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天下》 1 | 深宫夜雨帘栊(上) 遥曳而悠远的箫声穿透昭德宫的层层屋脊,缓慢飘荡在夜雾笼罩下的宫城,让这无星无月的初夏之夜,透着一丝凉意。 万妃斜倚在金榻,双眸微睁,云鬓斜垂,一派慵懒地打量着坐在门口石阶的人儿,挥手退下了身后打扇的宫人,似乎是嫌扇子的风声惊扰这氤氲的氛围。 万妃觉得有点醉了,宫门外微微的雾气裹着那单薄的身影,看得不甚清明。此时他面朝外坐着,一头青丝也挽在纱冠下,虽然看不见那旷世俊美的容颜,然而那擎着玉箫的手,纤细修长,白得仿佛与玉同色。挺拔的身形,早脱了孩童的稚气,几年下来,一个小太监也出落得这般风华绝代,而自己毕竟是老了。 压制不住心里腾起的情绪,万妃不待一曲终了,就起身走到他身边,镂空镶着珊瑚石的尖长甲套堪堪划他的脸颊,作势用力,恨不得在那白若凝脂的脸划几道殷红出来。那人不敢躲开,只是微微转过脸,朗若黑曜星的眸子略带无辜地仰望着她,却不说话。 万妃叹了口气,凌厉的指甲终究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声带宠溺地说:“小雨儿,你吹这曲子似乎是瑶乡调式吧?虽然不错,可好端端的夏夜,你这一吹,倒弄得凄凄惨惨,鬼泣森森,罢了,别吹了。” 被唤作小雨的人只好起身,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答道:“奴才只依稀记得童年耳边总能听到这个曲调,感觉很温暖,于是稍加演化,不想惹得娘娘不喜。奴才不再吹奏便是。” 万妃凝视着他一张无波无澜的俊脸,试探着问:“小雨儿,你随本宫多少年了?可还对故乡过往,父母双亲留有印象?” “奴才自五岁入宫就服侍娘娘左右,如今已有十年时光,故乡之事早已遥远,幼时光景难以回忆。唯今只愿侍奉娘娘如母。” 万贵妃凤目斜睨,声音稍冷:“哦,原来在你心中只待本宫如母吗?” 小雨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快,知道自己这比喻大约是冲撞了她对年纪的忌讳,赶紧跪下道:“娘娘培养奴才成人,恩重如山,奴才虽万死无以为报,故才以侍母作比以表仰慕侍奉之心。况娘娘宠冠六宫,母仪天下,普天之下又有哪人不敬仰娘娘如母?可惜世人无缘进得深宫,一睹娘娘沉鱼落雁之姿,否则定然无法相信这般青春韶华的佳人,就能指点大明江山十余载。” 万妃扑哧一笑,拉起跪得端端正正的小雨,“你这孩子,看着这般诚恳认真,怎么说起话来却不老实?” “奴才愚钝,却不知哪句肺腑之言令娘娘觉得有不实之处,娘娘若嫌弃,奴才就只有到外间洒扫思过,免得在娘娘面前碍眼。”说着转身便要退出。却被万妃一把拉住,似愠含嗔地抬起他低垂的面颊,忍不住便在那淡色的菱唇啄了一下,只觉那微凉的触感又夹着丝许夜昙幽香,凭地让人亲近不够,广袖一舒,便揽过他头颈贴在胸前,带倒在黄锦软榻。 “你啊,心眼多,嘴巴利,又最会拿捏人的心思,本宫怎么养大你这么个妖精。若你是个女儿身,本宫定要撕你的嘴,破你的相,免得哪天叫万岁爷揽了去,怕从今后才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集一身呢。” !永久免!费看小8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 | 深宫夜雨帘栊(下) 小雨脸颊贴着万妃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所触只觉丰盈腻滑,粉香扑鼻,难受之极,不得旨意却不敢擅离软榻。略略支起身,纱冠歪落,一头青丝瀑布般地散开,被万妃捉在手中把玩,只得就着她的手俯低身,却不敢压碰贵妃身体,姿态颇是尴尬,回答更是谦卑:“贵妃娘娘这么说真是折杀奴才了,奴才低贱,蒙娘娘不弃已是莫大造化,岂敢有丝许非分之想,心中只愿服侍娘娘一人。” 万妃扯着他的头发把他身子拉得更低,见他神情拘谨,越发觉得好笑,红唇贴着他的鬓边一路留下湿腻的亲吻,另一只手却沿着脊背抚摸下滑,停在那紧实的臀揉捏一阵,轻笑道:“你虽年幼,进宫时间却着实不短了,难道没听说过,男人也可以靠这里侍寝?” 满意地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俏脸瞬间飞红,戏弄之心更盛,“万岁爷也是本宫带大的孩子,这些年虽然敬我宠我,却终是血气方刚,少年心性。是男人都馋嘴,更何况是君王,虽然对我仍有几分顾及,还不是让几个嫔妃怀了龙种?这是看得见的,那看不见的地方,爬龙床的宫人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个下作的小太监,又不怕留了龙种,让万岁没事泻个火定是常有之事,可惜无甚姿容,却留不住皇。” 万妃嘴说着这些宫闱之事,却已动了欲火,抬手扶身前人那优美的头颈,扯着领口一阵抚摸亲吻,已把小雨身的衣服褪到腰下,眼见白肌凝脂,忍不住将手抚过那习武多年练就的匀称背肌和腰线这具身子虽然细瘦却不单薄,既比女人多了一份紧实,又比男人少了一份粗犷,环肥燕瘦尚余遗憾,这人却浑然天成,占尽了人间好处,若再稍加调教,退却了这分少年的青涩,不知出落得怎样一副旷古绝今的风流? 最新章节hh网6 想及此处,语气也带了三分妒意,“莫若明日本宫就奏请万岁,让他要了你可好?凭你这副皮囊,再去吹吹皇那支玉箫,恐怕日后这昭德宫,也要仰仗你来留住皇了。” 小雨知道贵妃这话却不是完全调笑,一翻身下了软榻,直直把光洁的前额贴青砖冷地,“贵妃娘娘若怀疑奴才也有那样的心思,不若现在就砍了这颗颈人头,免得娘娘担心,也成全奴才的清白!” 贵妃见他只是跪着不肯起身,答得也着实恳切,不禁心下软了,柔声道:“傻孩子,你怎么是这副拧脾气。你侍奉我这许多年,本宫至多让你当这昭德宫的主管,若想图个更好的晋身,还要那人钦点不是?本宫让你去侍寝,也是知你心高,怕囿于后宫委屈了你,帮你谋个好前程。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就算了,快起来吧。” 小雨这才重新起身坐回软榻,贵妃端详那一双美目里竟是委屈得有点红了,知道他不是作假,心里也是疼爱,抱在怀里一阵心肝宝贝地安慰。 “奴才虽然仰慕外面那些安邦定国的文武大员,希望能报效朝廷,无奈身已残废,能助娘娘执掌后宫便是娘娘赐与的莫大晋升,岂敢再妄谈男儿之志?只求贵妃体谅奴才一丝尚存的男儿之心,莫要让奴才以色侍君,落得阉娈之名。” 这番话倒是真意,虽然心底深知万妃所言非虚,可这样抛弃尊严的荒唐事,小雨却做不出。仗着万妃的崇爱,虽处深宫却远较其他宫人优越许多,读书习武多年,内心澎湃的志向也与日俱增,当初遭灭族之祸,被俘入宫,已生生斩断了做男人的资格,若再抛弃这一点点男人的尊严,却不知还有何生趣。 万妃此时却无暇顾及小雨这番曲折心事 一场颠鸾倒凤,早忘了更深露重,夜深几许。紫金香炉里的檀香已不知在何时燃尽,只余袅袅烟雾,散在这清冷的深宫内院。万妃满足地卧在他胸口,轻轻抚摸着那披了一层薄汗的身体,无限喜爱。 “小雨儿,本宫就知道你是最贴心的,明早儿就替本宫办件事,除了三个人宫女蔻儿,皇身边的内监张敏,还有新封的淑妃纪氏。你能除了他们三个,便是除了我心头大患。” 小雨本已睡意朦胧,却被万妃的话惊得瞬间清醒。一番随随便便的口吻就是三条人命,更何况还有一人是眼下皇帝最宠幸的淑妃! “当年我命蔻儿除去纪氏怀的龙种,不想她竟敢欺骗本宫,说纪氏是肚子里长了瘤而并非有孕,结果竟然让那个贱人在冷宫里都能生了皇子出来。那张敏更是胆大包天,非但忤逆本宫,还私通废后吴氏,帮着纪氏藏匿哺育婴孩,六年来倒真真把本宫瞒得滴水不漏。如今这张敏仗着亲近皇,竟助那贱子册封立名,代替我那早夭的皇儿成了皇太子!而且皇帝近日宠幸淑妃,做出这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是要活活气死本宫吗?你说,本宫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那样来路不明的贱种坐拥东宫之位?早晚我也要使些手段将他一并除去。眼下,你先让那三个大逆不道之人食了报应,诛杀皇太子之事,日后再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 | 叹重重(上) 小雨离开万妃寝殿之时天已泛白,虽是夏季,天色却阴霾不定,颇有一丝凉意。 自皇认了纪氏之子归册,并将纪氏册封为淑妃,将那孩子立为皇太子,就料定万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却不想她这次竟是交代他直接取人性命。这些年来,自己秘密帮着她扫除一统后宫的障碍,手已不知沾了多少皇族血腥,造下多少万死难赎的罪孽。而事到如今,除了执行任务,却不知还有什么退路? 深叹一口气,小雨敛了情绪,直奔西宫安喜堂。 安喜堂在西六宫中算是最冷落的小院,连着旁边的安乐堂一起,已被默认为冷宫。皇子佑樘自认父入册后,已与生母淑妃搬往永寿宫安置。这荒凉的小院落只剩废后吴氏居住。 不比昭德宫极尽奢华,奴婢众多,吴皇后当年只因一时口舌之争得罪了万妃,册封不到一个月就被废了后位,落得如此可悲下场,安喜堂小小院中只有三个太监宫女伺候,甚是凄凉。 扫院的太监见是他来,忙不迭地请安下拜。这位小雨公公年纪虽轻,却是昭德宫的主管,自然也就是整个后宫的红人,与这些侍奉洒扫的太监相比,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小雨并不通报,径直走入院中,不远就看见了正在树下绣花的蔻儿。这蔻儿与他年龄相若,本来也是在昭德宫伺候的,后来因为没有按贵妃旨意完成任务,已被万妃调来冷宫当差多年。二人此刻,却也算是故人相见了。 蔻儿面带愁容,见了小雨走近并不起身,淡淡说:“小雨公公此来,蔻儿已是明白贵妃旨意。当年奴婢只是可怜纪氏,没有如实回禀,后来被贵妃娘娘降职冷宫,也算得了报应,不想娘娘这番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奴婢皇子认宗,奴婢就知道死期近在眼前。”语毕抬头望着小雨,泪珠已串串滚落脸颊,“小雨公公,你说这大内深宫之中,难道就容不得一丝心软吗?” 小雨望着蔻儿悲戚的脸庞,无非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只是当年一念之仁护下了龙种,本是功臣,却招杀身之祸。而自己此来,正是要当这了结她性命的刽子手。一时黯然,只有默不作声。 蔻儿见他不语,凄惨一笑:“小雨公公不要为难,你坐坐,蔻儿马就将这绢帕绣好了,求你再宽限片刻。” 小雨知道蔻儿一向是玲珑心肠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被万妃看中选在昭德宫。如今情势,却是多说无益,只是默默与她并肩坐在树下。眼望她巧手翻飞,白绢手帕不一会儿便有一袭梨花淡雅绽放,身后梨树是晚开的品种,此时竟然犹存花期,头不时飘落几片残蕊,竟是无比凄楚美艳。 转眼时间,蔻儿已将帕子绣好,愣愣望着面梨花图案道:“小雨公公,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昭德宫的旧事吗?虽然贵妃娘娘对宫人要求严格,训练也最是残,但是我们这些小宫女都很高兴能够被留下,因为能暗地里偷偷瞧着你。小雨公公当年就出落得粉团子一样的相貌,才智武功又那么出众,恐怕从未留意过这么多年来,究竟有多少女儿对你怀有爱慕之意吧?”说着挽起衣袖,露出臂一朵梨花纹身。“世人只道贵妃娘娘绣艺天下无双,只有我们这些昭德宫的人才知道她更擅长在人皮刺绣。当年娘娘给我们每个宫人都以花朵刺了标识,若蔻儿没记错,小雨公公臂也是一朵梨花吧?” d永久免费看小s说 小雨不解蔻儿在这临死关头说起旧事的用意,撩起衣袖,果然自己臂的纹身和蔻儿的一模一样。 蔻儿轻轻将手臂靠过去,让两朵梨花靠在一起,脸露出淡淡的笑意,“其实蔻儿又怎会记错,当年大家被分成几组,每组绣同一种花朵,蔻儿因为能和小雨公公分在一组,绣同样的图案,偷偷在心里高兴了很久呢。”言毕将丝帕自绣框取下,递到小雨面前,“这帕子绣的是同样的梨花,不想今日却要这样和你惜别。知你喜欢素色,这帕子就送你做个纪念吧。真心祈愿小雨公公能在贵妃驾前一帆风顺。”说罢一串珠泪已是潸然滑落。 小雨接过手帕,却见蔻儿已闭紧了双眼,决绝地说:“蔻儿深知能死在你手已是最好的结果。小雨公公武艺不凡,就请念在昔日情份赐蔻儿一个痛快吧。” 小雨心中情愫翻腾,终究只是默默拾起绣框那枚绣针,气运掌尖,朝蔻儿头一拍。抬手时,那枚绣针已是尽根没入颅骨。 蔻儿面色平静,只是身体软倒在小雨身,既无声息,又无血痕。小雨将她尸身默默放在梨树下,凝视良久,终于揣起丝帕,轻叹道:“蔻儿,这样死法你可满意?若有来世,莫再托生宫中受苦了。” 步出跨院时,那扫地太监战战兢兢送他出门,对蔻儿之死哪敢多言,小雨眼角只瞥见吴皇后和另一个宫女远远躲在屋中看着自己,却是吓得魂不附体。丢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转身出门。 回去向万贵妃复命,万妃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末了还不忘挤兑他一番,“蔻儿那些个小丫头们好像还挺喜欢你的,从小将你们一处养大,亏你还真下得了手。” 小雨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只是垂眸应道:“奴才的心思全念着怎样为娘娘把事办妥,其他琐事概不入心”。 万妃喜他对答得体,加初尝那暹罗奇趣之物的乐处,当晚不免又是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 | 叹重重(中) 除了蔻儿,下一个目标便是大太监张敏。只是这张敏因保护抚育皇子有功,已升迁在乾清宫当差,乃每日伺候皇梳头穿衣之人,天天在驾前走动。他深知因皇子一事大大得罪了万妃,闻听蔻儿暴毙,更是料知自己身处险境,处处多加堤防,竟是出入不肯离开乾清宫半步。小雨连日加派人手对他多加监视,却不曾寻出机会下手。 眼看直接动手已非可行之举,小雨只得转行他策。好在他主管昭德宫日久,下事务,里外关系,打理得头头是道,巨细无遗。皇子认宗之事既出,便算计到贵妃定是哪日便要拔了张敏这根眼中钉,因此早在得令之前,就有了相关的部署。这日小雨夜访宫正司,一番交代,隔天奏报有宫女敛财贪赃的彻查请示就递到了皇案前。 负责调查此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素来与小雨交好,这敛财贪赃的罪名三查两查,居然却被扣定在乾清宫门监张敏身,证据是其“恃宠而骄,连身边一众下人也花费无度。” 张敏眼看着连身边亲近的小太监们也咬定银钱所来皆张公公所赐,只气的浑身乱颤。明知是早有人在这些孩子身使了银子,却口说无凭。只得被人带离乾清宫接受彻查。 是夜,人静灯阑,张敏默坐在窗口,对身后不知何时潜入的黑影了然一笑道:“来者是万贵妃身边的小苏还是小李啊?”蓦地回头,见身后端坐之人一袭薄纱覆面,露出一弯轻簇的秀眉,白净的脸黑曜星般的双目闪着冰冷的辉光。不禁莞尔,“贵妃这些年在昭德宫培养出不少身负绝顶武艺的宫人,不想今朝却是指派小雨公公亲临,如此重视老夫,却叫老夫受宠若惊了。” 小雨见自己不能骗过张敏的眼睛,一笑扯下薄纱,露出俊美的面庞,微微一揖道:“张公公不愧是万岁驾前之人,心明眼清,在下钦佩。” 张敏哈哈一笑,“小雨公公不需自谦,老夫千防万躲,仍是逃不出小雨公公的策谋,到底被拉出乾清宫,如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待话落,突然反身一个倒纵,双掌闪电般击出,想攻小雨一个措手不及。 小雨见他发难赶忙向后跃出,哪想被张敏掌风扫到的腰带,瞬间便断成数截飘落地,心下暗惊,万没料到这老太监居然身负武艺,深藏不露。 张敏去势未衰,毫不迟疑地翻手再攻,使出以命相搏的杀招,密集的拳掌迅猛如飞向小雨身连续击落,招招阴狠致命。无奈对手那人年纪虽轻,武功却堪属大内一流,眼看那双素手幻出无数掌影,身形灵巧躲闪,防得滴水不漏。 张敏眼见久战不下,心中大为惶恐,一伸手拔下头簪子,路数一转,已使出一套古怪的打穴功夫,原来他在皇身边,伺候梳洗之余也替皇松骨按摩,皆因其在在穴道经络颇有造诣,并自创了这套打骨针的套路。 小雨望着老太监一头白发飘散,模样甚是可怖,簪子在月光下显出碧绿冷绝的色泽,不用想都知道面喂有剧毒,不敢怠慢,收摄心神专心迎战。 两人在狭小室内缠斗了数十回合,仍是不分胜负。但张敏却暗暗发觉其实对方周旋于自己密集的攻势下,步伐灵巧,体态轻盈,论功夫自己还是输了一筹。平生得意的一套打骨针套路用尽,却始终没机会伤他毫发,更别说是戳破些许嫩皮,凭簪剧毒取胜了。再斗数个回合,张敏已额头渐汗,眼见对方仍然游刃有余,心知大事不好,原来他迟迟没有猛下杀招,出手间刻意放轻放缓动作,避免带倒房内一件物件,惊动周围一个人,除了杀人灭口,却还有掩人耳目的目的!想不到这个后辈小儿心思如此细密歹毒,依他此番行事,自己若再不声张出声,只怕片刻便要不明不白死在此屋内。想到这里,心下骇然,赶紧拼尽余力,招招皆出重拳相击,打骨针的目标也从攻击小雨改为拨倒屋内器物,只盼赶快撞翻几个杯盏桌椅,引人注意。 小雨岂容他这般声张,知道必须尽速结束战斗,因此内力倾吐,出手再不留情。张敏毕竟武功不及,加年老力衰,在小雨真气的压制下,更是不敌,转眼间已露出败势。小雨哪待迟疑,见张敏旧招用老,便拍出一掌取他面门,张敏矮身欲躲,小雨翻腕为切猛地在他颈后划过,身形一动,眨眼间人已翻到他身后,前臂猛收,便将张敏脖子锁在臂间,劲力顷吐,张敏被勒得张大了嘴巴,便想出声呼救,却不知小雨早准备好一块金条,趁他张口,在他喉间一勒一松,金条已被强行塞入腹中。 38网 张敏再想惨叫,却发不出丝毫声响,金条在腹中急速坠胀,片刻间已痛得他面容扭曲,汗如雨下。只是那满含恨意的老眸,却死死盯住小雨。模糊间见他眼弯如月,笑意盈盈,一袭黑衣,身姿轻灵,哪像是索命阎罗,分明是下凡谪仙。 小雨伸手夺过张敏手中那根簪子,看着他干呕了几回,已是痛得捧腹在地,命在顷刻,不禁轻轻一叹,扶老太监起身躺在床,又替他梳理了鬓发,束好簪子,道:“张公公也是前辈,如今畏罪吞金,在下自当侍奉周全。” 张敏知道他要营造出自己自杀假象,气愤难平,喘息道:“蔻儿和我当年都曾追随万贵妃当差,你你却看看我们的下场!你纵然如今得宠,却不知天妒红颜,指不定下场比我们更加凄凉”从牙间勉力挤出这几句断续的言语,却已是入气少,出气多,眼见是活不成了。 小雨听着张敏恶毒的诅咒,好似被那根淬毒的簪子扎在心口,一阵难受。见那具躯体已没了生气,便弯下身帮他脱下鞋子,拉平衣褶,哪想突然间,肋下一阵剧痛,宛若死人的张敏突然直起身,一把抓住小雨衣领,另一只手运指如风,关节处嘎嘎作响,拼垂死气力,戳在小雨章门穴。小雨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透入骨髓,待要掌毙张敏,却发现他已直挺挺倒下去,气绝身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 | 叹重重(下) 忍痛处理好张敏吞金自杀的假象,小雨只痛得冷汗森森,那一指的寒气竟似深入脏腑,化入百骸,让人遍体生寒。回到昭德宫自己房内解衣细察,肋下却无青无伤,试着自行运功,也逼不出那一袭寒气。无奈只有请了御医过来,仍是瞧不出毛病。养了几日,疼痛稍去,却不知伤了何处,只是炎炎夏日,竟常没由来地生出一阵冰寒。 万贵妃对小雨处死张敏的手段赞赏有加。本来皇对张敏突然自杀之事尚有疑虑,命东厂的人追究查办。但一番调查下来,却是人赃俱在,坐实了敛财贪赃的罪名,因此畏罪吞金之事也在情理之中。贵妃见他此番办得如此妥贴干净,不免赏下许多珠宝美玉。 小雨对此却毫无快意,蔻儿和张敏两人不说权力大小,毕竟只是奴才,可贵妃最想要除去的淑妃,不但是主子,而且如今她所诞皇子也已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子,正值皇恩浩荡之时。皇夜夜留宿永寿宫,大有一家三口的亲昵姿态,自己想要公然除掉身在帝侧的宠妃,岂止千难万难?思虑了多日,竟无万全之策。 这日忽闻万妃传召,说要去御花园侍奉,小雨十分纳闷,心说怎么消暑纳凉这等小事还要自己前去应承?却不敢推托,只得匆匆赶往。 却见此时偌大园内竟是热闹,除了聚集东西六宫好几宫的主子和宫女太监,还有十二监的不少役官,此外连乾清宫的各级管事c东厂的人马和御前的锦衣卫也都聚了不少,看这架势,便知皇也驾临此处。 原来时值盛夏,宫人多在御花园消夏嘻闹,在大树绑了三根牛筋扁带玩耍。扁带两根高一根低,两名对手用手扶着较高的两根带子,脚下蹬踩较低的那根,不管怎么腾挪移动,靠身躯摇晃或者手脚发力都好,只要能利用扁带的弹性,把对手晃到双脚落地就算获胜。以往小雨也知道这个游戏,却不屑与那些没有武功的宫女太监嬉戏,倒从未亲身参与过。不想今年皇竟然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兴趣,此刻带领身边一众护卫前来,看架势是把这样一个简单的游戏生生搞成了后宫的健体比试。 万贵妃见小雨前来,远远便差人相迎,小雨只得赶快归到昭德宫所在的罗伞下。万妃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原本不悦的神色略微松懈了些,却拿手恨恨地指了指黄罗伞的位置。 小雨一看,当今天子朱见深此刻望着扁带正在比试的两位宫人龙颜喜悦,而他怀中正拥着淑妃娘娘纪氏,时不时还把小案的瓜果亲自喂到她口中,新册封的小太子朱佑樘也靠在父皇母妃身边,边看比试边拍手叫好,这合乐一家的样子怎不让此刻坐在远处颇受冷落的万贵妃气闷?若在往日,这偌大后宫之内,独宠于帝的向来是大权独揽的“万姐姐”,王皇后和众多妃子岂有置喙的余地。没想到这新封的淑妃娘娘,倒有本事让十几年来沉迷姐弟恋的皇一改本性,竟然冷落着万妃并未额外加以关心,倒显得昭德宫的地位与前来消夏的其他各宫无甚差别,这样的待遇以万妃的性子岂能甘心? 此刻天子兴致正高,见站在扁带的太监或宫女竞技之心不盛,手段水平也十分有限,大不过瘾,干脆自己下场,打算到扁带一试身手。那些原本以玩乐为目的的宫人哪想当今天子会亲自场活络气氛,一个个战战兢兢,岂敢令天子落败?结果朱见深手随便晃晃,或者脚下略微发力,便纷纷发挥精彩演技,从扁带“败落”下来。 万妃见天子屡次把获胜后期待夸奖的眼神投向淑妃和皇子,竟然没有望向自己一回,心中恼恨,一扯小雨衣袖,道:“还愣着干什么,你现在就场去,替本宫把皇从绳索晃下来,让咱们昭德宫出出风头。” 小雨自然知道万妃的想法,却好生为难。虽然以自己的功夫想要让天子落败易如反掌,但此刻有这么多位主子和宫人在旁观看,自己冒然场与天子一争高下终觉不妥。 “贵妃娘娘何必让小雨公公出马,此事便让姝儿前去岂非更为妥当?” 正自为难,倒是有人主动请缨,小雨感激地抬头,见解围的正是昭德宫的主管侍女成姝。若说身为昭德宫主管的自己是贵妃身前的红人,那这位成姝姑娘便是宫中难得一位深受贵妃恩宠的侍女。这些年来,二人联手,明里共同主持昭德宫的下事务,暗里便作为万贵妃的得力心腹,无论是疏通关系,打点应酬还是暗探刺杀,总是助她一统东西六宫。偌大皇宫万千宫人中,像她这样机敏睿智,做事周全妥帖,锋芒也能拿捏得恰到好处之人,竟是万里也挑不出一个。否则以她的青春年纪和娇好的姿容,照理绝无讨得万妃欢心之可能,又岂会成为她身边的得力帮手?因此对于这位姐姐,连小雨也是敬服几分。 万妃见成姝主动请战,倒也无甚意见,自己恼怒朱见深的冷淡,见他还有心思在扁带玩得开心,只盼有人出头好好教训于他,遂笑道:“也好,以姝丫头的身手,足教皇吃个败仗了。” 成姝朝万妃福了福,又朝小雨投去一个安抚的笑容,落落大方地走到扁带之下。此刻天子正为无人对垒深感无趣,见昭德宫的主事宫女赶来主动请战,喜笑颜开,赞道:“姝丫头来陪朕玩耍一回,甚妙!” 5h正c1版 皇子认宗前,昭德宫一直是天子朱见深日日下朝后的流连之所,因此成姝对万岁并无普通宫人的惧意,反倒多了一份家人般的亲熟。见天子邀约,婷婷一拜道:“贵妃娘娘挂念皇,特命奴婢前来伴驾。”言毕纵身一跃,已轻盈地踏落在扁带。 朱见深两手抓紧扁带,稳住身形,终于把目光朝万贵妃这边转过来,讨好地朝万姐姐招了招手。万贵妃似笑非笑地瞥了天子一眼,不露声色,显然是对成姝的行事作风颇为满意。 天子朱见深正值壮年,平时注重保养,体格颇是矫健,但论武艺终究也只是到达强身宜体的程度,却谈不什么内功修为。成姝却是昭德宫一众习武宫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只见她娇小的身形站在晃动的扁带轻盈得仿若舞蝶,虽然象征性地扶着两根搭手用的扁带,却不像朱见深那样紧紧抓着借力。任凭天子屡屡发难,故意大力摇摆手中两根扁带或者足下用力踩踏晃动,但成姝就像粘在扁带一样,虽然身形被晃得夸张摇摆,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朱见深却始终无法令她真的失足掉落。 小雨心中好笑,倒想看看成姝究竟要怎样在一众内廷侍卫高手面前掩藏武艺,不着痕迹地让天子落败。眼见两人坚持了十几回合,天子头也见了细汗,成姝知道时侯差不多,突然纵身一跃,加重下坠之力,令足下扁带大力摇晃,天子立足不稳,赶忙将臂弯挂在一端扁带想稳住平衡,成姝却手脚并用,故意将整个身体都挂靠在朱见深赖以借力的那根扁带,重心瞬间偏斜,朱见深只感到倚重的扁带被她压得猛然下沉,无法继续借力,顿时慌了手脚,想去够另一根扁带,却不及转换重心,被成姝瞧准时机,足下一登,轻而易举便让天子从扁带自己掉了下去。 成姝悠然地挂在一根扁带,朝朱见深嫣然巧笑:“陛下承让了!” 朱见深对这位聪明伶俐的姝丫头向来宽容,掉下扁带也并不着恼,见万妃遥遥观战,笑赞道:“万姐姐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一样,厉害厉害!”遂朗声对御花园围观的众位宫人和跟在身边的一众锦衣卫道:“这本就是游戏,大家也不必有所顾忌,来玩乐健身,但求开心,获胜者朕重重有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 | 旧时今日残梦(上) 最2新章节4 大家见天子兴趣高昂,氛围也热络起来,转眼又有太后和顺妃座下的宫人来比试,却哪里是成姝的对手。 万妃见成姝替自己长了面子,心中欢喜,边观战边对身旁小雨道:“你看看,就算只是一个游戏,也少不得明里暗里的争斗。场和姝丫头对阵的,都是咱们昭德宫的对头,周太后素来与本宫不睦,顺妃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货,给她几分颜色,倒想拿来开染坊了。嗯,你说,那个纪氏如今这么得宠,怎么不见她派个人去露两手?” 小雨怎不知后宫里斗争的复杂性,心说这满场观赛的人里,大约真正冲着好玩的也就只有皇一个人,其他各宫各院哪家不是怀着满满的心机。不过以自己对淑妃的观察,似乎她并不属于顺妃一类恃宠而骄的女子,虽然隔得远看得不甚清楚,但见她一直肃肃静静规规整整,眉宇间也不觉丝毫撩拨媚态,朱见深频繁向她大献殷勤,甚少见她回应,怎么看也不像是万妃所担心的那种一心争宠夺权的女子。可惜娘娘却偏要把她当做头号劲敌一心除之后快,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正思虑间,却见扁带突然跳一位白发老者前去迎战成姝,小雨当然认得那是乾清宫的主管大太监李公公。以李公公的身份,会亲自下场参与这样的游戏显然是不合常理,只见他场也不做无谓的客套,施展内功,在扁带腾挪纵跃,直接把游戏晋级为比武。成姝没料到李公公会如此认真,朝夕伴驾,他武艺高强在后宫并不是什么秘密,见他完全不加掩饰,一心求胜,也不敢继续顶撞,寻个机会,赶紧掉下扁带认输。那李公公见昭德宫落败,也无意继续,随便授意个后辈场接替,便败下阵去。这边贵妃气得牙痒,说这老东西故意跟我宫人过不去,岂有此理。小雨却知道李公公此乃意气之举,显然自己设计陷害处死张敏,让乾清宫的几个老人颇为恼恨,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不满。 朱见深见李公公都亲自下场,竞技意味凭地升级,心念一转,索性拿出随身佩戴的一把黄金匕首,道:“朕增设这个彩头如何?谁能胜出,朕便将此御用宝刀赐予,得此物者,皇宫大内自由行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淑妃,又道:“第二名也有赏,让爱妃亲自佩戴东珠一颗。” 万妃一听朱见深口口声声说的爱妃竟然是指淑妃,瞬间又恼恨起来,朝小雨道:“这次你,我就不信,昭德宫还怕了他们。” 话音不落,却见锦衣卫里一名好手已跳扁带把乾清宫的小太监打下去,看来这把能够皇宫大内自由行走的钦赐匕首倒是激发了各派系之间争夺的。很快的,由闫是举带领的东厂诸人也按捺不住,陆续场比试。 这东厂如今势力雄厚,现任提督闫是举,为人阴险,其权势在宦官中已是通天,他一面在四司八局中尽速扩张权势,一面选拔高手,疯狂培植东厂势力,招揽在麾下的几名档头,各个武艺高强,出手狠辣。这几年,趁着司礼监掌印怀恩分身乏术,锦衣卫掌事都指挥使袁彬又年老体衰,东厂便大有倾轧之势,全权掌控了皇帝身边刑侦c稽查c监督百官等诸般大权,而原本负责此项职能的锦衣卫,倒像是被削弱了权力,除了负责保驾c仪仗和京畿护卫的职责,刑侦和监督的任务渐渐沦为听命于东厂调派的局面,闫是举更是时常摆出架子,动辄便以最高统领的姿态对锦衣卫肆意发号施令。锦衣卫一众热血青年虽然私心看不起以宦官为主的东厂,却在厂卫斗争中渐渐处于下风,一个个被东厂役使得苦不堪言。这会儿见闫是举派人场,比拼的火药味马浓烈起来。几个身在君侧的青年侍卫轮番场,只盼在扁带比武显示实力,为锦衣卫搬回一些颜面。 哪知闫是举看了那把大内自由行走的黄金匕首,却是志在必得。眼见一个青年侍卫屡战屡胜,在扁带守擂颇久,便丢一个眼色给大档头尚铭。尚铭是东厂的第二把交椅,作为闫是举的爪牙,素来仗势欺人,不得人心。那个青年护卫见他来,不甘示弱,严阵以待,二人早已顾不得扁带摔跤的游戏性,拳来脚往,腾挪纵跃间已拼了真功夫。 以万通为首的一众锦衣卫子弟围立在旁,吆喝助阵,都盼着自家弟兄能在皇面前露脸,替锦衣卫出气。可惜锦衣卫中有为数众多的世家子弟,都是靠着家族荫庇才获得如此体面的差事,像万通便是靠着姐姐万贵妃才坐这个锦衣卫千户的位子,身无长技,而那尚铭却是后宫中一等一的好手,此刻遇到这种硬碰硬的比试,除了干着急,却不敢阵挑战。一群人围在树下观战,早已忘了交班时间,直到看到另一队前来换班的锦衣卫走进御花园,方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拥而,把领头一人拉住了。远远就看万通忙不迭解说当下战势,显然那人的到来对锦衣卫诸人而言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 | 旧时今日残梦(中) 小雨觉出沸腾的气氛不仅来自锦衣卫一众青年,连各宫的主子丫鬟们也开始频使眼色,议论纷纷,心中纳闷,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有此威望,朝站在身边的成姝求助地望了一眼,成姝笑道:“怎么小雨公公还不认识他吗?楚进良啊,今年锦衣卫武试选拔的第一名,据说他在京中并无根基,全凭一身本领,直接被皇授予锦衣卫南镇抚使一职。这般年纪,却是如今宫中第一高手,恐怕东厂的闫是举和尚铭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呢。” 小雨闻言一愣,早知道锦衣卫当中多是像万通那样的亲眷子弟,挂了闲职白受俸禄,却不知何时竟选拔了如此人才,看来自己这些时日专心后宫事务,对这些人事调度倒还真是疏于了解了。透过人群,远远打量那人,只觉得他身长玉立,器宇轩昂,相貌着实出众,立在那里自透着一股清俊的威仪。大明朝的锦衣卫素来偏好选拔血气方刚的青年担当,那个人的容貌气质倒是颇能代表锦衣卫三字的荣耀与华丽。 成姝见小雨望着楚进良出神,忍不住笑出声来:“小雨公公生得如此俊俏,难道也会对其他英俊男子在意吗?不过说起来,你再不巩固一下地位,只怕后宫里那些倾慕你的女子,就要转投他的阵营了。因为比起第一高手的威名,大家似乎更在意他第一美男子的艳名呢。” 小雨被她裸地赞扬说得好生尴尬,叹气道:“姝姐姐就不要拿我取笑了,一个宫中侍奉洒扫的下人,和御前那些鲜衣怒马的佩剑侍卫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你倒不必妄自菲薄,凭你这副俏模样,只怕六宫粉黛千姿百艳也未必能比。不过楚进良呢,他身透着的是男子英武刚健之美,与你相比倒是两种不同的感觉。”答话的却是在一旁倾听二人对话的万妃。成姝见主子也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致,忍不住笑问:“娘娘难道也对楚进良有好感吗?” 万妃表情暧昧地笑笑:“我在宫中大半辈子了,什么男人没见过。楚进良这样的相貌武功,的确不可多得,却也难怪宫人们要对他觊觎。怎么,姝丫头若是喜欢他,不妨趁早言明,说不定本宫在皇面前为你保个媒,让你嫁了他如何?据说这楚进良尚未婚娶,你要配给他,倒也是段风光的姻缘了。” 一番话把一向伶牙俐齿的成姝也说了个大红脸,嗔道:“娘娘怎么说着说着倒说到我头了,成姝地位卑微,从未奢望什么风光的姻缘,一颗心都铺在昭德宫,哪里也不去,谁人也不嫁,只要能追随侍奉娘娘便好。” 万妃欲言又止,瞥了她一眼,调笑道:“谁说我们昭德宫的姝丫头地位卑微?你看看偌大宫廷,便是万岁和本宫也未曾欺负过你吧?只不过你刚刚讲的这句漂亮话,本宫却只能相信一半。一心铺在昭德宫倒是不假,不过你想要追随侍奉的那人,只怕是他吧”说着拿手点点小雨。 话音未落,却见树下的锦衣卫中已是一阵骚乱。原来那东厂的尚铭此时已把与之对阵的年轻护卫打落扁带,那护卫刚一着地,便喷出一口鲜血,锦衣卫的一众青年自然看得出是尚铭不守规矩,拆招之间竟暗地里用了内力,分明是故意为之,一时间愤愤难平,叫嚷着要楚进良场帮兄弟出气。 朱见深知道厂卫之间的宿怨,见身边一众侍卫都颇是倚重楚进良,也有意测试这位新晋入宫的南镇抚使除武艺之外,处事是否也能得体,遂发话道:“进良,既然你的弟兄们盼你场,你便小试身手无妨,只是游戏毕竟是游戏,切不可鲁莽。” 楚进良行事素来淡薄,最不喜在人前卖弄,但看到卫中弟兄被无故打伤,也难免不悦,朝尚铭略略抱拳,便展开轻功,凌空一个翻跃,已稳稳落于扁带之。 尚铭自负武艺,兼之东厂威名显赫,从来不把一众锦衣卫瞧在眼里,虽然早听说楚进良是新晋选拔的武试状元,却并不以为意,挑衅地朝他勾勾手指。 楚进良微微一笑,不为所动,只是规矩地站在扁带,靠左右手各握着一根扁带朝尚铭缓缓行走,倘若不是看他脚下的那根扁带似乎没有承重般,纹丝不动,几乎就要觉得他此刻的表现与之前那些全然不懂武艺的宫人们一般无异。 最新章节k 但尚铭见他露了这一手绝顶轻功,能踏在弹性颇大的牛筋扁带不引起丝毫震动,轻敌之心顿去,待楚进良走近,便抢先出手,双掌在空中各划了半圈,气沉丹田,一声呼喝,排山倒海般推了出去,竟是毫不留情使了十足内力。那扁带空间本就狭窄,二人对面而立,这一掌拍出对方根本是避无可避。然而令众人大出所料的是,楚进良却并没有接招的打算,忽的身子一歪,竟然悠然侧卧在右侧的扁带,而那根扁带好似忽地有了灵性,带动他的身体下颤动,不偏不倚正好躲过了尚铭的掌力。只听一声闷响,尚铭威猛无比的掌风竟然在楚进良身后的大树击出两个白生生的掌印,倘若稍有差池,只怕被这劲力十足的“裂空掌”扫在身,不要了性命也非得打成重伤。 锦衣卫众人见尚铭已伤一人,却继续使用这样的杀招不知收敛,气愤填膺,纷纷朝他发出嘘声。尚铭恼怒起来,不待收回掌力,下盘就已运足内力,猛然凌空而起,使出千斤坠便朝楚进良依身之处大力踹落。却见楚进良仍不闪避,竟然举腿踢,二人足心相接,楚进良身下的扁带被尚铭的千钧之力几乎压到了地面,在旁人看来,这一招凶险无比,楚进良身在下方,明明处于劣势,只有尚铭自己惊出一身冷汗这一脚使出的劲力足有千斤,却不知如何被他化解于无形,仅仅只是压得扁带变形,劲力却仿佛泥牛入海,完全没有了杀伤力似的。正迟疑间,忽听得不远处观战的闫是举低呼一声“小心”,转瞬间,只见楚进良借助扁带回弹之势,整个人猛地荡到空中,带动身下三根扁带,像是有生命一样,闪电般地快速颤动。众人只看见尚铭被回弹的扁带夹了一下,却突然像个沉重布袋子一样一头栽了下来,而楚进良悠然落回到扁带之,朝尚铭再次抱了抱拳,“承让了。” 朱见深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无法分辨这火石电光的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原本轻狂骄纵的尚铭竟至突然落败,不仅如此,只见他竟然和前面败阵的年轻护卫一样,落地便喷出一口鲜血,显然也是受了内伤,被东厂诸人搀扶在一旁恨恨不语。小雨却看得明白,楚进良用高超内力巧妙转化了尚铭的攻击之力,利用扁带反弹,同时释放二人的内力,那三根扁带灌注了两大高手如此劲力,便似三根铁棍一样,重重打在尚铭身,怎不叫他落下扁带,吐血败阵?看来楚进良的功夫,真不是浪得虚名。 锦衣卫众人见自己人露了一手好功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挫败了东厂的锐气,都高兴得大声拍掌叫好。楚进良只用区区两招,既未主动出拳,又没有违反游戏规则,便轻巧取胜,相形之下,尚铭却一直在使用武功招式咄咄逼人。因此这一场比试,显然锦衣卫赢得漂亮,东厂输得彻底。闫世举脸色铁青,尚铭面有愧色,属下一干人等都灭了气焰,却无言可辩。 小雨正在琢磨楚进良的武学渊源,却听身边万妃道:“挺有意思,这楚进良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他以一介平民出身入朝为官,不抓紧时间拉拢靠山,参与派系,扩展根基,却敢去与尚铭针锋相对,等于摆明了不与东厂为伍,倒是有些风骨。却不知他对本宫会是什么态度?小雨,你现在就去和他比试,探探此人是否可为我昭德宫所用。” 小雨深知自己前去挑战并无胜算,但万妃几番发话要自己场,再行忤逆,只怕要惹得她生气,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树下,纵身跃扁带,朝楚进良抱拳施礼,却不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 | 旧时今日残梦(下) 朱见深见昭德宫的小太监明明见识了南镇抚使力挫尚铭,却还有胆量继续挑战,不免兴味盎然:平时出入昭德宫,倒也常见这孩子,只是他总爱低着头,从不显山露水,想不到今天会有这个气魄,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 楚进良未曾料想此刻还有人来对阵,抱拳回礼的同时,不免将对手打量一番。四目相对,二人心头俱是一动:楚进良望着小雨清秀俊美的容颜,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俏生生站在扁带,显得身形单薄,惹人怜惜,却不识得是哪宫哪监的小宦官而小雨近距离打量楚进良,只觉得对面的男人筋骨强健,挺拔高大,五官轮廓比远观时显得更加英挺俊逸,果然称得一位美男子。而且他眉宇间透出的英气,不带有官场之人惯有的煞气和戾气,反倒透出温文儒雅,平和有礼的气息,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可惜有皇c贵妃和众多侍卫宫人在旁观战,却没时间结交寒暄,也罢,只当是以武会友了。想毕低语一声:“镇抚使大人小心了!”,遂展开轻功,双足连点,身形借着扁带的弹力凌空而起,腰肢柔软,动作灵活,翻挪腾跃间,仿佛在三根扁带展开一阵疾舞,姿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好看,顿时引得周遭一片喝彩声。 楚进良见小雨施展柔功,在三根扁带不停变换姿态,然而这看似翩翩起舞的优美,却暗藏着深厚的内力,三根扁带随着他的动作剧烈起伏晃动,一波一波好似海啸般向自己立足之处翻涌而来,功力之强竟然不在尚铭之下。惊讶之余,不敢轻视,凝神运气,定住下盘,任小雨如何舞动扁带,却屹立如山,纹丝不动。 小雨见楚进良竟然不为所动,心知他内功修为毕竟在自己之,想要获胜,只能智取。干脆一个纵身,踩在扶手的两根扁带,紧接着便是一个漂亮的一字开,足尖各顶着一根扁带,姿势好看之极。只是这样一来,两根扶手扁带便被分开两大步的距离,逼得楚进良只能放弃扶手,站在唯一的一根扁带稳住平衡。楚进良见对面少年竟然想出如此狡黠的一招,心知小家伙不好对付,但看他双腿修长,在柔软的扁带能做出如此漂亮的动作还能保持平衡,忍不住赞了一句:“好俊的功夫!” 小雨被对方称赞,不免有些脸红,出手却毫不怠慢,一招不成,立刻变幻策略,足尖卷住两根扁带,双腿急收,两根扁带便似两根夹棍一般,朝中间猛袭而来。楚进良见他分明是把自己刚才攻击尚铭那招现学现用,钦佩他的机敏,见两根扁带夹到身侧,纵身一个空翻,躲过攻势,双手交叉握住两根扁带,一个大力翻腕,两根扁带迅速交叉。小雨只觉得缠住足尖的两根扁带突然交换方位,夹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劲力眼看就要把自己扭下地去,赶忙撤足放脱,在空中一个旋身,便想踩第三跟扁带借力,哪知被直进良瞧准时机,身子倾斜足下发力扁带错位,小雨落地只觉身下一空,竟然无处踩踏,慌乱之中连忙缩腿。好在他身形并不高大,总算及时避免落地的厄运,双臂一收,勾住扶手的两根扁带,摇摇晃晃挂在半空中。楚进良见他反应灵活,惊魂初定之余一双黑亮的眸子水汪汪睁得老大,微微一怔,终究是不忍心乘胜追击下手晃动扁带。 小雨见对方手下留情,心中宽慰,双臂一荡,漂亮的旋身重新在扁带站稳,却不给楚进良反应的时间,突然脚下一剪,踩踏的那根牛筋扁带应力而断,啪地朝楚进良猛抽过去。楚进良万没想到小雨会用出这样的招数,险些被那条迅猛回缩的牛筋抽到腿,赶忙像小雨一样,双臂勾住两根扁带,双腿腾起,悬在半空,只是他身形高大,加扁带悬挂两人又被压低几分,差一点足尖就碰到地面。按游戏的规则,只要脚落地便算输了,见对面小雨漂亮的脸孔漾出一点狡黠的笑,知道他是吃准身高的优势故意为之,如此恩将仇报,但那份属于少年的顽皮却令人气不起来。楚进良臂微微运力,身子腾空而起,调整身姿,双足在余下的两根扁带站定,不再相让,展开功夫,几个漂亮的纵跳翻身,那两根扁带便势如排山倒海般大幅震颤,把小雨纤细的身躯直接甩向空中。 小雨却早已想好对策,借着下落之势足下又是一剪,第二根扁带再次崩断,两人各使出定身功夫,站在唯一的一根扁带,一个身型潇洒自若,一个姿态动人心弦,只把一旁观战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声叫好。朱见深看着两人杂耍般站在唯一的扁带,随着牛筋的弹性下起伏晃动,完全像是在玩另一个游戏,但不可否认这番比试却让人大开眼界,堪称精彩,兴致高昂也忍不住站起身随众人喝彩。 小雨朝对面的楚进良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示意二人最后一招分胜负。楚进良望着对面这个明眸皓齿的小少年一脸自信,忍不住也回报一丝浅笑,做一个“有请”的姿态,想看他还能想出什么诡计。哪知就在这火石电光的一瞬,小雨却突然回头望着黄罗伞的方向,瞪大了双目,眼中竟然流露出一派惊慌之色。楚进良身为锦衣卫,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皇的安危,见小雨露出此等神情,下意识地便朝朱见深望去,深恐圣驾有失,哪知就在这分心的一瞬间,只觉得脚下一软,最后的那根扁带也已轰然崩断,小雨使出一个燕子钻云纵高空,落下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楚进良知道了这个小太监的当,眼看无处借力,必然会落地先输,可让对方凭借诡计轻易获胜,却又心中不甘,干脆运起内力,在千钧一发之时朝地面拍出重重一掌。只见草地尘土暴起,竟被他一掌击出一个土坑,而直进良便借着巨大的反弹之力,扭身一个龙腾四海人已跃到半空。 这败中求生的一招,小雨显然也未曾料到,本来唯一可以立足的扁带崩断,一个蹿一个下落,胜负已定,哪想到楚进良竟然还能隔空借力,再次腾身而起。而此刻小雨在空中却已力尽,竟然头朝下直挺挺栽了下来,也不知是否因为刚才运力过猛,竟像突然丧失了功夫一般眼见就要摔个倒栽葱。楚进良担心他头先着地摔成重伤,连忙扯下官服外罩的锦衣袍袖,一挥卷住小雨腰间,往用力一甩。哪知小雨脸原本惊惧的神情竟然再次换作计谋得逞的巧笑,借助楚进良袍袖的托之力,身子又蹿高数丈,原本将要落地的颓势再度扭转,而且像是唯恐楚进良再次反转战局,干脆运指如风,隔空急点楚进良身前要穴,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模样。 楚进良已被他骗过一次,哪想到短短一瞬,竟然再次当,心中微微有气,怎地这个小太监如此诡计多端!眼见他隔空点穴,也无处闪避,干脆运起护体罡气,硬生生将小雨的指风一一反弹回去。小雨万没料到楚进良还练过这样高深的内功,本来为了提高胜算方才出此一招,哪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借力取得的微弱优势因这一出手反倒卸去大半,气息一滞,竟然先行落下来。 两人虽然前后脚着地,胜负却已分明。小雨面带愧色,朝楚进良抱拳行礼,低声道:“镇抚使大人雅量高致,武艺超群,我虽用了这些不齿手段,依然无法取胜,输得心服口服!” 楚进良本来有些着恼小雨的狡诈,但看他主动道歉,态度着实诚恳,也便宽下心来,抱拳回了一礼。 天子朱见深见胜负已分,三根扁带也被两人尽数踩断,哈哈一笑道:“今日扁带比赛果然精彩,不愧英雄出少年。宫中有进良和小雨这样的好身手,真乃幸事一桩,朕当大大地嘉奖。”言毕拿出黄金匕首,“楚进良,朕这柄贴身匕首便赏赐于你,往后你出入皇宫大内,便可不必通传盘查,行走自如。望你带领下属锦衣卫,共保社稷,为朕分忧。”见楚进良跪倒谢恩,伸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过身将小雨下下打量半晌,方才言道:“朕此番才知悉你非但身负武艺,而且如此不凡。小小年纪,可喜可贺,荣获第二,朕也同样有赏。这便过去请淑妃娘娘为你佩戴一颗东珠吧。” 小雨心道,贵妃交待诛杀淑妃,我却还不知道这位新册封的主子娘娘究竟长得怎生模样,倒正好借这个机会见见她。想毕躬身走到淑妃面前,跪倒谢赏,见眼前女子身形婀娜,为自己佩戴东珠的动作也着实轻柔,忍不住悄悄抬头,正对淑妃一双美丽的眼眸。小雨看着这双似曾相识的眸子,心中大为惊奇,明明是初次相见,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凭地生出一种莫名的亲熟感? 淑妃手停在小雨的发冠,一时竟也像是愣住了,只是怔怔看着他的面庞不说话,眼中柔波涌动,好似充盈着隐隐的泪水,连佩戴东珠的双手竟然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永8久v免费看, 小雨发觉异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淑妃率先撤开距离,朝朱见深盈盈下拜道:“臣妾日晒久坐,身有不适,恳请皇准许臣妾回宫休息。” “爱妃哪里不适?朕这便随你一道回去,速传太医前来诊治。”朱见深见淑妃脸色欠佳,身体微微打颤,果然是生病的模样,心疼得赶紧传召护卫宫女起驾永寿宫。 等诸多宫人护着皇驾远去了,万贵妃才恨恨地走到小雨身边,咬牙切齿道:“淑妃这个贱人,拿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给谁看!你瞧瞧,皇被她迷得魂都丢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务必想个办法,尽速将她除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 | 诉情衷(上) 自御花园碰面后,万妃对淑妃的记恨便又多了一重。据御医所言,淑妃自那日回宫后便染了风寒,为此皇夜夜留宿在永寿宫,更是许久不来昭德宫走动。万妃妒火中烧,诛杀淑妃一事夜间又咬着耳朵反复催促叮咛了几次。小雨心中自是千难万难,却不知这样艰巨的任务,到底要如何完成。想起那日淑妃看自己时的异样表现,心中的疑惑挥之不去,心想莫若借探病之由仔细探探她的底细再作道理,于是命人端了补品糕果,自往永寿宫来。 永寿宫门监见小雨前来,脸现警惕之色,急急往里通报,显然蔻儿和张敏之死,为昭德宫招来不少议论。小雨神色如常,行事也颇为客气,只是等在宫门外并不入内,看得出万岁皇恩正隆,永寿宫也添加了不少亲卫,戒备竟是森严。少顷,有宫女奉淑妃旨意出来引路,小雨跟着她一路进了永寿宫的寝殿。 午后阳光颇是暧昧,殿内淡淡熏着薄荷香,淑妃面朝里侧卧在榻,门窗都关着,显然是病体虚弱,惧怕风寒。小雨跪拜见了礼,淑妃声音和气,给他让了座。 小雨早已调查过淑妃的背景,知道她曾经是藏书阁的女官,当年一个偶然机会被天子临幸,竟至有了身孕,产下皇子。之后朱见深大约是忘了那一场风流韵事,纪氏便长期简居在安乐堂,未得再见君颜,只靠着冷宫里的吴皇后c蔻儿,以及太监张敏的帮助才艰难地把孩子抚养长大。若不是张敏借皇感叹膝下无子的机会大胆进言,朱见深根本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位安乐堂的宫人,更别提那六岁大的儿子了。 身为昭德宫主管,小雨平日走动来往的都是权臣和各宫各监管事,与这新封的淑妃只有御花园那一面之缘,坐定身子,不免再次仔细打量榻之人,淑妃此时也正巧转过身来:只见她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远较万贵妃年轻许多,虽然盖着薄被,仍看得出消瘦的身形。乌发逶迤,衬得肤色白皙静透,虽未佩戴许多簪环首饰,尖削的下巴和微微苍白的唇也透出一脸病容,仍不减素雅清丽的姿色,平心而论,竟是偌大后宫中难得一见的美人。看她眉宇间透露的气质和教养,颇有几分名门世家的风采,却着实记不起本朝有哪位姓纪的官员。实难想象这样一位绝代佳人,竟然会被好色的天子忘在脑后。 正自腹诽,却见淑妃一双美目也定定落在自己身。时隔几日,四目对视,小雨觉得那种莫名的熟识感再度涌心头:面前这张秀丽的容颜定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回忆不出其中的缘故。 1,4 见淑妃并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的面容出神,小雨寻思着这样两两相望也不妥当,既然是自己主动前来探视,主仆身份有别,理当出言问安。刚要起身施礼,却听淑妃言道:“小雨公公请恕妾身卧病体虚,不能起身。久闻你的大名,不想今日才终于有缘一叙。” 小雨感到淑妃言词虽然平静持重,客气有加,但就像次一样,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眸中始终流露出难言说的复杂情绪。不敢怠慢,赶紧下拜施礼道:“淑妃娘娘说的是哪里话,奴才冒昧前来,岂敢劳动娘娘贵体?闻听娘娘身子有恙,万妃娘娘特命奴才备了些许滋补之物和奇鲜果品,愿娘娘凤体早愈。” 淑妃淡淡一笑,“妾身福浅之人,岂敢劳万妃娘娘挂念。小雨公公事务繁忙,这番能亲往永寿宫探望,妾身已是感激不尽。” 小雨心想门口太监侍卫对待自己尚且一副戒备敌对的神情,这位淑妃娘娘既然知道自己是万妃的心腹,怎么毫无防备,倒是一派淡定从容?寒暄了几句,见她应对自然,既无胆怯之心又无恃骄姿态,反倒是自己心中颇多算计,失了自然,正想就此告辞,不料淑妃竟出言挽留,还刻意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侍女护卫,令人关紧房门。 寝殿的窗本就关着,此时密闭的殿堂显得出奇安静。 小雨不知淑妃所为何故,只得坐着不动。心道她若知道自己正是亲手了结蔻儿和张敏性命之人,不知还敢不敢做出此番举动?身处密室,好大的胆量,难道这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身负武艺不成却见淑妃此刻望着自己的神情与刚刚在人前竟是不同,脸难掩激动的神色,方才压抑的复杂情愫早已化作眸底掩不住的波光,一改先前的话题,开口便道:“小雨公公可是瑶乡异族人士?” 小雨一愣,自五岁那年进京入宫,别说旁人不知,自己对故乡旧事也从不曾回想提及,怎么这素不相识的淑妃竟会知晓此事?却听淑妃继续追问:“敢问小雨公公可还记得进宫之前的名字?” 小雨如实答道:“奴才进宫时年幼,早已不记得身世,万妃娘娘说我入宫那天下雨,因此这些年来,便只唤我小雨。” 淑妃闻言苦笑一声,斩钉截铁道:“真真胡说,哪里是因为下雨你的名字,不是这样的缘故!”见小雨一脸迷茫,暗暗叹了口气,就在小雨以为她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却听她微启菱唇,唤出一个词,低低浅浅的读音,却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得小雨瞪大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 | 诉情衷(中) “我刚才是用瑶语念出你的名字,雨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淑妃见小雨愣在当地一脸错愕的神情,不用他回答,早已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雨儿,你可还记得我们远在大藤峡的故乡,那片与世隔绝的雨瑶族圣地?那里有我们敬奉的雨神娘娘,我们全族人曾经一起过着何其祥乐幸福的日子!你忘了族母和母亲吗?还有雨神和瑶王夫妇,他们因为疼爱你是雨家最小的孩子,方才宠溺地唤你作雨儿啊” 提起瑶族这个在宫中禁忌多年的话题,淑妃再也难以掩饰内心深处的触动,情绪激荡得不停咳嗽起来,额角白皙肌肤下的丝丝青色血脉也绽了出来。平复良久,见小雨仍是一脸难以接受的复杂神情,不甘心地续道:“纵然这些曾经的美好你都忘了,却总记得灭族惨祸那天的情景吧?那些该死的明朝官兵不知为何探知了大藤的方位,竟然偷偷渡过黔江天堑,攻进山来。他们烧杀劫掠,将我族人屠戮殆尽,连老弱妇孺也概不幸免。尤其是对瑶族王室贵族,或杀或捕,惨绝人寰!族母被他们一剑穿心,连雨神和瑶王,也力战不敌,跳崖而亡” 听着淑妃言述的情境,小雨只觉得历历往事犹如千军万马向自己奔腾而来,轰然踏破多年垒筑起来的心防,连成一幅触目惊心的血红画卷。那些幼年封印在心底再也不敢触碰和提及的惨痛过往,彷若决堤洪水般,不顾一切地撞破记忆的闸门,瞬间将他灭顶吞没。痛苦地按紧眉心,却还是无法阻挡眼前闪过的画面,那纷飞的战火c亲人脖颈胸膛中飞溅出的热血,甚至还带着灼人的温度:族母抱着自己用躯体挡住刀剑后那尸身的重量躲在身边却被发现的小伙伴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和把他小小身体穿刺在长矛的官兵狂妄的笑声与族里一群孩童被粗暴地绑缚在悬崖边,亲眼看着自己最敬爱的雨神娘娘那身永远美丽的金丝白纱衣被鲜血染红了前襟,她随瑶王飞身跳崖前望向自己那悲戚而眷恋的目光为什么这一切一切的细节,明明藏得好好的,却随着淑妃的几句话,从瞬间被撕裂的创口中流淌而出。那些清晰的疼痛近在眼前,纵然跨越十多年的光阴,仍如噩梦般缠住心肺,让人无法呼吸! “别说了!求求你不要再提了,你你究竟是” 淑妃悲悯地望着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子,却因病弱无力又咳成一团,消瘦的手腕伸向小雨,颤声道:“押赴入京的路,死了那么多孩子,你连日高烧不退,我担心不已,勉强偷了一点儿糕饼清水喂你。” 小雨惊讶地抬头,端详着淑妃早已满含热泪的双眸,良久,终于轻轻握那无助的手,用瑶语唤了一声“姐姐”。 淑妃颤抖地用双手回握住他,似乎想要驱散那掌间冰凉的温度,脸终于露出一丝安慰的苦笑,眶中的泪水像是再也承不住般沉重地滑落满腮。 永“久k免费看小c说 小雨乍见亲人,胸中涌起巨浪滔天,万语千言,百般心事,十年光阴,竟不知从何说起。然而多年来在宫中生存,早已练就了压抑情绪,多做少说的习惯。扶着淑妃坐起身子,帮她垫好背后靠枕,又重新温热了药茶,见淑妃眼中露出依恋的神色,便就近坐在塌边,轻轻帮她拍打后脊。 淑妃望着眼前出落得挺拔清秀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那张十年未见的脸颊。小雨望着近在咫尺渐渐与记忆中重合在一起的温柔面庞,猛然想起自己今日此行的目的,心中一个激灵,不自然地偏开头,却见淑妃眼中立即显露出受伤的神情,终究不忍,只得将脸重新凑过去,贴那只瘦弱却温暖的手。 淑妃布满泪痕的脸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道:“雨儿,你小时候就比家里其他男孩女孩都生得漂亮,想不到长大了竟是如此出众,不愧是我们雨家最受宠的孩子。” 小雨叹道:“自从次与娘娘见面,就一直觉得面熟,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们乃是亲姐弟,容貌相近,也是自然。我如今只是一个皇宫大内的奴才,又是个废人,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淑妃痛苦地摇头,“雨儿,你不要这么说,不要总以什么皇家的奴才自称!我们雨瑶一支,因贵承雨神血脉,一直被奉为神族。而我们雨家,更被瑶人敬重,历代掌管族中祭祀要职。你要牢牢记住这个身份,切不可放弃希望!” 小雨心中凄凉,姐姐大概是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说什么雨瑶族的尊贵,却不想自己如今是何等身份一个被阉割了的太监,连做男人的能力都丧失了,也不能再为家族生育一儿半女,还谈什么希望呢。但望着淑妃眼中殷切的神色,却不忍强调这个可悲的事实,只得转开话题道:“姐姐,我虽身处卑贱,姐姐却已贵为淑妃娘娘。凭借你的姿容无双,得浴圣恩,又诞下皇太子,若能以此固宠,也算是苦尽甘来,方堪为雨瑶族的希望。” 淑妃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恨意:“你不明白,若没有当年皇的一纸诏书,右佥都御史韩雍又岂会帅兵入侵?我族千百年来,隐居在大藤峡,极少参与其他瑶族支派和周边民族的征战,可谓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竟不知缘何遭遇明军觊觎,惹来那样一场战祸!你当初年幼,或许不记得那是怎样一场灭族之恨,雨瑶七千壮丁惨遭杀戮,一应未遭毒手的王族妇幼也全被押解入京,绳捆索绑,风餐露宿,颠簸千里,到达京城还能保住性命的不过数十人!连母亲也在中途被他们不知押解到何处,从此再无音讯。我虽能保全性命,又岂愿做他们大明朝的嫔妃!” 小雨闻言一颤,道:“姐姐的意思,连母亲她也” 淑妃叹道:“是啊,我们雨家承袭大祭司之职,遭遇的祸患竟比其他家族更甚一筹。尤其是族中女子,来京路惨遭虐待,无端消失或死于非命者无数这些惨状皆我亲眼所见,实不愿描述给你听。” 小雨望着淑妃微蹙的眉头,也能隐约忆起当初的零星片段,母亲故意拿泥土把自己的脸和衣服涂抹得肮脏不堪,并极力回避与自己相认,想来也是处于深切的保护之情吧。 淑妃深深吸了口气,续道:“我也是在母亲的保护下一路遮掩,才得以逃脱厄运。入京后,便取了名字中的谐音,谎称姓纪,因为略晓汉语诗书,有幸派在藏书阁办事,日子久了,便被人淡忘了瑶族的身世,反倒得以苟活。可惜却无力救助其余族人,只知道活下来的人都在京师为奴为仆,散落飘零,音讯难查。至于你,这些年来我一直设法追寻你的下落,直到前两年,才大致确定你就是昭德宫的小雨公公。” “原来姐姐早知我在昭德宫,既如此,何不遣人来寻我?”话一出口,小雨便知自己问的幼稚。淑妃美目中透出的那抹化不开的忧虑和哀伤,早已说明了一切苦衷。是啊,不论是她还是自己,沦落禁宫,无亲无靠,想在这充满血雨腥风的地方生存下去是何其艰难?若不幸被人探知身世底细,更不知招来怎样的祸患!她一介藏书阁女官,生了皇子都藏匿在冷宫里六年来不敢声张,即便如此低调行事,仍躲不开万妃的虎视眈眈,便是自己知道的,包括蔻儿在内的数名昭德宫宫人,都曾接受万妃旨意先后去调查情况和伺机下手毒害她。而自己此番终能与她会面,竟然也是因由贵妃的刺杀任务倘若自己鲁莽行动,因此害了雨瑶族仅存的亲人性命,岂不要后悔一生?想到这里,只觉遍体生寒,冷汗森森。 淑妃似乎看透小雨的心事,轻轻抚摸他的手背,苦笑道:“你在万贵妃身边这么多年,此行原本的目的也必是加害于我。这些我都明白,你身不由己,不要自责。” “姐姐,我” 淑妃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姐姐自诞了皇子后便患虚症,之后护着孩子,日夜担惊受怕,又屡次遭人下毒,虽大难未死,身子却已是风中残柳,命必不久矣。万妃处心积虑要我性命其实大可不必,蔻儿和张敏死后,我便知死期将至。所幸这次贵妃派你前来执行任务,我千盼万盼,终于算是能见你一面!”言毕又禁不住一阵激烈的咳嗽,单薄的身躯痛苦地缩成一团,掩唇的丝帕竟是殷红一片。 小雨闻言心中酸楚,轻轻帮她擦去嘴角血痕,蹙眉道:“姐姐莫作此言,你青春韶华又美貌高贵,皇先前或许不查,如今既然认子归宗,还将孩子册立为当朝太子,足见对姐姐的宠爱。姐姐何必如此忧心?” 淑妃轻叹道:“你久处昭德宫,岂不知万贵妃的地位和手段?便是皇又能奈她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 | 诉情衷(下) 小雨低头不语,半晌方语带坚决地说:“所幸我正是昭德宫的奴才,便是废人一个别无所长,这件事却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姐姐。” 淑妃眼中又落下一串珠泪,疼惜道:“我不许你说自己是奴才c是废人!姐姐命不久矣,你不要冒险保护我。但此后雨家的重任,瑶族的希望,却通通要落在你肩了!”言罢,伸手入怀,勉力从小衣中掏出一物。 小雨定睛看去,乃是一块雨滴型的琥珀,晶莹剔透的金黄色珀身散发着神秘的光泽。淑妃轻轻把这颗琥珀放在小雨掌心,小雨借光凝望,能看到这颗雨滴内似乎层层套叠着无数的雨滴,鸡卵大小的一颗,竟似蕴藏着无穷的空间,而空间的最深处,幻作一字,小雨虽不懂瑶文,对这个字却印象深刻,正是瑶文中的“雨”字。 淑妃低声道:“这枚神珀曾经镶在族母权杖之,象征着雨家大祭司的身份和权力。你还记得吧?” 小雨幼时深受族母的疼爱,常在她怀中嘻闹,确实对这个无穷深远的琥珀雨滴印象深刻,不禁叹道:“难为姐姐这么多年竟能把此神物留下来!” 淑妃道:“灭族之祸,也不知领头的明军到底觊觎何物?族母遇刺后,母亲知道权杖那样的物件必然难以保存,才偷偷摘下这颗神珀贴身藏着,一路兵荒马乱,她出事前又叮嘱我务必存好。所幸这些年来,我没有辜负母亲的叮嘱,如今是时候交托给你了。” 小雨道:“雨家向来是母系为本,族母的权力应由母亲接掌,如今母亲不在,继任人自当是姐姐。姐姐怎可把它交于我呢?” 淑妃言未出口,又激烈地咳了起来,小雨帮她拍了半天,却见她苍白的面颊咳出一抹红晕,额头也渗出冷汗,情况甚是艰难。小雨心中着急,便想起身传唤太医,却被淑妃挽住手腕,虽是咳得无法言语,脸竟是一番挽留之意。 正此时,门帘一动,却露出一个孩子的面庞,正是皇太子佑樘。 朱佑樘见母亲病容憔悴,唇角有血,勉强支着身子坐在榻,却拉着一个外人的手臂,眼中泪光点点,心中满是疑惑,赶紧跑进屋,翻身了软榻,依进母亲怀中,轻轻亲了亲她脸颊的泪痕,却不忘防备地斜眼打量小雨一番。 “娘,你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小小孩童,脸已敛了稚气,换一副戒备神情。 淑妃勉强忍住咳,怜爱地拍拍孩子的头,柔声道:“皇儿乖,娘这里没事,有要事和这位小雨公公说,你先去玩吧。”言毕便召唤侍奉的宫女进来。朱佑樘一脸不放心地盯着小雨再三打量,才随着宫女出门。 淑妃再次屏退了众人,端起药汤喝了一口,又是一阵喘息咳嗽。小雨想扶她躺下休息,淑妃却只是摇头,许久才喘过气来,叹息道:“我心中万语千言,实乃紧要无比,今番见你,若不能倾吐,日后却不知是否仍有相见之期。” 小雨见淑妃连皇子进来都无暇照管,知道她必是极珍惜这难得的相处时间,也不多作无谓之言,静静坐在她身侧。 “我们雨家氏族以母系相传,与中原的父系传统文化大为不同。族母为尊,所有族中女儿和她们养育的子女都在娘家的大家庭中长大。雨家的女儿婚恋自由,可以随心与外姓男子交往,所育的子女,父亲为谁并不重要,他们都是雨家共同的孩子,由雨家的所有成年女性共同负责养育,而雨家的成年男性,虽然是孩子们的舅舅,却承担父亲的责任,与自己的姐妹们一起维持着一个同姓大家族的繁荣。” 小雨若有所思半晌,小时候的家族印象的确如此,但如今听淑妃解释起这样一套完全迥异与中原父权的家族制度,一时却也不甚明了。 淑妃叹息道:“姐姐没有时间与你解释更多。你只需谨记,对我们雨家而言,孩子并非秉承父业,而是母家的延续。世人只道我生下皇子,藏匿至今,如今终于母凭子贵,可以指望着皇儿有一天继承大统,无限荣华。可在我心里,樘儿他不是什么皇子,他是我们雨家的孩子,是我们雨瑶族的血脉!当初我隐姓埋名躲在藏书阁,从未盼望也从未料到会与当今天子有这一段荒唐的偶遇,更未想过要与他生下孩子。之后我百般推脱,刻意忽略帝王的注意,偷偷在冷宫抚养樘儿,便是不想让这个孩儿与大明皇室有任何牵连。” 小雨望着淑妃紧蹙的眉头,不禁叹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姐姐如此美貌,这些年来却未得皇宠,却原来是姐姐刻意躲避的缘故。可惜姐姐这一番想法只怕在这偌大的后宫中也无人能解,试问哪个妃子c哪位宫人不是想千方百计邀宠,又有哪个后宫的女人不希望为天子诞下龙种?若万贵妃知道姐姐竟然一心一意盼望皇对你们母子冷落和淡忘,恐怕这些年来也不会处心积虑视姐姐为剪除对象,害你凭白蒙受这许多苦难。” 淑妃闻言忍不住潸然泪落:“是啊,这其中的委屈和无奈,牵扯着一段被掩埋的族仇家恨,岂可轻易与外人道也?真是千辛万险,有苦难诉”言到辛酸处,又是猛烈地咳嗽数次。 小雨扶着她单薄的身躯,见淑妃掩口的绢帕已被鲜血浸透,忍不住安慰道:“姐姐莫急,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哪知淑妃挣扎地摇头,握着小雨的手也更紧了几分,“雨儿,最艰难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啊!以前我偷偷养着樘儿,只盼他平安长大,日后得了机会重返瑶乡,远离京城的血雨腥风和皇室争斗,一心做个雨家的后人,为修复残破的家乡尽些力量。哪曾料想如今皇非但认了他,还一时冲动封他做了皇太子。他一个幼子,无依无靠,强敌环伺,朝不保夕,要我如何放得下心!我拖着这久病的身子苦苦挣扎至今,就是盼着能与你重逢,或许凭借小雨公公你在宫里的手段,樘儿还有一线生机。要知道,在雨家,你就是他的亲舅舅,是承担保护他,教养他重任的那个人!” 小雨闻言苦笑,心说我一个低微的太监,作皇太子的舅舅,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这样的责任,怎承得起呢?却见淑妃又咳出一口鲜血,眼中满是恳求之意,声音颤抖却语意坚定,“什么太子,我绝无半点奢望他日后能继承大明江山。倘若日后你有心远离宫闱,便带了我儿同去。大藤峡虽然破败,却是雨家千百年来守护的家园,他是雨家的后人,在那里平安度过一生,我已心满意足。”见小雨沉默不语,哽咽道:“姐姐明白你的艰难,只是樘儿年纪尚幼,瑶族之事我无法对他说起,只能拜托你日后慢慢教导,让他了解” 话未说完,却听院中传来响动,似乎有人往殿中而来。小雨心下警觉,贴身收起琥珀,扶着淑妃躺下,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道:“请娘娘好好歇息将养,小雨改日再过来探望。” 淑妃领会,不再挽留,轻轻说:“小雨公公有空可以去藏书阁走走,妾身这些年整理了些许书卷,或许有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 | 血溅泪(上) 回了昭德宫,竟已是华灯初时分。小太监远远瞧见他便跑过来:“小雨公公,贵妃娘娘寻您多时,听说您下午去了永寿宫,正等着您回来呢。” 小雨摆手道:“告诉娘娘,我身子不适,今晚便不去请安了。”说罢,径直回到自己屋内。宫女端了晚饭过来,却也毫无食欲,只是不断回想着淑妃下午所言种种,一时心绪纷杂,难以平静。掏出那块晶莹的琥珀雨滴,摩挲着面的沧桑,看来改日务必要往藏书阁走一趟了。 好不容易才睡下,却是浅眠,好似梦到一些幼年旧事,却事事恍惚,看不真切。 忽地门外一片灯火喧哗,小雨穿衣起床,把手中琥珀锁入暗格,却听宫女慌张来报,说东厂提督闫是举亲自带人进了昭德宫。再问何事,竟是永寿宫淑妃薨了。 小雨闻言大惊失色,飞奔出门,却见东厂的人马果然已经把昭德宫的大院围了个严实。闫是举脸色阴森,在通亮的火把下负手而立。提督东厂十几年,他的气势足以威慑满朝文武,一般缉捕查抄的场合自是不肯亲自前来。小雨见他此番兴师动众,亲自出马,已知情况不妙。赶紧以昭德宫主管身份前见礼。 闫是举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却从身后拉出一个孩子。只见那孩子一脸悲切,满眼泪水,见了小雨,狠狠用手指着,“就是他,就是他下午来探望娘亲,欺负得娘一直落泪,晚就咳血死了!”正是皇太子朱佑樘。虽是个幼童,却是一副前拼命的架势,那眼中的仇恨和眼泪竟似熊熊业火,灼烧得小雨全身刺痛。 闫是举语气冰冷:“小雨公公,殿下所言你已听到了。如今淑妃娘娘薨了,皇伤心过度,命本督务必彻查此事。你下午去过永寿宫,嫌疑最大,这就随本督到东厂走一趟吧。” 纵是小雨平素为人冷静,这时也已心乱如麻:家族往事尚未理淸头绪,淑妃又含泪托孤,如今好不容易姐弟重逢,她却突然撒手而去。自己与皇太子尚未有一丝一毫的相认时机,便被他误认为害死亲娘的凶手,这样的误会倒叫自己如何澄清?而淑妃所言之事,又涉及瑶族的往事和机密,岂可轻易对外人提起一时看着朱佑樘失了娘亲伤心欲绝的小脸,痛惜得无法言语。 此时万贵妃也披衣出来。闫是举虽然权重,却不敢对她嚣张,一众东厂亲卫规规矩矩跪了满院。万贵妃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雨,显然也没搞清情况,只是淡淡发话:“提督大人何事兴夜拿人,惊扰本宫休息?” 闫是举堆出一脸笑意,只把淑妃之死,皇震怒之事仔细汇报了,见贵妃面色不悦,只得缓和口气说道:“因皇太子殿下亲口指认,奴才只得请小雨公公回去问话,协助查案。惊扰娘娘休息之处,万请恕罪。” 万贵妃晚没见着小雨回报,心中已是气闷,这会儿见他一脸失神,垂着脸默不作声,只道他确实是去永寿宫动了手,心知此番不妙。皇既是让东厂出面来昭德宫拿人,便是动了真怒,自己若强行阻拦,怕也落了口实,一时间也没了计较。 闫是举见贵妃踌躇,脸虽仍是一派恭敬客气,却朝手下使了眼色。大档头尚铭得令,前装作给小雨领路,暗中已扣住他腕间重穴。 小雨出门之时,见万妃谋虑的目光只是盯着皇太子朱佑樘,而那孩子早已哭哑了嗓子,抽咽不休,眼睛却旁若无人,只是将一腔仇怨都狠狠瞪向自己,一时无奈,心底苦笑。 出宫,闫是举立刻抹去了温和笑意,露出阴冷的表情,瞬间出手如电,连点了小雨周身大穴,封住他体内真气流转。手下诸人万分惊讶,却不解其意。 “你们别被他这副纤弱样子给骗了,他可是万贵妃的总管,次扁带比武你们还没见识他的身手吗,倘若他想逃脱你们未必就能拦得住。” 一旁尚铭赶紧顺着闫是举的意,催促手下道,“都还愣着作甚,赶紧把人捆了带回厂子里。” 更“新0y 一路封住穴道绑出紫禁城,进了东厂大门,闫是举命人直接把小雨带进刑房,见他模样傲然,禁不住心中有气,道:“小雨公公倒是一副气定神闲。这些日子死了宫女蔻儿,又死了皇驾前的内监张敏,怕都是小雨公公的好手段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思虑周密,下手利索,倒让我们东厂多日苦于奔命,只在万岁面前无法交代。” 小雨微微冷笑:“厂公大人莫因抓不到人,就随便编排我的不是,死了宫女太监,却与我何干?” 闫是举怒喝:“你莫抵赖,谁不知道这两人是昭德宫下的手,这都是明镜般的事。” 小雨仍是一副事不关己,“是吗,倒要请教厂公大人证据何在?” 闫是举气结,知道这小太监绝非等闲人物,也不做多余的争论,道:“好,咱们旧事不提,且说今日淑妃之事。她身为皇太子之母,正得恩宠,你光天化日就敢到永寿宫下手,竟是胆大包天!” “厂公此言差矣,淑妃娘娘乃久病咳血,我日里只是奉命送些补品鲜果,你们大可查验,其中可有下毒?” 小雨提到淑妃,不禁想到她凄美的面容。自己孤苦十年,难得在深宫中得与姐姐相认,一番心事,尚未诉尽,就此阴阳两隔,真真造化弄人。想来姐姐死得突然,与整个下午的情绪激动,悲喜交加难脱干系,自己往永寿宫这一行,只怕真成了她的催命符。想至此,心中自责,只难过地低了头,不想再辩一言。 闫是举虽然不愿与万贵妃公然为敌,却妒恨小雨年纪轻轻便掌管昭德宫大权。自己熬到两鬓斑白方才做到今日的地位,他一个毛头后辈便已在后宫呼风唤雨,不消几年,只怕要踩在自己头也未可知。见他如今落在东厂手里,仍没有半分惧怕求饶之意,还是一脸的冷漠与傲气,心中着实气恼,却知道这会儿根本拿不出他行凶的证据。那些补品糕果,自是早派人查验过了,何况淑妃根本未曾食用过。依如今这态势,想要尽速结案,倒不如逼供来得容易。想到此处,也不再废话,命人脱了小雨外袍,就往刑具架。 小雨知他用意,冷冷道:“东厂不是只负责侦缉和拿人吗?厂公大人这会儿倒想动用私刑审讯不成?” 闫是举向来被人惧怕,连朝中百官皆屈服于东厂之威,哪曾受得这般挑衅,桌子一拍,“你这小娘皮竟敢看低我东厂,一会便看你怎么哭着向本督求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 | 血溅泪(中) 只见那刑具乃成人字形,为老船木所制,常年血污浸染,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架身通体黑黝黝还隐约透着一丝油光。小雨两手被架子的牛皮环勒了个结实,双腿也被固定在人字两端。面颊不免贴了那柱身,只是厌恶地皱了眉头。 闫是举瞧在眼里,冷笑一声:“你这小太监平日在后宫养尊处优,呼风唤雨,这会儿死到临头还敢嫌脏,看本督怎么收拾你!” 两个粗壮刑官推来了一个轮式木架,架列着数根粗细不一的水火棒,俱是百年铁树所制,乌黑沉重,两人各自挑选了顺手的棍棒,站在小雨两侧。闫是举伸手拍了架边机括,只见那人字刑架咣当一声放倒,小雨摔得全身一麻,已变成俯卧其。 “这么一个翘臀,真是用刑的好地方,给我狠狠打!” 两个刑官得令,抡圆了棍子,呼啸带风打在小雨臀部。 小雨先前被闫是举点了身大穴,此刻血脉不通,无法运起内力护身,他皮肤本就极薄,如何耐得住这样的重刑,几棍下去,臀已是先肿后破,血染白衣。但他咬紧牙关,并不哼出一声。 闫是举看他如此倔强,心中更气,喝停刑官,阴笑道:“原念在同僚份,给你留几分颜面,不想你这小娘皮如此顽抗,倒是本督小看了你”,转头对身后几个档头道:“宫内传闻小雨公公相貌俊俏,身体极美,今日莫不如让咱们东厂鉴识一番,看他究竟有何好处,竟能爬贵妃绣床!” 众人闻此猥亵之言,俱是放声大笑,一人前一把掀开小雨里衣后摆,将他下身扒了个精光,只见那嫩白雪臀已是血迹斑驳,一双长腿白玉似的,被分开捆在乌黑的刑架,反差颇是刺激。 小雨这般姿势呈现于东厂诸人面前,再听他们一番猥亵之言,早已羞得无地自容,气往冲,差点昏了过去。 闫是举做个手势,那两名掌棍刑官精力百倍,又是噼噼啪啪朝那嫩臀打了百余棒,只打得皮开肉绽,血染刑具,但小雨硬是忍住屈辱,一声不响。 闫是举心中恼火,按机括重新立起刑架,手下人端过一只瓷碗,闫是举单手捏住小雨双颊,把碗中药汤直灌入他口中,反掌一拍胸口,小雨一呛,药汤全部滚落下肚。不消片刻,便觉腹中剧痛,头脑竟然恍惚起来,眼神也渐渐涣散,知道是东厂逼供犯人专用的迷药,服了便让人意志消退,加腹中疼痛,用刑更无招架之力。 闫是举望着他迷离的神情,心中得意,问道:“小雨公公,你究竟去永寿宫做什么,与淑妃娘娘相谈许久,究竟所为何事?” 小雨轻轻仰头,斜眼打量了闫是举半晌,竟露出一个凄迷浅笑,语速刻意缓慢,“相谈许久,自然是为了禀明东厂诸人何其无能,不会办案,却只用下三滥手段逼供” 闫是举不待他说完,已气得伸手一个掌掴,打得小雨俊脸侧在一边,嘴角已挂了血痕。小雨目光轻蔑,仍是冷笑不语。 “混账,这就用九尾鞭伺候你!” 最r快t7 一个身的精壮刑官把小雨从人字架解下来,双手高举紧缚,吊在房梁正中的绳钩。一桶盐水泼去,小雨略清醒一分,只觉下身伤口如烈火般灼烧,痛得他几乎将牙咬碎,浑身颤抖。 那刑官望着他身长衣尽已湿透,紧紧包裹在身,露出优美的身形,便从大桶中抽出一根十尺长鞭。此鞭乃是野牛皮所制,共九个分叉,叉头做成蛇头状,通体黑红,在麻油里浸得乌亮。手中一抖,只听得呜呜生风,鞭鞘击在地,竟抽出一道电光。 那刑官在小雨身前站定,憋足了力气,长鞭呼啸,狠狠抽在小雨身。 小雨双手吊着,竟被这一鞭抽得整整旋转了一周,长长一道血痕便如一枝红梅,霎时绽放在贴身白衣。小雨眉头一紧,终于痛得闷哼一声,连闫是举身边一众档头也被眼前景象惊得乍舌,看湿衣之下小人儿皮肤莹白娇细,如何禁得住这样重刑? 那刑官却不敢怜惜,见厂公一脸恨意,只得挥手又是数鞭,那九尾蛇信很快便将小雨一身白衣撕得千疮百孔,鲜血四溅,凭地惊心。 小雨此时手已吊脱了臼,浑身鞭痕,痛得无以复加。迷药的药力也越发强劲,腹痛难当,头晕目眩。闫是举的冷笑和刑官的呼喝变得模糊不清,眼前人影都幻化成怪相,但他不愿向闫是举低头,只是紧抿了双唇,抵死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冰水兜头而降,小雨模糊醒转,只觉得全身血液似已流尽,彻骨寒冷,耳听闫是举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招是不招?” 小雨深知东厂刑之厉,此刻了无生趣。模糊地想到淑妃托孤之言,心中苦笑,自己一个废人,如何尽得了舅舅的职责,管得了皇太子之事?再说雨家覆灭已久,又与自己何干毒蛇似的鞭子啃噬着全身,疼痛也渐渐离体远去,无力地低垂着头,任凭鲜血顺着湿透的躯体在脚下滴滴跌落。 闫是举见此时天已大亮,心中着急,走前一把揪住小雨的长发,迫他扬起脸来。“你到底肯不肯说?” 小雨自知无幸,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闫是举焦虑的神情,唇角稍动,出口仍是桀骜,“原来东厂除了屈打成招,并无高明之处” 一句话未完,鲜血已自口中大量喷出。原来闫是举气极,运起内力一掌打在他腹部。 小雨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腹中鲜血涌,不待喘息,又挨了一拳,只听嘎啦一声,肋骨已被生生打断。 大档头尚铭见司动了真气,这般出手,必是要了那人性命,赶忙前劝阻:“提督住手,他是万贵妃身边红人,杀不得啊!” 闫是举气愤难消,只是不理不睬,又是一拳打出。小雨脸色苍白如纸,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薄唇,已是了无声息。 就在此时,突听门外众人齐呼:“吾皇万岁!”屋内众人也连忙跪倒迎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 | 枉憔悴(上) 看;a正a版章节。网 如此又是数日,小雨时好时坏,昏迷居多,苏醒甚少。 期间皇驾临昭德宫数次,却是神色冷漠,也摸不透是何心思。万妃屡次尝试探其心意,朱见深却不肯多言,也不愿在昭德宫中久留,往往小坐片刻便走。 这日,朱见深又来,仍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万妃知道他仍然怀疑淑妃之事乃自己授意,毕竟这些年来,对后宫中的嫔妃皇子们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朱见深难得如此宠幸的妃子突然死于非命,他心中的不快,倒也非是一时三刻便能消解的事,看来这些日子还是要小心谨慎应对。 朱见深漠然半晌,问道:“小雨呢?” 万妃忙道:“小雨伤势沉重,仍然昏迷不醒。东厂那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昭德宫的人下手也忒重了。” 朱见深不露痕迹地说:“如此朕去他房中看看他伤势如何。” 皇既然发话,万妃只得头前引路。 小雨房中纱帐轻掩,微风拂过,飘散着一缕药香。朱见深倒似进了什么稀奇地方,只是四下不住打量。见小雨俯卧床,身均裹满了伤药,腰下盖着蚕丝薄被,长发乌黑披散,只露出一张小小的侧脸,轮廓优美,菱唇微启,呼吸稍促,却没有醒转迹象。 万妃在一旁看朱见深一副心疼模样,欲行又止,心下微一沉吟,便道:“这三伏暑,天热地干,妾身到外间关照一下,让他们煮些皇喜欢的桂梨茶来。”见朱见深并未留意,便退出房门,却不远走,只隔了雕窗暗暗观察。果然,朱见深悄悄走到小雨床边,伸手抚摸那一头青丝,末了还轻轻刮了一下他小小的鼻尖。万妃心下了然,却不说破,只是借吃茶的缘由拉了朱见深出来。 此后,又是匆匆十数日。小雨伤势稍好,已能略进饮食。只是此时天气正是炎热,臀伤结痂,御医和贵妃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妄动,只好憋在屋内,既不能出门走动,也不敢着裤穿衣,甚是扰人。 小雨俯卧榻,试着运功,仍觉得气血不畅,头昏眼花。不想在此虚度时光,心里惦记着去藏书阁整理淑妃遗物,又不敢冒然将此事假手他人。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叫人搬了近日昭德宫账目,审查核对。后宫贪腐之事虽多,但昭德宫内由于他严明细致c管理有条,数年来从未有人敢徇私贪脏,宫务清明,宫内下人等,无不心服。 小雨正觉得这些时日账务往来记载颇为杂乱,忽觉门帘微动,带进一阵凉风。由于伤势困扰连日俯卧或侧卧,臀部又不能着裤,小雨严禁外人擅入房门,因此宫女太监有事通传,必先敲门,免生尴尬。小雨惊觉来人未经通报便直闯入内,颇是恼怒,正要斥责,抬头见来人一身黄袍,贵妃和一应宫女俱陪在身侧,似乎都羞红了脸。 小雨大惊失色,赶紧抛去帐本,想拉身边薄丝被,但动作一急,牵动伤口,痛得俊脸抽搐,终是慢了一步,翘臀朱痕,全被众人瞧在眼里。小雨大窘,又不能下地,只得在床挣扎叩头,口称该死。 朱见深倒是不以为忤,笑意吟吟道:“贵妃说你近日伤愈苏醒,朕自来看看看看何时审问淑妃一案。” 小雨伏底身子,恭敬答话:“皇请问,奴才绝不敢欺瞒圣意。” 朱见深看看身边万妃,轻咳一声,寻思半晌,却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万妃瞟了朱见深一眼,心道你这些时日常来走动探他,这会儿倒不知道人家名字了,算是问的什么案。小雨道却答得恭顺:“奴才自幼入宫,无姓无名,是贵妃娘娘赐名小雨。” 朱见深哦了一声,却在桌边落座,好整以暇端起茶杯,似乎并没有离开之意。 小雨伏在床,不敢抬头,又生怕被子滑落,心中尴尬,却不敢抗议。 万妃见那人只是喝着茶水,并不像有什么心思问罪,只得解围道:“小雨是我宫中奴才,与淑妃见面无非是代本宫探病,聊表心意。皇听人诬陷之辞,确是错怪了他。妾身唯请皇明察,还我昭德宫清白。” 朱见深不置可否,只是打量着小雨后颈的雪白肌肤不语。 万妃自讨了没趣,心下不悦,道:“皇心急要审案,也要待那奴才身子好些再说,他这样衣冠不整下不了床,成什么样子,也污了圣目。” 朱见深却道:“不妨事,他这伤既然因淑妃之死而起,朕也需知道他伤得如何。”说罢起身走到床边,也不待小雨反应,就伸手揭开他拉在腰的薄被,只见那雪臀朱痕纵横,红肿未消。小雨羞赧已极,却不敢挣扎。好在朱见深并未多言,只道:“既然你伤的不轻,朕就改日再来审问。” 出得门来,万妃柔情款款道:“皇近日劳心劳神,久不来妾身宫中歇息。淑妃既死,皇太子又搬往太后仁寿宫安住。夜间清冷,就请皇在此安置,妾身也好服侍皇左右,以分圣忧。” 朱见深故作严肃道:“淑妃死得突然,小雨对此仍脱不了干系,还是等他痊愈朕再过来审问。”说毕依旧摆驾回了乾清宫。 万妃自然知道朱见深这是连番故意作态给她脸色,心中恼恨。本以为杀了淑妃,可以挽回圣心,再拾恩宠,却不想一月光阴将过,他还是对昭德宫若即若离,长此下去,再让哪个嫔妃钻了空子,自己一番苦心经营,岂非付诸东流?看来不做出些故事挽回圣心,怕是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 | 枉憔悴(中) 数日之后正是中秋佳节。万妃早早命宫女打扫亭台,在花园备宴,又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才命太监到前殿托了话,请皇晚过来赏月。 天色微晚之时,朱见深下朝前来,万妃自是盛情相迎。哪想朱见深面色冷淡,却推说晚间要到仁寿宫陪伴周太后和可怜的皇太子,不能久留。 万妃心中愈发恼怒,脸却是笑靥如花,假意抱憾道:“妾身这番心意,固然是与皇相别日久,想念圣驾。却也是为着小雨那奴才。他自得皇恕罪,捡回性命,心中常怀感激,与本宫说了几次,只盼与皇当面请罪谢恩。” 朱见深闻言,果然关切道:“小雨身好了?如今可能走动?” 万妃淡淡道:“自是好些了,正在后厨为皇置备菜肴酒品,可惜万岁不得空闲,却不能久留,妾身怎敢耽误皇陪伴太后皇子,这就请移驾仁寿宫吧。” 朱见深支吾半天,才道:“朕糊涂了,太后那边早吩咐了赏月还是十六好,明日请了戏班子,让朕过去陪伴。这八月十五,朕自是在此与爱妃共聚赏月。” 万妃心中暗笑,却不曾揶揄。 是夜月朗星稀,桂花香传,宫灯飘摇,自是一派朦胧夜色。 万妃与朱见深自在亭中坐了,对月把盏。小雨得了万妃命令,只得立在一旁,伺候酒菜。朱见深微醺之下,见月下美人虽着普通宫人服饰,但身姿俏丽,清秀可人,竟比身边华服贵妃美好许多,借着酒力,擦肩捏手,只把小雨窘得无地自容。万妃瞧得清楚,只作不见。 酒过三巡,万妃命人重新换了热菜。小雨重伤初愈,强颜欢笑,此时已服侍得颇为辛苦。然而朱见深兴致高昂,与万妃行令吟诗,却是圣颜大展。又过片刻,小雨鬓边已是虚汗直流,身形微微摇晃,朱见深发觉,赶忙命宫女在自己身边设了一座,招手吩咐小雨坐下。 小雨自知这番若落坐定是逾越了身份,只是推托不肯。万妃凤眸微冷,道:“万岁让你过去,那是疼惜你,别在这儿扫兴,赶紧坐下好好服侍。” 小雨战战兢兢坐了,只是臀部的伤势受压依然痛得如坐针毡,却不敢言语。这边万妃却嗔骂道:“没用的奴才,这般不懂规矩,还不给万岁夹菜?” 小雨赶紧夹起一块清蒸鲈鱼,万妃心中暗笑,皇从小就怕刺,最是不肯吃鱼。 却见小雨细致地将鲈鱼剔刺,拨出晶莹的鱼肉沾饱了汤汁才送到皇碗中。朱见深借着月色,盯着小雨婉约的面庞瞧得竟似痴了,美美地夹过鱼肉放入口中,竟连声称赞好吃,居然还亲自夹了块云雀肉放到小雨碗中。小雨对于这等突如其来的恩宠自是惊恐万分,见万妃脸终于耐不住怒意,赶紧起坐离席。 朱见深余光瞥见贵妃面色不善,赶紧陪了笑脸道:“万姐姐今日置备如此丰盛酒席,朕心甚悦。多日来因哀伤淑妃一事,冷落了姐姐,朕这就自罚一杯,给你赔罪如何?”言毕亲自为万妃夹了菜,端酒满饮了一杯。 万妃意识到失态,也知此刻绝不能搅了兴致,使眼色让小雨坐下,才笑吟吟地说:“这一声万姐姐妾身却是多日未闻了。皇自从有了淑妃和皇太子,竟还记得谁人才和你是一家吗?” 朱见深赔笑道:“万姐姐说笑了,朕自小便由姐姐陪伴,一路共同经历了许多风波劫难,这二十几年的相守,姐姐难道还怀疑朕对你的感情吗?” “可惜皇与妾身的皇儿早夭,妾身如今年龄渐长,恐难再为皇生育。皇多日来专宠淑妃,又将她育下的皇子匆匆册封东宫之位,心中哪里还有妾身的位置?” 朱见深稍敛笑颜:“可怜淑妃,竟是无福之人,自育下皇儿六年来都未得朕丝毫照顾,如今更是未享荣华便一病归西,姐姐就不要再与她一个命薄之人计较了。”言罢,转开话题,只与贵妃推杯换盏,还拉着小雨硬要他喝酒。 万妃见皇话里似乎已不再将淑妃之死因归于谋害,算是对自己服了软,心中宽慰,忙示意小雨陪皇共饮。小雨内功走的是清冷一路,加重伤初愈,哪里饮得烈酒,被皇贵妃盯盯地望着,无法推辞,只得饮下一满杯,白净的面容和脖颈霎时染了红晕。 朱见深看得有趣,顺势把那一只修长的玉手拉了,举杯陪他同饮。 万妃克制了情绪,一边为朱见深频频夹菜,还不失时机地道:“皇尝尝这几个菜,小雨可是亲手烹饪,他的一番心意,皇莫要辜负啊。”只把朱见深说得心里美如满月,早把淑妃之事忘得干净。直到二更时分,已是醉了八成,自与万妃同去歇息。 小雨闷闷不乐,既恼恨朱见深对淑妃姐姐的寡情,又不喜万妃频频拿自己做文章,不解这二人的一番表演所为何来。 次日,及至晌午,圣驾才离了昭德宫。 万妃便把小雨唤在身侧,端茶送水,捶腿打扇,极尽使唤。 这些事平时自是不用身为主管的小雨亲自打理,更何况他伤势未愈,昨儿又伺候了一夜,疲累异常。可万妃似乎冷了心,毫不怜惜。非但如此,稍不顺意,还当着众宫人的面,劈头责骂。小雨为人细致,从来都是讨尽贵妃欢欣,这番被使唤训斥,连昭德宫一干宫人都莫名其妙。按说前些时日万岁疏远贵妃,让她心情不好也就罢了,如今眼见隆恩浩荡,却不知主子娘娘又生的哪门子气。 直到掌灯十分,贵妃还在宽绢飞针刺绣。看那黄绢的底稿,自是万岁午刚留的手笔。 小雨跪擎着绣框,已自举了两个时辰,眼见皇那幅一团和气图画风繁复,纵然万妃堪称绣艺冠绝,但想要绣出这样的图案,也并非易事。 良久,万妃抬头欲换线穿针,不想连试多次,竟纫不针。小雨轻轻劝道:“娘娘稍事歇息吧,这夜晚灯昏,绣得久了极是伤神。” 没想到万妃挥手打落绣架,怒道:“你笑本宫眼花?!怕是你擎得久了,嫌累了吧!” 小雨不敢再言,重新拾起绣框端端正正擎着。万妃又纫了几次针,仍旧无果,心烦意乱之下猛地甩手把绣针摔在小雨脸,喝道:“你来纫!”小雨侧头避开眼睛,那绣针仍在他白嫩的脸划开一丝淡淡血痕,不敢抱怨,捡起针线纫好双手递。 d最新章节& 万妃见他一双手柔滑细白,修长如玉,恨得心痒,劈手夺过绣针,抓过他一只手,狠狠把针扎在他手背。小雨痛得微微皱眉,不敢抽回手,血一滴滴顺着针孔渗出来,落在贵妃掌心。 万妃愣愣地盯着他脸手的血滴,许久方才道:“人要是美,连一道伤口也是绝色,也叫人心疼。一团和气,什么叫一团和气,我便划了你这张脸,砍了这双手,倒看看不和气又待如何!”说罢,也不理会小雨,唤来宫女服侍梳洗,自到床睡了。 小雨未得旨意只得跪着不动。 临近破晓,宫灯里的烛火已悄然熄灭。室内昏暗,只见淡淡天光。 万妃缓缓醒来,见小雨仍跪在床前,竟是一动未动。入秋夜凉,空旷的寝殿只显得他的身影愈加单薄。万妃心有愧意,拿了自己的外氅披在小雨肩,黯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奴才知道娘娘心里不痛快,在这相陪,也能乘夜好好反省自己。” 万妃坐在床头,望着窗外黑蓝的天色和宫墙透在晨雾中雄伟的剪影,只是淡淡吟道: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樽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语毕,两行清泪已是潸然划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 | 枉憔悴(下) 小雨借着微弱的天光,抬头看着万妃未施粉黛的容颜,云髻未梳,鬓边几缕白丝在这样暗淡的夜色里,仍是清晰可见。这个叱咤风云的权妃,此刻终究只是个锁在深宫的寂寞妇人。默默起身坐在榻边,将肩外氅披在她身,道:“娘娘吟诵这样的诗句,却是所为何来?” 万妃缓缓把头靠在他怀里,苦笑道:“所为何来?为我,为你,为淑妃,为所有在这皇宫里受尽折磨的人。”言毕长叹一声,道:“小雨,也许你觉得我多年来为了固宠,手段狠毒,是个无可救药的妒妇。可这四十年走来,皇宫的斗争,表面争的是恩宠,背后牵绊的是生死。很多个夜里,我也觉得够了,看起来好似个赢家,可到头究竟得到了什么?君恩如水,反复无常,今日宠这个,一场欢愉,醒来又是昨日黄花,不知忙着宠哪个去了。前段时日,那么宠淑妃,爱皇子,如今她才死了几日,又惦记你了我站在这看着,都不知道该为谁叹息。” 小雨连日遭逢后宫的风云变故,对她言下的无奈亦是感触颇深,一时无言陷入沉默。 万妃将头依着他的胸膛,呓语般道:“从两岁拉扯皇长大,如今他只是壮年,我却是老了。孩子,男人,还是一朝之君,让我怎么分得清楚?他不高兴了,便朝万姐姐使性子,甩脸色高兴了,更要向万姐姐撒娇,要这要那。他和别的女人好,不许我妒抢走我的东西,还不许我恼。你说我怎么养出这么个贪心的孩子?别人只道我表面的风光,可我心里这苦,和谁说去?” “和我说吧。” 万妃虚空地望着天光,苦笑道:“唉,和你说能有什么用。养大了他,便看着他宠着别人去了。养大了你,原指望你能好好陪着我,却终究也要离我而去。” 小雨叹了口气,微微收拢手臂,将她搂得略紧些,道:“我哪也不去,只在这里陪着娘娘便是。” 万妃心道去不去哪是你能决定的,终究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搞不清自己的处境啊。但这番话听着到底是暖心,忍不住轻轻抚他颊的那丝血痕,“疼吗?”想起这些时日小雨为替自己办事所受的苦,昨天不顾他重伤那样拿他撒气确实不该,心疼道:“傻孩子,我不是什么心慈之人,对你又不好,你用不着可怜我。你若是个女人,说不定早被我破了相,一阵乱棒打死了。” 小雨笑道:“可我不是女人,娘娘大可不必顾虑。依奴才看,如今淑妃既死,皇太子年纪幼小,对娘娘毫无威胁,万岁的恩宠从今后只属于娘娘。娘娘只需安心静养,后宫自在掌握之中。” “哦,本宫以为那个孽子血口喷人的指认害你受苦,你会耿耿于怀呢。” “太子方才七岁,比奴才进宫时大不了多少。死了娘的孩子挺可怜的,娘娘何必将他放在眼里。” 万妃打量小雨黯然的面庞,只道他是基于自身的境遇方作此言,道:“既然你不要本宫替你出气,我也懒得在一个孩子身费心。反正东宫之位既然不属于我那早夭的皇儿,那么属于谁也都是一样。眼下有周太后护着他,就等几年看看这个逆子的品性再做道理。” 小雨闻言,心中暗暗宽慰。适才一夜思虑,淑妃姐姐所托雨瑶族和太子之事,以自己眼下的地位和能力,莫说毫无插手的余地,便是冒然举措,只怕也会给太子和家族带来羞辱和危难。而今既然万妃承诺不动,起码短期内太子的平安可保。 万妃借着窗棂透出的天光,见小雨沉静的侧脸轮廓完美,忍不住感叹道:“你啊,就算是个男人,也是天生一副惹祸的模样,就算这些年藏着掖着,低调行事,终究还是落在皇眼里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趁小掐死干净。” g 小雨笑笑,“掐死了,娘娘舍得吗?” 万妃也不答言,翻身将他推倒在床榻,将腿缠住他腰身,扯开衣襟在胸口落下急切的亲吻。 情动处,两人借着曦光如水,一番缠眷。 许久万妃才喘息道:“如今皇看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这些手段,用在那人身,只怕我更是坐看君恩如水向东流了。” 小雨脸色微沉,“娘娘为何还不放心?小雨说过多次,不愿以色侍君。娘娘既是看我长大,却不知我心性吗?” 万妃却也清楚小雨是个极好强的性子,若让他像那些一心爬龙床的小太监一样,撅了屁股任人作践,怕是真要了他命。见他几番语气坚定,在皇面前也绝无勾引之态。心中既是放心,又是为难。朱见深那边的心思甚是明了,却不知自己能保他几日。 伸手探向两人相连的部分,叹息道:“你这小太监,如今有了这个东西,却是越发了自在了,对情事也纯熟了许多,难不成真个把自己当男人了?” 小雨面露傲色道:“是不是男人又怎能仅凭胯间之物?男儿志在心中,文武才略,又岂输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 | 恨相逢(上) 转日皇又驾临昭德宫,朱见深一副心神不宁,目光只是到处搜索小雨身影。万妃装作不懂,推说小雨外出。如此搪塞了几日,朱见深心中不悦,又发起脾气,索性多日不来。再派人请,却说连日宿在顺妃那边。 万妃心中焦虑,又挨了几日,知道皇是铁了心和她顶着,昭德宫的宫事也是奏请一件驳回一件。顺妃连日得宠,渐渐趾高气扬起来,几次宣召太医把脉,那姿态俨然是在炫耀不日便即有娠的样子。 万妃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那贪心孩子不至于真的离了万姐姐,但若是任其发展,指不定再让顺妃得了便宜,若怀龙种,只怕局面更难收拾了。心中虽是万分不舍,但两相权衡,终究还是那既夫又君之人重要。朱见深看小雨也是一动之念,万一日子隔得久了,说不定也不再惦记,自己再失了这个筹码,怕是如何也栓不住皇了。莫不如趁着还有效力,舍了他去吧。到底只是一个小太监,永远也得不着名分,弄不出子嗣来。倘若日后他真能得了君心,终究是昭德宫自己养大的孩子,还怕他翻出这掌心不识旧恩?倘若他再有本事搞得“三千宠爱集一身”,自己倒也一劳永逸,永除龙子之患了。 朱见深名作:一团和气图 想通了关节,万妃已打定主意,紧赶几日,终于绣好了那一团和气图,派人送到朱见深那里,还传话请皇择日到昭德宫沐浴。朱见深见万妃竟把自己的得意之作一团和气图亲自绣了,心中已软了几分,再看那图后竟还附着彩笺,乃万妃所题小诗一首,诗云: 雨落野趣有风光, 人面桃花自芬芳。 陶令若得归去来, 清波横渡看红妆。 朱见深将这毫不相干的田园诗细细读了,忍不住轻笑出声,立刻便命摆驾昭德宫。 万妃听那人晌午才过就巴巴地赶来,跨进宫门头一句就把“万姐姐”亲亲热热喊着,心中苦笑,自摆了宴席与他言欢。二人好像这些时日从不曾有隙,倒真是应了一团和气。 小雨听说贵妃传召让他宴后亲自去伺候皇沐浴,心中大惊。自己早向她表明了心迹,皇也多日不见,怎么这会儿又要自己前去应承? 昭德宫只有一方小小的浴池,比不得乾清宫后皇专用的龙吟池来得宽敞清澈。皇偶尔与贵妃欢爱过后两人卿卿我我也曾共用过几次,但这次贵妃只推说不适,皇竟然大下午的就要单独沐浴的情况却是第一次。 小雨揭开厚重的暖帐,惴惴端了热水进来,见皇早已脱了黄袍,龙体浸在池中央,隔着蒸汽,看不真切,只得伏下身子,伸手试了试水温,又将新水填入,转身刚要退出,却听朱见深唤道:“小雨,你下来为朕擦擦身子。” “奴才低贱,下水怕污了御汤,皇若要擦身,还请移驾池边,奴才也好服侍。” 朱见深微微不悦,喝道:“让你下来你就下来,朕还要随你方便不成。”小雨迟疑半晌,只得脱了鞋袜准备下水,却听朱见深又道:“这浴池狭小,你穿得多了,行动不便,脱掉吧。” 小雨心中苦叹,自己明明只穿了一件单薄宫服,如何就行动不便了。但圣意岂容忤逆,只好脱了宫服,身,下身着一贴身白裤,轻轻趟入池中。 朱见深自见了万妃的诗,便在心中反复幻想这“清波横渡看红妆”到底是怎样的趣味。这番终于见到玉人下水,早已迫不及待,迎前去。 匠s网 午后暧昧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在水面,反射在小雨光裸的肌肤似乎将他笼一层淡淡的金光,只见他身的鞭痕居然已经完全愈合,不留半点瑕疵,竟似一块羊脂美玉雕成。隔着氤氲雾气,遍看水滑凝脂,波光曼洒青丝,颜若三春桃花,真真是香汤美人,倾国倾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 | 恨相逢(中) 朱见深伸手摘下小雨束发的玉簪,让他一头青丝垂落水面,又伸手掬水,缓缓浇在小雨头,见那些晶莹水珠沿着青丝,滴落他纤长漆黑的羽睫,越过黑曜星般的杏眼,又沿着那轮廓完美的鼻翼滑过淡樱色的菱唇,滴滴滚落胸膛。莹白的肌肤竟好似打过蜜蜡,水滴滚过,光泽闪烁,却不沾身。朱见深禁不住喜爱,又掬了几捧水洒在他头。 小雨尴尬不已,赶忙取了小桶里一块崭新的葫芦丝,打皂角,转到朱见深身后,道:“奴才这就伺候万岁擦身。” 朱见深虽经历了土木之败,夺门之变,太子位几经得失,但终究是天命所向,十七岁得以继承大宝。如今做了十几年皇帝,却也只是刚满三十岁的年纪。身为九五至尊,平日里保养得当,加体格健硕,颇具帝王的强势之气。小雨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天子,望着身前那人乌黑的鬓发和的宽厚背脊,只是心慌。不敢多想多看,凝神仔细擦拭他的后背。 74g 朱见深舒适地闭目,仔细分辨着他指尖偶尔触碰背脊的轻柔触感,心中大乐。无奈看不见美人俊颜,颇是遗憾,忍耐片刻,终是觉得隔靴搔痒,转身一把揽过小雨,将下身早已坚硬如铁的龙根抵住他小腹,手也伸进裤子抚他光滑翘臀,迷离道:“朕自己沐浴有什么趣味,你陪朕一起洗。不,干脆让朕给你洗吧”感到怀中身躯惊恐地试图挣扎,欲火更动,探身便往那紧抿的唇瓣强吻过去。 小雨哪料到这样高贵的当今天子,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如此下流举动,吓得不住后退,眼见朱见深嘴唇已经贴过来,久经训练的身体本能地抗拒,劲力稍吐,便将朱见深震得倒退几步,水中重心不稳,竟一个趔趄跌倒在池边,头磕在池岸,咚地一声轻响。 小雨自知犯下死罪,惊白了脸,赶紧前将圣驾抚岸,口中连道“奴才死罪!” 朱见深即位十余载,早已习惯了千人呵护,万人照料,哪受过今日这般挫折,觉得头摔得疼痛,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小雨脸,怒骂道:“昭德宫怎么管教人的,竟有如此大胆奴才!” 守在浴池门外的乾清宫总管大太监李公公听到里间一阵水声响,接着又传来皇斥责打骂之声,知道出了事,赶紧进来关照。一看圣跌坐在池岸,手捂着头顶,模样甚是狼狈,吓得紧喊来人,搀扶着皇起身披衣袄。一众守在室外的锦衣卫闻声入内,见李公公手指着小雨高呼“大胆奴才,冲撞圣驾,这还得了!”不由分说,前拧了小雨肩膀,按在地。 万妃和昭德宫的宫女太监闻乱也都纷纷赶来,见小雨闯祸,均大惊失色。 朱见深看着小雨被粗壮侍卫紧按在地,娇嫩的脸贴在自己脚边,刚才扇的那一掌指印清晰可见,衣不蔽体,湿发沾在颊边,身体不住颤抖,模样甚是无辜可怜。虽然身在君侧擅动武功,已犯下谋逆的死罪,更何况竟让龙体受损,便要他死一千次也都不够惩戒。只是终究“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便要这样白白拉去砍了,也着实心有不甘。一时间室内静谧的可怕,无人敢言。 朱见深瞥了万妃一眼,见她也吓得不轻,冷冷道:“瞧你调教出来的好奴才,昭德宫到底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万妃惊惧,也跪下身子,一应宫人皆吓得跪地请罪。朱见深一脚揣翻身边小案,案事物倾落,茶壶杯盏碎了一地。也不理被碎瓷溅了一身的万妃,冷哼一声,在李公公和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拂袖而去。 万妃跪了许久,只听圣驾离宫去的远了,才站起身。看着被凉在池边的小雨颤抖的背脊,冷声道:“原顾虑着你三分颜面,才请了皇到昭德宫,让你多少能自在点儿,岂知你如此不识好歹,坏了本宫大事。如今闯出这样的祸,只怕再由不得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 | 恨相逢(下) 岂知你如此不识好歹,坏了本宫大事。如今闯出这样的祸,只怕再由不得你了!” 夕阳已尽,余晖缓缓隐匿于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五进九间的威仪大殿雄踞内廷之首,彰显着至高无的皇权。虽然渡过殿后的穿堂,可以方便地通向皇后的坤宁宫以及庞大的东西六宫,但这座乾清宫,却是皇本人的寝宫。没有特殊传唤,后宫佳丽又有谁敢踏入半步? 此时天子并无心政务,高高的金柱间立着的皇帝宝座,空余一袭暗长的剪影。四座鎏金香炉余烟袅袅,透过三交六菱花隔扇窗,直飘进灯影闪烁的暖阁。 朱见深坐在床前的金桌边,李公公恭敬地递一颗朱红的丹药,悄声在耳边道:“奴才已亲自查验过了,贵妃那边把人送来之前,就已打理得妥妥当当,只等皇驾了。”朱见深微微一笑,合水含了丹药,一摆手,李公公会意地退下。 小雨垂首坐在黄缎黄绫装饰的雕花龙床,大红的丝袍映衬着纤白完美的,松松的领口滑落肩,露出细白的脖子和形状娇好的锁骨,修长的小腿紧拢着,一双玉足和背在身后的素手都被红绫子紧紧缚着,更显出一副让人凌虐的柔弱姿态。 朱见深走到床前,伸手高高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这张被描画精当的脸孔,原本尚有些稚气的清秀容颜,略傅薄粉,再添斜飞的眼线和娇艳的红唇,便融合了男人的俊朗和女人的妩媚,凭地多了一分妖娆,美得不似人类。再看他这身不同往日的装扮,脱去了那一身沉闷的太监宫服,如今这一袭广袖红衫,微笼白玉身姿,配垂腰长的红绫丝带,轻束乌发三千,清丽沉静如雨后百合,却又张狂蛊惑恰盛放牡丹,堪让六宫粉黛无颜色,天下美人竞折腰。 最新0章n节lnt 省略内容尺度较大,可去远歌国际桃花源记版块观看 朱见深俯下身,笑着在他唇一啄,悄声道:“小雨,你这样乖乖的多好,干嘛不愿意让朕疼你?”又拍了拍他的紧致翘臀,调笑道:“这里真是一块好新田,等朕早朝归来再好好开垦。君恩如雨,得沐君恩,如雨沁田,你说无大名,朕便赐名雨沁田可好?”言毕又叫过李公公,吩咐道:“赐浴龙吟池,你好生照顾这孩子,朕回来仍要临幸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 | 却幸良人初遇月初浓(上) 第二十章:却幸良人初遇月初浓 李公公堆笑送走了在一应宫女太监簇拥下赶去朝的皇,已自冷了脸,见小雨仍卧在龙床起不得身,讽刺道:“贵人好大的福气,竟受如此君恩。这乾清宫还从未有嫔妃留宿过夜的先例,龙吟池更是皇的专用池子,不想今日倒为了你个小太监破了先例。”见小雨别无衣物可着,便叫过小太监扯了块黄缎将他裹了,抬往龙吟池。 小雨从未来过此处,眼见偌大的池子为汉白玉所铺,自有碧波自龙口喷涌而出,乃紫禁城中绝无仅有的天然温泉。热水浸泡身肌肤,便觉全身下无处不疼,一时坐在池水中发愣,也不言语。 。网4 李公公本就对昭德宫颇有不满,见小雨年纪轻轻便靠着一副色相得了恩宠,更加不屑,命人放了浴具,冷声道:“你就请自便吧,别一朝受宠,便拿了主子的样。老夫还有诸多宫务要去打理,就先不在这儿伺候了。”言毕,自领着一群小太监去得远了。 小雨呆望着威严的龙头源源喷下泉水,这样奢华的浴池几时竟也轮到自己这样的卑贱之人享用?碧波闪闪是一眼便能望到底的清澈,而自己的清澈却已被那至高之人一夜之间毁了个干净。 撩起水反复冲拭身体,却如何也冲不掉那刻骨铭心的肮脏感。难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任这些华服之人尽情摧残,从他的泪水中索取欢愉,在他的羞辱建立快乐,靠剥夺他一切自尊获得满足?这具残缺的身子纵然不能封侯拜相,却也不至于被另一个男人作为泄欲的工具,反复践踏蹂躏 试着运功,丹田内力仍散若流云,自毙的气力也聚不拢。小雨绝望地拾起装皂角的琉璃盏,碰碎在白玉池栏,眼望锋利的碎片,泪水潸然而下,想不到隐忍了十几年,终究只是这个结局。 狠心一划,皓腕便是一道狰狞的伤口,热血汩汩涌出。浸入池中,身血液迅速流失入水,转眼身前的池水已染红一片。什么雨沁田,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样也好,便让他下朝回来收一具裸尸吧。 迷迷糊糊歪在池中,泉水恒温,身却渐渐变凉。疲倦地睁眼,只见满池碧波皆已染红。 模糊的意识间,好似身化白云,飘出宛若囚笼的紫禁城,飘回那只属于幼时记忆中的遥远的故乡。滚滚的黔江一碧万顷,流泻千里。两岸青山陡峭,一株千年大藤接连两岸,美如仙境。亲人们一张张熟悉的脸,一声声轻柔的呼唤,看不真,听不切,却无比亲切,无比温暖。霎时间,却好像一切又被铺天盖地的战火和血泊湮灭殆尽,眼前只余漫无边际的红瑶乡,雨家,淑妃的嘱托,族母权杖那雨滴型的琥珀,还有年纪幼小的皇太子不能死,不能这样就死不能 小雨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鲜血流尽的身体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拼命呼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与池中如龙吟般的水声相比,了无声息。身子慢慢倾倒,水已淹没口鼻,努力把染血的手腕举出水面,想抓住什么,却好像来不及了 楚进良这日到宫中部署军务,身为锦衣卫南镇抚使,自不必亲自负责皇城内的护卫仪仗诸般事宜,但身有御赐金刀,却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大内。 此时与属下交代了工作,出来天色尚早。晌午被武英殿几个当值的侍卫约请吃酒,这时却还不到他们交班轮值之时。见秋日晴好,便自在附近闲庭信步一番。宫人们大多对这位武艺高强又谦和有礼的新任镇抚使印象深刻,见他过来,一个个忙不迭请安问好。一群负责前三殿洒扫打扇的小宫女,远远望见他就羞红着脸一哄跑到廊下躲起来,却不时探出头来悄眼朝他打量。楚进良对于来自女人的青睐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多加在意,倒惹得附近一队当差的锦衣卫羡慕不已,直嚷着要头儿多多帮忙,介绍一些漂亮宫女认识。楚进良内心好笑,本以为锦衣卫当中多都是一些家门显赫的纨绔子弟,自己在京中并无根基,或许难以融入他们的圈子。哪知一段时日下来,倒与一帮弟兄相处愉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所在意的无非是哥们儿义气和儿女情长,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累积下来的经验,倒也正对他们的喜好。 一路散步,不觉已转到武英殿后一处偏堂,却听一丝微弱的呼救之音自堂内传出。 楚进良内力深厚,此时凝神细辨,却又再无动静。这光天化日,怎会有人呼救?别是闹出什么事端。想罢隔窗观望,见堂内便是皇御用龙泉。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水,一片斑驳光影笼罩池面,加雾气迷蒙,根本看不清楚。此时君王在朝,这里并无侍卫把守,却不知何人在此? 正疑惑间,听内堂又传来一阵微弱水声,看来这堂内必是有人。楚进良更不疑惑,转身入内。 放眼望去,竟见碧波已化血池,一只染血的皓腕抬出水面似要求生,却力尽垂落,模糊的人影淹没池中,只余一蓬青丝如海藻一般浮在水面。楚进良知道人命危在旦夕,也顾不得忌讳许多,直接跳下龙池托起水中躯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 | 却幸良人初遇月初浓(中) 只见那人全身,腕割了一道深口,鲜血借着水温仍然汩汩而出,白脂似的皮肤因为失血过多已变成玉青之色,好像随时要变作透明随水化去。拨开贴在面的青丝,那一张姣好的容颜血色尽失,蝶翼般的漆黑睫毛紧闭,了无生息。 楚进良对次在扁带与自己过招的小雨印象颇深,回去问了手下人,方才知道他是昭德宫的主管太监,万贵妃驾前的第一红人。本以为他小小年纪只是个普通的宫人,哪知竟是后宫里数一数二的权监。却不知这样的人为何会在此处,模样竟然如此惨绝。眼见他失血过多,命在旦夕,也顾不得细细思量,赶紧把人抱到岸边,扯了一条里衣将他腕伤口勒紧。 “小雨公公,醒醒!” 一番呼叫拍打,好不容易见他猛咳了几下,勉力睁开眼,气若游丝吐出几个字。楚进良凑过耳朵细听,才明白是“求你救我”四字。再想多问,那人又已合了眼,沉沉昏去。 楚进良知道依照如此状况再行耽搁,只怕他性命不保,怎奈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看那腕的伤口,像是自行割伤,却不知他遭遇何事,竟然想要自杀。待要送回昭德宫,又觉得情况不明,别是反而害了他性命。左右衡量,竟没有万全之策。眼见怀中躯体越发冰冷,再拖延只怕便要丢掉性命,楚进良将心一横,脱了外袍裹住他的,打横抱紧,心想这样带着一人公然出宫,就算与守宫侍卫相熟,也不免徒生事端,干脆施展绝世武功纵身翻屋顶。虽然偌大宫城重重殿脊高梁,楚进良却根本不放在眼中,一番发足狂奔,已出了禁城,回到府。 进了自己卧房,将人放在床,扯过棉被盖好,知道他失血过多,极是虚弱,便命人生了火盆放在床边,又吩咐厨子做几样滋补汤粥过来。 府中下人瞧见楚进良急匆匆抱了一人直奔卧房,看那人身形纤瘦,衬在楚进良宽广的胸口更显得单薄,一动不动,一头乌发遮着面容,只露出小巧的尖下巴,垂着的双足不着鞋袜,肌肤胜雪,心里好笑。素知头儿律己极严,身处要位,又生得一副让女人遐思的好相貌,却从不见他纵情声色,二十五c六岁的年纪也没有娶妻成家的意思,只道不好女色。不想今日却不知从哪儿抱来这么个佳人,看裹着身子的衣服也是楚进良的,衣下竟似不着它物,却不知头儿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才这样精心照料又生火盆还要吃补品。几个小厮躲在窗下偷偷往里观看,被楚进良发现,一脸严肃呵斥出声,才一阵哄笑四散离去。 楚进良心内苦笑,床的人儿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失血之下显得白如冰玉,衬得乌发和眉眼更是漆黑,着实比个姑娘还要漂亮几分,也不怪府的小子们要误会,自己这洁身自好的名声只怕就要被他连累了。找了金疮药为他重新包扎了腕伤口,看那伤处割得又深又重,却不知他遇到什么难事,竟然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想起当初比试时那张狡黠灵动的笑脸,时隔月余却落得如今这样凄凉,心中怜惜,只是愣愣望着那张苍白的容颜出神。 不久,下人把补品端来,楚进良不想节外生枝,便叫放在门口,自己端进屋里。 只见床那人眉头紧锁着,隔着被子也看得出身子在不停打颤,触手一摸额头,果然火烫,知道是因为虚弱引起发烧。忙端起小瓷碗里炖得热气腾腾的补汤,将小雨从床扶起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把勺凑到他唇边,低声轻轻呼唤他进食。 小雨微微“唔”了一声,却是全身无力,虚软地倚在楚进良怀里,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楚进良试着喂了一勺,他却不肯张口,只是猛地颤抖一下,汤汁顺着腮边都流在他光裸的身。 楚进良慌忙找帕子擦拭,才知道那补汤竟是滚烫,触在手温度都灼人,刚才那一下莫不是烫坏了他,赶紧仔细检查方才汤汁滴落之处,好在并无大碍,舒了口气,暗骂自己太过粗心。再次扶起那柔若无骨的身子依在自己胸前,重新端碗,小心地吹凉了一勺汤水,送到他唇边,无奈那昏迷之人却仍是不肯张口。 楚进良少年离家,十几年来拜师学艺,行走江湖,来到京师,又凭借高超武艺直接升任锦衣卫镇抚使,何曾有过照顾他人的经验。眼下一碗小小汤药,着实难倒英雄汉,试了几种方法,也无法将碗中补品顺利喂进那人口中。待要捏住下巴强行令他张口,又怕鲁莽动作再呛着烫着,寻思着干脆叫下人进来帮忙,但这种尴尬的局面,着实不宜对外声张。感到怀中身子越发滚烫,再不进些食物,怕是根本无力抵挡这样的高热,而且桌还放着好几样不同的滋补汤粥,不食却都白白放凉了。情急之下,干脆将补汤自己含了一口,轻轻贴那失了血色的唇瓣,舌尖微抵,分开齿关,将汤汁喂到他口中。 不想这样的方法倒是管用,小雨昏迷之中感到有物流进口中,失血高烧之下早已口干舌燥,竟不再抗拒,本能地吞咽。楚进良见他终于肯吃,心中高兴,又反复多次。 初几次楚进良倒真是救人心切,心无挂碍。渐渐得,觉得怀中抱着的躯体温度极高,触手处皮肤柔滑,便是等的锦缎丝绸也没有这样光滑的触感。心念一动,便觉他俏脸贴在自己颊边,微弱的呼吸喷在脖子,颇是惹人心痒。冰凉的发丝扫在手,也没由来的舒服。鼻中闻着那人身淡雅的一股冷香,双唇相接,那轮廓分明的菱唇虽失了红润,还是触感丰嫩,竟让人忍不住想要含在口中,好好吸吮一番 想及此处,楚进良只惊得心头砰砰乱跳:自己这是什么奇怪念头,莫不是太久没亲近女子,竟然对如此可怜之人心生邪念?倘若心怀绮想,又与乘人之危何异?赶紧屏气凝神,收敛杂念,又专心喂食,直待喂小雨进了一小碗汤和半小碗粥方才略略放心。 为他重新盖好被子,拨旺火盆。自己本是火重之人,刚才喂他进补,不免也顺带吃了一些,便觉五心烦热。加武艺走的阳刚一路,内力雄浑,此时不过深秋时节,怎禁得住室内这般燥热?看床之人并无醒转迹象,心想晌午之约已是误了,莫不如到司中走动一番,说不定能探听到宫里传出什么风声。想罢楚进良便命人守好房门,再三叮嘱下人不得擅入,自己披了官袍,往南镇抚司而来。 不出所料,进得司中便见北镇抚使鲍亮已在等候。一番相谈,才知宫中十万火急责令东厂寻人,闫是举已把任务分派到北镇抚司这边。锦衣卫北司向来受东厂号令,配合他们掌管侦缉刑讯,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而南司却主要负责下属卫所的法纪c军纪以及管理军匠研发军械,相较而言,倒是不用听命于东厂,也难怪此刻鲍亮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脸抱怨。 看0章n节n7er1 楚进良不露声色,只问宫中要寻何人。鲍亮道:“说是昭德宫的主管太监,名唤小雨。”楚进良疑惑道:“走散了内监,自是在宫内各司各监着人寻找,怎么如此兴师动众,还要厂卫配合追查?” 鲍亮道:“听厂公透露的意思,这次寻的虽然是昭德宫的人,却是皇亲自交派的任务,还责令五日内必有所获,否则牵连厂公那里都要重重责罚。” 楚进良皱眉道:“可知因何如此急迫?” 鲍亮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宫中都传,这小雨可是在龙吟池不见的。龙吟池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御用之池。据说晌午的时候只见一池子血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听着够吓人的。你说,这小太监有什么资格在龙吟池洗澡,皇又十万火急地寻他,这其中的缘故,可是耐人琢磨啊” 楚进良心中沉吟,面却一副事不关己。鲍亮又闲聊了一阵,只说闫是举让南司这边也加派人手配合城内巡逻,城门把守,如有可疑需严加盘查,务必不能让人出了京去。楚进良点头称是,心中却惦念小雨的状况。 好不容易处理完司内事务,又分派了些人马去守戒城门,楚进良方才匆匆折返。一路但见不少东厂下属正沿街盘查寻找,知道鲍亮所言不差,暗自提高了警惕,辗转回到府中。进得府门,立刻召集一众下人,反复叮嘱近日不可在外面胡言乱语,方才独自回屋,锁了门窗。只见床小雨仍然未醒,额似乎更加滚烫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 | 却幸良人初遇月初浓(下) 楚进良心中担忧他的病情,又不敢顶着风头出门寻医找药。探脉之下,觉得他体内真气凝滞,竟像是受到药物牵制,不得流通。便将他扶起身,盘膝坐于身后,为他推宫过血。费了好些气力,觉得打通受制经脉虽然不难,但他似乎还受过极重的内伤,气海内自有一股阴寒毒气难以驱除。倘若身无内力护体,遭此阴寒之气反噬,假以时日,必定伤身折寿。 楚进良苦思许久,只觉得自己想要化解此症力有不殆,还是等人醒来再作商议吧。便只输入一些真气助他通畅气血,调理内息。眼见天色不早,担心他夜间病情加重,无人照料,便将几张椅子拼了,随便找条毯子,睡在床边守护。 及至半夜,听见秋雨打窗,室内有些许凉意。楚进良拨亮烛火,见小雨本来一张苍白的脸此刻烧得泛红,两颊似抹了胭脂似的,平添几分艳色,嘴唇轻启,好像昏迷中仍感到难受,不断喘息,身子蜷在被子里,瑟瑟打颤,模样甚是可怜。 楚进良赶紧又往火盆里添了炭,把能找到的被褥都压在他身。观察了许久,见他仍旧不停地打颤,知道是内虚失血加体内寒毒引发的症状,来势凶猛,且莫说寻常大夫根本无法医治,就算自己此刻出门,这夜深人静,难免便要引人注意。整个京城到处都有东厂的人在寻他,若被发现,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结果,如今情形,也容不得深思细究。想毕,脱去内袍里衣,只余一条贴身长裤,心道我此番举动是为了救你,绝非存有任何亵渎念头,方才爬床掀开被子。 小雨自在龙吟泉被救,便未着寸缕,只是楚进良当时一心救人,一路奔走,并未仔细打量。此时见那人干净的身体没有一丝见不得人的疤痕,玉茎略小些,倒是光洁可爱,并不似想象中太监的模样。只是那玉白的身体却遍布着一些斑斑点点的青紫淤痕和红印。 楚进良虽不好色,却也并非不懂人事,自然知道这些痕迹代表什么。想起白天鲍亮所言宫廷传闻,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见那纤细的身体微微蜷起,似乎虚弱得再也禁不住丝毫的凉意,无助地颤抖,便也不再多想,伸臂将他搂紧,重新吹熄烛火盖被子。 夜凉如水,小雨昏迷中只觉得背后靠一具宽广炙热的身体,极是温暖,忍不住便将身子往后缩了一缩。 楚进良见怀中人儿紧靠过来,知道他是冷极,心中怜惜,只得把臂膀收得更紧。不知为何便想起那日在扁带比试时那灵动的身姿和诡计连连的笑颜,虽然明知他不择手段想要打败自己,却总是忍不住对那争强好胜的少年多几分容让。哪知才隔了一段时日未见,他却伤成这样叹了口气,感到他在怀中仍然微微颤栗,干脆运起内力,全身便如五月暖阳。小雨觉得仿佛被拥进温暖春天,终于不再打颤,翻身将脸孔窝在他颈间,自睡得沉了。 如此却只苦坏了楚进良,本来只是秋日,如此生着火盆,盖着厚被,运着内力,怀里还紧拥着一个发着高烧的美人,便觉得蒸笼一般,只恨不得踢了被子到院子里乘凉。怎奈怀中人睡得沉了,又不忍心乱动。忍了片刻,只是热得睡不着。 黑暗中,觉得怀中人皮肤滑腻柔软,摸起来说不出的好手感,纤长的睫毛贴在颈间,随着呼吸便像小刷子一样扫得人心痒难搔。晓是楚进良习武日久,定力不凡,这会儿也已是心浮气躁,下体早就硬挺起来。怕被小雨发现,赶紧把身子往后缩了几分,肩颈撤开些许距离,却正好能看见身边人一张小巧的面庞,在夜色中轮廓温柔,纯静可人。这样近距离的凝望,楚进良一阵没由来的冲动便想伸手想摸摸那瓷娃娃一样的脸颊,只是手到近前,又觉得有些不妥,终于只是轻触了一下那纤长浓密的睫毛。 小雨微微一动,似乎是不满身边的暖炉远了,竟又往前凑了凑,直到满意地再次贴舒适的温度,才又睡得安稳了。 楚进良苦笑着感受到两人紧密贴合的那处更加挺立几分,再也控制不住心猿意马,赶紧掀开被跳下床,喝了一壶桌冷茶,稍微平复一下沸腾的心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平时和一帮兄弟相处融洽,勾肩搭背也是寻常,便是对着女子也不会满怀遐思,干嘛独独对着此人就这般缺乏定力?见小雨仍是未醒,露出被外的皮肤在夜色中似笼罩一层月光般的清辉,仍是漂亮得让人心慌。只得翻开自己的衣箱,找出一套还未身的月白里衣,与他穿。想想自己也穿亵衣,这才重新床,隔衣抱着佳人,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注释:原创回目取牌相见欢深宫夜雨帘胧,叹重重。 f匠ar网永久免费i看小t说 旧日今时残梦,诉情衷。 血溅泪,枉憔悴,恨相逢。 却幸良人初遇月初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 | 不悔尘缘(上) 第二日,楚进良见小雨烧已退了,放心不少,又喂他些汤品补药,仍旧到镇抚司公干。 闫是举亲自到南司找他,颇是郑重地一番叮嘱安排,务令城内加紧盘查,城门加强戒备,不能让遗失之人逃出城去。楚进良面领命,心中却更加担心小雨的处境。 回到家时,却见床那人已经醒来,楚进良大喜,便觉有许多话想要问他。不料那人对于眼前的人c事以及陌生的环境c自身的处境仿若无知无觉,一双眼睛只是空茫地望向虚空,似醒又昏,便是楚进良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竟如个活死人一般。喂他粥食,也知张嘴,也能进食,只是像个任人摆弄的瓷娃娃,毫无生气。 楚进良体谅他的状况,并不勉强,只拣些不甚重要的话题随便聊聊,却绝口不提宫中寻人之事。夜间自是不能再行搂抱入睡,只扶了他身子再以真气推功过血,疏导了他的气息经脉,又仔细生了火盆,准备了暖炉等物,替他掖好被角方才在床边椅对付睡了。 到了第三日,城中的局势已不容含糊,离皇责令东厂交人的期限只剩两日,被东厂调配下的锦衣卫各卫所不敢怠慢,四处搜查打探。只是要寻之人仍毫无线索。 楚进良心知自己从私自救走小雨那一刻起便已惹下麻烦,如此藏匿他在府中,更是犯下抗旨重罪。只是眼前情况未明,若就这么把人交出去,却是无论如何狠不下心。好在自己身为南镇抚使,全权调度锦衣卫,却不会被人轻易盘查。忧心忡忡地回到府,对下人探寻的目光也心慌起来,别是被他们走漏了风声。好在小雨未出房门半步,一应饮食需要也是由自己亲手打理,应该没人瞧见他。 进了卧房插好房门,忽听得床那人悠悠开口:“你杀了我吧。”楚进良吓了一跳,转头看小雨早已醒了,双眼淡漠地望向自己,一脸绝然。 楚进良见他开口就说这个,也不知道要如何劝慰,遂道:“既然救了,怎么能再死?” 小雨仍是淡漠,重复道:“杀了我吧,活亦无趣,不如死了干净。” 楚进良见他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辜负自己两日来救他的一番心意,心中略略有气,道:“当日你在池中奄奄一息之时,倒还知道求我救你,所谓鸟兽鱼虫尚且苟活,男儿丈夫怎么轻言赴死?” 小雨冷笑一声,竟挣扎着起身下床,只是身体虚弱,一个趔趄险些坐倒在地。楚进良赶紧前扶起他,“你这是干嘛,身子刚好些,不宜起身走动。” 小雨挣开他的怀抱,“是我糊涂了。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死在府,却要拖累了楚大人。”不由分说便去开门。 楚进良见他任性,拦住门敛颜道:“站住。不许走!” 小雨见他拦得霸道,不禁恼了,“爱生爱死是我的事,只要不连累楚大人便是,你凭什么不许我走!” 楚进良平日里并不是巧言善辩之人,见小雨一脸别扭摆出针锋相对的架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见得要以锦衣卫镇抚使的威严奉皇命拿他归案吧。见他不顾安危也要坚持出门,情急之下干脆挡在门前,“我私自救你,已经犯下重罪,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小雨停下动作,看着楚进良一脸焦急的模样,出言挤兑,“既知如此,你却因何救我?” 楚进良闻言一愣,心下却也没个究竟,寻思半晌方道:“你还这般年轻,有智谋有武功,还生的一副好容貌,干嘛非要去寻死呢?” 小雨闻言一阵冷笑,“原来如此。想必楚大人是怕我死了便没人偿还你这救命之恩了。好,我既连累了大人一场,的确不能说走就走。”说着猛然一把拉开自己的前襟,脱下楚进良那件月白里衣,露出苍白的,走近几步,“小雨此刻身无长物,连衣服都是大人施舍的,唯剩这具皮囊,大人喜欢,只管拿去。” 楚进良望着小雨冰冷的眸子,知道他这番自暴自弃的举动实因绝望到了极点,默默捡起地的衣服,包住他的,感到那身子不知是气愤还是绝望,瑟瑟发抖,便伸手环住他肩膀,拥进怀里,柔声道:“你别这样,我救你,并无他求,是真心想你好好活着。” 小雨也是一时激动恶语相向,心里自然知道楚进良一番诚意。默默地靠在这宽广温暖的怀中,任他抱着,二人均自无言,一任时光流逝。 许久,楚进良见小雨逐渐地平复了情绪,知道他仍旧虚弱,却倔强地不知保护自己,便扶他躺回床,拿被子裹紧,又将个暖炉塞进他被子里。小雨斜依在枕,看楚进良这一番动作已做得轻车熟路,心中感激,终于对他展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楚进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微微翘起的唇边尚有一丝少年的羞涩,但斜飞的眼角和低垂的羽睫却妩媚动人,一时只愣在当地。 小雨自御花园的那次初遇便觉得这位镇抚使与众不同,心中早已生出三分好感。这几日朝夕相处,自然知道他对自己的怜惜关照之恩。此刻见他一双望着自己的眸中情谊真挚,褪下威严的表情,更显得眉目清俊,面容英挺。刚才那一个拥抱,虽然是出于安抚,却融化了自己满腔的绝望,似乎置身于他宽广的胸膛,在这世便不再是孤苦一人。却不知道心中想着这些,脸的笑容也染了一缕羞涩。 楚进良见他加深了笑颜,不假思索已脱口而出:“你笑起来多好看,别再寻死了好不好?”。 。: 小雨想起旧事,表情黯了黯,“楚大人为了救我,费了好多心。可惜小雨无非是一个残废的阉人,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切莫再称我为大人。小雨公公在宫中也是执掌后宫大权,何苦自贱呢?” 小雨长叹一声,“后宫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远离宫闱,做个普通人,便是从兵卒做起,有志有勇,何愁他日不能驰骋天地,建功立业?可叹偌大紫禁城,天子之下,全是身陷深宫不得自由的扭曲之人,斗心争宠,到头无非是在后宫寸许之地逞个威风,可悲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 | 不悔尘缘(中) 楚进良听他言下之意,自有怀才不遇的凄凉,想象宫廷大内幽闭的生活,却也令人生叹,不禁道:“既是如此囹圄,莫若逃走如何?” 小雨见他此言说得颇是真挚,不禁苦笑,“逃?我自幼入宫,无父无母,无族无家,又是个废人,也不能娶妻生子再组家业,又能逃到哪儿去?”说罢不禁红了眼眶,许久方才道:“更何况这几日宫中怕是正在到处寻我吧?” 2ee&网 楚进良听他问起这个,一时支吾,不知是否当讲实情。 小雨看他模样,心中已是了然,“大人身为锦衣卫南镇抚使,自然是了解情况,却不知是圣派人寻我还是昭德宫寻我?” 楚进良见瞒不过他,只能照实说:“圣限令东厂全京城地找你,你若不想回宫,这会儿决计不能出门!” 小雨闻言眉头紧锁,“既是如此,我更不能久留。贱命死不足惜,大人事业前程岂可因此尽毁。”言毕又要起身。 楚进良前一把按住他,正色道:“你当我楚进良是什么人?若是担心连累,当日就不会冒险带你出宫!”想想又道:“我并非怀疑你什么,只是实在不明你何故竟想寻那短见,圣又因何大动干戈紧追不放?” 小雨脸现痛苦神色,话到口边终究不知如何启齿,半晌,才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我说我非奸非盗,却有谁信,如今竟闹得满城通缉拿我。我自诩胸有丘壑,又有谁在乎,无非就是一个以色邀宠不男不女的太监。我觉得受尽屈辱,了无生趣,也没人理会,还要说我不识恩德,不知好歹。哪有人在乎我想什么,说什么?又有谁把我当个人看?难道这样也非要活下去吗?” 楚进良听他言语如此绝望,抓紧他肩膀坚定地道:“我信你,我在乎,我当你是兄弟,所以你要活下去!” 小雨呆望着那双真诚的眼睛,紧锁的心门终于崩解,轻轻唤了一声“进良哥”,哽住声却说不下去,一颗泪水潸然跌落眼眶,落在他手。 楚进良心潮起伏,一腔怜惜溢满胸膛。自己向来心无挂碍,处变不惊,可遇到眼前这人,一颗心总是没由来地被他牵动,哪怕与他并不算相熟,却怎么也放不开手似的。这一滴清泪,烫得周身血液沸腾,一声进良哥,叫得他恨不得永远伴他左右,护他周全。 少时出屋吩咐厨子拣一些滋补清淡的菜肴做了,楚进良把菜饭端回屋内,与小雨围桌漫谈。眼见小雨虽不再提轻生之事,却仍然闷闷不乐。不敢再言宫闱话题,便只挑些自己故乡童年趣事,或者入仕前拜师学武c游历江湖的往事说与他听。 小雨虽然天资过人,又早慧独立,但毕竟是从小长在皇宫大内,所学尽是服侍奉承,察言观色之道,接触的也无非是官场起落,人心险恶之事,哪曾经历过许多自由自在的人生乐事,慢慢竟听得妙趣横生。 楚进良虽非健谈之人,但看到小雨脸终于露出一点儿少年般的天真表情,心中安慰,嘴便讲得更加生动。尤其谈到进京前曾经云游拜师,行走江湖那段快乐c自在的岁月,直把小雨听得神往不已。 小雨性格克制隐忍,自小便强迫练就一副喜怒不言于色的本事,在万妃宫中,便是同龄一起长大的太监宫女,也没有足以推心置腹的友谊,更没试过和一个像楚进良这样的兄长无拘无束畅所欲言地交往。渐渐的,被他的坦率所感染,破天荒地讲了不少自己幼年的遭遇,及至艰辛处,倒是楚进良比他更加郁愤难平。尤其是谈到前些时日闫是举将自己抓到东厂毒打一节,眼见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替自己出头评理的样子,心里满是感动。 楚进良素来不喜闫是举为人作风,但他权高势重,惯以锦衣卫总指挥的姿态号令众人,却也敢怒不敢言。两人说到尽兴处,幻想着种种捉打羞辱那东厂厂公的场景,一时笑作一团。 楚进良看小雨白瓷娃娃般的脸表情终于丰富起来,黑曜星一样的眸子里闪闪透着聪明狡黠的光芒,诡计连连乐不可支的样子,仿佛回到扁带比武初识时那个活脱少年,心中宽慰。见他心情好些饭菜也吃得多了一些,只恨不能停驻时光,让他多一点儿自在快乐。 两人兴高采烈直聊到半夜,楚进良担心小雨病体未愈,不敢让他久坐,便劝他早睡。小雨见楚进良仍拼了椅子,打算睡在床侧,心中不忍,拉了他手道:“进良哥,你若不嫌弃,就一并睡吧。这本是你的屋你的床,连日被我占着,却让你睡得辛苦,我心中多有亏欠。” 楚进良见他难得敞开心胸,语带真挚,便也不再推辞。 二人熄了灯盏床。楚进良仍旧运气助小雨推宫调息,想起心中疑虑,便说与他细细商议。 小雨知道楚进良对自己的伤势颇为关心,这几天来推宫过血也着实耗费了他很多内力,便不再隐瞒,将张敏之事和盘托出。见楚进良对他杀人一事未置一词,不禁问道:“你不怪我心思歹毒,做事无情吗?” 楚进良笑笑,“我说过相信你。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难处和用意,更何况这世之事本就难分善恶,无非是各为其主,江湖如此,宫中亦如此。我行遍江湖,又入朝为官,怎不懂其中的道理,却又怪你何来?” 小雨没想到他能这般维护自己,心中更添几分安心。见楚进良反复探他脉息,询问张敏手法,又试着注入真气不断疏通受损之处,这样的心意,便是要装也装不出来。自小到大,只见有人为了利益巴结自己,却不曾有人如此真心地关照自己,十几年筑起的坚硬心防早已慢慢融入这无边的如水月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 | 不悔尘缘(下) 黑暗中,二人各自躺下,却都想着心事,无法入睡。许久,方听楚进良语带沮丧道:“可惜单凭我的内功修为仍是不能为你拔除张敏注下的阴毒,怕是以后你这体弱体寒的毛病会如影随形,尤其是自身武功受制,无法运气抵抗之时,恐怕伤身甚重。” 小雨黯然一笑,“我命运多舛,活着不过挨得一时算一时罢了,也不差多添一桩堵心事,进良哥别为我这么费心。” 楚进良闻言心里堵得难受,不知要作何言语,心中暗自发誓来日定要寻觅良策,帮他除了这病根。 黑暗中,却听小雨轻声唤了一声“进良哥”,楚进良答了,却不见下文,不久又听他轻唤“进良哥”。 楚进良翻过身,借着月光看着他的侧脸,夜色中小雨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声音却掩饰得毫无破绽,轻轻道:“刚刚听进良哥说起往事,才想起似乎我有一个亲哥哥,只是幼年兵荒马乱,全家被杀,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估计早就死了吧。” 楚进良曾听他提到无家无族,知道他身世凄凉,哪敢多问。却听小雨轻声道:“很羡慕你还记得那么多童年的乐事,我却不知何故,把幼年的事都忘记了。除了记得生在瑶乡,连自己的名姓和生辰八字都搞不清楚,家人长什么样子竟也无法回忆真切。亲人死的死,寻不见的寻不见,留在记忆里的,都是不堪回想的血色。偌大京城,孑然一身,便是偶尔想叫一声娘,叫一声哥哥c姐姐的机会也没有,今朝有这机会,就让我多叫几声哥哥吧。”说罢轻笑了一声,却翻身朝里不再出声了。 楚进良知他说得轻巧,背转的身后不知藏了多少心事,一颗心早被那清瘦的背影揉碎了,伸臂从身后将他揽进怀里,情动处只说出一句“有我呢”,却把手臂抱得更紧了。许久,感到他单薄的身子终于绷得不那么紧了,朦胧之中,似乎淡淡地应了一声。 正所谓,天欲晓,思未了。 可惜那时的楚进良并不懂不相见,便可不相恋,不相知,便可不相思的道理,一夕玉人在怀,却付一生痴恋。而那时的小雨也不明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不相惜,便可不相忆的缘故,依着背后那温暖的肩膀,又怎知他日缘情一字,颠簸红尘。 翌日不到晌午,楚进良就从司里赶回来,手里提了大包小包,还有一坛好竹叶青。小雨惊讶地看他摆开满桌酒菜,又见他打开一个软布包,拿出一套做工颇为精致的儒袍方巾,语带不安道:“我那些衣服大了,不适合你穿,想着帮你买一身,又不知买什么好。逛了半天,想你若穿了这样,定然也不输于那些富家公子哥,你试试吧。”见小雨一脸迟疑,方才解释道:“昨日你说不知生辰为何,我便想了个冒昧的点子,不知你可愿借今日让我为你庆个生?” 小雨接过那身衣袍,见白袍蓝衫,竟是漂亮,里衣束带,冠佩鞋袜一应俱全,心知这个看似威严的男人内心却是纤细,只觉得眼内又有些泛酸,虽是早已打定主意离开,却不忍拂了他好意,忙扯出笑容道:“好,我这便穿与你看。”说罢换那身全新的衣服,果然便是一个弱冠年华的翩翩公子,眼角眉间,更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风流。 楚进良看着他俊美不可方物,心中喜欢,遂给他倒了清茶,自己斟满酒杯,笑道:“敢问公子今年贵庚?” 小雨却不接茶,也自满了一杯酒,“多谢进良哥费心为小雨操办,我从未做过生日,既然你挑了今日,往后年年今日便当是小雨生辰之日。五岁那年进宫,不想已有十年还多了。” 楚进良感慨道:“如此你今日便是十六岁,我却要长你十岁了,真是惭愧。” 小雨笑道:“进良哥功名在身,武功卓越,年纪轻轻,便官至镇抚使,号令锦衣卫,保社稷,侍君侧,威名传遍宫城内外,何须自谦?小雨得与进良哥相交,幸甚至哉。我虽不善饮,今日这酒,却要先干为敬。”言毕,与楚进良碰了杯,竟是一饮而尽。 楚进良见他原本苍白的俏脸瞬间染了红晕,一看便知绝非善饮之人,这番欣然举杯,倒是为着自己,心中不免暗暗欢喜。 二人推杯换盏,畅所欲言,直到日已西尽,月枝头,仍是兴致高昂。 楚进良乘着酒兴,壮言道:“我想,虽然京城戒备森严,但城门守卫,皆能从我的调度。等你身子再好些,哪日便寻个机会放你出城。你离了京师若无所依靠,便往我老家避一避吧,那里离此地千里之外,民风淳朴,我父母兄嫂定然也能给些照应。待得风声松了,你再回来。不论如何,总好过你妄怀伤悲,自寻死途。或者如若我日后不做这官,便与你一起到江湖走走,大江南北,驰骋纵横,却也落得自在逍遥,快意人生!” 小雨听着楚进良描绘的美好未来,心中五味俱全。也罢,就放纵自己沉醉在今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一次无忧无虑的小雨,千种期待,万般心愿,都付人生一场醉吧。 b,网首y发 等楚进良酒醒,却已是日三竿。房中哪还有小雨影子。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欲夺门去寻,只见门贴了一张字条,字体端正,却书:“小雨从此不存于世,愿锦绣前程,勿以我为念。” 疯狂寻了几日,只不见那人踪影。皇那边过了五日期限,却也不再提寻人之事。托人往昭德宫打听了,回报却说不见小雨公公回来。楚进良便如失魂落魄一般,竟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恍恍惚惚,忧心不已。 直至京城下了第一场初雪,才听手下人议论,御马监派了一位年轻俊美的掌印,名作雨沁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 | 来时路断箫声远(上) 马蹄踏散薄雪,亭台楼阁皆披银装。袁怀昭勒住马缰,举目环望京城的大街小巷。果然是天子脚下,虽然未到腊月,离过年还早,这街却已如此繁华,来往商贾络绎,各色店铺将准备过年的商品摆置得琳琅满目,便是眼前这家唤作“燕枫楼”的酒家,也搞得雕梁画栋,十足大气。纵然自己闯荡江湖十数年,风浪见得多了,但每次到了京城,还是觉得不似以往各处的自在,凭地生出几分渺小感。 看这街时而往来着乘马坐轿的文武官员,巡街护城的也都是衣着华丽的锦衣卫。这些人,都还得在端坐金銮殿那人面前自称一声奴才,所谓九五至尊的威严岂是虚谈?虽然李道长策划得不差,背后又有义父暗中撑腰,筹谋此次行动前前后后也张罗部署一年有余了,但是出手能否一举成功,还是不敢定论。 “怎么了,还是担心?”穿了一身男装的凌剑秋见袁怀昭略有踌躇,便接过他手中的马缰,吩咐了小二好生喂马,轻推了他跨入店门,“既然我们来都来了,就别愣着了,李道长他们等着呢。” 两人入得店内,只见大厅里吵吵嚷嚷坐满了人,谈天说地,觥筹交错,划拳行令,各行各业什么打扮都有,倒是十分热闹。二人头戴斗笠,身穿寻常青衣布衫,却也没人多瞧几眼。 直了二楼,转进走廊尽头一家雅间,只见雷厉和丛洲正陪着一位白须客饮酒,见是二人到来,大喜过望,赶忙起身迎让入席。袁怀昭知那白须客便是李子龙,不作道士打扮,却为掩人耳目。 三人一番见礼,那李子龙久闻袁怀昭大名,倒是非常客气,作揖道:“雷兄和丛兄每每把结义大哥挂在口边,大人提到您也是赞不绝口,贫道这几年常驻京师,虽不太在江湖行走,对于您所做种种英雄事迹倒是耳熟能详,今番终于得见尊面,荣幸之至!此番有袁c凌两位大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袁怀昭与凌剑秋赶忙回礼,彼此寒暄一番。袁怀昭见李子龙举止从容,言语淡定,一派得道高人的风度,却也难怪能被京城诸多达官贵人推崇拜信,甚至几次出入皇宫大内讲道说法。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仙人般的人物竟是十数年前以一手暗器绝艺独步武林,令人闻名丧胆的逍遥门掌门人。难为他也能掩藏身份在京城假扮道士多年,借此积累人脉,树立威信。为了一朝行动,隐忍部署数年,也着实算个城府深厚c能做大事之人。难怪雷c丛二人对他此次策划起事深信不疑,连义父也对整个计划首肯,要自己入京助拳。 3永久n免8费看 雷厉早已按奈不住心中激动,虽然压低了声音仍然难掩兴高采烈,“大哥有所不知,现在武林许多顶尖好手都聚在京城,刚才楼下那些各色人物中,就有不少是江湖的兄弟。只是为防止起事前消息泄露,大家暂时没有相认。估计近几天还有几批兄弟会到。” 袁怀昭和凌剑秋互望一眼,一路进京看得出不少同行路人都是江湖客,没想到李子龙人在京城多年,江湖仍不乏号召力。 一旁丛洲也按耐不住兴奋,眉飞色舞将李子龙这段时日在京中暗地所做的布略和设计讲了又讲,尤其对最近策划的几桩大案,更是赞不绝口。 凌剑秋尚未进京便已听闻京师闹妖怪的种种传闻,此刻方知原来是出自李子龙的策划,不禁好奇道:“都说京城达官显贵最近莫名暴毙了一大批,乃被妖怪咬食而死,还有人传说连皇宫大内也有黑风怪袭人,皇帝老儿都吓得不轻,却原来是道长的手段?不知李道长使了什么法术竟能驱动妖物,做到杀人来去无踪?” 丛洲闻言笑道:“世间哪有什么妖物,自然是李道长的点子想的高明。闹妖怪之说最能障人耳目,蛊惑人心,制造混乱,李道长这招棋下得真是高明!” 李子龙听两人讲得起劲,也不禁微笑道:“雷兄c丛兄虽是谬赞。不过贫道部署多年,这妖物作乱也是起事前最为关键的一环。如今种种流言已经深入人心,下至贫民百姓至朝中权贵,对于祭拜仙道可驱妖伏魔一事深信不疑,这几日前来白云观的香客已踏破了门槛。明日,贫道便要奉旨再度入宫作法除妖。到时候,只要贫道扬言,想要彻底镇妖除怪,必须有天子亲往祭拜方有诚意,加宫中太监宫女中有我们不少的内应,有他们散布流言加以鼓动,再加大人在朝中的势力,令几位朝臣书献策,还愁朱见深不肯亲往白云观拜仙吗?”言毕便将整个计划同袁c凌二人详尽描述了一番。 袁怀昭仔细倾听,倒也觉得李子龙的计划详尽周密,并无破绽,遂问道:“东厂那帮番子可有察觉?” 丛洲笑道:“自从大哥你杀了他们派驻两淮和湖广的掌刑千户,闫是举已失了左膀右臂,如今被京中一桩桩妖孽袭人的案子闹得惶惶不可终日,半夜都在出动手下番子和锦衣卫人马搜捕,可笑他们疲于奔命,却是枉费心机。” 袁怀昭道:“东厂是皇帝身边的人,如今刑侦和暗探的重权全在他们手中,须得谨慎诓住他们,免得走漏风声,令宫中起疑。” 雷厉道:“闫是举完全查错了头绪,不需担心。本来前两天几个兄弟被人跟踪,以为是东厂的探子,哪知道抓住后一番查问,竟是什么御马监的,虚惊了一场。这管马的几时也办东厂的事了?” 袁怀昭道:“御马监可不是管马那么简单,名虽养马,却统领腾骧左c右卫,武骧左c右卫,这四卫营的勇士,算来就是两万多人呢,操练精当的话,便是一队不亚于锦衣卫的禁军。虽然从未听说他们和东厂有什么关系,但总之还是小心为。” 李子龙和雷c丛二人见袁怀昭对禁军之事如此了解,心下颇为佩服。 一时酒过三寻c菜过五味,袁c凌二人又与李子龙详谈了一些起事的细节,方才别了众人,另找附近客栈投宿。 “袁大哥,你觉得那李道士为人如何,这次的计划是否可靠?我起初并未觉得他能有多大胜算,可刚才见面一谈方知这道士竟是来真的。花了如此多的时间和心思,策划也极尽周详,搞不好真有可能被他成事,却也难怪连你义父那样的大人物也支持他的行动。诚如此,则江山易主,咱们参与这样的行动,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凌剑秋沐浴后已脱了斗笠青衣,换回一身女装。原本盘在帽子下的长发也放下梳成辫子,随意垂在肩,露出娇好的面庞,竟是一位年轻少女。只是坐姿饮态,仍不改男装作风,一派豪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 | 来时路断箫声远(中) 袁怀昭见她坐在窗边又摆宵夜和酒坛,一副打算喝个痛快的模样,不禁莞尔,替她抚去嘴边沾的花生皮道:“怎么,刚饮过酒还要再饮?” 凌剑秋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道:“几年没进京了,自然要多喝几坛京城佳酿。袁大哥赶紧坐下来一杯。” 5永久免费看 袁怀昭倒也并不推辞,与她对坐自饮了一杯,感叹道:“一晃这仗剑江湖的日子竟也匆匆数年,真是岁月如梭。” “是啊,我追随你闯荡江湖都不止七八年了。杀了许多朝廷狗官,倒也不在话下。只是这次李子龙的目标竟是大明天子,我还是有些担心,袁大哥难道不怕成了满足那道士野心的马前卒?” 袁怀昭道:“我辈所为,是为打击朝廷,解救黎民苦难。既不贪图什么功名利禄c荣华富贵,谁当皇帝又与我们何干?本来我也觉得杀些狗官恶吏,肃清朝纲世风便可,倒也不一定非去动那皇帝佬儿。但正如义父所言,当初适逢成化帝继位不久,少不更事,却任凭官员的说辞就纵容他们肆意抢夺边陲土地,层层苛重剥削还封锁食盐,才导致广西民不聊生各族百姓纷纷起义反抗。 我的族人一向与世无争,无非不堪目睹周边兄弟族裔受苦才组成援军,哪想明军不分青红皂白便使出灭族政策。那狗皇帝坐在京城糊涂地朱笔一挥,我族便是千万颗人头落地,便是些妇孺也尽遭荼毒,竟残忍得连一丝根脉香火也不愿给我们留下。若论私心,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便取那狗皇帝的脑袋也不为过,因此参与此次行动也不能单纯说是为了助拳。只是谋刺皇帝确实非同一般,李道士此举我也料不准到底能有几分胜算,族仇家恨是我的私事,与你并无相关,你若信我一言,这次便不要冒这个险,早日离京静观其变才好。” 凌剑秋柳眉微蹙,决然道:“袁大哥你岂可说得如此见外?我与你共闯江湖,几时计较过生死?你的族事家事,我也是一样的关心,再说大明朝对我们蜀地族裔又好到哪去?还不是一样的仇深似海。我深知你这些年行走江湖,除了惩戒贪官污吏,便是一心想要查明当年灭族真相,重建家园。剑秋愿一直追随你完成心愿!” 袁怀昭望着凌剑秋眼中闪动的情谊,别转眸光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此事谈何容易?不过倒是听说这个李道士和当年领兵攻入我族的右佥都御史韩雍竟是故交。这韩雍多年前已被贬官,朝中早也传出他的死讯。我曾因此造访此人故里,可以断定他并未身死,只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这李子龙与他既是故交,我此次前来助拳,他也当卖个面子给我,或许便能打听出一些线索。” 凌剑秋点头道:“如此袁大哥便不要客气,下次见那道士直接询问就是。你冒死来帮他助拳,作为交换条件,他也必须说出来!” 袁怀昭闻言轻笑道:“你做事倒是强硬。” 凌剑秋望着烛光下袁怀昭略显沧桑却不乏英武的面庞,柔声道:“是啊,不强硬几时能帮你了却夙愿?我还期盼着有朝一日我们能落得自在,做一对闲云野鹤呢。” 袁怀昭闻言却不做声,望着窗外夜色中的重重屋脊,端了杯一饮而尽,却自怀中抽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暗红色笛子,摩挲半晌。 “你每次来京师,都是这样心事重重。我不明白,你是真得忘不了家恨,还是忘不了你青梅竹马未婚妻的仇?” 袁怀昭将红笛凑在唇边,一缕笛声轻缓流淌,曲毕,方才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凌剑秋见他面露感伤,心中也生出一丝恼意,“既然忘不了,何不加以寻找?总好过你这些年来自惩般地闷闷度日。你不是说她当年被掠入京城了吗?” 袁怀昭黯然道:“分别岂止十年,天地茫茫,生死未卜。纵然相逢,她又岂能识得我这个年近三十的绿林草莽?何况偌大京城,却从何处寻起?”见凌剑秋敛颜不悦,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从未奢望过此生还能见她,你也莫在此替我操心了,旅途劳顿,早点回房歇息吧。” 凌剑秋脸含嗔意,“我不累,你吹笛饮酒,吊怀故人,我怎能不相陪呢。” 袁怀昭敛了心事,伸手启封桌一坛美酒,与凌剑秋斟满,道:“你不是说喜欢京城美酒吗,今夜便喝个痛快。儿女情长,言他作甚。莫若详细计划一下这几日的行动,明日起来我便先到白云观探看一下地形,顺便问那道士是否知晓韩雍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 | 来时路断箫声远(下) 朝阳初现,却遮掩在冬日的雾气中,晦暗无光。房宇街市仍是一片萧瑟,连卖早食的摊贩也懒得早起,稀疏的叫卖声仍是透着懒散的睡意。 楚进良身着一身青绿锦绣官袍,腰配离析双刃剑,急急赶路。在这个哈气成冰的早晨,他有些懊恼自己出门穿得少了。运起内力,身暖了几分,提气几个纵越,很快便见御马监的大门隐隐就在前方。 来到执事房,楚进良问道:“雨掌印可已到了?” 执事官笑道:“我们雨公公起得可早了,这会儿已开始晨操。镇抚使大人若要寻他,便请移步驯马场吧。” 楚进良闻言苦笑,脚下不停,一阵风往驯马场赶去。 这驯马场方圆二十里,乃御马监放养骏马之处。京畿重地,良驹战马,皆出于此。 楚进良刚到马场入口,便听惨叫连天,定睛一看,入口左右各有数个兵卒正被捆在树干,由几个小校执鞭抽打,叫苦不迭。楚进良不忍,停下脚步。边副官识得是他,急忙前行礼问安。 “清早鞭打士卒,却是为何?” 副官正色答道:“这几人误卯,按掌印大人吩咐,需各鞭二十以警众营。” 楚进良闻言心中乍舌,却不多说,举步往马场走去。但听得喊声震地,鼓声震天。原来这广阔的马场,竟会集了御马监四卫营中数千人马,正在列阵操练。 彻骨晨风中,只见各营姿容整齐,变阵迅速,调度有序。那一个个勇士,嘴既无抱怨之辞,面也无慵懒之态,聚精会神,动作标准,虽非身着甲胄的正规军兵,但那严整的军纪,却令人侧目。楚进良身为锦衣卫南镇抚使,也监管训练禁军,但这等可观的晨操,却是难得一见。 只闻鼓声略停,一个炸雷似的男声喝令道:“一营鹤翼阵变半月阵,二营锥形阵变长蛇阵,三营四营鱼鳞转雁行!”而后又是一阵暗合音律的密集鼓点,众营勇士迅速变阵,毫无凌乱。楚进良一边暗叹,一边走向马场内搭起的令台。 只见那台三丈余高,两侧各是一面巨鼓,两名彪形大汉正在挥汗如雨,击鼓传令。台中央设有漆金案几,雨沁田悠然坐在案边,身着纯白蟒袍,下踏金缕白靴,外披一件纯白狐裘大氅,耳戴了白狐耳套。一头青丝并未挽髻,只拿素缎略扎了披在肩,随风飘摆甚是潇洒。再看那张俊美的容颜,嫩白娇俏如昔,星眸半启,淡淡注视着台下的军士,戴着白鹿皮手套的手,执一柄小小的令旗。只见他手微微一挥,站在身边的校官便会意,扯开嗓子传喊指令,鼓令官也赶紧变转鼓点,千余勇士得令瞬间改换阵势。 楚进良只看得哑然失笑,这仙子般的小人儿倒是好整以暇,白衣飘飘小旗一挥,喊破嗓子的喊破嗓子,挥汗如雨的挥汗如雨,这千万条汉子顶着早起寒,竟被他差遣得服服帖帖,丝毫不敢怠慢。任御马监不长时间,倒把一群管马的营众生生训成了一支纪律严明禁军,怕是一品将官也没他这个架势,自己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纵身跃高台子,眼见那朝思暮想的人黑若点漆的凤眸弯成好看的弧度,朝自己露出一个淡笑,“楚镇抚使来得正好,却帮小弟指点一二。” 楚进良闻他叫得生分,但那熟悉的笑容仍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前作揖,叫一声“雨掌印别来无恙”。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阵法,知道他操练这支队伍自是游刃有余,并不需要自己赘言。便在他耳边低声道:“掌印次托付之事,我观察多日,已有了些许眉目。” 雨沁田闻言脸露欢喜,只叫人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让楚进良坐了,才凑近道:“倒让进良哥连日辛苦了”。 楚进良听他又叫了进良哥,心中一暖,闻着他身飘来的淡淡冷香,似乎把什么寒冷辛苦也驱散了,遂道:“我差人仔细观查了近日京城各门的通行往来情况,发现竟有一批江湖客入京,看样子多是练武的好手,却乔装以卖艺或行商掩人耳目,不知是何目的。我跟踪多时,发现他们的据点似乎是在雁枫楼附近。” “多谢进良哥提醒,我派出打探的手下,失踪了一个,碰巧也是在雁枫楼附近。如此看来,那酒楼也许是他们落脚的据点,倒是需要我们严加调查。你说这帮进京的江湖客会和流传的妖狐案有什么牵连吗?” “妖狐夜出,闹得京师百姓议论纷纷,人人自危。自那名唤赵灵安的富贾死后,这段日子陆续发生多起类似命案,便是前晚,还死了一个三品官员,手段都是如出一辙。尸体遍体并无伤痕,只颈一个血红的齿印,而且诡异之处在于并不见死者毙命前有任何挣扎抵抗的痕迹,反倒是脸露笑容。据那赵灵安府家丁所言,当夜曾有一名蒙着白纱的绝色美人拜访,之后赵灵安便离奇暴毙,那女子也不翼而飞。而毛参将遭害后,也有人看到有白色人影翻墙逃走,因此才遍传此乃狐狸精所为。” 雨沁田目光流转,唇带浅笑,微微贴近几分道:“那进良哥可相信狐妖化人之说?” 楚进良被他靠在颊边的白狐耳套的细毛扫得心痒,眼看他斜飞的眼角含着三分陌生的媚态,心想若说你是只幻化成人的狐妖,只怕我还真会相信。嘴却不曾打趣,答道:“我自然是不信有妖。京里有不少夜行百姓均言曾遇到白衣人午夜现身,高来高去,为此我连续几夜特意埋伏,昨晚确曾遇到一位蒙面白衣人自房顶飞越而行,看那身段轻柔,应为怀有乘轻功的女子,无奈其功力之高,便是我也难以跟踪,让她给逃了。不过可以肯定是在八大胡同一带。因此今早起身便来向你说一声。” 雨沁田叹道:“要是以进良哥这样的武功身手也难以追捕,这妖狐倒是难抓了,需得仔细想个办法。” 楚进良道:“不仅是妖狐案,据我的推测,连前些时日那宗惊扰宫闱的黑眚案,只怕也与妖狐案一曲同工。” r唯一正。版,其他都t是d盗版 “哦,进良哥的意思是说这妖狐与黑眚有关?据说黑眚是一种由水中而生的妖異,形狀如人,无质,仅黑气一团,高可丈许,夜出昼隐。宫闱森严,这怪物倒能来去无踪,啸声如霹雳,闻者心震胆落,遇者昏迷不醒。我曾查看过遭遇黑眚的宫人身之伤,流脓流水,甚是恐怖。” 楚进良道:“既然这妖物形状如人,那必定也同妖狐类似,是人假扮的。” 雨沁田点头道:“我猜亦是如此。只是那些中招的宫人都吓得神智错乱,问了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把希望寄托在请进宫里纕祈的白云观道士身。唯有顺妃颇有些胆识,虽因黑眚出没受惊招致小产,总算还没有丧失神智。可惜顺妃素来与昭德宫不睦,我去探问,她从不买账,还在私下怀疑是昭德宫的人装神弄鬼。” 楚进良笑道:“万妃娘娘在宫中权势虽重,却无甚口碑。你是昭德宫出来的,自然被其他各宫惧怕。放心吧,这事我理会得,昨日已拜会过顺妃了。” 雨沁田闻言喜道:“进良哥可曾得到她的说法?” 楚进良道:“那晚顺妃确实遇到黑气袭人,而后头晕眼花摔倒在地,致使小产。在场的两个宫女也一起晕厥。但顺妃向我描述,她晕迷前紧盯着那妖物身形,可以肯定那东西应该是个男人。依我所见,同妖狐一样,定是有人假扮妖物,以毒药迷人,扰乱人心,却不知其目的为何?扮妖之人,黑白装扮不同,男女有别,却不知是否乃同一团伙所为,究竟几人参与其中。” 雨沁田望着楚进良英俊的侧脸,开心道:“进良哥所言甚是。有你助我查案,此两桩奇案不日可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狡黠笑道:案情进展,实有赖镇抚使大人魅力无穷,在后宫广受爱戴,连嫔妃主子们也卖你的人情。” 楚进良知道雨沁田话中故意揶揄,也不与他分辨,只道:“我同你一般心思,只盼能早日破获京中作乱之人。” 雨沁田正色道:“进良哥如此助我查案,小弟万分感激。却不知可曾惊动东厂那边?” 楚进良忙道:“我或是派几个得力手下秘密查探,或是亲自前往,你在意的事,我怎会随意泄露?” 雨沁田淡淡一笑:“这本不是我御马监管辖之事,只是看不惯东厂那帮废物查案不着要领,竟让这妖物作乱之事越闹越大,才想暗中彻查。瞒住闫是举,破了悬案看他个笑话那才痛快!” 楚进良看他自信的笑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叹。自留字离别后,也不知道他回宫究竟发生何事,这番重逢,不但改了名字升了官,人也变了很多。比起那时的小雨,清纯退却人更美了几分,只是那抹浓浓的哀伤却被隐于无形,如今再难触碰他的心事了。 二人又低声谈说了一番。雨沁田仍旧指挥操练,楚进良望着他手套戴着的金链子随着轻挥令旗的动作微微晃动,只是入神。 转眼两个时辰已过,晌午将近,雨沁田传令收兵,自与楚进良下了令台,准备一起到御马监休息午饭,却见谭永压了顶黄呢轿子等在马场入口。 谭永见雨沁田出来,赶紧前作揖行礼,却附在耳边悄声说:“请雨公公往宫里走一趟。” “这才晌午,我御马监尚有诸多事务” “宫里的意思,这就请掌印赶过去,头传话等您一起进午膳呢。” 雨沁田闻言,眉头微蹙,看了楚进良一眼,却不言语。 谭永见他似是有意回避着楚进良,也不敢造次,只退在身侧等着。 楚进良早瞥见跟谭永一起来的二人抬着黄呢软轿已候在边,知道必是宫里宣召,不想雨沁田尴尬,赶忙谎称南司尚有公务,便要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 | 冷香盈月(上) 雨沁田把那秋水般的眼光在他脸停了片刻,终究没说什么,只客客气气把他送到御马监门口,才转身了轿。谭永命两个服侍妆容的小丫头捧了梳妆匣子和衣服跟,见楚进良还立在不远处,朝他笑了笑,便命人抬了软轿,一行人朝着神武门方向去得远了。 楚进良呆望着不知几时下起的小雪,慢慢模糊了轿子远去的踪影,心里只觉得怅然若失。那个在自己床亲亲热热叫着进良哥的小雨,不知还回不回得来。 一路进了神武门,雨沁田已换好了一身百褶银丝绣花官袍,外罩雪狐领玄貂披风,面容白净,眉目如画,虽未涂粉,也不施黛青,但翩然下轿,便浑然一个傅粉何郎,站在漫天素雪中,淡若冰雪,却俏似寒梅。谭永在心中暗赞一声,如此一个冷面佳人,也难怪把万岁和贵妃都迷得团团转。 却听雨沁田淡淡开口,“不知是哪边宣我,乾清宫还是昭德宫?” 谭永只得如实答道:“两边都宣了。”见雨沁田杏眼微微一横,似有不快,心中紧张,却也只得磕磕巴巴补充道:“那个,那个贵妃请您到昭德宫进午膳,皇请您申时直接到龙吟池见驾。” 昭德宫内,已备了一桌不错的午宴。万妃屏退了众人,笑意盈盈地拉雨沁田坐下,轻轻夹了一块水晶鹅肝放在他口中,笑道:“我的心肝宝贝小雨儿,你好没良心,本宫不宣你便不来看我了吗?才放出去几日,便不拿这昭德宫当是你家了吗?” 雨沁田拿牙签仔细剜出一块螺肉喂给万妃,叹道:“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吗?御马监事务繁杂,多耽搁了些时间。” 万妃微微撇嘴,“御马监可是好差事,地位在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虽然只是四品官,实权倒是比各部尚书都了得。兵部及督抚想操兵,哪个不得讨好你,否则连战马都没有,还作得什么战。听说前几日皇连京郊的大片草场还有所有的皇庄c皇店也巴巴地拿去给你经营,这不是等于把皇家的私房银钱统统交给你管了?只怕户部尚书手里能调拨的银两也不及你多呢。看来皇倒还真是疼你得紧啊。” 雨沁田冷冷道:“奴才谨记,这都是娘娘的功劳。” “你不用说这些反话刺我,本宫知道你还在心里记恨我。” 最新章a节8 “奴才岂敢记恨娘娘。” 万妃眼波微转,双手环他肩头,将身倚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改这烈性儿。你说当日皇临幸你,你何至于就能割腕自杀?这是多少后宫嫔妃求都求不到的恩典,到你这还成了屈辱。不但自杀还擅自离宫,让皇气急败坏地白寻了你五日。你说说,这哪条不是杀头的死罪?本宫若不是将你囚禁月余稍作惩戒,能消解得了万岁心头的气吗?”见雨沁田脸仍是漠然,扭身坐进他怀里,哄道:“侍君之道就是要温婉顺迎,本宫调教你这两个月,就是要你改改这冷淡的性子倔强的脾气,这还不都是为着你好?你能得宠于帝,要什么样的恩典什么样的前途不能啊?这才几日,不就放你到御马监掌印了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见雨沁田仍不言语,遂问道:“本宫只问你,这些日子,你可有尽心服侍皇?有没有让其他的狐媚子爬龙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 | 冷香盈月(中) 雨沁田道:“娘娘这么多年交代的事,我哪次敢不竭力完成。娘娘要送我龙床,我又岂敢不去?” 万妃也不说话,只扯开雨沁田衣领,往里看见那白皙的脖颈和胸膛尽是些吻咬痕迹,方才放心,嗤笑道:“这还差不多。只是本宫看你仍是不情不愿的,要知道龙床也不是你这副样子的,你倒给我仔细拿出些心思手段拴紧了皇,别尽忙些宫外的杂事,再让他过了新鲜劲儿,恋别人。” 雨沁田冷笑道:“娘娘太看得起奴才了,我只是个废人,既不是女人,又不能怀龙种,哪有什么手段能留住皇。” 万妃将眼一横,道:“本宫那两月教你多少侍君的功夫,你都给我用出来了吗?别以为本宫不知道,皇昨个还来抱怨过,说你还是冷冷淡淡,怪本宫教导不利。教了你衣饰妆容,你不照做,编排那些给皇助兴的歌舞,你也不演。你不服管教,难道想本宫再拿些新鲜手段收拾你?” 雨沁田深知万妃面说念私情,骨子里却是个为达目的绝不容情之人。当日回宫请罪,她只冷了脸,说昭德宫自打把人送进乾清宫,便已将小雨除名,今后要如何处置,全凭万岁的意思,将自己的后路断得一干二净。而后为悦圣意,又进言将自己关进不见天日的深宫秘苑亲自主持调教,说什么恩情,却是任由苛责千般刁难。那些拉筋搬腿的动作,都是普通嫔妃做不到的春宫淫戏,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毫无人格的玩物去取悦皇。听她此番又言调教,瞬间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屈辱往事,只觉得遍体生寒,心中气苦。面却只是淡淡回道:“娘娘所授那些都是女子侍君的媚惑手段,我是男人,用之不妥。” 06唯一,其:c他都是盗版 万妃见他僵直了身体,知道自己的威慑仍在,心中得意,马又换一副温和笑容,别有深意地瞟他一眼,“你的身子本宫还不知道吗?如今就别囿于什么男人女子的想法了。你生了这副好样貌,便要替本宫好好利用,让万岁得了那蚀骨的滋味,再也无心留恋花丛才是你的任务。今晚龙吟池是本宫让皇传你去的,我连自己的男人都让给你了,你就给我好好伺候着吧。再说本宫还有寄放在你身的礼物要送给皇,你得给我好好呈献才是。”言罢又是一阵寓意不明的笑。 雨沁田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只能任由她依偎更紧,在颈子一阵亲吻,末了还不忘让他提醒皇赶紧批了那些昭德宫奏请的宫务。 一顿饭磨蹭到日已西斜,万妃将侍寝之事再三叮嘱了一番,又拿出一大瓶锁功散,严令他每次侍寝务必先行服下。“本宫要你习武,可不是让你用来顶撞皇的。侍寝才是你的头等要务,岂能与你御马监那些杂事等同?你若再敢犯起浑脾气伤了皇的体面,我就让人彻底废你武功!” 雨沁田接过那瓶每次都让自己受尽折磨的药水,当着万妃的面自虐般满饮一杯,想起楚进良屡次叮嘱体内寒毒最忌无内力护体,心中酸楚,也不顾万妃一脸恋恋不舍的神情,头也不回步出宫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 | 冷香盈月(下) 龙吟池雾气蒸腾,泉水温热,在这寒冷冬季确是绝无仅有的至尊享受。昂贵的百褶袍和玄貂披风都搭在屏风,人却早被朱见深拉在池中,亲昵无限。 q最新章节; 朱见深浸在水中,轻轻梳理身前人那头乌黑柔滑的青丝,见他始终顺从地坐着,心中喜欢,禁不住伸臂将那玉白的身子揽靠在自己怀中,掰过粉颊,深深吻那娇嫩的菱唇。 雨沁田微阖双眸,只是疏懒地将无力的身体靠在他怀里,任由那人肆意亲吻抚摸。朱见深见他竟这般乖顺,更是爱怜,不禁加深了亲吻的力道,撬开贝齿缠住那温软的舌尖,不断纠缠吸吮,只恨不得吻到天荒地老方才罢了。 强烈的挫败感陡升,朱见深不肯放弃。两人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个倔强坚持无动于衷,一场欢爱倒似一场莫名对抗,直到筋疲力尽,双双瘫倒在水床。 出了龙吟池,已是皓月当空。 朱见深见一袭白衣的玉人站在月夜雪地,说不出的空灵飘逸,恍惚便有他要踏月离尘而去的错觉。无论刚才如何迫他矜持扫地,极尽缱绻,只消衣服一穿,那人就瞬间恢复成不可亲近的仙子般模样,仿佛有一种无法拉进的距离感横亘其间,凭地无奈,却也渴慕更甚。伸手勾住那玉白的颈项,低声道:“别走,随朕回了乾清宫吧。” 雨沁田恭敬一揖,却借势脱开纠缠,淡淡道:“万岁保重身体,奴才还得往御马监走一趟,尚有公事未完。” 朱见深见他一脸认真神情,不禁失笑,“哦,朕将御马监交由你管理,可还如意?听说你把那帮养马的杂役都训得有模有样,怎么,你这小人儿还想当个将军怎的?” 雨沁田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黯然道:“奴才别无他念,只想为大明江山c为万岁分忧。” 朱见深哈哈一笑,“朕是念你最近表现不错,想讨你欢欣。你能玩得开心便好,怎么还扯到江山社稷去了。朕只忧你不肯对朕露个笑脸,多些缠绵,你要分忧就多在床哄哄朕开心便好。” 雨沁田无语,自披玄貂披风,戴白狐耳套便要告退。 朱见深见他一身洁白裹在黑色披风下,更显得身姿俊秀,纤尘不染。俏脸衬在雪狐皮毛下更显得眉目如画,甚是可人。不禁叹道:“近日盛传这京中闹狐妖,依朕看来,这狐妖倒是真的。” 雨沁田闻言回眸,“万岁何出此言?” 朱见深笑着抚摸了一下他颊边的狐毛,宠溺道:“你不就是只蹿到朕身边的小狐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 | 雪覆红灯晚(上) 一路出了紫禁城,雨沁田反复琢磨着日间里楚进良对案情的分析,刚才朱见深一句戏言倒也提醒一二,所谓妖狐定是人扮的,却不知此举目的何在?既要杀人又何必大费周章,装神弄鬼引人注目? 心中满是疑虑,一时想起楚进良所言在八大胡同一带曾见过狐影,莫不如乘夜前去探看一番。雨沁田想罢下了轿子,也不带人,月下独自信步,便往八大胡同一带走去。 八大胡同乃是京城最著名的勾栏场,地处京师要地,自然成了高官子弟,南北商贾以及江湖各色人员汇聚接头,求欢买醉的好地方。虽然此时更深露寒,几条胡同里却是花团锦簇,红灯高悬。穿着艳丽的花姑娘们倚门卖笑,裘马官宦商贾墨客往来喧嚣,竟是人头攒动,琴瑟飘摇,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雨沁田虽然在京城长大,但囿于深宫,鲜少有机会出宫走动。纵然掌印御马监,多了几分自由,却又哪会踏足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一时迷失在胡同的各色风景中没了计较,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临街拉客的老鸨们见他翩翩公子,衣着华贵,又是初来乍到不识风月的样子,自然是送门的财神,去便是一阵拉拉扯扯地抢客,浓重的脂粉味只把雨沁田呛得躲闪不及。一番推脱下来,眼中所见尽是那些妖娆女子和酒色之徒纵情调笑,女的矫情谄媚,投怀送抱,男的熏心,丑态百出,早已厌烦不已。心想如此下去又岂能有所发现。避开人群,选了个背静角落,借着檐下堆叠物什纵身便了屋顶,无奈锁功散的药力未除,手脚仍是绵软,无力施展轻功,只好掩藏身形,贴着屋脊疾走,穿房越户,居高临下,却也将附近一带的情况尽收眼底。 及近子夜十分,所谓的八大胡同已被雨沁田兜了几遍,只是不见丝毫与案情相关的人事。正想着或许妖狐今夜并无行动,自己贸然前来定要无功而返,不想忽然瞧见远处屋脊一个白影如风般掠过。 8网唯一,z其他都是盗版 雨沁田赶紧伏底身形,解下玄貂披风,露出一身雪白内袍,与落雪的屋顶浑然一色,掩藏得毫无破绽。眼见那白影稍近,隐约可以分辨是一白衣女子,身形纤细娇小,头覆盖的白纱遮掩住一头长发,身后似乎还拖着一根雪白的狐尾。雨沁田悄声跟近几步,那女子似有警觉,远远地回头张望,月光反射下,只见那人脸带了一个镶了狐毛的银色面具。 雨沁田不敢暴露行踪,心中却是兴奋,没想到事有凑巧,竟被自己发现那“妖狐”现身。待要追逐,发现那妖狐轻功好生了得,在屋顶纵横跳跃,迅捷如风。落足之处,竟是踏雪无痕,状如鬼魅。自己莫说眼下武功受制,便是展开生平所能,尽力追逐,恐怕也不是对手。但若要眼睁睁放弃,又心有不甘。寻着那白影远去的方向发足紧追,远远看着那小巧灵活的身影朝着一所红灯高悬的屋顶飞也似的奔去,等雨沁田好不容易跟到近前,那人却早已跳下屋脊,几个纵身起落,翻入层层高墙,没了影踪。 雨沁田哪肯就此放弃,见狐影落脚之处好像是一家妓馆的后院,便打算跳下屋脊翻到院中查看。哪知向下一跃,才觉出真气受制,身形失了平衡,落地竟摔得腿脚生疼。雨沁田平时对武艺颇为自负,哪里因为这样的小事受过挫,心有不甘,起身便要继续跃对面高墙。哪料想手刚攀墙头,便觉得下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气息一滞,正跃在半空的身子便直直坠了下来,眼见便要摔得狼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 | 雪覆红灯晚(中) 没有预期中结实地倒地一跤,却感到一双结实的手臂将自己牢牢抱紧,回头一看,竟是楚进良。 “你没事吧?”楚进良眉目间满是关切。 雨沁田脸一红,心里只把朱见深诅咒了千遍万遍。顾不得细问为何他也在此处,便挣扎起身,意图再追。楚进良见他执着,不忍忤逆,托着他的腰纵身翻过墙头,却见偌大院中屋舍林立,一派寂静,只有各个窗中透出烛影浪语,却早不见了那妖狐的踪影。 “可惜了!” 雨沁田不甘心地又在院中兜了几圈,却被楚进良一把抓住胳膊拉到一处僻静屋檐下,不待言语,温热的手已搭脉间,浓黑俊眉皱在一起,一贯温和的语气已变得严厉:“你是怎么了,离次调息才过了几天,怎么体内真气又如此紊乱?看看你的手已经冷成什么样?难道不知是体内寒毒发作的征兆?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雨沁田望着他眉宇间的忧虑,知道他关心自己。只是锁功散的事,却又如何启齿?沮丧地低着头也不答言,却感到他温暖的手掌已贴背心,源源不断的内力便如奔腾的江水输入四肢百骸,不消片刻,原本冻得麻木的手脚已有了暖意,绵软的身体也恢复了气力。 “进良哥,你不要每次都这样运功助我” 楚进良不语,默默解下身长袍披在他肩头,一托他手臂,两人翻墙出院。 顶着深夜的寒,二人踏着霜雪缓步而行。 楚进良望着身边雨沁田憔悴的侧脸,沉声道:“你身这寒毒,频繁反复,如今竟又较前段时间重了几分。这天寒地冻的,你何必逞强自己前来查案?我说过,这些事有我盯着呢,你就放心回御马监休息吧。” 雨沁田知道此番巧遇绝不是偶然,楚进良白日里公务繁忙,这妖狐案本与他无关,要不是为着自己,何至于接连几晚都潜伏在此处调查。这番心意,他不说,自己又岂会不知?难为的只是不知要如何回应。眼望着周遭胡同里仍旧熙攘的车马和飘摇的红灯,只好故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扯开话题道:“进良哥不需担心,我借这案子之便来这勾栏场所逛逛岂不有趣?再说今日也并非一无所获,我们至少查清这家名叫望君阁的青楼或许与那妖狐有所牵连。” 楚进良闻言啼笑皆非,这人儿虽说天资过人,掌权以来更是雷厉风行,手段非常,偏偏在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却显得毫无常识。刚刚他在胡同里被鸨儿们拉扯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以为自己没看到。勾栏场烟花之地便是男子寻欢之所,这寻常男子都能轻易享受的快乐,在他却是枉然。这人嘴不说,来到这种地方只怕心里别扭得很呢。想到这不免揉碎了一腔怜惜,开口却不曾戏谑,默默道:“你若有空儿,以后咱们一起到处走走,这京城里好吃好玩的东西还很多,京郊更有不少绝美的风景,怕是你都不曾去过。” 雨沁田闻言欣然,自己这深宫里的金丝雀又见过几许人世风光?若能得身边这人一直陪着,就这么走下去,纵然如眼下这般寒冷,也是一番快乐吧。 转天晌午楚进良提早结束了公务,仍来御马监中陪伴。见雨沁田心事重重,显然心思还专注在妖狐一事,饭菜也未动几筷,心中不免疼惜。这人做事用功太过,仗着年轻不知爱惜身子,落下宿疾也不将养,往后的日子有得苦吃呢。往他碗里夹了几样清淡菜肴,又盛了一小碗鸡汤,怕他想得出神再烫着了,便拿着勺子慢慢搅凉。 雨沁田回过神,见楚进良那只本应握剑的手里此刻握着那柄精致的粉瓷小勺,甚不相配。想想从相识起,这堂堂锦衣卫镇抚使便一直陪伴自己左右,这份细致入微的照顾倒把身边几个常伺候的小太监小丫头都比下去了,还真是难为了他。心里感动,脸便露出一丝浅笑。 永久免费看 楚进良抬眼望见他微微弯起的眉眼,秋水般的眸光只把自己瞧着,便觉心跳骤停一拍,手一抖,险些把汤都洒了,惹得雨沁田噗嗤一笑,“怎么,进良哥莫不是嫌这勺儿太重?” 楚进良知他在打趣自己,只红了脸,把汤碗放到他手中,“你昨晚没睡今天还主持晨操,这操军和妖狐的事都不是你的职责,何苦呢?” “宦官几时被世人正眼瞧过?身体残缺又不是自己愿意的,不是战祸就是家贫的可怜孩子,却被皇权如此整治,终身为奴,人格全无,受尽嘲讽。便是有安邦定国的文韬武略,略略掌权便要被那些自诩清高的官员诟骂。我眼下虽然掌印御马监,却很清楚皇和满朝臣子如何看我,若不做出点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如何真正立威,闯出一番事业?”雨沁田说着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份决然的情绪,想起淑妃临终所托,更觉得无形重担压在肩头。抬眼见楚进良一脸郑重地倾听,知道自己所言大概又被他听进心里,赶紧将碗中汤饮下,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扯远了,我一点儿都不累,进良哥不用担心。我们这就出发吧!” “去哪啊?” “刑部停尸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 | 雪覆红灯晚(下) 京中各部对于这位天子驾前的红人哪有不识的,虽然御马监掌印官职并不算高,但刑部左侍郎却客客气气亲自出迎。寒暄几句,雨沁田说明来意,侍郎不敢怠慢,赶紧交代仵作带二人前去停尸房验看。 楚进良见雨沁田一脸惊恐,只望着那烛光昏暗处犹豫不前,戴着口罩手套还是用帕子掩紧了口鼻,哪有一丝出门前的气魄。心中好笑,只得上前握紧他手,一起进到屋中。 跟妖狐案相关的多具尸身已堪堪停满一屋。仵作殷勤地向二人介绍,“这便是城西赵富户,那是董员外,里边是新死的毛参将” 楚进良随仵作察看一番,只觉尸臭扑鼻,而那些尸身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诡异笑容,在昏暗的烛火下看着更是阴森恐怖。再看身边的雨沁田,捂口皱眉,一脸无法呼吸的痛苦模样,身子小心地侧着,唯恐衣衫碰上那些死体。如此肮脏晦气的所在,他这向来好洁之人如何呆得? 楚进良将手握得略紧些,道:“刑部多位仵作皆已验看过,闫是举领着东厂的人也调查过几次,这些人的确死得离奇,若说是颈部被咬而亡,那颈部伤口必定血肉模糊一片,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齿痕。可若说这齿痕只为掩人耳目,那尸身并无其他伤处,却也查不出死因。因此才传得神乎其神,认定是妖狐所为。” 雨沁田沉思片刻,方道:“他们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身边仵作赶紧作揖道:“小的在各个尸身上皆已查验过,并无毒素。” 雨沁田却不接话,只差遣仵作把几具尸体并在一处,露出颈上伤口,盯着那些咬痕若有所思。半晌方低低在楚进良耳边说:“进良哥可否再验看一次?” 楚进良与他对视一眼,已了然他心中所虑。依言在尸身各处插入银针,拨出验看,确无中毒征兆。 “进良哥拿最小的银针试试那些人颈上伤口处可有毒素?” 楚进良施针再试,仍无结果。 “入针再浅些,只薄薄刺穿牙印处表皮即可。” 楚进良三次下针,方见那细细的银针最顶端,隐约发着幽光。二人对望一眼,楚进良又在其他几具尸身上验证了一遍,悄悄将几枚试毒的银针包好收入鹿皮囊。 二人并不向仵作和刑部众人明言。出得刑部,楚进良感叹道:“果然还是你心细,刑部和东厂的人多番调查,竟都没验出尸体中毒。” 雨沁田道:“我们既然已经料定妖狐乃是由人所扮,那些人便不可能是被咬噬而死。倘若咬噬而死,颈部血脉喷涌,伤口何其狰狞?而我刚才仔细观察过,这些人颈上的齿印竟然丝毫不差。试想人或兽咬人,下口有轻有重,怎地这些死人颈上齿印却是如出一辙?” “因此你推断所谓齿痕只能是一种特殊的暗器所为了?” 雨沁田点头道:“我觉得有此可能。只是想不出普天下会有何人把暗器做成齿形?而且看那齿印的深浅,绝不至于要人性命,因此我才想到必定是齿上有毒,并且是一种入血即散,马上置人于死的巨毒。这种毒不但功效奇佳,想必还有在血行中快速消散的能力。否则这些死体也不会查不出中毒的迹象。不知道进良哥是否听闻过江湖上有这样的奇毒?” 楚进良摇头道:“倒是没听过还有这样厉害的毒物。不过江湖之大,奇人异术很多,却也难下定论。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拜托一些江湖故人去打听打听总能理出个头绪。” 二人边走边聊,转眼已回到御马监门口。 雨沁田忽然又道:“还有一事我尚未参透,进良哥可觉得那些死人面上表情极为相似,好像哪里见过?” “这些人死前笑容的确诡异,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多少有些淫逸之态吧。” 雨沁田沉吟半晌,突然似有所悟,“进良哥昨夜劳累,今晚就回府好生休息吧。” “那你呢,怎地还要出去?” “嗯,我我方才想起一事,需得进宫查个明白。” 第二天傍晚天将擦黑,楚进良刚至府门,见门口候着一位笑意盈盈的俊秀公子,锦衣裘马,富贵非常,正是未着官服的雨沁田,见他一脸惊讶,上前笑道:“怎地进良哥不认识我了?难道我穿这样不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今夜为何如此装扮?” “不光是我,进良哥也换一身便装吧。我对于妖狐之事已有了些许想法,往后的几日,恐怕我们便要成为望君阁的常客了!” 楚进良心里觉得到妓院去查案大大的不妥,但要回绝,又于心不忍,依这人雷厉风行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断不肯轻易罢休,自己若不陪伴,也着实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胡闹。见他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得进屋换了便装,二人一路往八大胡同走去。 “进良哥,一会儿进门莫忘了,我现在是荆州府富甲田庆春之子田雨的身份,已派人往当地招呼过了,这个身份就算有人猜忌也绝对不会穿帮。进良哥身为锦衣卫南镇抚使,在京城大名鼎鼎,倒是无法轻易改换身份,便说是我在京中的挚友吧。” “我理会得。只是你要去这家望君阁是八大胡同中生意最旺的店面,姑娘少说也有一两百人,我们却去查谁?” “见机行事吧,总之这店铺和其中的花姑娘肯定和妖狐案有所牵连,花些时日,总会有眉目。” “你如此肯定,只因我们前夜跟踪白影消失之处是望君阁的后院吗?” “也不尽然”,雨沁田远远望着望君阁门楣上火红的大灯笼高悬,在八大胡同一圈勾栏所中显得尤为出众,突然附耳在楚进良身边问:“进良哥可行过男女之事?” 楚进良被他突然一问惹红了脸,“你问这个干嘛?” “那你说男子爽极泄精之时,脸上是何表情?” 楚进良只被他问得懵了,“我又不是女子,哪里知道这等事情!” 酷匠网正版首“发 雨沁田自觉失言,脸上也挂不住,赶紧转移话题道:“我想那些死者的共同点,就是正在淫乐之时毫无警觉惨遭毒手。因此这烟花之地最是可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 | 倚醉楼台(上) 8酷匠网首b发 望君阁的宋妈在京师这最红的妓馆当了二十年鸨母,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不计其数。但像田雨公子这般华贵阔气又年轻俊美的客人,倒是没见过。见他排场十足,进门就捧上一锭元宝作见礼,又点了最好的位置最贵的酒菜,何况还是锦衣卫镇抚使楚大人亲自带来的人,自然是满脸堆欢,恭敬非常。 “田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马上就叫她们来伺候?” 雨沁田大方落座,也不挑剔,“我在荆楚之地便久闻望君阁大名,只把湖广名馆都比下去了,此番初来京师,自然是央求楚大哥带小生前来见识一番。宋妈您眼光好,推荐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 宋妈听他嘴甜,脸上禁不住也笑开了花,一声招呼,便有七八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姑娘端着酒具果品,牌九牙筹,袅袅婷婷地围坐到雨沁田身边。宋妈望着脂粉丛中雨沁田那张俊俏的脸,心中暗惊,这小哥儿美成这样,倒是把我家的姑娘们比得黯然失,看来得找几个更漂亮的来招呼,要不还真要砸了望君阁的招牌。一边高声召唤几个顶尖儿的姑娘下来伺候,一边满脸巴结地朝楚进良殷勤道:“镇抚使大人掌管京城治安,也不肯多多关照一下小店。我们望君阁的姑娘哪个不是对楚大人魂牵梦绕,念念不忘,只怨您许久不肯走动赏光。尤其是小柔姑娘,最是记挂您了,天天向我打听,只盼着您来呢。小柔,别羞答答了,还不赶紧过来见过你楚大哥!” 名唤小柔的姑娘一脸羞涩,乖乖巧巧坐到楚进良身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的柔情倒不似作假,只把楚进良瞧了又瞧,才绵绵地喊了一声楚大哥。 小柔 楚进良朝小柔笑笑,随意与她把酒应承着,眼角余光却扫向一旁的雨沁田。难为他竟能做出一副红粉堆中常胜将军的模样,镇定自若,与身边的姑娘们调笑玩乐,已是一副熟稔姿态。想起他那天初来八大胡同还是不得头绪,却不知回去怎么练习准备的,这会儿倒演得毫无破绽。 二人被姑娘们簇拥着用过晚饭,望君阁里已是客人络绎,笑语欢声。偌大的厅堂里围着中心的舞台摆了百桌尚有余地,加上楼上的雅阁和依着雕栏的站席,便是一起容纳数千人也不在话下。后面几进的套院中有多少间客房更是数不清楚,果然不负了京城第一馆的气势。 雨沁田慵懒地斜倚在靠塌上,任几个姑娘簇拥着又是揉捏推拿又是灌酒喂食,还不忘在那些香艳的怀抱中偷香揩油,捋发摸脸,嘴上低低地轻薄调笑,倒是一派自在快活的模样。只是那一双黑亮的眼睛掩在斜飞低垂的眼角下,早把周遭的环境和人事尽收眼底。 那些青楼姑娘都知道楚进良武艺人品,爱极了他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外表,只是他素来威严,清淸静静不为风花雪月所动的模样,却与大多常来寻欢作乐的京官儿不同,因此空有一腔巴结之意,却不敢过分亲近。哪知今日他带来的这位田雨公子倒是大不相同,不但外表俊俏,而且颇解风情,最主要的,还是个难得的散财童子,对殷勤的姑娘打赏甚是丰厚。于是原本争相贴在楚进良身边的莺莺燕燕,倒是把目光转投在雨沁田身上,一时间只把他里里外外围得紧了,对他无意间问起的那些有一搭无一搭的问题,竟是抢着回答。 “田公子,听妈妈说你是初到京城,怎地倒把北京话说得如此地道,一点听不出是荆楚人氏?” 雨沁田眯着眼睛,吃下芸儿喂在口中的荔枝,心道这号称探花的芸儿倒是个人物,这一晚竟也没少盘查自己。看样子望君阁培养这些花姑娘的确有些手段,不着痕迹却把客人们的底细套得清楚。想来那些没权没钱的子弟,只消几个来回,便已被她们扔在一旁坐冷板凳了。心里想着,脸上却是笑得灿烂,见楚进良在旁边坐着,只由着小柔侍酒,心思全不在身边艳上,遂道:“楚大哥,她们竟然挑剔我不会讲咱的家乡话。你干嘛冷冷清清坐在一旁,难道这么多漂亮姑娘陪在身边还不够开心?我们一起请小芸跳一支舞可好?”用的竟是非常地道的湖广方言。 楚进良听他突然这样说,心里惊讶不已。自己虽是楚地人氏,但入官以来,常住京城,家乡话也不用,偶尔玩笑时说过几句,竟不知道何时被他留意了去,还学得有模有样。见他发问,只能配合着用家乡话作答。 雨沁田笑着对芸儿道:“刚才我和楚大哥说的什么?姐姐可曾听懂了吗?”芸儿只得摇头。雨沁田道:“初来京城,当然是客随主便,我若不好好学习京城话,让姐姐听不懂岂非大大的失敬?” 周围姑娘们听他答的风趣,都笑起来。一直乖巧坐在楚进良身边的小柔本是武昌府人氏,听良c雨二人对话,便主动出言解围道:“芸儿姐姐,两位哥哥的意思是要请你去跳舞呢,姐姐还是快去准备吧。” 芸儿倒是落落大方,闻言起身,嫣然笑道:“既然田公子点名,芸儿当然要博君一笑。我这就去和妈妈请示,一会在正中的舞台上跳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