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书院》 正文 1.第一章 今日是太清书院时隔千年再度开阁的日子。 众仙早早已赶至穹顶仙山。 穹顶中央的浮空仙山名为云罗，山间是面如镜碧湖，湖中有阁楼高耸，亭台相伴，流云翩跹其间，繁花点缀其侧。青罗薄纱的女仙于清池畔起舞，广袖宽袍的神君觥筹交错，这等天界盛事由来已久，自是热闹非凡。 天界云罗山每逢三千年开山，收各方弟子，教习仙学修行仙术，以三百年为期，授之以天地之道。其后弟子各自归界，觅寻证道仙路。 云罗山存在已久，弟子无数，如今天界数十万仙众，几乎皆出于此。 是以云罗山的开山大典，自然是天界头等的大事。 而这次的大典，却与从前有所区别。 因为距离上一届的开山大典，与现今不过千年，尚未满三千年之期，而上届的第七十二届仙班，学成离开云罗山也不过才七百年。 所以这次的开山自然不是为了招收新弟子，而是为了纳回旧的弟子们。 多年来天界与魔界想争相斗，魔界为对付天界，花费无数精力研究了镇神大阵，而天界因此处处受制，仙兵百般折损，如此终于惊动了各方天帝，众仙齐心多年，总算研究出一套应对破阵之法，以压制魔界镇神大阵。 只是这阵法无比复杂，学起来困难重重，用起来更是耗神耗力，需要数十名精通阵法之人不吃不喝累死累活连日坐镇其中，才能够彻底抵消阵法之威。 所以三清四御各方大帝商量之下，打算找云罗山的蘅方上神找一群倒霉蛋教习破阵之法。 而这群被选中的倒霉蛋，正是刚离开云罗山没多久的第七十二届仙班的众仙们。 · 镜宁对修炼没有任何兴趣，对破阵更没有半点想法，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好好地待在自己的桐山上，而不是在这个众仙云集的地方。 镜宁是九曜星君中太阴星君的女儿，出身不错人相貌过人，小时候更是生得精致玲珑，所以自出生起便受尽了各方宠溺，莫说是她那个时时恨不能将女儿捧在手心里的爹，就是九曜的其他星君也时时来看她逗她，天天抱在怀里玩。 也是因为经受了这般溺爱，所以镜宁长成了个爱好玩乐的闲散性子，从小到大在修行一途就没什么想法，更不喜欢累死累活的冥想修炼，闲暇的时候她更喜欢满天界的跑，从太阴星宫跑到紫薇殿，从碧落湖跑到天柱山，把三十三天从上到下跑了一遍，这边欺负个神君的坐骑，那边又逗弄别家的小童，在懵懂无知的年代里什么顽劣的事情都做过，也因此混出了个天界小霸王的称号。 当然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镜宁小时候怼天怼地，后来却是越长大越怂，活脱脱像是变了个人，再没有了当年徒手拆神殿的气势，如今只想好好待在桐山上当自己的山岳正神，每天好吃好喝还有人上供，别的什么都不必去管。 但这个梦想显然是破灭了，因为她被昔年的恩师以一纸传书召回了云罗山。 被召回来的当然不止是镜宁一人，除了已经不在了的烟舟，昔年的同窗几乎全都回到了云罗山中，而这场热闹又滑稽的庆典，正是为他们而办的。 七百年光阴转瞬，镜宁坐在湖畔角落的杨柳树荫下，执着杯子听外面喧闹阵阵，觉得自己头疼眼晕非常需要回去休息。 但要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人白衣落落，端着酒杯走得潇洒从容，像是一团矜贵的云朵，晃悠着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镜宁没什么精神地挑起眉看了一眼，然后更加没正形地趴在了桌上。 旁边的人没好气地搡了镜宁一把，对她的态度分外不满：“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镜宁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每天都能见面，见了你实在没什么惊喜。” “这么说你是想要惊喜？”旁边的人冷笑了两声，一撑桌子作势要站起来，大袖一挥道：“那你等着，我去把你要的惊喜找过来。” 话音方落，手臂就被人给紧紧箍住了，镜宁抬着眼讨好地笑，笑得眉眼弯弯：“这就不必了，不管碰见谁，总是惊吓多过惊喜。” 那人早就料到了镜宁的反应，晃了晃胳膊把镜宁的手给甩下去，整理着仪容不屑道：“是吗，如果是那个人呢？” 镜宁笑脸没变，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任由那人试探却没半点该给的反应。 坐在镜宁身旁的这个面目俊逸却娇气做作的家伙叫做章玉，说起来跟镜宁不但是同窗，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镜宁在天界已经是被宠到了没边的小混球，而章玉的身份比之镜宁还要特别，这人的父君是三十二天帝中的太皇黄曾天帝，在整个天界位置也仅在三清四御之下，从这层身份来说，这位天帝之子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太子爷，从玉清宫到紫薇殿不管横着走竖着走都没人敢多说一句。 然而这位身世如此显赫的太子爷，空有个厉害的背景，却全然不懂得利用，最喜欢的事情不是到处宣扬武力拉帮结派制造麻烦，而是跟在镜宁的屁股后面当个跟班。 章玉这个跟班从三岁一直当到了一千多岁，小时候陪着镜宁四处闯祸，后来镜宁被捉到了云罗山书院修行，他也跟着到了书院，再后来三百年修行结束，镜宁选择了去桐山，章玉也跟了过去，在桐山旁边随便找了个山包住下。 不同的是镜宁当的是六山十二城中的桐山山岳正神，而章玉却只是个天界最下等的山神。 这位天帝之子对于自己的职位没有丝毫不满，开开心心的当着小小山神，谁来劝也不肯改行，一当就是整整七百年，每天闲来无事就去隔壁的桐山找镜宁瞎侃，有时候拎着两壶酒，有时候带着棋盘，最过分的时候拎来了数只种类不同的妖兽说要看他们赛跑，把桐山弄得乌烟瘴气，总之不让镜宁得以安静清闲。 镜宁对于这位好友早已了解万分，这就是个哪有热闹往哪凑的家伙，这次这么兴致勃勃地赶过来，摆明了是想来看戏的。 然而这世间哪有这么多戏可看。 镜宁兀自倒了杯酒在面前，拿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视线自人群中一扫而过，随即又很快垂下了眼。 湖畔树下和阁楼上到处都是人，倒是有不少熟悉的身影，不过其中并没有那人。 转念间镜宁又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想，那人本就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自问不该再想下去，镜宁转过头问身旁的章玉道：“你刚才从哪过来的？” 章玉刚喝完杯中的酒，脸有些泛红，眸子里满是水色，听见镜宁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猜猜我刚才见到了谁？” 镜宁“噗嗤”笑出了声，连迟疑也没有，根本不用猜，直接道：“你去澜庭见到复瑶了？” 章玉眸光大盛，点头眯着眼有些怀念又有些憧憬：“复瑶现在是司春神，走到哪都有花香和蝴蝶跟着，身上暖洋洋的像是会发光，比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可好多了。” 镜宁端着酒杯总算是抿了一口，克制着没有让这口酒喷出去，只似笑非笑地应了声。 章玉皱了皱眉，不满地扬了扬手，成功地引来镜宁配合地求饶声，不过声音里仍旧带着笑意。 章玉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他人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镜宁十分上道地顺着这话道：“嗯，他们都在做什么？” 显然章玉对镜宁随性的态度很不满意，但他不想骂走这唯一的听众，也不过瞪了镜宁一眼就接着道：“你还记得墨远他们几个吧，就当年老是腻在一起的，没事就拿元德来说笑话的那群家伙。” 镜宁几乎没花时间去回忆，立即就点了头，这段记忆也并非太久远之前的事情，她总不至于那么快就忘记：“记得，他们都跟着墨远。” 墨远当年在云罗山里也算风光，长得不错人又风趣，引来了不少姑娘的喜欢，就连当初的复瑶也险些栽进了这个坑里，不过好在镜宁及时把她给拖了出来，让她看清了这个家伙风流浪荡的事实。 当初跟着墨远的人不少，镜宁想到这里，脑子里就主动冒出了几个名字。 章玉啧啧道：“墨远现在可是南浔城镇守，六山十二城，南浔城是十二城之首，这么算来他的级位比你还要高上那么些。” 镜宁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在意，她原本就只是在混日子罢了，当初众人出了云罗山便各自找了活干，官职高低品阶地位并非是她看重的东西。 章玉大概也知道镜宁不会说出什么看法来，于是接着道：“元青现在是雨师，元德是平姜城镇守，厌鸣跟我一样当了个山神，这几个跟我猜的都差不太多，只有长锦出乎我的预料，没有去哪座山哪个城，跑去当了青华帝君的随侍。” 听见章玉这话，镜宁终于也露出了点惊讶神色，不过很快她就释然，随侍听起来虽然不如其他人的官阶，但其实长锦去了妙严宫，接触到的才是真正的天界中心。 章玉见镜宁有了兴致，眉眼也舒展了开来，又道：“还没完呢，你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 镜宁摇摇头，觉得章玉的笑容实在当得上幸灾乐祸四字。 章玉笑了两声，心情极好地道：“我最高兴的是堂堂中元二品赦罪地官，如今也被赶回来跟我们一起修行这破阵法了。” 他说着往另一处挑了挑眉，镜宁看他神色，视线跟着望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位身着华服雍容冷肃的神官。 英光，先今的中原二品赦罪地官，与上元一品赐福天官c下元三品解厄水官并称三官，地位仅在三十二天帝之下。 这是昔年他们同窗之中走得最远的人。 而这个位置本该是商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镜宁昔年在天界当了数百年的祸害，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寸草不生，在很长的时间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众仙提起来就头疼的人物。 然而因为各位神君和天帝的溺爱，再加上有章玉等等身份不凡的跟班在侧，众仙敢怒不敢言，没人敢去试探镜宁的得宠程度，所以在那段时间中，镜宁捣乱起来几乎是无人能治得了的。 后面好歹熬到了云罗山大门敞开，云罗书院招揽天界学生，众仙对镜宁发挥了超乎寻常的关切，纷纷要送镜宁去书院。 于是镜宁的恶霸生涯便在踏进书院的同时到了头。 倒不是镜宁换了个地方就闹不起来，也不是书院的先生和管有多严厉，而是镜宁遇上了她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克星。 那位敢于驯服恶霸并且以身为饵保了天界太平让众仙感动得泪流满面的英雄叫做商离。 其实镜宁在进入云罗书院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商离的名字。 商离与镜宁年岁相当，若真要说起来的话，两个人还有点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同样是被人宠着长大的。镜宁是被三十三天上的神君天帝们宠着长大，商离却是被地府的阎王判官们宠着长大的。 商离出身地府，生父不详，养父是十殿阎王中的宋帝王，活脱脱是个翻版的镜宁，从小在阎王们的呵护中长到几百岁，身边总跟着无数小弟，在地府当中名气极大。 而这次的云罗山开山，商离自然也被送来了书院，并且此人不知道究竟玩了什么把戏，刚进山就得到了先生和山中管事们的赏识，并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协助先生管教众弟子。 镜宁在天界横行惯了，还从来没有听过同龄孩子的管教，所以在进云罗山的时候听见章玉说了这人，当即就做了决定，不管究竟怎么样，总要先会会这个叫做商离的家伙，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本事，能够让夫子对他刮目相看。 若是到时候能够收了这人做跟班自然是好事，若是对方不肯答应，那就干脆下手揍上一顿，然后事情就都解决了。 镜宁是这样想的没错，计划也早就在心底，然而在实行的时候却遇上了些不太美妙的变化。 进入书院的第一天，镜宁没能够找到商离，问了人之后才知道对方去帮夫子整理书院典籍去了，恐怕要明天才能回来。 对此镜宁嗤之以鼻，直接扔下了“狗腿”二字作为评价，笑他本就是个飞扬跋扈的家伙，却还要在夫子面前装乖讨巧。 第二天镜宁再去寻找，对方依旧不在，据看门的小侍童所说，人界飞升来了个新的神仙，正要加入书院修行，所以身为这次的书院协助管理人，商离自然是去帮忙接人了。 镜宁对此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直道此人虚伪。 然而到了第三天，镜宁依然没能够见到那人，这次看门的小童只说他有事出去了，连个原因都懒得给了。 镜宁终于发怒了，她找来章玉复瑶等人直接闯进了商离的院子，在他的房间里院子里整整贴了五百张战帖，约商离第二天早上于书院的湖边与她一战，否则就带人拆了他的院子将他赶出云罗书院，让他滚回地府。 从小到大在天界横着走了数百年的镜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待，虽然后来回忆的时候镜宁总是恨不得将那段可耻的岁月从所有人的脑子里抹杀掉，但那时候的她的确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她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受了践踏，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那些跟着她的小弟们在将来一定会被这个地府来的小子给拐走。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奸诈狡猾，太做作难缠了，不过才刚来天界就已经收买了夫子，接下来整个书院还有人能够管得住这小子吗？！ 镜宁决心要在书院众人沦陷之前先将此人解决，于是第二天早早地就穿着招摇明艳的华贵衣裙，佩着爹送给她的太阴剑，带着各路神仙从小送给她的各路法宝到了湖边，势必要在开始就让对方感受到惹怒了自己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 然而镜宁怎么都没有想到，当时出现在湖边的除了她，还有个长锦。 那天早上天气极好，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湖边花草繁茂蝶舞纷然，所以长锦不是一个人来散步的，他顺便还牵来了头小狮子。 那头狮子当然不是普通的狮子，那是青华帝君坐下九头狮子下的崽子，天生就长了一副骇人的面孔，一个大脑袋的鬃毛上面密密麻麻挤着八颗小脑袋，个个都朝着镜宁龇牙咧嘴，镜宁长这么大不怕神不怕鬼，独独怕丑，见了这天生丑绝的狮子当即吓得惊叫出声，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捷，转身就朝着另一边逃去。 那边的九头小狮子本来还在高高兴兴的扑蝴蝶，听到这声尖叫当即被吓得愣住了，牵着狮子的长锦自然也听见了镜宁的声音，作为和镜宁一同进入山门修行的同窗，长锦自然是要对镜宁关切一番，于是连忙牵着狮子就往镜宁那边追去。 九头狮子以为主子正在跟自己玩耍，当即兴奋起来，盯着镜宁犹如盯着会跑回跳的肉骨头，眼睛都有些泛绿。 镜宁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都在发软，到了这时候什么宝剑法器都给忘了，只知道迈开双腿远离这湖边。 然而两条腿到底不如四条腿，那狮子没过多久就追到了镜宁的身后，镜宁被这动静吓得魂不附体，当下唯一的反应就是逃，所以在见到迎面走来个人的时候，她几乎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扑了上去，揪着那人的衣角直接缩到了他的身后。 那人也是反应极快，他险些被镜宁的动作给扑倒，然而不过转瞬就明白了当下的情况，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镜宁的后心。 那人的手似有中安抚人心的作用，镜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施了什么咒术，就在后背感受到那人掌心温度的同时，整颗心都倏地定了下来，刚才的惶恐急促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定在原地怔怔看着那人，再想不起自己要离开这里究竟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她就这么看着那只九头小狮子冲到眼前晃着鬃毛张开大口，下一刻似乎就是血溅当场的惨烈画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许多年后，镜宁都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情景，那一刻的时间似乎突然变得特别缓慢，她感觉到那人的手从自己的后背放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对九头狮子招了招手，那原本来势汹汹的狮子就这么刹住了脚步。 然后它埋着头跟只乖巧的猫似地蹭了过来，将脑袋拱进了那人的手心里。 那天的阳光的确是明媚绚烂的，至少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镜宁再也没有见到过哪天的阳光比那日还要好看，那人整个就沐在这样的阳光里，似乎连发梢都是发着光的，五官的棱角都被修饰得如无瑕美玉，眼尾的笑意勾得动人心魄，不过一眼之间湖畔的春风湖面繁花景色都成了对方的陪衬。 镜宁当即怔在原地久久无言。 那天镜宁终于如愿见到了商离，但他们既没有吵起来也没有打起来，因为镜宁发觉自己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之下根本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她红着脸把自己之前写好的，商离从屋里带来的那份战书抢了过来，当着商离的面撕成了碎片，然后自己红着脸飞快地跑掉了。 很多年以后，镜宁回想起当年的那幕还是会心有疑惑，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会对商离产生那样的心思，如果当时的阳光不那么柔软，如果那时候的云罗湖不那么漂亮，如果她没有被那九头狮子追得神智错乱，她还会不会在看到商离的那一眼就深陷进了那人的笑容里。 但那都已经不再有假设的必要。 后来在书院的日子里，镜宁没能够再巩固她书院一霸的地位，因为只要她稍微犯了点事，书院就会派出商离来对付她。 镜宁一直不明白，那人明明从小被十殿阎王宠大，为何会长成这么副跟她截然不同的性子。商离每次来找镜宁，从来不打也不骂，只微微笑着同她讲道理，这道理从开天辟地讲到洪荒万事，从天地秩序讲到人间疾苦，讲得十分随性，想到哪里讲到哪里，若放在旁人身上早就不耐赶人，但镜宁却能够完完整整的听下去，听的时候她始终盯着那人的眼睛，她从那人的眼睛里仿佛能看到紫薇殿外的夜空。 每次商离给镜宁讲完了道理，镜宁都会安分上几天，而书院的管事们也摸清了其中道理，知道了商离是唯一能制住镜宁的人，于是每次劝说镜宁的任务都会落到商离的头上。 三四百岁的年纪在天界虽然还没真正长大，却已经是少年少女的模样，少女镜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学堂的后排托着下巴看商离低头看书的模样，商离生来轮廓柔和，就是没有表情的时候，唇角也微微上翘仿佛噙着笑意。 镜宁一直没有想明白，地府那种阴冷森寒的地方，怎么就能养出商离这么个仿佛全身上下都沁着阳光的家伙。 镜宁对于商离的印象始终都是那道暖色，而这种回忆在七百年前他们离开书院的时候戛然而止。 都已经回不去了。 云罗山七百年后重开，开山庆典至此，乐声已经渐渐小了，人群中有道熟悉的身影经过长廊走了过来，正是书院的夫子，镜宁最敬重的师长蘅方上神。 而在蘅方上神的身后跟着数名弟子，都是镜宁叫得出名字来的人，也是和她一样在云罗书院待过七百年的同修。 镜宁再次将视线晃过在场众人，见到了许多昔年熟悉的面孔，却独独不见那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开山大典是整个天界难得的大事，而这次破阵修炼给这次大典又添了更重要的意义，是以被召回来的弟子们连半点怨言也不能有，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放在一边，就算是如今的身份背景再大也都得放在一旁，大家配合着把这术法给学了，把这阵法给破了。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画面，小小的山神土地和堂堂赦罪地官站在一起，离开云罗书院后曾经以为再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的人们，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被召集并且凑到了一块。 那些本来以为已经过去了的陈年恩怨，也因为这个原因而过不去了。 天界的大人物们对这次的开山大典十分重视，从云罗山眼下从来没有过的拥挤状况就可见一斑，镜宁曾经初遇过商离的这片湖边到处都站满了人，而这次回到山门修行破阵功法的弟子们则被全部安排在了人群中央，镜宁在角落里和章玉闲聊不过片刻，就被一名女仙给请了过去。 两人转过头去，见那处准备好的位置已经坐了大半的人，昔年的第七十二届仙班弟子稀稀落落的来，转眼间都已经到得快差不多了，就连他们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地官英光也已经坐了下来，正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 镜宁对英光其实十分熟悉，就算是在当时的所有同修当中，也算是了解程度较深的那种。 原因是英光是商离的朋友。 虽然都是少年，大家还没有明白什么叫勾心斗角，也不知道什么是针锋相对，但众人大多都会寻找与自己脾气相投的人作为朋友，然后这样的朋友们三两成群，或是相看两厌，或是虚与委蛇，将整个云罗书院划分成了几个各不相干的派系。 其中镜宁与章玉复瑶走得最近，三个人自然成了一派。 镜宁从小在天界的孩子当中名气就大，天界小霸王的称号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章玉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也不能让人轻视，这两个人将复瑶护在身后，整个书院便没人敢来招惹他们。 少年们都是心高气傲的年纪，自然也不服镜宁这个小姑娘的管束，所以在书院当中，另有一股势力与镜宁抗衡，这股势力就是由长锦c元青c元德等人组成的势力，这几人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些路数，自称玉面三公子，天天穿着宽袍缓带的白衣，头发不肯扎术，全都披在身后，走起路来白衣飞扬长发乱飞，看起来又骚又浪，身后总跟着无数小弟，学着他们的装束。每次这群人打湖边经过，大风吹过，画面直让人大呼太美，美得不堪入目。 在年少的时候，镜宁曾经在背后无数次嘲笑过这三人，然而这三人丝毫不知，始终潜心研究人界的当下风尚，在穿着上总能在天界掀起一阵风潮。 这三人当时在镜宁的眼中属于脑子有坑毫无威胁不需搭理型。 真正让镜宁感觉到威胁的是墨远与厌鸣带领的那群家伙。 墨远与厌鸣出身于北方偏远地方，离天界中心很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住在荒无人烟的极北极寒之处，那边的日子自然没有镜宁所在的天宫舒服，甚至连地府都不如，那处只有极少的神仙，更多的都是各方神兽妖兽，两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很自然的练就了一身的修为，那是同龄的孩子都没有办法比的。 这两个人年纪到了，被从极北处召了过来，成了云罗书院的弟子，而他们几乎是刚来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两个高大威猛的少年，浑身都是充满力量感的张扬肌肉，还有着旁人没有的古铜色皮肤和锐利目光，崇尚着力量的书院少年们立即被这两人所吸引，纷纷拜上了老大，顿时将镜宁这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姑娘给抛到了脑后。 镜宁对此也不恼怒，当天就对两人下了战帖，约了他们在云罗山后山打架——自从在湖边被九头狮子追过一轮，镜宁就再也不敢在湖边约战。 接到了镜宁的约战，墨远和厌鸣两个少年自然不会有退缩的意思，第二天就拎着武器上了后山。 结果两个少年被镜宁揍得鼻青脸肿的下了山，而镜宁与墨远二人的恩怨也就此开始纠缠。接下来的整整三百年里，两方的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针锋相对，任何时候都有点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当然最后他们都被商离给镇压了。 在书院的这群少年里面，所有人都成群结队互相照顾，只有两个人除外。他们没有加入任何的派系，也不会有一群小弟在后边跟着，但却没有任何人敢跟他们对上。 这两个人就是商离和英光。 如果说玉面三公子是装模作样的假货，那商离和英光就是书院姑娘们心里面真正的梦中情郎。商离的模样自不必说，而英光能够毫无顾忌地和商离走在一起而不被成为陪衬，长相自然也不会差。再加上英光身世极好，乃是玄明恭庆天帝之子，又能言善道总是妙语连珠，自是十分讨姑娘们喜欢。当年在书院里每每商离和英光走到哪里，姑娘们的视线就跟到哪里，也算得上是云罗书院里玉面三公子外的另一道奇观。 而关于商离和英光究竟是怎么认识的，这在书院里面是个未解之谜，但这两个人的关系的确是极好的，这是镜宁所亲眼见到的。 两个人同进同出，一起说笑一起修炼，是书院里公认的一对好兄弟。以至于经常观察商离的镜宁总是忍不住拿目光去戳英光，恨不能将那人戳出个洞来，只觉得那道身影实在是碍眼无比。 而也因为两人走得实在太近，镜宁在观察商离的同时总是会无法避免的观察到英光，所以时日长了，她对英光竟然也有了十足的了解。 虽然这了解镜宁觉得毫无必要。 七百多年的时间过去，再见到英光，镜宁还能够想起来当年这人分外讨打的笑容。 如今早已经成为赦罪地官的英光笑容依旧没有让人觉得顺眼到哪里去，还是那副带着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模样，眼角微微上扬，嘴角却轻轻敛着，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着将这笑容吝啬地收回。 在脑中想着这些的同时，镜宁已经来到了大典提前为自己安排的位置上。 而那个位置正好就在英光的旁边。 英光没有身为中元二品赦罪地官的威严，此时正与另一名同修轻声笑语，无意间见到走到近前的镜宁和章玉，顿时停下了话头。 他脸上的笑意当真瞬时给收了回去，只微蹙着眉峰对着镜宁。 镜宁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就当没有看见这人，自顾自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都看见了镜宁的到来，场间似乎因此安静了片刻，镜宁低着头把玩面前桌上的杯子，扭头对章玉说了两句话，几乎不需要回头，她都能够猜到此时正有无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这些视线中含混着诸多的情绪，她却并不想一一去分析并回应。 在场的众人毕竟已经离开书院在天界各处任职多年，早就被打磨出了个混元通融的魂魄，遇上什么事情都学会了什么叫处变不惊，所以眼下的沉默只存在了片刻，接着众人就又该做什么做什么，相互接着聊了起来，席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来不曾存在。 只不过那些凝固在镜宁身上仿佛要化作实质的目光，依然没能逃过镜宁的注意。 “虚伪。”章玉轻嗤一声，在镜宁耳边小声为这群人的行为作了个评价。 镜宁好笑地道：“你这话怕是把我也说进去了。” 章玉挑眉：“自然，你现在这副模样，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倒是没有要反驳的意思，镜宁心底里觉得章玉这话说得极对。 她实在对喝酒没什么兴趣，酒杯不过把玩两下就放回了桌上，余光瞥见英光已经没有再与人说话，只兀自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回忆。 镜宁从前与英光说过的话也不少，但那是在商离还在的时候，有商离在镜宁可以装出无可挑剔的乖巧模样和任何人友好交流，而英光也可以放下他的矜持傲气与其他人保持虚伪的热情。 但没了商离，他们之间连半句话都嫌多。 如今英光这副发呆的模样倒是让人少见，镜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也在这时，章玉拿手肘碰了碰镜宁，突然很是兴奋地道：“快看，热闹起来了。” 镜宁思绪被打断，没带什么情绪地扭头看去，就见那边一个熟悉的家伙正在拿拳头吓唬另一个熟悉的家伙。 闹事的人是来自极北的壮汉厌鸣，而被欺负的人是昔日玉面三公子中的长锦。 七百多年的时间过去，据说厌鸣当了个小小的山神，而长锦则成了青华帝君的随侍，这两个人身份说起来算不上谁压了谁，但看拳头大小来说的确是厌鸣压了长锦一头。 ——即使是过了七百多年的时间，厌鸣依然是个敢于随处闹事的莽夫，玉面公子长锦依然是个娇弱的娘娘腔。 两个人之间也不知是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闹到了在大典之上当众动手的地步，而除了镜宁和章玉，其他人也很快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人们纷纷站了起来要去劝说这两人放下拳头。 然而事情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厌鸣脸色不好地抬手一掌轰开众人，冷着脸就朝着长锦攻去。 长锦几乎是瞬时白了脸色。 旁边众人多是看戏，本就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并且谁也没有料到厌鸣会当真下狠手，所以没人能够挡下这攻击，而唯一想要阻止这场闹剧的夫子蘅方上神闻声匆匆赶来，却已经是来不及出手。 掌风携着雷光在整个湖畔狂扫呼啸，眼见着长锦就要挨下这狂躁一掌，湖边的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极细极轻地尖啸。 它飞快地跨过人群，飞快地行至众人眼前。 嗡然铮鸣。 一柄长剑分开人浪，格开厌鸣与长锦，稳稳插在湖畔地面，卷起半身风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整个湖畔的声响都在这一瞬消弭下去，风声成了此处唯一的喧嚣。 镜宁本欲上前，却也在这时候停下了脚步，瞬间僵硬了神情。 镜宁可以清楚的知道这把剑是从外面飞来的，它看起来有些陈旧，古老，它的剑柄上绑着漆黑的绑带，那是一柄经常染血的剑，它的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锋利无比。 那是一把沾染着无尽阴寒气息的剑，或许见证过无数生死战斗，曾经斩杀过无数首级。 而这把剑的主人，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昔日的同修几乎都在眼前，大典上面人潮拥挤，但场中究竟有谁在，什么人有了动作，都叫人一览无余。剑的主人不在这里，不在这群人中间，而场中还缺了谁，人们倒是立即就能够察觉出来。 来的除了至今还没到场的那人，还会是谁？ 只能是他。 镜宁听见了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的脊背笔直地挺着，像是面临狂风骤雨却死死地攀附着地面不愿摧折的枯木，她能够听见血脉在身体里冲撞不断产生的重响，声声仿佛催人的擂鼓，震得人肝肠寸断。 她记起了七百多年前他们离开云罗山那时的情景。 在之前她们刚进行过天柱试炼，在云罗山修行三百年，他们早已经不是昔日只会使用蛮力来相互打闹的少年，他们的修为有了明显的突破，渐渐地也开始能够与正式的天界诸神比肩。 而在云罗山离开之前最后要做的事情，就是通过这场试炼，试炼的最终结果将会决定他们每个人将要去往何处就职，他们今后将会被安排往何种位置。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够去往天界的中心，而弱者则会被扔去人界成为普通神官，或者做个小小的土地山神河神。 天柱试炼对于天界任何人来说皆是无比重要，实力是他们最好的分水岭，只要能够踏过那条界限，他们就能够走向真正的天界中心，成为主宰世间规则的神明，而若是没能够成功踏入那道界限，接下来在人界做上千万年的土地，若无机缘，便永远也不可能再触碰到神界至理。 没有人愿意在一座山上自困千年万年时间，所以这场试炼对于书院的所有少年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 而这场试炼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出乎了意料。 当时在云罗书院当中公认有五名强者，极北来的厌鸣与墨远自然在其中，而镜宁天赋极佳，又爱四处惹事，长期以来学以致用修为倒是比旁人涨得要快了不少，远超厌鸣与墨远，居于书院第三。第二的人是英光，英光身为帝君之子体质本就异于常人，出身便是先天灵体，自小不知吃了多少仙丹妙药，远非常人能够相比。 而排名第一的，便是商离。 商离天赋之高，在整个云罗山前后整整数万年间都是屈指可数的，他虽然出身地府，却是难得的先天无垢体质，天地灵气在他的体内能够转化为最纯粹的灵力，任何功法他只要看过一遍，皆能够最快的领会并施展，整个书院的弟子们能够接受这个同龄者的管束，并非只因为他脾气好心性成熟易得人好感，还因为他那身无人能匹敌的实力。 昔日的商离是整个云罗书院最耀眼的那人，得到了几乎所有师长的青睐，也被认为是数万年来最有机会踏入上三天的弟子。 但没人能想到，在最后那场天柱试炼当中，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本以为能够轻松获得第一的商离却在试炼刚开始没多久就被阵法自试炼之地传送了出来。那时候人们看到的是先天污垢体质被破，修为尽失，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商离。 商离没能够完成那场试炼，仙体被破失去修为，从此以后就是彻底的废人，他就连去人界任职的机会都没有，将来更不会再有机会去往上三天。 曾经云罗书院锋芒最盛的弟子，成了人人都可践踏的蝼蚁。 镜宁是在出了试炼之地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将自己的试炼成绩控制在了还不错的水准，想着将来能够找个山头成为山岳正神，只要再好好做上千年的时间将来总能够踏入天界中心，可以与注定要去上三天的商离更近一些。 但她却有想到商离根本没有完成那场试炼，他重伤被送了出来，地府的阎王们听说了他的事情，当即心急如焚，匆匆赶到云罗书院，将人给带了回去。 镜宁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她几乎是整个怔住，接着她也不顾看自己的试炼结果，更没有等最后的就任仪式，她匆匆离开云罗山，朝着地府赶了过去。 然而到了地府，镜宁却没能够见到商离，商离名义上的父亲宋帝王亲自出来见了她，并告诉了她商离现在的情况。 修为尽毁，仙体被破，除了寿数较长，几乎与凡人差别无几，这种状况，恐怕将来连天界和地府都留不住他，他只能去往人界远离纷争过普通日子。 宋帝王还说，商离现在不愿见任何人，让镜宁不必再等。 但镜宁没有离开，当时她在地府里商离的大门外守了整整半年，期间加封任职，镜宁也不过只离开了一日就回来守着。 那时候云罗书院的其他弟子和师长也都去地府找过商离，其中以英光去的次数最多，但谁都没能再见到商离，也没有谁知道当初那场试炼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商离究竟是为何会修为尽失。 在地府守了半年之后，天界几番催促，镜宁终于不得不离开地府前往任职处，但就算如此，她依然每个月都会去地府一次。 如此就是百年过去。 商离的房门依然紧紧闭着，百年来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 直到某日镜宁如往常般来到地府，却意外的发现那扇门已经打开了，她匆匆进屋，却发现屋中已经没有了那道熟悉身影，问过宋帝王之后才知道，商离已经在一天前离开了。 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从此后这人就像是从世间消失了般，不论众人如何寻找，皆无法寻得他的行踪。 天界失去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商离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人会去更多的在意，昔日云罗山关于他的故事在百年之后早已经沉寂，他或许已经去往了人界，在那里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像是任何普通人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理会这漫天诸神纷繁缭乱。 那或许也并非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此后的许多年里，镜宁有时候会想，如果她当初没有迟那么一天，她会不会就能够阻止商离离开。 他们或许能够说上两句话，纵然不能够改变对方的决定，但或许能够在他心上留下点什么，也许在许多年后他在人界好好生活，依然能够回想起来曾经有个人在他的门外等过他百年。 或许她能够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但那些可能都没有了求证的去处，商离走了，镜宁有时候又想，或许商离已经死了。 没有了修为也没有了无垢仙体，就算他是神灵出身，在人界作为普通人生活六七百年，寿数也该到了尽头。 商离自始至终没有让人看到他一无所有的落魄模样，那个人平时笑起来温和柔软，但身体里的傲骨却比谁都要坚韧，那也是商离走后，回忆往事时镜宁才后知后觉想到的。 如今距离当初的试炼已有七百年的时间，距离商离消失也有六百年岁月，镜宁在这六百年里不再潜心修炼竭力想要往天界更上方的位置走，只日日在桐山当个最普通的镇守，过有山有水美酒佳肴的日子。 因她本就对官职权位毫无心思，当初想要往上走，不过是想要更靠近商离而已。 如今人已经没了，她自然更乐于过闲散悠然的日子。 她时常会想起许多年前在湖边第一眼见到商离的场景，想起少年比阳光还要纯净明澈的和暖笑容。 但那时候没能够诉诸于口的心意和没能够来得及开始的感情在时间面前成了摇摇欲坠的树叶，被风吹被雨飘零在地上，陷落在土里，连痕迹无法留下。 这次收到传讯要回到云罗书院，镜宁的心里其实没有太多的波澜。 她走在昔日熟悉的湖边，看着大典锣鼓喧天，与故人相谈笑语，心中依然没有起伏。 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那种名为期盼的情绪。 直到现在，一剑破云而来，剑锋的颤鸣像是回响在心间，镜宁才发现自己对于往事的追忆，对于昔日的执着，累积在心底日复一日从未被岁月消减，反倒铸成了道厚重的城墙，在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时候，将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包围起来，护在了最柔软的地方。 世间造化赐予了不甘的人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让她去成全年少时的夙愿。 错过的总将重逢，遗憾的都该归于圆满。 镜宁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次换她扬起了笑脸，转身再度扣响命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寂静无声之间，人群自动分开了道，后方那人几乎是被众人的目光迎上了前来。 那人是商离。 他变了许多。 从见到商离的第一眼，镜宁心中就生出了这个念头。 这样的改变并非是相貌上的，他的眉眼依稀如旧，每个棱角甚至连眼尾的弧度都是镜宁所熟悉的样子，但他却已经不是昔日湖畔笑容璀璨的少年了。 他穿着一身黑衣戎甲，那身戎甲显然有些陈旧了，肩胛处的金属护肩映着寒光，下方的护臂却有些残破，漆黑的短襟裹在盔甲之中，许多地方还染着暗色，从他身上透出的腥咸铁锈味来看，那暗色必是鲜血无疑。 久别重逢，镜宁怔怔看他。 他的眼窝比从前深了些，整个人瘦削却不孱弱，自微微破损的衣袍豁口隐约可以看见手臂紧实的肌肉。血腥味更将衬出他身上的煞气，他自人群中走过，没有将眼神施舍给任何人，仿佛自天地间独来独往谁也不值得他一顾。 铁甲摩擦相撞成了现场唯一的声响，他步步踏过湖畔草地，最后来到了纠纷的两人之间。 单手拔剑，剑刃轻颤声中，他已将那柄森寒冷剑归入鞘中。 回头人群仍是无声。 倒是他微扬了唇角，对着先闹事的厌鸣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眼。 厌鸣自方才见到那柄剑起就微白了脸神情恍惚，等见了商离更是面色复杂，到此时迎上商离视线，他终于嗫嚅两声微微垂下了头，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来：“黑杀？” 神魔交界，战场之间，黑杀将军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天界四圣真君之一，那是数百年来风头最胜的名字，是能够让魔将闻风丧胆的名字。 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镜宁明显怔了一瞬。 商离没应这两个字，回头又看向长锦。 长锦刚才被厌鸣一通找茬，到现在还有些委屈，见了商离想也没想就打算诉苦，但对上商离双眼，也没见商离有什么别的表情，长锦就忽地颤了颤身子。 商离抬手拍了拍长锦肩头，长锦仿佛不堪重负，身子晃了几晃才重新站稳，表情有几分不可置信，连下唇都有些颤抖，仿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再开口。 商离像是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眉梢微扬便笑了起来，这副笑意倒是总算让人找出了他几分昔年的模样，然而笑容不过刹那，下一刻他就收敛了笑容，骤然湿温的神情比之寻常还要冷然，他将视线自厌鸣与长锦身上收回，淡淡道：“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书院的规矩还没废，大典结束自己去领罚。” 身为书院蘅方夫子最信赖的弟子，昔年的商离便是在修行之余负责帮助监管书院弟子，书院中不允许弟子私下斗殴，违者便会被罚去后山关数日禁闭，从前弟子们经常为此领罚，而其中被罚得最多的便是三天两头闹事的镜宁。 镜宁还记得从前商离每次罚她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商离对她总是担忧多过责备，他会无可奈何的对她摇头，劝说她禁闭后定要好好悔过不得再犯，劝她打架斗殴并非好事，认真修行才能窥得大道。 对于这些劝解，镜宁总是听听便罢，她更喜欢看商离对她讲这些话时无奈又纵容的笑。而且每次被罚禁闭之后，商离怕她在后山过得不好，还会特地抽空来看她，陪她聊天为她解闷。 那个人永远是温和的，连按规矩办事的处罚都怕把人罚得太重。 但现在却不同了。 镜宁的目光跟随着商离，看他对厌鸣二人说过话后将手中铁剑化光收回，径自到了书院夫子蘅方上神的身旁。 蘅方上神脸上神情同样复杂，他似怀着无数感怀，紧紧盯着商离，等到商离抬眼与之对视，他才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这叹息最后泄露了点笑意，湖畔大典上紧张的氛围仿佛都因为这带着笑的尾音而轻松了下来，他如先前商离对长锦那般，抬手重重拍了拍商离的肩头，开口道：“回来了。” 商离重又垂下眼睛，看不出表情变化，但声音却比刚才低沉了些：“来得太急，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 蘅方上神摇了摇头，揽着人肩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商离抬了抬眼，却没与他对上视线，身上那生人不近的气息总算要少了些。 两个人对话一番，蘅方上神这才像是想起来他们如今还在大典之上，他视线自人群中扫过，似乎有意无意掠过了镜宁那处，最后才轻咳一声道：“很好，总算是都回来了，这七百年看起来大家都过得还不错。”他点了点头，语声在一瞬柔软下来，黑眸湛然，轻快而愉悦地笑道：“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这话风尘仆仆地跨过流年，仿佛天地信手一挥，便将七百多年前的阳光捞回了眼前。 · 七百年的时间对于天界来说可算短也可算长。 短得没能让昔年的弟子们走上正轨，纵然是升上了各种官阶，明面上光彩照人，但背地里依然没有太多长进。 而它却又长得改变了一个人的全部。 这个被改变的人当然就是商离。 众人回到云罗书院，与往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教授他们阵法的依然是蘅方上神，而作为蘅方上神最信赖的弟子，商离自然又重新担起了监管书院弟子的责任，然而与从前那个温和好说话永远笑眯眯的商离不同，现在的商离满身煞气森冷骇人，就算是从前跟他相熟的弟子们，也实在没人敢与之亲近。 所以云罗书院内的弟子们如今可说是叫苦不迭，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结果。 当然对于人们的苦嚎，镜宁是丝毫都不在意。 如今还没有到真正开始授课的时候，刚结束大典，这群即将入住云罗书院的神仙除了是云罗书院的弟子，还在天界担任着要职。 就算是土地神，在职位上还有许多要忙碌的事情，更何况是山岳正神和赦罪地官这种更加高阶的官职，所以在大典之后，蘅方上神与天帝商量，首要的事情就是让他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府邸，将该交付的事情交付出去，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出去，并且收拾好细软搬到云罗书院来。 从前众人来书院的时候年纪还小，也没有在天界担任什么职务，所以带得最多的东西无非就是吃穿用度之物，而如今却是不同，镜宁倒是闲散惯了，没有带什么东西两手空空就住进了云罗书院的厢房中，甚至还特地挑了个位置最好视野最广离哪里都近的房间。 而等挑好了房间没什么事，镜宁就干脆抱着双臂在屋顶上坐了下来，懒洋洋地看其他人忙碌。 镜宁的住处旁边有三间房，三间都还空着，不过没多久就有人来了，最先来的是长锦，因为刚回书院就被罚的关系，长锦不得不提前将事情处理好并将屋子收拾好，然后他就将被带去后山和厌鸣一起被关上一阵子禁闭。 长锦来到这处院落的时候，仰头正见到坐在房顶上的镜宁，这位昔日的玉面三傻三公子之一，今日依旧穿得白衣飘飘，长及后腰的黑发没有束起，用一根白色的发带在身后扎了个松松的结，耳后别了个精致漂亮的饰物，衬着夕霞流光溢彩。 穿成这个样子，不像是要去关禁闭，倒像是要去选美。 他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房顶看到个人，更没想到镜宁会来得这么早，所以他怔了一会儿才道：“是你啊。” 镜宁耸了耸肩与他对视，倒是没说话。 长锦回过神来，又盯了镜宁一会儿，想了想终于跟久别重逢的同修找了句话说：“那个，你怎么到现在还是不会收拾打扮啊？” 镜宁：“”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觉得这人回来书院第一天就挨揍是有道理的。 看在刚见面的份上镜宁不跟这人计较，她很快换了话题道：“你那只狮子呢？” 长锦迷糊了一下：“啊？” “就从青华帝君那里抱回来的九头小狮子，以前追着我咬那只。” 长锦恍然，这才伸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道：“已经不是小狮子啦，都长这么高了，可以驮着人飞老远了，我这次来回这么快就是靠它。” 镜宁沉了沉脸色，对于那头狮子的阴影至今没有消除，听说那家伙还长大了，心里就更不痛快了：“你要住这边可以，可别把狮子带过来。” “它平时帮我替帝君跑腿，来不了的。”长锦如今是青华帝君身旁的随侍，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帝君的各种吩咐，镜宁却没想到他来了书院干脆把事情都交给了九头狮子。 长锦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抬头对镜宁露出个分外和善的笑容：“这几间房没有人住吧？” 镜宁随手指了指：“这间是我的，其他的都没人，你自己挑一间吧。” 长锦得了镜宁这话，高高兴兴地选了镜宁左边那间，紧接着就被过来敲门的书院管事给带走去后山关禁闭了。 而等长锦走了没多久，第二个人就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来的人是复瑶。 当初在云罗书院里面，除了章玉，和镜宁走得最近的就是复瑶。 和镜宁不一样，复瑶是个心思细腻柔弱贤惠的姑娘，对于镜宁最喜欢的打架闹事没有任何兴趣，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房间里养花绣花，她和镜宁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之所能熟悉，全是因为镜宁曾经救下过被几名弟子缠着的复瑶。 复瑶对镜宁十分感谢，但镜宁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做好事纯粹是顺手，也没打算要和复瑶深交，毕竟在她看来对方那种弱柳扶风的模样实在有些过于脆弱了，镜宁跟她站在一起总是怀疑自己牵对方胳膊一下都能把人胳膊捏断。 不过镜宁虽然不在意，复瑶却始终记得镜宁的帮助，每次见到镜宁，她总会含笑和镜宁打招呼，有时候做了新鲜的糕点也会特地给镜宁送来。 镜宁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自然都受着，甚至经常还把章玉叫来一起吃糕点。 而真正让镜宁和复瑶成为好友，是因为某次意外，那次镜宁闯了个大祸，究竟是什么祸事她后来也记不清了，反正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她就算要记也记不过来，她只记得她当时被某家神君的坐骑神象追了整整几座山，最后逃回书院，才发现书院外面还守着不少天兵，堵住了她回去的路。 眼见就要被人抓住，镜宁只好绕路而行，想看从后山能不能找到机会翻墙回书院。 结果她就在那边遇到了复瑶，复瑶拎着个水壶正在浇花，后山那边也有几个守卫，镜宁躲在角落里守卫没有发现她，倒是复瑶先看见了她。 复瑶反应很快，听见动静又看到外面的状况，再结合镜宁平时惹过的那些祸事，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镜宁当时还怕复瑶将她暴露，却没想到复瑶一脸平静的回去，没多久就拎着篮子走了过来，给几个守卫倒了壶酒又分了几块糕点过去，满脸笑意地和人攀谈起来。 然后镜宁就惊异万分地看见那几个人没谈几句咕咚一声全部倒了下来。 复瑶倒是仍然笑得可亲，回头对躲在角落里的镜宁说没事了，要她快出来。 那时候镜宁看着复瑶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笑意，终于打心眼里承认，这姑娘虽然看起来柔弱，但真正算计起人来还是十分可怕的。 经过那次，镜宁和复瑶成了朋友，两个人透过外表看清了对方的本质，发现其实都是差不多黑的。 于是后来镜宁的生活从拉着章玉一起闯祸惹事，变成了拉着章玉闯祸惹事，然后由复瑶来掩护并且善后。 当然，最后商离也发现了这三个人的同流合污，于是在教训镜宁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章玉和复瑶二人，然后三个人乖乖坐在商离面前假意忏悔，等禁闭关完被放出去以后接着闯祸。 现在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镜宁已经告别了当个闯祸精的日子，而复瑶也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离开书院的七百多年里复瑶偶尔还是会去镜宁的桐山，但随着自己的事情变多来的机会也渐渐少了。 不过重新见面，两个人依然相视着笑了，她们仿佛同时自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影子。 复瑶现在是四季司春之神，和章玉说的一样，复瑶现在掌管四季之春，身上也当真多了抹春风般的气息，走到哪里都带着暖风，她走进院子的时候，院落中的树木也都抽出了芽开出了硕大的花朵，顿时间整个院落里是姹紫嫣红。 镜宁虽然说见过许多次了，但依然对她这门技能叹为观止。 她忍不住问：“我早就想说了，要是你跟司秋神一起出现，那花到底是开还是败？” 复瑶看起来心情很好，唇角都是翘着的：“我这边的开，他那边的败。” 镜宁“哦”了声，仍是觉得有意思，复瑶跟着道：“不过我们四个平时都是不见面的，干活的时间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谁看谁都不顺眼。” 镜宁听着这话又笑了笑，想到这四季之神平时每年还是要相聚的，聚会上面的场景想必十分精彩。 复瑶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歪着头看了片刻，终于出声道：“你住在哪的？” 镜宁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又指了指左边那间：“这里是我的，这里是长锦住的。”她说完这话，指了指右边道：“你住这间怎么样？” 复瑶看了右边的房间一眼，笑着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她的房间外面种着棵桃花树，因着她靠近，整棵树都开了花，花瓣在风中洋洋洒洒落了满地。复瑶抬手托起一片花瓣，眯着眼笑道：“我挺喜欢这里的。” 说着她将手扬起，掌心的花瓣散发着微微地光芒飘出了院落，没过多久，几个小仆童就陆续进了院子，手里面抱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开始往复瑶的房间里放东西。 镜宁震惊地看着那条长队带着箱子不停往复瑶的房间里面送，仿佛永远也填不满，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问道：“你回来书院带这么多东西？你都带了什么？” 复瑶轻描淡写道：“都是重要的东西，我这些年收集的裙子和首饰，想了半天想不出到底该带哪些，最后干脆全部搬来了。” 镜宁：“”她早知道复瑶对这些东西十分执着，却没想到这几百年来对方已经变本加厉。 最后她又忍不住想起长锦说自己这么多年还没学会打扮，心里面的情绪就更微妙了。 那边复瑶的东西终于搬完了，仆童也都退了出去，复瑶收拾完了东西走出来，依然还是那副温婉翩然的样子，她抬头看着还坐在房顶上的镜宁，抿着唇笑了笑：“我本来以为你是在等我的。” 结果复瑶搬完了东西她还没有要下房顶的意思，显然是有别的缘由。 镜宁听见这话忍不住看了复瑶一眼，“你要笑就笑吧。” 复瑶唇角已经扬了起来，却努力没有笑出声，只是仰着脸道：“你觉得他会来这里？” 这话中的人，指的自然是商离。 当初在书院的三百年里，镜宁曾经无数次闯祸无数次被商离带去说教，那时候镜宁藏得好，也从来没有人看出过什么端倪，就连和镜宁走得最近的复瑶章玉也没有太多的猜想，因为在他们看来镜宁跟“为情所困”四个字实在是无缘。 然而在商离出事之后，镜宁在地府守了许久，后来又时常往那边跑，这件事情就藏不住了。 复瑶和章玉就算是再迟钝也该知道了镜宁的心思，但好在那件事情闹得并不算大，知道的也只有这两人而已。 这么多年来因为商离的不知所踪，所以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镜宁的禁忌，那七百年间就算是复瑶来桐山找镜宁，也从来不敢提这个名字。 不过现在这人回来了，这个名字自然也不再是禁忌。 复瑶虽然不喜欢打听这些事情，但事关镜宁也忍不住要关切一番，她不明白为什么人都好不容易出现了，镜宁却还在这里坐着，好像笃定了只要在这等着，就能等到商离自投罗网一般。 镜宁看起来颇有把握，对着复瑶神秘地笑笑：“我就是知道，他肯定会来这里。” 对于镜宁莫名而来的自信，复瑶保持了沉默的态度，既不泼冷水也不太相信，等了会儿才道：“对了，你知道黑杀的事情吗？” 之前在湖畔大典之上，商离出现的时候，厌鸣的确是说了“黑杀”二字，他这两字说得极轻，且商离也没有正面回应，但这两个字无疑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关于“黑杀将军”，镜宁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复瑶对她的心思再了解不过，当即道：“关于黑杀将军我这些年正好知道一些。” 她既然说出这话，自然就没打算隐瞒，不用镜宁再发问，她已经开口道：“多年来神魔两界的战事从来没有平息过，而两方实力相当，所以这么多年这场战斗也没有结果。但不久之前，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天界连续数场大战都逼得魔界节节败退，我们这次会回到书院，也是因为魔界的阵法。而据我所知，逼得魔界连连退兵，使出阵法对抗天界的，正是四圣真君。” “黑杀将军是其中年纪最轻的，因为神魔交界离我们这边太远了，所以消息也传来得少，那个地方本就是整个天底下最乱的地方，除了那些征战的将士，没人会去那里。关于他的事情我也是听一个从那边受伤回来的神将说的，据我所知，那个人是在五百多年前出现在神魔交界的，刚出现他就凭借一己之力退了一队魔兵，救下了当时天界一个受伤的将领。” “后来他得那将领赏识，与魔兵厮杀，斩魔无数，出手狠辣智计过人，慢慢的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成了最年轻的四圣真君。” “听说他沉默寡言，喜怒无常，边界那处不管是神兵还是魔兵都很怕他。”复瑶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看，跟我们从前认识的商离就像是两个人对不对？” 镜宁却没有跟着她笑出来，沉默片刻道：“你想说什么？” 复瑶紧盯着镜宁，看她坐在房顶上，身下拉长了影子，她道：“我想说，现在的商离已经不是以前的商离了。” “这天底下还没有几个人能在仙体被破修为尽失后恢复从前的实力甚至更强的。”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他现在很危险。” 接连说了这么多话，复瑶顿了顿，终于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镜宁看着下方的复瑶，太阳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点阳光，却没打算从房顶下去。 她道：“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从前我很后悔，现在有个重来的机会，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我想得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镜宁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复瑶就知道自己的劝说必然是不会有作用了。 她也没有再多言，只不过把玩着面前的桃花枝，改换了话题道：“说起来今天章玉怎么没出现？” 眼见着复瑶提起章玉，镜宁就想到了之前大典上章玉说起复瑶时神色飞扬的模样，这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过分关注，倒是她天天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比当事人还要看得分明几分。 两个人不过才刚刚说起，章玉就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他随身带着个包袱，似乎也是在找住处，进了院落见到房顶的镜宁和桃花树下站着的复瑶，当即咧开嘴笑了起来，挑眉走过来道：“原来你们已经到了，亏我还以为我是最早来的。” “以你的动作，的确算是来得早了。“复瑶故意揶揄了声，随即与镜宁对视着笑了起来。 章玉虽然喜欢跟着镜宁疯闹，但身份背景摆在那里，到底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平时跟着闯祸总是动作最慢坏事最多最拖后腿的那个。 也亏得镜宁和复瑶不嫌弃，从来没有抛下过这个大少爷，否则他老早就该被抓到送去他父君面前认错了。 章玉早年被复瑶取笑过多次，所以听见这说法倒是并不生气，三个人同时想到了七百多年前四处闯祸的日子，心里面竟还有些怀念起来。 不过章玉还没忘记自己跑那么快赶过来的目的，他晃了晃手里面的包袱道：“怎么样，这旁边的屋应该没人住吧？” 他说着往四下看了眼，确定了中央那间房间内悬着剑的是镜宁的屋子，这才往左边那间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就听见房顶上的镜宁道：“别看了，那边是长锦住的地方。” 章玉无奈停了脚步，他见复瑶站在右边的屋子门口，知道那边必是复瑶的住处，于是干脆朝着对门走去，有些泄气地指着那边道：“那里总没人住了吧？” 复瑶但笑不言，倒是镜宁抱着双臂摇头道：“巧了，那边也有人住了。” 章玉脸色都垮了，回头瞪着这两人道：“那我住哪里？！” 镜宁摊手耸肩，复瑶摇头轻笑，两个人都是神秘兮兮地模样。 章玉察觉他们神色古怪，正要开口追问，便在这时候，有脚步声浅浅地往这处而来。 镜宁最先敛下了笑意朝着那方看去，她像是早早地就在准备着，所以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方向。而章玉和复瑶自然也没能够忽视镜宁的专注，下意识地便扭头跟着看了过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院落的矮墙后面是几株抽着青葱嫩芽的槐树，虽然看不清墙外的情形，几个人却能够清晰地看到槐树被风吹过时晃起的枝叶，仿佛能够感觉到那人逐渐靠近的动作。 近了。 脚步声微微一顿，接着一道衣袂自拐角出现，接着是清瘦挺拔的身影。 镜宁还记得商离在大殿那日身披战甲出现在湖边的情形，那个人满身血腥，煞气骇人，震得当场众人不敢开口。他的身上全是战斗的痕迹，他不知经历过多少场的厮杀战役，他的身上有几道细小的划口，而那身染血的黑衣包裹之下，那具身躯更是不知有多少伤痕。 今日的商离已经褪去了那身战甲，他穿着的是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衣，黑衣是窄襟的，与天界仙者们钟爱的大袖飘飘截然不同，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更衬得他身材颀长锋芒利落。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出了宽厚的肩背，成了出鞘的利剑。 镜宁为自己的发现而微微一笑。 复瑶面色微妙地回头看了镜宁一眼，等见到了镜宁的神态，忍不住摇了摇头做出无奈模样。 章玉也像是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动作微微滞了片刻，这才惊讶地抬了抬眉。 商离谁也没有理，他视线最先朝向的是院落中央那株开遍了花的桃树，复瑶就站在那株桃树的下面，她本还浅浅笑着，但在接触到商离不带感情的视线时却禁不住心神微凛，微退了半步。 那是种接近于直觉的动作，因为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所以退避。 不过商离的视线立即便收了回来，径直往镜宁对面的房间走去。 从商离出现开始，镜宁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见到商离第一眼看的人是复瑶，镜宁的心情顿时有几分微妙，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商离其实谁也没看，他真正在看的是院中那株开满了的桃花树。 镜宁为自己的那些小情绪笑了出来。 商离已经到了对面的门前，抬手就要推门进去。 章玉忍了忍，没忍住轻咳着提醒道：“喂，那边有人了” 岂料他话还没说完，房顶上坐着的镜宁就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没人，你住。” 章玉被噎得面色大变，瞪着镜宁活活像见了鬼。 镜宁见色忘义毫无良心的忽视了他的眼神，板着脸用一种正经严肃的语气对商离道：“请便。” 章玉：“”他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镜宁这幅样子。 复瑶微微别过脸，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与平日形象判若两人。 然而对着镜宁的当事人却反倒没什么感觉，商离微微垂眼，也没应声，推门进了屋子，只留下了扇紧闭的房门。 院中霎时又静了下来，复瑶抬眼望望镜宁，扬起眉峰用唇语道：“你怎么知道他真会来这里？” 镜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时候章玉要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是个傻子，他瞪圆了眼睛指着镜宁，作势就要大声开口，结果话还没开口就镜宁一眼望了过来，镜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视线移到了对门紧闭的房门上。 章玉急了片刻竟当真将这口气憋了下来，他回了片刻的味，这才咧起个笑对着镜宁勾了勾手指。 镜宁勉为其难挪了地方，从房顶上下来道：“你想说什么？” “原来这房间是你留给小情人的。”章玉说到这话语气忍不住恶劣了点，带着股气道：“那可不行，为了帮你制造机会，我都把这房间让出来了，你是不是该赔偿我点什么？” 原来重点在最后这句话，镜宁看穿了他的目的，歪着头笑道：“章玉公子要什么得不到？还特地跑到我这里来讨要？” 章玉略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无奈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镜宁言简意赅，直接道：“说来听听。” 章玉见她话语松动，当即双眸一亮：“你们可还记得元德？” 镜宁与复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记得，玉面三傻的老二，长锦的义弟。” “喜欢涂胭脂那个是吧？” “不是！那个是元青！是他们老三！” “那是喜欢在全身挂满首饰的那个？” “那个是长锦” “他们三个人都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我怎么分得清！” “那个最爱哭的！成天眼泪汪汪的！” 镜宁顿了下，终于有了印象：“哦。”她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小书院能容下这么多娘娘腔。 这边对话太过激烈，大概是声音太大，对面的屋子里突然传来金属的摩擦声，镜宁几乎是立即将注意力放到了商离的屋子那边，复瑶和章玉也连忙噤声，没来由地后背一凉。 三个人顿时静了下来，全都瞪着商离的房间，然而那扇房门紧紧闭着，却没有再听见声响自其中传来。 等了半晌，没再听见动静，章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末了又忍不住板起脸反思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怕对门那家伙。 镜宁也缓缓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声点别吵到他休息，继续说吧，提到元德是做什么？” 章玉被镜宁对商离的态度惊到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行行行，大白天说话是我们吵到了他，求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他扭过头看了那头紧闭门窗的房间一眼，顺了会儿气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道：“你们知道的吧，元德现在是平姜城镇守，人界平姜城那一带听说最近出了个有意思的事情，你们抽空陪我去看看？” 章玉笑颜异常灿烂，镜宁却没跟着笑起来，异常冷静地道：“如果我没记错，书院的规矩是开课期间不能擅自离开云罗山，否则不光是禁闭，还会被罚禁锢仙力，被派去打扫云罗湖。你都已经是在天界有一官半职的神仙了，怎么还如此胡来？” 对于镜宁这番话毫不忌惮，章玉撇嘴道：“就出去看一晚而已，我都计划好了，我们白天等夫子上完课时间正好，书院里不能施展咒术，从后门翻墙出去，施咒直接去平姜城，那里最近闹得厉害我们看着不起眼，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章玉随口说着，却见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古怪起来，他只当镜宁是怂了，于是又劝：“再说了惩罚不就是打扫云罗湖吗？你以前打扫得少了吗？原来你什么时候在乎过书院的规矩，你现在还来装什么乖？” 镜宁脸色沉了下来，重重掐了章玉的胳膊。 章玉呲了牙脸色不好，正要再争论，却突然听见身后一个低沉森冷的声音道：“不止如此，书院新的规矩，擅离书院者将打扫书院半年，还要整理整座书库，给弟子居的各弟子端茶送水一个月。” 章玉身形骤然一僵。 回头就对上了表情似笑非笑的商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接受了商离的一番审视，好在商离也不过随口一提，似乎还有要事在身，没再多说什么，就这么转身离开了院落。 看着商离的身影消失不见，复瑶最先大松了口气，继而又忧郁起来：“我们将来真要跟这个人住一个院子？” 她觉得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考验，这人仿佛只要出现在哪里，方圆十里内便都带着森然煞气，擅自靠近者轻则浑身颤抖惊惧不止，重者浑身发汗手足无力，要再胆小一些的，仿佛能直接背过气去。 章玉也连连点头，天知道刚才那人出现在他背后的时候他脸色都白了。 两个人对于商离的看法深有同感，都忍不住怀念起这位同修昔日的模样：“商离以前多好啊，我还记得有次我去后山玩，回弟子居迟了半个时辰被商离发现，他还假装没发现我，对我比手势要我赶紧回去呢。” “是啊是啊，以前蘅方上神教训我的时候他还帮我说过话，我搞砸了试炼他还笑着安慰我呢。”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也” 两个人提到这些往事忍不住都露出了怀念之色，倒是镜宁扬眉笑了起来，出声应道：“是吗？你们这么喜欢他的？” 由于镜宁的笑容过于诡异，两个人立即十分惜命地闭了嘴，接着摇头连连否认：“不敢喜欢不敢喜欢，你一个人喜欢就可以了。” 镜宁笑容还在，平白却亮了几分，她回过头去看刚才商离离开的方向，眸光却渐渐复杂起来。 她何尝不想念那人从前的模样。 但她更在意他现在的改变。 · 大典结束之后的第四日，众弟子终于收拾交代好所有的事情，全部住进了云罗书院。 而云罗书院的第一日授课也正式开始。 不似开山大典时候的喧闹，云罗书院地方不小，书院中入住的却只有数十名弟子和一名先生，当然，现在这些弟子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官职，还要再带上他们的随侍和下属，但就算如此，也依然不过寥寥百来人，在这整个偌大的云罗山中，除了太初堂和弟子居几处热闹地方，平时几乎找不到几个人，幽静得很。 所以在早上睁眼的时候，镜宁甚至还有些恍惚的觉得自己仍在桐山的神庙里，耳畔是清幽的鸟鸣和潺潺的水声，走出大殿就是层叠广阔的山峦，挟裹着枯寂的山风。 她并不喜欢那样的日子。 但不过转瞬，她便回想起了自己的所在，她披衣起身，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院中那株纷繁的桃树，清晨的斜晖映着交错的浅粉色花瓣，视线透过那些纷乱的花影再往后，就是商离的房间。 商离的房门已经打开了，屋内却没有人，他或者早已经起身去太初堂了。 镜宁感到心下淌过一阵温暖的喜悦，心情像是生了翅膀的鸟从那阳光的浅晕里倏忽往高处飞去，她已经长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期盼之情。 他们都回来了，就像是七百年的估计寥落从来不曾侵蚀过她的魂魄。 镜宁两手紧紧按住窗沿，深深将清晨蕴着露水与花香的气息吸入肺腑之中，闭目睁眼间，笑容已经不可抑制地自唇角扬了起来。 她带着这样的愉悦打点好自己的衣着，推门而出，来到右边房门前，毫不客气地拍着门往里面喊：“复瑶！快起来我们该去太初堂了！” 门内半晌没有声音，镜宁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再唤了遍，过了片刻才听见复瑶的声音自房中传来道：“等我一会儿。” 复瑶的声音分明还带着困倦，隔着房门模糊不清，却不像是刚醒。 镜宁没等上多久，房门的窗户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复瑶手里面拿着珠钗正对着镜子比划，看起来忙碌异常，顺便还抬头征询镜宁的意见道：“你觉得这个簪子好还是那个簪子好？” 镜宁瞪眼瞧了半晌，表示十分不解：“这两支簪子有什么区别吗？” “这支簪子上面的纹路是鎏金凤纹，这个是祥云彩纹，当然不一样！”复瑶深感自己找错了询问对象，忙碌间又抽空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这么久了还分不清楚？” 镜宁对复瑶的话意见颇大，好在她今早心情极好不愿就此破坏这番场景，于是掠过了这个话题开口催促道：“你快点，待会儿要迟到了。” “就来就来，打扮这种事情急不得。”复瑶嘴上答应着，挑完了簪子目光又开始在两个额饰间来回。 镜宁按住了自己暴躁的右手。 她怎么能忘了昔年复瑶出门半刻钟打扮三个时辰的往事呢？ 好在这时候院外响起脚步声响，章玉晃悠着走了过来，跟镜宁道过了早之后，催促复瑶的声音变成了两个。 如此催促之下，复瑶好歹是打点好了全身的配饰，这才慢吞吞地推门走出来，镜宁盯着复瑶上下打量，也没见她跟昨天有什么不同，于是道：“大概这书院也没有人比你打扮花的时间更久了，蘅方上神都快到了，我们快走吧。” 三个人刚刚准备动身，后方突然又传来开门声响，镜宁怔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她左边的房间里还住了人。 她回头看去，便见长锦罩着一袭雪白素缎长衫，披着绣有浅碧松纹的轻纱广袖，身上缀着繁复雍容的饰物满身叮当直响地走了出来。 院中顿时一静，外面的三个人和里边的长锦就这么打了个照面，阳光正好穿过桃树花叶间的缝隙洒在长锦的身上，首饰反射的五色碎光闪了三人满眼。 镜宁分明的听到了耳畔复瑶咬牙切齿的低喃：“娘的，输了。” 镜宁：“” 她怎么就忘了，这书院里还有玉面三公子这么几号奇人物。 院中静了片刻，长锦仿佛丝毫感觉不到镜宁三人复杂的内心情绪，对着三人露出个温文无害的笑容道：“去太初堂？一起去？” 三个人到底也没能拒绝长锦，因为从弟子居到授课的太初堂本就距离不远，况且中间还没有别的岔路，他们除了一起走还真没什么别的选择。 一行人就这么往太初堂走去，路上顺带遇见了同样因梳洗打扮而姗姗来迟的元德与元青，镜宁被这几个珠光宝气浑身散发着璀璨光华的人走在一起，只觉得自己眼睛快瞎，恨不能几步走到太初堂，离这些自己会放光的家伙远一点。 直到进了大堂，镜宁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移步到了太初堂左边最后方的角落处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视野极好，正巧对着窗口，外面是风光正好的云罗湖，湖上波光闪烁荷花亭亭，是最漂亮的时节。而从这个位置往前看去，正好能将整个太初堂内的情形收于眼底。 从前镜宁就喜欢从这个角度往侧前方看过去，因为越过两个人的位置，这里正好能够将坐在前面的商离看得清清楚楚。 ——她曾经在这里坐了三百年。 在这里坐下的瞬间，镜宁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流淌着涌动至胸口，带来了温热滚烫的触感。 仿佛一切果真是毫无变化的。 镜宁抬眸往熟悉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那人，商离面无表情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中握着一把银亮长剑，正在轻轻擦拭着。 他身旁的弟子们主动退避了三舍，为他留足了地方。 镜宁心情更好了。 她又往周遭看去，发现蘅方上神还没有到，堂中不少人正在有说有笑的交谈着。镜宁因为等着复瑶打扮，所以来得已经算迟，这时候堂中其他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玉面三公子正在前面跟几名虚心好学的女弟子交流着哪种胭脂颜色最是漂亮，墨远和厌鸣两个人恶声恶气的在几名男弟子面前立威，并且时不时转过头戒备地看商离，还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叙旧。 以及还有个人正坐在桌前埋头处理面前堆成了山的卷轴，镜宁好奇地打量过去，才发现那是地府判官的卷轴，上面记录的是生死轮回和生前业果。 “”镜宁才知道公务还能带到课上处理。 等了没一会儿，章玉和人寒暄完了，坐到了镜宁旁边的位置上。 章玉以前就坐在这里，而再旁边一个位置是复瑶的。 正式授课的第一天，章玉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戳了戳镜宁的手臂道：“哎，我刚去问过元德了，他说他们平姜城现在人多着呢，不少小妖都躲到了那边，听说那里在不久前的魔气冲撞之后出现了一道山门，但是没人能打开，这么邪门的事情你真没兴趣和我去看看？” 镜宁瞥了章玉一眼。 章玉直觉这人没这么好说服，正要再接再厉磨破嘴皮，就听见镜宁道：“好啊。” 一句话憋回了肚子里，章玉呛咳两声才不可思议道：“你答应了？！” 镜宁点头。 章玉指着她道：“你昨天不是还说不肯吗，我还以为你真转了性子要开始循规蹈矩了！” 镜宁歪着头笑了笑，挑起了眉角道：“本来没打算去，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到时候要真被抓住，你们只需要打扫云罗湖就可以了，在弟子居端茶送水打扫伺候的活我来做。” 章玉：“” 原来是趁机想溜进小情人房间，与小情人单独相处，顺带找机会和小情人发展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堂中的众人闹了有一会儿时间，长锦元青几人已经从胭脂的颜色料到了上妆的步骤，眼见着就打算要直接上手，好歹被旁边的两个人给阻止了下来。而另一边的厌鸣和墨远也已经从开口恐吓变成了要大打出手，太初堂内混乱不堪，直比一年一度的天界大会现场。 镜宁这角落却安静得很，因为她始终看着不远处的商离没有动过。 这座太初堂内哄闹喧哗，人们相互交谈欢声笑语，但却与商离不见有半点关系，他的近侧是没有人的，众人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气息，避开了与他接触，就像是在这纷繁热闹里留出了一片禁地。 如此一来便也没人能够遮挡镜宁的视线，她托着腮观察着这位传闻中让魔界兵马心惊胆战的黑杀将军，不禁自心底再次感叹起来。 不管何种模样的商离，果然都是人群中最特殊的那个存在。 镜宁的心思不过转瞬，堂外就见神光飘来，云罗湖畔群鸟乍起，伴随着飞鸟振翅的声响，轻盈白羽落下之间，蘅方上神手执书卷走进了太初堂。 太初堂内混乱成片，人们尚且没能发现蘅方上神的到来，商离和镜宁倒是因为身旁清静，所以立即就反应过来。 蘅方上神似乎早就对眼前的状况有所预料，面色看来倒是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无奈又纵容地摇头笑了起来。 作为云罗书院唯一的夫子，蘅方上神所带过的弟子不计其数，早已经遍布整座神界。然而时至今日，人们始终不知蘅方真正的年岁，也不知他修为几何。整个书院中无人能够看出他的深浅，人们只知他脾气极好，待人温和，是以人人都对他分外敬重。 今日的蘅方上神也是面带微笑看着众人。 堂中乱成这番模样，蘅方上神能够含笑以对，有人却冷下了脸。 镜宁看到商离自座中站了起来。 堂中的人们没有发现蘅方上神的到来，因为蘅方上神是从前面哄闹的人群中挤过来的，他穿得普普通通，身上也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势，更不会板起脸训人，整个人身上透着股和乐悠然的气息，咧着嘴仿佛与大众融为了一体。 而商离站起身，却是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因为他身上的寒气太重，森严太过，几乎要冻煞旁人。 且他四周本就无人敢近身，所以稍有动作，人们便立即能够发现。 不过顷刻，大堂内的众人皆因为商离的动作而静了下来。 镜宁坐在角落里观察，甚至能够看见有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人群惊疑不定地看着商离，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不相同，或是戒备或是担忧，还有的人是没来由的恐惧，谁都料不到接下来商离会做什么，而商离越是沉默不言，就越让人心中惶恐。 商离没有太多的动作，他扬起个浅薄冷淡的笑，抬手将手中方才擦拭了半天的长剑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木桌上。 剑鞘是黑色的，裹着层肃厉纹路，磕到桌上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发出了清脆地声响，砰然一声像是打在人心间。 当下自然是没人再敢出声，商离似乎对此稍微满意了些，于是松开了执剑的手，抬起眼看了眼前方被淹没在人群中的蘅方上神：“上神，该授课了。” 发觉了蘅方上神到来，众人立即回过了神，纷纷恭敬起身，蘅方上神摸了摸鼻尖作势让大家坐下，商离才终于重又回到了座中，而被商离气势吓过去的群众也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镜宁发觉连带着松了口气的还有蘅方上神。 “” 她没想到竟连蘅方上神也会怕商离生气。 不论如何经过这么一阵折腾，众人总算是恢复了要讲课的样子，蘅方上神站在讲桌之后，看着下方熟悉的面孔，由衷露出了赞许之色：“那天已经说过了，今日其实不必再说，不过能够再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 座中有不少人也露出了唏嘘神情，也正如蘅方上神所说，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再回到这里。 对于他们来说，在书院的日子远比后来要简单纯粹，当时他们尚没有在天界任一官半职，日复一日需要关心的事情只有蘅方上神安排的课业与云罗山的天气，而只要能够吃上书院大厨做的芙叶糕就是件高兴的事情，如果蘅方上神的课业布置得少一点，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他们本已经离那种日子很远了，各自往前而行的时候需要权衡的事情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也太多。 本以为再回不到从前，却不想如今他们会重新坐在太初堂中，面前是他们熟悉的授业先生。 蘅方上神的相貌似乎千万年来没有过半点变化，依然轮廓柔和，脸颊微有些圆润，带着点福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道缝，连眼尾都在上挑。 总让人没来由的在他面前松懈下防备，莫名的觉得轻松。 镜宁从前没有少让这位先生操心，然而蘅方上神却从未当真动怒责骂过她，整个书院似乎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从前的商离身上有许多与他相似的地方，但如今的商离却早已经大不相同。 想到这里，镜宁抬眸去看商离，却见商离正低着头像是在发怔。 这倒是十分少见的情况，镜宁不觉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蘅方上神已经含笑再度开了口：“从你们走出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必将不凡，不过我仍是没想到，你们比我所想的还要出色。” 这届仙班离开书院后，出了两名四阶天神，还有三名山岳城池镇守，再加上司春神判官和雨师等等职位，他们在整座天界包揽了如此多的重要职位，的确算得上是数万年来少有的情景了。 更何况如今才过不到千年，将来他们将会走到哪一步，谁都不可得知。 蘅方上神说完这话，却没停顿，接着摇头道：“不过魔界之患迫在眉睫，纵然你们本已经身居要职，这数月间你们仍是需要在此潜心修行阵法，不得因私情而误了大事。”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这番话，就在他说话之间，英光自屋外走了进来。 身为赦罪地官，英光的官阶在人群中显然是最高的，然而这位官阶最高的神仙才刚走到门口，就立即受到了蘅方上神以及各位同修们的注视。 英光脚步倏顿，沉默地与众人对视片刻，状似平静地开口解释道：“上清境出了点事，我刚从那边解决完事情回来” 蘅方上神笑着摇了摇头，仍是一副温和模样。 英光默然，没死心地又道：“我已经尽快赶回来了” “你迟到了，半个时辰。”蘅方上神面带微笑好心提醒着，指了指大堂后方道，“老规矩。” 英光：“” 于是在开课的头一天，堂堂三官之一，二品赦罪地官，就这么青着脸色转身往大堂后方走去，然后在所有人目光诡异的注视之下，他木着脸轻轻拂袖“噗通”一声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大王八。 虽然早在很多年前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但想到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英光，镜宁仍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然后被那只动作笨重的乌龟瞪了一眼。 这是书院的规矩，还是蘅方上神亲自定的，也不知道蘅方上神对乌龟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执念，想当初镜宁也曾经变过。 以及某次云罗山罕见地下了大雪，气温太低大家都不愿起床，于是那日太初堂里大堂后方堆了整整数十只乌龟，绿油油的躺了一片，蘅方上神就这么对着呆愣的乌龟们讲了整天的课。 英光的模样自然引来了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笑声，然而众人也并没能来得及高兴多久，因为蘅方上神很快就微笑着提醒道：“书院的规矩大家想来应该也记得很清楚了，下面我们开始来讲阵法吧，章玉你不要再去逗乌龟了，长锦课上不能化妆，把镜子收起来吧，还有墨远，不能在学堂中处理公事，你们南浔城的其他人会帮你处理好的你且先放下。” “”被喊到了名字的人个个面色大变，几乎是立即乖乖收了东西坐好，纵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面对蘅方上神时的服帖乖顺仿佛依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了英光做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不敢再造次。 让人们意外的是，这次为了对付魔界阵法，他们要修行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上许多，其中不但有理论课程，还有实战课程，甚至于他们还要面对许多想象不到的情形。 毕竟蘅方上神的授课方式总是千奇百怪的。 好在这日蘅方上神今日只是提了近来神魔边界发生的前缘旧事，以及如今神魔两界的形势，并没有在头一天就使劲折腾。 等到一天的课下来，蘅方上神几乎是刚刚走出太初堂，英光就变回了本来的模样，隐忍着脸色拂袖掸了掸身上的灰，然后满脸高贵疏离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镜宁觉得这位大少爷这次内伤必定不轻，也不知多久才能忘记这事。 而等英光离开之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往外而去。章玉和复瑶过来找镜宁，才发现她还缩在那角落里面，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怎么？这才过了一天就受不了这日子了？”章玉挑眉问道。 镜宁目光瞥见不远处还没有离开的商离，没出声地给章玉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挥了挥手要两人离开。 章玉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了镜宁的意思，他轻嗤了声，也不再管这个满脑子只有商离的家伙，带着暧昧的笑意拉着复瑶离开了大堂。 经过这么会儿时间，太初堂内众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镜宁和商离，以及远处两个低头整理着东西的弟子。 镜宁没有去管那两个人，她缓缓绞紧了自己的袖口，又倏地松开，最后紧抿了双唇起身朝着商离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过去在云罗书院，镜宁与商离曾经有过许多接触，当然这样的接触机会大半是镜宁自己挣来的。 商离负责帮助蘅方上神管束书院弟子，商离每天都要在书院各处来回奔波，所以镜宁想要更多的接触对方，只有一种方式。 于是那段时间镜宁拼了命的闯祸，小到翻墙去后山捉野兔烤肉，大到跟厌鸣墨远打架斗殴，哪里有祸事哪里就有镜宁，于是镜宁总是会被抓去训话，训完之后蘅方上神深觉无奈，于是让商离单独劝说镜宁，希望她接下来能够改过自新。 镜宁在商离的面前总是极好说话的，每次商离说什么，她就认真听什么，托着腮满眼含笑，有时候甚至还会愉悦地夸赞商离声音好听。 商离这时候就会无奈地笑，然后揉揉镜宁的头发，说你什么时候要是不闯祸了才好。 当然不闯祸是不可能的，因为镜宁觉得商离每次劝说自己时无奈中带着纵容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看了，那声音也太好听了。 所以每次被劝的时候她态度良好，等转过身第二天，她就会又被送到商离的面前接受教训。 镜宁因此得以经常与商离交谈，她以为自己与商离之间是相熟的，但是等到离开那场天柱试炼结束之后，商离仙体尽毁回到地府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和对方的距离依然很远，远到足以让人灰心丧气。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数百年，她连与商离唯一的那点了解也失去了，所以再次交谈，镜宁情绪中竟难得地带了点紧张。 这种情绪本是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的。 那边的商离还在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册，不知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也不知道是看得入了神还是没注意到众人已经离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镜宁看着他熟悉的侧脸，将心中混乱的情绪全数压在眼底，终于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还不回去休息吗？”镜宁换上了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在商离位置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装作好心提醒的模样道：“大家都已经走了。” 她这么说着，视线始终定在商离的脸上，才见商离终于将手中的卷册放下，缓缓抬起了头来。 自先前起商离就一直是低着头的，镜宁虽然在后面盯了他半天，也只能够看见他的眼睫微垂的侧脸，直到如今商离抬起头，她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一看之下，镜宁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蓦地一惊。 商离的双眼是金色的，那是种极浅极亮的金色，藏着无尽绚丽的光晕，让人一眼之下竟有种光影缭乱的错觉。 镜宁顿时怔住了动作。 然而等到那一眼过去，商离眉眼微垂，眨眼间那道璀璨的金色已经消失无踪，剩下的是一对漆黑而没有情绪的眼瞳。 若非刚才的那眼震撼太多，镜宁几乎以为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她用最快的时间叫自己心神沉静下来，假装自己并未看见那一眼的异常，假作不露破绽的对商离笑道：“你是不是累了？” 商离的目光至此终于落到了镜宁的身上，沉默而带着些审视的意味，与镜宁数百年前见过的模样毫不相同，连半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但镜宁并不气馁，她保持着完美的表情，没有让刚才的情绪泄露分毫，依然认真表达着对同修的关爱：“你还记得我吗？”镜宁问出这话就有些后悔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在云罗书院里的表现绝对算不上是会让人轻易忘记的那个，但谁也不知道商离这些年在外面究竟经历了什么，对云罗书院的大家究竟还剩下多少印象，万一自己这么信誓旦旦的问出来，结果商离却说自己已经忘了，那她岂不是再找不到话可说？ 思绪飞到这里，镜宁立即开口补救，努力提醒道：“就是以前经常闯祸，三天两头就被关禁闭，然后还被你抓住训话的那个，以前我被关禁闭的时候你还经常来给我送吃的，你记得吗？” 商离静看她半晌，那目光虽没有什么情绪，但看在人眼底却不知为何犹如刀锋般锐利，惹得镜宁竟也忍不住心中迟疑，怕对方真的是将自己给忘了。 也不知究竟等了多久，对方才终于点头，有些疲惫地闭了眼睛道：“我知道，你在地府守了很久。” 镜宁顿时定住。 她故意只提了当初在云罗书院的事情而没有提后面地府那段日子，便是不确定商离如今的心思，怕提了那段日子反而勾起对方回忆惹来对方不快，然而她却没想到商离会主动提起那些事情。 她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说对啊就是我，然后呢？商离会不会问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她本以为那时候商离始终待在房间里面，是因为早已经忽视了她的存在，但却没想到商离竟然都记得，他记得她曾经在地府他的屋外等了他百年，记得她当初为了见他一面费尽了心神。 商离的这番话无疑是让她心中触动的，但接着却又禁不住有些忐忑，若商离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该怎么回答，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吗？ 但如果她就这么说出来却得到了商离否定的答案呢？ 她是见过商离拒绝旁人的模样的从前在书院的时候喜欢商离的女弟子便不在少数，总有许多人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往商离的面前凑，他看来温和柔软，仿佛永远说不出伤人的话来，所以女弟子们的表白也总是十分大胆。 但商离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心意，他的拒绝虽然是温言细语的，但却是坚定无比没有丝毫转圜的。 甚至在那之后，他会故意与那些曾经对他表达过爱慕的女弟子保持适当的距离，避免再更多接触。这个人看似待人亲切柔软，但其实骨子里却始终与人保持着淡淡的疏离，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人们都看不穿这层疏离。 镜宁是知道的，所以她知道有些话自己绝不能说。 数百年来镜宁本已经毫无欲求，但在重新踏入云罗书院，并且重新见到商离之后，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商离这个人，所以她必须要除掉任何可能会导致自己失败的原因，更加谨慎更加小心的与对方相处，决不允许任何失败。 镜宁在这方想了许多，最后只保持了沉默并未答话，商离终于也没有问镜宁当年为何会去地府，为何会守他百年，他只是直视着镜宁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镜宁眨了眨，微微一顿。 她做了万分的心理准备，想了许多搭话的手段，却没想到商离会直接抛出这么一句话。 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从前的商离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竟有些弄不清商离问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耐还是不悦，是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还是真的要问她的目的。 但她的沉默也只维持了一瞬，她知道没有人喜欢聊天的对象在旁边发呆，所以她只能急中生智，立即开口道：“是，我有话想问你。” 商离似乎是笑了下，但笑意太过浅淡，眼底也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让人疑心那只是看错，他重新将桌上放着的长剑拎起，将剑柄摩挲在手里，对镜宁轻轻颔首算是要她继续说下去。 镜宁心里苦得不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想了个问题道：“刚才蘅方上神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弄明白。” 商离道：“哪里没明白？” 镜宁倒是的确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但她却不确定商离知道多少，她道：“你常年在神魔交界，应该知道得比我多，蘅方上神说这次的阵法是魔界那处花了数百年的时间研究出来的，但我看那阵法却不像是魔界的魔类能够研究出来的，那阵法里面有几处分明有天界的阵法痕迹，所以说帮助魔界制造出阵法的，必然是有天界的人，对吗？” 她的这番话换来了商离的沉默。 始终注意着商离的神色，镜宁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于是胆子也大了些，接着又道：“可是蘅方上神并没有提起此事，我不相信天界那么多人会看不出来，连我都能看出，蘅方上神心中必然也很清楚，但他们谁都没有说，所以他们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是他们没打算将真相告诉我们。” 这件事情很奇怪。 天界出了叛徒，为什么他们却放任不管？那叛徒究竟是什么身份？ 镜宁原本不过是随口提起，到这时候却当真有些疑惑起来，她盯着商离想要听听他的意思，但商离却提着剑站起身来。 “怎么了？”镜宁问道。 商离摇头：“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镜宁没应声，却对商离的反应略有诧异。 商离没再与镜宁多言，转身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却突然转身。 镜宁连忙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睁着双眸子无辜地看商离。 商离道：“不要闯祸，不要去平姜城。” 镜宁知道他说这话是因为早上听见了章玉说的那些话，没想到商离竟然到现在还记着，镜宁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她又努力从这话中间抠出了些关心来，于是忍着笑意摆出纯良无害的表情，连连点头应声道：“好，不去不去，一定不去。” 当然回答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十一章 镜宁是站在太初堂中看着商离的背影远去的，不过商离并没有往弟子居的方向去，而是去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方向，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藏书室所在的位置。 商离是要去找书？ 不过才刚回到书院，他就这么急着看书修炼了？ 当然藏书室这种地方，若非被处罚去抄书整理书架，镜宁是绝对不会去的，所以对于主动去那种地方的人，镜宁自是非常不解。 她眨眼看了会儿，发觉一天未曾进食肚子也有些饿了，于是赶紧转身往回走去。 这种饥饿的感觉自然不是真实的，神仙都已经辟谷，本是不需要再以进食维持体力的，但天界做饭好的厨子却绝对不会少，吃喝乃人生乐事，大多数空闲的时候神仙们都会主动去享受这样的事情。 所以准确的来说，镜宁就是馋了。 算算时间，现在复瑶和章玉应该已经准备好吃的正在舒服地品尝了，镜宁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果然见这两个人已经毫不客气地进了她的房间，正在围着桌子边吃边聊，见到镜宁过来，他们两人满脸愉悦地招手道：“快来，可是专门给你留的。” 镜宁来到桌前，看着上面仅剩的两块芙叶糕，心里面滋味十分复杂。 “总共就没几个，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元德手里面抢回来的，那家伙明明是个眼泪汪汪的娘娘腔，不知道为什么力气那么大速度那么快，我差点一块都没抢到。” 章玉说着这话，语气理直气壮，眼神却略有闪躲：“喂你不要啊，你不要我一起吃了。” 他说着就伸手去拿剩下的糕点，结果被镜宁眼疾手快地拍掉了爪子。 镜宁也在桌旁坐下，跟着吃了起来。 若说这云罗书院除了先生蘅方上神还有谁让书院的弟子们无比怀念，那定然是书院里的大厨，这位大厨做出来的芙叶糕味道超过了天界所有的美食，不管是书院内外对此评价都极高，所以每次下课之后，书院的弟子总会飞快奔去买这糕点，每次众人抢夺糕点的场面极其混乱暴力，众弟子各展神通，仙咒术法满天，堪比天柱试炼大会。 甚至还有不少已经离开书院的神仙也偷偷溜进书院，就为了吃到两块糕点。 镜宁两块芙叶糕下肚，当即心满意足连面色都柔和了许多，复瑶递过一块手帕给她，这才有些揶揄地笑问道：“你故意留在太初堂里，跟商离聊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剑事情，镜宁实在不知该如何去说，她回忆起不久之前自己和商离的交谈，那还真是连交谈都算不上，几乎就是她独自在说话，而商离偶尔回应两句罢了。 气氛僵硬得过分，现在的商离实在冷硬得让人难以接近。 不过她自然也是没那么容易妥协的，她摇了摇头，没有将刚才的情形说与两人听。 章玉见状挑了挑眉，欲言又止地看着镜宁。 镜宁察觉了章玉的视线，复瑶适时掩唇道：“你还没看懂他的意思么，这家伙想叫你去平姜城呢。” 早就看出章玉的心思，镜宁耸肩道：“那就赶紧收拾好，我们天黑就偷偷溜出去。” “你真答应啦？”章玉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竟看起来有些惊讶。 镜宁眯着眼笑了笑：“我在桐山待得久了，你真以为我骨头生锈了？” 章玉摊手道：“可不是么，那段时间叫你去哪你都不肯去，我还以为你打算扎根在桐山呢。” “好了别啰嗦了，快去换衣服！复瑶你别捣腾你那堆胭脂了，晚上出去没人看得见，我们是去做贼的不是去参加盛会的！” 镜宁催促着将两个人赶出了房间，这才转身换了身暗色不显眼的衣服等待他们回来。 事实上章玉的说法并没有错，离开书院的七百年间，镜宁已经很少再做什么不着调的事情了，莫说是管闲事闯祸，若非是每段时间她都要去地府探听关于商离的消息，她甚至连桐山都没有走出过几次，当真是有种要扎根在桐山的感觉。 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他们在旁人的眼中尚且是不通事理的小家伙，不论是闯祸还是捣蛋，得到的最多不过长辈们两句轻描淡写的苛责，说的约莫是“顽皮”“胡闹”之类不轻不重的话，但从他们踏出书院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挥霍任性的时候了。身兼要职，他们肩上扛着的东西可以很轻却也可以很重，镜宁当初留在桐山，除了自身慵懒不愿离开，也因为她身为铜山山岳正神，必须要守住那座山头。 更况且，她从前的那些祸事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为的不过是能够让商离能多看她两眼。 而后来商离消失了，那些小打小闹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当然，最近它重新被赋予了意义。 镜宁虽不愿意承认，但在心底里其实有些兴奋，她已经循规蹈矩太久了，这次打算偷溜出书院，竟然有些兴奋得过了头。 她暗自在屋子里面试了试，隐遁术c替身咒c传声术当年常用的术法都用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生疏太多，记忆仿佛都还刻在骨子里一样，她稍稍松懈地吐出一口气，这才重新扬起笑容。 如此应该不会出师不利了，要是还没翻墙出去就被人抓住，那就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就这么在房间里收拾着又瞪了半晌，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镜宁开门之后，就见章玉已经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对着她笑。而也在同时，隔壁的房门打开，复瑶也难得褪下了配饰繁琐的长裙，换了身干净朴素的衣服。 “好了？”镜宁唇角带着笑意，扬了扬眉梢问道。 章玉理了理衣领，咧嘴道：“随时可以出发。” 复瑶看了两人一眼，无所谓地道：“我有信心你们两个被抓住了我都不会被抓住。” 镜宁反身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打了个响指道：“那就走吧。” 章玉本欲抬步跟上，见了镜宁回头的模样却忍不住眨了眨眼，然后无奈笑了起来。 他居然从打算去翻墙闯祸的镜宁身上看到了飞扬的神采，仿佛比那即将出征的神将还要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他换上了副随性的神色，连忙将刚才那幕从脑子里丢出去，跟上了镜宁的脚步。 三个人当年长期偷溜出书院玩闹，对于这书院的地形可谓是再清楚不过，况且云罗书院虽封闭七百年，但其中的景致却连没有改变太多，镜宁顺着从前的记忆，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不易让人发现的小道。 如今长夜已深，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三个人躲过了几名巡逻的侍童之后，终于到了后山的竹林边上。 竹林这处有道矮墙，附近极少有人会来，整个书院的阵法到这里最是薄弱，算得上是书院里最好出入的地方，镜宁无数次从这边离开，却从来没有被抓住过。 轻而易举的自这处矮墙翻墙离开了书院，而脱离书院的阵法禁制，神行千里之类的功法总算是能够使用，镜宁与复瑶章玉商量了要去的地方，各自施展仙法往平姜城赶去。 镜宁是最快到达的那个。 所以她也得以第一个见到了平姜城如今的模样。 天界守护人界无数年月，天下山岳城池无数，皆有各自的神灵镇守，而这其中对于人界最为重要的地方，无疑是六山十二城，其中六山包括徽山，邑山，阑山，桐山，烨山，明溪山，十二城则是南浔城，商武城，凤宜城，大阳城，朝泽城，平姜城，赤郾城，杨江城，黎相城，海舟城，新安城与净沙城。 其中包括了镜宁所守护的桐山，也包括了元德所在的平姜城。 也就是现在镜宁所在的这块地方。 镜宁此时正站在平姜城的城墙之上，目之所及往前便是整个青石铸就的巨大城池，其中城北宫殿巍峨，楼阁高耸，威仪肃穆，而城南处房屋低矮，正是平民所在处，闹市喧哗，灯火通透，四处皆是笑闹。 整个平姜城看来宁静平和，城内甚至在庆祝着某种节日，看起来丝毫不见异样。 然而镜宁回身往身后看去，平姜城外的高山树林之中，却有无数黑气弥漫其间，诡异的黑煞气息不住自层林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妖兽魔类正藏身其间，窥伺着等待在这座城池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它整个吞噬。 那些是只有神魔才能看到的东西，平姜城内一片和乐，人们对于自己的处境毫不清楚。 镜宁面色沉肃几分，而就在这时候，复瑶和章玉也前后到了这处。 见了平姜城内外的情况，两个人也都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有料到现在这种情况。最先提出要来这里的人是章玉，镜宁和复瑶自然将视线落在了章玉的身上，想让他给个解释，章玉接触到两人的视线，却是露出了满脸无辜神情：“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听说平姜城外突然多了道门，据说没人能够打开，也没人知道门里面究竟是什么，我打算找你们来试试能不能开门的。” 镜宁也想起了当时章玉说的这话，说是如今许多妖物与神仙都因为这扇门聚在这里，而平姜城最初的异状也是因为这扇门。 看来现在的情况，与那扇门也脱不了关系。 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闲事，总是忍不住要管上一管，镜宁沉吟片刻道：“看来天界对这里的事情还不清楚，佛足额他们早该派人来管了，复瑶你先回去天界找元德，让他带人过来看看，他是平姜城镇守，这里的事情理应先通知他。” 他们早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对于事情轻重缓急自然拎得清楚，知道这次偷溜出去的事情必然会被人发现，复瑶无奈地捂住脸，到底仍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等到复瑶离开之后，镜宁才扭头对章玉道：“你带我去看看那扇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十二章 大约是受了那扇来历不明的门所影响，平姜城外的树林阴冷森幽，四周虽然不时有小妖出没，看起来却并不热闹。 反倒有些萧瑟。 镜宁跟在章玉的身后，一路进入林子的路上，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神灵气息，所以始终没有任何妖物敢近身，大多数都避之唯恐不及，仿佛此地将要有大难将临。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预兆，镜宁心中再清楚不过，于是看着章玉的眼神也带上了几番思索。 章玉感觉到了镜宁视线，万分无辜地回头道：“哎你别这样看我，我是真不知道这里会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要知道我就不是找你们过来看，而是直接通知天界派兵前来探查了。” 镜宁知道章玉说的是事实，她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章玉一心要为自己辩解，接着道：“我只是之前听说这里的门挺有意思，好多人都来玩呢，听说没人能打开那扇门，所以我和复瑶打赌，谁能打开那扇门谁就帮对方在抢一个月的芙叶糕。“ 镜宁没想到他们来这里的起因竟是因为这么无聊的打赌，她瞪了走在前面的章玉一眼道：“所以你们两个打赌，干嘛要把我带来？” “散心啊，你不看看你都多久没出来玩过了，不是闷在桐山就是闷在书院，多没意思。”章玉讲得头头是道，“说不定你家商离就喜欢你原来活蹦乱跳的样子，你现在死气沉沉的他不喜欢了呢？” 镜宁怔了怔，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不可能。” “说得这么肯定？” 镜宁道：“自然，因为他从来都对我没有兴趣。” “哦，那不是你自己猜的吗？”章玉随手拨开身侧的树枝，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镜宁一眼：“诶说真的，你们以前在一起的时间可不少啊。” “什么叫在一起，要不是我天天努力闯祸，他能空出那么多时间来训我吗？” 章玉听得“噗嗤”笑出声来，想到了从前镜宁每次被训话的模样，忍不住就有些同情起来，捂着肚子憋着笑道：“那时候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对商离带着这种心思，所以搞了半天你当年是在利用我们了？” “利用什么？”镜宁狐疑道。 “利用我们陪你闯祸，结果被抓到之后你高高兴兴的去见小情人了，我们被拎去罚站关禁闭。” 镜宁被气笑了，抱着双臂道：“哦，当年青华帝君的酒是我说要去偷的？琼州仙境的花是我摘的？墨远他们几个是我一个人揍的？” 章玉瞬间被堵得无话可说。 镜宁道：“我们之间没有相互利用，只有志同道合。”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昔日书院的事情，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拧起眉头道：“要不是那群姑娘老缠着他，我怎么会想尽办法闯祸让他没机会跟其他人相处？” 章玉：“” 镜宁又想起了另一个家伙：“还有英光，他们两个就算是朋友关系也太好了，成天走在一起，想找个机会单独跟人说话都不行。” 章玉瞠目结舌：“你连英光的醋都吃？” 这些话本是已经憋了几百年了，镜宁也没想到一朝会让她给说出来，不过早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当年那些隐秘的心情，如今早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她不怎么所谓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前我跟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都是我好不容易争来的。” 事实上听了镜宁这番话，章玉心里也有些感触，他面色极其复杂地道：“其实你要不说，当年还真没人能看出来，原来你在商离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这话听来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镜宁心里面有些愤然地想，自己是否当真将心思藏得太过隐秘，所以商离从来没能在她的身上投注过更多的目光？还是说她应该高兴自己心理控制能力不错，所以没有让人看出心思？ 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太让人高兴的事情。 镜宁干脆沉默了下来，干脆走到了章玉的前面径自往密林深处，结果没走几步，章玉就在后面大声喊了起来：“错了错了！我说你没事瞎带什么路，该走这边才对！” 镜宁无奈停步，转身见章玉正站在路口处，指着另一边的小道，那条路边上生长着不少高大的灌木，上面还结着不少木刺，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了视线，若非章玉提醒，很难让人发现那边还有条隐蔽的路。 一言不发的倒转回来，镜宁使用术法叫这些生刺的灌木自动分开，这才见前方是片被迷雾笼罩的狭长山谷。 镜宁不觉皱眉，有些疑惑地往回看了看，来之前她很清楚的记得平姜城外是一片巨大的树林，城池四周是没有高山的，然而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却的确是高山与峡谷，他们究竟是走了多远？难道说已经离开了平姜城的范围？还是说眼前又是什么迷雾阵法？ 章玉看出了镜宁的心思，拍了拍她肩膀道：“别想了，大家都很好奇，不过我们确实没走错，那扇门就在那边。” 说完这话，章玉抬手朝着山谷深处指去，只是所指的方向雾茫茫一片，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山谷中的风呼啸而过却带不走白雾，只能够徒增幽寂。 章玉不禁低声喃喃道：“奇怪，前些日子人还挺多的，今天怎么没看到人了？” 镜宁抬头看了看天际，被雾气所掩蔽，她很难将头顶的景致看得清楚，她眯着眼等待片刻，感觉着山谷内古怪的气氛，沉声问身旁的人道：“复瑶去了多久了？你能不能联系得上她？” 知道镜宁是在担心这件事情变得无法控制，章玉连忙点头，接着施展咒术联络去天界找人的复瑶。不过多时他就得到了复瑶的消息，天际忽地飘来一朵雪白梨花，章玉将那朵花握在掌中，白花化作光点片片消散，一缕神光没入了章玉的眉心。 章玉沉默片刻，回身对镜宁道：“复瑶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够赶到，我已经把这里的位置告诉复瑶了。” “嗯。”镜宁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该通知的都已经通知了，现在他们需要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目光遥遥往山谷深处望去，沉吟着道：“里面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但看那气息绝对不是我们能够随意应付得了的，我打算进去看看，你可以选择在这里等复瑶他们。” 章玉挑眉短促地笑了声：“来这里是我提出的，现在都到眼前了，我怎么可能不过去看看？” 虽说按照镜宁对章玉的了解，她早就知道这人会说出这话，但到了这会儿镜宁仍是笑了起来，偏过头道：“那好，待会儿别吓得叫出声了。” 章玉耸了耸肩，对于镜宁的猜测嗤之以鼻。 两个人接着往前走去，这处的气息果然已经与外面的山林有了巨大的区别，几乎每走一步他们都能够感觉到四周的气息变得阴沉而浓郁。这世间已经鲜少有过争斗，所有的战争都集中在神魔交界，所以镜宁与章玉还从未遇上过真正的危险。但这次镜宁分明能够感觉得到，那种几乎要让人心跳沉滞的感觉，那种足以让人脚步迟缓的压迫感，的确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危险预兆。 她沉默着往前，很快辨认出了四周所弥漫出的气息是魔气。 自从魔类被镇压在神魔边界之内，天界与人界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出现过魔气了。 眼前的魔气如此浓郁，难道那扇凭空出现的门所通往的就是魔界？ 若当真如此，眼前的事情绝对是天界近年来发生的最可怕的事情。 就在镜宁这般想着的时候，前方的迷雾中终于有了声响传来。 风声夹杂着脚步声，甚至还有什么东西重重跌落在地面的沉闷撞击声，以及石块被划破的铿然声响。 那些声音太过杂乱，一时间竟然难以分辨得清晰，镜宁神情微变，与章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选择了飞快往前赶去。他们脚步加快，于浓雾中穿行半晌，终于在某一刻穿过了眼前迷障似地浓雾，到达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 他们来得太晚，所见到的正是石门关闭的瞬间。 沉闷而清晰的声响中，他们隐隐能够见到石门后是一道漆黑颀长的身影，接着那道石门自里面被人关闭，大门彻底阻隔了他们的视线，巨大的石块与四周的山壁紧紧嵌在一起，连半点缝隙也不见。 镜宁赶紧冲了过去，就着刚才那扇石门闭合的地方用力推去，然而她施展的力道不小，石门却是纹丝不动。 “这就是我说的那扇门。”章玉这时候也赶了过来，语气有些急促，甚至带着微微的喘息，他的体力显然不如镜宁，撑着两腿歇了片刻才道：“刚才是不是有个人进去了？之前那么多人都没办法推开这扇石门，结果刚才有人推门进去了对不对？你有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人？！” 镜宁立在石门前，没有再进行无用的尝试，她已经知道这扇门不是只靠力量就能够推开，正如同章玉所说的一样，她的确看到了刚才有个人从这里面走了进去。 但面对着章玉期待的视线，镜宁很快摇头道：“我来得不比你早太多，我也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她这么说着，又朝着四周看去，这才发现四周显然才经历过一场打斗，不少妖兽的尸体还躺在这处，泛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镜宁皱着眉头看着，心里面有无数猜测，正打算开口说与章玉，却突然之间面色一凝，紧紧盯住了脚下的一方玉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十三章 章玉顺着镜宁的视线看去，同样注意到了那方玉牌。 他的表情和镜宁一样惊异，几乎是惊叫着脱口道：“这不是我们书院的玉牌么？怎么会在这里？” 镜宁上前将玉牌拾起，轻轻擦拭上面沾上的泥尘，面上神情不见变化，心中却早已涌起万般猜测。章玉赶紧来到她身旁，仔细辨认过后终于又确认道：“果然没有看错，的确是书院的，这应该不是你刚才掉的吧？” “不是。”镜宁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腰间的玉牌解了下来，与捡到的玉牌放在一起，两块玉牌没有任何区别。 正如章玉所说，这玉牌是属于云罗书院的，每个弟子在进入云罗书院之后都会领到这样一块玉牌，云罗书院规矩很多，戒备森严，携带着玉牌在身上，才能够自由从书院大门进出，而在书院当中，不论是进入藏书室还是修炼场，都需要使用玉牌。 所以几乎所有弟子的玉牌都是随身携带的。 如今他们在这个地方捡到一块玉佩，其中含义可想而知。 “刚才进去的人，是我们云罗书院的弟子？”章玉说出这番话来，面色恍惚难辨，连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镜宁也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低声道：“只有这种可能。” 只是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刚才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看模样分明是个男子，只是方才雾气迷蒙，她只能隐约看到轮廓，却无法得知那人的真正模样。 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这里魔气如此之重，这扇门之后是否当真就是魔界？ 镜宁面色微沉，便在这一瞬产生了另一种猜测。 就在不久之前，蘅方上神在太初堂中说起过魔界阵法的事情，当时镜宁听得不甚在意，但后来却也仔细想过，甚至还对商离提起过，那道阵法当中夹杂着仙术的痕迹，所以那替魔界设计阵法的人当中，必然有天界之人。 仙魔自古不两立，怎么会有人去帮助魔界对抗天界？ 当时镜宁便是不解，后来开口将自己的疑惑告知商离，却并未得到商离的解答。但如今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处，镜宁终于恍然，难道说刚才进入这扇大门的人就是那个背叛天界帮助魔界的人？所以说那个魔界的内应，其实就在云罗书院的弟子之中？ 在脑中将这所有的头绪理了个清楚明白，镜宁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判断无错，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牌，将这个结论压在心底，却没有说出分毫。 不对，她本能地觉得这其中仍是有着什么不对之处，而这处关键或许将影响着眼前的整个局面。 她如此沉默半晌，将手中的玉牌拽得几乎碎裂，章玉看得眼皮一跳，也不明白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连忙扒住人的手往下拉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镜宁紧绷着脸色，到这时候终于回神，对章玉认真道：“我在想，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天界其他人知道。” 章玉似是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像是要因为镜宁的决定而叫出声来，但他缓了缓最终还是将这冲动压了下来，只瞬间严肃了脸色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此重要的事情本就该立即告知天界，如今他们面前出现的是可能通往魔界的大门，这其中可能藏着足以对抗天界的秘密，但镜宁却说不能够让人知道，章玉素来知晓镜宁大胆，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能够大胆到如此地步。 镜宁面色有异，她知道章玉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她纠正道：“我只是想隐瞒这块玉牌的事情。” “可是若耽误了天界查人，你” “不会的，在这段时间我会亲自查出那个人。”镜宁打断了章玉的话道，“我只是在那之前想向那个人确定一些事情，若那人当真危险之极，我一定会将此事告知天界其他人。” 章玉对于镜宁的决定并不赞同，但见镜宁的神态却是早已经将决定做下，章玉平时虽然无法无天惯了，但因为身份的原因，他心中却所有事情皆有方寸，他紧盯着镜宁，对于她的做法万分不解，两人僵持半晌之后，他终于咬牙道：“那好，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内如果没有查出那人的身份，我就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让天界派人来查。” 好不容易等到章玉答应，镜宁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心中却是结实松了口气，对着章玉笑道：“多谢章玉公子帮忙。” 章玉身为帝君之子，能够帮镜宁隐瞒这次的事情，的确已经是做到了极致。 章玉没法真的去怪镜宁，但心里面又的确有气，见她这么嬉皮笑脸的模样更是心里憋得难受，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镜宁摊了摊手：“等复瑶带人来，我们把这里的事情解释一下，待会儿你别说话让我来就好了。” “嗯。”章玉仍是没想清自己怎么就答应了镜宁这种事情，现在还憋在气头上面，所以没有表达任何情绪，只是干巴巴的应了下来。 两个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天界的其他人也都到了，复瑶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名神将和数十名神兵，他们赶来得十分仓促，见了眼前那扇紧闭的大门感觉着周围的魔气，皆是面色大变。不过神兵们早已有所准备，立即便开始封锁四周，并且开始想办法处理这扇大门，而也在那边神兵忙碌的时候，那名神将过来朝镜宁和章玉了解了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情。 章玉果然全程没有开口，皆是镜宁在与那神将说话，她解释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和这附近的情况，包括不久之前发生过的打斗，说看到有人从那扇门中走进去，但只看到了一道漆黑的身影并没能看清对方的面孔。她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却唯独没有说在门边捡到云罗书院玉牌的事情。 神将听完了镜宁的说法，点了点头表示要尽快将此事禀报天帝处理，而镜宁等人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山谷中的雾气早已经散去，眼看着天色就快亮了起来。 是该回书院的时候了。 书院规矩极为严苛，他们自然不敢耽误，镜宁拉着复瑶和章玉，飞快告别了神将朝着书院赶回去。 那神将看着几人着急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镜宁他们的身份，想起他们是倒霉被送回书院学阵法的那群弟子，于是眼神中立即带上了同情，还好心的挥手道：“那你们赶紧回去，不过你们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事关重大我实在不能帮你们隐瞒。” 镜宁几人也知道这次既然通知了天界，便肯定逃不过偷溜出书院的事情被发现的命运，因此也没有多说，只得带着尴尬的笑意飞快回到书院。 然而却没想到神将将消息传得如此迅速，几个人才刚到云罗山，正打算从后门翻墙进去，就在山门外面被人给拦住了。 出乎预料的是，拦住他们的不是负责帮助蘅方上神管教书院弟子的商离，而是商离的好友英光。 “几位回来得倒是快，这次发现那扇怪门算是大功一件，托你们的福昨夜我那边乱成了一片。”英光脸上是惯常的平静神色，即使是说如此要紧的事情，依然是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淡然模样，“虽然在天界立了功，但你们昨夜擅自离开书院，仍是需要领罚，先跟我去后山禁闭室吧。” 对于书院这么快就知道他们的事情，镜宁心中早有准备，也早料到会有人来领他们去受罚，然而她却却想不到来的人不是商离而是英光。 镜宁觉得蹊跷，不禁问道：“商离呢？” 英光瞥她一眼，没想到她第一句会先问这个，于是沉吟片刻才道：“商离身体不适，现在在屋里休养，今日我来替他。” “身体不适？”镜宁喃喃将这话问了一遍，觉得这个谎话实在是有些拙劣。 神仙怎么会轻易生病？况且商离的身份乃是黑杀将军，若是身体当真有什么问题，怎么能够在战场上面斩杀如此多的魔将？ 虽然如此，但镜宁仍是有些担心。 昨夜发生那种事情，今日商离就身体不适，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镜宁笃定英光对自己有所隐瞒，却没有办法去探问，因为英光显然没有要再继续解释的样子，随意瞥了他们一眼之后就转身朝着后山走去，镜宁知道他对自己本就没有太多好感，大约也就是个经常闯祸的形象，于是也不太过啰嗦，和复瑶章玉一起跟着他去了后山。 关禁闭对于镜宁来说已经是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三个人被分开关了起来，并要他们各自反省，镜宁没有啰嗦点头答应，只问了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 好消息是因为这次虽然擅自离开书院，但他们也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所以他们只需要关上半天的禁闭，当然禁闭之后该整理藏书室还是要整理，该打扫云罗湖和弟子居也还是要打扫。 当然这对章玉和复瑶来说是坏消息，对镜宁来说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半天的禁闭对于镜宁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在禁闭室的墙上面写写画画，还没能够写完半个墙面，就被英光给带了出去。 然后英光给他们三个人一人塞了把扫帚，并将整个书院两个月的清洁任务都交到了他们头上。 镜宁于是忽略了复瑶和章玉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抢了他们两人的扫帚，将他们赶去藏书室，高高兴兴拦下了所有的清扫任务，带着扫帚往弟子居赶去，直奔往商离的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十四章 早上听英光说商离身体不适，所以今天白天这人应该都不会去太初堂。 那么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房间里面休息？ 他是病了还是受伤了？或者说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巧商离生病也是在平姜城出事的这天？ 镜宁不愿将事情想到商离的身上，但眼前的情形却让她不得不想，她抱着扫帚低头沉默，一路朝着弟子居走去，只等到了商离紧闭的房门之外，这才猛然停步，后知后觉的开始考虑自己若当真见了商离，第一句话应该先说些什么。 毕竟之前见面他们都是在太初堂或是云罗湖，而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商离的房间。 镜宁刚才满脑子的神魔争斗恩怨情仇，此时都在儿女私情的面前轰然消散，她这个在天界横行霸道了几百年的女流氓这会儿竟微微有些脸红了。 也不知道商离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子，似商离那样严谨守礼的人，房间必然十分干净整洁。 他这时候是在外面还是在房间里，若是在房间里他究竟是什么打扮？ 毕竟人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总是会与外面有些不同，或者没有束发披衣，或许只穿了件睡袍，又或者 镜宁赶紧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抱着扫帚的双手稍用了力，心里面暗暗唾弃自己杂念太过想得太多。 就这么满怀着心思来到商离房门前面，镜宁低下头整理了下衣衫，终于抬手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敲响了商离的房门。 敲门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想着如果人不在房间里，她应该是先借着打扫之名走进这间屋子，偷偷衬着没人看看他屋中的摆设，还是等待那人回来之后她再借着打扫之名与他单独相处。 镜宁短短时间想了不少，然而还没等到这些猜测落个实处，屋内就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进。” 她怔了怔，才想明白商离应该是将她当作了平时来这里打扫的小童，她犹豫片刻，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仍是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埋着头勾起唇角推开了房门。 走进屋里，镜宁缓缓抬头，看清商离模样的时候，心里面的念头竟然是可惜。 可惜商离一身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纵然是在房间里面，依然没有露出半点闲散的模样。 镜宁视线在商离的身上游离着，没敢让自己的心思表现在脸上。 商离这时也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他静静看着镜宁，虽然没有开口，但眼中的疑问却让镜宁一眼就看了明白。 镜宁进屋之前想了不少，好在每次正经时候总是不会丢人，她眉眼带笑迎着商离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的扫帚道：“今天换我来打扫，这两个月都该是我来打扫了。” 商离默然片刻，似乎是被镜宁那视线扰得无法专注，于是合了手中的书揉了揉眉角道：“你闯了祸好似心情不错。” “”察觉到自己将心底的欣喜表达得太过，镜宁适时收敛了些，摇头道：“其实也不是，不过昨夜我们在平姜城发现了些事情，也不算是坏事。” 商离没有去问镜宁究竟发生了什么，脸上甚至连半点惊讶都没有，这让镜宁心下微微一沉，她不愿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埋头像是平时来的那些小童那般开始打扫起了房间。 商离的房间和镜宁所想的一样，干净整齐，几乎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地方，但镜宁仍是好端端赖在房间里面不肯离开，假作认真的收拾着角落里的东西，替桌上摆着的一盆花修剪枝叶。 她这么背对着商离，便也不知道商离的表情，然而感觉到身后没有丝毫声响传来，镜宁推测对方应该是依然坐在原地没动作。 没有出声赶她离开，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镜宁这么想着，背对着商离连唇角上翘的弧度都明显了几分，她将面前那盆花的枝叶修得整整齐齐，待了片刻觉得该是时候了，这才出声不经意似地道：“我听英光说你身体不适，是生病了吗？” 如今蘅方上神还在太初堂中讲着课，商离从来不曾在课上迟到过，而如今他居然直接缺席，实在怪不得镜宁会好奇。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镜宁以为商离是不打算开口了，她摆出个笑脸正打算随口将这个问题揭过去，回身却见商离正目光认真地盯着自己，同时轻声应道：“是旧伤，今日复发了，所以被英光要求在房间修养。” 镜宁愣了片刻，惊讶的是商离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详细的解释。 她就这么看着商离，发觉对方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在镜宁的眼里是难得的虚弱。镜宁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七百多年前天柱试炼时候发生的那幕，那时候商离仙体被毁修为尽失，也是这副苍白虚弱的样子。 她恍然失神，心里面不禁记挂起来，商离口中的旧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伤？ 是天柱试炼那时候就存在的伤，还是后来在神魔边界受的伤？ 镜宁本还有所顾虑的猜测着商离与昨夜平姜城事件之间的关系，这时候看见商离的模样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心里面替对方想着，旧伤发作虚弱成这样，应该没有办法去平姜城吧？ 而这个念头在她收拾房间的过程中看见床头柜子上放着的玉牌时更加明确起来，她几乎是听见了自己心头大石落地的声音，轻舒一口气对商离道：“书院走到哪里都需要玉牌，你是不是把它忘了” 她说着俯身去拿那块玉牌，却没想到就在她动作的当下，商离也正伸出手来，两人动作一前一后，慢的是镜宁，所以镜宁的手没能够碰到玉牌，却落在了商离的手背上。 两个人的动作僵了一瞬，谁也没有去看谁的眼睛。 镜宁觉得自己的脸颊应该是被火烧着了，泛着细密的滚烫，她飞快收回了手，将头低着，匆忙解释道：“我只是怕你忘了。” 她低着头，看不见商离的神色，只听见商离语声平静道：“多谢。” 镜宁随口应了声，还没等再多说什么，却听见了对方起身的声音，接着那人脚步缓慢走到了门口，打开门顿在大门处，回头对镜宁道：“早点收拾完就回太初堂。” 听见这话的时候镜宁还微有些不解，但还没等她出声，房门就再次被人合上，外面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间里面静悄悄只剩下了镜宁一人。 镜宁这时候终于抬起了头，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双手抓着扫帚，想要问商离身体不适要去哪里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等到商离的脚步声再也不见了，她才有些颓然地松了扫帚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口中喃喃道：“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是碰了下手背就脸红成这个样子，差点连要说什么都忘了，仅有的两次交流，就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平时跟章玉复瑶斗嘴的功力仿佛都在这时候喂了狗，在商离的面前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似地。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总了了自己这次见面的失误之处，深深觉得自己和商离说话的时候应该要稍稍表现得开朗一些，没心没肺一些，毕竟她从前就是这个样子，商离好不容易回到书院，应该不会希望原来的回忆都变了模样。 然后肢体接触的时候她不该反应那么大，否则商离很快就能看出她那些欲盖弥彰的心思。 她这么想着，终于轻叹一声捞起扫帚又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圈便打算离开。商离不在房间里，这房间又干净得没有收拾的必要，她自然不需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不过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回身看到床头桌上空着的花瓶，忍不住又停下了脚步。 她沉吟片刻，抬头往窗外看去，终于抬手朝着屋外的桃花树招了招手，那桃花树便凭空被折去了一枚花枝，伴着浅粉的花朵飘到了她的手中。 镜宁理了理花瓣，噙着笑意将这花枝放进了精致的瓷瓶中，又悄悄替那花枝换了个角度，这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然后她带着不错的心情离开房间，合上了房门。 今日表现得不好没关系，反正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她还能够为商离做许多的事情。 她走的时候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指尖仿佛还带着点凉意，她想起来自己触碰到商离手背的时候，商离的手是冰凉的，手背的皮肤细腻得像是白玉，甚至让人恍然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镜宁忍不住想，大抵那人的存在就是让人觉得不真实的。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镜宁才终于明白碰了商离一下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大，整个弟子居有不下百个房间，数十个院落，她离开商离房间之后就开始打扫其他的房间，如此折腾半日才算是将那些房间都收拾妥当。 这就是擅自离开书院的惩罚，而这样的惩罚要持续整整两个月。 镜宁深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甜蜜的惩罚。 而从藏书阁内回来的复瑶和章玉在与镜宁汇合，听说了她的遭遇之后，更是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笑她自作自受。 好在今天和商离见了一面，镜宁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她也不管这两个人的嘲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你们不是说要去抢芙叶糕吗，抢到了吗？” 章玉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个纸包，将书院大厨做的芙叶糕拿了出来，三个人摆在桌上吃了起来。都吃到了一半，镜宁才想起昨夜的事情，抬眸问章玉道：“对了，今天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谁丢了书院的玉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五章 提起玉牌的事情，章玉想起了昨夜自己答应镜宁的话，一时间心情又变得微妙起来，他其实答应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妥，事后想来更是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脑袋发热将这件事情给隐瞒下来。 既然都已经答应，他也只能够闭嘴不再多说，但心里面不快仍是难免。 所以提起此事，章玉竟一时才沉默下来。 镜宁还在等着章玉的回应，是以没有出声，三个人原本和和乐乐的气氛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只有复瑶一个人还在状况之外。她嘴里还嚼着糕点，见状皱起眉头先是看看镜宁，接着又看看章玉，见这两人表情古怪，终于不解问道：“你们这是在猜什么哑谜？什么玉牌？书院的那个？” 章玉看起来有些烦躁，但他却是万万不会将这火气发在复瑶的身上，听见复瑶发问，他犹豫一瞬便征询似地看向了镜宁。 镜宁虽然要瞒着天界其他人，却没打算隐瞒复瑶，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透露。 章玉这才将昨夜里复瑶离开之后那山谷大门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复瑶。 复瑶先是茫然，接着怔愣，最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宁道：“所以你竟然将这件事情瞒下来了？” 镜宁早猜到复瑶会说出这话，于是连忙眨眼满脸无辜地保证道：“我答应过十天之内一定查到，所以你就别再数落我了。” 好在镜宁的保证还是有点用处的，复瑶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懒得再与镜宁计较，毕竟就算他们现在要将此事说出去也已经晚了，他们必然会被安上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到时候更加难以说得清楚。她犹豫片刻，终于问道：“你打算怎么查？现在有目标了吗？” 镜宁摇头，沉吟着道：“其实我今天下午打扫了所有人的居所，查了不少地方，但实在没看到有可疑的人。”就连她之前最怀疑的商离如今也已经被排除在外，她接着问面前两人道：“你们呢，你们今日在藏书室和太初堂有发现谁丢了玉牌吗？” 云罗书院弟子们的玉牌多是随身携带的，大家将玉牌挂在腰间，来去间都能够看到，若是有谁玉牌丢了，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出来。 然而章玉和复瑶仔细想了想，却是都摇了摇头。 复瑶之前倒是毫不知情，所以并未认真去看，但章玉却是知道的，这日在外面来来去去，章玉都认真看了每个人的玉牌，却始终没有发现谁的玉牌掉了。 镜宁觉得此事蹊跷，书院里面都是一人一块玉牌，难不成还能够多出一块？ 她沉吟着低下头去，片刻后却是忽地动作一僵，紧盯着复瑶空荡荡的腰间，干涩着声音问道：“复瑶你的玉牌呢？” 此言一出，复瑶与章玉皆是一惊，两个人几乎同时低下头去，果然没有见到玉牌。 复瑶神情微有些恍惚，像是也被他们的样子惊到了，怔了半晌才起身回忆道：“我记得昨夜我们离开的时候，因为怕暴露书院弟子的身份，所以我把玉牌留在房间里了。”她到这里总算是确定了自己的回忆正确无误，稍稍松懈了些，转身往屋里面走去：“我们回来就直接被叫去关了禁闭，后面又干了活，一直没来得及回屋，我的玉牌应该还在屋子里才对。” 听见复瑶这么说，章玉和镜宁脸色也缓和下来，两个人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事实上不管复瑶的玉牌在不在，她都不可能是昨日打开那扇门的人，因为当时复瑶还在找天界神将的路上。 然而两个人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松懈下去，复瑶就又自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步履迟缓，面色难看，欲言又止。 镜宁直觉不对，连忙出声问道：“怎么了？” 复瑶指了指自己大门敞开的屋子，好一会儿才满脸古怪地道：“玉牌没了。” “没了？！”章玉几乎是立即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叫没了？它自己还能够不见了？” 复瑶像是被章玉这突然的一声给吓到了，她原本还有些茫然，这时候终于被激起了怒意，扭头看着章玉，提高而来声音道：“是啊就是不见了！没了就没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在家里看着它！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偷走了那东西！” 章玉先前还气势十足，没想到复瑶比他声音还大，他木讷半晌终于收敛了气势，声音也弱了下去：“所以是有人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进你的房间，拿走了你的玉牌？” 复瑶紧抿着唇，点了点头：“只可能是这样了。” 几个人无言对视，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难看，毫无疑问那个偷走复瑶玉牌的人就是当时将玉牌掉落在平姜城那扇门外的人，而就在他们寻找着那人的时候，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换走了复瑶的玉牌。 如此看来，那个人或许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在调查此时，甚至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好整以暇的戏耍着他们。 他们还从未如此被人戏弄过。 “这个人”章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这话，抬眸看向镜宁道：“你认为我们还要再继续查下去吗？” 镜宁微微闭目，想着这个比想象中还要难缠的对手，心里面亦是有些灰心丧气，这件事情比她所想的还要复杂许多，但这其中的蹊跷也多了许多，那个人没有伤他们，甚至没有要对付他们的意思，只是偷走了复瑶的玉牌，好似不过在与他们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那人究竟想要什么？ 镜宁怔了片刻，突然猛地扭头看向复瑶，语声急促地道：“我记得你的玉牌和我们有点区别，是么？” 经过镜宁这么一提，复瑶也想起来了，她双眸微睁，点头道：“不错，我的玉牌系绳曾经坏过，后来的绳子是我自己编的，外人看不出来，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够看出来。” 所以如果谁拿走了复瑶的玉牌，只要认真辨认，他们只要稍加注意，很快就能将其认出。 不论如何，现在书院里面定有个人用的是复瑶的玉牌。 听见这番对话，章玉也立即明白过来，当即拍桌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查。” 镜宁点了点头，示意章玉自己小心，三人这便分头行动了。 当夜里，镜宁并未有所动作，她知道什么时候是查探的最好时机，贸然动作只会打草惊蛇。只不过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恍然间想到了白日里在商离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她和商离的每一句对话，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还有他们因为意外相触的手。 那时候她正要去拿商离的玉牌，却被商离抢先拿走。 镜宁想到这里，忍不住猛地坐了起来。 她总不愿去怀疑商离，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所有的矛头又总会指到商离的身上。为什么商离要阻止她触碰那块玉牌，是因为他担心被她发现那块玉牌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复瑶的？ 镜宁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披衣到了窗前，她推开窗户朝着对面望去。 她的房间正对着的就是商离的房间，而两个房间中间隔着一个并不算大的院子，院中的桃花还在粲然开着，对面的窗户是紧紧闭着的。 她无法透过那扇窗户看到商离房中的情形，就像她总也无法透过商离漠然的神态看清他身上的秘密。她知道自己对商离的怀疑最大的缘由不只是因为他这几日来的异状，还因为他这数百年来无人知晓的经历。 从当初仙体被破修为尽失的书院弟子，到现在魔类闻风丧胆的黑杀将军，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怎么会改变得如此彻底？ · 第二天，镜宁和复瑶收拾好之后就见到了满脸倦容的章玉从院外缓缓走来。 看样子章玉昨夜必然去调查了不少，三个人在房门外交换了视线，各自都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头绪，于是三个人又都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房间被人推开了门，商离披着一身薄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三人一眼后也并未开口，径自朝着院外走去，看方向应该是要往太初堂去。 见到商离，三个人都默然了片刻，只等到那人的背影都消失不见了，章玉才松口气似地出声道：“那家伙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难道还真的病了？” “说是旧伤，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旧伤。”镜宁随口应着，脸上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复瑶微扬起眉峰，突然想到：“镜宁，你查过他身上的玉牌吗？” 镜宁语声微顿，知道复瑶与自己昨夜想到了一处，她沉吟片刻才点头道：“查过，我们今天再仔细看看。” 因为不愿对商离有太多怀疑，所以镜宁打算先从旁人的身上下手，若当真毫无收获，她再去调查商离不迟。 这日镜宁借着打扫弟子居的名头，又去每个弟子的房间找了一番，而复瑶和章玉也在藏书阁与太初堂看过了来往弟子们的玉牌，整整一天折腾下来，却依然毫无所获。 听到章玉和复瑶的说法，镜宁更加沉默下来，章玉二人见她神色有异，开口关切两句，镜宁却也没有多言。 只是当天夜里，镜宁黑衣蒙面，悄然推开了商离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十六章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镜宁的动作很轻，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心知商离的实力，半点的动静可能都会暴露自己的踪迹，镜宁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谓是十分冒险，但她却必须这么选择，有些事情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她的头顶，她若是不将事情弄清楚，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 事实上进到商离的房间，镜宁感觉自己连心跳都比平时快上了几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笼罩着她，使得她呼吸都不得安宁。 她不得不使自己花上了更多的功夫去控制自己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做出更多将会惊扰到商离的动作。 商离在房中熟睡，她能够听见那人沉睡后的呼吸声，浅而绵长，像是春日里云罗湖边的柳枝飘拂着拂进了心底。 有修为在身，她是能够在夜里看清四周的情形的，只不过会比平时显得稍暗而已，而这时候她就隔着夜晚朦胧的光色看着床上的商离，商离身上盖着薄被，他素来是个安静严肃的人，这样的习惯甚至在他的睡着之后也是同样，他平躺在床上，两手规矩的放在身侧，看起来竟让镜宁觉得有几分端庄。 镜宁难免心猿意马起来，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觉得商离闭上眼睛之后难得的收敛了身上那道如刀锋般的气息，棱角也随之淡了许多。 就好像昔日温软的少年重新回到了眼前。 其实仔细看来，商离的外貌与当年相比变化并不算大，但皆因那身气质，将他与早年的商离完全的分隔了开来，就好像是全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镜宁看得有些走神，静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来这房间的目的，于是屏息抬步往前走去，凭着较好的视力尽量不发出响动的开始寻找那块玉牌。 四周该看的地方都已经看过，一些柜子因为会发出太大的声响所以镜宁暂时还不敢去动，她就这么在房中搜索起来，却没能够找到玉牌的踪迹，直到她再次将视线转向商离，然后她忽地注意到商离枕边露出来的半截红绳。 原来在那里。 镜宁心中一跳，缓步朝着商离床边走去。 那根红绳就在商离的枕畔，距离商离的脸颊不过寸许距离，离得远了想要不惊动商离尚还算是容易，但如此近的距离，想要拿到那块玉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镜宁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狂跳的声音，那声音随着她与商离距离的拉近变得更加明显，她轻轻咬住下唇，似乎如此就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住乱跳的心。 然后她缓缓俯下身去，探出了手—— 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商离的脸颊，她不合时宜的想着，半夜里来商离的房间查看玉牌实在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因为她必须要花耗上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控制自己不去触碰熟睡的商离。 他离自己那么近，他看起来毫无防备，柔软得像是记忆里的模样，似乎只要低下头，她就能够吻上那人的唇。 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地将玉牌带走，镜宁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床上睡着的商离，只凭借着刚才的记忆准确的拿起了那块玉牌。 但也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一紧。 镜宁脊背微寒，僵立着睁开眼睛，便正对上了商离难辨情绪的目光。 商离的眼神是清醒的，没有丝毫初醒之人该有的茫然，隔着夜色在这房间里与她对视，就好像早已经等待许久，等待她自投罗网一般。 镜宁一颗心骤然沉下，被发现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飞快转身想要离开。然而商离的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却是不得挣脱，这么一拉一拽竟险些叫她被商离拽得跌入床上。 虽然早早想着哪日能够与商离拉近些距离，但是镜宁万万想不到自己肖想许久的场面会是发生在这种状况之下。在这种时候她脑中竟是一晃而过这种念头，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接着又是难言的尴尬，好在她的脸上还蒙着一层黑巾，这让商离暂且无法看出她的身份，也暂时无法看到她懊恼的神态。 在这种时候被抓住，不管商离究竟是不是盗走复瑶玉牌的人，她恐怕都难以说清了。 四目相对，镜宁心中顿时晃过无数念头，她在短短时间内想到了无数种解释的办法，但无一例外都不适合当下的场景，但商离面目沉静地坐起来，便是丝毫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镜宁知晓那是在等她自己解释。 镜宁有苦难言，正要准备说点什么，但恰巧就在此时，房间之外，夜空之中，竟骤然亮起一道红光！紧接着竟是一道骇人的惊叫之声！ 不知究竟发生何事，镜宁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书院已经多久没有发生过大事了？刚才那道红光闪过，她分明感觉到了魔气，她心中想着难道此事与她之前在平姜城见过的那扇大门有关？ 她心思全在那处红光之上，竟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商离的房间当中，她尚且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感觉身后白影倏动，她连忙回身看去，视线里最后的画面，便是商离抬手一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大意了。 她纵然如何也想不到商离会突然发难对她出手。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就在这动作之间，镜宁感觉眼前发黑身体发软，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只是在最后的意识之间，她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当中。 · 镜宁恍惚间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梦境。 但那场梦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它就在她的记忆之中。 那是当初商离受伤被接回地府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那是她守在商离房间外面的多少个年头了，她已经成为了桐山的山岳正神，她没有办法再天天守在商离的房间外面，但每年只要稍稍有空的时候她仍会往地府跑。 其实因为老往地府去，所以地府的许多人也都与她十分相熟了，守地府除了始终不能够见到商离，其实日子过得并不算孤寂无趣。 因为嘴甜讨人喜欢，地府的人们对她印象不错，所以每次来的时候她守在商离房间外的小桌上，都有人会主动来给她送茶。有时候某位阎王和来往的判官鬼兵们会过来和她闲聊，有时候他们甚至会下两盘棋，更有甚者有时候棋下得久了还会引来许多人围观，最后地府不少人都凑了过来，大家相互打打闹闹俨然将商离的院落当做了欢聚之所。 每次面对这种情况，镜宁都会觉得十分愧疚，忍不住想要提醒众人不要吵到了房间里的商离，觉得商离在屋中黯然而他们在外面玩闹是件十分过分的事情。 但是显然地府的众人丝毫没有像镜宁那般照顾到商离的情绪，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笑得更加大声了，有时候谁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们甚至还会大声吆喝，今日又是什么山珍明日又是什么海味，还意有所指的说可惜某人不肯出来，再好吃的人家也不看一眼，总像是故意要说给商离听的。 镜宁不知道商离在房间里面听着那些话是什么心情，但她忐忑地守着那扇房门，怕自己的到来反而惹商离伤心，却又担心更甚不愿离开，只得更加卖力的劝众人不要胡闹。 不过后来某位阎王经过的时候也跟着闹了一顿，好笑地看着镜宁，摇头说你就让他们闹，商离这性子，一个人安静待着反而叫人放心不下。 不过也有清净的时候，那天正好地府的阎王判官们都去有事在忙，商离的房门前就只剩镜宁一人。她在外面静静地守着，捧着茶看地府的景色，但地府的景色其实并不好看，这里常年都是阴的，四周都是带着灼热的硝烟味道的。 然后就在那时候，有个娇小软糯的身影晃了过来，正好晃到了她的脚下。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浑身的毛蓬松而柔软，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就这么突然跳进了镜宁的怀里。 那只猫镜宁是认得的，听地府的众人说那只猫是商离养的，养了许多年生了灵性，早已经成了精，却还不能够化为人身。 不知为何镜宁觉得那只猫与商离有些像，睁着一双眸子温和纯然，看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猫抱起，小心的抚弄着它的毛，低声问着它关于它主人的问题，她压低着声音，并不想让房间里的商离听见。 但就在说话之间，她突然听到了一道轻微的响动声，那声音很浅，仿佛是什么扣动了窗棂，发出一道轻颤，浅得像是幻觉。 镜宁顿时怔住，抬眸往声音传来处看去，却只见到了紧闭着的大门。 直到许久之后，镜宁依然不知道，当时的那个声音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存在过。 · 镜宁醒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离那场梦境已经很遥远了，眼前的白光晃得刺眼，让她立即从迷离的回忆里清醒过来，她抬起手稍稍遮挡了光线，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处空旷山野间的凉亭之中。 而就在她的面前，商离逆光而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十七章 镜宁几乎是立即回忆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原本是偷偷潜入商离的房间要确定商离的那块玉牌是否是复瑶的那块，但却没想到商离正好醒来。 她更没有想到就在她被发现的同时，书院当中会发生她无法料到的状况。 在记起事情的经过之后，镜宁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了身份，她连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却发觉自己蒙面的黑巾还好好地覆在脸上，仿佛自她昏迷之后，商离并未想到要看她的面目。 镜宁有些狐疑地看着商离，却没发现商离的表情有什么异样，她想了想才轻咳一声道：“我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书院里那道红光是怎么回事？” 商离没有立即回答镜宁的问题，他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沉默片刻才反问道：“你在用什么立场向我发问？” 镜宁语塞，竟有些答不上来。 听商离提起她才发觉自己的确是没什么立场的，她擅闯进商离的房间，后来还被现场抓住打晕，现在被带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商离或许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如此将先前的事情问了出来还问得理直气壮，实在没什么道理。 她于是换了个语气，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让自己暴露身份，沉声道：“你不要误会，我并非书院弟子，我只是觉得好奇。” 商离听见这话又接着用一种更加古怪的目光打量起镜宁来。 镜宁不知所以，正打算再解释两句，商离已经用平缓的语调道：“我先前已经看过你的脸了。” 镜宁：“” 看过了他还把自己的蒙面巾又裹回去？！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扯下蒙面黑布，仰头问商离道：“你是故意的？” 商离侧过身看不清面容，镜宁看见他唇角隐隐的柔软弧度但却又觉得像是幻象，等了片刻她才听见商离冷淡得近乎不近人情的回应：“你不想让我看你的脸我可以不看。” 镜宁语声一顿，这会儿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说那哪里是看不看脸的问题，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已，现在都已经暴露了，看不看脸还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商离仍旧别过头作势当真要避开她的样子，恨不得立即冲进他的视线，让她好多看自己两眼。 不过好在片刻之间，镜宁就让自己重新冷静了下来，她看不透商离如今的心思，是以言语间只能小心试探：“你不问我为什么去你的房间？” 商离道：“我该要问？” 镜宁紧张了一瞬，心里面分明知晓答案究竟是什么，却在商离目光的注视之下渐生出一种迷乱的错觉，就连自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半夜偷偷潜入商离房间的目的，说是想要调查玉牌的事情，其实也私心想悄悄地看看他的睡颜。 这点微薄的心思连她自己先前都没有察觉，就这么让商离说了出来，她失措之余又禁不住懊恼的想，就算她心里面当真有那么点念想，那也是无比微末的，她甚至没有想过能够靠近，更不曾想要做些什么。 所以她究竟在心虚什么？ 镜宁发觉自己的情绪在商离的面前被左右得太过，她本是不习惯这样的，她竭力想找回些许平衡感：“我只是认为我应该知道一些真相。” 商离直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镜宁怔了片刻，眨眼看着商离，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商离竟然承认了。 她费尽心思想要弄清楚真相，心里面甚至还在考虑着要如何才能委婉的询问此事，谁知她还没有开口，商离竟然就先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甚至连准备的时间都没给她留下。 镜宁知道这次重逢商离的变化很大，却没想到能大到如此天翻地覆。 她犹豫着盯着商离，整理了下思路才终于将怀里一直收着的那块玉牌拿出来，递到了商离面前道：“我在平姜城发现的这块玉牌是你的？” “不错。” “复瑶的那块玉牌是你拿走的？” 商离眼神变了变，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英光前不久在藏书阁找到块玉牌，那块应该才是复瑶的，我的是找蘅方上神重新讨要的。” 镜宁沉默了下来。 商离凉声道：“就这样也能让你误打误撞猜到是我。” “”镜宁这会儿有点想让商离闭嘴，商离说话的语气和几百年前相差太大，两句话就能让她心态失守，她低声道：“你若是不承认，我也不会发现是你。” 商离不置可否，却是微微踏前一步往远处望去。 镜宁这时才注意到他们现下所在的地方竟是云罗书院的后山。两人此时就在半山腰的凉亭之中，再往下看便是整个云罗书院，镜宁发现自己昏睡的时间应该并不算长，因为天色分明还在晚上，下方的书院此时显得十分热闹，不少人都已经醒了过来，四处奔走忙碌着，应该是被之前的那道红光给惊醒的，而本应该负责管理书院的商离此时却远在这处山腰上，看着下方的人群，丝毫不打算插手。 镜宁快速得出了一个推论：“先前那道红光跟你有关？” 商离沉默着点了头，镜宁这才苦笑起来。 所以说她原本只是去查看那块玉牌，谁知道刚巧碰上了书院发生这事，商离打算要出手，她在旁边却碍了事。或许在商离看来，她留在书院当中必然会多生事端，所以在思量之下，商离干脆把她也一同给带了出来。 谁知道一个晚上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镜宁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疲惫不解又有些失落，她发觉自己弄不明白商离的目的，也弄不明白他的心思，她分明想要靠近，却在无形间感觉到了自己与商离越来越远的距离。 她看着下方书院里来回的人们，再次问道：“书院发生了什么事？” 商离没有对她隐瞒：“有人进了藏书阁，偷走了几本藏书，之前的红光就是书院的讯号，现在整个书院禁严，所有人都在找那个偷书贼。” 镜宁蹙眉道：“那个偷书贼在哪里？”书院里面戒备森严，他就算拿到了书也不一定能够离开才是。 然而很快镜宁就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因为就在她问出这话的瞬间，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那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身上的气息似妖似仙十分古怪，他出现之后眼神恭敬地看着商离，接着俯首从自己怀中掏出几本书递到了商离的面前。 商离笑着接过书，拂袖挥出一方令牌，交给那人：“拿着这个离开吧。” 镜宁认出了那块令牌，那是打开云罗山山门的令牌，整个云罗山中之后负责管事的人才有。 所以这个偷书贼的书是替商离偷的，而这人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来偷书，是因为有商离在后面接应。这个原本应该负责书院的安危，管束其他书院弟子的人，如今却利用着自己的特权做着这种事情。 这样的商离让镜宁生出了种不真实的感觉，令她觉得无比陌生。 目送着那个偷书贼离开，镜宁回头去看商离，想要看清商离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派人去偷的书究竟是什么，然而还没等看清，那书便被商离收了起来，镜宁看不清楚，只得直接发问：“你在做什么？” 商离没应声，他背对着镜宁，似乎在观察着书院内的情况。 镜宁道：“书院发生这种事情，其他人若是发现你我不在必会生疑，你就不怕被人怀疑？” 商离没有回头，但好歹是回应了镜宁的话，语调不疾不徐看起来毫无顾忌：“我们两个同时消失，他们也只会更怀疑你。” 镜宁话音顿住，虽然有些憋闷，但心里面竟也觉得商离说得不错。 什么时候那个循规守矩的商离会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了？ 镜宁无言地看着商离，觉得这次交流实属困难，似乎只要她说什么商离都能够两句话把她给堵回去，但有些话不说她心中却又难以平静，她又等了片刻才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在镜宁看来，商离总不会一直将自己困在这里。 商离似乎也的确没有这种打算，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回身扣住镜宁手腕道：“跟我去个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十八章 镜宁对于当下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但在随着商离离开书院的路上却是想了许多，隐约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摸出了个大概的轮廓。 正如她之前所猜测的，如今魔界用以对付天界的阵法，明显有着天界之人的相助，而这个人应该也是当初她在平姜城所见到的那个人，也就是商离。 商离当初仙体被破，如今却完好的回来出现在众人面前，或许便是因为他在魔界当中有了什么奇遇。但他究竟是如何在神魔边界混上个黑杀将军的职位，又是如何瞒过神兵神将的视线在神魔两界之间游走，这又是镜宁无法得知的了。 但镜宁也能够因此猜测得出，商离在魔界当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镜宁已经无法看清现在的商离了，七百年的时间他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模样，陌生到让人脊背生寒。 商离带着镜宁是往山下走的，出了书院的范围他便直接停下了脚步，转身往镜宁看来。 月色寒凉，月光如水，衬着商离的眉眼都像镀了层朦胧的光色，这种状况下镜宁本应该心怀戒备，但大概是早年的习惯让她养成了欣赏美色的习惯，所以看清商离模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感慨，感慨这人过了七百年，就算身上沾染了点魔界的气息，依然无损于他的容颜气质。 待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镜宁不由得暗中腹诽了自己一番。 她直觉不会发生什么太好的事情，于是脱口问道：“怎么了？” 商离眉峰微微蹙着，抬手道：“我带你去的地方不怎么有趣，我想这样应该会方便点。”说着便见他手中结印，然后一缕金色的荧光自他指尖飘出，犹如一抹萤火幽幽没入了镜宁的眉心。 眉心那处微微发凉，镜宁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下去，接着待她再去试探，便发现自己的浑身仙力已经被禁锢在了体内某处。 她骤然抬眸往商离看去：“你这是禁术？你怎么能用禁术？” 她虽然从来没见人用过，却也知道这是天界众仙不敢施展的禁制之术，它能够暂时封去旁人体内的仙力，并限制对方的行动。 商离对于施展禁术一事没什么反应，看起来甚至觉得稀松平常：“我还会魔咒，还是你想试这个？” 镜宁连忙闭了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看不懂现在的商离，但觉得施展魔咒给她看这种事情他是做得出来的。 仙力受制，商离干脆放开了镜宁，只任她在后面跟着，施展神行之术很快便带着人到了某处山谷，镜宁凭借着记忆立即就将此地给认了出来，这正是平姜城外的那座山谷，那扇古怪的大门所在的地方。 那日镜宁等人发现大门古怪之后，天界的神兵神将便赶了过来，后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处置，但此处理应有神兵把守才是，镜宁不知道商离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自投罗网。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因为商离根本就没有带她去那处大门所在的地方，而是绕过一侧的小道去了山谷的另一方。 原来那处还有一座山洞。 看着镜宁略微惊讶的神色，商离难得好心地解释道：“外面那个门是为迷惑旁人视线的，真正的魔兵其实在这里。” 镜宁盯着商离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不过他心中也暗暗心惊，魔界势力早已经渗透进了人界，看来她之前想的仍是太过简单。 也在镜宁想着这些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山洞，洞内四壁灯火通明，竟然比看来还要宽敞许多。 这山洞也不知究竟存在多久，看布置与摆设竟都算不得新，镜宁随着商离往前走去，不过多时就撞见了几名在山洞中巡逻的魔兵。 见到魔兵镜宁心中下意识地戒备起来，然而几名魔兵却好似对突然到来的镜宁毫无好奇之意，只对着商离躬身唤道：“尊者。” 尊者？ 镜宁听着这称呼免不得泛起疑惑，但又觉得似乎并不算惊讶，商离在魔界的地位不凡，她早已经猜到些许。 商离对于魔界众人的态度早已经习以为常，他表情毫无变化，就这么接着往里走去，镜宁跟在他的身后，发觉这山洞的确是宽阔且结构复杂，来去不知究竟有多少密道，镜宁之前还用心记着方向和路线，到后来也被这乱七八糟的洞穴给绕晕了，最后干脆不再去记，只观察着沿途的景色。 接着他们也遇上了不少魔兵，统统都是先前那副模样，看起来对商离恭恭敬敬，对镜宁不闻不问。 镜宁就这般被商离带到了山洞深处的某间石室之中，这才听商离道：“在事情结束之前，就麻烦你在这里住下吧。” 镜宁不知道商离所说的“事情结束”究竟是指什么，不过她现在应该还处在自身难保的范围之内，于是也没有机会过问太多，她打量着这处房间四周的景致，想了想挑了个比较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道：“这是什么地方？” 商离果然回答了镜宁的问题，不过这答案却让镜宁心中一跳：“这是我的房间。” 镜宁怔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待明白自己没听错之后，忍不住又提高了些声音问：“你让我住在这里？” 商离像是没料到镜宁反应如此之大，于是蹙眉道：“山洞里房间不多，没有机会给你挑剔，如果你想的话” 镜宁生怕商离将自己住在此处的权利给剥夺了，连忙改换了话题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我要在这里住上多久？事情结束之后你会放我回去？你不怕我泄露你的计划？” 商离面无表情：“你在关心你的对手？” 镜宁眨了眨眼，想了想仍是摇头道：“我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商离不打算给镜宁透露更多，转身便往屋外走去，只是走到了房门处才停下脚步，沉声开口道：“待会儿会有人来照顾你，不要离开这间房间。” 镜宁答应得十分迅速，仿佛丝毫没有要反抗的念头。然而商离却没有立即离开，只突然道：“我记得那天我也对你说了。” “什么？”镜宁不解。 商离回头道：“那天我让你不要去平姜城，不要闯祸。” 镜宁记起来了，那日商离听说了他们打算离开书院偷偷去平姜城的对话，离开之前曾经对她说过这话。那时候镜宁以为他不过是随口劝说，谁知道那其实是警告，警告镜宁不要参与平姜城的这件事情。 但最终这里还是让她搅了一把浑水。 就在这时候，房门外面来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满脸胡须，轮廓英朗，皮肤黑得发亮，乍一看身形有些眼熟。镜宁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应该就是之前在书院里面替商离偷书的那人，只不过现在他摘了面具换了身装扮。 那人来到商离身旁，低声对商离说了些什么，商离轻轻点了头，继而往镜宁这方一指，对那人道：“你在这里照顾她，她如果有什么要求，你” 镜宁听见这话，觉得自己被囚禁的待遇似乎不错，商离竟还派人对她专门照顾。 然而商离接着道：“她有什么要求，你都不必管，只要看着她不让她离开房间半步就够了。” 镜宁：“”她觉得自己在商离心中的可信度似乎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 先前那人连忙点头答应下来，他虽然块头极大，但神情却十分随和，看起来态度极好甚至显得有些老实。 商离将事情吩咐之后便回身看了镜宁一眼，接着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镜宁觉得商离最后那一眼是有些警告的意味在其中。 她紧盯着商离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山洞的拐角处，这才又回过头去，看向那个被商离留在此处的男子。看得出男子是魔界中人，她没有与魔界人交流的经验，轻咳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立在门口没有动弹，只微垂着眼应声道：“安年。” 镜宁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念了一遍，自记忆中搜寻了一圈却没有半点印象，便开口对那人说了些别的：“商离去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叫做安年的魔界男子没有开口，仿佛没有听到镜宁的问话。 镜宁锲而不舍，接着问道：“他去做的事情有危险吗？会不会受伤？” 安宁打定主意不回镜宁的话，镜宁又问了几句依然没有回应，便也不再白费力气，转而扭头去看房间里的摆设。 这处房间的摆设风格的确与商离在书院里的房间类似，同样简单得出奇，素雅得过分，只在房间内桌面上摆了个白玉的花瓶，却没有鲜花在其中。 镜宁低头把玩着那花瓶，唇角微微绷着，情绪并不焦躁，但也并不轻松。 事实上面对这突然的变故，面对这样身份的商离，镜宁至今仍有些无法回神，她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事实，但却又隐约觉得事情并非如此，觉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还掩藏着另一重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十九章 既然商离将自己留在房间里，又只有一个“不许离开房间”的要求，镜宁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在房中来回看了许久，看得出来商离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算短，所以魔界也不知多久就已经到了这里，她始终以为商离失踪，却没想到那人一直都在平姜城外的山谷当中。 安年先前听了商离的话，似乎是判断出了镜宁的性子，是以已经完全不敢再与镜宁有过多对话，怕自己不小心泄露了魔界的秘密。 如此倒是憋坏了镜宁，她不管说什么对方都不肯开口，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面唱着独角戏，不过多时也觉得无趣了。 无趣的镜宁将整个房间都看了一圈，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之处，最后只得回到桌前，把玩着桌上的瓷瓶道：“你说这个花瓶里插上一枝桃花会不会很好看？” 安年迟疑着没有答话，镜宁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摆手道：“你在怕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也是在故意引你说魔界的秘密？” 镜宁是用戏谑的口气说了这话，不过安年却的确是这般想的，所以就算镜宁这般玩笑，他依旧没有出声。 镜宁注意着对方的表情，知道自己是探听不到什么东西了，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干脆在旁边托腮坐了下来。 她现在只能希望复瑶和章玉两个人发现她不见之后，能够尽快发现她的失踪与商离有关。 当然此地如此刁钻，想要让复瑶和章玉找到这里，恐怕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镜宁又是一叹，无趣的现状让她失去了精神，干脆将两手枕在下颌，在桌前趴了下来。 其实她倒是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知为何她觉得商离对自己并无敌意，甚至更不可能伤到自己，所以她所关心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外面的局势。 ——只希望外面的情况不要到达无法控制的地步。 镜宁依然没有放弃，在一番毫无收获的搜寻之后，她休息片刻又接着在房间里找了起来，不时扭头与安年说话，安年依然不肯多透露半句，只是偶尔镜宁说了两句话会盯着安年发愣。 安年不习惯旁人的视线，几次被镜宁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镜宁抿唇笑了笑，连忙摆手移开视线，接着去翻房间的东西，并且翻得十分过分，原本干干净净的房间就这么被她翻得凌乱不堪，安年黑着脸几次想要开口阻止，却又被镜宁略带深意的眼神给看了回来。 好在再好的精力也有被消耗殆尽的时候，镜宁翻完了柜子又翻墙角的杂物，终于在角落里蹲了半晌之后，从杂物堆里抬起头来，歪着头对安年笑了笑。 那笑容似乎是某种卸下了浑身包袱的松懈，她蹲在地上笑了好几声，笑得安年面色古怪不知所措，这才重新站起身，全身放松地在桌前坐下，两只手枕在下颌上面，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不过多时便沉入了梦中。 ·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是过了多久，身侧传来了浅浅地窸窣声响，镜宁发觉自己已经不是趴在桌上，而是躺在了房间里那张松软宽敞的床上。 镜宁在床上仍有些不愿起来，毫无意识地在枕上蹭了蹭，这才想起来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然后她的动作骤然僵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所蹭的枕头应该是商离所枕过的，自己现在所睡的床也是商离所睡过的。 只要想到这个，镜宁就感觉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一张脸蓦地红了，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是什么反应才好。 那细微的声响还在耳边，镜宁从最初的僵直过后，终于微红着脸转过头去，这才发觉商离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房间当中，此时正坐在屋子里面低头看着书，那是一本十分古旧的书卷，书页泛黄没有封皮，不知其中究竟写着什么内容。 商离看书的模样是十分好看的，平日里的那些犀利锋芒全都被收敛了起来，微垂的眼睫在石室灯火之下被衬出了细碎的金色，在眼下投出一排浅影。他早已经换过了衣衫，如今穿着的是件玄色长袍，袍子应当不是这个时节的，裹在身上略显得宽大，不知是不是镜宁的错觉，她感觉不过才少见了一面，商离的脸色似乎比之前要苍白了许多。 是受伤了？ 镜宁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当即起身坐直了身子，仔细探看之下发现他的唇色果然泛着青白，眼底分明有着淡淡的倦意，却不知为何不肯入睡，只在这处坐着翻书。 想到这里镜宁又不禁无言，说起来将这房间唯一的一张床给占据的，不正是她么？ 她免不得好奇，她睡着的时候明明是在桌旁，怎么就到了床上？将她带去床上的，难道是商离？ 连忙将这些念头甩掉，镜宁下了床快步来到商离身旁道：“你伤在哪里了？” 镜宁还没能够靠近，商离便轻轻咳了两声，镜宁不知为何自他的身上看出了几分脆弱，这种脆弱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如今的商离身上的东西。 商离这副模样，倒是让镜宁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不再靠近了。 她沉吟片刻，又问：“是谁伤了你？”商离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以他如今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也完全不至于受伤才是，除非动手的人是某位帝君之类的人物。 然而她却没想到听了自己的问话，商离低着头，嘴角不经意勾起了点笑意。 镜宁深觉自己已经看不懂这人，对这没来由的笑有些莫名：“怎么了？” 商离的笑容转瞬即逝，让人觉得像是错觉，他恢复了寻常神色道：“你刚才说那话的语气，像是在讨债。” 镜宁忍不住觉得心虚，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否真的暴露了什么心思。不过在看到商离受伤脸色难看的时候，她心里面的确是有点气的。 她回头打量了一下这房间，房门是合上的，外面静悄悄地，像是那些魔兵守卫都已经被商离退走了，整个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人。 商离注意到镜宁的视线，却没有阻止她的打量，只道：“我以为你被关在这里，至少会闹上一阵。” “没什么好闹的，我就算闹了也没人会理我，白费力气而已。”镜宁在商离的面前坐下，目光直视着他，“况且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要是破坏了你的计划就不好了。” 商离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他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书，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与镜宁对视。 镜宁笑得眉眼弯弯，神色间甚至有些小小地得意，终于说出了这话，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捧着一颗失而复得的宝珠，本以为这颗珠子丢失了多年早已经蒙尘，但轻轻擦拭却发现珠子上面的尘埃落下，它依然是颗流光溢彩举世无双的宝珠。 商离静看着她的模样，没有说话。 镜宁知道他此时正在怀疑自己，毕竟她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要是她其实不过是试探，那么商离开口便相当于直接被自己套出了话来。 当然镜宁的确是有那么点套话的意思，不过见商离没有上当，她只能眨眼自己开口解释道：“你走之后我在房间里面翻了好久。” 商离点了点头：“看出来了，房间被你翻得很乱，我收拾房间还花了点时间。” 镜宁被他说得平白生出点歉疚来，她轻咳一声接着又道：“我也问了安年许多问题。” “我走的时候警告过安年，他应该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商离道。 镜宁笑得眼里晶晶亮亮的，显得十分高兴：“是啊，他的确什么都不敢说，不过那个人实在藏不住心事，我只要提到稍微紧要点的事情，他脸色立刻就变了，所以我就不断拿话去试探他，他在听到书院，叛徒，书信等几个字眼的时候都会显得很紧张，所以我忍不住想这是为什么。” 商离没有回应，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镜宁道：“所以我开始专门翻房间里的书信，很奇怪你在人界当中，魔界想要传讯给你必然会用到书信，但是我却一封完整的书信都没有找到，我只在角落的火盆里面看到了一些书信被烧毁后的角页。这里是魔界的地方，魔界的书信留着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为什么你要将它们烧毁？” “除非这些书信不能让魔界的人看见。”镜宁说到这里，这才抬手指了指角落道：“所以我仔细找了找，发现真正的魔界书信在角落的那个柜子里，我之前没注意所以才没发现它们，而被你烧毁的那些根本不是魔界传来的书信，而是” 她说着这话，将抬起的那只手递到了商离的面前，缓缓摊开掌心道：“而是神界的。” 她的掌心里面躺着一角还没有完全被烧毁的信纸，信纸已经被烧得黑了大半，却还有片地方稍稍完整干净，而在那片干净的信纸上面，烙着半个朱红的凤纹。 商离收敛了表情，似乎到这时候才终于认真了起来。 镜宁看清了他的神色变化，没指望商离发问，自行开口解释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天界重要书信上面才会有的标记，我曾经在我爹的房间里见过几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二十章 很早之前在听蘅方上神说起那道阵法时镜宁便觉得奇怪，为什么以蘅方上神的能力分明能够看出那阵法是有天界中人参与，却未曾细细追究，甚至不曾对旁人提起此事。 那时候她便觉得其中必有缘由，而这个缘由想来想去大概也不过那么几种，或许蘅方上神早已经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又或者他们认为此人根本不需要他们担心。 不管这缘由究竟是哪一个，都意味着天界对此早有准备。 而现在镜宁终于确定了蘅方上神的准备究竟是什么。 因为商离是天界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天界安插到魔界的棋子，看似在明处替魔界办事，却又在暗处窥探魔界的动向。 所以商离纵然发现她的行踪，却也只将她抓来此地，假意封住她的仙力，却不肯伤她半分。 镜宁先前正是因为想清楚此节，所以才终于放下心神。 她就知道商离不可能变，纵然是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商离依然是她所熟悉的商离，是那个站在阳光下的人。 只不过想到这里，镜宁又拧起了眉头：“是蘅方上神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当时你在天柱试炼上受伤就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镜宁一下子问了不少事情，商离面对她的疑惑却显得十分平静，他甚至忍不住挑眉笑了起来，笑容带这些自嘲：“为了去魔界当内应所以自毁仙体，我是疯了不成？” 镜宁怔了片刻，也觉得自己刚才这问题显得有些多余了，她顿了顿，连忙改口：“那你是什么时候” “我离开地府之后，有人告诉我魔界能有恢复我身体的办法，我便去试了。”商离说到这里沉默下来，半晌方道：“不过我在去魔界的中途遇上了个人。” “什么人？”镜宁问出了口。 商离没有正面回应镜宁的问题，只略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道：“若非这个人，我现在也许真的已经成为魔界的尊者了。” 想来那人对商离说了些什么话，所以改变了商离的想法。 纵然是时隔多年，听到商离说起当初的事情，镜宁依然觉得心绪难平。七百多年前的商离究竟是什么模样，再无人的记忆比镜宁更清晰，她甚至能够清楚的记得商离那时候笑容闪烁的每一抹光影，记得他唇角上翘的弧度，他眼睫垂下时柔软温和的样子，那个人该是满身阳光善良耐心的样子，而不该承受那些污秽的不堪的杀戮与血腥。 而当初那样的商离，竟然也会被逼到前往魔界，被逼到做出那样的抉择，这让镜宁时隔多年依然耿耿于怀。 看出商离并不想说出那人身份，镜宁这才道：“当初的天柱试炼，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肯将真相说出来，当初究竟是谁伤了你，破了你的仙体？” 商离默然，他的眼瞳漆黑而深沉，像是看不到底，他听着镜宁的问话，半晌后却扬眉露出了个轻描淡写的笑意：“我忘了。” 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却听得镜宁心中一沉。 商离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若有所思又似笑非笑地看着镜宁道：“你问这话的语气，看起来像是打算要替我报仇。” 镜宁微微一怔，有种心思被戳破的无措，片刻后又道：“我们同修一场，我替你报仇不对吗？” 商离没有立即应声，反倒是突然抬起了手。 镜宁因着商离的动作心头紧张了下，接着便见他缓缓掀起了衣袖，露出袖口下面手腕之上的一截红色勒痕，“替我先把最近的仇报了吧，这个地方是让真武的降魔索捆的。”他说着这话，接着又拨开漆黑长发，露出了耳后一个浅浅的带着血痕的伤口：“这里是蘅方干的，那老家伙明明知道我是谁，还故意下手那么狠，分明是故意想揍我。” 镜宁被这大逆不道的话给惊了一瞬，她惊的倒不是觉得蘅方上神的形象在别人的口中被拉低了一大截，而是说出这话的人竟然是商离。 看起来商离和蘅方上神有过一段十分不愉快的过去。 商离说完这话，见镜宁没有反应，于是侧过头笑了起来：“你不是要替我报仇吗？” 镜宁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从商离的语调里读出点含义来，于是迟疑着问道：“你是在故意捉弄我吗？” 商离：“” 镜宁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恍然道：“从之前我在你房间里被发现行踪，你就一直在故意捉弄我对吗？” 镜宁的重点在于商离这样的人竟然会故意捉弄人，而商离却因为镜宁的这番话竟稍露出了点不适应，不过如今的商离早非从前的少年，他早年便言行稳重，如今更胜从前，那点不自在的表情不过只在眼底掠过一瞬，甚至无法让镜宁看清。接着他道：“别说这个了，正好你已经猜到了，那我有些事要你替我去办。” 从明白了商离的身份，镜宁便觉得两人之间的那层隔阂仿佛消失了不少，她如今终于能够在商离的面前摆脱那些犹如有形的压力，所以听见商离这么说，她几乎是立即就点头道：“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制造一点意外。”商离指着镜宁，随后又指了指自己，“我要送你回书院，同时洗清我们两人的嫌疑，我魔界尊者的身份暂时不能被人发现，更不能让人知道那书是被我偷的，所以你需要说几句谎话。” 镜宁毫无为难之意，干脆地点头道：“说谎我拿手，你放心便是。” 商离顿了片刻，面无表情道：“也是。”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镜宁有些尴尬，她记起了七百多年前他们在书院里的日子，商离每次苦口婆心的相劝，让她好好修行少出去玩，镜宁总会乖乖答应下来，在商离的面前说得比什么都要好听，结果被放出禁闭室后扭头就撒丫子到处疯。 所以对于镜宁说谎的功夫有多厉害，大概没有人比商离更清楚。 镜宁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己申辩一句：“我是说这次帮你，我保证下次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乖乖待在书院我就绝不闯祸” 商离对于这句话的可信度不置可否，权当作没有听见，然后接着说起自己的计划。 · 当天傍晚，商离带着镜宁去了另一处山头。 这地方风景倒是不错，昏黄晚霞浸透山中树叶，山峦的起伏在远处静谧连绵。 山头上有个破旧的小庙，庙中的神像不知为何有些眼熟，镜宁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而这个神像为什么会这般眼熟，因为这神像上面的人是厌鸣。 镜宁记得之前章玉曾经对自己说过书院中众人的近况，厌鸣不知为何跑到了某处不知名的山头做起了小小山神，想来就是这个地方了。 虽然算来都应该被称为山神，但似厌鸣这样的普通山神与山岳正神却不同，品阶差了不止两级，以厌鸣的实力完全有机会走上更高的职位，却不知为何非要留在这里当个普通的山神。 不过这样的疑惑也只是一瞬，镜宁与厌鸣的相熟程度还不够她为此花上全部心思去思考。此时她双手被一条金色的锁链铐着，浑身仙力被封，脸色苍白看起来略有些狼狈，不过这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她对于自己的现状丝毫没有担忧，反倒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山神庙中某处蒲团上，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好奇问道：“这个是魔界的宝物？” “是魔界的，不过算不上宝物，用锋利一点的剑就能割开。”商离就站在她的旁边不远处，背倚着墙面站着，面容藏在阴影里。 “哦。”镜宁看了片刻便对这锁链失去了兴趣，于是抬头好奇地打量这座山神庙，视线从神像上掠过，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厌鸣这神像看起来还挺像回事的。”看着温厚和善，一点都没有他在书院里面凶神恶煞欺凌同修的样子。 商离道：“你该去看看英光的神像。” 镜宁来了兴致：“很丑吗？” 商离瞥她一眼：“你能想点好的吗？” 镜宁憋着笑没说话，到现在她仍是没有习惯这个改变以后的商离，他有时候说话会有些刻薄，不笑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有些阴郁骇人，但事实上却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伤人的事情。 两人交谈半晌，外面的天色也已经越来越暗，镜宁抬头看了看庙门外的情况，忍不住问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快了，我通知他们你被我抓到了这里，想要救人拿藏书阁的□□来换，书院总会派人来的。”说完这话，商离又回头看了镜宁一眼，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能不能收起这个表情，你现在被魔界抓了，你该表现得惊恐一点。” 镜宁不知道自己惊恐没有，不过方才商离突然弹她额头的动作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怕自己被看出了问题，连忙别过脸去，随口问道：“书院会来多少人？你应付得过来吗？” 商离摇头，看样子倒是不在意来人多少：“他们只要关心你的安慰，必然会带不少人前来救你。” 镜宁想了想道：“被抓这种事情太丢人了，还是少来几个人比较好。” 说话之间，外面已经传来了一阵破空声响，数道仙力轰然而至，直直罩于山头，将整座山神庙包围其间，漫山尘埃皆纷扬而起，剑意滔天。 “来了。”镜宁定了定神，连忙坐回蒲团之上，而商离亦直起身子，缓缓戴上手中白色面具，拂袖往门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二一章 商离如今的身份是捉走镜宁的魔界尊者，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容颜，再加上身形被黑袍罩住，只要再将声线伪装，便没有人能够将他认出。 镜宁不好跟他表现得太过熟悉，在走出破庙的路上就已经调整了神情，正如她所说的，对于演戏和说谎她总是十分拿手的，毕竟此前她已经有了数百年的闯祸经历，装傻充愣假装无辜的事情她做得并不会少。 蘅方上神是知道商离的身份的，所以想来他也该知道镜宁并不是真的被抓走了，更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镜宁才想着会来这里“救她”的，应当也不过只有章玉和复瑶两人而已。 不过等到了外面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破庙外面那黑压压的人群看得镜宁险些背过气去。 不过是丢了个人，书院竟然派出了数十名弟子前来救人？？ 镜宁顿时生无可恋，怎么也想不到这次自己为了配合商离，竟然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结结实实丢一回脸，她甚至怀疑蘅方上神是早知如此所以故意派这么多人过来看笑话。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看了商离一眼，商离虽然戴着面具遮了整张脸，但镜宁与他相隔极近，仍然能看清他微微挑起的眼尾。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镜宁根据自己多年观察商离的经验，猜测对方此时心里定也在骂着蘅方上神。 这才不过一两天的时间，镜宁对于书院里那位老好人看似谁都能欺负似地蘅方上神整个印象都有了改观。 就在她心里面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那头破庙外的人们已经沉默着靠近了过来，将商离和镜宁团团包围其间。 书院弟子们实力皆是不弱，镜宁心中清楚，就算商离再强，要在众弟子的围攻之下脱身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镜宁心中有些替商离担心起来，不过余光瞥见商离神情自若，提起的心好像又稍微放下了些。 也不知道是商离当真是胸有成竹还是演技太好。 经过这会儿功夫，书院弟子们也都显得有些不耐了，最先走出来的是英光，蘅方上神没有亲自到来，商离这时候还罩着面具装魔界尊者，弟子们当中身份最高的就是英光，此时出来说话的自然就成了英光。 先是上下打量了戴着面具的商离一番，英光面容上似笑非笑，继而将视线转向了镜宁，作势关切道：“镜宁，你可有受伤？” 镜宁早从刚才见到众人开始就认真演了起来，这会儿听见英光的问话，连忙做出了隐忍又焦急的模样，咬唇摇了摇头，迟疑着好像欲言又止。 英光见状眸光微微闪烁，接着又道：“商离呢，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说好的是一个条件换一个人，你们天界该不会还想食言？”此时作魔界尊者打扮的商离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英光睨了商离一眼，后方的英光似是忍了许久，这时候终于脱口讥讽道：“魔界手段如此歹毒，也配数落天界？” 商离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阴沉森寒，眼神刻薄地往章玉瞥去，阴阳怪气的模样活脱脱便是个令人厌憎的魔类形象。 镜宁在旁边看着他们针锋相对，就如看一场大戏，心里面觉得新奇有意思，却还得憋着一张脸做出苦大仇深的模样，强行压抑着想要为商离鼓掌喝彩的冲动。若非亲眼见着商离戴上那面具，或许连镜宁都以为这是商离中途换了个人。 然而英光却不对商离多予理会，商离的伪装做得极好，就连与他最为相熟的英光也没能看出端倪，英光只向镜宁道：“我要听你说，镜宁，商离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镜宁早已经将回答烂熟于心，听见英光问话立即就将事先与商离商量好的答案说了出来，她作出了挣扎的模样，指着后方的破庙急促道：“商离还在里面，他受了点伤，现在还在昏迷，这群魔类夺了他身上的令牌” 镜宁在这边胡编乱造，不过其他人却都信以为真，英光更是沉着脸道：“难怪那盗书贼能够自由出入书院，原来尊者早就已经拿走了令牌。” “”镜宁有些想谢谢英光帮他们圆了说法。 如此倒是不需要再多作唇舌了，镜宁松了口气，又看了看商离，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脱身。 商离面对书院众人有如实质的敌意却是毫无动摇，甚至声音里稍带了笑意，只淡然的说出自己的条件：“我要的东西呢？” 那头英光章玉等人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地低声交谈两句，迟疑间总算是见英光掌中金光闪烁，接着出现了一方墨色的砚台。 镜宁微微一怔，很快认出了那方砚台，那是她从前经常在蘅方上神书房见到的东西，蘅方上神平时常用那东西，放在那里也从来没有人动过，直到此时镜宁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个让人争抢的宝物。 不知道商离究竟要那方砚台作何用处，以商离和蘅方上神之间的关系，他若是想要拿到砚台必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如今搞出这么大一出戏，还花了这么大功夫，自然是为了做给旁人去看，而要看这出戏的人究竟是谁，自然是不必多言。 镜宁于是也认真做戏，装出了惊讶的模样看着商离。 商离见到了砚台，认真盯了片刻才颔首道：“不错，看来你们还没有蠢到用假货来骗我。” 英光没应他这句话，只沉着脸色道：“现在可以将人放了么？” 商离上前要拿那方砚台，英光却微退半步挑眉往镜宁看去：“先放人。” 其他人皆戒备着商离的动作，仿佛只要他稍有不对，便将立即出手。商离于是冷笑一声，回身来到了镜宁的面前抬起手来。指尖的光芒蕴入镜宁眉心，镜宁感觉体内的禁制很快被打破，仙力自被封禁处源源不断流散而出，立即便充盈了全身。 在禁制被解开的同时，镜宁睁眸与商离对视，商离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镜宁却分明见到商离对她悄然做了个眼色。 镜宁强压下自己将要上翘的唇角，觉得刚才商离必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眼神不像是打眼色的样子，换了书院里面任何一个小姑娘，都足以让人脸红心跳。 商离松开了镜宁身上的镣铐，镜宁还没来得有所动作，就被旁边冲过来的章玉拉到了身后，与商离划开了距离。 复瑶也正站在章玉的旁边，见镜宁被放出来，连忙将她打量一遍，小声问道：“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为难你？” 镜宁倒是丝毫不担心自己，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商离。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她所料，确认她安全之后，其余人就与商离交手起来，其中自然以英光功力最为高深，与商离战得难解难分。 镜宁不好出手，只得远远在旁看着，商离所用的术法并非自书院学到的那套，镜宁惊讶的发现他使用的竟然是魔界的咒术，一身魔功与四周众人抗衡，虽然要与数十名高手相争看来仍是有些勉强，但实力必然是凌驾于任何一人之上。 这让镜宁不由暗自心惊，商离究竟是何时习得的魔界功法？为何他能够同时身兼魔力与仙力？ 这个事实实在是太过离奇，不过镜宁没有机会惊异太久，两方的战斗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十分迅速，在众人所以为之中，魔界尊者在交手之下寡不敌众，终于狼狈冲出人群带着那方砚台逃离此地。 而眼见着商离毫发无伤的离开，镜宁终于悄然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完，英光就立即拂袖到了她的面前，立即问道：“那人走得太快，怕是调虎离山，暂时不用追了，你先告诉我商离在哪里？” 镜宁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在她之前和商离的计划当中，书院来的人不会太多，所以他们还有许多时间和众人周旋，商离将镜宁放走之后，镜宁会稍稍拖一些时间再带着众人去破庙后方寻找商离，但现在显然不行，不知是否该怪商离七百多年前脾气太温和待人太好，所以众人看起来都十分关切商离的安危，这时候全都瞪着眼看着镜宁，等着她带他们去寻人。 镜宁眨了眨眼睛，远远看着刚才商离消失的方向，心里面有些苦涩。 商离才刚经过那么一番战斗，哪里有空伪装，恐怕这时候带人过去，那边还是空无一人。 然而面对这么多人的视线，镜宁显然没有机会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她犹豫了一阵，尽量做出体力不支的样子，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商离他” “在哪？”英光皱眉打断镜宁的话，显然没给她拖延时间的机会。 “”镜宁目光往破庙后方瞥了一眼，心想着还要怎么替商离争取点时间，然而英光却已经注意到了镜宁的视线，当即道：“商离还在庙里？” 镜宁轻咳一声，支吾着点了点头，刚打算再说一句“但是”，那边英光已经转身朝着破庙赶了过去，而同时赶去的还有厌鸣长锦等人，众人担忧着商离的安危仿佛连片刻都不肯再耽误。 镜宁到此时才深觉原来这群人不是为了救自己来的，是为救商离才来得这么整整齐齐的。 “怎么了？”众人都已经赶过去了，复瑶还守在镜宁身旁，看她神色有异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镜宁苦笑着揉了揉眉角，十分担心一会儿众人要发现庙里没人会发生什么，她随口搪塞复瑶两句，连忙跟着众人朝着破庙里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二二章 直到一行人回到书院，镜宁仍是没能够完全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商离的速度能够如此的快，她见众人进了破庙便连忙赶去，却没想到商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已经到了庙中，且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与刚才那邪肆张扬的魔界尊者判若两人。 大概除了早就知晓真相的镜宁，任谁都不会将他们想到一起去。 商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旁人以为他受了重伤，是以人们也没有让他解释太多，匆匆忙忙就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倒是镜宁因为看起来没什么事，被人叫着问了不少东西，镜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随口糊弄着就这么将事情给揭了过去。 等回到自己房间已是许久之后，因为担心镜宁的事情，复瑶和章玉都没有离开，随着镜宁一道去了住处，两个人一左一右将镜宁围在了中间。 镜宁无奈笑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章玉摇了摇头没出声，不过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还是复瑶开口道：“我知道你刚才跟他们没有说实话，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镜宁早知复瑶和章玉必会起疑，但想要将这件事情解释过去却实属不易，她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两个人便一人一句的又接着问了起来：“我记得昨天我们还在想那块玉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们调查了所有人，却还剩下商离的玉牌没有查清楚，所以昨夜你是查商离的玉牌去了，对么？” 这话镜宁没有办法否认，到最后只得点了点头。 章玉又道：“所以你查出来了？商离的玉牌究竟有没有问题？” 镜宁回忆片刻，应道：“没有，复瑶你再仔细找找，或许你的玉牌是掉到了别的地方。”她这话倒并不是在说谎，之前商离也曾经说过，他的那块玉牌是另找蘅方上神要的，所以根本不是复瑶的玉牌，他们后来能够怀疑到商离的头上也实在是误打误撞。 听镜宁这么说章玉似乎是放心了些，搡了旁边的复瑶一把才笑道：“我说吧，商离怎么可能和魔界搭上关系，复瑶还不相信。” 复瑶拧着眉头，并未如章玉般彻底放下心来，自顾自又道：“可是商离这次真的很奇怪不是吗？商离的实力当初我们在云罗湖边上都见过的，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被魔界给抓去？还被夺走了令牌？镜宁你是和他一起被抓去的，你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镜宁怎么敢将此事详细说出来，就算是胡编乱造也十分容易露馅，复瑶并非章玉，心思可要比章玉缜密许多，是以她只得敷衍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魔尊闯进书院，我不敌他被打伤昏迷过去，等醒来之后没多久就被你们救了。” 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问题，章玉和复瑶再问不出别的什么，又关切着镜宁的身体，很快便离开了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然而刚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镜宁自然是休息不了的，只等到章玉和复瑶都走得不见了踪影，镜宁才扭头往窗外望去，她的房间所正对着的，正是商离的屋子。 当初她特地早早地来到书院抢占这个屋子，就是因为猜测商离一定会选择对面那间屋子。 复瑶曾经问过镜宁，问她为何会知晓商离的选择，镜宁当时没有回答，但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 在镜宁看来，商离是个念旧的人，七百多年前他在书院便是住在这处地方，她当初时常经过这里，每次都能够看见院中那株常开不败的桃花，看桃花枝掩映下商离的身影。 如若商离还是那个念旧的人，如若他还没有改变太多，他必然会回到这里。 而事实证明镜宁的猜测并没有错，纵然性情看来改变了许多，但商离依然还是从前的那个商离。 不过才分开不过半日的时间，镜宁就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商离了。 · 镜宁敲开商离房门的时候，商离似乎刚脱下外衫打算休息，身上的衣裳在夜色里显得单薄，眉眼看来有几分冷淡，但自从知晓商离那魔界尊者的身份不过是装出来的之后，镜宁便已经不再将商离的冷淡当做一回事，只将那当做另一层的伪装。 商离大概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镜宁，与门外的人对视片刻后才别过视线问道：“有事？” 镜宁点了点头，想要进屋却又忽地止住脚步，看了看房中的桌椅道：“我能进来吗？” 这就是故意为之了，商离哪里会不知道镜宁的心思，他却没有戳破，点头道：“进来吧。” 镜宁立即扬起笑意，跟着进了屋子合上房门，在桌旁乖乖坐下来才托着腮再度开口：“今天不少人问我之前被抓的时候发生的事，要骗过他们得花些功夫，他们好像对你还是有点怀疑。” 商离沉吟片刻就明白了过来：“你说章玉和复瑶？” 镜宁再次点头。 商离应下一声，却并不如何在意，倒是镜宁十分担心，想了想又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商离原本正在收拾东西，听见镜宁这话，便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好像比我还在意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真正的魔界卧底。” “因为我之前帮你说谎了。”镜宁说得煞有介事头头是道，表情也是认真无比，“我们两个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的身份要是被人发现了，那我也得被牵连，所以我有必要帮你。” 这话说得倒是没有破绽，镜宁觉得这么说出来，商离应当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帮助了，于是抬眸观察着商离的神色。 而果然如镜宁所料，商离听见这话之后的确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也没有要主动透露什么的意思，镜宁等了片刻，只得自己出声问道：“所以你接下来做些什么？你把蘅方上神的砚台交给魔界之后，那边是不是更加信任你了？那砚台究竟有什么用？” “不知道。”商离摇头，“这件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要，而蘅方上神愿意给。” 镜宁听他终于开口，接着又问：“那你接下来会有危险吗？” “会。” 镜宁神色一凛，当即道：“怎么了？” 商离对着桌面某个东西轻轻挑眉道：“过两天就是蘅方上神准备好的试炼，我这阵子忙着魔界的事情没有功夫去看书，要是没有通过试炼，被罚倒是小事，没了面子是大事。” “” 镜宁这回结结实实给怔住，回神之后连忙往桌上看去，这才注意到商离的桌上正摆着厚厚的一册书卷，她连忙拿起来翻看，内中竟然是蘅方上神对于天界与魔界阵法的讲解，这阵法演变从古到今横跨数十万年的时间，其中还分了五个大阶段数十个小的改进，可谓是详细无比，镜宁几乎只看了片刻就眼花缭乱起来，她连忙将书册合上，抬头去看商离，垂死挣扎道：“过几日的试炼不会是要考这个吧？” “就是这个。”商离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希望。 镜宁最后挣扎一番：“应该是现场试炼吧？” 商离噙着笑意摇头道：“不，笔试。” 镜宁一腔要为商离抛头颅洒热血帮他争当天界最好卧底的热血霎时凉了，她低头看着那册沉重无比的书卷，终于不得不认清了现实，在做别的事情之前，她先得应付好蘅方上神的试炼。 在整个云罗书院，没有人不怕蘅方上神的试炼，试炼的种类有许多，而方式也不少，但不管如何，没有通过试炼的人都将会遭受到最惨痛的惩罚，这样的惩罚远远不是打扫云罗湖和变成乌龟在太初堂罚站所能够比的，所以没有人敢拿试炼的成绩开玩笑，就连镜宁这种把闯祸当饭吃的人也不敢轻易忽视。 镜宁几乎是在商离眼皮底下立即蔫了下来，趴在桌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喃喃着道：“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个事情？蘅方上神是什么时候说的？” “在你去平姜城闯祸的第二天，你被关禁闭的时候。”商离看着她的模样，似乎有些想笑，却又压着唇角没有笑出来。 镜宁揉了揉脑袋，觉得当真有几分天要塌了的模样，看见她这副样子，商离好心地提醒道：“好了，所以想别管什么魔界了，你快回去看书吧。” “我只要看书就犯困，这毛病跟了我一千多年了，最近困得更厉害了。”镜宁苦恼地道。 商离毫不留情拆穿道：“你只是不想看书而已。” 镜宁连争辩的力气都没了，悻悻然站起身，原本兴冲冲赶来，这会儿却换成了一脸的黯然，她知道商离应该也没空再应付自己，于是转身便要告辞，谁知道还没出声，身后的商离便将她唤住道：“你把这本书拿走吧。” 镜宁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厚册子。 商离道：“我记了不少东西，应该都是到时候蘅方上神试炼上面能用到的，你看了这个到时候可能会答得比较容易。” 镜宁终于反应了过来，指着那册子，想到书上的字全是商离一笔一划亲自写上去，想到这书是商离的东西，于是心中难免有些迟疑，像是没料到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你说，这个给我？” 商离倒是面色平静毫无异样，像是只做了个普通的决定：“不想要？” 镜宁连忙摇头，怕商离临时反悔，用最快的速度抱起了那本册子，紧紧护在怀中道：“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不等商离开口，干脆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不过片刻便一阵风似地飘回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二三章 第二日是书院休息的日子, 镜宁难得没有约着章玉和复瑶四处去玩, 反而待在房间里面认真看起了书册。 章玉和复瑶敲门进来的时候见着镜宁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等回头打量了下四周才终于迟疑着走进去。 镜宁看书看得头晕眼花,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们来了？” “嗯”章玉干笑两声，有些不敢认这个镜宁, 他走上前来好奇地看着桌上那本极厚的书册, 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东西？” 他说着就要拿起那本书，却没想到镜宁竟先一步将那本书合上捧进了怀里，迟疑片刻才将那书递给章玉道：“小心点, 别碰坏了。” 章玉狐疑接过那书，没明白一本书怎会让镜宁如此宝贝, 他低头将那书翻看片刻, 却没看出什么玄机来：“这是什么书？阵法？这些东西有几个人会看？你研究阵法做什么？”他说着又看到了书页上面一行笔迹, 有些惊讶地道：“这字好像不是你的吧？这不是你的书？” 镜宁眯着眼笑了起来, 点点头看了窗外一眼才道：“自然不是我的书，是商离的。” 这话换来了章玉和复瑶惊讶无比的眼神, 两个人皆知道镜宁对商离的心思，却没有想到这进展会如此迅速。 镜宁慢吞吞从章玉手里把书拿了回来, 眨眼笑道：“这不是书，是商离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章玉被镜宁正经说这话的表情吓得浑身恶寒。 倒是复瑶赶紧在旁边坐了下来, 凑近了镜宁低声道：“你怎么做到的！你们什么时候走那么近了？他竟然还送你东西了？” 镜宁觉得如今最首要的问题倒不是自己和商离之间的关系, 当然她也没有办法向两人解释太多, 但如今最紧要的问题是，章玉和复瑶明显是不知道试炼这回事的，否则他们也不会见到她看书而毫无反应。 正如商离所说，那天他们都被拉到后山关了禁闭，不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所以在镜宁带着神秘的笑意将蘅方上神的试炼一事告诉两人的时候，她如愿看到了两人惊慌失措惊叫的画面。 ——跟她昨夜听见消息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因为前段时间耽误得太多，镜宁三人此后便只得将更多的心思花在试炼上面，在试炼开始之前拼命熬夜看了两天的书，凭借着商离的注解帮助，总算是成功应付过了试炼。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试炼整个书院当中，竟有好几个人没有通过，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英光和长锦等人。 这是平常从来不会有的事情，书院谁都知道无法通过测试会是什么下场，旁人就算是拼了全力也得好好完成测试，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问题，却没想到这次竟有如此多的人没能够通过试炼。 也是后来蘅方上神在太初堂中无奈摇头的时候，镜宁才知道他们这次没能够通过试炼，是因为职位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繁忙，特别是地位最高的英光，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再要完成书院中的修行，想要通过试炼实在是精力不够太过勉强。 这群没有通过试炼的人，被蘅方上神安排去了天兵营，须得当做天兵天将们的陪练，过上三日才能够回来。 而这陪练究竟挨多少次揍，那就是看缘分的事情了。 听见这惩罚之后，镜宁暗自庆幸自己通过了试炼，否则她当年闯祸许多树敌无数，被扔到军营去，想揍她的人恐怕是要排队。 这次试炼成绩最好的人是商离，虽然前面商离身上也发生了不少事，又是旧伤复发又是绑架，因此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但谁也不会怀疑商离第一的位置，自从千年前他们一同进入云罗书院，商离在大小的试炼当中便始终是第一，这其中包括了书卷上的第一和动手时的第一，只要是见过商离出手的人，都知晓他的实力。 而这次镜宁三人能够好端端完成试炼，也是多亏了有商离的那本书册。 所以在试炼结束之后，复瑶提出他们应该去找商离好好道个谢。 这个答案自然得到了镜宁的赞同，这几日来镜宁都没有机会与商离相处，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然而三人敲了商离的房门，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商离并不在房中。 莫说是镜宁，就是章玉和复瑶也觉得奇怪，三人定在商离的房门前，复瑶偏过头去看镜宁，疑惑着喃喃道：“奇怪，今早也没见商离从房间里出来，他怎么会不在？难道说他从昨夜就没有在房间里？” 镜宁心里突地一跳，对于商离的行踪虽不甚清楚，但也知道这事不能让旁人知晓，于是摇头道：“商离纵然如何也不可能偷溜出书院，我想他应该是在书院里面什么地方待着，不然我去找找他吧？” “你知道他在哪？”章玉有些惊讶。 镜宁轻抿着唇想了想：“也许真的知道。” 复瑶和章玉交换了视线，两人都笑了起来：“那好，你找到他记得帮我们对他道个谢，我们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镜宁点点头没多说，等到两个人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镜宁回身朝着后山走去，不多时就攀上了半山腰的凉亭。凉亭当中的石桌旁坐着个人，山风撩动着他的衣摆，显得他身形瘦削，也将他隔绝在山水之外。 镜宁尚在山道这头，看着那身影禁不住微微一怔。 她本不过是为了让复瑶二人消除戒备，所以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商离。 镜宁记得那天她在商离的房间查探玉牌的事情，结果却正好碰见了安年闯入书院偷取藏书阁的书籍，那时候商离突然将她迷晕，便是把她带到了这处山腰的凉亭之中。后山素来少有人来，这处凉亭更是隐蔽，但见商离如此熟悉，想来应是常来才是。 这么想着，镜宁缓步行至凉亭之畔，正想着不知要如何与商离招呼，却突然发觉对方的身形竟是微微一晃。 见到这番情形，镜宁连细想的时间也没了，她心底倏地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进了凉亭，几步来到商离的身旁，待看清商离的模样，才发现他此时正煞白着脸色，额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看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模样。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镜宁就想到了七百多年前商离被从天柱试炼中接出来，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样子。那时候巨大的恐惧笼罩了镜宁的全身，这是镜宁第二次见到商离如此虚弱的模样，那些不好的回忆将她的心牢牢攥紧，她不敢有再多犹豫，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管不顾的扶住了商离的肩膀。 商离此时的情形的确不好，他身子很轻，好似没了本来该有的重量，就这么轻飘飘地靠在了镜宁的身上。 镜宁何曾与商离如此接触过，当即被惊得浑身僵住，刹那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动作，只任由商离靠着，感觉到他的呼吸微微滚烫，落在她的肩颈处，那片皮肤仿佛被火燎一般。 究竟是怎么回事？ 镜宁用最快的时间冷静了下来，但被商离所触碰的皮肤依旧是滚烫的，她低头去看商离的模样，发觉对方正紧闭着眼睛眉峰微蹙，也不知究竟是清醒还是昏迷，她不敢有旁的动作，只得低声轻唤道：“商离？” 明明前两日还是好好地，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知是否感觉到了镜宁的慌乱，商离半靠着镜宁，虽未曾睁眼，半晌后却终于声音低弱沙哑地应了一声。 镜宁不敢浪费时间，急促道：“你怎么了？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商离自方才应了那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似乎刚才那声已是勉强，再分不出更多心力来与镜宁作回应。镜宁也能看出如今商离实在虚弱，他还撑着没有失去意识已经是奇迹，镜宁心急却不得要领，脑子里晃过几个念头，最后终于想到了某个存在。 “蘅方上神，我去找蘅方上神！他一定知道要怎么帮你！” 镜宁这般想着，也就说了出来，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也是为了能够让商离知晓，但她才刚说完这话打算要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商离却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看出了商离不愿自己去寻蘅方上神，镜宁看着商离面无血色的面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惊慌失措成这样过，她茫然道：“你不愿让蘅方上神知道？” 商离也没有回答镜宁的话，但紧紧拧着的眉心却微微松开了些。 镜宁知道自己猜对了商离的意思，但她却并未就此放松心神，反而更加担忧起来。 就在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靠在她身上的人突然抬起了手。 镜宁能够感觉到商离的指尖比常人更加冰冷的温度，他的手轻轻环过她的脖颈，将她圈在了怀中。 属于商离的气息瞬间萦绕鼻端，商离的怀抱轻得像是没有实质，镜宁于一片担忧与惊惶中骤然安定下来，感觉自己仿佛拥抱了整片天空的云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二四章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山间的虫鸣鸟叫响在远处, 悠然如同每个天空澄澈的午后。 镜宁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愣在原地，怕商离身体不是勒疼了对方, 又怕用力太轻让人跌倒, 他们就这样在亭中待到了日头的方向都已经西斜, 镜宁感觉自己的肩头都已经发酸，怀中的人终于微微动了动, 抬起头来。 思绪乱飞不知究竟去了何处的镜宁在这时候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商离已经睁开了眸子，一双深黑的眸子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她。 镜宁一颗心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控制不住地突突直跳，当即松开了手, 叫自己与商离拉开了些许距离。 商离的面色变得更加古怪。 镜宁知晓自己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欲盖弥彰，于是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用言语补救道：“你先前的样子吓到我了, 究竟怎么了？” 商离低下头去, 捂着胸口半晌不语, 镜宁瞧着他纤长的眼睫，半晌才见他吐出一口暗色的血来。镜宁连忙上前便要再问, 商离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她发问之前用略带喑哑的声音道：“无事, 旧伤而已。” 镜宁反应过来，立即问道：“是当初天柱试炼留下的旧伤？” 如今距离当初的天柱试炼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年, 不论是什么旧伤都不该留下如此长的时间才是, 但不知为何, 镜宁心中却仿佛有什么在提醒着她，商离如今的状况与七百多年前的事情必然有什么联系。 而她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商离沉默片刻终于道：“算是吧。” 镜宁明白了过来，果然与当初的事情有联系。 所以说这么长的时间以来，难道商离始终在被这旧伤所苦？ 那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商离没有给镜宁想太多的时间，他方才看来虚弱，这时候总算稍稍恢复了些许，精力虽仍有些不济，但至少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虚弱，甚至已经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镜宁担忧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此时的模样摇摇欲坠，但他本人却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纵然虚弱得像是立即要倒下，依然保持着该有的风度，维持着平日的模样道：“这次多谢你了。” 商离从前总是十分温和的，但自从这次云罗书院重新开山之后，他在旁人的印象中便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形象，与温和两个字半点也挨不上边，若当真要说起来，也该是满身的冷淡与煞气。 所以镜宁实在想不到，今日他能够收获商离这么一道温柔又和气的道谢。 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商离，如今这样，反倒让人有些不习惯了。镜宁是怔了片刻才作出的回应：“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你用不着跟我道谢的。” 商离但笑不言，镜宁见他要下山，立即又问道：“你这么回去没问题吗？” “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商离这话没能让镜宁安心，反倒更加担心了几分，这么说来果然如他所料商离这数百年来始终在受这旧伤折磨。 镜宁蹙眉问道：“这旧伤没有治愈的办法吗？” 商离脚步微顿，回头道：“想要得到点东西，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还有什么好苛求的？” 商离话中有话，镜宁听得明白却不知究竟发生过何事，无奈也只得看着他转身回屋，徒留个背影让她心生惦记。 · 此事在云罗书院的日子里也算得上是足以让镜宁难以忘怀，然而却也改变不了太多现状，正如商离所说，他对那旧伤复发的状况果真已经十分熟悉，不过第二天见面，他便已经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甚至连半点虚弱也看不出来，若非那日镜宁亲眼见着商离倒在自己的怀中冷汗涔涔的模样，她几乎也不会觉得商离有任何不同。 而云罗书院的其他弟子们自然也没有看出任何异状。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大半个月，镜宁时常还会记起商离当初在那凉亭中的模样，而每次记挂的时候，镜宁就忍不住会想到更多的东西。 那旧伤究竟多久复发一次？每次复发都这么痛苦吗？他是不是每次旧伤复发的时候都会独自躲起来硬撑过去？ 如此多想了几次，镜宁便无法再冷静的看待这件事了，她时常会去后山的凉亭处，看看运气能不能碰到商离，结果整整大半个月她也没有再见到那人来到这里，这好歹证明了商离的旧伤应该有大半个月没有再发作，镜宁也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弟子们回到云罗书院修行的日子并不算长，一旦学完阵法，他们便又将面临分离，镜宁知道他们相聚的日子也不会太长，等到将来几个月之后他们离开书院，不管是商离还是章玉或者复瑶，她都没有那么多机会再与他们相见。 所以这一段时间，镜宁总是格外珍惜。 半个多月的时间，蘅方上神已经将阵法的起源从上古时期讲到了如今，从混沌初开讲到了后来的人魔天三界，如此讲完之后，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修行一些简单的数术阵法，这些阵法他们早年学过不少，但却不过是连带着剑法与咒法一道讲的，如今他们钻研阵法，却与从前的侧重完全不同。 所以在学了几日过后，蘅方上神觉得他们须得将阵法用在实战之中方可得到提升，于是主动找到了天兵营，想要与他们商量着来点训练。 蘅方上神找天兵营可谓是找得十分凑巧，天兵营如今轮值的元帅正是四圣真君中的天猷元帅，天猷元帅与蘅方上神交好，又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听见蘅方上神这么说，立即想到近来天兵营也正要开始训练，于是想来想去干脆决定在天兵营和云罗书院之间举行一场比试，两方各自派人出战，如此循环淘汰比试，看看最后的胜者究竟是谁。 天猷元帅这么一说，正好中了蘅方上神的下怀，两个人商量了半日，就这么高高兴兴的将事情给定了下来，而至于书院的弟子们和天兵营的神兵们，听见这个消息，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天兵营的神兵神将都是历年来在神魔交界处进行过厮杀的老兵，其实力绝对让人不可小觑，却下手狠辣绝无放水一说，跟他们打架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在拼命。 而云罗书院的弟子们虽然很少有人经历过什么太大的场面，也没什么跟人厮杀的机会，但却也都是蘅方上神所教出来的得意门生，身份地位自不一般，大多也天赋异禀，想要在他们面前获得胜利，也绝非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这场比试，注定两边的人都不会高兴。 当然他们就算再不高兴也没有用，因为这件事情是天猷元帅和蘅方上神说了作数。 于是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蘅方上神就带着和乐的笑容替他们做好了决定，然后分别替他们安排了队友。 ——这场比试是两人同队的，因为这次书院出手的规矩是学以致用，只能用阵法对抗天兵营的神兵，所以他们需得两人一队结阵相抗。 镜宁对于这种比试自然也是没有兴趣的，因为她从前树敌太多，太过招摇，碰上和天兵营动手，想揍她的人定不会少。 但很快蘅方上神便让她改变了对于这场比试的看法，因为同她一组的队友不是别人，正是商离。 听见自己的名字和商离的名字出现在一起的时候，镜宁投给了蘅方上神一个万分热烈的眼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二五章 在与天兵营比试之前, 云罗书院的弟子们有三日的时间可以培养队友之间的相互默契, 毕竟结阵是两个人的事情，并非说要动手立即就能够配合得起来。 所以接下来的三日时间, 蘅方上神交给了他们自己来安排。 镜宁当时只听见了自己和商离在一组的消息, 就再也听不进其他的事情, 所以她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章玉和复瑶被分到了一组，章玉这时候也正高高兴兴的打算和复瑶一起练习阵法。 开始修炼的第一天, 章玉早早来大门外等着复瑶, 镜宁也早早收拾好了衣着站在门口，两人聊了不过片刻复瑶就走了出来。章玉当即抛下镜宁，牵着复瑶往外面走, 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对镜宁眨了眨眼，小声道：“好机会, 你赶快去拿下你的商离吧。” 这点自然不用章玉提醒, 镜宁同样比了个眼色, 挑眉笑了起来。 等到章玉和复瑶两人离开, 镜宁才收回视线，来到了商离紧闭的房门前。 两人的房间相距不远, 镜宁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到，不是因为紧张害怕, 而是在想着待会儿见面了应该先说些什么话才好给对方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自从那日镜宁在后山遇上了商离，看他被旧伤折磨的样子, 两人就没有再好好交谈过, 之后就算是在太初堂里或是在这院中碰面, 商离也都没有主动说些什么，镜宁猜想他该是有些在意那日的事情，所以也不想主动挑起话题，这么拖着就拖到了今日。 镜宁决定暂且当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就这么和对方打招呼。 就在她刚做好决定的时候，脚步声突然传来，面前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商离就站在房门之前，一手扶着门框，看着门外的镜宁。 镜宁微微抬眸，照着刚才所想的那般，咧出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笑容，对着商离道：“早啊。” 商离顿了片刻，也同样露出个笑容道：“早。” 镜宁被他这个过于灿烂的笑容迷了眼，心里面暗叹了自己无用，却又忍不住沉迷了片刻，这才道：“我是来找你去练阵法的，我们两个被分到了一起，过几天要和天兵营那群家伙比试你知道的吧？” 虽然明知道商离应该不会不知道此事，但镜宁在商离的面前总是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好在商离没让她紧张太久，很快便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分组是我做的。” 这回镜宁是真的没有料到，她原本已经在心里把将自己和商离分在一起的蘅方上神夸了千遍万遍，却万万想不到真正分组的就是商离本人，她愣了一瞬道：“什么？” 商离心情似乎不错，耐心应道：“蘅方才没那么有空，分组的事情是他托我做的，把我们两个人分到一起也是我的主意。” “那” 镜宁还在猜测着商离这样做的意义，商离已经自己说了出来：“书院里只有你知道我的底细，跟你一组我若是有什么行动也该方便许多。” 听见了商离这番解释，镜宁刚刚才升到天上去的心情霎时就跌了下来，跌成了四分五裂的形状。 不过这并没有真的让她消沉下来，毕竟天底下也总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如今她和商离能够被分到一起已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至于这馅饼究竟是为何掉下来那已经不是十分重要了。 镜宁盯着商离看了半晌，低声问道：“所以这几日你是有什么计划吗？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商离闻言有些失笑：“你好像从之前知道我的身份起就一直很想帮忙。” “自然，假装是魔界安插在天界的棋子，其实却是天界早早派到魔界探听的卧底，这种事情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我就想尽力帮你做我能做的事情。” 镜宁没觉得自己这话哪里不对，商离却更笑得有意思了，见镜宁还站在自己房门之前，商离看了看天色，终于道：“到时候的确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也不必着急，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麻烦才好。” 镜宁当然不会觉得商离麻烦，任何与商离有关的事情都不是麻烦，她这么想着却没有这样说出来，只是不说话的笑着，商离见状才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去练功场吧。” 事实上从前镜宁和商离见面和交谈的机会并不少，七百多年前当商离还是从前的商离的时候，她经常因为闯祸的关系单独被商离训话，那时候虽然镜宁依然会带着点别的心思盯着商离看，但心情却与如今截然不同。 明明样貌也并未有太大的差别，但现在的商离身上却仿佛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些有经历与岁月沉淀的东西，它包裹在商离的身上把他变成了更加耀眼完美的存在，却联想到那些旁人无法知晓的经历，却也让镜宁更加心疼和担忧。 镜宁就这样想了一路，她不敢时常将目光毫不顾忌的落在商离的身上，那样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会暴露她的心思，所以只能够克制。 能够和商离一起单独修炼是镜宁之前多少年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今日遇上了却还有些像是在做梦，虽然商离与她修炼只是因为她知道一些关于商离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光是“旁人不知道”这几个字就足够让镜宁觉得高兴。 镜宁对于阵法的了解不多，更加精通的还是剑法，所以他们的修炼更多的还是靠商离来教导，有时候商离会握着镜宁的手亲自教她如何结阵，镜宁因为心跳过快几次结错了阵法，商离却也不恼，耐心十足的教完，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锋芒毕露杀气腾腾的样子。 这样的修炼实在是让人沉溺堕落，镜宁觉得自己资质本还上好，但在商离面前却直直跌落到了底，恨不能每个动作都让商离捉着她的手完成。 然而镜宁这带着心思的偷香窃玉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太久，就被人给打断了，午后时分，商离收到了一封传信。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后若有人寻我，便还要靠你替我隐藏一番行踪了。”商离看完信后，立即便以咒法焚毁了信纸。 不过纵然是这样，商离依然瞥见了信纸上那明晃晃的凤印。 那是天界某位帝君或者尊者传来的书信。 镜宁知道什么是要紧事，很快体贴的点了头，商离道了谢后，很快便离开了练功场，于是整个偌大的练功场便只剩下了镜宁一人。 云罗书院的练功场众多，每组的弟子们各自挑了场地练功，大家也算互不相扰，商离之前是和镜宁一道来的，如今商离悄然离开没有暴露行踪，镜宁也不好离开此地，只装作商离还在这处，自己呆在练功场中消磨时间，算是替商离掩护。 然而就在她百无聊赖之际，这处练功场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镜宁霎时回头看去，便见到了一个她无比熟悉，却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遇见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二六章 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人身形很高, 但却过于纤瘦, 站在门口身姿高洁清逸，像是一簇青竹。 那人的岁数和镜宁相当, 但却生着一张面貌过于阴柔显嫩的脸, 配上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睛和无辜的神色, 让人很容易将他当做是弱者。 但事实上此人非但不弱，实力还强得让大部分人胆寒。 镜宁昔日就是被他这副面貌所欺骗, 才会将此人当作是需要照顾的小家伙, 整整照顾了他一两百年的时间。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阮星河，是整个书院当中唯一拥有姓氏的人。因为他并非出身天界，而是生自人界。 ——他是整个人界千年间唯一得道飞升上天界的人。 而这人飞升之后正好赶上了云罗山山门大开, 又以绝对的实力得到了蘅方上神的认可，于是便随着众弟子一道进入了云罗书院修行。 起初镜宁并不知晓这人的背景, 只觉得他看起来温和有礼看起来弱气十足, 总之一看就是会被人欺负的那一卦。镜宁原本没有管闲事的习惯, 但和墨远厌鸣等人却极不对付, 所以那日碰巧遇见了厌鸣在练功场里打斗，便干脆借此机会教训了厌鸣一顿。 这么阴错阳差的也算救了阮星河一次, 也是到了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其实那时候阮星河根本不需要她的出手。那个人和他们不同, 天界的弟子们自出生起便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百岁的年纪也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模样, 相较之下阮星河自人界飞升而来, 从前便已经有过太多经历, 真正懂得的东西不知比他们多出了多少，只不过是生得一副容易被欺负的模样罢了。 当然那时候的镜宁还远远不懂，而阮星河在被救过一次之后，也单方面与镜宁成为了朋友，时常跟在镜宁的身旁，文文静静又不爱说话的样子，但却待镜宁极好，有时候镜宁甚至都怀疑是否这家伙别有所图。 事后镜宁才知道，阮星河的确是别有所图，那个人不想被厌鸣等人成日纠缠，所以特地找了个最舒服的靠山帮他挡掉所有的麻烦。 而镜宁自然就是所有靠山里面看起来最靠谱的。 当然这也是后来镜宁推测的。 不论如何，有个人数十年如一日的跟着你，你就算跟他不熟也该熟了。所以在阮星河跟了自己许多年后，镜宁终于正眼注意到了这个人，然后和他成为了朋友。 但与章玉复瑶不同，阮星河是从人界飞升而来，虽然实力不弱但却毫无背景，在书院当中决计不敢惹是生非，更不会给旁人添麻烦，所以打架闯祸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参与，和章玉复瑶也从来聊不到一块儿。 而正如阮星河与章玉复瑶不愿有什么交集，章玉复瑶两人也不喜欢阮星河，只觉得此人言行古怪，心思深沉，虽然脸上总带着笑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但心底里究竟想着什么却没人知道，是个绝对不好惹的家伙，所以两个人对他总是十分忌惮。 他们当然也曾经劝过镜宁不要与此人走得太近，但镜宁若是交了朋友便没有要将人扔下的道理，再加上她自己对朋友自有判断，也不会觉得阮星河有任何不对，是以并没有将复瑶和章玉的话放在心上。 而阮星河也的确待镜宁极好，他性子安静又会照顾人，更是个不错的听众，一些镜宁在章玉复瑶面前不能说的事情，她都能够说给阮星河听，阮星河大多数时候都是含笑听着，偶尔也会说说自己的意见，帮着镜宁梳理心中烦闷。 那时镜宁偶尔会觉得阮星河与商离性子有些相似，都是性子温和极好说话的人，后来才觉出两人是截然不同的，商离待人极好，不论任何人皆一视同仁，毫无保留，而正是因为毫无保留，所以他在旁人的眼中显得尤其和善。但阮星河却不同，阮星河对任何人都是有所防备的，因为防备所以才会给自己套上彬彬有礼的面具，不会将任何别的面貌示以旁人。 想清楚之后镜宁对待阮星河的态度也没有太大的改变，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诉诸旁人的秘密，阮星河既然想要将自己隐藏在面具之下，镜宁便不该强迫他去拆掉自己的面具。 镜宁与阮星河分别是在书院的天柱试炼之后，那时候因为商离的事情，整个天柱试炼乱做了一团，镜宁几乎来不及去理会别的事情，在完成自己的试炼之后就匆匆赶去了地府。 她在地府这一呆就是整整百年，等到后来再回归天界，才发现当初书院的人们早已经四散分离，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阮星河。 只不过阮星河比其他人还要走得远一点，他去了极北之处冰寒深渊之中，在其处以仙力镇压四大凶兽之中的混沌，数百年来不敢离开半步。 镜宁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情，当然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别了百年之久，没有人知道阮星河分明实力高强足以胜任许多职位，却为何偏要去那样偏远的地方镇压凶兽楼，而阮星河不能轻易离开深渊，旁人也不能靠近那处，镜宁就算是想要见到阮星河也没有了办法，直到那时候镜宁才觉出了失落，失落于她最后甚至没能够与阮星河好好道一次别。 那样的失落在镜宁的心头压了很久，直到后来书院重开也没能够消散，因为镜宁发觉就连商离都已经回来了，但镇压混沌的阮星河依然没能够回来。 直到今日，阮星河推开了修炼场的大门，就这么好似随意的走了进来，对着镜宁露出如从前那般温顺又无辜的神色。 镜宁哑然片刻，对于这番重逢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但喜悦自然还是大过于惊讶的，镜宁的怔忪不过片刻，接着她便回过神来，大声道：“阮星河？” “嗯。”听到熟悉的声音，阮星河也跟着低头笑了起来，仿佛与从前没有任何改变，只回应着镜宁的话道：“好久不见了。” 是许久不见了，整整七百年不见了。 镜宁觉得近日里自己实在是幸运，许多从前不能想象的好事也都相继发生了，她上前打量了阮星河半晌，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肩头：“看来你这几百年里过得还不错。” 阮星河失笑道：“是还不错，不过还是被蘅方上神叫回来了。” 镜宁没问蘅方上神是怎样将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伙叫回来的，相较之下阮星河能够回来她便已经十分高兴了，阮星河也没有就此多言，只是往四下看了一眼，这才有些迟疑地问：“我听说你在这里练习结阵，你的队友呢？” 镜宁没有出声，动作微微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二七章 不过还好正如镜宁自己所言, 说谎骗人这种事情她总是十分拿手, 所以听见阮星河问出这话，镜宁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出声应道：“刚才有人来寻, 商离先去处理书院一些事情了, 你知道他要帮着蘅方上神管教书院弟子, 所以会比较忙。” 听见这话，阮星河神色微有些变化, 镜宁以为他看出了自己在说谎, 心中还隐隐有些在意，却没想到阮星河很快问道：“你的队友是商离？原来商离他也回来了？” 镜宁惊讶于阮星河竟不知晓商离的事情，阮星河也无奈道：“我这几百年都在极北深渊里,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的确不清楚，我还记得之前我离开书院的时候商离受了重伤, 现在他已经没事了吧？” “嗯, 没事了, 至少现在是没事了。”镜宁没再多言, 说完这话便引开了话题，开始打探起这些年来阮星河在极北深渊的经历。 阮星河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隐瞒, 不管镜宁问什么他都会认真作答，不过大概是因为极北深渊里面发生的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镜宁问了没多久，两个人就失去了话题。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从前阮星河的话便不多, 这次回来之后似乎就更少了, 以前镜宁总会自己找些话题, 但今日她分心想着商离的事情，所以一时间倒也安静了下来。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最后是阮星河这么说了出来，关切着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镜宁自然不会暴露商离的事情，她连忙收回心思不让人看出端倪，接着道：“你说是蘅方上神叫你回来的？那极北深渊那边要怎么办？” 镇压凶兽是天界大事，如此重要的事情蘅方上神应该不会疏忽才是，果然，阮星河立即应道：“蘅方上神另有安排，有人会替我暂时镇守深渊，直到我们完成阵法。” 所以阮星河是真的回来书院了。 镜宁心里自然替这人高兴，但想到这样的相聚也不过片刻，便又低头叹了口气。 阮星河抿着唇笑，抬手轻轻揉了揉镜宁的脑袋。 镜宁这么多年没被人如此待过，禁不住抬起头来，阮星河却面色自若的收回了手，低声道：“我也是刚回来书院，听说你在这里就先来看看了，看你还和从前差不多我就放心了，你还要修炼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去找住处收拾东西。” 他说着便要离开，等到他推开房门，镜宁才叫住他道：“我现在的确还有些事，晚上我来找你吧，我们也有好久没有叙旧了，我还要跟你说我这些年在桐山上面发生的趣事呢。” 阮星河脚步微顿，笑得如往昔那般矜持又温和：“嗯，我等你。” 直到阮星河的身影在门外消失不见，镜宁才好似从梦中惊醒，终于回过了神来。和阮星河之间的关系就连镜宁也说不清楚，他们算不上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但她却会与阮星河分享许多甚至连与章玉复瑶都不会分享的事情，但若说他们关系有多好，他们却也并不会时常待在一起，但不论如何，阮星河能够回来，她的心里都是高兴的，而这种高兴的心情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自心底浮起，难以严明。 阮星河离开之后不久，商离便回到了练功场，看着镜宁站在角落里发呆，商离问道：“刚才有人来过？” 镜宁不知他为何知晓此事，不过仍是点头道：“对，阮星河回来了。” “阮星河？”商离因为镜宁的话而怔住，显然有些惊讶。 镜宁自己见到阮星河的时候也是十分惊讶，因为没有想过那人能够回来，但她却觉得商离本不该如此惊讶才是，不过听见商离这么问，她仍是点了头道：“说是蘅方上神特地叫他回来的，否则他现在还在极北深渊里面看守混沌。” 商离眉峰上扬，神情却是欲言又止，盯着镜宁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情与蘅方上神无关。” 这回总算是换了镜宁愣住：“什么？” 商离道：“蘅方上神的确和我提起过阮星河的事情，不过他那时候说看守混沌乃是天界大事，他就算有心也没有办法干预，所以他没有办法让阮星河回来。” 镜宁将商离话中的意思弄明白过来，立即问道：“可是他现在就在书院，若是没有蘅方上神帮忙，他是怎么回来的？” “所以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商离沉吟片刻，抬眉对镜宁道：“阮星河身上不对劲，这个人也不简单。” 镜宁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多说。 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古怪了，阮星河好不容易回到书院，商离却说他不对劲，商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而阮星河的身上竟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微微闭目，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去试探阮星河。” 商离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对于镜宁的决定不置可否。 接下来又是半日的结阵练习，商离的确是修行上的天才，镜宁从未见过他什么时候认真学过这类术法，但他确实精通着各类阵法，不论镜宁在练习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只要问他立即便能够得到解答，短短半日的时间下来，镜宁的结阵功力也算是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这若是放在别的时候，镜宁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 两人结束了一日的修炼，经过之前阮星河的事情，镜宁好歹没有和最开始一样总是心猿意马的去看身旁的商离了，她觉得这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从梦里生生拽醒了过来，就算看着日思夜想的人也没有了之前那幻梦一般的心思。 简单的来说，镜宁的心思变得沉重起来了。 商离心思细腻，自然也看出了镜宁的异样，两人正在收拾东西离开练功场，他虽然练习了大半日，身上却不见狼狈，依然是一袭黑衣利落的模样，他拂袖将四周因他们修炼和弄坏的场地修复完全，看似随意地开口道：“其实你的天赋很好，不过你平时心思都不在修炼上面，所以不懂的东西多是很正常的。” 他分明知道镜宁并非为此事烦恼，但却故意说出这话。 镜宁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眸顺着这话道：“可是我也没有见你花太长的时间修炼果，你每日要忙的事情那么多，下了课还要去管别的弟子，平时闲下来了还在发呆，根本就没有” 说到这里，镜宁突然反应过来，立即住了口不再多说下去。 商离往屋外走去的脚步霎时顿住，没有带什么表情地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二八章 镜宁为什么会知道商离从前每天究竟做了什么事？ 答案很简单, 因为那时候镜宁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跟着商离。 她曾经看了他很长的时间, 但商离从来都不会知道，她也不会让他知道。 所以如今商离提到这件事情, 镜宁只能保持沉默。好在商离也没有要接着问下去的意思, 只就着刚才的话道：“谁说我没有在修炼？你以为我每天真的是在坐着发呆么？” 镜宁立即明白了过来, 只是仍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从前那不是发呆而是在练功？” 商离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不过却道：“反正不好好修炼的高手是不会有的, 你平日里还是应该将时间多花在修炼上面, 否则将来若真遇上什么危险，你要如何自保？” 镜宁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如商离所说的那般弱小，但既然商离说了这话, 她也正好顺着将话说下去：“不是还有你在吗？” 商离道：“若我不在呢？” 镜宁眨了眨眼，换上了副认真的神色道：“不会的, 你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不是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盯着商离, 颇有些不依不挠的意味, 商离大概是第一次在镜宁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所以他恍惚了片刻才道：“我走不走可不是我说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走了？” 镜宁出言本就为了试探, 然而商离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说太多, 心中略有失落，却也不再多言, 只是跟在商离的身后缓慢的往外走去。 两人所住的地方紧紧挨着, 是以这趟回去当然也是同路, 商离走在前面默不作声，镜宁跟在后面便专心看着他的背影，等到前面商离的脚步停顿下来，镜宁才发觉他们的小院已经到了。 商离好歹还算记得自己身后跟了个人，停下脚步后回头道：“再过两天就是比试，这两天你好好修行，天兵营那群家伙可不会对我们手软。” 镜宁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来一事道：“你的官职，是不是在他们之上？” “嗯。”商离说起此事，不由露出了失笑的表情，“四圣真君分管四方天兵营，我们要去试炼的那个兵营正好是我带出来的。” 镜宁顿时无言，但随即想到就连地官都能被蘅方上神变成乌龟罚站，那商离被自己手底下的兵揍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她甚至怀疑蘅方上神是故意做出这种决定的。 不管如何，正如同商离所说，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好，否则真被天兵营的人狠揍了一顿那就不是皮肉伤的问题了，那还关系着她自己的尊严和脸面的问题。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镜宁练习的时候总是格外认真，甚至于就连对着商离容颜俊美的侧脸心猿意马的时间都少了起来，就这么不要命的练了好几天之后，云罗书院与天兵营的试炼终于开始了。 这日天兵营来了整整数十名天兵，云罗书院的弟子们早早地便聚集在了云罗湖畔，开山大典时候布置的场地正好派上了用场，众人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只留着居中一块空地，便是众人比试将要用到的试炼场。 居中是蘅方上神与天猷元帅，商离正在这两人身后，没有如往日那般浑身漆黑，反倒是穿了一袭素白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愈发翩然俊逸。 镜宁自见到商离今日的模样，视线便再难自他的身上移开，值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想想才明白这样的情绪究竟是为何，因为这个模样的商离让她想到了七百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的商离心思还透明得很，温和好脾气总让人一眼就看透。 想到这里，镜宁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她仍是怀念那时的商离，但却已经不会为此难过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总没有道理想要退后。 镜宁左侧坐着的是复瑶，右侧是章玉，两人本是被分到了同一组，但却不知道这几天的修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没见关系亲密，反倒变得生疏了起来，中间隔着个镜宁，两个人就连说话都要镜宁来传，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镜宁猜他们是大吵了一架，不过她却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这两个人自七百多年前便喜欢吵架，中间隔了这么多年，镜宁本都已经忘记这回事，没想到回来后相处几日仍是这般。 大会尚未开始，四周还有的天兵与书院弟子正在走动，镜宁不愿被章玉和复瑶的战火波折，想了想干脆站起身来，朝着湖畔柳树下的绿荫走去。 正站在绿荫下乘凉，又有个影子靠了过来，镜宁抬起头来，毫不意外的发现来的人是阮星河。 镜宁掠去的时候，阮星河正垂目笑着，看起来既温柔又无害，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但镜宁却在同时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商离之前说的那些话，说极北深渊的事情蘅方上神其实并没有出手，所以商离和阮星河之间必然有一个人在说假话。 说谎的那人不可能是商离，那只能是阮星河。 镜宁盯着阮星河没有出声，阮星河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阵法这东西我是真不擅长，练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就这样。”镜宁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摊手道：“不过有商离在，其实我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商离吗？” 听到镜宁提起商离，阮星河抿唇笑了笑道：“你说得对，我还从来没有见商离输过。” 镜宁默然片刻，事实上在天柱试炼之上，商离便曾经输过，非但输了而且还受了重伤，只不过大家都会习惯性的将那件事情藏在心底，谁也不会去主动提起。所以镜宁也不会去纠正，她只是点头道：“是啊，商离怎么可能会输？”她说完这话，飞快的换了话题道：“你呢，你这次不必参加比试吗？” 阮星河道：“我这次回来得迟了，正好不必参加比试，蘅方上神让我在旁看着便是。” “也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宁愿在旁边看着。” 两人对话这会儿功夫，这场云罗书院和天兵营的比试已经正式开始了，先是蘅方上神在人群面前说了些话，接着又是天猷元帅替天兵营递了话，两方都说完之后，各自的弟子便走了上前。 这场比试倒是十分罕见，两方的实力皆是不弱，再加上是阵法对决，没过多久镜宁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比赛上面，阮星河也暂时没有了攀谈的意思，两个人静静站在树荫下面看起了比试。 镜宁和商离这组的比试是排在后面，所以准备的时间不短，等到看了多场比试之后，那边空地旁蘅方上神总算是唤出了镜宁与商离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二九章 云罗书院与天兵营的试炼并非小事, 不论是书院还是天兵营皆十分重视, 所以这趟能够来到书院与众人比试的天兵也必然不是简单角色，镜宁听见蘅方上神唤出自己的名字后就停下了与阮星河的交谈，收起笑意换上了凝重的模样往那边试炼场走去。 阮星河就在她的身后, 依然站在那棵树下没有离开，只是声音温和着道“不必担心, 他们必不会是你的对手。” 镜宁没有特地停下脚步回应阮星河的话, 不过心底却的确没有什么慌乱，正如之前她所说的, 纵然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也该相信商离, 有商离与她一起，她便没有担心过别的。 就在她上前之际, 商离也已经自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先前应是在与英光低声交谈, 也不知谈到了什么眉峰微微蹙着, 心情显然并不是很好，镜宁盯着他的动作，等到两人都已经进入场中，相距不过两步的距离，她才压低了声音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商离侧目看了镜宁一眼，摇头道“还没发生。” 镜宁听出了这话的意思，还没发生, 但显然是有事将要发生。 而正如镜宁所料, 停顿片刻, 商离便上前一步，在她耳畔状似不经意地道“若是待会儿出了事，你只管自保不必理会便是。” 众人此时就在天界云罗书院当中，四周又有这么多弟子与天兵在看着，镜宁猜到商离或许遇上了什么麻烦，但却也没想过会有多么棘手，但此事听见商离这样说起，她才明白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镜宁忍不住看了四周一眼，却没能够看出任何异样。 有人要在此地闹事，对商离出手 她认为此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也知道商离必然不会随口欺骗自己，她只得凝神点了点头，紧抿着双唇做好了面对各种事情发生的准备。 商离在说完这话之后便不再开口，镜宁也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等待着接下来的比试，两人在练功场中等待不过片刻，天兵营与他们比试的对手也到了。 他们的对手是两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皮肤微黑，其中一个体型高壮身材结实，还有个看起来却要瘦小得多，跟那人站在一起就像个猴子般。这两人身上看不出什么不对，镜宁先是看了身侧商离一眼，这才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做好了交手准备。 先比试正式开始，先前众人已经进行过不少的比试，然而此时直到商离和镜宁上场，场间才算是真正热闹起来。 其中商离是整个书院公认的最强者，而镜宁则是书院里昔日最喜欢惹事，惹来最多麻烦的人，遇上商离，天兵营里众人必然是要拼上全力，而镜宁这人本就跳脱，给天兵营招惹过不少麻烦，想要叫她丢人的也算不上少数。 镜宁早知自己在这群人当中必然不受多少欢迎，所以面对对手的攻势也没有太过惊讶。 比试不过才刚开始，两方便已经交手到难分难解，这场比试乃是阵法试炼，书院弟子只可用阵法交手，然而阵法并非镜宁所长，镜宁不过交手片刻便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商离便在旁边，两人多日来的相处训练也算效果不错，配合结阵十分迅速，对方的招式尚未袭来，商离便已经将阵法准备好，只等着镜宁跟上他的动作。 镜宁之前未曾想过有一日能与商离一同对敌，到了此时才后知后觉，然而此时没有机会分心，镜宁也无法享受与商离同时对敌的这份滋味，两人结阵与对方交手约莫有十来招，她便渐渐察觉出了不对。这两人看似毫不起眼，出手也好似毫无厉害之处，但真正交手起来才知那招式极其刁钻狠辣，若非商离看来对天兵营的出手十分了解，恐怕他们应付起来还要更加难上几分。 又是几道擦肩而过的剑气，镜宁侧身避过，感觉到对方的出手早已经超过了切磋的范畴，正欲开口与商离说话，便见商离双手不断已经结下了一道镜宁从为见过的阵印。 镜宁微微不解，却见阵法结成之后，两人周身竟出现一道高耸火墙，炽烈火焰将两人包围其中，而那先前两人早已经不在视野之中。 “这是什么阵法”火墙之内的空间十分狭窄，为了能够不被火焰灼烧，两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这让镜宁微微红了脸颊，竟还有几分无措。 然而当她抬眸去看商离的时候，她才不禁紧蹙起眉头。 商离的脸色很难看，面沉如水，身上笼罩着一层如有实质的阴霾，纵然没有任何表情，却叫人见之心中生寒。镜宁直觉不对，便要开口询问，然而商离却先她一步开口道“这两个人有问题。” 镜宁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脱口问究竟是什么问题，情况有些匪夷所思，她轻轻抬手扶住商离肩背，却不敢太过靠近与用力，只低沉着声音急促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看住火墙，不要让它散去。”商离说着这话，一句话到了最后话音竟已有几分不可抑制地颤抖，那颤抖并非是因为虚弱，却仿佛正用力压制着什么不让他们破体而出。镜宁紧盯着商离的模样，这才发觉商离看起来竟和之前在后山山腰的凉亭中一般，脸色苍白额间开始隐隐透出细密的汗，“不要让任何人见到我现在的样子” 这变故来得毫无征召，待镜宁反应过来时，商离身子已经摇摇欲坠，镜宁连忙扶住那人，手中动作不敢停歇，就在商离撤回阵法之力的同时，出手将仙力灌注于阵法之中，接替了商离维持住那道火墙。 镜宁感觉到自己扶着的人身体冰凉虚软无力，状况十分不佳，不禁眉峰紧皱。 前次镜宁在后山遇到商离发作，商离曾经说过这是旧伤，是老毛病了，既然如此商离必然会顾虑这旧伤，不会让这旧伤在关键时刻影响自身。但如今这旧伤正好在这时候发作，这不可能只是巧合，除非是有人早知商离有旧伤在身，所以故意引发他体内伤势。 那玄机自然在他们那两名交手对手的身上，所以刚才商离才会说那两人有问题。 想清此节，镜宁不敢怠慢，感觉到外面的人正在破阵，她不得不再花上大量仙力去维持这道阵法。 这番需要耗费的精力不少，镜宁不得不全神贯注以对，是以等她好不容易抵挡住对方的攻势稳定好阵法之后，她回头再看身侧的人，不由得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商离跌坐在地，上身倚靠着她的肩，艰难地喘息着，而他原本漆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流光般的银，雪亮的银发自地面铺散开来，衬着四周的火光显得无比瑰丽。 镜宁毫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缓缓抬眸，脸上不见丝毫血色，双眸睁开，瞳孔竟是深幽诡异的碧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三十章 这不是商离该有的模样, 这甚至不是天界任何神仙该有的模样。 这是魔, 是属于魔界的那群魔类才有的样子。 可是商离分明是仙，他分明修行的是仙道，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 镜宁紧盯着眼前的情形, 身上的气息混乱几乎要无法控制住周身阵法，四周火墙混乱, 火焰明灭濒临崩溃, 镜宁用了一瞬的功夫强行让自己稳定下心神，这才扶住对方的肩膀, 用微微颤抖地声音低唤道“商离” 商离没有回应他的话，那双碧色的双眼深幽冷然, 是镜宁从来不曾熟悉的模样，不论是多年之前还是多年之后, 商离从来不会流露出这样令人胆寒的眼神。 只是 镜宁哑然看着眼前的人, 感觉到商离冰凉的指尖正紧紧拽着自己的手腕, 突然之间眼前仿佛有什么画面晃过。 只是那些景象消失得太快，她连半点轮廓偶读来不及分辨，便叫它们消失不见。 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如此令人心惊的景象，她却仿佛觉得似曾相识 这怎么可能 就在镜宁心惊之际，商离终于缓缓回应了她的话，只是他如今的情况太过异常，就连回应的声音也显得虚弱无比“抱歉。” 他自己分明都已经虚弱至此, 却当先说了句道歉的话, 镜宁怔愣之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从脑子里飞快流逝的幻影里繁复着思绪，良久方才终于找出些许头绪。 她霎时定住动作，如遭雷击。 她想起来了 脑中有什么东西纷然涌出，在商离碧色眼眸的注视之下，那些许多曾经被她遗忘的东西纷然像是被打开了闸门，尽数自记忆深处浮现而出，那些火光与雷鸣，血色与轰然的闷响，还有无数翻滚的乱石与剧烈动荡的天柱，冲天而起的光明与深沉无底的黑暗。 她曾经见过的，她曾经见过这个模样的商离，就在天柱试炼的时候。 时隔多年，当初天柱试炼的真相终于被她所想了起来，原来那些真相并非是她不曾知晓，而是她早已知晓却又被消抹了记忆。 因为那是整个天界不能让人知晓的密辛。 关于商离自身的秘密。 天柱试炼之前，蘅方上神千叮万嘱，都在担心着弟子们的成绩，怕他们发挥不好，怕他们到时候乱来出错，但只有商离是完全不必旁人担心的，蘅方上神为众弟子操碎了心，却唯有商离永远不需要任何人担忧，甚至反倒能够帮助蘅方上神处理书院中的事情。 那时候的商离温和端庄，身上永远有种和煦如同阳光的气息，待人有礼风度翩然，天资聪颖又修为高深，他是被整个天界寄予厚望的人，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商离完成这场天柱试炼之后将会去往何处，又担任这天界何种要职。 天界已经许久不曾出过这样的天纵奇才了，镜宁虽然不曾亲眼见到，但也知道天界在商离的身上究竟花费了多少力气，各方高手究竟栽培了他多少。 商离能够得到各方神君帝君的赏识自然是幸运的，但他同样也肩负了许多东西，那是只有他自己能够承担下来的。 所以在那时的镜宁心中，她与商离是隔着犹如天堑般的距离的，纵然她身份不凡，修为也还算不错，但在商离的面前，她永远都是不足为道的普通人罢了。 而带着这样的心情，镜宁知道天柱试炼之后，他们即将离开书院，那么或许将来她与商离便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所以在那场试炼之前，镜宁心中纠结许久，终于决定要在试炼完成之前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商离。 纵然是被拒绝也好，纵然是再无相见之日也好，她的那点心思能够让商离知晓，将来纵然是死心或从此再不相见，她也不会再因此后悔。 而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在那场最后的天柱试炼开始之后，她的视线总是不能控制的总是黏在商离的身上。 天柱试炼是让所有弟子在天柱山中找寻蘅方上神提前埋藏好的仙灵晶，而在找寻仙灵晶石的过程中，弟子们还需要应付整个天柱山中的仙灵与妖兽，还有镇守在山中的几名仙者。 而最快找到仙灵晶的人自然便是这场天柱试炼的胜者。 天柱试炼的规矩不多，弟子们用以对付这场试炼的办法也十分灵活，甚至有不少人选择结伴而行共同寻找，仙灵晶的数量与弟子数量一般，是以就算是排名最后的弟子也能够找寻到属于自己的仙灵晶，只是超过三日未曾寻得仙灵晶的弟子便算是没能够通过天柱试炼。当然，其中被妖兽和仙灵所伤不能再战斗的弟子，也是天柱试炼的淘汰者。 因为天柱试炼的自由选择，镜宁在那场比试中先前本是与章玉和复瑶走在一起，后来不经意见到了独自行走在天柱山林间的商离，便不由自主地快步跟了上去。 她能够看得出商离是修为将要突破了，修为突破更上一层自然是好事，但在天柱试炼的当场，在充满危机的山林之中，便不知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镜宁当时没有惊动商离，她只是默然跟在他的身后，想着在他破境之际能够守在旁边，帮他解决一些小麻烦，护他安全破境也是好事。 于是镜宁就这么跟了约莫半个时辰，其间商离又应付了两只普通妖兽，境界渐渐突破瓶颈，终于停下了脚步，靠坐在树下打坐冥想准备破境。 镜宁见状便在旁边安静的守着，天柱山的天色渐渐开始沉暗下来，有闷雷声自天际响起，乌云倾覆头顶遮蔽了原本的骄阳。 这番异状对于镜宁来说倒是并未引来太多惊讶，但凡有人仙者境界提升总会伴随着天地异变，不过因着实力不同所以那样的异状也有大有小，似是商离这般的实力，能够引来这般状况并不算太过特别。 然而就在商离突破的紧要关头，却有一道巨响霎然自林间近处响起，守在旁边的镜宁霎时起身扭头望去，便见那处烟尘翻滚，竟是有人在与妖战，顷刻间便打到了眼前 镜宁怕是这番交手影响商离破境，是以连忙出手拦住那人，等仔细看清，才发现与妖手中的人是阮星河。 “镜宁”阮星河同样也注意到了镜宁，他仓促间自妖兽掌下躲过一击，飞快来到镜宁身侧，一把便捉住了镜宁的手腕。 眼见着阮星河要带着自己离开，镜宁连忙挣脱了阮星河，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阮星河没明白她的意思，蹙眉便道“这妖兽不对劲，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镜宁自然也看出了这妖兽实力绝非一般，天柱试炼当中不乏有实力强大的妖兽，本也没有什么好让人惊讶的，但这妖兽偏偏巧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出现，却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 阮星河没看懂镜宁的异样，趁着妖兽还没追来，当即还要再带她离开，镜宁却连忙缩回了手道“商离有危险，我不能走。” 听到镜宁这话，阮星河终于发觉了坐在不远处树下的商离。 商离静坐冥想，看起来毫无反应，只是周身有无数仙力萦绕，将他包裹其间，阮星河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过来，略带惊讶地道“他要破境了” “嗯，所以我不能走。”镜宁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所以我不能走，他现在不能被打扰，我得等到他安然破境。” 对于镜宁的坚持，阮星河有了片刻的沉默，不过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犹豫不决，妖兽似乎是被先前的交手所激怒，所以出手狠辣毫无章法，便在这林中以妖力一阵翻搅，更多得意烟尘滚滚而起，无数火光也自它口中喷燃而出，霎时之间便点燃了此处的山林。 灼灼火光照亮面容，镜宁飞身而出飞快替商离挡下妖兽一道攻击，而阮星河在旁见状自然也不能再等，紧跟着她赶了过来，帮着她拦下了接下来的攻击。镜宁本是打算独自守在此处，却没想到阮星河竟也没有离开，两人交换了个视线，接着便开始与那妖兽战斗起来。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两人在书院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虽然花上了不少功夫，但到底仍是制住了妖兽，但意外也就发生在妖兽被他们打到之后。阮星河发觉了被那妖兽翻搅出来的仙灵晶，那晶石正好就在妖兽倒地的所在，两人惊讶地看着，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两人上前去取仙灵晶，却没想到原本应该已经失去意识的妖兽突然之间又像是被什么刺激，愤怒地咆哮着再度站了起来。 那妖兽的长尾便也顺势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甩了过来。 镜宁与阮星河闪躲不及，似乎下一刻便要被这势如破竹的一击袭倒在地，然而有一道身影却比那妖兽的动作更快，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镜宁二人的面前。 白衣被长尾所扬的风微微晃起，那道背影在烟尘滚滚中飘然得不似真实，却又及时地挡住了妖兽的攻势。 那是商离，镜宁心中一喜，欣喜于商离终于成功破境，实力再上一层，然而这样的喜悦却只维持了不到片刻，因为紧接着，镜宁便发现商离身上的气息混乱不已，仙力中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却怎么都不会是破境之人该有的样子。 她立即发觉了不对，待要询问之际，才发觉商离那随着风飘舞着的长发，发尾竟缓缓化作了银白。 “商离”镜宁声音沙哑，不可置信地出声叫商离的名字。 似乎是听清了镜宁近乎低喃的声音，商离一手还抵着妖兽的尾巴，却循着镜宁的声音缓缓地回过了头来。 等到看清商离的模样，镜宁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在原地。 商离的眼眸是泛着深幽的碧绿。 那是魔类才有的瞳色。 镜宁发不出声音，甚至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能够定定看着商离。 阮星河也同样在看清了商离模样的刹那定住了动作，甚至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镜宁一眼。 商离没有出声，他微蹙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发，眼神甚至有了一些从前不曾有过的茫然他的头发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彻底变成了银白色，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样的变化。 镜宁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陡然间发现，或许连商离自己都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 某种无端的惶恐拽住了她的心，她回过神后，缓缓朝着商离走近，低声问道“商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商离依然没有说话，镜宁看着他，却见到了他从未有过的一面，不论任何时候都冷静持重的人，如今在她的眼前流露出的茫然甚至是失措，都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但她却莫名的想要在这时候拉住商离，让他离开此地，离得越远越好，逃避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但她没有，她甚至来不及去开口。 商离抬眸与镜宁对视，他的身上的仙力越来越混乱，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累积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镜宁与阮星河心中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在那瞬间几乎都已经反应了过来。 每个修行者的仙力都是有限的，在大多数的时候，那些仙力都被他们纳入体内，在战斗的时候源源不断的使用出来，每个人能够同时施展的仙力也是有所限制的，但仙力枯竭的速度却不会太快，因为神脉是不足以让人一口气将仙力耗尽的。 神脉通导着他们体内的仙力，仙力须得经过那道神脉才能够施展出来，如果一次施展的仙力太多，神脉便会崩坏。 神脉若是崩坏，便无法再自如施展仙力，所有的仙力便会自体内溃散而出。 所以这世间不会有人一次施展太多仙力，将身体的神脉崩坏，断送一切后路。 除非他本就全无后路，决定自断神脉自爆仙体。 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仙力自体内全部倾泻而出，那便是自爆仙体，自爆仙体者若实力强大，那么那场自爆能够引发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方圆数百里之内所有人皆不能避免。 而自爆仙体者，也将神魂尽散，再不复存。 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至少在镜宁看来，不到走投无路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商离周身躁动的仙力，无不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一切，镜宁脑子里有了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她看出了商离将要做什么。 而商离自爆仙体，却不像是自己的决定，更像是被人所控制一般。 镜宁面色煞白，身侧的阮星河也同样看出了端倪，他这次再不耽误，拉着镜宁便要离开商离周围，镜宁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阵踉跄，却仍是忍不住往商离那处望去。 商离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他的面貌早已经变成了银发碧瞳的模样，仙力萦绕之间，身上隐隐有魔息透露而出，夹杂着不知究竟是何种力量，他飞快地看了镜宁一眼，用一种可怕的理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接着他对镜宁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奈的笑。 即使是过了许多年，再回忆起那个笑意，镜宁仿佛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当时商离的绝望，还有自己内心的绝望。 她听见商离出声道“快走，离开这里。” “离开我。”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很轻，像是缥缈在天边的雾气，落在心间却砸穿了个巨大的豁口。 镜宁没能够从阮星河的手中挣脱，她被阮星河带着后退了数步，最后却被另一个人按住肩头稳住了身形。 出现在镜宁身旁的人是蘅方上神。蘅方上神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天柱试炼当中发生的异状，所以甚至不惜破坏规则赶到了天柱山中，寻到了此时正要自爆仙体的商离。 镜宁本就为商离的状况焦急无比，见到蘅方上神便如同见到了救星般立即抓住了他的衣袖，希望蘅方上神能够出手救下商离。 然而蘅方上神看了镜宁一眼，却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模样也同镜宁一般难受，他用喑哑的声音道“没用，他的身上有魔族留下的痕迹，除非破坏仙体，否则” 接下来的话镜宁已经没有了心思去听，商离打断了蘅方上神的话，他与蘅方上神隔着遥远的距离，面色苍白地问道“蘅方上神，我能不能求个解释” 蘅方上神的表情也是镜宁从未见过的痛苦，夹杂着痛楚与无奈，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商离安静等待着蘅方上神的解释。 蘅方上神沉默良久，眼见着一道光芒自商离身上透体而出，刺目的光芒几乎要笼罩整片树林，他终于低声又道“或许你的出生，本就是魔界为天界设置好的陷阱。” 这句话说出来近乎叹息。 镜宁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仍是一知半解的，但她却看到了商离的神色。 商离笑得绝望，苍白恍若一缕孤魂。 “我明白了。” 这就是商离的回应。 在那之后，镜宁便被蘅方上神带离了那处树林。 她记得自己拼命的挣扎了但却无果，她眼睁睁看着商离被留在那片寂寥的光柱之内，无边的空洞的光明吞噬了他的身影，他远远看着镜宁他们，像是站在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 然后蘅方上神用手掌遮住了镜宁的眼睛，镜宁无声地垂泪，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沾湿了蘅方上神的手掌。 后来的事情她便不再记得了，因为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关乎着整个天界与魔界，所以蘅方上神施展秘法将她关于那场天柱试炼的记忆封印了起来，不让任何关于商离的秘密被人所探知。 所以镜宁才会探知当初的真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那个答案早在许多年前，她就已经知晓了。 也是等到许多年后的今天，镜宁将所有的一切记起，才终于将当初那场意外的因果想得清楚明白。 商离并非出身天界，他是被地府的阎王们捡回来的，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份，却知道他有着最适合修炼的仙体，最过人的天赋，他会成为将来整个天界最好的年轻弟子。 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蘅方上神所说，他的存在，不过是魔界为天界设下的陷阱。 这陷阱虽是可能会爆发，只要他在某日越过那条线。 而修为突破便是那条界限，魔界早已料到，商离会在天柱试炼之际突破修为，从而引发仙体自爆，继而摧毁整座天柱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三一章 七百多年前，天柱山最终没有因为魔界的阴谋而毁灭。 因为商离没能够突破境界, 他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结束一切, 摧毁了自己的仙体。 仙体被破, 本应该失去性命, 但蘅方上神却不知用了何种方法让他活了下来, 同时也抹去了镜宁的记忆，将商离带出天柱试炼的场地，并将事情的真相隐瞒下来。 所以除了蘅方上神和商离本人, 没有人知道当初那场试炼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镜宁也是直到如今才终于将此事记起。 她才明白自己究竟遗忘了多么重要的记忆。 虽然无法将所有的事情完全透彻，但串联当初的事情与眼下的情形，镜宁便已能够猜测其中大致。 从一开始商离就是魔界所涉及出来的棋子，他们让他拥有了这天底下最纯净的仙体, 却将在他的身上设下了禁咒, 并将他送进了天界。而正如同他们所计划的那般，商离自幼便得到了天界各方的栽培，所以他的境界提升速度极快，不过短短数百年时间，他便已经足以提升破境。 要如何才能够让天界付出最惨痛的代价，那便是摧毁他们付出的心血。当他们发觉他们所耗尽心思栽培, 全心全力信任的后辈, 竟然从一开始就是魔界所投下的一颗棋子, 并且这棋子足以摧毁整个天界中心的天柱山的时候, 他们心中的无力与震怒是必然的。而除却这些心思, 他们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也无法阻止更多事情，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选择终止商离的性命，还是终止这一切。 但最后做出这个选择的却是商离，他选择毁了自己，结束他这场从他出生起便离奇的闹剧。 商离失去了仙体，便不再是魔界所操纵的工具，不论是对于魔界来说还是对于神界来说，他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所以在从天柱山醒来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回到地府，将自己关在房间当中，暂且逃避了世事。 而那时候镜宁已经忘记了天柱试炼时候发生的事情，但她却依然追到了地府，只想要再见商离一面，只想要守着他走出那扇大门。 也是到了如今镜宁才能够知道，商离的身份对于蘅方上神来说，对于天界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帝君们来说，乃至对于整个天界来说都是无法挽回的打击，但其中真正最无法接受这个真相的，却无疑是商离。 镜宁何尝不知，商离曾经肩负了多少的东西，他自出生起便经受着几名阎王的悉心栽培，自小便老成持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将来又要做什么，他的人生早已经被安排得稳稳当当，而他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是为此而活，可是谁能知道就在他突破境界，即将走上那条路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切都是错的。 他的身份是错的，他走的路是错的，他不过是魔界用以对付天界的棋子，天界这么多年来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全部都是错的。 于是他的存在也就成了个笑话。 直到如今回忆起一切，再想到当时商离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闭门不出的情形，镜宁才终于明白过来，当时的商离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守在他门外的众人。 对于商离来说，或许连旁人的关切都能够给他带来压抑与痛苦，他只会认为那本就不是他该得到的。 镜宁禁不住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在云罗湖畔所见到的那个商离，他那么温和，身上没有任何的锋芒，只是纯粹的关切着周围的所有人，毫无戒备的向他们展示着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分明是从地府走出来的，但身上却仿佛沾染着阳光的暖融气息。 那样的人该要如何面对这个足以令他的世界倾塌的真相。 他后来究竟是如何走出来，又如何变成如今的样子的 他是如何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在身上筑起一道冰冷的围墙，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之下的 镜宁已经想象不到了，光是想想就令她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令她痛恨自己在这数百年间忘记了那样重要的事情。 火墙已经快要熄灭了，镜宁自回忆与痛苦中回神的时候，才终于记起她如今还在这样的情形之中。商离如今还没能够恢复体力，苍白着脸显得前所未有的虚弱，银白的长发散了满地，在火光下莹莹生辉。 当初蘅方上神将商离身份的事情掩盖了下去，当然这样重要的事情他必然是会通知天界高层，但其他人却并不知晓此事，如今若商离的模样暴露在众人面前，那真相便再不能隐瞒。 镜宁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外面的那两人攻势已经越来越强烈，他们皆是天兵营中的高手，商离此时身体有异，仅凭着镜宁一人的力量撑下如此长的时间已是十分勉强，再过不久这道火墙必然会崩毁。 看着商离闭目蹙眉的模样，镜宁轻咬下唇，心念流转之间，已经暗暗做下了决定。 她要做一件看起来有些荒唐的事情。 数百年前镜宁也是个没有规矩的麻烦精，后来离开云罗书院之后循规蹈矩了数百年，其实骨子里依然是个不知道规矩为何物的性子，此时她只想要为商离做些什么，哪怕被人视为荒唐也好。 在打定主意之后，镜宁沉着眸子，忽而在面前结下了阵法。 而此时在火墙之外，场中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处试炼场中的情形。 人们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得两名天兵营的人还在不断地试探想要破除那道阵法结成的火墙，而商离与镜宁的身影则被完全隐藏在火墙之内，谁也不知究竟里面发生了什么。 唯有蘅方上神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原本总是带笑的眉眼此时也已经表现得微微凝重起来。 最为关心这场战斗的还是章玉和复瑶，两个人先前刚结束过一场战斗，险险胜过了天兵营的两名天兵，如今正站在蘅方上神的旁边关切地看着场中的一举一动，此时什么都看不到难免就有些着急，甚至忍不住扭头去问蘅方上神，不知镜宁会不会出事。 然而这猜测很快就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复瑶摇头道“这不是还有商离在吗，商离能输吗” 章玉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在所有人看来，商离的确是足以让人放心的存在。 不过他们却并未看到蘅方上神眼底的微微苦笑。 也在他们对话之际，远处试炼场中的火焰总算是缓缓熄灭下来，阵法被破，接下来火墙中的两人必然会再想其他办法与天兵营对抗，而天兵营的两人的攻势也必然会更加激烈，原本因为长久的僵持而没了精神的众人霎时间也再度认真起来，全都睁眸盯着那场中的情况。 火墙在人们的视线中缓缓散去，灼热的气息也随之消散，还原了试炼场中的原貌。 然而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中，那道火墙的中央，却是空无一人。 众人霎时愕然。 原本应该在战斗中的商离与镜宁，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何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三二章 盛夏灼灼, 艳阳如火, 桐山的虫鸣声伴随着树叶沙沙每声都透露着夏日的味道, 连绵的青山掩映绿水, 水流被阳光映照出片片碎金。 春在徽山，秋在阑山，而夏日之景, 正在桐山。 这也正是镜宁当初选择成为桐山镇守的缘由，她喜欢夏日，因为桐山的山脚有一处漂亮的池子，池水中生长着亭亭荷花, 夏日之景尤其艳致, 总让她回想起云罗湖的景色, 还有她初见到商离的场景。 荷池地处幽静，极少有人前来，而荷池之畔，立着一间简陋的木屋。 木屋不算太新, 屋檐曾经历过不少风霜, 此时仍有苔藓挂在墙角, 然而整个屋子却十分干净，显然时常有人打扫清理。 这里是镜宁的住处,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镜宁身为铜山镇守, 在这座山上待了数百年的时间, 期间包括章玉等人也常来寻他, 但却极少有人知道她在山脚的池边有这样一个住处。 多数的时间里，她白日会在山中替山岳正神准备好的神殿里，或是处理要事，或是清闲度日陪章玉说说话聊聊天，但到了晚上，她便会独自来到这里，大多的时候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湖边看山看水看池中的莲叶与花，将无甚期待的日子在这样的状态下消磨过去。 但今日却是不同的。 而因为今日的不同，镜宁甚至觉得就连这处她原本熟悉的小屋都显得不同寻常起来。 镜宁此时就坐在小屋的门口，不远处正对着的就是开满荷花的池塘，她抱着双膝定定盯着莲池中某朵将开未开的荷花，以期望能用这样的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商离就在她身后的木屋当中，之前在试炼场中他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他早已经昏迷了过去。 带商离离开那里是她自己的决定，她甚至没有考虑更多的事情，天界如何魔界如何，接下来又要面对什么她都没能去理会，她只是突然之间生出了这个念头，然后就将商离带了出来。 她不知道商离醒来之后发现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会不会怪他多管闲事，怪她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不论商离会说什么，她都能够坦然接受。 甚至她已经在心底决定将要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她在旁人的面前总是毫无顾忌的，但在商离的面前却仿佛被削没了胆子，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会因为商离的一句话而欢欣，也会因为他一个笑而脸红无措，这是多少次的暗自懊恼也无法改变的习惯。 如今做出这种事情，她几乎是耗上了半生的勇气，但这次不论如何，她都不会退让。 思绪停在这里，镜宁深深吐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麻的两腿，终于抬手撑着旁边的木台阶打算起身面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然而就在她起身之际，房间里面骤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响。 镜宁起身的动作霎时变得不太利索，整个人猝不及防险些歪倒重新坐回地上。 她万分惊险的扶着旁边的墙面站稳身体，忍不住在心底苦笑着唾弃自己胆子太小。但就算是这样的自我调侃也无法将她心中的紧张减轻半点，她强自按下自己狂跳的心，缓缓地轻轻地回身拉开了木屋的房门。 这木屋是她自己平日居住的房间，四周的摆设都是她所熟悉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如今商离正坐在床边，微抬着眸子，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此时的商离拥有着满头银色的长发，碧色的眼眸显得比平常更加深邃，在目光向人投来的时候总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深不见底的海面。 镜宁有些不习惯这个模样的商离，这让她心跳不禁又加快几分。 但是她没有机会去细想太多的东西，商离似乎在恢复意识之后便已经回忆起了之前的状况，所以在看到镜宁进来之后，立即便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桐山。”镜宁心神不宁，却仍是立即应道。 商离问道“你带我来的” 镜宁点头“是。” 她始终认真观察着商离的面色，至今为止商离看起来都还算平静，不过镜宁还没来得及因此松上一口气，商离接下来这个问题又将镜宁送上了紧张的巅峰。 商离起身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的仙力呢” 镜宁心中苦笑，僵硬又强硬地梗着脖子，不输气势地回应道“被我封印了。” 商离动作一顿，眉峰终于微微蹙了起来，似乎打算要说些什么。 镜宁心里明白，生怕商离再多指责两句她就再强硬不起来，于是抢在他之前先出声解释道“之前你曾经对我用过一次那种禁术，我后来特地去云罗书院的藏书阁找过，你昏迷过去后我对你施展这禁术并不难。” 有些出乎镜宁的预料，商离在听到镜宁这话以后并未有什么失控的行为，甚至连半句指责也没有，倒是紧抿着的唇有了几分上翘的弧度。 镜宁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否则商离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然而等她再去仔细地看，商离已经兀自来到了房间的桌前坐下，抬手提起茶壶，发现里面并没有茶水，这才再度将其放下，只抬头用一种不怎么在意的语气接着问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来了。 镜宁面色忽地一僵，壮起胆子到了商离的面前，一把扣住对方落在桌上的手，字字句句再认真不过地道“抱歉，得委屈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商离动作微顿，眉峰微扬像是有些诧异，片刻犹如时间停滞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出声道“你这是要囚禁我” 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词让镜宁心里狠狠地一跳，她努力维持着面不改色，点头道“不错。” 商离却丝毫没有被囚禁的自觉，反倒好奇道“为什么” 镜宁早料到了会有此一问，也早在心里面排演了数遍，到这时候想也没想，不敢多想，当即就脱口将话说了出来，带着点不顾一切的狠厉决然“因为我喜欢你” 这话说得语速极快声音极大，镜宁眼角微红瞪着商离，模样甚至还有些凶狠，断然不该是表达心意该有的样子，反倒像是在进行某种威逼利诱。 但在这种时候镜宁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不对劲了。 她紧紧瞪着商离，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神情紧绷。 商离也似乎被镜宁这副你死我活的模样给惊住了，这实在是件难得的事情，但镜宁依然无暇去欣赏他这难得的怔愣模样。 此时此刻就像是一瞬被暂停了时间，若是能有机会回到上一刻，镜宁是万不会让自己说出这句话来，但如今话已出口，便只能事后补救，让自己显得不那般狼狈。 而商离在经过了最初的长久怔愣之后，也终于低头轻轻咳嗽起来。 这回轮到了镜宁蹙眉，她本着死都死了便死个痛快的心情，终于在商离的面前放开了手脚恢复了本性，于是小声道“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吗，为什么还一副惊讶的样子” 商离低着头掩着唇，看不清神色，不过却没有对这番话作出反驳的意思。 他果然早就看出来了，镜宁懊恼地想。 过了片刻，商离才道“你喜欢我，所以你要囚禁我” 镜宁语塞，强硬道“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想要你从此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 随着这话出口，脸颊被臊得发红，但镜宁没有后退一步，不管商离因此复杂而惊讶的目光，当即将对方的手腕扣得更紧，倾身将人压在桌旁，用低沉的声音接续刚才的话道“今后你别想离开这里半步。” 商离是坐在桌旁的，要看着镜宁只能仰起头来，所以镜宁能够轻而易举的俯视着他，看他微微颤动的眼睫，还有那双清俊眉眼里掩藏着的笑意。 那突如其来的笑意引得镜宁心间微动。 她有些仓促地收回了手，同时也收回视线，偏过头道“总之，你现在没有仙力在身，我在这四周设下了阵法，你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而现在没人知道你在哪也没有人会找到这里来，想走你便死心吧。” 说完早已准备好的这番话，镜宁转身飞快离开了房间，直到走出房间合上房门，再也感觉不到商离在屋内望着自己的莫名视线，她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接着泄了气般地将后背抵着房门，身子缓缓滑倒下去，整个人抱着双膝又蜷到了一起。 丢人死了，镜宁想。 在她的心思里，她对商离说出喜欢这句话，本应该是在她与商离的关系好了之后，等到商离将全部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便能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敲开商离的房门，然后对着他期待的目光说出那四个字。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在这种仓促又诡异的状况下说出这句话。 或许商离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镜宁觉得一切全都砸了，她抱着脑袋忍不住想要让自己忘记这一切，她的心情复杂极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另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上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慌乱得无法让心情平复下来。 直到最后，困倦又无奈的镜宁只能垂下手，无力地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她抬起头，天已经黑了，荷池漾满星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三三章 从屋子里面狼狈逃出来后, 镜宁便没有再回去。当初镜宁只打算自己一人住在此地, 所以木屋里面自然也只有一间房, 断然是住不下两个人的, 商离如今就在房间里头，镜宁是万万不敢进去跟他挤一间房的。 虽然心里确实有这么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一阵夜风吹来，镜宁摇了摇头搓搓自己的手臂, 感觉到山间的夜晚的确沁着些寒意。 不能回到房间，她如今正坐在池边一株大树的树丫之上，树影倒影在水里，她也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映, 而在那倒影之畔, 池水浅浅晃动, 随着月光斑驳又照出了缓缓浮现的另一道身影。 镜宁盯着那道影子错觉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她好在并未完全因为睡意而意识模糊，只花了片刻的时间就将事情明白了过来，随即她身子一顿, 连忙转身看去, 这才见到了正来到树旁的商离。 夜晚明明已经很深, 商离失去了仙力护体，本应比她还要疲惫困倦才是, 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入睡，而是在这样的大晚上跑出来散步。 镜宁戒备地盯着对方, 直觉那人或许是在房间里想了半日终于想清楚了细节, 所以前来找她算账。 所幸济宁所担忧的场景到底没有出现, 商离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算账也不像是寻仇，倒是难得的随和。因为站在树下，商离不得不抬起头来才能对上树上镜宁的视线，而在这样的角度之下，那双眉眼便显得尤其的柔和。 不过商离很快便打破了眼前的静谧，他显然对这个对话方式不是很满意，于是微微蹙眉问道“是我上来还是你下来” 镜宁抱着树干没有撒手，犹豫着问道“怎么了” 商离对于镜宁的戒备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抱着双臂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还是说你喜欢就这样跟我说话” 镜宁没有迟疑太久，因为这池子旁被圈在结界里的地方一共就这么大，其实在树上和在树下并不会真的有什么区别，而且商离如今还是被她封印了全身仙力，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应该也没能力敌得过她。 这样想着镜宁终于从枝头跳了下来，僵着脸站在了商离身旁。 商离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眸往四周看了看，不禁也赞叹道“先前在房间里没有仔细看，这里其实挺漂亮的，难怪你会选择来桐山。” 看了不过片刻，商离便找到了目标，于是指着不远处莲池畔的某块光洁大石头道“去那边好了。” 这般说着，他便兀自往那处走去，而镜宁还没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不知是否要跟过去。 倒是商离走了两步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过来，于是停步回头道“怎么不过来”他说完这话，立即就做出恍然神情，接着道“是了，我现在是阶下之囚，应该有阶下囚的自觉才是。” 于是镜宁就见商离放轻了声音道“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去那边坐坐，听我说几句话” 商离的声音本身清朗，如今他将声音故意压低放轻便多了点沙哑的感觉，温醇如同近在耳畔。镜宁哪里忍得了商离的这般撩拨，没敢等商离再度开口，已经径自赶到了他先前所指的那块石头上面，就地坐下回身朝商离看去。 见了她这般迅速的动作，商离笑容更是明朗，也跟着在镜宁的身旁坐了下来。 他此时没有再故意板起脸，也没有之前久久萦绕在身不曾散去的阴霾与煞气，也不知是因为暂时失去了仙力还是因为暂时远离了天魔两界的争斗，如今的商离看起来很平静，就好像许多年前镜宁曾经在云罗湖畔遇见过的那名少年，满身的阳光气息浅浅遍布全身。 镜宁莫名的觉得安心起来，她看着商离，低声道“夜里雾重，你现在没有仙力本该在房间里休息” “我睡不着。”商离打断了镜宁的话，“现在只想找人说两句话。” 镜宁不赞同商离的做法“但你需要休息。”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在试炼场中商离究竟经受了什么，只要想到商离当时那副模样，镜宁便觉得心惊不已。 谁知还没等镜宁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商离便狐疑道“你好像不大想和我说话。” 镜宁怔然，商离没等她辩驳便又道“你这可不是喜欢人的样子。” “” 镜宁小声道“我还不是怕你一开口就拒绝我” 商离“哦”了一声，听起来语调平平也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么，只接着道“我要是想这么做，在你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我就拒绝你了。” 镜宁骤然抬眸，按捺着狂跳的心道“那你” “我也没说要答应。”商离打断了镜宁的。 镜宁眼里刚亮起的光芒随着这话立即熄灭下去，看得商离眉头一挑。 商离道“喜欢是一件很不堪的事情吗” 镜宁语声一顿，摇头道“自然不是” 商离道“那你为什么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我那是”镜宁说到这里，终于再度止住了话头，她双眸微微睁大，有些惊讶的看着商离，突然明白了对方说出这些话的意思。 喜欢别人不是什么不堪的事情，也不需要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她平时在旁人面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却偏偏到了商离的面前表现出了十足的患得患失，如此喜欢着商离的自己，反倒不像是她自己了。 有些地方错了，商离想告诉她，她不需要做到这样。 镜宁觉得喉中有什么话语哽咽着，她紧盯着商离的眼睛，许久才试探着道“所以，可以吗” 池子回荡着月光，将那些水光和月色都染在商离的身上，那人的眉眼在镜宁的眼里便是前所未有的细致柔和，他唇唇角上翘的弧度变得明显起来，抬起手在镜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商离理所当然似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镜宁微垂着头，经过了最初的那些惊异和失措，这时候表情反倒看起来没有了什么变化，只是笑意不可抑制地浮上了眼底，忍不住便要泄露心底的喜悦。 这人分明还是如此温柔，他甚至不愿让她受到委屈，不愿看她用带有一点卑微的方式说出自己的喜欢。 他告诉她，她是可以去喜欢他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一来，花前月下，镜宁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禁不住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如果说要像商离所说的那般，那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商离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不对，他分明其实已经算是答应了，那她在这种时候循着自己的心意做点什么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镜宁初次打破了与商离之间的那层隔阂，终于从身体深处捞回了那颗不知道被塞到哪里去的豹子胆，想法随即便开始无法无天起来。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镜宁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化作现实，商离便收回了揉过镜宁脑袋的手，拉着她在池边端端正正坐了下来，口中道“我都听你说了这么多了，是不是该轮到你听我说话了” 镜宁终于想起了商离半夜不睡拉着她来池边坐着的初衷，她心里被商离先前那番话说得满意十足，于是这时候便显得极好说话，就连坐姿都显得乖顺几分，歪着头眯眼笑道“你说你说。” 商离没立即出声，看着她似乎有种想笑又忍着没笑的意思，等了片刻才又变回了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神情正经地别开脸道“你知道几百年前，在离开地府之后我去了哪里吗” 镜宁点头，她对这件事情有所印象“你说过你去了魔界。” “不错，我去了魔界。”商离道，“从天柱试炼那次之后我就明白了一切，蘅方上神同我讲了许多事情，我原本就是魔界的人，只是却算是个魔界的异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有了一身的仙体，身为魔界中人却能够修行仙术，所以也因为这样，魔界打算利用我的体质，在我的体内埋下了对付天界的隐患，并将我丢到天界，结果事情也有些出乎预料，我没有被天上的神仙们捡走，却被地府的阎王们捡了回去。” 镜宁听着这个故事，默然地没有多说一句话，她想要完完整整的知晓商离的感情。 商离道“其实这也并不会破坏魔界的计划，因为他们知道我早晚都会去往云罗书院修行，而事情后来的发展也的确如他们所料，我去了云罗书院，还成了书院的半个管事，能够在书院来去自如，并且有幸受到了几名长辈的重视。” 这话商离说得仍是太过自谦，镜宁却没说破，事实上那时候的商离并不只是受到了几名前辈的重视那般简单，天界各方对商离这个后起之秀皆有各自的想法，都想将他抢到自己那方，甚至为此还明面上背地里争过许多次。 只可惜后来出了玄天试中那样的事情，商离最终哪方势力也没有去。 并不知道镜宁想到了什么，商离接着道“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许多年也没能够想明白，我的身份我的经历究竟算是什么，所以后来我索性不去想了，与其这般去想，倒不如自己去看个究竟问个究竟。” 镜宁道“可是你说你在半路遇上了个人。” “对。”商离点头，轻描淡写道“我遇见了天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三四章 这次镜宁是真的怔住了“帝君” 虽然这天界三十三天有过的帝君数不胜数, 但能够被称为天帝的却只此一位, 而这位帝君掌管着整个天界的秩序, 从不轻易露面, 就连镜宁也未曾见过他几次，在她的印象之中，帝君应是永远待在最上层的宫殿之中, 深居简出操心着所有三界的大事才对。 却不妨今日她就这么从商离的口中听见了这位帝君的名字。 看商离说出这话的神态，倒是与提及蘅方上神时候相去不远，这让镜宁怀疑商离是否这么多年来已经与那位天帝陛下十分熟悉。 她心念微动，霎时明白过来“难道说之前你经常收到的那些印了凤纹的信” 商离坦然点头“那些信都是天帝送来的。” 镜宁早知商离成为天界在魔界的内应, 必然是在与天界某位身居高位的神君联系着, 却没有想到他所联络的人正是天界至高的帝君。 镜宁道“所以蘅方上神也知道此事” 商离“自然, 那两个老东西本就是一路人。” 听见天帝和蘅方上神被称呼为“老东西”，镜宁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很快改换了话题道“所以是天帝要你去魔界取得他们的信任” “不错。”商离微微笑着，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 “他们告诉我说, 我虽然身为魔界中人, 但我的一身仙力和所有的学识都是从天界学来的，魔界将我视作棋子, 将我弃之不顾，我既然前数百年都是天界中人,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可以作为一个天界人这般过下去, 他们可以替我恢复仙体, 而我需要做的，只是暂时潜伏在魔界，等待适合的机会，替天界打探他们想要的消息。” 镜宁没有出声，她知道天帝对商离说的话不错，但这其中却又添了些别的意味，让她莫名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很快就弄清了自己心里的不满究竟从何而来，因为若是当真如天帝所说，那么天界对于商离所做的事情，与魔界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有什么不同呢 同样是作为棋子，同样需要去做那些他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有谁问过商离的意愿 镜宁紧抿着唇，半晌才道“你答应了” “对，我答应了。”商离笑容有些讽刺，“我除了答应还有谁那么办法呢” “后来我到了魔界，魔界的人早就知道我的消息，对于天柱山上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所以他们早早地就在等我，他们告诉我天界的眼中容不得沙子，纵然昔年我在天界得到了所有人的器重又如何，纵然我为天界做了再多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当做弃子丢回了魔界。因为我身上所流的魔界血脉，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花言巧语让我为他们所用，但他们永远不会再真正的信任我。” 这番说辞镜宁是能够料想得到的，可是在那时候，商离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他听到这番话究竟会是何种心思 似乎是看出了镜宁的担忧，商离挑眉道“你可以说成我最后选择了天界，也可以说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魔界让我留下我便留下，天界想要魔界的消息我便给他们消息，两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魔界给我看到的消息未必是真的，天界也未必真的会信任我所给的东西。” 这是从前的商离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话，镜宁听着这话，心中虽是震撼却并不惊异。 她是能够猜测得到的，以商离的身份，不论是对于哪方都是个变数，谁都不会完全的信任他，这种不信任与他自身的态度无关，只与他的身份有关。 这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神魔斗争早有千万年，按照如今的状况来说，这种斗争不会有终止也不会有任何一方全然落败，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商离侧目看身旁的镜宁，声音低沉下来，“我也不能。” 正因为不能，所以被困在两者斗争乱流中不能脱身的商离便更像是个笑话。 他的挣扎毫无作用，他的愤怒也无法带来改变，他只能依循着两方为他定下的路继续走下去，直到再也无法前进为止。 池畔的夜晚静谧无比，但镜宁却迫切地想要结束这样的静谧，她在心里面催促着自己开口说些什么，但张嘴却又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她该要出声安慰商离，但她不知什么样的话才能足以形成安慰，她该帮他解决眼前困境，但她的能力尚不足以达到此事，所以一切的言语都将是无用的废话，她说不出口，商离也不需要。 她只能无力的想，怎么会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偏偏这样的事情落在了商离的身上。 多年之前尚且年幼的镜宁带着章玉和其他的小家伙闹遍了天界，仗着身份不凡又生得漂亮可爱，谁也不会真的和她计较什么，也谁都管不住她，她能够凭着性子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敢拦着。 但是等到很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当初以为的无所不能肆无忌惮，不过是在规则之内的无伤大雅，而真正的天地从来不是她所看到的样子。 就像她想要为商离做些什么，想要讨回些什么，却其实什么也无法撼动。 镜宁看着商离五官的棱角，忍不住想他从前的经历，而谁又能想到在如今他这坚硬的外壳之下，依然守着那点微末的最初模样呢 商离没有察觉到镜宁的视线，他视线漫无目的的掠过眼前的湖光山色，淡淡又道“这些年我杀过很多人，神界也有，魔界也有，如今我是神界的黑杀将军，也是魔界的尊者，不论我杀的是哪方势力，对我来说皆不需要背负任何的歉疚，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 镜宁沉默不语，她能够借着月光看清商离的每一瞬神色，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 镜宁忍不住觉得茫然。 他们的对话至此而止，商离说完这些话，终于扶着镜宁的肩头再度站起身来，他轻轻掸了掸衣上不曾存在的尘泥，偏过头煞有介事地笑着对镜宁道“这些故事是不是很没意思。” 镜宁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是没意思，没劲透了。” 开头和结局都注定的故事，连半点事端都不可能生出的故事，的确是没劲透了。 不过是坐在池畔听着商离说了个短短的故事，镜宁却觉得浑身自骨子里都透出了一股疲惫，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疲惫。 商离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故事不过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一段经历，与他自身毫无干系，而他尚可冷眼在旁不动如山的看着。 “我累了，没有仙力的确不方便，就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到这里，商离忍不住多看了镜宁一眼，有些好奇地道“说起来，你要在哪里休息” 镜宁看了看四周，避开商离的视线小声道“我在这里看着，怕结界出问题。” “喔，也好。”商离按了按眉心，耸肩道“这结界挺好的，好久没这么清净过了，我倒是挺喜欢，不过就是辛苦你了。” 这么说起来，商离倒是全然没有自己正在被人囚禁的自觉，反倒是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地方，言行都显得随性得很。这样倒是让镜宁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商离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但至少他没有因为此事对自己冷眼相对言语相激，事情还没有到她所想过的最坏结果。 相反，其实这样的结果是镜宁从未想过的好。 接下来的日子，镜宁忍不住越来越怀疑起来，怀疑当下的场景是不是只是自己眼中的幻象，也怀疑之前是不是真的发生过那么多关于天界和魔界暗藏风雨的事情。 他们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回去书院了，每天都待在这个山谷莲池之畔，因为阵法结界的关系，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而自镜宁的设想当中，应该也没有人会想到找来这里，所以只要是留在这里不主动走出去，他们可以住上许久没人能够打扰。 而在这段日子当中，镜宁与商离的日子过得堪称悠闲舒适。 因为要维持结界，所以镜宁每天凌晨都会多花些时间去巩固结界，而等她确保结界万无一失之后，天色大概就已经亮起来了。 而出乎镜宁意料的是，平日里严以律己总是最晚休息最早起来，在书院修行时期三百年来从不会迟到的商离，如今没了仙力仿佛连那些自律都一并给丢掉了，这些天来总是显得十分慵懒，不到日上三竿绝不会起床。 因为四周没有别的食物，镜宁仓促来到这里也忘记了准备，所以在闲暇的时候，镜宁无事的时候会钓鱼起来吃，每次天亮之后她就开始垂钓，等到日晒当头，她差不多便开始烤鱼，而等到烤鱼的香味传到池畔的小木屋里，不多时商离便会披着衣服一副没有睡饱的模样走出来。 这个时候的商离总是显得有些不修边幅，有时候脸上压着竹席的印子，有时候长发还有些卷翘，看起来和镜宁见惯了的模样相去甚远，但镜宁却并不觉得别扭，反倒是在心里有些暗暗地欢喜。 这样的商离就像是在她的面前全然卸下了防备伪装，是前所未有的真实模样。 至少这说明她在商离的心中是不需要戒备甚至足够信任的。 这样的想法让镜宁这些天的心情都显得很好，连带着总是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商离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从来没有提出要离开这里，也从来没有说过想要恢复仙力，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好像对眼前的生活状况十分满意，所以就连吃着商离烤焦的并不怎么美味的鱼时也是面带笑意的。 因为上午睡过去了太多的时间，午饭吃过烤鱼之后，商离有时候会和镜宁一起坐在池边接着钓鱼，不过商离对钓鱼没有太大的兴趣，在钓了两天之后商离就提出了想要下棋消磨时间。 镜宁自然是没有准备棋盘和棋子这种东西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帮商离实现愿望。镜宁甚至隐隐明白了人界君王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心思，在镜宁看来，商离就是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只要是能够让这人开心，她便是星星月亮也要拼了命给这人摘下来捧到眼前，所以要弄来一副棋子棋盘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事情。 在商离提出要下棋的当天晚上，镜宁便独自在池边待了一晚上。 荷池下面有不少小石子，黑白皆有，池子是活水，被水流冲刷许久，皆是又圆又滑，用来做棋子再适合不过，镜宁一头扎进水中，在水里面挑挑拣拣，一颗一颗的将石子从水里面捡出来扔到岸边，等到黑白两色都石子都找得差不多了才终于从水里面爬起来，捂着被寒池的水冻得通红的胳膊，自己施展了仙力将衣服弄干，接着开始捣弄先前捡回来的石子。 就这么折腾了整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午后商离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镜宁拿着一方平平整整的石块正在低头摆弄刻画的模样。 镜宁忙了一晚上，又是捞石头又是打磨棋子，最后还徒手切碎了一块大石作为棋盘，纵然是有仙力护体精神也有些不济了，不过她却没有丝毫要睡的意思，只低头折腾着自己面前的石板，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商离，将他盯着自己不动，这才拍了拍面前的石板，出声解释道“弄棋子花了太长时间，所以棋盘还没做好，你再稍微等等我。” 商离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复杂难辨，不过人却两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俯身打量着镜宁手中的石板，过了一会儿又把视线投向了旁边颗颗晶莹得仿佛在发亮的棋子之上“你就弄这些弄了一夜” 镜宁点头“本以为一夜就可以做好的。” 商离慢吞吞拈起一颗棋子，放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那是颗白色的棋子，明明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子，如今却被雕琢得无比精致，迎着光芒映照出漂亮的光色。 商离好笑地道“不过是颗棋子，能用就行了，你做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因为是要送你的，我想做得漂亮点。”镜宁低着头，想到这里又故意补充了一句道“它们在我眼里不是棋子，是心意是礼物。” 说完这话，镜宁忍不住又悄然抬头去看商离的反应，经过了前些日子商离的那些话，镜宁索性也没有再将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有什么话总是想到便说出来了，有时候事后想起来会忍不住脸红，但见商离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镜宁也就释然了。 她甚至觉得商离或许并不讨厌他说这样的话。 商离听见这话果然没有露出不悦的情绪，他甚至还多看了镜宁一眼，明显明白了镜宁说出这话的用意。 他也没有将这话明白说出来，只是摇头在镜宁面前蹲下道“这东西怎么弄，我帮你” 镜宁连忙摇头，怎么也不肯让商离弄脏了手累着了身子“不用，我很快就弄好了。” 商离不由分说的从镜宁的手里面接过了工具，挽起袖子道“你还真是不喜欢我啊。” 镜宁为商离这个结论不明所以，商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问道“你要是喜欢我，怎么会不希望我陪着你” 镜宁被这话说得微微愣住，商离又作势道“你喜欢人的方式倒很别致我若是站在原地不动，你是不是还得把我推出去” 被商离说得连连摇头，镜宁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当然不是，我” “嗯”商离似笑非笑地看着镜宁。 镜宁停下了动作，迟疑许久终于出声承认道“好吧，我其实就是故意想给你个惊喜，我想着要是我认真一点看起来累一点辛苦一点，你出来看到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肯定会特别感动，你要是来陪我干活，那我就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感动了” 商离“” 镜宁叹了口气，抬眸看了看商离“我就知道不该把这个说出来，你看你现在就不感动了。” 商离忍着笑“我倒是没想到你做个棋盘心里面还转了这么多心思。” 镜宁道“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得先在心里面想好几种处理方式，万一现场出了问题说错了话，这样才好补救不是” 不自觉就把自己的想法透露了出去，镜宁说到最后都有些自暴自弃了，而她转过头去看商离，商离已经忍不住别过头，双肩微微抖动起来，怎么看都是在偷笑的模样。 好在把人逗笑也不算是坏事，镜宁觉得若是卖蠢能够让商离开心一点，那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她就这么想着，商离已经收拾好情绪，敛了笑意低下头来，指着两人中间的那块石板道“这棋盘要怎么做没有仙力也可以帮忙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镜宁犹豫一会儿，道“我不想让你干活，我只想把你当宝贝供着。” 饶是商离听见这话也忍不住抽了抽唇角，然后他慢吞吞转过身，肩膀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的嗓音，商离看着镜宁道“可是我觉得两个人一起做事或许会更有意思，你觉得呢” 镜宁主动提炼出了这句话中的精华，也不管究竟是不是曲解“你是说你更想跟我待在一起” 商离眉梢再度挑起，埋头开始去捣弄棋盘，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三五章 最后两个人又花了半日的功夫才做好了棋盘。 结果他们加起来花了整整一天一夜做好的棋, 两个人才玩了几把就不再碰了, 原因是镜宁的棋力太差, 下了没多久就败了, 商离与她对弈毫无成就感，最后突发奇想看着不远处的莲池，提出要去池中泛舟。 池中的确有一只小舟, 那是很久之前镜宁搬来这里的时候随手准备的，不过许多年来她也没有机会用上，这日商离突然提议，镜宁忍不住去怀疑这舟是否真的还能管用。 最后架不住商离的眼神, 镜宁还是带着商离坐上了舟, 战战兢兢不敢动作的在小舟上坐了好一会儿, 发觉这舟暂且没有要散架的危险，镜宁才终于放开了胆子，开始划动双桨带着商离往池子的中央。 池子里荷叶田田，粉白的荷花开得娇艳硕大, 不时从两人的身边晃过, 高大的荷叶将他们完全淹没在了其中, 视线被遮了严严实实。镜宁有时候会忍不住伸出手触碰荷花的花叶，商离在坐上舟后却仿佛开始发起了呆来, 只侧过头看着两侧的风景，像是在回忆或者怀念着什么。 镜宁不愿打搅他, 便也不再开口, 只是安静划着舟, 最后将小舟停在了荷花深处。 商离似乎没有注意到小舟已经停了下来，依然静静看着身侧的荷花，镜宁便对坐在他的旁边，眼里没有满塘的荷花，只有商离。 不知过了多久，商离道“我想起来书院云罗湖里也有这样一大片荷花，从前我和英光经常坐在湖边下棋，他说早晚有一日想试试湖中莲子的滋味，可惜书院里的管教太严，谁也不敢碰湖里的荷花。” “你就是管得最多的那个。”镜宁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低声道“他要是真敢动湖里的莲子，你一定第一个把他抓到蘅方上神面前。” 商离忍不住笑出声来，末了又道“我那时候太守规矩。” 镜宁问道“现在呢” 商离摇头“现在发现那些规矩守了没用。” 想到这里，商离又道“其实偶尔我也想知道那些莲子究竟是什么味道。” 镜宁总是行动快于话语，商离这话才刚出口，她便已经伸手摘了个莲蓬，仔细地剥开莲蓬，雪白的莲子便露了出来，她捧着几颗莲子递到商离面前，双眸深黑湛然“你要尝尝吗” 商离顿了顿，盯着镜宁这副再认真不过的模样，轻声笑道“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我就算是要星星你也会给我摘下来。” 镜宁毫不犹豫“你要哪颗星我摘不下来，不过星君可以绑到你面前来。” 商离笑得低下了头，片刻又从镜宁的掌心里拈起一颗莲子放进了口中。 “怎么样”镜宁看他的神色道。 商离先是蹙眉，接着却慢慢舒展了眉眼“味道不怎么样，不过仔细尝尝其实是甜的。” 镜宁松了口气，仿佛这莲子经过了她的手递给商离，便代表了她在商离心中的印象，如今看来这莲子好在十分争气，没有叫她失望。 两个人继续待在这荷花深处，镜宁不再划桨，小舟便自己漂浮在水面上，时而左右晃动，却并不会离开太远。商离尝了颗莲子便没有再碰那东西，结果剩下的莲子都进了镜宁的肚子里。 商离看着镜宁吃东西时候的模样，眯着眼睛眉眼慵懒，没过多时便仿佛困了下来，于是他便支着胳膊撑住下颌，转而对镜宁道“我想先睡会儿。” 镜宁再明白不过，甚至像怕他反悔似地，立即道“你好好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商离于是闭上了双眼，唇角还微微勾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镜宁说到做到，便真的没有再动，甚至因为怕打扰到商离的睡眠，还特地施了仙术让水波的荡漾小一点，船晃的弧度小一点。她特地找来了一张大大的荷叶，举着荷叶坐在商离的身旁，替他遮了太过刺眼灼热的阳光。 商离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虽然身为神仙有仙力护体，两个时辰保持一个动作对于镜宁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镜宁的胳膊依然会因为这样的动作而酸痛，更何况商离比她高出许多，她还得将手举高一些才不会打扰到商离熟睡。 商离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面前撑着荷叶的镜宁，他仿佛还有些初醒的茫然，过了一阵才眨了眨眼，继而对着镜宁露出了个可称为完美的笑容。 镜宁霎时觉得这两个小时实在是太划算了。 谁知这还不是最划算的买卖，因为这么笑过之后，商离突然凑上前来，在镜宁耳畔轻轻说了句谢谢。 这句话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商离在凑上来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瓣轻轻擦过了镜宁的唇角，虽然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但镜宁分明还能够会为出刚才那一瞬唇瓣相触的感觉，那唇瓣有些泛凉，却柔软得像是某种泛着香味的糕点，镜宁甚至不知道它是否还真的泛着某种甜腻的味道。 镜宁为这个不算是吻的吻凭白添加了无数种想象，然而商离却已经仓促结束了两人难得的亲密接触，在与镜宁拉开距离的同时甚至顺走了她手里的荷叶，主动将荷叶撑到了两人的头顶，对着镜宁身边的船桨眨了眨眼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镜宁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将视线在商离的唇瓣处流连半晌，终于划着小舟带着商离回到了湖畔木屋。 这次就像是开了个头，后来商离便喜欢上了泛舟，正好又是夏日，商离没有仙力在身，自然也没有办法自行避开暑气，于是这池子就成了最好的纳凉之所。当然镜宁也很喜欢和商离一道去那荷花深处，商离一睡就是整个午后，她便能够毫无顾忌的和商离坐在一起，看他的睡颜，待他醒来，再与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镜宁已经很久没有再去想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在发觉她和商离不见之后，云罗书院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寻找他们，外面的神魔斗争又到了什么地步。 什么阵法什么交战她都没有再去想，是不愿去想，也是不敢去想，想来想去总是找不到解法的。 在某日泛舟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往回赶去，倾盆大雨便已经落到了两人的身上，最后两个人是湿着身子回到木屋里的，等进屋将风雨关在门外之后，镜宁便飞快用仙术替商离弄干了衣裳，等商离的衣物和长发都干了之后，她才开始折腾自己的湿衣服。 做这些事情对于他们神仙来说并不算困难，也花不了太长时间，等到弄好之后，镜宁才想起来他们如今还是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商离一头银色的长发早已经散开披在身后，神色似乎还有些困倦。 自从来到这池边小屋之后，商离便总是嗜睡，镜宁不知缘故，只能将原因归于自己封印了他的仙力，他如今精力自然会不如自己。 而既然这个问题是自己带来的，镜宁便努力让自己不为商离带来更多的麻烦，所以在发觉了商离的倦意之后，镜宁立即便道“你在里面好好休息吧，我去外面。” “外面在下雨呢，还是你想去淋雨”商离阻止了镜宁出去的意图。 镜宁自然也知道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但要她留在这里打扰商离睡觉，她也是于心不忍的。 商离好笑道“我占了你的屋子这么久，总不好在这时候还把你赶出屋子，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睡椅子，你在床上休息。” 镜宁听到这话立即便皱眉表达出了自己的不赞同，商离没等她开口，便抬手打断她道“好，我睡床你睡椅子，行了吧” 镜宁这才满意的答应了下来，等到答应之后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究竟答应的是什么事情。 然后她一颗心立刻又狂跳起来。 他们两人现在是在一间房里，而今天夜里，他们也要在同一间房中待上一整个晚上。 这样想来，镜宁觉得自己的掌心都微微泛起了滚烫，紧张得有些失了方寸。 好在她的紧张并未表现在脸上，她口中有些迟疑的问着商离是否当真要如此，心里面却已经忍不住祈祷这场雨能够下得再久一点，千万不要在夜晚到来之前就停了下来，让她白白错失了与商离共处一室的大好机会。 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待到了深夜，天界里掌管云雨的那两位仙人仿佛是听见了商离的愿望，今日表现得格外卖力，外面电闪雷鸣，雨势丝毫没有要减弱的趋势，于是镜宁与商离一同待在房间里过夜便成为了定数。 夜晚到来没多久，商离便裹着被子睡下了，镜宁却舍不得入睡，披着商离为她准备的衣服缩在椅子里面，近乎贪婪的看着商离的睡颜。 然而商离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在半夜时分镜宁半梦半醒之际，便听见了床上传来的轻微响动。镜宁连忙睁开眼，有仙力在身，纵然是在漆黑的环境中，她也能够清晰地看清四周的环境，所以她很快便发现了商离的异样。 商离仍闭目躺在床上，只是微微蹙眉，眉心处有一道赤红的印记时隐时现，似乎正是搅乱商离梦境的缘由。 那印记的轮廓太浅，镜宁无法看清其形状，但却能够感觉到事情的蹊跷，她心里面有些担忧，于是飞快的到了商离的床前，想要将人唤醒却又犹豫起来，最后她仍是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捉住了商离因为不安而自被褥中探出的手，两只手紧紧将他冰凉的指尖护在了掌心里。 也不知是否是感觉到了什么，商离在最初的微微挣扎之后便安静了下来，镜宁的手似乎让他稍有了些心安，他微蹙的眉心微微松了下来，接着便恢复了安定的睡颜。 而在见到商离状况平复之后，镜宁感觉自己也稍稍平复了些，只是她仍不敢就此入睡，此后的半个晚上，她几乎一直牵着商离的手守在他的床边，纵然商离没有再出现那种状况她也依然没有松懈，只等到外面的雨声雷声渐渐小了下去，窗外漫进点点阳光，她才终于趴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而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十分敞亮了，看着太阳从窗户照进来的角度，镜宁判断出自己应当是一觉睡到了午后。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 她连忙坐起身来，目光往屋内四处晃去，立即便找到了正坐在旁边不远处捧着本书看的商离。商离也不知是否当真在认真看书，感觉到镜宁的视线扫来，立即便转过头与她对视到了一起，接着他舒展着眉眼笑道“今天的日出很不错的，我还见到了彩虹，你没有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真的”镜宁是真实的觉得可惜，她也曾经见过许多次彩虹，天界里面什么都有，还有四季彩虹高悬的彩虹谷，但对于镜宁来说，真正难得的是雨后晴朗的天空，还有和她一起看彩虹的人。而如此难得的机会就这样被错过了，镜宁忍不住有些懊恼，“要是我昨夜不睡就好了。” 商离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说你昨夜要是不守我床边就好了” 镜宁摇了摇头，没有出声解释，不过商离想来也知道她要是开口会说出什么话。 所以商离也没问，只将手中的书册合拢道“好了，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我就把你叫醒来陪我一起看。” 这话对镜宁很是受用，镜宁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连带着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两个人对话半晌，镜宁才又拉着商离出去捉了两尾鱼烤着吃。经过这么段时间的锻炼，镜宁烤鱼的技术也是见长，做得越来越是熟练，没过多久就烤出了两尾新鲜的鱼，两个人坐在池边吃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镜宁故意挑轻松的事情说，说了也不知有多久，待她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她才终于提起了昨夜的事情“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眉心” 镜宁欲言又止，商离面不改色，还在拨弄着面前的火堆，只随口问道“怎么了” 镜宁狐疑地看着商离的模样，摇头道“没什么，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想询问关于商离眉心那枚印记的事情，但见商离这副模样，没有惊讶也没有闪躲，倒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所以早在之前就想好了要如何回应。这种状况下她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所以镜宁便也没有就此多问，故意改换了说法。 果然，商离没有多提此事，只淡淡道“噩梦倒是没少做过，不过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放心就是了。” “哦。”镜宁低头自顾自吃着烤鱼，便也不再多问。 商离不知为何抬头看了镜宁一眼，突然便开口说了个与先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都没想到商离会突然提起此事，片刻之间镜宁甚至没来得及去管商离是不是故意在转换话题，她立即便被这个话题夺去了全副的心神，当即点头道“当然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模样的商离，仿天地间的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她的视线里便只能够容得下商离一人。 那是在云罗湖畔，她原本是要打算去找商离决斗，或者是羞辱他一番，或者是要来个下马威，但等见到商离之后，她便不记得自己去的目的了，从此以后心里就多了个记挂的身影。 这是件玄乎的事情。 镜宁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出来，果不其然又引来了商离的笑，商离道“那时候我只觉得有趣，怎么会有神仙被一只小狮子追得四处乱跑。” 这还是镜宁第一次听见商离说起那时候对自己的印象，她这才想起来，对于她来说初见商离的印象自然是完美的，就连那天的风都是数百年来最温和的，但对于商离来说却显然不是，她差点忘了她当初是被九头狮子追着出现在商离视线中的。 她于是忍不住要开口替自己正名“我没有怕那狮子，只是那狮子生得太丑。” “嗯。”商离点头，隐含着笑意“是挺丑的。” 镜宁为他们两人同样的意见赶到愉悦。 商离接着便道“不过那时候的你的确很特别，所以后来很长时间里我见到你都忍不住想到那头狮子。” 镜宁“”想到商离对自己还有着特殊的印象，镜宁自然是挺开心的，不过想到自己与一头狮子绑定在了一起，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于是她忍不住小声道“快别想狮子了，多煞风景，你要是每次跟我亲近都想到狮子，以后我们若是做点什么，你会不会都做不下去了。” 商离眉梢挑了挑，忍不住偏过了头。 镜宁连忙将人捉住“你别偷笑。” 商离本着连一本正经，果然没有露出半点偷笑的样子，镜宁心里面仍是急着想要将那头九头狮子从商离的脑子里连根拔去，连忙拉着人说后来的事情“我以前经常在书院里面闯祸，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闯祸的，可是我不闯祸就没机会见着你，所以总得想点办法” 商离“唔”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 镜宁语声一顿，低着头“你果然早就看出来了。” 商离这次又摇了摇头“其实当初原本是没有看出来的，不过后来离开书院之后，有一次突然回忆起来就想明白了。” 镜宁有些惊讶“你后来还有想到我” “当然有，书院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有想到，高兴的不高兴的，忙碌的日子，闲散的日子，还有看你们在太初堂后面变成乌龟的样子。”商离声音淡淡的，“那时候想着总要想点什么才能够好好过下去，我就仔细的想从前的那些日子，后来发现其实在书院里的日子，其实每一天都过得不错，每一天都让人很开心。” 商离道“这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只可惜等我想明白的时候，书院已经回不去了。” 镜宁默然片刻，终于道“现在我们不就回来了吗” 虽然心中明白，他们所说的“回”并不是同一种意思，但镜宁仍然固执的这样说着，这样似乎就真的改变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三六章 镜宁和商离又在池畔聊起了天, 从很久以前的事情开始说起, 又说到了云罗书院重开后的事情, 他们总有许多话能够说, 有时候镜宁觉得这数百年的时间过得极快，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等到真正回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一天天过下来的。 有时候以为早已经忘记了的日子, 在挖掘之下也总能够记起个大致。 商离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对象，他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眼神专注，好像没有什么比眼前说话的人更重要。镜宁喜欢和商离分享自己从前的故事, 更喜欢这种分享时的感觉, 她认为他们正在渐渐靠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消失，她得以在这片天地间，在这池边坐在商离的面前。 有时候镜宁会觉得自己对于商离的执着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她偶尔会忍不住想, 如果当初天柱试炼那件事情没有发生, 她能够如愿在最后离开书院那天对着商离说出自己的心意, 会不会此后不会再为这遗憾而心生惦念，会不会她便不会对商离有如此深的执念。 但既已发生的事情是不会再有如果的, 那不过是聊以慰藉的想象而已。 但现在商离就在眼前，他们就在这池畔, 守着身后的青山和眼前小小的山谷, 他们拥有着此前从未有过的世界, 也为此而宁静愉悦。 当天夜里，山谷中再次下起了雨，与前日的瓢泼大雨不同，这次的雨势要小了许多，雨滴缠缠绵绵，沁得天边眼前皆是水色。镜宁与商离匆匆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的衣衫都已经湿了大半，镜宁关好房门回头看见商离此时的模样，红晕立时又上了脸，她赶紧别过头去，心里面盼着的却是这场雨能够下得再久一点。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窗外的雨下得不大，但天色却是阴暗得过了头，仿佛整个天地都堕入了黑夜，连半点光亮也无，闷雷声从天际高远处传来，落在耳中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威势，只是沉闷，并且沉重。 镜宁待要与商离详说这其中的缘由，再度回头之际便见商离也抬头看着窗外，眼神渺远而不可捉摸。 “是天界出了什么事”镜宁出声询问。 商离“嗯”了一声，视线也不知是否当真能透过云层看到其中的光景“这段时日风波不少，出事是必然的。” “你”镜宁想问他为何毫不担心，但话到嘴边却又停顿了下来。 反倒是商离先转身对镜宁笑道“担心了” 镜宁没明白商离说这句话的意思，但却摇头道“天帝和蘅方上神他们总会想办法的，我相信天界不会有事，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的是你。” 商离道“你真的这样觉得你从前见神魔斗过多少次，可曾见过天上有这样的动静” 其实不需要商离提醒镜宁便能够注意到，如今这雨和闷雷的确十分可疑，云层中分明有魔氛涌动，且那魔气显然与她平时所见的丝毫不同，正如商离所说，若天界真的能够应付这场灾祸，那么如今应该不会是这种状况才是。 镜宁心中是担忧的，况且这魔气似乎正在逐渐往这处山谷靠近，仿佛有什么正吸引着它们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这种异状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镜宁紧抿着双唇，却偏偏不肯出声，仿佛只要没有承认便不会发生她最担忧的事情。但事情总不时她不愿便能够不会发生的，商离轻笑了两声，没有等到镜宁开口，便自己接着道“我若说现在这异象和我有关呢” 屋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商离的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他继续道“我若说只要将我交出去，天界的劫难便能够解决呢” 镜宁长久的沉默着，这种时候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错的，多一个眼神都能够让事情走向最坏的结局。 她只是紧紧拽着桌角，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匿于眼底。 商离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句一句地接连往镜宁心上砸来“如你这般心思应该能够猜到的不是吗我若不是这其中的关键人物，当初魔界为何要花这么大的力气让我在比试的时候恢复魔体暴露身份魔界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难道真的就是为了让我给他们带几个假消息回去” “没那么简单的，你明白吗”他又看了窗外的阴云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向着镜宁笑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我其实挺感激你的，若非你将我从试炼场带回来，封了我的仙力将我困在这结界里，我现在早就已经成了仙魔斗争的工具。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就在这里，只要我身上的封印还在，这个结界还在，他们定然找不到我，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好好生活吗，我们就待在这里谁也不会打扰到我们，我们可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外面究竟变成什么模样，天界和魔界谁赢谁输谁覆灭了跟我们都再也没有联系，你觉得怎么样” 镜宁双瞳微缩，感觉到后背微微发寒。她在意的不是商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而是商离竟然毫无顾忌的将这种事情抛到了她的面前。 他明明知道，知道自己绝对放不下，明明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决定，而他不过是要她死心而已，要她亲自做出这个决定。 这样的商离何其残忍。 镜宁死死地咬着下唇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商离悠悠又道“你做不出第二种决定的，因为你是天界的人，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你所有在意的人都在天界，所以就算你说你喜欢我，你说我很重要，但我始终不及他们重要，或者说我也始终不及你心中的正道。” 说话之间，商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镜宁的近前，他步步紧逼，犹如他言辞锋利的话“我说对了，是么” 镜宁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她有些无法理解，看不明白，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池畔说着许多从前的故事，就在前几天他们还一起在莲池中泛舟，她以为他们已经离得很近，或许只差一步，或许只要再用力几分，她就能够真正的接近他。 她是这样以为的，但她再次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或许从很多年前，从知晓自己身份的那天开始，他们直接的隔阂便已经存在了，商离将自己隔绝在了人世之外，他已经连自己都无法再相信，自然不会再相信旁人。 那道沟壑太大，镜宁竟无法将其跨越。 她将商离带来这里，本是想要逃离一切，但到头来她什么也逃避不了，他们在这山谷里的日子，更像是狂风骤雨之前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这梦多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三七章 镜宁拽住了商离的手, 出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干涩得过分“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商离眸光微沉, 眼底是毫无掩藏的漠然。 他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但那眼神仍然漠然得让人陌生。 镜宁心里面纠缠着某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商离缓缓抽出了手，她用力的拽住却也只能任她的手滑至对方袖口，失却的茫然让她立即回神将那袖口死命拽住, 好似只要如此便不会有分别，她低着头，声音极低极浅“你怎么”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怎么残忍到这种地步 镜宁是想这样说的，但这些话她却都说不出口, 事实如此商离不过是说出了实话, 而不过是这现实让人太过无力。 镜宁蹙着眉头拼命摇头, 下唇被咬得鲜红几乎要渗出血丝“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么” “喜欢”商离喃喃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忽而回身敛去了笑容道“你看，你到现在所在意的事情还是这两个字, 不是因为你的眼中只有它, 而是因为你自小到大所要的东西没有什么不能得到, 而只有喜欢两个字是一句话求不来的。” 这句话终于让镜宁松开了手，她怔怔看着商离的脸, 却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 她这些年来，将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感情都交到了商离的手中, 她为商离能够付出所有, 为商离能过做出任何事情, 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商离不想要。 对她来说全部的喜欢，对商离来说只是奢侈。 她捧出了整颗心，她除了这颗心什么都给不了，可是这颗心无法将商离从泥沼里拉出来。 镜宁仍旧低着头，眼前却渐渐升起雾气。 一只指节修长白皙的手探入视线当中，动作轻柔地擦拭了镜宁的眼角，然后再抬起她的下颌，迫得她抬起头来，她于是眨去眼底未曾漫出的水雾，看清了面前商离的容颜。 商离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轻轻揉了揉镜宁的头发，低声道“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是么” 镜宁嗓子堵得难受，怕自己的心思再度让商离感到可笑，但却又迫切的想要知晓这个答案，于是犹豫片刻之后仍是点了点头。 商离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镜宁的眼角，低沉的声音像一泓深泉“其实我从前从未念想过情爱，那时候我是地府阎王的养子，后来又进入书院帮蘅方上神管理书院，每天都忙得没空休息，哪来的时间去想那样多的事情” 听见商离提起从前的忙碌，镜宁心中突生几分愧疚“那我那时候” “你那时候是让我没法休息的罪魁祸首。”商离淡淡看了镜宁一眼。 镜宁喃喃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 她记得那时候的商离，她分明已经是屡教不改谁都看不过去的烦人精，偏偏只有商离每次仍然肯在她的身上花时间，那时候的商离远不是如今这副性子，不论她如何顽劣都会苦口婆心的劝诫，脾气好得过分。 从前的商离在记忆里满身阳光，如今的商离面色阴郁，接着道“可是后来发生了天柱试炼的事情，我也终于从蘅方上神口中知晓了关于我身世的真相，那时候我想过我想过许多东西，那时候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愿见，因为我不知道要该怎么面对他们。” 镜宁欲言又止，倒是商离打断了她还未开口的话，又道“但那时候你跟来了地府，你站在我房间外面，站了很多年。” 听到商离提起自己，镜宁心跳陡然变快，她不知道就在自己守在那扇门外的时候，商离究竟是怎样看着自己的。 商离道“那是我第一次讨厌一个人。” 镜宁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深谷，心间回荡的全是商离所说的“讨厌”二字，这两字尖锐得过分，一个字便足叫她遍体鳞伤。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商离对自己的许多种情绪，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商离第一个讨厌的人。 “我” 没等镜宁自混乱中恢复平静，商离便又接着说了起来，只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不像是在说什么深恶痛绝，倒像是所有的风雨皆已归于平静，他道“那时候我的确很讨厌你，我不愿见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可是偏偏有个人从天界追到了地府非要见到我，我不肯出来，她便死活不肯离开，说什么也要等在屋子外面，那种情形，就像是来看戏一般。” 镜宁垂着眼，其实他知道的，那时候的商离心情非常糟糕，自己去往地府或许能够让自己心安，但却也可能会让商离置于更加痛苦的地步。 可是她仍然希望结果是好的，或许考虑得不够成熟不够周到，但她希望商离能够走出来的。 商离道“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想赶你离开，不想再看到门外的那道身影，我却不能出声，那时候我觉得我连说出这句话都像个笑话，我有什么资格让你离开，你的一腔好意旁人都看在眼里，我这个被天界遗弃的废物怎么还能不识好歹的赶你走” “对不起。”镜宁声音沙哑红着眼睛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商离摇头，又笑“有什么对不起，那只是很久以前某些不能为旁人所道的心思而已，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我不能赶走你，也不愿意走出房间，但你在我的房门外待了整整三百七十四天，那些天里我不能修炼也看不进书，我每天便只能看着你。”商离说到这里见到镜宁抬起头，她脸上的愧疚还没收走，却又多了层惊讶，他于是解释道“从我的房间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你每天都在院中的树下，透过那道窄隙我正好能够看到那个位置。” 所以就在镜宁不知道的时候，商离曾经在房间里盯着她看了很长的时间，就像当初商离也不知道镜宁曾经在书院里看了他很久。 他们之间曾经没有距离，镜宁在书院能够看到商离的所有模样，后来他们隔了一道窄墙，再后来，那道窄墙便成了深不可越的沟壑。 商离道“后来有一天你离开了，那天我没有看到你，我盯着那棵树看了很久，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我以为你终于走了。” 虽然听见商离这样说，但这语气却仿佛并非解脱。 镜宁盯着商离，听他又道“再后来，过了一段日子你又来了，后来我才发现你似乎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开始忙碌起来，每年只能抽出一段时间来这里，我原本不愿见你，可是习惯害人，等你走了我才发现我竟然已经习惯你陪在这里了。”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么”商离这时候与镜宁已经相距极近，他的右手还轻轻揩着镜宁的眼角，接着那只手缓缓下移，抚过镜宁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过分，便在镜宁脸红之际，他已经吻上了她的双唇。 不过是个浅尝辄止的吻，甚至或许连吻也算不上，他们只是轻轻碰触了彼此，灼痛了彼此的皮肤，镜宁的脸颊霎时红透，商离似是满意的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微挑着眼角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对你说的或许是实话，也或许只是骗你，也许我从七百多年前起就始终记恨着你，所以如今找到了机会便想要戏耍你的感情。也许我后来习惯了你，突然对你变了情绪，所以曾经天真的想过什么都不管要和你共度一世。” “你听着。”商离凑近了镜宁的耳朵，那耳朵发烫发红，看起来竟有些诱人，于是商离带着某种有趣的心思轻轻舔舐了一下，这才一本正经的换上了深情的模样接着道“我是喜欢你的，我还记得那天你守在我屋子外面，我们地府养的猫蹭到你脚边，你把它抱了起来，你对着它笑，它抬起爪子碰了碰你的手心。那时候我想，那手心肯定是暖的。” 镜宁听着这番话犹如身在梦中，分不清真假分不清虚实，只是商离的手忽地握住了她的掌心。 “是烫的。”商离眉眼微舒，笑得竟如当年般温然俊雅毫无阴霾，“我要死了，就算我逃得远远的也摆脱不了这天，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要你记着我，哪怕只有你一个人记着，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你一定会记着，因为你不知道我说这话究竟是真的还是骗你的。” “我是喜欢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三八章 镜宁又梦到了从前在书院里的日子, 那是某次蘅方上神在教众人新的仙术, 因为缺少一个训练的对象, 最后蘅方上神让商离进场和他做对手, 两个人放手交战一场。 那时候的商离实力便已经超出了在场众人一大截，在各方弟子们眼里都是让人仰慕的存在，所以见到商离要与蘅方上神交手, 众人都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 镜宁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个，她期待着商离的表现，却又担心蘅方上神出手没轻没重让他受伤，结果在后来镜宁对章玉说起这事的时候, 章玉忍不住嗤笑起了镜宁, 说她闲得发慌喜欢白白操心。 后来也的确如章玉所说, 镜宁是在白白操心，商离根本没有受伤的可能，他对于仙术使用的纯熟程度早已经超过了镜宁所以为的，更甚至在那场战斗中蘅方上神并未占到太多上风。 当然这其中还有蘅方上神并未使出全力的缘由, 但就算这样商离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依然足够强大。 镜宁还记得那场战斗到了最后, 商离收剑回鞘, 长袖拂风，笑容谦和有礼, 视线无意地便扫过了她所在的方向。 然后眼前的情景突然就变了模样。 意气风发的昔日少年突然变成了后来与镜宁泛舟荷池，在舟中假寐的人, 然而一瞬之后场景又变了, 变成了阴云密布的雨天, 他们待在晦暗逼仄的屋子里，商离眼神带着无法分辨的重重感情就这样松开了她的手。 所有的画面同时陷入了黑暗，接着再度走向光明。 镜宁急促地坐起身来，手心轻轻触碰着胸口，心跳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昏迷之前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还清晰无比，镜宁飞快地理清了思绪，立即扭头往四周看去，发觉自己仍是在池畔的木屋里，而外面的天色呈着古怪的气象，分明是阴云密布雨声不断，但就在穹顶之上，却又有一道金色的光芒渐渐自云层中铺陈而出。 像是一道巨大的阵法正自天幕之上缓缓画开。 阵法。 镜宁双眸微睁，骤然起身，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之前在听见商离说出那“喜欢”二字之后，镜宁便被商离所制住，也是直到那个时候镜宁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商离的对手，他分明早就已经自行恢复了仙力，却始终不让她知晓，只到最后那异象出现，说出了那番话之后才终于不再隐瞒。 接着镜宁便在商离的术法之下昏迷过去，等到如今再度醒来，商离已经不见了踪影。 镜宁匆匆起身，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心中阵阵发紧，再看那天际已经渐趋成型的阵法，当即咬唇往外赶去。 只是临去之时视线不经意一瞥，才注意到屋子中央的桌上，正摆着一个漂亮的花瓶，瓶中一枝桃花迎风盛放，开得正是艳丽。 镜宁神情微变，轻咬了下唇才没有让自己的模样显得太过脆弱。 从前在书院里，商离的房间花瓶里总是插着一枝桃花的，镜宁曾经在某次对方替关禁闭的她送饭的时候开口询问过，问他那梅花是不是有什么故事，那时候商离的回答算得上是不经意的，他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觉得它的生机总是很美。 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禁不住想多看上两眼。 纵然经历了太多不堪，但却总也有什么值得人多看几眼。 镜宁再不停留，眨眼之间已经破开了封闭多日的结界，兀自纵云朝着天穹深处的神界而去。 她所前往的地方是云罗湖，虽然当初没有认真去听蘅方上神说的话，但她依然记得云罗书院重开的那天，他说过此次他们重回书院的缘由。 魔界研究出了某种古怪的阵法用以对付天界，天界诸位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出了破解之法，是以要当初的弟子们回到书院修行破阵之法，而等到阵法修习结束，他们便将在云罗湖畔开启这道阵法与魔界正面对抗。 如今正是阵法开启的时候。 镜宁赶到云罗湖的时候，果然正见弟子们列阵站在湖面四周，阵法似乎早已经开启多时，结阵正在紧要关头，而镜宁的突然出现显然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不少弟子正在专心结阵没能够注意到镜宁这方的动静，而恰巧这时候章玉睁开了眼睛，起初见到镜宁还有些惊讶，眨了眨眼才发觉眼前的不是幻觉而是真人，于是赶紧往镜宁这方挪了两步。 “你回来了”章玉上下打量着镜宁，压低了声音道“看你的模样应该没遭什么难，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你和商离突然消失，我们都给吓了一跳，蘅方上神也急了，派人到处找你们，你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打算做什么呢” 镜宁没有心思回应他的问题，她扭头看着湖面浮现的阵法，心里的不安已经上升到了极点。 章玉注意到了镜宁的视线，挑起眉头笑道“别担心，虽然阵法少了两个人，但蘅方上神说时间仓促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这阵法很快就能够结成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被这什么书院的规矩给困得死死的” 他话音还没说完，便见镜宁突然闪身往另一侧走去，章玉面露异色，连忙追上，这才发觉镜宁竟是要往那湖面中心而去 “喂去那边可是会被阵法反噬的”章玉连忙大声阻止，然而想要赶上镜宁的速度却是来不及了。 好在就在镜宁即将踏入湖中之际，蘅方上神及时赶到，袖风挥扫之间便已经拦住了镜宁的路。镜宁抬头看了蘅方上神一眼，向来对蘅方上神极为尊重的镜宁此时却是面无表情，只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飞快蓄积了仙力继续要往湖中走去，竟似乎要打断这场阵法。 就在镜宁这样做的同时，蘅方上神也终于开了口，语速飞快道“魔界来势汹汹，是要以祭品之躯召请昔日魔神，这阵法正是为阻止这场灾祸，你若在此时阻止，三界便将大乱。” 镜宁脚步一顿，骤然回过头来。 她赤红着双目，低声道“祭品是谁” 到了这时候镜宁才注意到蘅方上神的脸色有些苍白，目中满是疲惫，他面对着镜宁的问题，闭目苦笑一声才摇头道“你们不需要知道。” 镜宁没有理会这话，接着道“你们是打算如何阻止这场灾祸让那祭品从此消失” 无言半晌，蘅方上神道“没有别的选择。” 镜宁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道都被耗光在这场对话中，她没有想到，所有的一切竟在最初就已经有了结局，他们再度回到书院，她以为那是她能够实现心愿的机会，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整个书院为商离布下的死局。 他们修行阵法，所为的竟然只是亲手夺去商离的性命。 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镜宁眼眶赤红，不顾蘅方上神的阻拦推开对方便要接着往那湖中走去，蘅方上神这次没有再动手阻拦，却是站在原地对镜宁道“这是商离的意思。” 在镜宁转身面无表情看来的时候，蘅方上神接着道“从一开始就是商离决定的，选择你们来开阵也是商离决定的。” “” 镜宁垂着眼眸，竟不知此时自己应该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她想要质问商离，想要不满的反驳他，但此时涌现在体内的更多却是无力。 谁能够改变商离的决定呢 镜宁曾经觉得商离太过温柔，连半点棱角也无，没有脾气的性子能够让任何人都对他温柔相待。 到了今日她才明白，这个人究竟残忍到了什么地步。 他要他们亲手杀了他。 他要他们全都记得他。 他的不甘全都烙在身上，统统都要加注在他们的身上，等到他们知晓真相，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杀了什么人，然后再因此愧疚懊悔，永生永世。 就在这时，刺眼的金光自旁边升起，镜宁心底发冷，待到看清眼前的情形，身上所有的热血都在此时凉了下去。 阵法成了。 远处云罗湖畔结阵的人们都不约而同抬起了头，天际云层光色翻涌，炫目金光随着所有人的阵法之力浮现而出，自每一方地面渗透入巨大的湖面之上，紧接着那些金光漫散开来，在湖底形成一道如罗网般巨大的阵图，接着那阵图缓缓自水面浮起，浮于空中，光柱自天际垂落，将整个阵法所在之处皆笼罩其中。 而就在这道阵法之间，忽而有一道身影浮现而出。 那道身影悬于高空，被万道光芒环绕，看来模糊不清，镜宁固执地抬着头，双目被金光耀得流泪，却依然不肯死心的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银白的发，碧绿的瞳，那道身影消瘦而脊背笔直，那都是镜宁所最熟悉的样子。 金光越来越强，阵法中的一切似乎都将被那道如火焰般的光芒吞噬殆尽，镜宁被蘅方上神所拦而没有办法动作，更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她双眸始终将目光紧紧定在那道身影之上，不愿错过任何的一眼。 然后她仿佛看到那光芒中的人影突然转过身来。 看了她一眼。 像许多年前和煦暖阳下的那一眼，像后来隔着地府房间的窄隙看向桃花树下的那一眼，像无数次镜宁所想象中的，她目光始终追随着商离，而商离终于在某次突然回头，好似寻常的看了她一眼。 接着便是彻底的崩裂。 阵法开始动荡，金光仿若有实质般开始纷纷破碎成细小的景色光粒，而金光中的那道身影也随之渐渐消散，那双碧色的眼眸越来越黯淡，那道身影在风里越来越浅，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渐渐消失不见。 最后只剩下风声。 阵法结束了。 仿佛只有一瞬，却又漫长无比。 蘅方上神扣住镜宁手臂的力道终于彻底松开，镜宁失了支撑终于摇摇晃晃跌下身来。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所谓的大劫还未开始便已经彻底消失，云罗湖畔的弟子们依然没有弄清楚刚才消失在金光中的那道身影究竟属于谁，有人在为这场浩劫的结束而松了口气，人们缓过神来终于有人相互低语交谈起来，来往的声音里甚至带着无知无觉的笑意。 镜宁如一块磐石定定坐在湖畔，面色毫无变化仿佛失却了所有的知觉。 有脚步声缓缓到来，步步靠近了镜宁。 “镜宁”脚步声在面前停下，接着是复瑶的声音。 章玉也在此时赶了过来，见状匆匆忙忙去扶镜宁，他不明白镜宁的异状，只当是对方在为错过了阵法开启的热闹而懊悔，于是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快别做出这表情了，我们该回去了，今晚去买几块芙叶糕怎么样” 镜宁紧闭着双眸，眼前似乎仍是商离那最后一眼的模样。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复瑶也在出声安慰镜宁，她比章玉心思要来得细腻，发觉了镜宁的异状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蘅方上神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镜宁也是到了后来才想起来忘了去看蘅方上神在面对这样的结局时是何种神情。 她觉得困顿不已，连多说半句的气力也无，只是满身都空空落落。 所以她连复瑶的声音突然停下都没能够注意到，直到复瑶突然惊讶地唤了她的名字，然后她听见复瑶问道“你的鬓间怎么有朵桃花” 镜宁怔了怔，突然回神“桃花” 复瑶点了点头，迟疑了不过片刻便抬起手来，她指尖轻轻拨过镜宁的长发，接着放下手来，摊开掌心。 一朵桃花躺在复瑶的掌心之间，花瓣张开肆意盛放，美极艳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番外一 章玉和复瑶来桐山找镜宁的时候, 几乎快翻遍了桐山的整个山头, 最后他们是在离开之前偶然发现了山脚的池子和木屋。 木屋的外面有一株桃树, 不知究竟是何时种下的, 如今已生得又高又大，木屋里面的镜宁就坐在窗前，低头正写着什么东西, 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章玉与复瑶两人，这才起身推门走了出来。 “原来你在这里还有个住处”章玉有些惊讶的看着自门后走出的镜宁，旋即笑了起来，“就说怎么最近几次来桐山都见不到你, 你什么时候搬来这个地方了” 镜宁摇头解释道“我这里一直都有住处, 不过见客人的时候一般都是在神殿里, 这个地方很少有人知道。” 章玉往四下看去，果然见房间里面的摆设有些偏旧，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新的住所，于是他更是好奇“我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镜宁这次没有答话, 不过径自走到了池畔, 先是看看旁边开得正艳的桃花, 接着又低头看着池中嬉戏的红鲤，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你们来得正好, 来看看我养的花和鱼，是不是很漂亮” 章玉跟见了鬼似地看着镜宁“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养花养鱼了”他说着仍是看了那桃花一眼, 仍是没忍住道“再说了这也用不着你过问吧, 这鱼不就是扔进池子里的事情而已” 镜宁倒是没有反驳章玉, 她低头拿出早先准备好的鱼食洒进池子里，如今正是春日，池中的荷花已经抽出了绿色的莲叶，不过不少地方已经能够看见几个硕大的花苞，只是仍然未到开放之时。 复瑶倒是比章玉多了几个心眼，猜到这桃花树必然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而对于镜宁来说最特殊的，无疑便是商离了。 如今距离当初那场阵法开启已经过了百年，而在那阵法结成之后，书院的众弟子也终于从蘅方上神那处知晓了所有的真相，也知道了当初出现在阵法当中被吞噬消失的“祭品”究竟是谁。 在得知真相之后，人们几乎都陷入了沉默，而这其中情绪最差的便是英光与镜宁。 英光是昔年商离在书院最好的朋友，得知自己亲手害得商离魂飞魄散自是痛苦无比，而镜宁则是早已猜到了一切的真相，却没能够阻止一切的发生。 正如同镜宁从前所料，经此一事之后，“商离”这两个字便成了所有弟子们中的禁忌，谁也不敢轻易提及，而一旦提及便是接踵而来无法控制的情绪。 短短的百年时间在天界的神仙们眼里本是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当初云罗书院的弟子们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 而从商离消失之后，弟子们自然也不再需要留在云罗书院，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职位，处理着自己的事情，相互也很少有机会再相见，而就连章玉都被他的父君揪着去了上三天，不再留在人界当个小小的山神。 也正因为如此，镜宁与章玉也有许久未见了，如今章玉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这才带着复瑶一道来寻镜宁。 纵然已有百年不见，但他们之间仍相互熟悉，只不过有些小小的变化而已。 复瑶盯着镜宁，掩唇笑道“我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是吗”镜宁不以为意。 复瑶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啊，若真要说，你好像对周围的事情没那么在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镜宁垂着眼笑了笑，没有就此继续说下去，只是改问道“对了，这段时日我都没有离开过桐山，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章玉倒是立即来了兴致，足以见得这人平时在上三天里纵然职位不小平时也没有少操心别人的事情，他轻咳两声赶紧道“他们其实也就那样，英光如今越来越厉害，不久之前才处理了场人界的灾祸，立了大功一件，估计很快就要被接到上面去了。还有那个人界飞升来的，哦阮星河，那家伙也很让人吃惊，每个人日子都过得不错，都用不着你担心。” 章玉就这么说着，将众人的情况都大致说了一番，最后才顿了顿道“我看啊，这里面过得最不好的该是你才对。” 镜宁好笑道“我怎么过得不好了” 这个问题就让人难以回答了，那场阵法开启过后镜宁究竟是什么状态，她将商离看得有多重要，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了，只要是个明眼人就知道镜宁这些年过得绝不会好，然而这样的事实在镜宁面前偏偏还不能说出来，不能再将这好不容易过去的事情再提起来。 章玉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你怎么想起来种一棵桃树” 镜宁看着满树桃花，沉默片刻才道“这是商离曾经留下的桃枝，我把它养活了。” 章玉“”不该提的还是提了，躲也躲不掉。 好在这人面皮够厚，就算是提到了这事也没见太过尴尬，不过一会儿就将此事揭了过去，接着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这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也的确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先是魔界短暂的退了兵，后来书院也再度关闭，而在镜宁意料之外的是章玉终于也结束了多年的相思，成功与复瑶在一起了。 接下来章玉复瑶在这桐山待了整天，三人吃了烤鱼又去山中走了走，看了看神殿来往的人，等到夜晚的时候，两人才终于离开。 只是告别之际，章玉犹豫许久，凭空自法器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到镜宁面前。 镜宁低头看去，才发觉章玉手里面捧着的竟是一盏魂灯。 在看到魂灯的刹那，镜宁本是习惯了云淡风轻的神色霎时有了变化，她的心中几乎是立即想到了某种可能，但那种希望实在是太过微渺，镜宁却不敢往那方猜测半分，像是生怕了那点希望就此幻灭。 而也在镜宁犹豫之际，章玉已经将魂灯送到了镜宁手中，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故意做出轻松的模样笑道“这是蘅方上神要我给你的，说是当初在云罗湖边找到的一缕残魂，也不知道这残魂的主人是谁，找到的时候魂魄微弱得很，也不知道养不养得好，一直养到了现在才终于养好了点，不过它好像缺了不少，蘅方上神说着魂魄接着留在他那里也不起作用，不如交给你看看，或许能找到它缺失的另一部分。” 章玉这话说得极其巧妙，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好似没有任何期待，不过是随口一提，然而这般话语落在镜宁的耳中却已是全然不同。 百年的时间过去，镜宁早已经将不切实际的愿望尽数忘却，她曾经想过许多种办法，也寻找过许久都失望而归，她曾经经历过最惨痛的绝望，到这时候听见章玉说出这话，她反倒不再觉得害怕了。有希望总归比没有希望好的。 镜宁双手几乎是颤抖着自章玉的手中接过了魂灯，将其紧紧地拽在手上之后，她才终于低头笑了起来，低眉的模样轮廓柔和，她浅声对面前两人道“多谢。” 此后的数十年间，镜宁除了养花养鱼，又多了一件别的事情要做，便是养魂。 她将装有残魂的魂灯放在了自己的屋子当中每日以仙力滋养，将其照顾得十分周到，怕它被风吹灭了，怕它被雨淋到了，甚至因为怕那残魂觉得无趣，还带着魂灯特地去逛过了人世的庙会。其间章玉两人又来见过镜宁一次，见她这番照顾方法，只看得目瞪口呆直说她养的不是魂而是个祖宗。 镜宁对此并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几十年的时间竟真让她将这魂魄养得光鲜明亮魂力饱满熠熠生辉。 而也不知为何，自从镜宁开始养魂之后，池畔的桃花也开得愈加灿烂了，四季常开竟不见有败落的痕迹，镜宁隐约猜到商离留下的桃花与魂灯中的魂魄有所联系，所以常带着魂灯坐在桃花树下，有时会低声与魂灯说着什么，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看山看水。 时日就这般过去，直到某天，一朵桃花随风飘零落下，落在了魂灯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番外二 桐山最近很热闹。 自从听说镜宁种花种出了个人来, 从前的书院弟子们便纷纷往镜宁这处赶来, 是要见见这个被镜宁种出来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模样, 跟从前比是多了点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究竟还是不是从前那个人。 所以原本已经安居桐山许久很少与人接触的镜宁不得不花出许多心思去应付这群家伙。 好在镜宁其实也并不需要花太多力气, 因为有人会在她之前将事情全部处理妥当。 这会儿镜宁正在屋子外面的莲池旁和章玉下棋，复瑶在旁边看着两人，时不时要出声嫌弃一番, 然后指点章玉下错的棋，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镜宁就在旁边托腮看着，看他们究竟要吵到何时才停下来。 好在这对小情人还没有闹到要砸棋盘的地步，复瑶恼了一会儿章玉哄了一会儿就立即和好如初开始黏黏糊糊起来。 镜宁见得他们吵架, 却见不得这副如胶似漆的模样, 忍不住挑起眉道“你们够了啊, 每天都黏在一起还没腻吗” 复瑶笑着没说话，倒是章玉不满道“你跟商离呢，你会腻吗” 镜宁闻言扭头看了旁边的木屋一眼，木屋中商离正站在窗边与前来拜访的蘅方上神轻声交谈着, 镜宁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 他正好也转过头来, 于是对着镜宁露出了个明媚笑意。 镜宁脸上的笑容霎时藏不住了，忍不住对他眨眼示意他好好听蘅方上神说话。 商离果然又回过了头, 继续与面前的蘅方上神交谈，从镜宁的角度, 正好能够看见阳光勾勒出他漂亮的侧脸轮廓。 商离回来了, 直到这么多天过去, 对镜宁来说仍旧像是做梦一般。 也是那日商离的魂魄自魂灯中走出，镜宁才知晓，原来那魂灯中的魂魄所缺失的碎片正在那株商离留下的桃花枝上，而后来商离将其养在池畔，正好便使得那魂魄得到滋养，之后魂灯中的魂魄与桃树之中的魂魄皆被养得仙力充盈，便在甚至连镜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之下，本为一体的魂魄再次融为一体，终于让镜宁等来了商离的归来。 纵然仙体已然不在，如今商离的身体不过是镜宁用桃树的花枝所捏造而成，但施以仙术依旧与真人无异，却对于商离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失去原来的身体，商离便不再是被神魔斗争所操纵的棋子，他能够如同所有普通人般活着，仙力什么的，将来还能够再修炼，这便已经足够了。 就在镜宁想着这些的时候，商离也心不在焉的应答着蘅方上神的话，只等到蘅方上神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他才回过头来，漫不经心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大概是没见过走神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家伙，向来满脸笑容如春风和煦的蘅方上神也忍不住将笑意敛了片刻，摇头叹道“好了，知道你对外面的事情没兴趣了。” 商离唇角扬起笑容，对此不置可否。 蘅方上神又道“你真的不愿回书院帮我” “不去，你那个书院几千年才开一次，平时多无趣，管教学生的时候又忙，没兴趣。”商离直接拒绝了蘅方上神。 蘅方上神瞪了他片刻，最后才无奈摇头道“我还是更想念以前的你，想你当年刚来书院的时候多软多听话，天天跟在我身后上神上神的叫，笑起来跟朵花似地，一点心机都没有。” 商离听着蘅方上神越来越离谱的说法，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上神快去找个伴吧，省得整天往弟子身上使力气” 蘅方上神“” 他重重咳了两声，转而打探起商离的感情问题“那我也不白费劲了，我看你是想待在这里陪镜宁吧” 商离这次没再出声反驳，蘅方上神知晓自己说中了要害，接着又道“说来你们两个现在是说清楚了镜宁那姑娘知道你的心思吧” 商离重新往窗外看去，池畔的镜宁和章玉复瑶还在下棋，只是不知道是谁惹恼了谁，三个人竟然已经掀掉了棋盘，颇有种要大打出手的趋势。商离自然知道这三个人关系不错，如今这状况也不过是闹着玩的，他好笑地看着他们的动静，却是半晌才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听见这话，蘅方上神是真的怔住了。 商离道“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心思。” 蘅方上神不解“啊” 商离眉峰微蹙，面上终于添了点无奈“我之前对她说了点重话。” “让我猜猜。”蘅方上神调笑道“总不会是你之前知道自己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故意开口刺激她说自己根本不喜欢她让她赶紧离开你吧” 商离目光古怪地看着蘅方上神，“我没那么蠢。” 蘅方上神好奇道“那是什么” 商离摊手道“她问我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我没正面回答她，那时候我有点不甘心，又有点” 他这话没有说下去，大概是觉得跟蘅方上神讨论感情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过蘅方上神却明白了过来，他收起戏谑的神色，这才道“不管当初你对她说了什么，镜宁那姑娘是真的将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若不是她尽心养着你的魂魄，你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活过来。” 商离垂眸颔首却不说话，蘅方上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了笑道“别的我也不再多言了，从前的事我于你有愧，我不知要如何补偿你，但将来是你自己的了，你可以选择你所想要的任何一种日子，好好过下去吧。” 没等商离回应，蘅方上神又看了窗外的镜宁一眼道“还有，待那姑娘好些，她是真的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你身上了，你可不知道当初你魂飞魄散的时候她哭成了什么样子，云罗湖都差点让她给掀了。” 商离被蘅方上神这话说得有些想笑，但笑容不过才隐约浮上眉梢，却又换作了感怀，这些事情他虽不曾亲眼见到，却也挺不少人说起，事实上不需要任何人开口，他最明白自己应该握住的究竟是什么。 纵然这世间有诸多无奈，但总有什么是值得人流连的。 譬如那个将所有的情感都给了他的女子。 他生平遇见了太多阴霾，所幸有人一直守着伴着，笑泪都是为他。 蘅方上神说完这些便要告辞了，外面的镜宁三人也终于结束了从下棋开始的一场打闹，章玉和复瑶没打算接着打扰镜宁两人，便也提出要送蘅方上神回去，几人不多久就离开了桐山。 等到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云端，镜宁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回头扬起笑容对商离眨了眨眼“好了，他们总算走了。” 商离看着身旁的人，没有立即回应，事实上自从他再度醒来，面对镜宁还有些不知该用何种方式，他只得道“你刚才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两个人合伙起来笑话我，不过我也没让他们欺负了去。”镜宁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再说这个，叹了口气才重又笑道“不过桐山终于清静了，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我都没机会和你单独相处。” “你”商离沉默着，良久方道“我还欠你些话没有说。” “我知道。”镜宁打断了商离的话，抬手捉住对方的手，笑意犹自灿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 商离有些迟疑，不明白镜宁所说的与自己的意思是否相同“你知道” 镜宁点头，模样认真道“你把桃花留在我房间里我就明白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没有骗过我。” 还没等商离出声，镜宁握着商离的手更紧了些，抿唇轻笑着又道“就算你说那是假的我也不认的，反正你现在也没有推开我，你说对不对” 商离因为镜宁这话也露出了笑意，他道“你说得对。” “我没有骗你，我是喜欢你的。” 从前现在，还有将来，他们终于有很长的时间能够相伴相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