到丁申号,庚石扶闻负山坐到卜言朝对面,只见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国字脸面,双眉入鬓,却又长得一个鹰钩鼻子,一双眼睛极为阴鸷。闻负山不由得吃了一惊,此种面相实为奸恶之相,相书中言道此面相名为‘卒暴杀’,有此相者,若非杀人如麻,便是会死于乱刀之中,端地凶险。 庚石见闻负山呆呆凝视,忙从怀中取出书信递与卜言朝,并道:“卜先生,小可这里有虎威镖局书信一封,还望先生看在马老镖头面上,援手施救家叔父。先生高义,小可没齿难忘,诊金必当不令先生失望!” 卜言朝拆开信件,细细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对庚石说道:“令叔父伤在我同门手中,按理说鄙人不可施救,以免伤及同门颜面。只是一则马老镖头与鄙人有救命之恩,二则郭师叔师徒诸人此刻不在洛阳,家师又向来有济世仁心,鄙人言行必以家师为榜样。”顿了顿又道:“瞧令叔神色,定是不知从何处听了有关鄙人的闲言碎语,那也无妨,鄙人幼时深受穷人折磨,是以向来不喜彼等。此番种种,便与你们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若二位要为受害穷人报仇,卜某随时恭候。” 闻负山此时叹气道:“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心胸狭窄,不过闻某并非初出江湖的莽撞少年,不会劝阻先生改变习性的。只是若此次先生救得在下性命,闻某定然要做个游方郎中,四处为穷人治病。” 卜言朝冷哼一声,说道:“那也随你罢,反正卜某是不医那些个穷狗的,足下便都收了去,也好让我这‘百药堂’清净些!” 庚石正待温言相劝,只见一个小厮踱来,躬身对卜言朝道:“东家!后堂来了位古怪的客人,说是东家的故人,又说是什么‘元妙先生’门下一卒。他请东家过去,说有要事相商,事关生死,片刻耽误不得。” 卜言朝又是冷哼一声,打发小厮下去。又从身旁抽屉中取出一半尺左右的锦盒来,对闻负山二人说道:“我郭师叔的‘天风控炁决’非同小可,若是他打得,你便有一百条小命也是无用。亏得是柳素君那厮修习尚浅,才保了你一条命。那少林和尚拼死救你,又服了大还丹,只是‘天风真炁’实乃天下内功中的异数,岂是大还丹和少林内力可医治的?常慧这蠢材,药不对症,活该白白死了! 家师是神宵门首徒,又精通诸般医道,是以多年前便已炼出了可医治‘天风真炁’怪异内劲的丹药,本是为防止修习此功时走火入魔的,此时用在被‘天风真炁’损了经脉的人身上,也是合适。这盒子里有三颗‘蝤蛴浮游丹’,你每十二个时辰服用一颗,服后还需我以本门内功助你行气。这几日你二人就住在我这里,以便医治。我此刻还有要事,你先服了丹药,在此等我!”说罢起身回了内堂。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梅山遗老(1) 百药堂的内室是一个八卦型的房间,乾c坎c艮c震c巽c离c坤c兑各方位皆放置着木架,分别放置了丸c丹c散c膏c泥c糊c酒c锭等药物,房间正中间是一尊极大的专门用作炼制丹药的铜鼎。 卜言朝才进了内室,只见铜鼎一侧的太师椅上躺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削瘦男子,这男子背对着房门看不到面貌。不知来着是敌是友,卜言朝只得运起真气,右手摆了个门户,左手暗暗捏了一枚‘凝血针’,沉声道:“阁下闯进我丹房重地,不知有何贵干?还请阁下报上名号,否则休怪贫道下手无情!” 那男子听到话音,缓缓坐起,仍是背对房门,开口说道:“天有九重,神宵至高;不有不无,万化之门!一别经年,卜师兄越发清健了!” 卜言朝一听到这八字暗语,便知道此人也是神宵同门,于是问道:“原来是同门,不知道兄是哪一位师叔门下高足?” 那男子转过身来,只见他面貌清瘦c双眉斜飞c双目湛然有神c三络长须直垂到胸口,俨然是一副仙人气度,不过脸上神色却是古怪淫邪。卜言朝看此人似曾相识,却忘了是在哪里见过,于是呆了一呆,并未答话。 那男子见卜言朝神气,已知对方是认不出自己了,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卜师兄,当年青州府一别,十载有余,小弟可谓是日日思念师兄,可师兄如今却已将小弟忘在了九霄云外,岂不是令小弟寒心吗?” 卜言朝听他说话语气,像极了一个人,于是问道:“兄台可是当年名震青州府的‘陌上公子’柳素君?十年不见,柳兄如何入我神宵门了?” 此人正是当日与常慧相斗,又在危急之中被庚石砍断了一只胳膊的柳素君。那日柳素君用偷袭手段打倒了常慧,不料黄狗奔上来欲咬断其,同时庚石的柴刀又砍了上来,思量之下,还是保住命根要紧。于是拼着断一条胳膊,踢死了黄狗,再趁乱逃走了。 柳素君试了庚石的功力,知道其不足为患,只是怕常慧功力未失,不管闻负山的死活再追杀自己。于是也不走官道,尽是选密林小路而行。一路上披荆斩棘c跋山涉水,好容易才又回到洛阳,不料到了洞真宫,师父及一帮师兄弟,全都走了个无影无踪,仅有几个只会念经的道士留在此间。洞真宫里的道士皆是庸庸碌碌之辈,柳素君知道问他们还不如自己查访,于是又去了玄奘寺,谁知玄奘寺也是人去寺空,连半个和尚也无。 柳素君断了一臂,又受了常慧一记拈花指,此时异常虚弱,虽记挂着虎威镖局马老镖头的女儿,却也不敢在重伤之余贸然去马府采花。于是找了个荒废的寺庙,躲了一晚。第二日只觉得中了拈花指的灵台穴上酸麻难当,整条督脉犹如火烧般难忍,想要运功疗伤,也是提不起半分内力。如此情状之下,此时若没有师父为自己疗伤,怕是不到三天,就会经脉尽断而死了。就这样苦挨了半日,午间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大师伯似乎有个弟子是洛阳人氏,当年在青州府厮混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 徐神翁是神宵门掌门人早年所收弟子,其人性情与其余门人颇不相和,只爱自己钻研医术,所收徒弟,也是只爱医术不喜武功之人。此时别无他法,只得碰碰运气去找找大师伯的徒弟,希望此人看在同是神宵门徒的份上,救了自己性命。于是强忍着疼痛,去街上打听那同门的下落。谁知那破庙附近,乃是洛阳城贩夫走卒聚集之所,这些穷人听柳素君打听一个‘会医术的道士’,皆是怒目而视,更有甚者,又是当面呵骂。看来这个‘会医术的道士’在洛阳比较不得人心。 无奈之下只得换个地方打问,谁料才走出一条街,遇上了一群和尚,这帮和尚正是玄奘寺的,其中有个知客僧,曾经见过郭天信带人打死了寺中住持,并认出了柳素君。这知客僧也是个乖觉的,对方人多的时候不强出头,此时见了个落单的,顿时意气风发,与结伴的十余名僧人嘀咕一番,三言两语便挑动了同伴们的仇恨。那知客僧大吼一声,带头冲向了柳素君,余下的僧人们这几日流落街头,正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有的拿起砖头,有的手持木棍,有的脱下了僧鞋,齐齐冲柳素君打了过去。 若在平时,凭柳素君的武艺,这帮不会武功的僧人休想近身,但此时一身内伤,又断了一臂,跑也跑不过,只得生生地挨了一顿打。柳素君苦苦挨了好半天打,趁有几个和尚不注意,一头撞向其小腹,终于将围殴自己的和尚们撞开了个豁口,然后撒腿就跑。这帮和尚不会武功,群殴了这么久也是疲惫不堪,哪及得上柳素君的体力,只是正打在兴头上,敌人却突然跑了,于是众僧又是一阵鼓噪,追了上去。 于是柳素君在前没命价地跑,一群和尚在后气喘吁吁地追,只绕着洛阳城跑了大半圈。到了城南锣鼓坊,那是丐帮大礼分舵的地盘,和尚们不敢轻易进去,这才停了下来,不多时各自散去了。柳素君看到门上丐帮的标记,也是一阵心虚,生怕丐帮中有人认出了自己,于是躲在一个角落中。只躲了两个来时辰,天色全黑,柳素君才敢出来,这时碰到个落单的丐帮弟子,醉醺醺地唱着小曲儿从远处而来,待这丐帮弟子走近,柳素君忽施偷袭,打倒了那乞丐,剥了那乞丐的破衣服换上,大辣辣地进了大礼分舵与众丐喝酒赌钱,躲了一夜。 第二日又出门打问,这才问出了大师伯的弟子所在,原来也是过去相识的,当年在青州府,柳素君是采花大盗,卜言朝是地痞恶霸,二人也曾合作做下了许多大案子,让青州府的黑白两道颇为头痛。后来听说有个道士途径青州府,点化了卜言朝,从此便不知所踪。柳素君也曾伤感了数日,颇有高山别流水,知音从此逝之觉。 从此柳素君便一人在青州府作案,两年前柳素君在青州府又寻了个大户作案,谁料那大户是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他手下有个兵马都督,别号‘镇三山’黄信,黄信虽有些武艺,却是敌不过柳素君,被柳素君砍成了重伤。作案后柳素君也没在意,在慕容府左近住了下来。谁料过了几日,黄信找来了帮手,这帮手是黄信的师父,有个名号叫做‘霹雳火’,大名叫做秦明,此人武艺高强,弓马娴熟,手持百二十斤的烽火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 秦明带黄信找到柳素君,二话不说,举棒就打,柳素君敌不过秦明,黄信又堵住了门,跑又跑不掉,只得跪地求饶,那秦明性烈如火,半分都不能容忍这等采花大盗,于是也不理会,手上加劲只打得柳素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柳素君活命欲望极盛,寻得个空子破窗而逃,专往闹市人多处钻,秦明怕误伤无辜,也收了武器徒手去追。 后来遇上郭天信,郭天信见柳素君浑身是血,便随手救了他,秦明只一招便败在郭天信手下,只得放过了柳素君。当时郭天信才被皇帝逐出汴梁,在山东一带广收门徒,柳素君也听闻过神宵门掌门武功天下第一,无有抗手,转念想自己势单力孤,说不定哪天遇到了硬茬子,便一命呜呼了。于是厚颜无耻地极力巴结郭天信,投入到了神宵门下。 柳素君见卜言朝认出了自己,又是哈哈一笑,喜道:“正是小弟!当年卜师兄在青州府只手遮天的气魄,每每想来,小弟都是心悦诚服!后听说卜师兄皈依了道门,小弟还曾痛哭了数日。如今小弟也成了神宵门人,可见与卜师兄缘分未尽,这才匆匆赶至府上,欲与卜师兄以叙别来之情啊!” 卜言朝本是聪慧之人,又得遇名师,学了一身天下无双的青囊医术,只鉴貌辨色,便已得知柳素君身有内伤,左边袖子空空荡荡,看来是被人砍去了臂膀。但不知此人得罪了什么人,值不值得去施救,于是也不点破,佯装不知。问道:“柳兄弟说得不错,你我二人果然是缘分深重得紧。当年你我二人通力合作,搅和地青州府地面鸡犬不宁,小弟每每想起,也是唏嘘不已啊。只是不知柳兄弟如今投在了哪位师叔的手下了?” 柳素君回道:“家师便是尊号‘无尽真人’的郭天信,如今咱二人不仅是青州府旧识,更同是神宵门人。小弟如今走投无路,只能投奔卜师兄了,还望卜师兄救小弟一命!” 卜言朝看了虎威镖局马老镖头的来信,信中简约说了闻负山是被郭天信手下一道士打伤的,只是没有提及柳素君,马老镖头希望卜言朝能趁着郭天信不在洛阳,施以援手,救人一命。徐神翁虽是神宵门人,但是素来淡泊,不参与江湖斗争,只醉心医术,卜言朝跟随师父十年,身上恶霸习性早已被抹除。再加上马老镖头曾经救过自己性命,为了报恩,这才答应医治闻负山,并将徐神翁早年炼制的‘蝤蛴浮游丹’赠予了闻负山。 如今同门师弟寻上门来,若是救了闻负山,势必得罪了郭天信师叔,若是不救闻负山,那对马老镖头也无法交待。如此陷入两难境地,实在滋味不妙。只是卜言朝向来圆滑,也不点破,并对柳素君说:“柳师弟碰到了什么事情,竟如此慌张?只是愚兄素来本领低微,不知能否帮得了柳师弟?” 柳素君忙道:“卜师兄!小弟灵台穴上被少林派的贼秃点了一记拈花指,左臂也被人砍了去,此时全身经脉如同火烧,若是无人施救,只怕七日后便会内力枯竭而亡。你我交情匪浅,如今又是同门,卜师兄请救救小弟!” 卜言朝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只是在权衡利弊,柳素君又道:“卜师兄,小弟曾听师父说过一样事物,想必此物卜师兄定会极感兴趣的。” 卜言朝随口问道:“那是什么事物?” 柳素君道:“卜师兄可曾听说过碧水金蟾?” 卜言朝惊道:“碧水金蟾!相传此物乃吕纯阳祖师从东海碧波山捕来的上古灵兽,若以此物炼成丹药,可生死人肉白骨,羽化升仙亦不在话下,实为我道门修炼之至高灵物。柳师弟却是如何得知此物下落的?” 柳素君嘿嘿一笑,说道:“政和元年,皇帝老儿命一个叫黄裳的文官搜访天下道教诸般经书五千余卷,编纂成《政和万寿道藏》,此事家师也曾参与校对,家师在这五千余卷道书中发现了一本托名吕祖所著的《万灵寻踪》,上面有写到诸般上古灵兽的藏身之所,以及捕捉之法。其中最易捕捉的,便是这‘碧水金蟾’了。” 卜言朝忙道:“柳师弟快说与我听,若是在下能得了这‘碧水金蟾’,炼成丹药,必定可成为堪比抱朴子的道门神医!” 柳素君见他如此激动,于是趁热打铁道:“那么小弟的内伤” 卜言朝道:“柳师弟莫慌,少林寺常字辈的和尚,撑死也不过修炼了二三十年的内力,若是连这也医不了,我也不用给人家治病了!不过柳师弟,刚才在前堂,来了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年轻人,那汉子受了内伤,看样子是本门的‘天风控炁决’所伤” 不待说完,柳素君惊呼:“就是这两个人!他们是常慧这秃驴暗中设下的埋伏!小弟这条断了的臂膀就是拜这二人所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弟正要找他们报仇,谁知他们却主动送上了门!卜师兄,说不定常慧这秃驴故技重施,又暗中潜伏在左近,请你协助小弟,宰了这两个王八蛋,定能逼出秃驴现身,能让小弟报了断臂之仇!” 卜言朝面露难色,道:“柳师弟,这两个人是虎威镖局马老镖头的人,马老镖头亲自来信给我,希望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救一救这不会武功的汉子多年前马老镖头与我有恩,若是不救,我没法向马老镖头交待啊!” 卜言朝虽是地痞恶霸出身,但身上还是有些血性,懂得江湖道义与知恩图报的,欺凌弱小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本性并不如何恶。再加上十年来在徐神翁的教导下,救死扶伤的观念已经深深植入心中,若是念在同门之谊而杀害上门求医的病人,实非自己所愿。 但柳素君却不同了,他本是青州府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心中本没有什么道德可言,当年为了满足自己兽欲,说是老少通吃也不为过。郭天信收其为徒,并传授‘采阴补阳’的邪术,也是有私心在内的。如今他傍上了势头正盛的神宵门,更加肆无忌惮,心中也生了眦睚必报的念头。 于是柳素君又胡乱道:“卜师兄,这你可想的差了。马铮矗那个老不死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最是个道貌岸然之徒。小弟自入本门,一向安分守己c救苦救难,前些日子听闻西夏贼人侵犯我定边军,许多百姓受战火荼毒,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小弟便受家师所托,送些财物给边关的百姓与守军。想到虎威镖局乃是天下镖行中执牛耳者,于是找上了马铮矗,那马老儿有个女儿,见我风流潇洒,便对我暗送秋波,又令贴身丫鬟送信与我,说愿和我结成秦晋之好。这本是好事一桩,小弟也素来仰慕虎威镖局的英名,便拿着信去向马老儿提亲,谁知那马老儿不仅当面拒绝,还说什么他马家乃武林正宗少林派俗家子弟,我神宵门是什么邪魔外道,自来正邪不两立,便是让女儿老死在闺中,也不会将之许配给我。 卜师兄,我神宵门乃道门正宗,虽说与佛门宗义不同,他马老儿也不能这般侮辱于人啊!小弟一时气不过,这才和马老儿结了梁子,马老儿自知武功比不过我,便叫了常慧杀我,那常慧也是个心肠歹毒的王八蛋,假装敌不过我,便在一处桃林中设下埋伏杀我。卜师兄,你说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公道?!” 卜言朝虽说明白柳素君的往日为人,只是十年未见,说不定他早就转了性,如今又是同门,郭天信师叔虽与师父徐神翁性情不同,但并不曾听闻师叔一脉有什么恶性,再说‘碧水金蟾碧’实在是诱惑太大,西夏侵犯定边军一事也有所耳闻,柳素君这一番话说得也似模似样,不由得心中有所动摇。于是道:“若柳师弟所言非虚,那马老镖头果然可恶,嫁女之事他拒绝你是人之常情,可这老儿却不该仗着少林派的势头来辱我神宵门。不过话说回来,那受了内伤的汉子找上门来,求我医治,我本已将师尊所炼制的‘蝤蛴浮游丹’给他服了,若此时不救他,不仅有违师父平日教诲,也显得神宵门气量小了。这可如何是好!” 柳素君只道卜言朝是怕了马铮矗,不敢轻举妄动,遂喜道:“卜师兄此仁义之举,教小弟好生佩服!不过卜师兄不必纠结,这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去寻那二人的晦气,绝不连累了卜师兄!” 卜言朝等的便是柳素君‘绝不连累’这句话,这样即便是日后有人翻起这桩旧案,也没人将帐算到自己身上,只会去寻柳素君的晦气。当下说道:“柳师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分属同门,自当同进同退。我先为你疗伤,报仇一事,也不急在一时。反正那三颗‘蝤蛴浮游丹’需每十二个时辰服用一颗才可见效,每服一颗,尚需我用本门内力为之运功。” 柳素君听出了些话外之音,又问道:“若是卜师兄为其运功疗伤之时,那厮再受一次内伤,便又如何?” 卜言朝微微一笑,叹道:“如此以来,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他不得了。虽不能令他即时归天,但七日七夜全身真气逆行冲撞数百穴道之煎熬折磨,世上从无一人可以忍受。” 柳素君当即喜道:“那就有劳卜师兄了,事成之后,小弟定会将那‘碧水金蟾’的藏身之地及捕捉之法告知师兄,到时师兄定会成为我道门第一神医,超越葛洪亦不在话下!”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总算商议已定,于是紧紧抱在一起,志得意满地大笑一阵。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梅山遗老(2) 柳素君一身伤痛,最为要紧的便是常慧以拈花指手法点了他背心灵台穴,使整条督脉行气不畅,气血淤塞。倒是被砍下的左臂此时伤口渐渐愈合,反而无甚大碍。 卜言朝先用金针刺他督脉诸穴,由百会向下至哑门等六穴,各进一寸三分。再由大椎穴起,经陶道c身柱c神道c灵台c至阳c筋缩诸穴,各进一寸六分。又以神宵门独门内力,强行度入真气至中枢c脊中c悬枢c命门c阳关c等穴位。督脉各穴施针完毕,接下来便依次是手三阴经c足三阳经c足三阴经c手三阳经诸脉。随后命小厮烧满两大木盆热水,水中泡上许多益气补药,令柳素君全身浸泡在内,泡满一个时辰,卜言朝亦入盆中,以诡奇手法逼挤其阴维c阳维c阴跷c阳跷四脉诸穴,最后才按其任脉c带脉c冲脉诸穴。待得疗伤完毕,已过了三个时辰,柳素君只觉全身舒泰,有飘飘欲仙之感,随即睡去。 卜言朝重回前面药堂,客人都已散去,堂内伙计已在收拾准备下工,庚石与闻负山二人靠在一张长椅之上打盹,于是叫醒了二人。闻负山服了丹药,过了这半日已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脸上也略微有了些血色,不似先前那样一片死灰。看来这徐神翁所练丹药果然是神妙异常。卜言朝令仆人打扫了一间客房,并烧了热水,安排闻负山二人住了进去,待到子时三刻,卜言朝又去为闻负山运功疗伤,首次运功完毕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几人均是疲惫不堪,这才睡去。 次日一早,闻负山先行醒来,只觉肚饿难忍,便叫醒了庚石。庚石看闻负山精神大异与从前,也是心花怒放,二人洗漱一番,去前堂找到卜言朝道谢一番,卜言朝叮嘱道:“今日仍是午后服用丹药,诸食不忌,午间尽可食用些钟爱饭食,不过不可饮酒,夜间子时前回来即可,以便第二次运功疗伤。” 闻负山浑浑噩噩了数日,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于是提议逛逛洛阳的大街,并寻个洛阳城知名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以补偿这些日子所遭受的折磨,庚石也是钟爱美食之人,当下拍手叫好,于是二人携手出了百药堂。 洛阳是大宋西京,虽不及东京汴梁的举国盛况,但也自有一番繁华景象。要说这酒楼饭店,汴梁城有名闻天下的白矾楼,洛阳城却有一座不输矾楼气象的山河楼。山河楼位于洛阳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占地颇广,当真是琼楼玉宇雕梁画栋c飞檐斗拱金碧辉煌。半点都不输于洛阳皇宫的气魄。 闻负山大病初愈,也不想坐马车,于是二人踱步行到朱雀大街上,先寻了个绸缎庄,各做了一身新衣,那绸缎庄的掌柜见二人均是丰神俊朗c神采斐然的公子模样,于是又各赠了两朵牡丹替二人簪在头上。当时汴梁洛阳等大城市,上流社会的男子皆流行头上戴花,这风俗由官家开头,自上而下,风靡全国。山河楼是洛阳城最大的酒楼,二人若是不盛装打扮一番,难免会受些嫌弃。 才至山河楼门前,已有两名穿戴整齐的小厮迎将上来,躬身唱诺,将二人带进楼中。但见楼中‘四面栏杆彩画檐,楼上笙歌列管弦;来往公孙着丝帛,弄尽风流不舍还。’当真是盛世繁华景,人间神仙界。 此时才不到晌午,山河楼中已是挤满了客人,二楼已没了空的阁子,二人只得让伙计帮忙寻了个清净些的临窗座位,二人才坐了下来,已有个量酒博士跟了过来,问二人吃些什么酒。庚石本不爱这调调,闻负山有伤在身更不能吃酒,于是拒了那量酒博士。紧接着又有三两个唱曲的粉头过来,问二人要不要听曲,庚石见这几个粉头长得相貌平平,也拒了,并吩咐伙计不许闲杂人等再过来骚扰,那伙计诺诺应了,并问二人用些什么饭食。 闻负山道:“早就听闻洛阳水席源远流长,与‘牡丹花会’c‘龙门石窟’,并称为洛阳三绝,今日来到贵宝地,若不尝上一尝,岂不是如同入宝山而空手归?烦请店家为我二人备上一桌,再来一壶好茶,最后连同赏钱一并结算与你。”那伙计躬身应了,不多时便端上来一壶蒙顶甘露,一壶恩施玉露,另有一套黑瓷茶具。 庚石问道:“闻叔叔,洛阳水席是什么东西?” 闻负山回道:“洛阳水席始于唐代武则天,是咱中华上国历史最为久远的名宴之一。洛阳四面环山,雨少而干燥。因天气寒冷,不产水果,因此民间膳食多用汤类。一是这席上每道菜都离不开汤汤水水,二是席上诸般菜肴一道道地上,吃一道换一道,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故称水席。” 庚石本性喜爱美食,只听闻负山的介绍,便已口中含津c腹中鸣响,奈何山河楼客人众多,只得慢慢等待,此时一边品茶一边与闻负山说些闲话。过不多时,小厮伙计已端上菜肴上桌。 水席全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包括八道冷盘c四道大件c八道中件c四道压桌菜,冷热c荤素c甜咸c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极为考究,先上八道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碟是荤素三拼,一共种十六种。这八道凉菜又称为‘前八品’,象征的是女帝武则天“服”c“礼”c“韬”c“欲”c“艺”c“文”c“禅”c“政”的八大喜好,亦称作八大善(膳)绩。 第一盘‘服’菜,用蛋黄作成蛋衣敷于菜上,蛋衣薄如透纸,金黄无杂,食用红绿丝在蛋衣上缀成龙凤图案,此也示女帝武则天黄袍加身。 第二盘‘礼’菜,礼是礼貌的礼,即指大道之礼。中国是礼仪之邦,“礼”文化其内涵颇为博深。这道菜取鹿筋濯白成勾,似躬状,观感洁白晶莹,在盘中置放有序,体现出彬彬之礼。 第三盘‘韬’菜,是用五香腐张卷起雨后菌类制成的香馅所做,外不知其内,内不知其味,吃进嘴里方有难以言喻之鲜美感。 第四盘‘欲’菜,欲乃人欲之道。孔老夫子言“食c色c性也”,讲的即是人欲。取三岁狗外腰花切成片,中开口,嵌岁满公鸡内腰作形,点缀以枸杞子,用冬虫夏草围盘,看去峥嵘艳艳,食之壮阳补虚。 第五盘‘艺’菜,艺即文艺之艺,喻示的是武则天的歌艺之好。这道菜是用脆莲雀舌成菜。指莲花画,雀鸣春,乃喻如画江山,歌舞升平的意思。 第六盘‘文’菜,文章之文。它喻示武则天文才卓著,武则天长书画,善诗赋,功经理,颇有文采。这是用青笋调鲤须成菜。笋为竹魂,竹为文友,文成天下之理(鲤)。 第七盘‘禅’菜,即禅学之禅。武则天曾是出家之人,算是与佛禅有缘。这盘菜是清素不沾油荤的。 第八盘‘政’菜,是指武则天勤事朝政,且功绩卓著。此莱是用雁脯c鹅掌作成。雁知寒暖而迁徙,鹅掌载身而浮水。喻政权者当知天下冷暖,民意载覆之道。 八道凉菜流水价上完,已用了小半个时辰,闻负山与庚石边吃边谈,好不快活。凉菜尚未吃完,热菜中先上桌的“四大镇桌”又一一端了上来。 四镇桌中第一道菜叫做“牡丹燕菜”,选上好的萝卜切成细如龙须的长丝,再用去油的高汤浸泡人味,滤干了水再包以蛋清薄芡,上笼蒸至凝固,此时蒸出的萝卜丝已是晶莹剔透,团如浮云,质如白玉,形似燕窝,再与配好的汤料文火轻焖出味。庚石尝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的利爽香滑,且香而不腻,滑而不淡,脆中有韧,清爽如素,馥厚似荤。全身上下千万个毛孔皆被这道菜所征服,无不舒泰异常。 第二道菜叫做“葱扒虎头鲤”,选洛河中上等鲤鱼制成,这道菜也有讲究,鱼头所向必是上座的尊长c长者,亦或贵朋,有坐在上座的人先动筷子,表示了一种尊敬和礼貌。店小二端来这道菜后便已讲解了这道菜的规矩吃法,于是庚石请闻负山先动筷子,待其吃了三口之后再举著而食。 第三道菜叫做“云罩腐乳肉”,吃法与上一道不同,需要坐在下座的人先动筷子。相传武则天所生四子皆令她不满,唯独对太平公主颇为赏心。后来太平公主嫁薛绍为妻,送女儿出嫁时武氏以自己的涂于肉上叫女儿吃下,让女儿莫忘了老娘的一片心。 第四道菜叫“海米升百彩”,“百彩”乃“白菜”的谐音,其实这道菜就是海米炖白菜,叫“百彩”为图一个吉利悦心。白菜又是素菜,实是为前边的两道荤菜利口之用。 这四道镇桌色香味俱全,吃的庚石饕餮性起,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手一张口,全付精神都放在了菜肴之上,闻负山内伤多日,此时也觉腹中馋虫蠢蠢欲动,也不说话,只管吃。 四大镇桌上过,接着端上来的是八大件。八大件又分前五后三。前五为“快三样”c“五柳鱼”c“鱼仁”c“鸡丁”c“爆鹤脯”,后三便是八宝饭c甜拔丝c糖醋里脊三种甜品。此时二人吃得正酣,哪管什么菜有何种说法来历,犹自埋头苦吃。 如此吃了一个多时辰,待吃完,店小二便来收起了桌上餐具,另换一套,用来食用水席的最后四道菜,俗称‘四扫尾’。四件扫尾依次是“鱼翅插花”c“金猴探海”c“开鱿争春”c“碧波伞丸”。 本来洛阳水席吃到此时,干干稀稀二十四道主菜都已上完,该是尽兴的时候了,然而此时又似完未完。据说当年武则天吃了多年的水席大菜,并不知道这水席喻示的是她自己,直到她临死之前病卧上阳宫,感到百味不适其口,仍念着要吃水席大菜。第二十四道菜上至最后,她问最后一道菜是何菜,有人禀告她是丸子。因丸子的丸与完了的完是谐音,丸子的子与之乎者也的之也是谐音,武则天本就在病中,把“丸子”听成了“完之”。她颓然长叹一声,此时方悟,但一切都晚了。便大叫道,水席我也一命呜呼。有了这个原因,以后的水席人们吃到最后一道菜“碧波伞丸”时,心中都未免或多或少有些扫兴。吃饭本来是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又何必为一道菜再去联想到一个女人的死,这实是有伤人们的胃口。于是从大宋开国起,人们便将这最后一道菜改成了一碗酸爽利口的蛋衣汤。一为清一清食者满口荤腥油腻;二来这蛋衣专取蛋黄搅匀了撒滴锅中,黄灿灿浮于碗上,说是黄金加身之利兆。其实它的意思就是说,喝了这碗黄金汤,大家都能升官发财。 这顿洛阳水席吃完,二人腹中已是毫无空隙,连走路也有所不能。庚石唤来小二,先会了钞,又说已饱得不能行走,愿在此歇息个把时辰,那小二颇为自豪,说道首次来吃洛阳水席的客人,无不如此。又为二人上了一壶‘仙崖石花茶’,自去忙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梅山遗老(3) 正歇息间,只见门外进来两名客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牵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上下的小姑娘,那汉子相貌平平,便扔到人堆里也是毫不起眼。那小姑娘却是身着一袭淡绿色衣衫,头上挽了个飞仙髻,淡扫娥眉肤如凝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眸骨碌碌地转动,略带几分成熟,又透着几分顽皮,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当真是个绝世的美人坯子。 此时山河楼大堂中人满为患,只余闻负山二人右侧有个空座,一名店小二领着大汉与小姑娘到座位上,途经闻负山二人,庚石只觉得一股淡淡馨香扑鼻而来,这香气与檀香花香皆不相同,略微带些甜味,直透内心深处。俗话说饱暖思,庚石羹足饭饱,此时闻到这般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到脑门,难以遏制。 闻负山见庚石如此神态,心下明了,只是离那二人颇近,只得以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道‘此乃少女体香’四个字,庚石看了,不禁面上一红,忙低下了头。 此时只听那淡绿衣衫的少女开口说道:“爹爹,您老总说此次北上,是要寻找一个大恶人报仇,只是其中来龙去脉,女儿却并不得知。您看这家店里人这般多,饭菜不知何时才能上来,闲着也是闲着,您就跟女儿讲讲吧!”声音清脆,如同黄莺。 那汉子低声道:“茵儿乖,非是爹爹不给你讲,只是此处人多耳杂,万一让那大恶人的手下听见了去,岂不是危险的紧?” 少女轻蹙峨眉,幽幽说道:“爹爹您看,这大堂中尽是喝酒划拳的莽汉子,人人声音都如同雷震,那会有人闲来听咱们说话?再说临走之前,娘亲可是嘱咐爹爹了的,说不让爹爹委屈了茵儿,可是这一路上爹爹只管赶路吃饭,从不和茵儿说些笑话故事!看女儿回去后不向娘亲告你一状,让娘亲罚您!” 那汉子听女儿如此怨怼,又想到这一路上确是委屈了女儿,于是温言道:“乖茵儿,莫着恼,爹爹这便讲给你听。” 听父亲如此说,那少女顿时喜笑颜开,拍手连道:“爹爹快讲,爹爹快讲!” 那汉子喝了杯茶,缓缓道:“那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惊心动魄的。” 那少女又打断道:“爹爹今年也不过四十来岁,那四十多年前爹爹岂不只是个三岁小儿?如此怎能称得上是‘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惊心动魄’?爹爹又想糊弄女儿了, 我可不依!” 汉子道:“茵儿别生气,这故事的来龙去脉,你娘始终不愿我讲给你听,她只说女孩子家家的,何必听这些江湖仇杀之事,是以爹爹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只是这段往事实在是诡奇绝伦,若是爹爹说与外人知晓,定然被按个失心疯的名号,茵儿是爹爹的心头肉,爹爹如何能够哄骗与你?” 茵儿娇声道:“爹爹疼惜茵儿,这是自然。爹爹接着讲吧,若是爹爹撒谎编故事,女儿三天不理睬爹爹!” 那汉子道:“爹爹对天发誓,绝不欺瞒茵儿。其实爹爹的身份,并不是茵儿所见到的雷公山上普通的猎户,而是梅山教的教主!” 茵儿奇道:“梅山教?那是什么?女儿只听说过佛教c道教,却从没听说过这什么梅山教,既然爹爹是一教之主,却为何不见爹爹属下教众?” 面对女儿这一连串问题,那汉子苦笑一声,说道:“四十年前,梅山教声威之盛,堪比佛门少林派,当时爹爹身为一教之主,手下教众有十万之多。当年梅山教的地盘,西至大理边境,东临大海,南至琉球琼州,北临长江天险,那是何等繁盛!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记得那是熙宁五年中元节,为父刚刚迎来三十岁生日,教中三长老八护法十九神梅使者,尽数从各州府赶来为我庆生,那日我心情甚好,连喝了三十多斤酒,教中众兄弟也是烂醉如泥。 众家兄弟都喝多了酒,我便让他们全数休息去,连守门的c放哨的,也都去休息。我梅山教乃是江南第一大教,总坛中又是高手云集,寻常江湖人物哪里敢来捋虎须?这才有胆量下这道命令。谁知到了半夜,忽然听得外面有呼喝打斗之声,听起来是许多教中兄弟合力与一人相斗,我顿时便酒醒了七八分,匆忙拿起兵刃出门去看。 那场面虽过了四十多年,每每想来,仍教我寒意陡生。只见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道士,赤手空拳,与本教中武功最强的三位长老相斗,我再一看,教中八位护法已经软绵绵地躺在地上,面上表情或惊恐c或愤怒c或不甘c或忧伤不一而足,我忙奔了上去,只见这八位护法,均是全身骨骼尽碎而亡,再解开其中一名护法的衣衫,那护法胸口正中印着一个掌印,身上其余地方却无伤痕。不消说,定是那道士一招毙了他们的性命。 这八位护法武功高强,有一位护法还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练到了周身毫无罩门的地步,便是寻常利刃也不能伤及分毫,如今被道士一掌打死,可见这道士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了。那一十九名神梅使者,在教中武功一般,所擅长者不过是四处传教,如今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无生还的道理。 再看三名长老与道士打斗,本教三大长老分别使剑c使刀c使长枪,他三人另练就一项阵法,三种兵刃配合,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有过敌手。此时他三人的兵刃在这道士的手中好似烂泥一般不堪一击,只见那道士左手二指夹住冯长老的精钢剑,不见如何用力已是啪的一声将剑尖掰断了去,又随手一挥,便用断了的剑尖削断了于长老那九十多斤的鬼头厚背刀,跟着左手缩回,仅用衣袖便击得冯于二长老飞到一丈之外,口中狂喷鲜血,当时便归了天。夏侯长老虽然身高不足五尺,却使得一杆丈二长短粗如儿臂的生铁大枪,一套杨家枪更是当年杨老令公亲传,当年在战场之上,一枪便能了却一名西夏兵头目的性命。 后来夏侯长老入我梅山教,合教上下从无一人能在他枪下走过三招,此时只见夏侯长老怒气勃发,全身肌肉紧绷,一杆铁枪大开大合,舞得四周飞沙走石,端地威猛绝伦。可怕的是那名道士只是单手对战,道袍长袖中真气鼓荡,硬生生将夏侯长老的长枪击偏数尺,这等功力,我三十年来从所未见。夏侯长老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道士手中走了不到十招,便被道士一掌击在丹田上,顿时身子被击成了两截,喷出一团血雾,当即身亡。 那时我看到道士如此恐怖的武功,不由得双腿打颤,只是身为教主,却不能就此退缩,只得运起全身功力,攻向道士。我最拿手的一套武功,叫做‘十万山河掌’,自五岁练起,二十五年功力,足以开碑裂石,杀虎毙豹。不料那道士站在当场并不反击躲避,这一掌打出去,待掌力甫及那道士身前四尺之外,便似遇上了一层坚如精钢的屏障,我这一掌全力击出,无法收势,打上了屏障只听咔喇一声,两只胳膊已断成了三截。 此时那道士冷笑一声,说道,当年你梅山教无故杀了贫道先父,累得先慈悲痛而亡,如今贫道灭你梅山教满门,你们也不算冤枉!贫道查知当年行凶的教主与你并非血肉至亲,亦非师徒关系,若你能跪在贫道面前磕上三个响头,贫道慈悲为怀,说不定便饶了你性命! 我当时怒极反笑,原地转了一圈,看了看满地的尸首,那可都是与我生死之交的本教兄弟,当下大声喝道,我梅戏龙一条铁铮铮硬汉,功夫敌不过你,死则死耳!要梅某向你这狗道士求饶,却是想都别想!有种的便将姓梅的杀了!” 说到此时,小二端来了饭菜,只是那少女似乎还没听够,于是接着问道:“那后来怎样了?爹爹适才讲到您那时候是三十岁,如今过了四十多年,现在爹爹岂不是七十多岁了?可又不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爹爹仔细讲给茵儿听!” 那名叫梅戏龙的汉子又道:“早就听闻这山河楼的佳酿名满天下,茵儿莫急,待为父先解解酒瘾,再来说与你听!” 庚石习武十年,最爱听江湖上的奇闻,此时听梅戏龙讲述往事,虽说真假不知,却也极其精彩,杨老令公的杨家枪他也见马世贞使过,杨家将的故事闻负山也曾讲过,听那会使杨家枪的夏侯长老如此轻而易举的被道士杀了,不由觉得义愤填膺,脸上现出怜悯之情。 而闻负山却心道,这汉子若是四十年前才三十岁,那么如今该是七十多岁才对,可观他身体,并不像七十余岁的老人。若说是改装易容,变更嗓音,但眼中光泽却无法掩饰。要知道眼睛乃人一身精气所系,一个人在婴儿c少年c中年c老年时期的眼中光泽又各自不同,无论如何是假装不来的。从这汉子眼中的光泽看来,他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岁。以此推断,这汉子定是为哄女儿,讲了一段别人的故事,或是随口编造的了。可庚石尚年轻,却是信了这胡编乱造的言语,于是又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此事破绽甚多,贤侄切不可信,只当做说书先生之故事即可。 庚石看了字,也蘸了茶水,写道:少女年幼,不可欺之,若不揭穿其父谎言,恐对少女成长留下阴影,叔叔请作壁上观,看小侄如何拆穿骗徒面目。 闻负山摇摇头,蘸了茶水写道:贤侄不可,听此人呼吸之间,似乎修炼有邪派内功,你我客居此间,万不能惹上是非。 庚石正待回话,却只听那汉子大喝一声,转头对二人道:“你这两个白面厮!鬼鬼祟祟谈论梅某,当姓梅的是头一天闯荡江湖吗?今日若不留下万儿,休想走出这山河楼!” 庚石年轻气盛,当下便要起身,闻负山却是沉稳之辈,于是按住庚石双手,自己起身冲那汉子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好汉请息怒,我叔侄二人并非江湖中人,只是在此间用饭完毕稍作歇息,适才听好汉讲述往日威风事迹,不由得心生向往,这才与舍侄讨论一番。在下叔侄二人绝无嘲笑之意,还望好汉莫要动怒!”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闻负山又说得谦卑,那汉子也不好发作,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大碗酒,说道:“看你二人弱似幺鸡,也不是江湖中人!梅某不与你计较,不过今日还需教你个乖,若以后再听江湖人说话,私下谈论不加避讳,恐怕二位的脑袋在脖子上便不会那么牢稳了!” 不待闻负山回话,那叫茵儿的少女接过父亲的话说道:“爹爹!这位大哥哥和大叔叔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您就别冲他们发脾气了吧!茵儿已吃得饱了,爹爹也快些用饭吧,吃饱了才有气力讲故事啊!”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庚石,突然脸上一红,又低下了头。 庚石见这少女如此可爱,心中已泛起一丝涟漪,此时只想和那少女聊上几句,于是起身抱拳说道:“多谢好汉提点,也多谢姑娘出言劝阻令尊!在下姓骆,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我萍水相逢也是有缘,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面上更红,双手只管揉搓衣角,也不答话。那汉子却冷冷道:“四海之内未必皆是兄弟!梅某身负血海深仇,喝多了酒免不得管不住手要杀人,阁下二人若是识相,还请移步他处,以免遭了横祸!” 庚石向来能言善辩,此时实因被少女秀丽容颜所吸引,才口不择言地搭讪,又被那姓梅的汉子一顿抢白,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地。闻负山见状,忙向那父女二人道了歉,拉了庚石转身离去。 二人出了山河楼,走了数丈,庚石这才回过神来,对闻负山说道:“闻叔叔,您觉得那叫茵儿的姑娘相貌如何?” 闻负山哈哈一笑,拍了拍庚石肩膀道:“看来贤侄是长大了,莫不是情窦初开,心中爱上了那姑娘吗?” 庚石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又长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闻负山饱读诗书,自然明白这几句诗的意思,于是说道:“这姑娘相貌清秀,与贤侄很是相配,只是其父似乎不是正派人士,这门亲事,恐怕骆兄不会同意。” 庚石回道:“闻叔叔想到哪里去了,小侄与茵儿姑娘萍水相逢,并未相谈,更不用说明白她心中所想,有什么爱好。如此什么都不知,何以能谈婚论嫁?再说小侄待闻叔叔伤好之后还得去少林寺求援,又要上汴梁寻父,此等儿女私情,哪有工夫去想!” 闻负山知道庚石素来嘴硬,也不点破,只微微一笑,径自沿街而行。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正是洛阳城夜市开张之时,大宋朝国盛民富,更胜唐代。此时才过清明,天气逐渐转热,无论富商巨贾还是升斗小民,只待日落西山便走出家门,涌向街头,享受夜市的繁华与热闹,只见朱雀大街上处处各有茶坊c酒肆c面店c果子c彩帛c绒线c香烛c油酱c食米c下饭鱼肉鲞腊等铺。形色市民忙忙碌碌,贩夫走卒竞竞营营,各家店铺客人进进出出,百样马车喧嚣过市,各种风流文士携娴淑仕女漫步街边,当真是一番无上盛世的景象。 二人逛得小半个时辰,见街边有一茶点铺子,上面幡旗上些着有“冰雪甘草汤”c“冰雪冷元子”c“生淹水木瓜”c“凉水荔枝膏”等冷饮凉食,铺子门口放着一尊人来高的冰鉴,从缝隙之中透出丝丝凉气。二人坐在铺子门前的桌边,闻负山叫了一碗‘木瓜渴水’,庚石则选了一碗‘生淹水木瓜’,慢慢享用。 正吃喝间,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爹爹吃醉了酒,不如先在此用些冷饮凉食醒醒酒,咱们再行寻找投宿之处。”声音清脆婉转,正是适才在山河楼遇到的名叫茵儿的少女。 那姓梅的汉子回道:“爹爹不过才喝了十三坛酒,如何能够醉了?八成是茵儿你想吃这些冷饮了吧?却不直说,真个古灵精怪” 那父女二人在远处寻了个桌子,叫了两碗杨梅浆,细细品味。庚石担心闻负山再来取笑,只假装没看到那父女二人,径自吃着碗中冷饮。 过不多时梅氏父女吃完凉食,正欲会钞,只听那姓梅汉子叫道:“他奶奶的!老子钱袋去了哪里?店家!店家!你这店里是不是有手脚不干净的!没来由得偷了老子盘缠!” 这冷饮店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瘦弱汉子,虽长得样貌忠厚,可一张嘴是真个利,见姓梅的汉子如此嚎叫,似乎是碰瓷的,于是叉开了腰扯足了气势,冲着那姓梅汉子便是一番争论,姓梅汉子武功虽强,口才却是平平无奇。只三言两语便败在了店老板的口下,直气得脸色发青。那叫茵儿的少女自来文静,从不与人争辩,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坐着生闷气。 正争论间,邻桌一个老汉却来劝道:“两位莫要争论,老汉适才见有个矮小瘦弱的少年从这位大爷身边经过,老汉认得这少年,他叫和新,是个破落户,家中三代都是做那偷鸡摸狗营生的。准是他见这位大爷面生,将大爷的钱袋偷了去。” 听得这番话,姓梅汉子不禁面露尴尬神色,嗫喏道:“原来是个蟊贼,却是在下冤枉了店家”说完又向那老板赔罪,那老板虽是嘴不饶人,可对方道了歉,也不好再与其争论不休,只是问道:“客官知道小人是冤枉的,那小人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客官的钱袋被偷了去,如何来会钞呢?本店小本生意,是概不赊账的,请客官见谅则个。” 姓梅汉子转头去看刚才的老汉,那老汉却转头看天,其他桌上的客人也转头看天,似乎天上有什么神奇现象出现。 正尴尬间,庚石看那叫茵儿的少女眼中含泪,似乎要哭了出来,于是摸摸口袋,当中只有二十文钱,其余都放在了百药堂客房中了。于是挺身上前,对店老板说道:“老板莫要急躁,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这位大爷钱财被盗,也是可怜。在下与这位大爷二次相见,也算有缘了,我来替他会了钞吧!共多少钱来?” 那店老板回道:“两碗杨梅浆,共十八文。” 庚石数了十八文钱,交给了店老板,假装没看到姓梅汉子,兀自回了桌上,途径茵儿,只见少女笑逐颜开,脸上犹自挂着几滴泪珠,当真是见者犹怜。向前走了几步,又返回到少女身边,将剩余的两枚铜钱也放在桌上,温言道:“茵姑娘,这两枚铜钱你且拿去,买串糖葫芦吃吃,若实在有了难处,可去宁仁坊的百药堂找我。”说完不待少女回话,拉着闻负山便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怨憎相会(1) 待得回到百药堂,已是将近午夜,百药堂此时已无客人来看病,店中伙计们都已下工回家去了,后堂尚有一名婢女。那婢女见二人回来,赶忙烧了热水,并要为二人洗涤脏衣。闻负山伤势渐渐好转,自也觉得开心,况且独居荒村多年,早已习惯了一切杂事都亲力亲为,于是连忙谢过那婢女,并说道:“劳烦姑娘为我二人烧了热水,这时候已然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罢,浆洗衣物之事就由在下亲为好了。” 那婢女虽说时常伺候堂里的病人,但从来没有为病人浆洗过衣服,只因卜言朝特地下了命令要好生伺候闻负山,她也无法,只得勉勉强强听从主人的命令,这时已过了子时,困意早就涌了上来,听闻负山如此说话,也不推辞,当即告退。 二人泡好了澡,才穿上衣服,卜言朝已来到了客房。他见闻负山面色红润c眼中有神,便已知道是‘蝤蛴浮游丹’在自己独门真气的催动下已经生效,再服两颗丹药,这内伤即可痊愈了。于是向闻负山说道:“看闻兄气色,内伤已好了大半,第二颗药丸服下乃是养气生精的作用,最是重要不过了,还请令侄在门外护法,切莫要下人们过来扰了医治。” 庚石连忙应了,站到了门外。闻负山谢过卜言朝,并说道:“卜先生果然是医术通神,再加上尊师的灵丹妙药,在下已觉得好的多了。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除诊金外,在下略微懂些丹青之道,早年也曾拜在一位名师门下,因而收藏了一幅先师的画作,不如在下借花献佛,把这幅先师早年所作的《抱朴子炼丹图》赠予先生,以表谢意如何?”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递到卜言朝面前。 卜言朝是道门中人,师承当代丹药名家徐神翁,自然也热衷于炼丹术。要知其时天下炼丹修道之士,无不对东晋葛洪敬若神明。那神宵门掌门也明白修道更离不了诸般神奇的丹药,虽说徐神翁与其他同门向不来往,但收其为徒也是为了他的一身绝妙炼丹本领,于是也默认了徐神翁的行为,且并不加以干涉,这才导致了徐神翁一脉对神宵一众同门并无多少感情。若非柳素君以上古灵物‘碧水金蟾’为诱饵,卜言朝也不会答应助纣为虐,戕害找上自己医治的病人。 这幅《抱朴子炼丹图》乃是道教名画,卜言朝早就有所耳闻,且一直有收藏此画之意,无奈李公麟隐退已久,不喜外人打扰,再加上卜言朝平日繁忙,也就渐渐地绝了收藏此画的念头。如今闻负山居然要将此画赠予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好事。只是先前已答应了柳素君,助其戕害闻负山,若此时收了这幅画,岂不是恩将仇报连江湖上最下三滥的蟊贼也不如了? 但是那‘碧水金蟾’的诱惑力更是大过了《抱朴子炼丹图》,想到此节,卜言朝不由得心中纠结,脸上神色也是阴晴不定,于是说道:“闻兄客气了,在下受恩师多年教诲,自来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收取诊金乃是丹药炼制不易之故,若再收下这幅图画,实在教人心中难安!既然闻兄是龙眠居士高足,那也定然是妙笔生花的丹青国手了,不如在下收藏一幅闻兄大作,也算是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吧?” 闻负山本是不舍得将此画赠人的,这般说也是客气,见卜言朝如此推辞,心下暗喜,于是回道:“在下拙作粗鄙丑陋,难登大雅之堂,既然卜先生如此看得起在下,那闻某只好将拙作赠予先生了”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接着道:“这幅《东皇太一》是在下临摹先师所画的《九歌图》中的一幅,在下虽对道教了解不多,却也明白太一神乃是道教中五方五帝中的主神,卜先生道门中人,此画赠予先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请先生笑纳!”话说到如此份上,卜言朝已不能再拒绝,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收下了这幅画。 卜言朝接着道:“闻兄大作,值得收藏,在下明日便请人裱糊了起来挂在中堂,日日观摩。此刻时辰已到,咱们开始运功疗伤如何?” 闻负山忙道:“有劳了!” 闻负山被柳素君击中了胸口,那‘天风真炁’伤了任脉,这任脉是人身上奇经八脉中最为重要的一条经脉,向来有”阴脉之海“之称。任脉起于胞中,止于下颌,共有关元c气海等二十四个重要穴位,此经主要有调节阴经气血的作用。天风真炁入侵任脉,使闻负山先天真气受损,体内五行混乱,若非昨日服了那‘蝤蛴浮游丹’,再有卜言朝以同属性天风真炁修复其任脉,恐怕闻负山早已一命呜呼了。 今日第二颗丹药服下,其作用便是养气生精,卜言朝再以独门内力输入闻负山带脉。带脉也属奇经八脉之一,它在人体的腰部围一圈,是一条横向的经脉。人体上其他的经脉都是纵向的,这条经脉就好像一条绳子将所有的经脉系在一起,所以称为带脉。其功能可概括为“总束诸脉”,内力行走带脉诸穴,有强化胞宫c固摄下元c养气生精的作用。 卜言朝先以金针刺其五枢c维道c章门等穴,以便打开带脉之门,再以三分阳气配七分阴气缓缓渡入,真炁入脉后再转化成七分阳气配三分阴气疾速绕带脉而行,真气运行一个时辰后将会自动行至阴蹻脉和阳蹻脉,接着进入足太阴脾经c足少阴肾经c足厥阴肝经,最后进入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c足少阳胆经,此次行功需三个时辰,至卯时行功完毕,闻负山便会基本痊愈。卜言朝一边讲述,一边施针,闻负山对照自己所学,更对徐神翁一脉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施针完毕开始运功,此刻最忌分神,是以二人都闭口不言,霎时室内安静得如同被抽离了一切。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庚石独自坐在门外,只觉得甚是无聊,想要去下楼去院中活动活动筋骨,只是身负护法重任,又不便走开,只能在原地默默发呆。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困意渐渐涌上来,只觉得两个眼皮似要打架,拼命地往一块儿凑合。又过片刻,庚石已在半梦半醒之间了。 这时,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此时离庚石三丈有余的廊上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不知隐藏在了何处。又过得盏茶时分,那身影又从一个柱子后闪了出来,但见这人身材高高瘦瘦,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脸,看不清楚面貌,只有一副眸子闪闪亮亮,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犹自睡觉的庚石。 那黑衣蒙面人盯了一会儿,突然伏下了身子,‘喵’地一声从嘴里发出,原来是学了一声猫叫。黑衣人见庚石只挠了挠头,又接着睡去,胆子也大了几分,往前走了十余步才停下来。又过了片刻,黑衣人捡起一粒石子,掷向庚石的方向,同时又学了一声猫叫。这时庚石尚未察觉,犹自在睡梦之中。那黑衣人看如此情形,胆子更大了,于是快速又向前走了二十余步,此时已距离庚石一丈左右了。 这黑衣人自然是柳素君了,白天他以‘碧水金蟾’为诱饵,诱得卜言朝终于答应助其戕害闻负山,二人一番商议,终于定下了害人的计谋:此次由卜言朝在内室全力救治闻负山,却让庚石守在门外,一来担心庚石在内室会阻碍柳素君下手杀人,二来门口的凳子上卜言朝已涂了一层安神朱砂散,这并非毒药,只是平日里用于治疗失眠多梦c疏肝解郁的一副强药,对方即便是江湖中的老手,也不会察觉。 卜言朝计划在寅时左右他助闻负山行功会至最紧要的关头,而这时安神朱砂散的药效将会发挥至极限。此时柳素君便可出现,先打伤守在门外的庚石,使其丧失战斗力,然后冲进内室以重手法点了闻负山身上几处要穴,如此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得闻负山了。 看庚石睡得正酣,柳素君想起桃林中断臂之恨,不由得怒从心头起c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顿时双足点地,直奔到庚石面前,气贯右臂双指倏然点向庚石胸口膻中要穴,这一下若是点得实了,盏茶时分便会使人窒息而死。这十年来庚石苦练少林武功,再加上千年灵芝血的培育,身体早已有了自我防御的机制。这一指堪堪点到其胸口三寸处时庚石右掌忽的提起,挡在了胸前,只听蓬地一声,柳素君手指击中了庚石手心劳宫穴。虽说庚石以手掌挡住了,只是柳素君这一指用尽了全力,约莫有一半劲力还是透过了手掌击中了膻中要穴,只听闷哼一声,庚石已软倒在地。 柳素君担心庚石佯装受伤再反过来坏了自己大事,于是运指如风,连点他四肢上一十六处要穴,使其十二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待得点完,柳素君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左臂便是这小子用柴刀砍断的,于是更增气恼愤恨,心下一横,想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小子,以绝了后患。想到此节,柳素君面露狰狞之色,气贯右掌,以一招‘炁裂苍天’猛地击向庚石小腹气海处,这‘炁裂苍天’乃是‘天风控炁决’中最为狠辣刚猛的一招,要旨便是先以真气笼罩敌人全身,使敌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再一招击向敌人要害,江湖中丧命在这招之下的好汉不在少数,实是郭天信的成名绝技。 待掌力甫及庚石小腹,柳素君只觉得有一股怪异的力道挡住了自己的掌力,这般体会自闯荡江湖以来从所未有,如同是有一个看不见的绝顶高手挡在了手掌与庚石之间,紧接着只见一道紫色光芒从庚石腹部直透而出,照耀得整个走廊如同白昼,这紫光虽不如何刺眼,却已令柳素君觉得周身气脉突突直跳。柳素君虽不明白此事到底为何,只因江湖经验极为丰厚,顿时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纵出一丈,避开了紫光。紧接着身形一飘,便已跃上了房顶。 这百药堂的房顶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瓦片,柳素君掀开一片瓦,便已能看到室内烛光昏黄中,卜言朝一手按在闻负山头顶百会穴,一手按在其腰椎志室穴上,二人身周一片氤氲白气,看样子是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柳素君侧耳一听,并不能听到庚石有何动静,不知其到底是尚在昏迷中还是已经醒来躲在暗处伺机偷袭,柳素君报仇心切,也不细想,飞脚踢开了一片瓦,纵身跃进了内室。 柳素君双足甫一着地,立刻以右掌护住了心脉,跟着使了一招扫堂腿,随后身形一纵,闪到了一座药架之后,此刻定睛一看,室门并未打开,想必庚石必定醒来。而前方三尺处,便是闭着双眼的闻负山,这时卜言朝突然睁开双眼,对柳素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速速出手,以免有变。 柳素君双眉一挑,目中精光毕射,右掌虚引一招,紧接着变掌为爪,以鹤嘴之势猛地击向闻负山头顶百会穴,这一招‘鹤俯首’是郭天信自创的‘鹤鸣深谷掌’中的一记杀招,这套掌法虽刚猛不足,却异常狠辣凌厉又兼之招数怪异,令人防不胜防。此时只听嘭地一声,室门已被一脚踢开,庚石闪了进来,见到眼前情景不由得怒喝一声:“贼道尔敢?!”话音未落,庚石手一扬,一道紫光射向柳素君右手会宗穴。 庚石从未学过发射暗器,手法不免毛糙,此时心急之下只得用力将夜明珠掷向柳素君,只盼能阻住柳素君一刻。只听波得一声,夜明珠已撞在了柳素君会宗穴上,只是柳素君此招全力施为,只撞偏了两寸,鹤嘴只是避开了的百会要穴却是依然击中了闻负山的头顶。 原来庚石在半睡半醒之间,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脑海中说道:“悬黎护体,百无禁忌!主人快快醒来,佛敌仆人意欲行凶!”紧接着觉得那夜明珠在小腹处发出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游走在自己周身气脉之中,只须臾间已能行动如常。庚石醒来,只听到房顶传来瓦片破损的声音,登时清醒过来,一脚踢开了房门,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柳素君一招‘鹤俯首’击偏了三寸,却依然令闻负山闷哼了一声,口中狂喷一股鲜血软倒在地。那夜明珠本身有些灵力,柳素君只觉得右臂会宗穴上一阵刺骨凉意,沿手少阴三焦经疾速而行,瞬间整个手臂上便已结了一层霜,卜言朝见此情景,生怕柳素君被这怪异珠子杀死从此失去‘碧水金蟾’的下落,于是急忙跃起捻起十余枚金针,连刺柳素君身周十三处枢要大穴,以阻止这不知名寒气侵入四肢百脉。 与此同时,悬黎珠离开庚石身体,令庚石又觉得昏昏沉沉,直欲跌倒。眼见卜言朝相救柳素君,心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二人乃是一丘之貉,庚石心中怒火燃烧,却已无能为力。卜言朝对柳素君道:“此子有宝物护体,师弟切勿急躁,要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暂且撤退,待我查看师弟伤势。”柳素君也觉此时全身如入冰窟,寒冷难当,当下由卜言朝搀扶着逃了出去。 庚石眼睁睁看在二人逃去,却无力追击,当下捡起悬黎珠放入怀中,也顾不得运气行功,连忙扑到闻负山身边,只见他呼吸微弱,面如金纸,生死只在一瞬之间了。正待说话,只听外面一阵鼓噪,有小厮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大家快逃啊!”庚石心中一惊,顿时明白,定是柳素君的毒计,以武功无法杀死二人,便来放火烧死他们。于是强忍着心中诸般情绪,背上闻负山便走。 出了内室,只见院中火光冲天,小厮仆役各自奔走救火,所幸火势尚未烧到这边,待要寻路逃走,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到院中。那人影道袍飘飘,须发皆白,犹如仙人下凡,看样子是个年迈的道士。那道士轻飘飘落到地上,随手抓住一个小厮,厉声问道:“贫道徒儿柳素君在哪里?是哪个找死的放的火?” 那小厮才从梦中被人叫醒,本身带了一肚子起床气,顿时没好气道:“你这牛鼻子怕不是失心疯了吧?找徒儿不在道观里找,却来医馆!老子又哪里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放的火!没来由得扰人清梦!”那道士冷哼一声,随手拍向小厮头顶,顿时那小厮委顿在地,一命呜呼了。 庚石听这道士说话耳熟,猛然想起,原来他便是郭天信,此时闻负山命悬一线,实在不便与郭天信照面,于是又返回屋里,翻窗而逃。此时天色未亮,大街上除了几只流浪的猫狗,再无行人。庚石背着闻负山急急奔走,此时只想离郭天信越远越好, 谁料到才逃了一条街,郭天信已经追来,庚石只觉又急又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定是不知百药堂中哪个下人多嘴,告诉了郭天信二人的来历,以致郭天信追来要为徒弟报仇了。而此时闻负山命在顷刻,庚石只想速速逃离郭天信,脚下生风,也不择路,只管向偏僻处奔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怨憎相会(2)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梅氏父女在冷饮摊子上被人偷去了钱袋,幸好遇上庚石替二人会了钞,这才避免了无钱会钞的尴尬,只是此时身无分文,连客栈也住不得了。梅戏龙心想,若此行只有自己一人,随便找个大车店或者野外的破屋也能对付一宿,只是女儿自幼娇气惯了的,怎能让她也受这般苦楚? 适才和冷饮店老板争论了一番,梅戏龙此刻也没有脸面再去向他打听洛阳城里哪有借宿的所在了,拉了女儿的手匆匆离去。父女二人在大街上走了许久,经过了七八家客栈,客栈门口的小厮也都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看到二人面露难色,便能猜到二人是无钱住店的,是以也不上前迎接,只是横眉冷对落魄人,俯首甘为贵客犬。面对此等屈辱,饶是梅戏龙这等见惯了生死的硬汉,也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 那少女茵儿看得出父亲的不甘与愤怒,低声劝道:“爹爹莫要着恼,不如我们去宁仁坊找刚才的小相公吧,依女儿看,他是有侠义心肠的好儿郎,想必他定会助我父女二人渡过难关的。” 梅戏龙道:“茵儿乖,你年岁尚幼,不曾见识过江湖的凶险,适才那二人,依为父看来都不是寻常百姓。那中年汉子不会武功,身上受了内伤,听他呼吸之声,恐怕伤他的人是个功力极高的邪派高手,却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那少年的武功家数却是少林正宗,只是火候未到,不过看他眼神温润纯正,好似服用过什么灵丹妙药。 咱与他们本素不相识,若是二人只是寻常百姓也就罢了,欠了人情爹爹也能还得上,只是这二人是江湖人物,又得罪了不知什么人,咱与他们结交,万一惹上了麻烦,怕是没来由得沾上了晦气,摆都摆不脱。为父此行有要事在身,不能节外生枝,茵儿先委屈一下,咱不去找他们了,今晚先找个寺庙凑合一夜,明日为父想法子弄些钱来,定不会让我的乖女儿饿了肚子便是” 那少女好奇道:“住客栈要钱,难道住寺庙那些和尚们便不与我们要钱吗?” 梅戏龙道:“和尚们要普度众生,自然不会向我们众生索要银钱,是以那些故事里的穷书生们上京赶考,住不起客栈的,便都会投宿在寺庙里,同和尚们一起吃斋饭睡硬板床,不过书生们若是来日考中了进士状元什么的,也会拿些钱财布施给庙里,寺庙平日又有香油钱的进项,再加上自古以来官府不向和尚们收税赋,是以这帮和尚们可不缺钱,既然不缺钱,我们去借宿一晚,那也不打紧的。” 茵儿从来没住过寺庙,此刻只觉得新鲜,也不再说,只得跟着父亲寻找寺庙。父女二人走了两条街,也没看见一个和尚,只得向路人打听,连问了人,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梅戏龙,话也不答匆匆便走。梅戏龙心下好奇,也不知是什么名堂,只得沿街而行,寻找和尚们的踪影。 过不多时,二人来到御街上,此时已近午夜,御街上仍是人头攒动,各种瓜果食品小贩尚未收摊,热闹的很。这时茵儿见不远处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围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在讨价还价,于是灵机一动,上前与众少女攀谈了起来。梅清茵长相甜美,又向来聪明机灵,平日在同龄的少女们之间甚受欢迎,此刻也是如此,盏茶时分已和众少女叽叽呱呱交谈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茵儿返回父亲身边,说道:“爹爹,你道奇怪不奇怪,听那几个姐姐说道,近日里不知道为何,洛阳城里好多和尚都不在寺庙里待了,有的还了俗,有的做了乞丐每日沿街乞讨,有的去了客栈酒楼做小厮,甚至还有的整日和些偷鸡摸狗的小贼混在一起了。这帮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梅戏龙奇道:“难道这帮和尚都加入了丐帮?那也不应该啊,虽说佛门诸派向来和丐帮交好,但也不至于去做了丐帮的弟子。茵儿,那几个小娘有没有说这些和尚如今都聚集在城里的什么地方?” 茵儿说道:“据刚才买冰糖葫芦的小姐姐说,前面天津桥头有一伙和尚,在那讨饭大概十多天了,见了人只是跪着磕头流泪,也不说话,很是奇怪。” 二人沿御街北行,到了天津桥附近,果然见七八个和尚跪在桥头,手里捧着钵盂,其中几个年岁尚小的和尚见了人便哭哭啼啼地伸出钵盂,路人见状不忍心见,不仅给了钱,还给些饭食瓜果。 梅戏龙疾走上前,问道:“诸位小师父,为何不在寺中念经修行,却在这里乞讨,莫非是入了丐帮吗?” 其中一个中年和尚合十道:“施主取笑了,我等在此乞讨实在是迫不得已!前些日子城中来了一伙道士,很是凶恶野蛮,打死了我们的住持方丈,更将小僧诸人赶出了玄奘寺,说是以后这寺庙便需改成道观,让与他们居住。我们大多是孤儿,在洛阳无亲无故,出了寺便无处可去,只得在此乞讨了。” 梅戏龙又问那些道士是什么来头,中年和尚却是连说不知,几个小和尚此刻更是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中年和尚又道:“施主找到我们,看起来不像是要布施,而是有事要问,不知是也不是?” 梅戏龙只觉得这和尚通些人情世故,于是说道:“我父女二人适才在冷饮摊子上吃些东西,谁料被小贼偷了钱袋,摊子上有个老汉说是个叫和新的小贼偷去的,那小贼家中三代都是做那偷鸡摸狗营生的,敢问小师父听说过这厮么?” 那中年和尚回道:“施主说的可能是城南的贼王和家,和家世代以偷抢拐骗为生,城中所有小贼都是依附和家的,和家当家的原本是山大王出身,武功高强,城里没人敢惹,小僧劝施主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了吧,免得惹来事端。” 梅戏龙笑道:“多谢小师父,在下知道贼窝在哪里便好说了,此刻也不忙去寻他们的晦气。现下最要紧的是小女赶了一天路已极累了,请小师父告知在下,哪里能让我父女二人安安静静地歇息一晚?” 那中年和尚道:“施主,洛阳城大部分寺庙此刻都已被道士们看管起来了,只有城西南宏济坊有个废弃的寺院,向来人迹罕至,日间小僧听人说,道士们去了那里,不过不多时便退了出来,想必是” 梅戏龙问道:“想必什么?” 中年和尚道:“那寺院不是我们佛门的,是个外来教派的,荒废不知多少年了,传闻里面闹鬼,据说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是以向来没人敢进去。小僧劝施主也别去那里了免得被恶鬼害死了。” 梅戏龙哈哈一笑,说道:“这世上哪里有鬼!即便是有,老夫也要捉他一两个来当下酒菜!再捉一两个打得他服帖,伺候我女儿吃饭穿衣!多谢小师父这番指点,待老夫了却了俗事,定然替你等讨回个公道,让你们重返佛门!茵儿,咱们走!”说罢牵着女儿清茵,施展轻功倏然而去。 这中年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日间挑拨许多同门群殴柳素君的玄奘寺的知客僧,他一向聪明机灵,此刻看梅戏龙如此武功,有心与其结交,于是大声叫道:“施主!小僧法号觉融!与施主一见如故!甚有缘分!还请施主明日再来此间!小僧对施主说说和家的一些情况!” 梅戏龙轻功高明,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觉融和尚不知他听没听到自己的叫喊,当下楞在了原地,这时只听前方破空声响,只见一个黑影飞来,啪地一声落在觉融面前,原来是一块砖石,觉融捡起一看,砖石上寥寥草草刻着几个字:知道了,明日原地等我。 觉融摸了摸这几个字,感觉似乎是以手指刻成的,他听方丈讲过武功,知道这是极其高深的内家功夫,此时心中暗喜,转身对众僧说道:“师弟们莫要悲伤!适才的施主是个武功高手,本领怕是不在方丈之下!明日看你们师兄我的,定要求得他替我们报仇!” 众僧庸庸碌碌,这几日都是靠着觉融才不至于挨饿受冻,是以早将觉融当做了首领,此刻听觉融说得这番话,都是喜不自胜,欢呼雀跃起来。 宏济坊位于洛阳城西门之南,此处大多是暗娼c男妓c皮条客c盗贼c骗子c杀人犯c帮派弃徒等人聚集之所,实在可称之为洛阳城最为肮脏污烂之地,普通百姓向来远离此间,一般江湖人物也不屑来此,洛阳官府因与此地蛇头有些不见光的交易,也懒得去管,是以宏济坊便已成了一片法外之地。 父女二人到了宏济坊,正要打听废弃寺院的所在,已有几个浓妆艳抹的男妓扭扭捏捏地走来,边呻吟,边尖声嗲道:“大老爷快来疼惜弟弟一番罢!弟弟可不比城东春香院c城北媚香楼的娘儿们差呢!保管叫大老爷飞上天去!” 梅戏龙江湖豪客,哪里见过这等肮脏场面,当下忍住了恶心,抬脚踢飞了这几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紧接着又有几个怪模怪样的人走来,看脸上神色,都是不怀好意的,梅戏龙不想与这等烂人纠缠,运起真气,使出一招十万山河掌中的‘岐山暴虎’,将几人打倒在地,紧接着跃上了屋顶,飞身而去。 屋顶上视野极好,再加上明月在天,不消片刻梅戏龙已看到不远处有个占地颇广的废弃寺院,宏济坊到处都是怪模怪样的人在街上游走,唯独此地不仅荒凉,周遭更是一个人也没有。院中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仔细听来,甚至连蚊虫鸣叫的声音也无。 梅戏龙自是毫不畏惧,只担心女儿害怕,于是沉声问道:“茵儿,咱们今晚在此歇息,你可害怕吗?” 茵儿回道:“有爹爹在此,女儿什么都不怕!” 梅戏龙随手从路旁折断一树枝,用火石点了做成火把,牵着女儿进了废弃的院子。这院子进深约莫有七八丈,荒草已没过了膝盖。那少女清茵的母亲本是苗家女子,苗人制蛊辟毒之术天下无双,因而此刻梅氏父女并不担心荒草中隐伏有毒虫毒蛇。 院子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大殿,大殿正门一扇已不知去向,一扇却倒在了大殿里面,正门之上斜斜挂着一方牌匾,依稀能看得清上面写着‘清净光明’四个斑驳大字。梅戏龙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这大殿片刻,低声说道:“奇怪,当真奇怪” 茵儿忙问:“爹爹在说什么?什么东西很奇怪?” 梅戏龙道:“寻常佛寺的大殿,若非悬山式屋顶便是单檐庑殿顶,要么便是硬山顶,极少有佛寺大殿会建造这等石构歇山式屋顶。再者说,寻常佛寺的正殿皆是大雄宝殿,这座大殿却是‘清净光明’,怪不得刚才那和尚说这不是佛门寺院,却不知此间是什么教派所修建的寺院?”虽觉奇怪,却依然牵着女儿进了大殿。 大殿中破败不堪,供桌香炉蒲团等物散落在地上布满厚厚一层灰尘,显然是许久不曾有人在此居住,正中有一尊高约丈许的大佛,这尊大佛也与寻常佛寺中的不同,这佛像背雕毫光四射纹饰,散发披肩,端坐莲坛,面容圆润,眉毛隆起,颚下两条长须,显得安详自如;身穿宽袖僧衣,胸襟打着圆饰套束蝴蝶形结带,向两侧下垂于脚部,双手相叠平放置于膝上,神态庄严慈善。 梅戏龙心下虽觉奇怪,也不去管他,只收拾出七八个蒲团,拍打了其上灰尘,又从包裹中取出一块方布铺在蒲团之上,又拆下供桌的几条桌腿,点成火把插在四周,顿时整个大殿明亮如昼。 清茵伸了个懒腰,坐到蒲团上说道:“爹爹,女儿此刻也不觉得困,反正左右也是无事,不如爹爹接着讲故事吧?” 梅戏龙道:“白天在酒楼中人多耳杂,爹爹确实不想讲,免得闲杂人等听了去,猜透爹爹的身份。倘若再传到那大仇人耳中,使得他有了防范,咱们的大仇就无法得报了。现下此地只你我父女二人,我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讲给茵儿听吧!” 清茵面露喜色,才要拍手叫好,只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梅戏龙江湖经验极富足,一听脚步,便已知道来人身负少林武功,只不知对方来意如何,于是飞身闪到门口,右掌虚引,左掌立在胸前摆了个门户,若来人心怀不轨,一招‘流破夔鸣’击出,定教对方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全身筋脉寸断而死。 须臾间,来人已行至殿门一丈处,梅氏父女借着天上月光与大殿中火把光亮看清了,是个约莫八尺身高c神韵独超的隽秀少年背负着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走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时辰前在冷饮摊子上替父女二人会了钞的庚石。 庚石远远看到有个人影立在大殿门口,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那姓梅的汉子,在这荒废的破庙中三次相遇,也算是极有缘分了,于是停下了脚步,开口道:“原来是梅教主,晚辈这厢有礼了,晚辈叔侄二人遭恶人追杀,慌乱间逃到此处,还请梅教主行个方便,让我二人躲上一躲!” 梅戏龙本是威震江湖的一方大豪,向来恩怨分明,虽说不明白对方来路,但始终是受过此人的援手,于是抱拳道:“原来是小兄弟!若非我父女二人适才受小哥解围,否则定要被那摊主骂作是吃白食的无赖,梅某心中好生感激,请受梅某一拜!”跟着深深鞠了一躬。 那少女清茵此刻也闪到父亲身边,红着脸对庚石低声说道:“多谢大哥哥适才援手,茵儿也很感激你呢,反正这座大殿宽阔的很,不如一起在这里落脚,也热闹些呢!” 梅戏龙让开门口闪身进殿,将女儿护在身后。 庚石负着闻负山进了殿中,小心翼翼将闻负山放在那扇殿门之上,跪在其身旁,语带哭腔颤声道:“闻叔叔!您此刻觉得怎样?都怪小侄保护不周!累得叔叔伤情加重!闻叔叔,求您醒来跟小侄说句话啊!” 梅戏龙见闻负山面色惨白,面对庚石的哀求也是听而不闻,于是说道:“小兄弟,在山河楼之时我已看得出令叔已是身受了极重的内伤,幸好有人用灵丹妙药辅以高深内力为其续命。若我所猜不错,这疗伤非止一次才能痊愈,但看令叔此刻情状,应该是在疗伤之时又一次受到重击,不知是也不是?” 庚石听梅戏龙的推测,已知此人是身怀绝技的,此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跪倒在梅戏龙身旁,说道:“梅教主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闻叔叔的病症所在!闻叔叔对晚辈恩重如山,还请梅教主施以援手,救救闻叔叔!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