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正文 第1章 序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大家好,我是来自2016年12月2日的作者君!这个是我四年前写的第一篇小说,哈哈哈刚高中毕业的人生感悟果然还是不够啊,现在看来还有很多不足 谢谢大家担待,表示正在抓紧时间做全文修改,希望改完之后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另外剧情也在做改动,使逻辑能更顺畅合理。 在哪些剧情和章节方面有好的意见和建议请不要大意的提出来我拾掇拾掇一并改进了 我做过一场梦。 梦里是我十几岁的模样,十几岁的我很不禁夸。 “复家那位小侯爷,你怎么看?”我娘拐着弯问我是否中意他,殊不知我那嘴巴长到了耳后根的弟弟早已将长辈们把我许给他的事偷偷告知于我。 “不怎么看,除了皮相好些,其他方面委实差劲。”为表轻蔑,我特意从鼻子里憋出一声斤斤计较的哼。 我爹娘心仪的女婿是个怪胎,脾气古怪,长相也古怪,虽然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姑六婆得知我婚配的消息后都千里迢迢的赶来,说我如何如何的好福气,仿佛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看不上这位小侯爷一样,而我思前想后,总结来去,发现这世上确实只有我一个人看不上他。 但是,我就是看不上他! 哼! 后来过了几日,我娘中意,我爹中意,我弟弟中意,我亲戚们都中意的亲亲小侯爷复季珩一家人终于纡尊降贵来了,我如坐针毡般听他们打趣磕牙,时不时配合我娘的话,咧开嘴笑一下,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我娘教育我,大家闺秀的笑需得是深有讲究的笑,必须甜而不腻,温婉还不做作,最好露出八颗牙,再不济十颗也勉强合格,我事先的准备不大充足,头遭笑就笑出了我整片牙花子。 复季珩坐在对面,他一脸矜持,全不似个十几岁出头的男孩子,察觉到我探寻的目光,便抬起眼皮望了我一回,这一望本是普普通通的一望,却不知为何将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端得四平八稳的茶盏被我手一歪洒了大半。 他姐姐见状,揉了揉我的头,笑盈盈道:“呦呵,多活分的小妹妹,我瞧咱们这平辈里,哪个姑娘都没她长得好,往后成了一家人,真是欢喜事。” 我娘隔着袖子掐了我一下,我会意,立刻咧嘴一笑。 他哥哥见我笑,又接道:“小妹妹长得像伯母,笑起来也好看得紧。” 我娘再接再厉地掐了我第二下,我会意,立刻咧嘴又一笑。 他爹见我笑,点头感叹道:“见到她时我就知道,咱们两家的姻亲是结定了,看这水灵灵的小模样,长得多像我儿媳妇。” 我娘还不等我娘掐,我已经会意了,捂着被掐的青紫的大腿,瘪着嘴笑:“别掐了,别掐了,我嫁!我嫁!” “得太傅千金青睐,我真是三生有幸了。”复季珩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勾起的唇角十分惑人。 姗姗来迟的微风在他头顶曳曳吹过,门后渐渐坠落的夕阳搅动着一池波光,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一身素色中央,唯有他眉心一颗朱砂微微发亮。 十几年的岁月,如南柯一梦,我常常分辨不清,我究竟是沈绪初,还是沈时笙。 或者都是,又或者都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经年遥看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这一日的天气亦如往常晴好,甚至比往常更好些。 沈时笙坐在一旁替满头大汗的画师研墨点彩,太阳升到了头顶,白云悠闲地晾在一旁,热意翻卷得还是很凶猛,正午日光将人晒得眼晕,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在间隙中亦悄悄瞟见了复季珩冷狷疏离的眉眼。 他坐在木檀雕花椅上,神情无恙,只是把玩着一支双莲并蒂的玉簪,弧度优雅的唇角搀着丝若即若离的笑意,这玉簪是阮碧,阮姑娘送给他的。 说起阮碧,京城里的公子皆有耳闻,静水轩的绝色头牌,抚得一手好琴,唱曲儿的嗓子宛如夜莺啼月,清脆婉转,就是这样的倾城美人愣是为了个衙门捕快,拒绝了所有王孙贵胄的垂青,包括复季珩。 她曾经替他惋惜过。 是的,曾经。 “姑娘,”画师打断了她的沉思,略有犹疑地将画铺开,宣纸画上的复季珩容色如玉,薄唇微弯,一双凤眼轻轻垂下半分,浓墨画开的眼珠深邃得宛如沉水寒潭,因他嗜穿素衫,掺青的缎子上连竹子都用墨色勾勒,本是这样清峻儒雅的姿态,仿佛九天谪仙,却偏偏在眉心生出一颗食尽人间烟火的朱砂痣,红的妖异,着实令画师为难,“小侯爷这朱砂,真是难煞老夫了。” “可是颜色不对?”沈时笙放下手头之物,凑近些看那画中人,他眉心空荡荡的模样固然是也很好看,却少了丝缱绻味道,似形不似神。 可他这凉心冷意的人,哪能和缱绻沾上半点关系,就连眼底温柔的风神都是转瞬即逝般的稀罕。 “这画案上的红不够明艳。”画师点点头,用二指夹住长须,另一只手比在复季珩的眉宇之间,轻点了一下,“只有以极艳之色才能衬得住这极素之色,换句话说,整幅画,小侯爷眉间朱砂的红色才是点睛之笔,可这一笔既是最易,亦是最难。” 复季珩眉心的朱砂 她不由得忆起初见那年的天光。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卑微不堪的侍婢沈时笙,而是当朝太傅的千金沈绪初。 八岁年,盛夏酷暑,溽热的午后,南殊王府后池塘漾开一池的荷花香,父亲携着她和弟弟去王府登门拜访,大人之间的应酬她看不懂,于是趁着他们赏画品茗的功夫,与弟弟偷偷溜出去玩耍,偌大的后院,穿过垂花门就别有洞天,两人藏在树荫下你抓我我抓你玩的不亦乐乎。 弟弟身子骨轻快,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不像她只能躲在房间里学画那鱼虫花鸟,学绣些百合牡丹,纵使千万个不愿,可也需如别家小姐似的待字闺中,等到了年纪,再由父亲挑一门当户对的亲事,嫁出去。 可她常常将鸳鸯绣成水鸭,在这方面委实没什么天赋。 父亲重礼节,不许她在外人面前喊他‘爹爹’,只能是那一板一眼的‘父亲’,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自然是千万个不愿。 “姐!我藏好啦!” 她捂着眼睛,一字一顿的数,小小的指缝渗出了黏黏的汗水,鼻翼间流转着夏季的暑气,难得有风卷着花香扑面而来,她连忙吸了吸鼻子。 弟弟躲得灵巧,待她数完,映入视野的除了满池的荷花便再无其它,那些璀然的花朵宛如春水卷帘,涨满了她圆圆的眼,心想这可真美呀 ,于是脱下罗袜,白生生的脚丫踏进水里,溅起了几片水花,自顾自玩的颇为尽兴,完全将躲在树丛里被虫子咬了好几口的弟弟忘了个干干净净。 身后有脚步声踏得很稳,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她背着身一愣,顿时在小脑袋里酝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坏主意。 她掬了一捧水在那声音距自己最近的位置,猛地站起身朝后面迎头浇下。 “嘿嘿嘿,凉快吧!哎呀,我说你怎么不”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定睛,发现到对面的人影竟比自己高了一头,他的发尖一滴滴落着水珠,眉间一颗朱砂太过惹眼,这是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不说话” 那人揩了一把嘴角,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弯下腰冷漠道:“你想我说什么话?” “我”他每前进一步,便吓得她后退一步,直到一脚踏空,整个人仰翻在花池里,呛了几口水,不由得吓的大叫起来,“救,救命!” 对面的少年将手伸了过来,她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赶忙去抓,谁知咫尺的距离,那少年又倏地将手抽了回去,她挣扎了半天,他眼含轻蔑地看了半天,其实只要双脚点地就可站立,这池水不过是没腰的深浅。 复季珩却没有告诉她。 她在池子里哇哇大哭。 后来,她终于爬上来,浑身湿淋淋地跑去告状,弟弟跟在后面像只颠来颠去的小尾巴,复季珩理了理微湿的鬓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长辈们只当这场意外是个儿戏,他们甚至笑着要将她许配给他。 她又气又急,指着复季珩的眉心,怒道:“谁要嫁给长成这样的怪胎!” 王爷忽然神色有异,父亲挥手扇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 啪—— 身侧的少年,眉间朱砂红艳如血,在瓷白的脸上妖异得有些咄咄逼人。她怔怔地看着父亲,捂着红彤彤的脸颊,满眶的眼泪还来不及落下。 有人说男子眉绛朱砂,红尘一世牵挂。 可见这艳极的朱砂痣,并不是光鲜的好兆头。 “没关系,我不在意。”他笑了笑,轻声道。 她余光里却瞧见,这个模样俊美动人的小侯爷面带谦恭的敬意,烟墨色的眼珠里却全不似口中说的那般不在意,那张骨秀神清的脸上写满了淡漠与疏离。 以至于她忘记父亲临行提过一句:“南殊王的小儿子只大你两岁,你们尚算是年纪相仿。” 年纪相仿 沈时笙叹了一口气,如今,她和他,相仿的也只剩下了年纪。 诚如所言。 岁月如转眼云烟,往事皆空,后来那场灭门家变让父亲一夜间被打入天牢,永生囚禁,母亲被兵卒蹂/躏,投湖溺毙,而弟弟则被乱箭穿心,死在自己的怀里,她坐在岸边,身上染满了亲人的血迹,望着湖畔渐渐浮出母亲尸首,还有臂弯中弟弟昨夜已经冰冷的身躯。 她就像个哑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 恍然间,依旧是那样的脚步声,踏得很稳,从身后传过来,她回头,看见了复季珩纹丝不动的脸,眉间一颗朱砂艳若泣血。 自那天起,十六岁的沈绪初变成了沈时笙,而十八岁的复季珩仍是复季珩。 他的眼神同八年前一样,未变。 除了,更冷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缘生缘死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沈时笙记得自己曾与复季珩有过一段婚约,不过那在五年前就早已作废,毕竟身为南殊王府的小侯爷,怎能娶一介罪臣之女,说出去,太不好听。况且,世人都以为沈家凋敝,她活在世间诚然是苟且偷生,又何苦为自己再招祸患? 南殊王肯收留她,据说是她父亲早先一纸契约所签下的保命符,官场缭乱她不懂,所以当复季珩在湖边找到她时,沈时笙才知道当年父亲勒令她的中规中矩此刻亦是保护。 可她始终不懂刚正不阿的父亲怎么可能教唆年幼的太子篡位? 太子才七岁啊。 在王府她过得不好,却也慢慢适应了,便觉得也不算坏,吃着下人吃的饭菜,住着简陋的小院子,仗着还有一门泡茶的手艺,在复季珩面前尚算有点用处,便在他身边留了下来。 她晓得自己这一腔相思是单的,所以面对他的时候,觉得自己将喜欢这个人都变作了潜移默化的习惯,冷言冷语冷面冷心都生生捱着,没什么好不甘。 今晚的月色格外清冷,沈时笙辗转在榻,透着小纸窗瞧见天心,模糊的树影折下窗台,泛出斑白的哑光,使得盛夏长夜却无端地生出些许寒意,她拢了拢被褥,不小心触到了指尖的伤口。 这伤口是她自己咬破的,以鲜血为墨,点画了复季珩的朱砂。 卑躬屈膝,寄人篱下,她知道痛,却渐渐有些不会哭了。 她记得复季珩曾说:“你哭有什么用?回不来的早就回不来了。” 他说的对。 披着一件单衣,她推开门,月光像一盆凉水似的兜头倒下,当真是天末风凉,触景感伤。 一缕细长的影子将他手中的笔裁成两段,复季珩低下头,看见沈时笙自花树蜿蜒的小径穿过,月光被扯碎在她的发间,映出斑驳的轮廓,他微微眯起眼,想起她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一直确定,他讨厌当年沈绪初的天真和无知。而今,当二十一岁的沈时笙褪去了棱角,像一块鹅卵石般圆润而沉默,他便隐约忆起了许多年前她的音容笑貌。 尽管复季珩从来不曾认为那是怀念。 “这些年来,你倒是尽心尽力。”他白日里这样嘲讽她。 “沈时笙不是沈绪初。”她递过那幅画卷时轻轻回着:“你是小侯爷,我是侍婢,为你流一滴血,这是我的本分。” “你这答案颇好,我很满意。” 他明白她这一生都再无法趾高气扬的说自己一句怪胎,只因她的破败,她的凋零,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在眼里,那是他父亲的罪有应得,也是她的。 怨不得别人。 不仅仅是当年,现在也是一样,她总是不大令他满意。复季珩收回目光,背过身去,月亮铺满九曲回廊,玉砚下压着的画像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她的鲜血遗落在他的眉心,红得如此彻底又绝望,依稀要挣脱开这一片窒息的晦光。 翌日,薄穹未明,远处的山色似深黛一抹,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敲开了沈时笙的房门,他面颊消瘦,眼睛却亮得厉害,个子不比复季珩的高挑,一身湖蓝衫,朴素而大方。 “沈姑娘早。” “我当是谁 。”她笑着给苏彦开门,扬眉道:“整个府里能有几个比你勤快?” “那沈姑娘得算一个。” 以苏彦对沈时笙的了解,说是知根知底也绝不过分,在成为复季珩的书童前,苏彦是沈绪初的伴读,后来被南殊王相中要来了王府,阴差阳错躲过了那场灾祸,她觉得这一切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定数。 “外面有些凉,进来坐。”沈时笙侧过身将他朝房里让了让。 “不了,”他向来守规矩,从不逾越半分,就连复季珩这般挑剔的人都对他赏识有加。 苏彦站在门口,踟蹰半晌,还是问出了口:“沈姑娘可是一夜未睡?” “唔?”见她略微吃惊的样子,心下明了的他倒先释然些,便解释:“小侯爷昨儿也没睡,我在书房里伺候着,所以瞧见你房间的灯一直没熄” “复季珩”她及时改了口,“小侯爷他怎么没睡?” “他写了半宿字,又读了半宿的书。”苏彦安慰道:“不过别担心,小侯爷身子骨向来比一般人强健,倒是你,近来清减了不少,该好好注意才是。” “我才没担心他,”抬眸看见苏彦一脸温和的望着自己,也没再多加辩解什么,沈时笙轻轻躬了身,“好好好,劳你费心了。” 苏彦知道她喜欢复季珩,从早到不能再早的时候,就知道。 当年和如今的自己,对这份姗姗来迟的心事终究避无可避。 但唯一不同的是,沈绪初喜欢的是复季珩是那个永远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漂亮少年。而沈时笙喜欢的复季珩则是那个看见阮碧,目光便会不自觉温柔下来的清峻男子。而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喜欢的,或许只是复季珩难得温柔的目光,因她从未得到,所以才觉得那么珍稀。 “哪里费心。”苏彦笑得风轻云淡。 沈时笙叹了口气,若撇去那复杂曲折的身份不算,相比较复季珩,苏彦与她的关系更贴近青梅竹马。可是哪能撇得掉?自古以来,青梅竹马的前提永远是门当户对,他和她从前不是,如今亦不是。 她配不上他了,她得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道了别,沈时笙转过身,一脚还未踏入木门槛,就听身后的苏彦请了一声好,“小侯爷早。” 她的手指抠在方正规矩的门栓处,深吸一口气,端着无恙的笑容跟着请了一声,“小侯爷早。” 她不知她和苏彦的对话是否被复季珩听了去。 “你起得早也好,”一树凌霄攀在小亭之上,玫红色的花朵洋洋洒洒地隔住他和她的视线,他只瞧见她穿着藕荷色的裙衫,脸上浮着病态的苍白,而那双漆黑的眼瞳,隐藏在花树后面,“简单收拾一下,便随我去静水轩。” “是。”她常常不愿意正视他。 他也并不在意。 直到那浅碧的衣袖消失在隔院的拐角,沈时笙紧绷的神经才试探着放松下来,昨夜的倦意如水漫过她的脚尖,整个人倚在门边就再没什么力气动弹,多少年了,一旦被他的目光注视,就会没由来的紧张。 苏彦关切了几句,她勉强笑笑,说没事,坐一会儿便好了,打发了他去忙自己的事。 这僻静的小院落重新寂静下来,夜幕逐而退去,启明星在其间若隐若现,不远处的苍穹掺着丝泛青的鱼肚白,仿若被稀释的墨汁源源不断的裹住了头顶,不成眠的思绪席卷了前尘,在眼中渐行渐远。 凌霄花落在脚边,凋零得有些决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风花飘飖 作者有话要说: 改bg的同时又顺手改剧情,感觉改剧情会上瘾__ 那是从遥远记忆里泛过来的光。 她的绛裙,她的羊角辫,她圆圆的面庞,她扯着他的袖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他手足无措地哄着她,结果一把鼻涕一把泪沾满了他的衣裳 这场沉年旧梦,温暖了他一整个晚上。 直到他醒来,看着床头刺眼的红烛,红剪花,红纱帐,还有屏风上安静挂好的喜袍,才恍惚记起,今日是他成亲大喜。 在丫鬟的服侍下,他洗漱穿戴,整理得一丝不苟,一旁的书童打趣道:“世子这个新郎官,怎么一点笑意也没有?莫不是真怕容小姐的管束?” “谁知呢。”他披好喜袍,迟些才道。 是了,整个南殊王府举家结彩,只为王爷长子,复家的世子,复珅迎娶当朝太傅千金容汀为妻,王爷与太傅的联姻,正是珠联璧合,于权于势都再好不过,遑论他身居世子之位,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再多,都不该有怨言。 也不能有怨言。 京城皆知,南殊王府的复家后嗣有三,二男一女。 长子复坤与长女复惜阑为一奶同胞,前者斯文知礼,后者温婉端庄,唯独老三复季珩是王爷的爱妾所生,脾气不大亲厚,又特立独行了些,所以令人觉得很难相与,却偏偏生了一张十分好的皮相,是以沈时笙每每看到衣冠禽兽四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复季珩。 由于幼年丧母的缘故,使得大哥二姐都对这个三弟特殊怜爱,就连今天这般喜庆的日子,复小侯爷穿着身清白衫缎,走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亦无人责备他半分不是。 这样的偏爱被给予得近乎恳求。 而门外沈时笙跟着府里的侍婢们忙得团团转,稍有片刻喘息的功夫,也只得倚着门柱歇歇脚,听得一旁刚进府的几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嫁进门的容汀。 “容汀啊” 她对她的记忆模糊得很彻底,只剩下些许片段可以隐约拼凑出容汀模样和性格。但这些回忆也太过久远,前事难追,纵然二人直颜相对,想必容汀也很难再认出如今落魄的自己。 “哎呀,当心啊!”身旁忽然传来丫鬟尖锐的叫声,沈时笙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自己头顶上方的匾额绕着喜球花,呼啦一下地砸了下来。小姑娘忒小题大做了,匾是死的人是活的,自己随便挪腾一下便能躲开这天外来客,倒是她这尖嗓子把不少人吓了一哆嗦,管家年纪大了,若是被吓得背过气儿去,这可哪多哪少唷。 沈时笙如此寻思着,感觉突然有人揽住自己的腰,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她的鼻尖蹭着他的衣襟,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太熟悉的味道了。站定后仰起脸,看见了烟墨色的瞳孔,和明艳的朱砂。 果真是他。 “还挺悠哉?”复季珩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沈时笙陡然一个趔趄。 “唔”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它砸不中我。” “所以傻站着不躲了?”复季珩瞧了她一眼,顿了顿道 :“也对,木头一样的脑子砸坏了确实不可惜。” 身边的小丫鬟们捂着嘴嘿嘿嘿直笑,笑得沈时笙耳根发烫。 管家闻声赶来,见着复季珩的衣服被刮花了一块,微有惶恐,忙道:“小侯爷,您要不要紧?伤了没?” “无碍。”复季珩抖了抖长衫,盯着沈时笙的右手,见她指尖有血一滴滴淌下,张嘴想说什么,可她低垂的眉眼局促的模样,委实令他心生烦躁,只冷冷道:“算了。” 他常常看她不顺眼,又见不得她去伺候别人。 “这成亲的日子见血,多不吉利!你快些拾掇些布条,把伤口裹起来!”沈时笙被管家一路推搡进了院门,心有不甘,嘴里头直念叨:“听人说这叫开门红,特别吉利!” “吉利?再胡诌我就扣你一个月的月俸给你冲冲喜!”管家说话气势雄浑,全不似个花甲老人,沈时笙撇撇嘴认了命。 伤口长归长,好在不深,只是沾了些灰尘,她去后院打水清洗了几次,觉得问题不大,只是止不住血,沈时笙瞅见四下无人,作贼似的提高了裙摆,唰啦一声,用力撕扯下了块布条裹在伤口上,她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准备返回去不知怎的,再一抬眼时就看见了复季珩的白衣衫。 复季珩似笑非笑,负手斜倚在美人靠一旁,池水粼光,荷染衣香,长发送风于天际,只映得他眉目如画,出尘清雅。 沈时笙望着这美妙的画面,心想他可真是阴魂不散! 他与她对视了几秒后,指了指沈时笙的裤角,沈时笙低下头,不看还好一看立刻憋红了一张脸,她她她竟把裙子撕得高低不一,露出脚踝便罢了,还露出了亵裤? “你你转过去!” “你好像没有弄清楚这是谁家?” “算我求您了!” “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复季珩直起腰,朝着另一个方向重新倚了过去,距离这么远,沈时笙依然能看见他嘴角噙着一丝笑,类似嘲笑。 这笑容同初次见他时几乎一模一样。 一片叶飘落到清澈的水面,漾起涟漪几层,沈时笙咬咬牙,心一横,扑通一声便跳进水里。 十几年前她坐在这方池塘里被复季珩吓得哇哇大哭,十几年后她跳进这方池塘里想着如何捍卫一个姑娘家的尊严,某一瞬,似曾相识的心境匆匆与她打了个照面,沈时笙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全然败走在过往的时间里。 她想她喜欢他没错,但她更要爱惜自己。 复季珩看着她笨拙地爬上岸边,连散发都来不及整理,就如败兵般落荒而逃,看着她整个人都湿淋淋的,穿过那一树凌霄花时,惊起了筑巢栖息的飞鸟,看着她在绕道拐角处,匆匆回头张望自己一眼,脚步顿了半分,才消失在庭院中 仿佛她辗转过无数时光,从今夕一路跑回那年夏,重新找到了那个倔强的姑娘。 不远处大红的喜色翻飞开去,珠帘碰响处如玉盘溅落,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自西而东的行了过来,鞭炮花烛,还有尘街喧闹涌了一波又一浪,诚然那骤然迸发的声响嘹亮,却始终不如一朵花盛开时的悠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所谓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啊啊啊啊修文真是一个大工程 这水袖飘飘的喜服是全京城手艺最好的裁缝亲手裁量定做的,这熠熠生辉的凤冠是用那波斯夜明珠和血玛瑙一颗颗镶嵌进去的,就连新嫁娘的眉妆都是挑那最好的画师,蜻蜓点水般一笔一划地描上去的。 除了皇室嫁娶,亲事办的如此风光的人实在不多。 待喜娘掀开龙凤相戏的轿帘,只见红裳若水,裙裾款款的落了地,那女子隔着烟雾似的喜帕脉脉地遥望了一眼,人声鼎沸,吹奏弦乐丝竹的迎亲侍从沿着路边一直站到了长街尽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她的新郎从台阶上走下来,真是一个温润君子。 的确是个温润如玉的人,却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莲步豁然刹住,面前的珠帘响成一片猝不及防。 容汀的目光停在复珅背后的枣红木门处,那里悠悠踏出了一剪素影,复季珩换了衣衫,目光显得清淡闲散,似乎这热闹之极的婚事并不是出自自家府邸,连这光彩照人新娘他也只是轻轻扫过一眼。 美人如花隔云端,与他毫不相干。 然而父亲明明告诉她,复季珩才是她的新郎,她肯顺从甚至满心欢喜地嫁过去,原因也只是他。如今,那谎言竟是木已成舟,她才知自己被骗的糊涂。 “不嫁了,我不嫁了。”容汀喃喃道,她刚想抬手掀去凤冠霞帔,却被喜娘大力捏住,用力之狠,几乎痛的她叫出了声。 “你做什啊”踏出的脚也被喜娘使劲碾过,痛呼声截断了气势汹汹的质问。 “大小姐,老奴也只是遵了太傅的命令,还请原谅老奴的失礼。”喜娘趁着扶她的功夫,在她耳畔这样窃窃说道:“太傅让老奴带话给您,若你执意不肯嫁,或是要悔婚,往后就不要再进容府的门了,太傅大人就当没您这个女儿。” “他不要我了?”她咬着牙问。 “如果大小姐悔婚的话”回答的斩钉截铁。 忍住泪光,本是娇媚的笑颜渐渐扭曲,渐渐阴冷,容汀柔弱无骨地由着复珅牵着,一步一步走入喜堂,心也一寸一寸的灰了下去。 凤凰花开得纷繁炽烈,风卷处,残红如雨丝倾洒开去,隐香袭袭,似乎在诉说着凋零的情思。容汀转过头,看着复珅的侧脸,笑得那么完美无暇,眼底却没有一丝光。 这前方的路途,是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将陌生的心拉扯在一起,一并葬送。 谁也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纵然场面声势浩大,与众不凡,却也要行那冗长无趣的礼节,拜过天地,敬过高堂,夫妻对拜后,为避免差池,容汀被匆匆送进了洞房,她呆坐在榻上,榻上洒满了莲子红枣,她越瞧越气,站起身来将桌面的合卺酒用力摔在地上,委屈的哭了。 沈时笙换了套干净衣裳匆匆赶来时最热闹的部分已经错过了,她只好踮起脚尖走马观花似的看看,还没看出个什么门道来,就被人使唤走了,她叹着气想如此喜庆的日子自己怎么都沾不上半丝儿喜事? “沈姑娘。”听得苏彦在背后叫她。 “怎么?”回过头,看见苏彦的温和的脸,就觉得心里很舒服,她放下手头的物什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小侯爷不爱热闹,便遣了我来送贺礼,这不,刚刚回,就看到了你。”他穿戴整齐,就连平时披散下来的长发今日都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看上去意气风发。 “这身衣服是?”苏彦身上蜜合色的锦衫没由来的眼熟,可她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唔,这是前些日子小侯爷赏的,他只穿过一次,说是颜色太艳,不喜欢。”他微微腼腆的笑了笑:“我穿着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不是?” “没,”沈时笙替他正了正顶冠,“配你很合适,真的。” “真的?”沉稳 如他,却也像孩子一样惊喜万分。 “嗯,真的,”她一直把他当成弟弟,自从沈祈死后,这样亲近一个人的心情便很少再有,“你穿着好看。” “那我娘看了也会觉得高兴吧?”就连语气都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征求。 “会的,”心下逐渐明了,“你要去看你娘?” “是啊,小侯爷说今日没什么要紧事儿,就给了假,还赐了些钱和补品,交待我带给家里。”苏彦时不时理理腰带,时不时捋捋袖口,这样子才像原本十八九岁的少年。 十八九岁,若弟弟还活着,怕是也差不多大了吧。 “他?”想起早前的尴尬窘迫,沈时笙的语气多了几分刻薄,“复季珩?他还懂得关心人?莫不是我听错了?” 话音刚落,只看对面的少年扑哧一声笑开,这笑声惹得她一阵茫然,半晌后,渐渐也觉得自己这话忒过放肆,可是能张口说出来的埋怨,着实令人痛快,她不愿意再违心地收回去。 “这种冷面冷心的人,我有说错么?”从小到大,都是那拒人千里的漠然表情,他几时给自己好脸色。 “呵,”他眼角还沾着笑意,摆摆手道:“没错,小侯爷虽然性子冷僻了些,但人也是唔。”话在这里卡住,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好听的词来形容。 温柔,和善,谦虚,这些词与复季珩并不相称。 “瞧,连你这日日相处的人都说不出他有什么好。”沈时笙看着他语塞的模样,觉得心头宽慰了不少,“可见着他的确是不怎么着。” “沈姑娘,”苏彦的音色被外界冲散,却也是字字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小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好也罢,坏也罢,你是最清楚的。” 沈时笙不自觉地移开同苏彦对视的眼,天边的流云聚拢复又合散,恍若这人世变故,眨眼之间便已沧海桑田,她依稀还能嗅到刚才被揽进他怀里的香味来,他是什么样的人重要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喜欢这样的他。 “许是你说得对。” 苏彦歪着头,笑容很好看,清清爽爽,像盛夏里穿行的风。 “不是要去看你娘么?眼瞅就正午了,快些去吧,别误了时辰。” “我们一起去吧。” “啊?” “就当帮帮我,”很少见他笑得如此狡黠,“我娘催我娶媳妇儿呢。” “诶?!”沈时笙几乎惊得合不拢嘴。 以如此轻松的心情走上街井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在王府里心头总有大石头压着,处处小心着规矩,处处紧张着某人的脸色。 路边道口还有炮仗打落后残余下的红纸屑,人烟未消,小商贩对着这场婚事津津乐道,有男人羡慕着复珅的好福气,有女人嫉妒着容汀的好运气,遇到性格泼辣些的妇人,甚至能看见她们埋怨着丈夫的无能,可最终不过抬眉眼笑,嗔骂过后依旧是欢欢喜喜地挽臂而归。 有得必有失,与金钱财富做交换的倘若是自由,那不要也罢。 “我给我娘再捎带些其他的。” 苏彦有时心细得令女子都自惭形秽,沈时笙见他在菜市口买了一只老母鸡,买了几两碎肉馅,买了不少果令青蔬,接着又去回春堂抓了把黄芪,枸杞说是活血补气有益身体。 她打趣他:“要不再买些簪子和胭脂?” 苏彦想了想,抬起眼说:“是个好主意。” 于是,他真的去买了一盒唇红。 “逗你的,还当真了。”沈时笙在一旁打趣他,上了年纪的苏大娘哪里用得着这些,他买来怪浪费的,但看他终于像个稚气青年般的模样,又怎么都舍不得阻止,一天之内心境起落得十分微妙,仿佛在废墟上开出了一朵温柔的花来。 “其实这个唇红是给你的。” “给我的?” 苏彦挠着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塞进她手心里,点点头,“你涂上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松风静过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苏彦家是典型的小宅,黄土混着石板铺就的庭院,竹篱笆围成不规矩的方形,里面蓄养了几只咕咕叫的母鸡,苏大娘是舍不得宰了吃肉的,看样子多半是等着下蛋卖钱。别家烧饭烧菜的香味顺着风送了过来,几个被炊火熏黑烟囱冒着烟,连绵不断的散落天际。 这简朴的房屋,才是真实可触及的家,不觉开始打心底里羡慕起他。 在弯弯曲曲的巷弄里,突然钻出一只狼狗,起初吓得沈时笙怪叫一声,死死抓紧身边的少年的衣袖,连带把苏彦也吓了一跳,后觉得失了礼,又尴尬地憋红了脸,半晌才恢复原本的稳妥的神态,“我刚刚不是诚心吓你的。” “真好。”并肩的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面容真诚而善良。 “什么好?”她停住脚步,目光驻在参差稀落的瓦顶,太阳在头顶烧成一抹灼灼嫣红。 “总觉得,”苏彦在自家的门扉前站定,侧身让沈时笙先过,“沈姑娘还同从前一模一样,这样真好。” 因为沈时笙站在他前面,所以苏彦看不见她的脸。 三座小木屋低低矮矮的连成一排,大小却还抵不过王府的一间耳房,苏彦推开门叫了一声娘,只见一个身材略清瘦,笑容亲切的女人系着碎花粗布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她听见声响,转过身,看见了儿子便赶忙放下手头的菜刀,顺势将沾满水渍的掌心贴着围裙揩了揩。 “彦儿!”苏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拽着苏彦的手紧紧的,瞧瞧这瞧瞧那。 “娘,最近还好么?今日世子大婚,小侯爷宽限了几个时辰,要我来看看您。”他也轻挲着苏大娘日渐干枯的手,眼眶里隐有情绪流动。 王府事务繁多,苏彦又是复季珩的亲信,事事离不开,即使同在京城的母子,能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年之内的短短几面,有时,连过大年也无法在一起吃顿饭。不过还好,复季珩待他也甚是宽厚,从来不吝啬赏赐,偶尔赏的多了还会惹得其它小厮眼红。 沈时笙站在一旁开解说世事难两全呀,放宽心。 暑气渐消,傍晚的时段往往比清晨还要热闹,各家早早吃过饭的娃娃们都结着伴从忽左忽右的巷口钻出来,欢声笑语洋洋洒洒,踏碎了一地的夕阳。时隔多年,又因人事变故,苏大娘对沈时笙的脸早已辨认不清,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被沈时笙笑着归到可能是彼此有缘。 当娘的看见儿子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紧,就多烧了几道拿手的菜色,又见木桌前看见苏彦给沈时笙夹菜夹得勤,放了个眼风,留了个心眼,打起了她自个儿的小算盘。 “沈姑娘芳龄了?”一边问,一边伸出脚轻轻踢了踢自家儿子的小腿,这意思已是不言自明。 “二十有一了。”当了这些年察言观色的下人,苏大娘话中有话,她并非听不出,只是总不好直白的推拒罢了,而且今日前来本身就是帮苏彦承了这个情,是以她就大大方方地应着了。 “也好,也好,女大三,抱金砖。” 沈时笙放下碗筷,看着 一旁神色苦恼的苏彦,抿起唇偷偷笑起来。 “娘”苏彦截口道:“说个太早了。”面皮却是微微泛红。 “不早,不早。”苏大娘俨然是志在必得的神情,花白的头发与深深的皱纹里搀着满满的笑意,还不等二人解释,她便起身掀开里屋的布帘,从箱底取出了个红布包,托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这些年,彦儿带回来的物什不少,可到底是王府的东西,我拿着心里不踏实,唯独这金簪子是我嫁给他爹那年,他爹亲手打给我的,我紧宝贝着,就想将来给个好姑娘。”苏大娘哽咽着,让沈时笙有些无措,她嘴翕动了几下又不晓得如何接话。 油灯飘忽的光线下,苏大娘直勾勾地看着簪子,“我也知道,我这是强人所难”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当年自己如何碰上憨厚的铁匠,说当年两个人如何建构起一个寒酸却心安的家,说着当年她怀孕在身害喜难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把灶台搞的乌烟瘴气,才端出一碗有模有样的鸡汤,说着当年,儿子三岁,家庭的顶梁柱被征兵远走后,就再也没了归路 当年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会把自己幼小的儿子卖掉给大户人家当下人?苏彦轻轻笑着,他理解母亲,同时也很庆幸是沈绪初遇见了他。 尽管我们都明了,往事不可追。 沈时笙坐在那里,身体像长了根的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任由苏大娘为自己将簪子戴在如云的黑发上,苏大娘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感伤,她明显感受到这足金的宝贝格外压心。 她看着苏彦,苏彦也看着她,笑得很勉强,他说对不住。 月华如水,更漏滴盏声,切切回荡在无风的长夜里,银灰色的冷光照在人身上,宛如一条蠢蠢欲动的伤口,撕开了白日表面的假象,在阒寂无人的阴影里肆意长成淋漓的疤。 每个人心里都蛰伏着或多或少的挣扎。 这顿饭吃的不轻松,告别了苏大娘,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路上,人声寥寥,只有脚步哒哒作响,显得无限怅惘。其实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孤男寡女结伴回府邸,难免被人说闲话,沈时笙吞吐了片刻,将手背在身后,道:“你先进,我等下再进,不然给别人瞧见了,难免风言风语。”顿了顿又道:“唔,这金簪子还给你,意义忒重大了,我不敢收。”说着就要去摘。 “别。”苏彦走上前来按住她的手指,皮肤上温热的触感十分明晰。 “你且替我收着,等日后我遇到心仪的姑娘,自会向你讨要,何况我一个大男人拿着金簪子总不是回事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当再帮帮我,好不好?” 他推着她摘簪子的手,顺势插了回去。 王府的欢闹随着复珅醉醺醺地被搀回了洞房才濒临结束,复季珩坐在前厅的僻静角落,看着台上的舞女,兴味阑珊。不知是谁的衣襟带翻了酒盏,哗啦碎响,睡意全无。他揉揉眉心,起身穿过觥筹交错的宴席,穿过口是心非的敷衍应酬,白衣衫绣苍莲,暗香点缀了心旌摇曳的无眠夜。 这个极有边幅的冷狷男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风华绝代,惹人艳羡,没有人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入得了他烟墨色的眼。 就如同彼时,三个在门口相遇,月倚墙,风拂桑,复季珩站在石阶高处,俯视着晚归的二人,眸光薄凉。 也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流光空华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迟更,所以这次多写了点,3000 沈时笙从没想过容汀能够认出她。 前些日,容汀回门后又赶在中秋前夕归府,她和几个府内的侍婢只得守在门口提灯相迎,入秋夜寒,几个女子冻得瑟瑟发抖,可又须躬身候着,被冷风吹了几回,一个身子弱的侍婢竟直直栽倒下去,站在身旁沈时笙赶忙去接,两人还未站稳,就见不远处软衾华轿,银铃脆响一路叮叮的送了过来。 容汀被搀下时,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 直到翌日,她端着莲子羹送进复季珩的书房,只听一句“沈绪初”在背后幽幽传来,她下意识刹住了脚步。 如果当初装作听不见那该多好,很久以后沈时笙止不住这样想。 她回眸便见容汀揣着锦帕,从假山后娉婷袅娜地踱步上前。这王府的少夫人虽然面皮是笑盈盈的,可眼底却不见一丝热络温情,她将胸前的白貂小甲紧了紧,似乎甚怕风寒,而后放下手,看住沈时笙的脸,半晌才款款道:“昨夜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不想方才脱口而出,还真是你。” “少夫人好。”沈时笙施礼请了个福,心中悬着一根微妙的线,坠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牵引着她的惶惶不安。 “叫的真好听,”容汀双臂微张,慢慢转了一个圈,云髻上的金步摇也随她轻曳的身子左右摆动,金光闪闪,“不过,我更愿意听你叫我,太傅千金。”后四个字,音极重。 “礼节如此,奴婢不敢擅乱。”她攥紧掌心,眼睛盯着自己的绣鞋,上面的月季颜色晦暗,亦如凋花破败,“小侯爷的莲子羹不宜凉,奴婢还要去送,若是没事,奴婢先行告退。” 小侯爷? 这三个字仿佛湖心投石,一击溅起千层浪,容汀想起那一年皇上立太子为储君,设宴群臣,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不掌重权不被重用。其实也无非是为了哄得龙心大悦而略有谄媚地献策,父亲让从小善舞的容汀当众献艺,却不想年幼的自己跳到一半,就因不胜胆怯而忘记舞步,呆立当场。而座下的沈绪初拉着沈祈你一句我一句笑得毫不掩饰,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即使再年少无知,那样的尴尬与羞耻也是终身难忘。 她几乎立刻红了眼眶,却不敢哭出声。 因为自家官职不高于人,容汀比所谓的小姐更早的懂得了世态炎凉。她敏感而自卑,眼瞅着父亲处处卑躬屈膝,即使受了气也笑脸相迎,私下里却将气撒在自己与母亲身上,她不是不恨,不是不怨。是以,她永远也忘不了当自己悻悻地退回席间,连他父亲都不愿正眼看她时,是南殊王府的小侯爷递给自己一方丝帕,尽管面无表情,她却认定世上再有没比他更加好看的人。 “拿去擦擦脸,花猫似的。”小复季珩这样对她说道。 多温柔啊。 然,事到如今,父亲取代了沈卓成为太傅,她已是身份尊贵的王府少夫人,可是这张熟悉的脸依然在提醒着她,沈绪初曾是复季珩未过门的妻子,沈绪初曾站在那样的地方,把她的卑微的自尊狠狠摔碎。沈绪初给予她的羞耻与自卑,一刻都不曾忘记。 无论眼前的女人究竟是沈时笙还是沈绪初,她都无法克制那份从心底里涨起来得生厌与憎恶。她晓得自己有多爱复季珩,就有多恨沈时笙。因为沈绪初永远是比自己更优越的象征,可她竟然,还活着? 她不能不恨,不能不怨。 “沈绪初,”容汀激愤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她勾唇笑笑,让人寒栗,“当年多娇嫩的千金小姐呵,如今,”她顺手挑起沈时笙的下巴,指甲暗自使力,“也不知道,小侯爷还会不会在意你这张脸。” 沈时笙吃痛地后退一步,因还端着托盘,她腾不出手去擦掉被容汀指甲划开的血,“少夫人,奴婢还有事。” 她匆忙转身向后,容汀却猛地将她拽了回来,失去手臂支撑的托盘连同碗羹一并砸下,碎成一片狼藉,“沈绪初!你别以为如今的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让你踩在脚下!”容汀咬牙切齿地笑着,细妆过的脸露出诡异的艳丽,像是一幅森冷的面具。 沈时笙皱了皱眉,“奴婢是沈时笙,”她弯下腰捡起托盘,将瓷碗的碎片一瓣一瓣的拾起,“更何况我不记得,我与你还有什么过节。” 真可笑容汀仿佛听见有什么声音在凌空嘲笑着自己。她狠狠盯住沈时笙渐泛出情绪的脸,心里一气,扬手就要向对面人的脸上挥去,却听不远处听嘎吱一声,手被迫转了弯,落在沈时笙的肩膀。 “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容汀蹲下身,神色殷勤急迫,握住 沈时笙的手指,“伤到了没?” 沈时笙下意识抽回手指,扭头便见复季珩站在门边冷眼看着自己这里。 心下顿时了然容汀这大度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少夫人我没事,您回去歇息吧,我等下会叫人把这收拾掉。”她站起身,腰板挺直,身形修长的她,比容汀足足高了半头,这一次她没再自称为奴婢。 容汀僵在原地,怔忪地说不出话,一张脸由红转白。 “虽然现今我是奴婢,你是主子,可我从来不觉得我欠过你什么。”沈时笙挽起袖口,路过她轻声道:“我什么也不会说,但是,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提。” “怕我说出你的秘密?” “可你也是王府少夫人。”谁都知道,私藏罪人家眷是重罪,获牵连的不只是南殊王一个,当然还有作为王府世子夫人的容汀自己。 她到底还是在轻贱自己,还是打心底里轻贱现在高高在上的自己,她绝不容许现在的沈时笙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的恣意,“那我们走着瞧!” 书房内已经命人挂了御寒的皮帘,窗纱也被撤下换作厚衾为衬,可是随他进门时,沈时笙分明还是看见紫金炉内燃起的沉香屑飘断了烟。风很大,被隔绝在室外,温暖的香意拢上来,她这才察觉到了冷。 由内而外泛出每一个体表空隙的寒冷,让她觉得有点辛苦,在哪里却又一时说不出。 复季珩侧背着她,面朝光,没有开口,但她料定他一定有话要说,于是向后退了两步,半靠在墙角擎着的楠木柱旁,等着他先发问。 “是我先问,还是你自己先说?”约是盏茶的功夫,他才重新转过来,语调没什么起伏。 沈时笙没吱声,只是将目光探过复季珩清峻的脸,而驻留在他背后书柜顶端垂下的吊兰上,翠绿的几欲滴水,叶片饱满,让人不禁联想它主人细心照料时模样。 复季珩确实是这样的性子,他对人的感情有时还不及他对一盆植物,一方墨砚来得多。他似乎从骨子里就蕴着某种程度的漠然,哪怕是对曾经的阮碧,用心之处也不过是偶尔温柔了眼光,多听了几场曲儿,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他似乎没有一颗会爱人的心,那形状秀美的凤眸里盛不了多一分的缠绵烟雨。 “不说?那好,我来问。”复季珩的目光摄住她,一步步靠前,“容汀认出你了?”虽是疑问的句式,可是语气却很笃定。 “是。” “莲子羹是她打碎的?”他距她更近了一步,烟墨色的眼珠淡漠却动人。 “是奴婢失手打碎的。”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 “那么,”复季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时笙,用食指骨节抬起她的下巴,那伤口便一览无余,“这伤口也是你自己划开的?” 他全部看见了 沈时笙有些讶异地仰头,那一瞬间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脸,只见他的指腹在那伤口处刮过,带出一丝鲜血,像是摩挲又像擦拭,“她对你并不友善,你知道为什么吗?” “奴婢不知,”她真的不知道,那个年纪的她还不懂得有时候只是一个无谓的笑容就足矣让人憎恨了这么久,“也不大记得了。” “我想你也不会记得,得罪人都不晓得缘何得罪,还真是福大命大。”他收手嘲讽了句,身体却没有离远半寸,两人相距之近直教人面红耳赤,“不过我提醒你,不要轻易招惹她。” “奴婢不会。”她默默叹了口气,可有些事,她不招惹容汀,并不代表容汀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在王府里侍奉多年,看见过那么多的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她深知一个女人的恨意是多么歇斯底里,“我活的不耐烦了么?” “你比那时聪明了很多。”复季珩低下头,拾起她耳畔轻垂的鬓发,无所谓的把玩着,姿态暧昧,而神色和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缱绻之情,许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他能把动作与感情分离得干干净净。甚至有的时候,他可能会吻你,但也只是吻你而已,里面没有掺杂任何你所期待的东西。 沈时笙反射性地别过头,那一缕青丝慢慢从男子的指间滑落。她看见复季珩清晰的笑意,冷而讽,“可惜,本质上依然没变,藏好你的小姐脾气。”尽管他不喜欢,甚至说是讨厌沈绪初,但是相比较沉默木讷的沈时笙,如此转变,他依然觉得有趣。 那是属于沈绪初的眼神,一点点在沈时笙的眸子里显现出羸弱的形状,他无意间捕捉到,竟微有期待。 “再送一碗莲子羹,这次可别失手打碎了。”复季珩放开她,懒懒地调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秋开月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夕中秋,天心月圆。 长灯笼沿着画廊点亮,九曲深深的折,一直绕到了心底。偌大的王府,因染了彤红剔透的华彩,显得暖意融融。让看的人以为是景。佳节前又逢婚喜之事,一时之间宽了礼数,往日寒静的庭院,如今也能瞧见男仆和丫鬟说说笑笑的热闹。 沉夜方入,头顶几颗星子伶仃地闪烁,淡色的满月在一旁安详的挂着。京城人爱花,每每到了中秋,城中也能飘满了木芙蓉的香气,年轻的女子和新过门的媳妇儿,总会习惯性摘一朵浅粉色的戴在拢好的发髻上,如此便衬得肤色白皙,娇艳欲滴。 苏彦亦摘下一朵,为沈时笙别在耳畔,赞道:“比戴那金簪子更漂亮。” 她垂眉谢过,恍惚间终是弯了嘴角。 世间哪个女子不喜欢夸赞,无论真心与否,量她心性再寡淡也依旧是个姑娘。 王妃茹素,喜静。虽然不至青灯古佛,但也久居自家佛堂,这几年唯一一次穿了亮色,也是长子成亲拜堂之时应了应景。头傍晚,王府请了有名的班子,搭高台唱了一出又一出的长戏。女声婉转清丽,男声低沉动人,直教席间看客沉沦在醉生梦死的暮色里。那时候,沈时笙坐在角落里想起了阮碧,她转过头,看着另一桌席中静坐的复季珩,不知他此刻又想起了谁? 后来筵席尽,这才敛去莺莺燕燕的嗓音。王爷起脚去赴另一场花好月圆,而王妃则笑遣了几个孩子去看街景喧闹,“难得今年月色美,珅儿又刚成亲,你们去寻你们小辈的乐子吧,不必陪我听那木鱼梆子。” 容汀挽着复珅,笑的甜美,乍看上去还以为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她弯腰请了安,才缓缓道:“我最近小感风寒,秋重了,身子也懒了,所以愿意留在府上陪陪您,说说体己话儿。” 她抬眸看见沈时笙从花厅后随着几个小丫鬟走过来,便松开了复珅的胳膊,挨得王妃更近些,“娘,这月圆人亦圆,您一个人在佛堂委实冷清了些,我嫁来的日子虽不长,可瞧人倒是瞧得准,王府里的侍婢都是灵巧人儿,找几个贴心的陪您聊聊天不比什么都强?” 复季珩在一旁听着,不自觉眯起了眼。 “你倒是有心。”王妃托起容汀的手心,拍了两下,“就依你。” “大嫂真是有心了,”复季珩突然出声,借着纸灯笼的光,隐约看见了他的笑,清冷清冷的漂亮。他上前半步,挡住容汀看向沈时笙的视线,“我近日瞧着沉香与大嫂走得颇近,性子也投合,况且又得娘的喜爱,想必定时大嫂口中的灵巧人儿。”他转过身,招呼那一行女子过来,待她们站定,复季珩挑眉笑着问:“也不知,我猜的对不对大嫂的心意?” 对不对她的心意?! 呸! 沉香是否讨得王妃喜爱她虽不知,可她从不记得自己几时见过那沉香?他复季珩一本正经地胡扯,不就是不愿沈时笙落在自己手上?可既然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终究还是不能驳了他小侯爷的面子,真是好一个先发制人。容汀暗自咬紧牙关,依旧是一派温顺的形容,“小叔观察入微,”顿了顿,“我说的可不就是沉香。” 只余下沉香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二人 ,不晓得他们这是在唱哪一出。 “尚不及大嫂心细。”他淡淡道,连笑也收回去,不再强撑一副温存相。“既然如此,二姐没了大嫂为伴岂不也孤单?”他摇了摇手中的檀香细骨扇,暗香幽幽飘进脚边的光影里,“二姐,你也挑一个灵巧遂心的如何?” “大嫂夸你观察入微,”复惜阑笑吟吟地看着弟弟,回应:“那你倒也不妨猜猜,我中意哪个?” 复季珩身形修长,站在这群女子面前,较最高的沈时笙还多出一个头,他眼珠淡漠,一个接着一个扫过,看似漫不经心,闲散无意,像是对哪个都不抱有特别的兴趣,最后他推了一把沈时笙,这动作便显得格外稀松平常,就像风摇芦苇,飞絮滴水,这般稀松平常。 仿佛她从未入过他的眼,缘起的一切仅仅是猜。 复惜阑勾起唇,杏眼里是一派黑白分明,“大嫂真不是白夸了你。”言语间,已是默许。 门外渐传出花铃的脆响,还有商贩叫卖花灯的吆喝声,王妃揽过容汀的手,对余下的几个人亲厚地嘱咐道:“快快去吧,莫要误了好时辰,我这有人陪了,你们且安下心便好。” “是”依次道过安,沈时笙跟在三人的身后走出了王府。她于花树的遮掩下,轻轻回看了过去,容汀阴骛的表情,丝丝泛冷。 让她连背脊都凉竦入骨。 容汀盯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眼欲生钉。她啮破了舌尖,一滴不易察觉的血丝渗了出来,复季珩对沈时笙的袒护,她眼见的分明,却是不懂,复季珩究竟是承了复惜阑的情,亦或是只为了令自己不痛快,容汀暗自不作声色地恼怒着,绷着牙齿都酸楚了也未能参破他的意图。 自那日她与沈时笙撕破脸后,她也留心过复季珩对沈时笙的言语神态,并未见得多少暧昧和亲近,对她还不如对苏彦来得话多。如今可倒好,他竟如此咄咄逼人。 就是为了她? 真不愧是爱戏的一家子,他复季珩若演起戏来,才真真叫一个天衣无缝!可笑自己,原来在他的眼里,居然连这么一个落魄的贱婢还不如,她诚然没想过能得到复季珩的垂爱,但她更不想任何一个女子得到这颗她所得不到的心。容汀的手收进袖口,那里藏着他的手帕。过了十几年,因为那一个念想,她依然珍惜着,今日一看,方知是笑话。 复季珩就有那样的能力,站在哪里就使哪里开满了不同寻常的意境。他修长的手指像是羊脂玉,莹亮而白皙,沈时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比不了啊。 三位主子在前,苏彦和沈时笙跟在后面,脚步碎碎的,偶尔被看灯的人挤散,也是常事。可是又终归能够拐回来,因为只要自己踮起脚,就能看见复季珩的背影,月白长衫衬流云卷水纹,清淡又冷丽,极配他。 偶然回眸,彼此四目相对,他什么也没说,她也垂首沉默。 喜欢一个人是件奇怪的事情,哪怕是在千万人中,神色迷离,衣衫各异,仍是一眼就能认出你。甚至,即使未来的某一天丧失了记忆,我依然能够凭借着你的一片衣角,回想起一切关于你的曾经。 我毫不怀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长夜未央 作者有话要说: 想换一个能通用全文的bg 他们出门时已是沉夜,如今走走停停,夜又深了一层。 街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得多,个个笑容满面,花灯橙红,迎着面皮照下,男男女女都添了几分喜色。街铺小贩鳞次栉比地摆满了道两侧,宜不宜夜间开张的生意此时也都热火朝天的叫卖起来。捏糖人儿,画宫灯,卖胭脂,猜灯谜,就连青楼里的姑娘也较往日多了一份端庄,让那些寻欢的公子哥还误以为抱了嫦娥。孩童们手握着纸糊花灯笼撒丫子地跑,绾了两个冲天髻,欢声笑语勾勒出人群的熙熙攘攘。 复季珩的侧脸从氤氲的光斑里逐而显现,清峻雅致得不食人间烟火,一颗朱砂痣在流光溢彩的灯影中鲜亮夺目,仿佛隐世谪仙。 秋风卷着芙蓉香,花瓣如雨,落在发间鬓上又引得人们赞一段风花雪月,唱一曲花好月圆。隔着如织的行人,沈时笙看见他不动声色的回望了过来。月夜飞花映衬出他的容颜,纸灯丝竹渲染了那双眉眼。 真是美不胜收。 行至街心,酒楼与茶寮里早已充满了嘈杂与笑闹,说书人兴味正浓,讲那天上人间的爱恨离愁,说那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座下的男女老少皆是侧耳倾听,待到手中的醒木一拍,停顿处爆出一片叫好声。 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足足吊够了人们的胃口。 因复惜阑与沈时笙是女子,每逢经过首饰时都要驻足片刻,其余三人虽不厌其烦地等着却也无聊,命苏彦去说一声,才绕过摩肩接踵的人堆,坐进了明月楼。男子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出了王府也省去诸多礼节,三人挑了间僻静雅致的厢房,点上一壶好茶,便由着街面上那两个女子去耗。 厢房素净,缀以层层细纱流苏的窗帘被风吹动起来,宛如佛龛前缭绕的烟光。月色清透,从天心幽幽地照了进来,依稀是一层银网,将红尘世俗统统收拢,令人无从脱逃。骨瓷花瓶立在木桌中央,斜插了枝刚刚摘剪下木芙蓉,它姿色慵懒地发着香。 复惜阑见四周的人头攒动,谁还顾得上谁是谁,不由分说,便将跟在身后的沈时笙挽了过来,神色自然,动作亲昵,全没有容汀的假惺惺。 “时笙,这不是王府,你大可不必端着那礼节不放,我自小便将你当做妹妹,这同你的身份无关,”她抬手替沈时笙理了理额间被风吹散的一缕青丝,轻轻别在耳后,复道:“我不是眼拙的人,方才瞧见容汀的态度,我就猜她认出了你来。怕是你还不知,她嫁来并非心甘情愿。” “我心里明白。”为了地位,为了权势,女儿家的真心算什么,子女有时也可以当做交易的东西,在这基础上情投意合,方知有多不易。 “那你可知,她钟情于三弟?” “怎么” 复惜阑取过红绒台上的镯子,看了看又放下,叹了一声,“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可是,说不说都是错,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沈时笙望了回天,等着复惜阑斟酌后的话。 当年南殊王与沈太傅的交好朝野皆知,有点眼力见儿的人心知肚明,这沈家的一双儿女必定是一个要嫁,一个要娶。说到这儿,复惜阑也甚是无奈,沈祈比复季珩还小上几岁,还担心自己嫁过去多少是难为情了些。不过,哪知事后变故。 自沈太傅入狱,朝堂重心也发生倾移,皇帝因前者的缘故对南殊王疏远了,言语之间也颇有忌惮,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势力分作几股,拉帮结伙,结党营私者皆有之,朝野之局如纷乱棋盘,每一步都险象环生,稍不注意,便会被打压下水,再无翻身之地。谁料是那刑部侍郎容连海有了什么能耐,竟使自家姊妹被圣上一眼看中,纳作贵妃,甚得宠爱,后来怀了龙种,生下皇子,群臣便眼瞅着容连海一个小小的侍郎平步青云,最后将太傅之位手到擒来。 尽管私下也都不忿,道他是托了美色的福,可终究是架不住位高权重的容太傅,群臣嚼过舌根,鄙弃了一阵子后,依然忙不迭地前去示好。同处于这样的漩涡之中,南殊王也不能例外。 “当年你家破人亡的时候,我们府里过的也十分辛苦。”复惜阑苦笑了一下, “我们两家是有缘的,不管是如何的缘分,好好坏坏,总牵连在一起。” 说罢,她静静地看着沈时笙,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自复惜阑懂事后,明白了大人们的心思,就始终将沈绪初当作亲妹妹对待,只盼望有朝一日,这个爱哭爱笑的女娃娃出落得亭亭玉立,就着了凤冠霞帔,一路热闹地嫁过来。她偶尔还会想,等到了那个时候,沈绪初可以叫她一声二姐,她亦可以唤她一句弟妹。虽然沈绪初和自己的三弟打第一眼就不对付,不过年长几分的的她,仍是能看出一些小姑娘家心思稀薄的端倪来。 可惜有些事情,话说得好听,却也只是说给别人听。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如此险之又险的情况下将沈绪初带回来。她深知,父亲并非那般重情的人,利益当头,骨肉至亲又算的了什么,儿女可以再生,妻妾可以再娶,而复季珩的生母,就是个好例子。 即使不懂,她却无法再多想下去,否则难免被这世间薄凉所伤,难免为这人心难觅而失望。 “时笙,容汀对你的身世知根知底,她虽说是被哄骗才嫁给大哥,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她对你的心思对三弟的心思,我们自家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今后如果受了委屈,我自会替你做主。” 复惜阑是心疼沈时笙的,看她从太傅千金的位子上跌下去,摔得既痛又狠,变成了任劳任怨,为人所差遣的侍婢,刚来的那些日子因她不知做下人的苦处,受的排挤不尽其数。因府中换了一批管家侍从,没人晓得沈时笙是谁,正是如此,才只当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腿脚不麻利被训斥过,不懂察言观色被责骂过,自己很多次看见沈时笙一个人蹲在地上哭,都因身旁有外人,才不敢上前袒护。 自己和复珅不是不心疼,不是不关心。然而在沈家的风浪平息之前,除了苏彦,没人敢待沈时笙好,大家都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她的距离,生怕被外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一晃,就过了许多年。 如今,沈时笙的确是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与那意愿却南辕北辙,相差太多,不由人不嗟叹。 “容汀喜欢小侯爷么?”半晌,才瞧见沈时笙抬起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道:“难怪她此前说那样的话。” 复惜阑心只得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当年被人捧在掌心的少女,今日何以落魄的如此卑躬屈膝?扪心自问,复家对沈家仍然是有愧的。 “如果你还是对三弟”她关切地盯住沈时笙的眼睛,思量着话语,“我自当想办法尽力帮你。” 沈时笙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弧度,不施粉黛的脸,显出病态的苍白,“小侯爷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这些年想不明白事有很多,但唯独这件事,我却通透,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心意,用不着他回应我什么,我在意容汀只是怕她辜负了世子的一段姻缘。” 复惜阑顿了顿,“太辛苦了不是?” “不辛苦,”他和她的故事开始在那一年的盛夏,无论经历多少寒冬酷暑,回忆依然是完整而美好的,“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所有的辛苦,在他对我笑的时候都没有白捱。” 沈时笙突然顿了一下,有些迷茫地问了句,“不过他何时对我笑过来着?” “唔你呀你呀,还能拿自个儿开玩笑,也是个不长心的。”复惜阑对沈时笙的好,忍不住掺着歉意与悔意,她的释然只会让他们永远无法得到原谅,私心想着纵是强塞给她一些关照与慰藉,或能够换得一点自以为的平静。 人人都是自私的,她不否认自己亦如此。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满月如玉盘,撒下隐晦的光尘,就着她清瘦的模样一笔描画。 沈时笙明白,这两位年长的兄妹都无比温柔可亲的人,但曾经的自己,今天的复珅,还有未来的她,究竟有谁能够幸运地逃离这被名利牢牢禁锢的枷锁?还没人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老天爷并不会对温柔的人格外仁慈,尽管她总想瞧瞧复季珩一脸失意的模样,总想看看他求而不得,被无常世事折磨的遍体鳞伤,好叫他也尝尝自己当初的失魂落魄,却总有些舍不得。 到底还是十分爱惜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府门前湿滑的地面长出了青青的苔藓,在阴暗的砖下,仿佛是正在等待救援的搁浅。约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秋意渐深,就连那两个门房的也笼着衣袖,不禁哆嗦得厉害。清晨的天是灰蒙蒙的,从西边涌过来乌青色的垂云,俨然是山雨欲来之势,以至于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少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潮气,呼出一口气,隐约可见其淡淡的白色。 “沈时笙也是伺候了多年的稳妥人,怎么说被罚就被罚了?” “哟,那谁哪知啊?只听说是得罪了少夫人。” “少夫人?” “嘘,小声点儿,被大管家知道你在这咬耳根,小心你这月的月俸被他克扣光。” 两个门房说罢便噤了声,踮着脚朝府内的南角看去,但也只见一抹白影,五官轮廓皆是模糊。他们摇了摇头,心底却自是有几分思忖:自从仨主子中秋归来后,府里哪个碎嘴子先传了些流言飞语,道是,那沈时笙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功夫,竟让小侯爷当众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这本就不合规矩,不合常理,更要命的是有人看见,世子与沈时笙借着赏月的功夫眉来眼去地暧昧了好几番,外加她平常和苏彦走的又亲近,能在三个男人身边游刃有余,这入主王府的日子指日可待啊,听得这些不着调的传进了少夫人耳朵里,自然打翻了醋坛子。 “这女人的勾心斗角,咱们老爷们儿可是没机会领教咯。”年长的门房叹了一句,就不再理会了。 谁都怕多了一句闲嘴,引火烧身。毕竟这世道,没人愿当活菩萨,要一副普度众生的好心肠有时还抵不了一件御寒的棉衣裳。 沈时笙默默地站在醉风亭下面,偶尔抬起头看天,已经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个时辰。从满天繁星的二更一直站到夜色泛青的破晓,她目送着月亮隐匿在暝暝光线里,有时手脚冻得发麻,她动了动关节,觉得僵硬又沉重。 虽事出荒唐,可仔细想想,容汀的确早就说过她容不下自己,所以这样的刁难,其实也合情合理,心里头不禁失笑,她还真是个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人。 昨儿王爷带着复珅和复季珩上了朝堂,复惜阑也不在府内,几个随身伺候的侍婢难得清闲无事便聚坐在庭院的无人小耳房中,燃了一盆炭火,又摆一盘棋下着玩,暖光曳影,屏阑浅画,安稳闲适得舒坦极了。她们都是当奴为婢的人,谁也不比谁多一分高贵,自然谁也不比谁多一分低贱,几个姑娘家说说体己话,打打闹闹,那都是惯了的,沈时笙泡了壶茶听着她们磕牙,迷迷瞪瞪半睡半醒间,便听新来的胭脂断断续续地哭诉:“自从少夫人嫁过来以后,我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就没少受罚。” 说着就将云袖撩开,细细的胳膊上印着点点淤青,“我就连找人说说话都要偷偷溜出来,这以后可怎么过啊!?”语罢,泪水涟涟,惹得站在一旁的流珠都跟着红眼眶,“呀,好惨,亏得我是跟了二小姐,否则怎生受得住这般折磨?” 伺候复惜阑的女子名叫流珠,平日里就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心肠软又没什么城府,见着胭脂如此委屈,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也跟着哭的像个泪人儿。沈时笙被这啜泣声闹醒,揉了眼睛去瞧胭脂的伤口,啧啧果真是下了狠手,合计自己房间还有些药酒,打着呵欠说去给她取来些涂, 左右两边哭得此起彼伏,她哄不住只能无奈地苦笑道:“流珠,女孩子家总哭会坏眼睛的,况且,跟着二小姐,是你的福气,有什么好哭呢?”倒了一杯茶给她,“喝水润润,别糟蹋了这一把夜莺似的好嗓子。” 回房间时取了药酒,想起来大清早还从厨房蹭了些甜糕,都是现做的,估摸眼下还热乎着,不如收进小食盒里一并给几个姑娘拿去分,于是又揣了几小碟进去,提着满满当当的盒子一路磕磕绊绊地行回了耳房,路上觉得有人在身后,转身看又不见人影,许是雪花扰乱了视线,冷风嗖嗖灌进袖口,此刻她只想快步拥一拥炭火盆,这些小事自然抛在脑后。 轻手轻脚地替胭脂上完药才解下斗篷,她抖落布料落满的细雪,扑漱漱地融成了水滴。不知是哪根话茬牵引着愁肠,胭脂怨自己命苦,连个姊妹都没有,在偌大的王府里伶仃无靠,流珠劝她说只管将咱们当成姊妹,有什么难处能帮得帮,胭脂感激地点点头,又瞧了一眼沈时笙,沈时笙忙不迭地点头,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胭脂一听急急揩干眼泪,她摘下自己的耳坠子,脱下腕子上的银镯,缓了缓声道:“我没有多少好东西,可这也是我辛苦攒下的,今日就请二位姐姐分别收了,自此结作金兰。” “结不结金兰于我而言你们都是妹妹,照拂自当照拂,但这首饰我不能收,”沈时笙推回去,“我也不用这东西,留着也是白费。” “姐姐若不依我,那我就当姐姐不认我这妹妹!”胭脂攥住她的手指,将耳环塞进去,好像她不点头答应就会天塌了一样,“求姐姐你答应我!”胭脂一急之下干脆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姐姐你就收了吧,你不答应我我便长跪不起!” “咱们就应了她吧,”流珠扶起胭脂,劝沈时笙,“她孤苦无依的,跟我那年多像,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哎”眉眼之间依稀又要垂泪。 “唔她哭你又跟着恼我不是?还嫌我忙不过来?快收起你那眼泪,”她拉过流珠嗔道,心里生出了莫名的负罪感,“我收下还不成么,你们别哭了,看得我心里怪歉疚的。” 胭脂瞧见沈时笙松了口,立刻将那通体碧绿的耳坠子为她戴上,还不犹得她看一眼,就手脚利落地结了事,“以后这对耳坠子就是沈姐姐的了,还请姐姐时刻记得妹妹就好。” 还请沈姐姐时刻记得妹妹就好 “还请沈绪,哦不,沈时笙,你时时刻刻记得我就好。”容汀这样对她轻声笑道:“在这王府里,我想要折磨你,比捻死一只蝼蚁还容易。” 沈时笙恍然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最后无力地叹出一口气,染了周遭一片模模糊糊的白。 可笑她居然还提醒胭脂要机灵些,如今一看,不够机灵的那个人反是自己。胭脂的伤是真的,可眼泪却是假的,更不提那些姐妹相称的深情言语,简直轻如鸿毛,冷薄的让人寒心,她所说所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戴上那一对“少夫人丢失的耳坠子”,仅此而已。 方才胭脂说身上有事匆忙离开后的不久,容汀便带着几个素来有手段的女管事来耳房兴师问罪,这小屋偏僻,王府后院大的跟迷宫似的,怎的少夫人的东西没了要找,不在游花穿廊地界多转转,二话不说竟然直奔这里,她仔细一寻思,也琢磨出了几丝回味来,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从昨儿胭脂弄翻自己的茶壶一惊一乍地要给自己赔罪开始,便是在做戏。 她瞧着几个女管事一唱一和之间,“偷窃财物”这莫须有的罪名就牢牢的扣在了头上。 挺好笑的是不? “沈时笙说我的耳坠子是胭脂带来的,那流珠你倒是说说,刚刚这里除了你和她,可还有别人来过?胭脂今早说身子不舒坦,我让她在屋子里休息,她还能偷溜进来不成?”容汀涂了膏脂的唇若沾着鲜血,是一弯触目惊心的红,就连弧度都冷厉得像刀锋。 流珠红着眼眶,颤颤巍巍地不敢直视容汀,支吾了半晌,她战兢地看了看沈时笙,又连忙将脸低了下去,“没没有人。”三个字断成好几节才说完。 胭脂使的心眼手段算不得新鲜,来王府多年早见过不少更阴狠的,但只因自己素来没什么野心,这手段也从未被用在自个儿身上,她今儿着了道,该她眼拙,本不是亲密的关系,被使了一回绊子就当教训,没大的委屈,但令她最难过的,是流珠。 沈时笙见流珠低着头不敢再抬眼瞧自己,觉得一口气沉在身体里,最后化作虚无,如凉雾。 容汀说念在她是初犯,便不动教训下人的家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这才罚她站在醉风亭下面,等什么时候气消了,什么时候放她回去。 什么时候气消?沈时笙想,要等那一日,可真真是要到天荒地老。 见沈时笙不说话也不再辩解,几个脾气酸硬的女管事齐递了个眼色,你一言我一语地赞道:“少夫人真是知书达理,心慈手软,如果这事被我摊上,看我不打断这贱骨头的手和腿!” “是啊,沈时笙你别以为你私下里与府里的爷们做的那些见不得的勾当我们全都不知,大家可看得分明咧!”女人生性善妒,嘴巴毒起来也可以颠倒黑白。 “伤风败俗的贱人!跟着小侯爷便觉得了不起么?不就是凭着世子对你不薄,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欺负到我们少夫人头上来?!”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你们少夫人?眼瞎了,心也被狗吃了?沈时笙看着她们自说自话的模样觉得无稽和荒唐,气着气着又感到可笑而可悲。这明摆的栽赃大家心照不宣,又何苦作出一副作呕的嘴脸令人嫌恶?她握紧了拳头领下罚,刚要转身出门,就听容汀在身后说,声音里是掩饰不了的得意,“今儿刚听人说,晚间估摸有一场雨,不喘气儿能下够两天呢。” “那少夫人可多穿些,莫要着凉,不然头顶又多一桩飞来横祸,奴婢就委实吃不住了。”说罢径直离开了小耳房。没一会儿,远远传来了杯盏被砸碎的声响,沈时笙这才停下脚步,叹口气,心道,只可惜了这上好的紫砂茶壶。 她望了一回天,灰蒙蒙的辨不出个东南西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雨绘深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年头动不动就昏迷的柔弱女主果然已经不吃香了,后面还有那么多受伤戏份,啊删删减减走起来 浅灰色的天空比早前更阴霾了些,云幕如卷帘,一层层叠摞逶迤,仿佛是压在头顶的尘絮,积满了秋季的雨水。不远处隐隐滚起了雷声,虽不响亮,但也震人心闷。风隐蔽在树梢泛黄的叶片上,不兴一丝波澜,而身后的醉风亭像是某种遗世独立的标志,被谁人用墨笔轻印在宣纸之上,纵使时光流转,它也维持着如此与世无争的姿态。 宛若静鸟归巢。 一夜未眠的疲惫从僵硬的脚底涨开,逐渐填满身体,沈时笙盯着醉风亭飞翘的檐角,和檐角上雕落的燕雀,无端地想念起复季珩那冰冷而好看的眉眼。 这时候他该回来了,早晨第一道茶需清淡些,不能太烫,等下他发现人不在茶也不在,会不会又觉得自己偷了懒,苏彦呢,有没有带着纸伞,快下雨了,着凉了怎么办? 她冷得发抖,几乎快要站不住,只有双腿还木木的支撑着,下半身没有过多的知觉,她试探地向前微微挪了一小步,那瞬间便差点因失力而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她慢慢弓起了背脊,听见周身的骨节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响声。 沈时笙抽了抽鼻息,心中涌出了云烟似的情绪,一丝一缕的缠绕着。 这样无望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父亲正受着牢狱之灾,而自己只能在王府里碌碌无为,甚至任人欺凌,什么也做不来,她原以为只要活着便总会有希望,可容汀的出现非但没有让希望继续,反而带来了持续无际的绝望。好似大海中央的浮木,她紧紧抓着不放手,却不知不觉随它漂流到了更加遥远未知的水域里,她不敢挣脱,又无力面对。 无力感支配了沈时笙,她抬起双手托住自己的脸,在指缝的空隙里,看见脚边坠下的点点斑驳,像眼泪,又像刚落的雨。 说一点都没有不甘心,那是假的。 苏彦随着复季珩回府时正是雨势最大,窗外落水之声连绵不断,闲歇了许久的风此时也呼啸在雕梁画栋之间,凄厉似呜咽。这窗棂虽是由名贵的木材打制,渗入了雨水后仍足以让人产生清寒的倦意,彼时有穿堂风从细小的罅隙中溜进来,凋谢了青瓷瓶中的残红,它幽幽跌落,发出细微的响动,像女人的叹息。 苏彦打了个哆嗦,觉着实在是太冷,便命门外候着的小厮端了一盆火,他为复季珩斟了一杯茶,刚递了一步,却又兀自放下。 “怎么?”复季珩靠在太师椅上,眼眸半遮,他随手将白玉顶冠摘放在一旁,束好的发髻散下几缕随着他背上的长发一并搭在肩上。 乌发如沉墨,衬着他瓷白的皮肤,渐渐软化了冷狷漠然的眉目,也无端生出几分平静的容色来。 “小侯爷,这茶是昨日剩下的,凉了。”苏彦定定神答道。 “那沈时笙人呢?”为复季珩泡一壶新茶,是她每日要做的第一件事,今日却例了外,他敲打在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用了力。 “我从回来也未见着过,许是有事耽搁忘记了。”解释归解释,可他不能说服自己。只因她不是会出这样差错的人。 复季珩和苏彦都明白。 “是么”复季珩沉吟了一会儿,缓慢睁开眼睛,一片的烟墨色里透出意味不明的冷寂,“你去她房间找她,若找得到就将她到这儿带来。” “那若是不在房间里?”苏彦话一出口,也心凉了半截,他瞧见复季珩恢复了那一张冷漠的脸,心下也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小侯爷是何等精明的人,就他言下之意看,事必蹊跷,“若找不到,该如何是好?” “王府不小,可要 藏个人也不容易,”对面的男子站起身,一袭藏蓝色衣衫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浓郁得像化不开的黑,倏然间,一道闪电劈过,刹那映白了周遭的轮廓,复季珩眉心的朱砂在那一瞬的光亮中红到刺人眼目,苏彦望见他的容颜,俊美异常,也冰冷异常。“你都找不到,那我只能去容汀那儿要人了。” 巨大的轰雷声猛然传来,窗栓被咆哮的狂风吹断,窜入室内的气流和雨水浇熄了未燃多久的炭火,只听咔嚓一声,那棵临近窗的新植细木已被折断,而外面的天色像是末夜,苏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听着门吱吱呀呀的,如孩童凄厉的哭腔。 苏彦携一把油纸伞,刚踏出门就被迎面袭来的冷雨打湿了一脸一身,流成股的雨水顺着房檐的淌进后颈窝,风撕扯着伞骨,油纸被吹得哗啦作响。他咬咬牙,索性将伞撇在地上,在眉骨处挡着雨,深吸了口就冲进阔大的雨帘里。 天好像被谁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源源不断地冒着水,大有不将万物淹没就不罢休的势头。纵然是深秋,那一口气侵吞入肺里也着实冷得人牙打颤,寒意砭肤,他只裹了一件短夹衣,此时早已经上下通透得净。 平生都未遇过这么大的雨,苏彦皱皱眉,四下无人,想必都是找地方躲雨去了,上哪去询问沈姑娘的下落?他登上画廊的长凳,撑目眺望却发现就连守门的门房都不见踪影,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她只是被滂沱的雨势隔住了路他思量片刻,脚步不停,只是那心中腾起一丝慰藉,若真是多虑,那白白受这一遭罪,倒也值。苏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漫无目的地寻找良久,可依旧无果,那一丝慰藉星火似的愈发黯淡。 雨落生烟,水雾弥漫碍着眼,苏彦用手挡住额间,匆匆向前走,不晓得撞到了什么,听得女子低呼一声,才发觉是撞到了人。他转身去扶,尚未看清女子的容貌,就先被对方死死抓住手腕,定睛去辨认,才认出这发丝披散凌乱的女子正狼狈不堪地哭着,她对苏彦说:“我是流珠,我是流珠!”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苏彦手腕的皮肉里,没缘由的,他一颗心也惶惶地沉了下去。 待二人心急如焚地奔到醉风亭下时,沈时笙撑不住早已跪坐在地上,视线不大清楚了,可凭借声音知道是苏彦来,心里面想,那人应该是回来了,一念至此身体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开,从前他在,没觉得怎么踏实,到了今日一看,才晓得在南殊王府中,他是于自己多么重要的存在。 “你们被雨淋着了没?” 白色的裙衫染着斑驳的泥泞,面容毫无血色,苏彦跪在她身边抱起她,只觉怀中人浑身滚烫,伸手去探了探沈时笙的额头,吓得倒抽一口气,这温度若烧得久了是足够要人命的。眼见着素来沉稳的苏彦这般惊慌失措,瘫坐在旁边的流珠更是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说着自己如何软弱害得沈时笙受罚,成了这般模样,甚至动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双颊不消片刻就红肿起来,显然是下了狠手的。然而一声声,一句句的愧疚不知谁能领下。 苏彦弓起身子挡住雨,吃力的站直,让流珠搭把手,将沈时笙背了起来,听见少夫人三个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脸连忙对流珠亟亟道:“且别哭,你快去小侯爷的房间,告诉他我找到了沈姑娘,然后你再去请府里的冯大夫,让他快些到小侯爷那里去。”因为雨声乱耳,扰人的感官,苏彦不得不提高嗓子对流珠讲话,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嘶吼。 流珠被他这般严厉的形容吓住,怔了怔,还来不及哭,就踉跄地爬起来,一路狂奔了出去,而这边,苏彦将沈时笙背在身上,一边疾行一边叫着她的名字,“沈姑娘你别睡,再醒会儿,我和小侯爷都好着呢,没被淋着,倒是你这样子诚心要吓死谁?待会儿小侯爷看了又要责怪你不修边幅了。” 感觉到背上的女子点点头,答道:“对啊,他等会儿,见我这样子,又要骂我了罢。” 可他只想跑的快点,再快点,心里头那一束火苗,很怕被这大雨浇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沉水难香 作者有话要说: 寝室电路维修n暂时坏了,跑到图书馆蹭网所以迟更,请见谅 她清楚这是梦,留不住。 依稀在她的闺阁,六角紫金炉内燃起沉水香,青烟游曳,微醺的香味渗入翻看的书卷里,一页一页的覆进记忆。她斜靠在床榻上,层层流苏宛如垂柳缀了下来,暖衾软枕,桌上的杏仁酥散发着甜腻的味道,惹人垂涎。小窗静静,铃兰生香,花下的少年有一双同她一模一样黑亮的眼睛,此时他抓住自己刺了桃花纹的云袖,一声接一声地央求:“姐,咱们去南殊王府找复哥哥吧。” “哪个复哥哥?”她寻思了片刻,问道:“你说的是珅哥哥?” “不,”弟弟摇摇头,煞有介事地从腰间拽出了一支青竹笛,“是会吹的笛子的复哥哥。” “复季珩?”她看见那笛子几乎长过弟弟短短的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后用教育小辈的语气对沈祈‘循循善诱’,“小祈呀,你听姐的话,莫要学复季珩那文文弱弱的样子,别忘了上回将军说你身骨好,宜武不宜文,咱们沈家的门面以后是要靠你撑起来的,他复季珩琴棋书画精得跟个姑娘似的,没什么好,嗯,没什么好。”可不是么,她堂堂当朝太傅千金,打懂事起就啃烂了四书五经,可到头来琴棋书画却总比那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差了一点,这叫她情何以堪? 她觉得自己很看不惯他,很不待见他。 “指不定,哪天你就能看他躲在房间里绣花画鸟咧。”觉得心有不甘,又添油加醋地在后面补了这么一句,“怕是连个姑娘都打不过!” “哦”弟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少顷问她:“可是,我听爹爹说,复哥哥舞剑舞得好生厉害,把言哥哥都比下去了,这样也不算厉害吗?”他口中的言哥哥,正是将军之子,自幼就在军营里受训,射雕猎豹样样在行,是出了名的少年英雄,复季珩能比他厉害? 厉害个大头鬼,才不信咧。 “这个嘛,”她一时语塞,瞧见弟弟天真而不解的脸,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咳咳,这事事无常,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两次不能当真,万万不能当真。” “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复哥哥?”弟弟歪着头,一脸迷惑,小心翼翼地问她:“可又总把人家挂在嘴上,又不像讨厌,奇怪哦。”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那种孤冷孤冷的人谁会喜欢?!”她噗出半口茶,揩干净嘴,作势挥舞着拳头,“你可别乱瞎寻思。” “可是娘亲说,等姐你及笄了就要被许配给复哥哥。”她第一次得知自己与复季珩真的有婚约便是从沈祈的口中。 “谁,谁要嫁他啊?我才不要嫁给复季珩!眉心长朱砂痣的男人多别扭,丑八怪哇。”没人注意到菱花镜中的少女却可疑的红透了脸颊。 “不丑,不丑!”弟弟倒是急了,忙为复季珩辩解:“大家都夸复哥哥长的好看,可好看了!”他年纪还小,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还学不会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类文绉绉的词语,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重复,好看,可好看了。 “那你嫁他算了,”她扔下手中的书卷,手指尖戳了戳弟弟圆鼓鼓的额头,嗔道:“瞧你这出息,长大定是个重色轻友的小东西!” 后来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自然是耐不住弟弟的央求唤人备了娇子,千不甘万不愿地涂了胭脂唇红,轻描了弯青黛,千不甘万不愿地穿了用沉水熏过几遍的新制裙衫,千不甘万不愿地绾了精美的发髻还插了一根撒穗桃花金步摇,千不甘万不愿地揣好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踩着如意月绣鞋轻轻踏出门,十二分紧张,生怕这一身行头有一丝不完美。 一路上不懂少女心事的沈祈还不停地问她:“姐,那以后我就叫复哥哥什么?姐夫么?” 她只瞪了弟弟一眼,“你再敢乱说,我们就立刻回府!” 他很委屈,扁着嘴,“姐,娘说你嘴巴都笑到耳后根啦。” 复季珩坐在床榻边的金丝圆凳上,弱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从不觉得累,今日反常的连他自己都觉着诧异。茶几上搁着正冒热气的药汤,那味道重得很,直将他的房间都熏的满是药涩。 榻上的女子依然昏睡着。 他记得她嗜甜,于是唤来苏彦去取一罐花露糖浆,舀了几匙放进碗中,后觉得有些不够,索性把整罐糖浆都倒了进去,苏彦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使劲憋住笑,以至最后不得不随口编个理由溜出去。 这花露糖浆本就甜的过分,小侯爷倒了一整罐进去,怕是会把沈姑娘腻哑了嗓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倒叫这糖浆齁出了毛病就不好了。 他呵呵笑了几声,记得大夫说这病虽然来得急猛,但只要慢慢调理还是很易痊愈,便也松了一口气。 雨后的翌日,秋高气爽,日光恍若鎏金薄纱,映照在水露泫然的红枫丛中,回暖的气温是那种能够融进皮肤血脉里的舒坦,苏彦微微笑,转身将门关上,遣退了门旁小厮,也轻轻离开了。他同沈时笙的心意是一样的,将对方当成至亲,都希望对方过得比自己好,眼下这光景留给他们二人独处该是再珍惜不过了。 房间内过分安静,复季珩坐在那儿,仔细地看着她,用目光将她的轮廓一寸一寸描摹。她的模样其实还保留着少女的稚气,娃娃脸,圆月眼,和一张笑唇,虽不是惊心动魄的美艳,却秀气自然。就像二姐当年说,沈绪初这女娃娃是天生的明媚人儿,一笑就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舒服。 诚然,沈绪初笑的时候,掺了半分傻劲儿,可这半分傻劲儿如今在沈时笙的笑容中却是再难看见。 指尖停在她的唇畔,笑唇就有这点好,没表情的时候,嘴角依旧略有上翘,看上去像是对所有痛苦都满不在乎,但复季珩知道,那也只是像而已。沈时笙的眼睛不能把她的心事隐藏,如同他深知,她走不出那梦魇,尽管这不关他的事。 一片温热,他的指尖刮过她的唇,留下了这样的触觉。 鼻翼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是沉香屑的味道,淡淡的,却沁人心脾。她下意识去找寻这香气的来源,最后发觉是身上这床被子,四角被掖得平整,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密不透风,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出了不少的汗。 黏腻的感觉,令她不舒服,而沉香屑的味道又令她莫名安心。 沉香屑。 她在混沌的脑子里搜索着与之有关的记忆,最后浮现出一张冷峻动人的面容,是复季珩,她强迫自己醒过来。 睁眼的一瞬,屋内明晃晃的,好似照破了什么,她眯眼去瞧,于是就看见木格花窗透亮的光线勾勒出对面男子隐约的侧脸,眸若深潭,面似寒玉,乌墨长发慵懒地铺满半身,空气中有细小零星的尘埃簌簌落下,偶然间遮蔽了瞳中那一抹清浅的烟墨色。 还有便是,复季珩眉宇中央的朱砂,这染了日光的红艳,缱绻了与沈时笙相视的眼。 梦中场景如门外落花般纷至沓来,她猛然惊觉,那纤毫毕现的画面,原来从未时过境迁,它们是记忆,何尝不是回忆? “醒了?” “啊?” 男子将手搭在她额头,试探着温度,“退烧了,人怎么还糊涂?” 她睁着眼睛看他,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忙攥住复季珩的手,果然是有触觉的,温热的掌心,香味还残留着。 沈祈的话还在耳畔回荡。 ——「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复哥哥?」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那种孤冷孤冷的人谁会喜欢?!」 喜欢,从一开始就喜欢,打第一眼就喜欢,哪怕如今身份悬殊,他冷淡而不近人情,也喜欢。 ——「可是娘亲说,等姐你及笄了就要被许配给复哥哥。」 ——「我才不要嫁给复季珩!眉心长朱砂痣的男人多别扭,丑八怪!」 想嫁给他,其实从及笄的那天起,我就盼着能早点嫁给他。 ——「不丑,不丑!大家都夸复哥哥长的好看,可好看了!」 是啊,要是当初早点儿承认就好了,他长的好看,真好看。 她怔怔地看着男子安静的容颜,眼眶痒,她要伸手去抓,被复季珩按住,他望着沈时笙,替她抹去眼泪,而后才淡淡开口道:“是我,我不是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望路远近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时笙病着的这段日子,大概是她入府以来过得最闲适的日子。 那天傍晚,夕阳残照的暮色里,复季珩给了她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盒,里面装了两颗小药丸,红艳艳的,像两团火焰,“如果不舒服,就服下一颗。”他说的云淡风轻,她也没多想,直到前些天,苏彦来探病,才认出了那盒子,“我听说这是西域进贡的宝贝,除了皇宫,怕是也只有王府才有,据说,哪怕进了鬼门关也能把人拉回来。” “这么名贵?”沈时笙只当它是普通的药丸,一听这话不自觉地皱皱眉,“那我改天还回去罢。” “我就是随口一说,而且既然是小侯爷给的,沈姑娘你安心收下便是。这些东西在我们下人眼里是宝贝,可是于他而言也不过尔尔。”苏彦这厢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裹好的食盒,“是我娘亲手做的糕饼,味道很好,我猜着你能喜欢就带来了一些。” “苏大娘?”她的眼睛亮了亮,轻轻笑起来,“她身体可好?精神可好?” “好好好,我娘一切安好,”取出热腾腾的食物,清甜的香气溢满了这张小方桌,“谁都很好,就剩下沈姑娘你了。” “我?”接过苏彦递来的百草糕,小咬了一口,被烫的直淌眼泪“唔我还好,还好。” “呵,”桌边同坐的少年也捧着糕饼,瞧见她的模样,展眉弯唇道,“看样子,是还好。” 其实苏彦有时也会觉得人世际遇是个奇怪的东西。像他自己,自小在沈府当侍童,每天却不必像其它下人那样洗洗涮涮,鞍前马后的张罗,只需要陪着府中那一双姐弟俩开心玩闹就足够,捉迷藏,掏鸟蛋,爬树,他们都放肆的不亦乐乎。偶尔遇上长辈心情不好,三个人被抓住劈头盖脸地责骂训斥后,那始作俑者的姐弟俩哇哇大哭,只剩他自己憋住眼泪儿去哄,哄到最后,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虚的,三个人挤到一块儿哭的昏天黑地 如今回想,未尝不是幸福。 后来,就又被太傅送到了南殊王府给小侯爷当书童,起初他对这冷冰冰的主子怕极了,就连研磨都会抖,更别提有一次竟失手将墨汁溅到了复季珩誊好的宣纸上,他那时双腿一软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口。谁知,复季珩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遣他起身去沏一壶茶,待他战战兢兢地端着茶进门时,屋内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张重新行过的字,在案上铺整放好。 所以,复珅成亲那日,沈时笙问自己,复季珩有什么好,尽管他说不出来,却也还是肯定的告诉她,小侯爷是个好人。 他晓得,每个人都有对旁人好的方式,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亦不例外。 “在想什么?”沈时笙撑着下巴歪着头看他,一双圆月黑眼在大病初愈的脸上显得十分光炯,“都瞧你愣了有一会儿了。” “我在想,能遇上沈姑娘和小侯爷是我的运气。”一直相信,无关她曾经是谁,现在是谁,感情这事从来不由身份做主,只要她过得好,只要他待她好,那么自己也就好。 自然而然的好。 “说得好像要别了似的,”她支起身子,放下手中的东西,温言道:“这些年,分分合合,好好坏坏也算一起熬过来的,就是有运气,也早就磨没了,况且,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 “总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怕没机会再——”口中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块百草糕,甘甜的味道丝丝缕缕的沁了进来,苏彦艰难地咽下这一大块,还未张嘴就被沈时笙打断。 “好端端的说这些 ”看见女子一双弯眉倏地蹙紧,轻声呵斥自己的神态语气,竟也有了当年那盛气凌人的影子。苏彦用袖子揩了揩唇角,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温热了胸膛。 “是是,是我的错。”小开的房门吱吱呀呀呀的晃着,秋末的风折下的清影,斑驳了一树萧瑟的枯黄。他留下了食盒,理理压出褶印的衣衫,起身欲走,只听到:“我去送送你。” “你还病着,外面凉,就别出来了。” “那我去透透气也好。”也不知怎地,从他说了那话,她就担心怕他真出个什么事,明知道是自己多虑,却还是不能摆脱那盘踞已久的心病。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对于身边重要的人的来去,她都难免患得患失。以至,对于喜欢复季珩的心情,她也下意识地抗拒,害怕一旦陷入之后,便决计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小院花亭上覆满凌霄,在这季节的最后,依然苦撑着不肯凋零。清风微袭,花蕊连同花瓣一并簌簌跌下,跌在他和她的睫羽,发鬓上。沈时笙眨着眼笑,如二八少女般恬然,“等再过几年也该娶媳妇儿了吧?”她翘起脚拈花把玩,却终究没将它摘下,叹了口气,松手后,那细枝便重新弹回远处,她看向他,将手伸进菱花袖口。 苏彦背倚着细亭柱,筛落的日光一点点变换,从他消瘦的侧脸划到眼瞳,一双眸顿时剔透得流光溢彩,她总是忘记,十几年辗转而去,眼前人同自己一样长大,面孔早被描上一抹清秀,举手投足的礼数还有唇边常含的笑,也实令不少姑娘色授魂与,芳心暗许,是个周全而文静的少年郎了。 “怎么沈姑娘也同我娘一样,担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他温和地问,眉眼间一点笑意弥散。 “以前你刚进沈府的时候也就,嗯这么高,”她比量了一下肩膀的位置,“现在,都比我高这么多了。”她又比量了一下自己头顶一寸的位置,“我比你大那么多,现在想想,倒觉着像是看着你长大似的,唔,这么说挺奇怪的吧。” 苏彦摇摇头,仍是笑。 “沈姑娘总喜欢把我当小孩子。”他和她年纪之间其实没有差那么多。 “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府中可有喜欢中意的?”手指在宽大的云袖里摸索了一阵,抓到那物什,握在掌心,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拿出来。 “不是府里头的,她不喜欢我。”笑意褪去,却还是勾着唇畔的弧度,不让它落下,“我也自知配不上她。” 心头一紧,指腹下意识的抵住尖锐的簪尖,一瞬疼痛过后,便有粘稠的液体淌出。沈时笙将手藏在袖子里,金簪子被血绽开一朵梅花,隔着清白的布料也隐约可见。 “外面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么?”她垂眸,也替他无力了几回,“她不喜欢你,呃,是她眼拙罢,莫要在意了。” 顿了顿,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苏彦说:“苏彦,你这般良善的人,若有来世,我们还诚能有缘再遇的话,去他的复季珩,只要你不嫌弃,我定要许你一生,哦不,三生!你看这样好不好?” “此话当真?”他眼睛亮了亮。 “当真,”正视他晶亮的眼,说出的话,另一半的玩笑也不觉化成了真,“自然当真。” “这话我记下了,沈姑娘,他日在奈何桥边遇到我,你要记得啊。” “又说这种话,今儿是怎么了?”她点点头,方要继续,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怎么了,我也寻思着怎么了?大白日就在房门前许什么来世三生的,也不臊得慌?”胭脂从树后走出来,旋即,二人看见了她的身后,容汀那张轻蔑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参商不渡 作者有话要说: 参商:指的是参星与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立。 作者吐槽是最近一次更新后加的,被修文逼的抓狂,不影响食用哈哈哈哈哈 沈时笙站在凌霄花影的遮蔓下,上着暗纹菱花的小罗衫,下系烟水碧褶缎长裙,日光流转在她身上,一双眼瞳黑白分明。她袖手不语,风过发尖之际,青丝拂面,因她的沉默而生出几分清韵出尘的贵气来。她清楚,对于容汀成心故意的刁难,万般解释都是多余。于是,这样两相静寂的对视,便也成了一种意味不明的角逐。 对面女子这淡漠的姿态,着实令容汀暗生怒火,如今不过是一个卑贱到尘土里的侍婢而已,她沈时笙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太傅千金不成?她有什么资格这样毫不遮掩地看着自己?犹是以如此眼神。 她凭什么? 半晌,容汀屏气匀息,拽着胭脂的胳膊,灿笑熠熠,扬声道:“胭脂,你说给我听听,那日我罚沈时笙,是怎么说的来着?” “少夫人说,谁也不得替沈时笙求情,也不可”她抬眉盯着苏彦的眼,继续道:“也不可擅自将其带离醉风亭。”胭脂木冷的脸早已不见那日梨花带雨的娇柔软弱,反而像是一具无心傀儡,透出对容汀说一不二的服从。 “沈时笙,你身子弱不禁风,扛不住雨,我且不怪你,只不过,”话锋一转,容汀精光毕现的眼里闪着一丝丝冷狠,“苏彦,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奴才也敢插手主子的事!” 这几日府里都有人窃窃私语,她起初也未当成个什么事,今儿难得天风惠和,她出来转转,还没过长门儿,就听几个嚼舌根的小厮和婢子在假山后叽叽喳喳,道是,“咱们小侯爷定看上了沈时笙,要不怎么能这么上心,我就站在小侯爷房门口,看得清楚哟。” “快说说,怎么个事儿?” “还能怎么个事儿,日久生情呗,左右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尽心尽力跟了你好几年,你能不心动?” “可前阵儿不还说是,她跟世子,两人哎哟哟。” “前阵儿是前阵儿,再说,一个世子,一个侯爷,随便攀上一个,那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啦,这幌子桃花,谁会嫌多?” 容汀站在对面,气的骨节发白,这才决定拐回沈时笙的小院去“好好探望”一下。可巧,还没想好什么理由,就听见了那句,“许你三生。” “沈时笙,小侯爷护得了你,那我倒要看看,现在自身难保的你又如何护得了苏彦?”语罢,抬脚上前,翻手一耳光便结结实实地落了下去,苏彦被猝不及防的力道打偏了脸,回过神时,左颊火辣辣地疼起来,他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携晕开一丝血迹。 “跪下!”耳朵嗡嗡鸣响之中,听见容汀厉声怒喝。 “这是一人我的错,还请少夫人莫要迁怒于沈姑娘。”声音轻却晰,如水浮之叶,他看去沈时笙的方向,朝她摇摇头,后又低眸敛眉,双腿一弯从容的跪了下去。 “看不出,年纪不大,倒先懂得怜香惜玉呢。”容汀佻睨着苏彦的头顶,沉下脸,命令:“抬起头!” 一张不卑不亢的脸,许是跟着复季珩的时间久了,身上也沾了半丝儿的书卷墨香,容貌细看也属于极秀气顺眼的那一类。她环着他走,脚边蔓延的黑影一如她眼畔的阴鸷。苏彦长的出色才好,这样她下手重了,也就不愁沈时笙不心疼。 没错,她就是要教沈时笙好好瞧见,心尖上的人受伤,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蠢样子,就是要教沈时笙好好体会一下,尊严被摔碎在眼前时,内心极度的绝望和恐慌。 浮云堕影,风连栖枝,惊起南徙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走。 啪——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知尊卑。”容汀指尖锋利,不消片刻,苏彦清瘦的脸就留下了五条血痕,她满意地托起手指,呵了一口气,像是怕弄疼了似的。 啪—— “这一巴掌,是 教训你不懂礼数。” 啪——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能以身作则。” 苏彦闷哼一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吃痛的声音。白森森的牙齿陷进下唇的肉里,他口腔弥漫着不知何处涌上来的血腥气。 容汀自然是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力道,她歇了歇发麻的手,挑衅地瞥着脸色惨白的沈时笙,悠然道:“你能耐大,诱了苏彦替你受罪代罚,我也不妨直白告诉你,沈时笙,现在他加在身上的伤,都该是你的!” “心疼么?必然是心疼的,我就是要叫你心疼呀。”收声,手却不停,又扇下一耳光,惊心动魄地响,苏彦的身体晃了晃,膝下微泞的地表,是渗出寒冷的坚硬。他跪在那里,垂首不发一语,束好的发被打散开,添了几分狼狈的落魄。 他在心中默想,只要捱过了这顿,等少夫人气消了,也就不会再找沈姑娘的麻烦了。咬咬牙,告诉自己,要像一个男子汉。 啪——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知好歹,也不看南殊王府是什么地方,和这种贱人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他嘴角流下一滴滴鲜血,沈时笙眼看着,心似刀剐,顾不得胭脂几番阻拦,用力推开她的手,径直冲到容汀身边,如护雏般挡在苏彦跟前,扬起脸,虽眼眶泛红,却眸色清冷,无血色的双唇紧抿,这意思已是不言自明。 “沈姑娘,你大可不必”苏彦抬眼看见沈时笙逆光的背影,瘦瘦的,却站得笔直挺立。 仿佛记忆回溯,他恍惚想起沈绪初十岁那年,为了他和另一家的小公子大闹了一场,起因是那人失手用弹弓打破了自己的头,不过流了点血而已,又不是个贵重身子,无甚大碍,养个几天就好了,总不能让那家公子来给自己低声下气的赔罪不是? 可是自小被娇惯的千金小姐哪见得这头破血流的场面?登时便被吓得直掉眼泪,可也就是那次,这个眼睛红的像兔子,声音也带着哭腔的沈绪初,挡在那人前面,她一边擤着鼻涕,一边擦着眼泪对他说:“你得给苏彦道歉!不然你别想走!” 岁月更迭,沈时笙仍然在这般境地下,挡在了自己的前面,一如当年。 “你敢违逆我?”容汀直直地盯着沈时笙,又是那双眼睛,又是那种目光,在御赐筵席上沈绪初嗔笑的模样,渐渐浮现在沈时笙的眉目里,那是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不屑和鄙薄。 几乎是一瞬间的恼羞成怒。 容汀气极,扬起左手朝女子脸上打去,却不料沈时笙后撤一步,同手捉住她的手腕,未等她反应,便啪的一声清响,反手一耳光回敬了她。 容汀捂着脸惊诧不已,她居然敢打她?她居然敢还手? “你我如何,与苏彦无关。”沈时笙开口,每个字都清晰的掷地有声,“你栽赃于我,我忍下去不是因为我怕你,只不过是主仆有别,若当年我对你有所亏欠,吃你一顿责罚就当我偿了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还连累他受苦,这就过了。” 容汀对自己的怨恨,她可以一声不吭地咽下,可是,若平白无故为难了苏彦,便又是另一码事。她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尽力将它们藏得更深一点,自己寄人篱下不想多添麻烦,总想着隐忍再隐忍些,谦卑再谦卑些,却仍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别有心机的肆意践踏那一丁点的自尊,苏彦是她不可逾越的底线。 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后果早已无暇顾及。 反正也不能更糟了不是? 眼瞅着容汀就要过来,反而心下一松,她和苏彦能全一个就成,饶是容汀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样也无妨,只要还能活着,皮肉上的疼痛就总会比心上的伤口更容易痊愈。 “大嫂!快些住手!”一个清丽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夹带了几许焦急和迫切,见复惜阑忙不迭地跑进小院,衣角翻飞,流珠跟在她身后,捏紧了帕子,怯怯地,不敢正视沈时笙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断鸿声里 作者有话要说: 忍住了想在正文中加吐槽画外音的冲动什么时候晋江可以像贴吧一样加表情包啊,好期待啊tat 方才在前厅,南殊王与瑞王前脚刚刚出门,后脚就瞧流珠急急上前,慌得手忙脚乱,她胡乱地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二小姐小侯爷,不好了,少夫人她,又要罚苏彦和沈时笙!” 复惜阑知道流珠因上次的糊涂事一直对沈时笙有愧,见此举动,想来自己将她呵斥了一顿,倒是初见成效。见她模样慌张稍觉宽慰,心念,到底是人性本善,遂安慰:“流珠,你莫要慌,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我们好想法子。” “我本是想去给沈姑娘道歉,可还没进垂花门,就瞧着了少夫人和胭脂,我跟在后面想等少夫人离开再进,可谁知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听见少夫人的呵斥声,还,还有掌掴声” 复季珩就坐在旁边,听闻冷冷地抬眉,“她对谁动手了?” “回小侯爷,好像是苏彦,”流珠焦急得语无伦次,她攥着衣袂,手心被汗渍了好几回,“奴婢也看得不甚清楚,只是,苏彦被罚跪了这是千真万确,奴婢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回来请主子定夺”说罢,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 “这可如何是好?”荷衣女子双手扣实,秀眉紧蹙。 “正巧,我欠瑞王世子一幅画,不如就趁今一并还了。”复季珩起身,眉目中透着淡淡的讥讽,扬起下巴神情倨傲,“还劳烦二姐去帮我朝容汀要人。” “你是说”复惜阑琢磨一番,顿时领会,携起流珠快步出了门道:“有法子了,别紧顾着哭,哭有什么用呢?还不快随我来。” “大嫂,打不得!打不得!”赶到偏院的时候,恰巧千钧一发。 “怎么?难道我连两个下人都罚不起不成?”容汀脸色很不好看,左鬓云髻稍显凌乱,下侧的脸颊隐约有红痕,显然未讨得多少便宜。 “那倒不是,”复惜阑给了流珠一个眼色,流珠连忙去扶苏彦起来,见着胭脂,便气哼哼地撞了一撞,也算是报了上次的小仇,胭脂本想撞回去,可瞧见复惜阑也是能欺负的主,只好讪讪地让开。 “不过大嫂有所不知,前日三弟应了瑞王世子,要为他画一幅山亭图,今日瑞王爷来府索要,三弟正在前厅等着画。” “小侯爷作画,与我有何干系?” “与大嫂没什么干系,可是与沈时笙,苏彦有大干系。” 复惜阑见她停住,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步履清平,仪态万千,“我三弟那疏冷拒外的怪性子,大嫂也不是不知,他作画,必定是要苏彦研磨,沈时笙奉茶,二者不可缺其一,否则,”似乎还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不顺他的意,不遂他的心,他撂笔不动,别说是我,就连父亲也奈何不了他。” “这么说,是要我今日怄下这口气?”她眼如利刃,目生毒钉似的瞪着沈时笙,“她对我动手,我难道还要放她不成?纵使是小侯爷的侍婢也不该这么大的面子吧?” “换做别人,自然是要交予大嫂发落,三弟的面子可以驳,可是瑞王爷的面子,不能驳。”复惜阑黑亮的杏眼看定容汀,语音幽幽,“若因两个下人从而伤了两个王府的和气,忒不值当,自家的下人什么时候都能教训,就算你今儿打了沈时笙和苏彦,让他们蓬头垢面的去侍奉,这算怎么回事呢?惊扰了瑞王谁担待得起这个罪过呢?还请大嫂再三思量呀。” “若是我不肯放呢?他也就不画了?都是得罪人,凭甚么偏偏是我顺着他?” “话不能这么说,大嫂来府上日子虽短,却十分识大体,上下皆有耳闻,我三弟骄纵惯了,大伙也都晓得,今番你同他怄气,他那酸硬的脾气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大嫂也能跟他似的不在乎?我们妇道人家可比那群爷们儿重名声的多不是?与他们较劲,亏死了。” 容汀气结,“那他就非沈时笙不可?” 复惜阑款款一笑,道:“是啊,非她不可。” 容汀瞪着复惜阑,复惜阑言笑晏晏地回望着容汀,眼波柔柔,模样十分亲厚,“大嫂,要不要顺路一起去看三弟画画儿呀?” “那就不必了,我这样子那还能见人?旁人不要脸,我得要!”她甩手便走,路过沈时笙的时候,她暗暗道:“这笔账,总有一日要和你好好清算回来!” “少夫人,慢走不送。”沈时笙揖身,淡声说。 直到容汀和胭脂的脚步声远至不闻,复惜阑才换下那张笑脸,她一把握住沈时笙冰凉的双手,顿时惊觉眼前人额头的冷汗已经打湿了刘海儿与耳鬓垂发,“还能撑得住么?” “我没什么,瞧瞧苏彦呢?苏彦怎么样?”沈时笙如释重负的笑,面色如纸,她扶着树慢慢坐下,双腿如灌铅般沉重。 “苏彦他只是皮肉伤, 不碍事,可是你好端端怎么又招惹了容汀?” “成心的刁难,是躲不掉的。”她顿了顿,“小侯爷不是还要作画么?我这就去。” “不这么说,容汀肯放人么?”复惜阑嗔道,“快些回屋歇着,我这几日将流珠留下照顾你,你安心静养,苏彦我也会遣人照料,这样可好?” “二小姐我又给您添麻烦了。”沈时笙动动苍白的唇,绽开一朵笑,和着漆黑的眼瞳,全不似方才与容汀针锋相对的那张形容。 “你和苏彦没事便好,流珠她上次造孽,也怪我这个当主子的没管教好,竟然睁眼说瞎话,”流珠听闻赶紧凑过来示好,絮絮叨叨了半天,复惜阑才继续:“其它的都交给我和三弟,只不过,帮得了你这一时,却无法保你一世,日后容汀故意找麻烦,只怕会更加难以应付,你要好自为之啊。” “嗯,我明白。”她看向苏彦,只见苏彦站在那里,也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脸上笑容依旧。 “我没事,别担心。”最后,她听见苏彦这样安慰自己。 她心疼如此温柔的苏彦,再疼的责罚,也没有这心疼来得疼。 容汀心中有火,回到房间一连砸碎了三柄玉如意,两对玉麒麟,还不解气,又罚胭脂在门前跪着,所谓办事不利。她坐在桌前,自己斟了一杯温茶,喝了两口,才将就着压下了几分怒气。 斜眼瞟过梳妆台,镂花银镜下压着一方丝帕,边角泛黄,背面还绣着两只不怎么漂亮的鸳鸯。容汀心中一窒,想起了复季珩当年的音容笑貌,移步到前,拾起帕子仔细端详半晌,竟也鼻酸了一阵。 她弯下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瞧见左脸的指印时,适才舒缓的眉目重新阴冷起来。她不明白,如今的沈时笙还有什么好,值得复家三人百般维护,且不说复惜阑和复季珩,甚至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会告诉自己,不要处处难为沈时笙。 不要处处为难沈时笙? 她偏不! 少时相交薄薄的情谊,再怎么回味也该凉了,他们何必一再的去理会一个外人的死活?她百思不得其解。容汀揣好帕子,出了门,没有正眼瞧胭脂,在偌大的府邸中七拐八拐,回过神儿的时候,终究还是站在了前厅门口。 她看见门槛那侧静坐的他穿了素衫端着茶慢慢浅呷,右手执一卷书,低眉垂眸之间,身姿风华绝代,面容天下无双,一颗朱砂缀在眉间,红的让人移不开目光。是谁人说,逢君目,流年误。凭她如何心高气傲,在喜欢的男子面前,都觉得自己永远不够好。 “大嫂,打算在门外站多久?”复季珩放下茶盏,丹凤眼懒懒地扫过容汀,脸上挂着难得鲜明的笑意,“有话不妨进来说。” 双脚不自觉迈进去,想退,又舍不得。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别说是瑞王,就连个小厮都见不着人影儿,“我听说,瑞王爷来做客了,小叔要作画,特来瞻仰。” “无人研磨,何画之有?”他脸上的笑意愈发动人,“大嫂留下我的人,敢情是这般健忘?” “不过是下人而已。”原来复季珩早已心知肚明,只等她自己来说,容汀重复了一遍,语气渐渐沉住,“不过只是下人而已,小叔也要如此斤斤计较?” 回应她的只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动人得有些心惊肉跳,她不由得后撤小半步,“很可笑?” “不错,的确是下人。”他不看她,重新展开书卷,翻了几页后,兴味索然,“只是,打狗尚要看主人,更何况,沈时笙和苏彦是我的人,就算是要教训规矩,那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还轮不到大嫂你来管。” “小侯爷,她沈时笙是谁,你我再清楚不过,如今她爹被押解在天牢,沈家早就不复往昔,留她迟早是个祸害。”音量提高了些。 “这祸害我留在身边五年,习惯了,不劳烦大嫂替我操心。” “那她以下犯上,掴我一耳光,这口气难道也要我忍着不成?”语气逐而尖锐。 “拜大嫂所赐,她病的不轻,便是一个耳光下去,还不及我十分之一,怕是也没多大的力道。” “你这是在狡辩,你可知她下了多狠的手?”容汀捂着脸怒道。 “要试试?” “什么?” 复季珩噙一抹笑,摊开自己的掌心,“大嫂要来试试正常的力道么?” “复季珩!”容汀一步步走向他,劈手打下那书卷,“你何苦要如此袒护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话语间,眼中有泪光隐隐,“我容汀哪里不及她?哪里不及她!” 按捺不住的心事,已经无法隐藏。 他不笑亦不恼,只满目淡漠地看着她,良久,才轻启薄唇,音色冷冽道:“说完了?若是说完了就将书捡起来,还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落雪未书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纷扬而至的第一场雪,素洁如羽,盈满天地。 时光匆匆流转,恍惚间已经到了年末,两个月前还尚有鸟语花香,如今只剩下松柏,腊梅还稍显生机活色,余地举目四望皆是皑皑。复季珩轻轻呼出一口气,是淡而朦胧的白。 这几日朝中事有变故,左右两派重臣纷纷在私下里也有了动静,王府的访客络绎不绝,走马灯似的,一场场虚热闹,忙得南殊王焦头烂额不说,像今日来访的三朝元老,一把年纪,走哪儿都携着亲孙儿,交给小厮不放心,便连累了府中最是清闲的小侯爷还要抽空带孩子。 沈时笙看着他沉思的模样,不自觉抿唇。说来也奇怪,这般生性疏冷的人竟出奇得招小辈喜欢,无论是曾经的沈祈,还是眼下的裴朗,都愿意缠着他不放。不过可想而知,复季珩虽应承了这事,却也只是唤来她和苏彦还有一些不忙的下人陪着裴朗玩。他自己则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摆上一盘棋,泡上一壶茶,偶尔抬眼观望向这边,就随手打发了一个清寂的上午。 “抓到你了!”甜糯的童音冷不丁的响起来,只见裴朗冻得红彤彤的鼻尖落了一片雪花,他咧开嘴笑嘻嘻地说:“姐姐,我抓到你了,该你抓我了!” 原来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复季珩功夫,在这场游戏里她就输了。 她为裴朗擦掉那雪片,依言站在假山下,闭上眼道:“小少爷,雪愈发得大了,玩完这一轮,咱们就要回到屋子里去,好不好?” “好——”寒风从树梢刮过,辨不出声音的来路,只余下那人棋盘上落子的敲击声,还是异常清楚。 嗒——嗒——嗒—— 仿佛也落在心头。 等到沈时笙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都藏得很好,可是在白花花的雪地里,这个树根下露出一截黄衣裳,或是那个假山后探出半颗头,一目所及,都鲜明的很,一个个小算盘都打得精明,早点结束早点回屋取暖,她十分配合地将他们揪出来,一个个都遣回了房间候着。 “翠儿。”一个。 “宝儿。”两个。 “苏彦。”三个。 “如意。”四个。 只差一个裴朗了,她转头去瞧苏彦,苏彦袖手微笑,目光落在了复季珩的身上,暗示裴朗就藏在那里。 怪不得她找不到。 察觉到了什么,复季珩也抬起头看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反倒踟蹰了一步。对复季珩的感情向来是自以为隐秘的,即使是当着知情的复惜阑和苏彦的面,她都要求自己去克制,告诫自己不要正大光明地盯着他,不要奴颜媚骨的讨好他,甚至不要去气愤容汀也喜欢他。 之所以如此,究其原由,还是因为她很明白,复季珩不喜欢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若死皮赖脸地纠缠就忒掉价了,这一种不相对的感情,于她而言,徒劳又伤神,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由她自己慢慢酝酿,再慢慢枯萎。 她想,哦不,她希望终会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厌倦他的冷淡与薄凉,也厌倦自己的痴心与妄想,再坚韧的感情得不到回应总会消亡,等她独自守完了这一场默然心伤,再回顾四望,笑过年少荒唐后,就将这爱恨谢幕收场。 所以,她不怕他的漠然,却好怕他突然的温柔,一抹笑,一盏茶都足以兵不血刃地瓦解掉她。 这一步步,走的慢,复季珩凝视着沈时笙的脸,刹那间,想起了容汀的质问:我的念念不忘你叫我忘了,那沈时笙的呢?你也叫她忘了?还是忘不了的人其实是你? 他从不肯回忆那些毫无意义的风花雪月,年少的承诺又轻又薄,被风一吹即散。什么婚约,什么缘分,什么契约,都是缥缈的东西,他不想把有关沈时笙的那些往事放在心头当成或宝贵或廉价的东西,占用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神。 他拒绝思考自己不曾遗忘的原因。 沈时笙从石桌后面牵出裴朗,蹲下身替他小心翼翼地拍去了沾染的雪花,取过搭在回廊上的大氅披在他肩上,“小少爷,您不冷么?” “不冷呀。” “可是大家都冷了,听话,回去吧。” “去哪?” “去哪”她斜过脑袋去看复季珩,用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男子鬓发夹杂着飞雪,烟眸澄澈似流光,他指尖拈了一枚黑子,落在最后的空缺位上。一盘棋就这样死了,可是却有什么东西活了。 “去我房里。”他道,出人意料的答案。 怪事,沈时笙牵着裴朗的手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着,他那喜静的性子今儿一反常态地宽厚,裴朗钻他脚边他都没将裴朗拎出去,看上去心情倒也不坏,再说那一本正经下棋的样子活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唔,比较英俊的那种。 沉香依旧。 苏彦去厨房热了姜汤,好一会儿还没端回来,沈时笙准备要催,裴朗挥舞着小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别走,留下来,陪我玩,” “小少爷,您乖乖跟着小侯爷,奴婢去给您热一碗汤。”她弯起眼睛,唇畔的弧度很温柔。 “他不陪我玩,”执拗劲上来了,怎么也劝不动,他水汪汪的眼睛里,竟透着湿漉 漉的委屈,“那你陪我玩。” “就依他罢。”被裴朗搅得心烦,书读了几行就再也读不下去,他索性看看,这小子非要留下沈时笙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裴朗窝在沈时笙怀里,问她:“以后我能不能天天来找你们玩?” “能啊。” “那明天我也来,好不好?”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嗯,好。” “姐姐,你说小侯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声音还刻意压低了一点儿,生怕被复季珩听到,没瞅见旁边的人墨笔一顿,正屏气凝神的听着。 “小侯爷是大人,自然不玩这些。”她笑眯眯地将裴朗抱在凳子上。 “那他小时候也玩么?”又压低了一些,复季珩冷眼一瞥,那两人就像在窃窃私语,房间阒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压低嗓子说话有用? 复季珩小时候?沈时笙抱着裴朗的胳膊挪了挪,歪头回忆起来。 他小时候也不玩,自己和弟弟还在院子里撒丫子乱跑的时候,他多半是抱着手臂,目不斜视地看风景,或者就坐在醉风亭里吹笛读书,练字绘丹青之类的,有一次她还抢走他的宣纸,想看看他画了什么,可惜净是些梅兰竹菊,鱼虫花鸟,凭空杜撰的假山假水都画的真真儿的,偏偏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边上,他却从不肯给她摹一幅,是以,为此还暗自别扭了几回。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复季珩委实有先见之明,将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此划分干净。如今看来,若能成全他与生俱来的清绝无双,她倒也心甘情愿地沦为世俗混沌的陪衬。 尚算大功一件。 “他多半是爱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这样嘛,那我跟小小侯爷玩不来!我不喜欢文绉绉的东西!”裴朗掰着手指,思索一阵,仰起小脸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我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 噗,小小侯爷,还真是个可爱的叫法,沈时笙见复季珩脸微僵,显而易见想笑,又憋得辛苦。 遂温温柔柔地哄他道:“好好好,当了大将军以后平定战乱,奴婢就去城门口迎您凯旋。” “拉钩!”又皱着眉毛想了想,复道:“要不等我过几年长大了,就娶你过门当媳妇儿!” “当媳妇儿就是陪您玩的?那苏彦都能给您当媳妇儿了。”巧苏彦推开门进来,听闻沈时笙这一番话,惊得姜汤都端不住。 “沈姑娘你又开我玩笑。” “小少爷,等到您长大了,奴婢也老了,您不会喜欢一个老太婆的。”被他的天真给逗乐了,沈时笙抚摸着他的额头,光洁圆润,嗯,是个机灵像。 “可是我现在喜欢你呀。” “这种喜欢和您娶媳妇儿的那种喜欢不一样。”喜欢一个人的喜欢,没有理由,可仔细想想,他的一颦一笑,随便挑出一瞬,都能说出与众不同的门道来,满心的喜欢,哪里都喜欢,他的存在全部都是喜欢的理由。 没有理由,又处处都是理由,这样的喜欢,解释不明白。 “怎么不一样?”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大有不满意不罢休的意味在里面。 她耐心的说道:“如果,苏彦是姑娘,您是不是也愿意娶他过门呢?” “愿意的吧。”似懂非懂的样子,裴朗瞅着苏彦点点头,把苏彦吓得一愣,手中的姜汤又端不住了。 抬起脸又是一头雾水,“那怎么样的喜欢才能娶媳妇儿?” “唔”思忖片刻,尝试用最简单的语言去解释给他听,“大抵是,就算不玩游戏了,您也喜欢和她在一起,她也喜欢和您在一起。” 裴朗恍然大悟的样子,欢快道:“小侯爷不喜欢玩,姐姐喜欢玩,可是你们也在一起,”灵动的眼珠在复季珩与沈时笙之间打量了几回,终于下结论,“那姐姐也喜欢小侯爷吧?” 无懈可击的推论。 轮到她傻了,这这这,这么小就如此鬼道,长大了要祸害多少姑娘哟。 复季珩支着下巴,挑一抹笑,看她。眉目如画的一张面皮上,深邃的瞳仁点染了一卷山水,剔透而缱绻的烟墨色铺天盖地的涌来。案几上腾起沉香,缭绕不断,那一刻她一定是被什么蛊惑了,满耳听得裴朗不住口地问,喜不喜欢?我说的对不对? 而后,在这深沉的香味里,轻声说了喜欢,无意间带出的真心,收不回,她以为复季珩听不见。 这场雪,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了下来。 裴朗兴高采烈地推门跑出去,靴子陷入雪里,咯吱咯吱直响,许是兴奋过头,他屁颠屁颠地围着复季珩打转。万籁俱静,席卷了雪沫的风灌入鼻翼,是冬季特有的清冽气息,沈时笙忙不迭地跟出去,怕裴朗摔坏了,长长的发扬散在雪白的视野中,复季珩望向庭院,她穿着碧罗裙,是天地间唯一的风景。 “不是要玩么?”倚于门框,唇畔衔一丝弧度,他道:“去躲起来吧。” 听闻此言,裴朗呆了片刻后,突然乐得受宠若惊,“姐姐姐姐,小侯爷陪我玩是不是也喜欢我呀?那我是不是可以娶小侯爷做媳妇儿啦?” 苏彦手中的姜汤这回真端不住了,沈时笙见状前仰后合地笑岔了气。 彼时天际重云扯开了晦暗的缝隙,金丝洒落一线,她瞧见雪上流光熠熠,和着复季珩勾起的唇角,宛若梦境旖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凭阑晚照 作者有话要说: 斜阳渐晚,暮垂黄昏,裴朗随裴大人回去了,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地冲着沈时笙挥手,又央求爷爷明日再带他来王府玩,裴大人年纪老迈,经不起折腾,为了拽他上轿,勉强口头敷衍过去,裴朗这才乖顺。 沈时笙目送着爷孙俩出府,墨绿色的轿顶盖在夕阳中一起一伏,直至消失,她心中明白,再相见,不知又是何年何月。短暂的慨叹唏嘘过后,想起该回去向小侯爷复命,搓搓被风吹红的手,便亟亟往回。 雪树泛银光,镀上一层夕阳,金子似的明晃晃,重楼飞檐,画庭池冷,风消雪霁后的烧云,捧在手上,都惹得人眼睛发烫,可是握起掌心,却依旧触手冰凉。 这美景如若多想,难免徒增感伤。 她埋下头,稳了稳心神,一路小跑进了复季珩的别院,恰苏彦刚刚推门出来,瞧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关切了句:“沈姑娘,你大病初愈,这般折腾几回,怕是要落下病根儿的。” “只是匆忙了些,不碍事,不碍事,”她摆摆手,舒缓了一阵子,盯着苏彦的脸,半晌才开口:“还说我,一个男孩子瘦成这样,要是被你娘看见,指不定多心疼。” “我早就不是男孩子了,而且我娘说,要像男子汉一样顶天立地,吃点苦也是常事。”他温和地纠正她,眉眼弯弯。 这下,反倒是沈时笙无话可说。 她近来总是习惯性地把苏彦当成沈祈,自己偶尔婆婆妈妈,仿佛有操不完的心,但却从未想过他究竟需不需要这些,一味给予的关切,久而久之终究会成为苏彦负担吧? “唔,我这样会不会很唠叨?惹人厌?” “我其实很高兴,沈姑娘能将我当作亲人一样,”苏彦不由自主向屋内望了一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是有的时候,我还是” “什么?”越来越不清晰,以至于她听不清最后的那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沈姑娘你快进去吧,别让小侯爷等得急了。”他换了话题,也低头不去看沈时笙的眼睛,他明白,有些话与其说给她听,不如留给自己听,又或许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提。 永不提及。 看着她的身影在门后模糊开去,他背靠在墙壁上,重重地吸出一口气,侵吞进身体的凉气足以令人神志清醒。 她为复季珩换了一杯热茶,阖手在身前,禀道:“小侯爷,裴大人和小少爷已经离开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继续低头去忙自己的事。沈时笙对此习以为常,于是轻手轻脚地退到门边,等着他什么时候闲下来,再去吩咐她。房间归于沉寂,偶有笔杆细细响动,若是不留神也难以发觉,她脑海里有许多念头划过,像是带着光火,倏忽闪灭。 并不是不知道,容汀这段日子能安歇下去,想必是与他有关的,苏彦房间里名贵的药材,想必也是他赏赐的。他从不过问只言片语,却将一切都了然于心。诚如她所知晓的,复季珩就是这样的人,对你好就是好了,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你去感恩戴德,只是,因他冷漠如斯,少有的温热便会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其实不然。 复季珩,南殊王府的小侯爷,既随性又任性,不需要担心天下兴亡江山社稷,不需要与兄弟勾心斗角政权夺势,他对世子的位子毫无兴趣,一心聪明警醒的活着,有一颗聪明灵光的好脑筋,一张清俊美丽的好皮相,有显赫的身家背景,独独没有爱人的心。 就某方面来说,他是王府里最自由的人。 透过窗纸的橘红色残阳从桌角一路蔓延了去,滑下一条倾斜的弧,在复季珩的脸上斑驳着绰绰的枝影,半明半暗,他微微侧首的模样,陷在交叠的光线里,不自觉软化了冷漠的壳。 静水轩里的鸨母说得对,他有一张盛极的容颜,论精致秀气,连女子都输他三分,论风姿□□,男子亦是自愧不如。 暮色在窗外静静涌动,复季珩眉宇间的朱砂是那样红,万般缱绻。浮世嘈杂的风声在他烟墨色的眼眸里皆化为灰烬。 “你 在想什么。”抬起头,想唤她斟一杯茶,瞧她愣愣地盯着这边看,连眼睛都不眨,仿佛是在看自己又仿佛是透过自己在看另外的什么东西。 “小侯爷”那话在嘴边挣扎了良久,到底还是咽下,沈时笙慌忙收回目光,“用晚膳的时间到了。” “我不饿。”发觉到她目光中的躲闪,他衔笑,搁下笔,一时兴起,道:“沈时笙,你过来。” 她走到他面前,隔着一张桌案,凝视着他衣衫的花纹,视线在肩侧左右徘徊,始终不肯再正视他的眼。 “看着我。”男子声如浮冰,清冷好听。 迫不得已,目光一寸一寸地缓慢移过去,细瘦的下颚,淡水红的唇,雪峰似笔挺的鼻梁,还有波光流转的丹凤眼,却半分柔情也无。 “你盯着我的书桌良久,想必是技痒?”只听他道:“当年的太傅千金饱读诗书,不知如今可否赐教?” 沈时笙几乎是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心头一凛,“赐教还真是不敢当。” “谦虚什么,你十几岁时的凌云壮志哪去了?”他仍是笑,意味深长。 十三岁那年春,小将军言照随父亲凯旋班师回朝,沈太傅携妻儿应言将军一家之邀前去作客,复家也在其中,酒席间觥筹交错,兴味正浓便行起了酒令,言照不服也跟着接了几句,说来颇新奇,那令行的刁钻蹊跷竟无人可答,正在他得意洋洋之时,跳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稀里哗啦地接了一通下去,那眉飞色舞的俏模样是十二分的机灵可人,二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最后言照说的口干舌燥不得不向她一介女流之辈服软,小丫头嘻嘻一笑,才重新窝回了母亲怀里。 这风风火火的小丫头便是沈绪初。 “再凌云的壮志也世事磨没了,”她后退,重新低下头,“现在奴婢一门心思就想着如何沏好一壶茶。” “无志那就那写一字,如何?”他双手按住宣纸,身子前倾,在沈时笙耳边吐气如兰:“就一个字。” 他声音意外的柔和,在耳边不停地惑着她,不待沈时笙拒绝就将笔塞进她的手中,扣住她的指缝,复季珩指尖很凉,她不由得一缩。 “仅一个字。”她要他保证。 “决不食言。”云淡风轻的笑容,似花开一瞬。 复季珩拧过身子,让她站在自己的内侧,沈时笙犹豫了一下,才挪到桌前,步子琐碎略带着轻微的不情愿,他看得出来,但是并不点破,他自有他的想法。 女子蘸足浓墨,在砚台上匀了匀,展平纸,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隐约可回想起她当年走笔行书的模样,他承认,单从这方面来说,沈时笙也好沈绪初也罢,那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仍存在她的举手投足间。 她笔尖方要落下,便被复季珩截断,“慢着。” “怎么?”沈时笙收住笔势,仍是误落了一滴墨于纸上,因这宣纸是上好的生宣,嗜水,片刻不到便已泅晕了一大片暗迹,深沉的墨汁沿着不规则的纹理绵延开去,丝丝缕缕宛如笔下掌纹。 她猜不出他的意图。 “这一字,”复季珩抽出一张新纸,放在她眼下,道:“我说,你写。” “什么字?”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他袖手长立,风吹开书的扉页,这一行字墨迹淋漓,复季珩略一沉吟,声冷意浓:“那就这个情字罢。” 沈时笙僵硬地停住,错愕而尴尬。 “怎么?写不了?”他问,眼中神色难辨,似笑非笑。 “是,”她顿了顿,“写不了。”放下笔,起身欲走。 他是刻意难为她。 “是么,既然如此,”复季珩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沈时笙,右手持笔,左手将她反揽在怀中,俯下身,彼此气息相交,“那我来替你写。” “你到底想怎样?” 他锁着她,令她无法挣脱,垂下眼睑淡淡应这:“我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心,还有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烟锁重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换一个安静的bg,等我想好再统一整改 一点,一竖,一笔又一笔,他的头探过她的左肩膀,周身的沉香气散得肆意,近在咫尺的距离,空气里是一触即发的怦然,复季珩单手环着沈时笙,写起字来却意外的好看。她稍稍转头,瞥见他水红的唇瓣和清峻的侧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胸腔深处翻涌的情绪,带着鲜明的涩意。 寻常人家写出的情字,说出口饶是千回百转,可落在笔下,一撇一捺,都满载着相思,而他复季珩写出的情字,苍劲有力,棱角分明,却是有形无神,原本的痴缠的眷恋凝在笔端,被他写下,都偏冷。 “容汀问我,是否对你念念不忘。”他语调平和安稳,甚至没抬眸去看沈时笙的表情,笔亦不停。 “我也问自己,为什么对你总是格外不同,”握住她的手,一字接着一字的写,淡色的宣纸上布满了淋漓的墨香,他静静地陈述着这一个事实,“起初,我以为我喜欢你。” 鬓角的长发,软软的耷下去,刮着了她的脸颊,微微发痒,半空中,青丝相缠宛如风拂春蔓。送手去蘸了些墨,每一个情字都交叠地散落在光线里,染上脉脉的昏黄。 “可我好像错了。”对她的在意是真的,对她一举一动的关切也是真的,然而所谓的喜欢,却没有心动的感觉,令他疑惑不已。 “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在哪里。”复季珩带着她写,写到墨干纸尽,终是放开了她,相融的温度渐渐远离,衣摆轻轻。 “对不起。” 沈时笙以为她应该很伤心,却发现自己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悲伤?庆幸?都不对,只觉得浑身都累,她从没期盼过复季珩可以对自己说出如此暧昧婉转的言语,也从没期盼过她一厢情愿的喜欢会得到他温柔良善的回应,可他为何要捅破这层薄薄的窗纸,要直白地说出这句错处来呢? 为彼此留下最后一点能够转圜的余地不好么? “我应该回您一句没关系?”沈时笙推开他,理整齐裙衫“我去端一些点心来。” “我不饿。” “那我去沏一壶茶。” “茶还温着。” “小侯爷,我想出去透透气。”若是当着复季珩的面落下泪来,那才是最丢脸的事情。 出门默立良久,瞧见天际烧红的云烟苍茫变换,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手背是干的。 过了晚膳的时辰,后厨房里也不剩下几个人,一两个尚算熟识在厨房帮忙的大娘系着围裙,坐在小板凳上闲唠家常,说今儿自己的儿子看上了东头儿的王姑娘,说明儿女儿许给了西面儿的赵阿郎,正到兴头上也拽着沈时笙问上一句,若沈时笙的回答让她们觉得满意了,一整日的劳累就都顺着面色舒坦过来。站起身,拾掇拾掇繁杂,一个当班的留下,另一个笑呵呵地说要回家。 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 本打算带一碗宵夜给他,可锅碗瓢盆都是干净,翻了半天连一粒米也不剩下,沈时笙阖上锅盖问道:“大娘,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 “哎哟,今儿掌勺师傅老糊涂,炒个菜还犯了王爷的忌口,这不,刚才把人给撵了,菜也全倒了。” “但小侯爷还没用晚膳。”他说的话惹她难过,可难过归难过,他是主子,主子不能饿肚子。自己时刻挂记他,关心他,都是应该的,这是下人的本分不是多余的情分。 “不是大娘我不帮你,丫头,你看看,”伸出 手腕递到她眼皮底下,又肿又红的包,“一入冬,关节就疼得厉害,是老毛病了。”妇人赔笑,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那我能借厨房用用么?”难得他肯和裴朗玩,中午也没怎么吃,下午只喝了半壶茶,晚上就更别提,他和她皆是粒米未进,其实说起来挺难为情,自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曾想会有朝一日走到如此境地,就算是当了复季珩的侍婢,这么些年,除却把茶沏得可圈可点以外,下厨倒真是外行中的外行。没人帮,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做十二分手生的宵夜给复季珩吃。 着实难坏了她。 更别提接下来生火,调味,架蒸,切割,妇人关照两句,她听着摆弄,如热锅上的蚂蚁,忙得团团转,真恨不得多生出个三头六臂来,这边水开了,面没揉完,那边上架蒸,却忘了裹糖心头的不可名状的委屈都化作蒸笼里的热气飘散开去,抓也抓不着,有时候让自己忙起来,真是一剂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治愈良药。 妇人在一旁掐着腰摇头心里说这丫头,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嫁人。 摇摇头,又顾着抿嘴笑了。 咚咚——咚咚—— 敲了几下门,无人应,房间里蜡烛还亮着,沈时笙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微风带着火光摇曳,昏黄的房间里,只见复季珩支着侧脸睡着了,明灭闪动的影子在他的身上拂来拂去,惹人心旌。 冷夜寒烟,疏影暗香,重楼之上月露泛黄。 很少有机会看他的睡颜,这下子不小心撞见了,自己反而手足无措起来,杵在原地,端着盘子也不知该不该叫醒他,犹豫了一会儿,准备把东西搁在桌案左面的金丝圆凳上。 噼啪—— 桌上爆开一朵烛花,绯红色的蜡油交错着淌下,聚在台座底,凝成了茕茕孑立的挣扎。她吓一跳,立刻去看复季珩醒了没?幸而他只是颤了颤睫毛,没醒,还好。 沈时笙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不怎么明亮的室内,全是复季珩的气息,不浓烈不张扬的沉香味,嗅过便再难忘记。她慢慢弯下腰,凑近些去看他,这张心里早已描摹不下千万次的轮廓,在眼前的烛光中仍显得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不知道,只是乍一看觉得温柔多了,也和缓多了,他的双眼,形长而略挑,睫羽黑密,两片若隐若现的暗影投下,如栖蝶振翅,鼻梁窄而高,轮廓分明却不锋利,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好看。 你瞧,他阖眸睡去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印象里那个冷冰冰的小侯爷,尤其是那颗朱砂,落在舒展的眉间,煞是多情。 一眼望去,整张脸反倒有些温柔得让人说不出。 多少年了,就这样望着他,也望着自己,望着对他的喜欢与爱慕一路波澜壮阔地翻涌开去,蔓延在每一寸岁月的纹理中,连他不喜欢自己的时候都这般喜欢他,所以找不到停下的理由,所谓单相思果真十分勇敢经历,无关被爱的那个,也不需要被认同,只一腔孤勇地向着没有回声的未来前行,一个人在寂寞中还能开出喜悦甜美的花来。 食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在他的眉宇间,点在了那颗鲜红的朱砂痣上,就是它,复季珩命中纠缠不休的红尘牵挂,成就了他如今的绝代风华。 哭什么呢?如此温柔而安静的时候,竟忍不住红了眼眶,沈时笙吸着鼻子笑笑,眼里滚出的泪,悄悄埋进了他的鬓发。她连忙擦干,续了半盏蜡,蹑手蹑脚的出了去。脚步声伴随着门轴响,晃动了一阵烛光,她转身离开后,本该安睡的男子慢慢睁开眼,兀自锁眉思量,桌案上触目所及的情字,一张张结了伤。 而那滴眼泪的温度与重量,令他猝不及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一惘经纶 作者有话要说: ps:大概接下来的几章是关于复二姐的故事当然了两个主角也是有jq和戏份的xd 茶盏里的茶水不知什么时候就见了底,挥手想叫沈时笙再斟一些,抬起手腕的一瞬才想起,他把她遣下去了,余光瞥向身后,果不其然,清浅澄澈的绿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在雪地里。 复季珩将茶盏挪的远了。 对处的锦衣男子笑得一派不羁,调子低沉而富有磁性:“不过讲老实话。依我看,小侯爷作世子更好。” 醉风亭中只有两个书童,听闻这番,皆是替程言卿捏了一把汗,元宝甚至上前颤声提醒:“我的世子哟,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忒大逆不道啦。”他抹了一把额角,果真是渗出了冷汗。 “长兄有过人之才,是我所不及。”他眉目含笑,那笑意却冷冷清清。 “怎么说?” “不怎么,只是生性如此,闲散惯了。”一个世子,将来必定是要将这王府的全部一命所系,他本无博爱之心,为了上一辈的权势和荣耀被踽凉的束缚一生,像复珅那般牺牲隐忍,他做不来,更不愿勉强自己。 “小侯爷若有心一争” “无心。”他打断了他的话,敛了笑,容色沉静,一双剪水瞳仁里是无杂的烟墨,“世人所好,非我所好。” 一语点地,冷而狂。 程言卿击掌笑叹:“南殊王府的小侯爷果然是与众不同。如今两府结了姻亲,我定要时常来向小侯爷讨教一二。”说罢,起身,“看样子,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亭下双双人影,正是瑞王夫妇,复季珩收回目光,“不送了。” 离开不久四下无人,元宝开了口,不停地抱怨,:“世子您今儿是怎么了,可把我吓死了,唷,您是不知道哇,您跟复小侯爷说该谁当世子,我瞧着旁边那个叫苏彦的,脸都不是人色儿了,我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啊。”自家世子平日里待人处事都精得跟个什么似的,今日反常,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复小侯爷这人,我未来的小舅,啧啧很有趣。”对于他程言卿而言,娶一房正室,或纳十位填房都无所谓,男人嘛,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然则他与复惜阑的亲事说破了不过是一桩交易,简单明了,他娶的是南殊王府的声望权势,她嫁的是瑞王府的兵马粮草,各取所需,稳固根基,如此甚好。 “那您何必把话说的呀呀呀。”元宝依旧苦着一张脸。 “我说着玩的,我笼统不过来这王府两三次,世子如何?好不好?我哪儿知道?”程言卿停了脚步,甩了甩衣袖,回头对忙不迭跟紧他步子的元宝笑道:“但你说这南殊王的命好是不好?三个子女,有两个都已经为了利益送出去,最后自己又能捞着点什么呢?建功立业,杀敌千万的爵位功勋,到头来还不抵多生几个姿色绝佳的孩子能保平安?这法子可谓是一本万利。然后呢?没人可以联姻了该怎么办呢?” “啥?”元宝挠了挠脑袋,听不懂主子的一番话。 “料你也听不懂,罢了,罢了,回去吧。”他知道复季珩是个聪明人,所以并不担心自己与他对弈时的话被他漏出去,回望醉风亭,早已人影杳无。 漫天 白雪呼啸着席卷在头顶,身后偌大的院落里正逢腊梅盛开,梅为素心,绕风而立,有花无叶,一身浓香都溃散在寒冷的气流里,满眼荡开的,是莫名的痴缠与清冷。 程言卿想,要是有一天这金碧辉煌的南殊王府倾颓了,复珅c复惜阑所付出的人生都保不了它,这位闲散惯了的复小侯爷,他会怎么做?一颗孤高的心拗得过家族,拗不过尘世,拗得过尘世,终究拗不过天命。不该身在浮华里的人,身在了浮华里,这辈子就注定逃不掉了。 “元宝,你觉得我娶了复家小姐亏不亏?” “诶?”被问得人一愣,糊里糊涂的一脸傻像儿,“不亏吧,挺好看的啊。” “嗯,觉得亏就太看不开了。”他咂咂嘴,豁然道:“不过是榻旁多了一个同衾共枕的,也没什么变化不是?” 沈时笙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看了看窗外柳絮般纷扬的雪瓣,又瞧了瞧铜镜,只觉得好生怅惘。当时复珅娶了容汀进门只知道这府邸里多了一口人,如今得知复惜阑要嫁出去,怎的就接受不来了?少了个交心的,也少了个体己的。 “唔”女儿家的心思一旦动起来,就抽丝剥茧的没完没了,晓得程言卿善用心机,处事圆滑,便担心复惜阑嫁过去怕是会受委屈,可回神想想,复惜阑二十几年的书香门第,家教良好亦没什么被人挑剔的,不可能像自己初来乍到时,四处碰壁。 就这样一个人揣度了颇多,愈发的杞人忧天,心知这样不好,勉强缓了缓脸色,决定出去透透风,刚开门,就见复惜阑举手欲敲,对视了一会儿,复惜阑先开了口:“我心闷,就想借你这僻静的地儿坐坐。” 将她迎进来,想要沏茶却被按住,复惜阑扯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道:“每次来你这里都给我喝茶,今儿不兴这个,陪我说一会儿话吧,省的茶叶苦心。”能说什么呢?黯然的眸子,苍白的脸,簪花鲜艳明亮,反衬出她的失落。 自己都晓得的东西,想必复惜阑早已晓得了。 “是和瑞王世子的亲事么?”犹豫了半晌,还是咬咬牙问了。 “看出来了?”复惜阑抚上自己的面颊,腕子上的玉镯松松垮垮地滑了下去,“说不清什么心情,不好受便是了。” 其实她也懂,因是女流之辈,她既无法像大哥一样为家族奔走,令人交口称赞南殊王府世子的贤德,也无法像三弟一样扬名在外,提起复家季珩就足以百般艳羡。自己一心被教养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为的就是有一天嫁给一个优秀的夫君,而这个优秀的夫君会给王府带来源源不断的荣华与依靠。以为可以心甘情愿地为这个家奉献自己,可以无悲无喜地变成道具,交换触不到的兴隆昌盛,谁料临了临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 “时笙,我有的时候也羡慕你,羡慕你有喜欢的人,辛苦虽辛苦,好歹一颗心也是满满当当的,可我没有喜欢的人,一颗心就是空的,我知道程言卿好,可是他的好是他自己的,与我无关,我越是刻意喜欢他,越是不能真心喜欢他。我只是想知道凭本心喜欢上一个人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甜蜜还是苦楚,仅这样,我就满足。” “要是因这喜欢茶饭不思辗转不眠,也想喜欢?” “想,”复惜阑趴在木头桌子上,声音隔着衣料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听清楚的,她说:“茶饭不思的喜欢也是喜欢,我只想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风月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说我也许今天会两更当做新年福利 手腕上的玉镯是上好的和田玉,质地纯净,光泽滋润,玉青而肤白,戴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妥帖合适。复惜阑焉焉地拨弄着镯子,良久抬起脸对沈时笙苦笑道:“瑞王妃说是给儿媳妇儿的。” 玉镯环手,亦环心。 “像不像卖身契?”她眉眼里有一股灵动的风韵,似波光潋滟,虽被低靡的神色折煞了一些,依旧分明。 “莫要这么说,二小姐是瑞王府要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怎能是卖?” “可这少夫人,也不是我想当的。”复惜阑撑起半个身子,噙着温和的笑,“最近不知怎么倒有点任性了。” 桌椅之间有木刺,连带了复惜阑的宽袖,一个踉跄,险是没有跌倒,她的双臂不得已杵在桌面,手掌被硌痛,仔细看,于是那玉镯上多了一条清晰的裂纹。 “你看,它果然也不愿跟着我。”狭长而曲折的纹路,在玉面如伤疤,尽是狰狞,复惜阑苦笑了句。 “拿下去让手艺师傅修补修补,兴许能好。”捉了复惜阑的手腕端详一番,确认没受伤,沈时笙轻舒了口气,道:“玉是名贵,但是也没有人珍稀,二小姐你没伤着皮肉便好。” “不了,明日你替流珠陪我去街上走走,顺路去玉饰铺子买个囫囵相似的就成,玉这东西裂了就是裂了,补能补成什么样?被人看见,觉着我毛手毛脚多不好。”顿了顿,又添了句:“三弟那边,我去说要借你几天,大可不必担心。当然,如果时笙你一步也舍不得离开他,我也不强人所难。”有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二小姐说哪里话,小侯爷还有苏彦伺候着,”沈时笙连忙解释,耳根都红了,瞧不出焦急还是窘迫,“我自然是愿意陪二小姐散散心的。” “罢,我只是逗逗你,没别的意思,”复惜阑掩唇微笑,“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跟流珠换换。”顾盼流转间,总算稍有一丝释然,“指不定,三弟就念起你的好咧。” 意料之中,是沈时笙说不出话来的促狭模样。 复惜阑摸摸她的头顶,温柔道:“还是当年的小丫头。” 翌日清早,两个女子简单梳洗打扮后,出了府门就亲昵地挽在一起,街上的商铺还没开全,她们也不急,踱了步子悠悠地挨家瞧,觉着饿了,就随便买个包子捧在手里,咬两口,满嘴的都是滚烫的香气,看着彼此红彤彤的鼻尖,便哈哈笑了起来,嗯,这样朴素的日子也别是有一番滋味的,挺好。 旭日东升,大片的阳光从山那边耀了过来,白皑皑的雪地泛出稀薄的灿金色,干枯的树梢上凝满霜花,晶亮得刺目。 也许是赶着时间,一个穿着短布衫的高个子男人低了头,埋了脸迎面撞过来,不偏不倚,与复惜阑碰了一处。男人弯腰连声道歉,慌慌张张去抓她的手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长眼,姑娘伤了没?要是伤了我就带你去看郎中。”作势要拉她的胳膊。 “没事。”男女授受不亲,挣开男人的手,复惜阑不自然地笑,“小事而已,不劳烦了。” 男人忙不迭的谢过,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真奇怪。”她喃喃道,抬起眼,可巧,几丈开外就是玉铺子。 “两位姑娘是要挑些什么玉器呢?鄙店虽小,但是种类俱全。血玉,羊脂玉,墨玉,白玉只有您叫不出的,没有我这找不到的。”玉铺的掌柜年近不惑,一看就是精明的生意人,舌灿莲花,又善观察,不消片刻就弄清楚了她们此行的目的。 “姑娘,玉镯子多了,想挑个模样相似的,你是不是”掌柜伸手,“给鄙人瞧瞧你那原物?” 复惜阑撩开袖子,“呀”的叫了一声,只因不知什么时候,好端端戴在腕子上的玉镯竟不翼而飞了。她看向沈时笙一脸茫然,沈时笙寻思来寻思去,把一路上的经过统统捋了一遍,最后恍然大悟,“可能是那个,那个撞了你的人!”那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浑水摸鱼地撸走了玉镯子。 复惜阑是深闺娟秀,不晓得市井里偷鸡摸狗的手段也正常再不过,沈时笙暗自懊恼自己当时怎就没留神,一个小心就被人钻了空子。看二人的态度,掌柜料是买卖做不成了,便换了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二位姑娘若是不买,就去别家转转罢。”已然是下了一道‘别妨碍我做生意’的逐客令,“要么改天再来。” 沈时笙临走时瞪了掌柜一眼,被复惜阑见了,扑哧一声笑开,“瞧你,还跟这种人计较。” “这下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新的没买成,旧的也丢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理作祟,每每单独同复惜阑在一起,沈时笙就觉着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牢骚多 了,脾气差了,那些锱铢必较和斤斤计较的臭习惯一股脑的从身体里冒出来,拦都拦不住,令她懊恼不已。 “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倒比我还愁。”复惜阑戳了戳沈时笙的脑门,指尖软而凉。衣香扑面,挥散在冬日中,清冽而好闻。 “没什么。”有棱有角地活着,喜怒哀乐都如此鲜明,她向往,却不敢。 “我们去前面再走走,指不定就瞧见差不多的了呢。”笑脸对她,重新挽起复惜阑的胳膊,只是动作不可察觉地僵硬了些。 身侧的当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们脚步顿停,探身向里看,果然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方才假意撞上复惜阑的男人。此刻,他左手攥着玉镯,右手反反复复地扣在柜面上,把木搁板敲得砰砰响,留了一张嬉笑不羁的侧脸,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老爷子你别磨蹭了,这玉成色好,做工也细,值多少你痛快定个价。”偷了别人的东西转手就要卖掉,亏他还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复惜阑定定地瞧着他,想瞧瞧小偷怎么是个这般从容的做派? “戚桓你瞎了不是?这么长一条裂痕看不见?”鬓发斑白的花甲老人回话气势也丝毫不弱于这个叫戚桓的男人,“天天偷鸡摸狗的,正正经经找个活儿干不好?” “我找活儿干,那俩个小东西你来照顾?”戚桓嗤笑道:“我觉着偷鸡摸狗这门手艺我练得挺炉火纯青,以后还要再接再厉,指望靠它娶媳妇儿呢。” 他虽不至于衣衫褴褛,但是三九寒冬,也只穿了件短单衣,土布裤,脚踩一双看不出年月的长靴,有磨破的洞。浓密的黑发用了根破皮条高高系在头顶,剑眉凌厉,神色不驯。 “你”被戚桓气的捂胸口,老人摔给他一块银锭子,破口大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要不是看你还有两个弟妹要养,我真快滚快滚。” 银锭子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戚桓弯下腰捡起来,高高的个头,折了一半,落在复惜阑眼里就透出一股奇异的苍凉来。 他咂么了一下嘴,痞味十足,不恼火,也不嫌脏,把银锭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就装进口袋,谁知刚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就看见了复惜阑出神的脸。 戚桓在心里骂了一句流年不利,拔腿就跑,复惜阑先反应过来,叫沈时笙在这等她,自己便鬼使神差似的,直直追了过去,于是不到一眨眼儿的功夫两人便都找不着人影了。 沈时笙站在门槛那里干着急,等了半天也不见复惜阑回来,最后只得哀求老人,道:“老人家,方才男子的家住哪里?可否告知我?” “你是谁?”老人狐疑地盯着沈时笙打量了半天,“找戚桓何事?” “我姐姐被他拐跑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险些把老人惊到,“我得去找他,让他还人。” 好言相求了一阵子,见老人还是有防备,沈时笙只得豁出去,下了一剂猛药,她盯着老人的眼睛,幽幽地说:“我姐姐她可是怀有身孕的” “他个小兔崽子!”老人这下坐不住了,大发雷霆,砸碎了茶几上的一盅茶,暴怒道:“偷东西就算了,还,还偷人!?”见他大动肝火,沈时笙觉着可能有点过了,只好重新坐下安抚老人道:“您也莫要生气了,只要戚桓肯给我姐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就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老人瞪圆了眼睛,许是被气得糊涂,竟把戚桓的家世和盘托出,不说还好,说完连沈时笙都愣了。 原来,戚桓祖上曾是朝廷要员,到了他爷爷那辈就时运不济的落了马,他父亲年轻时是多情种,又逢家道中落,通过寻花问柳来麻痹自己的后果便同青楼名妓有了他。 戚桓打小就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随父亲去最多的地方是青楼,因而学会了那些花花公子做最擅长的油嘴滑舌,偶尔碰上几个心地善良的妓女,瞧他长得十分灵秀好看,这才算勉强教会他写字,再后来多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青楼也不能去了,只得出门当苦力将血汗钱给父亲作嫖资,和弟妹的糊口钱。 当然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他父亲撒手人寰,拉扯两个半大的孩子的重担就全部落在他的肩上,既要照顾弟妹又要有钱活下去,思来想去,只有偷这一条路对于戚桓这种人最方便。 “别说是你姐姐和孩子的名分,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哪能说这么容易就这么容易?”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也是痛心疾首,“他爷爷年轻时与我交情颇深,我好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变成现在这样,我”不忍再提。 老人在告诉她戚桓的住处后,最后一句话便是:“你家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你姐姐跟了他,就当她命不好,”说完背过身不再去看沈时笙,他佝偻的身形在阴影下显得意味深长,“当断则断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縠纱细细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这几章气氛还算蛮轻松得嘿 左右都是青灰色的砖瓦房,辰巳交替,太阳从山后完整的露出脸。复惜阑追了一会儿就停在原地喘个不停,身上衣服繁复而臃肿,汗出了好几层。这斗折的巷弄着实太回环,七拐八拐就轻而易举的迷了路,她背靠在墙面,抚着胸口重如擂鼓的心跳,想自己中了什么邪,非得死命地跟着那男人,这下好了吧,别说是原路回去,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两条腿很沉,只好扶了墙根走,瞧见一户人家,有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脸蛋圆圆,眸子清澈,他们探出脑袋似乎在巴望着什么,看到了复惜阑,吓得缩回了屋子。复惜阑无奈的耸耸肩,心想也许是自己这凌乱的模样忒不成体统,可待她转进墙角后,抬起眼便是所谓的狭路相逢。 戚桓与她面对面,刚庆幸自己摆脱了这女人,谁知她竟然又堵在自己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真倒霉!”恨恨地啐了一句,他掉头继续跑。 复惜阑本不打算再追,可人到眼前,身体下意识前倾,去扯他的袖子,腿却酸重地杵在地上不动,戚桓顺势一甩,就将她甩在了冰面上。 “啊!”必然是痛极了,她短呼一声。右手臂被冰碴划开,白生生的肉托着红艳艳的血,看的人头皮发麻,她下身的裙子浸染着浑浊的泥水,连簪好的头发都湿漉漉的,贴紧脸颊,真真是狼狈不堪。 家教良好怎样? 贤良淑德又怎样? 她堂堂王府二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喂,说你呢,”还是那双磨破洞的黑靴子,沾着和自己裙衫一样的泥水,这男人半道折了回来,语气古怪,“为了这不值几个子儿的破镯子追我追到这,至于么你?” 憋着一股子气,到底还是红了眼眶,复惜阑扭过头没有理他,费力撑地要起身,奈何浑身都痛,根本使不上劲儿。 “喂,问你话呢?你吱一声啊。”戚桓索性蹲下来,平视着复惜阑,反正她现在这样也拿自己没办法,干脆吓唬她一下,道:“你要是答应我不报官,我把银子给你,再大发慈悲地带你出去,否则,哼” “不用你。”拨开他伸过来的手,复惜阑咬唇,神色坚决。 “哭了?”戚桓被打落的手沾着她的脂粉香,这甜腻腻的味道可真好闻。 “不劳你操心。”这男人的笑容桀骜,复惜阑看见他的笑,暗自心惊肉跳。 她淡粉色的袖口满是血污,戚桓望的分明,不自觉皱了皱眉,语气也轻了一分,“不是我吓唬你,你要是硬逞强,不怕你这细皮嫩肉的胳膊留了疤,你就这么着吧,我正好懒得管你。”假意起身,抬脚就要走,这类富家小姐他见多了,他料定五个数之内,她定会服软。 一,二,三,四,五。 迈出五步,身后却没有意料之内的服软声。 回眸看她,她还是那副柔弱而倔强的表情,撑起身,摔下去,再撑起身,再摔下去,重新撑起身,重新摔下去,泥水溅了半身,好在如花似玉的脸还干净着。 这女人真够顽固不化。 复惜阑还没瞧准男人的愤愤的脸,就感觉被人凌空打横抱了起来,他穿的少,但是身体出奇的暖和,戚桓一边抱着她,一边咬牙切齿对她恐吓道:“我说了算,咱们私了,我给你上药,带你出巷子,然后你痛快滚蛋!” “你放我下去!”她企图挣开男人的怀抱,光天化日,自己还是待嫁之身,被好事儿的人瞧去怎生得了?一张脸羞得通红,“放开我,听见没有?” “你这女人我说你别乱动!”怀里女人不屈不挠地反抗着,戚桓怕再把她摔下去,万一摔断了胳膊腿儿的,这请郎中的银子他可出不起,一念至此,只好搂得更紧。 “你快些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推他搡他都没用,男人的手臂堪称另一种程度上的铜墙铁壁。 “你给老子安静点!”吼她一句,以为能吓住她,没想到,她倒是不发声了,可居然张口咬 他的肩膀?! 他在青楼里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还唯独就没见识过这样的女人。 如若不是唇齿之间渐渐弥漫上来的血腥味,她都要误会这男人是不是没有痛觉,戚桓垂下头扫她一眼,笑呵呵地问她:“过瘾了?” “你不痛?”松开牙关,复惜阑犹疑地反问道。 “痛,当然痛,但是总不能把你扔下去吧。”扔下她的代价他可担不起,宁可忍着点痛,也不想多掏银子给外人,毕竟自己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来的闲钱当医药费? 复惜阑吃惊地看向他,方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戚桓一句话堵了回来。 因为戚桓对她满不在乎地说:“告诉你啊,我已经三个月没洗澡了。” 于是她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混蛋啊! 这两个模样可爱的娃娃是戚桓的弟弟和妹妹。如今她坐在戚桓的旧木床上只发觉浑身都不自在,而戚桓倒是从容的很,对男娃娃说:“宝儿,去帮我把纱布拿来。”对女娃娃说:“小宝,去帮我递一瓶药酒。” 两个娃娃乖顺惹人爱,真不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脾气恶劣的兄长。 戚桓把复惜阑的右手的衣袖撕开,力气稍大,就听她细细地抽吸了一声,知道自己弄痛了这位千金小姐,便抱怨道:“娇弱成这德行,真是让人受不了。” 话语刻薄,下手终究是轻柔了的。 环视四周,这砖瓦房破败是破败了些,但用作遮风挡雨也是足够,除却身下这一张姑且可以称之为床的木板,另外用废弃的边角余料搭起来低矮的东西便是饭桌。 四壁空空,看上去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在遇到戚桓之前,复惜阑不知道生活与生存的区别,也不知道自己对命运的埋怨,在很多人眼里是可笑的杞人忧天。 “你这头发可真烦。”她的头发散下来,青丝三千如瀑,他无心欣赏,反觉着妨碍到了自己的视线,顿了顿,索性就坐在地上仰起脸替她上药。 戚桓专心致志地忙着手头的事,无暇去在意复惜阑探究的视线。 这视线便软软的,丝绒般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他不对她吼,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不出声音,那么天生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嵌在他秀美的轮廓上,仿佛是从丹青上拓下来的人一般,令他丝毫不会逊色那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儿们。是啊,他真奇怪,她长这么大都没遇着过他这样粗鲁的男人,可就是这样粗鲁的男人,抓住她的手为她上药时,却是那么小心翼翼,就是这样粗鲁的男人,不言语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温柔好看。 依稀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宛如日光斑驳下,冰消雪霁的瞬间,前所未有情绪胀满了心。 身旁两个娃娃支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二人,复惜阑微赧的容颜被窗边破碎的阳光裁下来,落入戚桓的眼底。 “宝儿和小宝的大名,唤作什么?” 她刻意不去看他,差一点就忘记自己是瑞王未过门的儿媳妇儿,差一点就忘记自己是程言卿未过门的妻子。纲常礼教,三从四德在脑海里嗡嗡鸣响,令她如芒在背。 “哦,宝儿大名叫戚宝,小宝大名叫戚小宝。”戚桓咧开嘴,无谓地笑了笑,“虽然没什么墨水,但可算是言简意赅且朗朗上口。” “你取的?” “不然你取的?”戚桓手脚麻利地为她包扎好伤口,两人之间只有呼吸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擦着她手掌的边缘掠过,小小一块,覆盖在伤口上,罩着温柔的疼痛。 太近了 沈时笙找进戚桓家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样一幕,复惜阑手臂缠了清白色的纱布,戚桓蹲坐在地上,抬手替她擦去额角的泥印。 粘稠的光线,透窗的浮云,落在地上的呼吸,晕过他们相视的眼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无笺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  ebed sr\&一t;\&一t; type一\&一t;applicati一n/x一sh一ckave一fsh\&一t; idth一\&一t;257\&一t; height一\&一t;33\&一t; 一de一\&一t;transparent\&一t; 向来慢热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快成全了复二姐的好事儿?xd 这阵子鲜少看见复季珩,关于他的消息大多是苏彦来看看自己时,说了几句。 苏彦还是那副温和清秀的模样,身着素缎,长发一丝不苟地簪在发冠里,说起话来很舒缓,悠悠的调子,总让沈时笙想起妇人家煨的汤。 “小侯爷挺好的。”苏彦对她说,抿了一口热茶,暖开五脏六腑。 “挺好就好。”沈时笙手环着茶盏一下一下地转着圈,云袖处空荡荡,香已尽。 即使苏彦不说复季珩如何,她也晓得他无恙,她的去留,能影响他几何?她心中是有掂量的。换句话说,自己在与不在,诚如苏彦所言,他都是挺好的。 “流珠她还能习惯吧?”想起了复季珩淡漠的性子,不由得担心流珠这丫头能否受得住他的疏冷来,“小侯爷可不像二小姐的亲厚。” “流珠她也好,许是比跟着二小姐时更好。”苏彦卖了关子,自斟一盏茶,从眼风里偷偷打量沈时笙的表情,“我都羡慕她。” 沈时笙眨了眨眼,不大自然地回避过去,独独她手中的茶水,有了一丝微澜,苏彦仍是不言不语,只顾着喝茶水,一盏接着一盏。 “怎像没喝过茶似的,”沈时笙转了话题,提起釉瓷茶壶晃晃,里面快空了,“我再给你沏一壶?” “好,”他点点头,笑着答道:“自从沈姑娘你去跟着二小姐,我就只能喝白水了。难得讨一壶你亲手沏的茶,自然是要多喝些。” “诶?”起身后又站住,她回身,不解地望向苏彦,“流珠不可能不会沏茶。” “可小侯爷不爱喝,”兜兜转转这才点回了正题,苏彦扬了扬空盏,“小侯爷嫌流珠的茶不如你,索性让她下去歇了,一天天的悠闲,好生让人羡慕。” “你说羡慕这个啊。”心口化开什么东西,酸却暖,“我还寻思什么呢,一句话分了半句说。” “不然沈姑娘以为我羡慕什么呢?”苏彦一脸可疑的笑容,“羡慕小侯爷对流珠好?还是羡慕小侯爷对流珠更亲厚?” “唔” “沈姑娘可是醋了?” “你就别笑话我了。” 她搬来红泥小炉,燃了火,撒下茶,等水开。风雪迎门,室内的温度也赖这火光添一分热乎气儿,沈时笙拢一把衣衫,百无聊赖之际便忽然想起戚桓来。 “苏彦,我向你打听个事儿?” “嗯,你说。” “你们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苏彦诧异地盯着沈时笙,“沈姑娘,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我就一时兴起问问,问问。”干笑了几声,“你莫要多想些子虚乌有的。” “大抵是喜欢温柔端庄,善良婉约的。” “除了这些呢?其它方面,好比说,门户什么的” “门当户对自然是最好。” “那攀高枝的话,我是说男方比较,唔,困窘些,人品也有待商榷?” “多半是另有所图吧,”苏彦显得勉强,犹疑着安慰她:“不过动了真心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感情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好些。”顿了顿,“沈姑娘,你真的只是问问而已?” “我真的只是问问而已。”沈时笙撑着笑容,打了个哈哈,听沸水扑盖,忙去熄了火,手头给苏彦麻利地沏茶,心头又委实替复惜阑急了好几遍,“苏彦,你先慢喝,我突然想起一遭急事。” “什么急事?这么急?”苏彦推开窗,被骤袭的雪沫呛住,他擦了擦额头的融落的雪水,“这个天气,说举步维艰都不夸张,改天不成?” “不成,不成,不成。”一连三个不成,话音儿来不及着地,只见沈时笙从屏风上随手拽下一件布氅,揽在身上就跑出门去。苏彦唤她的名字,未等送至耳畔,便被呼啸的冷风吹散了老远。 门房熟悉沈时笙,知道她近些时日都与二小姐进进出出,瞧她步履匆忙,以为又是主子吩咐了不得了的差事,亦不敢耽搁,敞开门闩,轻易放了她出去。 沈时笙一路上将戚桓那日的神情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越发奇怪与蹊跷。思前想后,她认为有必要再去见一次戚桓,因为,即便复惜阑说了那句喜欢,他闻后模棱两可的态度,始终都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她需要他一个开门见山的交代。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糊涂,可她不敢糊涂,也不能糊涂。她不求做成西厢里的红娘,可是她需知道,将自家小姐的一片真心交给这位“过路张生”是否真的妥当。 否则,意难平。 这砖瓦房,这回环巷,枯黄瘦硬的篱笆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圈。 沈时笙冻得哆哆嗦嗦,伸了手大力拍着 门板,哐哐声响惹得邻外院中的大黄狗好一通狂吠,别家媳妇儿不怎么礼貌地吼她:“敲什么?敲什么!孩子刚睡下就又被你吵醒了!”说罢,扭头进了屋,关门前不忘骂一句,“八成是找戚桓的青楼货。” 她没心思与她计较,只是不停地拍着戚桓的门,听到里面有人趿拉着鞋,声调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谁啊?”刚想回答,复听里面传来一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哟,谁啊,这么不解风情。”沈时笙不得已噤了声。 门开了,门里门外二人皆是愣怔,虽说她早在听闻女声之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眼瞅着屋内一派□□旖旎,还是不由得涨红了面皮。 还是沈时笙率先反应过来,搡了戚桓一把,怒气冲冲地开口质问道:“二小姐的真心,你就是这般对待的?”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喜欢她,”戚桓慢吞吞地系着腰带,揉了揉蓬松散下的长发,歪头对屋内女子好整以暇的笑道:“银子在桌角,拿了就走吧。” “下作!”几欲扬手甩他一耳光,终究还是忍住了,“你倒快活的很啊?” 她从老爷子那里听说了他的身世,也明白他活得不容易,可是眼下所见所闻,任谁看了都会感到不堪,火气蹭地冒了上来。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门口挤出来,满身的胭脂风尘味道,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时笙,啧啧啧地叹了一句:“真白瞎了好好的一张脸,可惜是一条护主的狗。”她媚笑了几声,对沈时笙拂一下帕子:“你放心,你来的很是时候,我和他啊,还没成好事呢,就被你打断了。”而后一步三摇地走了。 男人把门敞开,挪了位置,见沈时笙狐疑而犹豫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解释:“进来吧,宝儿和小宝被我放在老爷子那让他们学写字了。”依旧是无所谓的表情,一双桃花眼煞是撩人,他嗤笑一句:“谁会在小孩子面前干那档子事儿?傻了么?” 房间里被褥枕榻皆是凌乱,沈时笙寻了一脚干净处,拖一把木凳坐下,戚桓也气定神闲的坐在她对面,“沈姑娘,你这是来替你家小姐作甚?捉奸?” 她本打算好好盘问戚桓,哪怕被他笑话多事也好,只要他也是捧出一颗真心待复惜阑,那么这一遭也不算白跑,如今来得真是好! 可真不算是白跑! “你图什么?”既然他不避讳,沈时笙亦是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有所图。”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瞧我这一家三口,你觉得我图你家小姐什么?”戚桓四肢大开,一副“我就是穷光蛋,你能奈我何?”的得意相。 “图财咯?好好的一颗心赔给你不够?还要再搭银子?”沈时笙捏紧拳头,怒道:“你不觉得太荒唐无稽了么!” “那你大可告诉她或是直接带她看看,我是个怎样的人?无所谓,”他耸耸肩,坐好,没绑起来的长发被捋在手中摆弄,模样十分多情,“大不了,换她一场伤心一场痛而已,我又不亏什么。” “原来在你眼里,一个人的真心竟也是要换银子的?” “你们姑娘家怎么开口闭口都是真心?你家小姐的真心对我而言不当吃也不当穿,我活着都难,何来真心与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谈情说爱?更何况,真心能抵几钱?你不答应,那是否意味着,在你眼里,你家小姐的真心连一分钱都不值?你醒醒罢,她是个什么身份,我是个什么身份,我俩徒有一颗真心,有用?” “别幼稚了。”戚桓最后总结道。 “你真够卑鄙。” “卑鄙?我本来就是做小偷的,偷钱和偷心,都是行当。”戚桓盯着沈时笙的脸,笑意讥诮:“花钱消灾,天经地义不是么?” 市井厮混多年,他极善观察,知她舍不得她家那位身娇肉贵的小姐,不然她便不会冒着雪来见自己,于是料定她拿他没辙。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她遇上的还是无赖,不愁她不乖乖就范。 果然沈时笙缓缓垂下眼睑,咬牙道:“如果你能答应我,在她放弃你之前能全身而退,银子我自会想办法给你。”复惜阑待她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无以为报,尽管自己能为她做的事的确是少之又少,但她必须要保全复惜阑在这场荒唐戏里不损丝毫。 “复家的小姐,王府的千金,我张口要金山银山也不为过吧,”戚桓平平淡淡道:“不过,我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你只需带着她,与我在这街上转几回,逛逛青楼,进几次赌坊,不消几次,她就会厌烦。” “青楼?赌坊?二小姐是女流之辈,你带她去这种地方?” “反正她锦衣玉食惯了,想必也见不得肮脏又邋遢的手段,”说这话时,戚桓略略自嘲了几句,后突然不耐烦地补了句:“我已经够为你家小姐着想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只能应了他。 “什么时候你家小姐厌烦了我,你知会我一声,价钱,我自会掂量着要。” “你说定了?”沈时笙反问他,“我要你保证,在二小姐对你死心之前,哪怕是做戏,你也得好好待她。” “可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戚桓道。 “好一个君子一言,亏你说得出口。”她看他一眼,君子二字读重了音。 “那又怎样?”他眉如剑锋,眼若桃花,“我活下来的方式,岂是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可以懂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梅芳弄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一轮寒月挂于九天之上,星子流烁,云色青苍,渐深的白光勾勒开不远处的江浪。一墙之隔,王府内外,清寂与喧嚣仿佛是隔了两重界。 沈时笙与复惜阑趁夜幕昏暗悄悄从府后的小窄门溜了出去,门旁植有新腊,朵瓣娇嫩芳香,铺就一半明,遗落一半暗,层层掩映下,两个女子昏沉的剪影如浓墨丹青。 “我头一次这么大半夜溜出府。”复惜阑轻抚着胸口,踮起脚向街道前方眺望,“不知怎的,总觉得街面同以前不太一样。”话虽如此,黑亮的杏眼里仍是光彩潋滟。 “说了兴许被你笑话,可千真万确,自从认识他以后,连这世间对我而言都大不一样了。”知道他在这条街上生活着,看他看的晴空c夜色c月光和繁星,猜他会在哪家粥铺喝过一碗小米粥,念他路过每一条老旧的井巷。她所熟悉的一切因他的存在而被重新赋予上特殊的意义。 像是重新将自己的人生活了一遍。 “二小姐”沈时笙目光很深,二者皆为黑眸,却黑的很不一样,“喜欢上这样的人会很辛苦,甚至连未来都不能有。” “我晓得。”复惜阑扣手于铜狮门环中,冰冷的寒意混合着锈迹在她掌心凝固,“我晓得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爹的掌控,婚约也好,门第也罢,至少此刻我是自由的,就很知足了。” “如果,戚桓他不是你想要的良人,这痴情岂不是错付了?” “我不愿想太多,”她微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感情想多了难免不复纯粹。”无关官场名禄,单纯为了喜欢而喜欢,正是她所求,“只是,我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如此简单,在一起却百般艰难。” 她逐渐去学活在当下,未来那么飘渺,那么苍茫,多想反而会害怕,会胆怯。那日她对着玉镯奢求一场喜欢,不料竟成真得令她措手不及。 沈时笙不再言语,她侧过头去看万家灯火,今是小年夜,晚膳桌上,南殊王还提了几句复惜阑与程言卿的婚事,复珅体贴,道是不要操之过急,复季珩留了一句二姐开心就好,王妃笑笑说凭女儿自己的心愿,容汀点头说这桩姻联的甚妙。 沈时笙在旁候着,听得心惊胆战。 因允了戚桓的约,酒不过三巡,复惜阑便装作微醺的模样让沈时笙搀她回房,要早早睡下。房是回了,却并非睡下,她卸下胭脂环佩,换一身花色素净的衣裳,带一些银子,才演上这么一出“风月私会俏君郎”。 最初沈时笙以为,若复惜阑是先放弃的那个,转身消沉过几个时日,便会恢复如初,了无遗憾的嫁给程言卿,那她既不用颠沛流离地过此一生,亦不会被戚桓真实的一面所伤。但如今看来,反觉是自己太多事。 这一头栽进去的感情拦是拦不住的,她只能守着自己的清明,等复惜阑有天痛悟了,她还能给她一处宽慰之所。 复惜阑在前面走,步履轻快,暖红的光火衬得她愈加温婉动人,沈时笙跟在后面,吸了一口气,迈紧步子追上她。 缘深缘浅,是天定命数。牵念短长,乃执迷不悟。 世人偏爱执迷。 偏偏不悟。 轻车熟路地走过那巷弄,那瓦房,戚桓的房门没关严实,透过细长的罅隙,看见屋内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沈时笙眼疾手快,赶在复惜阑之前推门进了去,还好,没有青楼女子。 她小吁一声,谁知稍转过头,就正对上戚桓泡在木桶里烟雾缭绕的半身,与一 脸似乎很是享受的表情。 “呀——”里外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每次见他,都是一副衣衫不整坦胸露背的模样,沈时笙憋红了脸,挡在复惜阑前面,吐字不清道:“别,别别,戚桓他,他现在见不得人。” 复惜阑不知所以然,自然是摸不着头脑,和沈时笙在门口呆呆站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见戚桓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他抱胸浅笑:“我完事了,进来吧,冰天雪地的也不怕被冻死。” 她打量了他好几眼,见男人鬓发湿润,身有淡淡的皂角清香,晓得他方才是在沐浴,怪不得沈时笙不让自己进,暗自笑一下,眉眼弯弯。 “我难得洗一次澡,”戚桓勾唇对复惜阑感叹:“啧,你真是撞大运了。”复又对沈时笙摇头,痞味十足,“你也撞大运了。” “小宝和宝儿就在屋子里,你也不知避一避?”打出娘胎以来,头一次这么不待见一个人,亦算不得不待见,只不过第一次遇上他行窃,第二次撞破他买妓,这次又 这不待见其实不待见的很是情有可原。 “有什么好避?这两个小鬼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们之间怎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戚桓满不在乎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灌进喉咙里,这一派动作和姿势,十分的不拘小节。如果他是故意在做戏给复惜阑看自己的粗枝大叶,不得不承认,真真是天衣无缝,忒入戏了。 戚桓的发丝不停往下滴水,墨绿衣襟处渍了大片偏黑的暗痕,擦洗过后的面容染有一股机敏而狡黠的俊秀味道,若他不开口,姿态放得稍许端正,再配一把折扇慢摇,也不枉沈时笙把仅有的月俸砸给他一大半买这身行头,打扮起来倒确是人模人样,颇有一番公子哥的风流相儿。 戚桓酝酿半晌,喉头上下滚动了好一阵子,才边笑边咬牙唤出来:“阑儿,你小休片刻,一会儿随我去赌坊可好?”一时间,房间除了两个娃娃哈哈笑以外,鸦雀无声。 “噗”沈时笙一口薄茶喷了一地,“戚桓,你能不能说人话?” “我这么叫,有错?”戚桓皱起眉问沈时笙,再去看复惜阑,亦不像是对这个称呼吃得消的模样。 只见沈时笙淡色的唇已深抿成薄薄一条线,神情敛得很是惆怅,她学戚桓边笑边咬牙的样子略有艰难地答道:“你没错,好得很好得很。” 于是受到鼓舞般,戚桓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他把两个娃娃抱到床铺上,叮嘱他们早睡,随后又故作贴心地重新征求了复惜阑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跟自己去赌坊开开眼,长长见识? “我” 佳人有点犹豫,多半是嫌那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很好,她越是抗拒越好,“说你不想去吧,这样老子不费力又有白赚银子,美哉。”戚桓在心里乐不可支地想着。 “二小姐不愿意便不要勉强了。”沈时笙也如是道。 “我要去。”复惜阑斟酌一番,语出惊人,身畔二人显然未能料到她会真的点头答应,“我听人称最热闹不过京城赌坊,巧我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今儿去看上一看,也算遂了我多年心愿。” 瞧沈时笙惊的合不拢嘴,复惜阑掩唇,眼波流转,云袖携满莹然的月色,温言:“我便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们愿意去,怎么能因我扫兴?”她笑吟吟地看向戚桓,弯腰欠身,两条紫绸绶带静垂落地,仪态万千,“那就有劳了。” 戚桓站在原地,一时恍惚,不明自己心中所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闲情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调调应该还是蛮欢乐的 小年夜,瑞雪飘。 红彤彤的灯笼挂在赌坊的正门口,地面斑白而微暖,明晃晃的光透过红纸皮渗出来,竹骨架清晰分明。夜风凛冽却打不消室内的人声喧闹,一行人由戚桓引头,掀开印着“钱来也”三个大字的皮帘,只见赌坊之中嘈杂几欲翻天,男女老少皆有,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家底殷实的出手阔绰,动辄千万两金银,不在乎输赢只求高兴,一文不名的想尽办法出老千,被逮到便招来好一顿拳打脚踢,后直接扔出门口。 耳边尽是骰子哗啦啦地响,复惜阑拉着沈时笙的手左瞧右盼,戚桓看了直笑她二人没见过世面,所谓赌坊,则重在一个赌字,凭老天,吃运气,手气好了赚得钵满盆满,手气不好,啧啧,能让你输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裤衩儿也不剩一条。 玩法也很是多样,最常见最易上手的是押大押小,猜单双,其次还有番摊,翻觔斗,插关火,藏弦,樗蒲,双蹙融,戚桓随口说了几个,一看便知是老手中的老手,不过听的人已经是满头雾水,不分其间了。 “罢,瞧你们这样子也知道玩不了什么高级货,那里,挨着楼梯拐角的桌子是押大小的局子,你们去看看,觉着有意思也可以试试手气,没准就捞着了也不定,”戚桓边说边撸袖子,桃花眸里精光闪烁,趁着复惜阑转身,他又拉了拉沈时笙的衣摆,低声道:“你怎么没说她会答应跟我来这儿?你得给我涨工钱。” “撞邪”别说戚桓料不到,连她沈时笙自己都没成想复惜阑竟然会满口答应这赌坊邀约,促人家姻缘难,怎么连拆姻缘也不简单?“我就这些,其余的都在二小姐身上。”沈时笙从袖子里摸出一小袋碎银,交给戚桓,蹙起眉啐他句:“原来,你家是这么穷的。” “但,我家也可以是这么富的。”他死皮赖脸地回了句,突然想起眼前人是自己的金主,只好重新讪笑:“好了好了,我总有法子让你家小姐讨厌我,你甭惦记了,拿人钱财,□□,我记得。”说罢还掂了掂这袋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你说你也真是的,伤这劳什子的神又何必?当初你来那天就该带着她一起来,看见了我和嗯,彻底断了念想不挺好的么?” “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亏他生了一副好皮相,扮这气死人的神情还能不招厌恶,委实算一项功夫,更不提他尖牙利齿嘴毒的厉害,和他对话几次下来,总让沈时笙觉着自己越发口拙词穷。 再去看复惜阑那头,说是财神爷开了眼也不为过。 往日号称“桌上杀”的李四爷急的满头大汗,对复惜阑大吼:“小娘子你还跟老子装蒜,老子就不信你是第一次上赌桌!” “我说的是实话。”复惜阑颇无奈,她不过是随口说大和小,想也未想,谁知逢赌必赢,把李四爷的铜铃眼都急红了。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再开一局,骰子在木筒里摇得飞快,他说什么也不能丢了自己“桌上杀”的美称和面子,李四爷手筋暴起,眼珠盯着木筒落在桌面的绒布,里面安静了。 “我先说,我押大!”抢先在复惜阑开口前。 “那我押小。”照旧是随口一说。 “小,胜!”白花花的银子流向复惜阑,这下倒好,面子银子都不保。 “二小姐。”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李四爷盯着沈时笙从自己身后走出来,直直向复惜阑那边去,心想白白丢了好些银子实在有气,颜面无存更是怒气难平,于是歪脑筋一转,便生出了浑想法。 他招来几个小喽啰,悄悄从后面围住二人,见时机成熟就猛地变脸,粗糙大掌狠拍赌桌,震得四下皆觑,戚桓自然在其中。 “你和她合伙出老千!”你,指复惜阑,她,指沈时笙。 “血口喷人。”复惜阑将手中赢来的银子推回去给李四爷,道:“你若是为银子,我还给你便是了。”自己肯来这里,原本就不是图财。 “我血口喷人?”李四爷指着复惜阑身后的几人,“你们说,你们看见没看见这人耍老千?” 纷纷点头。 “切,就会给我惹麻烦。”戚桓撇下手头的物什,拨开人群,听得李四爷仍喋喋不休:“白赢了几千两,你说还就还,这不是心虚是什么?今儿要走也可以,小娘子,你得连本代利付给老子我一万两,否则,哼!”眼色一动,小喽啰手挑棍子,满目凶相。 比我还黑?戚桓心里发笑,望着复惜阑微微惊诧的表情,思忖她一个大家闺秀哪见过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接下来能怎么样?拿不出来的话,必定会说这么一句:“若没有银子,也可以,你们两个同时陪老子一夜风流就饶了你们。” 这下是不愁她不讨厌自己了。一念至此,戚桓反倒有点惆怅起来。 “一万两”复惜阑叹了一口气,居然变戏法似的从衣襟里捻出几张银票,递到李四爷眼皮底下,“你点点。” & nbsp;李四爷的铜铃眼更红了,戚桓的下巴快要掉了,沈时笙瞧着戚桓的脸抿唇笑了。 “钱果然是好东西,好东西啊。”戚桓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喃喃自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复惜阑手里的银票。 眼瞅着一桩麻烦就要摆平了,不知是谁在节骨眼上意料之外的骇人尖叫道:“呀!本大爷的万两银票被偷了!”在场人的目光重新转回复惜阑和沈时笙身上。 戚桓心里道,坏了,财神爷的眼又闭上了,这下两眼一抹黑,要出岔子。 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袖口,表情十分的痛心疾首,深吸一口大气,冲上前去,左右手各拽住一个女子,低头死命地向外跑。 是的,他不过就是在人声鼎沸的场合里顺手牵羊,充满职业道德地干了一票而已,怎就这般不顺,在最紧要关头糟到一块去了呢?后面的人紧追不放,有拿刀,有拿棍,他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被抓住,三个人一兜全完了。 咦?左袖口好像漏风了,戚桓察觉到什么,歪过脑袋看,这一看可差点趔趄栽倒,只见沈时笙木着一张脸,正动手解他的袖绳子,间或狠狠瞪他一眼,而后,她手脚麻利地抽出他藏在其中的一整沓银票,在跨出赌坊门槛的那刻,动作万分潇洒地回头扬了一个天女散花。 好生壮观 “住手!那是我的钱!!”戚桓一声哀嚎,在小年的红灯雪夜里绵延不绝。 但值得欣慰的是,托这银票的福,他们总算安全了。 “偷来的银子,那也配叫你的钱?”沈时笙啐了他一句,脸色青白青白的,模样有些愤愤,若是被人抓到,连累复惜阑有个什么意外,大家全部得吃不了兜着走,她带复惜阑夜出,已经是干着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冒险事,戚桓怎么就拎不清主次轻重呢? “嘿,话不能这么说,我同” “你闭嘴。”沈时笙瞪了他一眼打断道。 “唔,小丫鬟还挺凶。”戚桓小声嘟嘟囔囔。 亥时定昏,除却几处点亮长明灯的铺子外,距离热闹的赌坊,三个人似乎已经行至很远,戚桓家的巷子近江,能闻水声便意味了这个多舛之夜终将濒结。 复惜阑挽着沈时笙,柔声安抚:“还痛不痛?回头我找跌打油给你涂。” 方才逃跑的时候崴了脚踝,沈时笙忍住痛没吭声。戚桓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话调侃,闷头走在前面,时不时提醒一句前面有冰,小心滑。硬是用后脊挨住了她杀气腾腾的眼刀子。 深暗的街边,就剩一个小商贩还哆哆嗦嗦地守着一盏孤灯,冻得面皮青紫,身抖如筛糠,仍然苦撑着不收摊。瞧见他们走过来,连忙招呼道:“您要不要买首饰?最后一个了,顶便宜。”说着就拿起一枚镂花银戒指,往复惜阑手上套。 的确漂亮精致,可惜自己现在千金散尽,荷包空空。复惜阑摘下来,退给小贩,“抱歉,只不过我没银子。” “这位爷,要不您买下来送给这姑娘吧,反正都是一起的,新年买托底的货,吉利。” 戚桓咬牙切齿地干笑几声,摸遍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掏出了几块碎银,还是当时沈时笙给他剩下的。 “阑儿,你不嫌这戒指简陋庸俗?我瞅着有点不合适吧?” “顶合适,二小姐不嫌,”沈时笙没给戚桓好脸色,夺下他手心的碎银,交给小贩,又对戚桓凉凉道:“有舍才有得,你现在不舍,日后分文不得。” “你,你就见不得我有钱!”可恨的小丫头片子,她竟然威胁自己? “我见不得你有我的钱!”沈时笙瞥他,“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出一点小钱,怎么着你了?” “你扬了我万两银子,还说是小钱?!”戚桓几乎要钻进了钱眼里。 “万两?你的?”冷哼。 “怎么不是我的?!”戚桓怒了,不依不饶道:“经过我手的银子就是我的!” “你”沈时笙被气得不行,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要脸。” “脸又不能当银子花。” 复惜阑见两个人唇枪舌剑得热闹,插不进嘴,反觉老老实实地当看客也甚是有趣,好一会儿不见消停,小贩摇摇头走了,忽然戚桓脚底抹油似的去追那小贩,折回来后,对复惜阑道:“银子给他,东西差点忘拿,这可不能亏。” “哎,不少钱呢。”戚桓不无感慨道。 “反正你喜欢,送你了。”他掰开复惜阑的五指,将戒指替她戴好,审视一番赞了句:“指如水葱,肤若柔荑。”卖弄了仅有的墨水,却愣是让人家姑娘红了脸。 沈时笙听了这话,站在旁侧忙给自己顺气,忍住腹诽,才没捅破戚桓的小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缘字成诀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其实这一章写的我脸红心跳的xd 天光漫长,小年过后大年将至,府中难得忙碌,王妃信佛远喧嚣,张罗琐碎的细活儿悉数落在仅有的两位女眷身上,其中容汀掌势颇多,多半繁杂事务由她继任王妃一手操持,复惜阑不与她计较,见面只管笑脸相迎,敬一句大嫂,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 有一段日子不见戚桓,愈发想念了,可着实没法子再讨机会出去,沈时笙跟回三弟身边,亦不似从前方便。复惜阑偶尔盯着戒指愣怔,心中又悲又喜的,也闹不清怎么个情绪,听到下人谈论自己的婚事,浑浑噩噩了半晌,才想起来,她注定是要嫁给程言卿。 小炉焙茶香,研墨声入律,光阴重归寂静。 而沈时笙这边的日子却并没有多好过。 自揽香阁一事后,复季珩总是刻意禁着她离府,她晓得他精明,察觉到蛛丝马迹的端倪,可是他偏不说。有时不经意看他,巧能对视,那目光幽邃冷薄,寒潭一汪深不见底,纵使他容姿绝代,如此神态,还是令人后心发凉。 她端了一盘后厨房里现做的糕点,规规矩矩地放在他书案前的小桌上,低声提醒复季珩趁热吃了。这糕点外形精致,且用花汁调染郁色,远观而去仿佛春桃花开,层层吉祥寓意都裹了进去。 复季珩搁笔置于架山上,起身。走到桌边随手拿了一块,吃相优雅至极,就连皱眉的模样都有点赏心悦目的味道,糕点的馅料是红豆佐以蜂蜜,太甜了,他不喜欢。 衣袖挥拂,示意沈时笙撤走,却见她没反应,只是低着头,不知正想什么事,光边勾勒她的身影,仅留下一个单薄清浅的轮廓,似乎随时要散了去。 莫名的不悦从心里窜上来。 她胆子是愈发的大了,私携府内女眷幽会,而这个女眷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待嫁的二姐。一旦被捅破,照父亲的秉性和容汀的手段,二姐倒不会被怎么着,可她就 简直愚不可及。 的确,苏彦早在几日之前便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戚桓是谁,与二姐,沈时笙是什么关系,他们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他一清二楚。自己特意赶在程言卿之前,就是为了能封住那些证人的口,暂时断了程言卿追查的线索,现下看起来,替她做的一切都是多余,她沈时笙自己不要命,可笑他倒白白操心! “你是想着怎么混出府?还是想着怎么送了命?”言语刻薄,但说出话来仍是四平八稳的调子。 眼前人先是吃惊,而后慢慢恢复了闭口不言的沉默。 沈时笙的可恨之处就在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谁人罚她,斥她,都似打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地消了力道,她闷葫芦般一声不吭,可日后照旧该怎么做怎么做,哪怕今儿他字字挑明了不让她再掺和二姐的事,难保她明天不会继续玩火自焚。 纸是包不住火的,程言卿迟早会知道,而他能做的,只有一拖再拖,拖到二姐嫁过去,东窗事发也能保沈时笙一条命。 她却偏偏固执。 “说话,回答我,你究竟在想什么?”她不可能不懂,二姐和戚桓之间没有结果。 “小侯爷要我说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了,从苏彦躲闪的目光里,她猜得出。 复季珩反笑,眼中一片沉沉的欲来山雨,眉心朱砂搅人心绪,妖异非常,“此时你为她做的那些自以为关切的事情,根本是多余,我要你在她出嫁 那日亲手送她上轿。” “我怕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 “程言卿与二小姐之间根本没有感情,至少戚桓待她却是真心实意的。”沈时笙驳道:“真心实意不比权势来得贵重么?” “白日做梦的事你也敢替她成真?”他终于生气了。 人人都道他性情薄凉,然而纵他性情再薄凉,也不愿目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一生颠沛的凄苦收场,“一个小偷,一个世子,哪个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孰轻孰重你分不出么?” “那二小姐过得开心难道不比锦衣玉食重要么?” “你又知道她会过得开心了?连饭都吃不饱,流离失所的日子你会替她开心?你见着那小偷为她挡了几拳,就足以让人付出真心了?荒谬!” 这便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与悲哀,女人宁可背井离乡也要追随男人温柔的目光,以为有爱的地方哪里都可以生长,而男人在扎根生长以后,历尽沧桑,却再难找回当年温柔的目光。 一颗炙热的心,即使捧了出来,凉的也很快。 能同甘苦却未必能共富贵,世家王爵的情爱,没有利益的维系就是一盘散沙。 “做做样子的就能唬住你的,那不叫真心。”复季珩冷冷开口,面如寒玉,他抵她在小桌前,乌墨长发自上而下垂落,沈时笙脸上的光线骤暗,“你信,我可不信。” 说罢,左手突然托住她的后脑,右手抓住她交叠于身前的双腕,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唇瓣厮磨,在极具侵略性地辗转后,他撬开她的牙关,舌尖软凉而灵活,同她纠缠在一起,夺了她的气息。忽尔,下唇被啮痛,复季珩想沈时笙是咬了自己,于是这漫长的吻里又夹了一丝腥甜,他仍不松手。 直到她挣扎着弄翻了盛有糕点的瓷盘,声音清脆地碎落一地,才终于离开他的禁锢。 复季珩用食指指节携掉唇畔殷红的血渍,满意地盯住沈时笙的脸,似笑非笑道:“我吻你的时候自是十二分的认真,可它又能代表什么呢?” 它可能只是一个动作,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诚如他所言,做做样子而已。 沈时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羞愤到连肩膀都遏制不住地发抖,眼眶中泪水在打着转,而她死命咬紧嘴唇不让它们落下来。刚刚啮破了复季珩的唇,现在连自己的也被啮破了,他的血粘在自己的血上,腥极了。 复季珩的质问,她答不上来。 “就算是真心,他们能在一起么?我吻了你,我们就能在一起么?”复季珩如此道,“最后一次,引以为戒吧。” 沈时笙用衣袖擦干了眼中的水雾,徒留两圈褪不下的红,她收拾好碎盘与糕点,听见身体里落下一声冰冷的叹息。 犹记八岁荷塘初见,她将他惊为天人,从此情愫暗种。十六岁醉风亭再别,她满腹经纶也只想到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去形容。家破人亡后五年的朝夕相伴,魂牵梦绕,终究换来一个‘十二分认真,做做样子’的教训。 “我一直都晓得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配不上你。”这答案愿你清醒得满意。 “你自小便讨厌我,我心知肚明,不过幸好,我也早就不喜欢你了,无论如何,二小姐的事,我知错了。” 苏彦进来时,一方上品歙砚便正正好好砸碎在他脚尖前,化作齑粉。见雪衫男子手攥一块残破布料,面色白中泛青,双目清寒得直令人打颤。架山和狼毫四散各处,没有完好无缺的。 十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复季珩发了这么大的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彤云出岫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1关于正月初八的祭星传统,参考并摘自百度百科。 2彤云:有时指红霞;有时指下雪前均匀密布的阴云。 静夜半,沈时笙点燃了烛火,独自卧坐在床沿,白日里复季珩说的那些话,字字凌厉,环绕在脑海里,令她辗转反侧,不成眠。屏风挂着的上裳被他扯破了袖口,大片的花纹断裂,再难缝合。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逐渐走入了两难的境地里。可责怪戚桓不守承诺地喜欢上了复惜阑,有什么用呢? 在两厢情愿的档口,若临阵倒戈劝复惜阑放手,是棒打鸳鸯,她辜负了复惜阑信任。在东窗事发的关头,若一意孤行,成全这段无果的姻缘,她又推给了复惜阑一个摇摇欲坠的未来。 闭上眼,耳边仍然是复季珩留给自己最后的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做什么? 她陷在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里,渡不了别人,搭进了自己。面对思慕多年的男子,不惜与他撕破脸皮,拼命捍卫着旁人虚幻的爱情,面对亲如姐妹的二小姐,她又曾在暗地里小心翼翼地想如何让她死心放弃。她晓得万事不可两全,于是每日每夜都会听见心底里的声音,在肆意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却总在一半清醒一半沉沦的梦境里,希望复惜阑可以替她于风月情爱中,寻得一处安稳的归所,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单纯在有爱便能长存的故事里幸福,是她寄予在复惜阑身上自己达不到的期望。 所以才帮着复惜阑一次又一次的以身犯险,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点到为止。可日复一日,终究没能盼到所谓的柳暗花明,复季珩狠狠地将事实摊开在她面前。 告诉她,别做梦了。 沈时笙蜷缩着身子,有泪但流不出,眼眶空荡荡的酸胀。她仰头看那道房梁,听长长的更漏声托起沉重的黑夜,直到东方既白。 浑然想起年后正月初八,要祭星了。 祭星那日戚桓一定会来,她不能让他们相见。 王府阵势宏大,宽阔的中庭院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灯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置一百零八盏,奉着日c月c水c火c木c金c土c罗候c计都九位星宿,依照道教和星象家的说法,每人每年都有一位值年星宿,也叫“流年照命星宿”。 下人们窸窸窣窣地讨论着自己的运道,想着求一份好福气。祭星难得,人的一年命运如何,完全掌控在这位值年星宿手里,沈时笙坐在旁边听着,一双眼在人群中扫视,她不在乎星君的垂佑和怜悯,只想快点找到戚桓。 规寻礼节以示虔诚,府内允许旁观的老百姓站在宅门与影壁之间观看祭祀。天色适才昏暗,枣红木门缓慢拉开,伴随混沌的摩擦声,门外的人们蜂拥而至,争先要占一个好位置,仔细瞧瞧皇亲贵胄们的风采与南殊王府富丽堂皇的排场。 一双熟悉的桃花眼,在乌泱泱的人头中一闪而过,沈时笙惊了一身冷汗,她踮脚见正轮到复季珩焚化祭品,离祀成还有些许工夫,就悄悄匿了身影,绕过游廊后身,从倒座房前抄近路找戚桓,看到男人如往嬉笑不羁的脸,她忙将他拖到人烟隐蔽处,不被外人发现。 “这些银子都给你,我还有点首饰,改天当了一并送你,往后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帮二小姐见你了,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但你若有难处,我能救济定当尽力。”想让他出府却又患于人满,堵死大门 ,遂带他到后门,交代几句复惜阑的近况,催促他快些离开。 “怎么着?你又不怕你家小姐饱受相思之苦暗暗伤心了?”戚桓嘴硬道:“不过,我是来看热闹的,并不关心你家小姐,只关心我的酬劳。” 她直直地盯着他,默然很久,才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错了。” “什么?”戚桓问。 光线澌然的僻静处,瞧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沈时笙自顾自地说:“我想让二小姐死心塌地的嫁给世子,我又在嫁给世子前满足她要一场喜欢的愿望,我一面放任她越发喜欢你,一面还希望她回心转意,我问你说真心怎能换银子,到最后我却想着用银子交易别人的真心。” “到最后才明白,是我太卑鄙。”结局只能给自己这样的点评。 月似娥眉,云出光冷,银辉明灭,照在沈时笙的头顶,仿佛水波游曳而下,两条光斑漾开细长的痕迹。冗长的缄默,终于看出来她在无声无息地哭着,不肯发出一丁点动静。 这开不了口的疼痛,梗得喉咙发苦,也许连哭泣都显得分外矫情。 “你这人”戚桓拍拍沈时笙的肩膀,支吾片刻,安慰人的言语都是如此蹩脚,他闲闲扯笑道:“不会是没有银子付给我吧?” “啧,老子最见不得女人哭啊。”似乎要伸手去替她擦,滞在半空,思量片刻还是作罢,戚桓目光瞥视到了人,流光一线照影,五官模糊,勉强看见了眉心的朱砂痣,不晓得在那里站了多久。 “喂,先别哭了,”戚桓低声问:“那个人,是不是府里的小侯爷?”复惜阑对他提起过这个冷僻的弟弟,口气中是七分骄傲,三分无奈。 沈时笙回头,与复季珩四目相对,心惶惶地沉了下去,多余的眼泪亦凝在眼底。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靴底发出枯枝碎裂的崩断声,在阒静的四周环绕,森然无比,“我会放他走。” 这是半个月以来,复季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待戚桓离开,复季珩一把钳住沈时笙的下巴,指尖冰凉如雪,不消看他也可以清晰感知到他此时此刻的情绪,果真是少见的起伏。他几欲捏碎她的颌骨:“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小侯爷祭星结束了么?”沈时笙恭顺而疏离地回道。 “你非要这么说话不成?”自从那事过后,二人好像形同陌路,她沏的茶仍旧碧绿清透,可他再也品不出从前的香味来。祀成完毕,苏彦在房檐下忙着整理繁杂,她却不见了,不见便不见了,也无妨。 而这本不值得上心的念头居然盘踞生根,扰乱神思,不由他不注意。 去哪儿了?见谁了?说什么了?尽在掌控之中的人渐渐脱开他身边,今天去帮二姐传情达意,明天难保不会与谁私奔,他爹还在天牢,离开了王府她能逃到何处去?和谁逃到天涯海角?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就那么直直升起来,当看到眼前这一幕,轻而易举的,烦躁化成了愤怒。 是她变了?还是自己变了?想想都觉得错愕和可笑。 但就是沉不住气。 “你知道你和二姐现在是什么处境?” 夜风轻飏,月色模糊成双,那覆满霜花雪瓣的枯树后,是谁的眼冷冷旁观,等着把一切仓皇收场。 红唇浅笑,薄如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能一直护着她,百密一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浮生皆戏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发现这首歌啊,可虐可暖,简直棒呆。 单檐庑殿顶铺以明金琉璃瓦,照亮朱红漆墙,垂花盼影,九重门重重华彩斑斓,望不尽庭院深深。一木为一景,一花皆成满目画意。亭有醉风,池有荷碧,假山分错,画廊游走。偏花厅筑起高台,偶尔闲暇赏兴,听罢一曲浮生长戏,婉转腔,莺燕嗓,风流依稀。 远眺流丹繁迷,寂静后,归于枯寂。无人叹念,多少岁月春华,深锁瑰丽,渐凋敝。 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来人!把二小姐给我禁在房里!”南殊王大发雷霆,自家女儿眼看不久便要嫁去瑞王府,竟在风口浪尖上生出如此岔子,还要瑞王亲自来府告状,颜面尽失,功亏一篑,他决不允许! 家丁奉命将复惜阑禁足时,流珠恰巧出去,不过一个打水的功夫,转身回来,瞧见他们正襟绷面,棍棒交插抵住门口,似严阵以待般庄肃,任凭里面人如何呼喊,拍打,也死守不开。流珠有幸避过这一遭,虽然不知突发所为何事,念及自己曾跟过小侯爷几时,孤立无援的境地下,自然生出了去找他求助的认知。 费力避过外人,流珠躲躲藏藏地来到复季珩的庭院里,顾不得礼节,只是猛敲一通,直到苏彦打开房门,问她何事慌张至此,她透过他身后的空隙,看到复季珩一身雪白衫缎坐在案前,脸色清寒,流珠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急急恳切道:“小侯爷,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王爷命人禁了二小姐的足,关在房里不许出入!奴婢没法子,才来问问您。” “禁足?”笔尖有浓墨泅晕开,顿挫之间,好好的一幅字毁了。 他摔下笔,咬牙道:“苏彦,备马。”顿了顿,对流珠一句:“你就在这里等沈时笙回来,哪儿也不要去,待她回来,不准她出门,听见没有!” “是是”女子看复季珩神态,吓得不轻,再迷糊也晓得要出大事了。 果然,他策马出府时被拦住了。 门房由二人增至四人,他们面露为难地向复季珩解释:“小侯爷,王爷有令,今日府中只许进,不许出。” “让开。”复季珩拉紧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四个门房,表情十分的冷峻,门房素来怕复季珩这样的主子,被他这么一望,更是心惊胆战,满口的左右为难:“小侯爷,您莫要为难小的们,王爷命令不敢违抗啊。” “我再说一遍,让开!”风展角袂,隐现雪光清绝,他皱起眉。 “您这是要了小的们的命啊,”劝不动,门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给他猛磕头,“小侯爷您开恩,您开恩!” 没了回应。 忽闻马鸣长嘶,黑影闪动,抬眉见骐骥一跃,复季珩竟生生从他们的头顶纵马过去,马蹄声飞快消失在长街尽头,四个门房回神后腿软成一片,大气儿不敢出一口。 天幕浓霭欲坠,彤云翻滚,不是吉兆。 复季珩了解父亲的秉性,他表为慈眉善目,内是心狠手辣,为官多年步步为营,几度沉浮颠簸,潮涨潮落,使权力声势与骨肉亲情慢慢的分辨不清。高处不胜寒,不仅仅适用于皇帝,亦适用于这个空有其表的家庭。得知二姐被禁足,意味着东窗事发,以他的个性,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戚桓是草,必绝之。 街上人迹寥寥,沉闷窒息。苏彦禀过,戚桓家住临江巷弄,那里是穷人墟,回环折绕不易寻找,但当他入巷未行几步,便能看见男女老少围着不远处的小宅指指点点,神色各异。 复季珩心如明镜,知是来晚了 他翻身下马,穿过好事的人群,走进枯瘦的篱笆栅栏,旁边有青年男人拽他道:“别去,那人惹了仇家追杀,现在里面躺着呢,快不行了,你去也白去,救不了。” “放手。”他扫了青年男人一眼,男人悻悻地缩了回去。 黄土扬沙混合着没能融尽的白雪, 渐染了斑驳的红渍,深黑的血花,开在视野每处,七扭八歪地拐成长长一条,大概可以想象出是怎么一个场景,刀砍加上毒打,之后将他野蛮地拖进了室内,砸烂锅碗瓢盆,一地狼藉。 戚桓蜷倚在床脚,复季珩走过去,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是奄奄,摸了摸他深色的衣料,指腹浸满了鲜红,只是灰土布制的衣衫颜色太重,隐匿了汩汩溢出的血液而已。 似乎是靠着仅剩的意识察觉到了他,戚桓挣扎着撑开眼皮,气若游丝,往日晶亮秀美的桃花眼,此时一片死气,黯淡无光,眼珠艰难地移动,他用了很久才认出复季珩来。 “原来是小侯爷啊,”开口,喉头腥甜的血液溯上来,从齿缝渗出,滴在复季珩雪白的长衫上“死之前还捞着个人来看望” “你若有什么话,我可替你转达。”本该说遗言,可话到嘴边到底有些不忍。 “嘿”戚桓费力地伸出三根手指,他仍是爱笑,咧开嘴,断断续续的,血沫四溅。 “第一,我有两个弟妹,我死了怕没人养想让沈姑娘帮忙,所以工钱就不用她给了。” “第二,当铺的老爷子,待我好,你替我捎句承蒙关照给他。” “第三,告诉你姐姐,我从未未喜欢过她。” “若第三句是谎话,她会怨你。”复季珩没有看戚桓,这一地的血花绽得刺眼。 “怨我啊?”视线开始昏暗,复惜阑莞尔微笑的模样却突然跳进脑海里,仿佛从没这么清晰过,他不自觉咧开嘴笑,这一笑使得大口大口的血涌出来,戚桓吃力地抹了一把,继续咧嘴笑,弧度很大。 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柔柔顺顺的模样,性子却是又倔又犟,抱她都被咬一口,这身臭皮囊险些气死她,知道她喜欢自己的时候觉得真可笑,虚情假意才几斤几两,拿出去竟能换银子,他想自己也不吃亏,便答应了,觉着她可笑完后又觉得自己可怜,沈姑娘说那是二小姐的真心,被他这么糟蹋,可真够卑鄙。 可是自己也是有真心的吧,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就那么痛快地捧给了她。 他自己也不晓得啊,许是她站在夕阳下笑容温婉,眼神明亮,对他说,我来了。来哪里呢?大概是心里吧。 许是他叫她阑儿,叫着叫着便上口了,暗想她羞赧的脸看起来可真漂亮。 许是在赌坊,他拉着她的手,一路跑,似要跑到天涯海角,猛然意识到有没有钱其实不重要了,他愿意金盆洗手,然后做苦工养她,这样也挺好。 许是在窑子里,见她被别人轻薄,在心里气的直骂:我的女人你小子也敢动!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许是预料到了什么,正月初八他一定要混进南殊王府,只为了能在人堆里再一次安安静静地好好看看她。 又许是昨夜闲来无事,他教小宝和宝儿,等再见到她的时候,喊她几声嫂子,一起来逗逗她。 可惜,没有再见的机会了罢,早知道,他就不嘴硬说钱比心重要了。 沈姑娘说的对,他是卑鄙,偷了她的镯子和真心,然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儿,都不知会复惜阑一声。卑鄙得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回忆和折磨。 “怨就怨吧,忘了我更好” 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什么爱,也不晓得如何对人好,唯一遗憾的是,难得有人真心相待,他却没能紧紧抓牢。 低贱而卑微的蝼蚁怎可妄想得到高高在上的凤凰,得到的下场注定是扑火焚身而亡。她忘了好,忘了好,既然从头到尾都是骗,骗她骗到最后一次,也好。 只要她不难过就好。 戚桓嘿嘿地笑着,看去很遥远的方向,桃花画眼,聚散悲凉,屋外的雪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 “忘了好。” 恍惚水袖落地,听谁念白,转瞬浮生皆如戏,一折生死,他终究唱不全她故事里的清曲,所以还是忘了好。 这样最好 想象着她待嫁的红盖头,那一定很漂亮,戚桓闭眼时,嘴角还勾着,凝固着她喜欢的笑容。 那厢被囚在房间里的女子,胸口忽而绞痛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不散眉弯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室外砭骨的寒意与室内的温暖产生鲜明的对比,再名贵稀罕的地毯跪得时间久了,双膝也难免冰冷僵硬。 “沈时笙,这些年我待你仁至义尽已是不薄,你反倒做出此番勾当来恩将仇报?”最初的几年,留下她是因为心中有愧,而当岁月荏苒恩情不在,到头一看,她,果然是留不住。 “王爷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以为报,”磕了三个头,沈时笙依旧跪着,不去看复季珩此时此刻的表情,“私携女眷出府是奴婢的主意,二小姐也的确受奴婢蛊惑,任何责罚,奴婢愿一己承担。” 不知情的人不会听出什么端倪,可容汀心知肚明,南殊王已动了杀心。她一介罪臣之女,迟早是祸患,自己要做的,只消推波助澜即可。 “不可以!”复惜阑张口,“爹你不可以这么做!” “你闭嘴!”南殊王扫了一眼程言卿,似有沉痛:“你丢脸都丢到自己未来的丈夫面前,还嫌不够么?敢开口替她沈时笙求情,你也不先问问人家世子还愿不愿意要你!” “王爷,小女这般,委实是我管教无方所致,她只怕配不起世子啊。”说罢,咳了几声,以宽大的袖子掩面,连连摇头。 “说远了,王爷,我想令千金洁身自爱,知晓分寸,就算与那贱民幽会,断不会做出什么苟且之事。”瑞王安抚了几句,招呼程言卿过去自己身边,道:“不信的话,王爷可以当面问小儿,他愿不愿娶令千金为妻。” “贤侄你当真愿意?”南殊王捏着一把冷汗,心道自己面子上的戏已经做足,他程言卿只要见机行事,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晚辈虽对令千金倾慕许久,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理,”程言卿弯起眼眉,对南殊王恭敬十足:“只要令千金点头说愿意,晚辈自当八抬大轿前来相娶。” 元宝一边暗赞自家主子聪明,懂得以彼还彼,将麻烦抛回给对方,不当那坏人,一边又奇怪,方才出门前是谁说自己绝不娶水性杨花的女子败坏门风来着,那叫一个坚定不屈,啧啧。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复惜阑脸上。 “现在世子给你机会,你要懂得知恩图报。”南殊王道。 “二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复珅道。 “世子是人中龙凤,胸襟宽大,小姑你要多多思量啊。”容汀道。 复惜阑冷冷地看着在座各人,最后盯着南殊王的眼睛:“你派人杀掉戚桓的时候,可曾想过给他一个机会?” “你这混帐!”南殊王暴跳如雷,程言卿已经很不给面子地驳了他,现在自己的女儿还与他处处针锋相对,简直怒不可遏,“来人呐,把她给我带下去狠狠地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家丁颤颤巍巍地进来,不知道是遵命好还是不遵命好,抓住复惜阑的胳膊却又不敢用力气,这二小姐是外柔内刚的主,怕是打到她断气,也不会说出一个悔字,更别说万一出了错,自己十个脑袋也不够自家王爷出气,“二小姐,得,得罪了。” “慢着!”容汀制止了家丁,望向复惜阑时满脸掩不住关切,像是极其不忍她受苦一样,对南殊王道:“既然沈时笙说了全部罪责要一己承担,如此大义凛然,您怎能辜负她的忠贞不二呢?” “一个是亲骨肉,一个是侍婢,爹您要想清楚再动手。”娉婷袅袅地福了一福,她又转头问瑞王,“王爷您说是吧?” “少夫人所言甚是,”瑞王见状立刻附和:“少夫人识大体,宅心仁厚,便全权交予少夫人办吧。” 宅心仁厚?不知是对谁的讽刺。 “今日留她,来日是祸啊爹。”容汀起身前在南殊王旁耳语,分明的弦外之音。 凝眉思索片刻,眼中的隐光透着锋利,“汀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音落如刀,容汀笑盈盈地道:“爹如果您心软,这白脸就交给我来唱。” “就如此吧。”点点头,让沈时笙多活五年,也该够了。 “来人!把苏彦关到柴房里五天,至于沈时笙么,拉下去杖责三百!”三百下的木杖子结结实实落在你身上,就 不信你不死。 “住手!”复珅匆忙拦下容汀,对她摇头,“夫人,夺人性命之事,妇道人家莫要招惹的好。” “夫君说的哪里话,有道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轻饶了沈时笙,以后下人们还把王府当成什么?”见容汀不为所动,复珅无奈,只好朝着两位王爷跪了下去,“望爹您网开一面,望瑞王爷您网开一面,念在沈时笙与与我们的情份上,留她一条命。” 年少往事,音容笑貌,都历历在目,那个扎着羊角辫爱笑的小丫头如今怎么就落到这个不得不死的地步? 苏彦亦伏在地上求容汀:“少夫人,沈姑娘的杖责,我愿替她,请您饶她不死。” 沈时笙稍稍抬眼,复珅,复惜阑,苏彦都跪在身边,她心中叹息,晓得再怎样诚恳的祈求,容汀也好,南殊王也罢,都不会放过自己,错,总要有一个人来担着。她不怕死,早在五年前她就该死了,只是想起父亲,遗憾在有生之年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而复季珩他依旧不动声色。 “沈时笙,你倒是好命呵,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你让我如何下得去手?” “少夫人不像心慈手软之人。”她冷淡地回道:“无论如何,这三百我都逃不掉,只是希望不要为难二小姐了。” 容汀拍拍手,心情愉悦之至,“很好,你有骨气,一个美人儿血肉模糊地苟延残喘委实可怜,不如我就赐你一个痛快,让你一了百了。” 沈时笙笑了笑,给容汀规矩地叩首道:“那还要感谢少夫人给奴婢留全尸。”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胭脂,给她倒杯美酒,我亲自送她一程。”容汀拈起她的发梢细细把玩,私语:“沈绪初你看,在堂满座没有人救得了你,量他复季珩再有本事也得忍气吞声,因为你和这个家庭比起来,太不值一提。” 她十分喜欢叫她沈绪初,喜欢看她困在往事的梦靥里逃脱不去的样子。 复季珩站在原地,烟墨色的眼珠宛如琉璃般剔透,他勾起唇角无声无息地笑,浅薄而隐约,容色平静得仿佛至始至终他只是一个看客。没人清楚他在想什么,大敞四开的门被风吹得摆摆不定,吱呀吱呀的声音,凄厉非常,胭脂从他身边走过,一来一去之间充满防备,原以为他会做什么,是拦或是挡,但他什么也没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周遭的发生了什么都吸引不了他。 液体澄澈清亮,装在小小的酒杯里满的好像要溢出来,容汀托着杯底,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下在酒里面的毒是没有解药的,她喝了毒发以后,大罗神仙都未必能救得了,更何况,连老天爷都是站在自己这边,操纵一个人生死的感觉,真美妙。 “你欠我的总要还给我,喝了吧。” “好歹免你皮肉之苦。” “快!快给我抓住这个逆子!”南殊王的咆哮突然在前方如滚雷炸裂,容汀下意识望去,还未来得及反应,但见风动白衣,沉香扑面,紧握的掌心被人掰开,仅一眨眼,酒杯便四平八稳地落在复季珩手里。 “大嫂,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如果忘了,我今日再说一次也无妨。沈时笙和苏彦是我复季珩的人,就算是要教训规矩,那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还轮不到大嫂你来管。” “逆子,”南殊王眦目欲裂,吼道:“你今天胆敢拂逆我!以后就不要管我叫爹!” “怎敢,”复季珩衔笑清冷,与平日的神情别无二致,“沈时笙犯了错,应当罚她,只不过沈时笙是我的人,认定奴才有错,主子岂不是逃脱不了干系?” “小侯爷你先把酒放下!”瑞王劝道:“侍婢而已,不多她一个不少她一个,你若非要留她,也不是不可商量,何苦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可留?”他挑眉,却看向南殊王。 “你这逆子” 她以为他只是要挟,可直到他笑言说爹您留不留她是您的主张,可这罚是我甘愿替她领的,直到他从容地饮尽那杯酒,直到他摔碎了酒杯,直到他终于倒在自己脚边,她才如梦初醒,那个不字,卡在喉咙里,来不及。 复季珩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而现在,他饮的第一杯酒,竟是带了毒。 如果这是一场梦,求求你快点让我醒过来吧。 所有的人慌作一团,她死死抓住他的手,任谁也分不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心有千结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1话说,那个小侯爷给沈丫头的药啊终于派上用场了啊 2剧透君:等到卷三的时候,就可以各种小jq了xd 沈时笙守在他的榻前,朦朦胧胧地回想起发生的事情,恍如一梦。 那日,她跪在地上向南殊王承诺,只要复季珩痊愈她便立刻离开王府,从此与这里没有任何瓜葛。那日,复惜阑用一辈子的自由为她换得了南殊王的应允。那日,走出中厅,容汀冲上来连扇她数个耳光,说如果没有她,复季珩也不会变成这样。那日,她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复季珩曾托苏彦给她的番邦进贡的灵药。那日,喂复季珩服下药以后,她就再没阖过眼。 这样浑噩地渡过几天,她也记不清了,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只记得苏彦劝她去休息,她不肯,最后苏彦板起脸对她道:“沈姑娘,你现在拿连药碗都在抖,怎么能照顾好小侯爷?你去歇一歇,我替你守着,他醒了,我定叫你。” 她不信,狐疑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果真是抖的。 “没关系,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兴许一会儿就能好了,真的。”时间对她而言太有限,每一眼都变的弥足珍贵。 她搬来一方矮脚凳,斜靠在床榻边。凝视着复季珩的脸,安静而斯文,眉目舒缓,他沉睡的模样很温柔,只是稍欠血色,整张脸苍白如纸,却比昔日要平易近人得多。铁打的人终有累垮的那一刻,沈时笙神思忽散迷离之间依稀看见他苏醒,揉揉眼,奈何是幻觉,来来回回几次,眼皮缓慢上了枷锁,她模模糊糊地去摸他的手,指尖虽凉但掌心是暖的,这才睡过去。 梦境是什么?是现实中的遗憾,是回不去的从前,它们在虚幻的时空里交织成形,便所谓梦境。梦中他站在她的身后,满池的荷花灼灼入目,接天映日,碧色无穷蔓延在周遭,呼吸间满是清甜的香味,她还是八岁那懵懂的模样,而十岁的他已然眸眼如画,日影斑驳流连,沿鬓发描摹,令四下旖旎皆失了颜色。 梦里她对他笑,他也回她笑,然后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最后,她嫁给了他,一切安稳而顺遂,这是多好的一生啊。 复季珩苏醒的时候,榻侧围了一堆的人,南殊王能耐,请动了宫中御用的太医给儿子诊病,从他憔然的神情里,多少能品出一点稀薄的骨肉情意来。沈时笙和苏彦站在尾端,听不清太医与南殊王的对话,苏彦安慰她说小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她僵硬地点点头,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膛,仿佛在等待什么审判般剧烈。 “小儿情况如何?”太医搭指为复季珩号脉,南殊王试探着询问。 复季珩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榻顶承尘。太医收手,望一望众人,又望一望南殊王,斟酌半晌,娓娓回道:“西域番邦的奇药固然救了小侯爷的命,可惜毒性太强,且尚有余毒未清,滞留体内,下官虽尽力医治,不过” “不过怎样?” 太医拱手起身对南殊王叹息:“保住了命,不过小侯爷他” “大人不必为难,直说便是。”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复季珩。 太医点点头,伸手在复季珩眼前作势挥挥,展示给南殊王看,“回王爷 的话,小侯爷的命保住了,不过这双眼睛,恐怕无法视物了。”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南殊王向后退了半步,幸而有复珅在身边搀着才没跌倒。 “那小儿他,难不成”话到嘴边,面上早崩溃成一片灰败,辨不清是后悔还是其它情感。 “小侯爷的眼睛是由余毒所致失明,并非外伤,下官以为,若视物的功能还健全着,好生调理的话,许过个把月即可恢复清明,又或许三年五载万事皆有转机,王爷您不必太过绝望。” 说了那么多,关于他的眼睛,林林总总大抵只剩下听天由命四个字概括。复季珩躺在榻上,触目所及的黑暗,反觉心平气和。 “养目重在养心肝气血,辟清幽之地静养,于小侯爷体内毒性的消减是大有裨益的。”太医临走前嘱咐几句,南殊王混沌潦草地应了,推推手撤散了人,命管家扶他去歇息,一时之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房间重归沉寂,紫金炉内燃着他素来喜欢的沉香屑,白烟长长细细的,升到半空后回环消失,一如谁家妇人翘起的酥手小指,苏彦打开圆扇小窗,日光倾落尺丈,掠过复季珩的眼底,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沈姑娘,你有话便对小侯爷说吧,我先出去了。”苏彦总是最了解她的那一个。 沈时笙走上前去,看着复季珩神色淡薄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唇边,想要开口说话,发出了零星破碎的声音竟带着鲜明的哭腔,于是不得不用力捂住嘴,就怕他听见自己泄露的情绪。 复季珩坐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仿若与常人没什么不同,“我看不见了。”他说。 “可你无须自责,毕竟我还活着。” 他笑笑,曾经流光剔透的烟墨凤眸,如今美丽依旧而□□不在。他对沈时笙说话的时候,先把脸转到她所在的方向,而后那双眼珠才会渐渐移过来,却始终无法对上她的眼瞳。这一个微小的细节撞进她的视野里,将她的忍耐击散得溃不成军。 “你说过你从不喝酒的,你说过你喜欢一直清清醒醒的,你说过的话你怎么能忘了?”沈时笙摇晃着复季珩的肩膀,家变之后她从没哭成过这个狼狈的样子,“她要我的命让她拿去就是了,本来就是我犯的错啊,但你怎么那么傻?你明明知道那酒是有毒的,一双好好的眼睛,就这么看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复季珩倒下的刹那,沈时笙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是恐惧,不是他的冷言冷语令她伤心,不是他的斥责讽刺令她委屈,而是他有一天离死亡这般接近,近到令她无法相信这是一桩现实,他是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他怎么可以死? 太可笑了不是? 就像多年前她依赖的家庭转瞬倾塌,多年后从不曾倒下的人,像断线木偶一样跌落在自己身边,卷土重来的恐惧紧紧摄住了沈时笙,她轻轻摸着复季珩的眼睛,自己的眼泪却簌簌落下。 “不值得的,这一双眼睛,不值得的。” 复季珩默默地听完,顺着沈时笙的手臂抚上她泪痕交错的面颊,掌心亦轻轻覆在她的双眼之上,每一根掌纹都很明晰,就像他的声音。 “一双眼睛换回一条命,我认为值得,不就足够了?”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的语气。 他们彼此盖住对方的眼睛,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却摸索到了温暖的光。 “别哭了,你来做我的眼睛罢。”终究温柔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春回三月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关于复二姐的章节算是告一段落了。 松一口气 春早回暖的日子,桃花开遍,绯空卷熏风,满目弥望间如堕九天云烟,桃香浅淡绵延,在身边徘徊,若有似无地抚慰了尚有料峭的温度。那人坐在长长的美人靠上,着一袭白衣,裾袂盈然,清峻精致的面孔,和着花树交错的画面,太缠绵。 他身边立着一位蓝衫少年,眉目清秀,很是温静良顺的模样。 “小侯爷,沈姑娘去给二小姐扮嫁了,估摸这会子正忙,现在大堂宾客多得热闹,您不喜欢的话,不如在这儿坐一坐,待沈姑娘回来,我和她再陪您一起去瑞王府。” “不必了,”复季珩摇头,“我不去瑞王府,二姐上轿之前,带我去送送她就可以。” “可是,这不大好吧” “没关系,世子明理,不会计较,你不用担心。” 卧榻的那几日,程言卿来探望过他这个未来的小舅,派人搬来了几大箱的名贵药材,堆了遍地。言语间不无唏嘘感慨,多半的意思是小侯爷实乃重情之人,为红颜不要命,虽然里外里只是赔了一双眼睛,可没了这么一双眼睛,怎么和自己下棋?哎呀,真是伯牙绝弦知音难觅啊 听他口若悬河说的十分动情,复季珩朝程言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傲,说:“世子乐意下棋也无妨,我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可以分辨,险胜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程言卿嘿嘿嘿地闭了嘴。 后来,程言卿端着茶盏,慢饮而尽,向他坦言,两家王爷都有意将婚事提前,生怕再有波澜意外,他闻后点点头,没有显得多惊奇。复季珩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又闻他道:“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世子请讲。” “你姐姐的好恶习惯,你且先告诉我一声,待她嫁过来,也不至于准备匆忙。” “世子对家姐何时上心至此?” “小侯爷精明,大可猜猜。” “苏彦,送客。” “慢!慢”程言卿苦着脸,对复季珩叹:“枉你我相交一场,日后亲戚更近,你这也忒令我难做啊。” “何时?”复季珩阖眸养神,不理会程言卿的遮掩,仍是单刀直入。 “回小侯爷的话,”候在一旁的元宝憋不住话,先声道:“我家世子这人品味奇特,就中意不拘于常的那号人物,赶巧二小姐那日言行入了我家世子的眼,中了我家世子的意,遂上心至此啦。”跟着程言卿这么些年,他中意什么样的姑娘,自己心里能没有数? 程言卿瞥元宝正洋洋自得的笑,脸一黑,心说看回府我不好好治你一治,可不得不承认元宝了解他,也说得对。起初他以为复惜阑与寻常女子无异,不过是个养在闺阁里的金丝鸟,娶回家不求什么举案齐眉,做到相敬如宾,面上囫囵一个太平就成。而后去青楼一遭,发觉事非所料,命人去探查个究竟,果真蹊跷。再后来,府中有人密报南殊王府的二小姐竟与一个小贼有私情,父亲怒了,他乐了,这复惜阑胆子委实不小,不知不觉便兴致勃勃了起来,觉着挺有意思。最后那日,他坐在木椅上闻她所言,目她所行,连自己也渐渐佩服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想南殊王真够厉害,生养三人,三个人都如此的有性格。 曲折诚然是曲折,她最终还是要成为他的妻,他不能委屈她,于是,曾单独邀她见过一面,“二小姐心有所属,我亦不愿与亡人相争,若二小姐不肯嫁,我程言卿绝不会强迫你丝毫。” “我答应了父亲便不会反悔,世子多虑了,我愿嫁。” 知道她答应南殊王,只要她 嫁给自己,沈时笙便可留在复季珩身边,直到他痊愈。 是以,复惜阑敢爱敢恨,又重情重义,甚得他心。 “家姐有过错,世子不计前嫌,我在这里代她谢世子恩情了。”复季珩闻元宝之言后道。 程言卿点点头,才想起他已经失明看不见了,就改用言语,“小侯爷言重。” 一桩姻缘就此定音,至于是不是良缘,看造化吧。 层层叠叠的红,仿佛盛开的火焰裹紧她的呼吸。 沈时笙站在铜镜前,弯下腰替复惜阑仔细地描出一黛青眉,若远山迢递,温柔不失端庄,额间贴饰桃花钿,若初开芳妍,妩媚不失清婉。这一身耗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才赶制出来的艳红喜袍,珠玉琳琅,环佩叮当,用金丝软烟罗滚边,绣以彩凤栖合欢的纹样环绕胸前,凤眼是指甲大小的夜明珠所嵌,无光而辉,合欢树是孔雀翔翎拼接,碧翠鲜活,流珠将她三千青丝梳顺绾起,藏于凤冠之中,珍珠悬发,簌簌清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 朱唇点绛,胭脂凝腮,她的美,染透苍凉。 沈时笙为复惜阑系上绸带,“二小姐真好看。” 复惜阑痴痴地望着铜镜,伸手抚过自己的侧脸,“你说他也会觉得好看么?”指节还戴着那枚戒指,不肯摘掉:“他会觉得,嫁给了别人的我,今天好看么?” “会。”流珠偷偷揩掉眼泪,“二小姐最好看了,流珠眼里,二小姐最好看了!” 门外风摇花枝,桃瓣片片委地,春光泻落叶梢,勾勒出那人眉眼的模样。唯有一朵桃花借着长风一路飞旋,直到她的脚边,跌在她如水的裙摆,复惜阑拾起它,念起两个字的名,泪如雨下。 戚桓。 君送桃花来,妾欲乘风去。 从今往后,山穷水复,再是同归不同路。 喜娘笑眯眯地走进来,见满屋子的泫然欲泣,连说三个不吉利,又说府门口花轿已经来了,就等新娘子您移步。沈时笙端来喜帕,由流珠为她盖上,喜娘牵着复惜阑的手,小心翼翼地引她迈门槛,下台阶,走到中庭时,瞧见苏彦扶着复季珩,才停下。 “小侯爷,”喜娘端着笑,“您这是来送二小姐的吧,成,那老身先去旁边等,您有话得快说,吉时不等人。” 他应然。 “二姐,”复季珩慢声道:“谢谢。” “傻弟弟,”复惜阑摸摸他的眼睛,满脸疼惜,“你何必对我说这个谢字。”外人都道他聪敏不凡,但她知他也傻得执迷不悟,“待时笙好一些,别辜负了自己的心。” 感情的事怎能用三言两语概括得清,亏欠不亏欠,从来不是能够等价交换得了的。曾经他伤沈时笙伤得深,如今他付出了一双眼睛,这当中的是是非非,多多少少又有谁能论断呢?他同死亡擦肩而过,才看懂了自己的心,可他看不见了,所以她才能继续呆在他身边,一旦他痊愈了,她该归于何处?复惜阑苦笑,含着泪水,只叫他好好珍惜,那个约定,没有告诉他。 现在的成全已经残缺,再将未来的遗憾提前,对两个人都太残忍了。 “那我走了。”拭干泪,复惜阑向苏彦嘱咐:“好好照顾小侯爷。”说罢,深深欠身。 春归三月,江暖水光,桃花成冢,软红千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始知楼台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好嘛,我知道太慢热了,不过终于到卷三了 山下空气湿漉漉的,透着树叶的清香味,这一夜不算安眠亦不算无眠,沈时笙模模糊糊地记得有鸡鸣犬吠,忽远忽近,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摸黑爬起来,点上一根蜡烛,如豆的光火好似细纱般由内而外散开,飘忽摇曳地轻罩在身上。 天色半明半暗,约是寅时五更,她推开门,提着步子悄声走到后院水井,打算吊小半桶水回房梳洗,待她忙活完,转过头就看有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背后,光线晦暗使得他轮廓不鲜明,头一眼只见着一条颀长白影子晃来晃去,吓得沈时笙手一抖,摔了脸盆,眯眼好一会儿发现那是复季珩的白衣袂,这才缓过气来。 “害怕了?”他步子迈得很小,但方向是对的。 “我当是鬼。”真是糊涂,寺庙里哪能闹鬼?沈时笙有点泄气,瞅着复季珩往自己这边走,便赶忙去扶他,怕石砖表面隔夜聚积的水汽湿滑摔到他,“小侯爷起的真早。” “我睡觉比较”眼睛能视物的时候他睡得就不沉,不能视物以后睡得就更浅了,一双耳朵听什么都被放大了好几倍,丁点儿的响动足以吵醒他,好比说她蹑手蹑脚推门的咯吱声,他咽下那个轻字,顿顿道:“比较少。” 既然复季珩在,这半盆的水自然要先给他用,沈时笙端着自己的脸盆送到他房间里,见他被褥铺得平坦整齐,全不像因眼睛失明而手脚不灵便的样子,心里晓得他是习惯了,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叹气,又是感叹又是欣慰。 昔日在王府,因她是女子,复季珩早起穿戴大部分是由苏彦着手打理,如今苏彦还没起,复季珩又没洗漱,这差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亲手一样一样来。 如复季珩这般从出生便金贵万分的小侯爷,纵是男子若要讲究起来绝不逊色于女子的繁琐,首先是以嫩柳涤牙漱口,以沉香熏衣,这好说,算不得细活。其次是束发,用犀角篦子左右各挑一缕发系在他的后脑,再慢慢盘起至头顶,簪好顶冠,耳畔不忘留下两绺长长的鬓发,更衬他风姿卓绝,正对着复季珩的脸,吐息交互,沈时笙有些不自在最后是洗脸,她知道让他自己来也无不可,被子可以叠的如此之板正,动手洗一把脸对他来说根本不困难,但是无不可不代表无不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浸湿了软绢布给他擦洗,额头,眉心,眼睛,鼻梁,双颊,嘴唇,下巴,仔细不敢马虎,相距之近直教她出了一身的汗,窘迫极了。 窘迫极了是真,可如果说没有心猿意马,那才是骗人的。 小心翼翼地忙活难掩擂鼓似的心跳,沈时笙借口出去倒水,自己回房掏出一小块花镜照了照,在烛火微弱的光里,自己的脸是红的,伸手摸一摸,也是烫的,她像作贼似的飞快打了满满一盆水,用冰凉的水把脸洗到没了知觉才肯罢休,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复季珩根本看不见。 他看不见啊,终究是不能忘,掬一捧水,看它缓慢从指缝流走,握也握不住。 寺庙不稀缺奉香,客堂内亦有储余,沈时笙带上一小捆,应他昨日之约,趁着天色未晞人声寂寥的时候给多年不见先祖坟头上几柱香,不奢求庇佑加护,仅仅是慰藉心中的歉疚,许是歉疚吧?她也说不清楚,沈家绝后了,剩下她一个女辈,她不来谁来呢?这条捡回来的命至少现在是自己的,既然活着,便该尽一尽后 人的孝。 她儿时居住的村庄一如旧模样,陷在安稳的睡眠中,十几户人家隔着几棵大树勉强算得上是邻里,沈家老宅年久失修,孤独的伫立在原地。腐朽的木板长着山菌青藓,脚踩在薄薄的木阶时会发出凄厉的呜咽,沈时笙一手扶着复季珩,一手抚摸着空荡荡的房间,望见油烟熏黑的墙壁,破碎的窗棂,檐角结网的蜘蛛,一切的一切埋进了漫长的岁月,沉重得难以掀开。无比熟悉,无比陌生,仿佛连回忆都爬满了斑驳的锈痕,才展现给她这般寂寞的状态。 沈时笙握着复季珩的手,不用声音描画,引他去触及他看不见的每一处细节,她笑了笑:“这里曾是我家,我娘,我弟弟和我都住在这里。” 在遇见你之前,这里收藏了我生命的点点滴滴,现在我将它全部交给你,唯愿在我离开后,你能拾得光明,再凭借今日的足迹把我记起。 男子抽离开她的手掌,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烟墨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他的身后,暖金色的天光从山岚顶峰喷薄,是破晓。 那一刻,忽然很想抱紧他。 祖上坟冢无人打理,大部分已连同树木相合难以辨认,独留一块依稀可寻,却也由茂盛的蒿草没了腰。碧色藤蔓丝丝缠绕在风化的墓碑上,春暖而花绽,零星微小的白花开进掉漆的字缝里,诉说着无人采撷的苍凉。她点燃香立在坟前,恭恭敬敬地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复季珩亦肃穆拜了一拜,祭香托以哀思。 山林阴翳,绵薄的光线从叶片层叠的空隙中央打下来,被裁剪成绰绰的亮斑,松风静拂,拂过他如画的眉眼,拂过他眉心的朱砂。 “这坟冢是我爷爷的,”她启唇道:“听说是我奶奶给他立的,立好了却始终不肯让人刻上爷爷的名字,后来,没过多久奶奶也去了,临走前要我爹将她与爷爷合葬,这块碑要刻便刻两个人的名字,否则宁愿永世无名,我爹答应了,再后来,我爹遇见了我娘,那时候我爹不过是一个寒窗书生,成亲一日,我爹给我娘的承诺便是不论日后贫富如何,逝后都愿与卿共土。” “可惜我娘与弟弟命丧道途,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就草草埋了。” 复季珩记得当年他策马狂奔找到沈绪初的时候,她坐在湖边满身血污,眼睛漆黑空洞地望着自己,怀里死死抱着断气多时的沈祈,湖畔还有她母亲漂浮的尸首,他对她说话,叫她的名字,她全都置若罔闻,良久才动了动嘴,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之后她被吓哑了整整一个月,因处于风口浪尖,为避嫌,他没法带她回到王府,只能寄宿于邻城的客栈,一个月里她白日睁开眼便不能说话,夜晚却做噩梦做的满口胡言乱语,他睡不着只好给她守夜,终于有一次她从梦中惊醒,没等他反应过来时,她便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不停地重复三个字,救救我。 可他来不及。 现在想想,不是不后悔的。 彼时他不知,她祈求他救的并非是这条命,而是祈求他能救她摆脱开无尽的梦魇与折磨,每一夜阖上眼,都是遍地的鲜血,都是怀里渐冷的弟弟,都是母亲漂浮的尸首,她怕得要疯掉,而复季珩是她唯一的支撑,她不能不抓紧他。 现如今,沈时笙对他说起这段往事,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可她的声音已藏好了悲戚。复季珩明白,这么多年对她,有些东西是真的迟了。 “小侯爷我们走吧,苏彦他们该醒了。”她作势去扶他,还未触及他的手臂,但见他伸出掌心向她。 第一次,不是拽,不是拉,是牵。 “我知道晚了,”他扣住她的五指,“从前是我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暮鼓晨钟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关于卓文君和司马相如还有《凤求凰》等资料多借鉴摘自网络≈百度百科,至于《白头吟》是白首不相离还是白头不相离,众说纷纭版本不一,个人偏爱白首所以用了前者。 而且,剧情需要引用的文赋和资料很多都莫衷一是,所以历史考究党切勿认真啊xd 于清幽的山间生活,每日听暮鼓,闻晨钟,望远山之遥碧,睹岸水之琤瑽,偶获春时暮雨,细雨湿流光,蕴一壶佳茗香茶,诵一段戏本佳话,飘飘然余,忆此间惊蛰引为三候,一候桃花,二候杏花,三候蔷薇,两候已过,正是春极盛。 佛寺笼统不过十余人,素来多静修在禅房,常见面的仅有方丈,和那两个年纪尚小的僧侣。二人一唤作隐尘,一唤作隐世,寓意不言自明。他们曾对苏彦说,彼此自幼父母双亡,被方丈捡了回来,趁着未踏入红尘俗世的羁绊之中,先剃度,再皈依,这般便可脱离凡世苦海,种灵性,养慧根,宜早不宜迟。当时沈时笙在一旁听见这话,先觉他们还未体会过人心自在的妙处,就被断掉七情六欲委实遗憾,可转念想想,从未被七情六欲所折磨,一生都灵台清明不扰半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此思来,又释然了。 复季珩失明以后无法看书,每日便由沈时笙与苏彦轮着给他读,前者偏好读一些戏本辞赋来消遣,后者偏好读一些正规正矩的史书典籍,每每苏彦一本正经地读完一篇文章,沈时笙总会接一段相关的稗官野史,复季珩揶揄她真够学识渊博,她窘了一阵,仍然乐此不疲,日复一日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这一日苏彦读到《史记》中《司马相如列传》,述有司马相如一生游粱c娶卓文君c通西南夷等几件事,连篇累牍的传记,内容繁杂念得苏彦口干舌燥,说话都不利索了。 复季珩道:“之前看过几篇,嫌过于冗长就越过去了,没想到你倒是有耐性,居然只字不差地通读下来。” 苏彦灌了几口温茶润了润嗓子,和声应道:“总不要怠慢了前人才好。” 复季珩勾唇,转向沈时笙道:“今日有关司马相如,你想说点什么?”浅浅的狡黠散在如玉的脸上,十分俊美逼人。 说点什么呢? 儿时读书,相较正文,她反而偏爱研究古人背地里那点儿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东西,好比说娶了几位夫人,纳了几房小妾,生了几个双儿女,存了几段风流韵事,她爹责备她分不清主次,说好听点,是看书看到了人家族谱里,说不好听点,那就是看书看到人家祖坟里。 但无论怎样,族谱也好,祖坟也罢,她命颇不错,最初遇上几个不成器的酒囊饭袋,靠着这些闲谈趣闻也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出了太傅千金沈绪初小小年纪已满腹经纶的好名声来。扪心自问,论才学,自己当年就比不过复季珩,现在更不消再提,想想,真是虚名啊虚名。 苦恼了半天,她支吾:“要么,咱们说说他媳妇成么?” 男子优雅向后一靠,“卓文君比司马相如要得你意?” “卓文君十七岁就守寡了。” “我知道。”复季珩点点头,苏彦跟着点点头。 “是二嫁呢。” “我知道。”复季珩又点点头,苏彦又跟着点点头。 “但她不是名正言顺地再嫁给司马相如,是私奔的。” “嗯,我也知道。” 复季珩仍点头,苏彦仍跟着点头。 这也知道那也知道,她唤他来讲书是要砸场子吗? 沈时笙咬牙心道,豁出去了。 “唔,知道这些个其实算不得稀奇,”她坐下来,自斟了一盏茶,悠悠饮尽,端起京城茶楼里说书人的架势问:“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琴挑卓文君,曲美辞华,小侯爷是知道的,”待复季珩点头,她蓄着笑复问:“那这凤求凰的辞赋,饱读诗书小侯爷可会背?”饱读二字咬的很重。 看复季珩的脸色果然阴晴不定,“我不喜浮艳之风。” “那就是不会咯?” 复季珩面色不悦,顿了顿哼道:“不会又怎样。” “我会呀。”沈时笙坚定了豁出去的想法,清了清嗓子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言定,复季珩皱眉,苏彦干咳了几声。 “你读书读的都是什么乱八糟的东西。”复季珩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 可不就是乱七八糟么,若卖弄台面上的给他听,那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只有搬不上台面的才能出奇制胜,她料定按复季珩的性子绝不会去用心瞧这曲赋。难得她还记着一些,勉力背出来,竟还遭他责备,真难伺候啊。 “沈姑娘,换一个,换一个。”身旁苏彦一个劲儿地给她漏眼风,让她说点别的。 “言归正传,小侯爷可知我为什么不喜司马相如,反而喜欢卓文君?”她说:“因书中只言佳话,不言当日二人连夜私奔,很快便困窘不堪,后卓父碍于颜面才肯资助生计,不言司马相如高官厚禄日久忘情,欲聘茂陵人女为妾,不言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才算罢了。” 犹记初次读到二人私奔她觉得卓文君可真有胆魄,对司马相如亦是敬佩的五体投地,后来因为喜欢就找遍了与他们有关的杂书来看,想瞧瞧他们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她找了很久,看了很久,不经意间背下了《凤求凰》,背下了《白头吟》,背下了二人的书信文赋,时光荏苒再回首,方懂得,所谓佳话,结局真真假假总是经不起推敲的,她执意找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神伤。所以面对复惜阑与戚桓,自己才会进退维谷,心知肚明并非所有人都能成就一段传奇。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我倒觉着是这女子小心眼。”复季珩驳道:“不过,一首诗换来丈夫的回心转意,也算值得,《白头吟》你背来听听。” “小侯爷你当真不知《白头吟》?” “我不好研究先人的家里事。” “你这是讽刺我啊?” “我迫你背的?” “这诗唔,诗风甚是浮艳,不合适吧。” “你背是不背?” 看吧,又冷下一张脸,不晓得是谁说过从前都是他不好,那会子的诚恳和温柔,可不能和现在比。沈时笙张张嘴,顿好一会儿,搓搓手尴尬道:“我好像也忘了。” 复季珩:“” 咚咚——咚咚—— 有人叩门,苏彦打开门见隐尘和隐世两个人各抱着一怀的枇杷,笑眯眯地对他们说:“山头的枇杷树今年结果子结的早了,方丈让我们送给三位尝尝鲜,本想给沈施主和苏施主送,可客堂里没人,我们也不方便进,这不,我们就来叨扰小侯爷了。” “代我谢过方丈的好意,我一个人吃不完,”复季珩扬头向沈时笙:“你去领二位放到你和苏彦的房里罢。” “是。”临走前,她不忘朝苏彦使一个眼色,示意他别乱说话。 待沈时笙离开后,复季珩轻呷一口茶问苏彦:“沈时笙说的《白头吟》你可有印象?”沈时笙是故意不说,他知道。 “回小侯爷的话,以前在府中整理书卷时翻看过几本,似乎有印象,具体的记不清了,只因有两句四段是沈姑娘喜欢,还誊在过宣纸上,我才囫囵知道。” “哦?你也喜欢?”他衔一抹笑,食指敲击瓷盏,清脆非常。 苏彦面皮一红,慌忙解释道:“谈不上喜欢,只是那诗缠绵归缠绵,却没有丝毫浮艳,沈姑娘方才怕是在与您说笑。” “无妨,既然你囫囵记得,那便囫囵与我说说。”再呷一口,茶水滚烫,唇齿留香。 偏偏就来了兴致。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苏彦如是道。 “呵,也难为你还记得。”他兀自笑笑,暗沉里,连混沌的虚无也开出了莫名的形状。 咽下的液体熨烫一路心肺,有什么舒展开,融在血脉,复季珩挥手,“罢,这么久你该累了,下去休息,我一个人静静。” 门板开阖,房间里终于阒静,他恒坐于木椅,手边茶盏氤氲着热气,指腹染满温湿的潮气。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沈时笙,你愿得谁的心,又愿与谁不相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长风遥寄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前几天沈时笙有意无意地提到关于复季珩洗漱很繁琐的事情,彼时苏彦正在吃小僧侣送来的枇杷,他咬下一口听完她的话,愣怔片刻,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去,携衣袖擦了擦,才道:“唔,沈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小侯爷虽然不能视物,但也从来不需要我给他洗脸,所以” “所以?”沈时笙呛了一口水,扶着桌猛咳一阵,脸憋得发红,“所以,我果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不必担心,小侯爷没阻止,或许是默许了,对沈姑娘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苏彦对她的宽慰在某种程度上起了要命的反作用,于是一连几日沈时笙见着复季珩都为自己的后知后觉尴尬不已。 总躲着他,可躲着躲着,他就真的不见了。 从早起就不见复季珩影踪,苏彦以为他在客堂里难得晚起,心说不要打扰了,等到日上三竿,大雄宝殿内的木鱼亦敲了几番,苏彦和沈时笙二人觉得不对头,擅自推门进了去,这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室内。 物品摆放整齐,被褥叠得板正,反倒像是凭借自己的意愿离开,那么,不能视物的他能在哪里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时笙在大殿门前等着苏彦,心中七上八下,后悔自己没能看住他。 苏彦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对她道:“我问过方丈大师,他也说未见小侯爷,等下他会派几名小僧陪我在寺内各个禅房,客堂和后山头寻找看看,”见沈时笙神色微恙,遂平声安抚:“没关系的,小侯爷是知分寸的人,或是这些时日听腻了诵经,一个人想要出外散散心也说不定,沈姑娘你先别急。” “但小侯爷他看不见。”一个眼盲的人出了佛寺,四地不熟,山边又陡峭不坦,万一迷了路被困在荒寂无人的哪里?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得出去找他。” 她转头作势要走,不料被苏彦拉住,“你一个姑娘家,在山间寻人怕是不妥。” “不妥也得妥,”沈时笙扯回袖子,一面跑一面解释:“你不必担心,我儿时故地在此,走不丢的。” 声音顺着风向袭来,环转过后匆匆离去,消散。 苏彦望着沈时笙离开的方向,低头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她对他,还有他对她,什么都说不清,只剩空山缈杳,徒嗟戚戚。 沈时笙沿着江畔的支流浅滩一路朝上游走去,回望一眼,只见小屋在水边飘摇芦苇荡的掩映中星罗棋布地分坐开来,这一村,那一甸,仔细再瞧,还能瞧到几个做买卖闲货的当地人吆喝生意,古木参天蔽日,各色风景纷繁杂异,绕江水岸虽美不胜收而她却全没有欣赏的心境。 她抬起头,思忖莫不是复季珩独自上了山去,上山去了?若当真如此可便坏了,盲人爬山这场景,唔可怕可怕。 这么想着脚程不禁加快了许多,弯而窄的土道难走,裙摆还勾上树枝草木,沈时笙蹙眉,手用力拽,“呲啦”一声,这条裙子怕是要被刮花,图案还是她顶喜欢,忒可惜了,明白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这裙子,她吸了几口气,提拎起裙裤继续快步行进,一脚深,一脚浅的,觉得脚踝被什么蛰了下,也顾不得看。 “老人家,”迎面走来一个花甲老人,精神矍铄,背着药篓似乎刚刚采药而返,沈时笙急忙拦住他,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您可否见过一位眼盲的年轻公子?” 老人颠了颠背上的药篓,夹须想想才道:“眼盲的年轻公子老朽不曾见,只不过,山顶有人吹笛,一路下来倒是听得很清楚,至于是不是姑娘你找的人,老朽也不大清楚,不过这山的山头很小,找人不困难就是了。” 吹笛的人,除了复季珩还有谁呢 ?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有心性消遣,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哭笑不得的模样把老人惊了一惊,半晌老人笑着摘下药篓,从里边取出几株连根拔起的草药送与她。 “方才你说公子眼盲,正巧山上这草药长得很好,你识得了日后常取来泡水,于明目大有裨益。” “能治眼盲?”沈时笙惊喜道? “那倒玄,不过总是喝不坏的。” “是么,谢谢您了。”沈时笙抓了抓头发,握紧掌心的草药才匆忙赶上山去。 山顶与想象之中不同,是一片平坦的缓坡,草长莺飞的三月天,风拂摇枝,吹落簌簌彩英,浓密的翠茵缀满星点野花,芬芳四溢,沈时笙扶着树干歇息一阵,忽而听到熟悉的笛声从不远处的柳树下传来,她心中大喜,顾不得气喘便寻了去。 走近复季珩时,她不经意放缓了步子,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看见他坐靠在树干下认真地吹着青竹笛,烟墨色的双瞳半阖半开,纤长的睫羽同发顶沾染毛绒绒的白絮,那远山若拖墨一线,衬他笛声绵绵,朱砂熠熠,他着素色长衫席地,绘上斑竹几笔,借来三分□□,清雅出尘得令人说不出话来。 真真是极好看。 “想站到什么时候?”他放下青竹笛,侧脸偏向她的位置,心情似乎不错,嘴角隐有弧度。 “听见我了?耳朵真好使。”沈时笙走到他跟前,有些介怀道:“你不在寺内,把苏彦急坏了,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苏彦急坏了?”复季珩歪着头笑‘觑’她,“那你呢?你以为我会出什么事情?” 什么样的假设都有,什么样的情况都想过,古怪荒谬的念头一个个冒出来,他不是小孩子她晓得。 “担心我?” “嗯。” “说是或者不是。” “是,我是担心小侯爷。” “那你担心的是小侯爷还是我?” “唔,你这人不是都一样么。” 复季珩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地,示意她坐过来,沈时笙抿抿唇,战战兢兢地挪坐过去。心里打鼓似的狂跳不止,揣测着他会说什么,她该如何答复,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吧?幸好他瞧不见啊,呸呸呸,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是幸好呢? “沈时笙。” “在。” “我方才问你的话,要回答。” 沈时笙端详着他的脸,恍惚错觉他根本没有失明,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一针见血,他与她疏离冷淡时,她期盼着不切实际的思慕能够开花结果,他与她温存坦诚时,她却将这一切当作镜花水月般小心翼翼地游离其中,他的将来,她的情意,两者的关系远不是一句担心和喜欢就可以万事大吉。 复季珩不知道的事很多,譬如当他重见光明之日便是自己远走他乡之时,南殊王已经不肯顾念情面留下她,如今她能够侍奉他左右,是托了复惜阑的福,那日南殊王逼她发誓,一旦一切恢复如常,她需得在不惊动复季珩的前提下离开,她应了。 沈时笙虽不聪明,可也不糊涂,容汀对自己的恨意,南殊王对自己的忌惮,想如约般安稳地离开王府,太难了,重蹈戚桓的覆辙仿佛是已经既定的事实。 她诚然贪生,却不怕死,若说有什么遗憾,只是可惜了未来那日,不能同他好好道个别。 眼皮子沉,顺势倚在复季珩肩旁,他先是一抖,而后紧绷的身体慢慢舒缓下来,沈时笙闭着眼睛笑道:“路上遇到了好心人,教我采草煮水给你喝,”扬了扬那一把青翠,不管他看到与否,接着说:“我担心的是你,惦记的也是你,小侯爷也好,复季珩也罢,哪个不是你呢?” 不知为何实在太困了,眼睛睁都睁不开,她打了个呵欠,没听清复季珩的回答,就歪头睡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云淡天暖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完结以后大修啊大修xd 复季珩喜爱养花草,在王府如此,在佛寺亦如此。 不晓得从何时起他的屋子里多了一盆石莲,他侍弄的极好,叶片肥厚有棱,重重簇簇的叠生开展,玲珑繁复,清浅的绿瓣盘坐在一起,好似石凿莲花,永不凋谢,故因此而得名。 石莲没什么馥郁的香气,更衬得素雅净致,置于寺中倒也贴合青灯古佛的意境。 苏彦端了药送与复季珩时,他正坐在大理石凳上摆弄着石莲晒太阳,沈时笙于一旁逐字逐句地念书给他听,闻着了药味,复季珩蹙眉摆手道:“一连喝了五日也没有效果,这药不喝也罢。” “那可不成,”沈时笙搁下书,从案盏上接过热气腾腾的药,对他说:“才五日而已,见不着效果很正常,慢慢来总能好些不是?” “你就巴望着我复明。”话里意思半揶揄半无奈,沈时笙听得出来。 “谁都巴望你复明,就你自己不高兴,”她舀起几勺晾凉,生怕烫着他,这药确实苦涩的难以入喉,可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比不喝强,“凡事一码归一码,你的眼睛我从未想过放弃,即使你痊愈后要回到府里。” 日光晴好,洒在沈时笙长软的发丝表面,泛着稀薄的亮色,她出神地盯着复季珩清峻的脸,掌心被药碗的热度焐出了汗,细细的潮湿,沿着掌纹流淌化开了某部分凝固的思绪,盘踞身体很久的东西,在这个明晃晃的午后忽而释然了。 喜欢他就待他好好的,若是物质上的给不了,至少还能交他一份完整的心意不是? “那你随苏彦去歇下吧,我自己喝。”复季珩差遣道。 他还是老样子,喝药必须得屏退左右,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惹人端倪。 沈时笙从复季珩手中拿走了石莲,道:“我瞧它长势喜人,莫不是小侯爷天天用草药灌溉?”见复季珩面色微变,心里晓得自己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竟果真把药都倒给了这盆花草?! 苏彦压低声音偷偷乐,沈时笙看着复季珩正经的脸,一时间亦是哭笑不得。 说起来也挺好气和挺好笑,复季珩打小文武皆修,身子骨虽不壮硕却颇为结实精干,因甚少生病的缘故,喝药的机会便少,大抵是由于这个,再加他不喜甜食,少时喝了药又死活不肯含一块糖缓和,导致怕药惧苦成了他为数不多软肋之一。 沈时笙记得挺清楚,他十九岁那年难得伤风受寒,起初硬撑着不说,脸色白的像个鬼,后来有一日给他沏茶,茶盏还没斟满,只听咕咚一声响,但见他栽歪在书案上,她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感觉烫得厉害才知他发起了高烧。生病不及时医治,强拖了好些天,使得病情汹涌,大夫怕王爷责罚,开了几剂猛药,一碗碗的汤汤水水全都马不停蹄地往复季珩房里送,她服侍他羹汤遭着累,头前儿被王爷训斥了不说,眼下更被他冷言冷语地奚落了几番,意思多半是自己多管闲事把他的情况张扬出去,害他遭这劳什子的苦罪。 她憋屈得咬牙切齿,瞅四下无人就指着他鼻子骂:“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活该你生病。”看他面不改色,她戳着他的痛处补了一句:“这么大个人还怕喝药,还怕苦,好生丢人!” 果见他立刻怒了,她在一旁嘿嘿嘿的笑了。 沈时笙现在回想起来,复季珩他绝对是恼c羞c成c怒。 她好整以暇地撇一勺药,吹温了才喂给他,“真没有多少,很快就喝完了。” “拿走。”他脖子一挺,眼一闭,摆明了架势。 “那帮你取一碟糖浆来调调。”沈时笙柔声道,似哄着一个小孩。 “不必去,我不喝。”清冷而生硬的调子。 彼时正是大好,古木参天,顺着□□一路南归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桠叫得甚是欢快,碧叶婆娑,光影斑驳,天空澄澈如洗,白云缱绻地漾散开去,古旧质朴的阁楼与佛寺矗立在环侧,覆盖了时光的尘埃,厚厚一层,让人有说不出的安详惬意。沈时笙抬起头望尽这无限美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我想让你看见,此刻我所拥有的美好的一切,苍穹高远,草木绵延,我全都想与你一同看见。 “这么漂亮的景色,看不见委实太可惜了。”沈时笙对苏彦缓缓道:“你能再熬一碗药么?” “沈姑娘?”少年不解。 “一碗我都不喝,无需费心。”他阻道。 “你不嗜甜,我们怕是无法同甘,可是,一碗药汤罢了,我愿陪你共苦”说给他也说给自己。 “” “这样可好?”夹了恳切的味道。 “不好,”复季珩支起下巴,睁开眼,“此药甚苦。” “那也无妨,我先尝。” 他有时真就拗不过她。 原本是不需要她陪自己喝的,可寻思回来,又实在不愿枉费那句共苦。 男子抚住眉眼,唇畔扯出一抹温润的弧度,云淡风轻的好看,他对苏彦道:“你再去熬一碗罢。” 他听她说:“你要快些痊愈起来,这儿花开的正好,天也很高,给我们送枇杷的小僧侣,隐尘略胖些,心宽体胖,隐世是瘦小些,仙风道骨。方丈大师慈眉善目,有几分像咱们府里管事儿的张伯。” 听她说“上次你吹笛的山顶,那里柳树长得好,比京城街巷的还要好,你若喜欢,过些日子我们三人一同再去。”话里头裹了笑意,好像一棵树稀罕的不得了一样。 正说着,苏彦便端来了第二碗,沈时笙接过,拂了拂裙衫,对苏彦耸耸肩,仰头将药汤悉数灌入喉中。 怎一个悔字了得?她咬着舌头,使劲儿捂嘴才压下欲要人作呕的苦味,胃里翻江倒海,简直苦翻了天灵盖!她屏住气息,打死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模样看起来忍得煞是辛苦。 “苦么?”复季珩揉了揉太阳穴,神色莫名。 “不苦。”亏他看不见沈时笙把嘴唇都抿青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彦拾掇了一只空碗,看沈时笙的眼神里满是“你舍生取义”的敬佩,而这个眼神并没持续多久,沈时笙苦着一张脸比划嘴型,让苏彦趁送碗的空挡替她带一小碟糖浆,苏彦笑眯眯地应了,转身去灶房,沈时笙眼睁睁瞧复季珩挑出小勺,举起粗瓷碗喝水似的喝光了乌漆漆药汤,压根没用她帮忙。 “苦么?”她愣于他的反应,于是反问他。 “还行。”吐出两个字,若长风拂卷,呵气如兰。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殊不知,桌下他一双手早已攥成拳。 风过,花招,云淡,天暖。 口中苦涩渐消,嗅到空气中花株的香甜。 沈时笙起身,越过石桌面,弯腰为他理开吹落额前挡眼的发丝,指腹偶然擦过他的眼角,密长的睫羽撩得皮肤发痒。清而薄的表情,不必勾勒便可了然于心,想要忽视掉所有不完整的细节,让这个人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眼睛会好,一定会好。”沈时笙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说了成百上千,就能化成真。 “好了以后怎样,便可看见你了是么。” 复季珩捉住她的腕子,在苍茫的黑暗中,朝她气息所在的方向伸出手,触到了她的面颊,那温度同想象中一样,是很暖的。 “是啊,如此一来,你便可看见我了。”承住他的手,她莞尔回道,“可不能再动不动就瞪我了。” “好,依你,都依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亭山含碧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敦厚的圆木桌上茶香袅然,两个玉面春衫的男子对坐饮茶,精致的脸部轮廓有几分相似,他看了看客堂朴素的陈设摆饰,最后视线落在对面人雾茫茫的眼瞳里,轻叹一口气,手在他肩上缓缓拍了两下,些许沉重。 “大哥好兴致,远远跑来这里,讨一壶茶喝。”复季珩遣退了沈时笙和苏彦,搁下茶盏淡笑道。 “不算远,我骑快马两个时辰便可。”复珅替他斟满茶,再替自己斟满。 “骑快马?”复季珩不急着喝,指尖敲击着粗瓷壁,颇有旋律,“大哥私下来的。” “就是来这里散散心,顺道看看你过得如何,若缺什么,我回头叫小厮替你置办。”他眉目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带着浓浓的斯文劲儿,总让人无法联想他愤怒时的模样,仿佛永远是和颜悦色,堪称为人兄长表率中的表率,“近来如何?” “挺好。”复季珩点点头。 “眼睛还是一点儿都看不见么?” “适应了,”他伸手在自己面前作势晃晃,摇头衔笑道:“他们挖些土药材熬给我喝,说是有用。” “有用么?” “显然是没用。”复季珩耸肩笑了笑。 复珅看他举动,觉着他那冷僻的性子稍微和缓了些,相较在府中的拒人千里,在佛寺的复季珩反倒平易近人不少,虽然还是淡漠,不过这才真的相信他说挺好,或许是真的挺好。 徜徉于钟灵毓秀的山水间,心绪纷扰自然伴着青灯古佛声一并沉寂。复珅舒一口长气,闲闲道:“真羡慕三弟你啊,在这里活得如此逍遥自在,倒想换了世子送给你做。” “大哥活得不自在?”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调子。 “什么都瞒不过你。”算是默认,复珅又笑,只是这次的笑容存了薄薄的乏累疲惫,“不是说看不见么。” “有些事,不必用眼睛。”呷了茶,唇齿留香。 复季珩听见从他从进门到交谈数语中,已叹气多次,想来必是发生了不尽人意之事,而且这不尽人意之事怕是十分的不尽人意,否则他这向来好脾气的大哥怎么会纵马来清偏荒凉的城郊散心,这趟心散得够远,可见扰心之事亦非同一般。 “”复珅饮尽了盏中碧水,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他与容汀成亲约近期年,起初还好无人催促,日子久了,行过周公之礼而容汀的肚子却没有动静,长辈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其中以容太傅最为忧虑,各色补药都给女儿送来,生怕她生不出嫡长子,少夫人的位子保不住,可惜 直到月前,晚膳上容汀突然反胃欲吐,南殊王一见大喜,当下认为容汀有孕,此事过了一夜不知谁传到容太傅耳朵里,第二天但见他携了京城里号称“华佗后人”的神医来给容汀看诊。神医不愧是神医,一番望闻问切,又仔细地号了脉,才捋捋胡子悠悠然下了病因:腹中滞气饱胀,并非怀孕。 没怀孕,得知这个结果,南殊王和容太傅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这本也不是什么要命事,大不了日后再努力开枝散叶,生育子嗣便是,可坏就坏在神医接下来说的话,气的二老几乎立刻要拂袖走人。 “适才老夫替少夫人看诊,发现少夫人天生体质寒凉,血脉运行不畅通,外加心气沉重,隐有郁结,短时间内想要怀胎生子,依老夫看来,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按时服药且宽心稳气,幸而有孕也不是不可能。” 天下的大夫,无论宫廷太医还是市井郎中都有一个通病,就是不把话说死,总道是,可能,有机会,并非完全,事在人为,看老天他给你留一线希望又不给你确切的方向,一句三年五载打发得你无话可说,在慢慢地等待里,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阴差阳错得知容汀无法生育,南殊王自然不肯,尽管碍于容连海当朝太傅的面子不可能让复珅休了她,不过私下里,已经开始物色朝堂官员的待嫁女,张罗再为他纳妾的事宜了。 “有何烦恼?”复季珩闻言,冷冷讽刺一笑道:“在府中我尚敬她一句大嫂,但容汀她品行好坏,你这为夫君的,最是清楚不过。要纳妾便纳,她本就不值得你倾心相付。” “这几日,容汀她因生育的事心情不佳,我原想着该多多体谅才是,”复珅语气沉下,绛色的外衫仿佛凝固在他身上似的,惹得他一阵气闷,脱下外衫挂在木屏风上,他斟酌了言语,复道:“昨儿,兰蕙失手打碎汤盅,汤汁溅在她衣服上,她居然大动家法,把兰儿的腿打折了后撵回家去,害得兰蕙的双亲哭昏在我们府前,这下才有人禀告知与我。” “确是她的作风。”复季珩轻哼了声,记起容汀声泪俱下的哭诉,便也没再说什么。 “有道是娶妻要娶贤,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且连着两家的利害关系,我无心休她,惟愿她痛改前非,收敛便好。”复珅以茶代酒,饮了一盏又一盏,笑意浅浅挂着,眉头却紧锁。 “也确是你的作风。”复季珩淡淡回道。 复珅从小恬淡平静不喜争端,有操守而知礼,贵为世子亦不曾轻怠过哪个仆人,脾性温柔稳重,长大了被人赞是君子得不能再君子,谁料这个君子得不能再君子的复 珅竟娶回了容汀。 “我们这种王府子弟,婚姻大事不由自己,”数不清到底叹了多少口气,他颇感慨:“下辈子投胎,定要做个平头老百姓。” 复珅起身,隔窗户纸瞧了瞧天色,拿下外衫重新披回身,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都不怎么轻松,“趁天早我得走了,还需两个时辰回去。况,纳妾也不是小事,一旦关乎堂上势力呵,说这些作甚,说这些给你只徒增你的烦恼罢了,不说了。三弟,你好生养眼睛便是,我择日再来。” 再来再来又是满腹的扰心事。 他出门,被日光照的睁不开眼,定定神见沈时笙正拿着小刷给自己那匹枣红马刷毛,她袖子挽得高,露出消瘦的小臂,马儿通人性,尾巴扫了扫水桶,扬起水花,像和她逗趣,又圆又大的棕色眼睛和善地打量着沈时笙,沈时笙笑眯眯地摸它的耳朵,它便拿头去蹭她的手 所以说真羡慕三弟。 “时笙。” “世子。”她看他出来,忙整理了仪容,解下袖子福一福,毕恭毕敬的。 复珅扶起她,微微笑道:“不在王府,不必拘着礼节不放。” “是。”想来她忙活了许久,两鬓的发丝软趴趴地贴紧她被晒得泛红的面颊,黑亮的眼睛一笑就弯弯的像月牙儿,这神态与她儿时没有改变。 “该道谢的是我,这粗重的活怎么好让你一个姑娘做了?” 沈时笙抹开额头的水珠,摇摇头道:“山路泥泞潮湿,瞧它四肢脏的厉害就寻思擦洗擦洗,哪晓得一做便停不下来,正巧苏彦去捡干草喂它,世子要等他回来么?” “不了。”他为她别了一束散发于耳后,容色和蔼,眼神温柔。 “那山路小心。”退一步,让开了小道。 “好。”他待她一如当年。 风乍起,摇落一树繁花,绵暖的气流卷着香味袭拂而过,朵朵瓣瓣,千娇百媚,恍若红雨纷飞,沈时笙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外,就着草势茂盛的坪地坐下去,心想苏彦拣草拣到哪里去了?她绕绕发酸的肩膀,随意瞥了一眼,竟看见复季珩。 他稳步朝她行过,眼睛里折了太阳的光泽,碎碎的亮斑流转其间,几乎使沈时笙错觉他是看得见自己的。于是忘记去扶他的手,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掌心无意识收紧,抓住了一把青青草,直到它们擎不住她使力,一根根从土层里崩断。 “怎么不说话?” “你的眼睛好了?” “我今天喝药了,虽然不见效。” “唔瞧这架势,像看见了似的。” “没有。” “那如果看见了,务必要告诉我。” “嗯。” “务必要第一个告诉我。” “我晓得。” 复季珩坐在她身边,沈时笙感觉春天依稀走到了末端,迫近的暑气覆盖在皮肤上,好似可以燃烧,尤其它眉心的朱砂,更是红的像一颗火种。 “容汀无法生育,爹筹划给大哥纳妾。”将王府的事简明扼要地描述给她。 “是么,世子挺伤神吧。” “你不恨她?”语气静静的,他转头‘看’她,烟墨色的眼眸里透着纯粹的光影。 “我该恨她,只是不知为何,知道她喜欢你才这样,又觉得有些同病相怜。”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除了她的事。”沈时笙盯着红艳艳的芍药花,略有点儿困倦,红花碧叶一团团一簇簇,张扬明艳的放肆而漂亮,清风吹拂,继而荡起一股子香气,却不是花香,是衣香,复季珩身上惯有的沉香味,很安心。 “说一个来听听。”他放平一条腿,蜷立一条腿,这样子自在而舒服。 “想听?”扫过他俊美精致的五官,她小声说:“想睡觉算么。” “睡吧。”复季珩没什么别的反应,她只当他允了,起身就要回房,不料被他攥住手心。 “诶?”见男子慢慢抬起脸,表情绷紧,仿佛她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 他与她交握的手稍稍施力,拉她坐回去,最后轻咳一声,道:“睡吧。”仍是同样地回答。 “睡这儿?” “睡是不睡?”这下连语气都绷紧了,复季珩挑挑眉。 突然弄懂他着实婉约的意思,沈时笙手误无措了会儿,歪头去看他,没看出大变化,便掩唇笑了:“睡。” 日光映乱飞花,山亭飘飖了云霞,弥望之际,万翠浓合欲滴,峰岚伏势横拖千里外而不止,宁和的气息萦纡鼻尖,沈时笙枕入复季珩的肩颈,阖了眼,一切美景都收进梦境。 “傍晚前记得唤我起来。” “我知道。”一朵半绽的绯红初蕊跌落在他指节,他拈起玩嗅,语罢,顺手将花簪在她发侧。 她模糊听得,这第三声满是平稳与妥帖,极动听。 “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轻盏更漏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谢谢一直以来坚持每一章留评的亲,当然也谢谢潜水但一直等着我不弃文的亲,真的很感激你们的支持 天意向晚,暮笼烟霭,春风势暖而轻软,夕光橙红洒在山头,不远处,农家水田阡陌鼓起的几缕纹荡,姗姗遥映,煞是可爱喜人。沈时笙这一日实在乏累极了,被复季珩叫醒后,并未清明多少,恰赶上饭点,才囫囵咽了几口素粥,迷迷糊糊便回自己的客堂里倒头睡下了。 复季珩动了动被她压麻的肩膀,精神尚还不错,叫苏彦沏一壶茶,送到门外一对桌凳上,权当饮来消遣。 “我沏茶的手艺可远不如沈姑娘,您莫要嫌弃才是,”苏彦端着茶壶,为他斟满,“味道您怕是会喝不惯。” 一手摸到茶盏,复季珩不急喝,另一只手触了触眉心的朱砂,他才缓缓道:“苏彦,你自小跟我,知我待你如何?” “小侯爷待我自是十分之好。”苏彦恭恭敬敬答他,却不甚理解他语中的意思,只听出复季珩的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由此舒了口气。 “王府里注重规矩,你我主仆有别,难以僭越。离了王府,在这儿你大可不必如此谨言慎行。”他借着杯壁的粗瓷暖了暖自己的指尖,继续道:“那么,我要你一句实话。” 复季珩‘看’向苏彦所驻足的方向,“你且坐下,我再与你说,无需站着回话。” 苏彦搓搓手,稍显尴尬,正襟危坐于他的对面,喉咙隐隐发紧:“谢过小侯爷。” “你行事素来精细稳妥,可否注意到她最近的变化?” “她?” 沉吟了片刻,猛地顿悟这口中说的她是指谁,苏彦下意识望去沈时笙昏暗严闭的房门,树痕婆娑,影影绰绰地挂在薄脆的窗纸面上,仿佛暗示。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掌心渐而攥住,“小侯爷您想问什么?” 一身上好的苏杭织锦缎收住黄昏褪去的霞彩,凝了一轮初生的西月光,半晦半明的天空流云万千,如衫襟上白底蓝边的翻卷水波,安静无声地涌动开去,复季珩抿一口茶,笑得十二分清冷。 “她有心事,但对我绝口不提。” 很多次他夜间辗转无眠,出去透气,当摸索着门廊往外走时,静谧深夜中,凭借敏锐的听觉,总听到从沈时笙房间里传来了抽泣所发出的鼻息声,待到第二日,他有意询问,她却笑着敷衍过去,起初还以为是她仍对眼睛的事情耿耿于怀,时间久了,慢慢才察觉到了一些弦外之音,近来更是起疑。 “怎么说?” “说不清,”复季珩摇了摇头,搁下茶盏,道:“只觉她瞒着我。沈时笙向来亲近你,你可知晓其中一二?” 少年做错了事般低下头,踟蹰不语,半晌:“我” ——「我自然是要守诺离开的。」 “你果真是晓得的。”复季珩轻叩骨节,腕子上王妃相送的佛珠,幽光莹莹,月华尽缀其上,衬他肤白如雪,神色漠寒。 苏彦面皮恢复了肃然,挪身重跪在他脚边,磕头复言:“恳请小侯爷先听我几句闲话。” “讲。” “我自 幼被卖进沈府,几经辗转,承蒙您不弃,得以侍奉案前,略通书文,世事难料,沈府家道中落,沈姑娘被王府收留为婢。虽说我已是王府的奴才,可毕竟曾受过沈姑娘的恩情,实难相忘相报。眼见自少夫人嫁来后处处针对她,所幸得您与二小姐照拂,才勉强保住沈姑娘一条命,而今,二小姐出嫁至瑞王府,您为沈姑娘揽罪使得双目失明,她心中是千般愧疚的,只不过这心事对我说成,对您说便增添您的累赘,多余了。” 复季珩摆弄几下手腕系紧的佛珠,圆润滑腻的质感,渗透缠绵的古韵。 “沈姑娘对您的心意,您定明白,问一句以下犯上的,您对沈姑娘究竟作何想法?此前那一番所作所为,是恩呢?还是情呢?”苏彦抬起头瞧复季珩脸色略有复杂,他顿了顿,接着道:“正因沈姑娘了解这一点,才有事瞒住您,所以,您要一句实话,这实话便是我不能说。若您非要一个答复的话,那我只能劝您把握当下,真心换真心总是不吃亏的。” 复季珩半晌才终于道,“你倒看得透彻,夜深露凉,起来罢。” “许是当局者迷,”苏彦双膝微微僵硬,扶着石桌慢腾腾地站起来,他捋开衫前压出的褶皱,鞠了一躬,恭声:“冒犯失礼,望小侯爷见谅。” “是我执意,与你无关。”复季珩摸了茶盏想喝,触及才觉温度杳然,他缩回手,闭眼遣退了苏彦,挥袖之际,沉香余味弥散不尽。 “我独自坐一坐,你不必奉茶了。” 从四面八方灌入耳畔的风声,宛如京城水岸日夜翻涌的江,它一浪高过一浪,流经繁华的街道,错综的小巷,荒寂的城郊,宁静的寺庙,终于送来了世人恒久吟唱的怅惘。脑海里依稀浮现出沈时笙自爬满了凌霄的花亭后踱步而来,手捧一抹茶香,剪影定格了交错的时光。 于是他听见自己在心底笑叹,说这里有她。 在脉脉的心底,原来一直都有她。 他不是念旧的人,却清晰记得彼此每一次的邂逅。初次相逢,她冒失地兜头扬了他一身水,甚至提及这被人三缄其口的朱砂痣,生生捱了她爹一耳光,当他见她哭哭啼啼的委屈落泪,更是心怀嘲讽,觉得十分可笑鄙薄。过了几年,她出落得玉立秀气,大哥二姐都待她温柔亲善,像自家小妹一样疼爱呵护,他仍是不屑,冷冷地看她牵着沈祈的手请求自己去教后者吹笛,最后承不住万般央求,勉强敷衍了一些,那时她对自己含笑连道三句谢,他竟不由得懊恼,撇下这姐弟二人拂袖而去,她不知他不动声色的表面之下暗自在气些什么,实际上,他亦不自知。 于她,自己似乎总有千百种理由不待见,不说针锋相对,可他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两家定亲不久,皇宫为储君设宴群臣,他便当她眼皮子底下弃了她绣的手帕,原为气她,谁成想会牵扯进容汀的爱恨,日后令彼此卷入一场深不可测的漩涡中。 无关她的身份变化,他几乎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产生出厌恶而敏感的关注。 他开始习惯了把她一举一动细致入微的掌控,习惯了每日清晨洗漱完毕慢呷一盏她沏得滚烫的热茶,习惯了一扬眉一抬眼就能触及她慌忙躲闪的视线,习惯了呵斥她走神发愣复看她局促困窘的模样,习惯了能指使她命令她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其它人,一概不许。 这一份夹杂了些许□□意味的感情,时而刻薄也好,偶尔宽容也罢,都在发觉之前,随着日积月累的点点滴滴,已衍生得刻骨铭心。 言之喜欢太浅,难负岁月重担,唯有爱才能长盛无衰。 他重新端起茶盏饮尽,唇舌之间滋味,先苦而后甘。 终究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语焉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几日前,复季珩修书一封至瑞王府,程言卿接到信后,一连抱怨了两天,苦着一张格外英挺的脸,对复惜阑道:“夫人,你这弟弟可真真不是吃素的,尤其对我,更是不留情面。” 复惜阑一边帮他整理衣饰,一边低笑宽慰:“三弟为人冷淡,但却不会无事生非,既然写信给你,必是有事与你商量。” “夫人有所不知,佛寺偏僻,若乘轿少说也要大半天,这辰光去,恐怕我今晚戌时都未必能赶回来,若骑马去,”程言卿捶了捶后腰,“鞍马劳顿,一路上可少不了颠簸。” “不打紧,你只管去,多晚回来都成,我命下人备好莲子羹当夜宵。”仔细替他系好香囊,复惜阑柔声道。 “有莲子羹固然是好,只是不知夫人可否也会和莲子羹一同等我回来?”握住复惜阑的手,程言卿垂眸在上面烙下一个吻。 “为妻子的本分,必当如此。”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顿了顿:“我等你回来,去吧。” 正如程言卿所料,鞍马劳顿果真是少不了,亏他临走前特意嘱咐家丁从马厩里挑一匹脾气稳当的马,眼下这匹家丁口中脾气最是稳当的马,打从出了街井,见到宽阔的郊外开始,便一路疯跑,几乎颠垮他的腰! 瞧见隐山寺山门的一刹那,他抹了一把滴到眼角的汗,深感自己就快要老泪纵横,特别是当他跟随小僧侣走进复季珩的客堂,看苏彦站在左边给他读书,沈时笙站在右边给他端茶,而他本人则养尊处优地闲闲一坐,听到门板响才睁开一双凤眼淡然道:“呦呵,姐夫来得好早”时,程言卿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在心里大呼自己竟上了一个瞎子的当! 待他坐好,歇了口气,复季珩让沈时笙给他斟了一盏茶,说是佛寺里长的小果子晾晒干泡的,味道很不错,请他尝尝。 程言卿缓得差不多了,饮完茶,终于怪里怪气道:“侯爷小舅子,你就这么溜你姐夫?把我叫到寺里只为与我品茶?” 沈时笙与苏彦互对了一个眼色,齐齐收了手头之物,躬身退出了门,“我们先下去忙了。” 复季珩嗯一声,算允了。 一时间两相阒静,复季珩抿起嘴角,拿起茶壶再斟满,推到程言卿跟前,“它不比王府的贡茶差。” “沈姑娘亲手泡的,小侯爷自然是觉得好。”程言卿扬眉戏谑道。 “家姐既然都对姐夫说了,想必是夫妻感情极好了?”复季珩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意外。 这话堵得程言卿一愣,旋即想起今早复惜阑抽回手微有异样的神情,底气忽就不足了,“自然自然是极好的。” 她与他相敬如宾,温柔周详,作为瑞王府少夫人她堪称完美无缺,可作为一个妻子,他是她日夜相伴的枕边人,她心中仍放不下戚桓,他是知道的。 自己已经放下所有的成心去爱她,而她仍在徘徊,说没有丝毫的失落感,是假的。 “好就好,”复季珩嗅到花香,从小开的偏窗飘来,春浓得甜腻缱绻,“但也可更好。” 虽然一向自诩精明,不过程言卿对复惜阑的事伤透了脑筋仍未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此番闻他话有玄机,他挑转语调,左一句小侯爷右一句小舅子,亟亟笑道:“你有高招?” “自然有。” “说来听听。” “说之前,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烟墨色的眼眸深处藏几分莫测,他伸出手指沿着木桌老旧的纹路细细描下来,“平等交换,帮我一个忙如何?” “你的眼睛莫不是”见他神态举止精准而得体,程言卿越发怀疑他是否已经复明,只是迟 迟不肯回府,于是试探问道:“眼看休养了小半年,怎么还是不见起色?” 复季珩站直身,盯住程言卿半晌,“姐夫以为如何?” 后者一拍大腿,了然道:“好你个复季珩,果然是痊愈了。” “痊愈是谈不上,”他移步至窗前,取回晾凉的药汤,慢慢饮尽,“能瞧大致的轮廓,却辨不出五官和颜色,较完全失明,也无甚分别。” “除了你,还没人知道。”他又补了句。 “若是所言,还需得再好生养一段为好,”程言卿平复了诧异的心绪,换上惯有的表情,道:“对了,有什么是要我帮忙的,你且说说看,我尽力而为。” 窗前清朗冷峻的男子转过身,眉心那一点朱砂红艳而张扬,“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许是受了方丈讲经的影响,来佛寺里上香还愿的人渐渐多了些,沈时笙和苏彦出了客堂在四下转转,正看见几个年轻女子提着一个小竹篮,于大殿内虔诚地叩首,供好香果点心在枣木的佛龛上,最后向隐世求了一块红布,裁成几段分给彼此,言笑晏晏地出了门。从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断句中,二人也听出了个大概:她们说那西村芦苇荡附近长有一棵姻缘树,据传有情男女只要将沾了灵性的东西挂在树上,便可长相厮守。 反正也尚没什么好消遣,沈时笙和苏彦进殿,索性就向隐世打听了一下这女子口中的姻缘树是个什么的典故,“我曾在附近住过一段时日,当时也并未有姻缘树之说,怎的如今就这般盛行?” 隐世倒显得不怎么在意,给拇指粗细的檀香续了火,擦拭干净落满灰烬的香炉子,才解释道:“姻缘树?唔,那其实就是一株老合欢,长在西村头的芦苇荡边上,早些年本没有这结姻缘的说法,也不晓得哪家户人家先传起来,道这合欢树修炼成精,相中了进京赶考的书生,就想随他而去,奈何人妖殊途,于是被月老用红线缠了根固定在此处。” “可哪来的合欢精呢?”说到这,隐世还苦笑了一下,“要说有变的,就是寺里的红布都被上香的女施主们要光了罢。阿弥陀佛,都是怪力乱神的奇谈,我佛才是正道,二位施主切莫要太当真。” “谢谢小师父的提醒了,”沈时笙回了一个佛礼,在佛寺里耳濡目染,自觉做得还算规范,复又添四个字,“阿弥陀佛。” 一旁的苏彦自然也学得十分有模有样,与她相视,莞尔一笑。 行至无人处,苏彦道:“沈姑娘也想去瞧瞧?” “别乱讲。” “那便遗憾了。” “” 沈时笙在心里暗道,苏彦真是越发人小鬼大了,但转念,他说到底也不再是小孩子,望着他温和清秀的笑脸,她蓦地想起那枚被自己压在箱底的金簪子还没有交还给他,自己还没亲眼看见他娶媳妇儿呢 一桩桩一列列,确是有少许遗憾啊。 日缀柳梢,程言卿出门离开时与沈时笙打了一个照面,他叫住她,交代她好好照顾复季珩,她点点头说一定,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二小姐她近来可好?” “好,”他加强了尾音,似在对谁发誓般说道:“我会对她好。” “对不起。”一直都欠了他一声对不起,关于戚桓的事,受伤的并不止是复惜阑一个,程言卿何尝不是被牵连波及的。 “我中意的正是她的敢爱敢恨,而且都过去了,无需抱歉,更无需再提。”程言卿拍了拍沈时笙的肩膀,“都是一家人,无论从前,亦或以后。”他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策马离开。 归途中程言卿想,自己要紧早赶回去吃那碗莲子羹,他怕复惜阑一个在家里等得太久。 是的,他会对她好,一定会对她好。 既向活着的复季珩承诺,也向死去的戚桓承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胡问花归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学校的网速把人逼疯了qaq 雨前的天幕盘踞着铅灰色的叠云,一层层逆阶而上,空气中布满潮湿压抑的水汽,悬在低处,仿佛稍大一点儿的声响便足以震落出一场预谋已久的暮春风雨,沈时笙收起后院洗干净的衣裳,布料柔软,掺着微微淡薄的湿润潮意。 男子倚着木柱望向天空,乌发如墨被不安分地吹起来,他眯眼拢住,灰暗的光影迷离逃散。 “快要下雨了,回房吧。”归置完衣物,沈时笙从复季珩的屋子里出来,温言道:“别着凉伤了身。” 男子回眸,青丝凌风微扬,他伸出手向她的方向,却擦过她的脸颊,静悬于空气中,“已经下了。” 掌心落有一颗雨滴,淡淡的触感,他平静道。 草木发起泥土香,远处山色迷蒙,若水墨晕染的一幅画,近处碧藤缠绕花木,斑驳了的原有的鲜艶亮泽。 “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不想猜,”复季珩张口,毫无预兆:“但是沈时笙,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留你在身边的用意。”依然平静。 “我明白。” 她看那绿树摇晃成一片碧色的海,眼熟却叫不上法号的僧侣打着油纸伞从视线里匆匆走过,交织成一片模糊的风景。语罢,努力踮起脚,轻轻吻上复季珩的眉心,蜻蜓点水般,“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就告诉你,所以现在先安心养病,好不好?” 眼里是一团灰白的轮廓,瞧不清楚她的表情。雨幕流落宛如珠玉坠盘,连她的语调都变得湿漉漉的。复季珩站在原地,房檐垂雨,沾湿了半边衣袖,宝相花纹浸得半深半浅,而她早已悄然离开。 他想抓住的东西,却是用手抓不住的。 这样的日子长长短短地过了去,仿佛那江畔渡口的一蓑舟,在水岸留下几缕縠波,再不见了踪影,许久许久,载过多少的人也成了暮霭烟霏里的过客,听过多少故事也是那红尘万丈中的一浪沉水。大同小异,没有谁比谁更跌宕,透过世俗的眼,彼此都一样。 沈时笙记不得是哪一天如此突然悟了,客堂粉白的墙面书写的“禅”字,清晰有力的每一笔,令灵台清明。 她端坐在榻前,从包袱中捧出雕花铜镜细细看镜中的自己,粉面弯眉圆月眼,母亲在世时总夸自己长得有福气,适合常笑,于是沈时笙对着铜镜咧嘴笑了笑,左右是不满意,笑了几炷香的光景,直到脸都僵了,出门苏彦见着她打第一句就是“沈姑娘今儿好心情呢。” 这才十分满意。 春华换夏蝉,百转千回的光暖照破了他眼前那一层薄薄的轻翳,她看见他眸子里的颜色愈发明晰。 “苏彦说你心情好?”复季珩捉住她晃在他面前的手如是道。 “我么,”她回握着他,搁在自己弯起的唇边,声音伴着知了声唤起了夏 日的炎灼,“是啊,不信你摸摸看。” 勾起的唇角,柔和的弧度,她在笑。 曾几何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知他见不得自己,就在他闲时提笔,空时弄棋,朝时饮茶,暮时吹笛的光景里望他,一句话也不说,托腮在他身旁毫无避讳地望他,如果赶巧复季珩问她在做什么,就随口说小憩或是瞧那盆石莲开得十分好。从前害怕直视他,现在讨还似的想全部要回来,将他的模样深深,深深地留存下来。 “待我回府。”复季珩张口。 “待你回府我也同眼下一样,给你端茶送水。”沈时笙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这么多年,都做惯了下人的活儿。”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 “在你身边一直这样也不错。” “不要一个名分?” “名分又不重要。” “重要不重要,我说了算。”他按住她的肩膀,指尖缠绕一缕她垂下的长发,他声若浮尘,而意味坚决。 “好好好,你说了算。”最终是这样的回答了他。 复季珩就势将她拥进怀里,鼻翼间是她昨夜沐浴留下的皂角和花香,清清淡淡,闻嗅起来,极舒心。 “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我还能诓你不成?” 沈时笙听他承诺此言,欢喜又无奈,只得紧紧环住他的腰,嗤嗤笑着点了点头,“不反悔。” 抬眼看千山外,柳色翩跹,夏意时盛,她倏地忆起了那件事情,就试探着问道:“你眼睛好了那一天,能不能陪我去走走。” “去哪里?”嗓音低低的,宛若耳边凝语,在这个季节里,依然能感受到他气息的温热。 “陪我去一次西村的芦苇荡走一走。” 明明知道姻缘树的传说不可能是真的,还是一心想去看看,她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打算,也根本没有力气去挽。她只想带着心爱的人,去为这段隐忍潜藏的感情作一个了结,倘若真是山树有灵,倒算成为了她最后的见证。 挺好的。 “好。”复季珩松开沈时笙,弯了眼眉。 她见眼前一张寒玉雕琢的面孔笑起来,格外真切而动人,远比自己对铜镜扯着嘴角笑的模样好看得多。 其实适合常笑的人是他吧。 这个人从小到大总喜欢板着一张脸,使得下人们都很害怕他,可跟随他这么多年,慢慢会发现在他的冷漠下,笑还是柔软的,心还是和暖的,人还是良善的。 苏彦说得对,复季珩是个好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一个好人。 沈时笙用指腹抚过他眉梢的弧度,见他眸光寂然明灭,笑意清浅,忍不住心旌微澜,他把与生俱来的温柔都默默深藏着,而自己则一直不懈地喜欢着,是何其有幸啊,只是不知,当时光淡去的经年,他身边没了自己,会不会一如今昔。 “小侯爷,你以后多笑笑,很好看,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兆载永劫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醒来之前,梦见自己沿着雾气环绕的木篱小径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前面有微弱的光,每走一步,身后的黑暗便将来时的足迹彻底吞噬,于是无法回头,也分不清黑夜,白昼。 梦见自己提着绣满百花的紫绡长裙走在湖水岸边,弯腰去看水中的倒影,从那倒影中看见了凤冠霞帔的自己和面容模糊的人站在宽敞的喜堂里,烧天灼眼的红色像开在身边的火焰,那人眉有朱砂。 她好欢喜。 梦见自己一步一步迈进湖里,长长的裙子搅散了水中画面,百花纹样脱离开紫绡锦缎而静静落下来,打湿了一圈圈的涟漪,它们漂浮在自己附近,仿佛是许多斑斓的漩涡,沿着身体边缘渐次长了出来,又有什么从身体里面慢慢流逝。 梦见自己接近了湖心,湖水涨到脖子,水面变得不复平静,忽然腾起的水顺着眼耳口鼻姿态温柔地灌进肺里,只好安静无声地淹没在湖里,自己还来不及呼救或是挣扎。 却一点也不害怕。 梦见湖水将天空染成通透的蓝绿色,自己的记忆被裁剪成一帧一帧的片段,粘在绣纹上一朵一朵地沉下来。 梦见自己二十几岁,为奴为婢,在佛寺照顾一个人,因为自己欠了他一双眼睛。 梦见自己十几岁,在气味陌生的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一个人蹲下身为自己擦干了泪水,一遍又一遍。 梦见自己几岁,喜欢上了一个,那个人有张好看的脸,冷静淡漠的目光藏在湿漉漉的睫羽下面。 梦见自己 终于终于,沉到了湖底。 她成了他的新娘。 太阳在头顶升得老高,沈时笙倦怠地伏在石桌上,朦胧间嗅到清甜的茶香,她慢慢撑起身子,睁开了困乏的双眼,此刻明晃晃的光线舔舐得眼睛酸涩生疼,索性重新闭起眼睛,坐在原地直了直腰身。大抵是昨夜莫名其妙的失眠,而今早的太阳又太过舒服的缘故,她趁着沏茶的工夫便打了一个盹儿。 她揉了揉双眼,眼睑上覆盖一层亮烈的暖橘色,指尖停在上面,投下一小片深褐色的影子。梦境与现实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界限,淹没自己的,不是梦中的湖水,而是温暖的日光,她舒展开手臂,听见尘世风中的喧嚣。 站起来,四处走走,碰到了方丈,弯下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佛礼,方丈见她腕子上的佛珠,微微一笑道:“施主有心向佛是极好的。” “哪里,只是读过几卷佛经罢了。”这话说起来可真是好不惭愧,扪心自问,她少时读过的书里唯独佛经令她最难解,也最厌烦,“佛法高深,我常常领会不来。” “人事聚散无常,唯独佛意却是不会变的。” “佛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需要自行领会。”方丈双手合十,长念了句佛,明黄与藏红交错的□□迎着风飞扬开,拂蔽一袭俗尘。 “唔,”沈时笙抿了抿睡得有些干裂的嘴唇,思忖半晌犹豫道:“我虽有很多世事不甚通透,但尚未困惑到要剃了头发入山作姑子的地步,所以,您的好意,我委实是” 她以为自己在规劝她皈依佛门,方丈闻后大笑,直摇头,“老衲虽希望世人能诚心向佛,但劝人剃度出家的事是万万不会勉强的,更何况有的人,一生都系在红尘里。” 一生都系在红尘里人,说的不就是复季珩么? “佛法高深普渡世人,出家也不成?” “佛也有渡不了的劫。”不远处涌来恬淡的香气,神思清明的人无论身在哪里,心中都自有一株菩提,“但有时候,劫莫不是缘。” 沈时笙拜别了方丈,反复琢磨着他的话,无奈无所得,对此她只得将其归结为自己没有慧根的缘故。可是,有一句她是懂得的:男子眉绛朱砂,红尘一世牵挂。 不由自主记起这句话,她低声复述后便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不得说,不得说,一说即破。 天光明媚,正午时分,绿油油的叶片笼罩着稀薄的金光,树枝间藏匿的知了叫声分外缠绵。 她去灶房重新沏了一壶茶,端到后院时见复季珩正在躺椅上小憩,苏彦看她来了,赶忙比了一个嘘的噤声手势,沈时笙点点头,轻缓地放下案盏,挪了步子绕到稍远处,启唇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往日不见他如此嗜睡啊?” “小侯爷突然说眼睛不舒服,想睡一会儿,谁晓得这一睡就睡到了这时辰。”苏彦试了试额角微渗出的汗,“眼瞅正午了,日头烈得 很,估计一会儿就能醒了。” “还望这不是个什么病就好了。”沈时笙让苏彦进屋子休息一会儿,自己替他守着复季珩,“正热呢,你守了这么久别让身体吃不消,回房歇一歇,难得清闲,打个盹儿也成。” “没关系,我是男人。” “听话,”她打断苏彦:“别逞强,我适才偷了懒,现在该换你了。” 一大滴汗划过少年的眉梢,少年不好意思地蹭掉,笑了笑道:“那就麻烦沈姑娘了。” “不麻烦。” 苏彦回客堂休息了,沈时笙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上,看和衣而睡的复季珩呼吸均匀绵长,瓷白的皮肤被高悬的艳阳照得红润了些,高挺的鼻梁隐隐有细小的汗珠。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上前一面小心翼翼地替他携掉,一面防着弄醒他。 风卷了花叶而来,漫舞的落英旋转,翩飞,夹杂于复季珩的发鬓,本是冷峻清寒的五官因多了这几片花瓣的映衬渲染,倒显得十分温和甚至亲切起来。动作顿住,才惊觉自己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浓黑密长的睫毛筛下一块半圆形的阴影,沈时笙屏住吐息,向后撤去。 她余光瞥见他水红色的唇,薄薄的,也像其中的一瓣,险些就要伸手去摘取,想来真是被这景色晃花了眼。 “呼。”松了一口气,放任那几片花瓣栖在他发间,朱砂痣在眉心,红得扎眼,仍敛不住男子那沉静的风华。 沈时笙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若自己还家世安好,不管是否有长辈们在背后顺水推舟,不管这桩亲事的本质究竟意欲何为,在漫漫岁月中,自己最终总能成为复季珩的妻子,然后在拜堂成亲那日,可以穿着艳丽鲜红的喜服,描着华美精致的妆容,与他跪在高堂前,天地间,从世人的双目里得到自己期许已久的见证。她嫁给他,顺理成章,得偿所愿。即使他不爱自己也不要紧,只要他能在自己今后或长或短的生命中相伴相依,只要他能在赏玩不尽的琴棋书画里分出一丁点儿的喜欢和精力给自己,自己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她奢求的并不多。 感谢老天,时光将他雕刻得一如她所希望般,逐而光彩,逐而挺拔,听亲戚女眷一提起南殊王府的小侯爷都从最初的:“呀那可真真是好俊的小模样啊。”转变成:“小侯爷端的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正是无数深闺千金的梦里人呢,小姐好福气一早许了婚配,说出去羡煞了多少芳心!与其说门当户对,不如夸你们般配。”彼时她微微颔首,低垂的眉眼里溢出掩不住的欢喜和得意来 但是,命运到底作了滑稽的小鬼,沈绪初和沈时笙之间的过渡没有丝毫温和可言,一夜之间被一刀斩断,与前尘自此奔离四散,与他曾被夸赞千万遍般配的一对,如今就算到了梦里也再无法殊途同归。 望着复季珩的脸凝神良久,久到他何时睁开了眼睛她都无从知晓,当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钻进耳朵里,几乎吓了沈时笙一跳。 “你在做什么?” “看花。” “花开的好看么?” 她可以借由他鬓发间夹杂的花瓣为他还原一个落英纷飞场景,却不能借由他动人的眼睛为他还原一个纷繁多彩的世间。再美好的景色如果不能让他亲眼看见,那么声音苍白无力地描述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只能告诉他:“很好看的。” 沈时笙眼里看着他,嘴上说着在看花。 复季珩手杵在扶木上慢慢站起来,脚步走得很是稳当,每一步都可以笔直地对准沈时笙所在的位置一寸一寸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晴空中汹涌舒卷的云絮瞬息转换着形状,一道道璀然的金光为他秀挺的轮廓勾勒出耀眼的亮色,他站定在她面前,唇畔衔了一丝淡雅的笑意,仿佛隐世谪仙般清绝无双。 那是暌违已久的眼神,平静如水地扫过周遭,最后驻定在她脸上,牢牢抓住了她一瞬手足无措的表情。 沈时笙整个人被这束熟悉的目光钉僵在原地无力动弹,沉寂片刻,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眼中已氤氲开了模糊的水汽,一颗接一颗途经抿白的嘴角,最后滴落在衣襟前,润湿了淡碧的千叶海棠,依稀堪堪将舒。 透过他眼波流转的烟眸得知了自己此刻的泪眼婆娑。 “你看的是花?还是我?” “如果要我猜的话,我想猜后者。” 于是自己确信等到了这一天。 等到了他终是以如此温柔的姿态注视着自己的这一天。 “前日听小师父说西村的合欢开花了,”空气中弥漫开微醺的沉香,复季珩垂下头,轻吻过沈时笙嘴唇上咸涩温热的液体,“既然你一直想看花,那便去吧。” 梦境中的我坠到了湖底,现实中的自己依然自甘沉溺,但有时候,劫莫不是缘。 抑或,我开始相信,劫本就是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浅醉流萤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呃,应该是一段意识流的船戏一 沈时笙显然是说了实话,这百里香还没喝完小半瓶她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农妇看了直摇头说她酒量忒差,复季珩有些不满地扫了农妇一眼,后者只好默不作声地把剩下几块牛腱吞咽下肚,匆忙找掌柜结了帐。 复季珩背起沈时笙又跟着农妇走了一段路,农妇讪讪地想搭话,可惜沈时笙睡得正香,复季珩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她问十句,也就得到他一个“嗯”来回答,慢慢觉着没什么意思,七拐八拐的路途,拿出那枚墨玉扳指来欣赏成了她最大的消遣。 “啧,到了傍晚还不凉快,照咱们这脚程估计到了地儿也看不着什么了,”农妇越看扳指越欢喜,她边抚边道:“不过好在还有一点好,等日头彻底落下去,这池塘周围的芦苇荡哟,你就瞧好吧,全是那”被复季珩瞥得住了嘴,农妇哀叹一声不复赘言。 这人咋冷得跟块冰似的? 西村与东村其实无甚差别,只不过是傍水物植物更多了些,临江支流分成几叉,大的汇成湖泊小溪,小的聚成池塘水洼,满目弥望的芦苇荡连成白茫茫的一片雾,偶尔遇山风稍强,苇絮腾空而起宛若隆冬的鹅毛大雪,几欲使天地相接。 夏至半,云日暖,流云游曳在头顶,初生的芦苇低伏在水面之上,风吹散开微波涟漪,视野里,潮湿的水汽包裹着芦苇构成了天地五行的生生轮廓,当真美景。 “瞧见坡上那棵树没?就是它。”抬头望了一回天色,农妇咂咂嘴:“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赶回村,哎哟,那俩个不省心的哦,这位姑娘没啥,百里香后劲不大,她再睡一会儿就该醒了。” 复季珩放沈时笙在地上,让她枕着自己肩膀舒服些,面无表情地对农妇道了谢,待她离开,才松一口气,伸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沈时笙的脸,“醒了么?” “唔”胃里的酒烧起来,脸发了一层汗黏在鬓角,沈时笙含糊应了句。 “别睡,地方到了,清醒些。” 她眨眨眼,见四周景色,心里头恢复了半扇清明,现下只觉得脸上热,听到附近有汩汩水流声便踉跄着要起身,“我去洗把脸。” 夜色淡淡,再回头望了那棵合欢也只见得一个轮廓,复季珩扶起沈时笙往生着芦苇的水畔去,触及动摇了些许,只见晦暗的水面和芦苇荡间倏地腾起了一大片零散的光。 农妇口中的“还有一点好”想必就是这当中蛰伏的流萤。 四下有流萤万千,幽微的光点闪烁,沈时笙用衣袖携干了微凉的水渍,困意便如烟云,拂面而走。步于小坡,虽然脚底还有些绵软,但幸得有他可以倚靠,心中意外的踏实。 “坐一会儿吧,”坐在合欢树下,仰面看着树冠,复季珩对她平静道:“可惜时辰晚了,没能看得清楚。” “你肯陪我来已经很好。” 沈时笙偎着复季珩,姿势却有点难受,吊着半身力气,怕全压住他肩头,复季珩察觉她这点小心思,嗤笑一声,便大大方方将她搂过来,远处萤光点点,水流琤瑽,别有一番妙趣。 吃饭时候说了错话,此刻想起来真是糊涂极了,都说了自己酒品不好,她舔了舔下唇,尴尬道:“我吃饭时候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错?”他从水畔抽回目光,深深锁在沈时笙的脸上,“是打算反悔么?”异常温和的口气,他的气息很暖:“我倒是当真的。” 掺了三分认真,三分调侃。 沈时笙方脱开酒醉的意识,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该如何答复复季珩意味深长的笑容,只知晓自己面皮烫得厉害,他男性的气息扑到周遭,没有哪一次像这般唐突得很,于是站起来,下意识要离他远点儿。谁料他不松手反而用力向后一拽,她脚底打个滑,致二人一双滚到了坡下,身下草荇柔软厚实,所以才并未受什么伤。 “我无非是随口一说,”复季珩一手撑地,一手扣住沈时笙的腕子,见她安好无恙,复道:“你大可不必着急躲我。” 掌心被自己戴给她的佛珠烙下了一个迟缓的触感。 “罢了。”正欲起身,忽觉一痛,遂敛目,原来是她的发簪钩住了自己的耳畔鬓发,几番拉扯之下,没解开不提,反倒弄散了她绾好的长发,青丝散落在他的肩膀,垂眸所及,是她滚烫的脸颊,周遭荡着她的发香,太缠 绵。 他低下头,睫羽相交,鼻端相抵,沉香缭绕。 “我并不是躲你,只是”口干舌燥得厉害,望入眼处,男子烟墨色的眼瞳十分勾人,脑子什么也想不起来,搅乱成了浆糊。她企图解释却不晓得从何开口,攥住他的衣裳的手指忘了该置于何处。 好似从未这么紧张过。 几只萤停息在不远处,黄绿色的萤火明灭,宛如咫尺可及的繁星。 被夜风拂过的池塘,被苇絮拂过的心脏,一片片,一瓣瓣,缓缓地打开,思绪飘了好远,越过湖水,越过佛寺,越过街道,最后在复季珩的宅院内静静落下。 她想,这个季节,他院子里假山后的荷花或许早就绽满了吧。 他轻轻吻着她的发梢。 沈时笙抵在二人间的手臂柔软了下来,谁的眼神悄无声息缱绻开,让彼此僵持不再。 “只是什么”男子独有温热的沉香气熨在脖颈附近,沿着圆润的弧度暧昧地滑落。 连天边月色都被蛊惑得迟迟流连。 沈时笙愣愣地盯着复季珩眉心的朱砂痣,感觉这沉浸在渺茫夜色的明艳,灼红到涨满了她的眼,他精致的五官逐而压低,压低。而后在一番唇齿厮磨,唇舌纠缠的温存里,慢慢分不清是哪一只萤火燃起了这场意乱情迷。 可终于,仅有的半扇清明也不复。 ——「二位,听大娘一句劝,别说什么酒不酒的。」 ——「酒品不好,难不成等到你俩洞房花烛那日,连合卺酒也不喝么?」 ——「你们既年轻,又不愁银子花,这样的人生啊就应当及时行乐!」 脑中萦绕着醉前农妇留在耳边的言语,沈时笙笑了笑:如果早知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的话,那么自己现在能给他的,就不要再吝啬了,这一份姗姗来迟的情意,她除了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偿还给他了。 所以,当复季珩离开她的唇时,她阻隔在彼此之间的手,缓缓拉住了他的衣襟。 “别走。” 换他愣住,却也只是片刻。 她看见自己繁复的裙衫被他一层层轻和地褪下,腰带薄薄一片跟着滑在草地上,风曳动头顶这一片白茫茫的芦苇,柔絮纷飞拂舞,宛如他嗜穿的雪缎,飘飘荡荡的,乍一看都有了仙风道骨的味道。 温凉的静夏夜晚,天宽地广,言语都是多余的。沈时笙想,眼前这个人,像谪仙一样的人,终究也只是像而已。 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他都有。 男子的吻,绵密地经过了她的唇角,耳背,锁骨,最后在她的颈边,有意无意留下了一片暗红的痕迹。复季珩抬起脸,清冷的嗓音因□□更低沉几分,他盯着沈时笙微阖的眼睛,拉远了与她身体的距离:“等下你便不能再后悔了。” 衣下的碧草青青,她的皮肤浸透了夜露的潮湿和他的香。 想得够清楚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少此时,她愿不枉费心头那一点相思。 “我没醉,我什么都清楚。”沈时笙抽离开他的手,男子顿了顿,垂下眸,以为她是拒绝,只见她抚过自己的脸,抚上那枚朱砂,声音一丝丝弥散在风里,她说:“我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 绝不后悔 人影缠动,满月之光倾泻一地,甚至那撕裂的疼痛都因为他注视的目光而温柔了下来。复季珩轻轻辗转在她咬白的唇上,印下的吻,偏凉。 “回府后,我们就成亲。”他低声说道。 沈时笙抬起酸痛的胳膊,一点点捋开他沾染薄汗的鬓发,弯起眼看着复季珩如画的眉目:“真好。” 她明白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此后,徒余喘息相闻。 萤火漫漫,云遮月眼,她瞧着与他亲密的躯体,从深处腾起的乏累与骨子里蔓延的欢愉,一根一根织成了张网,网住一切沦陷在复季珩的眸子里的光。 沈时笙用剩余的力气支起身子,主动碰了碰他的唇。 是及时行乐也好,是掩耳盗铃也罢,她用了十几年的时光换来他的眷顾,没有什么好不满足。无论前路如何坎坷,红尘如何聚散,可唯独今夜,他只是复季珩,她也只是沈时笙。 我爱你这三个字,至少说得问心无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同君魂梦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月色消褪,远山隐约显出黛青色的峰峦,沈时笙在复季珩的怀里醒了过来。他正轻手轻脚地替她系紧腰间的襟带,见她睁眼,便低声问道:“弄醒你了?” 沈时笙望了一望将明未明的天,昨夜的一切就仿佛潮水般灌注进了四肢百骸:竭力抑制的喘息c温热缠绵的身体c暧昧熟悉的沉香气,还有滚烫的痛楚和的轻缓的安抚。 并不是春风一梦。 挣扎着要起身,却拉扯出一阵酸重的坠痛,沈时笙捂着小腹抿白了嘴唇,听得复季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昨夜失了分寸。” 她歪头去看他,难得他表情动容的可爱,复季珩慢慢道:“我大概是无度了些” 沈时笙忍不住低眉垂眼地笑,最后答他:“别担心,这点痛不碍事的。” 皮肤混合着淡淡的香味,沈时笙抬起腕子闻了闻,的的确确是他身上的味道,她叹了口气,却感觉被他用双臂环着,分外安心。尽管从未如此放纵过,女训和经书里的戒律都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就像她亲口所言那般,即便这个选择是错的,也绝不后悔。 绝不。 山岚背后金光渐起,彼此十指相扣,复季珩对她说:“已经日出了。” 她见他双眼洒满了旭日明澈的辉芒,眉心一点朱砂红艳得发亮。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无法这样平静地看日升月落,听溪水挽歌。他的气息从上至下缓缓包裹着她的视线,终是氤氲一片。 “是啊,多好看。” 她想,哪怕是化成一尊石像,也愿意这样紧紧地偎在他身边,永不分开。 一滴眼泪静静地落进他的胸前,被清凉的晨风迅速风干。 一直坐了好久,没有人舍得先开口。 芬芳暗涌,水粉色的花瓣落在沈时笙摊开的掌,她托起它给复季珩瞧,复季珩微微一笑,说你等等,又从怀里取出她绾发的簪子,这簪子上交缠着两缕难解难分的长发,是她和他昨夜留下的。 他起身把她稳抱在怀里,放到坡顶的老合欢下。借着明晰的天光,可以清楚地看见浓棕的枝桠上花开千束,而每一朵绽放的花下都系住一条柔软的红绸布,上面浓墨书着龙飞凤舞的名字,随风摆拂。 谓是姻缘树。 许是错觉怎么着,空气中的花香里还隐约夹杂一丝木檀的佛香。 “我们没有笔墨,也没有红绸,”复季珩摘下那两缕发,对沈时笙道:“但有它也足够。” 让她靠在树干上,而他点足一跃,轻松地掠上粗茁的枝头,一眼望不全的树冠清圆茂盛,他踏下几朵飞花,越过几段姻缘,毫不费力地站在了最高处,亲手将他们的长发系在花树间。斑驳的日光从复季珩翻飞的衣袂下折成一块又一块,溅起零零碎碎的暖意,姿态温柔的倾洒而下,沈时笙数着系腕的佛珠,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安谧。 她想她为自己和他寻得了一个安静的终场。 他跃下来,发若裂锦,乌墨流光。 “你从前是不信这个的,”沈时笙抬手抚平复季珩稍有凌乱的发梢,“怎的就忽然信了?” “人是会变的,我也是人。”从前不相信的太多了,而如今,又是不得不信了,信了青灯佛卷下的经,也信了冥冥之中的命。 “若我信便可成真,管他子虚乌有,乱力乱神,我都乐意之至,奉陪到底。” 在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般温柔的情话从眼前这个清冷寡淡的人口中说出来,沈时笙掐数着佛珠的手指下意识停了片刻,“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她语调轻轻:“我以为复季珩是一生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点上他的朱砂,后沿着他的眉梢一点点画下 还记得画师为复季珩画了一幅肖像,花了不少功夫,模样气度都绘得好,唯独那颗朱砂痣难住了老人家,他调不出那极盛的红,于是她咬破了手指,掺血给他,过几晚她睡不着,便捻亮了火光羸弱的蜡烛熬夜誊了一幅,私心以为更像复季珩一些,于是偷偷藏在了衣柜的最底层,翌日犯起困,还被他神色冷冷地说成是心不在焉。 那个时候有点小委屈吧。 仿佛一晃过了许多年,经历的往事都尘封成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伸手可以摸得到老旧的纹路,闻得到腐朽的浊气。却幸好在起起伏伏,悲悲喜喜的过程中,在分别前夕的缅怀里,终于学到了想要的波澜不惊。 “不过几年而已,有些事,我都快记不清了,总觉得自己是老了,但转念念及爹,我又不敢老,假如我都老了,那爹该怎么办呢?” 她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没法子去天牢里探望他,可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没钱打点的话,有没有狱卒欺负他,年岁大了还受不受得了阴冷的湿潮?说起来也傻得很,前些年听逢有人说能给天牢里的人带些好物什,我便把二小姐给的首饰拿到当铺换成了银子交予那人,一连给了几个月,直到月俸都给没了,身上委实窘迫才不得已溜出去找他商量能不能先赊着,哪知去了才晓得是自己被骗得糊涂,给他的钱财都挥霍上了赌桌,至于能出入天牢更是胡扯。” 沈时笙顿了顿,感慨一笑:“那个时候真恨不得变成志怪书卷里的妖怪,把他生吞活剥了,可结果只能不发一语地抹了眼泪掉头走回来,心里咒着老天爷不公平,气着自己无能瞎眼睛,自怨自艾了一段时间才总算看开。” 复季珩看着沈时笙的眼睛,认真道:“这些事,你从未对我提起过。” “提了能如何?不是令那时的你更加讨厌我?”她收了手,柔柔一笑,“我不愿那样啊。” 他哑然,半晌才重新接道:“我伤你太多。” “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也怨不得你,喜欢人时受的委屈也算不得委屈。”沈时笙盯住自己被散发垂遮的膝盖,有些出神:“只是有一天,倘若我伤了你,你会原谅我么?” “知道会伤人,却还要那么做?”抬起她的脸,他目光灼灼。 沈时笙摇摇头,躬身搂住他的脖子,声若喃喃:“我乱说的。” 闭上眼,藏好眼底滚烫翻涌的情绪,她在心里说:“哪怕只有这么一次,倘若我伤了你,也不想你原谅我。” 千万不要原谅我。 他的温柔对她而言,是最无法抗拒的挽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且观且行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是急转直下的剧情,我尽力修的衔接好一点当年写这段的时候就很纠结,没想到今天修起来,依然纠结 程言卿托人捎话儿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于是三个人在隐山寺耽搁了几日后,终于看到了南殊王府驶来的马车。 被派遣来的家丁一左一右紧靠了复季珩小心伺候着,颠簸的厢舆里时不时传来他们一唱一和的关切:“小侯爷多月不见,可是清减了不少,哦,另外二位也是,回去得好好补一补。” “哎哟,听说您的眼睛复明了,王爷和王妃高兴啦。” “您这段日子在佛寺定是清苦的很,待回府了,世子说要给小侯爷您摆一桌接风洗尘。” “对了,世子要纳二房,具体是哪家千金小姐也不晓得,不过肯定是位有头有脸的。” “就是就是,吉日都定下了,三天后。” “正好等您回去,这喜庆的好事儿,将权当给您冲冲喜。身子准好得更快!” 家丁还说了些有的没的,复季珩点点头,滴水不漏的应了。 迎接复季珩回去,在家丁的描绘里是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沈时笙暗自握了握自己的手,面上平静如昔,她拨开软衾帘子,望眼处迎入了一抹湖光与山色,一缕花香与长风。忽然间掌心被另一片温暖覆盖,苏彦弯起眉,私下里捏了捏她的手指,他安静地翕动着嘴唇,那形状依稀在说:不要担心了。 她摇摇头。明白或迟或早,这些都要面对的事实。 “苏彦。”在家丁微有嘈杂言语声里,她对他的感谢化成了一个温软的名字。 因为复季珩已经痊愈了的缘故,马车行进的脚程相较来时加快了许多,大清早出发,紧赶慢赶,好歹是赶在入夜闭门前进了城去,彼时暮色四合,彤云流漾,黄昏远眺无穷,盛夏揉碎在江水滚滚的喧嚣。站在王府气势巍峨的枣红木门,沈时笙想,大概明日,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再与自己无甚关系,关于复季珩的记忆,到此为止。 天边凄迷的暖光,暖不了离人的朱墙。 步入大门,瞧着南殊王和王妃,复珅和容汀,还有一干小厮仆从站在影壁旁,见复季珩目光清明,便难掩面上喜色,呼拥上来,把他团团围住,沈时笙同苏彦落单站在门口,看他们对复季珩嘘寒问暖,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完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南殊王在余光间瞟了沈时笙一眼,她不自觉低下头,后忍不住望了一望复季珩的背影,终于一个人回到了她偏冷的小院里。 凌霄花开得热烈,她推开紧闭已久的木门,光线笔直射入昏暗的房间内,隐约看见脚下浮动升起尘埃,红金色,是无人打扫的样子。她走到天井打了一盆水端了回去,从木架子上拣了一块尚干净的抹布,润湿了慢慢擦拭着木纹斑驳的小桌,擦拭着呈放枯花的骨瓷瓶,擦拭着黄铜镜面和镜中人的容颜。 她嘴里发苦,正厅偶尔传来的笑,与这里的寥落格格不入。沈时笙动作温吞,缓缓滞住,突然,她狠狠甩出手中的抹布,砸在地上,最后捂着脸蹲下身,失声痛哭。 隐忍平和的气力,在她一个人的空气里消耗殆尽了。 撑不住了。 正厅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名贵佳肴,复季珩动了动筷子,象征性吃几口便放下了,复珅夹了一块鱼给他,说补眼睛。 “大哥要纳妾,”他道:“不会仓促些?” 复珅愣了愣,才接道:“还好,终归要再娶,宜早不宜迟。” 容汀镇定自若地吃着碗中的饭,似乎对这段谈话充耳不闻。 南殊王咳了咳,抚须笑道:“开枝散叶之事哪有仓促一说?” 王妃敛目不语,半晌起身回佛堂念经去了。 一顿筵席就此冷散下。 他虽有察觉些许端倪,却没开口问,只是打了个呵欠也撤下桌。 天幕隔半,半边青苍,有星子暗烁,弦月一胧,半边红卷,有流云残妆,乌金坠地。两位男子信步而行,经过的女婢侧目,笑闹着说多少日子没见着这般好景候了,另一位笑着揶揄回去:“只怕你看的是人不是景吧。”语罢又低声嬉笑成一团,拐入垂花门外不见了踪影。 复珅注意到复季珩手腕空空,问道:“你的佛珠呢?” 复季珩扬眉一笑,“作礼送人了。” 二人踱步至前方,花架攀着花藤千条迎风摇曳,醉风亭默立在不远处,形姿欲飞,“我命人备了好茶在亭上,我们去坐坐如何?”复珅道。 复季珩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不可置否。 “你回来时我见时笙腕子上有一串佛珠,本以为只是相似”复珅掀开壶盖,热气游滚,茶香浓郁,他翻开倒扣的杯盏,亲自斟满一盏递与复季珩,“原来不是相似。” 他接过茶,将要送入口,却停住,慢慢道:“待大哥纳妾之后,我自有我的安排。” 复珅深深看他一眼,斟酌了句:“你是指程言卿?” “他果然守诺。”水上飘着一片茶叶,复季珩轻轻晃了晃,“爹知道么?” “若爹不同意,你作何打算?”口气里多可真实可触的急切。 &n bsp;“以爹的个性,他多半不会拒绝,况且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那瑞王呢?他不是糊涂人,他怎肯让自己担风险?” “程言卿若真爱二姐,他知道该怎么做。” 复珅深吸一口气:“没错,程言卿的确说动了他瑞王,但是” “不必多言,”复季珩起身,面色清冷而恭敬,“大哥,三日后你纳妾,我没有准备什么贺礼,还望不要见怪。” 复珅叹了叹:“罢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说什么都没用,只是三弟,”他苦笑一句:“你不喜喝酒,那么至少也以茶相待,敬我一杯当庆贺。” “那我先干为敬。”复季珩仰头,茶水入喉,苦涩压了甘甜,他来不及在意。 「三弟,只有如此才能保全你和她,莫怪我。」 他利用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利用了他对自己从不加防备的信任。 复珅一手握紧袖口藏好的药瓶,一手摔碎了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来人啊!” 沈时笙收拾好包袱,发现可带走的物件少得可怜,门外凌霄没入愈发沉钝的光影中,模糊得只剩下含混不堪的轮廓与香气。 辞行,是不需要的。 她跨出房门,迎面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殊王。 南殊王老迈的眼睛在此刻特别犀利,他摆摆手,对沈时笙道:“先别急着走,我们不如坐下谈谈。” ——五日前,正厅—— 南殊王气的手都发抖,他对复珅吼道:“他个混帐,我怎会生出如此逆子?简直荒唐!” 程言卿说沈时笙性格温良,与复惜阑投缘,愿收其为义妹,给以身份。又说,小侯爷对她亲厚有加,不如就由瑞王府做媒,使两府亲上加亲,成全了这对有情人也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不用猜也晓得是复季珩的主意,他可真够胆大包天,沈时笙是谁程言卿一清二楚,纵使挂上瑞王的姻亲,也无非是以复惜阑做引,倘若有一日沈时笙的身份被发觉,那么瑞王只要称自己受人蛊惑,将责任推给复家三人,也无人能说他的不是,毕竟沈时笙到底是从复家出来的下人,再则,程言卿以沈时笙为要挟,朝堂之事也逼迫南殊王与他同分一处利益瓜葛,内外来看,于他都是极有裨益的。 “我早说过沈时笙不能留,你当日还拦着我!”他挥袖甩落茶几上的盆栽,“现在你要她一介罪臣之女大张旗鼓地嫁入我南殊王府?被明眼人发现,就是诛连九族的重罪,我怎能让她活着回到王府?瑞王那一家老狐狸,现在还抓着我的把柄不放,这下好了,一个下人竟要左右我的仕途,荒谬!” “我们杀掉沈时笙容易,但以瑞王世子作保的婚事,我们不给一个交代就先斩后奏,委实不甚明智。”复珅供上一杯热茶解释:“若您执意如此,二妹在瑞王府的日子定是不会好过,我们和瑞王相互依靠,失了他的助力才是唇亡齿寒。” “那当真要我把她嫁给珩儿,让容太傅与我反目?让府中所有的人看这没规矩的笑话?”声音雷动,吓得门外小厮纷纷躲远,生怕一个不经意就被主子拿来出气。 沉吟片刻,终听得复珅缓声:“那我如果愿意替三弟呢?” “何意?”南殊王被复珅的话惊了一惊。 复珅平静说道:“爹,您不愿让沈时笙与三弟有过多纠缠,若我纳她为妾,既可断了三弟的念想,又不驳瑞王的面子,而续香火的事说白了,但凡是有生育能力的女子谁无不可?容太傅与瑞王近日交恶,王府横在中间十分难办,若是三弟娶了沈时笙,容汀必不会服气,可若是我的话,容汀为妻,她为妾,名分上也算给容家一个交代。” “至于容太傅和瑞王,他们孰轻孰重我们都心知肚明。” 闻言,南殊王的面色阴晴不定。 说来也是骑虎难下,瑞王有兵马粮草,容太傅有后宫撑腰,两者局势渐渐变得针锋相对,夹在中间的南殊王与两家都为姻亲,实难抉择,一切以利益为重的时候,割舍是必要的。 “程言卿那小子信得过?”冷哼一声,脸上火气却有消弭。 “是二妹,”复珅眼中有沉沉光色,温润如玉的脸上绽开一点笑意:“他精得很,与三弟合谋也无非是为了女人,三弟想要沈时笙的人,而他想要二妹的心。”此举可表他的心迹,亦可让二妹对他感怀。 “这么说来,他还是个情种?”南殊王坐下,声音讥讽。 “我们自然不能全听别人的摆布,可我们权当顺水推舟做了人情给瑞王府,”复珅淡淡道。 南殊王斜睨他一眼:“珅儿,为父在这儿需提醒你一句,莫以为为父老了,看不出你们小辈的那点心思,纵你今日强留沈时笙一条命,可她在王府依旧是待不长的,我不杀她,还有你夫人。是以,你纳了沈时笙为妾,你三弟又会怎么对你,为父不说,你也是知道的,往后,你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知道,”到头来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的良心,做一回小人罢,复珅戚戚然:“毕竟我们欠了沈家太多太多,您能忘,我忘不了,娘也忘不了。” “够了!”南殊王忽然声色俱厉地打断他,眉宇间再次拧出一条沟壑,“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趁我还未反悔之前,你最好不要再多说关于它的任何一个字。” “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沈时笙,我想你也知道,你本该同那戚桓一个下场,只是现在我改主意了,你还有些价值,吃了王府多年米粮,要知恩图报。”看着沈时笙肩膀上收拾好的包袱,南殊王随手点亮了蜡烛,在飘渺微弱的火光下,恻恻一笑。 “先别忙走,我同你讲些趣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挽断红妆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那个我二更了莫恐慌 多年后,复惜阑问他,你此生最悔的可是爱上了沈时笙? 复季珩坐在花亭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知开谢了几季的凌霄,他指腹捻着一朵早凋的花瓣,启唇轻笑,终缓缓道:“我此生仅一事后悔,悔的是我自作聪明,重新将她带回了这里。” “若早知结局,那么我这双眼睛瞎一辈子,才是福气。” 一阵风,将这指尖的凌霄带走,他拦也未拦,只是寂寂一笑。 那日,他方从沉冗的睡梦中醒来,被门外刻意压低地丝竹低语搅得神思不全,伸手推门,门板岿然不动,似有人抵着,他回到圆凳上坐了一坐,想倒一盏凉茶润嗓子,盯着手中茶盏片刻,又放下。并堪堪理清了一个大概:这情况极像二姐那天,他被人拦着禁足,不过在禁足之前,这人显然知晓两扇木门板是恁地也拦不住的,便又下了药,令他足足昏睡了许久。 复季珩转动瓷茶盏,思来想去,断定有机会下药且有胆量下药的人,只有自己的大哥,复珅。 不过,许是药下的分量不足,或是自己身体调养得当的缘故,他不愿让自己撞见的事,却显然被自己撞了个正着,百思不得其解,纳个妾而已,左右是小事一桩,何必大费周章做到如此? 因沈时笙身份特殊,南殊王为避免流言蜚语,便重新置换了一批无关紧要的下人,只有同苏彦一样伺候多年的稳妥人才留得住,姑且称得上是在王府里稳住了脚跟。 新来的小丫鬟叫景琉,前日刚被买进府里,不晓得过去,只知道离了四壁空空的家,进了金碧辉煌的王府,能伺候这位新嫁娘,看哪里都满心的好奇,满心的惊喜,就止不住地赞叹自个儿命好,“姨娘长得多俊啊,今儿又是大喜日子,怎的就不见您笑?” 要怎么笑?以什么样的心境笑? 沈时笙任景琉兴致勃勃地摆弄,加哪对儿鎏金镯子,戴哪对儿翠玉耳坠,这里插一枝流苏簪子,抑或那里缀一根红珊凤头金步摇,她间歇中歪着头从铜镜子的反光里看自己,就像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画皮戏。 吉时快到了,喜娘催得厉害,景琉闻声一急,手忙脚乱地打翻了唇红盒子,不偏不倚正巧掉在沈时笙的云袖上,她惊慌道:“对不起,沈姨娘,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您别生气” 沈时笙抻平宽大的袖口,眼瞧金丝银线丝丝密密地缝进衣裳里,若滚滚江浪,腾上天际没入云霄,沾染的唇红堪堪掩住了其中翩翔的凤凰眼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凤凰将悬着一滴血泪,颇有些触目惊心。 “没什么好气的,只是一件衣服罢了。”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苏彦,她才弯眉,“还以为你不来了。”   ;景琉低着头问了声:“苏大哥好”,就继续忙自己手头的活儿,眼角余光里却没少偷偷打量这位青衫斯文的俊秀少年。 前些天听新来的小姐妹们说过,这名叫苏彦的小哥,人虽然年轻,却是府中的老人,稳当又和善,长得还颇好,好像是跟着最小的小侯爷当书童,小侯爷啊,景琉望了一回天,自己来的日子短,还尚未见过小侯爷,不晓得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苏彦这么礼貌周全,想必小侯爷也是十分亲厚的吧。 “沈姑娘,”苏彦躬下了身子,凑近看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美丽,也比任何时候都要遥不可及,苏彦在她耳边轻轻说:“小侯爷醒了,破门闯了出来。” “他在四处找你。” 果见她方才还波澜不惊的眼波倏的颤抖开去,沈时笙几乎是下意识起身,头上尚没被景琉簪稳的簪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摔在地上,崩出道道裂纹,可旋即她又坐了回去,努力克制着什么情绪,所以只好紧紧握住木椅的扶手,道:“早一天醒来,晚一天醒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还存着极卑微的念头,希望复季珩不要醒,至少不要在今日,在此刻此刻醒来,她不愿面对他的眼睛,不想他面对这急转直下的变故,她怕极了他的挽留与温柔。 “一句解释也不肯留给小侯爷么?”苏彦捡起那些珠玉琳琅交到沈时笙手上。 “说什么都多余了,都晚了,让他恨我罢。” “你这人怎么这样?方才瞧着还和和顺顺呢!”景琉推开苏彦,护着沈时笙,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她小心地擦拭眼泪,对他嗔怒道:“好端端的大喜日子,你害沈姨娘掉眼泪不说,还枉费我辛苦画好的妆,要是妆给哭花了怎生得了?” 尽管她根本弄不清楚他们口中的‘他’是哪号人物,但她见过世子,觉得世子是个和善宽厚的人,沈时笙嫁给了这样的人理应是幸福美满的,既然那个人害得她如此心伤,那么还有哪里值得沈时笙流泪眷顾呢? “沈姨娘,您可别哭,一会儿是要拜天地的呀。”她扯了扯她的袖子,且试图把那些掉下的簪子重新簪回去,刚刚弯腰去捡离得最远的那支,眼前便突然迈进一双脚,把景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这脚的主人穿着雪白的靴子,靴上绣着云雷纹,在日光下银光闪闪的,煞是精致,因步履匆忙,所以边角溅了几粒泥土,好奇心促使景琉的目光沿着靴子上移,上面是两条修长的腿,腿的主人着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长衫勾着百茎覆莲,白中泛蓝,颜色洁净得使人心生肃穆,再上移便是一张犹如天造的脸,长睫凤眼,挺鼻薄唇,面白如瓷,原本是极其清朗俊逸的五官,偏偏在眉心长出一颗艳若泣血的朱砂痣,这亦足令眼前的男子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风韵姿仪来。 但此等俊美的男子竟是满脸的山雨欲来。 苏彦看见他低头行了一礼,叫声“小侯爷”便立刻噤了声,他身后的家丁们杵在门槛边上,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景琉慌慌张张地给他让了路,复季珩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上前垮了一大步,抓住沈时笙的手腕,迫使她离自己更近,“我不管什么理由,若你愿意,我现在就带你走。” “别躲,看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绮绶分香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承蒙错爱。” 沈时笙从没见过复季珩露出那样的表情,不悲伤,不愤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目光落在哪里,哪里便痛若切肤,像一把无形的利刃,一点一点,温柔地凌迟着自己。 长久的对视,他始终沉默着。 而她多想紧紧抱住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多想放声大哭对他说我不嫁,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多想回到佛寺里的时光,沉溺在他短暂的温柔里不愿自拔。 沈时笙的指尖深深嵌进皮肉里,努力平静了呼吸,慢慢应道:“但我不愿意。” 有些话是她说不出口的,说不出他父亲是如何用亲人要挟自己,说不出她腹中怀着他尚未成型的孩子,说不出她有多不想面对他的伤心和失望,这些盘踞在心头的挣扎和恐慌勒紧了她,她从没这般摇摇欲坠地活着。 “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么?”沈时笙向后退了一步,“今儿算是答复了。” 景琉站在旁边听得发傻,她全没想苏彦口中的那个人竟是世子的亲弟弟,是府里的小侯爷。她眼睛在沈时笙和复季珩之间扫来扫去,最后与苏彦交接,看苏彦轻缓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写下满面的无奈。 这才或多或少懂了些。 后来,喜娘又催了好几次,多带了三个丫鬟忙前忙后,残妆补了,喜帕盖了,复季珩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框边,直视着这一切,不发一语,眼底神色明灭。如此诡谲而阴沉的气氛下,无人敢多吱一声,如坐针毡似的巴望着赶紧忙完手头的活儿好跑路走人。 复季珩目光瞥见沈时笙的腕子,一片空空荡荡。 原来不是什么可以付之一笑的,那些自以为云淡风轻的事,都是没有戳进心尖尖里,他脱口而出的质问被她疏离的一揖,尽数挡了回去。 “这儿人太多,小侯爷若想与我叙旧,就待改日吧。” 不能再说了,外人看了她的笑话不打紧,她却不能让他蒙羞,这远比离开更残忍的背叛已经伤了他的心,她总要想办法保全住他的颜面。 沈时笙隔着如火的红帕望他朦胧的容颜,模模糊糊的,全都化成一团。不知道是细纱似雾,还是泪眼婆娑。 复季珩仰起头,没人知道那一瞬间,他闭紧的眼中藏起了何种情绪,“你说得倒容易。”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沈时笙在他身边喃喃低语:“是我对不住你,都忘了罢。” 当她踏出了这里,过了吉时,拜了天地,她就是他大哥的妻妾,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连一个不经意的擦身都能成为铭心刻骨的提醒,提醒他们曾有过那样一段情,曾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 他如何能忘记? 何况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对不起。 喜宴办的颇为低调,只请了十几位位高权重或私交甚好的朝堂官吏和富商巨贾,复季珩反向行走在宾客之间,清清冷冷的脸色比一身清清冷冷的白衣还惹人注视,没有任何时刻,他比现在更痛恨自己复明的眼睛,不愿看见他们虚以为蛇的笑容,不愿听见他们装模作样的恭喜,就连长廊庭那花开千束的鲜妍他都恨不得尽数毁了去。 也许,沈时笙永远不会知道,在隐山寺她的声音曾经温暖了他多少个黑暗的白昼,他曾经为她构想了多么长远的未来,而今,她怎么可以要他放弃得这般举重若轻。 于是,就连念出她的名字,都变成了一种讽刺。 千言万语已无话可说。 “小侯爷。” 复季珩回过 头,望见程言卿复杂的表情,还有他身侧满目担忧的复惜阑,他冷冷一笑,抬脚便走,后肘被人扯住,程言卿忙道:“请留步,我有话要说。” “世子要解释什么我都没兴趣。”低沉的声调在夏日里几欲凝冰。 “关于沈时笙的事情,我很抱歉。”程言卿耷下肩,剑眉蹙在一起,欲言又止。 “呵抱歉?” 又是这样的话,沈时笙对自己抱歉,让他忘了她,程言卿也对自己说抱歉,让他理解他。他们以为他是不会被击溃的,以为他是不会有知觉的,以为他是不会长心的。他们把他当成什么?在感情面前,他只是个祈求天长地久的普通人而已,同谁都没有区别,可好像别人失去了爱人的悲恸就一定比自己的更加刻骨,他的伤心却只值一句抱歉和对不起。 复惜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引得不少宾客朝这里看来,幸而隔着一排美人靠与芭蕉的遮挡,勉强掩了身形,以至没有人走过来查看声音的源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咳我没事,夫人别担心。”程言卿用手背抹掉唇畔被复季珩一拳打出的鲜血,心中还算庆幸。早先出门前想过,若同复季珩面对面时,他也许会一剑捅了自己也说不定,而照眼下这架势,复季珩显然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温和了太多。 “是我的错,我该受这一拳。”他定了定神,稳住气力道:“我知道你被欺骗的愤怒,我也知道你被蒙在鼓里恼火,但是,你一定不知道,早在你去隐山寺之前,沈时笙就注定不可能留在南殊王府了。” 复季珩震了一下。 听程言卿继续道:“最初夫人肯嫁给我,不仅是形势所迫,更是为了能成全沈时笙留在你身边,她已经失去了戚桓,怎么会忍心自己的弟弟失去心爱之人。可你父亲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戚桓的事令沈时笙已经成为了不得不除的隐患,你可知你双眼复明之日,就是她离你远走之时,因为夫人要我严守秘密,所以即便去探望你,也没能泄露半句。” 顿了顿:“你替沈时笙留好了保命符,却未曾想过这道符你可以保,你哥哥也可以保。”叹了口气:“你养病期间,朝堂变故颇多,在你父亲眼中,你的婚姻大事还有更重要的作用,因为一个侍婢便折了你的仕途,他是万万不同意的。可我既答应了你要护她周全,又不能忤逆你父亲的意思,权衡之下,只得如此,我们也是为你着想。” “好极了,”复季珩大笑,覆莲纹折在一起,仿佛一场凋敝的荼蘼,“以后我得叫她嫂子,看她为我大哥生儿育女,你们当真好一个为我着想,好一个为我着想。” “住口!” 复惜阑突然冲上前,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动手打这个弟弟,见着他的侧脸由白渐渐泛红,自己的手掌也被刮得微微发麻。她眼眶通红,显然是激动起来,她对复季珩斥责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你失去了心爱的人会痛,我又何尝不清楚它是个什么滋味儿?但好歹她还活着,人活着难道不比死了强太多么?换做我,别说是让他娶别人,哪怕是再也不见,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在这世上,我都是万般知足的啊!” “你若要她活着那就只这一条路可走,更别提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结果。”复惜阑落泪的同时,程言卿的神色亦是黯然了几分,“万事不能两全,很多时候我也不得不妥协。” 程言卿从背后轻轻搂住复惜阑,轻声软语地安慰着,“好了别说了,伤心的事提它做什么?都过去了。” 良久,程言卿对面前的男子轻声道:“夫人她想起了旧事,情绪激动了些在所难免,你且不要往心里去,她是关心则乱。不过小侯爷,我还想多嘴一句,你是聪明人,虽然事与愿违,但待你冷静下来,你不会不明白我和夫人的良苦用心。” “贺礼我方才送完了,夫人状态不佳,我们先回府了,告辞。” 程言卿拍了拍复季珩的肩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明白从前对弈饮茶的那种轻松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能说什么呢? 大抵造化弄人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更漏几度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沈时笙坐在柔软宽大的喜床之上,指缝中嵌着几颗莲子,她捏起来看了看,用力压着直到指腹压得泛白发痛,才确定这一切是真的。 自己视线所及是大红的嫁衣喜袍,大红的花烛长蜡,大红的流苏水纱,大红的双喜剪字,什么都是大红色的,暖融融,红彤彤,像一场精心布置的梦境,她置身其中,局促不安又胆战心惊。 她想,复惜阑那一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新郎是很好的新郎,新房是很美的新房,什么都是对的,只有自己才是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那一个,是出了错的那一个。 咯吱—— 门被推开,轻轻的,若不是房间太过安静,这声音许是会湮没在门外摇叶的嘈杂间。复珅穿着与沈时笙如出一辙的大红喜袍进了来,他的笑容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下更温柔了几分。复珅双手阖上门板,舒了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转过身坐在桌前,盯了那瓶合卺酒良久,终于倒出两小杯,朝沈时笙招了招手,说:“时笙,过来坐。” 虽没有复季珩朱砂点红的惊艳,但眼前的男人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似水如玉的温润气质,彬彬有礼的谈吐举止,还有他与他相似的轮廓与容颜她看得走了神,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脸,与复珅缓缓重叠。 她开了口,却唤不出他的名字。 于是听复珅说道:“我知你心里会怪我擅做主张,我也不愿多加辩解什么,只是你我自今日起便是名分上的夫妻,喝下这杯合卺酒,我便会履行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不让你再受委屈。”他说的如此真诚,不容她怀疑,也不由她不信,他温柔得令她感动,可感动毕竟不是心动,一字之差,太不同。 “我一直将世子当作兄长,”沈时笙端起酒杯,仔细端详,苦笑了一下道:“此情此景,当真是连做梦都没想过。” 他很好,是自己福薄。 她接着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老天爷待我还算眷顾,至少您和二小姐待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小侯爷亦如是。可是,你们对我的好,有时候令我常常想,像我这样几乎一无所有的人,该拿什么来回报?二小姐的半生,小侯爷的双眼,还有您的为难,我能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少时结交的情谊,无法令我走完这险象环生的每一步。”她摇摇头,说:“我知道这些是不能的。” 她给他们带来了本不属于他们的麻烦,自己也卷入了这死循环的漩涡,不知何时开始,不知如何结束。若她是侍婢,端茶送水辛苦些,心尚算踏实,而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南殊王世子的二房,下人小厮们一口一个沈姨娘,听在耳里,落在心上,如细芒钻骨透髓,令她坐立难安。 仿佛一个罩在头上的骗局,大张旗鼓地讽刺着她。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很多时候,一个人对你好,不用多想图什么,不要多问为什么,或许事实反而会让这情变得清冷了,”复珅比了一根手指在她唇边,“太医给你诊脉,原本只是想确定你身体无碍,才好择日嫁进门,不成想你已经身怀有孕,我以为,这孩子来得很及时,也很好,至少它能够保证你在十月之内都是安稳无忧的,待以后你生下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使不能留在府中,也能保证一个安稳的下半生。” 他温柔的抚着她的面颊:“我希望你能离 开,王府是个是非之地,你为了你爹,为了三弟留在这儿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为自己活一回,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呢?记住,你不欠我们复家什么,是我们欠你太多。” “你们何谈欠我?” 复珅垂下眸,没有解释。 握着酒杯久了,触手微热,见她拔下一根珠钗,拨亮了半截烛花,劈啪一声,映出她波光潋滟的眼瞳,她叹一口气,三日前早该晓得,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我不问,彼此都会好过,那我便不问。”沈时笙眼中渐浮出星星点点的泪光,“我好过了,那他呢?一个人的好过算什么好过?” 拜堂前,她看着他浅烟墨的眼睛,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看着从前那般冷淡的人如今神色戚戚,满腹的思念和不舍几欲将她撕裂。而后的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她都似走马灯浑噩跌撞地撑到了洞房,现在面对着知晓一切的复珅,这好过二字简直是自欺欺人。 “你们之间总有一个要先放下,”他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哄小孩儿一样,“我清楚这很难,不过没关系,总会过去的,毕竟忘记对你们而言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结果,太过执着于这段感情,终究伤人伤己。” “放下吧。”他语重心长的劝她。 但放下,又哪能那么容易呢? 月照朱户,窗花叠影鸳鸯成双,喧嚣渐落而响更起始,时间随蜡泪点滴流淌。复珅转头望了一回沉夜,引她坐到床榻边,见她踟蹰忐忑,木立在边缘不肯动,便兀自解了明艳的喜服,搭在一边,只剩下贴身的丝袍,看上去柔软而洁净,他对她道:“你睡里我睡外,省的你丢被子着凉。” “我背过去,”复珅温和一笑,“你先更衣。” 安顿好被褥枕簟,二人双双平躺,睁着眼望头顶水红承尘,各怀神思,唯有呼吸往来,尚算有了动静些许。 不晓得过了多久,但闻复珅低低道:“我去把烛火熄了,长亮一宿,明日不定会生出怎样的舌根来,倒教人添不少麻烦。”他翻身下榻,吹灭了喜烛,拉紧了幔帐,房间倏的晦暗下去,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衣料窸窣响动,男人温热的躯体贴过来,沈时笙绷紧神经,不知如何是好。 他晓得沈时笙在害怕,她连自己都孤立无援,更别说未出世的孩子。 “我会保护你,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还有孩子,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 复珅和缓平静的声线扩散在不辨轮廓的黑幕里,化开小小一团,他伸过去抓住她的手,宽大而温暖,不似她的,冷汗淋漓。 “谢谢你。”她在黑暗中点点头。 “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他捏了捏她的指尖,像鼓励也像安慰。 如此又过了几个时辰 敲更漏盏的声音在幽谧的夜晚中变得甚是绵长,一更,两更,三更她数着更声,眼皮渐渐重下去,觉得困乏,她翻了个身,听见耳畔再次响起刻意压低的动静,意识朦胧地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的视线,已隐约瞧出身边男人的身形。 眯眼看他坐起来,去桌前倒了一盏凉茶,复珅抿了一口,没转脸便笑道:“没睡着吧?” 沈时笙愣了愣,鼻音颇重地嗯了一声。 “口渴么?我倒一杯给你。”复珅递了一杯茶给她,见她慢慢喝下去,才重新躺回她身边,呼出一口气,道:“要不我给你讲讲三弟小时候的事吧?” “你所不知道的那些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夜永对景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一边修文一边吐槽当年的自己。 实在跪谢当年坚持跟文的你们。 虽然好像2016年的我也不咋地。 雨水不停地打落在复季珩的鬓发上,沿着他面部冷毅的轮廓滚下来,他的眼睛隔着渐泛起的水气,看不清晰神情,只见那一袭雪白的长衫被浸得发透明,在风中猎猎扬起,似一面孤独的旗帜,他就那么安静地默立在雨里凝视着她。 “雨这么大,你来做什么呢?”沈时笙撑着笑,用袖子揩掉脸上的泪和雨,就着复季珩的手将伞重新推还在他头顶。而后她退一步,宁愿站在漏雨的屋檐下,也不站在足以容纳彼此的伞底。 “那你又在做什么呢?” 她成亲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他何时睡得安稳过?每每想到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可能穷尽一生都不敢将对方的名字念出来,胸口掠过促的痛,便让他恨不得把她拽到眼前问个清楚明白,那在隐山寺里的句句相守究竟算是什么? “你既然早就跟别人说定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他很早就告诉过他,自己看不看得见没关系,留在清寒的寺庙里也没关系,富贵荣华他受了二十多年该腻歪了,一份自由而已,她只要相信他的决定,也不至于走到今日的绝境。 可她爱他爱得太卑微了,以至于卑微到没能相信他是一样的爱着她。 复季珩扔掉雨伞,走进雨幕里,湿漉漉的眼睛水光粼粼,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沈时笙,我问你” 他盯着她的眼眸道:“你愿不愿跟我走?” 一瞬的错愕。 “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离开这里。你喜欢山水,我慢慢陪你去看,你想过安稳的日子,我们就避世,你喜欢凌霄花,我也学着为你种,锦衣玉食,官侯王爵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跟我一起,有什么不好?” 他从未如此伏低做小过,曾将未来,将幸福换成等价交换的物品,言之凿凿地讲给二姐听,如今看来,什么最正确,什么最应得,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居高临下的同情和怜悯而已。 当有一天,连沈时笙也站到了自己的对岸,才终是大彻大悟了。 感情荒唐就荒唐在,明知道是错的,依然理直气壮。 复季珩确定他看见了她眼中闪过的亮光,可听得沈时笙说:“小侯爷,我这么些年,一直很爱慕你,但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如你所言,我的确有没法说出口的理由,可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我们跨不过,我唯一后悔的是,在隐山寺的那几个月里没能对你再坦诚一点,没能再多信任你一点,没能再毫无保留地多爱你一点,让你伤心,都是我的错。” 她眼中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仿佛他来路望过的荷灯,泯灭在暗沉的水中央。 “只要你肯。”他沙哑着嗓子道。 “我一直太依赖你,大概就是这份依赖才令自己不得解脱吧。我总是想,等等,再等等,不要你的爱,只求分给我一点喜欢,就足够了。那些年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我都没有及时发现,甚至还在埋怨你的淡漠,我将我可笑的自私错以为是岌岌可危的自尊,所以这些早该对你说的话,都没来得及对你说。” 沈时笙拿下他压在她肩膀的手掌,复季珩却反手抓住,强迫她停住,“为什么来不及?” 她笑了 笑,雨水和着泪水砸在复季珩的手背,淡淡开口:“我和戚桓其实没什么不同,二小姐那么爱他,现在依然成了瑞王世子的夫人。” 雨水打在他脸上,束不紧的长发沿着鬓角划开,他清冷的眉眼此刻因伤痛更显得分外动人,“那你再试着依赖我一次又能如何?” “来不及了,你的眼睛是对我懦弱最好的教训。” 她的话语吹散在雨声里,丝丝密缝地嵌进彼此的身体。 她抽开他紧握的掌,手腕被烙下他模糊的温度,痛若切肤。 复季珩给她描画的字句那样缱绻,碧水江天,画船雨眠,仿佛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美梦,偏偏人世无常,时光辗转成一个错误的轨迹,惊醒了好梦。使她不能同他实现它,只好远远地看着它,静静地藏起它,至少在很多很多年过去的以后,身边已经没有了这个人,可回想起这场梦,还能从中汲取温暖和回忆。 至少这场梦里,他和她的故事,延续在氤氲的波心,纷飞的苇絮,从未消逝过,从未停歇过。 在这场梦里,她一辈子都是复季珩的眼睛。 雨水顺瓦片滴下,敲打进不深不浅的水洼,溅起朵朵水花,复季珩与她相顾而立,默言不语。垂水帘幕挂悬檐边,一颗颗水珠滑下他的眉梢,滑下他的眼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她拣起地上的淡木纸伞,递给他,复季珩接过审视片刻,随手撇进了江里,鲜少动容的面色重回漠然:“你不用,还留它做什么。” 她愣了一愣,复垂下睫,涩道:“是呵,这样也好。” 乌云掀开一丝天光,月泽湿润,雨水渐而稀微,映照在他如玉的脸上,烟墨色的凤眸似沉渊,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却在她看向他的转瞬间,统统化成了飘渺的虚无。 复季珩记得从前沈时笙说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当时只觉得满心都是空荡荡的,后来空荡荡的心慢慢装下了她,她的一颦一笑教他了解了喜欢的滋味儿,胸腔的位置被这感情坠得沉重而充实。 “来也随你,去也随你,还要我怎么样?”他叹息着,浑身懈了力气,阖上眼瞳,月华拂风,那些与她有关的画面消融在烟软空冥的星辉中。 复季珩仰头抵着背后茁壮的柳树,泥土与叶芽的香气蒸腾在周遭,他呼出一口气,仍旧闭目锁眉:“该说的我都说了,想怎样随便你罢。” 雨消风止的那一秒,沈时笙满面的泪水却再没能停下,她多想踮起脚,摸摸他的脸,抚平他的眉宇,为他捋一次眉发哪怕一次也好。 最后只能顿住,将腕子上的佛珠缓缓褪下,她把佛珠裹在贴身的帕子里,弯腰放在了复季珩脚边的石阶上。 ——「送我了便是我的,现在我给你,谁都不能说什么,你也不能。」 我曾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将它摘下来。 ——「从前更名贵的你不是没戴过,而且,我觉着合适就行。」 我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作别。 “都太迟了。”香袖无声,眼泪落地。 她转身离开,明白今次一面,终将长夜永寂,天涯戚戚。 多好的万籁俱静。 待复季珩睁开眼,江畔流光闪烁,水纹粼粼作涌,剩他一个站在孤独的夜色中,桥洞空空似是嘲讽,人影萍踪。 转眼下,青石阶处苔痕斑驳,鹅黄的帕子落寞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拾起来看了看,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朱丹暗开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沈时笙回府时已值深夜,景琉在她房里坐立不安地等着,见她苍白着一张脸湿淋淋地挪进屋子,惊得要叫,却被沈时笙一把捂住了嘴,“我没事,别声张了。”话是这么说,可景琉看她冷得直打哆嗦,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简直要同那面皮一样惨淡。 “您怎么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从小柜里拿出一件干衣替她换上,景琉又想起了桌上那碗翻来覆去热了好几遍的枣子水,便赶忙端过去送给沈时笙:“快趁热喝点,暖暖身子,祛祛寒气。” 沈时笙摆摆手,说不必了,她想睡一会儿。 景琉不肯,非跟到沈时笙床头,语有嗔怪的意味,她道:“您看您回来的晚了点,世子就被少夫人硬拉到自己屋去了,往后您要是不争不抢,身子骨还孱弱,被世子冷落了,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就怎么,不妨事。”捂着被子,沈时笙翻了个身,仍是冷得受不了,勉力爬起接过景琉手边的枣子水喝了一口,不料刚含在嘴里,还没咽下,便尽数呕了出来。 “小心烫着!”景琉拿出帕子小心为她擦拭,“沈姨娘,您可别吓唬我。” 因沈时笙害喜害的胃口不好,吃食尽是些汤汤水水的玩意儿,加之今晚画舫上粒米未进,眼下呕出来的东西几乎都是茶。她扶着床榻边沿干呕了一会儿,最后,她撑着身子实在没了力气,兜头栽在床上,半阖眼朝景琉示意,“你下去歇吧,我真的乏了。” “您先将就一宿,明日给您请大夫。”景琉试她额头,觉着烫人,心知是来了病。 “再说吧,”沈时笙闭了眼,将头埋进被子,声音低到听不见,“很晚了,你休息吧。” “有事儿一定要叫我啊。” “嗯。” 景琉灭了烛火,房间里陷入昏暗,沈时笙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佛珠空出的位置,一片冰凉。她迷迷糊糊地想,以后的日子反正也了无生趣,不如病死了倒算解脱,意识恍惚杳然间,念及腹中的孩子,她想若是这么病着,孩子没了或许也好,它本不该出现,就算生下来,作为一个母亲,她能给它的一个只有摇摇欲坠的未来。这个不明不白的孩子,或许一辈子都会因为自己母亲犯下的错而无法抬起头,沈时笙身上忽冷忽热难受的厉害,想了一会儿孩子,想了一会儿自己,于是不消多时就睡了去。 接下来的几日,她一直缠绵病榻,五感被病势拖累得迟钝了几分,只隐约晓得有人来看望,有人来诊治,有人开了苦涩难忍的药,有人一口一口喂她喝下,然后自己很快呕出来。来探视的人不少,走马灯般换了一批又一批,来人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传到她耳朵里都跟蚊蝇似的不清不楚,好在她无心分辨,只觉着略有些吵闹。 这么多人谁是谁她一点也辨不清,唯独有一个人,在她混沌模糊的意识里倒是有那么点印象,但这印象也仅限于这个人经常给她喂药,且耐性颇好,被她呕在了身上几次,依然锲而不舍,百折不挠。 她醒转的时候不多,于是也不怎么睁得开眼,神思稍微清明的时候,脑筋木木的转了一圈,想到的人第一个人是苏彦,因为换作景琉,一定要握着她的手哭哭啼啼一番才肯罢休,但这个人干脆利落的紧,并且非常安静。 如此又反复地过了几日。 这一日,沈时笙睡得糊涂,连梦里梦外都不甚明了,有光线覆在眼睑,她眯起眼去瞧,恍惚中,看见一张朦朦胧胧的脸,那人将手搁在她额头上,掌心和手指清清凉凉,药汤的苦混合着花浆,记忆的细枝末节处似乎还留存着关于它清甜的气息。 “苏彦?” 那人不答话,站起身去收拾药碗,青瓷勺子叮当作响,她悻悻然阖上眼,不是苏彦么 她闭眼又睁眼,拨开帘幕去望,那人便仿佛烟尘似的消失了,幻觉一样。 可额头还有他残留的温度。 如果不是幻觉,他哪能说不见就不见,如果是幻觉,她哪能闻到那样熟悉的衣香。 仍是一番睡睡醒醒,沉沉眠眠。 究竟持续了多少个相同的昼夜,沈时笙难以计数。毕竟睁眼见到的人总是绰绰的光影,五官一概模糊,听入耳的声音总是嗡鸣的嘈杂,言语一概支吾。 > 只有杳然的香味依然熟悉,药汤和花浆依然勾得起深藏的痕迹。有一个名字在嘴边无法提及,饶是她再努力,都想不起。 后来,苦口的药多少起了些作用,她晨昏颠倒的于三更半夜清醒,中途呕了几回,睡不安稳,不得不仰头望着水红色的承尘直到破晓黎明,她倚着床榻,听见门外晨风刮亭廊时发出嗖嗖的声响,天光欲曙之际,庭院里的家丁和下人都陆陆续续忙活起来,洒水剪枝,分工繁杂。白墙倒映出条条框框的影子,谁穿过垂花门,谁穿着长衫缎,谁闪进了浓荫下,一草一木都格外真实可触,一光一影都格外明晰。 很久以前,她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心慌意乱地站在复季珩门前,端着清香的新茶,踌躇着该怎样敲开他的门,介意着自己的妆扮够不够干净淡素,衣服够不够整洁如新,却原来,屋子里的人能看得这般清楚。 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景琉拿了一碗稀粥,苏彦跟在后面,他碗中盛的药味太浓,熏得沈时笙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在景琉手疾眼快,放下粥,捧了小盂盆让她呕,折腾了一时半刻方才好受。 苏彦斟一盏茶给她,想了想又放下,让景琉重新沏了一壶新的:“伤寒刚退就不要喝凉的了,对身体不好。” “这次忘记放花浆了吧。”沈时笙坐起来要下地。 “唔” 苏彦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瓷碗,想说的话悬在嘴边,耽搁了良久,才笑嘻嘻道:“我回头给沈姑娘去取。” 他给她披上一件长衫嘱咐别着了凉,她轻声道谢:“这会子你还能来瞧我一瞧,可真是难为了。” “不难为,小侯爷没那般小气。”苏彦耸耸肩,淡雅温柔的笑容惹得刚进门的景琉走了神儿,险些被圆木凳绊倒。 他继续道:“只是他的情绪不大好,待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我偷了闲才来。”苏彦接过茶,斟给她漱口:“正巧景琉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寻思来坐一坐,看看你如何了。” “呀呀,苏大哥你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景琉腾的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搓着手指,不晓得胳膊往哪摆,左挪挪又挪挪,安静的房间倒被她一个人弄得十分热闹。 “瞧她。”沈时笙盯着景琉笑,笑过后,食指叩在桌角微不可察地停了一停,神思在这白茫茫的雾气里游走不定,半晌,沈时笙问:“景琉照顾得妥帖,我没什么不好,倒是你,被我呕了一身药汤,怎不见抱怨一句?” 苏彦挠了挠鬓角,“我以为沈姑娘烧的糊涂,不会记得这些。” 沈时笙松心一笑,抿了茶,解释:“起初我确实糊涂,不晓得是你,今日醒的很早,琢磨来去,能有这般耐心又待我体贴的,只有你。” “小侯爷也是能的。”苏彦不知怎的补了句,补完又怪自己多嘴多舌了。 “可他现在还肯来看我么?”她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平和又从容,不漏端倪,“能不能都没有用了。” 苏彦唔了一声,接过景琉递来的白粥,兑了些花浆,说吃些甜粥排解嘴巴里苦味。白粥熬的很糯很稠,闻起来米香阵阵,沈时笙取来勺子尝了一口,她放下粥,道:“我舌头分不出什么味道来,也不是很饿,暂且放这儿吧。” “这是景琉守着灶台一点一点熬的,勉强吃一口,权当成全她对你的一片心意。”苏彦朝杵在门口的景琉眯起眼笑,小姑娘立刻跟个猴子似的跳开,抓耳挠腮的紧张样子,十分可爱。 “没,没关系”呃呃语塞了片刻,景琉颤巍巍地过来给沈时笙喂粥,借此以缓解面皮上掩不住的羞赧,“反正锅里还有很多,苏大哥他要是饿了,我再给他盛一碗,所以,所以” “所以怎样?”沈时笙向扬眉苏彦示意,后者只是含混地回了一个内敛的笑。 苏彦回去的时候,复季珩正在看书,只不过眼下,复季珩看的仍是他走前的那页,他弱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认真回禀道:“沈姑娘身体欠佳,精神倒还好,只可惜” “可惜什么?”复季珩移过目光,好看的面皮上瞧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怒来。 “可惜沈姑娘误会了,她以为每天喂药的人是我。” “那你同她讲了实话么?” “没有。”苏彦摇摇头。 “这样也好,”复季珩将目光重新放回书页,随后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便让她误会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鸾镜描容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这一章算是在剧情上修改了一大半另外,如果在接下来的食用过程中发现前后剧情稍微有些对不上,那原因应该是我还没有修到后面,作者正在努力憋剧情__还要全文的前大部分换bg,感觉工程十分浩大 意见随便提,每一个评论都会看。 沈时笙近来爱吃酸,景琉便留了心,常常腌一小罐青梅备着,午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一睁眼就是沉沉的黄昏,蜜合色的夕阳挂在垂花门旁的树杈,她对着池塘早已枯萎的夏花发呆,直到月色莹然。 苏彦还是隔三差五的来探望,最高兴的是景琉,叽叽喳喳同苏彦讲话,做糕点,绣手帕,缝荷包,女孩子顺手的玩意儿统统拉出来塞给他,沈时笙看着景琉,恍然看见了当年的她。 有孕约是三月,再久肚子便藏不住了,她总想拖延着这孩子长大的时间,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当一个母亲,可继而又想,她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打这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没了关系,就连名字也许都没有资格为它取。 她需要准备的是自己生产后带着哪些东西去哪里,然后怎样平复一颗不安的心。 这一天她抱着梅子罐给苏彦沏茶,房间里阒静,撒下一把新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都听得异常清晰,苏彦按住她的手,吓了她一跳,险些打翻怀中的罐子。 “沈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平淡的语气,他脸上的形容也很平淡,像在问她今儿是不是个好天似的。 他太肯定了,肯定到让她没有撒谎的可能。 而她手心冰冷的汗回答了苏彦。 苏彦两只手轻轻握住沈时笙的,温暖的掌心恰似百转千回的日光,“我曾想,如果沈姑娘将来生了娃娃,会长什么样?承了你的温柔或小侯爷的风华,无论哪个,都一定漂亮极了。”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如愿了,真好。”他柔声唤着她的名字,抚上她的发,轻缓地慰藉着,“不要担心,我会在你身边。” 他什么都知道。 沈时笙抬眼望着苏彦,唇红齿白的面容,清秀俊逸的身姿,还有注视着她的那双眼,原来他已经长的这样大了,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过渡,越来越模糊,多奇怪的一件事,她明明那么关心他,却对他某方面的变化一直视而不见,这变化让她心酸,却不知道究竟是哪儿泛起的心酸。 最后只能归结为怀孕的人多半有些伤春悲秋。 隔了几日,晚膳时分沈时笙隐隐觉得腹部痛,复珅紧张孩子,本想叫府中的大夫来瞧瞧,又担心被人说了闲话,巧景琉托苏彦给她送腌梅子,他说愿意带着沈时笙去市井上瞧瞧郎中,顺便散心遣怀,复珅深知苏彦稳妥,只道一句辛苦你劳心了,便将沈时笙安稳地交到了苏彦手上。 即使苏彦不说,沈时笙也晓得,他最近常来自己的宅院内走动,一定是复季珩默许的,他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 “我娘知道你嫁给世子,埋怨了我好一阵子,”苏彦斯斯文文地笑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就是一个下人,帮不了你太多,能做的也只有让你伤心难过时永远找得到我。” 街边景色纷繁而过,白软的浮云在他头顶筛下斑驳的影子,一瞬间盐水般的东西,温暖而咸涩地溢满了她的身体,就像几日前那样的心酸,毫无预兆地来袭。 她看着苏彦逐渐分明的五官,终于意识到了不曾意识到事情,原来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为了她活着,而自己,久远到在记忆里还没有复季珩,便已经有了苏彦两个字。 “都这么久了,我以为在王府坚持了这么多年是凭借自己,现在才总算明白过来, 我这一腔爱慕和忍耐,若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支撑,怕是早就崩溃殆尽。” 他理好沈时笙的碎发,一脸的云淡风轻,许是跟着复季珩久了的缘故,有些形容竟十分的神似。 “我所求不多,唯有你能开心幸福。” 缘分和机遇可说是这世间最奇妙的东西,不能早一步,也不能晚一步,恰恰好好就在那一天遇到那一人,缘起于那一眼,才能钟情了这一生,他何尝不是。 药堂中浓郁的草药味极是氤氲,熏得沈时笙干呕了会儿,坐堂的老郎中打量了几下,道:“姑娘是来开安胎的方子?” 苏彦走进去跟郎中耳语几句,郎中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叮嘱他放心。便叫沈时笙去内屋坐下等着,自己在林立的小抽屉里翻箱倒柜一阵子,抓了点白术,川续断和小茴香精心包好,然后才悠悠然步入内屋去。 “在下给姑娘诊个脉。”他眸光锐利,面色却恬淡。 沈时笙伸出手腕平放在木桌面,郎中的指腹在上搭了一搭,啧啧咂摸了几声,收手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样子惋惜不已,“造孽啊,可怜啊” “孩子有事么?”她见状下意识抚上小腹。 “我听说你先前淋雨生了场病,”郎中挑眉斜她一眼,故作深沉道:“看起来你对这胎儿也不怎么上心么。” “我”沈时笙被堵了个语塞,只得老实答:“我确实想过不要它。” “咳咳,”郎中扫她一番举动,明白她还有不舍,便正色道:“我虽然不晓得姑娘为什么要打掉你肚子里的胎儿,但我刚才为你诊过脉,知你病况颇凶,换做常人便是想保住胎儿都很难,可你肚子里的胎儿却幸运地度了过去,顽强的很。” 郎中两指指着她的小腹,动作很轻,认真对她说:“既然托生在你肚子里便是与你有缘,没被病劫所扼杀更是缘上加缘,眼下你非但不珍惜这份缘,反倒要弃它于不顾?” “你将它带到世上,就应当担起那一份为人父母的责任。你年纪轻轻,有些道理懂得晚也不怪你,可你要记住,这个胎儿是你血浓于水的至亲,它长大可是要叫你一声娘的。” 语毕,郎中取来装好的安胎散递给苏彦,朝他颔首,复道:“这里是一些安胎稳气的药,拿去让她每日煎一副服用,我拍胸脯保证□□月后,这姑娘能给你生下一个健康的大胖小子!” 苏彦舔了舔嘴唇尴尬道:“您误会了,这姑娘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是她腹中胎儿的爹。” “哟,不是孩子他爹还这么用心?”郎中一听乐了,厚实的大手拍拍沈时笙的肩膀,笑眯眯地恭喜,“姑娘好福气啊,有个好弟弟!” “我也不是”他正欲解释,看沈时笙站起来了,忙去搀扶,“你小心,慢着些。” 沈时笙向郎中福了一福,偏过头若有所思,终道:“您的话,我用心记下了。” “哈哈,没事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会有好报的,”顿了顿带上了苏彦一起,“小兄弟自然也会有好报的!” 苏彦与沈时笙往外走,躬身,“承您吉言了。” 夏花正是绚烂,缤纷蕊端摇曳着一段风华,疏密差互的光影垂下,点缀在沈时笙眉宇间,稀薄了那点稀薄的愁色,她接过苏彦手中的药,看着自己映在池塘中的倒影。不能想象,这具的身体里正在蕴育着怎样不可思议的变化,她摸了摸小腹,像是对苏彦说,又像是对水里的自己说:“它叫谁娘都不打紧,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了。” “会的,”苏彦回答得万分坚定,“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是它的母亲,这一点没人可以改变。” “希望这个孩子能坚强而勇敢的活下去。” “还有我啊,我向你保证,我定会护他周全。”苏彦淡淡的笑着,清秀温柔的眉眼动人心弦,“因为是你的孩子,它对你很重要,而你对我很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秦筝向晚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啊有很多话想说有不知从何说起,那就先预祝看到这里的读者们叽年大吉吧。__ 这日下了大雾,劲风袭卷着江畔的水汽,连薄脆的叶片都被坠弯,沈时笙独自坐在秋千上脚拖着地面一晃接着一晃,眉睫上雾泽湿润。 下人们说自从晓得了沈时笙怀孕以后,世子待她真真是个好,拍案叫绝的好,她孩子没生的时候已经备好了秋千和厢房,待孩子出生还不要把娘俩宠上天去?也有下人们说,树大招风,她腹中的孩子左右不过是个肉块,且别说是秋千厢房什么时候用得上,能平安生出来都难,毕竟少夫人不是吃素的软主儿。 每每此刻,景琉总是气得面红耳赤,把他们这些嚼舌根,咬耳朵之流的人都赶走,后揣了帕子回房间,委屈地对沈时笙道:“就算是您不在意他们说您,可您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人家这么咒,您这当娘的真忍心?” 沈时笙回想起景琉的气愤的情态,不禁苦笑。她停住了秋千,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对景琉道:“与他们计较能有什么用呢,何况他们说得对,这孩子左右是一块肉,趁着闲言碎语还不能伤害它,我替它生气岂不是正中别人下怀?” “您这心可真够大。”景琉叹了口气,绕到沈时笙身后给她捏肩膀,沈时笙反手将她的手背按住,温温柔柔地拍了拍。 “嘴巴上的便宜就让他们占了吧,日子久了你就晓得了,真正可怕的东西从来不是嘴上说出的。” “唔”景琉抓了抓后脑勺,“我只不过是一个小侍婢呀,又没什么好图的。” “是啊,没什么好图的多好。”她道。 如果可以,多想回到伴他左右的时光里,荆钗布裙也好,横眉冷对也罢,她不再苦苦期盼的他的回应,爱慕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在冷暖自知的故事里,当她回到以前的心境,才明白原来那时候的每一天都非常知足,非常幸福。 近月来,南殊王府与瑞王府走得亲密,疏远对立了容太傅,使得容汀在王府内的气势削弱不少,而南殊王也有意令复季珩多上朝堂上走动结交人脉,换做平素他是可以拒绝的,但这一次,他点点头,说好。南殊王大喜过望。 朝堂的舌战繁冗嘈杂,复季珩站在群臣之中,听他们明枪暗箭,打马落水得不亦乐乎,觉着无趣的很,偶尔皇上金口一开,对自己说了几句关切,他同样淡淡的回了几句,就再无其他,许是对权势不甚关切的模样十分与众不同,竟让皇上颇中意,对他大为赞赏。 下朝的路上,小将军言照凑到复季珩身旁,拿不离身的剑柄捅了捅他,复季珩斜他一眼,停下来扯出一抹敷衍的笑,示意他,“言将军所为何事?” “歪打正着,”言照抱剑,英姿十分飒爽地笑道:“看样子,圣上对小侯爷青眼有加。” “不比言将军驰骋沙场,战功赫赫。”他垂下眼睑,说着向精雕细琢的汉白玉台阶下走去,前方南殊王同瑞王并肩交谈,程言卿回头望复季珩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转回身匆匆离开。 “那小侯爷可还记得年少时擂台上,你挑翻我佩剑之事?”言照追上前去,倒显得兴致勃勃。 复季珩缓步下了最后一层台阶,认真对言照答道:“不记得。” “” 言照没想复季珩如此不给面子,不过他在军营里粗犷惯了,脸皮磨炼得较一般人略厚些,不介意复季珩冷清的态度和语言,只顾说自己的,问自己想问的。 “小侯爷近来频繁的上朝,莫非是有心蹚这趟浑水?”这趟浑水指的正是容太傅的事,早前容家女眷独得圣宠,骄纵跋扈久了竟敢对皇后娘娘放肆,近来 后宫佳丽频繁小产,那些与容妃不对付的便纷纷将矛头指向她,追查起来一连串的证据令皇上都瞠目结舌。眼下罪名多半是要扣实。 “容家可是世子的亲家啊,你们也真舍得,”言照睁着双圆眼啧啧啧的感叹,“哎,幸好我爹告诉我,说我这榆木脑袋只要会打仗就成,扔到官场上厮杀肯定要被吃的骨头沫子都不剩啊,唔,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世家公子哥儿真是可怕可怕真可怕。”言照容色很浮夸地比划着,不过目光里却未见丝毫胆怯之色。 “这不是朝堂,别演了,”提了提袖子,复季珩扫他一眼凉凉截言:“再者,论舍不舍得,也得看那人值不值得。” 言照一听咂咂嘴,心说这小侯爷真是个不近女色的人,容汀明明长得也挺好的不是么?遂不提官事,开始打趣起他的闲事来想与他磕牙:“我掐指一算,小侯爷今年二十有三了,正是年轻力壮的咳,世子娶了夫人,二小姐也门当户对地嫁了,哦听说前段时日世子还纳了二房恭喜恭喜,哦呦,我不巧在西北所以没能回来喝上喜酒,真是遗憾,你替我向世子问声好啊,你何时也诶!别走,小侯爷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 真不知是哪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言照出落在男人堆里五大三粗的神经自然是参不透那句“纳了二房”令复季珩的脸登时就白了一白。 “哎,爹说的真对,这帮世家公子哥啊说翻脸就翻脸,啧啧啧真可怕。”他一边嘀咕一边对着复季珩的背影大声道:“小侯爷,有空我再去拜访你啊!” 复季珩头也不回,只将他作蚊蚁嗡嗡。 雾迟迟不肯散开,天色昏沉,云翳厚重的几乎要压顶而来,复季珩下了轿,仅仅能望见十步外的距离,余下了周遭一片蔓延的白,几个丫鬟和小厮提着长灯笼,在前方穿来行去,淡黄微昏的光透过软布氤氲开,带着些虚幻迷离的质感,他突然想到了合欢江畔的流萤。 回到房间想看看书,看了几行便索然无味的撂下,想喝茶,斟了一盏,入口冰凉苦涩。苏彦不在,他若不在,多半是趁着自己上朝的时辰去探望沈时笙了,毕竟他向来惦记欠着沈家的恩情,一开始就明里暗里地帮了她不少,但凡不惹人注意,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了。 “沈时笙,沈绪初。” 犹记六年前她刚跟着他的时候,不过初满二八。笨手笨脚全然不似个会伺候人的模样,南殊王叫她改名换姓,她死活不肯,非要留下沈这姓氏,说是不能埋没了老祖宗。彼时他正潦草翻过书扉一页,嫌她哭哭啼啼得心烦,扫一眼文中,见着“时有笙箫”四个字,就留取两字,随口说,“那你便叫沈时笙罢。” 那丫头听闻,立即抹掉了一眼眶的泪水,充满感激地望着他,很多年后的今天,复季珩都不知为何那眼神竟会烙在他心里这般长久。仿佛一根细细的长线,从沈时笙那端一直缠绕到了他这端,中间弯弯曲曲的沟壑和言说不清的对错,事隔经年都化成了铭心刻骨的缄默。 复季珩掏出那一串系腕佛珠,珠上内敛润泽的光,每一颗毫不例外地刺痛了眼,他压下心头惴惴的抽痛,紧锁着眉宇,朱砂黯沉。 这个时候凌霄还没有凋败,星星点点的花朵爬了满亭,他烦闷地出了门,雾气浓重,复季珩七拐八拐便绕进了沈时笙原先住的偏院,很小很简朴,除了玫红的花色作衬以外,灰突突的小房子孤独地伫立在他面前,在模糊而潮湿的空气里,是说不出的荒凉与寂寞。 来此,他的确是无心的,但是,步子却带着往日惯性的痕迹。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又似乎不知道。 嗒嗒—— 一双绣鞋踏着飘落的花叶而来,窸窸窣窣地传到复季珩的耳边,布鞋底与土地摩擦出的声响真切可闻,愈来愈近 “沈——”复季珩转回身下意识去念她的名字,对面人听后,无声的勾唇一笑。 “大嫂来这儿做什么?” “那小叔又来儿做什么?” 一朵花,坠落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小榭临台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从第四部分开始,整个文章的后半部分感觉跟重新写是一样的哈哈哈哈 容汀微笑着站在原地,柳眉杏眼不言语时很是温婉。 “为何不进去呢?”容汀打破了无声的沉寂,她吹了吹修剪圆润的指甲,动作十二分的优雅从容。 “你若安心做个世子夫人,本会很好。”复季珩说了句不相关的话,语气里却有警告的意味。 “人都道你天性凉薄,无关风月”女人弹了一下衣裳,置若罔闻,良久道:“却原来,他们以为的都是错的。” 她最初不相信这样的人会真心爱上谁,对沈时笙的刁难无非是出自己的嫉妒与无奈,原以为他与她之间只是日久相处产生出的淡薄的情愫,一旦一方分离,这份不牢固感情便会随着距离和时间烟消云散,原以为拆开他们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挣扎痛苦的心会安慰一点,会平衡一点,原以为 “而我以为的也都是错的。”她忽而自嘲了一句,望住复季珩的眼腾起了淡淡的疲红。 “你想表达什么?”复季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容汀,面色疏离冷狷,“戚桓之事究竟是谁泄露的口风,那杯蓄谋已久的毒酒,苏彦脸上掌掴的伤痕,还有其他明里暗里的小动作,这些都是谁做的,你我心知肚明,现在你来对我说错了,是不是太晚了?” 他转身径自离开,袖子被容汀从身后一把攥住,他不悦地回过头,只见她咬着嘴唇,对他缓缓道:“我能帮你的” “你?”复季珩哑然失笑,收回手,衣袖从她的指尖离开得毅然决然,“帮我?” “沈时笙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所以在此之前我能帮你们私奔。” 心头有一块稀松的地方猛然凹进去一块,他的确没料到容汀能说出这种话,他仔细审视了容汀一遍:“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关于这件事,我不想谈。” 复季珩眉宇间颇有些严厉的神色,“王府的侯爷带着世子的妻妾私奔,容汀,亏你也想得出。” 容汀愣在原地,半晌哧哧的笑了笑,她抹一把眼睛,指尖有水渍淌下,浓白的雾气阻隔在彼此之间,不过几步远,却好似挡着万水千山般的遥远,她再一次抬手去抓他的袖子,后者退步躲过。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复季珩蹙眉。 “你以为她为什么留下来?她留下来不过是因为王爷拿她爹的性命去要挟她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但是,王爷骗了她,也骗了你。” 她倏地凑到他耳边,不顾他情愿与否,用双手扒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无比暧昧而温存的悄然道:“早在几年前,沈卓就因为受不住酷刑,自行缢死在了天牢里,王爷知道后,安排了个替罪羊代替沈卓关押着,这样一来,沈家大笔的祖产都悄悄归到了你们南殊王府的名下。” 他不说话,立在原地,掩不了一闪而过的错愕,看得复季珩变化,容汀从心底里获得了一丝莫名的满足感,“王爷知道,复珅也知道,可是他们有告诉过你一星半点么?你以为复珅一而再再而三的替沈时笙解围,完全是出于怜悯?你以为他娶了沈时笙为妾,只是想救她一条命?你的哥哥你的父亲,真如你以为的那般宅心仁厚?” 趁着复季珩愣怔的功夫,她突然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而后将他用力推开,一张妆容精致的面皮上有笑有泪,有伤心也有恨意,“复季珩,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你只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着,你认为沈时笙好,她就算再糟糕你也视而不见,她不能舍弃她的孩子,不能舍弃她那莫须有的爹,可我呢?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为什么都不屑看我一眼?我不甘心,我凭什么甘心?” 身后的小屋朦胧了轮廓,凌霄花孱弱的枝蔓在绰绰雾影里宛若一只 柔软的手臂,破空而来,掐住了容汀的呼吸。 复季珩揩了下唇角,目光凛冽地回望过她,每一个字都透着湿冷的漠然,动人的声线,低沉却砭骨:“沈时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威胁,你自然盼着她离开。而我离开后,王府少了人与你们容家朝堂相对,将王府的名声败坏,你仍是巴不得的。告诉我,你口口声声的好意,究竟怀有几分真心?” 容汀听复季珩慢慢说着:“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想给,你能给的。而你所谓能放弃的,又是我迫你放弃的么?我确实自私,你说对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再做这些无谓的纠缠,白费力气。” “在我们还能粉饰太平之前,住口罢。”他道。 “事已至此,你还在等什么?”她忍不住去质问,“白费力气的那个人是你!” 复季珩沉默地望着凌霄花架,仿佛架下还有她的沏茶忙碌的影像,小心翼翼的样子,端来一盘点心,斟好一盏清茶,她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围绕着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胸口志得意满的东西,竟然是她与他之间平淡的满足。 “我没有等她,无论她在哪,她嫁给谁,对我而言都从未离开。” 容汀房中的烛火早早就熄灭了,夏季的溽热使她辗转反侧,复季珩白日的语句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她心尖爬动,撕咬。有守夜的人,敲了几声梆子,诉说着深沉的夜还有多少个点滴才能走到尽头。 她睡不着,叫胭脂去府内大夫那里给她抓一些药材煎成安神茶,胭脂动作麻利,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茶回来,容汀盯了茶半晌,忽然有些惊觉,将安神茶倒进了花盆中,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命胭脂去把大夫请进屋,说有要事相商。 随手取来一件衣裳披在肩上,捻亮了几盏烛火,容汀敲着红木桌面,随后在咯吱声中,大夫有些疑惑地推门进来,她努努嘴示意胭脂出去,房间安静了会儿,容汀给大夫施施然地福了一福,吓得大夫赶紧站起身,“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张大夫,你在王府的日子比我要长的多,不巧之前听说了趣事,想来想去,便想与你聊聊,兴许你能有些印象。” “在下只是一个大夫,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只记得个囫囵。”他谦虚道,虽然有些奇怪,但一时间还没能参透容汀话里的意思。 “无妨,那我再替你回忆回忆,”她亲手给他斟了盏热茶,见他缓缓喝了下去,才开口继续道:“二十几年前,小侯爷生母为何难产去世,想必小侯爷他很有兴趣知道吧?” 哗啦—— 张大夫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溅在手背的茶水滚烫,咽进身体里的茶水冰凉,他颤抖着嘴唇,脸色憋得青紫,这反应让容汀十二分满意。 不仅是后宫,王府的女人也一样,她们爱着同一个男人,在感情这杆秤里永远都学不会大度,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忒常见了不是? “王妃如今吃斋念佛,青灯黄卷的日子,究竟是在祭奠谁?究竟是在偿什么债?”妇人家的那些手段,容汀自然是晓得的,她听了些风声,譬如复季珩生母生产时候的稳婆,就是这张大夫的姐姐,而张大夫的姐姐,在王妃还未出阁的时候,曾经做过她家的丫鬟 “你姐姐身子骨可还硬朗?”她给自己倒了一盏,慢慢呷着,湿润的水汽里,一双杏眼似笑非笑底盯住张大夫,“王爷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应该就是小侯爷的生母了吧?小侯爷又是王爷最宠的儿子,你说这要是被捅到王爷跟前,管它是不是空穴来风,你和你姐姐还有你们这一大家子,可都要变天了,哦,听说你最近抱孙子了啊,真是可喜可贺。” 张大夫的冷汗湿透了鬓角,他扑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容汀咯咯直笑,待笑得欢畅了,才悠悠将他扶起来,可见张大夫确是慌极了,头一扶没能起来,一个趔趄栽倒,容汀耸耸肩,放手让他自己爬了起来。 “少,少夫人您究竟” “你姐姐做过的事,你如今再做一次如何啊?应该会很得心应手吧?”放下茶盏,容汀在他耳边悄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风敲篁竹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很想吐槽4年前连作者有话说都要qaq的自己然而发现现在依然喜欢用__的我,果然毫!无!长!进! 哎 妇人有身孕,三月期内最易流产,眼下光景,沈时笙俨然多添了几月,景琉见她害喜的症状缓解了大半,心头日夜提紧的情绪也渐渐放缓。她白日里陪沈时笙磕牙闲谈,说几句俏皮话儿,能逗她笑一笑,面色都增了几分红润,便觉得欣喜非常。 偶尔苏彦会来看看她们,沈时笙拿出平日里绣的小饰物给他,苏彦夸她的手法精进不少,沈时笙弯起眉眼回道,不能委屈了小孩子,语罢,从枕边抽出缝了一半的小衣裳,递给他瞧:“我不晓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所以用了青色,可惜太手笨,拆来拆去半个月才做了这么点。” “用了心便好,待孩子生下来,长大了能穿上娘亲亲手缝的东西,寓意自然是不一般的,美丑能如何?” “只是不知道等孩子长大了,会不会喜欢这样式。”沈时笙翻来覆去地瞧,“前几年还不兴这卷水纹的不是?” 苏彦噗嗤一声笑了,“沈姑娘操心操的可真够长远。” “可不。”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脸正经而严肃的形容,全没听出苏彦话里的调侃来,苏彦吞了一下口水,一时语塞只得好好好的应着。 其实,他很少穿上母亲做的衣裳,不是母亲的手不巧,而是母亲巧手编织的衣裳多半是卖给了别人,添置了破破烂烂家用。他自大有记忆开始就是拣人家不要或是好心送的衣物,再由母亲缝补几下来穿,眼下看着沈时笙一针一线地为腹中的孩子做了衣裳,不由得念起在家日盼夜盼的母亲来,“我都个把月没有回家去看看我娘了,该尽的孝,总不能用金银来替代。” “我现在这模样陪你去看,怕是会被扫地出门吧?”沈时笙轻抚着肚子,调笑了一番,她扬起脸,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你替我问问你娘,这时候我须得注意什么,忌讳什么吃食,她老人家一定有经验,不然哪能把你生的如此亲厚聪颖?” “沈姑娘谬赞了。”他斯斯文文地笑言着,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弯月牙。 “苏大哥”巧景琉进来,瞧着苏彦,立马红了脸,用小拇指捅了捅他,羞赧道:“我剥了一些核桃给沈姨娘,你要一起吃点儿么?” 小女儿家的心思千丝万缕,落在哪里,哪里就柔软了一块,景琉投递过去的盈盈眼波,像躲不开拂不去的轻纱,将视线中的俊秀的少年温柔地裹了起来。 “谢谢,”苏彦拿了一块吃,顺带提醒她剥干果时别弄伤了手指,“小心些,总是好的。” “好,我,我一定注意!”景琉磕磕巴巴地回道,小小一颗心都被简单的甜蜜塞了个满满当当,她欢快地跑出门,折了枝晚凋的花斜插/进琉璃瓶中,深抿的唇角有掩不住弧度,这些,沈时笙都看在眼里。那一份微妙敏感的心思,同是女子,自然不言而喻,她垂眼嘿嘿笑了笑,待送走了苏彦,便叫景琉陪自己去后院的池塘边转转。 夏末的日光,亮烈却不灼人,照在身上正是暖得恰到好处,风过叶摇,一片灿灿的剪影,斑驳了水面上的粼粼金光。千山遥碧,江潮声从远处传来,景琉咂咂嘴,感慨这样的日子有多么的好。 “还是你年纪小,精神气儿真足,也不嫌累得慌。”沈时笙怀了孩子容易乏,闲闲散散地走了些时辰,腿就酸了,景琉搀她到附近坐下。二人临傍着池塘歇息,见荷叶如盖,姗姗可爱。沈时笙投下些饵料,池中红鲤争相抢食,打翻了亭亭的涟漪,水花四溅,由着看客的角度说来,这一汪不怎么精巧奢丽的池塘,今日倒也平添了诸多情趣。 “沈姨娘,您瞧瞧,您瞧瞧,这帮小东西吃的多欢实啊!”景琉蹦蹦跳跳 地围着池塘跑,刚刚学会没多久的规矩,顷刻间便忘了个干干净净,她看着景琉笑叹,可毕竟是如此天真纯粹的年纪呀,她喜欢瞧景琉的笑容,仿佛从她身上总能品出一些懵懂无畏的勇气来。 “景琉喜欢苏彦么?”撒下最后一小撮儿饵料,她浅倚着凭栏微笑问道。 “嗯”她一门心思都绕着池塘里的鱼,没多加思考,何况她对沈时笙是从来不撒谎的。于是就随口诚应了。 “诶?!”可等道晃过神的时候,但见沈时笙拍了拍手中的碎屑,笑得意味深长。 “我”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沈姨娘,我就是,就是那个”紧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过耳根却是红的飞快,最后吭哧了半天,只哭丧着脸哀求她:“沈姨娘,您别告诉苏大哥呀。” “苏彦很好,很体贴,也很会照顾人,你喜欢他没什么好奇怪的,不仅是你,还有不少小丫鬟都喜欢他。”看景琉憋红了面皮,沈时笙招她到自己跟前,如是道。 “唔,那我就放心了,”景琉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给沈时笙恭恭敬敬地递了茶,忽的又提声道:“咦?还有很多人都喜欢他么?!” 噗—— 沈时笙一口茶呛住,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呀,你这反应也真是够呛,苏彦脾气好心眼好长得还好,对他芳心暗许的姑娘家多着呢,你看得到的优点,别人自然也看得见。” “那沈姨娘怎么不喜欢?”本是逗趣的一个问题,景琉却见沈时笙的笑容渐而冷下来,她以为自己问错了话,连忙跳开半丈远,给沈时笙鞠躬道歉,“是奴婢唐突了,都怪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话。” “啊?”沈时笙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愣了会神,才摇头。 “苏彦顶小顶小的时候,就只有这么高,”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跟个小姑娘似的,乖巧又懂事,我总当他是个娃娃,是非常招人喜欢的,我身边也有很多人喜欢他,赞他安静伶俐,我还醋过来着。” “仔细想想,诚然我喜欢他,但我的喜欢与小时候别人对他的喜欢都是一样的,觉得他很好,想永远跟他做伙伴儿,玩什么都带着他,吃什么都分他一些,这份喜欢的感觉太磊落了,磊落得和爱慕之情沾不上一点边,我也很无奈啊。” “大抵是我们认识得太久,他来得太早,小姑娘家情窦初开的时候,就这么不偏不倚地错过了罢。” “唔,”景琉歪着脑袋寻思,“来得太早也不成,来得太晚也不成,真是个伤神的事。” 风拂垂花,秋的凉意慢慢席卷,天高云淡,沈时笙习惯性地抚了抚肚子,才继续说:“感情本身就是很微妙的东西,很多时候结论总是在得出以后才能找到原因,倘若我今儿发觉,我对苏彦的感情是男女之情,那么我方才那一番说辞,就正好圆满了我的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是以,喜欢就是喜欢,理由都是当事者的后知后觉罢了,喜欢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信息,好的坏的早的晚的,统统变成了我喜欢他的原因。” 迟疑了片刻,见她打了呵欠,哈哈一笑道:“这话听起来怪矫情的不是?你便当是我一时胡诌罢。”完了就不提这茬,接着给景琉讲了一些关于苏彦的趣事,或是再取些饵料,投喂了池中的红鲤,景琉挑了个空当,侧眼偷偷打量着沈时笙的表情,却瞧不出多少感慨来。 直到很多年后,景琉岁数不小了,终于得以出府嫁人,嫁的丈夫比她大了三岁,勤勤恳恳,对她真心实意的好,自己亦生了个机灵听话的儿子,一家子很圆满,可她始终忘不了那人温和俊秀的脸。 如此反复过了几年,终于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惊醒,静寂深沉的黑夜里,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这句话,她无声无息地坐在原地良久,望着身旁熟睡的丈夫,才不得不承认,沈时笙的话,是对的。 喜欢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信息,好的坏的早的晚的,统统变成了我喜欢他的原因,所谓恍然大悟的自己,后知后觉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沧溟潇湘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修这章修的特别闹心不知道为啥 每一年的深秋,王爷总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一人去江边的孤冢祭拜,冢里埋着何许人也倒鲜少有人知道,它没名没姓的立在那里,恒恒久久地听闻两畔江潮声,忽而远近。而在霜林尽染的火红中,白花花的纸钱与枫叶飘在孤冢上,复珅祭一杯薄酒与那人,堪比画中落寞。 “苏彦啊,如今整个王府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呀。” 有新来的童仆不知听了谁的口风问起当年的事情,王府管家停下手头的活儿,睁开混沌的眼,狠敲了一下他的头,骂道:“猴崽子,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怎么记得清楚,小世子要吃核桃糕你麻溜儿端上去,打听它有什么用处?小心王爷知道了跟你不高兴。” 被斥责的童仆撇撇嘴,转身回后厨催核桃糕去了,剩下管家一个人翻账本,他翻了几页,动作停滞,缓缓叹了口气,苏彦是个多好的孩子,他手下□□出来的下人里,最令自己得意的就是他,可从他来王府之始,怎就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造孽啊,”管家阖上账本叹了句,如豆的灯火明灭可触,他犹记得,苏彦出事那日,南殊王的府邸之中乱作一团。 没人晓得是谁先动的手,只看见景琉在前面拽着沈时笙拼命地跑,苏彦在后面挡着家丁,推推搡搡中人群乱成一锅粥,偌大的庭院曲曲折折似乎总也没个尽头,池塘,假山,耳房,花厅,又是池塘,假山,耳房景琉在王府不满期年,一时间慌不择路,领着沈时笙绕来绕去竟绕进了死胡同,家丁渐渐聚拢了过来,容汀吹着指甲慢悠悠踱着布。 管家是个明白人,有些话不当讲他知道,何况望着容汀的脸,他意识到什么都是多余的。 “怎么不跑了?”容汀不耐烦道:“这架势是摆明与我对立?” 她望一回天,“也别拖了,你们巴望的救星还在路上,赶不回的。咱们这厢解决的快一些,省的日长梦多,平添枝节。” 指了指沈时笙,容汀挑唇一笑,“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她。” 复季珩坐在厢舆里沉着脸不言不语,复珅以为他因水患劳神,稍加劝慰了几句,复季珩点头敷衍应了,脸色尚未好转,只觉得心头很压抑,惶惶不安的,有几次他都想叫车夫把马赶得更快些,终究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而作罢,车程不算远,但他觉着这一路走的很长。车轮子一圈一圈地滚,吱呀吱呀,搅得他心烦意乱,他掀帘子去看外面,乱糟糟的人群横冲直撞,仍是心烦意乱。 “珩儿怎么了?”南殊王关切了句。 “没怎么。”就是胸闷的很。 路过客栈的马厩里有几匹骏马拴在木杆上。 这所谓的家法是一根长五尺,粗一拳的铁刺木棍,同早前的木杖子简直天差地别,家丁将沈时笙按在地上,小腹朝上,他轮了轮胳膊,准备动手, “求你,我求求你了,你让我生下它吧。” 沈时笙的眼泪流进鬓发里,她挣不开被箍紧的手臂,那颗圆滚滚的肚子她无论如何都护不住,这孩子给她的勇气远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要多得多,每一个难以入梦的夜晚,她抚摸着肚子讲话给它听,它会动弹会踢她的时候,她觉得一切的等待和煎熬忽然之间都有了意义,就算她再卑微再不济,可是她也孕育出了一个真实的生命不是么? 她意识到是这孩子救了她,她不想失去它。 “这家法跟棒杀有 什么区别?”景琉吓得直哆嗦,她攥紧苏彦袖口,嘴唇咬的发白。 苏彦轻轻拿开景琉的手,然后跪倒在容汀面前,声音不大却足以听清他说的话,是以当他说完时,周围哗然一片,景琉更是连连摇头,他说:“回少夫人,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要罚先罚我。” 整个王府上上下下把后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小厮婢女躲在家丁身后对苏彦和沈时笙二人指指点点,有同情,有怜悯,有嫌恶,有鄙夷。 “我早就说沈姨娘和苏彦关系不一般,你瞧这可不是出了事儿。” “是啊,两个瞅着挺安分守己的人竟然也做这种苟合的事情,羞不羞。” “你说世子待沈姨娘也不薄,于情于理沈姨娘跟着世子不比跟着苏彦强上百倍?” “女人呐,犯贱呗” “诶,我还听说沈姨娘不仅和苏彦有一腿,之前和小侯爷也暧昧不清呢。” “哎哟,快说说怎么个事儿?” “还不就是” 舌根永远也嚼不完,生活太平淡,有些人总喜欢戳着别人的脊梁骨过活,沈时笙隔着模糊的泪眼爬向苏彦,仍是被一把拽回来,她哭喊着,声嘶力竭,却只换来苏彦一个温柔如常的微笑。 “不是的,他不是的!” “不是什么?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还狡辩?真是不知廉耻!”容汀使了使眼色,女管事会意,塞了团手绢在她嘴巴里,“给我安静些,好好看着你们忤逆我的下场。” 动家法的家丁膀大腰圆,苏彦跪在地上,膝下青石板砖生硬而冰凉,他侧过脸去看沈时笙,对她摇了摇头,家法落下的一瞬间,他的脊背仿佛被什么撕裂,钩刺离开的顷刻间血肉模糊,他痛的喘不过气来,青衫缎子晕开一大片暗红的血渍。 “你别哭。”他抽一口气,有些断断续续道,“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伸手过去她的方向,依然想着给她擦擦眼泪。 很早以前,他就晓得他要服侍的小姐是个爱哭的主。 那一年苏彦刚入沈府,还没见到沈绪初,拜见了老管事,管事将他领给沈太傅瞧,沈太傅见他沉稳话少,心里头很满意,便摸摸胡茬对他道:“我女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打娘胎里爱哭,你们年纪相仿,往后陪着她时多多担待些。” 小苏彦眨眨眼,使劲点头。 沈太傅不太懂小孩子其实都是爱哭的,沈时笙刚被接进京城里见着那般大的排场,难免有些惶恐,当然小苏彦不是很懂这个道理,他很少哭。起初小苏彦觉得沈绪初哭起来的样子梨花带雨的,十分可爱,便揣着帕子由着她哭,时不时给她擦擦脸,待她哭的有些嘶哑了,就端着水给她润润,煞是贴心,可时间久了,等小苏彦意识到多多担待的担待似乎并不是这么一个担待法的时候,沈绪初爱哭的这个毛病早就已经稳稳妥妥的坐实了。 家法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他抹了把眼眶,庆幸是干燥的,只是喉头有些腥甜,他用力将那些腥甜咽下去,还没来得及思考,头部被人用钝器结实地敲了一下,他痛的蜷缩起来,而伸出的手也被人用力碾压,手指骨节里传来咯嘣咯嘣的声响,一阵剧痛之后似乎便没了知觉,沈时笙喊得厉害,嘴巴里的手绢被她挣扎着吐出来,容汀见状示意家丁放了她,她这才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将他抱住。 “苏彦,苏彦,”她叫着他的名字,眼泪一颗颗落在他的脸上,“你不要怕,我来了谁也不能” 谁也不能怎样呢?她保护不了他,他干净素白的脸渐渐挂上血污,她搂着苏彦的肩膀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肚子上,弓起身把他护住,她能做的只有一件,唯一的一件,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长思无邪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修文修到一半,突然异想天开,想多写个be似乎的结局也可以的样子? 沈时笙醒过来的时候复季珩坐在她身边,脸上是少有的疲惫,眉心朱砂沉成暗红,但这或许是午夜烛火映照的缘故。他歪着头倚在她的床榻边沿小憩,长发落在肩头,沉香缠绵,平添了一丝淡漠的温柔,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这张脸了,以至于有些陌生。 细小的响动惊扰了睡意尚浅的复季珩,他睁开眼看见她倚坐在榻上,一双幽黑的眼睛无风无波的瞧着自己。 “躺好,不要起来。”说半句,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燃得微弱的烛火,轻叹道:“你身子还很虚弱,好好歇息,我去叫景琉来。”他不想等她的回答,说完话径自出了门,沈时笙坐在那里也没回答。 复季珩揉了揉太阳穴,出了门唤来景琉,交待她:“你仔细服侍,别出岔子,她现在需要人陪。” “小侯爷您不留下么?” “我留下做什么,”复季珩背对着景琉,停了下来,月辉冷寂,洒满周身,眼底暗涌幽深,“我还要去看看苏彦。” “是。”景琉默默应了,打了盆热水断进屋子给沈时笙擦拭,沈时笙直直看着水红色的承尘,不言不语。 景琉拉起她的手给她擦了擦掌心,突然听见沈时笙说,“我醒时总觉得丢了什么,”她低下脸,看了看自己扁平的小腹,“原来是孩子没了。” “沈姨娘您别这样,命保住了就”景琉哽咽道,回想起那日,后脊背依然发凉,她握住沈时笙的手,对她摇着头。 “苏大哥现在还没醒,您再说这话,奴婢奴婢”想起苏彦,景琉忍不住哭着去擦红肿的眼眶。 家法没要了苏彦的命,是沈时笙用身体替他挡住了一下接一下的击打,家丁们毕竟念着沈时笙的身份,没敢向要害的地方用力,于是这场残忍的闹剧,唯一一个先送命的,便是她肚子里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孩子。 红艳艳的鲜血流了满地,分不清是沈时笙的还是苏彦的,细小的支流顺着石砖的纹理灌满,有些胆小的丫鬟已经遮着眼睛不大敢瞧,容汀冷笑一声,叫家丁继续动手,家丁犹豫着去探二人的鼻息,心中一横,却恍惚间听到有人纵马嘶鸣,人群循着声音望去,见着本该在明后两日才回来的复小侯爷突然出现在王府里,他一张脸冷的几欲凝霜。 “小侯爷发了好大的火,那些家丁连同家里人全都被赶出了京城,他把少夫人锁在房里,说谁都不许离开王府通风报信,不然就去给您的孩子在黄泉路上作伴。”景琉边哭边给沈时笙揶好被角,她的脸色和里衣一样苍白。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阒静的房间,熟悉的木蜜香,一笼烛火照的人心影绰,沈时笙下了地去照铜镜,镜子里的姑娘睁着双无神的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 其实没甚区别,不过是面容不复红润,嘴巴干枯,捎带迸出几道裂纹,前几天还如瀑的青丝,转眼间耳旁也多出几缕灰白,她囫囵想了想自己今年几何?不过二十出头罢了,竟好似活了许多个一生,她短短的一辈子,值得留恋时光只有更短的几年。 她该哭的,为这嘲弄不堪的命运,为这有缘无分的孩子,为这生死未卜的苏彦,为这孑然一身的自己,可是干涸的眼睛,摧枯拉朽的心灵,当她再回首往顾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太累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她终于爬不起来了。 沈时笙慢吞吞地环视,见案几上的妆奁还存放着她给孩子做好的襁褓,她站起来,去枕畔把青色的小衣服,明黄的小手绢,连同她闲暇无事给孩子做的七七八八的手工全都归拢到一堆,一并点燃,烧成了扬灰。 “下面没人照顾,穿的暖些,别被欺负了。” 她闭上眼,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 容汀坐在床上,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蒙眼的黑布被人摘下,复季珩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怔了片刻,忽而失声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笑够了,才恨恨地盯着复季珩,说道:“听说是取出来的时候个男孩儿,你这是替沈时笙来报复我,还是你替你儿子?”这事情闹得整个府上人尽皆知,但凡他复季珩弄清楚了原因,就不会不晓得沈时笙孩子的亲爹究竟是谁,容汀望着复季珩,报复的快感令她浑身舒畅。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兴风作浪,不是因为我感念你对我的那份情意,只是她说可怜你罢了。”他伸手大力掐住容汀的脖子,恨不得扭断她颈后的那根脊骨,却是在容汀面色泛灰的时候猛地将她甩了出去,撞在桌角,桌上碗盏稀里哗啦的打碎了一地,碎瓷片扎了满手,皮开肉绽的十分血腥可怖。 “痛么?”复季珩蹲下在她跟前,将她手心扎满的碎片一片一片拔下来,每动一次手,都痛得容汀倒抽一口冷气,见状复季珩阴冷一笑,“怎么笑不出来了?” “你” “我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当自己是谁?告诉你,你造的孽连本带利,你们容家都要替你还的,如今你爹当朝时运十分不济,我本不想做的太绝,可你倒是很会推波助澜,促我下了这不大容易下的决心,想来要不了多久,你便会成为第二个沈时笙,”复季珩将最后一片拔/出来,扔在地上,薄凉道:“容汀,太傅千金不好做,你也不配做。” 他说罢站起来拂干净袖口,从上自下地俯视了她一眼,于是容汀看见了他冰冷漠然的目光里,夹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决,然后视线重归黑暗。 他向来说到做到,她明白的。 “复季珩你站住!你站住!” 后反劲回过味来的容汀哭喊着复季珩的名字,不消一会儿又有人推门进来,她摸索过去,却被来人用粗糙的麻绳捆了个结实,嘴里塞了团布,听道:“少夫人对不住了,小侯爷说您如果还是大吵大闹,就只能给您关到南边柴房去了。” 一切重归静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今夕何夕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上一章网审没有通过,进入高审??我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么?一 一 沈时笙悄悄的搬回了小院住,花架上的凌霄都已经过了季,枯黄的枝芽孱弱地覆在半空,她呼出一口气,结成了白雾。 咚咚——咚咚—— 门外有人叩击门板,盈盈细影提灯隔着窗纸将明将暗,拂晓刚至,青苍色的天空启明星不比往日明亮,世间的一切还陷在绵长的沉睡之中,她打开门,江潮声一浪卷过一浪,复惜阑微微一笑,道:“时笙,是我。” “二小姐醒的好早。” “近来天气忒阴冷,雾深露重,我睡不踏实,醒的自然早,”复惜阑反身闭紧门,走到她身边,淡淡的木蜜香里依然能够嗅到隐约的血腥气,“我都醒了,我想你也没能睡着,所以来找你聊聊。” 复惜阑原本不是没有来过,晓得她跟着复季珩时候的房间是个什么样子,只是进来以后才发现这房间只能称之为一个屋子,除了桌床,余外空荡荡一片,连个镜子都没搬来,唯一的摆设是一盏茶壶,窗边的箱柜敞开着,似乎在收拾行装。 “准备走了是么?”复惜阑斟了一盏茶,入口是冷的。 “是。” “不打算道别?” “您这不是来了么?” “他没来?” “我没见。” 复惜阑喝了一口冷茶,点点头喟叹:“孩子没了,说到底是复家的孙子,爹有些打击,外加上了年纪染上伤寒,需得卧病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主事的都交给大哥,大哥有分寸,说等你走后,只当你和孩子一尸两命一把火烧干净就算交代了。至少让你能活着出了这个门,和王府再没瓜葛,如此也好,”她顿了顿,“只是有几件事,我想同你讲,压在胸口久了,委实烫得慌。” “您讲。” “今日朝堂不大太平,三弟为了证明你爹是被冤枉的,还找来了容太傅家的下人为证,承认当年一事容太傅确实参与其中,皇上震怒数罪并罚,容太傅择日流放发配边疆,容家上下一族无一幸免。大哥不忍休她,但容汀在这府中已是有名无实,这一生只能孤独终老了罢,可惜你爹早在几年前就去了,没能等到昭雪的这一天。” 这世间没有这般凑巧的事,并非老天开眼,只不过事在人为而已,容家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复季珩找来的下人,所言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当年她家一夕倾塌,真相扑朔迷离不得而知,过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沉冤昭雪?人已经死了,一个清白的名声而已,还不还对于皇上而言世人而言,都是一样的,换来茶余饭后的一场谈资罢了。她不是傻子,晓得如果复季珩想要报复本就摇摇欲坠的容家,自然有人愿意顺水推舟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手段多得很,也脏得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就再无翻身之地,没人在乎给容家多扣一顶怎样的帽子。 而她爹去了这似乎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不是被人逼迫将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单纯受不住世间的苦楚,他自己选择了一个了断的归处,她看得开。 “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一个道理,若说哪里不同,大抵是容太傅这人的的确确该死。”沈时笙垂下眼,“复季珩很早就问我恨不恨容汀,可直到现在我依然恨不起来。” 她回想,曾经那时节,风和日暖,沿池塘开遍的凌霄花落在水中化霜成雪,粉荷接碧天,有一人负手而立,身有沉香,眉有朱砂,瞳有烟墨,自己端着新茶相送,换他惊鸿一瞥,已然心满意足,如今烟寒水冷,万事更迭,她所求唯有苏彦一人平安。 “她走了与我同样的路,接下来也要面对我面对过的一切,我有苏彦,但她一无所有,不需要我的恨,她的报应早就来了。”她面无表情道。 “苏彦还是那样子么?” “我叫不醒他。” “哎”复惜阑摇摇头嘱咐了几句,也离开了。 往后的几日,苏彦依然昏睡着,足有小半月,沈时笙每日都要小心翼翼地擦拭苏彦的额头替他更换白纱布,血迹从细密的缝隙中露出刺目的颜色,总令她心口沉钝郁结。 他睡得十分安详,柔软的睫羽逆光投下浅浅的阴影,偶尔会颤动一下,许是做了个甜美的梦,不然怎么都舍不得醒转过来? “苏彦啊,今儿又梦着什么了?”沈时笙在他耳边轻轻的问道。 苏彦其实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一笑起来,左脸颊还带了个不怎么分明的梨涡,温和善良,让人乐意亲近,对大多数王府的姑娘来讲,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瞧着他弯起的眼睛,总会轻易的想到地久天长。 沈时笙取出金簪子放在苏彦的手心里,替他攥紧。 “苏彦,你醒醒,”她轻声软语,仿佛在哄着与她斗气的顽童,“等你醒了,我们就走,随便去什么地方都好,我带着你和你娘,我来照顾她,肯定能照顾得好好的,一点儿闪失都没有。” 说罢又紧了紧那簪子,继续说:“从前我不肯戴,现在只要你醒了,我就戴着它,永永远远也不摘下来好不好?” “醒醒,苏彦,你醒醒” 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沈时笙扭过头去看,复季珩默默地望着她,不知方才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可他终是沉然道:“让太医来看诊,你回房休息吧,”瞧见她不知是熬夜还是哽咽而变红的眼眶,复季珩口气轻了下去,“你这样,身体受不住的。”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金簪子上面,不自然地别了脑袋去看窗外,他催促道:“别耽误太医看诊了。” 沈时笙面色微怔,反应过来,悄悄地退了出去,却低着头不肯再看复季珩一眼。 庭院秋意正浓,新移过来的老红枫艳若泣血,日光穿透巴掌大的叶片,照的人满目热烈,时间久了夹杂着微微的眩晕感,沈时笙靠了一棵最大的树坐下,其实她并没有觉得累,倘若身体上的痛苦能换得心头的安宁,片刻也好,她都知足。 闭上眼,一片橘红盖在眼睑,似血一般的暖。 “沈时笙。” 容汀在叫她,可见复珅的确是个宽厚仁慈的世子,容家已经成了什么样,依然没委屈到容汀半分,若有差别,兴许是身后那长长的跟班眼下一个都不见了,沈时笙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被容汀拉住胳膊留在原地,容汀使了很大力气,她不大好挣脱,便索性盯着容汀。 容汀冷嘲热讽了几句,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刚想再刺激几句,终于听到了沈时笙的叹息,她说:“容汀,我十分可怜你。” “什么?” “我原以为从沈绪初变成沈时笙是我一生中最凄苦的转折,但是看了你,我觉得老天爷对我还算不薄,你将我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你肆无忌惮的伤害每一个我在乎的人,如今当我失去他们的时候,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东西威胁得了我?” “曾经,心酸妒忌的是你,现在,手无寸铁的是你,以后,孤苦无依,永远被囚禁在这南殊王府,终身只能看着别人获得幸福的还是你,而我,自由了。” “你将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没有人觊觎你这条命,你将活的比所有人都要长,你这长长的一生里,没有人会来拯救你,没有人愿意把你从无望的绝境里拉起来,因为这样的人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永远的嫉妒着我的好运气,以及永远眷恋着复季珩对你不屑一顾的眼神,我十分可怜你。” “你说什么?你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容汀短暂的失神后,颇有些疯魔,她扑向沈时笙,“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你的孩子,你的苏彦,你的一切,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凭什么可怜我?明明是我!是我夺走了这些!你凭什么说可怜我?!” “你什么都未曾拥有过,一秒钟都没有,”风扬起沈时笙松挽的长发,她按下去,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可怜你,容汀,我十分可怜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寒吟深秋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3≈id一783022694≈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其实我借鉴了一下卖火柴的小女孩打火柴的梗 人的一生中有许许多多的诉诸不及,可等到能够开口的一日,早已时过境迁,那个青衫少年静静地睡在她怀里时,她突然明白了他始终不肯开口的原因。 走得很安详,是她对苏彦的死,唯一的评价。 复珅说苏彦一生都为王府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后要给他一个妥善像样的墓地,沉默了许多天的复季珩却突然发声阻止了,他说话的样子还是那么不疾不徐,看什么都淡淡的,就连说不,亦和往日似的不动声色,只不过唇边淡青的胡茬出卖了他的憔悴。 “江边的枫林,那里很好。”他转头向窗外望去,仿佛一个抬眼就可以望见那如火般蔓延的红枫叶,而眼前惨白的缟素将那火红生生湮下七分。 “苏彦会中意。”复季珩瞥见一身丧服的沈时笙,看她也正瞧着自己,有什么东西在心头凝住,坚硬而冰凉。 “你也觉得好?”复珅问的是那个素衣白裳的女子。 “好,”沈时笙出神地盯了苏彦的灵位很久,慢慢扯出一抹笑,轻声如是道,“他喜欢清静,睡在那儿挺好。” 苏彦出殡的那天,是个阴天,云层盘踞在树梢上,压得极低。 一切声音都是多余的,天地间呼啸的风,穿过沈时笙院门口的花架,落在她愈加灰白的发上,她坐在门槛上,脚边泡着一壶茶,她听着唢呐吹打渐行渐远,觉得刺耳的紧。 “您怎么不去?”景琉肿着眼睛问沈时笙。 “你不也没去?”沈时笙回问,眼珠幽幽转了转,转到景琉悲戚不已的脸上,见她的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地上落。 她继续说:“我晓得他埋在哪里就足够了,那儿风景好,山水也好,还不吵闹。最后一眼他睡在我怀里,我便见不得他再被土给藏起来,不如不见的好。” 景琉捂着脸坐在她身边哇哇大哭,沈时笙抬起头看天色,云色沉冗,她有点担心景琉的哭声震下一场雨来。沈时笙拍了怕景琉的后背,怕她哭得背过气,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顺顺。 “您为什么不难过?”哭得泪眼婆娑,景琉重新扬起脸,有些质问的语气,“苏大哥他死了,为您死了,您为什么不难过?” 景琉越说越激动,她说:“我明白感情勉强不来,我怨不得您,可您为什么连他死了,都舍不得掉一滴眼泪?” 沈时笙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干冷干冷的,是了,她没哭,望着景琉跟泉眼似堵不住的泪水,她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吝啬得很。 “孩子没了,您不肯哭,苏大哥死了,您不肯哭,现在他要入土了,您还是不肯哭,您怎么这般铁石心肠?” 茶壶细嘴出冒出浅白的水雾,一丝一缕的,仿佛蒸软了许多莫名的回忆,沈时笙似乎还可以看到苏彦第一次站在门口斯斯文文地朝她笑,面露少许腼腆地摆着手朝后退说:“沈姑娘的闺房,我还是不要进了。” 似乎还可以看到苏彦穿着蜜合色的锦衫,有点期待还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自己,“沈姑娘,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 似乎他轻轻地将手掌覆在她高耸的小腹上,对这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句一句地重复道:“小家伙,出生以后叫我一声叔叔吧。” 似乎还听得见他斯斯文文地笑说:“我娘知道你嫁给世子,埋怨了我好一阵子,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能开口的喜欢她知道 ,就像缝进衣裳里的软线针脚,每分每刻都照拂着她,可他不愿提她便不能辜负这隐忍的心意,他对她那样好,现在他死了,正如景琉所说,为了她死了,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流给他么? 沈时笙倒了一盏茶喝掉,又倒了一盏给景琉,见她哭的那么厉害,叫她润润嗓子,景琉愣了一下,抬手将粗瓷茶杯摔碎,她晃着沈时笙的肩膀,沈时笙有些木讷地摇头,“哭不出来,苏彦不大想见着我哭。” 她看见苏彦就站在她身边,背着手浅浅地笑望着她,隔着水雾温暖的气息,她想这才是真实的东西。 往后过了几天,复惜阑又来了,小院里找不着沈时笙,她寻了一圈,在苏彦的房间里找到她,她把房间收拾的干净利索,燃着水香,折了秋枝,被子叠的整齐规矩,一盏新茶撂在桌面,沈时笙用手指轻轻拨着上升的雾气,一个人说着话,等到茶冷了,就将茶倒掉,重新斟满滚烫的新茶,继续自言自语。 复惜阑瞧了一会儿,终于瞧出了一些端倪,她抿了抿唇,坐到沈时笙身边,问她:“时笙,你在做什么?” “同苏彦说话。”她平静道。 “苏彦呢?我怎么看不见?” “就在这儿,他说想喝茶。” “时笙,”复惜阑将茶盏挪远,迫使她看向自己,“苏彦不在了,这房间里没有他,只有两个人,是我和你。” “”沈时笙看了看复惜阑,咧开嘴笑了,没说什么,又将茶盏拉回来,清香杳然,雾气结成水珠,薄光稀微。 “景琉跟我说你有些愣怔,我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心里清楚苏彦死了,你看到的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凭空想象而已,你爹,孩子和苏彦没了,你接受不来,但是你还活着,你垮下来了,他们才是枉死。” 沈时笙动作稍微顿住,而后点点头,“您说得对,我知道他们死了,你们都在提醒我,我知道的。” 在雾气中能见着想见的人,对她而言是莫大的救赎,这幻觉一样的光影,让她好受的多,茶水是热的,所以她伸手还能触到苏彦掌心的温度,令她觉得非常满足。 “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看着我,”复惜阑摆正沈时笙的身体,一字一顿道:“你该醒醒了,苏彦死了,你永远也不可能再见着他,你现在说的那些,只是你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醒着。” “你没有醒,你还在骗你自己,你不肯哭不是因为苏彦不愿见着你哭,分明是你不肯承认罢了,你不肯承认苏彦死了,所以你不哭。可你都不愿意放他走,你让他如何睡得安心?让他下辈子如何走得稳当?” “时笙,你哭罢,哭完明天就走,你去送苏彦,我去送你。” 时间拨回出殡那一天,江边水声阵阵,渡口泊着一条小船,船夫在船篷里温了一壶酒,半眯着眼打着瞌睡看那红白相应的风景:稀稀落落的人,几个扛棺材的,几个披麻戴孝的,几个扬满纸钱的,在差互的林间走慢慢行过。 船夫啧啧了几声,抿了一口温酒,驱驱清早的寒意,斜眼又见他们惨白惨白的缟素,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潮由远及近地拍了过来,船夫看着他们在不远处最红最大的老枫树下停下,想来这便是那棺中之人的归处了。 还真会挑地方,死了都死了,还晓得找个好风光,想自己这不值钱的命,哪天没了,就叫婆娘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算了,船夫又是一抖,忙抿了一口酒取暖,暗骂自己糊涂脑子,自家的婆娘,早就在年前病死了啊。 船夫打了个呵欠,抱着酒壶念叨了几声婆娘,就睡着了。 落枫飞旋,漫山染红,你看,这秋,都已这么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番外之《半斛香》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8568211≈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特别长哈哈__ 首先,因为修改修到这里,原剧情实在有些多余,想来想去就正好把原来的删掉,写了个新番外,因为整个故事里,苏彦算是最惹人心疼的一个角色。 其次,安利这首歌,因为意境意象什么的都蛮合适,小千的声音也十分温柔,其中一句,梦外一盏灯烬,梦里白首,这句是我觉得十分戳人的,当然了其他的句子也非常戳人,歌词我放在最下面,有兴趣的可以看看,么么哒。 最后,想来想去确实应该坦白一句,原来的剧情,特别在后面有种一笔带过匆忙交代的感觉,是因为写到后半段的时候,刚刚学会渣剑三,每天不想着更文而是想着玩游戏什么的,所以剧情方面确实有些仓促了,现在重新再看的确薄弱的环节确实薄弱,感觉很抱歉,但我会尽力修改的,无论是第几次看这篇文的大佬,总之,真的谢谢你们了。 遇见苏彦那一年我还十分的小,当然,那一年的苏彦更小。 其实,也算不得遇见,这类文词我向来拿捏的不甚精准,只记得老管事把苏彦领到我跟前时,还不等我说话,弟弟便一个箭步冲上去,亲厚而热络地握住他的手,“小妹妹你真好看,尖嘴猴腮的。” 霎时间,老管事和苏彦两张脸都轮着白了一白。 其实弟弟是想夸苏彦长得好,奈何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委实难以卖弄,前几日爹爹当着他的面夸了一番瑞王爷家的独子程言卿,说这男娃娃年纪轻轻却精得像个山猴子,是以,弟弟这段时间处处以程言卿为标榜,山猴子为楷模,才闹了眼前这个笑话。 我把手背过去,颇老成严谨地咳上一咳,略带宽慰地按住苏彦的肩膀,对他道:“我弟嘴巴笨,他原本是想说你玲珑可爱,唇红齿白嘿嘿嘿,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苏彦听闻十二分感激地朝我灿烂一笑,这一笑笑得分外甜美,我一个姑娘家都很受用,老管事站在旁边点点头,甚开怀,兴许是觉得沈家的门面往后就得靠我一个女流之辈撑着,毕竟我这木墩子弟弟忒不长脸,见此,我也甚开怀地继续关切了几句。 “唔,小妹妹你叫什么?” “苏” 又是一个霎时间,老管事和苏彦两张脸又轮着青了一青,苏后面那个字便这么硬生生卡在他嗓子眼里,苏了半天也没苏出一个四五大六来。 我起初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循循善诱了半天,又是摸头发又是拽手指,苏彦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直到老管事看不下去,将我和弟弟拉到树底下,板起脸痛心疾首地教育了几句:“我说小姐,少爷年纪小糊涂就罢了,您怎么也能跟着他瞎胡闹,这小娃娃是个男娃娃,老爷特意送来陪你们伴读的。” 随后将我俩推向苏彦,嘴巴里嘀嘀咕咕道,好歹是太傅的儿女,不分公母传出去多没体统,这可不成不成。 待过了几天府里便莫名多出很多个雌雄不辨的娃娃,一个个都是顶呱呱的水灵,团了个朝天髻,衣裳赤橙青蓝紫十分多姿多彩花里胡哨,把弟弟看的眼睛都直了,揩了一把嘴角,满口的小姐姐小妹妹,这痴傻模样吓得苏彦直往我身后躲,据说这些娃娃们是管事他老人家特意请来教我和弟弟分辨的,多么的煞费苦心,多么的良苦用心。 不过性别如何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那时候我们跟娃娃们玩的很好,不偏不倚雨露均沾,几乎对每个娃娃都一视同仁,虽然很多年后再回想起来某些事,例如苏彦跟一个男娃娃拜了堂,弟弟跟一个女娃娃称兄弟,我扮了武松打虎里的那只母老虎的这种事,足以令我们三个人都面红耳赤,深以为耻。 但是,若笼统的将我一生铺陈展望,这几年确实称得上是我迄今为止最恣意快活的一段了。 既然提到快活,就不得不说说我十岁那年,另外一段鲜衣怒马的快活时光,彼时我正值总角后豆蔻前,家里衣够鲜,厩中马够怒,我顺顺当当的做着沈太傅的千金,一路平遂,偶有坎坷,这坎坷便是来自一个叫复季珩的娘娘腔,倒不是他性格如何的不利落,而是他长得比姑娘家还好看,毕竟早年那些个水灵娃娃长大了都颇有棱角,唯独他从小水灵到大,这让我非常介意,所以我觉得他格外娘娘腔。 家里人都知道,我同这个娘娘腔,不大对付。 不对付的事有三件,第一件是他那颗朱砂痣害得我吃了爹爹一个耳光,我略委屈,第二件是我弟弟喜欢他胜过喜欢我这亲姐姐,令我很醋,第三件是他爹爹眼光忒好,好到把我的小苏彦要回了自家去,我颇感惆怅。其余林林总总的小事还有不少,我拾掇拾掇将这些全都归结在这个面冷心硬的娘娘腔头上,特别是苏彦这一件,我记恨他记恨得紧。 后来,因为一些说不得的缘故,我同这个娘娘腔订了娃娃亲,经过一番像模像样的挣扎后,我妥协了,既然妥协了便免不得做出点妥协的样子,我被迫一趟接一趟地跑到南殊王府去探望我这未来的夫君,他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只有我弟弟这个叛徒黏他黏得牢,一见到复季珩眼睛都亮起来了,什么小姐姐小妹妹统统坐视不理,张口闭口全是复哥哥,听得我后脊背直发寒,背地里跟苏彦讨论,是不是我弟弟患了什么见得人 的隐疾,替我爹娘为咱们沈家唯一的男丁暗自揪心了好几回。 “少爷他崇拜小侯爷,所以对他亲近些罢了,你想的委实太远太不着调。”苏彦给复季珩这娘娘腔当书童已满期年,大抵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他本就稳重的性格沉淀下来,都带了点未干的墨水味道,一板一眼做事分外老练规矩,我瞧瞧他再瞧瞧我弟弟,心中感慨万千。 那会子我正是活泼好学,看书看的尽是歪门邪道,每次去王府都偷偷携几本民间小传跟苏彦分享,什么南山的狐仙,东海的龙王,西天的佛祖,北朝的断袖,躲在他的小屋子里读的津津有味,他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坐在我旁边剥干果给我,核桃松子一样一碟,剥得咔嚓咔嚓作响,我读完一页一抬头,碟子里就已经盛满了果仁,兜头倒进嘴里,吃的很豪迈,苏彦支着下巴瞧我,边瞧边笑,见我吃光了便动手剥第二碟,忒贴心。 有一回我翻杂书翻到男女情愫这一节,书里说男人的爱如何博大,女人的爱如何小气,大抵全天下女人总喜欢问男人,我跟你娘同时掉进护城河里,你是先当情种还是先当孝子这类千古难题,我觉得挺新鲜有趣,遂拎出一章准备考考苏彦,苏彦歪着头笑眯眯让我问。 “苏彦,你从前是跟我的,现在跟了南殊王府,那你说,以后我和复季珩要是都被卷到江里头去,你救谁啊?” 苏彦想都没想答:“救你啊。” 我一喜,转念一想又狐疑道:“难不成娘娘腔他还会凫水?” 苏彦摇摇头,道:“因为小侯爷根本不会去做危险的事。” 这答案我不满意,复追问:“那如果我把他推下去呢?” 苏彦噗嗤一声笑了,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答:“我得救小侯爷。” 我为此和他赌气了几天,他哭笑不得,再后来他等我气消了,每次剥干果都多给我剥了一碟榛子当赔罪,我吃的心满意足,便大度的原谅了他,虽然细细追究起来还是有些芥蒂,将不对付复季珩的事情也从三件变成了四件,可终归随着漫漫时光把它们给遗忘了。 直到人事变迁,万物更迭,太多太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了少年苏彦的意思,那时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他自然要救小侯爷的,因为这是他的本分,但倘若我死了,他会愿意陪我一道死的,这是他对我的情分。 原来,奈何桥旁三生石,忘川河下黄泉路,不过匆匆的二十载烟波,我被人最珍惜的年华,竟全藏在他这一弯垂眉浅笑里头了。 我真羡慕我自己—— 番外完—— bg:《故时月色》 身披烟雨一蓑,步入巷陌 庭前的花墙仍斑驳 童谣轻声哼着,风月缄默 等谁取横笛来相和? 登高独上楼阁,穷尽眼波 新的王姓旧的山河 说书人道离合,唏嘘了往来几个? 其中言语前缘渐没 想来这故时月色,还应照我 昔日的少年已作他乡倦客 而你又曾在谁的眉间心上住过? 绝句拈得感伤许多 依稀是故时月色辗转成歌 苍忙又温柔惊开 心事千朵 听厌了稗官野史杜撰的传说 此生你为谁把红尘惹? 秋色七分化愁,三分酿酒 和着往事一饮入喉 梦外一盏灯烬,梦里白首 许我此间,一刻思旧 登高独上楼阁,穷尽眼波 新的王姓旧的山河 说书人道离合,唏嘘了往来几个? 其中言语前缘渐没 想来这故时月色,还应照我 昔日的少年已作他乡倦客 而你又曾在谁的眉间心上住过? 绝句拈得感伤许多 依稀是故时月色辗转成歌 温柔却苍忙惊开 心事千朵 听厌了那些裨官野史杜撰的传说 此生你又为谁把红尘招惹? 凝望着故时月色含情脉脉 总有一点眷恋于光里遗落 杯酒湿白衣今夜忽起西风瑟瑟 临川醉卧揽满江渔火 蘸一笔故时月色将你描摹 从来都依依不舍无关蹉跎 当经年之后霜雪也吹白了我的眉额 谁还会煎新茶以待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拂袖匆匆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讲道理这已经不能叫修文了,这跟重写感觉没区别啊__ 依然是那句话,各位大佬如果看到后面觉得衔接起来怪怪的,或者文风突变,应该是没修到那里,暂且辛苦忍忍,ua 梦醒时分,天已蒙蒙。 正逢霜林清寂,孤雁渐鸣,烛蜡落成灰,两段灯花不堪剪。 是这里了,苏彦睡着的地方,一方圆圆矮矮的冢,一块灰白无字的碑,黄纸钱落在地上,沾染些雨后的泥土,斑斑驳驳的印了下去。 “我来晚了,”沈时笙抚着石碑就像抚着他的面颊,嘴角挂着薄薄的笑,“昨儿梦见小时候你与我磕牙,好几碟的干果被你剥的噼啪作响,好像天上地下都不如手头的事最大,你埋怨我舍不得分给你吃,这不,我特意早起了些,也剥给你带着,好让你在下面等我的时候,别饿着了肚子。” 她蹲下身,摆开几小碟榛子核桃,旁边还散落着日前燃尽的香灰。 “小侯爷挺挂记你,把你娘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省得你操心,”想了想,又道:“其实什么事情都不用你操心,连我也不用,你若是想通了,就先走罢,下辈子让我也追你一追,叫我也为了你添几回堵。” 从怀里取出金簪子,簪头的血干涸发暗,沈时笙没忍心将它们擦掉,于是在碑后面挖了个小土堆把它放进去。就让这簪子代替自己陪着他长眠于此,带着殷殷切切的期望,护他来世安好无忧。 山岚有云出岫,随风荡去未归。 “时笙,你该走了,别留恋,别回头。” 复惜阑将她的盘缠递过来,远行的这日终究是要来的,纵然她曾一拖再拖,结果还是连一句道别都免去了,她接过东西望了复惜阑一眼,张开嘴千恩万谢都太单薄失色,最后只能跪下给她深深的叩首。 这一跪,这一叩,这十几年的恩情照拂,这十几年的感激不尽,就要在此截下断点。 “请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眼前江水混沌,枝叶撒下黎明的微光,秋意和着潮意席卷得通体冰凉,沈时笙蜷了蜷了收紧的指尖,吐出一口气,淡淡的雾白色,转瞬消散在视线的未知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情感在安静而郑重的沉淀交付。 她们隔着明暗交错的阴影挥了挥手。 水浅浅地漫了过来,绣着杜鹃花的布鞋浸入水渍,氲暗了娇艳的花瓣,船夫解下栓绳顺势把沈时笙望了一望,见她凝神所思的模样,再眼拙也瞧出了几分心伤,“姑娘啊,船已经备好了,你说走,咱们就走,”他又将她往后拉了拉,“这水都漫过脚背了,小心秋凉伤身。” 沈时笙低下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子,叹了一声,对船夫道:“劳烦了。” 她走了,没说再见。 复季珩问遍了小厮,只得了一个起夜的回禀道,“四更天的时候,好像见着二小姐出门了,旁边跟着一个姑娘,没看见正脸,但打扮的瞧着像个丫鬟。” 他知道,哪怕要离开,在此之前她也一定会去看苏彦,松开小厮,顾不得许多,一心想要找到她,他有话要说,一定要亲口对她说。他想说,沈时笙,你不能走,倘若一定要走,那便把他也带走吧。 他终于感到害怕了,是真真切切的害怕,怕得手指在打颤,怕得牙齿在发酸,他迷失在层层叠叠的枫林路里,蜿蜒交错的天光在在这个拂晓才刚刚启程,可他和她的故事却仿佛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的谢幕了,他听见江水滚滚而来,就像他心底止不住的慌张。 “沈时笙!” &nbs p;她不能丢下他,她不准丢下他,她从前无数次的自作主张他统统原谅,只要这一次,他只要她这一次能够听到他的话,听到他的祈求,将脚步放的慢一点,让他追上她,哪怕只是一个照面,也想再看看她。 他忍着欲裂的头痛沿着岸边奔跑,从渡口到浅滩,从江畔到山林,一抹白衣在似火的红枫间踉跄地穿行,他不要命了一样地跑着。 长着倒刺的枝蔓划破了他的皮肤,摇雾坠露的蒿草打湿了他的眼神,复季珩沙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三个字,空旷的山谷里四面回声,连游鱼栖鸟都听见的名字,可是,沈时笙你在哪儿? 不是后知后觉的愧疚,不是先抑后扬的彷徨,他只是意识到,如果今后的生命中没有了那么一个人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那该多无趣,多寂寥,他不再计较芜杂的词语,不再计较先后多少,无论她是沈绪初,是沈时笙,是太傅千金,是王府侍婢,是天真骄纵,是青涩质朴,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想要的仅仅是和她一起的时光,从多舛的开始直至平淡的最后,只要身边陪伴自己的那个人,是她就好。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得很稳。 “沈”他惊喜地转过头去,“二姐” “你们一定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才肯罢休么?”复惜阑抬手抹掉他脸颊上细细长长的的血口,皱着眉再次叹气,“我的傻弟弟啊。” “你把她送走了?” “如你所见。”复惜阑替他将褶皱不堪的长衫理顺,心疼道:“别怪姐姐这样做,趁你们还能两全的时候,放手吧。” 复季珩应该比所有人都懂她的,戚桓也好,沈时笙也罢,他终究步了自己的后尘,曾经清醒明白的人陷在情网里,固执得参不透。 “她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复季珩手足无措的模样令她惊诧不已,她以为沈时笙才是断不掉那个,不成想,最执迷不悟的竟是这个看似冷淡漠然的弟弟。 “不知道,我没有问,天地偌大,总有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复惜阑望了一回天,天幕此时已经云霁初开,迸射的金光照破了山腰的晨雾,她续道:“但这安身立命的地方,绝不是你的身边。” “跟我回府罢,等过了几年,你就”她去拉复季珩的手,却被后者甩开,他连连摇头,滞顿片刻,重新奔回林中。 “何苦呢?”问他,也问自己。 躬身进了船舱,茅草搭建的棚屋很暖和,里面放着个木墩勉强能坐下,沈时笙抱膝坐在里面,搓了搓手心,直到手心微微泛红才停下,船夫瞧她一张脸都没什么血色,指着船舱的一角热心提醒了句:“姑娘,你要是冷的话,就喝点酒,我自个儿酿的,味儿可正了,用来御寒顶管用!” 沈时笙掏出了几块碎银给他,笑得船夫合不拢嘴。 小船划得十分稳当,行了会儿,也没觉得多晃,只是偶尔起风遇浪,还需扶着点东西,前方一块半边扇的窗外江水滔滔,船橹一下接一下,摇啊摇的,依稀前尘往事都掩在模糊的縠纹中央,沈时笙拔下瓶塞抿了一口酒,渐渐的,对岸枫林都化作一抹迟落的斜阳,斜阳在清晨的波心里荡漾,她眯起眼,斜阳便又呼啦啦地烧了起来,接天连地似的壮阔波澜,她觉得好笑。 “诶,姑娘,你听见没,好像有人在哭呢。” 沈时笙诧异了一下,隔岸看去,不远处水天交错,树碧枫红,繁杂得仿佛隔开了一个轮回的来路,她静静地听着,直到船身绕过另一座山头,对岸被一点点挡住,她才重新感知到了时间的流动。 船夫将头探进来,又好信儿的问了一遍,“这会子该听到了吧,哎,哭的多伤心哟。” 沈时笙想,二十几岁的自己并不比十几岁的自己要聪明到哪里去,这一汪澄澈的江水,到底能带她摆渡到多远的未来呢? 于是她捂起耳朵,轻轻靠在窗边,摇摇头答道:“没听见,大抵是幻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落花穿廊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女主不在的章节里竟然有一种写着写着突然基了的感觉 沈时笙不在了,复惜阑不在了,苏彦也不在了,上一个三九还紧热闹的南殊王府,这一个三九便削减得分外冷清,容汀上次因沈时笙的事被复季珩吓得颇狠,脾气大有收敛,加之找不到人同她针对,复珅将她作一个花瓶供着,复季珩将她作一团空气晾着,是以日子过得十分恹恹。 景琉替了沈时笙与苏彦待在复季珩身边伺候着,每每遇到有关苏彦的边边角角,便免不得黯然落泪一番,复季珩念在其心赤诚的份上,虽然这赤诚的心肝委实脆弱的不像话,倒也由着她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十分波澜不兴,他四下派人打探着沈时笙的下落,却是天涯茫茫无所踪,海角迢迢无所得,她化成了一缕烟散到了不知哪里。 于是,这样又熬过了个把月。 程言卿携言照来府里拜访的时候,复季珩就晓得他同程言卿怄的那口气怎么着也该消了,事后想想,程言卿他并未做错什么,他只是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完成了他认为合适的事情罢了,诚然他是欺骗了他,可程言卿不单单是他复季珩的朋友,他更是瑞王府的世子,他对他的应允,已经是到达了所能为沈时笙争取的极限,无论是谁,都认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复惜阑在沈时笙成婚那日对他如是道,不过是他当时听不进去而已。 复季珩待他们落了座,便让景琉去上茶,程言卿捂着嘴嘿嘿嘿的笑,言照不知所然,有点懵懂地望着二人,懵了一会儿被程言卿用扇子骨当胸那么一敲,灵光乍现似的拍拍大腿,才对复季珩道:“哥们儿俩来你府邸是给你带好消息来的。” 屋外天寒,复季珩一张脸窝在白狐围巾里,就露出一双凤眼,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示意言照说下去,言照不愧是练家子出身的,在军队呆惯了,反应迅速奇快无比,他得了令便十分飒爽的讲了一通,讲的是手舞足蹈十分动情,程言卿咳了一嗓子,又用扇子骨当胸给他来了一下子,这便才堪堪打住。 “咳,第一件是皇上他老人家打算给宣宁公主选驸马了,”程言卿客客气气的拱手,“第二件是你姐她身怀有孕了,”这句还稍稍压着些,“我的小舅子!我要当爹啦!”这句彻底便是扬了上去,四分激动,六分炫耀,复季珩眼风里流出了一个大写的鄙夷,哦一声,连个恭喜都不想同他道。 正巧景琉端着茶水前脚迈进来,后脚就被复季珩挥挥手拦了回去。 “你这人实在是不地道,”程言卿一把捞回景琉,从她手上取回三盏热茶,挨个放在茶几上,摸过来最满当的那盏咕噜咕噜喝下肚,“你也不想想,你与我闹脾气那段日子,我是多么不辞辛劳百折不挠的一趟趟跑到你府门口吃你复小侯爷的闭门羹?这情分!这关系!咱俩远了说是兄弟,近了说是亲戚,你一脸的拒我于千里,我忒委屈。” “三九天还使扇子撑风流的人,也就咱们瑞王世子独一个,”言照心直口快,也摸了茶来喝,喝得见了底,抿抿嘴才插上话,“小侯爷你别信他鬼话,他来时候还同我说,这一遭是嫂子让他来与你叙上一叙,若是叙的不得人意,他今晚就得自个儿去书房卷草席。” 复季珩一听点点头,赞复惜阑果真是亲姐。 程言卿被言照掀了老底,面子讪讪有点挂不住,噙了丝笑,见四下无外人赶忙扔了扇子,凑到复季珩旁边对他好言相语地劝道:“我的亲小舅啊,你是不晓得你姐姐怀孕了最近脾气多大唷,她说一我不敢说二,她说往东我哪能往西?你就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别让你姐夫去隔壁卷草席了吧?据说,皇上老人家打算把这些王孙贵胄的公子都叫上去吃他那御用鸿门宴,”他瞥了言照一眼,泄愤道:“你瞧瞧,连咱们小言将军都能被拉去吃酒了,这得是个什么规模?这得是个什么场合?广撒网啊!” 言照耳尖,这话听了还得了,登时跳下椅子要去捉程言卿练练手,两人你来我往斗得十分欢畅快活,复季珩打了个呵欠,摇摇手,百无聊赖道:“宣旨的公公还没到,你们倒先传话来了,看来这么多年的皇粮也算没白吃,有点用处。”说罢又将半张脸重新埋进白狐裘中暖着。 “那元夜,咱们不见不散,你可别辜负了姐夫折腾得这么多趟啊。” 复季珩挑了眉,拎着程言卿的扇子朝他比比门道:“散了吧散了吧。” 一晃眼就是新年元夜,宫廷四处流光华彩,花灯结了一盏又一盏,将隆冬寒夜点缀成了繁花盛开的五月春,该是言照倒霉,御宴上的软垫子还没坐热便被人匆匆使唤走了,程言卿掐指估算他出门也有几个时辰,还是不见行踪,多半是回不来了。 复季珩不喜热闹,寻了个把边的隐蔽位置,程言卿笑嘻嘻的打趣道:“言照不在了,咱们小侯爷可少了一个劲敌啊。” 他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说话慎重些,不然晚上卷草席睡还不知为什么就不妙了。” 程言卿惊道:“你怎么能威胁我?” 复季珩嗤笑一声,抿了口酒,没回他,只默默将在座的世家子弟扫了一圈,容貌俊秀,身家清白,官途顺达的未婚男子占了这宴席的多数,像身旁程言卿之流有了家室的,被召请过来无非是凑个数陪个酒,让皇上择婿的意图不显得那么赤/裸尴尬罢了。 “啧啧,”程言卿趁着觥筹交错之际,用那宽大的袖子挡了挡,侧着脸对复季珩低语,“这三公主年龄小,架子却够大的,开宴这么久也不见飘个香风钗影儿来。” 复季珩斜他一眼,问他这回怎么记着遮挡了,程言卿的目光赶忙从席间西域舞娘的胸前收回来,他揩了一把嘴角道:“小舅提点得有理,说话得慎重些,在皇家的地盘说公主的是非,我哪敢大张旗鼓,不要脑袋了?” 他明 白程言卿向来是精明的人,不用自己提点,也知道该如何自处,并且会自处的很好,只不过是怕自己因为沈时笙的事见物感怀,这才作一副大咧赏玩的模样给彼此图个乐呵。 这份良苦用心复季珩明白,人生短暂,得一知己太难,他很感动,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他,所以事后便将程言卿在宴席上盯了几个舞娘的事一五一十都对复惜阑讲了。 至于程言卿究竟睡了几天草席卷,这就是后话了。 酒过三巡,身旁有人颂着皇上励精图治,有人颂着山河壮阔,颂着海晏河清,深得龙心遂举杯相邀,复季珩挂上笑容与众人同样跪叩在地,三呼万岁。他锦袍于身,环佩香囊,嘴角的笑看起来干净而爽朗, “你可真是变了心性。”程言卿拍拍复季珩,敬了他一杯,“早前那个一意孤行,谁的话都听不进的复季珩,今儿可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从前我就那么惹人不快?”复季珩晃了晃酒杯,微啜一口,舌尖是辛辣,喉间是香醇。 “不然你以为你是个香饽饽?”程言卿扯了串葡萄塞几颗在口中,才道:“就你那脾气,若是生了一张元宝的脸,就言照他那么个不解风情的脑子都能比你招姑娘喜欢。” “元宝,言照,我,”复季珩数了数,“一口气拐弯抹角的埋汰了三个人,姐夫你很会说话啊。” “唔,”程言卿的葡萄噎了,干巴巴咳几下,“过奖过奖。” 从前那样的自己,除了沈时笙以外真心爱着的还会有谁呢?而今爱他的人不在了,他却终于变成了所有人都期盼的模样。 究竟是谁亏欠了谁,又是谁成全了谁? 一个人的时间久了,就会滋长出这样的感觉,依稀是认识越来越多的人,寂寞就越来越多,他们的面孔不清晰的也越来越多,直到鼎沸处,才恍然,原来越是喧闹,越是寂寥。他本不愿来,只是承不住天子威严,遂至也是意兴阑珊,喝了几盏后,他慢慢地踱出门,宫廷堂皇幽深,交错的路口甚多,他不识,却只向着月亮走。 月色纯粹,不及琳琅,寒梅千朵,在晶莹柔软的雪地里发着香。 复季珩有意去触那花树,堪堪落指的刹那他忽而收手,迷茫又诧异地望向前面,正背对他踮脚摘花的身影,烟碧色裙衫,纤细的手腕 很久以后复季珩想,一定是那时的花香太撩人,月色蛊惑了他的眼睛,身体里所有的酒意都缓缓挥发起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抱住了那个不见正脸的女子。 又或许,这些都是借口,他只是被蛰伏在心底的思念逼得无处可逃,他太想她了。 只是这样。 “大,大胆!”被惊呆的女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挣扎着转身推了复季珩一把,不成想男子纹丝不动,自己倒是一个趔趄,重重地后摔在了雪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你是什么人呀?本——”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压低了声音,“皇宫重地,你这样成何体统?简直放肆!” 复季珩瞧她说话左闪右避的,又是一脸的素面朝天,以为是新晋的女官,遂也压低了嗓子说话,边说边拉她起来,“是我冒犯了,方才喝了酒,认错人。” “胡乱轻薄了别人,就说喝醉了?被人家看到了正脸,就说是认错了?”女子不依不饶,片刻眼珠子转了一圈,饶有兴致的问他,“这儿是皇宫,你看着人模人样的,竟然如此放肆,衣冠禽兽啊?” “怎么,要去御前告我一状?”复季珩嘴角一抽,没了好态度,“皇上就在大殿设宴,你想来便来罢。” 女子见他冷下脸,心里头觉得委屈,抬脚踢了复季珩一下,然后痛得自己吱呀咧嘴,全没了个什么仪态。 “你这人冰块儿做的啊?” 复季珩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官,“脚能走么?能走我就先告辞了。” “当,当然不能,害我扭到了,又轻薄我,你这么两袖一甩的走了,往后我若是烙下什么病根,找谁说理去?”她苦大仇深地埋怨他,那双眼珠子却是灵动得黑白分明,全不似个病痛模样。 竟遇到个胡搅蛮缠的女子,复季珩心里叹,见她伸了一条胳膊朝自己,像个太后一样要自己去搀。 “” “诶,你多大了?是哪家的儿子?姓甚名谁?可有娶亲?没娶亲的话,今儿赴宴是为了娶公主当驸马?你见过公主么?你觉得公主怎么样?你”女子一瘸一拐走得慢腾腾,嘴巴却不添栅栏口若悬河似的一直不停,在复季珩耳畔问个没完没了,问到兴起,还会抓住复季珩的胳膊可劲儿摇,复季珩不喜欢别人这样碰他,告诫她再叽叽喳喳,就把她甩在原地自己走掉。 “衣冠禽兽啊你,人家好端端赏梅花,你突然来轻薄了人家一下,还这么一脸有理的,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 “你是做什么的?”复季珩扫了她一眼,口气跟冷风一样。 “怎么啦?”她不高兴的嘟囔了几句,撇撇嘴,吞吞吐吐地道:“给皇上端茶送水的。” “像你话这么多,皇上能容你活到今日,可算天恩浩荡不是?”话语中夹杂着嘲讽,可却也因端茶送水四个字,手上的力道不易觉察的轻柔了起来。 “你”她气鼓鼓地推了复季珩一把,弯下腰捡了一把雪团就砸向复季珩,“哪有你这样咒人的?!” “看你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就不送了。”复季珩躲得容易,像散步般,歪歪头就避了过去,掸了掸被她攥过的衣袖,转身准备走。 女子盯着复季珩,被揶揄得连柳叶眉都绞在一起,咬牙切齿喊他:“你敢把名字留下么?” “告御状?”复季珩背着她摆摆手,“老实安分些,才能活的长久。”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蒹葭一刹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越修越多了,在犹豫要不要整体多加一个章节,不过幸好字数不怎么限制 程言卿喝的晕晕乎乎,眼见复季珩衣袂飘飘地进来,就如抓住了救星,把他拉来替自己挡酒,他口吃不清道:“我可不能,不能喝多啊,你姐姐闻到酒味指不定,就,就不让我进屋了,啧啧,那多冷啊。” 复季珩塞了他一个蜜梨,颇为嫌弃的离他远些,“你出去散散这一身酒味,不愿意闻的人,可不止二姐一个。” “那你可得替我喝点啊,这帮人忒忒不是人了。”程言卿大着舌头,一时间咬不准什么精准的用词来形容,拍拍脑袋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去吐,离不远复季珩就听见他哎哟了一声,多半是跌了。 他失笑,只觉今夜怎么遇着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意外。 推杯换盏了好一会儿,复季珩抬眉瞅见老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附耳对皇上耳语了几句,听得皇上脸上一阵难堪,挥挥袖,遣老太监退了。 “咳咳”皇上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青一块白一块红一块紫一块,圣心难测啊。 “朕咳咳,忽感不适,众卿难得团聚,不必拘束,恣意尽情些就是了,朕先下去歇歇。” 众人装腔作势地可惜了一阵,转眼间又趁着皇上不在,低下声去窸窸窣窣地说起小话来,说是幸好皇上他老人家走了,不然等下公主来了,又是好一阵折腾,听说这位三公主很是活分,谁谁家的小少爷准备的倍儿齐全,就等着见了公主然后当面耍一套花枪呢,现在可倒好,白搭了吧。这时又有谁谁家耳朵尖的公子打断众人,说他听得可真切,老太监分明说的是,“皇上,大事不好啦,公主她她她又偷跑出去啦!” 众人哈哈乐了,有人借着酒劲说,“还没见着这公主如何,许是丑到见不得人。”又惹来一阵哄笑,这顿有惊无险的鸿门宴终于成了一顿插科打诨的茶后小聚。 过了会儿,程言卿回来了,回来时身边还跟着失踪许久的言照,俩人神神秘秘探头探脑,一左一右地坐了过来,言照饿得不行,忙撕了条鸡腿啃,程言卿见他吃的油光满面话都不说利索,索性替他说了,原来言照开宴前就被拉走,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找这上蹿下跳的三公主,他带人把皇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偏偏连个大活人都找不着,你说怪不怪,后来那老嬷嬷哭着回寝殿,一进门倒好,那方才还没了影儿的公主,就好端端坐在床榻上,一脸的不高兴,听说是上茅房把脚给崴了,啧啧啧这叫什么事儿? 复季珩抿了一口酒,挑眉笑了,问言照:“那你见着公主了么?” “公主的寝殿我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哪能说进就进?”言照唉声叹气的摇摇头,“不过我听说,这公主不爱见人,是不是长得怪寒碜的?” 复季珩持酒的手顿了顿,后将余酒饮尽,才道:“公主长得也不怎么丑。” 只是脾气差了些。 翡翠珠帘一层层掀起,脆生生的清响跌跌而至,皇上呷了一口茶,从雾茫茫的缝隙里抬眼,见来人面容,眉目间的怒气消下去了点,大手一挥对旁道:“你们都退下。” 成排的奴才离开,锦衣女子才款款上前上前,皇上觑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一声,又继续闭目养神。 “父皇,您可还生儿臣的气?”三公主眉间缀一朵花钿,是梅花,水红色,娇艳欲滴。 &nbs p;“朕费尽心思替你选驸马,你却想私自出宫,你让朕的天家颜面往哪搁?”撂下茶盏,微有水渍洒出,宣宁忙不迭替他擦拭。 “是儿臣的错,您不要因为儿臣的不懂事气坏了身子。”宣宁乖巧懂事地又奉了一盏茶给他。 见她态度诚恳,眼底悔意分明,皇上敛起残余的怒意,遂道:“朕年事已高,虽说身体还硬朗,可终究也是盼望儿孙绕膝的父亲,你知道,朕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小女儿,对你的挂记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既盼着你早点长大,给朕添个小外孙,又舍不得你长大,舍不得朕的小宣宁嫁到别人的府邸,受一丁点的委屈。” “可朕对你的一番心思,你是一点都不懂啊。” “儿臣,儿臣是不是让您失望了?”宣宁声音怯怯的,听着让人心生怜爱。 皇帝端茶起身,踱出几步开外,看着这个自己千万般疼爱的女儿,斥责的话落在嘴边竟有些不忍说出口。她母妃走得早,龙子龙孙那么多,偏偏他最爱惜这个女儿,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给她,只要她甜甜地唤他一声父皇,那么朝堂上的烦心事就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掌心里的小公主长大了,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仗着不甚结实的翅膀总想飞到皇宫以外的世界去看看,去瞧瞧,她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她要走出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去感受外面不一样的云天。 当然,她也不止一次的这样做了。 “皇宫以外的世界,有多新奇,就有多危险,朕将你保护得如此周全,你却拼命地想要脱逃,外面在你眼里难道就那么好?就比父皇还要重要?” “千好万好,自然是父皇最好,只是宫外的好,对儿臣来讲是从未接触过的新鲜妙处。”宣宁似乎想起了什么,挪近些,带着点小心翼翼地口吻,探寻道:“父皇,此番宴席之间,您可替儿臣相择到了良婿?” “得知你不见的消息,朕还哪有心思择婿?” “那”宣宁犹豫了半晌,眼睛直往房梁瞟,吞吞吐吐,“席间有没有谁家的少爷,长得特别俊俏的?” “能得朕邀约御宴的那些世家子弟们,哪有不俊的?” “唔,就是”心里有点儿气还有点儿急,宣宁跺跺脚,将回忆中的细节翻了个底儿朝天,隐约想起些眉目,便将手撑过自己头顶几寸的位置,踮脚比量道:“这么高,脸上半丝儿笑都没,眉宇间还生了一颗朱砂,这样的人有么?” “嗯?”皇帝回身端着茶盏浅抿一口,看了宣宁一眼,若有所思道:“朱砂?怎么,你相中了南殊王府的小侯爷?” 皇上近日对南殊王府恩宠甚隆,王爷很高兴,就连卧床养病时喝药都喝得比以往勤快许多,复珅肩头的重担稍稍放下,说话也不再一句三叹,想来被皇上眷顾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程言卿隔三差五便携言照来南殊王府坐坐,复季珩仍旧是老样子,叫景琉上了茶,就不再管那两人斗得是天翻地覆还是翻江倒海,只顾着一个人埋首看书,哪怕上房揭瓦也好像不干他的事。 尽管,房是他家的,瓦也是他家的。 日子久了,程言卿就看出了五六分天家意思,有天照例吃茶,程言卿开门见山对复季珩道:“你这段日子过得挺滋润,打算什么时候把这层窗户纸跟皇上挑破啊?” “什么窗户纸?你们在说什么?”言照丈二的和尚莫不着头脑,以为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程言卿啐他笨,也不说因果,言简意赅地跟言照总结。 “皇上多半是看上咱们小侯爷,想要他当驸马了。” 噗—— 言照听闻,方才端得四平八稳的茶,顿时全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风烟吹碧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剧情方面,上半还是欢喜的,下半稍微有点严肃,bg最后一句,送给容汀吧: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去他乡遗忘。总之,对我而言,容汀是个不会爱人却渴望被爱的姑娘。 整体歌词放在这章结尾处了,感兴趣的大佬可以瞅瞅。 另外,关于月亮上的姑娘这个梗,这几天重温了四部犬夜叉的剧场版,啊不得不说犬夜叉真是经典一批,我个人是最喜欢镜中的梦幻城那部,感觉特别有日式味道,觉得辉夜姬就是我心中月亮上的姑娘,当然不是说那个动漫里的女配,而是日本故事中的辉夜姬__ 言照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将军,宣宁也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公主。 往常复季珩跟程言卿在府中闲着下棋吃茶时,言照可没闲着,当然宣宁更没闲着,不晓得是哪位自作聪明的小公公看出来了这位三公主的心思,便给她提点了两条。 第一条是,想要笼络一个男人的心,势必要先笼络他朋友的心。第二条是,笼络男人心的不二法门,是要笼络他的胃。天真烂漫的宣宁小公主点点头深以为然,开心的打赏了他,回到寝殿自行琢磨了一番,她觉得这位小公公的意思是教她笼络复小侯爷朋友的心与胃,而非复小侯爷他本人。 从那天起,十指不沾阳春的宣宁,在御膳房连着折腾了无数天,终于鼓捣出几样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她左右打听了一番,觉得程言卿有家室唤他委实不大稳便,于是借了个宫中失窃的由头将小将军言照召进了宫。 眼见着言照来了,便将他拉到后花园,甚是亲厚的将那几样吃食赏给了他,诚然这吃食在锦衣玉食的人眼中实在难以下嘴,可言照在军中多年,虽然战功赫赫,却没什么口福,所以,这不怎么美味的小玩意儿竟将他吃得感动不已,直叹皇恩浩荡,恨不得泪洒后花园。 言照老老实实的将这段缘故同程言卿一说,程言卿果不其然也喷了一回茶,言照见状有些委屈道:“我还以为是公主相中了我少年英雄!” 复季珩那厢静静地听着,听完点点头,对言照评道:“果然是天真烂漫,咱们小将军和小公主如此一对,堪称璧人。” “唔,谬赞了谬赞了。”言照害羞的低下头,没能理解那四个字的天真烂漫绝不是在夸他可爱。 待程言卿笑也笑过了,言照回也回过味了,他才问道:“小侯爷是不喜欢这位三公主么,能当她的驸马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倒特殊。” “你稀罕你当便是了。”复季珩挂着笑的脸有点冷下来,递了言照一个不大和善的眼风。 程言卿赶紧打哈哈道:“咱们小侯爷心里有姑娘了,装不下旁人。” “哟,大家都是兄弟,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言照不撞南墙不回头似的继续问:“谁阿?在哪儿呢?领出来给哥们儿瞧瞧。” “在月亮上呢,你见不着。”程言卿说罢,反手捅了言照一下,示意他这一根筋的脑子别问了。 “看不出来,小侯爷还挺信风水,挺讲究。”言照眨眨眼恍然大悟,嘿嘿嘿了两声。 “你笑什么?”复季珩从书里挑眉望了言照一眼。 “程言卿说你喜欢嫦娥呢。” “” 恰好景琉又是端茶上来,见复季珩一张冰霜打叶般的脸,立刻会意,转了身把茶给原路端回去,腿脚麻溜的紧,这次程言卿和言照一盏茶都没能捞着。气得程言卿拿扇子骨使劲儿戳言照的胸口,破口大骂道:“就你这脑子,都不如回军营养猪!” 是以这一趟光顾,小将军觉得自个儿十分的委屈,同样的,宣宁往后每次召言照进宫都被后者用各种理由推脱,好不容易千呼万唤始出来,言照却一点面子都不卖,几碟吃食搁在那里动都不动,小公主也觉得自个儿十分的委屈。 人烟散尽后,已是傍晚,昏黄的夕阳与山岚交汇,乌金坠地,冰凉的雪面仿佛镀了一层鎏金,照得人眼发烫。复季珩倚着垂花门叹了口气,冷风吹皱一池水波,寒意彻骨。 “你心里头的姑娘在月亮上?一场多美的镜花水月,是不是?”容汀从门后走出,一身大红色的夹袄滚着金边,看起来宛若一个新嫁娘,她显然听见了白日里的谈话。 勾起的唇角与气氛格格不入。 “提起沈时笙,心痛吧?” “天涯海角你都找不到的,她化成灰了。” 又是她,复季珩蹙眉,本不想理,掉头要走,被容汀一把抓住衣袖。最近不知发什么魔疯,她一次又一次的挑衅着他,次数多了,连下人都觉得这个 过气的世子夫人实在太过纠缠,故而渐渐把她当成疯女人看,只剩下不多的人留在她身边伺候着,胭脂瞧她在复季珩身边一次次寻衅生事,盛气凌人的眼底,有光火也有悲戚。 容汀说:“复季珩你这样的人,到死都不配得到爱。” 想来,今遭他也是魔疯了,按捺不住的心头火窜上来,便冷笑一声将她的手重重甩开,“我配不配还轮不到你来说,不过在我死之前,我倒想看你先死。” “你想我死?” 话音落地,惹得复季珩一阵发笑。 “我当然想你死。”他阴鸷地看着她,这女人害死了苏彦和他未出世的儿子,沈时笙的离开她能逃得脱干系?但她凭什么还能大摇大摆地活在自己眼皮底下?她当然该死。 “若不是大哥一再拦着,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独活到今日?” “我死了你能开心?我告诉你,哪怕我死了,沈时笙也回不来,你的儿子,你的苏彦,他们统统回不来!” “那你死罢,我开心。” 这天晚些时候,路过的家丁听见垂花门后传来隐约的争执声,还有女人的哭声,家丁不敢管主子们的事,只作耳背匆匆绕行了去。 第二天,容汀把胭脂狠狠责罚了一顿,让她跪在外头吃风,关上门在屋子里叮叮当当砸得十分爽利,胭脂跪着想,现在容汀屋里的东西只出不进,砸一个少一个砸两个少一双,她照这样下去,多发几次脾气,屋里的东西估计也不剩下什么了。 第三天下午,她将下人们全赶出房门,不吃不喝,又是好一顿砸,就连胭脂都摇摇头离开了。 第四天清晨,胭脂打开门要服侍她穿戴洗漱,发现容汀已经悬在了房梁上。 容汀死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终于死了,生前没留一句交代和言语,不说话的时候,很安静,睡着了似的。 下人们暗里道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便无甚怜惜的路过了。 只有复珅把容汀的尸体从白绫中放下时,为她阖紧了半睁的眼,垂落的双拳紧了又松,松开复又攥紧,景琉见他脸色不好,谴着一路下人抬起容汀的尸体退去,关门前听复珅叹了口气,淡淡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以该有的大礼,厚葬了吧。” 容汀穷其一生都不能明白,她不比沈时笙遇见复季珩要晚多少,她不善良,但勇敢,她的爱恨全都写在脸上,她为了那个心尖上的人歇斯底里过,声嘶力竭过,竟落得千般错万般错,她想与沈时笙争得你死我活,却仍是得不到复季珩一个温柔的眼波,她不明白的太多了,走错的路也太多了,她害惨无数人,逼死了无数人,可直到最后也没能清醒,其实,她只是个渴望被爱的姑娘。 当她孤零零地吊在白绫上,吐尽最后一口气时,她想问问他,这一次,你开心了么? 她这一生中能成全他的,只有这一次。 唯一的一次。 苏彦错过了沈时笙,容汀错过了复季珩,爱恨不计的那些年,谁早一步,谁迟一步,欢喜与折磨,都无关对错。 无非是一场风月莫测—— bg《故梦》——————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 谁踩过枯枝轻响,萤火绘着画屏香。 为谁拢一袖芬芳,红叶的信笺情意绵长,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谁的歌声轻轻c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那些年华都付作过往, 他们偎依着彼此说好要面对风浪。 又是一地枯黄,枫叶红了满面秋霜。 这场故梦里,人生如戏唱, 还有谁登场。 昏黄烛火轻摇晃,大红盖头下谁彷徨。 流泪的花和荣喜堂,静静放在一旁。 回忆像默片播放,刻下一寸一寸旧时光,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谁的歌声轻轻c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愿化一双鸟儿去飞翔, 任身后哭号嘶喊着也追不上。 又一年七月半晚风凉,斜阳渐矮只影长。 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 去他乡,遗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故世难逢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__最近特别喜欢用等啊等啊之类的句式,可能是快过年了,跟家里小孩说话说多了哎看着十几岁的小孩特别欢脱,贼羡慕! 言照回来那天,是个春和景明的好天。 不等他在自家榻上躺平的功夫,宣宁身边的小公公就火急火燎地进来宣旨了,言照心说自己有够倒霉,原来,那天巡夜不巧摊上了暴雨,雨水冲垮了堤口,他赶忙带人去看情况,有个手脚不灵便的步兵一不留神就被大水给冲跑了,老天开眼,冲着冲着,一棵枯树枝把他给拦了下来,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等到言照赶来援救时候,步兵是冻得哆哆嗦嗦,话都讲不利索,于是乎言照只得把自己的铠甲脱下来扔给他穿,后来,大伙摸黑去堵堤口,上游冲下来一块大石头,言照没注意便被砸了个四脚朝天,吓得众将士赶紧齐心协力挪开了石头把他拉起来,待言照起来了,抖抖身上的泥土,觉得没什么大毛病,倘若非要说哪里伤着了,大抵是没了铠甲的保护,他右胳膊被石头给压断,骨折了。当然,这对咱们的小将军来说,全不是个值得一提的大事。 但是,那步兵不这么认为,他虽然手脚不灵便,好歹脑子还算灵光,他觉着言照小将军是个好将军,他是将铠甲给了自己才压断的胳膊,这是什么?这是舍己为人,舍生取义的典范啊!这事不能算!他得讴歌,他得赞美,他得回报,是以,他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人堆中便传出了言照舍生忘死救人于危难之时的美谈佳话,只不过,后来越传越邪乎,传回京城里,言照本是骨折的小事,已然被传得十分悲催,十分凄惨,听得人是潸然泪下。 据说,等传到宫中宣宁的耳朵里时,小将军言照已经变成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只剩下一条胳膊,还生死未卜的残疾形象,想想,也确实不怪宣宁听完当场就哭成了泪人儿。 “啧啧啧,以讹传讹多可怕,”程言卿对复季珩再度感叹道:“诶,你怎么穿了个白缎子?不知道的以为你来将军府奔丧呢!别又把公主吓着了。” 小公公此番前来与平日有些不同,平日里他一来,小将军就得进宫,而今日,他来了,没把言照领进去,倒将宣宁送了出来。宣宁一下轿子,便两步并作一步就冲进了言照的房间,不料言照正在换干净衣服,被她撞了个春光乍泄,安静尴尬了一会儿 “言照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人!” 说完,坐在门槛上哇哇大哭,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吓得言照魂儿都飞了,衣服还没穿完就连忙过去哄她,见此,复季珩功德圆满地咳了一声,拽着想看好戏的程言卿一路拐到别院吃茶去了。 “唷,你拽我走作甚,多好的一出大戏啊。”程言卿不无遗憾地摇头,气势恢宏的将军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女主人。 “我欺上瞒下,说接她来我府上坐坐,结果出了宫便护送着我这位未过门的妻子去将军府探望别的男人,”复季珩笼一把袖子,不咸不淡道:“嗯,不错,确实不落俗套。” “小气!”程言卿眉开眼笑,他抻了抻懒腰,将扇子递给复季珩,“你好歹也是念过佛,吃过斋的人,你这厢积德,那厢就有好报,保不准哪天撞大运你还得感激 我今儿说的这番话,想想我,娶你姐姐时候,多艰难啊,现在” “我马上就要当爹啦!” 复季珩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兜来兜去就在这等着点题,接过扇子,将扇面看得仔细,不管他如何炫耀都不为所动。 “这可是名家画的,瞧瞧这云,瞧瞧这月,瞧瞧这星,瞧瞧这夜,哎,多妙!”程言卿大手一挥,慷慨道:“送你了,就当是姐夫给你许的好运气,你这脾气若能跟雪水似的开化,也不枉费做了人俩这块试金石。” 象牙做的扇骨,丝绸铺的扇面,金丝勾的边角,熏香浸过的朱墨,画着弦月出云,银光茫茫,只若悬天一线,扇中月色掩在云隙里头,复季珩抬手抚平扇面,轻轻的,不说话。 其实他也做过关于沈时笙的梦,梦境很美,却很遗憾。 梦里,她是水底的一丛影子,倒映在即将分离渡口,静静的同他挥手,江畔微微起雾,潮意和黄昏一并涌开,沉冗的水色漫过视野里的光,渔船光火星星点点,他弯下腰搅动着水面,她容颜依稀可见。 梦里,有一轮皓皎的明月,云浪滔天,她站在他跟前,轻轻吻过他的眉睫,然后身披了一蓑烟雨,乘着小舟驶进了山脚落下的雾气,他呼唤她的名字,牵过她的手指,她只是朝他笑笑,没有再回头。 假如,每一次的分别就像一场远行,她既然从没开口对他说过再见,那么他就相信她始终未曾离开,日复一日地欺骗自己,她总会回来。 “你说,雪水化了几回,她才能回来?”复季珩问道,他阖上扇子,垂下眼睛,“你许的运气,我何时才能消受得起。” 程言卿被这问题问住了,寻思了一会儿,揉揉眉心笑了,笑里三分无奈。 “唔你要知道,当初没能把握的东西,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找回了,何况是人心呢?你留着一个盼头也成,把她当作一场镜花水月也成,看开些罢。” “当初”他反复琢磨这两个字,只觉得痛若切肤。 如今回想起来,与她在一起的那段记忆,他早已忘却了她哪里不够好,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全部熟稔于心,在语焉不详的年华里,至少她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那不是镜花水月,他没法让自己看开,也没有什么需要他看开,没有人能否定他们的过去,不管她现在在哪里,天上也好,地下也好,水中也罢,月亮也罢。 他得爱着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得爱着她。 “你这执念啧啧记仇的人哟,真是忒可怕了,”程言卿摸摸下巴,望了一回天,广袤且触不到边际,蓝的纯粹,仿佛要滴出水来,他笑道:“不过回过头想想,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原以为沈时笙离开以后你变了,现在看来,你还是那个复季珩。” 他欠她的东西,哪怕是用一辈子漫长的等待来交换,也是值得的。 弯弯曲曲的光影沿着午后的艳阳斜斜洒落,沈时笙的眉眼在折射的日光里渐渐幻化,变成了他思念的样子,复季珩怔忪了片刻,将扇子牢牢攥在掌心。 风拂树影,印下满目婆娑,如此间,又过了三载寒暑,几度春秋。 他等啊等盼啊盼,等得夹岸的老枫红了又红,盼得渡口的小舟荡了又荡,可是他心头的那个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雾外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各位大佬好,祝贺的词语太多,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祝大家鸡年大吉吧__欢迎多多留言和提意见ua 另外,我忘记了之前有没有回答过转文的问题,再次回答一遍吧,有的大佬问我能不能转,我表示当然能!看得上我的文,想转,是我的荣幸,只不过,因为这个在大修,如果想转,可以稍作忍耐,等我整体大修结束转新剧情新内容的会更加食用愉快的ua 南殊王府的小侯爷与三公主宣宁的婚事一拖便拖满了三年,拖延的理由千奇百怪,什么流年不利,什么边关吃紧,各种花里胡哨的说辞简直让人目瞪口呆,起初还有几个好信儿的能替二人催促挂记几回,后来,也慢慢销声匿迹了,唯一惦记着这桩婚事的只有皇上他老人家,于是,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五行风水,星轨黄历让人研究了个通透,一定要在今年的秋天将宣宁风风光光的嫁到南殊王府去,这架势谁都拦不住。 宣宁很忧愁,复季珩很忧愁,言照更是日也忧夜也忧,天天变着法子骂那帮外族蛮夷一个个胆小如鼠,如此大好机会怎么就偏偏不敢来中原寻衅滋事,退一万步,倘若他们此刻能心有灵犀地来边境庶地小小的犯上一犯,皇上便不必天天耳提面命地操心宣宁的婚事了。 “哎,不吃了不吃了。”言照撂下筷子,略有鄙弃的瞪着眼前这盘无辜的炒素,不晓得是近来宣宁的厨艺精进许多,或是这酒楼的金字招牌掺了水,显然这满桌的菜肴都很是不得在座各位的心意。 “小侯爷,你看我都急成了个什么样,你怎么半点都不慌。” 复季珩支着腮不说话,淡淡地望着楼下行人,程言卿心知他也烦恼,只是喜怒不大形于色,想了想,遂弯眼角一弯调笑道:“他急什么?是你的小心肝儿要被送到人家怀里,现在想必公主也跟你似的,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言照一听,脸垮下来一半,原本丰神俊朗的眉眼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 “倘若你早个三年五载有这番觉悟,恐怕你跟公主的孩子都比程岑大了。”复季珩扫了言照一眼,给自己默默的添了盏茶。 程岑是谁,既然冠了程言卿的姓氏,就免不得与他牵扯出一点关系,这关系简单来说,便是儿子与老子的关系,今年的程岑已然两岁有余,模样像复惜阑多些,文文秀秀的,性格却更像程言卿,不说多些简直照搬了全套,讨喜的很也调皮的很,就连复季珩这样冷飕飕的人见了程岑都要抱在怀里任小家伙如何闹腾仍不出言责备一句。 这酒楼的菜虽不怎么入味,酒却还是很好喝的,言照耷拉着眉头,招呼店小二上了两壶,顺手将复季珩面前的茶兜头倒掉,斟了满盅。 “今儿不兴风雅,都火烧眉毛的大事了,喝什么茶?哥们儿我得浇浇愁。” “你浇你的,左右是我娶了你的媳妇儿,我没什么可愁。姐夫说的也对,想开了倒叫我捞了个便宜。”这声姐夫说的顺溜,令程言卿在旁边听得十分暖心。 程言卿的心是暖了,言照的心却更寒了,呜呼哀哉了半日,觉得没什么可以排解的,只好招来卖艺姑娘弹一曲小调解乏,也该是他今日不顺,姑娘弹弹唱唱笼统不过十句,句句不离棒打鸳鸯,听得言照是浑身难受,心里有苦说不出,一张脸都憋得青紫青紫的。 捱完了这凄凄惨惨的小调,言照连酒都没兴致多喝,他有些哀怨地瞧着复季珩,复季珩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自己的那一盅,揩了一把唇角才道:“我多年前就对你说过,这驸马你稀罕当你便当,我是不稀罕,然而你根本不开窍,赐婚当天,我也对宣宁说过,我不喜欢她,劝她不要白费力气,同样她也听不进去,现在木已成舟,你们两个生生熬成这般,委实是当时自己造的孽。” “那我现在拿剑将你捅了成不成?”言照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气的咬牙切齿。 纵然言照眼巴巴的盼着能同他赛上一赛,再寻个破绽半推半就地将他捅几个窟窿,奈何复季珩不吃这套,他一肚子的花招便都放不 出,原本青紫青紫的面皮这下全紫了,程言卿在一旁抓了把瓜子磕得很清脆,笑嘻嘻的等着看好戏。 “你与其想着怎么把我捅到不能和你的三公主成亲,倒不如想着怎么将生米煮成熟饭来的实在。” 咳咳咳咳咳—— 言照呛了一口,平复了半晌指着复季珩鼻尖骂道:“真看不出你小子是个斯文败类,这种太岁头上动土的事我想都不敢想,你竟然怂恿我犯罪?” 坐在一旁的程言卿嘿嘿嘿地笑岔了气,笑完低声对言照道:“我们复小侯爷在生米煮饭方面显然是个中高手,这一番教诲也绝对是经验之谈,是不是啊我的小舅子?” 复季珩盯了二人半晌,最后将目光挂在言照脸上,缓缓道:“既然如此不成器,那我奉劝你还是从外族蛮夷身上打主意罢,我帮不了你。” 言照似懂非懂,有些茫然地问程言卿,“小侯爷他说的不成器是指什么不成器啊?” 程言卿抿了抿嘴,摇摇头道:“哎,朽木不可雕也,不成器啊不成器。” 而后闲闲度了几日,言照闷在家里不出,早朝也谎称抱病,剩下复季珩与程言卿两个人吃茶,距离婚期越近,复季珩的话就越少,大婚的前两日,程言卿再登门拜访时,复珅尴尬地将他拦住,说复季珩不在府内,天没亮就动身去给城外江边的苏彦扫墓了,程言卿见着南殊王府处处张灯结彩,一张张喜字花贴的到处都是,实在令人眼花缭乱,加之复珅脸上不大发自肺腑的笑容,他知道复季珩终于是遭不住了。 遂叹口气,拱手离开了。 那个人静静在这棵红枫下睡着的这几年,很少会有谁来打扰他的沉眠,直到坟冢的土砾都被风化,野花伸出柔软的枝桠,一切的一切都像最初那样进行着,沈时笙擦拭着苏彦的石碑就如同擦拭着他的脸颊,仿佛他还安安稳稳地坐在她面前,弯起温柔的眉眼,倾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次吐息,旁边的女娃娃睁着幼鹿般的圆眼好奇地望着她。 娃娃的年纪不大,仍不足以理解死这个字的概念,沈时笙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她便乖巧懂事地学着沈时笙的样子对这座孤冢磕了一磕。 沈时笙欣慰地点点头。 这些年她走了很多地方,过的日子或好或坏,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困难也好喜悦也罢,总有以为自己快要挺不住的时候,可每到这种关头,她总是会梦到苏彦,他告诉她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提醒她,她是在替他活着,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 沈时笙拿起小香炉燃了几株细香,淡淡的味道融合了枫木与江潮的气息,凝成寂然的回忆,杳然散去,她斜倚在他碑边,头顶红荫如盖,筛落几许残晕与斑驳,兀自叹,自己从这浩渺的水中乘渡离开,从未想过经年此去,还能再归来。 娃娃问她这里面睡着谁?她想了想,说是知己,尽管娃娃还未懂得什么叫做知己。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无法定义苏彦,她与他的感情,清晰而模糊,复杂却纯粹,倘若没能遭遇那些变故,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如此懂她爱她,从一而终十几年,一丝一毫都不改变。 “就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那一个,喜欢我时间最久的那一个。”最后只能这样轻声解释道。 “那我们跪下来,他会知道么?”娃娃又问。 “他睡得很踏实,很好,他不需要知道。” 手指摩擦过粗粝的碑面,沈时笙想,真正需要坟冢的并不是死去的苏彦,而是生者的人心,和她那些无处寄放的思念,它只是一个寂静的象征罢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清楚,在充满脆弱与不安时,没有任何信念所支撑的心灵就会轻而易举的崩溃,而这方小小的坟冢,便是人心依靠的地方,每一个活着的人,都需要通过曾经温暖的回忆来索取向未来前进的勇气,谁也不例外。 有人在身后唤出她的名字,那清冷的声音如同江畔的雾气,让她差一点以为这是故地重游所带来的错觉。 直到她对上复季珩的眼睛,还有那颗火种般的朱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翠微惊鹭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逢年过节家里忙的一笔,哎,__感谢各位大佬的体谅么么哒ua 烟霞散尽,天波倾流,雨水堪堪坠下,沈时笙的眼里有微茫的江潮,她看着复季珩又似看着复季珩身后的卷浪,浅淡的痕迹拧进了瞳孔里,于是嗅到了复季珩身上的经久不褪的沉香气。 是他。 “沈时笙,三年多,你舍得回来了?” 他从来不愿意计数她离开了多久,仿佛每每数上一次,心就疼上一次,三年多的日盼夜盼煎熬得就像凌迟,长长久久地折磨着他,当他终于以为自己能够维持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时,她的出现又将这云淡风轻变得溃不成军,关于她的一切记忆,三年恍若一日,依然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的失去。 “是,三年多了,你还安好?” 她站起来抚平了裙摆,向他深深一揖,水边有鱼儿破水而出,咕咚一声,复又潜入水底,幽幽漾漾的纹路,直击在水面上,也似击在心房。 “安好?” 如何算安好,怎样算安好,没能憔悴的面黄肌瘦,没能凄惨的形容枯槁,而是衣冠整齐不吵不闹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话,这就算安好? 他径直拉起她的深揖,迫使沈时笙望着自己,“不必问我是否安好,你心知肚明,我不会好,当然我也希望你过得不好。” 沈时笙一愣,而后了悟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道:“如你所愿,我过得是不大好,但我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纵然这京城偌大,于我而言也尽是坍塌。” 复季珩握着她的手腕,甚至不敢用力握着,生怕一旦用力眼前的人就碎成了一场梦,沈时笙身边的娃娃怯怯地探出头来看着复季珩,触及到他目光的一瞬又吓得缩了回去,她踮起脚晃沈时笙袖子,沈时笙蹲下身拍了拍她的头。 “来,叫叔叔。” 娃娃乖顺地叫了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没能让复季珩皱紧的眉宇松弛下来,他沉吟了片刻,目光灼灼的盯着沈时笙问:“她是谁?” “小侯爷以为我带在身边的孩子应该是谁?” 沈时笙朝他欠了欠身,面皮一派谦和,青丝松垮地束在发梢,依旧是二十几的模样,可惜她灰白的的鬓发与她的笑容格格不入,彼此都清楚,有些东西无论时间过了多久,都没法痊愈。 而此时究竟是谁将谁当成了沧江水中的一场梦? “你不能放弃我,”复季珩出声道,按住沈时笙的肩膀,箍她箍得那样紧,“当年你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你一声不吭地回来,我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地去争取自己的圆满,而我呢?我要向谁争取?这三年里我捱过的每一天,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人的成全。” 他气息滚烫,声音低沉而嘶哑,沈时笙薄色的唇就在颔首之间,他却只管把她拥住:“我曾以为凡事只要自己尽力,那么一定会如我所愿,可当我被迫要娶不想娶的人,想留却留不得的人,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人,程言卿也好,言照也好,他们说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愿想开。” “我从不认为离开是放弃,至少对自己我很坦诚,”沈时笙踮脚为他别好一缕散发,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宇和温热的朱砂,这动作熟悉的紧,她没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再为他做 一次,她觉得很满足,“我想念你,没有一天停止过,我只是慢慢让自己接受,爱一个人即使无法相互陪伴,那份感情也可以长久,没人成全我,我就试着成全自己。” “你倒是大度?”复季珩咬牙笑着问她。 “大度?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要如何才能大度?大家分明都是自私的,自私到无法忍受旁人瓜分你的一丝一毫,自私到每分每秒都在问自己凭什么需得作出这么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我小气,小气得很,我不想这样。” 如今想来,或许该庆幸阮碧懂的早,所以才潇洒利落的抽身而去,自己懂的晚,所以在故作大度的过程中失去了太多太多。 “你对自己坦白,却从来不肯对我。”他凑近她,想把她眼底的颜色看得更清楚。 往事如潮,千军万马般纷至沓来,一段段风花雪月,一场场爱恨纠葛,却终究抵不过她灵台清明后佛寺里的一句般若,他抓紧她的衣角,攥出的皱褶是一条条经年累月的不甘心。 “市井小巷传遍了你大婚的喜讯,侯爷迎娶公主,大家都说你们合适,包括我。”沈时笙退了一步,“过去,我始终依附着爱你的心情而活,直到苏彦让我明白,纵然你是触不到的高山仰止,可我也有我的平布江流,我爱着你,可没有了爱,我依旧能活下去。” “是怎样的活下去?”岸边的风沙将他眼眶吹得通红,“我娶了谁,你嫁了谁,这一生这一辈子这往后的几十年,我必须要将你沈时笙三个字藏进心里不敢念及,然后装聋作哑地爱着我不爱的人,这样就是你口中的活下去?” “我不是沈绪初,而你依然是复季珩,我想要的独一无二,你给不了。”天近黄昏,遥碧的山岚都抹了一层淡淡暖色,翻滚的层云分割些许暮霭,沈时笙垂下眼,一滴泪先于雨水落下,她说:“小侯爷,我们有过曾经,可是你我都晓得,现在提起,已经晚了。” 他望着她的脸,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发觉指尖僵硬得分不开,别说三年别说五载,哪怕是长长久久的永恒让他去准备,他也躲不掉,他一定会再一次栽进去,他的生命里与沈时笙相连的片段那么那么的多,多到裁下任何部分,自己都会丧失掉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她三年来的漂泊,令她在他心尖上日复一日的鲜活。 “你不肯相信我。” 这世上,只有是沈时笙是复季珩忍着痛也不想忘掉的记忆,是他熬着心血也甘之如饴的劫难,那串佛珠解不开的并非什么红尘牵挂,而是他们之间因缘既定的死结,他与她无论多远,都相连。 “我相信你,只是姗姗来迟的答案,有些来不及罢了。” 他衣上的白鹤扑翅腾空,她襟前的针脚绣开一季新荷,空中鸟鸣啁哳,片羽扫过半面剪影,曲折了分明的轮廓,温柔了久别重逢的眼睛,只见她再次欠身,牵着娃娃的手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枫林里。 山中寒意渐起,复季珩噙了一口雾气,侵吞入肺,遍体生凉。 “欠你的那场好戏,今日看的可还过瘾?” 程言卿闻言从老枫背后显出身影,用扇子抵住鼻尖笑道:“我看的自是十二分过瘾,意犹未尽。”顿了顿感叹道:“人家孩子都有了,你还紧抓着不放,当真是一等一的痴情?” “离开京城三年多,回来却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程言卿一愣,掰开手指头数数,心说是这个道理,嘿嘿一笑又打趣道:“沈家这位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脾气怎么犟成这样?多年不见好歹抱一下不是,怎么头也不回便走了,心肝是石头做的?” “她本来就狠心。”复季珩闭上眼叹了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终·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ifra frab一rder一&一t;n一&一t; b一rder一&一t;0&一t; argidth一&一t;0&一t; argheight一&一t;0&一t; idth一330 height一86 sr&一t;ic163/一utcha/pyertype一2≈id一27506597≈aut一一1≈height一66&一t; 终于修完了,番外与结局第三人称与第一人称换来换去,写着感觉都要精分了__,回头把开头的序也重新写一遍,拾掇拾掇错别字,这文章就彻底的告一段落了,啊给各位大佬手动比心 烟水渡江,前尘难忘。 回京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意外,听闻当铺的老人家去了,戚桓的小妹妹因是个幺女没人乐意收养,我才将她留在了身边,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便是半年。 半年来我过的很平静,很幸运,没有遇到他,一次也没有,甚至连他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片段,零零碎碎的,透露着事不关己的情绪,可就在这拼凑不全的消息里,我想最完整的一件,莫过于他要成亲了。 我大致挺好的,只是心里面不舒坦,琢磨着许是最近吃得噎了,噎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上不去下不来,我得缓缓。缓了几天,情况并没有好转,我想,又或许我该去开一副药方子来治,而一时间又想不出有什么药方子能治心头上的疙瘩,最后,我想来想去,觉着应该找苏彦聊聊,他在开解我这方面很有一套。 打算找苏彦聊聊的这天是个普普通通的一天,非常普通,并没有因为复季珩在这天成亲便有什么不同,去他的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全都是人们乱讲的吉利嗑,明明北风还是很冷,阳光还是很稀薄,我心里的疙瘩依然死死噎着,什么黄道吉日,简直胡扯。 我坐在苏彦跟前,同他讲我这治不好的噎食,他只管听着,却不说话,从他的沉默里我约是晓得,这全不是个值得一提的病,唔,镇定自若,他的态度我很满意,向来都令我靠得住。 于是我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我喜欢与苏彦独处时的安静,因为他从小便让着我,我说什么他都不反驳,只是认真听着,十分会察言观色,所以我说得很尽兴,天南海北的趣事都捞了出来,从戚桓家女娃娃说到东街口的李铁匠,说着说着突然记起昨晚女娃娃吃坏了肚子,折腾到半夜,可能同我一样在京城住着水土不服,我寻思大不了再耽搁半月就带她离开这里,毕竟身体更值钱。 就像回来一样,离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必向谁打招呼,知会苏彦一声就成,他没出言挽留,多半是赞同我的做法,我很开心,不愧是知己,便多分了他两块桂花糕,叫他多吃点。 果然是普通的一天,复季珩成亲这种事就如同我的噎食,不值一提。 尽管他是我的病因。 我将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急匆匆的,口气也不比印象中温柔,回头一看,心中一惊,暗想遭了,恐怕我病的不轻。 活了二十几年如今我才知道,噎食竟然还能生生噎出幻觉来。 我这幻觉很厉害,有模有样,会哭会闹,还会搂搂抱抱,甚至穿了一身十分应景的红色嫁衣裳,我望了他几遍,心说倒霉,连触觉都如此真实,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不由得发愁戚桓的女娃娃我该送给谁来替我养? 一般来说,坏人从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就像我做梦的时候也总是不相信自己在做梦,以此类推,我这幻觉自然不肯承认他是幻觉,我了悟地点点头表示我能理解,他叫我同他说话,我拒绝了。 幻觉说我在掩耳盗铃,这指责令我很无辜且委屈。 我只是认为,自己站在深山老林里,旁边立了一块碑,若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的高兴,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便绝不会跟我一样高兴。 几番拉扯下来,幻觉好像有点生气,索性低下头来咬我的嘴唇,我用力推他,根本推不开。 他这奋力而愤怒地一咬,让我有点懵,还有点疼 ,我舔了一口,唔,流血了。 幻觉说:沈时笙你好好看清我的脸。 于是我摸了摸他的脸,挺温暖的。 幻觉说:沈时笙你好好看清我的眼。 于是我摸了摸他的眼,挺湿润的。 幻觉说:沈时笙你好好看清我的嘴。 我刚要去摸他的嘴,他吻下来了。 “我不是幻觉,我是复季珩。”他捧着我的脸,轻轻道:“看清楚我,我就在这儿,没有娶别的新娘,我一生只有你一个。” “你想要的独一无二,现在我给得起。” 只有复季珩才会四两拨千斤似的将逃婚这件事说得云淡风轻,自私又自大的口气,谁都学不来。 他真是个奸诈的小人,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扔给我,两条腿轻飘飘,与天家的婚礼他说逃就逃,我攥住他的领口发狠道:“你不要命,不顾自己也不顾王府里的人了?” 复季珩顺着我的手将我揽到臂弯里,欢喜道:“瑞王世子知我悖逆家族,心胸狭隘,为人叵测,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镇远将军现在也打算进宫请命,救他的宣宁公主于危难水火,他们十分愿意作证我被断绝关系赶出家谱的事情,过了今日,王府没事,我怕是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了。” “所以,现在你也是戴罪之身了?” “没错,现在我们俩终于般配了。” 复季珩顿了顿,扣住我的腕子,低头问道:“爱多管闲事的沈姑娘,既然捡走了别人家的小麻烦,不如一并捡走我这大麻烦如何?” “爱管闲事的沈姑娘胆小怕事,恐怕这回得说不了。” “那你便说吧,”他将红艳艳的喜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左右你只能说说而已,倘若你不带我走,我就带你走。” 他威胁我?他竟然威胁我? “这话被苏彦听见,他不会放过你的。”我指着苏彦的石碑信誓旦旦道。 “那就请他不要放过我,同样的,”他握住我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最好,请你也不要放过我,务必千万一定不要放过我。” 我仍想说什么,却被他尽数赌了回来,“你先把脸上的笑藏藏,再来与我嘴硬可好?” “我捡走你这大麻烦,你要怎么补偿?” “当然是用余生来补偿,余生不够还有来生。” “来生可不成,来生苏彦还在等我。” “不准,”他贴近我,咄咄逼人道:“我说不准。” 我瞧着自己身上的红袍子,再瞧着他睫羽下的红眼睛,兔子一样,跟我一样,“听说今儿是皇上千挑万选的黄道吉日,”天蓝水绿,云彩漂泊,投下的暗影,斑驳婆娑,“确是个适合流浪的好日子。” 或者是我病好了,或者是他陪我一起病了。 山川入画,一生天涯,无论如何,我都是甘愿的。 后来,有人在乘渡之途看见有两个比江畔老枫还明艳的红衣人,他们朝着宽广的江河跪拜,朝着寥落的孤冢跪拜,朝着纸醉金迷的京城跪拜,迎风长立后紧紧偎依在一起。 她和他的故事,无需其他见证,有苏彦一个人在场,就是圆满的。 世上动人的情话太多,若说复季珩讲过什么承诺,要沈时笙永永远远都记得,便是他挽住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本该就是我的妻。” 世事沉浮,不过尔尔如斯,相思做引,难抵携手共此。 不求雕廊画栋,衾簟高卧,但求画船雨眠,且行且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番外之《半阙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追逐的过程有多么困难,但是彼此最终想要的结果是依然是幸福啊,在光棍节来临之际,码出这篇番外来安慰注定要过节的我! 不管各位究竟有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都不要放弃不要气馁啊! 我坐在凌霄花下,往事如浮云翩跹而过,初秋的日光洒了一身,暖洋洋的,风把那扇再无人拉开的小木门吹得咯吱咯吱一直晃啊晃。我不晓得那些年沈时笙住在这个寂静的小院落里,是怎样的心情。 我也不晓得,在她走后的那些年,三弟一个人坐在同样的位置,出神望着这小小的房间,是怎样的心情。可如今,经年此去,我亦在如稠的岁月中学会了如何爱言卿,如何爱家庭,如何给予彼此备至的安宁。 只有在午夜梦回里,我才会重新遇见戚桓,眉眼如画,面目英挺,与我不同的是,他仍是那么的年轻,时光定格在了这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刻。这个人的出现教我领略什么是爱,而他的离开提醒了我,自己也曾那么义无反顾地活过,然后在撕心裂肺的疼痛里渐渐看开。 我们都懂得,没有什么伤痛不能愈合。 昨夜言卿问我三弟离开有多少年了,我恍惚了一下,说不记得,他打趣我,太久不提故人,是否忘记了这个骨肉相连的弟弟? 忘记?大抵是吧。 大乱之时,我没去想礼堂上慌乱的人群宾客,没去看父亲错愕震怒的表情,没去猜日后皇帝降予的罪罚,他消失的那一刻,束缚住我生命的东西也随他一同消失了,就是这个沉重的东西,它勒得我不能呼吸,勒得大哥身不由己,勒得所有人枯形灰心。 而今三个人中有一个能逃脱这枷锁,我既难过又羡慕,却好在彼此都凭自己选择了走该怎样幸福的路。 “你可真是狠心的姐姐。”言卿道:“连弟弟都想忘了。” “你不想忘掉么?”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问。 “瞧你,”他将我的肩膀轻轻揽在手臂处,“我呀,我可巴不得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最好复季珩这个人就从未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他过他的清闲逍遥,你做你的富贵人家,最好再不相干。” “言卿” “我明白你。”他欲倾身问我的额头,被我躲过。 “老夫老妻,岑儿还在外屋写字呢,别乱来。”心中却是暖了一片。 这个人,伴我左右,诚不是令我最初心动的那一个,但,是毋庸置疑地温柔了往后岁月的存在,和他相处,不必我多说什么,一个眼神他就能读懂我。 若有悬崖,我愿随戚桓而下,是他紧紧抓住我,邀我共赏身后的繁华。 一念至此,遂又忍不住倚他更紧些,倒被他反呛了句:“你瞧瞧,岑儿还在外屋写字,你也别乱来。” 我嗔他一句,他笑笑,并没有放开搂我的手臂。 夕影西斜,暮落昏黄,我抖了抖裙裾,起身回到正庭,巧见岑儿垂头丧气地迎面撞了过来,抬眼看是我,小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就藏也藏不住,“娘,我要换个教书先生。” 我牵着他往前走,瞧他一直拧着脖子直勾勾地往厨房那边瞥,于是索性松开手,跟着他的脚步,想看看那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岑儿蹦蹦跳跳地扒在门口往里探,却不进去,我走上前来,看着厨娘领着一个和岑儿年纪相仿的男孩儿在里面忙活,男孩儿很乖,端盘子择青菜,稳重而妥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先是一惊,而后扯了扯厨娘的袖口,将我指给她看,小声疑惑地叫了句:“婶婶,这是谁?” “呀,夫人。”厨娘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蹭了几圈后,小心翼翼地对我解释:“这孩子我是弟弟家的,我弟弟来京城做生意几年了,都没能见儿子,心里头十分想念,所以叫我把这孩子领来给 他瞧瞧。今儿刚来的,我晚上就把他带走。” “岑儿进来,躲在门后做什么?”我转身把岑儿拉进来,心里头有了几分知晓。 “咦,是你啊。”男孩儿看见躲在我身后的岑儿,笑眯眯地弯了眼睛。 “认识?”我故意逗他,岑儿撇着嘴瞪我一眼,梗着脖子,老半天才点头,嗯了一句。 他们清浅而单薄的交情,源自午后的交谈,岑儿心高气傲地对这小男孩儿炫耀,却被对方的满腹文采轻易打败,至此我忽而懂了为何岑儿对我吵着要换个教书先生。 我蹲下身拧了拧岑儿的鼻子,对他道:“先生教的那么好,是你不用心学,怎么反到这下怪起先生来了,先生真是好不委屈。” “那娘的意思是孩儿笨咯?”他几乎是泫然欲泣的脸,让我哭笑不得。 “世子很聪明啊,”小男孩儿开解起他来,“只是我们先生比较严厉,里面最淘的学生都怕他怕的很咧。” “唔,”岑儿眼珠一转又道:“那把你私塾先生叫过来教我,我们王府什么都有!” “我们先生才不会来呢,”似乎还挺自豪的神色,他继续道:“先生说了,荣华富贵转瞬即逝,这些他都不要,他只要安安静静的过好自己的生活。” ——“二姐,我什么都不求,荣华富贵,高官进爵我都拥有过,我只想往后的日子安安静静地过我想要的生活,和她在一起。” 饶是我从不相信因缘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和猝不及防,我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音,在我话音刚落的刹那,厨娘有些担心道:“夫人,您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问小男孩儿:“你先生姓甚名谁。” “季珩,禾子季,王行珩。”掷地有声,清脆明晰。 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日夜兼程来到这谓是依山傍水的古镇时,我竟然犹豫了起来,如果相逢了,彼此会是怎样个情景?他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或是我们双手紧握无语凝噎,亦或是一切都是个滑稽荒唐的玩笑,季珩不是复季珩,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揣测和琢磨。 我再不愿与他有任何联络,因为我不能让我的浊气再来对他好不容易赢来的自由造成任何的耽搁。 可我仍是控制不住找来了。 沉暮于归,我在几个热心肠阿婆的指引下,很快走到了那个不怎么精致的私塾,空气中还残留着四书五经的余韵,隔着竹篱笆围墙,看见那个坐在桌案前一手持书,一手执笔的侧脸,我的眼泪在意识到之前就先飞快地滚落了下来。 是时笙,她依是十分年轻的模样,只是穿着粗布褐衣,松松系着青丝,偶尔抬头看看下面的学生,或许是隆起的肚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拢了拢耳鬓的散下的碎发,望了望天,轻声对他们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换先生来上课,大家都回家吧。” 说完,她慢慢撑起不甚灵便的身体,一步一步拐了出去,时笙并没有看到躲在一旁鼻尖通红的我。 幽幽荡漾的炊烟弥散在浩渺天地间,金橘色的夕阳把一切都勾勒得像回忆一样。 丹青不及。 我顺着她背影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她掌心覆着另一面的掌心,沿着修长的骨节与手臂向上攀援,三弟的脸亦如记忆中的轮廓渐渐充盈在视野里,他揽着她,一点一点朝着他们的终点行去。 仿佛是朝着一个既定美满的结局,足矣令我艳羡不已。 来路上我幻想过的相聚那般多,却不曾想我最后只做了他们背影的过客。 于我来说,这场不够圆满的重逢是流年谱下的半阙歌,但我仍愿一个人打着节拍,为他们相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