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重铸》 正文 第一章 徐记包子铺 东阳城位于淮河北岸,地处南北水路枢纽,北接大楚皇城,南下则为秦淮富庶之地,商贸繁华。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东阳城里的夹城巷,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 夹城巷也是东阳城人的食坊,从街边的特色小食铺到两边林立的大酒楼,各种消费档次的都有。每天天一破晓,夹城巷里的的小食铺最先忙碌起来,等到大亮的时候,各家的小食铺便已经开始准备妥当,汤饮面食,蒸汽腾腾,飘香四溢。但凡路过夹城巷的人,就算不吃上几文钱,也能带走一身的油盐酱醋。 大酒楼都在夹城巷的巷中和巷尾,巷口则堆积着一片小食铺。 夹城巷俯瞰像个酒瓶一般,瓶中瓶腹宽大,堆积的小食铺像个瓶塞一样,把夹城巷的巷口狠狠地塞死。在食铺上吃东西的大多也是普通老百姓,没什么讲究,在卖面的食铺旁边买碗面,直接就蹲在摊位旁边吃了起来,而且成群。 小食铺没有店面,所以得赶个大早,趁着东阳城里人洗漱的时间,提前把摊位支好!摊位简陋,而且都紧挨着,能支上一张桌子的算是豪华的摊位,大多数只能摆上卖食和幡子。 幡子大小各异,且杂乱无形。这其中倒是有一个幡子挺扎眼的。幡子上写着“徐记包子铺”,因为大多数的幡子上基本都是一个字,比如卖面的,就在摊前挂一个大大的“面”幡子,吹糖人的摊位前则挂着一个“糖”幡子。 “徐记包子铺”的幡子下面摆着一张木板,木板中间掏空,下放一个生火炉子,上坐几层大蒸笼。蒸笼旁边热气腾腾,围着一群人,看来生意不错。 店铺主人是个女子,此时正是四九的大寒天,女子却挽着袖口,两条雪白纤细的胳膊与黝黑的大蒸笼形成鲜明的对比。女子用手指贴了一下滚烫的蒸笼试了试温度,再看了一眼蒸笼旁边的沙漏,待见沙漏的最后一粒沙子刚好落下。 女子大喊一声:“来咯!” 蒸笼六层,女子眉头一皱,双臂一用力,直接将上三层蒸笼端离火炉。蒸笼里的蒸汽瞬间像睡醒的巨龙一般,翻滚而出,把女子和围在蒸笼旁边的食客吞没。 “徐记包子,五文钱一个!”女子大喊道。 “怎么又涨价了?前天来才三文钱一个!”一位食客抱怨道。 “昨天已经是五文钱一个了!”另一位食客不仅没有抱怨,脸上甚至有一些幸灾乐祸。“老板娘,给我包二十个,我家少爷点名要吃你家的包子。”食客两只手拢在袖口里,一身家丁打扮,虽然算不上衣着华丽,但相比其他得食客还是要得体一些。 “我这有九文钱,本来想买三个的,现在只能买一个了。”刚刚抱怨的食客一遍一遍数着手里的铜钱,看打扮应该是东阳城里给人做短工的,这样的人在东阳城里随处可见。 女子见状,直接包了三个包子递到他面前。“没事,下次记住就行!”女子悄声说道,落落的朝霞打在女子脸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暖意。那人接过包子,一脸感激,连连点头称谢,方才离去。 包子铺生意不错,小小的包子铺,周围围了一大圈人,每个人嘴里都哈着一口白气。包子滚烫,很多食客刚拿到包子,就往嘴里送,一个个烫的嘶牙咧嘴,包子的汤汁溅得满怀,也不管不顾。 女子只埋头一边收钱,一边递包子,不一会儿,六个大蒸笼便被清的干干净净。 “得,衙里有事,我这才晚来一会儿,包子就没了。”一席皂衣打扮的官差,见状满脸无奈。徐记包子铺没开张多久,但这里的包子却是一绝,一口咬下去,满满的汤汁,好吃的名头在坊间已经传开了! 官差身后还有成群没买到包子的,也是看着六个空空的蒸笼无奈。 “官爷实在抱歉,明天我提前给您预留一份,等您当差巡街的时候,您顺道拎过去就行,不用一早过来等。”女子边弯腰边笑道,一脸歉意。 “那可好!明天给我留一笼,我衙里的兄弟可各个翘首以盼!”官爷拱手道。官爷在东阳县衙当差,前几日买了几个包子拎回衙门,被衙门里的兄弟尝了鲜,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定!” 蒸笼油腻,女子把手放围裙上狠狠擦试了一下,轻声笑道,送走了这位官爷。 “芸娘,明天再提提价,直接提到十文钱!” 女子身后坐着一位年轻人,年轻人斜靠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一只手握着小铜炉取暖,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书。年轻人说完,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手中的书本上。 “十十文!”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们包子的成本才一文钱不到,卖十文,这有点不合适吧?”女子试探问道。包子卖五文钱,已经让她有点良心不安了,现在让她卖十文钱,那不是在抢劫么! “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就是公平。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本,对着女子正色道,随即又把目光重新移到了书本上。 女子听完,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反驳。也不知道这个人心里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理论,身上没有一点读书人该有的心忧天下的胸襟。这提价到十文钱,哪是普通老百姓消费得起的! “小虾米,去把你徐哥哥的药拎过来!”女子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只对着蹲在一旁的小女孩道。 小女孩上上下下裹了好几层,像个臃肿的小棉球,只露着两只鲜红的脸蛋。女孩见状道了一声好,便起了身。 “算了,小虾米不方便,还是我自己来吧!”年轻人说着就要撑着身子站起来。 “得,你还是坐下吧,等你身体养好了一些再说,小虾米虽然眼睛坏了,但耳朵伶俐着,反正比你方便!”女子一句话把年轻人重新摁回了椅子上。“小虾米快去拿药,我趁着这炉子的火旺,再给你徐哥哥煎一副药!”女子转身道。随即继续收拾蒸笼,把散乱的蒸笼重新叠放到一起。 “徐哥哥,你坐下,我去帮你拿!” 小虾米此时已经起了身,手中拿着小木棍趟路,药就挂在驴车上,小虾米熟练的取下一包药,递到芸娘身前。如果不是她手中的小木棍,没人会知道小虾米眼睛坏了! “小虾米真棒!一会回去的时候,咱们去吹糖人的摊子,要个最大的!”年轻人拿着书轻轻拍了一下小虾米的脑袋,笑道。 “嗯,今天我要大兔子!”小虾米开心道。 年轻人一脸笑意的斜靠在木椅上,太阳早已经越过了东阳城的城头,晒的人一脸暖洋洋。 “芸娘你要什么?”年轻人眯着眼看着正忙着帮自己煎药的芸娘,打趣道。 “我才不吃,糖是小孩子吃的。” 芸娘回头看了一眼开心的小虾米,心中满是知足。 “徐辉,你要什么?”芸娘对着正一脸打趣的年轻人回击道。 “我也不是小孩子!”徐辉答道。“今天,我要大猴子!”徐辉一脸正经。 徐辉一句话,逗的芸娘哈哈大笑,小虾米也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芸娘第一次觉得生活可以这样开心。这样的生活从遇到徐辉开始。 三个月前,芸娘在从东阳城回双溪村的路上,见到奄奄一息的徐辉。当时徐辉满身疮,路人见了都敬而远之。像徐辉这种情况,多半是瘟疫,而且看他孤零零一个人,多半又是哪个村子害了瘟疫,然后逃出来的。 徐辉在路边躺了两天,行人见状都绕道而行。后来东阳城里的县衙派了人过来,本来是想拉去埋了,但见这个年轻人一口气迟迟下不去,几个公差没办法,只好在徐辉周围打了一圈木桩子,以示警戒。就等着徐辉断气,然后直接拖去处理掉。 芸娘路过,见状不忍,当时天色将晚,这条城外的路,基本上没了行人。而且,已是入秋时节,北风啸啸,芸娘实在不忍,解下身上的衣服,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理智告诉她,不要去碰,不要去管。可当她走出几步后,还是回了头。 年轻人看上去也才十几岁,只能算个半大的孩子。身体已经虚弱的没有多少斤两了。芸娘把年轻人从一圈警戒的木桩里拖了出来,一路背到了双溪村。 背到双溪村后,芸娘不敢伸张,只悄悄把徐辉安顿在家。先用热水给徐辉洗了身子,喂了一些汤食。徐辉方才回了一点生机。 徐辉撑着疲倦的眼皮,看了一眼芸娘,道了一声多谢,便睡去了! 芸娘见徐辉有了生机,心中也稍微安心。 第二天路人见木桩里的人不见了,只说是晚上被野狗叼了去,道了几声可惜,也没说什么了! 不过屋子里多了一个大活人,这个总瞒不了多久。 没几日,徐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下地走路了!但是双溪村的村民却不干了,直言要赶走徐辉。芸娘努力解释,说徐辉身上只不过是普通的疾病,并不是他们想的瘟疫。但是村民哪里会听。 在这个年代,一场瘟疫,足以毁掉一个村子。当他们染上瘟疫得时候,可不会有人会去同情他们。 像双溪村这样的村庄,在东阳城旁边零零星星的不少。这些村庄大多是逃难来的人,要么闹饥荒,要么闹瘟疫,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来到了东阳城,他们最懂这里面的人情冷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醉仙楼 徐辉本身就来历不明,又有染瘟疫得嫌疑,连官府的人都不愿碰,村民们哪里能容得下。芸娘拗不过村民,便带着小虾米和徐辉,搬出了双溪村,在东阳城和双溪村中间,选了个平坦的地方,搭了个简陋的住处。 “徐辉,你这做包子的法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已经快到晌午,包子铺已经撤了,包子铺的工具都已经卸到了驴车上,芸娘一边赶着驴车,一边对着徐辉说道。 这徐辉做包子的法子确实异于常人,其中最奇特的就是,徐辉的包子馅必须用到猪皮。这种猪皮连油都榨不出来,基本没人会去买这个东西,偏偏徐辉却要用到这个东西。 除了猪皮外,还要用到硝石。 芸娘按照徐辉说的,把猪皮切碎熬汤。等汤浓稠到一定的地步,然后在把盛汤的铁锅放在水盆里。再往水里扔硝石。硝石一遇水,水便开始结冰。铁锅里的汤瞬间被冻成了跟豆腐一样。 然后再把冻成豆腐的猪皮汤,切成小块的方形。在做包子的时候,每个包子里面放一块。这样,蒸出来的包子,才会有满满的汤汁。当然,在蒸的时候也要控制火候。为此,徐辉还给她做了一个沙漏,等沙漏完,直接揭开蒸笼就行。 徐辉斜靠在车把上,没有去理会芸娘的问题。“难道我是穿越过来的,我也要告诉你?”徐辉心里想道。 前一世的徐辉,可以说是拥有一个很成功的人生。六七岁就被新闻媒体做了一期神童的专访。面对无数的名校邀请,十几岁的徐辉毅然的选择了辍学,开启自己的商业帝国之路。 辗转商海,徐辉靠着自己的天赋和独到的眼光,一步一步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等到徐辉三十多岁时,他已经站在了金字塔尖了!可是意外却发生了,在一次出访第三世界国家的时候,徐辉染上了当地的新型病毒,现有的药物科技拿这种新型病毒,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弥留之际,徐辉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好好重新过一生,什么神童,什么商业帝国,都是狗屁,徐辉只想好好的享受生活,什么也不愿追求。 带着这个愿望,徐辉告别了那个商业帝国,告别了那个世界。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另外一个世界,而最悲催的是,自己除了那个可恶的病毒之外,什么都没带过来。 这是要再折磨我一回,徐辉心里想着。看着自己的瘦胳膊瘦腿。一路过来,徐辉受尽了人情冷暖,最后是芸娘救了自己。他永远忘不了芸娘背上的温度,是她把自己背出了死神的魔抓。 那个病毒仿佛不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徐辉身体康复了一些之后,病也逐渐好转了。至于那个包子的做法,当然是徐辉从那个世界带过来的! “包子提到十文钱一个,争取在年底之前就去夹城巷买个店面,省的每天来回赶着,怪累人的。”徐辉斜躺在驴车上,嘴里哈着白气慢悠悠的说道。 小虾米耳朵厉害,徐辉话音刚落,小虾米便从车上探出脑袋大声喊道:“娘,徐哥哥说要在东阳城买房子!” “别听你徐哥哥瞎说,夹城巷的店面哪里是我们能买的起得。”夹城巷的店面在东阳城算得上是天价,而且极其抢手,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东阳城旁边这么多村子也存在好些年了,也没听说哪个村民去城里买房的,更别说是夹城巷的店面。“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芸娘一边赶着驴车一边说道。 “现在朝廷北方战事吃紧,东阳城今天又抽调了一部分守备军去驻扎祁西城,说不定哪天老皇帝一跑,来个南巡。我可不想在这当个亡国奴。现在多挣点钱,趁早去南方选个富庶之地,买下几亩田地,再置上几房大宅子,然后安度晚年。” 吱吱呀呀的驴车粘碾着碎石一路向前,这个年代还没有橡胶车轮,都是实打实的木制车轮,车底下稍微有点碎石都能把车颠的老高,徐辉被颠了一路,这会已经把书枕在了脑袋后面。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芸娘看了一眼半睡半醒的徐辉。“看你整天拿着本书,却不像个读书人,如果按你的说法,大楚危在旦夕,那你应该赶紧为朝廷献计献策,报效国家去啊。”芸娘笑道。 “没意思!”半睡半醒的徐辉吐出三个字。 徐辉可没有什么报效国家的想法,更何况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不一样,历史的车轮走出了一条岔道,与原来世界的历史有很大的出入。如果是个唐朝或者宋朝,徐辉可能还会有兴趣去拜会一下历史上的那些名人,但是对这个叫大楚的朝代,徐辉打心里没什么兴趣。 三人驾着驴车到住处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徐辉眯着眼,看到最后一抹斜阳淹没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晚上的时候,芸娘像往常一样,忙着准备第二天早上做包子的食料,同时也为徐辉熬了一碗药汤。 徐辉现在虽然是十六七岁的身躯,但心里却是个历经商海沉浮的中年人,芸娘比徐辉大上几岁,但徐辉的心性却要比芸娘成熟太多。 以徐辉的眼光去看,芸娘应该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虽然芸娘有说过自己和其他村民一样,是逃难过来的,但从气质上看,却明显多了一份大家闺秀的气质,这种气质对一般的老百姓来说绝对是一种奢侈品。而且对小虾米的生父,芸娘从来绝口不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徐辉心里想道。 第二天一早,天上开始飘着铅色的云,徐辉三人还没行到东阳城,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驾!” 天刚刚微微亮,又有一队人马出了东阳城,看方向是直接开往祁西城的。 马和士兵把地上的雪,踩出一道道黑色的伤疤。一列士兵过后,东阳城的城门口已经变的泥泞不堪了。 “祁西城虽然不如东阳城繁华,却是拱卫大楚都城的重要城池,是战略要地。看样子,北方的匈奴人已经威胁到大楚的都城了。”徐辉看着远去的人马,心里想道。 东阳城内的百姓看着这几日城内的军队不断被调遣,也开始议论纷纷。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日子还是照样过,夹城巷的食坊依然人来人往。 芸娘照例支起摊位,今天的食客显然更多的开始谈论北方的战局。 这个世界的北方少数民族已经形成相对稳定的政权,北方的匈奴人一直觊觎中原沃土。冬天是游牧民族的噩梦,所以每到冬天,北方的匈奴人总是会南侵,西北的鲜卑人也会趁机袭扰大楚西北边关。 这种情况年年见,老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今年有点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老百姓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徐辉倒是看的出来,往年北方匈奴人冬天的南侵,最后的结果都是大楚赔款,然后送上一大批食物布匹。但是今年,匈奴人却迟迟不提条件。 “芸娘,你中午带小虾米吃点东西,我出去转转。”徐辉说着,便起身离开了。这里只能接触东阳城的底层人士,徐辉从他们身上获得的信息太少,很难看清现在的局面。徐辉知道哪里能接触东阳城的上流人士。 东阳城地处南北商贩往来交汇之地,醉仙楼作为东阳城最高档的消费场所,那里龙蛇混杂,总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今天的包子虽然提价到十文钱,但还是被早早的清空了,芸娘收拾好摊位之后,便带着小虾米吃东西去了。徐辉趁着空,直奔了醉仙楼。 下了整整一天的雪,整个东阳城此刻一副厚厚的素装。醉仙楼的伙计正用长竿清理挂在门头上的灯笼,大红的灯笼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雪,被店面伙计的长竿一捅,便摇撒下一大片碎碎的雪花。 徐辉虽然衣着朴素,但店面的伙计依然好声招呼。这里的店面伙计江湖见的多,衣着朴素却腰缠万贯的有钱人不少见。 店面伙计直接把徐辉引到了楼上。酒楼内喧哗的厉害,推杯换盏之声不断。酒楼里挺着胸脯撅着屁股的侍女不知道被谁占了便宜,发出一阵浮夸的尖叫,换来的是酒客们的阵阵笑声,还有桌子上散落的碎银子。 徐辉选了一张桌子坐下,随即摆摆手示意暂时不需要酒菜。店面伙计见状说道:“那请客官稍候,秦琴姑娘要一会才会出来。” 徐辉举手投足之间,都藏着一种雍容。以店面伙计之见,肯定又是来追秦琴姑娘的富家公子哥。知道秦琴姑娘不喜欢那些有钱的俗人,便把自己打扮的朴素,以博秦琴姑娘的好感。 酒楼里大多是纵情声色的酒客,不过其中也有一些恬静用餐的人。徐辉环顾一周,自顾用餐的大多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过脚的商人,商人脚上踏着厚厚的翻毛靴子,而且靴子已经损旧。此刻南方应该还没有这么冷,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北方打算南下的商人。商人大多眉头紧锁,时而独酌,时而摇头,即便与旁人闲聊,也难露悦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青衫客 “看来北方的情况确实与往年不一样!”徐辉心里想道。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贩,对局势的嗅觉最为灵敏。 徐辉耳朵灵敏,在一些闲聊的商人口中,甚至已经听到不少要直接往南方撤资的消息。不只是这些商人,一些地方官的家属也有在往南逃的迹象。 那位每天早上来给少爷买包子的家丁,今早徐辉已经看到他随着一队人马,出城去了,看方向,是南下的去路。 不过眼前的醉仙楼依然莺莺燕燕的一片,热闹丝毫不减。 在一片喧闹之中,酒楼老鸨挺着她怀了十几年的大肚子走到酒楼中央的小舞台上,只见她挥挥手,将那些杂乱的吵闹声压下了一些然后对着大家说:“各位大爷久等了,我们秦琴姑娘尚在梳妆” 老鸨话音未落,便被喧闹的人群声打断。 “秦琴姑娘到底出不出来,我这桌上的酒菜可已经换了三波啦!”一些醉醺醺的酒客一边搂着大胸的侍女,一边不耐烦的道。 也有一些斯文儒雅的公子,手中的纸扇一合,埋头低声道:“佳人应当久候,秦琴姑娘好生梳妆也是为了我们。”嘴上虽然如是说,但面容却难掩失望之色。 老鸨应该是个老江湖,想来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待众人议论之声稍微平复一些之后,又挥了挥手,随即颤笑道:“哟,我们家秦琴姑娘可亏待不了各位大爷。昨天连夜赶做了一幅画,就当先抛砖引玉啦。” 话音刚落,舞台中央的卷轴徐徐展开垂下一副泼墨大画,引得叫好声一片。 只见一幅关山万里图,气吞万里,图下正是秦琴姑娘俊秀的朱色提名。 大图近景以重墨着色,下笔极重,笔力直透宣纸,显得笔下山势极有质感。远景则以浅墨点缀,生出许多灵动。整幅画大部分是留白,但留白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留白与墨色相映,使整幅画不仅神仙似境,而且沧桑万里。 “好!” 人群之中叫好声不断。 “秦琴姑娘虽为女子之身,但这幅画的胸襟却让我等男儿愧色啊!” 一些本来安静吃饭的商人,此刻也被这场热闹吸引了! 徐辉往那里瞧去,一群附庸风雅之人正对那幅画品头论足,面上皆是赞赏惊叹之色。 “一百两,秦琴姑娘的这幅大作,我要了!”人群中一位公子大声道。 “我出二百两,这幅画我要了,我也想和秦琴姑娘讨究画艺。” “二百五十两” 人群之中的要价不断被拉高。 徐辉见状不由苦笑,此情此景真应了那句“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这位公子笑从何来?” 徐辉一回头,却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人,中年人鼻息厚重,声音不大,却有洪钟之势,似乎能涤荡酒楼内的喧哗声。 “只是面对水沸而鱼不自知的苦笑,没有蔑视秦琴姑娘的意思!” 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八成也是来捧这位秦琴姑娘场的人,徐辉生怕他怪罪,赶紧解释道。 “哦,何为水沸而鱼不自知?”那人往徐辉身前走近了两步,脚步声踩的极重,身上一股威严浑然天成。 徐辉见状,倒也没怕,前世的徐辉对于这种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对方没有追究自己取笑秦琴姑娘的事情,反而抓着自己的前一句话不放,倒让徐辉有些意外。 “战火已经烧至三百里,这群人却还在醉生梦死之中。”徐辉苦笑道。 徐辉稳如泰山的表现,显然出乎那人的意料。中年人继续凝视徐辉,见徐辉依然云淡风轻,随即才颔首笑道:“你是第一位让我觉得有意思的年轻人。” “荣幸!”徐辉赶紧拱手道,脑海里瞬间出现许多江湖遇知音的画面,生怕对方拉着自己喝上三百杯,徐辉迅速把眼睛盯向舞台中央,不再理那位中年人。 此时那副画的价已经被抬到了五百两,五百两已经算得上是天价。 老鸨的脸涨的通红,见没有人再往上喊价了,方才哀怨道:“不瞒各位,五百两够我再开一个酒楼的,我是真想把这画卖出去。只是事前秦琴姑娘嘱咐过,谁要是能说出这幅画的不足之处,并且能让她信服,这幅画便白送给他。” 刚说完,台下便皆是摇头叹息之声。一边赞叹秦琴姑娘不求钱财,但求知己的高雅情操。一边也暗自摇头无法找出这幅画的破绽。 中年人显然没有被台上的事情所吸引,只继续说道:“过不了两月,等开春了,匈奴人自会退却。水沸不起来,阁下多虑了。” 徐辉摇头回道:“不然,此次匈奴南侵不同以往。” “哪里不同?”中年人上前一步继续道。 徐辉见状淡淡一笑,却不回答。中年人身后站着几位同样身着青衫的人,应该是他的属下,看来这位中年人地位不一般。 “先生,说话说一半好没君子风度。”中年人已然以先生相称,其身后之人皆微微一震。 徐辉却不以为意,只淡淡道:“你把那副画取来,我便告诉你。” “哦,先生竟然也是雅好之人!”中年人瞄了一眼画道。 随即手间落出一把匕首,中年人手腕一抖,匕首瞬间没入身旁的立柱。 “先生一会最好说出让我信服的缘由,匕首不长眼睛,我可不能保证这匕首下一次扎的还是立柱。”中年人说完,却见徐辉依然面无惧意,中年人反倒转威为笑,只道了一声好,便大笑着向酒楼中央的舞台走去。 中年人身形厚重,三尺之内尽是戾气,往人群里扎去,极为惹眼,与那些斯文儒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中年人径直走向酒楼中央的泼墨大画前。 “刚刚那位什么琴姑娘说,只要点出这幅画的不足之处,便白送对吗?” 中年人的话显然激怒了下面一群为秦琴姑娘摇旗呐喊的人,引起嘘声一片。 “这人什么来头,简直粗鄙之极,连秦琴姑娘的名讳都不知,却要来抢画,真是牛啃牡丹,有辱斯文!” “可能是个俗人,估计识字都不得一箩筐,想博秦琴姑娘的注意力罢了。” 下面的议论声一波接一波! 老鸨刚刚还在埋怨秦琴那个丫头附庸风雅,老是跟钱过不去。现在见此人却是心中窃喜。只要此人没点出画的缺点,一会再拍卖一次,估计价钱至少能翻一倍。 “嗯!”老鸨清了清嗓子,方才上前。“客官您说的没错,只要您呀,说出这幅画的缺点,让大家信服。这幅画就是您的啦!”老鸨凑上前一脸媚态,相比那些斯文儒生,她更喜欢像这种充满阳刚之气得男人。 “嗯,好!这幅画,除了力气功夫,没有任何生花妙笔。” 中年人一句话像在人群里抛了颗炸弹,下面沸沸之声更盛。 老鸨见状,脸上悦色更浓,仿佛听到无数的银子正排着队飞进自己的口袋。 “客官,在座的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光凭这一句话,可不能让大家信服。” 中年人没有正面回应,只继续指着画道:“有造诣的画家从不画大山大水,画的更多的是怪石草木,画家的胸襟正体现在以小见大上。而且眼前这幅画,匠气太重,几乎每一笔都有考究出处,尽是束缚,显然没有一分包容天下的大胸襟。” 中年人顿了顿,台下此刻静的可怕,老鸨的脸色也极其不好看。 “像这种画,只要有年功夫的画匠都能画的出来,连画家的门槛都入不得,更称不上是什么大家之作。”中年人补上一句,似有一锤定音之效,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书生,此刻都涨红了脸,无法反驳。 老鸨的脸已经绿了,万万没想到这位中年人几句话的功夫,就把画贬的一文不值。 哗啦一声,中年人直接将那副画卸了下来。仿佛撕下了众人的脸皮,台下众人更加羞愧难当。毕竟他们刚刚还在对这幅画品头论足的赞赏。 中年人把画收入手中,踩着步伐直接来到徐辉跟前。 “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中年人穿过人群,直接把画递到徐辉跟前。 “薛将军不愧是书画将军,这品画的功夫果然了得!”徐辉笑道。 此人无论是从气质还是从身形,都俨然一副行伍出身。看年纪和气度,徐辉已经猜到他就是为大楚看守西北门户的薛朝天,薛将军。传说这位薛将军书画造诣极高,所以也称书画将军。刚刚徐辉故意一试,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徐辉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的双肩一阵疼痛袭来。两位青衫客此时正抓住他的双肩。 “住手!” 中年人见状挥手斥退两位手下。 随即继续淡淡笑道:“书画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品画不过是唇齿游戏罢了,算不得什么功夫。要说这画的妙处,我也能说出一堆来。” 中年人的一番话没有任何谦虚的惺惺作态,倒显得十分洒脱豪迈,正中徐辉胃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才华初露 徐辉整了整衣服,正身笑道:“此次匈奴南侵与以往不同,薛将军自然清楚。” 中年人拱手道:“自然清楚,缘由如何还请先生明示。” 徐辉道:“此次率兵南下的是赫连单于的二皇子,这位二皇子曾经单枪匹马把鲜卑人赶到了祁连山脉以西,将整个河西走廊纳入匈奴人的势力范围,所以在匈奴人的军队当中威望极高。 现在赫连单于年事已高,按理嫡长子应当继承王位,但是这位二皇子又威望过高,所以继承人一直迟迟没有定下来。” “听说那位大皇子只能天天侍奉在赫连单于身边,却无法染指军权。赫连单于年事已高,早没了马上血性,他心里应该更倾向于天天陪在他身边的大皇子,只是碍于二皇子在军中的威望,以及他的功绩,继承人便迟迟难以定夺。 二皇子是个聪明人,拿下河西走廊之后,与鲜卑人的战事已经没有任何战争利益可图。匈奴的那些王族们,不会再支持他向鲜卑人用兵。 只要没有战事,二皇子就有被解甲归朝的可能,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匈奴人一直对外用兵。 如果他能马踏中原,进而吞并大楚,那他的功绩在匈奴人那里,将无法再有人撼动。毕竟中原沃土让北方民族觊觎了上千年,这是盖世功业。”徐辉继续道。 中年人听到中途便已经脸色大变,背上的冷汗湿了一大片。匈奴人此次南侵,是与以往不同,结果很明显了! 他震惊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年轻人一席话直戳要害。以往自己总是会站在大楚的局面去分析对方的战争意图,但眼前的年轻人却把匈奴人的争储引入了整个战局,分析丝丝入扣,此人的眼光和谋略竟然恐怖如斯。 徐辉没有理会中年人的震惊,只继续道:“就算不彻底吞并大楚,只要形成对峙局面,让匈奴人不得不保持与大楚的军事对峙,二皇子的战略意图便已经达到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中年人追问道。 “可惜天子南巡之事已定,其实只要与匈奴人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让匈奴人看到大楚的战争决心,形成军事对峙,匈奴人便不会生出消灭大楚的决心。我相信这才是二皇子最初的战争意图。”徐辉淡淡道。 这位薛将军本来驻守西北,为大楚抵御鲜卑人的骚扰。此刻却被调到此处。天子南巡之事已经昭然若揭了!祁西城虽然是拱卫京城的城池,但更是防止匈奴人继续南下的重要战略要地。 “先生高姓?”中年人拜道。 中年人正是薛朝天,薛将军。大楚开国三百年来一直重文轻武,薛朝天自幼饱读诗书,不到二十岁才气便冠决京城,号称书画双绝。后来领略大楚文人之风,每天只会字斟句酌,皓首穷经,笔下千言,胸无一策。薛朝天实在不忍拘泥于文人之间,便弃文从武。 “在下徐辉!薛将军客气了!”徐辉道。 薛将军此时已经收了气势,与徐辉以君子之礼相待,属下见状,面色皆是大惊。要知道薛朝天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廷里,都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在军中,薛朝天唇齿锐利,且军事见解独到,军中多为粗莽之人,难有与他匹敌之人。在朝廷,那些读书人虽然能和他议论几句,但都惧于他身上的一股军人的戾气,各个见到都要绕道而行。 “看来我大楚却有遗贤于野啊!徐先生年纪如此之轻,却有如此大才,为何不谋一官职,为国效命。”薛朝天问道。 徐辉哪里敢说自己对为国效命没有兴趣。只道:“徐某只是个在夹城巷里卖包子的小摊贩,大才万万不敢当,这些说辞不过是市井之内听来的而已,我这种人当官怕是要误国误民。” 徐辉倒也说的没错,大多数消息都是他在包子铺听那些普通老百姓谈起来的,只是那些只是零零碎碎的消息,徐辉稍做了些整理和分析。本来他也不敢断定天子南巡之事已决,直到确认眼前之人是薛朝天,方才坐实这种猜测。 “先生谦虚了,我薛朝天在军中还是说的上话的。只要先生愿意,我的军帐永远为先生敞开。”薛朝天忙道。 这位薛将军的行为处事风格,利落洒脱,在下属面前,对于徐辉才华的赞赏和敬佩也不隐不藏,是个豪情汉子,确实很对徐辉胃口。 只是徐辉对于为国效命这种事情,早没了兴趣。这是家天下得时代,虽然打的是为国效命的幌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家之利。 徐辉道:“薛将军,实不相瞒,我就是个摆地摊的,哪有什么能颠倒乾坤的才华。只是耳目灵通,嘴上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薛朝天见状,心中无奈,但仍不死心,随即道:“不瞒先生,朝廷虽然大多数支持天子南巡,但也有部分人坚持与匈奴人决一死战。只要我们在祁西城成功阻击匈奴人,让朝廷上下看到匈奴人并不是战无不胜的,到时候再迎回天子,重整山河指日可待。” 徐辉摇摇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意如水。天子南巡,朝廷上下便再无一战之决心。像薛将军这样的又有几人。先过江的排挤后过江的,这种局面,没有人不知道。大多数的人都在抢着南渡,都指望着把自己的世族提前安插进新成立的朝廷。” 这种情况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多官居要职之人,自己虽不能立即动身南渡,但家儿老小都已经抢着先往南方送。这种情况像瘟疫一般,蔓延朝廷上下,薛朝天比徐辉更加清楚。 “哎!”薛朝天把心中的万丈豪情化作一声长叹。 醉仙楼里人声鼎沸,推杯换盏之声不断,刚刚老鸨一说秦琴姑娘马上出来,台下众人听完各个弹冠相庆,像是等了好久的菜终于要上场了,斯文的儒生正襟危坐,尽量让自己显得优雅淡然。 “三百年来家国,八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徐辉喃喃道。 薛朝天一个豪情汉子,此刻眼角竟泛起了泪花。“几曾识干戈!几曾识干戈!”薛朝天一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痛苦涌上心头。 “先生字句,伤人犹胜我手中的匕首,告辞!” 薛朝天说完便转身离去,与他一同下楼的还有几位青衫客,一行人撩开醉仙楼的门帘消失在风雪里。 “看来得立即准备南渡了!”徐辉看着手中的画轴,低声道。幸好有此次醉仙楼之行,不然徐辉还不知道北方的战局已经到了如此迫在眉睫的地步了! 徐辉从旁边唤来一位小厮,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小厮弯腰道了一声好便去了台下。 没过一会,酒楼的老鸨便噔噔噔,踩着楼梯上了楼。“客官,想卖这画?”老鸨正色寻问徐辉。 徐辉点了点头道:“画是好画,不过我是个俗人,更喜欢黄白之物!” “哟!瞧您说的,这人生人死的,不都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嘛。别看楼下那些人各个自命清高,私底下还不是爱财惜命的主。”老鸨挺着大肚子,脖子上的肉,随着嘴唇上下蠕动。 老鸨也没过多寒暄,继续说道:“这画经刚刚那位大爷一点拨,肯定是掉价不少的。但好在是秦琴那个丫头的手笔,卖个百八十两还是没问题的!” “那行,你帮我卖了,我给你两成的成交价!”徐辉直接了当的说道。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头,先不说自己亲自上台卖画会不会引起众怒,这醉仙楼也不能看着自己上台卖画砸秦琴姑娘的招牌。 两成的成交价不低,而且徐辉也是个懂规矩的人。老鸨笑呵呵的就把这事给应了下来。 老鸨拿着画直接上了台,用粗壮的手臂把喧哗声压了下去,随即说道:“刚才那位大爷只说画,却不说这是我们秦琴姑娘花了一夜的心思,秦琴姑娘的心思给了他那才是暴殄天物,这幅画到底还是要给一位真正懂秦琴姑娘的公子。” 台下众人先是一楞,随即便叫好声一片。刚刚薛朝天的点画,显然是狠狠的打了众人的脸。此刻经老鸨这么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各个觉得自己刚刚赞赏这幅画,并不是因为画好,而是疼惜秦琴姑娘的心思。这么一想,每个人的腰杆子又重新硬了起来。 不过这次抬价显然还是受了薛朝天点画的影响,最后的成交价与老鸨估计的差不多。 画被一位公子用一百两拍下,老鸨也很守信,直接拿着八十两沉甸甸的银子交到徐辉手里。 “八十两虽然不多,但购置一所安身的宅院,应该还是够的!”徐辉避免引人耳目,揣着银两直接出了醉仙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芸娘 此时天已经昏暗,撩开醉仙楼的门帘,外面的风雪像是无数的飞刀子打的人脸生疼。徐辉紧了紧脖子上的衣服,缩了缩肩膀,往夹城巷急行了过去。 雪下了一整天,天上铅色的云却越下越重,这风雪暂时还没有消停的迹象。整个东阳城除了一两声狗叫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沿街的人家,都已经关上了门,只偶尔看到一两家的窗户上还摇曳着昏黄的烛光。 平常被塞的满满的夹城巷口,此时特别空旷,早上的摊位都被收走了。 “徐辉!” 徐辉刚步入夹城巷,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芸娘,我不是叫你带着小虾米去饭店吃东西么?” 芸娘此时就站在早上的包子铺旁边,蒸笼以及案板都已经卸到了驴车上,只不过驴车已经被雪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与天地融为一体。 芸娘身上也落满了雪白的一片。 “这个傻女人!”徐辉心里道。 芸娘此时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徐辉上前,发现芸娘的脚已经被雪埋到了膝盖。小虾米正趴在芸娘的背上,芸娘把自己御寒的棉袄脱下来,裹在了背上的小虾米身上,自己胸前只有薄薄的一层衣衫。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芸娘嘴唇颤抖着说道。口腔里的热气把嘴唇上的雪花化成了水,像是从眼角流下来的泪。 没有徐辉之前,日子过也就那样过了,没有什么期许。但有了徐辉之后,芸娘莫名的觉得生活有了盼头,有了希望。希望这种东西最要人命,没有还好,一旦有了,却又被掐灭了,这种大起大落才是生猛的疼,才是生命没办法承受的疼。 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从野外捡回来的年轻人,已经成了她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徐辉解开自己胸前的衣服,紧紧抱着芸娘,用胸前的热气,暖着芸娘被冻的冰冷的胸口。 徐辉对着芸娘的眼睛哈了几口热气,然后用手捻去了芸娘睫毛上的冰晶。“我永远不会离开!”徐辉趴在芸娘耳边说道。 徐辉在醉仙楼呆着忘了时辰,现在已经过了晌午,这么冷的天,又是昼长夜短的时节,饭店早歇业了! 芸娘带着小虾米吃了东西,见徐辉还没回,想去找,又怕他一会回来找不到自己。芸娘只好站在包子铺的摊位上等,直等到夹城巷里的摊位都撤干净了,等到东阳城的饭店都歇了业。 “我们找家客栈休息一晚,今天就不回去了!”徐辉道。回去起码还要小一个时辰的路程,现在雪还没停。 芸娘被徐辉紧紧抱着,身体稍微暖和了一点。一听徐辉说要住客栈,便赶紧摇头道:“不,我想回家!” “好,回家!” 徐辉说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套在芸娘的身上,然后把芸娘的脚抱离了厚厚的积雪,留下两只深深的雪坑。小虾米早睡着了,徐辉转身把驴车上的雪清理了一下。 驴被圈在夹城巷的入口,离包子铺不远。徐辉把驴牵了过来,套上驴车。 芸娘想上前帮忙,却被徐辉制止! “你先上车,我来弄!”徐辉道。 芸娘哪里愿意,直接抢过徐辉手中的鞭子,顺便把衣服还给了徐辉。 “就你这个技术,一会车还不被你赶到河里去!你先坐上去,我来!”芸娘不由徐辉同意,直接就像往常一样,熟练的操作了起来。 徐辉拗不过芸娘,而且他也对自己驾车的技术比较持怀疑态度。 “芸娘,我们抓紧点时间,收拾收拾,去南方吧!”徐辉道。 “听你的!”芸娘赶着车,只说了这三个字。 雪越下越大,下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徐辉把小虾米夹在腿中间,然后从后面抱住芸娘。三个人在驴车上,紧紧的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平常一个时辰得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等到住处的时候,徐辉的腿都冻僵了,好一会都爬不起来。小虾米还好,被夹在中间,还沉沉的睡着。 “芸娘!” 徐辉见车已经到了住处,芸娘却僵坐着,迟迟不下车。 “坏了!”徐辉心里暗骂道。 芸娘坐在最前面,迎着风雪,脖子里面已经被雪糊了厚厚的一层。徐辉摸了摸芸娘的手臂,手臂冰凉刺骨。 “芸娘!”徐辉来到芸娘身前喊道。 但是芸娘的眼睛却安详的闭着,一直没有睁开。 徐辉搓了搓手心,然后捧着芸娘的脸继续喊道:“芸娘!” 依然没有动静! 徐辉心里大喊一声,糟糕!便直接抱着芸娘下了车,踹开了房门! 房间是临时搭的,只有两张铺,还有一张方形的小木桌。徐辉把芸娘放到其中的一张床铺上,然后把两张床的被子,都裹在芸娘的身上。 “小虾米!” 徐辉忽然想起来,小虾米还在车上。便又跑了出去,把小虾米也抱了进来。 “到家了么?徐哥哥!”小虾米迷迷糊糊的道。 “到了!”徐辉说着,也把小虾米放在了床铺上。小虾米一沾床,便侧着身子睡了过去! “怎么办?”徐辉摸了摸芸娘的身子,被两床被子紧紧裹了半个小时,芸娘的身子还不见热。 芸娘在夹城巷的时候已经受了寒,完全是靠着意志力用驴车把徐辉和小虾米带回了家。 这房子本就是临时搭的,床铺就是一块宽木板,下面根本不能烧炕。 徐辉撤掉芸娘身上的被子,然后把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解了下来。芸娘全身冰凉,只有胸前还在微微起伏,气若游丝。 小虾米已经睡熟了,徐辉用被子把小虾米裹好,另一床被子平铺在床上,徐辉把芸娘抱着放在了被子上,然后用被子卷着。随即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芸娘的被子里。 “叱!” 芸娘的身体就像一块冰块,徐辉抱着冷的牙根都打颤。 但是越冷,徐辉抱的越紧。徐辉小心的把芸娘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芸娘的身子,尽量用自己身上的热量去给芸娘取暖。 好一会儿,徐辉才感觉芸娘的身子逐渐热了起来。感觉到芸娘的呼吸慢慢均匀,徐辉心里也慢慢放心了! 一早起来到现在,徐辉也没合眼。芸娘头发里的香气,似乎有催眠的作用,徐辉闭着眼睛,把鼻子搁在芸娘的头发上。芸娘的头发散发着女人特有的香气,徐辉闻着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没一会,徐辉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徐辉一醒,感觉手臂麻的厉害,想从芸娘的脑袋下面抽出来,却见芸娘正抬眼看着自己。 眼神相撞,芸娘赶紧把头埋在徐辉的怀里,再也不敢去瞧徐辉。 “谢谢你,徐辉!” 芸娘低声道。呵出的气正好在徐辉的胸膛上,惹的徐辉一阵痒痒。 “以后别这么傻了!”徐辉道。 昨夜只顾着芸娘的安危,连灯都没点着,这会借着外面微亮的天光,徐辉的眼睛忍不住往芸娘胸前瞧去。只见芸娘胸前的一片刚好挤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徐辉看着,一把搂住芸娘的腰,把芸娘的小腹紧紧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呀!” 芸娘忽然大声喊道,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收住了嘴,一脸娇红。 徐辉感到胸前一片柔软,芸娘身上成熟的女人香,让他忍不住呼吸急促。徐辉现在的身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位充满女人味的少妇,又是刚刚睡醒,腹间一片火热。 “芸娘!”徐辉低着嗓子喊道,感觉喉咙一片火热。 徐辉的手顺着芸娘的纤腰继续往下,让芸娘与自己的下半身贴的更紧了,被子被两人紧紧的裹成一团,严严实实,徐辉的手指不断往下。 芸娘嘤咛一声,整个身体像是触电了一般,僵硬成一块,不敢动弹。 芸娘眉头微皱,嘴唇紧咬。 “芸娘!” 徐辉喉结上下蠕动,继续喊着芸娘的名字,感觉怀里的芸娘像是一团温暖潮湿的火焰,这是一位成熟女子独有的风韵。 徐辉闭着眼睛,闻着芸娘身上的味道,用嗅觉去寻找芸娘的嘴唇。 “芸娘!”徐辉喘着粗气喊道。 徐辉翻着身子,一下把芸娘压在身下。 “娘!” 徐辉翻身的动静不小,压的木板一片吱吱呀呀的声音,把一旁的小虾米给惊醒了! 芸娘一脸尴尬,迅速推开压在身上的徐辉道:“娘娘在!” 经小虾米这么一闹,徐辉也清醒了过来,只对着芸娘尴尬一笑,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芸娘从被子里探出手,迅速找到昨天被徐辉解下来的衣服。 三人睡到了下午,都没吃东西。芸娘起身后,烧了洗漱的热水,就开始准备吃的东西。 徐辉和芸娘两人在饭桌上,各自吃东西,却食之无味,对于刚刚的事情都绝口不提,氛围有些尴尬。 “芸娘!”徐辉先开口道。 “嗯!” “昨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去南方么?” “对,我想最近就动身。”徐辉道。天子南巡之事已定,徐辉不相信薛朝天能坚守多久。 芸娘只道了一声好,没有再说什么。 徐辉把昨天从醉仙楼得来的八十两银子,拿给了芸娘。 芸娘见状,十分惊讶。 “哪来这么多钱?” 徐辉把昨天醉仙楼的一遭,一五一十说给芸娘听! 芸娘听完,看着徐辉的眼神逐渐复杂。 徐辉的话像是给芸娘浇了一盆冷水,从脑门冷到脚尖。 芸娘看了看一旁的小虾米,又看了看自己这几年被生活磨的粗糙不堪的手。芸娘下意识的,把粗糙的手缩进了袖口里。 如果徐辉只是个被捡回来的野小子,如果他没有这么聪明,甚至有点笨笨的,如果早几年,如果没有小虾米,如果自己再年轻一些 每一句如果,都是一步重重的脚印,把芸娘一步一步逼入死角。 “徐辉,我年纪比你大一些,你把我当姐吧!”芸娘忽然埋头道。 徐辉听完,只以为芸娘是在怪自己早上的事情!思绪良久方道:“芸娘,今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芸娘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其实我早就看的出来,你是有才华的人。我也已经有小虾米了!”说完,就埋着头收拾桌上的碗筷,没有去理会徐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强抢民男 晚上的时候,两人合计等雪停了便直接去南方。这雪下的大,听说河岸都被封了,除了北上给京城运粮的船,南下的船只极少。 第二天一早,雪还没停,但是稍小了一些。三人趁着天微微亮,又驾着驴车,去了东阳城。 徐辉的身子虽然还是很瘦弱,但是相比以前已经好转了不少。支好摊位后,徐辉把徐记包子铺的幡子挂了起来。此时夹城巷的其他小摊位也都陆陆续续支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 徐辉正往炉子里面添火,却见一位女子忽然来到摊位前,插着腰对着自己就是一阵吼。 女子身着一件红色小棉袄,脚底下踩着一双绣花的翻绒棉鞋,一脸的娇怒。看年纪估计还没徐辉大。 “姑娘是在和我说话吗?” 徐辉看看周围,芸娘刚刚拿了些盐水喂驴去了,现在除了蹲在炉子旁边烤手的小虾米,这就剩自己了! “前日去醉仙楼的可是你?”女子不理会徐辉,忽然问道。 “前日在下是有去过醉仙楼,但不知姑娘找的是不是我。”徐辉答道。 女子听完,松了一口气,随即喃喃道:“果真是个小摊贩,我还道那酒楼里的小厮骗我。” “跟我走吧!”女子大声道。 难道是因为我空手套白狼,拿了醉仙楼八十两银子?不应该啊,如果醉仙楼想找自己算账,也不用等到现在,更不会派个小丫头过来。 “不走!”徐辉说完,继续往炉子里面添火。 那女子显然被徐辉的话激怒了,脖子伸的老长,像只斗气的公鸡。但好像又忽然想到什么,随即拍拍胸脯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家秦琴姑娘有请,要向你讨教一些画上功夫。” “不去!”徐辉坚决道。“我就一个粗人,只会做包子,不会画画。要是秦琴姑娘想吃包子,我可以免费送她几个,不过现在还没熟,你在旁边等等。”徐辉一边往炉子里送柴火,一边说道。 “你,谁稀罕你这劳什子破包子。”女子跺脚骂道。 徐辉听完自然不理,女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平时那些个公子哥,哪个不是好话说着,求着自己,希望能在秦琴姑娘那里说上几句好话,眼前的这个小摊贩竟然如此无视自己。 女子正想继续发火,却听背后一阵马蹄声。 “小荷姑娘,这一大早是在和谁置气啊?” 一位白色披风的公子打马来到女子身后道。 女子往后一看,一见马上的公子,两腮顿红!“侯公子,他他平白把秦琴姑娘的画给贱卖了!”女子跺着脚指着徐辉娇嗔道。 马上公子正是东阳城知府的大公子,侯耀白侯公子。侯公子一听秦琴姑娘四个字,脸色大变,一个翻身就下了马。“有这种事?”侯公子一脸正色道。 “是哪位不长眼的如此冲撞秦琴姑娘。”那位侯公子俨然一副迫不及待,要给秦琴姑娘讨回公道的样子。 徐辉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侯公子见眼前除了徐辉别无他人,随即指了指徐辉问道:“是他?” “正是!正是他,侯公子!”那位被称作小荷的女子连忙道。“就是他,我们秦琴姑娘想邀他一起讨教画艺,他竟然直接拒绝。侯公子,你可要为秦琴姑娘做主。” 侯公子一听,面色瞬间凝重。自己费劲心思,都难博秦琴姑娘一面,这小子不知什么来头,竟然让秦琴姑娘邀他讨教什么画艺。 “小荷姑娘放心,我马上为秦琴姑娘出气!”侯公子说着,招手叫上两位随行的仆人。 徐辉虽然比一般人看着高挑一些,但是白白净净,弱不禁风。两位随行的仆人随即撸着袖子上前,就要去提拿徐辉。 “你们干嘛?” 芸娘老远就见到不对劲了,这会已经跑了上来喝住对方。 侯公子打眼一瞧,见芸娘虽然衣着简朴,但难掩玲珑的身材,而且面容俊秀。年龄虽然比旁边的小荷姑娘大,但上突下翘,风韵比小荷姑娘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与这样成熟的风韵女子颠鸾倒凤,那才是欲仙欲死。想不到这夹城巷,还有这么一颗遗珠。 侯公子挥手制止身后随行的仆人,上前与芸娘施礼道:“姑娘息怒,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还请姑娘理解。” “什么私人恩怨,我都不认识你。”芸娘脑子里只有徐辉,哪里能理解。芸娘护着徐辉故意把声音拉高道。 芸娘的声音把周围的小商贩们,还有过路的食客都吸引了过来,只希望仗着人多些,能让这位侯公子不敢太过造次。 围观群众一见白色披风的侯公子,再一看他身后的几位青衣小厮,刚刚还嘈嘈杂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人群也只敢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侯公子见芸娘护着徐辉就跟护着自己的食一样,别人看上一眼就能上去拼命。心中对徐辉的妒忌和怨念便更加厉害了。 不说秦琴姑娘,单说眼前的女子,虽然一身粗衣麻布,但身姿妙曼,绝对是个尤物极品。 “芸娘,你这样,我可能会比较难堪。”徐辉良久才挠挠头笑道。 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被一个女子这样护着,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 芸娘哪里会理,只生怕徐辉会做出些血气方刚的事情来,这会儿更加死死的抱住徐辉。 在一圈又一圈的围观群众眼底下,芸娘的动作,看上去可怜极了。 围观群众都是些商贩和食客,徐辉和芸娘刚摆摊没多久,与夹城巷的商贩和食客交流不多,但也算眼熟。众人虽然心生怜悯,但也只是多了些议论之声和叹气声,倒也没人敢出面阻拦。 这简直是一出活脱脱光天化日抢民女的戏,不对,应该是抢民男的戏。这被抢的民男,好像还是自己。 徐辉心里想道,一脸无奈的笑着。 侯公子见芸娘此时急的面色娇红,更加动人,心中对徐辉更是怒火中烧。 “哼!那就得罪了!”侯公子也管不了其他人说三道四,直接就下了狠话。 两位仆人一见侯公子使过来的眼色,便继续上前提拿徐辉。 小荷姑娘见两位仆人一脸凶相,赶紧上前拦在两位仆人身前,急忙对着侯公子道:“侯公子,秦琴姑娘嘱咐过不必难为他,只说想见见他。” 徐辉瞬间一脸黑线,这女子虽然是好意,但这会说,显然是火上浇油。 果然不出徐辉所料,这侯公子的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了!侯公子家里好几天前就为他在南方寻了官职,只是因为放不下这秦琴姑娘,侯公子希望把秦琴姑娘一起带去任上,所以一直拖着没动身。 “这骚婊子!”侯公子啐了一口浓痰骂道。 正在此时,夹城巷的巷口忽然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马蹄声凌乱且有力,一听就是军马。 为首的一位大络腮胡,领着位骑兵穿过围观的人群,停在徐辉的摊前。 “哪位是徐先生?” 为首的络腮胡翻身下马道。 侯公子见声音从后方传来,心中一冲火还没烧出来,却见一群人直接出现在了自己后面。侯公子似乎对这一群打断自己强抢民男戏码的人,很是生气。 “你们哪个防营的?”侯公子立身问道。 侯公子是东阳城知府的大公子,小小的东阳城里,还没人敢惹到他的头上。 为首的络腮胡被侯公子问的一脸懵逼,身后的士兵也一阵面面相觑。 “阁下是徐公子?” “什么徐公子李公子,我问你们哪个防营的?你们的上司是谁?大白天的不在自己营里扎着,出来乱逛什么?”侯公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 络腮胡一脸诧异,继续问道:“你不是徐公子?” “我不是什么徐公子。你们的上司是谁,我要让他治你们的罪!”侯公子见对方竟然没被自己镇住,心中的火气更大了! “擅自离岗,你可知道是什么罪” 侯公子还没说完,便听啪的一声,耳朵嗡嗡作响,脸上凭空多出五道指印。 “他娘的,你不是你在这瞎杵个啥!” 络腮胡说完对着侯公子又是一巴掌! 当兵的人,手中力道不知轻重,这两巴掌下去,侯公子的两腮直接就肿了起来。 侯公子此时正捧着脑袋迷糊,耳朵嗡嗡之声不断,眼神处于迷离的状态。 随行的仆人见状,却不敢上前,只鼓起勇气问道:“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这帮兵痞子太不讲理了,名头都不报,就把人往死里打。 络腮胡听完,随即一把又将侯公子提了过来,啪啪啪,蒲扇大的巴掌,在侯公子脸上抽了三下。 “说,你是谁?” 啪啪又是两巴掌。 “我很想知道!”络腮胡把侯公子拎到自己耳边问道。 侯公子嘴还没来得及张开,脑袋已经被打的大了一圈。这么生猛的,仆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到底是当兵的,还是做贼的? “我我们少爷的父亲可是东阳的知州,你们是谁?” 这会侯公子正垂着脑袋,嘴角上挂着血水和口水,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直流。 “好啊!想报仇去祁西城,直接去薛将军帐下报我张景达的名字拿人。”那位自称张景达的络腮胡笑道。薛朝天是出了名的护短,又生的一张利嘴,没人能拿的住他。小小的东阳城知州,连他的军帐都进不了。 徐辉一听这帮人是薛将军的人,才确定对方寻的徐先生是自己。薛朝天如此急着见自己,想必北方的事态发展与自己所料不差,而且薛朝天竟然派属下过来,显然祁西城有让他无法抽身离开的事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匈奴人的战火,已经烧到了祁西城。 想到此处,徐辉便上前道:“在下徐辉,与薛将军在醉仙楼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一听,立即扔掉侯公子,换了一副恭敬的神色上来拜道:“徐先生,我们薛将军想邀你一叙,希望您能赏光。” 芸娘本来对这群人印象还算好。此刻一听对方的意图,立即摆出一副敌视模样。只拉着徐辉,提防着这群人上来和自己抢徐辉。 “哈哈,徐夫人,我们将军只是想与您相公见一面,并无恶意。我张景达保证,会把您相公完完整整的交回到你手里。” 张景达一脸的憨态可掬,一席话惹得身后士兵哄堂大笑,惹得芸娘面红耳赤,哪里像刚刚痛扁侯公子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祁西城 两位仆人此时已经架着侯公子匆匆离开了。小荷姑娘见徐辉与这帮人竟然认识,侯公子的事情又是自己怂恿的,生怕徐辉找自己麻烦,便也赶紧离去了。 围观的商贩和食客们见侯公子灰溜溜的走了,方才大声叫好。这会在张景达的带动下,也开始起哄。 芸娘面红耳赤,看着周围的一圈人,现在芸娘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们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芸娘拉着徐辉的手松了松,一边娇羞,一边拼命解释。张景达的话让她想起了今早的事情。 徐辉微微一笑,用手蹭了蹭芸娘羞红的脸颊,示意她不用紧张。不过他这个动作,却又是引来一阵大笑。 张景达笑的最凶,一脸不可名状的笑容,像是脑补了无数个少儿不宜的画面,引得身后的士兵跟着起哄。 “徐夫人放心,我哥们几个保证护您相公周全。”张景达把胸脯拍出几声闷响。 芸娘听完,仍是一脸不舍的看着徐辉。 徐辉知道这祁西城之行,无法避免,毕竟刚刚张景达给自己解了围,而且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祁西城那边的情况。 “芸娘放心,我去趟祁西城就回。你今天就回去收拾东西,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南方。”徐辉趴在芸娘耳边轻声道。 祁西城那边的情况,估计不会好到哪去。祁西城是阻击匈奴人继续南下的关键要塞,薛朝天是守是退?守到什么时候?怎么退? “张大哥,我跟你们去!” 张景达一听,喜出望外。来之前,薛朝天有跟他提过徐辉,并且声称徐辉答应去祁西城的希望不大。张景达本想说直接绑了去,但被薛朝天臭骂了一顿。 “哈哈,那就有劳徐先生立即与我启程了!”张景达笑道。 徐辉跟芸娘道了别,便随着张景达一行人出了夹城巷。 风雪依旧,人影无踪!夹城巷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徐先生会骑马么?”张景达问道。 “抱歉,没骑过。” “那就有劳徐先生和我一起了!” 张景达说着,便扶着徐辉上了马。 “这是胡马?”徐辉拍了拍马肚子问道。徐辉瞧着胯下之马,神清骨峻,有一种马鸣风萧萧之感。 “不错,是大宛驹。徐先生好眼力。” 张景达爱马如痴,想不到徐辉这样的读书人也懂马,这让张景达对徐辉有莫名的好感。 “徐先生坐稳了。” 张景达说着,双腿一用力,一声驾喝,大宛驹嘶鸣一声,便四蹄生风。 “好马!” 徐辉心里道。前世他也接触过一些血统高贵的名马。那些名马的毛色与体格不仅不输这大宛驹,甚至更好。但比起爆发力,真不如这匹军马。 地面被这几天的大雪冷冻成一块,大宛驹的四蹄与坚硬的地面响出沉闷的哒哒声,像是大地跳动的脉搏。一路上,徐辉看到许多成群的流民,有的在矮着身子赶路,有的则坐倒在路旁,像是走不动,认命了! 路旁飞掠的场景,总是能看到一两个坐倒在路旁的人,徐辉回头去看那些人的脸,会发现冰雪已经爬到了那些人的脸上,眼睛的瞳孔也放大成灰白色。像一个个路标一般,扎在雪地里,便再也不起来了。 “南下的流民,已经蔓延到这了,相信不用几天,流民便会把东阳城塞满。”徐辉心里想道。看着眼前一个个飞掠而过,被战争驱赶的老百姓,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从东阳城到祁西城,一般的马估计至少得要一天的脚程。而徐辉一行人,借着大宛驹的脚力,只跑了半天。 一进入祁西城,便发现祁西城内已经被南下的流民给塞的满满当当。那些被战争驱赶而来的老百姓,像是一张张嘴巴,又像是大地升起的一股股灰黄色的烟,充满了戾气和凄凉。 “这些流民是什么时候来的?” 街道两旁都散坐着南下逃难的老百姓。有的拖家带口,衣衫褴褛,有的三三两两,像是刚组建的小团体。 “回徐先生,这两日不断有南下逃难的老百姓,祁西城早已经饱和,周先生已经与薛将军觐见过,让薛将军控制祁西城难民的数量,但薛将军还是选择城门大开,放南下逃难的老百姓进城。”张景达道。 徐辉听完,看着眼前一片乌央的难民,心中一片释然。 “时逢严冬腊月,薛将军开的不是祁西城的城门,而是南下难民的生门啊!”徐辉喃喃道。 张景达听完,一阵沉默。 徐辉随着张景达一行人直接去了薛朝天的行帐。行帐就设在祁西城原来的府衙,原来祁西城府衙里的主事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把祁西城扔给了薛朝天。现在祁西城的军政大权都在薛朝天手里。 穿过几道堂门,徐辉来到行帐的主厅,只见一位青衫儒生正端坐在塌前。儒生唇上的两撇胡子自然下垂,看年纪应该是个老儒生了!老儒生的左手边烧着一个大暖炉,给整间屋子驱了不少寒气。 徐辉注意到,整个行帐,只有这间屋子里有暖炉。暖炉为古铜色,里面的火炭像毒蛇吞吐的信子,一下一下的鲜红。 “张景达,见过周先生!” 张景达见势,上前抱拳行了一个军人的礼。 那位被称作周先生的老儒生并没有回礼,只沉了沉脸,把眼睛撇向徐辉,好像在示意张景达介绍一番。 “哦!”张景达回过神来。“这位是徐先生,一早领了薛将军的命,去东阳城请过来的。”张景达回道。 “徐先生,这位是周先生。”张景达为徐辉引见。 徐辉微微一笑,上前道了一声:“周先生好!” 老儒生见状,只哼了一声,却没回,继续沉着脸,显然不屑于眼前这个也被称为先生的年轻人。周先生的沉默,引得场面一度尴尬。张景达一位七尺大汉,此刻就像沾了一屁股屎,左顾右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周先生是薛将军最信任的门客,而徐先生又是薛将军亲自下命令请来的。此番周先生明显是在故意为难,张景达不敢直言,但又怕徐辉生气。张景达知道,读书人最在意这些礼数。 “周先生,薛将军现在何处?”张景达憋了半天,只好把话题引到别处。 “今早出去视察城门的防务去了。”周先生抬眼淡淡说道。 张景达用余光看了看徐辉,见徐辉并没有生气,心中方才稍稍平息,便继续道:“那好,此刻已到晌午,徐先生是薛将军的客人,不能怠慢,我现在去吩咐厨房准备些酒菜。” 随即向徐辉使了个眼色,说道:“我听闻徐先生对军事见解独到,我可很少听到我们薛将军夸人的。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我张景达可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您呢?” 徐辉知道张景达一片好意,怕自己继续呆在这里,被这位两撇胡子的欺负。自然附和道:“哪里,哪里!薛将军谬赞了!不敢称请教,只当互相交流嘛!” “哈哈,徐先生谦虚了!”不知道为什么,张景达觉得跟徐辉交流舒服极了。 “周先生,那我们先下去啦!”张景达说完就拉着徐辉往外走。 两人正要往外走,还未踏出大厅的门槛之际。徐辉却见薛朝天正一身行伍的迎面走了过来。 薛朝天脚步极重,院子里的冻土被踩的咯吱响。薛朝天隔着好几米远,便拱手大声道:“徐先生,辛苦!” 上次在醉仙楼见薛朝天,虽然一身青衫,但气势凌厉,潇洒霸道。此时薛朝天一身行伍,气势犹在,但明显给人一种疲倦之感。 “薛将军冒天大之险,为难民开方便之门,真英雄也。”徐辉由衷感叹道。 薛朝天一听,眼前一亮,随即转头对着张景达哈哈大笑道:“张景达,徐先生今天能来,本将军算你立一大功。” “谢将军!”张景达干净利落的答谢道。 “徐先生这位是周先生,是我帐下的首席幕僚,也算得上是我薛某人的半个老师!”薛朝天为徐辉引见道。 薛朝天的引见,明显让这位周先生舒服,此刻也对着徐辉微微一笑,只是眼中的傲然之色更浓。 徐辉回之一笑,轻声附和道:“见过周先生。” 薛朝天吩咐张景达下去准备酒菜,张景达手脚利落,这军中的酒菜也不甚讲究,没一会儿,张景达便领着一帮人,端着酒菜进来了。 三人成人字形排座,薛朝天坐中间,徐辉和周先生分坐两边,张景达犹豫了一会儿,在徐辉下边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西凉刀子,是西北杂粮的粗酿,酒烈如火,口感粗劣,入不得中原文人骚客的法眼。但在我薛朝天眼里,只有大丈夫的胸腹才能装的下这西北的刀子酒。来,我薛朝天先敬徐先生。” 薛朝天没有过多寒暄,端起一碗西凉刀子,豪饮而尽。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徐辉吟唱道,随即也一饮而尽。 这西凉刀子当真名副其实,入喉如刀绞,徐辉硬是辣出一把涕泪。刚刚薛朝天一段话,似有激将之意,徐辉正中下怀。 薛朝天见徐辉一饮而尽,心中顿时畅快,直道了三声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殉道者 “好酒,好诗,好一句唯有饮者留其名!”薛朝天大声道。 张景达是个好酒之徒,哪里能等,薛朝天话音未落,便举起一碗道:“张景达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好词,祝徐先生身体安康。”随即将碗喝个底朝天。 “张大哥,一身豪莽,不像是中原人士。” 徐辉说完,往嘴里送了一块硬肉。这种硬肉类似于后世的腊肉,利用盐分使肉质脱水,得以保存良久。 薛朝天驻扎在寒冷的西北,曾经向朝廷要求过,必须给他的军队供给肉类。朝廷以库银紧张为由,没有批复。薛朝天就自己做起了走私,用茶叶丝绸与鲜卑人换取肉粮,给军队补给。 张景达听完,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西凉刀子。烈酒入喉,张景达使劲的砸吧了几下嘴才道:“不瞒徐先生,我张景达如果不是得遇薛将军,现在还是凉州城外的马贼头子。” 徐辉听完,释然笑道:“哈哈,我就说嘛。中原烟火气,生不出张大哥这等豪迈男儿。” 薛朝天听完也是大声笑道:“非豪迈丈夫,怎入得我薛朝天的帐下!” 张景达听完,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口西凉刀子,连续三口急酒,终于是把这个西北汉子呛出了一把眼泪。 张景达当年在凉州城外做马贼头子,被薛朝天擒了去。后被薛朝天不计前嫌,收到帐下使用。期间也曾受过不少白眼,在军中亦有西北匹夫的称号。今日徐辉以读书人的身份,性情相赞,仿佛戳中了这个西北汉子的心窝窝,竟让他生出几分委屈。 “徐先生字句亦是豪迈,我薛朝天昼夜都想立侧倾听。”薛朝天继续道。 周先生一旁见着,心生抑郁,见薛朝天与徐辉你来我往,此时更是直明对徐辉的招揽之意。张景达又是与徐辉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自己反倒觉得像个外人。 “年轻人,会些遣词造句,以后考取功名也是条好出路。”周孝儒忽然似讥似讽的说道。 徐辉几杯酒下肚,骨子里的傲气终于露了出来。“周先生笑我遣词造句,殊不知字句杀人更甚于刀剑。古有苏秦张仪,唇齿一碰,胜过千军万马,此为真豪杰。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要论酒席之间,数黑论黄,我不及周先生。” 两撇胡子的周先生在军中一直被薛朝天奉为上卿,哪里受过这样的直言侮辱。徐辉话音刚落,便拍案而起道:“黄齿小儿,我周孝儒为薛将军出谋划策之时,你还在穿着开裆裤呢。今日不过靠着一两句言语,博得薛将军赏识,便开始狂妄自大。” 周先生全名周孝儒,周孝儒声音铿锵有力,脸上一股子掌握真理的傲慢。 徐辉不甘示弱,借着酒劲也拍案相对道:“周先生既然有谋划之能,祁西城亦不该有流民之扰,薛将军也不会请我过来。还有,我徐辉不需要任何人的赏识。” 徐辉知道现在薛朝天被流民所困扰,此次请自己来,多半是因为这个。 薛朝天本想激一激徐辉,想让徐辉留在自己帐下。但看徐辉此时竟然直接表明志不在此,薛朝天心中顿时失落。 “两位都稍安勿躁。”薛朝天立即安抚道。随即从案上取来谕旨,对着徐辉道:“徐先生,如你所料。天子南巡之事已定,皇上已经传位于太子之后,自封为太上皇去了金陵!” “还真是亲爹!”徐辉心里暗道。兵临城下,恐怕这个太子也是被生拉硬扯上的皇位。 徐辉猜的不错,皇上以年纪太大,心余力拙,不能继续当朝。满朝文武苦劝皇帝,称陛下春秋鼎盛,依旧能掌管朝局,希望陛下重振旗鼓。但皇上心意已决,直称太子年盛,且能谋善断,可堪大任。 “天子南巡,薛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徐辉此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了解京城那边的情况,二是了解祁西城这边的情况。徐辉说着,望向一旁两撇胡子的周先生,他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 果然不出徐辉所料,两撇胡子的周先生立马抢过话头道:“京城沦陷只是时间问题,新皇上登基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策划南巡之事,孝儒劝薛将军早谋退路。” 周孝儒双目有神,声音铿锵,想来应该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 薛朝天摇摇头,将谕旨捏在手心,这些话这些天他已经听的够多了,此刻一脸不甘的看着徐辉。 “徐先生,你看看满城的百姓,你觉得我还有退路吗?” 按理说,只要太上皇顺利到达金陵,京城那边再传来城破的消息,薛朝天就可以第一时间弃城撤退了。朝廷只会论薛朝天为太上皇阻击匈奴之功,绝不可能抓薛朝天弃城的罪。但是以薛朝天的性格,是万不可能把祁西城的老百姓扔给匈奴人的。 “薛将军,这不是满城的百姓,而是一张张嘴,甚至可能是一把把刀,匈奴人的刀!”徐辉道。 “徐先生,话里有话!”薛朝天拱手道。 “我在坊间有听闻过这位二皇子的战绩,此人用兵善走旁道。当年与鲜卑人作战时,就经常让自己的士兵混入鲜卑人的马队进城,再里应外合破城。让鲜卑人头疼不已。”徐辉道。 “如果我是这位二皇子,我一定会把自己的士兵混入南下的流民当中。把南下的流民作为我军队的载体,成为我打开一座座城池的钥匙。”徐辉继续道。 两撇胡子的周孝儒听完冷哼一声,随即道:“不用你提醒,周某人早就向薛将军说过此事。” 周孝儒是向薛朝天提过这个隐患,但还不确定,只想着匈奴人不会来的这么快。 薛朝天面色凝重,手中的谕旨被捏成一团。“是啊,周先生早就提醒过我。我来祁西城的第一天,就开始对南下的流民进行审核。但是,难保无落网之鱼。而且根本无法对每位流民进行审核,如果都认真祥对审核,祁西城一天能过的流民极其有限,与关起城门来无异。” 周孝儒见薛朝天一脸为难之色,不待徐辉说话,继续抢过话头道:“京城现在已经是座孤城,太上皇南巡,本来北上勤王的军队,现在都守在淮河以南,拱卫金陵。孝儒再劝薛将军早谋退路。” 京城城破只是时间问题。祁西城死守没有任何意义。徐辉当然知道,徐辉相信薛朝天不傻,应该也知道。只是以薛朝天的性子,让他退,肯定极难。 这位周先生为了劝薛朝天,估计嘴皮子早就磨破皮了。 “我薛朝天敢与匈奴人一战,我也想让朝廷上下,看到匈奴人并不是战无不胜。”薛朝天一边敲着桌子,一边铿锵有力的说道。算是回绝了周孝儒的劝解。 徐辉听完,心中一股难言的滋味。纵观史书,历朝历代,总有像薛朝天这样的傻子,但这种傻子在史书里大多数没有什么好下场。 东阳还有芸娘和小虾米等着自己。这薛将军是个性情汉子。此刻徐辉的酒已醒了大半,现在他倒是挺担心这位薛将军拉着自己一起守城。 “薛将军良苦用心,我自然明白。只是当下却不适合与匈奴人硬拼”徐辉淡淡道。 “祁西城里的流民十几万,只要里面混入千八百的匈奴人,祁西城就危如覆卵。薛将军你和祁西城里的这些西北军,是我们大楚最大的资本,不能全折在这祁西城。”徐辉继续道。 祁西城里的守军,除了从东阳城调过来的,大多是薛朝天从西北凉州带过来。 徐辉的话字字如雷,薛朝天眼睛微闭,脸上挂满了无奈。 “徐先生谬赞了,我薛朝天蹉跎半生,未为大楚开拓半寸疆土,算不得什么大楚的资本。”薛朝天的声音有些沙哑。 大楚征和十四年,与匈奴人联合攻鲜卑部落。本来谈好,赶走鲜卑人后,河西走廊一人一半。但是在此次联军当中,匈奴人在二皇子的带领下,几乎以一己之力,杀退鲜卑人。而楚军却在鲜卑人面前寸步难行。 大楚最后与匈奴人谈判,试图拿战前合约去索要战果,但碍于匈奴人强势,大楚未分得一地一利。 最后是年轻的薛朝天,在战争尾声,从鲜卑人那里,夺回一座凉州。这座凉州城,成了此次与匈奴人联合攻杀鲜卑人的唯一战果。 凉州城是大楚建国初期,被鲜卑人拿去的,所以薛朝天一直认为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说算不得开疆拓土,倒也不错,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徐辉看着薛朝天,感觉这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徐先生,祁西城里的那些难民,才是我大楚最大的资本。此番朝廷南下,丢下的不是我大楚半壁江山,而是整个北方的民心。” 薛朝天讲到此处,顿了顿,才说道:“北方的民心,我们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吧!” 薛朝天说完,往喉咙里灌了一碗西凉刀子。 徐辉闭目沉默,他从薛朝天身上看到了一位伟大殉道者的高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临别赠计 酒过半巡,徐辉埋头无言。 薛朝天自然当得英雄,他却不想。如果自己如后世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一般,以一己之力,推动社会前进,甚至弄出个工业革命,让老百姓在两百年后就能坐上大飞机。 这种事徐辉是不会干的,人寿不过七八十年,自己花一辈子的精力,去改变世界,然后让后世人去享受。这种事情,徐辉上辈子企图做过,这辈子可不想再做了! 徐辉眼见薛朝天独饮独酌,一腔苦闷,实在不忍。也不想再与薛朝天谈论战事,这薛朝天与自己谈论越多,恐怕招揽之意更浓。徐辉念及至此,便直接假装醉酒,趴在桌上睡去。 薛朝天见徐辉睡去,便也没了饮酒的兴致,只重重的叹息一声。 “张景达,明天再给你一个任务。”薛朝天起身道。 “明天你选一匹好马,务必将徐先生安然送回东阳城。”薛朝天边说着,边解下自己的袍子盖在徐辉身上。屋里虽有暖炉,但寒气依然凛冽。 “诺!” 张景达放下酒杯,起身抱拳道。 “前几日,让你审的那几个可疑的流民,审的怎么样了?”薛朝天忽然问道。 “回将军,那几个人中,已经审出其中一个是为匈奴人的卧底无疑。不过待末将想继续审出同党时,他已经吞了事先藏好的毒,现已暴毙。好不容易纠出来得线索,此刻又断了。末将甘愿受罚。”张景达抱拳跪地道。 薛朝天摇摇头,示意张景达起来。 “这也怪不得你,匈奴人作风强悍,这些卧底肯定是得了必死的命令来的。” “明日末将派人将那厮的人头悬挂在城头,压压匈奴人的气焰,也好让他们行动有所顾忌。”张景达道。 “不可!” 周孝儒忽然起身道。 “如此作为,只会让其他匈奴卧底同仇敌忾,匈奴人的狠劲一旦上来了,事情更难处理。而且,祁西城内流民众多,这抓卧底的事情,弄的满城皆知,必然使得人人自危。到时候,匈奴人趁乱作为,我们更加处于被动。”周孝儒继续道。 徐辉一听,这周孝儒确实有些本事,只不过有些傲气和嫉贤妒能罢了。 想来薛朝天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而且也知道这周孝儒的傲气从来不会隐藏。自己今天一来便先遇着傲慢的周孝儒,难保不是薛朝天的事先安排。先让傲慢的周孝儒激自己一把,自己年轻必然血气方刚。然后薛朝天出现,再以情动人,以理训斥。 只是自己面对周孝儒的傲慢无礼,并没有过于激动。这显然出乎薛朝天的意料之外。 “此事,不可!周先生所言甚是!”薛朝天道。 “只是这城内的匈奴卧底不除,等匈奴人真杀到城外。必然如徐先生所言,这祁西城危如覆卵。”薛朝天满脸愁容。 周孝儒欲言又止,他知道,薛朝天守城意志已决,便也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来,搭把手。”薛朝天把张景达唤到身边。 大铜暖炉与地面磨擦出沉闷的嗡嗡声,两人都是力气好手。 “夜越深,天气越寒!”薛朝天拍了拍手上的碳灰道。 此刻大铜暖炉已经被移到了徐辉旁边。 徐辉感觉周围一股暖流扑来,像站在暖气的出风口一样,一身的寒气被驱的干干净净。薛朝天是个性情汉子,即便是故意而为之,也很难让人不为之动容,徐辉心下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狠心了!只是一想到还在东阳城等自己的芸娘和小虾米,徐辉便心意已决。 “张景达,你在这照看徐先生。我与周先生再去巡一遍城门防务。”薛朝天说着便领着周孝儒出了大厅。 徐辉身子暖了,借着剩余的酒力,便也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徐辉被外面的鸣金给吵醒。 “徐先生,您醒了!” 徐辉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张景达。 大厅内空无一人,祁西城的府衙,好像被抽空了!也空无一人! “张大哥!怎么,匈奴人杀到了么?”徐辉起身问道。往大厅外瞧了瞧,确实空无一人,但城内却鸣金声不断。 张景达一脸疲态,想是一夜没睡! “匈奴人暂时还没杀到,不过也快了!”张景达匆匆道。“昨夜得到消息,京城城破,皇上被匈奴人给掳走了!”张景达继续道。 “掳走了?”徐辉喃喃道。 匈奴人的攻击速度奇快,这相当于太上皇前脚走,匈奴人后脚就破城了! 徐辉原想着,这大楚三百年的积淀,好歹也能撑个大半年。看来还是自己高估了大楚。这老皇帝一走,也把整个大楚抵抗的决心也带走了。新皇帝被架着上位,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掳走了。 “据说匈奴人一到城底,也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喝酒的时候,匈奴人才刚到京城的城下,不到片刻,京城便告破。我们祁西城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张景达急匆匆的道。 “薛将军现在何处?”徐辉问道。 “薛将军一早便封了城门,现在正与周先生将城内的流民分片集中。”张景达回答道。 是了,这二皇子喜欢闪电战,相信匈奴人不日便会杀到。此刻最让薛朝天头疼的事情,就是这城内的流民问题。城内流民几十万,祁西城的守军加起来不过万,这几十万的流民内参进个千把的匈奴人,简直轻而易举。 “快带我去见薛将军!”徐辉大声道。 “薛将军叫我在此守候,等先生一醒,便将先生送去东阳城。”张景达道。 徐辉心中感慨,感动异常,胸中忽然生出一种想与薛朝天一起和匈奴人一战的痛快。但很快又被他的理智给压下去了! “无妨,我只想和薛将军道个别!”徐辉道。 张景达道了一声好,便领着徐辉急匆匆的出了行帐,也就是祁西城的府衙。 一出府衙,徐辉便见,祁西城的守军正将流民分割开来,划成一片一片的区域管理。 这是周孝儒的主意,如果流民里面混有匈奴人,匈奴人肯定不会集中在一起,一定是四散在流民中的。他们可能会根据某个信号,或者某个时间点,在一起碰头。 如此将流民划分开,这样至少可以使匈奴人的卧底不能聚首。分散的匈奴人形不成势力,即便跳出来也是个死。 但是,这样会耗费一大部分祁西城守军的精力,一旦外面的匈奴人杀到,肯定难以顾及两头。 还是昨天那匹大宛驹,张景达把手指放在嘴边,使劲一哨子,大宛驹便从不远处蹦哒过来。 两人驾着马,直奔了城门方向。 徐辉老远便见着薛朝天在指挥属下,部署流民划分区域。小小的祁西城,细割开来,分出的区域,也不会超过两只手。 “薛将军!”徐辉下马极速上前。 薛朝天一夜未合眼,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高强度高精力的工作。此时见徐辉过来,只直愣愣的站在原处。 “徐先生,是不是流民太多,急马难行?”薛朝天关切问道。 “非也,张大哥这匹马跨山海如履平地,这些自然不是问题。”徐辉道。 “薛将军以士人待我,我徐辉无以为报。现来与将军道别!”徐辉继续道。 此刻城内兵荒马乱,徐辉虽然没有如薛朝天所料,为他所用。但此刻徐辉前来话别,却不怕薛朝天强力留他,是个磊落之人。 “来,拿酒来!”薛朝天大声道。 属下卫兵立刻盛上两碗酒,酒碗通体青黑,与夹城巷卖面摊子上的碗无异。这倒痛快,如果此时是白瓷青花的小酒盅,那倒不像薛朝天的作风。碗中是火辣的西凉刀子。 “我是个有羁绊的人,不能与将军痛快沙场是我人生一大遗憾,将军莫怪!”徐辉举杯道。 “能得遇先生足以,能相交先生更是幸甚。我也算是为我大楚发现一俊杰,倒无甚遗憾。”薛朝天道。 薛朝天说完,正想举杯痛饮,忽然感觉手腕一沉,却见徐辉拉着他的手腕似有话要说。 “祁西城的军粮是否充足?”徐辉低声问道。 “早已做好防备,军粮充足!”薛朝天答道。 “可能施全城百姓一粥?” “这几日,城内每日都有施粥。” 徐辉听完微微点头,随即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往薛朝天的酒碗里撒了一点,剩下的放进了自己的酒碗里。 薛朝天一脸疑惑,刚想说什么,却见徐辉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只见徐辉举起荡满泥土的酒往嘴里一灌,随即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然后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薛朝天从开始的疑惑,到中间的恍然大悟,再到后面的震惊。 “先生豪杰,与先生喝酒怎能用此小碗!”薛朝天大声道。 “来,取我的头盔来!” 薛朝天端起头盔,咕嘟咕嘟,连灌数口。随即双手将头盔端与徐辉。 “多谢先生指点!薛朝天在此希望先生的大才将来能为我大楚所用!” 徐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端起头盔,如薛朝天一般,猛灌了几口。方才上马,与张景达出城向着东阳城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抵达东阳 薛朝天目送徐辉跨马离去。 徐辉此人年纪轻轻,却见识独到锐利。醉仙楼一叙,薛朝天便从他的气质中察觉此人不俗。一个人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这种沉稳内敛的气质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实属不易。 后面与徐辉谈及匈奴人的战争意图,徐辉分析丝丝入扣,解开了薛朝天很多疑惑。薛朝天直表招揽之意,徐辉却不以为意。开始薛朝天只当这是士人的倔强。后面自己又将其招至祁西城,以士人之礼相待,却依然没有任何收效。 徐辉的装睡哪里能骗的过薛朝天,薛朝天纵横的酒场和沙场一样多。喝醉之人的呼吸重,且不均匀。昨夜的徐辉显然不是如此。 今日徐辉前来,薛朝天以为徐辉被自己所感,前来投奔,却见徐辉只是来与自己道别。万念俱灰之际,徐辉又给自己送上一技,这一技狠辣,能彻底解决城内匈奴卧底的情况。 薛朝天现在才知道,自己一直想牵着徐辉的情绪走,实际却在被对方牵着情绪走。也许昨夜他就明白自己知道他在装睡。 想到此处,薛朝天却嘴角微微上扬。 “来人!施粥!” 薛朝天大喊道。 今日的粥与往日有些不一样。粥内泛着泥沙与野菜。不过对于饥饿的流民来说,这些泛着泥沙和野菜的粥依然能让他们垂涎三尺。 流民被分割成一块一块不同的区域。所以粥棚根据区域的多少搭建。 没过一会,那些将粥偷偷倒掉,或者吐掉的流民,便被城里的守军带走了!足足有差不多一千五百人。 东阳城的路上堆满了积雪,天上依然飘着铅色云,像一块块泛青的石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这几日风雪从没停过。 “张大哥,今日怕是到不了东阳城了!” 风雪大的厉害,徐辉刚一张嘴,寒风便灌进了喉咙,冻的徐辉一机灵。 从祁西城到东阳城,平常马匹得花上一天的脚程,张景达的大宛驹半天足以。但是这一路上,绵延的全是南下的流民。祁西城已经容不下了,大多数流民选择继续往南逃。 “他奶奶的,都是匈奴人造的孽。”张景达啐了一口浓痰,大声骂道。大宛驹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费力前行。 流民里不全是普通老百姓,也有一些有钱的地主商户。不过被裹挟在流民里,以往的优势也就不明显了,不过多了一驾驴车而已。 摇摇晃晃的驴车,吱吱呀呀,上面堆满了包裹和沉甸甸的粮食。一些地主商户南逃的时候带着长工,驴车下面也藏了防身的武器。这些地主商户平时都瞧不上眼前的这些普通老百姓,但此时,却提防了起来。 一双双饥饿的眼神,冒着绿光,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上前将他们撕的粉碎,然后拿走他们的粮食。 当然此时还不到真正绝望的时候,况且地主商户们还有武器,还有他们以往的生活中培养出来的威风。这些普通老百姓身上的唯唯诺诺,目前还在。只要他们的饥饿还没有战胜他们的理智,这些被裹挟在流民里的地主商户就是安全的! 一直到半夜,徐辉和张景达才算抵达了东阳城。今日的东阳城一片萧条,徐辉刚到东阳城的时候,还以为是来错了地方。城门的守兵已经跑的没了踪影,偌大的城门形同虚设。 城内一片漆黑,连以往的狗叫声都听不见了,只有风吹着沿街店铺的门板,拍打吱呀的声音。店铺里,人去楼空。 张景达去了东阳城的府衙,找了当地的府兵要了一些马料。今晚他就得赶回去。祁西城战事紧迫,希望这连着几天的大雪,能拖慢匈奴人进攻的脚步。 徐辉和张景达匆匆告了辞,便向着双溪村方向赶去。 砰!砰!砰! 徐辉一路赶到住处,四肢冻的直哆嗦。 “谁?” 屋里传来芸娘警惕的声音! “芸娘,是我!”徐辉大声回答道。 哐当一声,里面传来木棍落地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一个女人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可算来了!”芸娘声音有些发抖。 芸娘的身子暖,徐辉忍不住抱的紧了些。 “怎么了?芸娘!”徐辉问道。 芸娘没有回答,直接拉着徐辉进了屋。 “什么?二十文钱就想买我们的驴?”徐辉拍着桌子大声骂道。 徐辉和芸娘的住处离着双溪村不远,那些曾经将芸娘和徐辉赶出村子的村民,昨日开始,便一直上来骚扰。好几位村民都想上来强买强卖,不仅想要驴,还有芸娘的粮食。 一个女人和一个瞎孩子,要这么多东西干嘛?又带不走。 还好芸娘强势,现在东阳城的府衙虽然不管事了,但好歹还有人在。所以这些村民还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再过些日子,事情就不好说了。 这个节点,就算二十两,也买不到一头驴。 “小虾米吓着了吧?”徐辉一把搂过小虾米,把小虾米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顺手捏了捏小虾米的脸蛋。脸蛋冰冷通红,想是应该没少哭。 “小虾米不怕,徐哥哥回来了就好了!”小虾米轻声道。 所有的史书里,和后代的宣传画里,贫穷的老百姓大多是善良的。但徐辉深深知道,善良与贫穷无关,而与天性有关。贫穷者的善良,大多是因为没有人给他们权力去释放自己的恶,当他们有权了,或者有钱了,这种没有道德约束的恶,更恐怖。 “芸娘,我们还有多少粮食?”徐辉问道。 平常驴都被拴在屋外,此时已经被芸娘赶到了屋里。所以屋里弥漫着一股动物身上的腥味,不过此时的徐辉,也不会去管这么多了! “还有两袋子米面,因为要做包子,所以平时会多存放一些。” “好!等天一亮,我们就去南方。”徐辉轻声道。 现在东阳城的府衙已经处于不管事的情况,战争一来,肯定贼犯强盗四起。再多待一刻,都多一分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百姓苦 徐辉让芸娘把粮食藏在被子里,芸娘心灵手巧,还给被子留了个口,口旁边掉着两片布条,平时的时候,两片布条一系,就能将口封死。 按照徐辉的意思,除了粮食和被褥,什么都不带。 小虾米被裹的像个粽子一样,坐着了就倒不下去,倒下了,就爬不起来。 驴车上先垫了一床被子,这床被子里藏了粮食。徐辉把小虾米抱到驴车上,拿了另一床被子盖在了小虾米身上。 徐辉和芸娘两人,都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 “银子带了没?”徐辉把腰上的棉裤带子使劲扎紧了一些。 “带了,衣服里面,用线缝在了腋下呢!”芸娘把胳膊太高,露出鼓起的侧腰! 除了从醉仙楼坑来的那八十两,还有这些日子卖包子挣的,加起来,将近一百两。这些是徐辉去南方置业的全部本钱。 芸娘给驴喂足了草料,才给驴套上车。 三人上了驴车,芸娘在前面驾车,徐辉把小虾米夹在中间。和上次一样。不过这会多了一大床被子。徐辉拿着被子将三人紧紧裹在一起。 芸娘感觉到徐辉的手正抱在自己腰上,忽然生出一种幸福感。 “笑什么?”徐辉一脸正经的问道。 此时芸娘正回头看着自己傻笑。 “你现在终于像一个夹城巷里摆地摊的了!”芸娘笑道。 平时徐辉虽然也是粗衣麻布,但自己收拾也还干净,加上皮肤白净。站在夹城巷的摊贩里面格外显眼,简直鹤立鸡群,就算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至少也是个穷酸秀才,反正绝对不是一个摆地摊的! 此刻徐辉,因为这两日在东阳城和祁西城之间来回奔波,一脸的风尘仆仆,头发也散乱在额头前,风一吹,更显得异常凄凉! “本少爷的气质,哪里是发型和衣服能掩盖的了的!”徐辉吸了吸鼻子道。 “快走吧,我们是在逃荒不是搬家!” 徐辉见芸娘还在看着自己,便催促道。 芸娘道了一声好,一声驾喝,驴车便吱吱呀呀的开始前行。 此刻她心里说不出的舒坦,感觉只要背后这个男人在身边,她便什么也不怕,逃荒她也不怕, 南下的路,要经过东阳城。徐辉一行人刚出发没多久,东方就有天光亮起来。等走到东阳城,天已经大亮了!一到东阳城,徐辉一行人,便也被裹进了流民队伍。 南下的方向是一样的,这么多被战争驱赶的百姓,都是往南,往南就有活路! 长长的流民队伍,像一条缓慢蠕动的黑蛇。有些体力好的,用扁担挑着家里的小孩,但也步履蹒跚。差一点的,只能用手牵着,或者抱着小孩,在雪地里慢慢前行。 每个人的脸上都定格成一种表情,表情木讷,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一个个像是用黑土地里的泥巴捏出来的人,只能靠着本能往前走。长长的队伍里,除了偶尔有小孩的哭声,只有赶路的喘息声。 这是徐辉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流民。以前看着这些流民,是坐在马背上,一闪而过。 而现在,那些一闪而过的成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徐辉身旁的流民,每隔一会儿就有一个倒下。倒下了,便再也起不来了! 路过的人,见到倒下的,会上前搜一搜,希望能搜出可以放进肚子里的东西。但每次都是摇摇头,非常失望。然后继续赶路。徐辉很清晰的看到那些倒下得人,还在呼吸。不过没有人会去管,在这里,只要倒下的,就是死人。 “她怎么不走了?”芸娘指着前面问道。 徐辉顺着方向看去,见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雪地里,忽然停住了脚步。小孩大概两三岁,两条手臂垂在空中,瘦的像干枯的小树枝,很显然,这孩子已经死了。 驴车吱吱呀呀的行过女人身旁,徐辉回头看去,见那女人,两眼空洞,望着南去的路。孩子的脑袋埋在她的臂弯里,两只手竖直下垂。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不知道她有没有其他的孩子,或者都死在了路上。 “她已经死了!” 徐辉的声音有些颤抖! 嘭的一声,不知道是谁绊了一下,那女人直直的倒向地面,响出沉闷的一声。 芸娘闭眼不敢去瞧,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她幸运一些,当时不是乱世,还能找到口吃的,还能找个地方落下脚,开始生活。她幸运又多了一些,后来遇到了徐辉。 “我恨战争!”徐辉咬牙切齿的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去看战争带来的后果。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徐辉觉得那二十四史的分量,此刻远远没有张养浩这八个字的分量重。 榆树皮是大部分人唯一的粮食,不过一路过来,树皮早被扒光了!一些人饥饿难忍,便拿出剩下的榆树皮,用手指碾细了,然后放进嘴里。 暮色将至,这支长长的队伍越来越缓慢。这支长长的队伍,不断留下一批又一批尸体。 夜里是最难熬的,也是最危险的。 难熬是因为冷,很多人夜里犯困,往地上一坐,就在也起不来了。危险,是因为一些流民,会趁夜壮胆,像徐辉这样的,就是明显的目标。好在徐辉的驴车上除了两床被子,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冒险的东西。 昨夜徐辉就让芸娘烙了一些饼。这一路过去肯定生火不易。 饿了,就把饼撕一块放进嘴巴里。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徐辉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忽然倒下。一股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徐辉警觉的看着四周,借着微弱的星光,徐辉见那个人影就倒在不远处的一辆骡车前。车上人的白刀子在雪地里,亮出一道光影。 还来不及收刀子,车周围的一群流民,像疯了的野狗一样,瞬间一拥而上。 那人连砍数刀,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不过没一会儿,那个人就被人群淹没。 “我的粮食” 这是他发出的最后一道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兵痞抢粮 “快走!” 徐辉催促芸娘道。 芸娘驾着驴车,加快了一些脚步,驶远了一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徐辉喃喃道。 “芸娘,被子里的粮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徐辉道。 芸娘听完,点了点头。 流民队伍里不停传来疼痛的喊叫声,有一些人因为长期没有进食,身体浮肿,手脚溃烂不能处理,在夜里被冻的更加难受。 徐辉从后面将芸娘和小虾米抱的紧了一些。 东方的天将将发白,该死的大雪终于消停了一些。徐辉跳下车,取了一些雪水兑上盐巴,喂了一下驴。 “徐哥哥,我饿!”小虾米轻声道。 那些饼昨夜就吃完了。三人也好久没吃东西! “小虾米不饿,一会就有东西吃了!”徐辉摸着小虾米的脑袋,悄声说道。 徐辉给芸娘使了一个眼色,让芸娘催促了一下驴,驶离了流民队伍。 “再远一些!”徐辉道。 此时虽然已经离队伍有些远,但徐辉还是不放心。 芸娘将驴车赶上山坡,下到一处洼地。徐辉看了看四周,方才喊了停。 “我去拾些干柴回来!”徐辉跳下车道。 芸娘在雪地里清出一块空地,磊上石头,然后从驴车下面取来一个铁盆。这个铁盆是平时做包子馅用的。 没一会儿徐辉便抱回一捆枯木枝,时至寒冬腊月,枯木枝倒不难捡。 火一生,映的人脸通红。这是久违的暖意。徐辉把小虾米抱到火堆旁。 咕嘟咕嘟,铁盆里冒着蒸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这种味道在现在,胜过美味佳肴,胜过黄金万两。 “好吃吗?”徐辉摸着小虾米的脑袋问道。 小虾米重重的点了点头,嘴里却没停。 没有碗筷,只能端着铁盆吃。芸娘吃了几口,便说吃不下。徐辉知道她是舍不得。 此处南下还有一段路程,等到了江边,过了江就好了。 收拾好后,一行人又向着流民队伍走去。 “哟!又来一个。” 徐辉坐在驴车上,见前方的流民队伍里,出现了一群士兵。士兵不多,总共十来人马,每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只有领头的人骑着马。 一些地主商户此时正站在流民的队伍边上,应该是刚从车上被赶下来的,站在那,敢怒不敢言。 “糟糕!”徐辉心里急道。 但是为时已晚,领头人直接打马上前道。 “前方正与匈奴人打仗,我奉军令,前来征调车马!” “奉谁的军令?”徐辉问道。 “你他妈管那么多干嘛?谁的军令,老子说出来你知道吗?” 这群人一看就是兵痞,趁乱想发些民难之财,与强盗没什么区别。 “不给!”芸娘站起来大声道。“这是我们的!”芸娘怒道。 “谁说你的我的,今天都是老子的!”领头的说完,直接一刀落下,不过没落在芸娘身上,落在了驴车上,在驴车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印。 徐辉知道今天的哑巴亏吃定了,便拉着芸娘下车。芸娘一脸的不情愿。 “驴车给你们,但是被子我们得带上。这冰天雪地的,没有御寒的被子,和没命差不多。”徐辉道。 此时那十几个士兵已经围了上来。 “要什么被子?老子前方打仗更需要被子!”士兵里传来一声道。随即引来一片附和。 徐辉瞧着路边上站着的商户地主们,他们可能永远也想不到,最先抢他们粮食的不是这些饥饿的老百姓,而是大楚军队。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打匈奴人打不过,就来欺负我们!” 芸娘的话仿佛刺到了这群人的痛点,此时领头的人怒气更浓。 “找死!” 领头的人直接打马向着徐辉和芸娘冲过来,徐辉见势赶紧把小虾米推到一边,正想去拉芸娘闪开,却已是来不及。 芸娘被马匹冲撞到一边,脚被马蹄子踩出一道血印。 “芸娘!”徐辉大声喊道,一步跨到芸娘身边。 “没事,徐辉!”芸娘脑门上冒出一层汗津,疼的脸色发白。 此时行进的流民队伍也停了下来。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即便已经饿到眼睛发直了,热闹还是要看的。 “艹你大爷的!”徐辉破口骂道。 “这群人一定是逃兵,在前线打不过匈奴人,就来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还想抢我们的东西!”徐辉对着围观的流民大声喊道。 不过木讷的流民,只是交头接耳一番,并没有什么举动。 “听着,我车里的被子里有粮食,谁能干掉他们,谁就能拿到这些粮食,我们马上就杀驴杀马庆祝。”徐辉嘶吼道。 领头的人一听,一刀划开车上的被子。一粒粒粮食顺势从被子的破口处溢了出来,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 “哟!果然有粮食!怪不得刚刚要被子!”领头人大声笑道。引得身后的一群士兵也跟着哄堂大笑。 哗啦啦的粮食,掉在地上的声音,比刚刚徐辉的演讲有效的多,围观的流民不自觉的就往前靠了一步,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冒着绿光。 “不仅我的车上有粮食,其他得车上还有很多包粮食。只要今天干掉他们,这些粮食就是你们的!”徐辉继续大声喊道。 路边上站着的商户地主不少,这群兵痞估计截了一路。此时的路边上靠着五六个大车,大车上堆的满满的,每一辆车旁边都至少套着一只驴或者一头骡子。 每一个人都盯着地上掉落的粮食,这些粮食比徐辉嘴里的大包粮食更来的直接。 “干掉他们,你们不仅有粮食,你们还有肉吃!”徐辉继续道。 徐辉嘴里的“肉”,终于让这群流民激动了起来。在这个寒冬腊月,能吃上一口肉,让很多人死都愿意。仿佛每个人都能闻到,肉在汤锅里冒出的香气。每个人眼里的绿光开始发蓝。 “你们干什么?”领头的人此时才警觉起来,看着四周围上来的流民。 “谁敢再向前一步就是找死!” 所有的士兵都亮着明晃晃的刀剑,不过此时的刀剑,显然没有掉在地上的一粒一粒粮食惹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饥饿的力量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冲了上去,直接就冲到粮食掉落的地方,埋头就趴着去捧粮食。 叱! 士兵一刀砍在那人的后背上,背上的肉瞬间绽开,阴森森的骨头露了出来。 那人疼的面目狰狞,临死之前还在用手往怀里扒拉地上的粮食。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群人蜂蛹而上,夺粮的士兵被埋在了人堆里。领头人骑着马,对着趴在驴车上的流民,来回砍杀。 车上的棉被被撕扯的稀烂,粮食被溅在空中,哗啦啦的如雨点一般,四散开来。 长长的流民队伍,像扭动的黑蛇,紧紧盘在一起。无数的流民向着这边蜂蛹过来。不知是谁,直接从驴车上,跳到了马背上,将领头的士兵拖拽到地上。 食物和仇恨,点燃了这些流民的兽性。每个人都发疯一般对着这群士兵撕咬。 除了徐辉的驴车,其他的车也爬满了无数的流民。 站在旁边的商户地主刚开始还会呵斥阻止,但没过一会,他们也就躲的远远的。这群人为了争夺粮食,已经杀红了眼。 他们拿着士兵掉落的刀剑,互相砍杀,鲜血映在雪地里,将雪地融出一个个红黑色的大窟窿。驴和骡子都被惊着了,四散跑开,跑离了人群。稍微有些理智的会去追驴和骡子,但眼见这边粮食被疯抢的厉害,驴和骡子又跑的远远的,便又急得回头去抢粮食。 徐辉第一时间带着芸娘和小虾米脱离了人群,现在这群人早就没了理性。自己说什么话都没用。不过也算是报了仇,那位领头的被拽下马没多久,就没了声音,地上留下一片血迹和尸体,也分不清哪个是他。 “疼么?” 徐辉把芸娘抱到一处开阔地,这里远离流民队伍。 “不疼的!”芸娘嘴上如是说,但头上的冷汗却不停。 芸娘的腿被马蹄子踩了一下,虽然流了血,但这只是皮外伤。真正让她疼的,应该是骨头。 “估计是骨折了!”徐辉把芸娘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用手摸了摸说道。 现在最糟糕的事情是粮食没了,而且从这里南下,起码还有几天的路程。 “小虾米,你在这看着娘,我去找几根树枝过来!”徐辉把小虾米抱着坐到芸娘边上。 小虾米点了点头,用手去找芸娘。 “徐辉,别走!”芸娘拉着徐辉的手道。“我怕我会和其他的人一样,等你回来了,我就不在了!”芸娘疼的声音有些颤抖。刚刚那一群杀红了眼的人,此时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徐辉解下身上的棉袄,绑在芸娘的伤腿上。虽然此时天寒地冻,伤口感染的概率不大,但是如果被冻着了伤口,后期也不容易处理。 “没事,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和小虾米送到南方。”徐辉把芸娘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狠狠的嗅了一口芸娘的头发。 “我去去就来!” 徐辉并没有走远,就近抱回了一些树枝。徐辉留下了一些竖直粗壮一点的树枝,其他得全生了火。 “芸娘,你忍一下!” 徐辉的爷爷以前就是骨科大夫,小时候接触过一些,徐辉从小聪颖,爷爷也愿意教,这种骨折徐辉以前就有帮人处理过,不过那是在爷爷的指导下做的。 徐辉用手摸到芸娘骨头的折断处,手腕一用力,将错位的骨头掰正。 “还好,这手法还在!”徐辉心里道。 然后用小木条,一根一根的固定在芸娘的腿上。 “徐辉,谢谢你!”芸娘道。 “遇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如果我在年轻一些,我没有小虾米,我真想和你在一起!”芸娘低声道,额头上的头发散乱着,被流出的冷汗沾在脑门上。 “废话,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徐辉挑了一下火堆,把火挑的旺了一些,映的人脸通红。 “我说的是那种在一起。” 芸娘红着脸呢喃细语! “那肯定不行!”徐辉立即道。 “我徐辉的女人,一定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等我们到了南方,我就去张罗。”徐辉边说着边背上芸娘,继续启程。 雪停了,太阳就出来了!徐辉一手拉着小虾米,沿着南下的路继续向前。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粮食,特别是芸娘这个伤员,不补充食物,肯定没办法恢复。 徐辉走一段,歇一段。被队伍甩开老远。小虾米忍着饥饿一直没有说话。 徐辉感觉自己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一直扒拉地上的雪往嘴里塞,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发光的小黑点,步子也开始越来越吃力。 到了晚上,徐辉可再多走一步,都走不动了。徐辉选了个开阔地,放下芸娘,然后生了火。徐辉现在简直不敢提饿这个字,问也不敢问。 现在的他终于体会到眼睛冒绿光的感觉。小虾米一直忍着饿,不敢说话。 晚上的时候,三人紧紧靠在一起,芸娘一直哼哧,徐辉能感觉到芸娘身体的不舒服。徐辉把芸娘搂的更紧了一些,希望能给她安全感,安抚她身体的疼痛。 一晚的休息并不能解除身体的疲惫,一觉醒来的徐辉,感觉更加饥肠辘辘。 “我走不了了,我不想拖累你!你把小虾米带上,她是个苦孩子,自从生下来就没享过什么福!答应我,照看好她!”芸娘推开徐辉,不让徐辉背自己。 “瞎说什么!”徐辉没有理会芸娘,直接将芸娘背了起来! “小虾米,能不能走路?”徐辉问道。 “能的!” “好,徐哥哥带你去南方买好吃的,那里的糖人更大。” “有多大?” “多大啊,反正是你永远也吃不完的那种大!”徐辉说着,牵着小虾米的手往前走。 三人正往流民的队伍里赶,刚走出没多远,却听到小虾米说:“徐哥哥,我们的驴是不是回来了?” 小虾米说着,用鼻子在空气里使劲闻了闻。小虾米眼睛坏了,耳朵和鼻子便格外灵敏。 徐辉往四周瞧去,见一个驴脑袋,正从不远处的山坡上探出来,幸好小虾米发现的及时,自己再走远一点点,可就看不到了! “他妈的,有救了!”徐辉说着,便放下芸娘朝山坡上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杀驴 徐辉蹑手蹑脚,深怕把驴吓跑。驴要是跑起来,他现在就是想追,也没力气追了! 这驴估计也识得主人,方才漫步到这里。见徐辉上前,倒也没惊吓,竟然还主动上前。徐辉一把搂住驴嘴上的绳子,方才把悬着的心放地上了! 徐辉牵着驴,直拉到芸娘旁边,才费力将芸娘扶上了驴背。 “芸娘,腿疼不疼,有没有被压着?” 徐辉把芸娘的伤腿,搁在驴背上,省的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影响腿的恢复。 “不疼的,已经好多了!”芸娘皱着眉头说道。说不疼,鬼才会相信。 “疼就喊出来,有我呢!不怕!”徐辉说着,也把小虾米扶上了驴背,并且嘱咐小虾米,不要碰到芸娘的伤腿。 小虾米点了点头,用手去找了一下搁在驴背上的腿,小手拍了拍腿,表示知道了。 徐辉牵着驴,混进长长的流民队伍里!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又背着芸娘赶了一天的路。还好有驴,不然这步子,徐辉都不知道怎么迈出去。 长长的队伍里,除了偶尔传来小孩的哭声,全是人赶路的喘息声。 身后的驴,偶尔也会打一两个驴喷嚏。 徐辉机械的迈着步子,脑袋被饥饿感抽空成一片空白。长长的队伍像是一次大迁徙,动物的迁徙大多是因为自然环境。只有人的迁徙会因为人本身。 时至深冬,昼短夜长。当太阳收起最后一道光线时,整个世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徐辉!” 芸娘借着火堆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徐辉,此时徐辉正埋着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你需要吃东西!”芸娘道。 徐辉抬了抬眼,双目无神。饥饿抽掉的不只是上的力气,还有里的精神。徐辉感觉脑袋被卡住了一下,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应对回话。 “小虾米也要吃东西!”芸娘继续道。 “把驴杀了吧!”芸娘顿了一会,才道。 “杀驴?”徐辉精神一震。 “我没事,明日我找根木棍,杵着也能走,就是慢一些。”芸娘道。 徐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驴,驴本来通体黑色,但是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点像发着亮光的棕色。 以前老觉得驴身上的腥味难闻,现在徐辉闻着,却有些入了迷,恨不得在驴肚子上咬一口,就算咬一口毛也好,也好过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三人休息的地方离其他流民不远,现在它在流民面前是驴,可当它死了,它就是粮食。那日的事情就在眼前,徐辉想想就后怕,哪里敢在这里杀驴。 “走!” 徐辉把芸娘和小虾米扶上驴背,顺便将火堆给踩了个熄灭。 现在徐辉满脑子都是驴肉,手上牵着的不是驴,是行走的粮食,身上也不知就从哪多出一把力气来。 徐辉牵着驴,直直走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一边走,一边瞧了瞧四周。见这里确实是一个鬼毛都不会出现的地方,方才停住脚。 杀驴是个技术活,徐辉选了一块低洼的地方,将驴拴系在低洼处的一棵树旁边,徐辉故意将绳子收短,控制驴活动的区域。 “驴啊驴啊!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驴,受的罪就要到头了!”徐辉从身上扯了一块布条,将驴的眼睛蒙上。 芸娘和小虾米被徐辉带上了山坡,带离了这块低洼地。山坡上怪石嶙峋,徐辉选了一块棱角比较少,分量比较足的大石头,随即卯足了劲,弓着身子将石头再往山坡上推了一点。 计算了一下坡的角度,徐辉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随即用力一推。 大石头轰隆隆的从山坡上朝着低洼处滚去,所过之处碎石飞溅。刚开始速度不大,摇摇晃晃的,角度一会正一会歪,徐辉看着也跟着不停地揪心。 不过没过一会,大石头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来,下到一半的时候,速度已经飞快,直朝着拴驴的方向滚去。 噗嗤! 驴听到石头滚来的轰隆声,还来不及叫喊,便被大石头压住了脑袋。 徐辉见大石头停住的位置刚好是拴驴的位置,便连滚带爬的下坡去检查,直见到驴躺着,被压着的脑袋溢出一摊红黑色的热血,身上没了生机,方才放心。 离低洼处不远的山坡上有个观音洞,徐辉进去检查了一下,观音洞只有两米见深,里面怪石凌乱,神像也破败,已经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了,早没了宝相庄严。 徐辉弓着身子进去,将里面的石头清理了一下,留出一块平坦地方,随即在山洞内生起一堆火! 没过一会,观音洞内便飘出烤肉的香气。 徐辉卸了一只驴的后腿下来,架在火上烤,驴腿上的肉渐渐发白发黄,没过一会便冒出一股股金黄色的油。 火光将整个观音洞内照的通亮,外面的黑暗根本进不来。 现在驴肉还没彻底烤熟,徐辉先从驴腿的表面,撕下一小片金黄的肉放到了小虾米嘴里。 随即又撕下一小片先熟的肉给了芸娘。 “好吃么?”徐辉摸着小虾米的脑袋,用嘴将手上的黄油,吸吮干净! 小虾米频频点头,嘴里的肉来回嚼着,一直舍不得咽下去。 徐辉用碎石将驴的身体和脑袋切割开来,除了驴脑袋,剩下的都被徐辉拖进了观音洞。 “芸娘,我们在这里休息两日,等你腿好一些了再走!”徐辉狠狠咬了一口肉说道。 “都听你的!”芸娘道。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顿饭,绝对是徐辉吃的最满足最满意的一顿饭。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果真不假。 驴肉紧致,与猪肉不一样。驴肉只有表面漂着一层层薄薄的脂肪,里面全是肌肉纤维。用火一烤,外焦里嫩。 小虾米吃的有点多,没管住嘴。此时肠胃有些不舒服,徐辉让小虾米坐在自己身上,用手给小虾米的肚子按摩,帮助她消化。 “这神像都烂成这样了,有什么好拜的?”徐辉见芸娘此时双手合十,正侧着身子对着神像做祈祷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观音洞 “举头三尺有神明!”芸娘说道。 “我不是祈祷,我是感激!”芸娘继续道。 徐辉听完,也坐到芸娘身边,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在我们那,这叫还神!”徐辉笑道。“感激,感激,这驴能自己走回来,一定是神明的旨意!”徐辉一本正经的道。 芸娘被徐辉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 “我很感激遇到你,徐辉!”芸娘抬头盯着徐辉道。 火光摇曳,驱走了观音洞内所有的寒气,照的人脸通红。 “我也很感激遇到你,芸娘!是你把我背出死神的魔爪,我永远忘不了你背上的温度!” 芸娘听完,埋头沉默没有说话,耳朵被火映的通红,芸娘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被烧着了,从耳朵根烧到了脖子! 火堆里时不时发出干柴噼噼啪啪的声音,交织着两人的心跳声。 小虾米被徐辉放下,就倒头睡了过去。 徐辉感觉身体一阵燥热,看着一旁的芸娘,芸娘正看着自己,胸膛微微起伏。 “徐辉”芸娘呢喃道。 还没说完,便被徐辉一把抱住。 徐辉一把搂过芸娘,这次他没有再喊她的名字,而是一口温热,直接堵住了自己,也堵住了芸娘。 徐辉隔着厚厚的衣服一阵摸索,从芸娘的怀里探了进去。 徐辉趴着身子,继续往下,厚厚的衣服里,是一位成熟女子的。 整个观音洞内被照的通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糜烂的兽性。 “啊!”芸娘轻嘤一声! 徐辉忘了芸娘的腿有伤,直接用手压在了芸娘的腿上,让芸娘的腿狠狠疼了一下。 徐辉没有管,继续一口温热,堵住芸娘。 “徐辉” 芸娘抱着徐辉道。 “等我腿好了,我就给你!”芸娘用力抱紧徐辉,不让他的身体往自己的身子里扭动。 “这神像就是见证,从今日起,芸娘就是我娘子,小虾米,就是我徐辉的闺女!”徐辉抬头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芸娘泪眼婆娑。“芸娘现在很高兴!”芸娘说着,主动与徐辉相拥。 这驴肉果然有补肾起阳的作用,徐辉心里想道。此刻已经冷静,但小腹里面还是一阵温热。 “芸娘配不上你!”芸娘靠在徐辉怀里,低声道。 “瞎想什么,我徐辉烂命一条,哪有什么配的上配不上的。”徐辉道。 芸娘听完,破涕一笑。“你现在说话,哪里像个读书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有什么特别!” “你这些话可是在哪里听来的,你可别往外处说!”芸娘关切道。 大楚以武立国,大楚开国皇帝楚高宗就是异姓军阀篡国,深知军阀的危害。所以立国之初,便重文轻武。武将掌兵,需要听文官调度,当然,随着这些年的武力衰弱,武将也慢慢有了自主权,不像以往,总有个文官在一旁掣肘。不过即便如此,同样品级的武将,也得不到相同品级文官的尊重。 三人在观音洞内休整了两日,芸娘的腿也好了许多。 徐辉计算了一下,此处离安江口岸还有一天的路程。只要到了安江口岸,乘了船,过了江,就算真正到了南方。 芸娘执意要自己走,但是芸娘拗不过徐辉。 徐辉背着芸娘,肚子前挂着这两天吃剩下的驴肉,徐辉挑了些精瘦的,挂在身上带上了路。 从早上开始赶路,刚到中午,徐辉便已经感受到江风的呼啸,太阳还未下山,江水拍打的声音,已经能传至耳畔。 “总算是到了!”徐辉放下芸娘,瞭望无边的江面。 安江口岸是南北交汇之处,平时船舶无数,许多商贸物资不能北上走运河,便停在此处,转陆路运输。东阳城的繁华,大多因为地靠安江口岸。 此时的安江口岸异常凄凉,茫茫江面,只有江风呼啸。流民大多会沿着安江口继续往西,经泸州往襄阳方向南下。不过这样,路途可遥远,靠两条腿,又没有粮食,此时又兵荒马乱,那真是遥遥无期。 徐辉背着芸娘向江面走去。江边的芦苇早就枯萎干净,只有江水拍打的声音。徐辉看了一圈,却是一条船都没有。 “这”芸娘趴在徐辉的背上一脸无奈。 “没事,江岸很长,我们沿着江边再找找。”徐辉安慰道。随即沉了沉肩,背起芸娘继续沿着江岸前行。 江面风大,徐辉一边背着芸娘,一边牵着小虾米,走的特别吃力。 一直沿江边走了两个时辰,徐辉才发现一条船。船只不大,停在岸边,被水浪带的摇晃起伏。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岸边的黑礁石。 看到船,徐辉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背起芸娘,向着船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徐辉才发现,船只旁边还有不少人,估摸着有个十几人。这群人在岸边,没有上船,像是在等什么。 “想过江?” 一位脸上长痣,痣上长毛的中年人上前问道。 徐辉定睛一看,见此人长的一副三角眼,又是一身痞气,鼻翼下面长了一颗明显的肉痣,痣上的三两根毛在江风中翩翩起舞,张牙舞爪。这样的人拿去演地痞流氓简直不用化妆。 “这是你的船?”徐辉见此人正歪着脑袋上下打量自己。 徐辉观其双手,见其右手的虎口上长了一圈老茧,与左手的虎口有明显的差别。正常的船夫,因为撑船或者掌舵,两只手应该是差不多的!这哪里是掌船的手,这分明是握刀的手。只希望这船与这人无关。 “废话,不是老子的船,我在这瞎候个啥?” 这回答,一下让徐辉的心沉入了谷底。 “你们这船过江么?”芸娘问道。 芸娘的声音明显让那人精神一些,脸上的痣狠狠抽搐了一下。两只眼睛穿过徐辉,向着芸娘瞟去。 “哟,过江!”那人说话间,眼睛却没离开芸娘,故意将这个“江”字拖的老长。 “小娘子随我来!”那人嘿嘿一笑,转头便在前面领路,还一步一回头,露出猥琐的笑容。徐辉看着,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