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毒后又在教做人了》 第1章 妻主醒了 第2章 有人要抢你相公 第3章 癫痫 第4章 开颅手术 第5章 不孕不育 第6章 鬼怪骨 第7章 大相公 第8章 肉芽 第9章 桃花酿 第10章 变故 第11章 心脏病 第12章 容越的心思 第13章 五公主 第14章 面首 第15章 桓王 第14章 面首 第16章 女帝 第17章 蒙面人 第18章 忍者神龟 第19集 对峙 第15章 桓王 第20集 龟息丸 第16章 女帝 第17章 蒙面人 第18章 忍者神龟 第21章 雅奴 第22章 瘟疫 第23章 真相 第19集 对峙 第24章 封城 第25章 妖怪 第20集 龟息丸 第26章 回到清河村 第27章 庐州城大营 第28章 大巫医 第29章 阴谋 第30章 农夫与蛇 第31章 月笙 第32章 二王子 第33章 杀人 第34章 毒蛇 第35章 陷阵之士 第36章 他来了 第36章 他来了 第37章 腹罨疗法 第37章 腹罨疗法 第38章 你迟早都是我的人 第38章 你迟早都是我的人 第39章 遇狼 第39章 遇狼 第40章 包成粽子 第40章 包成粽子 第41章 讨点利息 第41章 讨点利息 第42章 听墙角 第43章 鸿门宴 第44章 吓得尿裤子 第45章 死了 第46章 替天行道 第47章 获救 第48章 你有多少个相公 第49章 天狼王后 第50章 温泉男尸 第51章 出卖 第52章 我很怕死的 第53章 最恶毒的毒药 第54章 告别 第55章 抵达大渝 第56章 定南王府 第57章 密林遇险 第58章 心上人 第59章 对弈 第60章 袭击 第61章 坠崖 第62章 怀疑 第63章 萧湛的身世 第64章 他不会死 第65章 抓奸现场 第66章 情敌打上门 第67章 壁咚 第68章 赐婚 第69章 腌臜地方 第70章 倾城 第71章 逃离 第72章 揭穿渣男 第73章 讨个公道 第74章 你大哥要娶谁 第75章 西山秋猎 大渝尚武,每年春秋两次的行猎都是必不可少的。 八月初一,天朗气清。 一大早,鼓号齐奏,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留京的众臣于城门拜送。 苏清歌和倾城也坐上了前往西山的马车。 因为楚英必须骑马陪同在龙辇旁以便随时候命,苏清歌她们的马车便跟在后宫嫔妃和随行大臣的女眷车驾的后面。 喜东也跟着来了,她兴奋地几乎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连头发丝都冒着欢喜。 “苏姑娘,奴婢还是第一次出燕京城呢!这外头可太好看了!” 苏清歌瞄了一眼窗外,烟尘滚滚,黄泥地上光秃秃的,远处有几棵歪脖子树。 苏清歌打趣道:“府里的园子不好看吗?” 喜东歪着头想了想:“府里的园子自然是好看的,只是,只是跟这外头不一样,但是,奴婢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苏清歌笑笑,看着远处高飞的鹰,纵横的马,谁又不向往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可是大部分女子的一生却只能禁锢在深宅大院之中,守着不爱的男人,为了儿女勾心斗角的活着。 苏清歌能感觉出来,倾城心里也是高兴的。她一直很安静,但眼中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黯淡无光。 虽然经历了不堪和伤痛,但毕竟还是少女心性。旁边又坐着一个成天叽叽喳喳的喜东,倾城渐渐也融入了这欢愉的气氛。 晚间到达预定驻跸之处,整个随驾队伍扎营安顿了下来。 从高处眺望,连绵十几里扎下一大片的帐蓬,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高五丈幅宽十丈,如众星捧月般被一众规格更小的帐篷围在中央。 楚英此次因为要负责王帐周边的所有安防事务,一直伴驾左右。特地派了身边的小穗子给苏清歌和倾城送来一大盘的烤羊肉和香醇的奶酒。 苏清歌突然来了兴致,让喜东取出桐油布铺在帐外的草地上。 苏清歌笑道:“以天地为厅堂,取星辰做灯,咱们今天就在外头吃,正好将清风长空、草芳木华一起品尝!” 喜东开心地跳着脚:“好啊好啊,苏姑娘就是点子多!” 倾城见苏清歌和喜东都坐下了,也挨着苏清歌坐下,唇边含着笑意,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星子。 苏清歌半坐半躺到桐油布上,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奶酒,大声笑着说:“往事如烟,今晚不妨纵情一醉!” 喜东也是个一点就燃的性子,豪爽道:“好,我陪苏姑娘一醉!” “光喝酒没什么意思,不如来玩游戏?” “以前在家里,我瞧兄长们爱玩斗草的游戏,苏姑娘可会?” 于是乎,两人一边就着星光摸索着找草,然后把各自的草相勾,反方向相拽,断者则输,输了的自然要饮酒一杯。 倾城半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手中握着一壶酒,笑看着苏清歌和喜东斗草拼酒。 她们都是花一般的年纪,也都如花般在绽放。 可自己……还未绽放,便已凋零。 倾城瞬间又伤感起来,悄悄用袖口拭了拭眼角。 苏清歌寻草的功夫比喜东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十根草里面八根输,半壶奶酒下肚,便是面颊生出桃花的颜色。 “清歌怎么喝了这么多?”倾城最初未曾留意,等瞧清楚时不禁大惊失色,看着苏清歌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连忙伸手去探她的头。 一旁的喜东早已醉倒,往后一躺便人事不省。 喝醉的人有千斤重,此话果然不假。 倾城满头大汗,还是没法把两人挪进帐子里。 这可如何是好? 倾城朝远处看了看,此处是女眷的驻扎处,楚英的帐子离她们有些距离,走过去要费些时间。 她从里面取出来毯子盖在二人身上,略略整理了一下衣物便朝着楚英的帐子走去。 苏清歌醉得迷迷糊糊。 似乎有人将她抱起来,然后又轻轻放下。 她以为是倾城,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道:“倾城,你别再为那个渣男伤心了,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来人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问:“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吗?那……萧湛呢?” “他最不是东西!说了要娶我,最后又答应娶别人!他……”后面的话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萧湛心中一痛,道:“若是他有苦衷呢……” 苏清歌恨恨道:“哼!借口!都是借口!” 萧湛深深吸了一口气,给她牵好被子,正要起身离去,却被苏清歌一把拉住领口。 漫天星斗下,两人呼吸相闻,近在咫尺。 “萧湛,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苏清歌的声音带着委屈。 “对不起,我……” 那日陛下让他留宿宫中,他第二日一早才得以赶回王府,却听春见说苏清歌失踪了。 他发了疯一样满城寻找。 当他循着线索找到醉红楼时,只看到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 官府的人从里面挖出几具焦黑的尸首,其中一具女尸身形与苏清歌极其相似。只是损毁严重,实在无法辨认。 后来的几天,他几乎陷入癫狂,派出了飞鹰骑所有的暗卫搜寻苏清歌的下落。 他甚至还派人去了大夏和天狼,终究一无所获。 直到萧御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终于告诉他苏清歌在楚府。 原来她不愿见他。 他也不是没想过偷偷去见她。只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楚府守卫之严,说是如铁桶一般也不为过。 萧湛几次上门,连楚英的面都没见着。 门口的侍卫一见他便如临大敌,就差没有刀枪上阵了。 萧湛苦笑,抬手轻轻将女子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 女子喃喃出声:“萧湛……” “嗯。” “不许你娶别人!”霸道的语气一如往昔。 萧湛失笑,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好,我此生,非你不娶……” “等我有了新欢,你再娶别人……” “你!”萧湛没忍住,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脸。 帐外已有脚步声传来,萧湛恨恨地瞪了一眼苏清歌恬静的睡颜,万分不舍地离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苏清歌晕晕乎乎醒来。 果然是喝断片了,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她摸了摸脸蛋,似乎有些痛,梦中好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心中纳闷不已。 第76章 本公子一定要娶她 见倾城已经穿戴整齐,抱怨道:“倾城,你昨晚捏我脸了?好痛啊……” 倾城笑她:“你这人,自己喝醉了不知道碰着哪里了,倒来怪我。” 苏清歌莫名其妙:“我自己碰着了?” “你昨日喝得那样醉,头一倒就睡死了,我还去找楚大人来帮忙,却不料你自己就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帐子睡了,倒是难为你居然没有跑错帐子!” 苏清歌一听,忽然抓到了重点:“哦?你去找楚大人帮忙?” 倾城顿时脸便红了,抱怨道:“你和喜东都醉倒了,这里我又不认识别人,都怪你们!你还敢笑我!” 说着腰肢一扭便朝帐帘处跑。 却不料迎面撞入一人的怀里。 楚英大手一捞,将倾城揽入怀中,关切道:“可是撞疼了?” “你!”倾城的脸更是红了个透,忙挣脱开楚英的手,兔子一般飞奔出去。 难得见到倾城如此模样,楚英顿时心情大好,对苏清歌道:“苏姑娘,晚上皇帐有夜宴,你们也随我一起去。” 说完也不等苏清歌反应,径自追着倾城去了。 夜幕降临,灯火大盛,远处,有丝竹声飘渺而起。 皇帐离女眷的营地有些距离,苏清歌和倾城乘着马车过去。 下了车,外面已是人影攒动。 王公大臣三五成群闲聊,小姐千金互相道好问安,穿着铠甲的侍卫立在两侧。 突然间,有一道温暖的目光从身后射来,她眉头一皱,心有灵犀般地转身。 灯火阑珊,人头涌涌。 穿过那层层叠叠的人影,苏清歌突然看到了他,心脏瞬时间停止了跳动,天地在一瞬间都失去了声音。 萧湛一身青衣,面容清俊,眼神温和如三月春湖,负手站立在遥遥的一边。 他眉目英挺如画,笑的时候如春花秋月动人。不笑的时候,却是危险的如寂寂深渊。 萧湛望着她,脸上却没有笑意。 苏清歌自然不会知道,她那句“等我有了新欢”让男人气了一晚上,气得心肝肺都快冒烟了,哪里还笑得出来。 太多的人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好似一个个剪影。 苏清歌胸口剧痛。 从她在定南王府被人绑走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来找她。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才说过要娶她的…… 她的视线看向他的身侧,一名粉衣少女盈盈而立,一身广袖流仙裙,华贵异常,面若春桃,眼若秋水,身如弱柳。 这才是他要娶的人,穆家嫡女,穆婉柔。 苏清歌有片刻失神。 身旁的倾城感觉到她的情绪,担心地问:“清歌,你不舒服吗?” 苏清歌摇摇头,苦笑:“没有,只是认错了人。”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跟在楚英身后进入宴饮的大帐,里头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为楚英几人的进入突然冷场,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凝聚而来,有惊艳、有诧异、有揣测、有嘲笑。 “啧啧,你们看啊,指挥使大人居然带着女子过来?” “你没听说啊,那个是青楼的ji女,还怀过piao客的孩子呢!” “那另外一个又是谁啊?” “谁知道呢,八成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 一股无法宣泄的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苏清歌顿时觉得呼吸不畅。身旁的倾城早已僵直了身子,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着。 “清歌!” 萧御一眼便看见了她,笑容满面地上前拉住她:“走,跟我去那边坐去。” 他今日一身紫金银线锦鲤华服,越发显得风流倜傥。 苏清歌眼睛一扫,每张案桌旁只配了两个软垫,她犹豫地看向倾城。 楚英淡淡开口:“倾城姑娘便与本座同坐。” 说罢便径直牵起她的手,朝案桌而去。 苏清歌跟着萧御坐下,一道目光从对面射来,苏清歌知道是谁,她故意没有抬头,轻轻啜饮手中的酒盏。 “萧二公子,你身旁这位是?”身旁一个松绿锦袍公子好奇问道。 “看我这记性,忘了引荐了。”萧御眨巴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牵起苏清歌的手,笑眯眯地说“她是清歌,本公子未来的夫人!本公子一定要娶她!” 仿佛宣布领土所有权似的,他声音洪亮,在大帐中显得尤为突兀。 一石激起千层浪,低声的惊呼声在人群中顿时响起。 “哦?萧家老二要娶谁?跟朕也说说!” 明黄色的衣袍之下,楚渊面色和蔼,大步踏入帐中。 众人齐齐跪下:“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渊挥了挥手:“出门在外,不必拘礼,众卿平身。” 他坐上金灿灿的王座,拿起桌上的热帕子擦了擦手丢到一旁,笑容很是平和。 “萧家老二,都长这么高了,也难怪想娶妻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极为捧场。 定南王萧承恩的案桌就设在王座之下,他笑容可掬地起身道:“陛下别听他胡闹,犬子年纪尚小,娶妻还太早。” 楚渊摆摆手,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像他这个年岁的时候,世子都有了,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萧家老二,你说说,你想娶谁家千金啊?说出来,你父王不给你娶,朕给你娶,正好你大哥也该办喜事了,你要是能赶上,就一起办了!双喜临门!” 全场一片欢腾。 萧御笑着起身,走到场中央,脸色微红:“陛下,臣想娶这位苏姑娘为妻,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不是谁家的千金。” 话音刚落,巨大的抽气声陡然响起,细小的嗡嗡声响彻耳际。 众人齐刷刷地向苏清歌看去,中间还夹着几道凌厉如刀的眼神。 “她不是刚刚跟着指挥使大人进来的吗?” “听说也是青楼女子。” “这种出身的女子嫁入定南王府,那不是全天下的笑柄吗!” …… 萧承恩脸色一沉,道:“御儿,不可胡说!” 楚渊却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淡淡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说,这位苏姑娘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萧御朗声道:“她曾经与臣一同经历生死,臣此生认定她了!” “我不同意。”萧湛起身,缓缓道。 众人却是没料到萧湛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神情陡然间古怪起来。 第77章 九品芝麻官 坐在案桌旁的穆婉柔面皮僵直,神情有瞬间的扭曲。 苏清歌握着酒盏的手也猛地一紧,不动声色地看向萧湛。 楚渊面色一沉,正要说话。 突然听一旁的皇后抢先说道:“这个苏姑娘,臣妾听王妃提过,据说是个江湖郎中,抛头露面走街串巷的,的确不适合二公子,臣妾也不同意。” 萧御一急,脱口而出:“她不是江湖郎中,她医术精湛,还救了我大哥!我就是喜欢她!” 听他这样急于维护,皇后面露不喜:“御儿,你虽然不是世子,那也是定南王府的嫡子,你将来要娶的夫人自当是名门千金、大家闺秀,就算她医术精湛,那也是乡野女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楚渊缓缓看向苏清歌,剑眉一竖,冷然喝道:“来人,将这妖媚惑人的女子拉下去,斩断双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媚惑他人!” “是!”虎背熊腰的士兵们顿时冲进大殿,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臂就向外拉去。 萧御急忙拦住:“陛下,这是做什么?” 楚渊冷冷道:“她先是魅惑你大哥,再又勾引你,兄弟阋于墙,大祸将至!如此妖女,朕不杀她已是看在她救了你大哥的份上!” “陛下!”楚英突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微臣府中还缺个大夫,不如把她赐给微臣。” 楚渊眉梢轻轻一挑,缓缓说道:“你也认识她?” 楚英也没隐瞒:“她在微臣府中小住过几日,确实……医术精湛,举世无双,就连微臣双膝的旧疾也被她治好了。况且,将她赏赐给臣,陛下也无需担忧她会不会魅惑微臣……” 一句话说完,也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渊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些,场上的气氛顿时又松快了一些。 苏清歌见楚英瞎编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突然也有点想笑,当她反应过来他们此刻是在讨论该不该砍掉自己的双手,瞬间又笑不出来了。 再看对面坐着的倾城一脸忧心,眼中隐隐有泪光,便知道她实在是害怕极了,想必是她求了楚英来替自己解围。 “当年,朕遭人暗算,服食了软筋散,浑身无力,你背着朕,一个人孤身冲出了三千兵马围困的皇子府,身上手上几十处刀伤,膝盖碎裂,事后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走路。每逢阴天下雨,你的双膝便会隐隐作痛,这也是朕的一块心病。” “陛下,这些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楚渊半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苏清歌一眼,见她毫无畏惧之色,仿佛只是个旁观之人,思绪突然呼啸而走,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胆大又倔强的大夏女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许。 似乎突然间失去了兴致,楚渊挥了挥手,再也没有方才的盛怒,道:“下去。” 楚英一个头磕在地上:“多谢陛下!” “陛下!”萧御还要再说,萧湛上前一把拦住他,沉声道:“闭嘴!你想让她被处死吗!” 萧御一愣,顿时就没了言语。 歌舞丝竹声又起,现场的气氛却再也没有刚才那样轻松热络。 楚渊早早离席,剩下的人也渐渐散去。 兄弟二人同时争夺一名女子的事情,在喧闹刺激的皇家秋猎祭典中只能算作一个小小的插曲,被无聊的在茶余饭后当做一件可笑的风流韵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宴会之后,皇帝竟然下了一个命令,封苏清歌为太医院掌药,正九品,归太医院节制。 苏清歌听到这一消息时,差点惊掉了下巴。 果真是人在帐中坐,官从天上来。 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好歹也是官啊! 就这样,皇帝派贴身伺候的李总管亲自前来,将苏清歌的随身物品搬到了离皇帐较近的医帐内。 皇帝出行,自然会带足够的医护人员,光太医就带了五个。其他的随行大臣也都会带上自家的府医。 因此,苏清歌这个太医院掌药,其实是个闲差,工作内容也十分简单,只要熟悉医帐放置的药品种类,在其他太医打发人来取药时能准确找出来并双手奉上就行了。 李德全笑容和蔼:“苏太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咱家说。” 苏清歌客气行礼:“多谢总管大人,以后还请总管大人多多照顾。” “苏太医客气了,咱们啊都是为陛下做事,彼此照顾也是应该。” “总管大人哪里话,谁不知道总管大人颇得陛下信任,我们还是得仰仗您啊……” 都是一些官场上的客套话,苏清歌说起来竟然也颇为顺口。 李公公告辞准备出去,苏清歌眼疾手快往他怀里塞了一包银子过去。 李德全笑得更和蔼了,朝她点点头便出去了。 苏清歌松了一口气。她走马上任之前,倾城特地在她手里塞了两包银子,让她“随机应变”。 所谓伴君如伴虎,能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肯定不是一般人。不管怎么说,在李总管面前留个好印象,争取抱上大腿。 只要上面有人,升官发财不一定,保住小命还是可以的。 突然听到帐篷外一阵叫好的声音,夹杂着掌声。 苏清歌走出帐子,凝神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艳红骑装的女子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马儿在天地间奔驰,殷红裙裾在风中翻飞。 她时而单手支撑马鞍骑一会,时而还在马上打个翻身。 场外已经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 苏清歌从未见过女孩子有这么精彩的骑术,不禁看直了眼。 看着看着,她突然败下兴来。 那女子竟然是穆婉柔! 整日撒娇卖萌的大家小姐竟然也会马术吗? 苏清歌一转眼,看到了人群中的萧湛,他也在鼓掌,嘴角还噙着笑。 真是岂有此理! 苏清歌心里觉得十分憋闷,嘴上像嚼了一百个柠檬,酸透了心! 走到一处微高的土坡,拣了一块略微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 正在神伤,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嘲弄地道:“怎么?不能嫁给二弟,你很失落?” 第78章 你信我 苏清歌一回头,看是萧湛,正一脸懒洋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看他那表情,苏清歌更气了,嘴里只淡淡道:“你未来的夫人骑术精湛,你很得意?” 他一听这话,脸上有点楞。琢磨了一小会,突然反应过来。 他走到苏清歌身前,一面笑得开怀,一面指着她道:“我说呢?原来……原来竟是吃醋了!” 苏清歌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两人静静待了半晌。 萧湛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看二弟对你甚是有心,我只问你,你对他是否……” 那日她酒醉后说什么“新欢”,着实刺激到他了。 苏清歌一愣。 侧头细想了想,问:“你知道虬髯客和红佛女吗?” 他稍微怔了一下,缓缓点头。 苏清歌道:“男女之间还可以如虬髯客和红佛女的。彼此关心照顾,却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他听到这里,脸部表情颇为动容,凝视着她。 “那……我们之间呢?” 苏清歌没有说话,心想,你都有未婚妻了还问我这个,有意思吗? 她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他却轻声说:“过来!” 苏清歌没动,他温和地一笑,仍轻声道:“过来!” 苏清歌只得低着头,一步一挪地蹭过去。 他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轻声说:“我就那么可怕?” 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朝她走近了两步。 他轻轻把苏清歌的手挽了起来,苏清歌下意识地缩手,他紧了紧手,道:“别动!”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碧绿的玉镯,往她手上套去。 镯子有些紧,他套得时候,苏清歌觉得有些疼,皱了皱眉头。 “忍一下,很快就好。”他手上的动作很是轻柔,眸光认真的很,仿佛在做着世间最精细的事。他一点点,慢慢地把镯子推到苏清歌腕上。 “这是什么?” “我父王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镯子,将来,将来是要传给我的妻子的。” 苏清歌突然红了脸。 嘟了嘟嘴:“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娶穆……” “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萧湛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狂风暴雨般的深情。 苏清歌微微有些发愣,半晌没有说话。 萧湛微微一笑,打趣她道:“怎么了?开心得说不出话了?” 苏清歌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阿湛,我很傻的,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骗我。” 萧湛心下一痛,伸出双臂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难言的沙哑和压抑:“歌儿,你信我。” 他没说要她相信他什么,但是她在心里跟自己说,相信他,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 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她只有他了。 很多年以后,苏清歌回想起来这一刻,还是会莫名觉得暖心,至少,此时的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前途会有什么风雨,路上会有什么坎坷,他们通通一无所知。 那些隐藏在地底的怀疑的种子,终于在无声地发芽,将会在未来某一个合适的日子,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击碎。 他在她额上印下温柔一吻:“明日我便要陪陛下进猎场,你乖乖待在帐里,不要乱跑,我猎些野鸡兔子回来给你烤着吃。” 苏清歌展颜一笑,重重地点头:“好。” …… 早晨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的。 天公作美,明明昨日夜里还再淅淅沥沥地下雨,第二日就艳阳高照。 倾城带着喜东来医帐看她。 喜东笑嘻嘻道:“苏姑娘……嗷,不对,现在是苏太医了,咱们也去外头凑凑热闹,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清歌正在把医帐内小山一般堆放的药品分类归置,道:“你们去,我还得干活呢。” 倾城也笑着打趣:“哎呀,你这新官刚上任就急着鞠躬尽瘁呀,世子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这些日子她在喜东的感染下,性子活泼了不少。 苏清歌朝她丢去一捆纱布袋,恶狠狠道:“小心我把你丢上山喂狼!” 喜东道:“那我们大人肯定会把整座西山的狼全部杀光!苏姑娘,你今早是没看到,我们大人来跟姑娘道别,那一步三回头,那叫一个依依不舍,还把小穗子留下来保护姑娘。谁不知道,小穗子从十岁就开始跟着大人了,除了入宫觐见,大人去哪里都带着他,这还是头一回把他留下呢!这说明啊,我们姑娘可是大人心尖尖上的人呢!” 倾城听她越说越激动,连忙过去捂她的嘴。 喜东一边说得起劲,一边左右躲开,两个人笑着打闹 却听外头的小穗子轻咳一声,道:“姑娘们,狩猎就要开始了。” 湛蓝的天幕下,萧湛一身黑色骑装,窄袖高领,腰间束带,青靴上绣着暗色花纹,极为利落爽快的模样。 苏清歌几人从医帐出来,远远站在人群之外向里头张望。 萧湛一眼就捕捉到了她俏丽的身姿。 他望着她,笑容明媚和煦。翻身上马,用口型对她说:“等我回来。” 苏清歌脸孔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微微点头。 萧御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神情有些恹恹的。 他先看到萧湛,正想喊他,却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不远处的苏清歌,顿时便沉默了,调过马头朝树林深处跑去。 “驾!” 一声清厉的喝声突然响起,黑色的骏马扬起雪白的马蹄。 “萧世子,怎么还不出发?是在跟美人道别吗?” 来人声音暖容,面若春风,锦缎华服,正是大渝国成王,二皇子楚明成。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有超绝的风华和出乎年龄的睿智。 萧湛低低一笑:“成王殿下说笑了,看成王殿下今日英姿,想必是胸有成竹,定能拔得头筹。” 楚明成长笑一声,驱马上前:“萧世子何必谦虚,大渝谁不知道,你的箭法是萧王爷亲自教授的,箭无虚发,说是百发百中也不为过,有你在,今日谁还能胜过你去?” 萧湛笑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陛下已经先进山了,咱们也去!” “驾!” 第79章 皇后有请 马蹄滚滚,薄雾翻腾,狩猎终于开始了。 西山自古就是大渝皇室的狩猎场。山上丛林密布,雄奇险峻,也有许多珍禽异兽。 按照开国皇帝传下的规矩,春秋两季的狩猎,名为狩猎,实为祭典。 皇帝一般只会象征性地猎杀一头花鹿或者羚羊。当然如果能猎杀到凶兽,那就预示着大渝国来年国运繁荣昌盛,天下太平。 随后皇帝便会回到皇帐,与随行的大臣喝喝酒聊聊天,把表现的机会让给皇子和那些王公大臣家里的年轻公子们。谁带回的猎物最多,还会得到皇帝的封赏。 之前,每年拔得头筹的都是太子楚明德。 太子乃储君,参加狩猎的王孙公子们都不傻,自然没有人会跟这位未来的顶头上司抢风头。 今年太子被皇帝留下来监国,只带了二皇子楚明成,王孙公子们便没有了往年的顾忌,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狩猎队伍渐渐远去,马蹄溅起的烟尘里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苏清歌正要同倾城一起回医帐,却感觉有什么目光落在她身上,顺着那目光看去,正是穆婉柔。 穆婉柔大约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便是骑装也是十分精美的,衬得她整个人娇艳无比。 此刻,她正盯着苏清歌,眼神挑衅。 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心里想什么藏都藏不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全都写在脸上,就差拿个大喇叭循环播放了。她是该夸她单纯呢,还是该说她没脑子呢? 苏清歌也懒得搭理她,转过身就要回医帐。 一个宫女把她叫住:“苏太医,皇后娘娘叫你过去。” 皇后? 苏清歌一听,顿时明白了穆婉柔为何一脸幸灾乐祸,原来是找来靠山了。 虽然知道皇后找她肯定没啥好事,但也不得不跟着宫女过去。 倾城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苏清歌朝她点点头,安慰道:“没事,你先回帐子,我晚些来找你。” 皇后的大帐紧挨着中央皇帐。 苏清歌跟着小宫女到了帐外,两个宫女替她掀开帐帘。 屏风后,一个巨大的紫金香炉立在正堂中间,炉里香烟袅袅,沉香细细。 宫女在屏风外停步,对里面恭声道:“娘娘,苏太医到了。” 透过莹白的屏风,大约可以看见里面正榻上坐着一人,头佩凤冠,身披华服,应该就是皇后娘娘。 苏清歌也不敢细看,连忙低下头行礼道:“下官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一个很有质感和力度的声音道:“都别杵在外面了,进来。” 苏清歌随着宫女进了内室,随即闻到一股桂花的清香。 却听皇后在上头叹道:“哎呀,这桂花的味道怎么越闻越不是滋味,哪里来的乡野之气,竟然污浊了本宫的桂花!” 苏清歌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后宫的女人果然高雅,骂人不带脏字儿的。 说什么桂花味道不对,不就是借此暗讽她苏清歌一身乡野之气污了她的桂花吗? 她温顺地笑笑,假装听不懂:“娘娘,桂花原本就长在山野之中,反倒是脂粉气过重的话,会污了桂花原本的清香。” 站在皇后身边的穆婉柔不乐意了,她今日的妆容精致,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就连衣服鞋袜也都事先用香料熏过,苏清歌说的脂粉气过重,可不就是在讽刺她吗? 于是娇喝道:“大胆贱民!娘娘又没问你,谁让你说话的!” 皇后淡淡道:“婉柔不可无礼,她已经是陛下亲封的太医院掌药,你怎能说她是贱民。” 这话听着好像是在训斥穆婉柔,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穆婉柔福了福身,乖巧地应了声:“是。” 那眼神却如尖刀一般盯着苏清歌。 “苏太医,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苏清歌没有抬头,低声道:“下官貌丑,不敢污浊了娘娘的眼睛。” 皇后轻哼一声:“哦?那日的晚宴上你可是搅出好大风浪,既然貌丑,如何能让萧家两兄弟为了你起了争执呢?你是故意在忤逆本宫吗?” 苏清歌闻言,轻细的肩头颤了颤,她本就料到皇后会为难她,没想到她会拿那晚的事情出来刁难。 当下把心一横,轻轻抬起头。 皇后已经四十多岁,相貌虽然没有美得惊天动地,却有一种端庄肃穆的气质,让人不敢轻视。 据说这位皇后是陛下登基后才娶的妻。 穆家在朝堂门生众多,根系庞大,在军中更是一呼百应,军权在握。 穆家嫡女穆芸湘手腕厉害,执掌凤印几十年,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得皇帝敬重。 这会儿她正凝神打量苏清歌,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苏太医果然美貌,不知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不妨告诉本宫,本宫可以为你牵牵线。”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苏清歌恭敬答道:“微臣只想报答陛下的知遇提携之恩,并无闲暇考虑儿女之情。” 穆婉柔又忍不住出言讽刺:“你嘴上说无暇考虑儿女之情,却来勾引萧世子!心口不一,果真是天生下贱!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出身,竟然还敢妄想攀龙附凤!你就是想给萧世子做妾都不配!” 苏清歌闻言,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微臣配不配的,还轮不到穆家小姐在这里说三道四。你所幸的,不过是投在一户好人家,有一个好父亲罢了。” “大胆!”皇后身边的宫女顿时大声叫道。 穆婉柔之所以能如此嚣张跋扈,不过就是仗着穆家的权势。这位穆皇后又何尝不是呢? 苏清歌等于是连穆皇后一起骂了。 “本宫若是你,必会离萧世子远一些,再泼天的富贵,也得有命去享,你说呢?”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 苏清歌嘴角牵起,嘲讽一笑:“微臣对泼天的富贵并无兴趣。穆家的确权势滔天,已是鼎盛之时,微臣只知道,登高必跌重,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娘娘觉得呢?” 微风从掀开的帐帘吹入帐中,掀起女子的衣角。 苏清歌站在那,身形举止间充满了高贵和傲然。 皇后面容凌厉,对身旁的人沉声说道:“将她拉下去,处死。” …… 第80章 缝针手术 太阳渐渐下山了,皇帝和一同进山狩猎的队伍却一直没有回来。 李德全在帐外转了好几圈了,眼见着天色渐黑,心中渐渐生出焦急。 一列侍卫押着苏清歌从皇后帐里出来。 李德全眉头一皱,上前问道:“这又是闹哪出啊?” 领头的侍卫笑得殷勤:“见过李总管,娘娘吩咐说把她带下去……” 苏清歌见到李德全,一脸谄媚道:“李总管,救救我。” 李德全一看这架势,就猜到皇后必然是想找个借口把苏清歌处理了,想来是为那个穆家大小姐。 他叹了口气:“陛下还未回来,一会儿万一有哪个大臣公子在猎场有个剐蹭,医帐里肯定人手不够啊,这……”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侍卫们也不是傻子,哪有不懂的,立刻就把苏清歌放了。 侍卫头领犹豫道:“李总管,那一会儿娘娘问起来……” 李德全挥了挥手“一会儿忙完了,咱家亲自给皇后娘娘赔罪去,你们先去忙。” “多谢李总管体恤,小的们这就下去了。” 等侍卫们走远了,苏清歌这才凑上前,偷摸掏出一袋银子,正要塞过去。 李德全伸手一挡,道:“行啦,不必来这套,咱家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呀,没事别跑到娘娘跟前转悠,再有下回,咱家可来不及救你!” 苏清歌两手一摊,正要喊冤,却见一队侍卫急匆匆地朝皇帐这边跑,领头的楚英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脚步匆忙。 待他们走近了,却见楚英背上的人穿着黄袍,这天底下能穿黄袍的,除了皇帝还有谁! 李德全惊呼一声奔过去,瞧见皇帝昏迷着趴在楚英背上,脸上、手上、衣袍上全是血迹,他眼睛一瞪差点也昏厥过去,还好身旁的苏清歌及时扶住了他。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这是怎么了!” 须臾,楚渊被安置到了皇帐内。 此刻,气氛沉寂压抑。 楚英站在一旁,他身上全是血迹,仿佛从尸堆血海里走出来的一般。 这么大的出血量…… 苏清歌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楚渊,眸光闪烁。 皇帝似乎伤到了脖颈处动脉,血如泉涌。几位太医慌手慌脚地给皇帝包扎,却仍旧无法止血。 他们在太医院任职多年,还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重的伤势,而且,伤的还是当朝天子,稍有不慎,他们全都得陪葬。 “我来试试。” 苏清歌走到榻边,摸出怀里的银针,依次扎进几个穴位,原本如泉涌的血流逐渐收缓。 “收住了!收住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太医惊喜道。 “陛下!”此时,皇后慌忙从帐外冲进来,见皇帝浑身是血昏迷在榻上,顿时煞白了脸。 又见苏清歌居然好好地站在这里,还往楚渊脖颈处扎针,她抬手便给了苏清歌一巴掌。 “大胆奴才!竟敢谋害陛下!” 苏清歌原本正凝神下针,冷不丁被她扇了一巴掌,一个没站稳向后跌去。 还好楚英就站在她身后,大手一伸扶住了她。 皇后瞪了苏清歌一眼,把楚渊脖颈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 “不能拔!”苏清歌惊呼。 “你说不能就不能……”皇后的声音还未落下,楚渊脖颈上那道血口子急速喷涌出鲜血来,猝不及防地喷了皇后满脸满身。 “陛下!”李德全惊呼。 “啊!”皇后惊叫一声,呆若木鸡。 苏清歌冲过去,一手抓起纱布按压颈部,纱布霎时间就被血水浸透。 她又摸出一根银针稳稳扎入穴位。 李德全长吐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差点没瘫软下去。 楚英的脸色霎时沉了三分。 他冷冷帝看向皇后,吐出两个字:“出去!” 浑身的杀意把皇后吓得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你!” 这个楚英,仗着陛下的宠幸,平日里就对她这个当朝皇后不冷不热的,此时他竟然敢当众让她出去,简直半点颜面都不给! 皇后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 李德全忙凑上来,低声道:“娘娘,这会儿陛下性命垂危,娘娘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起来,这万一……” 皇后想了想,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皇帐内,几名须发斑白的太医背脊佝偻的跪在地上,面色发青,浑身上下都在筛糠般的颤抖着。 “跪着做什么,还不快给陛下止血!”李德全气不打一处来。 一名太医脸孔青白,他跪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颤抖着说道:“陛下的伤,实在……实在太重,止血散洒进去就立即被冲走,微臣……微臣暂时也找不到法子止血。” 李德全急道:“这点伤口的处理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还是我来,留两个人帮忙,其他人都出去。”苏清歌淡淡道。 李德全一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按照苏太医说的做!” 众太医如遇大赦,纷纷忙不迭地退下。 虽已入夜,皇帐内却亮如白昼。 苏清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渊身上。 她每一针都落得很快,在众人还没看清的时候,针就已经刺进了穴位。 “海螵蛸,白及,三七,血余炭……”苏清歌流利地报出一连串药名,理所当然地使唤众人,“赶紧去熬药。” 众人又是一阵忙碌。 好了,血止住了。 清创,消毒,麻醉。 苏清歌深吸一口气,开始进行伤口缝合。 左手执齿镊,提起皮肤边缘,右手执持针钳,以腕臂力由外旋进,顺针的弧度剌入皮肤,经皮下从对侧切口皮缘穿出…… 血肉模糊中,苏清歌从容镇定,动作、力道都恰到好处,仿佛已经经过了千万次的训练,双手如蝴蝶翩跹,灵活自如。 “嗯……” 似乎感觉到了脖颈处的疼痛,楚渊发出一声嘶哑的呻yi 。 刚刚他虽然失血过多,意识昏沉,但众人说话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楚渊静静地看着凝神聚力的苏清歌,忍不住叹道:“小小女子,竟能有这般医术,还能如此沉着冷静,你确实不简单。” 苏清歌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现代,女医生占了医疗界的半壁江山好吗!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没听过吗?你这个封建余孽! 苏清歌手上的动作不停,嘴巴上却谦逊有礼:“陛下谬赞了。” 第81章 围攻 两个时辰后,苏清歌从皇帐出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方才给皇帝施针、缝合,都是精细活,极其耗费心神,她现在只恨不得立刻回到医帐好好睡一觉。 突然瞧见皇帐外的空地上,放着一个大铁笼,里头竟关着一只花斑猛虎!它低声吼叫着,爪牙锋利,浑身上下皮毛破碎,鲜血淋漓。 “这是陛下今日猎回来的战利品。”楚英在她身后道。 她回头,问道:“陛下就是为了猎它才受的伤?不对啊,陛下脖颈处的伤口明明是……” 皇帝脖颈的伤口,切口整齐,一看就是刀剑伤,绝不可能是动物撕咬伤。 难道…… 苏清歌惊呼:“陛下遇到了刺客?” 楚英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苏太医慎言。” 苏清歌点点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次狩猎,看似平常,但却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 首先,太子每年都在随行之列,今年却一反常态留守燕京。 皇帝出行,储君监国,原本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怪就怪在,太子的亲舅舅,当朝一品大员,镇北将军穆青,这次也留在了燕京。 如此一来,便不得不引人遐思了。 想来,楚渊在大渝朝堂中的地位,并不如想象中的稳固。 穆青不仅是外戚,还是权臣,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哪天想要造反,皇帝怕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清歌心中陡然一个激灵,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现在她脑中。 皇帝若是死在了狩猎场,那燕京城中的太子,岂不是就理所当然可以登上皇位了! 然而那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摇了摇头,暗自抚上了心口。 她向四周看了看,奇怪道:“萧世子还没回来吗?” 楚英道:“本座急着送陛下回来,萧世子就在后面,此时也应当到了才是。” 苏清歌急道:“他可是受伤了?” 楚英皱眉:“当时……场面比较混乱,本座只能先保护陛下,并未注意。” 苏清歌看向远处,东方已经大亮,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彻底亮了,就算萧湛他们脚程再慢,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二公子呢?二公子回来了吗?” “二公子应当是同萧世子在一起。” 正想着,却见另一头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清歌一愣,快步追上来人。 那人回头,正是萧御。 “萧御,你大哥呢?” 萧御将苏清歌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惊讶道:“我与大哥并未在一处狩猎。你身上怎么有血渍?你受伤了?” 苏清歌心中一紧:“我没事,这不的我的血。” 萧御看苏清歌的表情,问:“我大哥还未回来吗?不要紧的,他往年有时候也会在山上待一夜再回来,肯定是想多猎几头猎物,好跟二皇子一较高下。” 苏清歌心中更急了。 萧湛离开之前说让她等他,绝不会让她等一整夜,一定是有什么把他绊住了,或者,他受伤了,无法回来! 苏清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如果刺客是穆家派来的,那目标应该就只是皇帝。 穆家前阵子还打算将穆婉柔嫁给萧湛,明摆着就是想要拉拢他,应该不会对他出手。 夏夜微风拂面,苏清歌脑子稍稍冷静下来,二话不说就往马棚走。 萧御一把抓住她:“苏姑娘,你要去哪里?”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苏清歌突然不敢告诉他她要去找萧湛。 她回头道:“我有些累,想一个人静一静。” …… 苏清歌挑了一匹稍矮一些的小母马,朝着树林深处奔去。 她的骑术还是在天狼国的时候学的,许久不骑已经有些生疏,只能尽量放低身子贴紧马背,万一一个不小心被颠下来,那可就悲催了。 此时天已大亮。 山上到处都是凌乱的马蹄印,苏清歌只能跟着比较集中的马蹄印,漫无目的地走。 当她走上一处稍高的斜坡时,登时目瞪口呆的惊在了当场。 一股森冷的寒意从心底猛然升起,苏清歌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突起青色的脉络,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有凌厉的锋芒,在暗涌里奔腾翻涌。 坡下的山坳,约有二十多个黑衣人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团团围在中央。 那两个血人背靠着背,手中举着剑,就这样对峙着。 虽然有些距离,苏清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两个血人,正是萧湛和霍奴。 冷冽的山风掠过山脚,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两人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分不出原来的颜色。苏清歌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奋力抵抗了一夜。 苏清歌摸向腰间,掏出两个小瓷瓶。 这几日她在医帐里闲来无事,又干起了旧营生——制毒。 这两款是她新研制的毒粉,她给它们分别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悲酥清风和十香迷魂散。 好,她承认名字是从金老爷子那里抄袭来的,想来他人家知道她是为了救人,也不会跟她计较那么多。 苏清歌掏出她自制的毒药发射装置——弹弓,将药粉包进树叶里头用草捆成球状。 对准,发射! 只听“砰砰”几声,一个个绿色的小球准确地打在黑衣人后背上。 被打中的黑衣人一回头,一股药香飘来,立马手脚无力倒下,全身不能动弹。 旁边的黑衣人同伴想要去扶,手一触碰上沾了药粉的衣物,也是立即倒下,内力全无。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萧湛和霍奴瞅准时机,挥剑砍向身旁的黑衣人。 “什么人!”一个黑衣人躲开一个绿色小球,眼神凌厉地朝着苏清歌的方向看来。 苏清歌见黑衣人已经倒下大半,剩下的也被萧湛和霍奴收拾得差不多了,摸回自己的马匹旁边,翻身爬了上去。 跑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后突然有一支利箭凶狠射来。 “啊!”苏清歌惨叫一声,登时从马上掉落下来。 黑衣人见来人身材瘦小,惨叫一声就倒下马去,一动不动,于是勒住马匹,迅速跳下马来,小心地靠了过去。 她脸色苍白,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第82章 太凶悍 黑衣人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下,缓缓的蹲下身子,伸手掐住苏清歌的下巴,似乎想将她的脸搬过来。 电光石火间,原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清歌突然弹地而起,一根银针扎在那男人的颈脖之上,冷声喝道:“随随便便对女孩子动手动脚,有没有礼貌?你妈怎么教你的?” 黑衣人大惊,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清歌从腰侧拽出一个硬邦邦的包裹,上面还插着半只自己的箭。 这一大荷包白花花的银子,是昨晚她原本要拿去“孝敬”李德全的。 李德全没收,苏清歌一直随身带着,刚才那支箭刚好就射到这荷包上,箭头卡在了银子中间。 真是好险! “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颇为硬汉的冷哼一声,沉声说道:“阴险狡猾,卑鄙无耻。” “哼!”苏清歌冷哼一声道:“你向我射箭之前有招呼一声吗?要不是我比你高明一点,现在早就死在你箭下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苏清歌向四周看看,将一棵树上又长又粗的藤蔓拽下来,利落地将男人的双手紧紧捆住,再费尽了力气将他牢牢地绑在树干上。 才笑着说道:“你就老实的在这里呆着。” 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苏清歌还一把卸了他的下巴。 做完这一切,苏清歌只觉得疲累到了极点,就靠在那黑衣刺客旁边,堂而皇之地睡起觉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清歌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脸颊。 她一愣,睁开眼,便见到萧湛戏谑的双眸。 见她醒了,他低低一笑:“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敌人在旁也能睡得如此香甜。” 一旁的霍奴也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属下也从未见过。” 苏清歌白了他们一眼,升了个懒腰站起身:“我一夜未睡,冒着被野兽生吞的危险来救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嘲笑救命恩人的吗!” 霍奴瘦削的脸抽了抽,道:“刚刚这个刺客挣脱了树藤,我们只要再来迟一步,你就死在他的掌下了。” 苏清歌一惊,转头看那刺客,果然,他身上的树藤杂乱地散落在地上。 此刻他的右手手掌已被一支利箭穿透,钉在了树干上,鲜血直流。 苏清歌大惊失色。 自己的警觉性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情自己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苏清歌走到那刺客身边,摸出一根银针,迅速扎进刺客头上的一处穴位。 “啊!” 一声凄厉的叫喊响彻天际。 苏清歌恨恨道:“敢偷袭你姑奶奶,我今天要是不给你点苦头吃,你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黑衣人叫得凄惨,脸部扭曲,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刚刚箭穿掌心都没见他哼一声,看来苏清歌是扎到他的痛穴了。 正所谓生不如死,恐怕就是这个感觉。 苏清歌一边扎还一边喋喋不休:“还敢伤我男人?我扎不死你!你死不死!死不死!” 霍奴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道:“主上,苏姑娘未免,未免太彪悍了些……” 言下之意,这么厉害的女人你真的想娶回家吗,我劝你冷静。 萧湛看着苏清歌的背影,唇边是宠溺的微笑:“她高兴就好。” 苏清歌撒完气,黑衣人还是没吐出一句有用的话,她便觉得没趣,看来她的这些刑讯手段对于古代的这些意志坚韧的死士并没有作用。 于是拔出所有银针,还在黑衣人身上蹭了蹭针头残余的血迹。 收好银针,苏清歌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们还是快回去,这个人的嘴比死鸭子还硬,带回去拔了他满嘴的牙,看他还嘴硬不嘴硬!” 霍奴浑身哆嗦了一下,看向萧湛。 萧湛冲他点点头。 霍奴便将那黑衣人捆了双手双脚,让他横趴在马后背上。 两匹马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停下,来到一处破败的林间小屋。 “主上,我们休息一下,这人快不行了。” 苏清歌和萧湛同乘一骑,这才发现霍奴马背上的黑衣人面如菜色一直在干呕。 萧湛点点头:“我们休息一下。” 小屋是用木头搭建的,屋门敞开着,里头的陈设一览无余。 屋里只有一张木榻和一张方桌,似乎是猎户在山上打猎歇脚的地方。 苏清歌几人刚走进去,萧湛忽然眉头一皱,拉了苏清歌一把,但已然来不及了。 屋门瞬间自己关上,紧接着整间屋子的地面突然下沉。 苏清歌惊恐地睁大眼睛,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呼救的声音。 她看见地下的坑里竟然竖插着着很多削尖的竹竿,密集地排列着,掉下去的人不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萧湛猛地一把抱住苏清歌的腰,脚尖一点,纵身从窗户跃出。 霍奴也是一个纵身,一脚踹开木门,翻身而出。 马背上的那名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萧湛皱眉,冷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一行人急忙上马,可还来不及走,四周就有冷箭飞出。 萧湛将苏清歌护在胸前,一甩马鞭:“快走!” 沿途的几道绊马索被霍奴挥剑砍断,两匹骏马拼命往前冲,绕过山涧,几张大网猝不及防地罩了下来。 苏清歌吓得闭上了双眼。 萧湛拔剑朝空中横劈,大网被削成几段掉落在地。 苏清歌和萧湛所骑的马因为驮着两个人,跑了许久已经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喘着粗气。 萧湛向身后看了看,在苏清歌耳边道:“清歌,一会儿你抱紧马脖子,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我下去引开那些刺客。” 苏清歌一听,急忙抓住他的衣袖:“不行!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况且你本来身上就有伤,你是要去找死吗!” 马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身后追杀他们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霍奴突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主上,营地离此处已经不远了,我去拖住他们,你带苏姑娘快走!” 说罢,马鞭一挥便朝反方向奔去。 第83章 陵墓 “霍奴!”苏清歌回头大喊。 “歌儿,你快去营地找救兵!我去帮霍奴!” 说罢,萧湛竟然也一个纵身翻下马,顺势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便起身朝追兵的方向走去。 “阿湛!不要!” 苏清歌一着急,也顾不得马背有多高,眼睛一闭便朝地上滚去。 “歌儿!” 萧湛回头便见到了让他心神几乎撕裂的一幕。 他用尽全力飞奔过去,堪堪接住苏清歌跌下的身子,两人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萧湛起身,将苏清歌扶起来:“你没事?” 苏清歌摇了摇头,还未从惊吓中恢复清醒。 而就在这时,两人的头顶之上,骤然传来一阵震天巨响,隆隆之声轰然响起,恰似天边闷雷,滚滚而近,刹那间只觉地动山摇。 苏清歌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倒,身后的萧湛稳稳接住了她。 “是地震!” 两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山上的石头滚滚而落。苏清歌刚要抬头,一旁的萧湛却徒然上前,一把将她扑倒抱在怀里。 萧湛将她紧紧护在身下。落石带着万钧之力,砸向地面,树木倒塌,一时全都被远远的阻挡在外面,再也不能伤到她一分一毫。 猛烈的震荡持续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停了下来。 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苏清歌轻轻的推在萧湛的胸膛上,低声说道:“萧湛,放开我,你怎么样?” 寂静无声,好像天下间突然只剩下苏清歌一人的。 巨大的惊慌霎时从心底升起,苏清歌惊慌失措地叫道:“萧湛!萧湛!你怎么样?” “咳咳……” 淡淡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可是在苏清歌的耳朵里却好像是仙乐一般。 她艰难的从萧湛的怀里抬起头来,只见四下里一片黑暗,没有半点亮光。 摸索着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一丝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萧湛苍白的脸颊就在身旁,肩头鲜红一片。 “你怎么样?”急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有没有受伤?” 萧湛终于止住咳嗽,声音沙哑的说道:“我没事。” “这里是哪里?”苏清歌疑惑地站起身来,只见两人此时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山洞之中,四周寂静无声,霍奴也不见踪影。 阴冷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吹来,苏清歌有些害怕,身体紧绷。 萧湛一只手揽在了她的肩膀上,将苏清歌的身体扮向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略略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别害怕,我们找找出去的路。” 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坡势向下,苏清歌一步一步跟在萧湛身后,右手被他紧紧握住,不知道走了多久。 苏清歌手上似乎摸到一块光滑的石头,拿着火折子凑上去,是一块破损的石碑。 上面只有两个字:楚渊 等一下,楚渊? 苏清歌有些惊讶,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看向萧湛,却见他一脸惊骇之色。 “你认识他?” “当今天子的名讳,正是楚渊。” 这也太刺激了?当今圣上活得好好的,她昨天才给他做了外伤缝合手术,今天居然就来到了他的陵墓? 不对啊,就算古代皇帝喜欢在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修建自己死后要住的帝陵,可谁会把帝陵修在狩猎场下面啊? 子孙后代每年来这骑马打猎,他睡在下面不嫌吵吗? 萧湛道:“我们进去看看。” 苏清歌摸到地上的一根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凑近一照才发现,前面果真是一座陵墓的耳室,边上有许多的门,但都被撬开了,里面的陪葬品七零八碎,可见是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了。 这下她越发狐疑了,如果是当今圣上的陵墓,怎么会被盗,还被糟蹋成了现在这副残损的模样。 苏清歌头一次进这古代的地陵,一看里面的墙面上复杂的花纹就觉得神奇,睁大了眼睛到处看。 萧湛提醒她:“地陵一般都会有机关,小心一些,那些盗墓贼虽然把这里毁了,但也难保还有存留的机关。” 苏清歌点点头,继续往里头走。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黑漆漆的一人高的洞口,苏清歌和萧湛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进去,眼前豁然开朗。 萧湛用火折子点亮墙上的烛台。 触目所见,是一片宏大的广场,地面全是用巨石铺成,四周的墙上刻满了古文字。 广场中央,赫然是一座巨大圆形的祭台。 苏清歌见到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里面的一排一排的骷髅十分整齐,还有很多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 细细一看,这些尸体有男有女,居然还有孩子,看身形,从婴儿到十几岁的都有。大部分已经完全干化,还有少数的一些也腐败的非常厉害,空气中不时传来一股恶臭。 苏清歌摸了摸额头吓出的冷汗:“这些人为什么都死在了这里?” 萧湛凝眉道:“这是陪葬坑,寓意着子孙昌盛。” 什么子孙昌盛?把各个年龄的子孙都杀一个来陪葬,就能子孙昌盛了? 苏清歌实在是无法理解古代人畸形的思维,她拉了拉萧湛的衣袖,道:“我们快走,这里太吓人了。” 萧湛点点头,推开了唯一一扇青铜色的大门。 苏清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建筑气势恢宏,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这是一座高大雄伟的殿堂,呈现出宝塔形状,共有七层,高达十多丈,显得十分壮观。 殿堂四周是八盏长明灯,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依然燃烧着。 殿堂正中央放着一口石棺。 这里难道就是主墓室了? 这石棺里面究竟葬着什么人呢?是一个跟皇帝同名同姓的人吗? 苏清歌在那苦苦思索着,萧湛在四周转了一圈,道:“这里一定有一个逃生通道,我们快找找。” 苏清歌不解:“墓室里怎么会留逃生通道?难道是怕死去的人突然复活了找不到出去的路吗?” 苏清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激灵,那不就是诈尸了吗,恐怖片里经常演的。 萧湛摇摇头:“造墓的工匠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84章 我来救你了 苏清歌恍然大悟。 古时候,工匠要是被选去参加修造贵族墓穴的工程,那就等于死,不是被毒杀就是和尸体活埋在一起。 但是古代基层劳动人民是有智慧的,大多数工匠都会给自己做一个秘密的通道,好让自己逃出生天。 苏清歌心中一喜,四处摸一摸看一看,没准哪里就藏着一道暗门。 可是这殿堂的墙壁似乎是用四块完整的大石拼凑而成,浑然一体,无缝可寻。 她有些失望地蹲坐在地上,垂头苦思。 既然墙上没有,那……难道在地上? 伏下身子,去看石壁和地板处的位置,果然,有一块四方的衔接石板似乎与别的石板有些不同。 苏清歌用手去按,没反应。 再一按,还是没反应。 于是就有点毛了,站起来用力一脚,这下子就听到“轰隆”一声。 骤然间,震天爆响突然响起,紧跟着隆隆声响彻双耳,整座宫殿剧烈摇晃。 “不好!” 萧湛一惊,大袖一扫,就将苏清歌揽入怀中。 轰隆一声,头顶上一根巨大的柱子登时倒塌,漫天烟雾灰尘随之扬起,差点砸在两人身前。 萧湛抱着苏清歌就势一滚,身躯灵敏地躲过大石,一手紧紧护着苏清歌的头。 突然背脊一阵剧痛,萧湛眉头一皱,喉头登时一甜。 几块碎石砸在他的背上,萧湛的面色惨白如纸。 “别怕。”坚定的声音缓缓响起,萧湛勉力站起身来,一把抱起苏清歌,向来时的洞口跑去。 然而没跑两步,又一块碎石砸向他的肩膀。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苏清歌大惊失色,惊声叫道:“阿湛!” 萧湛的脸色几乎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踉跄两步,脚下一空,地上突然裂开一条巨缝,两人就落了下去。 轰隆隆巨响震天暴起,周围陷入黑暗混沌。 “啊!”苏清歌一声尖叫。 慌乱中睁开双眼,天光大亮。 她和萧湛都挂在了一颗半山腰长出的小树上。 苏清歌小心往边上看了看,动作极小,生怕小树支撑不住,而身下十几米是一大片乱石堆,掉下去肯定是头破血流性命不保。 上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人数还不少,苏清歌冷汗都出来了,这个时候不会是刺客追来了? 脚步声接近,似乎就在她的头顶。 有人似乎扒开了上面的杂草,紧接着就惊呼出声:“苏姑娘!” 萧御! 苏清歌小心抬头,果真是萧御,他的焦急和恐惧在脸上一清二楚。 “苏姑娘,我来救你了。” 他身边还有几个侍卫,一见这样的情况,立马丢了绳索下来。 “先救萧湛!”苏清歌大喊。 萧御这才看到挂在树枝另一头已经昏迷的萧湛。 一名侍卫身上绑好绳子从上面下来,到了萧湛身边,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腰部套好绳索,先将他拉上去。 他又来够苏清歌,还未触到她,一阵山风就刮了过来,苏清歌晃了晃,心里一紧,眼睁睁的看着手里的树枝“嘎吱”一声断开。 “啊!” 一个身影从上面飞下来抱住了她。 苏清歌睁开眼睛,是萧御。 “砰!” 苏清歌眼前一阵黑,脑子里又疼又晕,应该是脑震荡了,鼻子里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嗓子里也是一阵腥甜。 可是她还能感觉到疼,说明她还活着。 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居然还活着? 她在摔下来的瞬间看到萧御也跳下来了,萧御呢? 苏清歌忍着全身的剧痛爬起来,四周都是大小不一质地坚硬的石头,她一眼看到了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萧御。 “萧御!” 苏清歌爬过去,把他翻过来,看见他头上、身上都是血,到处是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血。 刚刚在坠地的瞬间,他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全然没有顾及自己的性命。 此刻,他的面色铁青一片,呼吸轻微几乎间断,没有一丝生气。 她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摇晃着萧御的肩膀,轻声地叫道:“萧御,你醒醒。” 他太 安静了,安静到没有气息没有心跳,安静的就像,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苏清歌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半跪起身,一边规律按压萧御的胸口,一边给他做人工呼吸。 “醒来啊,醒来啊……” 躺在地上的男子没有一丝声响。 苏清歌很无助地抱着萧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就像是失声了一样,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跳下悬崖了。 第一次,他问她:“你信不信我?” 第二次,他说:“我来救你了。” 那么高的悬崖,他说跳就跳了。 苏清歌眼睛一酸,大滴的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 他和她究竟是什么该死的缘分,为什么他总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萧御,求求你,快醒醒啊!”苏清歌哑着声,泪水滚滚而落。 她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昏迷中的男子眉头轻轻一皱,长长的睫毛檄微抖动。 “咳咳……” 怀中的人突然轻轻咳嗽起来,伴随着胸腔震动,又是一大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萧御!萧御!”苏清歌心里一喜,连忙去摸他的脉搏。 脉象无力,如寒风中的微弱火苗一般,随时有可能熄灭。 “苏姑娘……别……”萧御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苏清歌不得不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别怕……”他气息渐弱,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句子。 “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苏清歌紧咬下唇,慌忙地说道:“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保持体力,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萧御嘴角温软,轻轻得扯出一个笑容:“还好……还好是我……我陪你掉下来……” 苏清歌一怔,哽咽道:“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跳下来!” “我想……和……和你在一起啊……” 苏清歌强作笑颜:“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啊,不然怎么跟我在一起。” 生命的力量正从这个男子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流失,苏清歌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降低。 萧湛喃喃出声:“冷……好冷……” 她用双手迅速揉搓着他的肩膀手臂胸膛脸颊,一边揉搓着,一边不断的哈气。 萧御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 第85章 郡主 她一咬牙,一把解开萧湛所有衣裳,再把自己的衣裳全部松开盖在上面,双手紧紧抱着萧御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她从未与男子这样亲密过,只是眼前这情况,容不得她过多考虑。 萧御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喷在苏清歌的脖颈之上。 “我……我会……负责……呵……呵呵……” 他说出的话还是断断续续,苏清歌却听清楚了。 她突然想起上次掉下悬崖,她为了给他包扎伤口,把衣袍都撕碎了,他也是说要负责…… 苏清歌羞了个大红脸:“我……我不用你负责!”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大哥……不喜欢我……” 萧御的呼吸一滞,苏清歌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登时有点惊慌。 急忙道:“我……我喜欢你的!” 苏清歌在心里默念,只不过,是朋友的喜欢。 感觉到颈边和背上一股热流,她连忙扭过头去,却见萧御的眼晴已经紧紧地闭上,唇角,是大片大片的鲜血。 “萧御,萧御你醒醒,你不要死,你说了要对我负责的,你不能死!” 感觉到他心跳的停滞,苏清歌惊慌失措地拼命抱紧他的身体。 “咳……” 半晌,低沉的咳嗽声突然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 一大滴眼泪顺着苏清歌苍白的脸颊缓缓滚落,打在萧御的脸颊上。 “别,别哭……”萧御费力道,“我会负责的……” 苏清歌顾不得其他,只用力点头。 “清歌,嫁……给我……” 说完这句,萧御似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头重重垂下,不管苏清歌再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回应。 “萧御!萧御!” 苏清歌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无尽的悲戚和绝望潮水一般的袭上胸口,像是一块千钧的巨石,狠狠压在她的胸膛之上。 她突然突出一口鲜血,巨大的晕眩袭上她的头脑,世界忽然陷入黑暗。 …… 似乎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苏清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朦胧一片。 一个身影像只鸟一样张开双臂,扑倒在她身上,欢呼着,在兴奋的泪花中,紧紧将她抱住:“清歌!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苏清歌被春见抱在怀中,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脂粉香,被呛得一阵咳嗽。 “我……快被你勒死了……快放开我……” 春见这才后知后觉,松开苏清歌。 一边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一边抽抽搭搭道:“人家太想你了嘛!你半夜被人绑走,几个月不见人影,一回来就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人家真的是要吓死了!” 苏清歌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是她在定南王府住的客院。 她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在西山狩猎场吗?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紧春见的手:“萧御呢?萧御怎么样了?” 春见有些错愕,犹豫道:“他……他……还好。” 苏清歌急道:“什么叫还好?” “就……就是性命无碍啦!” 她又问:“萧湛呢?他没事?” 春见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别每次醒来都在关心别人好吗!他们一个比一个好,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的郡主小姐!” 苏清歌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忽然,她狐疑道:“郡主?你说谁郡主?” 春见喜笑颜开,兴奋道:“你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封你为郡主,赐婚定南王府二公子萧御,我听府里的下人说,是定南王亲自向陛下请求的赐婚!” 似乎有一道惊雷劈在了苏清歌的天灵盖上。 春见仔细瞧着苏清歌的神情,见她并不欢喜,问道:“你不愿意吗?可是,你不是跟二公子已经……” “已经什么?” “王爷带人在山谷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你们……抱在一起……还……” 苏清歌顿时血气上头。 她和萧御赤she 裸ti抱在一起,任谁看到了,都会以为他们…… 可是,可是,她那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啊! “那萧御呢?他可有说什么?” 他肯定是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说,他愿意负责。”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他这样说,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清歌连忙起身,作势要出门。 春见连忙拦住她:“你去哪?大夫说你得静养,得静养!” “等我解释完误会再回来养!” 苏清歌三两下给自己穿好衣服,头发随意绾成一个发髻。 她要去找萧湛,告诉他真相,她和萧御什么都没发生。 一路上,婢女小厮们见到她都恭敬行礼,有的喊她郡主,有的大概是想提前给她这位新主子留个好印象,直接喊她“二少夫人”。 苏清歌没工夫跟他们解释那么多,脚下生风朝着格致园走去。 到了萧湛的卧房门口,门口竟然空无一人,一个下人都没有, 房门微敞着,苏清歌看到一个青衣男子的背影,临窗坐在木轮椅中。 萧湛斜倚在窗下的软塌上,正与青衣男子说话,时不时咳嗽两声。 “大哥,我与清歌……” 是萧御的声音! “你不必再说,既然陛下已经赐婚,为兄……为兄祝福你们……咳咳……咳咳咳……” 苏清歌瞪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他祝福他们? 他没有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问她到底愿意不愿意,就这样把她推给了别人? “大哥,我知道,你喜欢清歌……她也……也喜欢你。” “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以后……你好好待她。” “大哥……我……” “咳咳……好了,一会儿婉柔会来,我要更衣了,你先回去。” 一阵强烈的酸楚涌上来。 苏清歌发现自己忍不住想哭。 她躲在廊柱后面,看着下人推着轮椅上的萧御渐渐走远。 苏清歌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萧御为何需要坐轮椅,她现在只想跟萧湛解释清楚误会。 他刚刚跟萧御说的那些话,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所以说的气话。 对,一定是这样! 第86章 决绝 房间内,萧湛仍旧保持在斜倚的姿势,他的拳头紧握着,英挺的眉毛紧皱着,似乎在忍耐着,压抑着。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走近。 他突然睁开双眼。 苏清歌一袭白衣,越发衬托得肌肤赛雪。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她走近软塌,蹲在他身边。 “阿湛,你的伤没事?” 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似水:“没事。” “那……”她贴近他,樱唇轻启,声音清甜,“你可想我?” 他慢慢举起指节分明的手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揉弄着她唇边那朵微微颤抖的微笑。 突然,他灼热的唇吻上了她清甜的小嘴! 他吻得如此深,她呼吸困难到险些窒息。 半晌,他却突然放开了她。 不带一丝感情地,将她推开。 “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媳了,再也……再也不要来找我。” “啪!” 苏清歌一巴掌掴上他的左颊! 她的掌心火辣,怒意逼得她吼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一直只有你!你还将我推给别人!” 萧湛一脸冷漠,仿佛刚刚被打的不是他。 他微微垂眸:“喜欢又如何,你已经是二弟的女人,二弟的女人,我不感兴趣。” 苏清歌努力控制住呼吸,低声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那是为了……” “陛下已经赐婚,再无转圜之地,你要抗旨,也别拉着我们定南王府。” “你……”苏清歌心中一片冰冷。 他是担心她抗旨拒婚会连累他们定南王府吗…… 苏清歌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阿湛,这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有人拿我威胁你吗?你告诉我,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好不好?” 他的掌心一片冰凉,一点,一点,从她手中抽离。 “我没有苦衷。你既然已经醒了,去看看二弟。” 说罢,他重新闭上了双眸,再也不看她。 苏清歌心中一片寒冷,明明窗外的烈日是那样灼热,此时的她却如坠冰窟,但倔强使她不愿意流露出任何软弱。 她起身,挺直了背,一步步决绝地走出了房间。 “哟,这是谁呀!”尖细刺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清歌抬眸,看到穆婉柔面含不屑地站在院中。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听说你要嫁给御哥哥了,还真是要恭喜你了,终于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呀,为了攀高枝真是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啊,在那种地方还不忘脱光了上赶着勾引男人,真是豁得出去啊!可怜了我家御哥哥,为了你摔了一身的伤,连腿都摔断了,这辈子都不能骑马射箭了!” 一番话说得刻薄又难听,院子里的下人们窃窃私语起来,看苏清歌的眼神都带着嘲弄。 苏清歌心头一震,她刚刚是看到萧御坐在轮椅上,却不知道他竟然伤得这样重。 她的心缩成一团。 “我要是你啊,就自甘为婢当牛做马伺候御哥哥一辈子,好赎清你的罪过!萧府二少夫人的位置,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赶紧放弃!否则,等我姨母回来,有你好看的!” 上次苏清歌在王府被人绑架的事,不知道是谁将真相告诉了萧承恩,没过几天穆秦霜就被赶到了乡下的庄子禁足。 怪不得西山秋猎她都没去,原来是被禁足了。 苏清歌讽刺一笑,她被那些人弄去青楼,差点被一群叫花子糟蹋,穆秦霜只是关个禁闭就算小惩大诫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穆婉柔还在喋喋不休说一些难听的话。 苏清歌回头看了一眼房门,里面寂静无声。 他应该是都听见了,可是却没有要出来替她解围的意思。 苏清歌叹了一口气,抬头定定地看着穆婉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穆婉柔被她盯得后背发毛,她突然想起来上次被苏清歌一个过肩摔重重摔在地上,害她在榻上躺了两天才能起身。 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苏清歌突然灿烂一笑,轻声道:“我若是你,一定不会再来惹我,我们都有圣旨赐婚,将来同嫁入王府,就是妯娌了,以后还要成为一家人一起过日子,我要是时不时的给你使点绊子,你在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说是不是?” 说罢也不管穆婉柔气得跳脚,头也不回地出了格致园。 月亮被云彩挡住,夜空昏黑而无光。 荷塘中残荷寥落,偶尔响起的虫鸣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苏清歌抱着膝盖坐在荷塘边,径自望着水面发呆。 她觉得有些凉,不由将身子蜷得紧一些,阻止寒气向她的胸口窜。 不知过了多久。 一件披风罩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眸,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萧御,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萧御,你来了。” 轮椅滚滚,她竟然没有听见。 萧御转动木轮,靠她近一些,道:“我今日,去找大哥解释……” 苏清歌垂眸,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知道。” “苏姑娘,你若不愿,我可以去找陛下,我去跟他说……” 苏清歌出声打断:“圣旨已下,你难道要抗旨吗?” 沉默。 半晌,萧御突然出声:“为了你,抗旨又何妨。” 苏清歌微怔。 她微笑:“萧御,谢谢你救我,又一次。” 萧御张开双臂,微微搂住她的肩膀:“清歌,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谢。” 他的青衣似乎沾染了秋夜的凉气,有冰冰凉凉的味道。 苏清歌微微叹息,将脑袋缓缓倚到他的怀中。 “萧御,你说要对我负责。” “嗯。” “那就带我走,离开这里。” “好。” 月亮在云中,透出一点点光亮。 一夜很快过去。 当第一缕阳光破晓,苏清歌捧着一个木盒站在了萧湛房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似乎隐隐有酒气,苏清歌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桃花酿。 门口站着的是霍奴,他有些惊讶地问:“苏姑娘,你这是?” 苏清歌收回思绪,笔直地站着,微笑着将木盒递给他:“替我交给你的主子,物归原主。” 第87章 一别两宽 苏清歌离开了好一会儿,霍奴还愣愣地站在门口。 房内传来沙哑的男子声音:“何事?” 霍奴抱着木盒进去,道:“苏姑娘送来的,人已经走了。” 萧湛还是昨日那个姿势,斜靠在软塌上,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窗下凌乱地堆着几只酒坛子。 竟是喝了一夜的酒。 霍奴将木盒子递过去,皱了皱眉:“主上,别再喝了。” 萧湛轻轻抚摩手中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根兰花玉簪,还有一个玉镯。 还有一张字条,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要与他一别两宽。 痛苦象刀凿斧劈一样刻满他的五官,锥心的刺痛翻绞他的内脏,他咬紧牙,不让呻 吟泄露分毫。 萧湛突然“哇”的一声呕出鲜血,沾染在白衣之上,分外刺眼。 “主上!”霍奴惊呼一声,只来得及接住萧湛缓缓倒下的身躯。 “来人,快请大夫!” …… 秋日细雨绵绵像是没有尽头,下个不停,雨珠自芭蕉叶上滚着掉进土里。 这里是萧御在蜀州置办的一处别院。 蜀州气候温暖湿润,如今已是深秋,庭中依旧是碧树繁花,幽池飞鸟,比之定南王府中园林的绮丽,别有一番幽境。 更何况,这里的地窖里,更深藏了陈年美酒,还有千金难买的桃花酿。 苏清歌斜卧在窗下,昨夜的宿醉还未褪尽,身子绵软无力。 地上东倒西歪七八个酒坛,几滴残酒从坛口溢出,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给这间暖阁平添了一缕馥郁酒香。 苏清歌慵懒地撑起身子,喊了两声春见,没有人答应。 这丫头自从离开定南王府来了蜀州,一路都在闹脾气,说她舍不得霍奴。 她也舍不得萧湛。 可是,他却舍了她。 苏清歌神思飘忽,光着脚走出房中,看到庭中的桂花树,已经开了一树的金黄,幽香阵阵,煞是好闻。 “郡主可算是醒了,连件外袍也不穿就出来,当心又着凉。”春见一面絮絮叨叨埋怨,一面将外袍披在她肩头。 她刚到蜀州时,水土不服,得了一场风寒。 她原来不知道,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一场风寒就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她病了一个多月,反复发烧,头痛身痛,咳嗽呕吐,差点就挂了。 萧御愣是把全蜀州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才勉强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所谓医者不自医。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给自己扎个针开个药,只是她病得昏昏沉沉的,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哪里还有气力给自己把脉开方。 这一折腾,原本就纤细的腰身越发显得盈盈一握,这一病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气质。 萧御担心她的身体,说要给她补回去。 于是,各式各样的补品如流水一样从定南王府的库房搬到了她这别院的库房。 定南王要是知道儿子这么吃里扒外,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求陛下给他们赐婚…… 苏清歌瞧着那堆积如山的锦盒,无奈地笑笑,突然想起了当初楚英也是这么给倾城送补品的。 她从西山猎场回来后就再没有见到倾城,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和楚英撕破那层窗户纸。 苏清歌收回神思,自嘲一笑,懒懒伸展腰肢。 她现在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的,还有闲心去八卦别人呢? 萧御偶尔会来看她,却从来不在别院留宿。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逾矩的动作。 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顾,只把春见给感动得差点要给他颁个二十四孝最佳未婚夫奖。 他们没有再聊起赐婚的事情,也没有再提起萧湛。两人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一边在桂花树下喝酒,一边说些世家贵族的八卦秘事。 听春见说,萧御没事就躲在假山后面偷听丫头婆子聊八卦,再把偷听到的讲给她听。 谁家生了五个闺女儿终于生出来一个儿子,谁家又新娶了两房小妾把正房夫人气得吐血,谁家的女儿已经二十八了还没议亲…… 苏清歌从来不知道萧御肚子里会有这么多八卦资讯,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开心。 她想,萧御如果是个女的,一定能跟她成为死党闺蜜。 可是,他不仅是个男的,身份上还是她的御赐未婚夫。 有些场合,她便不得不以未婚妻的身份陪他出席。 年终将至,大夏派使臣送来年礼,皇帝将于十日后赐夜宴,为大夏使臣接风洗尘。 “清歌,你若是觉得不自在,就称病不去。” 苏清歌无奈地叹口气:“陛下亲自点名要我参加,使臣又是大夏来的,我再称病,傻子都会觉得我是故意的,这么不给皇帝面子,我有几颗脑袋啊?” 萧御一脸内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苏清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是去参加夜宴,不是去吃苦受累,有美酒佳肴品尝,有莺歌燕舞欣赏,这能叫受委屈?那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天天受委屈呢!” 萧御失笑,如玉般的俊脸满是春风,在这寒凉的秋夜格外温暖。 苏清歌拿出一块薄毯,盖在他的膝盖上。 她一直在给他做针灸理疗,可是他的小腿还是没有半点知觉。 他曾是那样明媚的少年,意气风发,骑马射箭,在猎场上肆意挥洒汗水。如今却只能坐在这轮椅之上,困顿在方寸之间。 他虽然从来不说,苏清歌也能从他偶尔暗淡的眸子里看出他的失落和苦痛。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苏清歌心又揪起来,她蹲下,将头埋在他的膝上,喃喃道:“下了好几天的雨,你的膝盖是不是又痛了。” 萧御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发,温柔道:“还会痛,说明没有废掉,这是好事。” 苏清歌眼眶一酸,眼泪险些溢出来,忙忍住,抬头笑得灿烂无比:“这位贵客,晚饭想吃些什么,苏大厨为您服务!” 萧御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做什么都好。” 第88章 留宿 半个时辰不到,凉拌腐竹、醋溜白菜、肉丝扁豆,就都出锅了。 萧御在王府定然每天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这几道色泽鲜亮的菜,天然一股乡间野味道,远比什么油腻的荤菜更鲜活。 凉拌的腐竹微辣,能够最大程度激发食欲;肉丝扁豆和醋溜白菜一个清脆一个爽口,搭配起来再合适不过。 苏清歌看到灶上还有蒸着窝窝头,于是切了一点肉剁成沫,搁一点猪油起锅爆香,抓了两三个菌子切成丁翻炒,再加一点鸡蛋碎,三样混在一起,塞到窝窝头里头一个个摆好盘。 “上菜。” “来啦!”春见高兴得搓手手。 那日她生辰,苏清歌说要送她一份生辰礼物,原以为是女孩子都喜欢的胭脂水粉,没想到竟然是她亲手做的一碗长寿面。 春见吃完后,恨不得连汤汁都舔干净! 春见抱怨道:“郡主,自从来了别院,我已经胖了足足十斤!我怕霍奴下次见我就不认识我了!” 苏清歌瞥了一眼她xio g前过分鼓起的bu位,酸道:“你是该控制控制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我怕霍奴受不了。” 春见顺着她的眼神,低头往自己身上瞧,顿时明白了她的话,脸一红跺脚道:“郡主!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这么老不正经!再说了,谁说霍奴就会受不了,没准他就喜欢这样的呢!” …… 远在淮南的霍奴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他紧了紧衣裳,继续跟萧湛汇报工作。 “苏姑娘今日睡到中午才起,在窗前赏了会儿桂花,中午胃口不好,只吃了两块绿豆糕。” 萧湛背手站在窗前,蹙了蹙眉:“风寒刚好,怎么又吃这些寒凉之物,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死的吗!” 霍奴撇了撇嘴,心想,前阵子听说苏姑娘想吃凉瓜,你不是也找了大半个淮南才买到一小筐,还眼巴巴的托楚指挥使家中的倾城姑娘假借探病的由头送过去,敢情凉瓜就不是寒凉之物了? 霍奴继续道:“今日二公子去别院看苏姑娘,苏姑娘亲手……” 霍奴顿了顿,继续读手里的密件:“亲手烹制菜肴,两人相谈……相谈甚欢。” 霍奴心里暗骂,派出去的这些探子一个比一个死脑筋,一点都不会揣摩主上的心思,活该被派去当这种苦差! 什么“相谈甚欢”?直接写“闲聊了两句”不就好了,这不是找骂么! 果然,窗前的人影浑身散发着酸气。 霍奴后退两步,又念:“饭后二公子未离开,在苏姑娘房中饮酒,吩咐下人留……留宿?” 萧湛脸色渐渐变得冷厉,一把从霍奴手中夺过笺纸,低头看了几行后,猛然把手中纸张揉成一团,紧紧握住。 身上散发的那股子酸气变成了怒气。 霍奴琢磨着苏姑娘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但他之前就听府里的侍卫说,那日他们在山谷下找到苏姑娘和二公子时,二人紧紧相拥,未着寸缕…… 他也拿不准事情的真伪,不敢贸然开口相劝,只静静站着。 萧湛立在屋檐下看着飞泄而下的大雨,一动不动,雨水顺着风势,落在他身上,渐渐半个身子湿透。 霍奴试探着开口:“想来是雨太大,二公子腿脚不便,歇在别院,也是可以理解的……” 霍奴还要再劝,萧湛突然抛出一句:“备马!” 接着抬脚大步出了院子。 …… 蜀州别院。 晚饭后,见萧御没有要马上走的意思,苏清歌在房里燃了一柱松竹香,泡一壶茶。 萧御却并不喝茶,反而让春见去取了桃花酿,自斟自饮,一句话不说。 苏清歌看他神情郁郁,心里好像有事,便开口问:“今天是怎么了?不开心吗?” 萧御忽地道:“清歌,你知不知道,大哥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萧御手握酒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苏清歌呼吸一窒,胸口处似乎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放缓呼吸,轻叹口气,神色坦然道:“是吗,那恭喜世子了。” 萧御直直看着她眼睛深处:“清歌,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是大哥。” 好一会后,他猛然大灌了几口酒,“那日在崖底,你昏迷了还在喊大哥的名字,我便知道了,你们早就相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大哥明明什么都有了!他有陛下的宠爱,有父王的重视,有世子之位!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抢你呢……” 苏清歌恍然,他说的是去紫罗山为萧湛求解药的那次,原来那个时候他就什么都知道…… “大哥明明不是父王的儿子!可是,可是从小到大,父王亲自教他读书写字,亲手教他骑马射箭,却不愿教我!我难道什么都比不上大哥吗!清歌,你也觉得我比不上大哥吗……” 萧御本就已有四五分醉意,此时酒杯不停,不大会功夫已经七八分醉。 萧御醉红了眼,神色凄然,眼中含痛。 苏清歌垂目盯着地面,愧疚悲伤堵得心一阵阵疼。 萧御忽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清歌,我的腿断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话还未说完,萧御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翻滚,立刻便侧头吐了一地。 苏清歌拿绢子替他拭净,又吩咐春见打了热水来给他擦洗。 两名婆子进来把昏睡过去的萧御抬到榻上,苏清歌替他脱了靴子,盖好棉被。 春见道:“郡主,你的衣服也脏了,先去洗一下,这里我来看着。” 苏清歌低头看了看袍角,果然沾上了污秽物,点点头去了浴房。 两个仆妇担着水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大眼睛的小丫头,手里捧着一应杂物。 小丫头名叫桃枝,是萧御特地买回来伺候她的。 苏清歌喜欢安静,整个别院除了几个专职洒扫照顾花木的粗使婆子外,就只有春见作伴。 那阵子苏清歌病得昏昏沉沉,整个别院手忙脚乱鸡飞狗跳,萧御便买了桃枝回来给春见搭把手。 第89章 浴房 桃枝长得一脸机灵模样,笑容甜的好象要渗出蜜来。 “爷说夫人喜欢用玫瑰花瓣泡澡,这是奴婢特意在花园里采的,很香呢。”桃枝一面说着,一面拿了竹箩往浴桶里洒玫瑰花瓣。 苏清歌叹了口气,这丫头也不知道收了萧御多少好处,一门心思只管她叫“夫人”,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苏清歌也就随她去了。 往常萧御几乎两三天便会来一次别院,却只是待一会儿,吃个饭,闲谈几句就又离去。 今日,萧御却吩咐下来要留宿。 桃枝一阵高兴,想着夫人终于要受宠了,于是干活比往日更加卖力,花园里的玫瑰秃了一片,都被她摘来了。 桃枝把东西在浴桶周围摆好,甜甜笑道:“夫人有需要只管吩咐,奴婢就在外面候着。” 说完行了个礼,又带着人退了出去。 浴房中雾气蒸腾,苏清歌打散头发,解去衣裳,把整个人都浸在木桶中。 她的皮肤本来便好,这被热水一泡,白莹莹的十分水嫩。 苏清歌闭目静坐在木桶中,想着方才萧御说的话。 半晌后,方才惊觉水已凉,随意擦了擦身上,正要起身穿衣。 突然,屏风外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跳进房中。 苏清歌蹙了蹙眉,难道是野猫? 这个粗心大意的桃枝,竟然没有关好窗户。 她嘴巴一张,正要喊桃枝。 突然,一只大手便捂上了她的嘴。 “嗯……” 苏清歌心中大骇,剧烈挣扎起来,身后却传来熟悉的男子的声音:“是我。” 苏清歌一动不敢动了。 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不敢动弹。 想到自己光着身子泡在水桶里,身后便站着一个男人。哪怕她是一个现代人,此时也羞臊得无以复加。 苏清歌心乱如麻,只觉得脸烧得火烫火烫的,脑子乱成一片。 半晌,待他的手拿开,她才颤声问道:“你,你怎么……”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吐出的呼吸有点灼人。 身后那人闷闷的,带着抱怨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沐浴!” 苏清歌有些哭笑不得。 听他这语气,自己就应该未卜先知地知道他要来一样。 感觉到肩膀有些凉意,苏清歌向水里又沉了沉。 男人却以为她在躲避他,有些不悦道:“你再躲,我就把你拎起来!” 苏清歌大惊,一动不敢动了。 直过了一会,她才语不成调的,颤着声音说道:“你先出去。” 男人却突然伸手握住她光洁的肩膀,将她一把转过来。 “你……你干什么……”苏清歌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却见男人的脸上多了几分顽劣,眼露促狭,唇角微扬,整个人看起来充满的邪魅的英俊。 他忽然抚上她娇艳欲滴的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感觉她唇的温软。 男人低哑的声音喃喃传来:“你今日留他在房里,就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来。” 苏清歌一阵懵,她咽了一下口水,连忙用自己那晕沉的大脑想着男人说的话。 苏清歌的大脑顿时死机:“我……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会来……” 室内灯火幽暗,一片朦胧,浴桶笼罩在一片暧昧的灯影之下。 苏清歌把身子埋在水下,从上面看去,只能看到一截天鹅般优美洁白的脖颈。 萧湛弯下腰,情不自禁地向她靠了靠,吐出的温热气息,都扑在她的luo颈上。 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答应我,不许他再宿在你房里,也不许给他做饭!” 苏清歌没好气道:“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都说了,我是你二弟的女人,你管天管地,还要管我们夫妻之间如何相处不成?” “你!”男人眼中燃起怒色,转身就要走。 乐极生悲,就在苏清歌暗自开心的时候,明明已经走到门边的男人突然回头,然后边走过来边解开自己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 待走到浴桶前,他已经脱下内衫,露出健美的臂膀。又抬手把满头墨发散开,不羁的散在身后,面孔白皙,嘴唇殷红,眼神邪魅。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苏清歌情不自禁地抱紧自己。 她的额头微微冒出汗来,眉头也缓缓的皱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人要兽xi g大发了!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话气他啊,这种敌强我弱的时候还逞什么口舌之快啊! 不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瞥了一眼浴桶旁边案桌上的衣物,苏清歌忽然起身探手过去,谁知,脚下一滑,全身顿时失控,只听噗通一声,连挣扎都来不及,苏清歌一头栽进水里,脑袋“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在桶壁上。 一阵头晕眼花。 这时,肩上传来一股大力,她身子一轻,就被人拔蒜一般的提溜上去。 “咳咳咳咳……” 苏清歌被男人扶起,靠在他的胸膛上,毫无形象地大声咳嗽了起来。 朦胧的白雾中,女子白皙如玉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身姿窈窕曼妙,高低起伏,凹凸玲珑。 萧湛轻轻拍在她的背上,想要缓解她的咳嗽。 手掌一下子贴在她光滑柔软的背脊上,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滑腻。 苏清歌身子一僵,一时间竟连咳嗽都忘了。 她正要挣脱,萧湛却猛然低下头,狠狠的吻住了她双唇。 男人一手将她紧箍在怀,一手死死的按着她的后脑,带着激烈狂野的气息骤然闯入,让她避无可避,霸道得无以复加。 苏清歌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发现男人粗糙的手掌继续上攀,滑过她柔软的腰肢,平坦的小腹…… “嗯……” 苏清歌闷哼一声,突然张开嘴一下狠狠地咬在了男人的嘴唇上,浓烈的血腥味霎时间在两人的唇舌间回荡了起来。 男人似乎突然恢复了神志,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着她。 “歌儿,我……” 苏清歌双颊通红,她剧烈的喘息着。 窗外突然刮起了风,顺着微敞的窗子吹了进来。 萧湛伸手将她抱出浴桶,长袍披在她身上,遮去了一室的春色。 “对不起。” 第90章 你心里有他了 他低声道歉,眼中满是歉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失了分寸,突然情不自禁。 他向来自诩是个绝对冷静的人,可是当他知道萧御今夜要留宿别院时,他所有的沉着冷静都化作了想见她的欲望。 苏清歌裹紧了衣袍,双眼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一行清泪缓缓落下。从最初的震惊,羞涩,气恼,渐渐回归平静。 她淡淡开口:“你既然已经决定把我推给别人,以后,别再来了。” 萧湛面色阴沉,他的手心变得很烫,紧紧的抓住苏清歌的手臂,微微有些激动的颤抖。 双眼里好像有巨大的龙卷风暴在酝酿,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心里有他了?” 苏清歌垂下头,她承认她放不下萧湛,可是,今夜萧御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她不能装作看不见。 半晌,她咬牙道:“是。” 男人顿时心头冰冷,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内心有一处突然迸裂了,依稀间似乎可以听到破碎的声响。 只听得一声轻响,转眼间,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见所踪。 寒风从打开的窗外吹进来,苏清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门外,桃枝的声音传来:“夫人,可要加热水?” “不必了,我洗好了。” 苏清歌胡乱擦拭好身子,重新穿上衣袍。 桃枝喊了婆子进来收拾浴房。 “夫人,现在可要回房?” 苏清歌咬了咬下唇,想到刚刚男人一脸的怒气,道:“收拾一间客房给我。” 桃枝本想说二公子难得留宿,她怎么竟要睡客房,但见苏清歌一脸郁郁,她还是忍住了,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一夜无眠。 远远的,有雄鸡鸣啼的声音穿破晨雾,外面一片白亮。 起身回到房里,萧御还在沉睡。 苏清歌静静地靠坐在床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面色也有些疲倦,她低着头望着这个男人。 昨日他是真的醉了,才说出那些藏在心底的话。 她从来不知道,永远看起来爽朗开怀的二公子,心里却藏了这么多难言的苦涩。 “不管怎么样,我欠了你一双腿。”苏清歌缓缓道,“萧御,我该如何偿还……” 眼泪一行行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窗外朝阳升起,阳光温暖,透过窗上的窗纸,洒下斑驳的光影。 萧御翻了个身,喊着口渴。 苏清歌倒了一盅茶给他,他迷迷糊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又躺下。 苏清歌正要放下茶盏,萧御却突然坐起身,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歌?怎么是你?” 苏清歌笑起来:“那你希望是谁?” 萧御笑着抓了抓头:“我迷迷糊糊看见你,还以为是做梦呢!原来我昨夜歇在你这里了。” 萧御眼神闪了闪:“清歌,昨夜,我说的话……” 苏清歌笑着打趣:“你昨天喝醉了,说了一些胡话,模模糊糊的我也没听清楚。以后别喝这么多了,桃花酿千金难买,照你这个喝法,实在是糟蹋了!” 萧御见她穿着整齐、发髻一丝不乱,道:“你一夜没睡吗?我可是吵着你了?” 苏清歌笑着摇头:“你也不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去给你准备早膳,让小六来服侍你。” 萧御忽然拉住她的胳膊:“我不,我想要你给我穿衣……” 苏清歌一怔,笑着朝外喊:“小六,你家二爷撒娇呢,你快进来瞧瞧!” 她一边转身朝门外走去,没有注意到榻上的人渐渐暗淡的眼神。 小六抱着衣袍进来,却见萧御坐在榻上,满脸落寞,好似浓浓的雾霭,挥之不散。 小六轻轻唤他:“二公子,二公子?” 萧御似乎才从愣神中醒来,问:“何事?” “府里一早打发人来问,二公子何时回府,过几日大夏的使臣就该到了,老王爷的意思是想让二公子帮着分担些接待使臣的事务……” 萧御垂眸:“有大哥在,要我这个废人做什么,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想在别院多住一段日子。” “可是老王爷说了……” “快去!” “是……” 小六见萧御面色不悦,不敢再多说,悄悄退了出去。 到了灶房,苏清歌洗净了手。 春见乐呵呵地进来问:“郡主大厨,今儿早膳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苏清歌突然又想起昨夜男人霸道的声音:不许他再宿在你房里,也不许给他做饭! 她心里一阵烦躁,丢下手里的菜刀。 “春见,你想不想学做饭……” ……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两日气温突然下降了许多。 桃枝给苏清歌房里多添了一床被子,又加了一个火盆在屋里。 房里有些闷热,苏清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披起衣服就起了身,推开门悄悄的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微风吹起她的衣裳。 院里的桂花已经败了,腊梅却抽了芽。 记得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隆冬时节,看了冬夜落雪,雪融春来,夏荫渐浓,又黄叶飘尽。 过不了多久,大夏的使臣就要来了。 大夏……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 苏清歌想起那个姿容俊雅的男子,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身上的余毒是不是都尽去了。 她似乎还能记起那时的阳光,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容越笑容温软,目光如水,柔和地望着她,温言地喊她:“妻主。” 她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他,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苏清歌觉得自己真的像个渣女,总是辜负身边的人。 如果她只是个没有现代思想的古代女子,该多好。从小如寻常女子般学习女红和家务,大字不识一个,长大后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门当户对的相公,一生平顺安然。 可是,她偏偏是个现代女性,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自立自强,要坚守信念。学医后,她更是有了自己的志向和抱负,要心怀苍生,要救死扶伤。 她不愿意卷入这些是非纠葛之中,更不愿伤害任何人,但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苏清歌靠在门边,轻轻呢喃:“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什么都不用想,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择一人而白头,择一城而终老,如此而已。” 她没注意到,门廊的一角,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91章 进宫 这日一大早,蜀州别院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李德全。 苏清歌给他行了一礼:“李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德全笑容依旧和蔼:“皇上让咱家来瞧瞧郡主,身上可是大好了?” “多谢陛下挂念,清歌已无恙。” “那敢情好,郡主这就随咱家回宫。” “回……回宫?”苏清歌差点惊掉了下巴。 “郡主可是忘了,您是陛下亲封的太医院掌药,先前郡主坠崖受伤,后来又染风寒,陛下这才许您出宫养病,如今既然已经大好了,自然要回宫当值啊!” 苏清歌一头黑线。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现在还是朝廷的九品芝麻官呢! 于是哂笑道:“李总管说的是,既然拿了朝廷俸禄,自然应该尽心为朝廷办事。李总管稍后片刻,清歌这就去收拾行李。” 苏清歌回了房,交代桃枝告诉萧御她回宫之事,免得他来了发现她不在会担心。 她也没什么行李,不过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就是几个药包、一套银针、一套手术刀,这些可是她的吃饭家伙,得随身带着。 既然是入宫当差,春见就不能跟着她了。 “二公子的腿每隔三日做一次理疗,手法你都记住了吗?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要提醒他注意腿部保暖,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让他进宫来找我。对了,你要是在别院待得无聊,就跟二公子回王府住,这样就能见到你的霍奴了……” 春见一脸愁容:“我的好郡主,您就别操心其他人了,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我不在身边伺候,您可怎么办啊!” 苏清歌失笑:“你没来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活得好好的呀,况且,我名义上还是个郡主,宫里会安排伺候的人,别担心。” 春见腰肢一扭,老不乐意地给她收拾起随身衣物,嘴里一直喋喋不休,抱怨宫里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 等她收拾好,苏清歌的眼珠子差点掉落在地,这哪里是收拾几件换洗衣裳,这是把整个别院都搬进宫里啊? 就在春见试图把一个巨大的暖炉塞进她要带走的木箱里时,苏清歌急忙上前阻止:“大姐,停一停,停一停,我是去皇宫,全国最富丽堂皇、最应有尽有的皇宫!不是去难民营!” …… 马车咯吱咯吱行走在官道上。 第一次来燕京时,她是被人打晕了绑来的,从醉红楼逃出来后她又住进了楚府,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好欣赏这座王城。 苏清歌掀开车帘,街道很宽阔。 各种酒肆、钱庄、当铺、车马行、商号、客栈、酒楼应有尽有。 放眼望去,宏伟的建筑群气势磅礴、连绵起伏,一片富丽堂皇之色。 不愧是天子脚下,好一派皇家气象,根本不是现代的电视剧可以描摹万一的。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红墙金瓦,黑墨石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清歌下了车,只见兵甲森严,守卫严密,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气。 待穿过一道道宫门,一座座亭台拱桥,苏清歌已经完全晕了,好在有李德全带路,要不然让她走个一天一夜也到不了住处。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站在一座殿宇前。 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月影轩。 李德全道:“郡主,您虽是太医院掌药,但亦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住在后宫会方便些,皇后娘娘专门命人打扫了月影轩给您居住。此处离太医院不远,每日来回也方便。” 苏清歌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 李德全又指着院中跪着的一众仆从:“文嬷嬷是皇后娘娘特意给您挑的掌事嬷嬷,性子谦恭直爽,侍侯得极为周全,宫中的规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这两个丫头是贴身伺候您的。” 苏清歌扫视两边规规矩矩跪着的内监宫女们一眼,微微颔首。 待李德全离开,苏清歌笑着命他们起来。 文嬷嬷长得很是稳重端正,一看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苏清歌拿了预先准备好的银子,让文嬷嬷分派下去。 初来乍到,银子开路。 一屋子内监宫女诺诺谢恩,个个喜上眉梢。 文嬷嬷上前说:“郡主今日也累了,请先随奴婢去歇息。” 苏清歌点点头。 月影轩是后宫中小小一座宫室,极僻静的一个地方,是个两进的院落。 正殿的后头就是寝殿,布置得十分雅致。 苏清歌和颜悦色地问:“文姑姑在宫里当差多久了?” 她面色惶恐,立即跪下说:“郡主直呼奴婢贱名就是。” 这宫里的人怎么这么喜欢跪? 苏清歌连忙扶起她:“文姑姑,我第一次入宫,什么规矩都不懂,希望姑姑能多提点提点我,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我不喜欢这样。” 文嬷嬷这才起身,恭声答道:“郡主仁慈,奴婢感激不尽。奴婢十岁就入宫了,之前是伺候太后娘娘的,太后薨逝后,奴婢便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明日奴婢会把宫中礼仪、注意事项都告诉郡主,郡主一路辛苦,请早些歇息。” 月影轩两个丫头,一个叫月明,一个叫月秀,跟这宫殿名字倒是挺配的。 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大,月明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脸老实相。月秀脸上还带着稚气,估摸着只有十六七岁,长得倒是机灵。 她们对苏清歌很是客气,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味。 苏清歌见她们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想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苏清歌给两个丫头和文嬷嬷又各赏了一对金定子。 虽然有些肉疼,但多年古装剧观影经验告诉她,在宫中生存,若是身边的人不可靠,就如同生活在悬崖峭壁边,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 尤其是这个文嬷嬷,是皇后给她指派的人。 她当然没有单纯到以为皇后对她会安什么好心,只是她也不能一来就把人给打发走,这么做等于直接打了皇后的脸。 再怎么说,这后宫也是皇后的地盘,她还是先韬光养晦,走一步看一步。 从蜀州别院到皇宫,坐了一日的马车,苏清歌累得腰酸背痛。 收拾好随身带的物什,她往床上一歪,心绪茫然如潮。 第92章 大夏来使 十一月初三,鼓乐齐鸣,鸣炮三响。在大渝礼部的迎接下,大夏使节队伍渡河而过,正式踏入大渝国土。 燕京城万人空巷,长街两边挤满了人,百姓们被拦在十步外,好奇地看着大夏来的“女官儿们”。 的确,此次大夏派出十二位使臣,都是清一色的女子,且个个容貌清丽动人,颜值远远高于大夏国女子的平均水平。 大渝派出一位礼部侍郎,率领当地官府在边境迎接,这个礼制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等到到了燕京,接待规格更高,由定南王和当朝太子一起接待,这个规格足以表达大渝的诚意和尊重。 “这些就是从大夏来的女官哦,大夏果真都是女子做官哦!” “女子做官有什么稀奇的,她们连皇帝都是女的。” “啧啧啧,怎么都是美人啊!” “听说她们是来和亲的。” 一些看热闹的百姓,随心的谈论着。 有些通点政治,知道两国间情势汹涌的,便开始低低议论。 “听说五公主这次也来了。” “我们送去和亲的桓王薨逝了,大夏这次恐怕又是来为五公主择婿的。” “如今太子已娶妃,那就只有成王没有正妃了。” “五公主将来会继承女帝之位,想来不会嫁到大渝来的,成王深得陛下宠爱,我猜陛下可能会在宗室子弟中挑选一人和亲。” “也不知道谁会这么幸运啊……” “幸或是不幸谁知道呢,你看看桓王……” 此时,主街一处茶楼上,半掩的木窗后,有人静静伫立,深青色祥云纹锦袍低调而华丽,衬得温润容颜上一双眸子波光明灭。 楼下百姓议论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他的唇畔扬起讽刺的笑。 “殿下在看什么?”身边忽有人插话。 他收回目光,没有回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笑道:“果真是好茶。” 身旁那人将头探出窗外,啧啧叹道:“朝廷如此大张旗鼓迎接大夏使臣,想来这次双方定会有一翻动作。” “哼,动作?我们这位陛下聪明得很,从来不会做赔本买卖,所谓两国结盟,说来说去就是和亲罢了,死了一个楚明桓,还有别的皇子,牺牲一两个皇子,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旬川见他言语间毫无恭敬之意,心中一跳:“殿下,小心隔墙有耳。” 楚明成嘴角含着讽刺的笑:“旬卿,本王谨言慎行这么多年,又有何用?他这次必定是要牺牲本王来换取盟约了,表面上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背地里不过是把本王当做一枚棋子罢了!” “殿下何必如此丧气,难道殿下忘了,陛下的皇子可不只有太子和您啊……” 楚明成蹙眉:“你是说萧家那个?哼,那个私生子!父王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晓,谁不知道父皇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一样!上回大夏提议让他和亲,父皇立刻给他赐婚穆家嫡女,明摆着就是不舍得让他去和亲!” 旬川缓缓道:“已经赐婚又如何,只要尚未成亲,一切都还是变数……” 楚明成目光一闪:“你有办法?” 旬川笑着点头。 楚明成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嘴角噙着笑意,转过头来看向窗外,又恢复了那副温润无争的模样。 …… 月影轩。 用过早膳,李德全出现在殿门口。 那日在西山狩猎场,楚渊脖颈处的伤口是苏清歌缝合处理的,现在虽然已经长好了,却落下颈椎酸痛的毛病,天一冷,痛感更甚。 宫里的太医想来想去只想出个热敷的法子。 好在苏清歌进宫后,每日都去为楚渊针灸缓解疼痛。 苏清歌跟在李德全身侧往太极殿走,却见他苦着脸,眉毛全攒在一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苏清歌问:“李总管是有心事?” 李德全叹了口气:“陛下这阵子连着三四天批折子到深夜,咱家实在担心。” 苏清歌心想,这皇帝果然也不是好当的,一把年纪了还得天天熬夜加班。 到了太极殿,楚渊果然还在奋笔疾书。 毕竟已经过五十的人了,再加上连着熬夜,早上又要早早起来上朝,脸上颇透着股疲惫憔悴,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一样。 苏清歌静静站在一边,突然想起她现代的老爸,一个人要养一大家子,连续加班一个星期以后,凌晨三点忽然就猝死在床上。 那个时候她才上高一,住在学校宿舍,第二天才知道这个噩耗。 当时便觉得天都塌了。 想着想着,苏清歌的眼眶突然有些酸,脑袋一昏,居然脱口而出:“累了好几天了,休息一下!你这么大年纪了,熬夜容易出事。” 话刚出口,大殿一片死寂。 满屋子的宫女太监人人都脸带震惊地盯着她看。 苏清歌感觉到了恐惧的气氛,立即反应过来,闯大祸了! 忙跪倒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德全也惊呆了,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正要训斥苏清歌。 龙座上的楚渊却叹了口气,微微笑着说:“固伦公主未出阁前也老是念叨着让朕休息!” 微侧着头,出神地想了一会,又轻轻摇了摇头,对李德全道:“把这些折子收好,今日不看了!” 李德全一听,满脸喜色,忙高声应道:“喳!”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清歌,说:“起来!” 苏清歌赶紧磕了个头,说:“谢陛下!”站起了身子。 楚渊打量了一下苏清歌,笑道:“你胆子很大!” 苏清歌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忙回道:“微臣得为陛下的身体负责,您要是累坏了,微臣只怕就得被拖出去打板子。与其那时候被拖出去,不如现在先提醒您休息,还能少挨几记板子。” 楚渊大笑:“什么板子不板子的,朕都让你绕晕了!” 旁边几个服侍的宫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渊佯装生气:“你们笑什么,朕要休息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苏清歌松了一口气,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却故意道:“横着滚呢还是竖着滚?宫里的嬷嬷还未教微臣规矩,微臣实在不懂。” 这一下,楚渊真是又气又笑,忽然觉得颈椎没那么痛了,浑身也松快了许多。 楚渊笑着啐了一声:“皮猴子,别耍嘴了,还不赶紧给朕施针。” 苏清歌笑着应是。 第93章 该来的总会来 施针完毕后,楚渊展了展腰,却并没有让苏清歌退下。 苏清歌见李德全面无表情地立在楚渊侧下方,也有样学样,木立一旁。 正站着,外殿的小太监进来回道:“成王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楚渊淡淡说:“宣他进来!”。 苏清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召见了楚明成。 在西山猎场,苏清歌曾远远地与这位成王有过一面之缘。 听说成王的母妃是娴妃娘娘,而娴妃的父亲正是当朝宰相纪怀恩。 宰相是文官之首,虽然不如镇北将军和定南王那样执掌兵权一呼百应,在朝堂之上也是举足轻重。 所以娴妃虽然已经年老色衰,在皇帝那里也还有几分宠爱。虽不能和皇后并论,但比起其他嫔妃已是好了很多。 皇帝起身进了里进的暖阁,成王也赶忙跟随而入。 苏清歌和李德全留在外面,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在谈些什么。 或许是和此次大夏来使有关。 苏清歌听李德全提起过,大夏使臣已经入京,住进了驿馆,皇帝不日就要召见。 听说大夏五公主也来了。 苏清歌想起那个刁蛮狠毒的五公主,眉毛微微蹙了蹙。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天马行空。 忽听得里面有哭声,仔细听了听,觉得里面说话声低低沉沉的,听不清楚。 苏清歌和李德全对视了一眼,互相都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才看到成王退了出来。 经过苏清歌身边时,苏清歌对他福了福身。 成王脚步一顿,苏清歌明显感觉到对方探究的眼神。但她始终低着头,对方也没说什么便径自出了大殿。 有宫女端了热茶和点心进来,放在炕头的小桌上。 李德全拿起筷子先夹了片吃了,然后将剩下的用另一双银筷子夹进楚渊面前的小碟子。 楚渊默默吃了一口,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问:“这是什么茶?怎么带苦味?” 苏清歌道:“陛下,这是海藻川贝汤,有化痰平肝、清热泻火功效,陛下熬了夜,用些药膳调理一下身子,才能保持康健。” 楚渊的神色却突然有些不悦:“哼,朕要康健,也得子孙贤孝才行!” 苏清歌心中一惊,悄悄看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摇摇头,苏清歌便不作声,只默默站在一边。 中午回到月影轩,小太监送来午膳。 战战兢兢一个上午,苏清歌此时半点胃口也无,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让月明和月秀拿下去,走到床边,鞋不脱,就躺倒了。 忽听得敲门声,忙一骨碌坐起来,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 他一面请安,一面陪笑说:“奴才见过郡主,皇后娘娘请郡主到凤仪宫一聚。” 皇后要见她? 苏清歌心里一紧,该来的总会来的。 上次皇后差点要弄死她,这回又不知道憋了什么坏招等着她呢。 苏清歌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公请稍后,本郡主收拾一下就过去。” 忙唤了月明和月秀进来给她梳洗打扮。 宫轿已候在门口,月明和月秀随在轿后一路跟了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轿外有个尖细的嗓音喊:“凤仪宫到!” 接着一个内监挑起了帘子,月明上前扶住苏清歌的手,一路往凤仪宫的正殿椒房殿而去。 进去时,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聊什么,见到苏清歌进来,现场便是一静。 苏清歌老老实实跪下请安:“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坐在宝座上,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常服,看着十分沉静雍容,跟那一日判若两人。 皇后笑容可掬地说:“郡主来了,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苏清歌答:“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文姑姑伺候得很是周到。” 皇后轻轻一笑,让人给苏清歌搬来凳子坐。 苏清歌这才看到皇后左侧坐着定南王妃穆秦霜还有那位穆家嫡女穆婉柔。 穆秦霜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一大圈,想必是乡下庄子的伙食不好,或者是被关禁闭的滋味不好受。 穆婉柔还是那副要吃了她的表情,苏清歌也懒得理会。 右侧还有一位妃嫔打扮的女子,看着四十岁左右,模样很是端庄大气。 皇后道:“这位是娴妃。” 原来是成王的母妃。苏清歌赶紧又起身见礼。 “是个整齐孩子。本宫听皇后娘娘说了,陛下把你赐给萧二公子了。” 苏清歌身子微微一颤。 娴妃继续说:“要嫁进王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德言容功,一样都不能缺。我听说你是在民间长大的,可曾请过教养嬷嬷?女红怎样?学过掌家理事没有?” 苏清歌答道:“未曾请过教养嬷嬷。” 穆秦霜不咸不淡说了句:“上次见她,还只是个医女,今日就成了郡主了,变化还真快啊!只是她成天泡在药炉子里,哪里懂得女工,更别说掌家理事了。” 皇后突然插话道:“陛下很是赞赏郡主的医术,这阵子陛下的身体也是郡主照料的。” 娴妃皱了皱眉:“郡主啊,进了王府之后,什么医呀药的,是绝对不许沾了。” 苏清歌皱眉,扬声道:“医者救死扶伤,为何不许沾了?” 穆秦霜不悦道:“长辈说话你听着就是了,怎么就顶起嘴来了?进了我定南王府的门,以后当然是不能再抛头露面。” 苏清歌站起身,朝穆秦霜福了福身:“王妃,请恕清歌无礼。清歌此生唯一的志向便是治病救人,对什么女红管家之事实在没有兴趣,也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此。赐婚二公子实非我愿,若是王妃实在瞧不上清歌,还请皇后娘娘同陛下求求情,收回成命!” 穆秦霜大喜,却装作震怒:“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皇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郡主不可胡言乱语,圣旨已下,怎能说收回就收回。不过……” 她顿了顿,又道:“郡主既然不愿嫁入王府,不如亲自去跟陛下说明。”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如果自己眼巴巴地去求陛下,万一陛下不同意,再惹恼了陛下,那倒霉的肯定就是她了。 况且,这赐婚还是定南王亲自去求的陛下,那她就等于又得罪了定南王。 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苏清歌低眉敛目,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答道:“婚姻大事,清歌一切但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第94章 娴妃 从皇后宫里出来,身后有人笑道:“郡主稍候。” 苏清歌回头一看,原来是娴妃。 她款步上前道:“郡主,听闻你医术精湛,本宫很是喜欢。” 嗯?刚刚还嫌弃她抛头露面,这会儿怎么又喜欢上了? 苏清歌不知道娴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礼貌一笑,并不答话。 娴妃却突然一步上前,握住了苏清歌的手,一脸和蔼:“郡主若是不愿嫁入定南王府,不如嫁给本宫的成儿。那萧家二公子虽然是王妃所生,但终究不是世子,将来不过一个富贵闲人罢了,成儿好歹也是个正经的王爷,郡主入府后便是王妃了呀!” 苏清歌听得一愣一愣的。 想着自己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之女,长相也不见得多么倾国倾城,怎么就能让这位娴妃如此屈尊降贵,不顾身份地来说亲,或者说……抢亲? 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多谢……娴妃娘娘厚爱,只是这婚姻大事,清歌实在也做不了主……” 娴妃温柔地笑起来:“无妨,郡主若是想好了,可以来咸福宫找本宫。好了,本宫出来久了,有些乏了,我们改日再聊。” 苏清歌行礼,目送她离去。 才刚回到月影轩,文嬷嬷便报娴妃有赏赐下来。 娴妃的宫中首领内监赵四福上前施礼请了安,挥手命身后的小内监抬上三大盒礼物,笑逐颜开地对苏清歌道:“娴妃娘娘特地命奴才将这些礼物送给郡主,娘娘还交代,郡主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去咸福宫找娴妃娘娘。” 苏清歌满面笑容地说:“多谢娘娘美意。请公公向娘娘转达清歌的谢意。公公,请喝杯茶歇歇再走。” 赵四福躬身道:“奴才一定转达。奴才还要赶回去复命,先告辞了。” 苏清歌看了月明一眼,她立刻拿出两个元宝送上。 赵四福双目微垂,忙放入袖中,笑着辞去。 月明和月秀打开盒子,盒中尽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 月秀忍不住啧啧叹道:“娴妃真是大方!” 文嬷嬷在旁垂着眸子,仿佛在想什么。 苏清歌瞥了她一眼,吩咐月明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晚上,苏清歌正要歇下,却见文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文姑姑有话不妨直说。” 文嬷嬷连忙福了福身,道:“郡主,今日娴妃娘娘可有与您说什么?” 她突然问起这个,苏清歌有些奇怪,道:“只是闲聊了几句,怎么了?” 文嬷嬷咬了咬下唇,一边细细瞧着苏清歌的神色,仿佛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哦,无事,奴婢只是好奇,娴妃为何突然送这么多赏赐过来。” 苏清歌没有说话,径自裹上被子躺下。 文嬷嬷状若无意道:“听说大夏国的五公主这次来,是为了再挑选一位驸马,陛下似乎有意让成王与大夏和亲……” 苏清歌有些震惊。 想起那天陛下单独召见成王,房内传来的哭声,她还奇怪为什么成王看着挺爷们儿的竟然还会当着陛下的面哭。 原来是不想去大夏和亲啊。 也对,听说之前去和亲的桓王就是被五公主折磨死的。五公主那点特殊的爱好,虽然没有人明说,坊间传闻却形容得有模有样的。 这位五公主啊,看着柔弱,却是个字母圈爱好者,口味相当重。 桓王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根本受不了她的摧残,可不就一命呜呼了么。 有桓王的前车之鉴,想来成王也害怕自己被当做和亲的棋子送去那龙潭虎穴。 苏清歌忽然就明白了娴妃突如其来的善意。 皇帝之所以会属意成王和亲,就是因为朝中适龄的单身男青年中,只有成王尚未娶正妃。 其他的不管是宗室子弟还是大臣家中,要么就是已婚已育,要么就是名草有主,这样想来,当真只有成王最合适。 但是,如果她选择嫁给成王,那最适合和亲的人就变成了萧家二公子…… 人心还真是复杂啊! 第二日,苏清歌一大早去了太极殿。 皇帝还未下早朝,苏清歌便在偏殿等候。 只是,她明显感觉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暗里打量她。 有人充满探究,有人略带同情,有人疑惑不解,还有人面色虽平静但眼光却锋芒必露。 苏清歌莫名其妙,悄悄问李德全:“李总管,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德全欲言又止,但还是悄声说:“昨夜陛下去了咸福宫,娴妃向陛下进言,要为成王求娶你……” 平地一声雷! 这个娴妃还真是个行动派啊!上午才跟她示好,晚上就跟陛下吹枕边风去了。 “陛下作何反应?” 李德全却只是摇摇头。 苏清歌脑子嗡嗡的,走到殿门外吹吹风。 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员纷纷而出。 苏清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身子似乎更加单薄瘦削了,可气度却是一贯的华贵优雅。 自从那日在浴房……她和他好像已经有一万年没见了。 苏清歌定定望着他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广场,周围虽还有其他人相伴,却只是觉得他是那么孤单寂寞。 突然,他顿住身形,转回头朝太极殿的方向看来。 苏清歌一惊,快速缩回了脑袋,背脊紧紧靠在墙上,只觉得心突突地乱跳。 过了一会,终是没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脑袋,看去,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苏清歌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背贴着朱红的殿门,一点一点地慢慢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咳咳……” 直到听见李德全的咳嗽声,苏清歌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站起身来。 一抬头,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站在她的眼前。 一身绣金线黑色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缀着白玉佩,头上是紫玉墨晶冠。他还是那样熠熠生辉,压不下气质的出众。 此刻,面对苏清歌的狼狈,他似笑非笑勾起唇角,眸色却深沉如这燕京初冬的夜,带着料峭冷意。 第95章 红颜祸水 “世子爷,您在此处稍候,咱家这就去跟陛下禀报。” 说罢,李德全福了福身,竟然丢下她和他在此处,转身进了正殿。 苏清歌快速转动着大脑,想着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尴尬。 男人却突然开口:“身体可好些了?” 苏清歌一头雾水,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之前得的风寒。 于是答:“已经全好了。” 沉默。又是该死的沉默。 “听说,你得了娴妃的青睐。” 苏清歌一惊。 昨夜娴妃才跟陛下开口,今天一早就传开了吗? 想想也是,宫中那么多宫女太监,保不齐就有喜欢偷听墙角的。 皇帝和妃子谈论点啥,有心人一打听便能知道。 见苏清歌不吭声,男人突然冷笑一声:“怎么,你是觉得二弟腿废了,想另攀高枝了吗?成王难道就能给你想要的?” 一句话说得又酸又涩,苏清歌登时就怒了。 脱口而出:“嫁给谁不嫁给谁难道是我能做主的吗?我根本不想嫁什么成王!” “哦?不想嫁成王?那你想嫁谁?”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轻快,点点笑意飞溅出来。 “我……”苏清歌一噎,顿了顿继续道,“反正不想嫁你!” 话一出口,殿中温度骤降。 苏清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心情错综复杂地盯着盯着地砖,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静默中,苏清歌感觉周身气压低沉,压力越来越大。 胳膊却突然被他一把抓住。 他冷着声问:“我自然是知道你不想嫁我!你既然已经选择了二弟,为何又要去招惹成王?”说着手上的力气渐大,捏得人生生地疼着。 她什么时候去招惹成王了?这个男人怎么总是自以为是给她乱扣帽子! 苏清歌皱着眉,平静地说:“我招惹谁不用你管,你放开我!” 他冷笑着点点头说:“好,好!二弟还坐在轮椅上,你就不会心痛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苏清歌伸手想掰开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 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来还是会痛的,那你知不知道别人也是会痛的?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从未得到过!你既然心里有二弟,为何当初要答应嫁给我?现在如你所愿了,又去招惹成王!你是故意耍我们!还是本身就是水性杨花?”说着,手中越发用劲。 苏清歌本就心伤不已,这几日都是强憋着,当下又气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挣脱,一面眼泪纷纷而落,哭着喊:“放手!放手!” 两人正在纠缠,李德全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世子爷,陛下请您进去。” 苏清歌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却见萧湛脸上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凄厉绝望,无限哀凄地注视着她。 萧湛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清歌一眼,大步离去。 苏清歌顿时松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臂。 怔怔出了一会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泪意来,忙背转了身子急急抹干。 李德全递过来一块帕子,叹了口气:“擦擦。” 苏清歌转回身子朝他苦涩一笑。 李德全静了一会,肃着脸说:“宫中最忌讳与皇子王孙纠缠不清,郡主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苏清歌知道他是好心,没有过多解释,点点头应下。 第二日给楚渊针灸,苏清歌内心惴惴。 因为不知道萧湛和皇帝都商议了些什么,总觉得是跟自己有关。 楚渊忙于批阅公文,对她好似幷未多加留意。针灸时也一直闭着眼睛,始终未曾发话。 苏清歌手下行起针来越发小心谨慎。 楚渊如果知道她昨日还在与萧湛纠缠,一定会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搞不好就把她当做扰乱朝纲的祸水红颜,直接拖出午门砍了。 他既然没有吭声,想来是不知道昨日的事。 苏清歌心里不但没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现在越平静将来暴风雨来的越强烈。 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无计可施,只得也装做一切如常的样子。 三日后,大渝国皇帝在天盛宫设宴为大夏来使接风洗尘。 夜宴的前一日,李德全带来楚渊的口谕,让苏清歌在夜宴时随侍在旁。 是夜,天盛宫张灯结彩,红毯十里。 车马辘辘向宫城,大夏使臣车驾到时,百官回首,司礼太监富有穿透力的嗓子,悠悠地刺破烟花迭起的夜空。 苏清歌站在李德全身后,这个位置可谓全场最佳。既不显眼,又能看到场中每个人的表情,十分适合苏清歌这样的吃瓜群众。 大殿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并肩而坐。 苏清歌冷眼瞧着,皇帝对皇后虽然客气尊重,但终究没有寻常夫妻那种恩爱之情。 帝后的右手下依次排开四张紫檀木大桌是大夏使臣的座位。 大夏五公主姬媛媛一身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满头珠翠明铛,华美夺目,不愧是大夏第一美人。 苏清歌瞥了一眼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心中暗笑。 当初她离开大夏之前,特地为她量身定制的“神仙水”,不知道她用了感觉如何。 苏清歌可没有在里面下毒,只是稍稍加了些会导致过敏的粉末。脸上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浑身奇痒,控住不住地乱抓,直到将自己的脸抠得血肉模糊。 看她厚厚脂粉下隐隐透出的一片诡异红色,苏清歌便知道,“神仙水”的滋味儿一定很不好受。 姬媛媛这是没看见苏清歌,要是看见了,保不齐当场就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对于姬媛媛这种靠脸吃饭的人来说,容貌可比性命还重要。 为了避免被当场认出,苏清歌往李德全身后缩了缩,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皇帝的左边第一席是当朝太子楚明德。 苏清歌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的真容。 只见他身材高大,长得虎背熊腰,一双眸子常常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脸上也总是一种孤傲而冷淡的神情。 他和成王虽然是兄弟,可是长相真的是天差地别。 太子以下是近支亲贵、命妇和妃嫔的宴桌。 萧湛从落座后一直在自斟自饮,苏清歌挪开视线,有点不敢看他。 苏清歌没有看到萧御,想来他腿脚不便,这类场合也不会参加。 第96章 算计 酒过三巡,见众人把酒言欢兴致正高,姬媛媛起身面向楚渊跪倒在地上,朗声道:“请陛下允许媛媛献上一舞。” 楚渊笑着准许了。 大殿中一瞬间灯火俱灭,只剩下一盏孤灯朦朦胧胧。 随着几声鼓响,一个体态婀娜曼妙的女子出现在殿中央,她衣着luo露,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步步生姿。 头上金钗步摇微晃,身上广袖长带轻舞。 最后缓缓定格成一个敦煌莫高窟中反弹琵琶的飞天姿态。 全场都安静地目视着她。 然后她拍了拍双手,随着几声清脆的巴掌声,激昂欢快的舞曲立即响了起来。 俯身,仰起,侧转,回旋,弹腿,展腰……她用自己激越舒畅的舞姿展现着大夏女子特有的风情。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苏清歌游目四顾,只见近前的太子满脸的色授魂与;成王一脸欣赏,跟着节奏鼓着掌;萧湛虽然面色如常,但表情却透着愉悦。 苏清歌登时便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跟李德全说了声,便悄悄从侧门出了大殿。 一曲舞毕,姬媛媛踏着摇曳的步伐,缓缓走到阶下,妖红的裙摆长长摇曳于身后,姿态风华。 “陛下,媛媛先去更衣。” 声音绵软微带低哑,引人绮思。而她下拜时微微倾下的颈和胸,是天下所有男子魂牵梦绕的向往。 楚渊眉间闪耀着喜悦的光,点头允准。 出了大殿,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 苏清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入殿侧回廊连接的露台,这里清静,四面活水徐徐,清波涟漪。 一阵花香飘来,本该沁人心脾,不知道为什么,苏清歌却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见露台之下,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苏清歌向四周看看,并无人行,干脆脱了鞋袜,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凉郁沁人的泉里戏水。 忽然,身后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扑鼻而来。 苏清歌心中一惊,身子一斜便往泉中摔去。 眼见得就要摔下水里去,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拉住了手臂一把扯上了岸,还没回过神来,只听那男子笑嘻嘻道:“郡主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清歌定睛一看,竟然是成王。 双手一猛力使劲,推得他往后一个趔趄,冷冷道:“成王一声不吭出现在我身后,倒来怪我不小心。” 成王微眯了双眼,上下打量她,嘴角浮起一抹轻浮的笑:“郡主果真是冰肤雪肌。” 苏清歌这才发现他竟然盯着她的赤足看,不禁有些恼怒。 这个成王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看吗? “清歌已赐婚定南王府二公子,成王这样盯着臣下之妻看,不合适?” 成王突然笑了:“既然尚未成亲,那便做不得数,郡主未嫁,本王未娶,郎有情妾有意……” 苏清歌见他越说越离谱了,心下愈发羞恼。 她瞄了瞄四周,竟然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 要是这个成王趁机做点什么,她真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见成王越走越近,伸手又想拉她,苏清歌咬了咬下唇,一手抓住成王伸过来的手,身子往前一凑。 成王却以为她要主动投怀送抱,心中大喜,正想将她揽入怀中。 苏清歌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根银针,狠狠刺入成王的脖颈处! “啊!”成王一声惊呼,忙将苏清歌推开。 苏清歌拎起鞋袜,光着脚撒丫子便跑。 成王恼怒的吼声在身后响起,苏清歌却不管不顾地往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跑到一处偏僻的大殿,见殿门大开着,里面有烛火,苏清歌忙正要冲进去,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惊,匆忙扶住苏清歌。 “怎么是你?”二人异口同声。 苏清歌看着眼前的萧湛,惊讶之下又见他面色潮红、气息不匀,忍不住朝殿内看去。 只见烛火幽暗的殿内,重重纱帘随风轻舞,而正中央榻上的女子,赫然是姬媛媛! 榻上锦褥翻乱,女子香肩玉肌,酥xio g雪白耀眼,很明显锦被之下必也不着寸缕。 苏清歌怔在那里,一瞬间脑中电闪雷鸣。 眼前这情景,不用说自然是年轻男女私下有情半夜幽会控制不住共赴了巫山云雨。 萧湛慌忙解释:“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是被人引过来的,不是我!” 不是他? 苏清歌眼神幽光一闪。 对方既然出手,必定是连环计。 如果没猜错的话,马上应该就有人“刚好”路过这里,“发现”萧湛和姬媛媛的“私情”,将事情闹大。 如此一来,萧湛便成了板上钉钉的和亲人选。 果然,院外突然有了人声,似乎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往这里过来。 脑中一道光亮闪过,苏清歌拉住萧湛进了大殿,转身将殿门关上锁住。 悄无声息来到榻前,却见榻上的姬媛媛睫毛微动,似乎要醒来。 苏清歌想也不想,一个手刀劈下,姬媛媛再次昏睡过去。 苏清歌动作粗鲁地将姬媛媛从榻上拖下来,塞进床底下。 接着,“嘭”的一声,萧湛被她轰然推倒在榻上。 苏清歌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游走到他的腰间,轻轻摩挲着,一点一点的,卸下他的腰带,一点点掀开他衣衫的两襟。 “你……” 萧湛俊逸的脸孔渐渐染上一层迷离的潮红,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毫不犹豫地褪去了外袍,只剩下一件乳白色的肚兜,就像一只诱人的妖精。 殿外人声大起,灯光大亮,刹那间已经围住了殿门。 隐隐约约的吵嚷声传来,嚷着,“这边这边——”。 苏清歌心中一紧——来得好快! 接着,“砰”一声,殿门直接被撞开。 锦被一展,盖在了两人的身上,苏清歌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将头埋进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乌黑的长发遮盖住了她柔美的脸蛋。 十几个侍卫突然冲进殿来,见到榻上躺着的是定南王世子都愣了愣,呆立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陛下驾到——” 长长的传报声传来,近在耳侧,侍卫们赶紧让出一条道。 第97章 代替 楚渊冷着脸,面有疲惫之色,远远看了榻上的两人一眼,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侍卫们都看见了凌乱的床榻还有这一室旖旎,也深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赶紧退到了院外。 楚渊朝殿内走了两步,忽然将手中一个物件砸向榻上的萧湛,同时怒喝道:“还不赶紧起来!等着谁来伺候吗!” 萧湛下意识地手一伸便接住了迎面飞来的金黄色的物什,拿到手里一看,心中大惊。 上面赫然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这竟然是金牌令箭! 苏清歌也吓了一跳。 见令箭者如见皇上,可免死罪,可斩奸臣,这金牌令箭便是皇权的象征。 今日就这么轻易地被楚渊当做一块“砖头”砸过来了? 萧湛愣了愣,忙起身穿衣,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苏清歌用被子裹紧身子,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楚渊依旧难掩怒气,定了定神,对着旁边一个白衣男子道:“顾使,朕不方便进去,你吩咐人伺候五公主穿衣,其他的我们稍后再谈。” 他出去前回头看了萧湛一眼:“还不给我滚出来!” 白衣男子似乎对着身旁低语了几句,接着便有两个婢女进来。 殿门被重新关上,将一切喧嚣隔离在厚重的殿门之外。 一名婢女上前,道:“公主,奴婢伺候您穿衣。” 苏清歌眼珠转了转,缩在被子里装死。 “还不快伺候公主起身!”白衣男子喝道。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 苏清歌猛地坐起来,将外袍披在身上。 却见榻前的男子身姿修长而挺拔,面容清庾,眼睛狭长,也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顾大人?” “苏神医?” 两人都吓了一跳,都觉得对方是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苏清歌看着眼前的顾圣之,惊讶道:“难道,顾大人也是大夏使臣?” 顾圣之也问道:“难道刚刚跟萧世子在殿中的是苏神医?” 二人又是一愣。 婢女为苏清歌整理好衣物发髻。 苏清歌尴尬一笑,手指朝榻下一指:“形势紧急,不得不委屈公主在这藏一会儿,微臣与萧世子今日被人算计,进殿中时公主就已经……微臣知道,公主婚前失贞事关重大,为了保住大夏的颜面,微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一番话说得好像她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大夏着想,顾圣之点点头,道:“陛下听闻苏神医被天狼人扣下后,一直在想方设法营救,后来听说苏神医从天狼逃脱,我们也派了人四处寻找,却没想到今日在此处遇到苏神医,陛下若是知道苏神医安全无虞,定会十分欣喜!” 苏清歌谦恭地低头:“臣忠心事君,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在宫里待久了,苏清歌拍起马屁来脸不红心不跳,眼神真挚,语气感人,演技毫无破绽。 此时,两个婢女把五公主从榻下拖出来。 五公主衣衫凌乱,依旧昏迷未醒,睡容宁静。苏清歌那一掌用了五成的手劲,保管让她睡到明天早上。 顾圣之眼神从五公主脸上飘过,神情突然变得诡异,幽幽的闪着鬼火似的光。 “既然苏神医已经替了五公主,那不如,就替五公主和亲。” 他一句话惊得榻上的苏清歌险些跳起来。 “顾大人……” “苏神医,你可知萧世子今夜为何出现在这里?” “为何?” “是五公主派婢女告诉萧世子,他若想知道他真实的身世,就来此一聚。” 苏清歌愕然。 萧湛的身世,她是知道的,那日风叔将一切托盘而出,她和萧御都在场。 只是这个五公主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她既然知道萧湛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应该不会再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才对啊…… 他的声音变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见:“五公主本想与萧世子兄妹相认,顺便转达陛下的思念之情,但却有人在这殿内置了催qi g香,其心可诛!” 怪不得她刚刚觉得萧湛心跳快得不正常,原来是中了催qi g香。 做这事的人也太缺德了,她要不是误打误撞进来了,这里差点就要发生兄妹乱lu 的惨剧。 可是这个顾大人又是怎么知道萧湛的身世的?那个放催qi g香的又是什么人? 苏清歌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堆问题,绕来绕去简直快把她绕晕了。 顾圣之又道:“宴席上,有个内侍突然禀报,看到有歹人劫持公主,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萧世子和公主已经……此人必定是对大夏有敌意,也想趁机毁了萧世子。” 他顿了顿,接着说:“今日大家都以为榻上之人是大夏公主,和亲势在必行。顾某知道,苏神医对萧世子有情,而萧世子对苏神医的爱护,顾某也是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就请苏神医以大局为重,代替五公主嫁给萧世子,岂不两全其美?” 苏清歌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同意。” 殿门突然被打开。 一阵风灌进来,榻两旁的纱帘翻飞。 一条人影自自殿外进来,烛光打在他的肩,迸射出似水光华。 是萧湛。 此时殿外已经鸦雀无声,人群似乎全都散去了。 萧湛瞥了顾圣之一眼,淡淡道:“本世子很乐意迎娶贵国的,公主殿下。” 最后那几个字,他有些故意地放缓了语气,眼睛紧紧盯着苏清歌,脸上仿佛有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苏清歌开始大声咳嗽,咳得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脸色涨红,弯着腰扶着膝,在风中瑟瑟颤抖。 萧湛却跟没事的人一样,上前两步轻轻抚摸她的背,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调笑:“公主不必太过感动,本世子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既然公主对本世子一见倾心,还迫不及待以身相许,本世子自然会负责到底,一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公主迎进我定南王府。” 苏清歌咳得更激烈了。 第98章 赐婚 第二日,御书房。 楚渊端坐在桌前,他表现得云淡风轻,一派稳重,仿佛刚在在书房里暴跳如雷的人不是他一般。 定南王世子萧湛和大夏国使臣顾圣之同时进宫请求皇帝赐婚。 一个愿娶,一个愿嫁。 楚渊一阵头痛。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门儿清,萧湛和姬媛媛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如何能成亲! 他们二人昨夜还被当场捉jia 在床,楚渊只觉得天旋地转,昨日来不及处置萧湛就匆匆回了寝宫,还召了太医随侍。 今日一大早,这两人却跟约好了似的,都来求他赐婚,他心中恼火,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今天狼那头对大渝态度恶劣,时不时在边境弄点小动作。若是大夏这时候再有别的想法,大渝可就真的进退维谷了。 两国和亲势在必行。 “顾使,我大渝还有数不尽的青年才俊,何不让公主另择佳婿啊?” 顾圣之一笑:“陛下,大渝是否无意与我大夏共结秦晋之好?” 楚渊一听,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要昏过去。 他说话委婉,却不知道这个顾圣之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偏偏就不依不饶,还句句说得不留情面。 楚渊只能僵硬地岔开话头,看向萧湛:“萧世子,你已与穆家嫡女有了婚约,怎么出尔反尔,又想娶五公主?” “昨夜见到五公主倾城一舞,身姿曼妙,貌若天仙!微臣便觉得五公主比穆小姐更胜一筹。况且,昨夜五公主已与微臣表明心意,并且,并且与微臣有了夫妻之实。臣如今只想求娶五公主,请陛下成全!” 楚渊笑不出来了。 他的心里愤怒的发抖,恨不得让人将萧湛拖下去斩了,可是他不能。 自己生的儿子,哪怕是个渣男,也不能说斩就斩啊…… 楚渊勉强挤出一个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穆爱卿戍守边境,若是得知唯一的嫡女被你萧家毁了婚约,怕是会有微词啊……” 萧湛漫不经心道:“萧家退婚,穆家怕是不服,不如就请陛下下一道圣旨废了婚约。” 楚渊一愣。 顾圣之也帮腔道:“陛下,我大夏的分量,难不成比不上一个穆家?” 楚渊活了一辈子,总算是知道“气得浑身发抖”是什么感觉了。 这个逆子!逆子啊!朕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楚渊面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见萧湛双手托着一金灿灿的物什呈上。 “陛下昨夜赐我金牌令箭,微臣斗胆,是否可以拿此物去穆家退婚。” 楚渊差点要咬舌自尽。 昨夜他以为萧湛被人设计睡了五公主,怕有人逼他不得不和亲,所以偷偷给他一块金牌令箭,关键时刻可以拒婚保命。 万万没想到啊,他今天竟然拿来拒绝穆家的亲事! 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 这个逆子啊!是要气死你老子! 楚渊憋着不出气,自登基以来,他处理过无数棘手的事,没有一次如同眼前这么令人憋屈。 顾圣之见楚渊不说话,便站起身来,道:“既然大渝国并无和亲的诚意,那顾某便带五公主回大夏,告知我皇,萧世子毁公主清白,大渝欺人太甚!” “等等!”楚渊叫住他。 楚渊顿了一顿,才无比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朕……准了。” 等二人离开,楚渊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李德全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半晌才凑过去,悄悄道:“陛下,昨夜那榻上的女子,不是五公主。” “什么?”楚渊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那还能是谁?” “奴才瞧得真真的,榻上的人,是住在月影轩的郡主。” “啪!” 瓷器碎裂之声吓得御书房前后的宫人们纷纷跪地。 楚渊一脸盛怒。 果真是逆子!连朕都敢耍弄! 这大夏国的人,居然也配合他来演戏,倒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样一来,和亲的变成了苏清歌,他所担心的兄妹乱lu 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只是,穆家…… 为了提防天狼国,大渝必须赶紧和大夏恢复盟友关系,两国合力,方能抗衡一二。 楚渊闭了闭眼睛,只能暂时牺牲穆家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日早朝,楚渊先是下旨废了萧家和穆家的赐婚,再废了萧御和郡主苏清歌的赐婚。 一天连废两道赐婚,一时间,百官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但知道那日夜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都心中有数,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连萧御和苏清歌的赐婚都要一起作废,但天家的决定,谁又敢质疑。 唯有穆家嫡女穆婉柔,听说在家中闹了两日,又是大哭大闹,又是上吊自尽的,把女子常用的“三件套”使了个遍。 众人还未喘过气来,楚渊又下了一道圣旨。 赐婚定南王府世子萧湛与大夏国五公主。 大夏使臣主动表示,五公主将嫁入定南王府,同时放弃大夏皇位继承权。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过短短一日间,燕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大夏国公主果真是被我们的萧世子吃得死死的,连皇位都不要了!” “可不是吗,听说五公主的嫁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公主出嫁,不得把半个大夏都陪嫁过来吗?” “听说大夏只有这么一个公主了,她要是放弃皇位继承权,那将来谁来继承女帝的皇位啊?” …… 人人都在讨论萧世子与五公主的婚事,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后宫的月影轩,少了一位郡主。 文嬷嬷等了两日,见苏清歌还未回来,同去赴宴的月明和月秀也不见回来,心里便有点着急了。 她亲自去了凤仪宫,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 皇后正在为穆婉柔的婚事烦心,见文嬷嬷来了,有些不耐烦。 “不是让你盯着苏清歌吗,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文嬷嬷跪下行礼:“娘娘,郡主不见了。自那日晚宴后就一直未归,就连两个伺候的宫女都不见回来。” 第99章 下聘 皇后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怀中毛茸茸的波斯猫,道:“差人找了没有?水塘池子,假山缝里,别是死在哪了。” 文嬷嬷听着皇后口中恶毒的话语,眸光微闪,恭敬道:“都已找遍了。只是,昨夜有宫人瞧见,说是成王与郡主在一处……” “成王?”皇后微微坐起身,轻哼了一声:“难不成了怕被陛下赐婚给五公主,自己去招惹苏清歌?敢跟定南王府的嫡子抢媳妇,成王是不想混了?” 文嬷嬷忍不住问:“娘娘,是否要跟陛下禀报?” 皇后再次慵懒地倚靠在榻上,挥了挥手:“不必了,就让他们狗咬狗去,那个苏清歌我早就瞧她不顺眼了,反正陛下已经给萧世子和五公主赐婚,成王要抢就让他抢去,巴不得呢!” 文嬷嬷应道:“是。” 于是躬身退下了。 苏清歌的失踪在皇宫没有掀起一丁点儿水花。 驿馆。 屋内燃了两个火盆,温暖如春。 苏清歌百无聊赖地趴在软塌上,手上拿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戏本子,薄薄的纱衣披在身上,白腻的手臂和颈间的肌肤若隐若现。 自从那日被顾圣之带回了驿馆,她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哪里也不曾去。 以前,她是最喜欢在外闲逛的,可现在,她是典型的足不出户。 她现在是大夏国的五公主,许多人都见过五公主的容貌,她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至于真正的五公主,苏清歌不知道顾圣之把她藏在了哪里。 那日她问他,回到大夏以后,真正的五公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要如何跟女帝交代。 顾圣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她一句,还记不记得容越。 苏清歌大惊失色。他怎么会知道容越?他和容越是什么关系?为何会问她记不记得容越? 有太多的问题萦绕在心头。 一个小丫头掀开厚重的门帘进来。 “公主,顾大人请您去正厅,定南王府的人送聘礼单子来了。” 聘礼单子? 苏清歌怔住,心跳突然有些快。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道:“知道了,给我更衣。” 因为不知道来人是谁,苏清歌特意戴上面纱。 一脚踏进正厅,这才发现除了顾圣之,厅内还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苏清歌从前也是见过的,跟在定南王身边的一个是风叔,另一个就是这个大胡子,唤做铁老,似乎也是定南王的亲信。 大胡子身后,还有一个身量极高极挺拔的青年,不正是萧湛身边的霍奴吗! 这两人,浑身透着刚正之气,一看便是行伍之人,偏偏今日来送聘礼,定南王交代他们要穿得喜庆些,于是乎都穿上了暗红色的长袍,上头还用金线绣着两只鸳鸯几只蝴蝶,喜庆倒是喜庆,就是有些……傻乎乎的。 苏清歌忍住笑,朝霍奴眨了眨眼睛。 霍奴和铁老瞧见她,都朝她行了一礼,唤道:“见过世子妃。” 苏清歌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滚烫,只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了。 铁老朝身后一挥手,八个大汉抬着四个大红色雕花箱柜就进来了,往中间一放,原本还算宽敞的正厅顿时觉得有些拥挤。 铁老拱手道:“这几个箱子,都是王爷命人备下的。” 苏清歌点点头,将箱子上摆放的礼单拿过来看。 第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首饰、头面步摇一类的。第二个箱子里便是一些玉器把玩的物件和摆件。第三个箱子里便是上乘的丝帛绸缎、四季衣裳。第四个箱子便是一些古玩字画,文房四宝。 苏清歌脸上无惊无喜,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虽然看到这些价值不菲的聘礼,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但她现在的人设可是大夏公主啊,什么金山银山没见过,一定要淡定,要淡定! 霍奴接着上前:“这四箱是定南王府准备的聘礼,这份是世子爷给公主准备的。” 说完又递上聘礼单子。 嗯?聘礼还分两次给吗? 苏清歌好奇地拿起聘礼单子,眼睛忽然就直了。 黄金一万斤,白银十万两,马屁六十匹,绸缎一千匹,玉器一百件,商铺二十间,府宅一处…… 满屋子的人呆若木鸡。 苏清歌仿佛瞧见了大片白花花的银子,挥着天使的小翅膀朝她扑过来。 萧湛真的不是把大渝的国库都搬来了吗? 定南王府这么有钱,皇帝知道吗? 顾圣之最先反应过来,他有些迟疑地问:“这些聘礼,大渝国陛下可过目了?” 霍奴似乎没听明白,拱手道:“这些是王府的聘礼,陛下的赏赐会从宫中送来。” 众人一愣,还有赏赐啊? 顾圣之表情严肃,看来大渝国真真是国富民强,连一个定南王随手给出的聘礼就如此丰厚,那大渝的国库必定是金山银海。 霍奴又道:“世子爷说,这些聘礼不是为了显示定南王府的财力,而是为了表明世子爷对姑娘的心意。” 苏清歌注意到,他说的是“姑娘”,而不是“公主”。 他送来比皇家娶娘娘还要丰厚的聘礼,只是为了向她表明心意。 霍奴上前两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 “世子爷说,这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最想给姑娘的是这个。” 那木盒甚是朴素简单,上面既没有雕花也没有镶嵌,跟这满屋的珠光宝气比起来简直可以说上不得台面。 苏清歌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根兰花玉簪,还有一个玉镯。 那一日,她去与他告别,将木盒里的物件还给他。 她还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以为,他们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今日,他把木盒作为最重要的聘礼送到她手上。 苏清歌忽然发现,盒盖内侧,刻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清歌的心有些乱了。 她承认,答应代替五公主嫁给萧湛,一半是形势所迫,一半是顺水推舟。 那么,他呢? 第100章 容越的身世 定南王府的人离开后,苏清歌并没有回房间。 好在这驿馆有存储货物的空房间,那一抬一抬的聘礼便都暂时安置在了后院。 正厅的炉子煮着茶,茶香伴随着水“咕咚咕咚”的声音飘来。 顾圣之取过茶壶替她斟了一杯递过去:“这是我从大夏带过来的,尝尝。” 苏清歌端起茶盏,见汤色橙黄且明亮,香气馥郁且带有兰花香,岩韵明显,有些意外地挑眉,“香雪冷梅?” 顾圣之微笑颔首。 听说在大夏九虎山上的峭壁上生长着几株特殊的茶树,一共有三棵六株,至今有350多年的历史,当地人称之为“茶王”。 朝廷派了一队士兵驻扎山下,长年负责看守养护茶王。 茶王一年也就产出不到一斤的茶叶,成为了大夏国皇家专享的贡茶。 苏清歌在大夏皇宫曾喝过两次,都是赶上女帝心情好才赏她一盏。 苏清歌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便觉得通体舒畅,口齿留香。 “顾大人果真是深得陛下的恩宠,连这样价值连城的好茶都让大人随身带着喝。” 顾圣之面无异色,仿佛不太在意此事。 “我已找了大渝最好的绣娘为你缝制嫁衣,这两日便会过来为你量尺寸。” 苏清歌一顿,想不到顾圣之竟然想得这样周到,知道她女红不行,指望她自己缝制嫁衣怕是猴年马月都大婚不了了。 “多谢顾大人考虑得这样周全。” “不必谢我,是我要你代替公主出嫁,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苏清歌想想也是,她把自己都赔上了,大婚就在眼前了,难道还要她自己熬夜绣嫁衣么? “对了,我若代替公主出嫁,那真正的公主……” “她自然有她该去的地方。” 顾圣之语气沉沉,脸上也不见笑意,苏清歌忽然有些害怕。 “你不会是要……杀了她?” 姬媛媛虽然跟苏清歌有过节,但也不过是些女儿家争风吃醋使的手段,毕竟没有真正伤害到她。 若是姬媛媛就这么死了,而她李代桃僵,顶了五公主的身份在大渝生活,她心里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顾圣之微微一笑:“苏神医真会开玩笑,她乃是陛下和大将军的亲女,也不是顾某说杀就能杀的。只不过,为了保证和亲顺利进行,只能委屈她先待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待你和萧世子大婚后,我自然会放她出来,带她回大夏。” 苏清歌松了一口气。 她蓦地想起一事:“顾大人为何会知道容越?” 这些天她神思倦怠,无瑕顾及,后来又忙于学习礼仪规矩为大婚准备各种琐碎的事情,直接给忘了。 顾圣之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是我的孩儿,准确地说,是我的女儿……” 正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咕咚咕咚”的炉子还在冒着水汽。 苏清歌目光惊疑不定,她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幻听了,容越是她的相公,怎么会是顾圣之的女儿呢? 她迟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女儿?” 顾圣之淡淡开口:“容越是女儿身。” “不可能!”苏清歌脱口而出:“他是我的相公啊!我和他成婚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 “你与他,可有过夫妻之实?” “我……”苏清歌猛地顿住了。 她穿越过来时,容越确实表现得与她十分恩爱的模样。可是,他们确实也从未…… 难道,容越和真正的苏清歌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那为什么要以夫妻的名义一起生活呢? 难道…… 苏清歌脑中闪过一个难以启齿的可能——难道她们是拉 拉? 不对不对! 苏清歌赶紧甩甩头。 “她是陛下第一个女儿,按照大夏律例,可继承皇位。可是我只是陛下身边的小小侍妾,人微言轻。那时候陛下初登大宝,大将军兵权在握,陛下需要拉拢他稳住皇位,便立了大将军为王夫。我怕有人对容越不利,就和陛下商议,对外只说是个皇子。” 苏清歌不解:“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河村?” “她十四岁那年,来了月事,被一个宫人发现了,所以,大将军也就知道了。大将军似乎并不在意,他还建议女帝为容越举行祭天大礼,正式宣告容越大公主的身份。陛下以为他果真如此大度,便同意了。可是,在前往祭典的路上,容越却被一群黑衣人劫走了。” 苏清歌听得呆住。 想来,这肯定是大将军的手笔。表明上假装大度,实际上暗地里却在使坏。 “所以容越就到了清河村?” “不,陛下派出了所有的禁卫军,都没有找到。后来有一日,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行过街市,从车厢里丢下一个麻袋便逃之夭夭。百姓大着胆子打开了麻袋,才发现里面是个全身赤luo的女子。” 苏清歌忽然起身,惊道:“那个女子是容越?” 顾圣之眸中带痛,微微点头,声音有些嘶哑:“可怜我的孩儿,明明是金枝玉叶,却要遭受这无妄之灾……后来,容越婚前失贞之事在整个大夏传开,已无资格继承帝位,我怕她想不开,便带她去了皇家别苑养伤,只是这孩子竟然趁我不注意,留下书信便不知所踪了。她在信中说再无颜面活在世上,我还以为她已经……” 苏清歌恍然大悟,怪不得容越曾说原主救了他的性命,还收留了他。一定是容越想要自我了断,恰好被原主遇到救下,容越见原主并不认识她,便决定假扮男子留下来。 “顾大人,你们是怎么找到容越的,他现在还好吗?” “你给容越留下的那个名叫蔻芝的宫女,以前就是在容越宫里伺候的,只是后来容越失踪,宫里的下人便分派到了各处。吃了你差人送的解药,容越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蔻芝便认出了她。” 原来如此。 她以前一直觉得容越眉宇间总带着哀伤,却不知道她竟然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听那个天狼的巫师说,他是在蛇窟里捡到容越的,你可有问她为何会掉进蛇窟?我与她分开时,她明明在集市的,怎么会跑到蛇窟去?” 顾圣之沉了脸,咬牙道:“是五公主。” 第101章 为你受的伤 岂有此理! 这个五公主,还有她那忍者神龟爹安绍元,这父女俩简直无恶不作! 不过,得知容越回到了宫中,身上的伤也已经痊愈,苏清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夜凉如水,内院静谧一片。 苏清歌还在收拾桌上的布样。 前几日绣娘过来给她量嫁衣尺寸,顺便带了一些时兴花样和布料过来。 苏清歌见布料里头居然有天青和银灰这种一看就是属于男子的颜色,便觉得有些惊讶。 岂料,那绣娘见她一脸女儿家无知懵懂的模样,便忘了她公主的身份,打趣道:“新嫁娘到了夫家,总得带几样亲手缝制的衣物或者腰带送给新郎官儿啊,最好是贴身的,这样他才能每日将你揣在怀里呢!” 此话一出,苏清歌白嫩的脸孔不由红了红,别着头,没好气地说道:“我才不要他把我揣怀里!” 绣娘只当她是害羞,又是一阵笑。 夜里房中只剩下苏清歌一个人时,她拨弄着这些布料。 按照绣娘教她的针法,苏清歌好不容易才做好一件墨黑金线云纹外袍。 针脚虽然说不上有多细密,好歹也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纯手工打造,世间仅此一件! 苏清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久未活动的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 要做个贤惠的古代女人真是不容易! 从一堆布料里面挑出块银灰色的料子,墨色外袍配上银灰色的腰带,肯定合适。 正收拾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窗户外头有动静,抬眼看向窗户,又并没有人,思忖一下,苏清歌便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看。 方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树下站着一人。她愣了一下,提着灯笼上前两步,赫然发现正是萧湛。 夜色给他平添了几分柔和,不似白日里那般孤傲。乌黑的墨发被整齐地束在白玉发冠中,高挺的鼻梁,性 感的薄唇。 苏清歌觉得萧湛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她在他身边站定,问:“你怎么站在这儿?” 萧湛转头看她,微微一笑,突然就朝她一头栽来。 “你……” 苏清歌下意识地扶住他,却摸到他背后湿漉漉的一大块,提起手里的灯笼照过去,黑衣看不出来血色,却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苏清歌惊呼。 萧湛低声道:“别声张,带我进去。” 苏清歌这才手忙脚乱地扶着他进了屋。 进了屋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血水浸透。 屋里有烧水煮茶的小壶,热水都是现成的。 苏清歌找了一方干净的手帕用水沾湿,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解开萧湛的衣襟。 后背上是横七竖八的鞭伤,凝固的血黏着皮肉,苏清歌皱了皱眉,用帕子沾着热水替他一点点擦干周围的血迹,又找出药箱,将止血的药粉拿出来撒上。 手忙脚乱地包扎好,抬头一看,外头天已微亮。 竟是一夜过去了。 苏清歌擦了擦额角的汗,收拾好药箱,见地上都是带血的衣裳,苏清歌眉头一皱,用块粗布将血衣包好。 萧湛从昨夜就晕过去了,她一直没机会问他为何会受伤。 只是,他既然选择来她这里,而不是回王府,必定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受了伤。 苏清歌累了一夜,这屋里也没多余的床榻了,索性趴在萧湛榻旁,就这么凑活一宿。 苏清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 她下意识地一骨碌翻起身,见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萧湛的身影。 昨夜难道是她在做梦? 再看地上,她包起来的血衣还在。 愣了一愣,就听见一侧传来含笑的声音:“找我?” 苏清歌一侧头,却见萧湛竟然穿着她刚缝制好的墨黑色外袍! 他本就身高腿长,天生的衣架子,衣袍又很合身,穿着十分熨帖,显得整个人极为器宇轩昂。 苏清歌有一瞬间的失神。 “女人,你口水快流出来了。” 萧湛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 苏清歌慌忙擦了擦嘴角,她的脸红红的直涨到了耳朵尖上,心也砰砰地乱跳着。 “我……我哪有流口水……” 萧湛挑唇一笑,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这衣服很合身,为夫很满意。只是……还差一条腰带……” 他眼光扫过桌上的半成品,笑容邪魅:“新婚之夜,为夫就等着收腰带了。” 说罢,竟想大摇大摆地开门出去。 “你等等!”苏清歌急道,“你就这么走出去?万一,万一……” 萧湛朝她抛来一个媚眼:“整个大渝皇宫都知道我们已有夫妻之实,我从你房里出去,人家不过说一句果真恩爱非常罢了。你已是我的人,还怕这个?” 苏清歌瞪他:“谁说我就是你的人?别说还没成婚,就算成了婚,还能和离呢!” 萧湛眼睛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女人,你再说一遍。” 苏清歌识时务地闭嘴,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昨夜在哪里受的伤。” “被老皇帝命人打的。” 苏清歌吃惊:“他为何要打你?” 这老皇帝心也太狠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萧湛斜睨她一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他已经知道了,那晚跟我一起在榻上的是你,觉得我算计了他,碍于两国的颜面不敢发作,只能打我一顿出出气呗。” “那你……为何不回王府去治伤,倒跑来我这里……” 萧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为夫是为你受的伤,自然应该你来负责。” “更何况……”他顿了顿,继续道,“王府有只苍蝇,死赖着不走,难缠得很!等你嫁过来,嫁妆里记得添上苍蝇拍子。” 苏清歌有些莫名其妙,古代生态环境这么好,蝇虫鼠蚁多一些也正常,他怎么就这么反感? 又说了几句话,天色大亮,眼见着婢女也快要过来唤苏清歌起床的时候,萧湛才离开。 第102章 大婚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忙。 宫里派了嬷嬷来给苏清歌教授大渝的规矩礼仪还有婚礼中的仪俗。 大渝国乃是礼仪之邦,有些钟鸣鼎食的考究家族,从女儿牙牙学语时就开始教授礼仪规矩。 苏清歌只有短短几日的时间恶补功课,夙兴夜寐,比高考那会儿还努力上进。 腊月初八,黄历是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利婚丧嫁娶。 定南王世子萧湛迎娶大夏国五公主,成为轰动燕京乃至整个大渝国的盛事。 皇帝赐下的封赏,一连三天源源不断抬进定南王府。 整个王府都喜气洋洋。 屋檐下的红灯笼,树梢上的红丝带,盘龙柱上的红漆,无一不是精致华丽,为府中增添了不少的喜色。 府中的下人脸上,也布满了喜悦的神色。 他们的世子爷要娶正妃了,娶的还是大夏国的公主。 听说这位公主不仅是大夏第一美人,为了要嫁他们世子爷,还放弃了继承皇位。 驿馆内。 嫁衣,凤冠,霞帔,满目珠翠,平白将整个屋子映的光彩了许多。 苏清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沉静。 她真的要嫁人了。 她会和萧湛恩爱白头,举案齐眉,一起度过漫漫岁月,直到儿孙绕膝,垂垂老矣。 门开了,有人进来,却没有吱声。 苏清歌回过头,竟是春见和倾城! “你们怎么来了!”苏清歌一脸惊喜。 她的身份需要保密,身边的人全是顾圣之安排的,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此时见到她们两个,竟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倾城上前几步,将手放到她肩上:“是世子爷让我们来的,他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你竟成了大夏的公主!” 苏清歌笑着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们细聊。” 春见笑嘻嘻道:“新娘子可不能叹气!世子爷果真是对郡主十分上心,他担心你今日会紧张,特地找我们来陪在你身边呢!” 倾城也道:“是啊,刚听说陛下给世子爷和五公主赐婚,我还为你好一阵担心,问楚英是怎么回事,他又不告诉我,可把我急死了!” 苏清歌这才发现,倾城竟然高挽起发髻,做妇人打扮。 “倾城,你们……” 倾城脸一红,微微颔首。 苏清歌喜道:“真的?可他不是,他不是……” 苏清歌没有把“太监”两个字说出来。她有些说不出口,世间女子,谁会愿意夫君身有残疾,不能有嗣。 倾城笑得很是温柔:“我不在乎,他真心待我,就够了。” 苏清歌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是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要他是真心,便够了。 “郡主,该梳妆了。”春见拿起玉梳,正要为苏清歌挽发髻。 屋外突然又涌进来一大帮老中青的女人,哗啦啦的说了许多吉利话。 一位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的老太太上前行礼,笑容和蔼:“公主殿下,老身是户部尚书的母亲,今年八十有六,萧世子请老身来为公主梳头。” 大渝的规矩,新娘的发髻要由年老且有福的长辈来梳,这样夫妻才会恩爱白头。 听说户部尚书家庭和睦,子孙孝顺,可不就是有福之家吗! 苏清歌心里甜甜的,萧湛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听外面喜婆催妆的声音响起:“花轿已经在门外了,新娘子快快收拾打扮,准备出阁了啊。” 论理,新娘出嫁,是要再三洒泪拜别父母的,然而苏清歌这个“公主”,父母远在大夏,便只能来到驿馆正厅,与顾圣之挥泪拜别。 顾圣之是女帝的男宠,按辈分也算是公主的“小爹”,拜他倒也没错。 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喧闹,迎亲队伍上门了。 大红缎子的盖头遮住了苏清歌的视线,她低着头,一手搭着春见的手腕,一手牵着大红绸子,朝外头慢慢走去,到了大门口,然后坐进那宽敞的轿子里。 苏清歌双手交握坐在花轿之中,心中有丝慌乱,也有着喜悦。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一个莹润光洁的物件——那是萧湛送给她的玉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苏清歌不禁轻笑。 从燕京城到淮南的定南王府有半日的距离。萧湛找来的轿夫自然都是好的,花轿抬得很稳,一点儿也不会晃荡。 苏清歌偷偷掀开盖头一角。 轿帘被微风吹起,萧湛今日身穿大红喜服,高头大马,俊逸非常。 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俊颜微侧,嘴角微微勾起。 苏清歌赶紧放下盖头,心头小鹿乱撞。 迎亲队伍不住地往道路两旁撒着喜钱,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撒,苏清歌突然有些心疼,萧湛也太败家了,这得撒出去多少银子啊…… 在苏清歌胡思乱想中,忽听周围的鼓乐声调子朝上更加欢快,她便知道定南王府到了。 定南王府门口从未这样热闹过,就是当年定南王妃进门也没这么多人来围观。 万人空巷,不过就是为了看公主出嫁,府门口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哎哎哎快看,花轿来了!” “这大夏公主的排场果真不一样啊!瞧着比咱们的太子娶亲还要盛大呢!” “你懂什么,人家大夏公主原本是可以做女帝的,可人家偏偏爱美男不爱江山,只想嫁咱们的萧世子。” “萧世子那模样,谁不爱呢!我家闺女听说他要娶亲了,好几天吃不下饭嘞!” “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萧世子做你女婿啊?人家穆将军的嫡女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还是被大夏公主抢了夫婿。” “我听说穆家那位嫡女愣是赖在定南王府不走了,这公主进门以后,王府怕是不得安生哦……” 花轿落地,百姓们再一看后面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不由得爆出阵阵惊呼。 “听闻大夏富庶,原先还不信,眼下却是不得不信了,你看这大夏公主的嫁妆,得有上百抬了!就是我们大渝的公主也没这么多嫁妆啊!” “别说公主了,就是咱们的皇后也没这么多嫁妆!” 第103章 礼成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正值芳龄的少女,一个个都看红了眼睛。 这辈子若是能有一次如此风光盛大的婚礼,死了也值啊! 苏清歌自然不会知道她成了多少大渝女子眼红的对象。 她被春见搀扶下了轿,耳边是喧嚣的鞭炮贺喜声。 手上再次被塞进手中的大红绸子,接着轻轻一动,一股轻微力量传来,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另一端定是在萧湛手中。 地上铺着长长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苏清歌稀里糊涂的朝前走着,一脚踏进王府大门。 在一片欢笑声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喊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闻言立刻起身,冲着楚渊和穆芸湘缓缓拜下。 定南王萧承恩带着萧家众人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渊含笑道:“今日朕与皇后也来凑个热闹,大家无需多礼,平身。” 萧承恩起身之后,忙道:“陛下,皇后娘娘,请上座。” 楚渊和穆芸湘走向主桌。 府门外的百姓一阵欢呼,虽然离得远,但这辈子也算是见过皇上和皇后了! 参加婚宴的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全天下天下有几个人成亲之时,能够迎来皇上和皇后的亲临。这份殊荣比任何赏赐都来得有分量。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既然皇上和皇后坐在上座,这天地自然就是他们。 复杂而繁琐的礼节被一丝不苟地完成后,苏清歌被喜娘先搀扶进了洞房。 外边丝竹喜乐之声不绝于耳,喜娘在苏清歌耳旁不时絮絮叨叨说些喜庆吉利的话。 苏清歌蒙着盖头端坐床上,觉得脖颈酸痛,凤冠压在头上一天了,让她几乎直不起脖子。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后脖子。 一旁的春见凑过来:“郡主……公主,可是累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看外头的情形,还得好一会儿呢。” 她还未应声,一只手便从盖头外面递进来一块桃酥。 苏清歌忍俊不禁:“我不饿,倒是有点渴了,有水喝吗?” 春见四处看了看,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果脯点心瓜子糖果,就是不见有茶水。 忽然她眼睛一亮,一个大红雕花的托盘上,摆着精致的酒壶和两个杯子。 她上前去取,却被喜娘一把拦下:“哎哟我的姑奶奶诶!这可是合卺酒,新郎还没来呢,哪有新娘子先喝的道理!” 春见吐了吐舌头,赶紧放下。 退回苏清歌身边,悄悄道:“公主,我去外头找茶水,你稍等我会儿。” 苏清歌微微点头。 外院那边不时传来隆隆高声哄谈的笑闹声,觥筹交错,往日里淡漠冷静的世子爷,今日却被灌得有些东倒西歪。 朝中几位青年才俊说了,这是奉旨灌酒。 萧湛娶了大夏公主,已是得了天大便宜,若是还让他神清气爽的进洞房,皇上心里那股火儿可消不下去呢。 有了皇帝的默许,众人越发不拘束,差点就要掀翻定南王府的房顶了去。 直闹到半夜,楚渊说了一句:“行了,放他去洞房,再闹下去,公主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朕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待送走了皇上皇后,再将客人们送出府门,可怜沙场上身经百战,朝堂中屹立不倒的定南王世子,此时已是心力交瘁,维持着最后一线清明神智,跌跌撞撞进了新房。 从喜娘手里接过一杆缠着红绸的喜秤,小心翼翼的揭开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 苏清歌只觉着眼前一阵光亮,头顶笼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抬眼正对上萧湛的眸子,深深的,荡漾着让人心动的潋滟华光。 苏清歌今日金钗锦服,端的是一身贵气,妆容艳丽,衬的容貌越发醉人,差点把萧湛看呆了。 他轻轻勾起苏清歌的下巴,这十足登徒子的动作被他做来,也优雅天成。 苏清歌见他脸越凑越近,心里便紧张起来。 喜娘却煞风景地在旁轻咳一声:“哎哟我的世子爷呀,合卺酒还没喝呢,您别急着洞房呀!” 外头伺候的丫头小厮们都捂嘴轻笑。 这喜娘也是个孟浪的,说这话时半点不觉得害臊,倒把苏清歌羞了个大红脸。 萧湛忍不住嘴角微抽,满眼都是笑意。一挥手,霍奴会意,掏出一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喜娘手上。 喜娘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十分识时务地,迅速把洞房前的程序走完,那麻利的劲儿简直就像被按了快进键。 没办法,谁让咱家世子爷猴急呢! 喝完合卺酒,一个丫头端了一碗饺子汤进来,递给苏清歌。 苏清歌正口渴呢,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喜娘却一脸着急朝她使脸色。 苏清歌知道这个风俗,拿汤匙舀起一个饺子,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果然里面是夹生的,喜娘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苏清歌肚里大骂,却低头小声道:“生。” 那边萧湛也笑着道:“生,马上就生。” 苏清歌抬眼看着一脸促狭的萧湛,美丽如星辰的眼睛尽是嗔怪。 满屋子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喜娘道:“大伙儿可都听见了,世子妃和世子爷都说要生的!将来定能多子多福,延绵后嗣!” 苏清歌脸颊烧红,凑着趣呵呵傻笑了几声。 卸了妆,脱下这身沉重的喜服,换上柔软贴身的寝衣,苏清歌伸了伸胳膊腿儿,可算是解放了! 屋里伺候的人告退出去,房门也被带上。 当下,就剩下苏清歌和萧湛在屋里。 萧湛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高大的身体一下倒进床榻之间,斜斜靠在枕上,幽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苏清歌,也不说话。 苏清歌难免有些羞赧,她努力镇定着心神问道:“你醉了吗?可要醒酒汤?” 烛光下的女子肌肤细腻,眉眼温和,她身上的寝衣很是轻薄,领口大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 萧湛呼吸顿时变的粗重起来,小腹中仿似燃起了一把火。 “过来。”萧湛哑声道,朝她伸出手。 第104章 我的妻 苏清歌自然而然地往他的怀里偎了过去,熟料刚沾上萧湛的身子,便是吃了一惊。 “你身上很烫,是病了?”苏清歌愕然的抬眸,眸中的担忧清晰地落在了萧湛眼里。 “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口发炎了?”苏清歌焦急起来,伸出小手就要去扒开萧湛的寝衣。 萧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瞳乌黑,亮的让人心悸。 “这么迫不及待?”男人声音低哑,意有所指。 苏清歌啐了一声:“人家担心你的伤,你还老不正经!” 萧湛揽紧了苏清歌的纤腰,声音含糊:“正经?正经还怎么洞房……” 两人离得极近,萧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苏清歌的嘴巴上。 男人伸出手指,抚上了苏清歌的唇瓣,他的手指粗粝,苏清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男人倏然压了下来,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又薄又透的寝衣不知何时被扯开,一股寒凉袭来,又马上陷入温热之中。 苏清歌忍不住呻yi 出声,却突然闭紧了嘴巴,羞到无地自容。 她伸手想要护住xio g前的风光,手却被男人一把握住,固定在头顶。 只觉得身上一时又麻又软,又酥又热,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虚。 烛光下,她双眸迷离,脸色晕红。 他一路吻下,一边低唤道:“歌儿,我的妻……” 而他的呼吸已是越来越重,额头渗着晶莹的汗珠。 随着他猛地一个动作,苏清歌悬着的心,完全踏实了,她情不自禁地搂上了他的颈。 窗外皎洁的明月破云而出,淡淡的银辉铺泄在紧紧相贴的两人身上。 苏清歌轻咬下唇,他和她,明明隔着千万年的时空,隔着山和海的距离,却在机缘巧合下相遇了。 她不知道,她和他终究会是怎样一个结局,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吗? 两人折腾了半宿,这时已是累极。 苏清歌精疲力竭地瘫软着,正要去梦里会周公去。 萧湛出了一身汗,似乎连喝下去的酒也出没了,头也不晕了,腿也不软了,精神越发好起来。 苏清歌感觉到他的手在她滑腻温软的背上轻抚,越来越灼热,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那个,有节制才能得久远……” 这是在讨饶了。 萧湛大手一搂将她抱进怀里,笑声从胸膛溢出来,低沉又性感。 “好,我们来日方长。” 一夜安眠。 天光大亮。 苏清歌睁开眼来,对上窗外灿烂的阳光 刚动了动身子,下 身立时传来一股酸痛。 “嘶……”她咬了咬牙,只觉周身的骨头都好似散架了般,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身旁是男人安静的睡颜。 想起昨晚的事,脸庞儿便是慢慢渗出一抹醉人的嫣红。 锦被之下,苏清歌不着寸缕,她看到地上凌乱的衣裳,正想起身去拾,一只大手忽然将她往后一拉,随即萧湛结实的身子便覆了上来。 苏清歌吓了一跳:“你……你怎么醒了。” 感觉到他眼神又变得幽深了,苏清歌一惊,连忙提醒道:“夫君,外面太阳好大了。” 萧湛低头吻上她的眉心,嘀咕道:“你唤我什么,再唤一声。” 苏清歌涨红着脸,半晌才讷讷道:“夫君……” 语调温柔,带着亲密。 萧湛满意极了,稍稍放开她。 苏清歌连忙爬起来,随便捞了一件袍子先将自己裹起来。 她下了榻,正四处找鞋子,却见身后的床单上,赫然映着一块嫣红色的血迹。 萧湛有些讶异,他在大夏遇到苏清歌时,她已经有了相公,他对此并不在意。 可她既然已为人妇,怎么还会有落红? “歌儿……你……” 萧湛想问的是,难道她与容越并无夫妻之实? 苏清歌知道这事也瞒不住,便老实道:“容越是女儿身,她只是想有个栖身之所,躲避坏人的追杀,便一直假扮我的相公。” 萧湛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 他没说出的话是:害我一直嫉妒容越,差点想让人把容越弄死…… 苏清歌吐了吐舌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你与她住在一起那么久,你不知道?” “你忘了,我的头被小石头的爹砸破了,脑震荡,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清歌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只能装失忆了。 萧湛皱眉思索,点头道:“她偷偷把我的行踪告诉五公主,是怕时间久了我会发现她是女儿身,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苏清歌不知道还有这一茬,道:“怪不得五公主要把她丢进蛇窟,原来是害我不成,拿她泄愤……不对,五公主八成是发现了她是顾圣之的女儿!” 萧湛挑了挑眉:“我就说姓顾的怎么会这么好心,那晚特意帮我们隐瞒,又主动提出让你替嫁,原来是想借我们的手为他女儿出气啊。” 这时,外头的春见隔着门帘轻轻叫了起来:“世子爷,世子妃,该起了。” 苏清歌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在叫自己,连忙要起,却被萧湛一把拉回来。 他慵懒地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太早了,再睡会儿。” 苏清歌推了他一把:“我还得去给王爷王妃敬茶呢,你可别害我新婚第一天就挨婆婆骂!” 萧湛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萧湛的女人,谁敢骂。” 闹了好半响,萧湛才算够,叫人进来服侍梳洗。 春见领了一大群丫头婆子进来,一拨人服侍苏清歌,一拨人服侍萧湛。 一个年老的婆子低头进来,走到榻边,将染了落红的床单收起来,折叠整齐,放入托盘中,便端着出去了。 苏清歌认得她,那是穆秦霜身边的李婆子。 苏清歌抿了抿唇,若是昨夜她没有落红,怕是今日就要被刁难了。 虽说五公主本就是嫁过人的,没有落红也属正常。但这里毕竟是男尊女卑的大渝国,女子贞洁重于性命,哪怕她是以公主之尊嫁来王府,也难免要被挑三拣四。 别人就算明着不敢说什么,背地里也是要嘲笑萧湛捡了个二手货。 第105章 真正的考验 第一次见公婆,穿着不能太随便,但也不能过于张扬。 苏清歌上身穿了件正红牡丹华服,下身配烟雾凤尾裙,流苏髻,说不上多华丽,却也绝对不清简,沉稳而庄重。 萧湛也是一身暗红喜庆袍服,腰间是苏清歌亲手绣的腰带,一股轩昂英气溢于身畔。 “我很喜欢。” 苏清歌没听懂他说喜欢什么,瞧见他盯着自己身上的腰带,得意一笑:“本公主亲手绣的腰带,万金难买,你不喜欢也不行。” 两人相视一笑,竟无半分拘束生疏。 身旁伺候的丫头婆子虽然都低头默默做事,心中却暗暗吃惊。 世子爷和世子妃果真如外界所传那样,才不过见了两面,便如认识许久一般,果真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一路来到清辉园。 苏清歌有些紧张,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昨日拜堂时,她一直有盖头遮着,没有人见到她真正的容貌。不知道今天定南王府众人见到她会有何反应,是当场将她识破扫地出门,还是装傻将错就错呢…… 还有萧御,她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跟他解释…… 她手心微汗,正觉得彷徨无措,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牵起她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扣。 她抬头,萧湛也看过来,须臾之间,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正厅,众人已经到齐了。 原本其乐融融说着话,在苏清歌踏入的那刻,人声忽止,厅内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婆子拿蒲团放到坐在上首的萧承恩和穆秦霜跟前,苏清歌和萧湛正要跪。 穆秦霜却倏然起身,道:“怎么是你?” 萧承恩脸上却没有惊讶,似乎早就知道。 也是,皇帝必定是早就告诉他了。给他换了一个儿媳,总得知会一声。 萧承恩沉声道:“坐下。” 李婆子看了看萧承恩的脸色,忙扶着穆秦霜坐下。 只是这穆秦霜并不擅长不露声色,脸上的怀疑和惊吓一览无余。 坐在侧旁的萧御似乎身子颤了颤。 苏清歌不敢看他的神色,一直低垂着头,任由萧湛拉着她跪下,给萧承恩和穆秦霜磕头敬茶。 她毕竟是大夏的公主,萧承恩也不敢真的让她磕头,给旁边使了个眼色,便有婆子来扶起她。 “你们既已成亲,今后便要夫妻和睦恩爱,公主远道而来,湛儿也要多加体恤照顾。” 萧承恩不冷不热例行公事一样说完这些,喝了茶,命人递上两个大大的红包,便算作是认下了她这个儿媳。 穆秦霜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见萧承恩正看着她,眼中似有警告的意味,只能僵硬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也给了两个红包。 她一脸不甘心,却也不能把苏清歌如何,毕竟她现在顶着大夏公主的名头,地位远在她这个定南王妃之上。 苏清歌和萧湛又走到萧御跟前,因为萧御腿脚不便,于是坐着朝二人拱拱手,道:“见过……大嫂。” 他的声音艰涩沙哑带着隐忍,视线牢牢地钉在她脸上。 苏清歌一直不敢抬头看他,轻轻道了声:“二弟安好。” 再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却瞧见他接过红包的手在微微颤抖。 萧湛开口道:“父王、母妃,孩儿还要带着歌儿去宫中谢恩,这就先退下了。” 他喊她“歌儿”,而不是“公主”,这是连遮掩都不愿遮掩一下了,堂而皇之地告诉众人,她是苏清歌,不是什么五公主。 萧承恩眉心微皱,淡淡道:“去。” 穆秦霜扶着头,几乎要晕厥过去。 半晌,她缓缓侧头看向萧御,见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红包,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只是,红包下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情绪。 穆秦霜心疼开口:“御儿……”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皇帝下旨取消赐婚,萧御虽然不高兴,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他今日似乎受到了重大打击,整个人透着压抑和绝望,竟然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苍老的意味。 “儿子先回房了。”小六推着萧御到了门口。 身后传来萧承恩的声音:“孩子,圣旨已下,再无转圜。” 他是在提醒他,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萧御微微侧头,艰难道:“儿子知道了。” …… 进了宫,皇帝不出意料地赏赐了一堆金银玉器。 他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不动声色,苏清歌瞧不出他的喜怒,好在身边有萧湛,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皇后就没有皇帝的沉着冷静了。她在看到苏清歌那一刻,震惊之下打碎了手里的茶盏,泼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然后便气呼呼地回了寝宫,连赏赐都忘了给。 回府的马车上,苏清歌眼神晶亮地数着钱,脸上的贪婪遮都遮不住。 发财了呀! 她今早才知道,顾圣之几乎把定南王府送来的聘礼都作为嫁妆给她带走了,大夏那边又额外送了五十抬嫁妆过来。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妥妥的富婆一个啊! 怪不得今天早上春见在那里抱怨,格致园的库房已经塞满了,再也塞不下一个铜子儿了! 还好萧湛给她的聘礼里面,有一处东城的府宅,于是她便让人把嫁妆全都搬了过去。 想来她苏清歌如今也是在淮南富豪榜上有名的人了! 正洋洋得意着,不知哪里传来一股香味…… 却见萧湛在马车的小几上已摆了好些零嘴点心。 金灿灿的炸糖玉米烙,奶香四溢的红豆椰丝卷,还有翠色可人的绿豆糖糕! 苏清歌眼睛发亮,转头展颜笑道:“这是特意给我备的么?” 萧湛瞧见她这幅孩子般高兴模样,道:“我怕你数钱数累了,赶紧吃点儿,一会儿接着数。” 苏清歌犹豫了下:“待会儿回府里就要用晚饭了……” 萧湛挑着眉反问:“对着他们,你下得去筷子?” 苏清歌想想也是,回到府里,不仅要面对一直看她不顺眼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的婆婆,还有一脸受伤心有亏欠的小叔子,光是想想都觉得饱了。 第106章 咱们的家 见她皱起眉,一脸的愁容简直像个小老太太,萧湛伸出手去刮她那翘得很可爱的小鼻子,眉眼间俱是浓浓的情意,安慰道:“别担心,年后我们就搬到新宅子去住,跟他们分开,以后府里都是你说了算。” 苏清歌停下手里的动作,瞪大眼睛:“搬走?要分家吗?你父王能同意吗?” 萧湛给她碗里夹了一块绿豆糖糕,道:“这些我来处理,你只管想一想要给咱们的新家添置些什么物件,那处宅子我买来有段时日了,想来里面的墙啊门啊的都要重新刷一遍,改天带你去瞧瞧。” 家,咱们的家。 苏清歌心里一阵暖,微红了脸颊:“嗯,有夫君在的地方,哪怕透风漏雨的木棚也是好的。” 萧湛见她一脸娇俏,心里软得几乎要化开了,大手一勾将她拉进怀里。 她身子绵软,馨香萦绕,丝丝缕缕地往男人的鼻息中。 钻萧湛立时酥了一半骨头,喉头一紧,只恨现在是在马车上,外头又是街市,多有不便。 苏清歌见男人气息渐渐变得沉重,大手更是探进了她的衣襟中,还以为他想在马车上行事,一阵羞臊,白净的脸庞落满了红晕,柔软似柳的腰肢不断的挣扎着。 四目相对,萧湛的眼瞳漆黑,犹如深潭,让人不知不觉间,几乎连心魂都要被他摄走。 苏清歌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她只羞得合上了眼睛,乌黑的睫毛微微轻颤间,是别样的妩媚娇柔。 萧湛俯身,吻住了她柔软嫣红的唇瓣…… 马车外,霍奴听见里面突然没了声响,有些不明所以,正想把耳朵凑近一点,额头突然挨了一掌。 他抬头,愣愣地看着春见。 春见看他一脸天真的模样,气笑了:“儿童不宜你懂不懂?听了不该听的,小心耳朵长茧子!” 霍奴一阵委屈:“我才不会长茧子!我就是好奇里面怎么没声了……” 春见白他一眼,反问道:“呆子!小夫妻挨在一起,突然没声了,你说为什么?” 霍奴埋头想了想,忽然便开窍了,顿时脸一红,身子立刻往外挪了挪…… 一灯如豆。 定南王府,清辉园。 穆秦霜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披散。 烛光摇曳着,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王妃还不睡吗?快要三更了。” 李婆子走进来,替穆秦霜披上件大氅,轻声道:“这会子夜里正是寒气最盛,王妃当心着凉,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您打理着,哪里能缺得了一日的?您可千万保重身子。” 穆秦霜冷笑道:“从前的确缺不得我,如今却是不一定了,就算我病了,不是还有世子妃吗?” 李婆子道:“怎么会?白日里老王爷的意思,今后这掌家之权还是在您这里,她一个外邦公主,您何必担忧。” 穆秦霜摇摇头,咬牙愤愤道:“这个女人瞒天过海,明明是个不入流的医女,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夏公主了?世子爷就不必说了,老王爷明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帮着她,什么金枝玉叶,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如此有手段的女人进了我王府的大门,把家里的爷们儿一个个迷得团团转!你看看御儿那样子,连晚饭都不出来吃了!如今这还是第一天,久而久之,你怕她不讨了老王爷的欢心去?到那时,这管家之权,她还不是唾手可得?只怕到时候,连我都要看她的脸色!” 李婆子道:“可是世子爷今日不也说了么,年后他们想要搬出去住。” 穆秦霜冷哼道:“搬出去?他是定南王世子,是这王府未来的当家人,他就算搬到天边去,将来不还得回来继承王位吗?到那时被扫地出门的恐怕就是我了!哼!如今做低伏小我已经够窝囊,若还要被她踩在头上,我真真不服气。” 李婆子听主子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愣住了,好半晌才担忧道:“那……那王妃打算怎么办?” 穆秦霜叹息道:“唉!可怜这么多年,我对王爷掏心掏肺,他却始终冷冷淡淡,要不是我那次趁他酒醉与他圆了房,恐怕到如今连个傍身的依靠都没有,虽然后来生了御儿,可他如今只能坐在轮椅度日,已经是个残废!将来我们母子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命好苦啊……” 李婆子见她流泪也是黯然神伤,这里出神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拍手,兴奋道:“王妃,您不是还有表小姐吗!她是您看着长大的,与您亲如母女,她若是嫁进来,您不就有帮手了吗?” 穆秦霜皱眉道:“婉柔和御儿从小一起长大,就跟兄妹一般,御儿从小也不待见她,怕是强扭的瓜不甜。况且他如今腿又这样,这亲事,哥哥也不会答应的!” 说完却听李婆子笑道:“王妃怎么糊涂了,表小姐想嫁的是世子爷啊!如今世子妃才进门,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再过个一年半年的,也就腻了。况且,寻常男子尚且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咱们世子爷?到时候,您跟皇后娘娘好好说说,给表小姐封个平妻,不就妥了吗?” 说完见穆秦霜沉默不语,她便又笑道:“说到底,表小姐才是您的血缘至亲,将来她进了府,不都得仰仗您吗?就咱们表小姐那品貌才学,哪是随便一个医女能比得上的,抓住世子爷的心也是迟早的事,她若是能给世子爷添个一儿半女,将来也就不愁了。” 穆秦霜微微点头道:“是啊,要在王府立足,没有孩子傍身也是不行的。那这事得抓紧办了,别让那个医女先怀上了孩子,她要是先诞下嫡子,将来也是麻烦!” 李婆子笑道:“可不正是这样说呢,如今已是年下,王妃不如先把表小姐接过来,就在这府里过年,也好多跟世子爷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等水到渠成的那日,王妃啊就等着再喝一回媳妇儿茶!夜深了,不如早些安歇了。” 穆秦霜让李婆子这么一安慰,心中也觉顺气了不少,吹熄烛火上床安息。 第107章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新婚第三日清早,苏清歌打着哈欠坐在饭桌上。 浑身酸软,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她瞪了一眼身旁坐着的罪魁祸首,却见他精气神十足,一脸春风得意。 见苏清歌瞪他,嘴角弯起一个暧昧的笑容,仿佛在说:“夫人赶紧多吃些补充体力,为夫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苏清歌腿一软,赶紧埋头苦吃。 对面坐着的萧御见二人眉来眼去,心中一阵酸涩,便觉得嘴里的稀饭难以下咽。 自从那日新媳妇敬茶他见了苏清歌一面,连着两日都没再出过房门,一日三餐都让小厮端进屋里。 今日萧承恩特地差人去喊他,这才勉强出来。 萧御忍不住抬眼看向苏清歌,见她偏头与萧湛微笑,领口微微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上,隐约瞧见三两处暧 昧的青红痕迹。 他突然觉得再也坐不住了,胡乱扒了几口便放下汤匙。 “父王,母妃,大哥……大嫂,我先回房了。” 萧承恩道:“御儿等一下,为父有事要说。” 萧承恩放下筷子,看着萧湛:“为父明日要出远门,少则十日,多则半月,除夕前定会回来。为父不在,湛儿要守好王府。” 萧湛点头:“是,父王。” “御儿。”萧承恩将头转向萧御,“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年十八,品貌端正,性格纯良,为父想……” “父王!”萧御突然开口打断,胸口剧烈起伏着,“儿子的腿已然废了,如今只想在府里好好陪伴父王和母妃,至于其他的,不敢再奢求,请父王成全!” 见他语气坚定,萧承恩叹了一口气,道:“也罢,过完年再说。” 穆秦霜犹豫着开口:“王爷,这眼瞧着就到年下了,您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出门呐?北边连降大雪,路都封了,您就不能缓缓……” 萧承恩沉声道:“陛下交代的事如何缓得?妇道人家不要多言!” 他看向苏清歌:“公主殿下,按照大渝的规矩,成婚三日应该回门,只是公主的娘家远在千里,不如让湛儿陪你去驿馆坐坐,权当是回娘家了。顾使今早也派了人过来,使团年前就要出发回大夏,想来他也有话要跟公主交代。” 苏清歌点头道:“父王以后喊我清歌便好。” 萧承恩起身,又道:“清歌,你随我去书房。” 苏清歌朝萧湛看了一眼,见他点头,便行礼道:“是,父王。” 清辉园,书房。 萧承恩坐在桌前,他目光深邃,看人的时候都带着冷意,似乎要把人的心底看穿。 苏清歌是第一次和萧承恩这样面对面坐着,心里要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不过她进书房前,萧湛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死猪不怕开水烫。” 苏清歌差点笑出声来。 见她神色依旧平静,萧承恩心中微微有些讶异,他常年身居高位,身上自带着一种迫人的威压感,若是寻常姑娘家被他这样的目光打量,只怕也是要吓哭了。 萧承恩脸一沉,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扮公主。” 苏清歌不以为然:“父王,不是儿媳要假扮公主,而是有人想陷害您的儿子,想让他们兄妹乱 伦,让大渝皇室和定南王府被天下人耻笑,儿媳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身不由己啊!” 言下之意,你该感谢我牺牲自己保住了你儿子的名声才是! 萧承恩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不知该恼还是该笑,依旧板着脸道:“那你也该在事后解释清楚才是,怎么能将错就错,还逼迫陛下给你们赐婚!”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父王,天狼国虎视眈眈,大夏和大渝联姻势在必行,您觉得对大渝来说,是娶一个公主回来合算,还是赔一个皇子去大夏合算?” 萧承恩沉默了。 萧湛没有娶大夏公主,那送去大夏和亲的,多半就是成王了。 皇帝本就子嗣单薄,成年的皇子除了英年早逝的桓王,就只剩下太子和成王了。 要是成王再有个好歹…… 这样看来,苏清歌替代五公主嫁入大渝,同时宣布放弃继承大夏帝位,不管是对大渝还是大夏都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谁来和亲并不重要,两国需要的只是一个结盟的由头而已。 最重要的还是各自的利益,只要国家利益得到保障,其他的又有什么是不能让步的。 能够准确分析利弊,还能看透事情背后的本质,这丫头果真不简单。 他们定南王府需要的不正是这样有脑子的世子妃吗? 萧承恩满意一笑:“本王一直好奇是怎样的姑娘让湛儿收了心,眼下却懂了,湛儿的眼光不错。” 苏清歌连称不敢。 “听说湛儿给了你一个镯子?” 镯子? 苏清歌抬手,露出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的玉镯,“是这个吗?” 萧承恩笑意更深,看着那镯子的眼中尽是缅怀之色,叹道:“这是他娘留下的东西,是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苏清歌闻言,冰雪般的容颜上浮现抹绯红之色。 “我知道。” 萧承恩又道:“可关于这镯子,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我想以湛儿的性子必不会告诉你。”顿了下,他道:“这镯子内侧刻有雪莲纹,纹扣中藏着宝珠,可凭此调动飞鹰骑,所以这镯子,其实是兵符!” 苏清歌一贯清冷平静的眸光乍然掀起热浪,惊愕地看着戴在手腕上的玉镯,想起萧湛交予她时,那温柔坚定的神色,心就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下。 定南王府之所以遭人忌惮,不就是因为统领了飞鹰骑! 他却早早的将调动飞鹰骑的兵符交给了她,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定南王府的荣辱兴衰一并给了她! “多谢父王告诉儿媳,儿媳定会护好它。” 苏清歌郑重地对萧承恩屈膝一礼。 萧承恩笑着摆摆手,欣慰地看着她:“该是我谢你才对,湛儿从小面冷慢热,他的身世……你早已经知道了,他吃了许多苦,本是天之骄子,却不得不隐忍蛰伏,以后的日子,希望你好好陪他。” 第108章 她是你大嫂 从书房出来,苏清歌沿着石子小路缓缓走着。 庭院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只有梅园的花朵正傲然绽放。 苏清歌忍不住在树下驻足,正想伸手折一枝回房里插瓶,却见几步开外的梅树下,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 那人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缓缓的回过了头来。 苏清歌脚步一滞,心头一紧,立刻就想转身走人。 男子青衫磊落,眉目清朗,整个人映衬在梅园疏雪中,显得落寞又寂寥。 “清歌?”萧御将轮椅转过来,静静望着她。 苏清歌努力止住脚步,脸上带着微笑:“二弟。” 萧御静静地瞧着苏清歌,缓缓道:“那日见面匆忙,还未曾贺喜新婚,恭喜恭喜。”说着,便一拱手,满满地行了个礼。 苏清歌立刻敛衽还礼,也盈盈福了福。 他和她竟变得这样生疏客气了。 两人一会儿相对无言,只听见微风拂过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动。 苏清歌想溜,萧御却始终盯着她看,好似看不够一般,苏清歌的神经不够坚强,只能找话来说:“你……怎么在这儿?” 萧御嘴角轻弯,微微笑道:“在这等你。” 苏清歌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萧御瞧着苏清歌,从眉角,到睫毛,到笑靥,到嘴角那一对小小的梨涡,想起往事,萧御顿时一股郁愤涌上心头,冷笑一声:“你如今对我已无话可说了吗?” 苏清歌听了,一言不发,过了半响,才缓缓道:“对不起。” 萧御实觉郁郁,终忍不住道:“我有一句话,搁在心里许久了,今日你实话回答我。” 苏清歌淡淡道:“你说。” 萧御深吸一口气,玉石般皎洁秀丽的面庞一片正色,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但却总装傻充愣,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苏清歌顿了顿,定住心思,转过头来,静静瞧着萧御,一字一句道:“我只把你当做知心好友……” 萧御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咬得舌尖尝到淡淡的腥味,才艰难道:“那你当初为何愿意与我去别院?” 苏清歌走近两步,蹲在轮椅旁,抬头看他,露出一段粉藕般的水嫩脖颈,仰出极秀美的线条,萧御看得几乎痴了。 过了会儿,苏清歌轻垂眼睑,才悠悠道:“你有大好家世,前途无量,却因为救我断了腿,我想要医好你,弥补我的罪过。” 苏清歌语气怅然,她缓缓继续道:“你几次救我性命,我对你十分感激,也很感动,但我心中的人,始终只有萧……” 苏清歌还未说完,萧御突然一把拽住了她。他力气极大,苏清歌重心不稳,跌落在他怀中,正要惊呼,就感觉他冰冷的唇压了过来。 “呜……” 苏清歌一面使劲往后仰头,一面用力推他,但是男女力气所限,幷没有起什么作用。 他尝试了几次,发现苏清歌紧闭双唇,根本不让他进入,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 他将她拥得很紧,紧得仿佛她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萧湛含着怒意的喝声。 接着,萧湛大步上前,将苏清歌一把拉开,眼中是狂风暴雨般的怒气。 “二弟,她是你大嫂!” 萧御眼里带着丝丝嘲弄:“那日在我别院的浴房,大哥可想过她是我未婚的妻子!世子之位我都让给大哥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抢清歌?她原本是我的!” 最后一句几乎是怒吼出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苏清歌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钝钝地痛了一下。 萧湛剑眉一蹙,沉声问:“世子之位?为何是你让给我?” 萧御眼眶猩红,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似乎想不顾一切说出来:“大哥还不知道?你其实是……” 苏清歌厉声打断:“住嘴!我是人,不是一个物件,不是谁想抢就能抢走的,况且,我与你大哥早就两情相悦!” 萧湛看着苏清歌脆弱窈窕的身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了,一阵心疼道:“我们走,顾使还在驿馆等我们。” 苏清歌眼眶已发了红,泪水似要盈眶,微微点头。 萧湛拉着苏清歌的手便往回走。 “清歌,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萧御绝望的嘶吼就在身后,苏清歌不敢回头,只能任由萧湛拉着她,越走越远。 夜幕深垂。 几抹烟雾般的云丝染在宁静的夜空。 格致园的正房里点着灯。 火盆烧得旺热。 青花瓷瓶中,一枝红艳艳的腊梅。 今日萧湛一时兴起去梅园,见梅花正盛,便想折一枝给她,却不巧看见那一幕。 苏清歌倚在窗边静静握着一卷书在看,萧湛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春见颦眉整理着床榻上的锦被。 屋子里安静极了。 然而,却仿佛有一股压抑的气息在酝酿。 春见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晚膳的时候她就发觉苏清歌和萧湛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问霍奴,他对这种夫妻间的小九九向来不敏感,问了也白问。 她朝苏清歌眨了眨眼睛,苏清歌假装看书看得认真,根本接收不到她的信号。 她微微叹口气,心想,床头打架床尾和,没准明天就好了,于是铺好战场,麻利地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夫妇二人。 “睡。” 萧湛淡淡丢下一句,侧身躺下。 望着他留给自己的半边床,苏清歌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背对着她,身子微弓,一手枕着头,一手自然垂搭在腰际,看上去睡得很沉。 她再静下心来观察,发现他的呼吸绵长,却很均匀。 真的睡着了! 前几晚不折腾她半宿不罢休的男人,今天居然就这么睡了,看来是真生气了? 苏清歌撇了撇嘴躺下,背对着他。 朦朦胧胧中,有结实的手臂将她揽了过去。 苏清歌一下子惊醒过来。 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已伸进了她的衣襟。 苏清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见男人不依不饶,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夜,萧湛似乎有意发泄似的,要了一次又一次,苏清歌实在受不住连连讨饶,他才作罢。 苏清歌浑身酸痛,倦得厉害,缠绵后只将脑袋枕在萧湛的胳膊上,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109集 穆家母女 第二日起来,外头竟是莹白一片,原来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 苏清歌和萧湛正在梳洗,穆秦霜身边的李婆子突然过来,让二人赶紧去清辉园,说穆将军、将军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苏清歌挠了挠头,奇道:“穆将军?” 春见倒是很快明白过来:“王妃的兄长穆青是镇北将军。” 原来是穆家人。 苏清歌看了一眼萧湛,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道:“那就去会会他们。” 待来到清辉园,老远就听见穆秦霜的笑声。 一进堂屋,就见穆秦霜和一个中年妇人正亲热地说着话。 那妇人中等身段,上着散金缂丝对襟长绸袄,下配肉桂粉百褶妆花裙,虽上了些年纪,但皮肤依旧白皙,只眼角有三两条鱼尾纹点缀。 穆婉柔站在那妇人身后,陪着说话,想来那就是穆夫人了。 苏清歌扫了一眼穆秦霜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紫色锦袍,似乎听见人的脚步声,警觉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他站起身,身材魁梧得像是一头熊,满脸的嗜血之气。 苏清歌恍然,这便是镇北将军穆青,当朝国舅爷。 同为武将,萧承恩也很英武,可是却没有此人看着这般暴戾,那股子杀气简直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 看来,穆家作为外戚,手握兵权不说,还能在朝中稳稳占有一席之地,全靠这穆青在支撑。 有这么一尊杀神,难怪就连楚渊也不能轻易动摇穆家的地位。 “见过公主。” 苏清歌一进来,在座几人都站起身。毕竟她现在是大夏公主的身份,就算他们都知道她是假冒的,也不得不依着规矩给她行礼。 穆秦霜作为婆婆,倒是稳稳坐着没动,淡淡开口:“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拘谨,她如今已是我萧家的儿媳,来,清歌,见过舅舅和舅母。” 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个假公主,你们别太把她当回事儿。 苏清歌朝穆青和穆夫人屈了屈膝,淡淡道:“舅舅,舅母。” 穆夫人连忙走过来扶起她:“使不得使不得,公主果然国色天香,明丽动人,不愧是大夏第一美人啊!” 她笑容灿烂和气,眼珠子却在上下打量苏清歌,带着些挑剔和审视。 苏清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穆夫人手上一空,笑容便收了收。 “见过湛哥哥,公主殿下。” 穆婉柔莲步上前,福身见礼。 这大冬天的,她却穿着紫红色轻薄小衫,裙裾之上绣着大片的合欢花,同色的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裹住,越发显得姿容楚楚。乌黑的秀发绾成发髻,一支红宝石簪子別在发间,看似简单却又别有韵味。 还真是精心打扮呢。 苏清歌侧头想看看萧湛的表情,却见他也在盯着自己瞧,深情款款的,仿佛不曾有过昨日的嫌隙。 苏清歌脸色微红,转过头看向穆婉柔,雍容一笑:“表妹客气了,你应该喊我,表嫂。” 她将“表嫂”两个字说的格外重一些,穆婉柔自然听得明白她的意思。 穆婉柔也不是什么能忍的主,只是当下不敢立时发作,手里的帕子用力绞了绞。 穆婉柔身后,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上前行礼道:“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苏清歌才发现堂屋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只是他一直默不吭声,身上的气息也极为收敛,苏清歌进来时竟然没看到他。 此刻细细打量,只见他五官虽然与穆夫人有些相似,一张脸却生得十分平淡,平淡得让人觉得也瞧不出什么特点,只是一双眼睛中却是若有若无地透出些精明的光。 萧湛微微点头:“子瞻,好久不见。” 穆青爽朗一笑,声音洪亮:“如此,你们姊妹在此处说话,湛儿与我们去外头喝茶。” 萧湛朝苏清歌微微点头,便与穆青等人朝外走去。 萧湛一走,穆秦霜看了一眼苏清歌,语气冷淡:“坐。” 几个丫头端了茶和点心进来。 苏清歌默不作声地喝茶。 只听穆秦霜笑着道:“子瞻的婚事定了?” 穆夫人点头:“是户部尚书的小女儿,我特意差人问了八字,与我家子瞻很是般配。” 苏清歌耳朵动了动,户部尚书的小女儿,之前听萧承恩提起过,不是准备要说给萧御么?怎么穆家又来掺一脚? 穆秦霜忽然对穆夫人微微挑眉,穆夫人也回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后,穆秦霜突然道:“嫂嫂真是好福气,如今子瞻婚事一了,你便等着抱孙子!唉,不像我这,如今还冷冷清清的。” 穆夫人笑笑:“妹子说的哪里话,世子爷和公主才成婚,过不了多久,你也是要当祖母的人了!” 穆秦霜微微垂下眉尾,忧道:“是啊,如今御儿的腿废了,王府将来就只能指望湛儿了,我只希望他能多子多福,早日开枝散叶才好!” 穆夫人伸手去挽她的胳膊:“妹子,我们多年的姑嫂,我怎会不知你的难处,世子爷虽然不是你亲生,你待他的心与御儿是一样的,我们啊,都是为儿女操心的命啊!你看我家婉柔,都已十八了,原本以为和世子爷有夫妻缘分,怎料……” 说着,穆夫人声音竟然哽咽起来,慌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又用余光微微瞟了一眼苏清歌。 苏清歌喝着茶,一脸闲适,仿佛没有瞧见这姑嫂二人你来我往配合默契的表演。 穆婉柔上前搀着穆夫人,娇声道:“母亲别伤心了,是婉柔没有福分……” 穆秦霜拉过穆婉柔的手,道:“婉柔,姑母是看着你长大的,今日姑母便做主,将你许给湛儿做平妻,你若能为萧家开枝散叶,我定把她当心肝肉来疼惜!” 穆夫人故意看苏清歌一眼,为难道:“这……恐怕公主不会同意……” 三人把戏唱到这,最后的视线不免都落在苏清歌身上。 只见她神色如常,慢慢拿起一块绿豆糖糕吃着。 穆秦霜头都没转一下,笑道:“怎么会?我这儿媳最是知礼大度,怎会拈酸吃醋?” 第110章 以一敌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屋里燃着炭盆,苏清歌还是觉得手指冰凉。 她终于吃完了一块绿豆糖糕,拿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嘴角,再抱紧了怀里的手炉。 穆秦霜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着苏清歌直接道:“清歌,给句话,你倒是答不答应?” 苏清歌笑得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在我们大夏,女人是可以娶好几个相公的,若有别的女人要来抢相公,也不是不行,只是对方必须拿一根手指来交换。” 顿了顿,苏清歌看向穆婉柔:“婉柔表妹可要拿手指与我交换?” 穆婉柔一听,寒意顿生,忙躲到穆夫人身后。 穆秦霜忽地站起来,大声道:“你休要危言耸听!你已经嫁到萧家,那便要守萧家的规矩!萧家可容不下妒妇!” 穆夫人也帮腔:“没错,触犯七出之条,是会被夫家休弃的!” “如果不给夫君纳妾就是触犯七出,那先要被休的可就是……”苏清歌没说下去,只拿眼睛去看穆秦霜。 穆秦霜惊怒:“你!你什么意思!” “父王如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府里却只有母妃一人,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这到底是父王对母妃情深义重,还是……” “你……你大胆!竟敢议论尊长!”穆秦霜脸气成了猪肝色。 苏清歌大惊小怪地拍了拍胸口:“母妃别生气呀,儿媳只是在跟您分析分析什么才是妒妇。” 穆夫人道:“是王爷自己不愿意纳妾,你这个小辈,竟敢诋毁婆母!” 苏清歌笑得暧昧:“哦?父王难道私下里来跟舅母说过,他不愿纳妾?原来舅母与父王的关系竟这样好!” “你!”穆夫人宛如一只炸了毛的老狗,指着苏清歌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死过去。 “你血口喷人!”穆婉柔见自己亲妈被苏清歌气得发抖,上来就要打人。 苏清歌侧身一避,穆婉柔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身上的轻薄小衫在地上一蹭,立马破了几个口子,好不容易绾好的发髻也散了。 穆夫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吃亏,她拿起桌上的茶盏便不管不顾地朝苏清歌砸过来。 苏清歌再一弯腰,那茶盏连着滚烫的茶水便全泼到了地上的穆婉柔身上。 “啊!”穆婉柔一声惨叫。 露着的白嫩肌肤立马被烫出几个水泡。 “婉柔!”穆秦霜和穆夫人都扑过去,两人都太过着急,竟然撞在一起,马上又各自弹开,摔在地上,破碎的瓷器锋利无比,扎进二人背上、手上,立刻有鲜血冒出。 堂屋一片惨叫,丫鬟婆子连忙去扶各自的主子。 穆青和萧湛等人进来时便看到现场一片混乱,一地的狼藉。 穆青见妻女倒地、亲妹痛苦,虎目带着嗜血的光芒瞪向屋里唯一安然站着的苏清歌身上。 苏清歌也不是怕事的人,眸光一冷便直直回视过去。 却突然被拉进一个宽敞结实的怀里。 萧湛担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歌儿,你没事?” 苏清歌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男人俊美无双的下颌,眯起眼睛笑道:“夫君,我以一敌三,大获全胜!” 萧湛见她一脸狡黠得意,笑得像只狡猾的小兽,心中涌起浓浓的爱意,昨日的那点醋意散了个干净,此刻只想将她抱回房中,好好蹂 躏一番! 入夜,客院。 因为穆夫人和穆婉柔都受了伤,穆秦霜便留了穆青一家在府里住下,叫了府医给二人包扎治疗。 啪! 一个茶盏重重的被摔在地上,碎瓷四溅,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俱是低头垂肩,屏声敛气。 穆青挥手把左右丫鬟都屏退,脸色随即沉了下来:“你干的好事!我穆青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你硬要塞给萧家是为何!” 穆夫人心头咯噔一声,却强撑着道:“还不是你那好妹子!她说想要婉柔给她做儿媳,还说迟早要把那个假公主赶出府去,将来世子承袭王位,婉柔就是王妃……” “放屁!”穆青忍不住爆粗口,“不管她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不是普通的赐婚,是两国的联姻!难道是你们两个无知妇人说赶走就能赶走的?” 穆夫人冷哼一声,提高声音:“婉柔先前也是陛下亲自赐婚给萧家的,他出尔反尔说废就废!那和亲也能废!” 啪!一个耳光重重落下,穆夫人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起一个印子。 穆夫人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穆青,哑着嗓子:“你,你敢打我?” “愚不可及!” 穆青脸色阴沉可怖,放下手掌:“你今日这话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且不说的的性命还留不留得住,就是我整个穆家,都得被你连累!” “若非看在你为穆家生儿育女的份上,我定一纸休书给你!”穆青咬牙切齿。 听到这话,穆夫人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尖叫道:“你若有种,现在就休了我!你当我愿过这日子?没完没了的纳妾进来,偌大的宅子都快容不下了!你趁早撵了我们娘儿仨,你和你的姬妾一起过去罢!” 她用力捶打着穆青,边哭边叫骂,“你当我愿意把婉柔送进来,还不是先前的赐婚人尽皆知,她都十八了,愣是没人再敢上门求娶,难道要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将军府做个老姑娘到死吗!” 穆青一把推开她:“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堂堂镇北将军,还养不起自己的女儿吗!” “别一副假惺惺的慈父模样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去求陛下给婉柔赐婚,不就是想借着婉柔搭上萧世子吗?你心里清楚,你的好妹子在这定南王府没什么地位,将来真正当家的是萧湛!我今日所为,不也是为了和萧家亲上加亲吗!” 穆青从头听到尾,脸色一阵青白一阵红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穆青不住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骂道,“陛下为何收回赐婚,你也不用点脑子想想!他就是怕我们与萧家太过紧密!” 第111章 早做准备 他把一张纸摔在穆夫人面前:“你自己看看罢!” 穆夫人狐疑不已,缓缓拾起那纸来看,才读得几行就脸色大变。 “这几日陛下称病罢朝,我去求见几次都被李德全挡回来了,今日来王府,才知萧承恩竟然也不在,我便知道事有蹊跷。让探子去查才发现,萧承恩竟然陪着陛下出了京,而我却半点风声都不知道,可见,陛下已经不信任我了。” 心头一团乱麻,慌乱道:“老爷何必担心,你手握重兵,又是太子的亲舅舅,将来太子登基,还不是只能倚仗老爷扶持。” “无知妇人!你可知前朝之乱正是始于外戚干政?只怕陛下传位于太子之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你今日在这里一闹,明日传到陛下耳中,就是我穆青急于为太子拉拢定南王,图谋不轨!” 穆夫人又惊又惧,拿在手中的纸张不住的颤抖,无话可说之下,只能道:“老爷,你,你怎么不早告诉妾身其中的厉害!” 若是早知道陛下对他们有猜忌,她是万万不会上赶着要把女儿嫁进定南王府的! “事已至此,只怕我们再想跟萧家撇清也是不能了,况且,王妃是我的亲妹子,再怎么疏远,陛下也是不信的,既然如此,索性就跟萧家绑死了!我就不信,陛下真的会不顾太子和皇后的颜面,直接对穆家下手!” “老爷,您是想……” 穆青重重喘了几口气,眼中阴戾之气更盛:“昨儿皇后娘娘召见,她说陈放陛下金牌令箭的锦盒是空的!大内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不可能轻易飞出去,定不是被人偷了,她疑心陛下有别的心思,要我早些做准备。” 穆夫人吓得手一抖,还要说什么,穆青瞥了她一眼,大步走出屋子,头也不回。 此刻,另一间客房内,婢女冬儿正在给穆婉柔上药。 穆婉柔头着地摔了个狗吃屎,额角青了一片。那杯滚烫的茶又泼在了她的背上,娇嫩的肌肤生生烫出来几个大水泡。 那般慌乱之下,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一脚踩在她伏地的手指上,差点将她的手指踩断了去。 穆婉柔半躺在榻上,冬儿用竹片挖了烫伤膏,细细敷在豆大的水泡上。 嘴上还在咒骂道:“苏清歌这个贱人!贱人!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一激动又牵扯了背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她凌厉的眼神扫向冬儿,把冬儿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抖,竹片便将一个水泡戳破了。 “啊!” 穆婉柔尖叫起来,一手用尽全身之力掐了一把冬儿腰间的肉,一边咒骂道:“你这个小贱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喂狗!” 冬儿痛得眼泪盈盈却不敢哭出来,强打起精神,手里的动作越发仔细起来。 穆婉柔却依旧不依不饶,又尖又长的指甲直接往冬儿脸上招呼:“我今日摔下去你为何不扶!那么烫的茶水泼过来你为什么不挡!你是想留着你的下贱身子好勾引大哥吗?别妄想了!大哥也就把你当个无关紧要的玩意儿,等嫂嫂进门了,你想想该怎么死!” 冬儿细白的脸被穆婉柔生生抓出来几道血痕,殷红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来,落在莹白的衣衫上,分外刺眼。 她忍痛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压着不让它落下来。 “婉儿,你没事?” 屋外传来穆夫人担忧的声音。 穆夫人搂着穆婉柔到怀里,轻声道:“都是母亲不好,母亲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这样大的委屈,婉儿,你会不会怨母亲?” 穆婉柔惨白着小脸,柔弱道:“母亲,怎么是你的错呢,你也受伤了,还疼不疼?” 她突然看见穆夫人肿起的半边脸,还有上面红红的手指印,不安道:“母亲,是谁打的你?” 穆夫人有些难为情,忙侧过头去:“没事,我是不小心,不小心摔了……” “是父亲打的是不是?母亲,父亲又打你?父亲都没来看看婉儿,是不是因为因为婉儿给他丢脸了?他定是生婉儿的气了……” 李婆子站在穆夫人身后,忙上前道:“姑娘莫急,老爷是最心疼姑娘的,方才还责备夫人不该让姑娘受了委屈,姑娘是穆家嫡出的女儿,姑娘受了委屈便是穆家受了委屈,老爷定会替姑娘讨回公道的。” 穆婉柔冷冷地笑了两声:“父亲若是最心疼我,白日里看到我被人欺负成这样,怎会一声不吭地放过苏清歌那个贱人!说到底,还是怕他定南王府的权势罢了!我就不明白了,爹爹手中掌握了朝廷一半的兵力,怕他定南王作甚!要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穆夫人急道:“放肆!不可胡言!” 她遣退了冬儿,示意李婆子去屋外守着,这才语重心长道:“你父亲有虽然妻妾众多,总归最在意的还是嫡出的子女,你和子瞻都是他心头上的,尤其是你,女怕嫁错郎,你的婚事他是最看重的,要不然这两年那么多人上门来说亲,你父亲怎会一个都不答应?还不是想替你挑选一个最可靠贴心的夫婿,你将来嫁过去才不会吃苦。” 听了这话,穆婉柔娇娇地一笑:“我从小与湛哥哥一起长大,他虽然对我很是冷淡,不如御哥哥那般爱说笑,但我知道他行事稳重,而且专一可靠,我就想嫁他!” 穆夫人更是忧心:“母亲如何会不懂你的心思,世子爷的确是良配,只是,他已娶了妻了,你今日也瞧见了,他对公主……很是维护,母亲怕你会吃亏啊!” 穆婉柔皱着眉,坐直了身子,骄傲地仰起头:“我才不怕!等我嫁进来,我非得让她跪在我脚底下求饶不可!母亲,婉儿一定能抓住湛哥哥的心!求母亲再帮女儿想想办法,或者再去求一求姑姑,婉儿这辈子,生要做萧家的人,死也是萧家的鬼!” 穆夫人见女儿心意已定,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第112章 挑拨 格致园。 玉明如镜,寒天似雪。 苏清歌泡了个热水澡,一身清爽舒坦。 白天好好教训了一番穆家母女姑侄三人,她此刻正兴奋着,刚想跟萧湛分享一下今日的快乐,然后再顺便切磋切磋床技,怎料下人来报穆将军上门来找萧湛说有事要谈。 萧湛正被苏清歌勾起一小腹的火苗,听见穆将军上门,哀怨地看了苏清歌一眼,似乎在说:“都是你闯的祸!” 苏清歌吐了吐舌头,素白的小手十分“不小心”地抚过男人前胸的敏 感地带,呵气如兰:“夫君早些回来,妾身等你哦……” 眼波流转,媚意四溢,端的是勾人的小妖精! 萧湛咬牙,狠狠地在她pigu上揉捏了一把,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立刻要了她,于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等了大半天,眼瞧着月已中天,萧湛还没回来。 苏清歌有些着急了。这个穆青,不会是软的不行来硬的,绑了萧湛直接送他女儿房里了? 不行不行,老娘的男人谁敢动!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叫春见进来给她梳洗。 春见看了看外面夜色正浓:“世子妃,大半夜的还是别出门了?” “没事,我就在院子外头等,不走远。” 苏清歌穿戴整齐,拦住了要跟她出门的春见:“你感冒还没好呢,吹不得冷风,被跟出来。” 春见不依,苏清歌直接威胁:“天寒地冻的,霍奴每日当差着实辛苦,前院好几个小丫头都争着抢着想给霍奴暖帐呢,你看,我要不要成全她们?” 春见一听,手里的披风朝苏清歌怀里一丢,脚底一抹油便回了房,快得跟道闪电似的。 苏清歌走过一处假山,正要朝书房走去,却听见假山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男子说话声夹着女子低低的抽泣声。 心里一惊,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不会是萧湛和穆婉柔? 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画面顿时出现在脑海中,一丝怒气在心头升起,苏清歌双眸中登时闪过一丝寒芒。 轻轻走了两步靠近假山,把身子隐藏在巨大的暗影中。 “她凭什么打我!呜呜呜呜……”女子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浓浓的委屈。 “好了,她素来蛮横,你也是知道的。”男子的声音很低很低,苏清歌听不出来此人的身份,却觉得隐隐有些熟悉。 “明明是那个大夏公主惹了她,她却拿我来撒气!我怎么这样命苦,只能任人践踏打骂呜呜呜呜……” “怎会?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啊,你且等等,我定会向父亲母亲禀明,风风光光将你迎娶进门!” “真的吗?可是,可是我只是个丫鬟,配不上大公子,老爷夫人不会同意的……” “冬儿,我只问你,是想做穆家的少夫人,还是想做我的女人?” “我自然,想做大公子的女人……” “那就好办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如今你就耐心一些,等妹妹的婚事定了,我就跟她要了你。” “嗯,冬儿都听大公子的。” …… 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声音再次响起,接着是女子娇柔婉转的呻yi 还有男人卖力的低吼声…… 听到这里,苏清歌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假山那边发生了什么。 好一出少爷和丫鬟的偷 情戏码! 啧啧啧,没想到这个穆家少爷看着普通,行事却一点都不普通啊,竟然把主意打到亲妹妹房里的丫鬟身上来了! 这个冬儿,苏清歌也见过几面,跟在穆婉柔身边,看着低眉顺眼的,野心倒是不小!穆婉柔如果知道她的丫头爬了她哥哥的床,怕是嘴角都要气歪掉! 假山那边还在上演不可描述的画面,苏清歌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大冷的天,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呢,他们也不嫌冷么!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男子畅快的闷哼声登时响起。 可算完事了! 苏清歌怕打搅两人的好事,一直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不敢动弹,此时只觉得腿都麻了,心里暗暗叫苦。 她扶着假山站起身,小腿一阵酸麻,站立不稳,苏清歌一脚踩到一根枯枝。 “咔嚓!” 枯枝断裂的声响在这黑夜里格外响亮,直把假山后的苦命鸳鸯吓了一大跳。 “谁!”男人喝道。 苏清歌又猫下腰,正在纠结该立马逃跑呢还是该装死呢,假山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就是一阵慌不择路的逃跑脚步声。 “大公子!大公子!” 冬儿显然是被她的情郎抛下了,惊恐无助地喊了两声。 呵,男人! 苏清歌轻轻叹气,刚刚还山盟海誓非你不娶呢,这会儿听见点儿响动就把你丢雪地里不管了。 苏清歌站起来,揉了揉小腿,活动活动四肢,这才觉得没那么酸麻了。 “你……你是谁……”冬儿见假山后有人影,声音有些发颤。 苏清歌嘴角微勾:“我是苏清歌,和亲公主,定南王府世子妃。” 冬儿大骇:“你……你看见了什么?” 苏清歌耐心地答:“我……什么都看见了。” 冬儿似乎害怕极了,连穿衣都忘了,只一味地掩面哭泣。 苏清歌忍不住提醒:“行了行了,别在这哭了,一会儿你家姑娘来了瞧见你这模样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赶紧穿衣服!” 冬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一个肚兜,寒风一吹,遍体生寒,连忙手忙脚乱穿衣。 “你想嫁给穆子瞻?” 苏清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冬儿,容貌只能算的上秀丽,但胜在肌肤白皙,所谓一白遮三丑,在丫鬟里面还算得上出挑,怪不得穆子瞻会对她起心思。 冬儿低着头,并不答话。 “你如果指望着穆子瞻去求你家老爷夫人,怕是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刚刚你也看到了,一有动静,他就丢下你跑了,这种男人你觉得他会冒着被训斥的危险求娶你吗?况且,要是被你家小姐发现了,恐怕你都活不到成为穆家少夫人的那天……” 冬儿浑身一颤,终于抬头。 她知道,苏清歌所说的都是事实。 她试探道:“你愿意帮我?” 苏清歌找了块平整的山石,吹了吹上头的灰才施施然坐下:“我当然可以帮你,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要拿出诚意来,让我觉得你值得帮……” 第113章 除夕宫宴 半个月后,萧承恩终于回府了。 今日就是除夕,春见一大早就把苏清歌从被窝里抓起来了。 “我的好世子妃,一会儿就要进宫了,再不起来洗漱就要晚了呀!您可是第一次随世子入宫参加除夕宫宴,就算不能艳压群芳,也万万不能叫别的命妇比了下去!” 春见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去衣橱给她拿礼服。 天还没亮,萧湛就起来了,听说是皇帝命人送了赏赐下来,萧承恩带着他进宫谢恩去了。 苏清歌愣是一点都没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最近她总是犯困,天擦黑就上榻,一睡到天亮连梦都不做一个的那种,中午还要再睡上一个时辰,如果春见不喊她,她就睡到晚膳时间。 有时倾城来约她去街上买个胭脂水粉布料,她也能在马车上美美地睡一觉。 苏清歌坐在梳妆台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着铜镜中自己那越发圆润的脸蛋,掐了掐腰间的肉肉,轻轻叹口气:虽然已经是已婚妇女,还是要把身材管理起来啊,真成了黄脸婆,还怎么跟那些想扑她老公的小姑娘斗啊! 王府中自然也要准备过年,不过这不是苏清歌要操心的事情。她虽然是世子妃,可头上还有个王妃在管家理事呢,她也乐得清闲。 今年过年,府里格外热闹,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不仅是因为多了一个世子妃,还有穆家的大小姐穆婉柔。 也不知道穆家人是怎么想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就这么死皮赖脸的赖在萧家,连过年都不回去,穆家祖宗同意吗? 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萧御也从别院回来了,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 下人们只道萧家二公子自从腿断了,连性子都转了,从前总爱往外头跑,呼朋唤友的,如今却像个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清歌知道,他还有心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开,于是干脆也缩小了在府里的活动范围,每天就把自己困在五尺宽的榻上——睡觉。 太阳渐渐西落,洒下漫天火红霞光。 夜晚的皇宫金碧辉煌,璀璨耀目。 几百盏华丽的宫灯点亮朱红镏金的长廊,高低起伏,互相映衬,美妙绝伦。 巨大的钟鸣巨鼎齐齐响奏,曲调庄重豪迈。 殿内四角都放了暖炉,暗香四溢,暖如春日。 精致的黄金酒尊,嵌着红宝石的象牙箸,酒肉奇香扑鼻。浅绿薄纱的秀美宫女们轻盈地在席间穿走。 满朝文武携家带口齐聚堂中,推杯换盏迎接新年。 皇帝今日似乎兴致不高,一直坐在主位上,连酒杯都不曾动一下,开席致辞都是皇后代替的。 下面的人见状,也不敢上去敬酒。大臣们难得放下各自的阵营,互相敬酒,聊些有的没的,气氛倒也热闹。 皇后眉目端然地坐在皇帝身边,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成王坐在左侧,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白皙的面容染着酒气的红晕。 他手中握着酒盏,却忘记去喝,眯起眼睛出神地瞅着席间一个女子。 娴妃循着成王的目光望过去,心中亦是暗惊。 苏清歌今日着了一件妃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衫,下身配软银轻罗百合裙,云鬓高绾,一色的嵌宝金饰,夺目的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 偏偏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萧湛身侧,眸中流转的关切之意可以使世上所有的男人为之妒狂。 “她似乎比上一次又美了许多。”成王喃喃惊道。 上次宫宴上见她,只觉得她长得娇俏可人,今日的她,青春中透着少妇水润的肌肤,直有一种惑人的风情,那般璀璨华目,令人观之晕眩。 好一个大夏公主,好一招瞒天过海! 苏清歌代替大夏公主和亲之事,皇帝和萧家都没有刻意隐瞒,满朝亲贵便都默默接受了。 毕竟和亲本就是为了两国达成同盟,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嫁过来的是什么人,萧家都没意见,他们就更没意见了。 旬川坐在成王身后,见成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定南王世子妃看,忍不住提醒:“殿下,她已是定南王世子妃,听说萧世子对她极为看重。” 成王挑眉看他一眼,嘴角浮上古怪的笑容:“也就是说,浑身找不出破绽的萧世子,如今终于有了软肋了。” 旬川一愣,忽而笑道:“正是。” 成王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你说,如果太子哥哥一不小心……杀了世子妃,定南王还会支持太子吗?” 旬川被他的话一惊,慌忙向四周看看,见无人注意他们二人,忙低声道:“殿下,慎言。” 成王满不在乎,缓缓将杯中的酒饮下:“开个玩笑,旬卿不必过度紧张。” 另一侧,萧御正一脸落寞地自斟自饮,他时不时地微微侧头看一眼与萧湛谈笑正欢的苏清歌,然后又闷头猛灌下一口酒。 成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得越发意味深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宫宴进行了一个时辰,在身侧火盆的暖意下,苏清歌昏昏欲睡。 对于这种无聊的筵席,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只能懒懒地吃些精致的菜肴。 对面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能感觉到,可是懒得看回去。 萧湛看她眼皮打架的模样,有些想笑,他这个小媳妇爱吃爱睡,还真是好养活! 将一块鹿肉放到她的盘碟中,轻声道:“天气冷,吃块鹿肉身子能暖和些。” 苏清歌瞪着那块油腻的烤鹿肉,有些没胃口,但又不想拂了萧湛的好意,勉强拿起筷子。 才刚要咬下去,胃里一阵翻滚。 “哇”一声,苏清歌连忙抱着身旁的空壶呕吐起来。 “清歌!你怎么了!” “清歌!” 萧湛看了一眼有些失态的萧御,连忙上前扶着苏清歌,一边轻轻拍她的背,一边交代身后服侍的宫人去请太医。 “没事没事,我就是被那块肉腻到了,吐出来就好了。” 苏清歌吐了一阵,才觉得胃里舒坦些,有宫人捧来清水给她漱了口,苏清歌擦了擦嘴角。 第114章 扣留 “现在觉得怎么样?” “舒服多了,没事了,我就是最近吃肉吃多了,又天天窝在屋里不运动,消化不良而已。” 苏清歌朝大殿外头看了看,道:“我让春见陪我去外面散散步,消化消化,你就在这里,免得父王一会儿找你。” 萧湛面有忧色,拿起身旁青色的棉氅批在她身上,道:“不要走远,再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苏清歌点点头,起身出了大殿。 这边的小动静并没有影响到整个大殿交杯换盏的热闹气氛。 夜色中的琉璃宫灯华丽绚烂。 有了上次宫宴的教训,苏清歌不敢走远,只在大殿外的露台上略微站站。 刚才吐得厉害,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此刻嘴里苦涩无比。 苏清歌微微皱眉,道:“春见,你进去帮我端一叠蜜饯出来。” “蜜饯?”春见看了看不远处的殿门,一列婀娜的宫女正端着各色果碟鱼贯而入。 春见点头:“世子妃别走远,奴婢马上就回来。” 晚风寒冽,草木轻轻作响。 肠胃又是一阵翻滚。 苏清歌紧了紧身上的棉氅,找了根大柱子靠着。 正昏昏欲睡,两个黑影脚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 只因为她身形瘦小,又刚好藏在宫柱的阴影里,愣是没被瞧见。 苏清歌一眼瞥见其中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不正是皇帝楚渊吗! 借着柔和的月光,苏清歌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容貌。 他比起上次的模样好像苍老了很多,眼角和嘴角都有些下垂,皮肤也松弛许多。 他似乎有点不胜酒力,整个人都靠在身旁那人的身上,再往下看,一双脚在地上拖着走…… 她皱起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心里一闪而过。她侧过头,努力想抓住这种奇异的闪念。 皇帝今日一口酒菜都没动过,一句话都没说过,坐在那里,就像,就像一个死人! 突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接着脖颈处一痛! 苏清歌眼前一黑软软倒地。 此刻,大殿中,皇帝皇后已经先行离去,后宫的众位嫔妃也就散了。 春见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不好了,世子妃不见了!” “什么!”萧湛立刻起身,正要出去寻,殿外进来一个太监。 正是娴妃宫中的首领内监赵四福。 他上前行了一礼:“萧世子,娴妃娘娘说许久未见世子妃,想与世子妃叙叙旧,今日便留她在宫里住了,还请萧世子不要责怪。” 萧湛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萧承恩突然拉住了他,上前道:“娘娘有心了,公主刚好身体有些不适,那便有劳娘娘照顾一二了。本王明日再让犬子进宫给娴妃娘娘请安。” 赵四福又行了一礼,道:“娘娘交代说,请萧世子不必着急来接人,娘娘有好多体己话要同世子妃说,怕是要说了几日了。” “这……”萧湛有些急了,萧承恩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微臣,遵旨。” 眼瞧着赵四福离去,萧御在一旁将几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急道:“父王,清……大嫂是被娴妃扣下了吗?” 萧承恩看了看四周,低喝“不可胡说!娴妃娘娘只是许久未见你大嫂,跟她叙叙旧而已。” 萧湛皱眉道:“父王,清歌与娴妃总共就见过一次,哪里来的旧可叙,她分明是另有所图。” 萧承恩微微颔首:“既然是有所图谋,我们就静观其变,清歌是和亲公主,身份尊贵,他们不敢拿她如何,我们还是先回府。” 萧御一听这话,心里更急了:“父王,怎么能将大嫂留在皇宫,那些人就算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万一对她用刑怎么办?” “她已经被娴妃带到寝宫了,你能如何?闯宫吗?” “可以去求陛下啊,父王,您去求陛下,他向来最听您的!” 萧湛忽然出声喝止:“住嘴!” 萧御仍是不甘心:“大哥,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危险,你不去救她吗?” 萧湛冷冷道:“二弟既然知道她是我的妻子,还是避一避嫌,这事我自有主张,就不劳二弟操心了!” 眼见兄弟俩剑拔弩张,萧承恩叹气道:“都别说了,我们先回府,明日我会进宫求见圣上。” 一连三日,皇帝都以龙体不适为由,拒绝接见任何人。 就连一直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李德全也被拦在了寝殿外。 整个皇宫,只有皇后和太子能见到皇帝。 萧承恩一早去宫里,临近傍晚才回到府中,让下人请了萧湛过来,两人在书房一直待到三更时分。 小六从外头回到静思园,拂去身上的雪花,这才掀起厚厚的门帘进了屋。 萧御急切道:“如何?” 小六站在火笼边,一边烤着冻僵的手指,一边道:“奴才在书房外头的假山蹲了三个时辰,门口有铁老守着,奴才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压根就听不见老王爷和世子爷说了什么。” 萧御一听他什么都没打听到,正要骂,小六慌忙道:“但是,但是,奴才看到世子爷出来的时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所以……” 萧御不耐烦道:“所以什么?” “所以奴才觉得他们根本没想到办法救世子妃!” 萧御忍不住将手中的盖毯砸向小六:“那还要你说!” 小六慌忙接下,一脸讨好地又将毯子盖在萧御膝上,道:“二爷,连老王爷和世子爷都没办法,咱们就更没办法了。” 萧御脸色沉沉,握紧拳头:“我若是大哥,就算是闯宫也要去把清歌救出来!只恨我这双腿!” 萧御咬了咬牙,狠狠用拳头捶打双腿。 小六连忙上前用脊背挡住,心疼道:“二爷!苏姑娘已经是世子妃了!您这又是何苦啊!” “大哥娶了她,又护不住她!倒不如……倒不如……”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倒不如把她还给我!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会保护她!” 小六突然灵机一动,道:“二爷,世子妃是被娴妃娘娘扣下了,您见不到娴妃,可是有一个人您还是能见到的。” “谁?” “成王啊!” 第115章 冷宫 苏清歌还没救出来,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天狼国国主萨图野派出三万天狼兵,试探性地袭击大渝边境云城。 镇北将军穆青在战与不战之间犹豫。 不战,后果难测,如果天狼国得了甜头,很有可能集结大军发起进攻;可应战的话,他的穆家军就会被天狼国的兵力拖住,万一燕京有变,肯定不能迅速赶回。 穆青这边愁眉不展,成王却是喜得击掌长叹:“天助我也!” 天狼军真是来得太恰到好处! 旬川问:“殿下觉得穆青会否迎战?” 成王淡淡道:“穆青是权臣,并非奸臣。他能站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靠他两个嫁入皇宫王府的妹子。大渝北境若不是有他,早就被天狼国攻破多少回了!北境绝对不能放弃,否则大半个大渝国土就落入天狼之手了!所以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况且,他如果敢不应战,我正愁找不到他的碴呢!” 旬川道:“可是如今朝廷局势更为紧张,我听太极殿的线人说,太极殿外面的露台上都开始晾晒咸鱼了!怕是过两日天气再热一些,尸臭熏天的,就要瞒不住了!” 成王冷笑:“瞒不住最好!太子和皇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弑君杀父天理不容之事,就别怕被人知晓!他以为随便找个因病崩逝的理由就能遮掩过去?太医院可有本王的人,到时候一验查,他们休想瞒天过海!” “听说东宫那边现在满天下在找一样东西,殿下觉得,他们如此苦心隐瞒陛下驾崩的消息,会不会和这件东西有关?” “很有可能,你再去打听打听,东宫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 仆人进来禀告:“定南王府二公子来访。” 旬川行礼退下。 皇宫内院。 一间破旧的屋子,门前的荒草已经漫过了门槛,阶前的寒霜白涔涔一片。 窗上残破的窗纱,被风一吹,呜呜地飘着。 廊柱栏杆的本来色彩早已看不出,偶尔残留的黑、红二色,更显得一切残破荒凉,只有圈禁在四周的高高围墙依旧彰显着皇家的森严。 这里是冷宫,冷得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 一个人睡在铺着稻草的榻上,一动不动,一头青丝散乱地拖在枕上,面目被遮掩得模糊不清。 有宫人进来,将一碗饭放到矮桌上,碗中竟罕见的有几块肉。 苏清歌听见响动坐起身,看了看碗里的饭菜,却没有任何胃口。 那日她被人从后面打晕,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身在冷宫。 就算萧湛能越过森严的皇宫守卫,翻遍整个皇宫,也绝对想不到她会被人关在冷宫之中。 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 就连送饭的宫人也常常忘了这里。苏清歌便这么有一顿没一顿,挨过了一天又一天。 隔壁住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身上的衣袍虽然已经破旧到看不清楚颜色,但从上面残存的绣花可以看出,她以前定是个有品级的宫妃。 她蹲在房门口,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饭菜,仍觉没有解馋,眼巴巴地盯着苏清歌桌上的饭菜,“娘娘,再不吃,可就凉了!” 她是把苏清歌当做犯了错被关进冷宫的妃子了。 苏清歌缓缓起身,端起碗想吃,见到上面的几块肥肉,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便把碗递给了她:“你吃。” 老太婆大喜,脸上的皱纹又深了深,立即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又不好意思起来,“你不饿吗?” 苏清歌摇了摇头:“你吃!我吃不下。” 老太婆把肉挑出来吃完,用袖子抹了抹嘴,笑道:“无功不受禄,我看你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多半是病了,看在那几块肉的份上,今天就帮你把个脉!”说着,探手去抓苏清歌的手腕。 苏清歌没动,心想,老娘就是顶级的医生,还需要你一个冷宫老太婆来把脉么? 老太婆握住苏清歌的手腕,凝神半晌,不禁摇头叹气:“唉!又是一个可怜人!你这样有一顿没一顿,自己身子垮了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可怜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哦……” 苏清歌只听到她的那句“肚子里的孩子”,脑袋里轰轰作响,她呆呆看着她,看着她的嘴一开一合,却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她猛地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胳膊,急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 老太婆小心地说:“你怀孕了。” 苏清歌连忙给自己把了个脉,果真,脉相圆滑如珠,是典型的滑脉,也就是喜脉啊! 算算自己的月事,确实是推迟了许久了,之前坠崖受伤后,她的月事总是不准,所以自己也没当回事。 这阵子贪吃贪睡,身困乏力,又恶心想吐,她还以为是感冒了,总也没往怀孕这方面去想。 在这个没有啥科学避孕措施的古代,已婚妇女怀个孕就跟夏天打雷冬天下雪一样正常。 她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做心理建设,很是自然地接受了自己要当妈的事实。 她又想,萧湛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应该就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她抱着离地几尺举起,然后一边傻乐大喊“我要当爹了!”一边高兴地转圈圈。 想想都开心! 苏清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你看我脸色怎么样?我看着很虚弱吗?我是不是得多吃点?” 她立即端起桌上的碗,顾不得油腻不油腻了,大口地往嘴里塞起食物。 嘴里含糊不清地埋怨道:“你这个老太婆,怎么把肉都挑走了!你跟一个孕妇抢吃的你也好意思!” 老太婆撇撇嘴:“这不是你自己说不吃么……” “你身上有金银首饰吗?想办法买通外头的小太监,尽快通知娃他爹来接你出去!还得想办法瞒着,别让陛下知道了!对了,你孩子的爹是哪个宫的侍卫?” 老太婆这是把她当做跟侍卫私通的妃嫔了! 难道她脸上写着红杏出墙四个字吗? 苏清歌翻了翻白眼。 这一天,苏清歌一早起来,在破败的院子里练了一会儿瑜伽,然后一边哼着儿歌,一边绕圈圈散步。 四个太监忽然进来,将一块黑布罩到苏清歌头上,要押她去别处。 第116章 她是你的了 老太婆张开手臂一把拦在前面:“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这些天,苏清歌陪她聊天说笑,还教她跳什么“广场舞”,说是可以延年益寿。 她被关在冷宫整整十年了! 被送到这里来的女人,要么被打得奄奄一息没几天就蹬了腿,要么受不住冷宫的幽寂清冷和残羹剩饭,没几天就一头撞死了寻求解脱。 她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如此有趣好玩的年轻人了。 他们却要把她带走! 一个胖太监不耐烦道:“死老太婆别挡路!小心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抬起脚就要往老太婆身上招呼。 苏清歌掀开头上的黑布,护在老太婆身前,冷冷道:“你们的主子应该交代过不能伤我一根毫毛,否则,你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你!”胖太监额头青筋暴起,却还是老老实实收回脚,手一挥,“把她带走!” 苏清歌借着扶起老太婆的瞬间,将兰花玉簪拔下,交到她手中,道:“多谢婆婆这些时日的照顾,清歌以此随身之物相赠,希望婆婆保重身体,他日或许能再见。” 苏清歌握着老太婆的手加重了力气,老太婆似乎听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冲她微微点头。 苏清歌被罩着头推上了一辆马车。 车轮滚滚前行。 大概走了半日的功夫,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 有人搀扶她下了车,头罩被忽然掀开。 眼前站着一个戴着宝石抹额,拄着拐杖妇人,神色威严庄肃,不苟言笑。 她微微屈了屈身,算作是行礼:“老奴是这庄子的管事,以后就专门伺候姑娘了,姑娘可以喊老奴鲍姑姑。” 苏清歌正要告诉她,她不是什么姑娘了,鲍姑姑似乎没打算听她说话,手一挥,身后两个闷不做声的丫头就上前来把苏清歌一左一右架起往里走。 浴房烟雾缭绕。 两个丫头把苏清歌上上下下刷了个干净,顺带拿走了她怀里装着各色药粉毒粉和银针的荷包。 苏清歌一阵气闷,有这个荷包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能拼一拼,没了这个荷包傍身,她可就真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两个丫头只给她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苏清歌低头看了看胸前若隐若现的白皙,抗议道:“穿这么少我会着凉的!” 鲍姑姑突然推门进来:“放心,一会儿就不用穿了!” “你什么意思?”苏清歌蹙眉问。 鲍姑姑没理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黑亮的小丸出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猜……应该不是补药?你不会是想毒死我?” 鲍姑姑皮笑肉不笑地摇头:“你尝尝就知道了!” 苏清歌的眉睫不由自主地轻跳了一下。 她现在是孕妇,哪里能随便吃什么三无产品的药丸! 于是堆起笑脸讨好道:“鲍姑姑,你我无冤无仇,你何必为难我,这样好不好,你只要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鲍姑姑叹了口气:“姑娘,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你也别为难老奴了,要是伺候不了姑娘,老奴全家都性命不保。” 她冷冷地迈前一步,一把捏住苏清歌的下巴。 “等……等等……”苏清歌挣扎了一下,求饶道,“我自己吃好了,大家都是体面人,斯文些不行么?” 鲍姑姑凝目看了她片刻,放开了手,将掌中的药丸递了过去。 苏清歌捏起那粒老鼠屎一样的细细地看了一阵,又放到鼻尖闻了闻,问道:“苦吗?” 鲍姑姑静静地道:“你磨这个时间干什么?这里是鲜有人知,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那可不一定。”苏清歌用指尖捻动着黑黑的药丸,想着能不能趁她不注意丢了去,“万一真有人来呢,或者你家主人改变主意了呢?我能磨一会儿还是磨一会儿。” “姑娘放心,老奴跟您保证,这不是毒药,吃了它,你不仅不会死,还会觉得……很快乐。” 鲍姑姑话里有话,苏清歌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难道这是…… 鲍姑姑一把将药丸从她手中夺过来,塞进她的嘴里,再一推一拍,强行逼她咽了下去。 苏清歌剧烈咳嗽起来。 原本想借着咳嗽把药吐出来,可这个鲍姑姑的手法实在是巧妙,任她怎么咳都咳不出来,怕是经常干这种逼良为cha g的勾当。 接着,她忽然觉得全身发热,似乎有烈火从腹中熊熊燃烧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怪不得鲍姑姑刚刚说很快就不用穿了,她现在只想扒光了泡在冰水里,可不是不用穿了吗! “我×……”苏清歌忍不住骂了句粗话,要是被她查出来是谁对她用这种卑鄙阴险的手段,她一定要给他全家都喂春yao! 鲍姑姑见药已经起了效果,淡淡吩咐:“带过去。” 入夜,有轮子碾过青石地面的声音。 木门被推开,轮椅上的人看了看纱帘轻轻飘动的床榻,还有床榻上隐隐约约的人影,吩咐道:“你下去。” 小六怔了怔,道:“是。” 小六离开后,轮椅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萧御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双腿,淡淡出神。 成王没有骗他,他不仅让人治好了他的腿,还把…… 萧御看了看榻上的人影,进屋关上了门。 火光辉映下,锦被下的她面若桃花,眼波流动。 屋外突然传来成王的声音。 “你帮我,她就是你的了。” 萧御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一靠近,苏清歌便扑上来揽住了他的腰。 他只觉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 “她不过是吃了一些药,助兴而已。” “把解药给我!” 成王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大笑道:“你是想让我杀了她?还是你要了她?” 说完,门外的脚步渐渐远去。 身下的人见他发着呆,似乎有些不满,突然顺着他的腰爬上来,呼出的气息中带着令人迷醉的香气:“夫君,我好难受……” 萧御怔住:“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清歌眼神迷蒙而又无助,面颊绯红:“知道,你是我的夫君……” 第117章 禽兽啊 雨下得极大,在地上打起一片雨雾,白茫茫的一片。 此时此刻,一辆青布马车从偏僻的庄子驶出。 前后各有八名侍卫披着蓑衣斗笠在雨中骑马而行。斗大的雨点打在他们身上却好像是牛毛细雨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车厢里铺了厚厚的熊皮垫子,哪怕马车颠簸,里面的人也不会感到不适。 萨图野靠坐在垫子上,怀里抱着昏睡的女子。 阿七奋力地甩着鞭子,不时的用手在脸上抹上一把:“大王,现在去哪?” 萨图野低头看了看苏清歌:“找个偏僻的客栈先住下,再找个大夫来。” “是。”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雨过天晴,太阳高挂,天边挂起了一条美丽的彩虹。 一行人在一家客栈前停下脚步。 这客栈门面淡静素雅,里头却只有三两个客人,可见生意很是一般。 里面的小二眼尖,见这一行人虽说不上是锦衣华服,可是人数众多,仿佛瞧见了银钱叮当响的声音,连忙机灵地迎出来,连声叫道:“客官几位?吃饭还是打尖?小店吃喝玩乐一条龙,包您满意!” 小七往里看了看,道:“我们住店。” 他走到马车前,恭敬道:“主子,再往前就要出城了,咱们今天先在这里歇息。” 萨图野掀开车帘,点点头:“好,你去准备。” 他抱着苏清歌下了马车,小七伸手想接,萨图野直接忽视他。 小七吐了吐舌头,对店小二道:“给我们六间上房!” “好嘞!”小二一连声地招待着,手脚极为麻利,就将众人迎进店内。 小二将萨图野带到二楼的“天字号”房,瞧见他怀里的女子脸色苍白,不像是睡着,倒像是晕了过去,关心道:“客观,夫人可是病了?需不需要小的帮您请个大夫来?咱们这附近正好有个医馆,里面的大夫都是白胡须的老大夫,医术精湛着呢!” 见萨图野沉着脸没吭声,径直进了房间,店小二识趣地站住了身子,刚想下去,萨图野突然道:“那就请个大夫来。” 店小二一愣,随即连忙点头说道:“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小七看了一眼萨图野,一锭雪白的银子赏给了店小二。 门缓缓地关上,店小二只觉得脑袋更加迷糊了,这样一锭银子,他就算再努力做上两年工也赚不到,他狠狠在自己的脸上掐了一把,痛得他差点叫出来,才知道不是做梦,连忙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 老大夫果然如店小二说的那般,胡子花白,看着就像个医术精湛的神医。 他给苏清歌把了脉,又查看了舌苔、瞳孔,抚了抚长须,沉声道:“夫人怀胎一月有余。” 萨图野闻言猛地跳起来,喊道:“怀胎?” 老大夫很是淡定,他给许多妇人诊过喜脉,她们的相公听闻自己要当爹了,基本上也都是这个反应。 “虽说胎相还算稳固,但最好还是不要服用那些个助兴之物……咳……不仅容易伤的胎儿,对夫人的身体也是有害的,这位相公一定要克制呀!” 老大夫的眼神很是诡异,带着些了然,还有嫌弃…… 他说的很隐晦,但是连阿七这个尚未成家的人都听懂了。 老大夫是责怪他不懂得节制,为了增加闺房乐趣,竟然给自己媳妇吃春yao! 那嫌弃的眼神,简直就是在骂他禽兽啊! 萨图野大喊冤枉:“我……不是我!” 老大夫摆摆手,言下之意是你别跟我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缓缓道:“夫人体质有异,昏迷多日许是用药太猛所致,并无大碍,待老朽开一副药方,按时服用,连服三日即可。” 阿七把老大夫送下楼,拿了药,回来却见萨图野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小声道:“大王……” “刚刚在别院,那个丫头管清歌叫夫人?” “好像是,她说苏姑娘是她家萧二公子的夫人,不过,属下记得苏姑娘嫁的是萧世子才对。” 萨图野咬牙:“哼!畜生!” 可恶!他发誓他一定会杀了萧御! 萨图野一把拿起桌上的佩刀,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阿七连忙拦在前面:“大王!大王要去哪里?” “去杀了萧御!” 阿七急道:“可是,可是,萧二公子再怎么该死,也是苏姑娘腹中孩子的爹啊!大王把他杀了,有没有想过等苏姑娘醒来要如何跟她交待?” 萨图野有些迟疑了,眉头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阿七继续道:“况且,我们如今是在大渝的都城啊,若是被人发现踪迹,恐怕就不能顺利把苏姑娘带回天狼了。” “那我就这么窝囊地在这里狗着?明知道清歌被欺负了也不能替她报仇?我还是男人吗!” 阿七有些犹豫:“大王,要不,稍微……教训他一下?” 萨图野重重一哼:“放心,我会给他留条命,等清歌醒来了再发落他!” 说罢,大步走出客栈。 东宫书房。 萨图野将佩刀重重放在几案上,上面放置的茶盏被震得一晃,几滴茶水从缝隙中溢出来。 “我不跟你多废话,有人看到萧家二公子进了你的东宫,把他交给我!” 成王好奇问道:“天狼王要萧家二公子做什么?本王可以问问原因吗?” “我要他的命!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 “天狼王还是这么性急啊,做生意嘛,总得有商有量价格合适才行,本王与天狼王合作也是很有诚意的!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可以把萧二公子交出来,那您这边是不是也得……” 萨图野轻蔑一笑:“久闻大渝国的商人精明计较,我看成王殿下很有经商的天赋,做王爷还真是埋没了!” 成王也不与他计较,呵呵一笑:“天狼王说笑了,本王只想要回我大渝的国土,这是作为大渝国子民的本分,您说呢?” 萨图野眸光一闪:“你要要回云城?” “没错。” “成王殿下果然好算计!你要是把云城拿回来了,那将来登基为帝就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了。” 成王不吭声,端起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 “成交!” 第118章 教训 萨图野离开后,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此人正是风寂。 他看了看萨图野离开的方向,道:“殿下把萧湛给他,就不怕被他发现?” 成王得意一笑:“你没听他说吗,他要萧御的命,本王如果真把萧御交给他,定南王知道了会放过本王吗?飞鹰骑的指挥权虽然已经交给了萧湛,但好歹是定南王一手培养起来的精锐,他如果想要调动,根本不需要虎符。本王想坐稳皇位,还需要他的支持。” “可是,萧湛死了,王爷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萧湛本来就死了,你亲手杀的,不是吗?” …… 客栈。 阿七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有些头痛。 男人左胸上还咕嘟咕嘟冒着鲜血,把身下的褥子染得通红。 呼吸也是时有时无,出气多进气少。 “大王,属下觉得,您还没教训他,他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您再动手,他就死透透的了。” 萨图野很是不满:“老子也不知道成王下手会这么狠!” “那现在……咋办?” “去,把刚刚那个大夫叫回来,让他先把这人救活,先把他救活了,老子再把他打个半死不活!” 阿七无奈,只得照办。 清晨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雨,天气阴沉沉的。 萧湛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内昏暗,陈旧的家具散发着微微的霉味。 他刚想起身,呼吸蓦地滞住,有杀气! 他环顾四周,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原来放匕首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 糟糕! 他警惕着四周,猜想来人的身份。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举刀朝他砍来,刀法灵活,直击要害。 萧湛一个翻身从榻上滚落,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口,锐痛袭来,让他不由闷哼一声。 就见一道寒光紧贴着他的胳膊擦过,锋利的刀风将衣裳划出个口子,冒出些血珠来。 他咬咬牙,挣扎着要起身,脸上却挨了一拳,他再度重重摔回地板。 那人却仍觉得不过瘾,左一拳,右一脚,仿佛在发泄什么似的,直到萧湛再也爬不起来,那人才喘着粗气罢手。 “阿七,进来!” 门开了,探进来一个脑袋,猛地瞧见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急道:“大王!不是让您悠着点打吗!花了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才把他救活,您这一顿收拾,又得花钱!” 萨图野掸了掸衣袖上的灰,满不在乎:“放心,我替清歌出了气,等下就把他丢到定南王府门口,让他老子花钱救他!” 他两步上前,抓着萧湛的衣领将人提起来:“萧家小子,你爹不好好教你,老子今天就替他教训你!连自己的大嫂都下手,你也配做个男人?” 萧湛全身剧痛,意识却仍在,他微眯着眼,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是谁?” 萨图野见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将他往地上一丢:“老子是谁不重要,你给老子记住了,今天留你一条性命,是看在清歌腹中孩儿的份上,你虽然不是东西,可到底是孩子的亲爹,不过,以后这孩子跟你也没关系了,等我带他们娘俩回到草……回了家,孩子以后就管我叫爹了!” 他似乎还不解气,又替了萧湛一脚:“还有,回去以后告诉你那窝囊大哥,堂堂定南王世子,连自己的老婆都护不住,还被自己的亲弟弟钻了空子,头上的绿草都快赶上我们草原茂盛了!既然他护不住清歌,老子就代劳了,人我带走了!” 萧湛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眸中巨浪翻滚,他嗓音沙哑,有气无力道:“歌儿……” “你这种禽兽不配提清歌的名字!”萨图野觉得自己如果再跟这人说下去,怕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阿七,叫两个人,把他丢到定南王府门口,手脚轻点啊,别给摔死了,还有,给那位赫赫有名的萧世子留封信,把他这个好二弟做的那些下流的勾当都写上,老子看他以后还怎么在萧家过下去!” 阿七正要把萧湛拖出去,却发现他的手死死扣着桌角,怎么都拖不动。 “歌儿……是我的……” 萨图野问:“他嘟囔什么呢?” 阿七凑近听了听:“他说苏姑娘是他的!” “放屁!”萨图野气得直骂娘,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瓷水壶狠狠砸向地上的萧湛。 “嘭!” 瓷器碎裂,萧湛头上鲜血直流,终于昏死过去。 阿七不忍再看下去,忙把他拖走,再待下去,他那一百两银子就真的打水漂了! 此时,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榻上的苏清歌被巨大的响声惊醒,神智渐渐回复到了她的身上,整个世界好像都是黑暗的,她在黑暗中艰难的跋涉着。 “歌儿……”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她,脑海中混浊的人影渐渐清晰。 是萧湛! 他在找她,满脸的焦急和担忧,她想伸出手去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可是他还是越来越远。 突然,他冷冽的双眼狠狠的瞪视着她,他嘴角紧抿,面色阴沉,他一点一点的缓缓靠近,声音低沉,带着可怕的好似地府一般的阴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我没有!”苏清歌惊呼出声。 “清歌,清歌!”萨图野听见苏清歌的呼喊声,连忙开门进来,在她的榻边坐下。 苏清歌突然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地握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力道大得惊人。 “清歌,别怕,你已经安全了。”萨图野回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苏清歌感到一阵温温的暖意。 睫毛微颤,她许久不曾睁开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光线刺得眼睛生疼,不自觉的就想伸出手去将眼睛挡住。 可是,却有另一只略略有些粗糙的手掌轻柔地挡住了她的双眼,醇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你醒了。” 声音十分熟悉,苏清歌有点懵,将他的手推开,看向榻边正微笑看着她的男子。 “萨图野?” 第119章 醒来 三日后,客栈。 窗外,乌云蔽,月半遮。 两个婆子推门而入,抬着热水,来来回回两三次将浴桶添满后,福身行了一礼,出去的时候,还仔细的关上了门窗。 里间水雾氤氲,苏清歌褪去衣衫,任由身子缓缓沉入浴桶中,瞬间浑身的毛孔都舒适的张开了,浑身暖洋洋的。 她背靠着浴桶的边缘仰面躺着,青丝湿漉漉的垂在肩上,阖上眸放空大脑…… 醒来后,她开始回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在除夕宫宴被人打晕,然后被关进了冷宫,接着,有人给她喂了春yao…… 那一夜,灼热的喘息,交缠的躯体,野性而狂放的吻,肌肤滚烫的爱抚…… 那一夜她的意识并不清醒,她甚至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容貌! 她瞬间手脚发软,通体冰凉。 虽然她是现代人,对贞操并没有古代人那么看重在意,但被人用这种卑劣下作的手段陷害,她还是难以接受! 更何况……她轻轻抚摸小腹,那里有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跳动。 阿湛……我们有孩子了…… 周身的温暖和水流抚慰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不知何时,沉沉的睡去…… 梦中又出现萧湛冷冽的双眼,狠狠地瞪视着她,他一脸恨意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 “你既然已经失贞,就不再是我定南王府的人,以后不必回来了!” 苏清歌泪流满面:“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被人下药了!” “清歌,清歌!” 苏清歌猛地睁开眼,浑身一颤,激荡出“哗啦啦”的水声。 眼前,是萨图野棱角分明的脸,他满面焦急,鹰隼般的眸子染了些惊惶之色。 “清歌,你还好吗?” 苏清歌愣了片刻,理智缓缓回笼,轻轻摇头,“我没事。” 她只觉得浑身发软,提不起力气,有种极致悲痛后的虚脱感。 不知她睡了多久,水已凉,氤氲的水雾散去,周遭的一切景致都看的分外清楚。 苏清歌垂眸,身子往水下沉了沉,声线还带着几分初醒时的慵懒和低哑:“萨图野,劳烦你先回避下。” 话落,萨图野才想起她的状况,未着寸缕! 他雪颜瞬间爆红,匆匆应了声“好”,近乎失态的转身逃到了外间。 他周身如火烧般,手轻按着狂乱跳动的心脏,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刚才一眼的风情…… 她青丝浸润的散在胸前,圆润的肩膀,弧度极美,修长的脖颈肌肤赛雪…… 水波微漾,裹着那娇躯,万千春色。 他,真是急糊涂了! 不一会儿,清浅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一步步,都好似踩在了他心尖上…… 萨图野定了定神,故作平静的抬手斟了杯茶水,轻抿着,耳垂还残余着淡淡的绯红。 苏清歌穿好衣衫缓步走了出来,她轻咳了声,打破这一室的寂静。 “这么晚了,有事?” 萨图野被这声音惊得猛然回过神,才发现她已经收拾妥当了,唯独那如墨锦般的青丝还湿漉漉的搭在肩上。 他微微蹙眉:“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没事的。” 她随手将湿发拢至脑后,并不在意,迎上萨图野担忧的视线,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场面又有些尴尬。 须臾,萨图野出声,解释道:“我不放心你,就想着过来瞧瞧,正好听见你在哭喊,没来得及多想,就……”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攥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抱歉,是我失态了。” “没事。”苏清歌轻声道,当时她肩部以下都沉在水里,什么都看不到。 再说了,就算那会儿在天狼时,萨图野和她同住在一个帐子,尚且能够谨守礼仪,这会儿她还是个孕妇呢,他能有啥想法? “没事么?”他低喃了句,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他竟然盼着她此时能如同其他女子般,不择手段要他负责,也好过这般神色淡淡,仿佛什么事情都在她心里留不下痕迹。 就像,怎么都抓不住的风! 他阖眸,掩去眼底的复杂之色,轻声问道:“清歌,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话题转的太快,她怔了一瞬,点头应道:“嗯。” “是因为萧家那小子?” 萨图野抬眼望着她,他知道,她心里的人一直不是他。 “嗯?”苏清歌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着摇头,“不是。”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哭得那样伤心?” 他清楚地记得她那时浑身颤粟着,唇瓣抿得发白,紧闭的双眼泪珠不断滚落。 “我……”苏清歌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不说话。 “清歌,你是不是担心你相公不愿接纳这个孩子?没关系的,我愿意接纳他,我愿意当他的父亲,我一定会把他当做亲生的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苏清歌瞬间错愕:“你……你怎么知道我……” 她本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怀孕了,不过想来她昏迷多日,萨图野肯定替她找过大夫,也就不问了。 萨图野突然握住她的手:“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清歌,我早就说过,如果他对你不好,你随时可以回来找我!我不管你嫁没嫁过人,生没生过孩子,我们天狼人才不在意中原人那些古板的规矩,我就是认定你了,我的王后,永远只有你一个!” 苏清歌僵住,唇瓣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线,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 她轻轻抽回手:“萨图野,谢谢你的真心,只是我早已与你说过,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萨图野紧蜷着手指,渐渐攥成拳,不知为何,竟觉得心脏有些尖锐的刺痛。 “你可知道那个占了你身子的人是谁?是你相公的亲弟弟,萧家二公子!他跟那个绑架你的成王是一伙的!”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蓦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盏“砰”一声炸裂,茶水四溅。 一室死寂。 她身着单衣,冷得不禁打了个哆嗦,眼神有些茫然,原来春日的风,也寒! 第120 为了他 夜冷,月冷,人更冷。 萨图野从外面回来,在客栈找了一圈不见苏清歌,心里一个着急,正想去外头找,经过客栈后院的小花园,抬头就见苏清歌拎着酒坛子,坐在屋顶上,仰面遥望着天边,月光的银辉的笼罩在她身上,留下层浅淡的光晕,衬得她越发绝尘。 他身影飞掠,眨眼落在了屋顶上,一把捞起险些摔落下去的酒坛,声音温柔:“清歌,你怀了身子,不能饮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苏清歌感受着微风拂面的凉意,脚下是万千灯火,映着天边月,心中竟生出了些孤寂之感。 “这是果酒,酒精浓度很低很低,不会伤到孩子的。” 她淡淡开口,微微侧首看他,便见繁星万丈为背景,眼前的男子,一身大渝男子的装扮,广袖的浅青色锦衣,墨发如瀑披在肩头,粗犷的气息收敛了一二,看着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雅致。 “萨图野。” 她轻唤。 那双眼款款温柔,含笑回望着她,“嗯?清歌,怎么了?” “你愿意帮我吗?”她突然问道。 萨图野怔了一瞬,正色道:“我当然愿意,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愿意陪你。” 他连她想做什么都不问,就这样一口应下。 苏清歌抬眸看他,清冷的眸中浮现些诧异:“你是天狼王,怎么能这样随意。” 他薄唇缓缓的绽开抹笑容,刹那万千星河骤然失色,他道:“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萨图野,不是天狼王。” 那一瞬,苏清歌心猛跳了两下,虽有悸动,但始终都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平静的道:“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浅笑着的凤眸痛色一闪而过,心中苦笑,她说话还真是直接,坦诚又不留余地。 苏清歌见他沉默,思索了下,继续道:“我这人生来寡情,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感受,从来不在意别人,我……” “清歌!” 萨图野打断她,温声道:“你不必刻意贬低自己。” “不是。” 她摇头,眼神认真:“这才是我。” 她已为他人妇,萨图野天之骄子,如璞玉般净透无暇,前途一片大好,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萨图野摇头 :“这样就想逼退我,清歌,你是太轻看我,还是太轻看你自己?” 他的话音渺若云烟,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苏清歌凝视了他许久,窥见那凤眸中的坚毅之色,也知劝不了他,遂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想清楚。 她缓缓的躺平身子,仰望着这片星空,心中异常宁静。 萨图野也学着她的样子并肩躺下,唇角微微勾起,只要能这样静静陪在她身边,他便满足了。 “清歌,你想做什么?” 她挑眉了下眉,漫不经心的道:“我要杀一个人。” “谁?” “大渝成王,楚明成。” 苏清歌平静的答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汹涌的怒意,她恨不能将他扒皮抽骨,吸血食髓! 短暂的寂静后,萨图野缓缓的阖眸,似是叹了口气,“你是为了他吗?” 她抿紧了唇瓣,手不自觉的攥紧袖口,“不,我为我自己。” 萨图野凤眸陡然睁开,语调拔高了几分,“杀了成王,萧世子,哦,不对,应该叫大皇子,就可以理所应当继承皇位了。你怕他下不去手,所以,想替他清扫障碍。” 苏清歌哑然。 的确,他原本就是皇家血脉,却与皇位无缘,从前有太子,太子倒了,又有成王。 可是,这两个人,一个碌碌无为,一个心术不正,都不是帝王之才,这天下不管是落到他们谁的手中,百姓都得遭殃! 而萧湛,明明该是云端神祗,尊贵无匹,跨立于穹顶乾坤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因着这身世,蜷在定南王府中,龙困浅滩! 她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沉默良久,她声音幽幽,语气哀凉:“萨图野,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还能不能回到他身边。” 她没说其他,但只这一句,就藏尽了苦楚与伤痛。 她是怕的! 怕他介意,怕他不接受,怕他被别人耻笑。 “错不在你!错的是那些害你的人!清歌,你素来聪颖,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萨图野心里微疼,叹气道。 她在劝慰别人时,说的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就卯足了劲儿钻牛角尖。 苏清歌苦笑,她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女性,有一天也会怕人言可畏。 她悄悄伸手,抚摸腹部,那里有个小生命。 其实,她最怕的,是将来她的孩子要面对流言蜚语,要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中长大。 “清歌,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萨图野觉得这话题太沉重,也不想再逼她,换了个方向问道。 “离开?” 苏清歌深吸了口气,敛眸静思了片刻。 离开这里,她怀着孩子,又能去哪里呢。 她随遇而安,在哪里都能活下去,可是难道要让孩子也跟着她漂泊无依吗…… 她翻身坐起,清冷的容颜浮现抹笑意,青丝随风而动。 “不如,跟我回草原,那里有更高更蓝的天空,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数不尽的牛羊,等孩子长大后,可以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赛马、摔跤……” 草原吗? 苏清歌回想起去年,她在天狼待的时间并不久,那美好宁静的画面却一直萦绕在她心中。 白花花的羊群三三两两的在大草原上啃草,美丽的河流如玉带一般在一望无际的碧绿中蜿蜒流淌,说不出名字的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在翠绿之中,就连空气都那样清新透彻。 “好,等事情了结了,我随你去草原。” 苏清歌转头,看着他莞尔一笑,随后看向那璀璨的星河…… 这一夜,他们在屋顶上枯坐到晨曦的霞光拉开天边的帷幕,透出些光亮来。 苏清歌起身,动了动发麻的腿,看向萨图野,“下去?” “好!”萨图野轻揽她的腰,二人翩然落地。 苏清歌回房后, 萨图野依旧站在廊下,眉头微沉,“来人!” “属下在!” 几道人影闪现,单膝跪在地上。 “留两个人在客栈保护清歌,其他人,跟我走!” “是!” 第121 遗诏 定南王府,书房。 “湛儿,你在怪父王跟你隐瞒了身世?” 萧承恩看着萧湛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声音略有些抖。 萧湛沉默,像是挣扎了许久,再次出声,咬牙问道:“我果真是先帝和大夏女帝的儿子?” “是!” 一字,重若千钧! 萧湛踉跄着退了两步,身子一颤,“噗”的吐出口血来。 “湛儿!你怎么样?” 萧承恩一把扶住他的身子,急声问道。 萧湛吞下喉间的血腥,轻摇了下头,看着萧承恩:“那父王为何要将我立为世子?就不怕萧家的列祖列宗责怪吗?” 萧承恩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家祖宗早已化成灰了,要责怪也得等为父百年之后,到时候大不了在地底下给他们多磕几个头就是了!只是,委屈了御儿……” 萧湛的眼底忽然变得幽深,似乎藏着无法言喻的情绪。 萧承恩道:“湛儿,为父知道,御儿他……” 见萧湛脸色又白了白,萧承恩最终还是摆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 他突然一撩衣袍下摆,俯身便跪了下去! “父王!” 萧湛惊得也跪在了萧承恩前面,双手扶住他:“父王!您这是为何!” 萧承恩老泪纵横,哀恸至极:“御儿他做了糊涂事,为父替他向你赔罪了!” 说罢,竟然以头磕地! “父王!” 萧湛以手阻挡,痛道:“父王将儿子置于何地!” “湛儿,御儿他从小就喜欢跟在你身后,看你练剑,他便学剑,看你读书,他便识字,你们兄弟二人虽然没有血缘,却比亲兄弟更为亲厚啊!父王求你,看在他喊了你二十多年大哥的份上,饶他一命!” “父王的要求,我不得不答应,只是,从今往后,我与他,再也不是兄弟。”良久的沉默后,萧湛沙哑着声音挤出这么一句话。 天地间,唯余雨声。 萧承恩双眼含泪,看着垂眸不语的萧湛,微微点头,然后起身。 他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缓慢地挪着步子来到檀木书桌后,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轻轻一摁。 伴随着隆隆之声,书桌后竟然有一处暗格缓缓打开! 萧承恩拿出里面一卷明黄色绣着金龙花纹的绢帛,双手捧着郑重地交给萧湛。 萧湛微微皱眉:“父王,这是?” “先皇的遗旨。” “这……” “先皇早已发现皇后在他每日的饮食中下了毒,日复一日,毒已入髓,自知命不久矣,除夕前让我陪他去了一趟西山地陵,见到了你的亲生母亲,这么多年了,几十年前的误解和怨恨,也该说清楚了。你的母亲带来十万兵马,就藏在西山地陵,可助你登位!” 萧湛心中微震,当初他与苏清歌被困西山地陵,他便觉得那地陵很是蹊跷,原来是大夏的女帝偷偷建在那里藏兵的! 萧湛垂下眸子:“我对皇位,没有兴趣。” 萧承恩将手放上他的肩膀:“湛儿,这些年,先皇一直想认回你,只是碍于你皇爷爷留下的遗诏,他不得不……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他一早便有心传位与你,这才苦心部署一切!如今太子已被穆青暗中派人从天牢里掉包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起兵!成王有楚英和宰相纪怀恩的支持,燕京城已被他们控制,你如果就此放弃,先皇的苦心就白费了!你难道要让先皇死不瞑目?” 萧湛抿唇未答,黑暗里,一双凤眸寒凉至极。 …… 夜半,待众人熟睡,苏清歌在桌上留下封书信,轻声下楼,蹑手蹑脚打开客栈大门,往夜幕中奔去。 她走得太疾,未曾察觉三楼那扇窗半开着,一双淡若琉璃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远去后,方才掌灯。 “主子,信拿来了!” 阿七现身,将书信递给他,连忙退了几步,远离风暴中心。 萨图野展开信纸,就见那字隽秀可爱,写着两行字“萨图野,我还是决定不能连累你,勿念!” 她孤身犯险,不辞而别,还叫他“勿念”? 他怎么能不念! 萨图野盯着那两行字,鹰眸底燃起赤焰,像是要将那纸烧透似的,须臾,他压下喉间火气,阖眸,冷声道:“人呢?” “按照大王吩咐,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会沿途留下记号。” 阿七被那通身的冷意冻得手脚发凉,要不是他轻功不行,也不至于留在这儿受自家主子摧残。 屋内许久无声。 他鼓足勇气问道:“主子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何不干脆把姑娘拦下!咱们这回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草原最勇猛的勇士!燕京城内,谁敢动苏姑娘一根头发?替她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 萨图野越过窗柩,看向她身影消失的街角,唇边多了些苦涩,声音却依旧冷淡,“她那般骄傲,怎么可能甘愿依附他人。” 如同去年在天狼国,他就知道她迟早会离开! “那我们还要……” 跟上去吗? 剩下的话阿七不敢问,心惊胆战等着自家主子发话,没了苏姑娘在身边,主子好似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派几个机灵的跟上,必要时出手帮一把。” 他幽幽叹了口气,“飞鸽传书给北边,告诉他们可以收网了!” “是!” 阿七看他没了说话的兴致,转身离开,顺带关上了门。 萨图野面对着夜空的孤月,捏着那信纸的手不住紧缩,明知她是何性子,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一夜之隔,风波迭起! 先是被关押在天牢的太子和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掉包,然后又有人说亲眼看见镇北将军穆青护送着太子和皇后出现在大渝北境,但却被天狼军埋伏,生死不明! 大渝臣民群情激愤,誓要天狼交出太子和皇后。 此事尚未敲定,紧接着又传出成王失踪,锦衣卫搜寻了整个燕京城,最后在成王名下的一处不起眼的庄子内,发现成王的尸身,浑身赤luo,肠穿肚烂。 锦衣卫在卧室中中抓到一头被喂了过量春yao的公牛,力气极大,还在奋力用尖锐的牛角顶刺成王的尸身,场面十分血腥恐怖。 连同成王的母妃娴妃娘娘,也在宫中自缢身亡。 一连串变故之下,大渝朝廷一时群龙无首,外有强敌,内无君主,大渝江山风雨飘摇! 第122章 终结 半个月后,在太极宫搁置了两个多月的先帝遗体终于被运向皇陵下葬。 白幡招摇,丧铃响闹,百姓沿街跪伏,沿途官员路祭,命妇臣女香饵焚烧。 定南王萧承恩当庭宣读先皇遗诏,公布萧湛是皇家血脉的事实。 满朝震惊! 同时,暗藏在西山地陵的十万大军一路南下,与南境的飞鹰骑联合将燕京包围,粉碎一切抵抗,直接缉拿锦衣卫指挥使楚英,奸臣伏诛,天下太平。 积压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天空蓝水晶般的清澈,高悬在中天的圆日,万道金光,亮眼夺目。 一切都似乎预示着一个王朝的终结,另一个王朝的来临。 日过正午,大好时光。 苏清歌在客栈后院的小花园里侍弄花草。 那日她一个人去刺杀成王,果真……连东宫都没进去。 她在墙外急得团团转,冷不丁一个黑影抱着一个用黑布裹着的人从墙那头跳出来,见到她便道:“大王说了,姑娘没有武功,进不去东宫,我等便将人偷出来交给姑娘,大王还说了,姑娘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苏清歌一头黑线! 这个萨图野,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啊! 阿七匆匆进来,在门口行了礼:“苏姑娘,我们在穆府附近守了十天,今天才看到穆子瞻出门,他打扮成穷书生的模样,驾着一辆牛车,身边还坐着个妇人,扮做他的娘子,过关卡时,那妇人说牛车里躺着的是她的儿子,得了重病,想要出城寻医。还好我们都见过这穆家人的画像,要不然就跟丢了!” 太子和皇后果然就藏在穆府! 苏清歌放下手里的小锄头,拍了拍手里的灰。 外头传言太子和皇后在大渝北境被天狼兵包围,萨图野得到的消息却是,马车里的人根本不是太子和皇后,都是假扮的! 还得多亏了穆婉柔的婢女冬儿,要不然苏清歌也不会知道太子和皇后竟然还在燕京城! 阿七问:“姑娘,我们什么时候下手?” 苏清歌侧头想了想:“先帝何时入皇陵?” “好像是明日。” 苏清歌点点头:“那就今夜。” “是!” 拂晓时分,送葬队伍到达皇陵。 眼前的情形却让人毛骨悚然。 失踪的太子和皇后,整整齐齐地跪在地宫的正门,不过却是被人活生生的灌了热蜡,惊恐的神情,绝望的眼神,他们死之前的痛苦,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 主持祭礼的礼官慌了,立刻派人去禀报萧湛。 萧湛身披素服,微微皱眉,淡淡道:“既然太子和皇后有心殉葬,那便随他们去。” 蜡人出现得蹊跷,只是礼官也不会蠢到自寻麻烦,既然未来的皇帝发话了,他照做就是。 于是让人把这些蜡人送进墓室,又忙去安排其他的事情。 到了申时,所有的礼数才准备好,夕阳直射墓门,将整条墓道照的明亮,宫人们抬起黄金棺,跟着礼官进去。 黄金棺就放在正中的高台上,顶上嵌着七颗夜明珠,穹顶边缘挂满了五彩朱纱,墙上悬了二十四盏朱雀展翅衔珠鲛油灯,门前摆放着一张锦绸六折屏,屏后放着白玉麒麟兽香炉。 将安魂香点燃,片刻功夫地宫之中就弥漫开一阵清淡的味道,行礼叩拜之后,所有人就先退出去,只等萧湛下令放下断龙石。 萧湛站在安放黄金棺的高台下,抬头仰望。 里面躺着的,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之主,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二十多年,他从未喊过他一声父亲。 可他却在暗中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他闭了闭眼,仿佛有晶莹从如玉的脸庞上划过,快得难以察觉。 他转身,朝陵墓外走去:“传令,放下断龙石。” 轰隆隆的巨响中,一代帝王永沉地下。 同一时间,大夏国一座无名的荒山顶上,一个红衣女子临风而立,看向大渝的方向,任雨打面。 …… 国丧后,新帝登基,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苏清歌走在街上,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碧色绣花褙子,天上放着焰火,整条街上都飘着浓烈的酒香,张灯结彩的,街边的小贩还在叫卖着。四周都是欢乐的人群,彩灯高燃,衣衫鲜艳,小孩子们笑着来回奔跑。 人们手挽着手,丈夫牵着妻子,妻子挽着孩子,奶奶搀着苍老的爷爷,每个人都是有家有亲人的。 苏清歌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凸的小腹。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能有一个温馨家,父母慈爱,兄弟和睦,长大后嫁一个体贴的丈夫,春起摘花戴,寒夜听雨声,一生平顺安然。 可是,他终究是要坐上至尊之位的男人。 他会有后宫三千,会有批不完的奏折,会有权衡不尽的利弊。 他终究不可能只属于她。 街边有一个茶棚,此时已经坐满了逛街累了来歇脚的客人。 其中两桌看起来是认识,坐得很近,攀谈起来。 一名瘦小的男子道:“于大哥,这新帝登基,受益最多的恐怕就要数定南王府了,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是龙子,这老定南王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气。” 旁边的几人跟着附和,那姓于的汉子却摇了摇头:“福气?我看未必。” “怎么说?” 姓于的汉子神秘道:“老定南王还有一个儿子,是继室所生,如今世子爷继承了皇位,那二公子就应该立为世子,可是我听说,这位二公子不知道被谁挖了双眼,断了手筋脚筋,连耳朵都聋了,竟变成了一个废人!” 四周响起抽气声。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害当今圣上的弟弟?” 一个马脸汉子突然凑过来道:“我家小舅子的同窗兄弟就在定南王府吃饷,他说啊,这个二公子啊是个色胆包天的,竟然敢对自己的大嫂行不轨之事,要不是老定南王只剩下这么一条根,怕是早被凌迟处死了!” “啊!”众人惊讶,一脸不可置信。 有人猥琐一笑:“哟,小叔子和大嫂,啧啧啧……” 茶棚老板慌忙阻止:“嘘!你们不要命啦!敢在这里嚼皇家的舌根!二公子的大嫂是谁啊,那是陛下的发妻,大夏的和亲公主,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你们敢玷污她的名声,小心被诛九族!” 马脸汉子笑了笑,挥挥手道:“老板,我们也是道听途说,闲聊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姓于的汉子也道:“是啊,陛下都登基了,也没听说下旨立后啊?难道传闻是真的?” “多半是真的了,要不然这个二公子也不会被折磨成了废人,真是可惜啊可惜,听说这位二公子能文能武,生得风流倜傥,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夺妻之恨,哪里会轻易就让他死了,可不是得好好折磨一番吗!” “别聊这个了,小心真的掉了脑袋……” 第123章 跟我走 苏清歌脚下如灌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坐在床榻上静静出神。 她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从未恨过萧御,也不知该从何恨起。 她想起来,那日他酒醉,神色凄迷地问她:“清歌,你也觉得我比不上大哥吗?” 苏清歌觉得胸中一阵闷痛,连小腹也隐隐作痛起来。 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仓皇的脚步声,门被忽然推开,阿七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手拿着远行的披风和包袱,道:“苏姑娘,快,你快先走!” 苏清歌猛的站起身来,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萨图野呢?” 阿七将衣服塞到她的手里:“大王被飞鹰骑缠住了,他让我先带苏姑娘出城!” 飞鹰骑? 是他…… 萨图野早就劝过她不宜久留,是她坚持要等到他登基的这一日,仿佛这样才能走得心安。 “不行,我若是走了,会害了你们。” “苏姑娘,你若是被他们抢了去,大王也会宰了我的!你快走,我马上就去接应大王!” 苏清歌还要再说什么,冷不丁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男人长身玉立,穿了一身金线纹龙墨黑袍,眼神如星,嘴唇殷红,半眯着眼睛,目光幽幽的望过来。 已是初夏,却不知哪里一股冷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带着幽幽的寒气,男人的眼神凉如秋水,不带一丝感情。 他就这么看着她,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苏清歌缓缓退后两步,面色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好似从不认识,初夏的风吹起了很多年前尘埃,在冰冷的空气里穿梭而过。 男人先开了口:“你既然已经逃出来,为什么不回家?” 苏清歌不语,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听说,这位二公子不知道被谁挖了双眼,断了手筋脚筋,连耳朵都聋了,竟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们本是肝胆相照的手足,却因为她…… 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她想跟我走!” 萨图野竟然从房间的后窗一跃而入,迅速将苏清歌拉到自己身旁。 苏清歌皱了皱鼻子,侧头看他。 只见他身上的衣袍裂开好几处口子,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染红了一大片。 苏清歌听他呼吸微乱,忍不住问:“你没事?” 萨图野一手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正要挣脱,却听他侧过头在她耳边道:“扶我一下,我受了点伤,快站不住了……” 苏清歌一惊,稳了稳心神,站着没动,一手从身后轻轻扶住了萨图野的腰。 两人的动作看在萧湛眼里却无比刺眼。 他眼眸深邃,看着苏清歌:“过来!” 这声,语气凉薄,隐有怒意。 苏清歌回望着他,眉峰蹙的更紧,脚下寸步未移。 萧湛见状,握在两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沉声重复:“歌儿,过来!” 房内气氛紧张。 萨图野突然上前两步,挡在苏清歌身前。 揖手道:“那日错将陛下当做了那猪狗不如的萧二公子,下手有点重,还请多多包涵。对了,不知陛下有没有将他碎尸万段?” 苏清歌心头一紧。 萧湛眸光乍寒,怒极反笑,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冷道:“我们兄弟之间的私事,旁人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他欺负了清歌,我作为……朋友,替她出出气,当义不容辞,不算闲事。” 萧湛冷笑了声,胸膛间气血翻涌:“是吗?歌儿是朕的女人,朕自会护着,就不劳天狼王操心了!” 他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看向苏清歌,声音冷而决绝,“歌儿,你愿不愿跟朕走?” 苏清歌凝视着萧湛的方向,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她轻声道:“萨图野,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你快走。” 说罢,她抬脚朝萧湛走去…… 她如果不跟萧湛走,萨图野就回不去天狼了。 萨图野突然拉住她的手,凑近她的脸,深深地凝望着:“清歌,你答应说要跟我一起回草原的,怎么能反悔呢?” 他看向萧湛:“听说大渝皇帝后宫三千,不知可否愿意割爱相让?” 话落,萧湛眼底寒光炸裂,声音却透着凉,“她不是物件,天狼王还是注意措辞的好。” 他言语间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萨图野闻言,敛了戏谑的笑意,眸中多了几分认真,“陛下莫恼,是本世子用词不当,所以,陛下可愿割爱?” “她是朕的发妻,大渝国的皇后,你说呢?天狼王以为,闯进我大渝的国土,还想安安稳稳地离开吗?” 房内气氛又降了几度。 萨图野一手抚上腰间的佩刀,准备随时抽出迎战,凑到苏清歌耳边悄声道:“清歌,一会儿我拖住他,你从后面的窗户先跑,外头有接应的人……” “陛下!” 一声尖叫突然传来,传讯兵踉跄地顺着楼梯爬上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边疆急奏!边疆急奏!” 萧湛转过头去,就见那传讯兵满面惊慌,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打开信件大声道:“天狼二十万大军破了北境防线,直逼燕京!” 萧湛怒声问道:“什么?天狼兵都快打到门口来了,我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传讯兵害怕地回道:“所有的官兵都被困住了,敌人来势凶猛,将周围的几个郡县一同攻破,北境的城池之间离得又远,敌人在北境到燕京的路上都设置了埋伏,传讯兵没有一个活着跑出来!” 双眼缓缓眯起,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仪,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 房间内空空荡荡,只剩下半开的窗户在风中轻轻晃动。 竟然从窗户跑了! 萧湛咬牙:“追!” 声音未落,耳边突然又劲风袭来! 萧湛下意识地伸手一挡! 匕首擦肩而过! 飞起一脚将偷袭之人踹开,那人吃痛飞出一丈远,狠狠地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竟然是刚刚那个传讯兵! 好一个声东击西瞒天过海! 萧湛暴怒,厉声吩咐赶过来的飞鹰骑:“关闭城门,挨家挨户搜!就是把整个燕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第124章 威胁 一匹快马在街道上狂奔!百姓纷纷避让。 苏清歌微微调整坐姿,拉开和男人的距离:“萨图野,你真的派了二十万大军来?” 萨图野调皮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手将苏清歌拉进怀里:“你猜。” 苏清歌瞥了他一眼,柳眉紧蹙:“你该不会是诈他的?” 萨图野淡笑不语。 突然觉得胸口一痛,遭到一粉拳攻击,萨图野龇牙咧嘴道:“你打我作甚?我还不是为了帮你逃跑?兵不厌诈嘛!” 苏清歌轻哼一声:“该逃跑的是你!你要是让他抓住了,把你绑了吊在阵前,威胁天狼守城将领投降,啧啧,那你可就成了亡国之君了!” 萨图野狡黠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若是把金刀放在你脖子上,让大渝陛下把皇位禅让于我,你说,他可会答应?” 苏清歌懒得理会这种无聊的话题,不打算接他的话茬。 萨图野见她沉默,又道:“算了算了,老子也不稀罕他的皇位,大渝跟我们草原比起来可差远了!女人,你还是跟着我,本王有才又有颜,护短又霸道,整个草原就没人敢招惹我,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可以在天狼国横着走,怎么样?” 萨图野竭力推荐自己,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又说了许多好处。 苏清歌侧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能安静会吗?” “额。”萨图野语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这是被嫌弃了? 他也不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有的人天生就是贱骨头,那些唯唯诺诺,千依百顺的姑娘他见得太多了,就喜欢这种一身反骨的女子。 萨图野和苏清歌从客栈逃出来便快马加鞭冲向城门,他们知道,萧湛反应过来肯定会第一时间关闭城门,然后慢慢搜捕,到时候他们就成了瓮中捉鳖的那两只鳖了! 一路丝毫不敢松懈,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燕京城。 一路上都有萨图野的暗卫接应。 他们晚上赶路,白天便在荒郊野岭搭帐休息,在半个月后终于来到了云河,再过一日便能抵达大渝边境的云城,不过,云城早已被天狼占领,只要入了云城,便不用再顾忌身后的追兵。 一路上高涧溪流,草木繁盛,青松茫茫,若不是心境不适,定是一路休憩好游。 然而傍晚的一场暴雨,却阻断了苏清歌等人的行程。 暴雨之后,云河的水位疯狂上涨,大水将通往云城唯一的桥梁冲断了。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天边雷声隆隆,天气异常闷热,苏清歌微微撩起车窗的帘子,只见西方乌云密布,恐怕再不多时,又会是一场大雨。 萨图野打马上前,微微俯身道:“我已让人去修桥,你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别出来。” 苏清歌点点头,放下帘子。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伴随着如同天边闷雷一般的低沉响声,身后空旷的原野上出现一条淡淡的黑影,阴影在急速地扩大,犹如一团黑云,浩浩荡荡的在天际铺展,带起了大片翻滚的尘土。 大地在止不住地震动,那声音由人的脚底板升起,一路钻进了脊梁骨髓之中,让人心口发寒。 阿七紧张地抽出佩刀:“大王,有大量骑兵,速度极快,正向我们冲来!” 所有人闻言都屏住呼吸,手紧握着刀柄。 苏清歌也撩起车帘,朝身后望去。 一连串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他们这一队人马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余人,而身后的追兵,听声音却不下于万众。 萨图野冷冷地注视着前方的人影,下令道:“戒备!” “是!” 苏清歌皱眉道:“他们人多,别硬拼。” 萨图野回过头来,眼神深邃,语调低沉,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把你抢走。” 萨图野挽起劲弩,拉满了弓,撒手离弦,箭矢顿时如同流星一般急速而去,然而就在这时,对方军阵里也有一只利箭迎面而来,那箭矢来得更快,和萨图野的箭迅速撞在一处,两只箭矢爆裂落地,不分伯仲。 人群之后,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策马上前,锦袍上绣有金色的祥龙,一只锋利的龙爪狰狞的盘踞在衣领上,在猎猎的火把之下,有着刺目的光辉。 苏清歌缓缓仰起头来,夜风吹过她的身体,扬起她鬓角的发丝。 看到正前方坐在马背上的那道挺拔的身影,苏清歌骤然间愣住了,心血如沸,翻涌的念头从脊梁爬上腔子,一股苦涩哽在喉间,她闭了眼,用尽全部力气,才将那丝酸楚强咽下去。 他微微挑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着她,目光锐利而悠远。 时间就那么凝固了,他们默默的看着对方,视线交错,在半空中凝结在一处。 终于,他大手一挥,潮水般的士兵涌上来。 几日的暴雨将本就凹凸的土地浇的一片狼藉,淤泥极大的限制了马匹的行动,双方人马冲在一处,混乱不堪。 人仰马翻,箭矢乱飞,喊杀声和惨叫声混成一片。 萨图野终究寡不敌众,被逼退到云河之畔,他肩膀中了箭,正汩汩流着血,他们的身后是混浊汹涌的云河。 苏清歌也弃了马车,被萨图野护在身后。 河面上,几个兵士正在抓紧搭建简易的木桥,只要他们能平安渡河,再砍断木桥,就能逃出生天! 萧湛催马缓步上前,冷声道:“拿下。” 无数的飞鹰骑从他身后轰然冲上前来,向萨图野攻去。 身边仅剩的两名护卫被尽数斩于马下。 萨图野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加之身上受了多处伤,顿时落入下风,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一声清澈的暴喝突然响起,众人急忙抬头,只见苏清歌眉目冷然,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之上,道:“都住手!” “歌儿!” “清歌!你疯了!” 几声惊呼几乎同时而起。 苏清歌面沉如水,抬头看着马上的男人,沉声说道:“放他走,我跟你回去。”? 第125章 生不如死 “你为了他,威胁我?”萧湛寒声道。 苏清歌理也不理,只是转头深深地看着一身伤口的萨图野,低声道:“你先走,他不敢对我怎样,我一会儿找机会逃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你把刀放下!”萨图野一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眉头紧锁,着急地说。 苏清歌将匕首又朝脖颈递进了一分,一丝血色微微透出来,吼道:“你走不走!” “不要!”萨图野慌了,退后几步。 此时浮桥终于搭建好了,萨图野咬咬牙,一边朝河对岸后退,一边警惕地看着萧湛等人。 “陛下,要不要……” 萧湛抬手制止,手掌却在微微颤抖,他眼眸深邃,死死地盯着苏清歌手中的匕首,胸口有滔天的怒气却无法发泄。 眼见着萨图野已退到了河对岸,萧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好了,他已经安全了,你把刀放下!”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天地间,天空上清冷的月光从乌云中露出脸,洒下惨淡的清辉,照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苏清歌却没有照做,定了定心神:“阿湛,你如实告诉我,你把萧御怎么了?” 萧湛眉心皱起,声音冰冷:“你很在意他?” 苏清歌怔了怔:“对。” 萧湛声音又冷了几分:“因为你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因为你有了他的孩子?” 他握紧马鞭的手慢慢握成拳,上面青筋勃发,像是盛怒中马上要爆发怒火的状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清歌的声音都几乎在微微地颤抖,她不可抑制体内那无法言明的巨大无力感,眼神充满了无奈和悲伤,“孩子其实是……” “我会将他视如亲生!”像是害怕她嘴里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萧湛冷声打断,“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会给他一块封地,让他远远地,做个富贵闲人,只要你答应我,再也不见他。” 苏清歌呆了呆,眼神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渐渐的失去了光芒,剩下的,只是那么深的悲哀,那么深的淡漠,那么深的疏离。 原来,他终究还是介意的。 有一种叫自嘲的东西,渐渐的在心底升起。 苏清歌牵起嘴角,想要笑,却只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如果,我不答应呢。” 河面有冷冽的夜风吹来,带来潮湿和苦涩的味道。 苏清歌站在河岸上,衣带轻飘,广袖微张,秀发翻飞。 她直愣愣地看着萧湛,看着他身上浓浓的愁雾渐渐远去,转而覆上的只是冰冷的森寒,就像是北地雪山顶峰上的冰棱一样,失去了全部的温度。 突然,只见一道白亮的利箭从对岸突然唰的一声激射而来! 巨大的喊杀声陡然响起,马蹄滚滚,地面微震。 天狼国的援兵从云城赶来了! 利箭破空而出! 苏清歌听见对岸的萨图野惊恐狂暴嘶哑的怒吼:“不许放箭!住手!” 她连忙看向萧湛,他的眼底是仓皇慌张,俊削的脸上没了血色。 她只觉得腹中有个地方猛地炸裂,刺骨的疼痛,痛得整个人如要散掉。 低头,那箭矢穿过了她的腹部,带起一溜鲜艳的血腥。 孩子…… 我的孩子…… 苏清歌的嘴唇都在颤抖,想要开口,可是出口的声音,却好似绝望的小兽,她缓缓的伸出手去,想去拉住萧湛的衣衫,就像是去拉住最后一丝希望。 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缓缓向河中倒去…… 河水拍击着河岸,浪花淘淘,巨浪翻涌! “不要!”耳边是萧湛绝望的嘶喊,从未有过的狼狈表情猛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墨黑的身影从马上一跃而下,狂奔! 歌儿,等等我! 等等我! 他的速度快得可以用惊人形容,像一道疾影。 两耳轰隆,眼睛充血,他用尽一生的气力要去抓住她! 可…… 来不及了! 风,自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苏清歌的身影转瞬间被黑暗的河水吞没…… “歌儿!!!” “清歌!!!” 巨浪翻涌,无尽的虚空之中,只余下男人嘶声裂肺的疾呼。 声音破碎绝望,穿透苍穹,在漆黑的夜幕下回荡! 胸口似有烈焰翻涌! 萧湛一个纵身,想要跳下云河,却被身后的霍奴拉住:“主上,不可!” 霍奴朝身后一挥手,几个熟悉水性的飞鹰骑解开配剑跃入河中。 “咳!” 一口鲜血猛咳出来! 萧湛猛地抬头看向对岸,唇边的血渍,苍白的面容,凄厉如鬼。 “杀了他!” 天地震怒,草木含悲! 飞鹰骑领命正要冲上浮桥! 几乎就在同时,阿七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银光闪烁,厉然斩下,浮桥应声而断,顺着淘淘奔涌的河水顺流而去! 萨图野突然转身冷冷看向身后,脸色青黑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是谁放的箭!出来!” 身后一片死寂。 天狼兵士们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他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个明显个头矮小许多的身影,鹰眸微眯,抬手指他:“你,出列!” 那人缩了缩脖子,缓缓向后挪动脚步,想把自己隐藏起来。 阿七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出来丢到地上。 “啊!”那人重重一摔,痛得惊呼一声。 声音尖细纤柔,竟是个女子! 萨图野一脚踢飞她的帽子,露出女子白皙瘦削的脸。 一把抽出腰间佩刀,指着她:“你是谁!为什么混在我天狼大军中!” 女子有些慌乱,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 萨图野没了耐心,冷声道:“来人,把她扒光了丢下河!” 女子娇声喝道:“你敢!本宫是大夏五公主,你们谁敢动本宫!” “大夏五公主?”萨图野冷静下来,皱眉思索,“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七将五公主的箭筒数了数,道:“大王,她少了一支箭!” 萨图野脸色沉得可怕,眸子泛着嗜血的光:“是你杀了清歌!” 五公主面露不屑,恶毒一笑:“她本就该死!一个贱奴,竟敢替了本宫的身份!就这么死了还便宜她了!” “闭嘴!”萨图野握紧了刀把,杀意迸发。 “你不能杀我!我父王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你杀了我,他会灭了天狼替我报仇的!” 萨图野冷笑一声,似乎觉得她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灭了天狼?就凭安绍元?”他突然收回了佩刀,似乎真的打算放过她。 五公主面上一喜,得意的笑还未挂上嘴角,只听萨图野幽幽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杀你脏了我的刀,把你交给他,他一定有更多的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她顺着他冰冷的手指,朝对岸望去—— 月色凄迷,墨黑如鬼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河边,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似乎在看河面,又似乎在看她。 饶是隔着漆黑的夜色,那冰冷如刀的眼神,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126章 终归缘浅 大渝,云城,绿水村。 大清早的,刚下过雨,村里泥路难行。 “好痛……” 苏清歌渐渐恢复了知觉,身体好像散架了一样。 苏清歌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坐起来,却惊动了守在旁边的小丫头。 “娘,她醒了!她醒了!” 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一下子跳起来,飞奔出门。 很快,外面走进来一个荆钗布衫的中年村妇,面色蜡黄,脸颊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格外憔悴苍老。 “你醒了。” 苏清歌看着面前陌生的村妇,沙哑着嗓子问:“请问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们救了我吗?” 中年村妇没有应声,放下手里的粗瓷碗,面无表情道:“醒了就吃点东西。” 碗里的稀粥还真是稀,里头的米粒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清得能照见人影。 苏清歌看了一眼便觉得没有食欲。但是她昏迷了多日,此时肚里空空,确实有些饿了。 正想抬手端碗,却发现双手被一根粗麻神捆得死死的! 再低头一看,双脚也被捆着! 苏清歌不由得大惊失色:“这……” 中年村妇没理她,转身出去了。 这时,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是刚刚那个小丫头。 八九岁的模样,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身上的粗布衣裙似乎过于宽大,腰间用布条一圈圈绑着,越发显得瘦弱。 脸颊上也没什么肉,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她朝身后看了看,然后轻手轻脚进来,走到苏清歌身边,用一双清水一样的眸子好奇地打量她。 苏清歌正想问问为啥要绑着她,小丫头端起粥碗,用汤匙舀了一勺,凑到嘴边吹了吹,又递到她嘴边,稚嫩的声音响起:“快喝。” 苏清歌心里一阵暖意,配合地张嘴。 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喝着跟白开水没多大区别的清粥。 小丫头看苏清歌把一碗粥喝完了,咽了咽口水,朝门口看了看,接着快速仰头把碗底剩下的几滴倒进了嘴里,满足地舔了舔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苏清歌瞧她一系列的动作,有些吃惊,忍不住问:“你没吃饭?” 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又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碗底,把最后的一滴稀粥卷进嘴巴,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可怜兮兮道:“家里已经没有米了,我也两天没吃饭了。” 声音稚嫩,带着浓浓的渴望。 这个家竟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吗? 苏清歌忍不住朝四周打量,灰突突的木头房间,除了她身下这张窄小的床榻,以及榻旁的四角方凳,再也没有别的家具,说“家徒四壁”确实贴切。 苏清歌动了动被绑得有些酸麻的手,道:“你能帮我把这个解开吗?” 小丫头摇摇头,退后两步,干瘦的小脸儿上写满了为难:“我娘说,解开绳子你就会跑,我二哥就没媳妇了!” 媳妇? 苏清歌一头雾水:“什么媳妇?你是说我?” “对啊,你是我二哥的媳妇,就是我二嫂!” 苏清歌再次愣住了。 难道她又穿越了? 她低头看身上的衣服,虽然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泥渍,但这确实是她那天坠河时穿的袍子,还有…… 苏清歌突然用被绑着的手触了触小腹。 平坦如斯! 不对!她已经怀胎将近五个月,小腹已经微微凸起,连胎动都有了! 她突然想起那日河边,破空而来的箭矢,刺穿了她的腹部,孩子…… “二嫂,你躺了两个多月,肚子还疼吗?” 一双瘦巴巴的小手轻轻地覆到苏清歌的小腹上,小丫头睁着大眼睛,心疼地看着她。 苏清歌心中一暖。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儿,娘叫我三丫头。” 这个家连饭都吃不饱,生了女儿便当做个丫头使唤,竟然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苏清歌看她那双枯瘦的小手,指节粗大,带有薄茧,显然是从小做惯了粗活的,不由有些心疼。 “三丫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里吗?” 三丫头点头:“我跟二哥去河边捞鱼,看到你趴在河岸上,救你回来的时候,你流了好多的血啊!老村医不敢治你,还好二哥带我去山上采了药回来。” “你二哥是谁?” 小丫头不解地眨眼:“我二哥?二哥就是二哥呀。二哥对我可好了,还会用石子打树上的野果下来给我吃!” 说到野果子,小丫头两眼放光,伸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吃到了嘴里。 苏清歌又问:“那我为什么是你二嫂呢?” “娘说,咱家穷,二哥断了腿,脸上又有疤,十里八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但是二哥争气,自己在河边捡了个媳妇回来!你就是我二哥捡回来的媳妇啊!” “我……” 苏清歌皱了皱眉,还想问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中年村妇的叫骂声:“死丫头又跑哪里躲懒去了!衣服洗完了吗?菜园子的草拔了吗?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小丫头一惊,从塌上蹦起来,慌慌张张地往门外一边跑一边冲苏清歌道:“我娘喊我了,二嫂,我有空再来陪你!” 苏清歌皱了皱眉。 低头看着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手脚,心中叹气。 她中箭坠入云河,河水那样湍急,河底又有暗礁,就算不被淹死,这穿腹而过的一箭也足以要了她和孩子的性命。 小丫头说她躺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没有人来寻她,估计是以为她葬身河底了。 也罢,就当她死了。 她重新把手放到小腹,空落落的,隐隐作痛。 孩子,我们没有缘分,下辈子,你一定要投个好胎,找个普通的和善人家,平安降生,幸福终老。 苏清歌心如刀绞,泪珠滚滚滑落。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萧湛,你我终归缘浅。 原以为可以与你白头偕老,生生不离,只是没想到却是生离死别,肝肠寸断。 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 一念之差,便是天涯咫尺,亦是咫尺天涯。 第127章 寄人篱下 过了几日,苏清歌终于能下地了。 见她没有要跑的意思,张氏便把她手脚的麻绳解了,但还是不准她出院子。 苏清歌走出了房门,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绿水村在云城以南,青山绿水环绕,草木繁密茂盛,故而得名。 空气是很新鲜,但……也不能当饭吃啊! 苏清歌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屋门口,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 这几天喝的都是稀粥,连油腥都不见,她小腹伤还未完全愈合,正是需要补充蛋白质的时候。 她曾经试图跟张氏沟通过,提出加餐的需求,张氏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家里剩下的几个铜板都给你买药花完了!你还想吃肉?我一年都吃不了一次肉!把你捡回来是给老二做媳妇传宗接代的!不是让你来当祖宗的!” 苏清歌暗暗叹口气,那一箭已然伤了妇人的根本,想要再次怀孕,几乎已经没了可能。 但她不能告诉张氏,否则很有可能要被她扫地出门。 她伤口未愈,身无分文,虽然有一身医术,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又敢让一个孱弱狼狈的女子给自己瞧病,只怕她还没赚到一个铜板,就已经伤口感染,全身脏器衰竭而亡了! 如今也只能寄人篱下,先把伤养好再说。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张氏对她也是别有用心。 她已经醒来了,张氏也不问她姓谁名谁家在何方,父母可在,可有丈夫子女,可要报官寻亲,就这么把她绑在家里,理所应当地觉得他们捡了她回来,她就该以身相许给她那光棍儿子传宗接代。 “二嫂,你怎么出来了!” 三丫头拎着一桶水,从井边费劲地往灶房挪去。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身量比寻常这个年纪的丫头瘦小,那桶水比她人还重许多,要拎起来谈何容易,只能一点一点往外挪。 地上坑坑洼洼,洒了不少水出来,三丫头的破旧的鞋面都被浇湿了。 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密密的汗珠,枯黄的额发贴着额头,纤细的手臂似乎一折就断,看起来十分吃力。 苏清歌心有不忍,有心要帮,可她站一会儿都觉得气短,更别说拎起一桶水了。 “死丫头!让你抬个水磨磨蹭蹭!再不抬进来,仔细你的皮!” 灶房传来张氏的叫骂声。 三丫头浑身抖了抖,深吸一口气,似乎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将水桶拎起,颤颤巍巍地往灶房走去,身子却东倒西歪,洒出了更多的水。 “小贱蹄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张氏等得不耐烦,抄起烧火棍冲出灶房,作势要打。 三丫头一脸惊恐,手一抖,木桶倒地。 哗啦一声,一桶水全倒在了地上。 “啪!” 响亮的耳光声和张氏咒骂声同时传来。 “你这个赔钱货是要气死我!我打死你算了!” 张氏气得脸涨红,高高举起手里的烧火棍,眼看就要落到三丫头身上! 苏清歌眉心一皱,手边摸到一颗小石子,借着巧劲儿丢出去。 “啪!” 石子准确地打在张氏举着棍子的手腕上,张氏吃痛大叫一声,棍子掉落在地。 “谁打我?!” 张氏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小石子,环顾四周。这院子里只有苏清歌、三丫头和她自己,三丫头就在跟前不可能打她,也不敢打她,那就只剩下…… 她恶狠狠地看向苏清歌,却见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墙根,两手垂在身侧,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哪里像是有力气丢石子的! 真是见鬼了! 张氏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别在地上挺尸了!能下地了就得开始干活!咱家可不养吃白食的!去菜园摘点青菜叶子来,要不晚上都喝西北风啊!” 苏清歌不想跟她争辩,忍痛勉强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屋后头走去。 “二嫂,我陪你去。”三丫头朝她喊了一声,正要过去。 张氏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去什么去!还不重新打水过来!天天就知道躲懒,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张氏气不打一处来,眼神看向四周,要找那根烧火棍,院子外头响起一声:“娘!” 听见声音,张氏抬头看去,立马喜上眉梢:“二郎回来了!” 吴二郎右手拄着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院子。 张氏丢下三丫头迎上去,欣喜道:“怎么样,钱结回来了?” 吴二郎面色一沉,摇摇头。 张氏瞧他摇头,脸色立刻不好了:“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活,竟然不给钱?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今天非要去县衙找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不可!” 张氏说罢,解下身上的围裙就要往外冲。 “娘!那工头的小舅子就在县衙吃饷,他敢克扣工钱,就算准了县里不会拿他怎样,你去找县老爷怕是连门都摸不到就被人打回来了!” 张氏听罢,越发绝望,哭天喊地起来:“家里就指望你那点苦力钱维持,如今钱拿不回来,我们娘仨真要喝西北风去不成?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吴二郎默不吭声,眉头紧紧皱着,一眼瞧见苏清歌从后院走过来,一愣。 “你怎么下床了?” 见她手里拎着菜篮子,他走过去接到手里:“你怎么能干活?” 面前的汉子一张线条刚硬的脸孔,左脸一条褐色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看着十分可怖。 他右手拄着拐,右边的裤管空荡荡的,想来就是三丫头说的二哥了。 她醒来好几日都没看到他,原来是进城讨薪去了。 苏清歌还未答话,张氏接过了话头:“她怎么就不能干活了?还没进门呢,就心疼起媳妇了?你老娘都快累死了也不见你心疼!” 吴二郎无奈道:“娘,她受了重伤,老村医说了,得养半年呢!” 张氏更不乐意了:“你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有万贯家财啊?养半年?拿什么养?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还多她一张嘴,天天除了吃啥都不干,比祖宗还难伺候!从明天开始,劈柴烧火都是她的活,休想偷懒吃白食!” 苏清歌轻轻开口:“我不会吃白食,我能帮你们把工钱要回来。” 第128牛章 借牛车 张氏和吴二郎的话苏清歌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包工头拖欠农民工工资,这哪怕在现代都是常见的事情。 “你能把工钱要回来?”张氏轻蔑地看她一眼。 苏清歌对吴二郎道:“明天我同你一块去城里讨薪。” 张氏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吴二郎也道:“去城里要走百里路,你的伤还没好。” “我不去,你能把钱要回来?” “这……” 吴二郎和张氏对望了一眼。 苏清歌又道:“钱要不回来,一家子都得饿死,都要饿死了,还娶什么媳妇生什么孩子?” 张氏难得没有回嘴,吴二郎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丫头突然道:“我跟二哥二嫂一起去!” 张氏抬头,正要骂人,三丫头赶紧解释:“娘,我去帮你看着二嫂,免得她跑了!” 一句话把张氏就要脱口而出的骂词堵在了嗓子眼,张氏瞪着牛一样的眼睛,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青。 吴二郎犹豫了一下,道:“好,明天我去大哥家里把牛车借来,你坐牛车,伤口才不会裂开。” “二哥,你还是别去了,大嫂又该骂人了……” 张氏不乐意了:“她敢!牛车是二郎他爹留下来的,大郎能用,二郎就不能?你尽管去牵来!那个黄菜花要是敢拦你,我就去撕了她的嘴!” 原来吴家还有个大儿子啊! 苏清歌醒来这些日子,天天听三丫头二哥长二哥短的,倒是从来没听她提过大哥。 看他们这神情,这位大嫂黄菜花不是个好惹的,明天吴二郎去借牛车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清歌低头凑到三丫头耳边说了几句话,三丫头眼神一亮,一脸崇拜地看着苏清歌:“二嫂,这个法子真的管用吗?” 苏清歌含笑点头。 夜里,苏清歌洗漱完正要吹灯歇息,屋门却响了。 吴二郎站在屋外,一脸局促不安,犹豫道:“你……你歇了吗?” 苏清歌摇了摇头:“二哥找我有事。” 苏清歌随着三丫头喊他二哥,听着倒是十分亲切。 吴二郎愣了愣,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你……你怎么喊我二哥……” 随即又想起来他们还未拜堂成婚,不算夫妻,她如果喊他相公好像也不对。 今夜他本想在柴房凑活一宿,却被张氏撵出来,让他回自己房睡,还骂他“睡个媳妇都不敢,一点都没男人样”。 他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愣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我想找你问问,明天要如何讨工钱……” 苏清歌看他脸色的神色,心下明白了几分,让开路示意他进来。 吴二郎抬头见苏清歌娇小的身子亭亭玉立,青丝披散,苍白脸儿与如墨的发相互映衬,沐在微弱的灯光下,就像云端的皎月,朦胧动人,心中更加忐忑,连耳根都红了。 他进来门,转身关上了屋门。 他知道,张氏就躲在墙角听动静呢,他要是不进门,定会被她训斥一通。 “我……”吴二郎不知如何开口。 “二哥,听三丫头说,是你救了我,救命之恩,清歌铭记在心。” 吴二郎一愣,笑容有些羞涩,脸上的长疤都变得柔和:“没……没啥,你不用……你叫清歌?” 苏清歌已经在这个家里住了两个多月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苏清歌,我……已经有相公了。” 苏清歌坦然地看着他,吴二郎善良忠厚,她不想骗他。 吴二郎却并不惊讶,低头喃喃道:“我知道。” “你知道?”苏清歌有些惊讶。 “嗯,我救你时,你腹部箭伤严重,老村医偷偷告诉我,孩子已经没了,而且……而且……” “而且,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了。” 吴二郎震惊,突然抬头看着她,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一直瞒着,连娘和妹妹都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已经嫁人,而且还不能生育,为什么要把我留在家里?” 吴二郎抿了抿唇:“我若不说留你下来做媳妇,娘定不会同意家里多一张嘴吃饭的,更不会肯拿出钱来给你治伤。” 的确,张氏说过,家里不会养吃白饭的。 吴二郎着急补充道:“你放心,我,我不会勉强你的,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回你相公身边!” 苏清歌垂下头,黯然道:“我不想回去。” 吴二郎愣了愣,不过转念一想,她怀着身孕竟然会落水,身上还中了箭,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不想回去,肯定有难言之隐。 “好,那你安心在我家住下,娘那边我会去说,你……你若是……” 吴二郎想说,你要是愿意,想住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他看了一眼苏清歌,她虽然脸色苍白,身材消瘦,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是那般风姿绰绰,这样天仙一样的人儿,不是他这种人能肖想的。 苏清歌没再说话,她把床单下面的席子抽出来往地上一铺,再把枕头和被子抱下来。 吴二郎看她要睡地上连忙拦着,急道:“别!我怎么能让你睡地上!你睡榻上,我在哪凑活都行!” 说罢,自顾自地往席上一躺。 苏清歌无奈,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吴二郎和三丫头便出门去借牛车了。 吴大海一家住在隔壁的华阳村,走路过去得小半个时辰。 苏清歌把席子重新铺回榻上,以免被张氏瞧出什么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身上穿着张氏给她的旧衣裳,天青的粗布料子已经洗得发白了,上面满是补丁,但却难掩她这一身的气度风华。 她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了腕间那处温润所在——那是萧湛送给她的玉镯。 云河底部礁石遍布,她被河水卷走顺流而下,磕磕碰碰难免,身上也有多处擦伤碰伤,可这腕间的玉石却无暇如斯,竟连一个小刮痕都没有,真是神物! 萧承恩曾告诉她,这是可以调动飞鹰骑的兵符,如今她既然不打算再回去,还是该找机会把镯子还给萧湛。 苏清歌试图把镯子卸下,却发现这镯子好似小了一般,竟然卸不下来? 难道是我胖了? 不可能啊,她受伤小产,这两个多月没吃过一顿饱饭,按理来说该清减了不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