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养成计划》 第一章:初临异世 岑西锦缩着身子蹲在墙角,干瘪粗糙的小手摩挲着身上的粗布宫衣。 扎手的质感,斑驳的染色,粗劣的交领,针脚极大的袖口裙边,都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你穿越了,而且还成了个小宫女。 没错,小宫女,还是刚入宫最底层的那种。 岑西锦欲哭无泪地抬起头,只可惜一抬头便是四角的天空,刺眼的骄阳…… 揉了揉眼睛,岑西锦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 三天的时间,岑西锦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大历朝。 正值正兴九年,天下归一,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而她,则是为了救生病的弟弟被爹娘卖给人贩子,又一路转手被卖进皇宫的九岁小宫女,岑红药。 前儿些日子她害了场大病,没想到活过来的却是岑西锦了。 “好啊,岑红药!姑姑让你来洒扫,你居然跑来躲懒儿!看我不告诉姑姑去!” 一张细腻雪白的圆脸盘子就这样冲进了岑西锦的视线。 面对着这个与年纪小小但气势十足的小宫女,岑西锦苦笑之下只得服软儿,她拉扯着小宫女的衣袖,央道:“桃花姐姐,我方才身上不爽快,便坐着歇息了一下子,这不,我这就准备起身继续洒扫了,姐姐好歹看在同宿一屋的情分上,发发善心吧。” 桃花被岑西锦说得一愣一愣的,她倒也不是那起子掐尖要强的人,也知道岑西锦之前病了一场身体不大好,她只是见不得自己被使唤得跟什么似的,这里却有人在躲懒,于是仍是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岑西锦再次扯了扯桃花的衣角,将声音软成一汪春水,低声道:“姐姐,你若是告诉了姑姑,我是必定要被罚的。红药我命如草芥,就算被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么大个画锦堂,这么多的活儿,就不知道要落到哪位姐姐手里了。姐姐们手头上的事本就不少,我倒没什么,只是怕累了姐姐。” 说着,岑西锦便一脸担忧地看向桃花。 桃花颔首一想,红药说得有理呀,这麻烦她可不能沾上身! 遂清咳了几声,严肃了面容,道:“你今天倒是会说话。行了,我就大量一回,不告诉姑姑了。你好生洒扫,下回若是再让我瞧见你躲懒儿……” 岑西锦忙福了福身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没有下回了,多谢姐姐。” 糊弄走桃花,岑西锦认命地端起铜盆拿起抹布,唉,身为中学的心理辅导老师,现在却被小孩们儿欺负,真倒霉。 这难道就是风水轮流转? 岑西锦费了好大力气推开门,端着水盆,怔怔地走进画锦堂。 这画锦堂是孙婕妤在美人时的居所。 如今她晋了婕妤之位,又是陛下的新宠,便搬到了精致奢靡的兰若阁。 画锦堂也就这样闲置了下来。 而她岑西锦,也就是个在人家搬走之后奉命洒扫的小宫女,什么美人啊,婕妤啊,陛下啊,无不离她的世界太远。 因那孙婕妤前几日才搬离画锦堂,这里还没有岑西锦想象中的那么脏乱差,空荡荡的屋里,只蒙了一层薄灰,显得空庭寂静。 岑西锦象征性地把画锦堂显眼的地方擦了一遍后,一个下午也就这样过去了。 她没有遇上什么看似平凡却背景神秘的大人物,甚至连个宫女太监她都没见着。没有宠妃居住的画锦堂,无异于冷宫,那些人啊,又怎么会上这儿来呢。 不过,岑西锦倒十分享受这安详静谧的时光。 安静的环境有助于人的思考。 由于她心理辅导老师的职业,岑西锦其实是个很容易静下心来思考的人。 穿越,已成事实,她认了。 小宫女的身份,她也认了。 在岑西锦看来,小宫女再差,也比做皇帝的女人好吧?整天为了个男人跟一大群女人争风吃醋,还弄得你死我活的,一不小心连小命儿都赔进去了。 昨儿她就听桃花说,宫女年纪大了之后,如果想出宫,又不身居要职,是会放出宫的。 这个消息令岑西锦非常兴奋。 俗话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现在才九岁,留在宫里并不是坏事,出宫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对于那些玛丽苏小白女主成天闹出宫要自由什么的,岑西锦也就只能笑一笑了。 刚者易折,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只想好好儿活下去,低调地活下去。 可岑西锦没想到的是,传说中的宫斗,竟来得如此之快。 对香樟院里的小宫女们来说,一天之中最轻松惬意的时刻,莫过于用晚膳的时候了。 岑西锦踩点的功夫早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 她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笼着袖口,亦步亦趋地擦着朱红的宫墙走过。 这会子香樟院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小宫女了,所以也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不出挑,不扎眼,便是岑西锦想要的效果。 “红药,你来啦,我把座位都给你占好了呢,”说话的是樱草,与岑西锦挨着睡的小宫女,今年十岁,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和她关系还不错,且见樱草笑呵呵地将岑西锦拉到了身边,低声道,“听几个姐姐说,今晚会添几道好菜,我才特意早早地来了。” 岑西锦抿嘴一笑,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樱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分享着听来的见闻:“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南烛姐姐赏的。听说她昨晚有幸伺候了陛下,今儿便晋封为叱罗才人了,想不到她还是这般亲和,就算飞上枝头也没忘了各院的姐妹们!真是菩萨一样的人呢!” 岑西锦挑挑眉,心口不一地勾了勾嘴角赞叹起来:“叱罗才人倒是好福气,如今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喜气了。”她心中却道,吃个嗟来之食还搞得千恩万谢的,樱草这妮子的世界观,她还真是不敢苟同。 樱草笑了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极不友善的声音给打断了。 “蛮夷女人的口水,你们竟然还巴巴儿地盼着,真是天生卑贱的奴才命。” 闻言,岑西锦偷偷抬起头瞧了这人一眼。 七八岁的小丫头,却生得眉眼灵动,五官秀丽,宜喜宜嗔,娇俏可人,虽然跟她们一样都穿着青色宫衣,料子却是用的极好的杭绸,边角皆是精工细作而成,除此之外,这小丫头项上还比她们多了一副耀眼的鸽血石项圈,举手投足皆是大家小姐的高调做派。 她,与她们,的确是不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宫斗初现 王湘,吏部尚书家的三小姐。 虽然是庶出,可其身份地位,在整个香樟院都是拔尖儿的。 可吏部尚书的女儿怎么会在宫里做小宫女呢? 说起来,这还是当今皇后与德妃的主意。 太子年幼,身边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 这样一个与太子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的大宫女,谁也不敢估量她日后能有多大的造化。 所以这人选,第一便要出身好,第二,得是她们势力内部的女孩儿。 在这件事情上,皇后不想做得太明显,便让德妃去寻这个人选。 德妃便做主定了自家外甥女王湘。 这就是王湘和她们的不同。 她们现在是小宫女,长大了顶多就是个大宫女。 而王湘,如今身份和她们一般,可实际上,她却是太子的小老婆预备役,长大之后,不知道能身居九嫔还是位列四妃——那都得看人王湘自己的造化了。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居然打破了这样一个桎梏。 这王湘如此飞扬跋扈,樱草也不敢与她争执,只哆哆嗦嗦地挽紧了岑西锦的胳膊。 岑西锦脸上热热的,却依然沉默地低着头。 她明白,王湘并非针对她们俩,只是看不惯她们嘴里的叱罗才人罢了。 她和樱草这样的小人物,恐怕人家还不屑于计较呢! 王湘见没人跟她吵,只觉得没意思,然后撇撇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王湘竟然连用膳的座位都是早早儿就定好了的。 很快,香樟院的小宫女们都来齐了,掌事姑姑柳芙也来了。 柳芙是整个香樟院年纪最大资历最老辈分最高的宫女,算是小宫女的教导老师吧,不过却仍算不得大宫女。 见柳芙来了,小宫女们便忙起身,待到她入座了,这才整齐划一地安坐下来。 岑西锦冷眼瞧着,王湘的表情虽然有些不屑,却也没有例外。 叱罗才人这回还真是下了血本的,给每个院子都添了四道菜,分别是,乳酿鱼,仙人脔,碎溜鸡,还有一道鸽子汤。 血本下得虽重,却也无异于是在她之前的宫女生涯上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从此以后,六宫之中,再无南烛此人,取而代之的,是才人叱罗氏。 柳芙淡笑着看着桌上的菜肴,嘴里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很丰盛啊。” 这时便有不知事的小宫女出来接话,笑道:“正是呢,还要多谢叱罗才人的恩德。” “唉,叱罗才人可真是好福气,就这么一晚,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人羡慕道。 “这可不一定,”王湘冷笑着摆弄着手里的食箸,看似漫不经心却别有深意地说道,“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此言一出,整个香樟院遂陆陆续续地安静了下来,宫女们皆眼含不满地看向她。 岑西锦心中暗笑,这小姑娘还真是个冷场女王。 这时,她却听到桃花与几个小宫女低声埋怨道:“人家再不好,如今到底是陛下的妃嫔,名正言顺的才人,她呢,还不过和我们一样呢!” “对啊,枉她还是尚书府出来的小姐呢,现在还不是与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在一个桌上用膳 !狂什么呀!” “哎哟,你们可别酸,人家到底是德妃娘娘的外甥女!” “没用,外甥女那就是名义上的,尚书府里的丫鬟谁不知道她是姨娘养的?!跟德妃娘娘,可沾不到一点关系!” “那就难怪了,咱们一同进宫也有个把月了,都不见德妃娘娘召见她!” “原来也是个麻雀命!还以为自己是凤凰蛋呢,哈哈!” 小宫女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樱草探过脑袋,也准备跟着说上几句,岑西锦忙抓住她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祸从口出,能不惹祸上身,就不要惹祸上身——也别瞧不起身边的任何一人,万一人家翻身了呢? “德妃娘娘的外甥女”虽然只是个名义,可她们连名义都没有呢! 人家是宫斗中的棋子,她们如今可连做棋子都不配呢! 所以啊,王湘翻身,可比她们都容易百倍。 岑西锦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给一种毫无机心的假象。 柳芙却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红药这丫头……今天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刚才居然会有那样的小动作,自己没眼花吧? 柳芙期待着看到岑西锦的再一次小动作,岑西锦却直往嘴里扒着饭粒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好吧,她承认,有些失望了——难道真是看花眼了? 柳芙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小宫女们的议论:“都安静些吧,下个月皇后娘娘便要在你们这届小宫女里物色出伺候各位殿下的人选,你们可千万别失了分寸,误了大事。” 这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 于是便有人开始打听了。 “各位殿下?姑姑,都有哪些殿下身边缺人伺候啊?” 柳芙呷了一口茶,悠然笑道:“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还有献荣公主和熙宁公主殿下。” 听见有这么多皇子殿下身边缺人,小宫女们禁不住欢呼起来。 岑西锦随大流地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但对这一连串的殿下完全提不起兴趣来。 这群小丫头片子都太年轻了,这种事情看王湘就知道了,俩字儿:内定。 顶多只能杀出一匹黑马吧…… 王湘不愧是尚书府出来的,听柳芙宣布了这一消息之后,便开始格外注意起自己的言行。 她挂着明媚的标准的浅笑,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桌边。 这下那群小宫女想再怎么言语刺激她,她都不会有半分的轻举妄动了。 不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她以后做了娘娘,再来撕烂这些个贱丫头的嘴! 其余小宫女们的段数跟王湘比,真的就是太低了。 她们其中有几个竟然开始欢天喜交头接耳地分享起自己知道的八卦。 “我要去伺候五皇子!听说呀,他是皇子里头最受宠的了!” “五皇子再受宠,能跟太子殿下比吗?太子殿下可是嫡长子,日后啊,是要做皇帝的呢。” “哼,反正我不要去熙宁公主那儿,听说她的脾气最是刁钻了,哪里像和五皇子一个娘生出来的!” “大皇子也不行,听说是皇子里最受冷落的一个了……” 岑西锦缩了缩身子,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 皇家之事,岂是小宫女能置喙的?伺候人还在那儿挑肥拣瘦的,当这是干嘛,在菜市场买菜啊,也太痴心妄想了点儿吧。 人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子女,轮得到她们几个说吗? 估计这几个饶舌的丫头也是离死不远了。 想到这里,岑西锦愈发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果然,一切正如她所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池鱼之祸 在宫里,多口舌的人是活不长的。 就在今日,这些个叽叽喳喳的小宫女就给岑西锦上了生动的一课。 很快,那几个嗓门儿最大的便被几个突然闯进的老嬷嬷给拖了出去。 有人想拼命挣脱,却被结实的麻绳紧紧捆住;有的小宫女在嬷嬷的生拉硬拽下一边哭一边嚎,尖叫的声音刮得岑西锦耳膜嘶嘶地疼,而那些面容僵硬的嬷嬷们,却只是往她们嘴里塞进一团白布。 桃花被吓懵了,半截儿身子瘫在地上,两腿间流淌过一条淡黄的水迹。她方才议论起是非,嗓门儿虽然不及那几个响亮,却也着实不小呢。 胆小的樱草则蒙头扎进了岑西锦的怀抱。 连王湘的面色都有些发白。可她生性骄傲,不肯低头,只犹自挺直了身子勉力撑在位置上。 柳芙姑姑依旧含笑端坐,那云淡风轻的态度,真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她那冷漠麻木的态度才是让岑西锦瑟瑟发抖的真正原因。 宫廷,当真是一座吃人的森林。 “大伙儿都散了吧。对了,好生归置归置你们的屋子,从今晚起,你们再也不必和七八个人挤一间屋子了。”说这话的时候,柳芙的嘴角依然噙着春天般温柔的笑意。 可这话,听在剩下的小宫女耳中,却越发让人不寒而栗。 两三个人睡一间屋子,虽然比起之前宽松舒服了许多,可这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王湘葱段儿一般的指甲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却终是忍不住起身问道:“姑姑,她们……她们都去了哪里?” 闻言,柳芙脚下一滞,而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日子久了,她们自然会知道了。 岑西锦沉默地垂下头。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对孙婕妤来说也是如此。 一头湿润的长发就那样随意地披散着,朦胧如烟的蝉翼纱衣完美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轮廓,她伫立在门前,丝毫顾不上露重更深,只是深深地凝望着未央宫的方向。 陛下啊……陛下…… 大宫女秋水硬着头皮走上前劝道:“婕妤,都快子时了,奴婢还是服侍您歇下吧。” 兰若阁外的冷风吹得孙婕妤鼻头一酸,泪水便在她眼眶里直打转儿,孙婕妤带着些许哭腔,执拗道:“我若歇下了,陛下来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不懂规矩呢!” 秋水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那句沉甸甸的话:“婕妤,陛下今晚歇在清音小筑,想是,不会来了吧。” 闻言,孙婕妤移过视线,冷笑着看向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清音小筑……叱罗才人…… 那个生生把陛下的心从她身边抢走的蛮夷贱女——她会记住的。 如今,叱罗氏才是新宠,她已成旧人。想来,这奢侈富丽的兰若阁,也快成六宫中的又一座冷宫了吧! 她怨,因为她爱。 是的,她是爱着陛下的。在他还是自己姐夫的时候,她就偷偷地爱慕着他。 还记得那年中秋宫宴,他嘴角含笑地打量着她,俊逸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他转头问道:“这便是月和小妹吧?” 孙贵妃点头轻笑,答道:“正是月和呢。在家里的时候,她总是嚷着要觐见陛下,怎么如今倒跟丢了魂儿似的?” “初次见面,总要有些见面礼才像话,”他随手从腰带上解下一物,温柔地笑着递给她,“喏,月和小妹,这是朕自小便佩戴的金镶紫英玉佩,今儿就算作见面礼了。” 她怔怔地从他手里接过,那块金镶紫英玉佩上,似乎还带残存着他的些许温度。 “秋水,”想到这里,孙婕妤脸上犹自带着满足的微笑,回神道,“把我的紫檀盒取出来。” 很快秋水便手脚麻利地捧来了紫檀盒。 孙婕妤有收藏珍宝的癖好,尤其,是陛下赏赐的珍宝。 自她入宫以来,陛下亲赐的佩饰都被她尽数收进了这个盒子里。 赤金镶翡滴珠护甲,烧蓝镶金手镯,绿松石点翠孔雀步摇,红珊瑚手钏,鲛人泪耳坠…… 孙婕妤温柔地注视着盒子里的东西,那样柔软如水的目光,就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爱慕的情郎。 这个小小的紫檀盒,却承载了她所有的宠爱。 “咦,不对,不对!”孙婕妤的目光扫遍了整个盒子,这才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块金镶紫英玉佩。 秋水闻声探过头问:“婕妤,怎么了?” 孙婕妤的眼神空空的,仿佛有些呆了,嘴里喃喃道:“玉佩不见了,陛下赐给我的金镶紫英玉佩不见了……” 那可是陛下与她的定情信物啊…… “找!翻遍整个兰若阁,也要找到这块玉佩!”要让她知道是哪个手贱的宫人藏起了她的金镶紫英玉佩……孙婕妤的手攥紧了雪白的蝉翼纱,妩媚的桃花眼中忽然迸射出一缕狠戾。 “婕妤!兰若阁都被翻遍了,可还是没有啊!”回话的是宫女雀儿。她的两边脸颊各生着一只酒窝,笑起来应是极为可爱的——只可惜脸上散落的几点雀斑,遮挡了原本应属于她的美丽。 孙婕妤突然从美人椅上直起了身子,道:“打发人,去画锦堂寻寻。” 她想,自己刚搬来兰若阁不久,指不定玉佩就丢在以前的画锦堂了呢?只是不知,她搬走之后,宫里有没有派人洒扫那个地方。 岑西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随着一块玉佩发生那样大的改变。 此时此刻,她正在香樟院的西四阁里,与桃花樱草缩在一条被子里。 整个香樟院一片沉寂。 西四阁原本住着七八个小宫女,在往常简直是大通铺一般,如今却只剩下她们三人了。 桃花不敢闭眼,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迷迷糊糊地絮叨起来:“你们说,明儿姑姑还会不会叫人把我们也拖走?她们是被撵出宫了,还是被送去浣衣局了呢,或者是,走了呢……” 走了,就是没了,死了。 樱草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岑西锦刚想说话,却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今夕何年 门外是王湘。 这晚的月光很好,照得整个皇宫都亮亮堂堂的。 站在明净的月色里,面对着平时并不起眼的红药,王湘雪白的脸胀得粉红,她结结巴巴地说:“红,红药,今晚我能跟你们一块儿住吗?” 王湘住的是东六阁,为了顾着她,便只住了四个小宫女,今儿白日里就赔进去了俩,只剩下一个茱萸偏又是和王湘不对头的,最后还跑对门西六阁找平日里顽得好的小宫女睡去了。 说来也奇怪,往常她挺烦同屋的这几个小宫女的,她们出身不高,又爱叽叽喳喳地说人家是非,还总喜欢拉帮结派地走在一起,令她里里外外进进出出都是独自一人。 可如今人没了,她反倒觉得有几分难过。 更多的还是孤独。 外头风很大。 岑西锦终究不忍心让她傻站在门外头。 无论王湘再嚣张,她到底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啊。 岑西锦骨子里是成年人,还是一名老师,又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外头冷,你快进来吧。”岑西锦微笑着将王湘拉了进屋。 可王湘反倒有些愣了。 她方才敲了一路的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住在一块儿的。 而西四阁,是最后一间了,也是希望最小的一间了。 因为叱罗才人上位一事,白日里她还莫名其妙地对樱草红药迁怒了一番。 王湘差点就不抱希望了,她心想,冷就冷吧,怕就怕吧,大不了就蒙着头钻到被窝里。反正在东六阁,她过的也是这般孤独的日子。 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微笑着拉住她的手。 原来,别人的手,也会这般温暖。 见王湘来了,桃花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但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倒也没有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来。 樱草是个心宽的小姑娘,对于王湘说的那些刻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倒是王湘羞了个大红脸,她狠狠地攥了攥衣角,怎么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小气那么坏呀…… 于是,四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就这样齐刷刷地躺在了一块儿。 三个人裹一床被子就有些够呛了,如今又多了一人,岑西锦干脆又扯了一床被子来将自己与王湘严严实实地盖上——桃花有些不喜欢王湘,樱草却是有些怕她,岑西锦便让王湘躺在自己身边了。 桃花不喜欢王湘,但并不代表她对这个人不好奇。 屋子里黑沉沉的,散发着一股老旧的霉味儿,却依然阻挡不了桃花的好奇心。 她问:“那个,王湘,你爹真是吏部尚书么?” 王湘轻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吏部尚书长啥样儿啊?是不是跟戏台上的官人似的?”除了保长和粮长,桃花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官儿,最深的印象只有在老家一个祖奶奶辈儿的长辈走了的时候,一草台戏班子,个顶个儿打扮得花花绿绿的,脸上不知道擦了多少斤的粉,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一宿。 后来才听娘说,台上唱的就是大官儿的故事,桃花只依稀记得上头有个黑脸儿,有个可怜的妇人,还有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官儿——听说那官儿,叫驸马。 “……我其实,很少见到他的。”王湘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是庶女,一年之中顶多能见父亲两三次面,如今进了宫,她都快记不起他到底长什么样儿了。 她突然想起四五岁的时候,姨娘对她不像如今这样冷淡,那个时候,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姨娘都留给她,可自从姨娘得了儿子之后便再也顾不上她了,而父亲,于她而言则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桃花用手枕着头,舔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满是羡慕:“那实在很好呀,不像我爹,三天两头老是打我,还说我是管吃不管饱的赔钱货,让我来选小宫女也只是为了省下一个人的饭钱……你至少生下来啥都不用做就能穿金戴银,我也想啊。” “我们穿金戴银并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穿戴的。”王湘眼前泛起一阵儿雾气。 如果可以,她不想进宫,不想做小宫女,更不想做什么太子殿下的妃妾,她只想每天和爹娘在一起,不把亲爹叫“老爷”,也不把亲娘叫“姨娘”,不求富贵荣华,也不要功名利禄,她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这便是她一生最大的期望了。 这厢桃花和王湘聊得火热,那边儿樱草却累得不想说话,岑西锦则是没什么可说的。 她并没有得到红药的记忆。 目前所知的的一切信息,都是她察言观色一路套话而来的。 所以,这种话题,她是不能随便参与的。要是说漏了嘴,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她也想家了,想地球上二十一世纪的家了,想母亲了。 可是她回不去了。 岑西锦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静谧安和的夜晚,母亲用温软的语调为她念过一首词,她清楚地记得,那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是啊,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然而,轻合眼皮的岑西锦并未料到,在明日,将会有一场极大的灾祸,在笑眯眯地等着她。 经过一晚上的磨合,西四阁的小宫女明显比往常团结了很多。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了不少。 这一点让柳芙很欣慰。 只是东六阁彻底空下来了。如大家所料,茱萸搬到了西六阁,但王湘搬到西四阁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而且看上去,王湘与那西四阁的三个小宫女,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一切仿佛都很平静。 只是,恰逢岑西锦正在香樟院里修剪花枝的时候,外头来人了。 来人是一个太监。 这还是岑西锦第一次瞧见太监。 于是她停下手来悄悄地打量他。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太监,脸很白,像是涂了粉的,声音很细,但比不得女子的婉转娇啼, 而且,的确没有胡子。 “陶公公?” 柳芙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依着规矩走上前来。 “柳掌事似乎清减了不少啊。”陶公公笑得别有深意。 反正那笑,岑西锦远远地瞧了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可她没想到,陶公公此行的来意,居然就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祸不单行 陶公公是孙贵妃关雎宫里的内监。 前些日子,孙贵妃把他,以及一个得力的大宫女都送给了自己的小妹孙婕妤。说起来,孙婕妤如今住的兰若阁,倒也算是关雎宫里的一处偏殿。 柳芙心道:也不知,陶公公此行,是为何而来。 说明了来意之后,陶公公看向柳芙的眼神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他阴阳怪气地笑道:“柳掌事,莫不是想包庇此人吧?” 柳芙心中叹了一声,看来那丫头啊,这回不死也要剐层皮了。只是可惜了那点子察言观色的本事。 陶公公找的人正是岑西锦。 “红药,”柳芙清楚地记得,那日让红药去画锦堂洒扫的差事,还是自己亲自指使的,想到红药 这丫头将要面对的处境,柳芙心里多少都存了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迫使自己用以往吩咐的语气说着,“红药,这位是兰若阁的陶公公。” 岑西锦忙按着宫里的规矩施了一礼,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红药,见过陶公公。” 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在陶公公的黑色鞋履上,眼却还开始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老人都说,左吉右凶。 恰好,她跳的是右眼。 岑西锦虽然是学心理辅导的,但对于这些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俗语依然充满了敬畏。 她用手指轻轻地掐了掐掌心,发现那里早已蒙上了一层湿润的薄汗。 陶公公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罢了。 在宫里,像她这样的小宫女,简直就是一抓一大把。 只可惜她命不好,偏偏撞上了这档子事儿。 红药被陶公公领走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香樟院。 “真不知道那笨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指不定人家前脚离了香樟院,后脚回来咱们就得叫她一声‘红药姐姐’了!”这是不知就里瞎泛酸的。 “我倒不觉得她拣高枝儿飞去了,你们是没瞧见那陶公公的脸有多黑,倒像是来拿人的!孙婕妤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你们别酸,红药这一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西四阁的几个小宫女听到这些议论,心里都无甚滋味。 前几日香樟院走的人实在太多了。 在残酷的生存法则下,年纪小小的她们实在有些承受不起了。 樱草只是躲在被窝里默默地哭。 面对这一切,桃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王湘,咬牙拿出自己的一点子私房钱,开始在宫女太监里上下走动。 岑西锦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来。 她如今也顾不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兰若阁的静室,真安静啊,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 其实,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声音。 房梁上的白蚁一行行地爬过。 裂出缝隙的青瓦间时不时地渗下一滴雨水。 落在岑西锦耳里,这些声音都显得格外的清晰寥廓。 可如今,她实在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微小的声音了。 昨日,她跟着陶公公来到兰若阁,可她连孙婕妤都未曾见到,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板子。 他们说,是她拿走了孙婕妤落在画锦堂里的金镶紫英玉佩。 可她明明连金镶紫英玉佩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怎么会是她拿走的呢…… 岑西锦想要争辩。 但他们不允许她多说一句话,就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团白布,然后将她生生架走,拖下去挨了十个板子。 以前看电视剧,看那些皇帝、妃子动不动就“拖下去八十大板”地嚷嚷,可如今真地挨了顿板子,岑西锦才知道,哪里用得着八十大板啊,仅仅十个板子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没有大夫,没有药品,也没有人帮她。 岑西锦的眼角留下一行清泪,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小人物的悲哀啊。 来这个世界,不过才几日的光景,她就把自己陷在了这样的死局里,如今小命儿也快被整没了,她是不是能排进“最悲催的穿越人士排行榜”了呢? 微微闭上眼睛,她想起了桃花,想起了樱草,想起了王湘,想起那天晚上,她们四人紧靠在一起地缩在被子说话的情景。 只怕,她再也见不到她们几个了吧? 也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她们会不会经常想起她,会不会也因为她哭上一回…… 岑西锦忽然想到前世,说是前世,但对岑西锦而言,就是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啊! 那么,在她走之后,身边的人会不会也哭上一哭呢? 想来几个闺蜜是会的,亲人们却是不会的了。 她此生最亲的人最爱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她是单亲家庭长成的孩子,是母亲一手把她带大的。而在母亲去后,她那些名义上的亲戚拖儿带女来要账要钱的嘴脸她几乎都快看吐了。 母亲,我累了,我来陪你了。 岑西锦渐渐地不流泪了,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有的时候,对有些人而言,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红药……红药……” 岑西锦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有人在耳畔反复地叫着这个名字。 红药是谁?是在叫她吗?可她不叫红药啊…… 是了,她想起,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红药。 那么就是说,她没有死? “让王太医给她上药。” 岑西锦的眼睛虽然睁不开,但耳朵却听得很清楚。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 听声音,像是三十岁左右的极温和的女人。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女人,叫流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谢流莺。 流莺救了她一命。 岑西锦醒来仍旧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无论对流莺,还是别的宫女,她都谦虚得很——倒让她想起当实习老师的时候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儿。 流莺对岑西锦很是满意。 皇后娘娘要留着这个丫头的性命来对付孙贵妃,她不过是遵从皇后的吩咐随手一救,只是没想到岑西锦竟是这般知情识趣的聪明人。 其实,在宫里呆久了,能活下来的,眼见的,都是聪明人。 但岑西锦年纪小小的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实在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比那王湘要强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卤味之缘 岑西锦被流莺带入了皇后宫中养伤。 皇后与贵妃以及其余几个妃嫔间的明争暗斗,她也算是从宫女处打探到了一些。 皇后顾氏,育有太子殿下,是正兴帝的原配妻子,本是将门之女,娘家势力庞大,堪称国本。 贵妃孙氏,育有五殿下和熙宁公主殿下,正兴三年入的宫,虽是澄阳知县之女,却甚得正兴帝的宠爱,是当之无愧的宠冠六宫。 德妃夏氏,育有献荣长公主,真正的书香世家女,却长年不受宠,乃是皇后一党。 贤妃万俟氏,乃西真公主,是西真与大历联姻的纽带。 …… 岑西锦安静地坐在榻上,手捧的茶已经有些温凉了,她却只顾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末子发呆,心思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孙婕妤是孙贵妃的小妹,应算是贵妃党的人。 她的玉佩丢了,宫女太监们找不到,便赖在岑西锦的身上。 岑西锦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受伤,流血,然后晕倒在兰若阁的静室里。 是皇后的人来救了她。 尽管,流莺她们也并非是真心相救。 但救命的大恩,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在岑西锦伤重的时候,皇后向陛下告发,孙婕妤那块金镶紫英玉佩,并非是洒扫画锦堂的小宫女偷盗,而是兰若阁里的二等宫女雀儿盗去,并偷偷拿给孙贵妃身边的刘内监换银子。 后来又查出,刘内监凭借自己的身份便利,不知帮多少手脚不干净的宫女太监换过银子。 偷盗之罪事小,私相授受、结党营私事大——让孙婕妤遭秧是其次,关键是连孙贵妃也能被治一 个御下不严! 半年前,皇后染上了头风,正兴帝便将掌管六宫之权暂交给了孙贵妃。而在皇后康复后,他却并未让孙贵妃将六宫之权归还皇后。 这明显就是在偏心了。 而如今,孙贵妃身边的人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外加孙婕妤没头脑地上下闹腾,已经闹得阖宫皆知,正兴帝便不好再继续偏心下去,只好将六宫之权再次放到了皇后的手上。 这后妃之间的斗争,听着倒是精彩纷呈,只是苦了底下这群人。 尤其是岑西锦,在这件事上头,她真算是被殃及池鱼了——如今蝼蚁变棋子,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重得六宫大权的皇后很高兴,心情一好,便随口吩咐流莺将岑西锦带回雍华宫养伤。 毕竟……这幕精彩绝伦的宫斗大戏,她才是谋划者。 雍华宫的仪元殿岑西锦是没资格进的。 她被安排在了西偏殿中最偏远僻静的的院落——赏心院。 就这一点,已经让很多人羡慕她的福气了。 雍华宫是国母居所,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何况,岑西锦如今还一个人住在了一整个院落。 这天,流莺来串门,一进院子就瞧见岑西锦歪在树下迷迷糊糊地困着午觉,遂酸言辣语地打趣起来:“哟,红丫头,你如今可真是比咱们这些人都要自在得多呀!如今啊,连我都想去娘娘那儿领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了!” 岑西锦闻言忙睁开眼,脸上犹自带着红晕,细声细气地答道:“瞧流莺姑姑说的,今儿午食比往常多吃了些,难免有些闷闷乏乏的,倒让姑姑见笑了。” 流莺见岑西锦呆呆笨笨小心翼翼的小模样儿,心里就越发喜欢起来,她轻点着岑西锦的鼻头,笑道:“瞧你这小嘴儿甜的,难怪皇后娘娘也喜欢你呢!” “皇……皇后娘娘也知道我?”岑西锦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好像有些玩大了呀? 流莺笑而不语。 岑西锦从小厨房里捧出一个圆圆的雕花食盒来,讨好般地笑道:“姑姑,我做了些卤食,您且拿去尝尝吧。” 流莺打开食盒,便闻到股香浓微辣的酱肉味,却又和以前在吃的酱肉略有不同,不禁说道:“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你既有心,我便也不推辞了。” 都是聪明人,太矫情了就没意思了。 岑西锦浅笑着眨了眨眼睛,道:“姑姑喜欢就好。” 待流莺回到仪元殿,随手就将岑西锦送的卤味放在了一边,而后她便开始托腮思索起来。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要将眼底的小心思暗藏。 “姑姑!流莺姑姑!” “哎,太子殿下来啦!”流莺忙停下思索,换上一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太子慕云铮,是正兴帝与顾皇后唯一的孩子,如今年已六岁。 几缕明媚的阳光洒在他圆嘟嘟白净净的脸蛋儿上,慕云铮好奇道:“姑姑,之前听她们说,再过些日子母后便会派新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去承乾宫,这可是真的?” 承乾宫便是太子所居的东宫。 流莺笑着反问起来:“怎么?蜂儿蝶儿她们伺候你不周到吗?” 慕云铮小大人似的来回地踱着步子,叹道:“不是不周到,是她们都不跟我玩儿,也不许我和小太监们玩!” “殿下呀,您可是东宫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能老想着顽闹呢!”就算不为他自己打算,也得为了皇后娘娘争口气啊,孙贵妃的五殿下也快三岁了……后头的话流莺也就是放在心里一转。 不过,为太子殿下挑选贴身宫女一事,她心里倒有些主意了。 王湘她见过几面。 流莺觉得吧,其实,这尚书府家的三小姐并不是合适的人选,或者说,并非是唯一的人选。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慕云铮说笑着便寻到了被流莺放置在旁的食盒。 里面正是岑西锦亲手所制的卤味。 是了,还有这一位呢,流莺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太子来了 岑西锦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走上狗屎运。 连孙婕妤这样的小boss她都没见过,流莺竟然让她去见皇后娘娘这样的大> 真是印证了一句话:要么就不玩儿,要玩儿就玩儿把大的! 可她真真不想玩儿啊…… 岑西锦无力地点头应下。 她这一去,从此便会打上“皇后党”的烙印,再也无法随心任性自由自在地做她的小宫女了。 这样也算是正式地加入宫斗大戏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拜的这座山头——皇后党的实力还不算太差,总不至于还没开始玩儿就被人秒成渣渣了。 皇后党的骨干成员,有母家实力权倾朝野的皇后娘娘,有代表清流文臣势力的德妃娘娘,有自小就聪慧伶俐甚得太后欢心的献荣长公主,还有三岁便被封为太子的云铮殿下……还有,她岑西锦。 开玩笑。 她算什么骨干成员——顶多就是被挑选出来当炮灰的小卒子。 或许,与她背负着相同使命的,还有王湘。 岑西锦压低了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流莺身后,生怕被有心人瞧见了一般。 流莺以为她到底年纪小,害怕也是有的,便也只是回过头温柔地嘱咐道:“你不必这样。娘娘是极好的人,这次让你去,也只是想问你些事情。” “奴婢定当知无不言。”岑西锦回答得很是乖巧。 此时,皇后与德妃都在莳花亭里乘凉。 可,这都秋天了还乘什么凉…… 其实,说是乘凉,也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赏花、斗草、扑蝶,说白了,还不就是皇帝的女人之间 消磨时光顺便拉帮结派的好幌子?! 顾皇后与德妃闺蜜情深,这是阖宫皆知的事情,于是也没别人敢来打扰这两位的好事。 然而德妃这次前来和往常有点不同。 她是带着外甥女王湘来的。 岑西锦将自己隐藏在宫女堆里——青色的宫衣,相同的发髻,以及浑身散发出的那一股畏手畏脚的宫女气息——这样一来,旁人便很难再把她从宫女里头找出来了。 这一点,岑西锦是相当有自信的。 话说,当年在办公室里打发时间的时候,她好歹也是找你妹的高玩! 知道怎么找,就知道怎么藏。 岑西锦所站的角度只够她远远地看一眼皇后的侧面,只觉得华服威严,雍容丰艳。 德妃她倒能看个正脸儿。 岑西锦一眼看去便情不自禁地呆了。 这样一位温雅风致,恬静如玉,浑身散发着淡淡书香的柔情女子,竟然做了皇帝的妾!! 她实在,实在美得很,美得女人看了也忍不住爱怜保护。 这样的女子居然会常年失宠,那皇帝得有多高的眼界? 她呆呆地看向德妃,却没注意到德妃身后的王湘正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这便是你的外甥女么?”皇后微笑地招呼着王湘,细细地打量着她娇俏的容颜,赞道,“真真生得一副好模样儿,叫,叫,叫什么来着……” 说笑时皇后却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却有些纳闷儿,这头风病怎么又犯了? “臣女王湘,拜见娘娘。”王湘忙收回了心思,开始笑嘻嘻地讨着娘娘的好儿。 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只要能讨到皇后娘娘的欢心,顺利成为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女,她的未来便是一片坦途!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因着头疼,皇后只是强撑着身子略夸了一句,而后看向流莺示意打赏。 德妃却是心头一紧。 显然,王湘的表现,皇后是不怎么满意的,所谓打赏,也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不过,这姨娘养的还就是姨娘养的,小家子气儿,一点子台面也上不得,瞧她一句话把皇后给得罪的!德妃依旧含笑,小巧的酒窝儿依旧舒展着,可她微皱的眉头和眼里的烦恶却做不得假。 突然—— “母后,母后!” 当皇后听到这童稚绵软的声音,微白的面容也不由得舒缓了些。 慕云铮听说德妃娘娘带了个小宫女来,便丢下一众老夫子兴致勃勃赶来瞧了。 岑西锦一众宫女忙屈膝施礼,喊道:“见过太子殿下。” 她和大多数宫女一样,都没敢抬头细看那小太子的模样。 太子的突然到来,皇后依旧是笑眯眯的,却也不戳破德妃的小心思。 德妃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脸,为了自家的荣誉和颜面,她如今算是脸都不要了! “铮儿,乖。”皇后也顾不上德妃的尴尬,只管笑着把儿子搂进了怀里。 慕云铮则在母后怀里好奇地张望着,最终目光停留在王湘这个娇俏可人的小姐姐身上。 皇后面色不虞。 王湘心中大喜,鼓足了勇气,遂主动走上前一搏:“娘娘,这就是太子殿下吗?好可爱的小弟弟呀。” 德妃被她这大幅度的动作给唬得眼皮直跳,却只能一言不发。 一双又白又滑的小手正准备伸向慕云铮的头顶,皇后只抬起眼睛冷冷地看向王湘,道:“大胆——” 王湘的脸唰一下变得煞白。 “放肆!竟敢轻慢太子殿下,还不快跪下!”德妃拉扯着她便要跪下赔罪,皇后却轻描淡写地虚扶了德妃一把。 皇后面上虽带着笑,话里透着几分威严:“妹妹,小孩子不懂事,也是常有的。” 闻言,德妃只得讪讪地起身,只能任凭王湘一人跪在地上。 王湘这么一闹腾,德妃算是知道,这丫头怕是已经讨了皇后的嫌了。 慕云铮却笑嘻嘻地从皇后怀里挣了出来,将王湘一把扶起来,撒娇道:“母后,我喜欢这个小姐姐呢,我要她做我的贴身宫女嘛!” 小孩子,认识世界只靠眼睛,单纯得紧,难免会被漂亮的东西迷惑——对漂亮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岑西锦心里不禁为王湘担忧。 王湘虽然为人任性些,骄傲些,但她的本质并不坏。 那晚她和王湘躺在一个被窝里说话的情景,每每回忆起来,都让她倍觉温暖。 可王湘貌似在讨好了太子的同时得罪了皇后……霸气娘娘说起话来可比小太子要好使得多了。 皇后是彻底地黑了脸。这还是亲儿子么?有这么拆自个儿亲娘台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拜见皇后 很明显,太子喜欢王湘。 然并卵——皇后不喜欢王湘。 可德妃的面子又不好驳回…… 皇后的眼睛亮了亮,她忽然想起昨日流莺给她推荐的一个小宫女。 听说,是极其聪敏老道又不显山露水的孩子。 因为其家世贫寒容貌平常,一开始皇后就拒绝了——可如今瞧,这容貌平常的倒有容貌平常的好处了。 至少人家不会年纪小小的就带坏自家主子! 岑西锦低调地跪在一众宫女里,随大流地微垂着头,一只小手却在悄悄地轻揉着膝盖。 她哪里跪过这么久! 以至于,流莺在莳花亭里呼喊她的名字,她都恍若未觉。 “红药,红药!岑红药——”,这时岑西锦才讷讷地抬起头,流莺忙给她使着眼色,“还不快上来拜见皇后娘娘!” 拜见皇后娘娘?! 岑西锦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机会。 可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想到她呢…… 故事的发展是这样的。 “小姐姐,小姐姐,你会做卤味吗?”慕云铮眼中满含憧憬地看着王湘。 那日从流莺处尝到的佳肴,他可还惦记着呢。 王湘先是傻眼,而后便一脸尴尬地答道:“我……臣女……奴婢……不会。” “你连这个都不会啊?”慕云铮突然觉得有点儿失望。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居然连这个都不会? 闻言,皇后心下一软,只想,到底还是她的乖儿子啊。 王湘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儿,断了。 擅长察言观色的流莺适时地添了一嘴,柔声笑道:“殿下,前儿您用的卤味,是赏心院的小宫女做的呢。” 慕云铮点点头,眼光终于不再停留在王湘身上,只是转过身来,小大人一般对皇后请道:“母后,那个小宫女做得一手好卤味,倒是合了儿臣的脾胃,让她前来领赏吧。” 皇后勾唇一笑:“铮儿喜欢便好。”不就是一个会做卤味的小丫头片子吗,领赏算什么,若是铮儿喜欢了,便是赏给儿子又何妨?! 于是便生出了流莺三笑传红药的典故。 岑西锦发誓,拜见皇后,绝对比见面试官要紧张一千倍。 至少面试官不会因为人家一句话不称自己心意就大喊“拉出去砍了”吧! “奴婢岑红药,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万福,德妃娘娘金安!”真狗腿啊,岑西锦一边儿嫌弃着自己适应时代的迅速,一边儿跪倒在地可着劲儿喊着漂亮话儿。 她的心全乱了,双脚都麻了,手心儿里全是汗,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哪个朝那个代的话头儿来。 皇后刚开始听到红药这名儿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并未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岑西锦这一吆喝,倒教她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被孙婕妤冤枉偷盗金镶紫金玉佩还给押去打了几板子的小丫头嘛! 这般一想,皇后竟对岑西锦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遂婉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岑西锦的牙齿开始咯吱咯吱地打起了架,磨蹭了一会儿,脸早已抬了起来,眼睛却仍不敢看向皇后,虽然,她也挺想看看这位中宫之主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但,好奇害死猫的典故她是谨记于心的。 岑西锦不敢瞧皇后,却并不代表皇后不会打量她。 皇后轻笑一声儿,遂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岑西锦打量了一番。 因家境贫寒,吃得不好,岑西锦瞧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加之面黄肌瘦,个头小小,手上还遍布着粗茧——冷眼瞧着,竟是没有一点少女的娇俏可爱。 皇后心下大喜。 越粗苯的丫头,她就越是喜欢。 岑西锦却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皇后平日里看多了宫女们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样子,岑西锦的反应她并未感到奇怪,反而觉得习以为常——若是如王湘那般放肆,那她才会不喜呢! “怎么,你不敢看本宫吗?” 岑西锦搓着衣角,老老实实地答道:“姑姑教导过,皇后娘娘凤体天颜,不是奴婢们能瞧的。” “这话倒是不假。”一旁德妃也跟着凑起趣来。 漂亮话儿哄得皇后心里很是受用,她点头赞道:“倒是个乖巧识趣的丫头,今儿本宫便抬举你一 回,抬眼吧。”这话却是说给德妃与王湘听的。 德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王湘低头不语,粉嫩的小手渐渐捏作拳头。 既然人家都让看了,岑西锦自然也不会不从,反正刚才都已经偷眼瞧过德妃这位温雅美人了,再多认得一个,并无妨害。 但这位皇后娘娘的天颜,却着实把岑西锦给看呆了。 形容,怎么形容,她已经无力形容。 只能想到多年前几乎被用烂的两个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纯,而不淡,媚,而不妖。 每一寸肌肤,都美得恰到好处,自然,圆满。 岑西锦如同被轰炸了一般,身体僵僵硬硬的,耳朵里嗡嗡的,听声儿竟也不真切起来,心里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凭容颜论,若顾氏做不成皇后,那天底下便没人能做皇后了。 过了好一会儿岑西锦方缓回了劲儿,沉默片刻,叹道:“皇后娘娘天姿国色,奴婢逾越了。” 皇后闻言,只是从容一笑。 她很清楚自己的容貌,这样的话,也听过太多。 这丫头,她倒是满意得很。 可是德妃那边儿…… 思忖片刻后,皇后吩咐着流莺身后的二等宫女:“嫣红,你去回禀陛下,铮儿身边的小宫女我已经选定了。”随后,她微笑着看向忐忑不安的德妃。 既然是好姐妹,那么,她卖她这个面子了。 面上挂着优雅矜持的笑容,皇后心中却盘算起来:王湘,是德妃的外甥女,红药,出身微贱,并未加入任何派系,将这俩小宫女一同送到承乾宫,想来,陛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吧。 “娘娘,奴婢,有个请求——” 岑西锦一下狠心,咚咚咚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头。 有一件事情,终于让她遇到解决的契机了。 若是此刻不说,怕是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改名风波 岑西锦想改名字。 红药这个名儿,她不喜欢,而且总会令她产生一种摆脱不了之前那位“红药姑娘”悲催命运的无力感。 她不是岑红药,她是岑西锦。 “你这女孩儿,看着不声不响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德妃面上带笑,说起话来,却是别有深意。 流莺也不禁蹙起了蛾眉,这丫头,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皇后倒还好。她素来便是个认眼缘的人,岑西锦这般大胆之举,在旁人看来便是僭越,可她倒倍 感亲切。 只是,她刚想说什么,眼前便是一黑,身子也不自主地软了下去。 “娘娘!!” “母后!!” “姐姐……” 莳花亭顿时乱作一团。 流莺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消风清素丸,王湘在德妃的眼色下终于手忙脚乱地抢在姹紫与嫣红前头将温水递了上去。 岑西锦被王湘给直接挤到了一边儿去了。 慕云铮这会子也顾不上什么漂亮的小姐姐了,他眼里亮晶晶的,焦急地喊道:“快召太医来!母后,您可千万别有事!” 一粒消风清素丸下去,皇后倒也醒了过来,只是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她伸手抚着慕云铮的脸颊,道:“母后无事,铮儿勿要担心。” 德妃眼波一转,厉声道:“姐姐,依若笙看,就是这贱婢扰了您的神——姐姐,这丫头留不得!”若笙是德妃的闺中小字。 她这话,是冲着岑西锦来的。 岑西锦身上一寒,她可算知道,什么叫面如桃花心如蛇蝎了! 德妃生得这般清雅品貌,在算计起人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见缝插针,眼皮子都不曾眨过! 谁都知道,“留不得”这三个字,在宫里,便是要人命的。 “娘娘!奴婢没有,没有啊!”岑西锦跪倒哭喊起来。 “娘娘……您看……”流莺也有些不舍。 “皇后娘娘,您就,饶了红药吧!”这话,却是王湘所说。 这下把德妃给气的,只差没把王湘给瞪死了!她是在帮她铲除异己好吧?! 最后,太子殿下慕云铮发话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敢扰母后,本宫赏你八十大板,教你吃些教训!” 八十大板……那不直接拍成肉泥了…… 就是不死也给整得残废了,还不如一刀子下去给个痛快死呢! “铮儿!”皇后忙呵斥起来,“这是母后的陈年旧疾了,与这小丫头有何干系!你是东宫太子,当今天子唯一的嫡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暴戾恣睢,日后与那商纣、周幽又有何不同?!” “母后——”慕云铮眼圈儿都红了,他也是着急呀。 “不许掉眼泪!”皇后强打精神,正襟危坐,面上却是慕云铮从未见过的严肃端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回去把《荀子》抄上百遍,若还是如此轻狂随性,你就一人住在那承乾宫吧!” 一人住在承乾宫?没有太监宫女能玩耍,那还有什么意思? “儿臣,儿臣谨记。” 慕云铮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不禁面色通红,落荒而逃。 只是临走前,还不忘瞪了岑西锦几眼,这仇,他记下了! 岑西锦低头苦笑,她怎么倒落了埋怨呢…… 德妃目送走了太子,随即清了清嗓子,向皇后赔笑道:“姐姐,你方才,瞧着怪骇人的,太子年幼,也难怪……” 皇后神色淡淡:“正是因为太子年幼,本宫才不能让他被奸媚之徒欺瞒哄骗,走了歪道。” 话落,德妃面色一白。 “铮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如何不疼他——可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顾懿君不止是铮儿的母亲,更是天子之妻,大历国母。铮儿也不是普通的六岁孩童,他是我的儿子,是东宫太子,日后更是天下的君王,他不属于我,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人,他属于天下苍生,四海臣民!” “娘娘贤德。”众宫女齐声道。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她的目光转向岑西锦,道:“本宫说过,这事与你不相干的,起来吧。” 岑西锦苦着脸,推道:“奴婢不敢。” 皇后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继续要求,突然想起之前的事,遂问道:“你有何请求,说来本宫听听 。” “奴婢,不敢有所求……”岑西锦语气幽幽的。不是没有,而是,不敢有。 她是在试探。 在知道水的深浅之前,还是先丢颗石子探探路为好。 “本宫替你做主,你尽管明言。”太子那般霸道随性,这位皇后娘娘却是难得的宽和大度。 岑西锦咬了咬唇,握拳道:“娘娘身边有位嫣红姐姐,奴婢名字里恰巧也有个‘红’字,怕是,怕是高攀了姐姐呢。” 皇后笑道:“你是想换名儿?” “娘娘英明。”这便是应了。 “那你想叫怎样的名字?”皇后微眯眼睛,这丫头看着呆呆笨笨的,想不到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 岑西锦眼珠一转,试探道:“奴婢背井离乡之时,家乡的西锦叶长得正是茂盛……” “那便叫你西锦?”皇后也是个聪明人。 闻言,岑西锦低头便拜:“奴婢岑西锦,多谢娘娘美意。” 既然是皇后做主之事,便这样一锤定音下来。 而她,再也不是岑红药,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乡下丫头了。 她是岑西锦。 从今往后,她不是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 她就是她自己。 “本宫之前说要赏你……” “奴婢未立寸功,不敢领赏,娘娘赐名已是天大的赏赐了。”聪明人既应该有野心,也要学会知足。 皇后笑而不语,接过流莺递来的茶,微抿了一口。 她不仅要赏岑西锦,还要赏王湘。 赏的却是让她二人去承乾宫伺候太子殿下…… 关雎宫,同心殿。 孙贵妃轻挽着发髻,懒洋洋地歪在美人靠上。 她手里捧着古朴的陶罐,里头却跳跃着一只生龙活虎的蟋蟀。 别的妃嫔喜欢养波斯猫哈巴儿狗,她偏喜欢玩儿虫子。 她就是喜欢跟别人不一样。 此刻,她正拈着根稗子草,轻轻地逗弄着罐子里的宝贝。 大宫女文絮乖巧地侍立在侧,三言两语地说着宫里最新的消息。 “哦?皇后娘娘真的是这么说的?”孙贵妃嘴角含笑,眼中似乎沁满了春水,柔波荡漾,像是要溢出来 这是好事儿啊。 不是还有这么一句话吗,好事儿就是传扬得世人皆知的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入承乾宫 皇后与德妃摆驾离了莳花亭后,流莺却在园子的角落里留了一脚,笑容晏晏地表示,让岑西锦赶紧同王湘一道回香樟院收拾衣物。 岑西锦还有些蒙圈儿,王湘却是最快反应了过来。 “流莺姑姑,您是说,”这样一激动起来,王湘再也顾不上尚书府小姐的矜贵自持了,水润润的眼睛里溢彩流光,忙问将起来,“这是让我去伺候太子殿下?” 伺候……太子殿下?! 岑西锦心里一突,想到她要去伺候那个嚣张蛮横的小屁孩儿,心里总有几分不是滋味儿——她可 还记得那八十大板的事情呢! 王湘却是异常兴奋。她好好儿的千金小姐不当,却偏要纡尊降贵地来到皇宫当这劳什子的小宫女,为的不就是去伺候太子殿下,以求得家族的最大利益吗! 流莺微微一笑,看着岑西锦呆愣的模样,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柔声嘱咐着两人:“你二人去了承乾宫,别总是扎堆儿在宫人里头叽叽喳喳,手脚要干净利落,眼睛要会看事儿,不少事情要在殿下注意到之前就要想到、做到,还有——太子殿下年岁还小,不该想的不要想。只要规规矩矩的,该来的自然会来。” 后头这一句,却是说给王湘听的。 王湘涨红着脸,点点头,并不说话。 岑西锦却十分感慨,道:“知道了。姑姑你也要注意身子,若是想吃卤味了,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儿便是。” 毕竟,流莺对她有恩。虽然……她并不想去承乾宫服侍太子,但她也知道,这是很多人眼红都盼不到的福气。 看王湘激动兴奋的模样就知道了。 香樟院还是那个香樟院,可岑西锦刚一回来便明显感觉到许多的变化。 不熟识的小宫女对她,对王湘,都明显客气了许多。 然而,西四阁的旧友们,桃花与樱草,待她们却是淡淡的疏离。 尤其是桃花。 对于王湘,她自认是一辈子都比不上的,可红药,怎么一转眼就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不仅能住在雍和宫里,还让娘娘赐了像模像样儿的名姓,过两日居然还能和王湘一块儿去伺候太子殿下……红药啊红药,你凭什么啊? 桃花低头想,大概,她凭的就是王湘吧。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明明大家都是西四阁的人,为何王湘帮红药富贵荣华却不帮自己? 看来,红药那小蹄子肯定在王湘面前说过自己不少的坏话了。 瞧着桃花那咬牙切齿使劲儿逼出来的假笑,岑西锦无比心寒。 这一切,不过是十多日而已。 对此,王湘倒没有太多感伤,一回西四阁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箱笼。 在光辉灿烂的前程面前,朋友,算得了什么? 高处不胜寒。 通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路,无不是用尸骨铺成的。 何况,她原本就应当与这些人,与这些卑微低下的人,没有一丁点儿交集。 “有那么难过吗?”王湘停下手,略带些鄙夷地看着怔怔的岑西锦。 对岑西锦来说,朋友,重要,很重要,于是她问:“这样失去一个朋友,我有点儿难过——王湘,你就不难过吗?” “还好,我不像你,我可从没当她是我的朋友。你也一样。”王湘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开始手脚麻利地继续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了。 她没有朋友。 她也不该有朋友。 早在后宅挣扎的时候,王湘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如今是在宫里,朋友,这两个字,更是无比的奢侈。 收拾好了衣物,岑西锦便到柳芙姑姑处告别。 “出了这个门,万事小心。” 柳芙姑姑独自合上门,从头到尾,她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岑西锦一脚高一脚低地立在门外台阶上,鞋底摩擦着青碧色滑溜溜的绿藓,细细地琢磨起这句话的意思。 承乾宫不是普通的宫殿,太子殿下也不是寻常的主子。 他将是未来的帝王,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岑西锦看过很多朝很多代的历史,她清楚地知道,很多皇帝,其实都不是太子出身。 而她,一入东宫深似海,从此便是太子的人。 不管她今后如何说话行事,都将深深地打上太/子/党的烙印。 就这样“被”卷进储位纷争了吗? 唯一令岑西锦庆幸的是,太子还小,那么,离残酷的皇位之争,也还早。 可是,事实往往不是人们预想的那样。 王湘的东西很多,大大小小的箱笼摆满了一地。 成衣,锦缎,首饰,书画,连富贵人家的珍玩摆件都满满当当地占了三个箱笼。 围在旁边瞧热闹的小宫女一个个都看得瞠目结舌。 倒是衬得岑西锦这边寒酸了许多。 两件旧得脱了色儿的粗布里衣,好在没有补丁。三条阔腿的麻布裤子,式样也很老旧,腰围上还 有几处不明显的针脚,像是人家穿过的裤子拿来改的。 再看看王湘的排场,倒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那破衣烂衫的,岑西锦自个儿瞧见了也心生厌弃。 不是她嫌贫爱富,只是,这世上哪个女人不喜欢穿漂亮衣裳呢?说虚荣,谁不虚荣呢? 就是在前世,当老师的时候,她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走出去,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岑西锦希望自己面对这一切是安之若素的。 可自己收拾衣裳的手,分明有几分颤抖;眼睛,也低得不能再低,生怕人家瞧见;脸上红通通的火烧云,也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其实,自己也许真的做不到那般坦然吧……岑西锦心中想道。 承乾宫是个好地方。 在麟趾殿小厨房外择菜的岑西锦认命般的叹着气。 刚来了不过两日,她和王湘心中的幻想就破灭了。 王湘出身好长得又好,遂被分到了麟趾殿内伺候。而自己,却因为做得一手好卤味,于是给分到了麟趾殿……的小厨房里。 按说王湘应该很圆满了,可事实,远不是如此。 太子殿下身边的宫女,实在太多了。 奶娘就有两个,听说是一直奶着太子殿下到两岁的,如今太子虽隔了奶,到底有一番情分在里头。 大宫女有四个,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一个个都出落得花容月貌,奈何太子殿下都得管她们叫嬷嬷。 二等宫女便和太子年纪相仿,有蜂儿,蝶儿,蛾儿,蜻儿四人。 三等宫女就是一群了。 王湘一来便能进麟趾殿,也还只是三等宫女,麟趾殿那样大,她来了两日也只能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伺候,每天站得腰酸腿软的,却连给太子打帘子的机会都没遇上。 至于某个泡在小厨房里烧火择菜打杂的,连等都没有,直接就是炮灰级别的小宫女了。 承乾宫,的确很好,奈何水有点儿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有人觊觎 一晃七日。 这七日里,皇后娘娘已经派人为各位殿下又添了小宫女。 殿下们挑完了剩下的,又被分到了才人、宝林、御女等低级妃嫔处伺候,资质最差的一批,才被打发六尚二十四司处任命。 如此来,六宫上下,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岑西锦曾在去五殿下处送点心的时候,看到了桃花。 她也想过打个招呼聊聊天,只是桃花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岑西锦倒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没必要那么热切吧。 也对,眼下自己是东宫的人,而桃花,却在关雎宫里做事(五殿下年纪尚小又无爵位,并无自己的居所,于是住在其母孙贵妃的关雎宫里),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般云淡风轻地,陌生人一般地看待,也许对谁都好。 岑西锦回过一次香樟院。 樱草成了资质最差的一批,已经随着大部队去了六尚二十四司,听说分到了尚功局司制司。这样也好,多学一门手艺,以后出宫也多了一项傍身之技。 王湘与她的关系倒缓和了些。 毕竟都是在东宫,又住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的,如今,王湘也开始主动跟她说话了。 她们一个屋里住了四个人,除了岑西锦与王湘之外,还有一个三等宫女秋鹃,及一个跑腿的粗使 小宫女四喜。 秋鹃生得细眉细眼的,有点子小性儿,对新来的这两位态度不怎么友好,但也说不上多恶劣,平日里在外头碰见了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四喜倒很招人喜欢。她长得浓眉大眼的,皮肤又黑,身上结实得块块儿的,干活儿勤快,手脚也麻利,人又简单直爽,连王湘都乐意嘱咐她干这干那的。 这样一屋子人,虽然性格相异,各怀心思,倒也恰到好处。 王湘还是和岑西锦最为要好。毕竟是一处出来的,而且,关于岑西锦的事,德妃也曾有过嘱咐。 她俩同宿在西屋,秋鹃与四喜则宿在东屋。 一日,岑西锦刚从小厨房揣了几颗花生回屋,却见王湘用被子蒙住全身直挺挺地躺在那儿,看着倒有些渗人。 “王湘,王湘?”见她身子微微颤动,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岑西锦便放出了大招,她把剥出来的花生米往嘴里一丢,用柔软的调儿笑盈盈地喊道,“湘玉啊……” “你别叫我湘玉!”气得王湘掀开被子,红着脸喘着气,道,“我是王湘,不是什么湘玉!” 岑西锦也丢给她一粒花生米,揶揄道:“谁让你大白天蒙着头倒这儿啊,渗人。” 说来,每个宫女一开始都有自己的名儿,但是进了宫,主子能改,姑姑能改,所以,能保住自己真名实姓的,实在太少了。 岑西锦之前的“红药”就是被柳芙姑姑改过后的名字,据说,她之前刚送来的时候,叫什么红妞儿的。 王湘连名带姓的称呼在麟趾殿太过打眼,所以,很快便被有心人提了出来,就这样,王湘成了湘玉。 对此,岑西锦感到非常庆幸。自己这皇后亲赐的名儿,怕是没人敢改吧? 某位姑娘气不忿儿,怕是也有这里面的由头。 “怎么了?受气了?”岑西锦笑眯眯地添了一句,“怎么会又受气了呢?” 这个又用得极妙啊。 王湘白了她一眼:“你呀,就知道打趣我!也不管我心里多委屈!” 接着,她默默地将岑西锦丢给她的花生米吃掉,心道,一粒花生米也好意思出手,真小气。 “行了,再给你两颗好了。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吧。” 岑西锦深知,王湘这样的人,你要是指望她把话儿都藏在心里头死死地忍着、憋着,那她会爆炸的。 “还不就是那些人么,她们眼红我戴的镯子金贵,就想法设法儿地找我要,我偏不给,前儿我明明都把那一套绛纹石的耳坠都送给她们了!”说完,王湘便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以前在尚书府里,就算自己是庶出小姐,到底还是主子,谁敢打她东西的主意呢?再说了,几个嫡出姐姐也不会在意她手上这点子东西。后来在香樟院做小宫女的时候,她也是众星捧月鹤立鸡群的存在,谁敢这么欺负人! 岑西锦知道王湘的苦。 庶女本就艰难,王湘能存下这么些东西,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偏那些不长眼的人,眼见着人家手头上的好东西多,竟然三天两头儿吆五喝六地前来讨要。 开始她们还只说是借来玩玩儿的,可借到手了,便成了肉包子打狗,连那些东西的影儿都没了! 岑西锦拉过她的手,有节奏地拨动着她手腕儿上光亮温润的羊脂玉镯,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以后也别戴在手上显摆了,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这样一只羊油似的玉镯子,可不惹人惦记么! 王湘气得双眼通红,摇着手腕上的镯子恶狠狠地说道:“凭什么呀!我的东西,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爱戴就戴,爱砸就砸,爱送给谁就送给谁,看她们的脸色做什么!不过是一群低贱的奴婢!” 岑西锦知道她口不择言的暴脾气,也只能软下性子来哄她。 “哼,她们那么想要我的东西,我就偏不给!就是砸碎了也不给她们!”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王湘突然就抬起手腕,往旁边的木几上砸去。 幸而岑西锦方才就觉得她神情怪怪的,于是便有了防范,见她这般宁为玉碎的刚烈模样,忙运起这几日在小厨房里酝酿的力气,卯足了劲儿一瞬间堆开了木几。 “你,唉。”王湘先是一愣,然后便软了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岑西锦轻拍着她的背,道:“你呀……” 王湘啊,还真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想想也难怪,难不成谁都是穿越重生阅尽千帆的老妖怪? “我有办法了!” 忽然间,王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瞧着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的,然后,她猛然抓住岑西锦的手,一把将玉镯往她手腕儿上套去! 岑西锦登时就傻眼了。 “行了,这回就看你的咯!”王湘笑嘻嘻地拍起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王湘罚跪 就这样,王湘把玉镯子强塞给了岑西锦。 岑西锦心里那个苦啊,苦得都快成落成一根儿大苦瓜了。 人家玩儿的这招这叫祸水东引啊……这下岑西锦可再不敢大意了。 无奈,王湘以友情作挟,威胁她若是敢摘下镯子,便再也不与她说话了。 岑西锦只好把袖管儿给笼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敢去小厨房帮工。 近来,四喜也常在小厨房里帮忙跑腿儿,只因她是专打杂的粗使小宫女,哪里需要做力气活儿,她都能去救场子,于是在这一带也挺吃得开,人缘更是好到爆表。 她见岑西锦来了,便笑:“锦姐姐快来,我可是给你留了好东西呢。” 岑西锦闻言也笑了,结果脚还没跨进去,就听见有人在那儿嘀咕。 “既然是好东西,给这新来的作什么?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管了吗?”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就是说起话来,乍一听像是在抱不平,稍微回味便能咀嚼出那股酸味儿了。 岑西锦认得这个人,她叫青枣,在小厨房这一亩三分地上是极有人脉的。 青枣话里那位“亲姐姐”,便是四喜的长姐,八宝。 这位八宝姑娘年方十四,从小就跟着嬷嬷们练就一手好厨艺,如今在东宫的小厨房里已算得上是顶尖级的人物了。有传言,四喜这个愣头青能进承乾宫,也全是凭借了八宝的功力。虽然她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三等宫女,但就凭借太子赏识她的手艺,下次若是有了晋升的机会,她定会是第一个。 八宝手里正淘着糯米,听到青枣的小话后随即将目光转向岑西锦,略一打量便又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道:“我不爱吃那个。” 话里倒透着几分冷淡。 四喜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只顾着在那儿愣头愣脑地傻乐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姐姐从不吃羊肉的。” 然后她又看向岑西锦,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昨儿太子殿下就嚷嚷着要吃炙羊肉,今儿尚膳监的公公们就巴巴儿地给送了过来,可惜做得不合殿下的胃口,略吃了口便赏了我们。方才正巧你没在,我寻思着你应该爱吃,便给你留了份儿。” 岑西锦一面道谢,一面看向碟子里的炙羊肉。 只看一眼,她便明白太子为何不喜欢这碟子羊肉了。 炙羊肉并非大历的本土佳肴,而是西真传来的美味。 刚开始尚膳监的人也不太会烹制这道菜,后来宫里添了西真来的和亲公主万俟贤妃,还陪嫁了几名西真御厨,专为贤妃做这道菜,这样一来,才渐渐熟练了起来。 只是,贤妃乃西真人,西真本是异族,所食者也多是牛羊腥臊之物,贤妃从小到大都是吃惯了的,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让从小便锦衣玉食的太子来吃这起子半熟不生的炙羊肉,瞧着血糊糊的,膻味儿又重,倒真是难为他了。 就是岑西锦也吃不惯,招招手,道:“这等佳肴我怎能独享,大家一起分着吃了吧。” 众宫女倒也不客气,纷纷洗过手嘻嘻哈哈地上前吃了。 有个小宫女咂摸着炙羊肉的滋味,皱眉道:“尚膳监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啊,我看还不如宝姐姐做的肥羊炖好吃呢。” 又有宫女接话道:“很是呢,这羊肉有点膻,也难怪太子殿下不喜欢了。早知道,就该让宝姐姐来做。” 而她们口里的“宝姐姐”——八宝姑娘,则在旁边安静地打理着莲藕。殿下吩咐了,明儿他想吃桂花糯米藕。 青枣略带挑拨地冷笑道:“一看你们就是不懂的,炙羊肉本就是这般腥膻的。贤妃娘娘带来的御厨做的是这样,尚膳监做的也是这样,谁来做,都一样。” 岑西锦若有所思地听着她们的争执,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若将羊肉穿成串,再加上孜然粉辣椒粉,这样烧烤出来的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不过,想想也就罢了。皇宫并不是个出风头的好地方。 这边小厨房里正七嘴八舌地瞎聊,麟趾殿那边却出事了。 太子殿下差点被热腾腾的茶水给烫了。 肇事者是王湘。 “什么?!” 刚收到消息,岑西锦果断丢下炙羊肉就往厨房外头跑。 跨门槛的时候,还直接提起了裙摆。 四喜在后头急得直叫唤:“锦姐姐!锦姐姐!麟趾殿咱们是不能进去的!” 然而岑西锦没听见似的,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儿。 “姐,锦姐姐往麟趾殿去了,这可怎么办啊?”那是太子起居之地,擅闯可是大罪。 八宝神情冷漠,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儿,头也未抬,只道:“锦姑娘不是没分寸的人。” 事实证明,这当姐姐的,眼力劲儿就是比妹妹毒。 岑西锦的确不是那起子莽撞之人。 离了知味苑,不多久快到麟趾殿的时候,她便放慢了步子,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想,按理说,王湘目前还没那个资历给太子奉茶,之前上头的几个宫女也是明显在打压她的气势,这么多天了,王湘还一直站在门边儿打帘子,于太子而言,她连脸都不曾露过——为此,她也在岑西锦跟前儿埋怨过好几次了。 那这次,怎么又突然给太子奉茶呢? 偏偏还那么巧,第一次侍奉殿下就出了纰漏。 除了时运不济,最大的可能,或许就是人为陷害。 王湘生得漂亮,出身不凡,又是德妃娘娘的甥女,这次还是皇后亲自选派过来伺候太子殿下的——这样的身份,在麟趾殿里,实在太过扎眼。 想害她的人,可多了去了。 岑西锦突然很庆幸自己刚来就被发配到了小厨房,虽然一样是明争暗斗兵家必争之地,可是与波谲云诡互相倾轧的麟趾殿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般想着,她忽然就远远地瞧见王湘跪在偏殿外的小石子路上,娇小的身子挺得老直。 原来是在被罚跪。 岑西锦见这会儿没人看着,便悄悄地从花道里潜了过去,将自己掩在花丛里,压低了声音喊道—— “王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狂飙演技 王湘跪在那儿,背却挺得很直。 不知为何,岑西锦见她这样,竟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话来: 不屈的脊梁。 骄傲,这就是王湘给她的感觉。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王湘俏脸微红,不自然地掖了掖裙角,这样跪着让人打量,真是怪丢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得告诉我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丫头。 岑西锦这般关切,王湘颇为动容,倒不好意思起来,可想到自己颜面尽失,遂只有淡淡地冷笑:“很明显,我被人给算计了。” 是蝶儿算计的她。 她因为将羊脂玉镯“私自”转到岑西锦名下藏起来一事,已经得罪了人,而且,方才,在打帘子的时候,她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了。 太子年幼,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小姐姐来了,也不多想,便欢欢喜喜地许她近身伺候。 能在太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十个指头都数得清,狼多肉少,她这一伺候,便侵犯到了别人的“领地”。 尤其还是太子让她上前奉茶。 为太子奉茶,自古以来,那便是蝶儿一个人的差事。 这口气,蝶儿觉得无法下咽。 于是,她便打发心腹在王湘奉茶的时候轻轻一绊—— 上好的敬亭绿雪,在滚烫的开水里翩跹起舞,散发着金银花般的清香,就这样,以优美圆润的弧度,泼到了太子身前。 幸好只是太子的鞋面上沾了些飞溅的茶汤,并未伤到人,若是烫到了太子殿下,哪怕王湘有德妃这座靠山,也无力回天了。 王湘深知,若真烫到了太子,那她就是死路一条——就算还能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你手怎么了?”岑西锦这时注意到王湘右手的手背上,一大片微红的烫痕。 王湘咬咬牙,感受着那一阵阵的灼热与火辣,忍痛道:“没事,摔倒的时候茶水不小心洒在了手上。” “嘶,那得多疼啊!上了药没?”岑西锦知道自己是多此意问,王湘是来罚跪的,那些人怎么可能给她上药。 她自己以前也被滚烫的热粥烫过,几根手指头红了好些日子,关键是,火辣辣的疼,还有种麻麻的感觉。当时,用整盆的冰水和酒精轮流擦拭,情况都没有太多好转,何况王湘这刚被烫完,手背上的伤还没处理,就让人给撵到了这里罚跪——而且还是在硌脚的小石子路上!! 这样阴毒的招数应该与太子无关,岑西锦猜都不用猜,也知道是麟趾殿里那几个宫女的主意了。 “你等等啊,我去拿点东西来!” 岑西锦是老师出身,见这样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受苦,心里就是不落忍。虽然她知道,在这皇宫里,多管闲事就容易惹祸上身,但……王湘是她的朋友,朋友的事,就不是闲事。 她回到知味苑,从井里打了盆清水,又摸走了小厨房里的盐罐子,还带上了一瓶子姜汁。 没烫伤药,就用这些先处理一下也好。 不是这个时代没有烫伤膏,也不是岑西锦不愿意为王湘找药,而是王湘的手,不能用药。 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对付她,若发现王湘手上擦过烫伤膏,没事了,那还不得更大程度地找茬儿害她呢! 可是,岑西锦刚从麟趾殿偏殿附近的花道里探出头,就看见一双浅粉色的绣花鞋,只是,上面绣的不是花,而是几颗红彤彤圆滚滚的肥樱桃。 樱桃鞋的主人此刻正叉着腰,气呼呼地站在她跟前,指着她尖声说道:“你是谁?来这儿干嘛?是不是湘玉的同党,想来谋害太子殿下?” 岑西锦:“……”居然被撞见了!! 心想,自个儿要是个动作麻利的,估计刚才都从小姑娘胯/下钻过去了…… 旁边正在罚跪的王湘只能用“好自为之”的眼神看着她。 穿樱桃鞋的宫女叫樱桃,和王湘一样,是麟趾殿的三等宫女,不同的是,樱桃是蝶儿一手调/教出来的,算是蝶儿的亲信。 岑西锦忙从花丛里挣扎出来,放下带来的东西,老老实实地施了一礼,亲热地笑道:“见过姐姐,奴婢是知味苑里的小宫女,和这个湘玉,是住在一屋里的。” 见岑西锦放在地上的东西,樱桃瞪圆了眼睛,道:“好啊,你是来给湘玉送药的!原来你们真是一伙儿的,看我不告诉蝶儿姐姐去!” “我跟她才不是一伙儿的呢!我们虽住在一个屋里,可我早就看不惯她了,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有几个臭钱,又有德妃娘娘当靠山,就千方百计地支使我给她当牛做马——我恨死她了!”说着,岑西锦入戏地瞪了王湘一眼。 樱桃给整迷糊了:“那你这是?” 岑西锦低下头,可怜巴巴地解释起来:“我听人家说,湘玉在这儿罚跪,手还被烫伤了,我就想,弄些盐水和姜汁来,骗她是烫伤药擦在手上,疼死她……姐姐,这事儿我只告诉你,求姐姐别告诉旁人!” “原来你也是她的仇家呀,”樱桃一听,乐了,仰头感叹道,“这个湘玉,得罪的人还真不少,连同屋的人都讨厌她。妹妹,你放心做就是,我不告诉别人!” 岑西锦万分感激地看着她:“多谢姐姐!” 笑眯眯地目送樱桃走开了,岑西锦忙蹲下身子,在盐罐子里摸了一把盐,丢进盆里晃了晃,关切道:“来,把手放进来。” 王湘没听见似的,只是徐徐叹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岑西锦说,恨死她了…… 虽然王湘嘴里永远都说不在乎朋友,可她这个人一直都是死要面子,口不对心。 岑西锦白了她一眼:“傻!快把手放进来——” 见王湘不动,岑西锦便将她的的手拉过来,浸在盐水里泡着。 “咦,好舒服啊。”她还以为会很疼呢。 看这傻样儿! 岑西锦起身笑道:“我以前烫伤了,又没法子买药,就是用的这个办法,你泡完再抹些姜汁子在手上。你慢慢来,我给你把风去。” 王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向岑西锦背影的眼神,也从此变得有所不同。 麟趾殿内。 樱桃把岑西锦一事炫耀般地到处分享,惹得处处偷笑。 “你说什么?!”蝶儿知道后,气得拍案而起,见樱桃那一脸求表扬求夸奖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张口骂道,“樱桃啊樱桃,你真蠢哪你!你是猪肚子里爬出来的下贱玩意儿吗?人头猪脑!” “蝶儿姐姐,我怎么了嘛……”此刻,樱桃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心里拔凉拔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助攻还击 果然,岑西锦很快就被人给痛骂了一顿,还罚她不许吃晚饭。 王湘沉默了许久,侧身轻叹道:“是我连累你了。” “朋友之间,没有连不连累的说法,上次,我被孙婕妤的人带走,你不也是跑前跑后地为我打点吗?”没办法,岑西锦这人就这样,别人对她好,她就会记一辈子——当然,若是有人敢动她,那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王湘,你,想还击吗?” 还击…… 这两个字沉甸甸地砸在王湘的心头。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她们这么欺负我、陷害我,我如何不想还击!只是,我如今连自保都不能,还怎么去……唉,只怕还会拖累你。” 话音未落,却见岑西锦别有深意地笑了。 那笑,怎么看,都透着运筹帷幄的悠然,还有掩藏于皮囊内的,老谋深算的奸诈。 恍惚间,王湘似乎有一种看到自家尚书大人的感觉。 岑西锦打的自然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主意。 想要对付蝶儿那些人,不能明着来,得曲线救国。而此事的成败关键,就在于——太子。 说是太子,其实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六岁熊孩子,哄小屁孩儿哪家强? 心理老师最在行。 此刻,岑西锦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不过,这件事还得有四喜的帮忙才行。 安抚好王湘后,岑西锦鸟悄儿地潜回了小厨房。 蝶儿她们是惩罚她不许吃晚饭,又没罚她杵在那儿不走! “四喜,帮我找几样东西吧?”岑西锦趁人不注意就扯了四喜到角落里说起话来。 “精羊肉,孜然粉,胡椒粉,辣椒粉,铁丝网,小刷子,细竹签,还有……炭?锦姐姐,你要这些做什么呀?”四喜挠挠头,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好弄啊,尤其是后头那几样。 岑西锦眉眼低敛,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想不想吃最好吃的炙羊肉?” 四喜先是点头,然后连连摇头,委屈道:“想自然想啊,可我们不能私下里做的,这,要是被发现了……” 岑西锦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我就是要被发现——被太子发现!” “你要做东西给太子吃?你是想帮湘玉吧?”不知道啥时候,八宝竟成了听墙根儿的了。 岑西锦见她面容严肃,心里就慌乱起来,只怕她是来坏事儿的。把四喜撬走事小,若她直接把这事告诉蝶儿,那可真就玩儿大发了。 似乎看到了岑西锦眼里的忧虑,八宝走上前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炙羊肉。” 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那些惊心动魄的宫廷争斗,似乎都与她不相干——她只管埋头做饭。 正应了那句:心无物欲,即成秋空霁海。 岑西锦见她如此光明磊落,坦然大方,心绪也不禁平静了下来。 这姑娘虽冷淡,整天不见什么笑容,但人品好像还不错。是个做实事儿的。 想着在四喜这儿是拿不到这几样东西了,八宝是三等宫女,面子又大,难得还是个痴迷厨艺的,说不定此事要靠她帮忙才行。岑西锦略一思量,便把心中的主意告诉了她。 “你倒真有心思啊。”八宝阴阳怪气地赞了一句。 不过听这语气,估计也不是啥真心赞她的好话,岑西锦只得苦笑地答应着:“咳咳,没办法咯。” 八宝冷冰冰的脸上竟平添了一丝笑容:“我帮你。不过,我也要加入。” 岑西锦略想就答应了。 有了八宝,一切就能正大光明地过路子,这样算起来,她可不亏,还多了一个制胜法宝。 亥时三刻的天空,像电影院里深蓝色的幕布,只是更为广袤,深邃。 天边那几点时明时暗的疏星,倒像是用锥子往幕布上扎了几下似的。 八宝手脚麻利地串羊肉,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啊。她最擅长的是做精致的宫廷点心,能这般幕天席地地炙羊肉,倒教她比平日里欢快起来。 四喜则拿着把大蒲扇,腰间系着乌漆麻黑的围裙,搬了个矮脚凳坐在那儿往盆里添炭。 盆里烧着炭,盆上架着铁丝网,铁丝网上码放着几串串好的生羊肉,在炭火的烧烤下,正在进行一场从生往熟的大过渡。 岑西锦忍着辘辘饥肠,拿着把小刷子,在备好的一罐罐调料里沾了沾,有力地往羊肉串上刷去。 王湘跪在石子路上看着这几人跑前跑后地为自己忙活,倒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心里想着上去帮忙,可她如今都快跪脱力了,想帮忙却软得起不了身。 尤其是岑西锦和四喜,脸都熏得黢黑了,张嘴说话还特显牙白。没法子,在这个季节八宝能从别处要到炭已是十分不易了,有得用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烟、呛不呛人。 八宝冷眼见王湘有起身的意思,遂一边串着羊肉一边上前呵斥道:“你别动,好好跪在这儿反省,让殿下看到你的诚意。”其实就是让她准备准备好去勾搭殿下了。 当然,还有个没说出口的原因,就是王湘来帮忙和添乱没什么区别。 已经快成包黑炭的四喜也不管自己脸已经黑成啥样儿了,只管呼哧呼哧地煽风点火,偏偏那风还直往岑西锦那边儿扑。 “这味儿是不是有点大了?”四喜扇着扇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味道香的啊,待会儿这儿就要变成羊肉味儿的东宫了,那还叫啥承乾宫,羊肉摊儿算了,她看着对面那张同夜色融成一片的黑脸,问道,“这,还要扇啊?” 仨字儿,太香了——再这么扇下去,大伙儿都该跑出来看热闹了。 岑西锦拿着小刷子,摇头晃脑地指点道:“扇,继续扇——越扇就越香,越香就越扇!” 四喜叹了口气,埋头猛地一扇。然而,就是这么一扇,整个东宫的馋虫全都给勾出来了。 “咦,外头是什么味道,好香啊!”宫女们终于躺不住了。 那种孜然加胡椒混合辣椒粉,附在羊肉上散发出来的奇香,闻了就让人心痒痒、胃空空,魂牵梦绕,辗转反侧。 “好像是炙羊肉?都这会儿了,该不会是谁在偷吃吧?”老成持重的某位大宫女擦擦嘴角,说道。 “谁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偷吃?一定太子殿下让小厨房做的宵夜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殿下早想吃这个了。”翻身,披上外衫,吃不着,出去看看也好啊。 麟趾殿内,吐着泡泡昏昏欲睡的太子殿下也幽幽转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谁去领赏 真正炙羊肉的香味,几乎没有人能抵挡。 何况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又一直在念叨炙羊肉。自然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当然,能让这位大历王朝年仅六岁的小太子辗转反侧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在水一方的所谓伊人,在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屁孩儿,所好者,除了吃,就是闹。 “殿下?”今晚在麟趾殿内当班的是蜻儿,她听见太子帐子里有动静,便端起一盏琉璃灯小猫儿似的走过去,“殿下,可是渴了,想用些汤水?” “我饿。”慕云铮裹着被子一边打拳一边嘟囔,似乎是在抱怨,宫里厨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 蜻儿笑着看向面前这跟自家阿弟年纪相仿的小屁孩儿,也忍不住端起温柔大姐姐的口气,哄道:“殿下可是想用些点心?奴婢让春燕把热好的拔丝山药和酥炸牛乳送进来可好?” 殿下年纪小,一向都爱吃这些个甜食。 慕云铮振臂高呼:“我要吃肉!” 吃肉……这个时辰了,食肉可不太好啊。 蜻儿发功一般开始劝,慕云铮却懒得仔细听,只勉强将脚塞进了鞋袜里,又胡乱给自己披上袍衫,“蹬蹬蹬”旋风似的出了麟趾殿。 哼哼,他早闻见味儿了! 此刻,岑西锦四人正被众宫女团团包围。 “你们这是做什么?居然敢私自在麟趾殿外架炭火炙羊肉,你们眼里还有太子殿下,还有这东宫吗?!” 说话的是大宫女芸香。 芸香好一顿责骂,把王湘都给骂蔫儿了,她跪倒在地上低低地嚎着,却悄悄将一张俏脸儿护得严严实实,倒也不见一点泪光,只是在心里感叹这回运气不太好。 这芸香可不是一般的大宫女,她是承乾宫大宫女之首,打小就在皇后身边服侍,地位与流莺相较那是只高不低——后来下放到承乾宫,虽不如以前呼风唤雨那般风光了,可六宫中人谁不知道她来此是替皇后镇场子的。 唉,好不容易干回坏事儿竟然碰到这位镇山太岁,真心倒霉。 八宝犯错似的耸拉着脑袋,面色也不太好,却也不像王湘那样趴地上干嚎。 岑西锦和四喜俱黑着张炭脸,四喜没头脑一般傻了吧唧地咧嘴笑,岑西锦凝神屏气地数着地上的蚂蚁,只是偶尔眨巴眨巴眼睛。 这俩傻黑妞,真真凑成了一对儿,倒叫人忍俊不禁了。 二等宫女里头,性情最为豪放爽朗的蛾儿见芸香没注意,只管捂着嘴偷笑。 跟在后头的小宫女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候,太子来了。 慕云铮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中顿生出一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微妙感情。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 所谓星沉海底当窗见……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有一种缘分,是所谓什么都没所谓。 这一眼,如隆冬寒夜中青莲盛放。 这一眼,只觉得天上那疏星几点化作满世界璀璨。 “是你?” 再见王湘,慕云铮只觉心尖颤颤,心头似乎挂出了一面旌旗,在风中轻缓地招摇,又像是小溪里的软泥与青藓,柔弱却坚韧地纠缠着自己的脚丫子。 至于某位穿越来的女猪脚,正数着炙羊肉能招来多少蚂蚁,就这样乖乖地当着布景板。 太子殿下抛出绣球,王湘也不是二傻子,焉有不接之理。 只见她娇羞无限地抬起头,三七开微侧着露出自己招牌似的精致脸蛋儿,软语道:“奴婢白日里冲撞了殿下,心中惴惴难安,便央几位姐妹一同做出了这道炙羊肉,只盼殿下能念着炙羊肉的好,原谅了奴婢!” “你叫王湘,是吧?”慕云铮挠挠头,据说这漂亮小姐姐是德妃娘娘的外甥女。 王湘激动得眼眶红红眼波盈盈,正要答应,蝶儿却不冷不热地在旁边插了一嘴,嘲讽道:“殿下,她如今已叫湘玉了——正是白日里拿茶水泼你的那一位。” 此言一出,大宫女们的脸色都变了。 这贱婢竟敢拿茶水泼太子殿下?真该八十大板打死才对! 更令大宫女们愤怒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做主的,这件事儿竟把她们给瞒得死死的,一丝风儿都没露——难不成是在挑战她们的权威? 慕云铮嘟嘟嘴,他又没给烫到,根本就没有多大事儿,哪有炙羊肉重要啊,遂笑道:“既然湘玉这般费心,白日里的事情,本宫便不追究了。” “奴婢多谢殿下开恩!”王湘直把热泪盈了眶,装作一副感激得快要涕零的模样。 好冷啊……岑西锦吸了吸鼻子,松了一口气,为王湘感到高兴。 了了王湘的事儿之后,慕云铮不顾众宫女反对,毅然拈起一串炙羊肉,光闻了几下便啧啧赞道:“正是这个味道呢。” 于是他就叭叭叭地开吃了。 他在那儿吃,几个有资历的宫女们便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殿下,您少吃点儿罢,这个时辰了,容易积食!”苦口婆心的婆婆嘴一号蜻儿。 “殿下,您慢着点啊,竹签子尖着呢,当心扎着嘴……”观察仔细的婆婆嘴二号蜂儿。 “殿下,当心烫呀,唉,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吃过会不会拉肚子啊?若是出事了怎么办?”别有用心的婆婆嘴三号蝶儿。 “殿下,这炙羊肉与尚膳监送来的相比,如何?”见太子吃得这样高兴,蛾儿也神采奕奕地跟着乐呵起来,这味儿香的呀,连她都生出几分饿意来了。 开启风卷残云模式的慕云铮刚吃完了一串,便将竹签子递给蛾儿闻,坐在炭火旁刷调料的岑西锦见此情形,遂默默地又递了一串上去,慕云铮大喜,拊掌道:“赏——” 赏?赏谁? 赏王湘?赏八宝?还是赏这个有眼力劲儿的小宫女?亦或是将这些炙羊肉赏给东宫上下? 被搁置在旁边许久的芸香皮笑肉不笑,善解人意地补充道:“殿下说赏,便是赏给起头儿做这炙羊肉的人。” 这话听得倒极为温和,能上去领赏也是好事,可宫女们谁都觉得不寒而栗,谁敢上去触这霉头啊! 慕云铮点点头:“自然是如此,可是八宝么?” 他宫里厨艺最高的便数八宝了,偏她又在这儿。 被点到名的八宝心头一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摆手道:“殿下,不是奴婢起的头儿,是她,是她——” 于是众人看向黑炭脸的岑西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岑副采办 岑西锦咬牙切齿地发誓,她绝没有想过引起这小屁孩儿的注意。 那日在莳花亭,他们之间,可算是结过梁子的…… 至今,她还记得小屁孩儿狠狠地瞪她那几眼。当然,他号称的“八十大板”,她也是记得的。古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只初生虎崽儿,这小老虎的脾气不要太暴躁啊。 慕云铮傻呆呆地瞅着这张黑脸,心下只觉得面相轮廓怎么看怎么眼熟,可愣了半天,到底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挠头想了想,他再次不经意地拿起一串炙羊肉。 这已是第五串了。 慕云铮搅了搅舌头,只觉得满嘴里都是那股香香辣辣的炙羊肉味,实在是惬意得很。 羊肉虽好,就是吃多了有些发燥。 慕云铮小奶狗似的伸出舌头直呼呼,小手抓着竹签子不停地挥舞,显然就是一副燥动的样子。 这小模样把大宫女们给心疼的呀,芸香赶紧命人端上一盅兰雪茶。 闻到熟悉的茶香,慕云铮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吐舌头。 芸香眼角微跳,几番心思划过心头。这兰雪茶便是产自绍兴日铸岭上的日铸雪芽,用的水是装坛子密封运进宫的镇江金山寺冷泉水,这道茶素日里都是殿下的心头好——可如今,为了块炙羊肉,殿下竟然连兰雪茶也不吃了。 见此,岑西锦默不作声地端上一盏酸梅汤。 太子殿下默契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气味,见里头还放了一只小银勺,于是就乐了。 这是岑西锦特地放在井底凉过的酸梅汤,里面还放了几勺醪糟酒酿调味,喝起来酸中带甜,甜里头还浸着一丝丝儿酒香。 “这是什么?我还从没喝过呢!”兴之所至,慕云铮也顾不上自称“本宫”耍威风了,只是兴高采烈地围着岑西锦一炮接一炮地追问,“这里头白白的东西是米吗?尝着却又不像,倒是酸酸甜甜的呢!” 岑西锦愣了愣,不曾想慕云铮连醪糟也不曾吃过,遂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这个,是醪糟制成的酒酿,白色的米却不是殿下平日里吃的粳米,而是糯米。” “大胆,竟敢将这等寻常百姓家的粗贱食物拿给太子食用!”蝶儿柳眉倒竖地呵斥起来。呼,终于挑到错了,憋屈一晚上了都,再不说话她嘴里就快发臭了。 蝶儿那尖声尖气的呵斥,把岑西锦的心给叫得直打颤儿,心道,冤枉啊,她实在不知道太子不能吃这东西啊!还有,醪糟啥时候成粗贱食物了? 这个嘛…… 想到太师执起小手板说过的话,慕云铮含着勺儿,口齿不清地说道:“这是粗贱食物么?本宫倒觉得十分清凉解渴,就当是尝尝民间疾苦了。” 堵得蝶儿哑口无言。 总的来说,这一顿宵夜,太子殿下吃得很高兴。 太子高兴了,有的人也就跟着高兴了。 比如王湘,被特许在殿下身边近身伺候。 比如岑西锦,摇身一变,成了东宫小厨房的副采办。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比如芸香,比如蝶儿,比如东宫小厨房里的半壁江山…… 若将麟趾殿比作波涛汹涌的汪洋,那么小厨房就像是一潭沉静的死水。 死水,死水,既然是死水,就应当万年不变。 太子殿下一高兴便赏赐给岑西锦副采办的职位,乍一看,不过是一件小事。细细想来,却无异于将石子丢进深潭,惊起圈圈涟漪。 当真是,炸开的油锅,的水。 原本小厨房里的势力大体上分作两派。 一派以厨房采办刘嬷嬷为首,刘嬷嬷的干女儿红糖、绿豆,以及绿豆的好姐妹青枣,都算是其中的积极份子。 另一派则以八宝为首,包括在她身边学厨艺的几个小宫女,还有被她妹妹四喜招过来的几个跑腿的粗使小宫女。 两派之间,关系微妙,复杂,万缕千丝,又在相互牵制间成就平衡。 可如今,偏偏多了个副采办岑西锦。 按照渊源来说,她应当是八宝一派的,然而她如今副采办的身份地位却又不低于八宝…… 面对这一系列变化,岑西锦唯有感叹:原来不只后世有办公室政治,古代这会儿连个小厨房都能闹得炮火连天! 然而,岑西锦素来便不喜玩弄权术这一套,她从来便是个实干派。 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不争不抢,云淡风轻,就是她的处世原则——就这样,岑西锦成了个光杆儿司令。 副采办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便是能经常走出东宫四处游荡了。 当然,她身为宫女,便只能走出东宫;想要走出皇宫,却不是她现阶段可以期盼的。 就算是这样,岑西锦也很满意了。 这些日子里,王湘忙着使出百般手段在麟趾殿内大献殷勤,没空儿搭理她,岑西锦便整日半日地在东宫外面游荡,倒也结交了几个朋友。 一个是尚功局司计司的肖桂芳肖典计。 一个是酒醋面局的同乡小太监马德禄小禄子。也是因为他,岑西锦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是夔州府东乡县太平里的人。 还有一个便是御马监的小太监李富贵小贵子。 与岑西锦关系最铁的便是小禄子,其余两个颇有利益之嫌。 这日,岑西锦去酒醋面局领面,见小禄子衣衫崭新,面泛红光,竟与平日里大不一样,遂笑着问道:“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正是呢,”小禄子偷偷瞅了他师父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过晌午我便能跟师父出宫办货了。” 出宫?! 见岑西锦满面震惊,小禄子心下非常得意:“你有什么想买的?胭脂,水粉,还是钗环?我出去了便想法子替你买。” 岑西锦愣了半天,才讪讪道:“不用了……我才多大。” “你跟我妹妹一般大呢!她从小就喜欢花儿啊粉儿啊的,总央我去市集的时候买给她。”小禄子呵呵地笑起来,看向岑西锦的目光突然有些凝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危机暗藏 小禄子出宫一趟,没有给岑西锦带回什么花花绿绿华而不实的东西,而是带回了一条消息。 “岑妹妹,你是不知道呢,这外头的百姓,可都在歌颂皇后娘娘的贤德。”小禄子从衣袖里摸出袋热乎乎的桃酥,递给她。 “哦?”皇后娘娘的贤德?接过桃酥的手微微一顿。 小禄子笑道:“就是皇后娘娘在莳花亭里训诫太子殿下的那些话。咱们不出宫,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这一出宫啊,才知道,原来这段典故都已经传为佳话了,满城的百姓谁不称赞咱们娘娘是大历朝三百年来第一位贤后!” 贤后?还大历朝三百年来第一位贤后? 这话,当真诛心。 当今陛下,在位多年连个“贤君”都没落上,倒是皇后娘娘,短短几句话,便成就了“贤后”的美名,奇怪的是,这好歹也是宫闱秘辛,怎么会传得街知巷闻呢? 倒像是插上了翅膀似的…… 也许,真有人刻意给它插上了翅膀呢? 那人会是皇后娘娘吗?一个人爱惜起名声来,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岑西锦觉得这件事乃皇后所为的可能性很小,极小,非常小。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样做实在是得不偿失。这样想来,倒还真是耐人寻味了。 “岑妹妹?岑妹妹?”小禄子拿手在她面前直晃,心里直嘀咕,这丫头咋了,吃个桃酥而已,怎么整个人都呆了? “呃,没事。小禄子,谢谢你的桃酥,小厨房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岑西锦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遂匆匆辞了小禄子。 回到东宫,岑西锦便托病回屋休息,却是找了个借口躺下来静心思考。 所谓“大历第一位贤后”的美誉,听着倒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景象,实际上,却是危机暗藏。 岑西锦虽身居东宫,却从王湘口中得知,现今顾氏一族,掌权多年,兼有从龙之功,在朝在野都极有分量。 顾家嫡长子顾世珩,官居内阁首辅,乃内阁大学士之首,其后门生弟子众多,颇有桃李满天下之名。而这些“桃李”又多在中枢六部担任要职,如王湘之父王喻善,便官任吏部尚书一职,手中掌管着天下官吏的考核、升迁,又如三孤三公中的太师太傅、少师少保,礼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大理寺卿,也都是顾世珩的得意门生。 顾家次子顾世玮,有“京城第一怪才”之名,生性桀骜乖张,素喜游历四海结交朋友,不爱置身庙堂,即便如此,他也任了国子监祭酒一职。 顾家季子顾世珉,初生之时遍身红光,自小便体貌奇伟,天生异象,生就一双善射长臂,少年从军更是勇猛果毅,骁勇好战,屡立战功,颇有冠军之能,如今官拜陕西总兵,镇守甘州,威慑勃支。 顾家嫡长女顾懿君,便是大历国母皇后娘娘了。她育有太子殿下,又背靠着强大的家族,生就绝代之容,兼具班昭之才,樊姬之贤,苏慧之智,生乃典范,死同青史。 由此,民间市井便传出了这样的歌谣:顾家一声吼,大历抖三抖;顾家一力掀,江山要变天。 谦虚来说,顾家一门兄妹,加在一起便落成了大历的半壁江山。 诚然,顾家子女天资卓越,皆乃当世人杰。 但是,这样优秀得让人恐惧的一家人,在每一位帝王眼里,都无异于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一日不除,终成心腹大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正兴帝稍微有几分气性,早晚都要对顾家开刀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只怕连皇后都不能自保! 岑西锦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越是往细处思量,她便越觉着脊背发寒,手脚冰冷。 她如今是东宫的人,和太子殿下同气连枝,太子与皇后又是母子一体…… 唇亡齿寒啊! “咦,你躲在被子里干嘛呢?病了?”王湘娇甜的声音传来,她近来多次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奉,风头直逼蜂蝶四人,她一路哼着小曲儿望着天,蹦蹦跳跳地回了房,却见岑西锦面色惨白地缩在被子里发抖,跟发了寒颤似的。 岑西锦看到王湘,便想起其父吏部尚书,想起这位吏部尚书,便仿佛看到了顾氏一族的未来,皇后的未来,太子的未来,以及,她们的未来…… 她们作为棋子,是不是就算身死,也不会砸出一点点波澜? 是啊,棋子,还是最低级的士,死了也就死了。 可她不想死。 上回在孙婕妤那儿被罚的十板子,却是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惨痛回忆。 那样一板接一板地砸下去,拍出一片片血印子来,多疼,多疼啊。 死一定会更疼。 岑西锦怕流血,怕疼,也怕死。 她想把这件事告诉流莺,告诉皇后,可是她……不敢。 妄图破坏九五之尊的计划,下场一定更加悲惨。 看来,她得想法子离开东宫了。 看着面前这张关切的脸,岑西锦心想,王湘估计是不会走的吧,毕竟她的一切都是不由自主。 她的背后,站着王氏一族,站着德妃娘娘。而自己,不过是孤身一人。 “你没事就好,别吓我呀!”王湘拍拍心口,复又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今儿我可算在蝶儿面前扬眉吐气了!凭她是什么二等宫女,哼,殿下还不是只喜欢和我玩儿!” 岑西锦看着她天真烂漫的脸庞,心里不禁叹息,犹豫了一番,还是吞吞吐吐神色不定地询问起来:“王湘,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能离开东宫……” “我干嘛要离开这里?说不定,我很快就是二等宫女了,过几年就是大宫女也说不定,等殿下长大了……”,说到此处,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颊,王湘羞涩却又认真地说,“你别怕,到时候,我会罩着你的。” 她都想好了,自己以后若是当上了妃子,岑西锦便是她宫里的一等大宫女。 无论如何,她都会罩着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冰皮月饼 岑西锦近来烦闷得紧。 踩着人往上爬的法子她自然是有的,可她却怎么想,也想不出让人给调出东宫的法子。 按常理来说,想要调出东宫只有两条路。 要么是被别的主子给要走,要么就是犯了错被人给赶出去。 前者,可能性太小。到底开口将自己调入东宫的是皇后,这后宫之中,谁又能越过皇后去?即便有人有这个分量,那人家也没必要为了个厨房丫头得罪人。 后者,容易倒是容易。只是,宫规严明,犯了错必然要受罚,宫里的惩罚并不轻,说不定她还没出东宫呢,就让人几板子给打死了。宫女的命可不值钱,这样做,代价实在有点大了。 那……那就只有先搁置着了,岑西锦叹了口气,等时机一对,她就立刻出去,谁乐意留在东宫给人家当陪葬品啊! 她跟那一位又不熟。 时间过得很快。 当小禄子再次出宫给岑西锦带回几盒月饼的时候,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快要到中秋节了。 原来,她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久了。 宫里也是要过中秋节的,只是,能过节的,永远都只有宫里的主子们。 大部分像岑西锦这样的宫女,像小禄子那样的太监,都只有伺候人过节的份儿。若是伺候得好了,主子赏些吃不完的月饼,也算是过了个节。 中秋节将至,岑西锦原以为东宫上下会忙得鸡飞狗跳,可陛下一道“在未央宫紫极殿外举行中秋宫宴”的口谕,东宫众人肩上的担子也就一轻。 饶是这般,大宫女芸香也容不得底下这些个小宫女偷懒耍滑。 能陪伴太子殿下同去赴宴的宫女不多,两个大宫女便是芸香和平奴,还有就是蜂儿与王湘。 原本王湘是没资格去的,听人说去的本该是蝶儿。 岑西锦也疑惑她是不是暗中使了些手段,于是在私下里也问过两次,无奈王湘自己也不清楚,她也是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跟去赴宴。 后来岑西锦才知道,并不是王湘耍了手段使了计谋,而是皇后为了让德妃面子上好看,特意让王湘出去露个脸。 不过,就算那会儿她耍了手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岑西锦也不会因此就疏远她,能耍手段,只能证明人家聪明,会玩儿。而且,在她看来,人人生来便是自由平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道。 岑西锦就派不到如王湘那般体面的差事了,但因她堂堂小厨房副采办的身份,人家也不敢给她派太脏太重的活儿,只让她四下巡视,到处看看,倒成了个小场控。 这回岑西锦可真就乐得轻松了。 只是,她原想趁空儿出东宫拜访几位朋友,可奈何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岑西锦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穷了,全部身家统共也没几个钱,屋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偏又是小禄子送给她的月饼,若是转送出去,倒不好看了。 反正也闲来无事,她便起了心思,准备做些冰皮月饼送人,也算是既新鲜又合时宜了。 冰皮月饼并不难做。 月饼馅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东宫小厨房的储备工作一直做得很好。 她只需要去仓库里多领几份糯米粉和粘米粉就行。 至于澄粉还有糖粉,小厨房就有现成的,且用量不多,岑西锦就懒得再多跑一趟了。 不过,牛乳和模具她是没法子弄到的,尤其是牛乳,在这会儿真算得上是样稀罕物什,于是她灵机一动,干脆把这主意告诉了八宝。 八宝对冰皮月饼的做法很感兴趣,遂答应帮她弄这两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弄是弄到了,然而把蝶儿也给引来了。 蝶儿冷眼瞧着,她们俩倒像是在做月饼,可细瞧,又不像,遂大大咧咧地直接开问:“哎,你们两个,又在鼓捣什么东西?稀奇古怪的。” “给殿下做的点心。怎么,蝶儿姐姐不许?”八宝手里不停地搅拌着澄粉和粘米粉,竟是连头也不抬。 岑西锦倒是一边调着糯米粉一边讨好地笑了:“姐姐别光站在外头了,这么冷,进来坐吧。”她猜蝶儿也不会进来,厨房这腌臜地儿,二等宫女们可没几个愿意进的,连王湘也只是在门外头等她。 然而事实并非她猜想的那样,蝶儿提着裙摆,一脚跨进了小厨房的门槛儿,冷笑道:“你们啊,一个个儿的,惯会装乖卖巧!” “行了行了,不就是怕我们抢了你的赏吗?等会儿你去送给殿下便是。”八宝自来便是个踏实做事的清冷人,与人打交道玩心眼啥的,她只觉得没意思——当然,前提是不能殃及自己和妹妹。 蝶儿闻言咳了几下,也就放了心。八宝的为人,她还信得过,只是—— 她的视线移到了岑西锦身上。 这丫头哪,一贯便是奸懒馋滑的,鬼心眼儿又多,还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而且,她似乎和湘玉极为要好。 如此一来,倒成了不可信任的了。万一鬼丫头起了什么歹心,往点心里放点儿啥,砒/霜/鸩/药倒说不上,可若是鞋底子泥、鼻涕球儿什么的,也够自己倒霉的了。 蝶儿气势十足地叉着腰,纤纤指尖儿不偏不倚地刚好指向岑西锦,遂就这般发号起施令来:“你,过会子做好了就跟我一块儿送上去吧!日后可别说我抢了你的功劳。” “啊,这个……”岑西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遂求助般的看向八宝。 谁知她居然轻轻一晃脑袋,麻溜儿地将脸侧向了另一边。 好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宝姑娘!好吧,人家本来也没义务帮她,更不可能为了她得罪一个二等宫女吧? 如此,岑西锦也只有答应的份儿了,只是心里仍是幽幽的,一呼一吸都满是怨气,肺部几乎成了个圆圆的鼓胀的小气球。 等一下——蝶儿说,送上去?难不成……是送到中秋宫宴上去? 也就是说,她即将要见到大历王朝最富传奇色彩的那些人了?! 大历皇帝,顾门四杰,出身寒微却宠冠六宫的孙贵妃,带着长公主前去的夏德妃,来自西真异邦的万俟贤妃……还有传说中的三宫六院!! 岑西锦瞬间坐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帝王后宫 岑西锦很庆幸,这副壳子的眼睛并没有近视。 唯一遗憾的是,如果,她是个远视眼就好了。 陛下坐得好远,好远啊。 叹息地收回目光,岑西锦又低下头听着芸香劈头盖脸一番训斥。 “你们俩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做事之前也不长个好好儿脑子想想,这里可是未央宫,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如今皇后娘娘的处境本就艰难了,这些个东宫的小丫头子还三天两头儿地祸祸,生怕不连累主子似的。 蝶儿素来便自视甚高,这番在岑西锦面前遭芸香训斥,显然是很不服气的,遂声音低低地顶撞起来:“要不是那个王湘,我也能来……” 芸香瞪了她一眼,低声骂起来:“还给我顶嘴!瞎了心的小蹄子,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给我老实呆着,若是冲撞了贵人,可仔细你们的皮!” 以前,她还觉得蝶儿这丫头虽然嘴皮子毒心眼儿又小,脾气也急了些,但好歹忠直率真,人也活泼伶俐,做起活儿来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好丫头。 今儿这一闹,芸香这才觉出那起子沉静稳重之人的好处来。 “都是你!”蝶儿咬牙切齿地看向岑西锦,都是这丫头害的,若不是她起兴做什么劳什子的冰皮月饼,自己也不至于巴巴儿地上来邀功啊。 结果,功没论着,倒还惹了一身骚。 可是,她连话都没跟太子说上呢…… 这般愤恨的目光,岑西锦倒也没顾得上在意,她虽然摆出一副低头认错的小模样儿,可全副心思,都飞到那宫宴上去了。 今晚的月亮还是很给正兴帝面子的。 天刚暗下来,宫人们还未点起备好的各式花灯,月亮便从靛蓝的薄云里钻了出来,出落得又大又圆,玉盘儿似的挂在天上。 映在杯杯盏盏清冽香甜的美酒里,更添一番别致。 如芸香所言,有头有脸的贵人都来了。 但在岑西锦想象中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是少得可怜。 除了端坐在凤位上的皇后,便是携着一双儿女前来的孙贵妃,夏德妃倒没有和长公主一道前来,想来公主是被领到太后宫里了吧,万俟贤妃的出场极尽妖娆,叱罗才人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脚步后,似乎和做大宫女的时候一般,卑微地替她牵着裙角,脸上堆满了笑容。 然而,孙贵妃却没有岑西锦原以为的那般美貌。 岑西锦猜想,当今陛下连皇后、德妃这两位出身高贵的绝色美人都冷落在旁,却偏宠一个微贱的知县之女,还许给她贵妃的高位——可想而知,这孙贵妃是何等的美貌倾城。 可是那一位…… 若不是孙贵妃牵着公主抱着皇子优雅从容地坐在贵妃之位上,岑西锦绝不会想到她是当今贵妃。 孙贵妃算是个美人,但放在遍地美人的后宫中,却也绝对算不上出挑。 她美得很温和,很舒服,很朴实,很寻常,像个世间最平凡的母亲一般,抱着孩子微微地朝四下颔首,瞧着竟然一点儿也不扎眼。 若论光芒万丈艳冠群芳,她自然是不及皇后的,论书香气质,她更比不上德妃,论妖娆可人……岑西锦远远地望贤妃一眼,这位也算得上媚骨天成了吧。 甚至连那些位分较低的,如叶昭仪,梅修媛,江充容,孙婕妤,还有几个不知名的美人才人,容貌都有赛过她的。 也不知陛下看上了她哪一点。 岑西锦安静乖巧地腹诽着,想想却有几分释然,其实,倾城并不难,难的却是倾心。 不过,正兴帝的后宫真心没几个人。 从大boss皇后娘娘到散兵游将的美人才人,统共就十来个人。 据说秦始皇的后宫人数都上万了? 旧唐书里记载汉武帝的后宫是数万人…… 盛唐之时,平均每一千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唐玄宗的女人。 连洪秀全的妃子也有八十八个——就这还是不完全统计。 所以,熟知这些历史的岑西锦是真心觉得,这位正兴帝吧,还不算太花。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如果严格算起来的话,整个后宫里的女子都应是正兴帝的女人,包括六尚二十四司里的女官,也包括连她、连王湘在内的所有宫女。 实际上,若是帝王真心想要,这普天之下的女子,可还没有哪个能逃得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此想来,这话倒也可以在帝王的风流史上,充作一段论证。 那么正兴帝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呢? 岑西锦心中的回答是:人的模样。 没有“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的凶顽丑恶,也不会遭遇“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尴尬,一身士子布衣游走在大街小巷平民百姓家,用不着伪装,也用不着遮掩,因为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其实,他和孙贵妃还真算得上是一类人,长相中上,不出挑,心思却是百转千回,纹丝不露,深沉且深邃。 一回神儿,岑西锦这才反应过来芸香还在喋喋地训斥:“……你们就在这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别瞎走动!再闯祸的话,我都保不了你们!”她说的是真话。若是在雍和宫承乾宫的话,她或许还能长袖善舞尽展韬略,可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说罢,她拎走蝶儿手里装满了冰皮月饼的食盒,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宴上。 蝶儿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殿下尝到月饼没。” 闻言,岑西锦意外地瞧了瞧她,见她神情颓丧,瞅着竟有几分可怜。 蝶儿素来便是张扬惯了的,这般幽怨倒是少见。 只是这般难得的机会,岑西锦才不想浪费在一个小宫女身上,她还想好好儿打量打量帝王将相呢。 顾家三兄弟只来了两个,长子世珩与次子世玮。 顾世珩年纪最大,但看着依然很儒雅,留着不多的胡子,很有文人的风范,若是羽扇纶巾地打扮打扮,估计也能像卧龙。其实呢,他也算是个才子。 怪才顾世玮瞧着倒和“才”字一点儿也不沾边,反而像是混迹江湖的浪子侠客,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却比旁人多出几分萧索意味。在未央宫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显得孤高桀骜,格格不入。 月挂中天之时,太后也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盛世中秋 岑西锦记忆里的中秋节,是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光面圆木桌,上面放着超市里买到的打折月饼,几罐儿廉价的菠萝啤,还有自己亲手炮制出来的卤味拼盘——再配上某芒果台的嘻嘻哈哈喋喋不休,也算是过了个中秋。 至于中秋宴什么的,她也去过两次,凑了个热闹。 那是老家的中秋宴,特属乡坝里的中秋宴。 半肥半瘦喷香滴油的腊肉,古方新酿出来的烧酒,椒盐味十足的酥炸花生米,供在祖先相框前无人问津的五仁月饼,从老汉嘴里喷出来的呛人的叶子烟味儿,满地儿乱跑嬉笑打闹着的细娃儿们,还有那些靠电灯泡亮着的红灯笼,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岑西锦记忆里的中秋。 想不到在这异国他乡的架空王朝,她居然还能赶上一次中秋宴,而且还是盛世皇家的中秋宫宴。 岑西锦跟蝶儿躲在树影后偷看所得出的结论就是,月亮圆,排场大,人很多,然后……美人很多。 尽态极妍的妃嫔世妇是美人,俊朗不凡的王子大臣也是美人,连太后这样上了年纪的祖母级人物,也是美人一名。 虽然这陛下生得一点也不陛下,贵妃长得也一点都不贵妃,但是坐在陛下左首座位的太后娘娘,倒是雍容华贵,气势逼人。 简而言之,太后倒是很太后。 献荣长公主盛装而来,乖巧地坐在太后身边,时不时地递个果子,盛碗汤水什么的,嘴里还抹蜜似的围着太后撒娇,眼睛竟是瞧也不瞧她的生母德妃。 太子殿下一股扭糖似的缠着皇后,见儿子圆嘟嘟的脸配着圆嘟嘟的眼睛,软嫩的小手像极了藕节子,可爱得跟年画儿上的仙童似的,皇后也难得高兴了一次,于是就这样忽视了正兴帝微皱的眉头,以及……敲打着几案的手指。 孙贵妃也与自己的儿女同坐一案,一会儿熙宁公主又拳打脚踢地闹别扭了,一会儿五皇子又被妹妹欺负得哇哇大哭了,忙得不亦乐乎。 德妃这边就冷清了许多。她一声不吭地望着在太后身边撒娇扮巧的女儿,宛如皓月的手背上,青筋突然有些暴起。良久,她静静地执起一盏空荡荡的夜光杯,又自斟自饮般往杯里注满了西真葡萄酒,看着那血红血红的颜色,映着天上金黄的圆月,煞是好看。 贤妃也是独饮独坐。如今,她都已不知道自己是坚强还是麻木,唯一清楚的是,日子久了,什么都习惯了。故乡的大漠孤烟,故乡的长河落日,故乡的葡萄架下郎骑竹马,余生,恐怕只有在梦里相见。 岑西锦眯上眼睛仔细地打量起这些大历王朝最尊贵的人儿,却发现,在皇子与公主里,倒是有个很特别的存在,那人便是大皇子慕敬伦。 他神情阴冷,也不和旁人说话,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孤僻怪异的人。 之前在小厨房的时候,她便听人说过此人。 慕敬伦今年十一岁,然而在他五岁的时候,就被宫里的嬷嬷发现身患癫痫。癫痫,也就是俗语里的羊癫疯,这样的怪病落在普通人身上都是甩不掉的噩梦,更何况是皇帝的儿子。 然而,他最特别的一样,并不在于自身,而在于他的生母。 他的母亲没有封号,只知道是位姓樊的女子。 樊氏并非是什么卑微的宫女,她的身份,对一个帝王而言,可比宫女更为人忌讳。 樊氏,是先帝的美人,是正兴帝父亲的妾。 无论是哪个朝代,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这段不光彩的风流债,都是令人唾弃、令人不齿的经历。 也许,从慕敬伦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一生的怨愤与挣扎。 慕敬伦生下来不到三岁,樊氏便病死在了榻上。至于,她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赐死的,也没有人去问。 这样不光彩的人,死了倒也干净。 “喂,你这般瞧着大皇子干嘛?”蝶儿猛然间拍了拍岑西锦的肩膀,那嘲讽中夹在着得意洋洋的神态,似乎像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咦,你……该不会喜欢大皇子吧!” 说着便捂嘴直笑。 岑西锦给激灵得回了神,忍不住捂着心口儿吁了口气,这才侧着脸看向她,直剌剌地说道:“蝶儿姑娘,这里可是未央宫,隔墙有耳,言多必失!” 蝶儿眼睛瞪圆,呵,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粗使小宫女来教训她了?!她可是二等宫女,二等宫女,二等!! 气得她只想大耳刮子扇人,啪啪两下,多简单,多爽利。 岑西锦歪着脑袋示意她看向宫宴来往穿梭的人,冷笑道:“姐姐若是不怕我叫出声来,让贵人们听见,就只管下手。” 让贵人们听见……那还了得!不死也脱层皮了! “你给我记着!”蝶儿压低了声音,倒像是在偃旗息鼓,不过话里的气势却不输。 懒得再跟她置气,岑西锦当下只觉得,这个什么蝶,可真烦。 堂堂中秋宫宴,流程倒是和后世的宴席没什么两样。 通常,最先就是大人物出来致辞,然后底下的人欢呼并鼓掌,接下来就是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欣赏歌舞。 原本岑西锦最想听的就是陛下致辞,可她发现非常悲剧的一点就是,人家词儿是致了,然而隔得这么老远,最终她是啥都没听着。 此处应该有话筒啊,音效师! 欢呼和鼓掌是想都别想了,取而代之的,是请安和叩头。 请安的时候倒是出了一档子事儿,应该算是喜事,吧? 事情就是:某个刘姓才人忍不住干呕了几下。然后,陛下瞧她的神情登时就不一样了。 太医院的人上来诊脉后,出来的结果岑西锦倒是没听见,不过见太后和陛下满面笑容,傻子也知道是那刘才人有孕了吧! 请安后便开始赐宴了。 酱焖鹌鹑,川汁鸭掌,凤尾烧麦,琵琶大虾,天香鲍鱼,蚝油牛柳,滑溜贝球,三丝瓜卷,香麻茭白,怪味核桃,果酱金糕,鱿鱼卷,野鸭脯,鹿肉片,狍子脊……每样分量虽不多,却鲜灵灵地摆在每一张案上,叫人垂涎。 只不过,吃喝再好花样再多,岑西锦也只能眼巴巴地干看、干垂涎——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吃喝”? 可怜她只能张开嘴,喝点子冷飕飕的西北风儿。 开席的同时,歌舞也开始了。 最开始的歌舞似乎是太后娘娘喜欢的类型,热闹且俗气。 穿红戴绿的小胖孩儿们,每人捧着一个脸大的寿桃包,以夸张怪异的动作在场子里跳来跳去,曲子也闹腾腾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贤妃居然可以看得很入神。 接下来几场都是热闹型儿的,不是貂蝉拜月,就是麻姑献寿,唱功倒是一流水平——依依呀呀的,反正岑西锦是没听明白唱的啥——只可惜颜值偏低,年事偏高,正兴帝看得极没意思。 然后,空旷的夜里,一阵击鼓声从渺远处传来。 窈窕佳人,翩然而至。 这一出,乃是嫦娥奔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北方佳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昔有佳人赵飞燕,掌上起舞入昭阳。 今有嫦娥半面妆,击鼓乘风曲琅琅。 饶是岑西锦见过皇后、德妃等人的美貌,却依然为这“嫦娥”啧啧生叹。 此女面部的妆容正是古时著名的半面妆,能作“妆半”之姿者,必是容貌极美之人。 且看她,半面施以厚厚的粉,画着妖娆妩媚的浓妆,连丰盈的嘴唇也只轻点了半红,却像是诱人的樱桃;半面却是素面朝天,秀若芝兰,清纯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金丝银线绣成的轻纱羽衣,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颇有矫若灵蛇之态,纤纤玉足轻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的金石之击。 一颦一笑,一舞一曲,皆是婉转有度,袅袅婷婷。 沉浸在这美景美曲美人的同时,岑西锦心中暗想,这“嫦娥”估计是个大招儿。只是不知道,这招美人计,是出自哪位娘娘的手笔……不过最终得便宜又卖乖的,就只有陛下吧。 得,之前还想着这皇帝后宫人少呢,这不又快多一个了。 不是岑西锦想太多,而是那正兴帝凝(死)视(盯)着美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灼逼人了。 舞毕,舞乐们纷纷上前谢恩。 正兴帝顾不上管别人,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嫦娥”问:“还未请教美人芳名?” 美人朱唇轻启,闪烁的目光中,写满了娇媚与柔情,遂微微欠身,答道:“民女步六孤亭,见过陛下。” 步六孤亭? “是西真步六孤氏的族人么?”说到西真,正兴帝自然看向了贤妃。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她。 贤妃刚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此刻却收起眼里的惊讶,只是万般娇娆地起了身,半是呷醋半是撒娇地作答:“可不是么!陛下,这步六孤亭可是西真第一舞姬,整个西真国的男子,谁不想做她的裙下之臣!” “呵呵,步六孤氏既来到大历,朕便赐你一汉姓吧——陆氏,可好?”自古便有步六孤氏简化为陆氏的先例,他也不算越了矩。 陆亭忙伏身拜谢:“陛下亲赐,必是极好的。陆亭多谢陛下赐名之恩。” 目睹这一切,皇后面上虽挂着笑,可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在苦笑、冷笑。顾氏是贤德有才聪慧美貌的好女子,可若论拼演技,她还差得远呢! 德妃面无表情。 孙贵妃笑容自得,一边给五皇子喂粥一边亲切地嘱咐道:“陆氏阿亭,若是日后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你们贤妃娘娘的恩德呀!” 陆亭笑盈盈地看了贤妃一眼:“民女,永不敢忘。” 贤妃看着陆亭的笑,突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寒,让这狐狸精留在陛下身边给自己添堵吗?! 不不……她觉得,还是将这股祸水引给皇后的好。 此刻太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好奇地把玩着芸香呈上来的冰皮月饼,白嫩的小软爪子冲胖乎乎的冰皮月饼又是捏又是扯的,直把冰皮给玩儿得变了形,馅儿都撒满了几案,这才作罢。 岑西锦老远看着就觉得心疼,这臭小子,也太恶趣味了吧!那可是她和八宝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月饼啊! 贤妃眼波流转,看着太子笑道:“太子殿下,你觉得,这个姐姐,生得美不美呀?” 皇后眼皮直跳,这贤妃,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慕云铮听见有人点他名了,这才抬起头,见是贤妃发问,遂乖乖地收手,答道:“这个姐姐生得很漂亮。” 此言一出,满座的女人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这才多大呀,竟还知道什么漂不漂亮的! 正兴帝却微有不满,小小年纪,屁大点儿个孩子,怎的如此荒淫好色?! “那,有没有你母后漂亮啊?”贤妃轻拈罗帕直笑。 闻言,慕云铮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陆亭,又偏过头看了看皇后,遂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母后漂亮,和贤妃姨娘你差不多。” 贤妃:“……!!” 献荣长公主揉着肚子呱呱呱地笑了起来。 德妃听见女儿熟悉爽朗的笑声,面色也柔和了起来。 “铮儿,不许胡闹。”皇后责怪地瞪了太子一眼,但脸上到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孙贵妃则温柔和蔼地笑着,做起了好人:“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会说实话,姐姐你别怪他,贤妃妹妹也别恼。” “本宫哪里敢恼太子啊!不仅如此,本宫还要送太子殿下一件大礼呢!”贤妃藏起愠色,笑容里颇带了几分锋芒,“听说殿下身边没几个可用的妥帖之人,之前德妃姐姐也送了个丫头过去,如今本宫把陆亭赠你如何?” 这话令帝后二人皆是一惊。虽是惊忧,却是各有各的惊忧。 唯有大皇子慕敬伦听到“德妃姐姐送了个丫头过去”后,冷冷地看了太子身后的王湘一眼。原来,就是这个丫头。 王湘感受到有人探寻自己的目光,抬头见是那个不甚得宠的大皇子,遂大起胆子来回敬了他一眼。 宫宴也由此安静了下来。岑西锦也总算是能听到声儿了。 只见慕云铮嘴里咬着冰皮儿,欢快的拍起了手,口齿不清地答道:“就……就是这个漂亮姐姐吗?好啊……好啊。” 皇后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声音却盖过了方才太子的声儿:“不必了,妹妹好意,还是请收回吧。现下东宫已经不缺人了,妹妹若是喜欢陆姑娘,把她收在身边照拂岂不是更好?呵呵,恰好你们都来自西真,想来也是有共同话的啊。” 贤妃忽然间觉得脸疼了,却还是不肯输了气势,拿出平素的张狂跋扈道:“怎么,太子殿下能收下德妃姐姐送的人,怎么偏妹妹我送的人就不能收?难道,娘娘只给德妃姐姐面子,却不给妹妹我面子吗?娘娘就这般瞧不上臣妾吗!” 贤妃此言,就如同把皇后逼到了死角。 推不得,躲不得,避不得。 岑西锦心下默默地盘算,看来东宫又要添一个新人了。添人也好,至少能让大伙儿把矛头都指向这位步六孤……不,陆姑娘。 只是,陛下与美人失之交臂,恐怕要迁怒于太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吟得好诗 等宫宴散了,岑西锦与蝶儿才敢现身,见宾客都已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二十多个善后的宫人,这才放心大胆地穿行在皎洁的月色里,一路小跑地回了东宫。 送给小禄子小贵子肖典计的冰皮月饼,岑西锦之前便托四喜替她送了去。除了呈给太子的,八宝一个月饼也没要,她素来便是整个脾气,岑西锦如今也见怪不怪了。岑西锦见还剩下了许多月饼,遂分了一些给同屋的四喜秋鹃。四喜自然是喜滋滋地抹了抹手,收了起来,秋鹃虽然面色冷淡,但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还有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办啊?吃不完该放坏了。”王湘往嘴里狠塞着月饼,不顾形象地大嚼一通,今儿她站了整天,可忙坏了,连饭都没工夫吃。 “咱们留几样好吃的味道就行了,其余的,明儿就送给她们吧。”也算是个人情。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哼,你倒懂得做人情啊,就不怕……”,王湘突然低下声儿来,警惕地看了看稳坐在榻上绣帕子的秋鹃,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扯了岑西锦的耳朵嘱咐起来,“你就不怕人家拿这个来陷害你吗?” 在宫里,送什么都不打紧,就是千万不要随便送吃的东西给人去,这是大忌。 岑西锦瞧她一副紧张得神经兮兮的模样儿,遂伸手轻点了点王湘的鼻尖儿,打趣道:“湘丫头想多了吧,有谁要陷害我啊,我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啊?” 自己,也就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粗使小宫女罢了。 王湘揉了揉鼻头,撇着嘴干笑了两声,算是回应。她心里倒也承认,这丫头的确是个不值得别人陷害的存在。 吃完两块冰皮月饼,王湘的肚子虽然还是叽里咕噜直叫唤,她却再也不肯多吃了。 估计是怕长胖吧。岑西锦了然地冲她点点头。 见岑西锦一副你不用说我啥都明白的神情,王湘郁闷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再次用青盐擦了擦牙,心道:哼,真讨厌,明明早就已经洗漱好了的! 岑西锦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边儿蹭了点青盐洗漱后,小姐俩穿着里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钻进被窝。 王湘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塌上那副藕荷色的半旧纱帐,嗅着枕头里清淡的决明子香,叹道:“唉。” “唉。”岑西锦也跟着叹了一声。 中秋节啊,果然是最能牵起人思念之情的日子,有人可思的便思人,没人可思的便思乡,也难怪那么多人都在这个日子里写下不朽的篇章了。 这丫头跟着叹什么呀?! 王湘恼怒地瞪了岑西锦一眼,见夜色太黑,自己的瞪眼的没起到什么效果,遂悄悄地将脚丫子伸进岑西锦温暖的被窝儿,往人家腿窝儿里一挨。 “嘶……臭脚丫子,快伸回去!”岑西锦直把她的脚往被窝外头蹬,侧过脸来喊道,“快,别把我被窝里的热气儿给带跑了!” “你那被窝里有屁味儿,我不稀罕。”脚也暖了,王湘十分满意地缩回了脚,就这样还不忘翻个白眼儿吐槽。 岑西锦冷笑道:“呵呵,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早上那被窝一掀开,哎哟喂,那味儿熏得我呀,啧啧啧……” 话还没说完,她就让王湘给捂住了嘴,挣扎之下,只听王湘怒道:“也不比你每天夜里放响屁!” 岑西锦到底是做力气活儿的,稍微使了点儿力气便挣开了王湘的手,自行捂住鼻子坐起身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王湘,你好阴险!” 她俩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四喜倒还好说,可秋鹃就不能忍了,遂将脑袋探出被窝儿大咧咧地骂道:“小蹄子!还睡不睡了呀,有完没完哪!” 这训斥的,直教岑西锦脸红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钻进了被窝,想一想自己也曾身为人民教师啊,怎么如今居然也做这些学生时代才有的蠢事儿了呢! 这边儿,王湘虽然也很不服气,到底还是跟着岑西锦一块儿躺了下来,只心中仍是不甘。 岑西锦笑得一脸温和,低声絮语道:“没关系,她骂我们是小蹄子,不就相当于间接在说自己是个老畜生嘛!”小蹄子对老畜生,绝对,绝对——嗯哼,她到底也是个文科生出身的妹子。 将此言回味了一番后,王湘突然伸出手掐了掐岑西锦的脸蛋儿,然后整个人迅速地钻进被窝里,闷在里头瓮声瓮气地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才思敏捷啊。” 岑西锦被这小丫头感染得极是调皮,遂将自己的脑袋瓜子强行挤进了王湘的被窝,瞅着对面那个黑漆漆的白嫩丫头,笑道:“那是,我还会作诗呢!” 这倒王湘有点儿意外:“哦?我虽不大会作诗,却是个能品的,你且吟来我听。” “就来一首《春困醒》吧。淡淡余晖染椿芽,蝶影婆娑逐飞花。覆额足浸青草塘,笑吟不知蝶与花。”这是她大学选修古诗课时附庸风雅的作品,这会儿,倒能拿来显摆显摆了。 “……勉强。还是作一首合时宜的吧。” “今儿是中秋,那我便作一首《吟桂花》吧。”岑西锦摆出一副老学究的做派,摇头晃脑地低声吟道,“未至金秋沁芳华,蕊珠宫女娇如画。谢歌谢酒扑香来,倚屏枕香吟桂花。” “打油之作,狗屁不通!尽是堆砌之词,我看还不如刚才那首呢!” 这回岑西锦真真儿尴尬了,这个嘛,本就是即兴之作,怎么比得上第一首精心雅作。 “我也不难为你了,再作一首咏古的便好。”哼,她料这岑丫头肚子里也快没货了。 “既是咏古,那我便作一首《西施》吧,”岑西锦清了清嗓子,念道,“秋色染万里,脂粉凝奁香。浣纱女犹在,钿盒飞尘霜。” “不过尔尔。” “我还没念完呢。咳咳——宫娥微扶慢,霁月光风堂。因病捧心泣,泪湿姣梨妆。伊人莫效颦,何添亡国殇。空自白绫唱,越溪水琅琅!” 念完后,安静了好久,被窝里才传来王湘淡淡的声音:“……还不错。” 乐得岑西锦窃笑一番,既然王湘都说“还不错”了,那她这首《西施》就真的不错。 只不过…… 那边儿秋鹃气得将身旁四喜的枕头掷了过来,骂道:“大晚上的!什么干的湿的呀!” 四喜脑袋下边一空,随即也迷迷糊糊地醒了,搓了搓眼睛,道:“唔,哎?我的枕头呢……” “噗。”王湘与岑西锦贼眉鼠眼地对视了一番,偷笑个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顺藤摸瓜 岑西锦按着原先的想法儿给东宫各屋里都送了冰皮月饼,虽然人多一分下来就少了,不过她可不敢厚此薄彼。 东宫里的人,那心思花样可多着呢,指不定少送了谁的,就被人家给恨上了。然而,就算她每一处都送到了,每一个都不曾遗漏,也依然被人给盯上了。 刚走遍东宫送完月饼,岑西锦浑身冒着热气儿,那叫一个汗流浃背呀,她这厢正准备进小厨房搬个杌子歇会儿呢,王湘便气呼呼地来了。 见王湘那小脸蛋儿走得红嘟嘟的,岑西锦心下立刻冒出一个念头,这丫头可是甚少主动到厨房来的,如此情形,必有缘故。事有反常即为妖。 “陆亭?”陆亭要来东宫伺候太子殿下一事,昨儿岑西锦在宫宴上就知道了,人家那可是过了明路的。 王湘气得一脚接一脚地踢飞了院子里的石子儿,完事就盯着浅粉色鞋面儿上的灰土,憋着气就是不说话。 见此,岑西锦心下已有了底,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哦,让我猜猜,那位陆姑娘进麟趾殿了?殿下很喜欢她是吧?毕竟是那么漂亮的小姐姐。” 别看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人家可是阅尽千帆赏遍美人了。这样的人颜控真的很正常。 “那就是个妖精!!”王湘几乎是咬牙切齿将这几个字吐出来的。 你丫的刚进东宫还不一样被人骂成是妖精……岑西锦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她几乎都能听到那沉甸甸的六个字儿砸在院子里清脆的声响。 其实,若是要严格说起来,王湘和陆亭都算是妖精。只是,妖得不一样。 王湘那脸蛋儿可是天生的瓜子脸,漂亮又矜贵,举手投足都有种官宦人家的小姐气质,再带着点儿小傲慢,小张扬,小霸道,配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灵波闪烁的杏仁眼,便徒然生出一种娇俏纯情小狐妖的感觉——怎么看那也是小唯。 陆亭就大不一样了。她年方十四,同样也生着一张完美的瓜子脸,但她偏生带着双朦胧写意的桃花眼,而且眼珠儿的颜色还和中原女子大为不同,是那种深棕色里包含着一圈儿淡淡的金色,眼角眉梢的风情美艳,浪荡恣睢,再加上她那妖娆有致的身段——只看一眼就让人感觉是妲己转世。 至于岑西锦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浓的萝卜味儿——不是萝卜头儿,就是萝卜干儿,要嘛就是萝卜秧儿——反正还是个身量未足尚未长开的瘦不拉几黄毛丫头。 “做了三等宫女吧?”王湘是德妃送进东宫的,也还是三等宫女,所以她估摸着陆亭再怎么样刚开始也不会越过王湘去。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姬!”她好歹是尚书府里的千金小姐,也才混了个三等宫女,别的三等宫女她就不提了,那些丫头出身再低,到底也是良家子——可那个陆亭,只是异国番邦的舞姬,一个风尘货色,自己怎么能跟那种人平级呢! 王湘越琢磨越想划花了那张妖精脸。 “我说啊,你就别担心了。那陆亭的身份就决定了她以后的路,混得好不好的,也就是个玩意儿,孙猴子再折腾能逃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么?何况她还不是孙猴子呢!你,可就不一样了。”湘妹子可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只要押对了皇子跟对了领头儿,那前途还能限量吗? 当然,前提是太子殿下能顺顺当当当地坐上龙椅。 这话岑西锦没敢说。 “对,你说得对!我跟陆亭可不一样!”王湘想了想便又振奋了精神,且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岑西锦,然后稳稳地拍了拍岑西锦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夸赞道,“锦丫头啊锦丫头,看不出来,你竟然有军师之才!” 岑西锦被她这小巴掌给拍得汗流浃背,脑袋一缩,心想,自个儿这算啥军师之才呀……顶天了就是个扇阴风点鬼火出馊主意的。 可是,不知道那陆亭是个啥招祸的体质,刚来东宫还不到整日就出事了。 小厨房众人用晚饭的时候,麟趾殿传来消息,陆亭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那肚子疼得跟生孩子有一拼。 有宫女低声议论道:“哟呵,别是月事来了吧。” 青枣夹起一坨炒鸡蛋,冷笑着往嘴里送去:“谁知道呢。指不定是吃了什么。” 岑西锦埋下脑袋,风卷残云地扒起了饭粒子。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少说话为妙。 虽然那陆亭是个三等宫女,可她到底在麟趾殿里头伺候着太子殿下,事事都与殿下相干的,所以,这回吃坏了肚子决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要被这事儿给牵扯上。 摇摇头,继续扒饭粒儿。 这会儿麟趾殿倒不像小厨房里这般潇洒了,个顶个儿忙得直打转儿。 按说,一个宫女吃错了东西是不会掀起这样大的波澜的。 可陆亭,不是一般的宫女。她才刚进东宫多久啊!且不说,她还深受着陛下的赏识看重……结果,这事儿给闹的,人家脸还没认熟呢,屁股还没坐热乎呢,这就出事儿啦? “怎么了怎么了?陆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王湘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只是嘴上却在那儿跟着着急,看起来很关心的样子。 芸香倒显得很淡定:“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要不就是水土不服。” 她的态度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也是,就陆亭的身份动机,病也罢死也罢,与她何干?再说,就算她死了,这世上不过就是多一具尸体而已。 哼,一个臭不要脸的小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那要不要叫御医来瞧瞧陆姐姐呀?”半日的接触,太子倒是很喜欢她——其实,他也并非喜欢这个人,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世上漂亮的事物而已。就如同,他喜欢王湘一般。 “殿下,您的姐姐只有献荣长公主一人,”,芸香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顺带还瞟了瞟有气无力的陆亭,慢条斯理地说起了话,那慢吞吞不着急的语调落在陆亭耳里简直就跟软刀子割肉似的,“况且,都这么晚了,御医也没有往后宫跑的道理。” “那母后夜里犯了病,不也是有御医去雍和宫么?”太子眨眨眼睛,不懂。 “您也会说了,那是皇后娘娘……”,芸香悠然笑着解释起来,“陆亭一个三等宫女,如何配得?且不说她了,就算是大宫女,也没有夜召御医诊治的理。” 王湘则是一副关心着急的模样在殿内踱来踱去,脚步一刻都没有放停,却在暗地里偷偷观察,见芸香笑得意味深长的,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久在深宅,她也知道,这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那御医到底能不能替陆亭诊治? 规矩上,是不能的,但于情理上,只要主子是个心善的,愿意帮衬一把,也就帮了。反正也是随手招呼的小事儿。 王湘肚子里都明白,却也不会说破了嘴。她还没那么傻,帮自己潜在的敌人去对付大宫女这种恐怖的存在。 向来最为心软仁善的平奴则叹道:“瞧她也可怜见儿的,孤身一人来到这异国他乡的,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儿,还没人看顾,唉。”说着便抹了抹眼睛。 大宫女翡容摇摇头:“我估摸着她就是水土不服。今儿殿下可给她抬脸了,吃的和殿下一样,全都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稀罕东西,太子还好好儿的呢,怎么她便有事儿了呢?” 听着周围人的冷言冷语,陆亭疼得坐不住了,强撑起身子哭道:“殿下……奴婢……下午的时候……吃了……一块月饼!” 月饼? 王湘一懵,停下脚。 翡容的面色渐渐严肃:“什么月饼?谁拿给你吃的?” “那……那月饼和别的月饼不同……叫什么冰皮……冰皮月饼……是小厨房的青枣给我的……我瞧着特别便吃了一块……” 此言一出,身旁几人的面色都凝固了起来。 糟了! 王湘眼珠子一转,很快便想到,陆狐狸这招儿多半就是冲着她和锦丫头来的! 听说青枣本来一直是小厨房副采办的待选,可偏让锦丫头把坑儿给占住了,人家可不嫉恨她么? 稍加询问,就定然会把锦丫头给牵扯进来,而她与自己的亲厚又是东宫无人不知的,自个儿偏偏还因为陆狐狸失了太子的宠。 这下她们必然会说,是她王湘主使岑西锦去害的陆亭。 若只是害陆亭,倒是小事,论不上多大的惩罚,可是……那冰皮月饼,殿下也吃了的。 万一放了脏东西的月饼不小心让殿下吃到了怎么办? 主子们可以容忍奴婢间的内斗,但若是因为内斗伤害到主子,这便是大罪了——可这主子,偏偏还是太子殿下。 “冰皮月饼?就是我昨儿吃的那种白白软软的月饼么?”太子有点愣。 沉默了许久的芸香下定决心似的,狠狠咬了咬牙,道:“来人,将小厨房的青枣给带上来!” 王湘此刻都能感受到牙齿间的交战了! 青枣是什么人?她是觊觎厨房副采办之位,欲将岑西锦处之而后快的坏丫头! 就算没有这层对头关系,就算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宫女,见事儿大了牵连到自己,她也不会那么好心替人遮掩的! 常言道,顺藤摸瓜,顺藤摸瓜,人家还就是想顺着岑西锦摸到她王湘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反泼脏水 小鸡崽子被老鹰逮着是啥样儿? 王湘道:青枣那样儿。 青枣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一路架着给拎进了麟趾殿,她一边哭一边喊,脸上早已是稀里哗啦的一片,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鼻涕。 “冤枉啊!”刚跪下,青枣便叫起了冤。 “喊什么!”芸香对她颇为不满,她们还没动手呢,这丫头就吵吵嚷嚷跟叫魂似的了,路过的听见了,还以为东宫苛待下人呢,“你学的什么规矩,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行礼!” “就是,还没开始问话呢,怎么倒先喊上冤了?”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面对敌人,王湘的态度那叫一个摧枯拉朽毫不留情。 闻言,翡容皱了皱眉,还回头瞅了王湘两眼。 大宫女的眼睛是很厉害的。 翡容那探寻的目光,使王湘迅速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羔羊,只低下头乖巧地笑笑。 “我只问你,那月饼是你用来害陆姐姐的?”慕云铮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青枣,心里有点儿叹息,这个宫女生得好邋遢模样。 青枣哽咽地抬起头,也不顾鼻涕眼泪儿地满脸糊着,见太子发问,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王湘她们只觉眼前人影儿一晃,回头就看脚青枣抱着太子的腿直哭:“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奴婢是小厨房的青枣,咱们小厨房里谁不知道那月饼是西锦姑娘做出来送人的!此事和奴婢没有干系啊!” 慕云铮登时便瞪圆了双眼。他当时的感觉,当时的感觉就是……被一坨黏糊糊的硕大的鼻涕给粘住了!想甩都甩不掉! 啊!! “快放开我……放开我啊!”慕云铮嘴里直嚷嚷,脚上还不停地往青枣身上踹去。 于是,再次跟拎鸡崽儿似的,芸香亲自走上前将青枣给拎了开,然后轻轻地将之丢到门槛儿边。 青枣给丢得屁股墩儿生疼,那感觉就像是把屁股肉给摔成了八瓣儿一样,刺激得简直跟打板子似的,偏偏在太子殿下面前,她想叫唤都不能。 她龇牙咧嘴着,心里忽然有点儿后悔——自个儿这是做的什么孽呀! 可青枣一抬眼,又见王湘在那儿眉眼舒展地偷笑,这一刻她心里的火苗儿啊,就噌地一下,冲上了顶峰。 豁出去了! 青枣咬咬牙,以膝盖作腿几步就爬到太子跟前,吓得太子一哆嗦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她迅速地磕了几个头,又斩钉截铁地禀告道:“太子殿下,各位姐姐,冰皮月饼是那岑西锦送来的,奴婢听说是太子殿下都爱吃的好东西,于是便舍不得吃,盖子都未曾打开便收了起来,今儿见陆亭姑娘这样的贵人来了,这才当作见面礼给送了去——奴婢,奴婢就只是转了个手啊,一切都是那姓岑的做的,跟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呢!” 却只字不提八宝。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在场的宫女们脸有点红,她们几乎都收了岑西锦送的冰皮月饼,本以为只是点子小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收了也就收了,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可谁知道,吃了月饼的还没拉出来呢,竟然就摊上了大事儿! “来人,将小厨房的西锦带上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也收了人家的礼儿,芸香说这话的时候,忽然间就气势全无,脸上那温和内敛的神情,不知道内情的见了,估计还会以为是要请岑西锦进麟趾殿聊天戏耍呢。 底下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芸香说起这人的态度倒不像对待青枣那般苛刻厉害,于是非常心知肚明地去了小厨房将岑西锦“请”进了麟趾殿。 王湘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蹦出衣襟了。 岑西锦倒有些莫名其妙,很茫然地想,她们请她来这儿做什么,观光旅行么? 不过这太子住的地方,还真不错,那叫一个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啊。 “还不快跪下!”见呛过自己的人来了,在旁边观战许久的蝶儿终于颐指气使了一回。 “哦……”,岑西锦依言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奴婢小厨房副采办岑西锦,拜见太子殿下。” “小厨房副采办?你就是那个……”慕云铮挠挠后脑勺儿,面前这个瘦小的小宫女,他眼见着只觉得熟悉,细想却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他对不美的事物,是一向都不记在脑子里的,这也难怪。 “嘿嘿,还要多谢太子殿下知遇之恩呢,不然换做别个宫里的人,可没有做一次炙羊肉便能荣升副采办的机会!”不管啥事儿,她都习惯了事先攀攀交情。 “咦?炙羊肉,原来是你啊!你这些日子倒是白净了许多啊。”慕云铮眯了眯眼睛,那日,给他递炙羊肉的人,他依稀记得是个面部黢黑的小宫女啊。 “是啊是啊,都是太子宫里风水好,养人,不然奴婢也不会这么白。”岑西锦脸笑烂了似的,嘴里倒三不着两地胡扯开来,心中却咋微叹,自个儿咋成了个“炙羊肉”呢? 见他二人竟叙起旧来,陆亭与青枣都有些不淡定了,然后,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 陆亭继续捂着肚子喊哎哟,青枣则砰砰砰地将额头往地上磕去,而后回过头来双眼通红地发狠道:“锦姑娘倒是个心灵手巧人,不仅能做炙羊肉,连冰皮月饼都不在话下呢!这才有了陆姐姐今日!” 王湘闻言急得直跺脚,心中只想立刻给岑西锦打眼色,可奈何翡容的余光一直扫着她,在这般犀利如刀的目光下,她竟然打不出任何眼色来。 岑西锦也不瞧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傻呵呵地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送陆姑娘月饼,她是今日才来的,我忘记备下她的那一份了。陆姑娘,还请多多担待呀。” 最后这话,是她伸长脑袋对歪在软榻上直打滚儿的陆亭说的。 “装什么装!你都要害死人了!什么忘记了,你分明就是想利用我的手将月饼送给陆姑娘,害她肚子疼发作,然后好趁机嫁祸于我!岑西锦啊岑西锦,你好狠毒的心!”青枣捂着心口狠狠地唾弃于她,直喷了她满脸唾沫星子,旁观的太子瞧得一阵发憷。 “你真脏。”岑西锦皱了皱眉头,然后翘起兰花指儿抽出一块素淡的手帕轻轻来擦了擦脸。 那种感觉就是,虽然跪在地上,却丝毫没有影响她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大方。 这话连慕云铮听后都忍不住点头,那个小宫女,是挺脏的,刚才还在自己的裤腿儿上蹭鼻涕呢。想到那一幕,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不堪回首。 岑西锦擦完了脸,利落地将手帕丢在青枣身上,然后肃容请示道:“太子殿下,请容奴婢自辩。” 慕云铮点点头,心中却在胡思乱想,这个小宫女虽然长得普普通通,但还是蛮干净的…… 然后,他眼里这个“普普通通还蛮干净”的小宫女突然变得锋芒毕露,光芒大作,她厉声道:“第一,青枣,我送你月饼,只是基于我们之间真挚的共事情谊,并未想过你会转送给别人,而且还是转送给今日刚刚才来的陆姑娘,你回答,是也不是!” 很快,青枣的声音就低软了下来,见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等着自己开口,遂缩了缩头,答道:“是。” 岑西锦目光微凛,冷哼道:“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利用你去害人,你说,是也不是!” 声如洪钟,气势迫人。 “我……是。”青枣砸了咂嘴,只觉得无可辩驳,当真是白生了两片嘴皮子。 “第二,冰皮月饼我送过很多人,包括在场的各位姐姐,连太子殿下昨儿都吃过我做的月饼,为什么他们吃过都没有事,偏经过你手的月饼就有了事,这事儿非得赖我,你说得通么?”这般起了心想要陷害自己的人,岑西锦的原则就是,斩草除根,绝不留一丁点让那人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机会! 既然青枣妄想把脏水泼到她头上,那她就要连本带利地往青枣头上泼两盆水,不过她做人厚道些,脏水就算了,只用烧开的沸水便可! “我,我,不干我的事啊……”青枣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觉得脸上烧得滚烫,小腹还鼓胀胀的直抽抽,说实话,她有些怕了。 陆亭脸上犹自挂着两道泪痕,暗地里却恨得牙痒痒,也不知这个哪儿来的臭丫头,竟然破坏了她的全盘计划! 把人逼到这个程度上,岑西锦却突然停下了口,不再采取之前步步紧逼的战术,而是扮出一番高风亮节不藏私心的态度,把这一切都甩给了太子:“还请太子殿下明察秋毫,还奴婢一个公道。” 彩!! 若不是顾忌着身边这许多人,王湘就要热血拍案叫绝了。锦丫头啊锦丫头,想不到那红口白牙间碰上一碰,竟然就这般厉害,逼得青枣冤也不喊了,只是哭叫。 这个岑西锦胆子更大,居然还敢质问太子殿下,想来她一直都是装傻充愣扮猪吃虎的,芸香面色铁青:“呵呵,还真是狗咬狗啊!你们这些个小丫头子,不好好儿为殿下做事,只知晓转弯抹角地逼迫殿下,安得什么心?!要我说,都该罚!” 啥? “这……明明是青枣陷害人啊!”王湘心下一急,忍不住喊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离开东宫 王湘的呼喊并没有解救了岑西锦。 青枣瞅见她,脑袋瓜子突然灵光了一下,连吆喝带喊地扑倒在地,道:“我这样明目张胆地将月饼送去,若是真的存了心要害陆姑娘,那我岂不是一下就成了罪魁祸首?我哪有这么笨啊!” 别说,还真有。 不过,也有聪明人做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情,也就是为了罩上一层牵强的保护色。 是啊,哪有这么笨啊! 岑西锦正不屑地撇嘴,青枣又是一哭,鼻涕擦得满袖口都是:“再说了,我跟陆姑娘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干嘛要害她呀?西锦这丫头就不一样了,她若想借我的手除掉陆姑娘,那可是一石二鸟的计策。谁不知道她和湘玉姑娘最要好了!谁不知道陆姑娘一来湘玉姑娘就没戏了!指不定,指不定就是湘玉姑娘指使的她呢!她们素来就奸懒馋滑,嘴皮子利索得跟刀子似的,又满肚子坏水儿,老窝在一个屋里折腾,我哪斗得过她们俩呀!” 而方才王湘为岑西锦解围,恰恰就坐实了她们要好这一点。 闻言,王湘面色微变,急忙走出来跪倒在太子跟前,涨红着脸,言辞恳切地说道:“殿下,奴婢与西锦在刚进宫同为小宫女时,就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交情,如今同时分到东宫,又住在一张塌上,被窝挨着被窝,关系好有什么奇怪的?若只因奴婢与西锦关系好,就要莫名其妙地给我们冠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奴婢们真是承担不起!” 虽未如声泪俱下,但她已是红了眼眶,瞧着颇令人动容。 慕云铮瞧瞧她,又瞧瞧邋遢得让人不忍直视的青枣,心里有些迷糊,想着湘玉生得这么漂亮,说的话自然也不假。 这时岑西锦也接过话头来,轻声细语地辩驳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早上我们拎着盒子去各屋里送月饼的时候,湘玉已经来麟趾殿当班,这是有目共睹的事。等我送完了月饼回小厨房之后,她才跑来告诉我,陆亭姑娘来了。一石二鸟?呵呵,这第二只鸟倒是始料未及,我们又如何得知,陆姑娘与青枣竟会有这么深的交情,竟使得青枣立刻便将月饼转送给她?这道理说不通。” 几个大宫女闻言纷纷点头,青枣的话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稍微喜欢打听事儿的人就知道,东宫小厨房的采办刘嬷嬷收了两个干女儿红糖和绿豆,可惜这二人性子太实诚,俱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行走东宫内外行采办之事也颇有不便,于是跟绿豆一起进东宫的好姐妹青枣便走了出来。青枣的性子伶俐活泼,嘴又巧又甜,虽然做事马马虎虎,但在为人处事上头就比红绿二人高出几分来,于是她干脆就跟在刘嬷嬷身边,经年累月的,竟也学了许多采办之道。 大家都以为副采办一职是非她莫属了。 可偏生这会儿半路杀出个岑西锦!偏生这还是太子殿下开的口,谁能反驳了去? 从天而降抢走了自己觊觎已久的位置,青枣怎么能不恨她呀? 当然,其实她们说这些话通通都是废话,因为在首席大宫女芸香的心里,已经把她二人定了罪。 就是太子开口,那也不管用。 芸香板起脸,微微仰着头道:“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在吃食上出了差错,东宫是留你们不得了。” 她坐镇于此,就是要将一切意图扰乱东宫的“恐怖”分子通通扼杀在摇篮里! 太子皱皱眉,觉得这种惩处好像有点儿不妥,但依着规矩他还是没说出来。 管理宫女本就是大宫女的职责,他断不会为了两个丫头片子去打大宫女的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芸香是伺候过母后的,算得上半个长辈了,就算他身为太子,对待这些嬷嬷也只能尊敬。这是基本的道理。 王湘当场愣住。 青枣一手狠狠地捶地,一手捂着心痛哭流涕,她在东宫经营了这么多年,她不想离开这里啊…… 岑西锦面上悲戚,心里却有几分窃喜。能够离开东宫,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只是不知道,除了被撵出东宫,还有什么别的责罚没有……千万不要是八十大板啊什么的!! 平奴抹了抹眼睛,心叹,好可怜的丫头啊。 芸香严肃的面容里忽然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她伸手随意抚了抚自己乌黑油亮的发髻,悠然道:“前儿苏典苑来跟我说手下一名女史被调走,西锦就去补上这个缺儿吧,至于青枣,就去浣衣局吧。” 这番话人家一听就知道此事谁是谁非了。 苏典苑手下?那不就是去尚寝局司苑司? 岑西锦心里偷着乐,能去六尚二十四司里任职算不错了的,好歹还是个小小的女官,没听见还有人去浣衣局洗衣裳嘛! 这大冷天儿的,一双嫩手浸在冰冷的井水里,洗洗洗,揉揉揉,搓搓搓,直到把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那感觉不要太酸爽啊。 所以,通常被赶去浣衣局,那都是犯了错的奴婢才会有的待遇。 “啊!不要啊!凭什么我去浣衣局啊!我又没错!是岑西锦害人啊,是她害人哪!为什么去浣衣局的是我啊!陆姑娘,陆姑娘,救我,救我啊……” 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走,以至于后面那些话,麟趾殿里的人都听不太清了。 “你们是谁啊?凭什么抓我不抓她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青枣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拍着腿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自己要被扯来扯去的,岑西锦却能好好儿待在麟趾殿啊?为什么自己要去浣衣局那种地方,岑西锦却能去司苑司做女史呢?这世道,真是太黑暗了。 一个嬷嬷咧开嘴,露出黑洞洞的门牙,嘿嘿嘿地笑起来,看着极为渗人:“我叫孔武……” “我叫有力……”边上那个嬷嬷也跟着徐徐地叹息着,然后随意扯下脸上的软皮面具。 只见,满脸的狰狞。 吓得青枣也不哭了,反倒打了几个细嗝。 按规矩,大宫女发话后,她们第二天就得离开东宫。 岑西锦对自己去司苑司的安排感到很满意,这东宫上下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只是除了王湘。 “前儿还说我们俩要绑在一块儿呢,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呜呜呜……” 这一晚,王湘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我,那你就跟我同去司苑司吧。”次日早上,岑西锦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半开玩笑地试探她。 王湘忙把眼泪一收,有点儿心虚地低下头:“我还是不去了吧。” 岑西锦本就知道王湘跟自己一块儿去司苑司的机会几乎没有,如今见她那般果决,倒也没有多不开心。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王湘,无疑是属于这里的。而自己属于什么地方,岑西锦也说不上来。 “我走了之后,你万事小心,陆亭锋芒太盛,现在你最好躲着她,但她若敢碰你分毫,你就去司苑司告诉我,我帮你。军师之才我担不起,但使些阴毒的计策,也是有的。”抚摸着她头上精致的头钗,岑西锦突然多了些感慨。 她话音未落,王湘便拿绢子不停地抹泪儿,然后默默地点头。 “有好东西就藏起来,别拿出去到处炫耀,以免惹来灾祸。还有,收收你的臭脾气,别再使小姐性子了,做事勤快些,手脚麻利些,不然人家要骂的。大宫女你是惹不得的,小宫女你也别太看轻了去,不然她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你就完了。”岑西锦原本心里酸酸的,但说完这话,她突然又有点想笑,怎么感觉自己对王湘就跟当妈似的? “我才不会!”王湘撅起嘴,不乐意了。 犹豫了一番,她咬咬牙从自个儿柜子里拿出个盒子里来,又从盒子里摸出一只玉镯。 岑西锦认得,那是她之前强塞给自己保管的羊脂玉镯。后来那事儿过了以后,王湘也就没有再戴这只镯子了,只是好好儿地收了起来。 “你拿去吧!”直到自己拿出这只镯子来,王湘终于感觉到,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认可岑西锦这个朋友。 朋友,朋友,多么美好的字眼,自己这样尖酸刻薄的人,居然也有朋友了? “这是你心爱之物,我不能收。”岑西锦摆摆手,严词拒绝。 王湘有点儿赌气,然后再次将玉镯强戴在了岑西锦腕儿上:“正是心爱之物,才会送你,也不枉……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你,不许摘下来。” 倒有点儿昨日重现的意思啊。 想起之前的场景,竟如同昨儿刚发生似的,像场梦一般,令人感叹。 “嗯。” 拎着包袱,跨过承乾宫的门槛,仰头望着灰白的天,岑西锦心道,看来迎接自己的,又将是新的生活。 灰白的天,映着明黄的琉璃瓦,红墙连着青黑的屋檐,厚厚的青苔上,一行北雁齐向南飞。虽然看不到阳光,但也没有很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岑西锦的心情莫名地变好。 她本是个好跑的人,在做副采办的时候就经常在六尚二十四司游荡,寻找司苑司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新来的?” 芝麻正坐在门边理着鞋袜,抬头就见一个小宫女拎着包袱前来,见那人是生面孔,遂问起来。 岑西锦忙蹲下陪笑道:“是啊姐姐,这里是尚寝局的司苑司吧?瞧着竟这么气派。我叫岑西锦,是新来的女史,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啊。” 如果王湘在此,见着岑西锦这般谄媚的狗腿样儿,非得揪她耳朵不可! “呵呵,关照,自然,自然,”,芝麻笑得有点儿假,“你是补水稻的缺儿吧?我叫芝麻,也是苏典苑手下的女史,往后我们就在一处当班了。” 芝麻?水稻?组合在一起,岂不成了植物大战僵尸?! 这司苑司的人,还真是……非同凡响啊。 司苑司,掌管宫中园囿种植花果之事。 司苑有两人,乃正六品女官,颇有相互牵制以求平衡的功效。 典苑也是二人,乃正七品女官,苏典苑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位管典苑。 掌苑也是两人,乃正八品女官,据说其中秦掌苑就是岑西锦的顶头上司。 剩下的都是芝麻水稻类的女史,至于品……什么品也不是。 岑西锦有点郁闷,转悠了这么大一圈儿,自己咋还是个没品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士别三日 司苑司不少的差事都得在御花园里做。 御花园可不是个单纯的地方。 那里可是陛下与许多妃嫔美人香艳事迹的开始。 在某些人眼里,御花园的吸引力决不亚于陛下的寝宫。 于是,在御花园修剪花枝已经成了尚寝局司苑司最响亮的一块招牌,不少女官被忽悠进司苑司的时候,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岑西锦自然是轮不到这样的活计了。 在众人眼里,她又傻又笨,长得也不美,还是个稀里糊涂懵懵懂懂的小新人,人家不欺负她欺负谁去啊? 世上有一种活计,叫别人家的活儿。 别人家的活儿是修剪花枝,顺便来个“人面桃花相映红”。 别人家的活儿是进出妃嫔的宫阁送花送草,顺便拉拢关系打打交际。 别人家的活儿是—— “西锦,太阳出的正好,你去把库房里的种子拿出来晒晒!” 然而司苑司库房里的种子是以麻袋计量的……岑西锦气喘吁吁。 “西锦,你去打些井水把农具洗干净!” 于是,镰刀,耙子,平铲,铁锄,耧车,翻车,曲辕犁……认识到古代农耕工具的发展史,岑西锦汗流浃背。 “西锦,快去把地里的麦子割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岑西锦欲哭无泪,她现在真的是在皇宫里吗?确定不是在地主老财的田庄上做苦力?尼玛,宫廷斗争惨变种田人生啊。 想她堂堂司苑司女史,如今竟然成了芝麻的雇农。 “西锦哪,割完麦子你顺便去把地里的红薯给收了呗,那玩意儿稀罕着呢,你别没见过就给糟蹋坏了,”,芝麻在田边找了块挨着树的干净空地,搬了凳子坐下,端着壶茶水嘻嘻直笑,“你呀,别以为我是在欺负你,咱们司苑司的规矩,新人来都得下地干农活儿的,不然手腕儿轻,拿不动锄头,那可不算是司苑司的人呢。” “红薯……红薯……”岑西锦面色苍白地在地里拖着两条腿,口中跟着念念有词。 芝麻将壶嘴对着自己的嘴,正欲张口,突然间灵光一闪灵机一动:“哎!对了,咱们司苑司的规矩,新来的女史都要改名的,不如你就改名叫红薯吧?” “哦……啥?!红薯?”她才不要叫什么红薯呢,想到以后人前人后交际往来的还成了什么红薯姑娘,岑西锦忽然觉得有点头昏脑胀,呼吸不过来了都,这还不如叫红药呢,“芝麻姐,这个,这样好的名儿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这名儿是皇后娘娘赐的,私自改不得。” 芝麻知道她是从东宫出来的,想想皇后娘娘端庄威严,改名的什么的还是先搁置一段时间吧。虽然偃旗息鼓,但她还是有点儿生气,鼓着腮帮子嘲讽道:“打量谁没个体面名字呢!我以前还叫菡芝呢,水稻来这儿之前还叫水仙呢,哼哼。” 想到菡芝变成芝麻,水仙变成水稻,岑西锦握着镰刀的手停了下来,因为她突然有点儿想笑。 “笑什么笑,快干活儿!我得去歇会儿了!”窘迫之下,芝麻羞红了脸,而后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准备转移阵地回屋歇歇了。 见芝麻走远,岑西锦赶紧坐在地里歇歇脚,随便扯下草帽当扇子扇风,却发现秋老虎威力之大,小小草帽并无卵用啊——而且汗滴子都给扇到眼睛里了有木有! 用充满着土腥气的手揉了揉眼睛,岑西锦扎眼望着这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在天地间肆意翻滚,看来等下还得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 怪就怪宫里那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妃子娘娘,说什么从外头进贡来的粮食粗糙,刮舌头,非要吃皇宫地里种出来的粮食瓜果还有蔬菜——这不就是在为难司苑司的人嘛! 一层层推下来,这活儿到最后不还是落到岑西锦身上了。 得,对付完这批麦子,她还得对付红薯去! 对了,红薯。 红薯……不是新大陆被发现以后从美洲大陆传来的物种吗?还有前些日子在东宫吃的花生米和辣椒,这些不都是舶来品吗! 难道,这个世界的新大陆已经被人踏足了? 或者,这个架空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新大陆之说? 如果有机会,岑西锦还真想开着一艘属于自己的永不沉没的铁达尼克,在海上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惬意地躺在微微发烫的甲板上喝着红茶欣赏朝霞日落,云卷云舒。 去瞅瞅美洲的土著与丛林,去看看澳洲的白云和羊群,去穿穿不列颠美女袒胸露背的长裙礼服,去品品法兰西酒庄里的葡萄美酒,去套上独眼龙眼罩伪装成海盗头满世界兴风作浪…… “醒醒!醒醒!让你干活儿,不是让你抱着个红薯傻乐呵!瞧你这哈喇子淌一地的,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做什么白日梦啊?!” 就这样,穷苦善良受压迫的小白花岑西锦被万恶的地主老财芝麻姐给摇醒了。 “到饭点儿啦?”见日落西山,红霞漫天,岑西锦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不就是闭了闭眼么,怎么一晃都这么久了。 芝麻给气得嘴都歪到脖子边儿了,只见她愤怒地指向她,呵斥道:“就你,又懒又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掐饭点儿倒是比谁都能耐!” 岑西锦垂头,小声叹道:“原来没到饭点儿啊。”听上去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好遗憾啊,梦里头,她还在自己的“西锦号”上扶着刀叉吃牛排呢。 “……你说啥!!”芝麻且在气头上呢,转念又想到自己此番前来还要替人家带话,指不定是这丫头得罪了人,被人寻上门来了,心里不禁好过了些,遂翻了个白眼给她,厉声道,“司制司的田掌制点名要见你,哼,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呢!” 司制司的田掌制? 岑西锦不动声色地想,自己在司制司里认识的人,也就一个樱草啊……好像樱草就姓田来着。她站起身来,轻快地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混不吝似的傻笑起来:“那晚饭……” 说着,一双脏兮兮黑漆漆的手就要伸到人家衣服上。 这是多么富有田园气息和生活情趣的手啊。 芝麻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捧心高呼道:“还不快滚——”她且忍着呢,忍着自个儿想踹她两脚的冲动。 岑西锦走三步一回头,嬉皮笑脸地走了。 打了桶水洗了洗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爪子,再拿帕子抹了把脸。衣裳是来不及换了。不过她也没别的鲜亮衣裳穿。 掖袖口的时候,她摸到了卡在胳膊上藏着的羊脂玉镯,心想,若王湘瞧见她这幅活在诗经里的模样儿,还会不会送镯子给她糟蹋…… 捯饬了一阵儿,岑西锦再次缩着肩膀低下头,似乎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单纯善良得像小白花似的小宫女。 就这样一路缩头缩脑地磨蹭到司制司。 司制司归属尚功局,所以她是走了好一段路的。 司制司院门前,有女史见一个穿着司苑司衣裳的小宫女来了,遂满脸堆笑:“哎哟,这是司苑司的锦姑娘吧?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掌制在院儿里等了你许久呢。” 好像热情得有些过了头啊……岑西锦被这扑面而来的殷勤热切给激得绕绕儿的。 在司制司女史的热气儿熏陶下,她神志不清脚不沾地地进了司制司。 还没搞清楚情况呢,岑西锦一抬眼便瞧见了盛装前来的田掌制。 原本清秀稚嫩的面孔,却化着老成持重的妆容,热切的眼神满满地溢着骄傲。 假髻堆得几乎有半个人高,夸张繁复的首饰插在上头跟卖糖葫芦的差不多,岑西锦抬头往上看,脖子都酸酸的。 色彩斑斓的彩绫千褶裙,映得她眼睛快都花了。 这就是田掌制?这就是挨在她身边儿睡的那个懦弱胆小的樱草? 说她是桃花还差不多。 可她的确就是樱草。 她激动地走上前轻轻握住岑西锦刚刚洗过的手,语气略微有些夸张:“锦妹妹,多日不见,你过得可好?” “好……好……”,岑西锦甩了甩脑袋,复又问道,“你真是樱草啊?” 这话问的。 樱草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冲大家笑道:“瞧,我的锦妹妹都乐傻了。” “掌制您跟刚来的时候的确不一样,也难怪锦姑娘看呆了眼。”有年纪小的女史忙跟上前来凑趣儿。 “哦,是嘛?”樱草笑了笑,学着典制们的示范性动作极富威严地轻扶了一把发髻,那发髻上的头钗就不停地晃啊晃。晃得跟荡秋千似的。 岑西锦瞧着那晃悠悠的发钗,这才回了神,心中默默地吐槽着,樱草妹子啊,这几个月你是经历了什么呀…… “瞧你,饿坏了吧?我就知道,司苑司那种穷酸地方,哪里能养人!”樱草嘴角微扬,那欢快的语调,不屑的神情,无一不是在彰显着她的春风得意,“来人啊,让锦妹妹也尝一尝咱们司制司的伙食!” 见此,岑西锦干脆把心思一收,乖巧地跟着她坐下,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像极了几个月前,她刚进宫,初见柳芙姑姑的场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王湘被赶 樱草变了,彻彻底底,脱胎换骨地变了。 她变得再也不像岑西锦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却有着羞涩明亮眼神的小宫女了。 她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宫廷女官,一个名副其实的司制司掌制。 并且,岑西锦很相信,樱草往后在司制司里的地位,会越来越高。 觥筹交错间,岑西锦在众人的盛劝下饮了几杯,回司苑司的路上便有些恍惚了。 “红药,你来啦,我把座位都给你占好了呢……” “锦妹妹,多日不见,你过得可好……” 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却分明,是一个人。 回到司苑司的时候,院子里正出着皎洁的大月亮,在月光的笼罩下,似乎整片天地,都变得至纯,至净。 倒是衬得院子里的小人儿,个头愈发矮小起来。 岑西锦攥了攥拳头,决定以后都躲着樱草,哦不,是田掌制。 想到她,岑西锦又接连想起了桃花,也不知道桃花这小姑娘在关雎宫里是如何地挣扎磨砺呢,当然,也许人家觉得是甘之如饴呢。 有道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过了樱草和桃花,便会很自然地联想到当日与她一个屋里走出来的王湘。 摸了摸藏在胳膊上的玉镯,岑西锦心中平添了一丝暖意,也不知湘丫头这会儿在干嘛呢。 湘丫头在干嘛? 湘丫头在被窝里哭呢。 湘丫头为什么哭呢? 湘丫头受委屈了。 月夜。东宫。 王湘的脑袋蒙在被窝里,她还用几块手帕子缠成团儿塞进了嘴,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免得让人听见了笑话。 太子殿下白日里放话说,往后再也不必她前去麟趾殿伺候了。 也就是说,她被赶出麟趾殿了。 虽然身份依旧是三等宫女,却已彻底离开了东宫的权力中心。 下午那会儿,王湘正在麟趾殿里替泡茶呢,一回头便看见大皇子来了。 这大皇子与太子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目前的关系还算和睦,两兄弟还经常在一块儿讨论诗书,称得上兄友弟恭了。 不过,据王湘亲临现场观测,什么讨论诗书,还有什么兄友弟恭,那都纯属扯淡。 一句话,大皇子根本就是来玩儿的。 他将手背在身后,走得那叫一个潇洒率性,嘴角带着些许和煦的笑意,而且好像还衔着一根儿狗尾巴草?!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扯来的。 那张一贯散发着阴郁寒气的讨厌的脸,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那般邪魅狂狷又欠扁的笑意,直把王湘都给看呆了,手上紫砂壶里的水,就这样倒啊倒,直到热水漫过整张紫檀木的小几。 “姑娘,你的水……”大皇子笑着指了指王湘手上的紫砂壶。 “啊!”王湘惊叫一声,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以及,那壁咚壁咚的心跳。 大皇子付之一笑,毫不在意似的,从王湘身旁走过的时候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如同羽毛般轻轻擦过她的胳膊,堂而皇之地走到麟趾殿内殿,对太子慵懒一笑:“皇弟,为兄生得很可怕么?你那个小宫女,都吓呆啦。” 哪里是吓呆的,明明就是看迷了眼好吗! 这一年,王湘八岁。小小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 若是让岑西锦这位心理辅导老师来点评的话,一个漂亮可爱的八岁小姑娘,对一个年方十一便身具邪魅总裁气质的小男孩有好感,这实在很符合逻辑——她总不会喜欢一个还没长大的六岁小团子吧! 只要她还是正常的。 然而,在家族利益的趋势下,为了责任,为了家族的兴旺,这个漂亮可爱的八岁小姑娘,却必须得喜欢那个六岁的小团子。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一种悲哀。 大皇子此番前来,是给太子带新游戏来玩儿的。 呃,当然,这古代人的游戏肯定不会是什么lol剑网三,作为身处金字塔顶端的皇帝之子,大皇子想出来的新游戏便是—— 玩儿人。 这个“玩儿人”的游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骑马马”。 可是他们哪儿来的马啊,最多也就是马子,而且还只算是预备役人员。 于是王湘就悲剧了。 “皇弟,你得找个小宫女配合我演习呀。”当着太子的面,大皇子故意抬抬眼,然后直接看向王湘。 太子此刻已经骑在了心爱的胭脂宝马——陆亭姑娘的背上,见大皇子没带小宫女前来,遂即便拿起了小鞭子指向王湘,道:“你,趴下来。” “我?”王湘杏眼圆睁,她刚见陆亭弯下水蛇腰让太子“骑马马”的时候还庆幸人家没选中自己呢。 太子咧嘴傻乐呵:“我要和皇兄两军对阵!你,就算在皇兄的阵营吧。”感觉好好玩的样子。 啥?!还要让大皇子骑?! 王湘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她最大的缺点,便是那股浸透在骨子里的骄傲,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啪”一声怒摔紫砂壶,道:“不行!!” “不行?”太子眨眨眼睛,她居然说不行,为什么不行? 王湘很有骨气地重重点头,斩钉截铁地重复了方才的话:“不行!” 这俩字扇在太子婴儿肥未褪的小脸蛋儿上,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太子的脸忽然红得滴血。 从小到大……呃,虽然他现在也没长大,然而在他的周围,可还没有哪个宫女敢在他面前说这样折面子的话呢!很好,她成功地引起了自己的注意——接下来他决定把这不顺心又没眼力的玩意儿给赶出去! 陆亭通红着脸趴在地上,一边咬牙强撑着身子让自己的手掌在柔软的波斯毯上印下一个个手印儿,一边光明正大地偷听着别人的谈话。虽然自己已变成太子殿下的坐骑,而且背上那坨肉的重量还不太轻,但此时此刻,陆亭的心情还不错。 “皇弟,你宫里的人还真傲气啊。”大皇子笑得意有所指。 “来人哪——”,自小便在万千宠爱中成长的太子殿下,最不怕遇到的就是那起子骄傲张狂的人,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发挥着“老子天下第一”“我是太子我怕谁”“老子爹是皇帝”的螃蟹态度,只见他学着三舅舅驰骋猎场的动作,甩起小鞭子像模像样地在陆亭背上狠狠地抽了几下,然后指点江山般的看向王湘,“湘玉是吧?你退下!” 这话说完后,太子表示通体舒泰,就跟一连吃了好几串炙羊肉似的。 陆亭则是在龇牙咧嘴里眉开眼笑,为啥龇牙咧嘴?疼的呀。 大皇子那笑得更是欠扁,美好的俊脸上像是写满了“不服你来打我呀”“我不介意陪你玩玩儿”的贱话。 完事儿就是王湘还有点儿蒙圈,但她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是被赶出麟趾殿了? 此刻,如果是个稍微有几分聪明的人,也知道立马跪倒在波斯毯上抱着人家的大腿哭,哭爹哭娘哭全家哭蟑螂这样的。 说不定人家还会软软心肠,发发善心,放过她。 偏偏王湘就不是个软骨头。她咬紧了下唇,捏成小拳头的手都被指甲给掐白了,她就靠这样简单粗暴的原始办法,死命憋住噌噌上涌的泪意,然后骄傲地扬起白皙的小下巴,一个华丽如舞蹈的转身,潇潇洒洒地走出麟趾殿。 姑奶奶还不伺候了!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台阶上。 太子却是大惊,他可从来没看见过这样嚣张的宫女。不过往后他就见得多了。 大宫女们都知道王湘的真实身份,也有人上前劝过好几回,可惜两边儿都是脸皮儿薄的主,谁也不肯大方一回。这事儿竟也这样僵持了下来。 在王湘离开麟趾殿后的小半个月里,如蝶儿这些宫女一开始都还挺幸灾乐祸,常常有意无意地在王湘房前说三道四,冷嘲热讽。因为这些话,王湘几乎每天都在日头底下晒帕子。 除了晒帕子,她就想方设法地想让人帮忙带话给岑西锦,只可惜有能力帮她的人都选择了袖作壁上观。 但日复一日的,宫女们就发现了比王湘战斗力强上十倍百倍的对手——那就是无人可以制衡的陆亭。 陆亭不只是个好看的外国花瓶,她还精通各地的音律与舞乐,甚至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调香刺绣上均有涉猎。 她美貌,她乖巧,她嘴甜,她心细,她长袖善舞,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得,她知道什么人值得结交什么人不值得,她知道那些古板的大宫女底线在哪里并每次都能精确无误地踩在底线上舞蹈,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能承受很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 估摸着,这就是专业人士与非专业人士的区别吧。 接着,这位专业人士便开始按照计划去接近某位本不该接近的人。 于是这场戏就成了这样的。 时间:秋日的午后,微雨。 地点:皇家御果园。 人物:陆亭,正兴帝,以及……岑西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意外发现 这天岑西锦奉芝麻姐的差遣到御果园收柿子。 虽然这御果园和御花园只有一字之差,但若论风光,却是远不能及的。 司苑司的女史想进御花园修剪花枝,难,很难,但进御果园收柿子这样的活儿,却是大家避之不及的,那多费劲啊——就这样推来推去的,最终还是落到了岑西锦头上。 得,从岑红薯变成岑柿子了。 小竹筐,柿子钩,大剪刀,再搭上一个清清爽爽的小辫子姑娘,便组成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熟透了的柿子又大又漂亮,红艳艳的果实掩映绿叶间,倒像是小红灯笼高高挂,喜庆得很。 天上下着几点微雨,柿子在雨水的浸润下变得愈发鲜亮可爱起来。 雨里还吹着风,虽然诗词里都说秋风萧瑟,但在岑西锦眼里却并非如此。她只知道,那挂满鲜红果实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会随时掉下来,谁还顾得上什么萧瑟不萧瑟凄凉不凄凉的,只是唯恐柿子被风吹落砸到地上,紧张死人啦。 就算她是受差遣被迫前来的,见到眼前这般令人垂涎欲滴的美景,心里也是莫名地轻松愉快,走在石子路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飞起来。 可惜啊,这宫里的人似乎都不爱这些田间野趣,倒是辜负了满园子的香甜蜜意。 热汗淋漓间,岑西锦反倒比往常割麦子更有兴致,她举起柿子钩,微微抬手便将之搭在一挂树枝上,然后抓钩的手用力往下一扯,见红彤彤的柿子垂到自个儿头顶了,这才举起大剪刀咔嚓一下儿。 岑西锦到底不是这个时代根生土长出来的小宫女,她不认为皇权有多么不可侵犯,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小奴婢”就应该时时刻刻奴颜婢膝的。说是什么帝后太子天家威严的,可在岑西锦眼里,那不就是公司老板老板娘和他们家的二世祖么? 所以,对于自己正当劳动所得的成果,她的态度自然是是——吃吃吃,该吃就吃,敞开了吃——反正这些柿子也没个数儿。 岑西锦贼眉鼠眼地环顾了四下,见实在没什么人影儿,便情不自禁地笑烂了嘴。她见自己亲手摘下来的柿子红得惹人喜爱,又心知回了司苑司后这些柿子便不是属于她的了。于是,她干脆抖了抖裙摆,牵着裙子大大咧咧就往柿子树下一坐,然后将柿子的软皮儿一扒,张开嘴对着那甜软多汁的地方就是一大口。 噫,真甜哦。 岑西锦忍不住拿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蜜汁儿,心道,这皇家御果园里的品种还就是不同凡响,随随便便一棵柿子树结出来的果子,就比外边要强上许多。 那些主子贵人们懒的呀,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白挂在树上“观赏”,真是暴殄天物,造孽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反正就这意思吧。于是岑西锦决定多吃几个又大又甜又多汁儿的,以此帮那些日日膏粱的贵人们积点儿德。 吃得正嗨呢,御果园里突然多了几声“哗啦啦”的响动,岑西锦吓得怀里的柿子都滚到地上去了。 那边儿……是人还是鬼? 是鬼的话她倒不怕了,连魂穿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游魂野鬼吗!换句话说,谁的命硬过她呀?! 岑西锦怕的就是被人发现她躲在这儿偷吃柿子,告诉司苑司的人就麻烦了。毕竟民以食为天,以后要是偷吃不到就很可惜了。 于是岑西锦迅速将柿子皮埋进土里,然后收好自己的工具猫着腰躲在灌木丛里偷眼观察,却发现来人竟是陛下。 岑西锦瞪圆了眼睛,她怕自己一张嘴便忍不住叫出声响来,遂直接将拳头塞进嘴里,也顾不上哈喇子漫了一手。 天哪天哪!!这这这…… 若只是陛下,或者是有内监随行,她也许不会如此震惊,只会小心翼翼地遮掩好自己,怕惊了圣驾。 可与陛下随行的不是太监也不是宫女,而是——陆亭!! 这下子,她更得小心翼翼地遮掩好自己的行踪了。 一不小心,小命儿就没了。 那日中秋宫宴,贤妃几句笑言便将陆亭赏给了太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陆亭便是太子的人了。可她怎么会和陛下…… 红楼梦里,若是袭人晴雯与贾宝玉的亲爹贾赦呆在一个屋里,就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在这样一个只要“孤男寡女”就必定“干柴烈火”的时代,又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何况这个正兴帝吧,连自己父亲名正言顺的妾室都不放过,而且因此还有了大皇子,何况陆亭还是他儿子宫里的侍婢呢。 岑西锦暗地里呸了一下,早在宫宴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风流皇帝对陆亭起了花花心思,原来就报应在今日! 她倒不是有多为太子殿下感到不平,那小肉丸才多大呀!她只是很叹息,他俩为啥偏要挑在她收柿子的时候呢…… 那一头,绿枝红果掩映间,陆亭眼圈粉红,抽抽噎噎地就要向正兴帝跪下,那纤细的腰肢儿哟,软得就像是春天的蒲柳。 正兴帝看得心神微荡,情不自禁便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仅仅就是那般隔着衣裳料子的轻微触碰,正兴帝便觉得满手生香,还是那种特别的女子幽香。 见陆亭幽怨可怜的小模样儿,正兴帝便笑:“哟,怎么倒哭了?不许再哭了,脸跟小花猫儿似的。” 陆亭随即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光,脸上一派纯真明丽:“奴婢,奴婢见到陛下,只是喜极而泣罢了。” 正兴帝轻轻一笑,顺手替她拍掉肩上的落叶,问道:“你在东宫呆着可还好?” 秋波流转间,陆亭若有所思地微笑道:“奴婢,奴婢一切都还好,牢陛下挂心了。” “那太子待你,可还好?”想到太子年幼霸道,又想到其母的贤后美名,正兴帝便皱起了眉头。 “这……太子待奴婢,自然也是极好的。”陆亭垂下小扇子似的睫毛,教人看不出情绪来。其实,除了把她当马骑之外,太子对她还真的不错,好吃的东西精致的首饰,都一律赏给了她。 正兴帝笑而不语,兀自走了几步,负手望着枝头的红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黄雀在后 “陆亭,你可愿来伺候朕?”正兴帝来了个迷之微笑,这话问得极是轻佻啊。 稍微有点子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这个“伺候”的意义不一般。 岑西锦也一面激动擦汗一边孜孜不倦地开展偷听大计。 “陛下九五至尊,奴婢微贱之躯,能为陛下添香研墨,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殿下那边儿……”陆亭有点儿害羞地低下头,脸颊似乎染上了一团红晕。 古代友人之间交换姬妾婢女乃是一桩风流美事。 将老子的姬人婢女赏给儿子也是有的,但在妾室这块儿就管得比较严了,妾室虽然卑微但却是名正言顺地过了路子的。 可是若将儿子的婢女送给老子,那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扒灰,说好听点儿……这种事儿也没法说得好听啊! 正兴帝顺手便将垂在他头上的柿子枝儿给拉弯了下来,含笑道:“这个么,朕自然是有法子的。” 可惜他虽然是身强力壮而且个头有优势的男人,到底不比岑西锦,是一把干农活儿的好手,他稍微一用力便将柿子给扯下了枝头,扯是扯了下来,但皮儿薄肉软的红柿子也被他的手挤得稀烂,甜蜜蜜的汁儿水就那样黏了他一手。 柿子吃起来虽然甜蜜蜜的,但甜汁儿粘得满手都是的话,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啊。正兴帝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只是不耐烦地将柿子丢到了地上,心想,这柿子可真讨厌,改天通通给砍了才好。 陆亭却是个眼力功夫修到家的伶俐人。 见正兴帝对手上的甜汁儿很是厌烦,她秋波一转,收起眼底的幽怨,盈盈地向他跪下身子来,半是含羞半是娇媚地侧了侧脸,然后伸出灵巧的小舌,极其主动地往正兴帝手上缓慢地轻舔。 这本是极简单的动作,但配上她那双满含异域神秘风情的棕色眼珠儿,像柳枝般袅娜柔韧的纤腰,还有那极其熟练的爬行动作,便呈现出一种撩人的媚态,像极了春日里惹人怜爱的小猫儿,正在人手上兴奋地觅食。 感受到手上的酥麻,正兴帝的心绪突然变得微微湿润,原本清爽的空气变得凝滞而暧昧。 陆亭的舌头与她的眼力功夫一样厉害。 灵舌每每蠕动之处,就如同往润泽的湿土里播下一颗即将钻出嫩芽儿的种子来。偏那种子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就是不发芽就是不发芽,撩拨得人心痒难耐。 一句话,想挠痒痒了。 藏在灌木丛里的岑西锦脸蛋红红地看着,哇塞,好带感的样子哦! 这画面,足够旖旎也足够香艳,却偏又融和得恰到好处。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倒也说不上的时刻,突然有人伸手往岑西锦肩上一拍。 啊啊啊!! 岑西锦差点没叫出来,在她身后的那人却像早已料到一般,在她张嘴的时候便往她嘴里塞了团布。 卧槽,这玩儿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呀?! 而且一般在这种戏码里头,背后那个往她嘴里塞布的人不是英俊神秘冰块脸的刺客,就是英俊潇洒游戏人间的剑侠,要不就是那种英俊冷漠却偏染上“女主”毒瘾的影子暗卫……反正就离不了英俊二字。 综上所述,所以,当姹紫的脸出现在岑西锦视野里的时候,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当岑西锦反应过来这位姹紫姑娘的身份时,崩溃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内心了。 姹紫是谁,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印象,但嫣红是谁,稍微动动脑子回忆下就能想到——人家那俩人儿可是皇后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啊!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 皇帝是皇后的丈夫。 做妻子的知道丈夫与别的女子亲亲热热,会怎样?自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去人家下耗子药。 那如果是皇后知道皇帝与别的女子在一处暧昧,又会如何? 按规矩来讲,皇帝三宫六院很平常,就算皇后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如果那个女子是皇后亲儿子身边的婢女,事儿可就闹大了。 身为皇帝,自然想临幸谁就能临幸谁,但这世间万事都有一个道理,都存在着一把衡量道德的戒尺,除非他想做遗臭万年的无道昏君。 姹紫的身手出乎意料的灵活敏捷,她一手稳稳地擒住岑西锦的嘴,一手牢牢将她的身子给按住,脸上除了冷笑再没有别的表情。 瞧那冷笑,岑西锦脑袋里就蹦出了仨字儿,要、坏、事。 然后她就想,嘴里那团布,该不会就是传说中又臭又长的的裹脚布吧?不过好像这个时代不兴裹小脚的说。 岑西锦就这样被姹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当然,她用自己一丁丁点儿小聪明也知道此时此刻是说不得话的,就是心里有点儿憋屈。 唉,还是老老实实种庄稼搞农业好啊。 割麦子收红薯什么的,多自在多愉快啊,趁人不注意还能悄悄眯个眼打打盹儿。 怪不得那起子种田经商的小说都比宫廷斗争的火! 御花园御果园这些地方有什么好的?传说中的嫔妃必争之地,动不动就要人脑袋不保。若有能力殃及池鱼还算不上悲哀,最悲哀的是,自己就是那条池鱼,池中之鱼。 池中之鱼,就如那笼中之鸟,瓮中之鳖,砧板之肉,只有为人鱼肉的份儿。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僵硬的动作,岑西锦很惜命,很乖,半点儿都没有反抗,甚至等到正兴帝与陆亭走远了后,姹紫都主动放开她了,她都还眨着眼睛不敢动弹呢。 “你是司苑司的女史吧?”姹紫不知道她是谁,但能进御果园还全副武装的就只有尚寝局的司苑司了。 岑西锦赶紧老老实实地点头,心想自个儿这没品没皮没脸的身份啊,连姹紫都记不住她是谁了,当然,后宫那么多女官、宫女,就算有过一面之缘,可谁知道谁是谁啊?爱谁谁。 “那方才你可看到了什么?” 瞎子才没看到什么呢。可若照实说的话,那才是最没救的瞎子,瞎了心还缺根筋的瞎子。 岑西锦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蒙住眼睛,然后高速旋转似的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奴婢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知道……” 可是人家会信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夜如其何 深夜。 未央宫。小书房。 正兴帝微眯着眼睛靠在虎皮软搭儿上披着折子,只是他手里的折子被展开了许久却还是没等到朱笔一批。 御前大太监张佑德侍立在后许久也没见正兴帝有个动静,虽然有点儿腹诽,面上却依旧不起波澜。 帝王的心思岂是那么好猜测的。 何况这位他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爷,是一位将心思藏得很深的人。 不过这会儿正兴帝还真是在开小差。 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手中那份儿奏折上了。 表面是在看着奏折,心里却在想着女人——想着他后宫里的女人们。 然而他想的并不是那些个柳腰桃面朱唇云鬓,也不是一幅幅华美锦缎下窈窕的身段,更不是白嫩柔软的肌肤。 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子,每一位嫔妃,其实都是他与朝堂势力世家大族相互牵制相互抗衡以求达到此消彼长的纽带。 是的,起到纽带作用的,并不只有西真公主万俟贤妃一人。 贤妃是,德妃是,贵妃是,皇后也是。 可是,用皇后牵制住的那些人、那些家族,他已不想再继续牵制下去了。 刚收到前方的战报,自己那位好小舅子顾世珉,不负众望地将勃支国的镇国老将军乌云烈活捉于马下。 乌云烈老将军,可谓是勃支国战功赫赫第一人。他十六岁从军,马背生涯五十余年,率领勃支狼军与周围各国还有大大小小的部落部族交战几千场,却甚少有过败绩,还成就了勃支国的拓土开疆——从一个偏远贫穷的勃支部落,发展壮大到如今版图紧挨着大历边境的勃支国,其中少不了乌云烈的功劳。 连大历的名将都有不少败在他手下。就算偶有一回小胜,那也是以五万血战五千出来的惨胜。 可以说,乌云烈是真真正正浴血奋战杀出来的狼将。 正兴帝曾想,对阵这样的沙场老将,自家小舅子总该败了吧? 可没想到,他居然兵行奇招,带着精锐二话不说就抄了人家的后方! 一时间,顾氏子弟如日中天。 如日中天,如日中天——这天下可不需要两个太阳,慕家的江山,也不需要有第二个姓氏来染指! “小德子,你可知后羿射日的典故……”正兴帝终于放下奏折,转而问起了张佑德。 张佑德忙点头答应着。他小时候便作为书童陪伴着正兴帝去国子监念过学,这个对他自然不难。 遂对答如流地背诵道:“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尧命羿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这是楚辞里的《天问》。 正兴帝笑着点点头,是啊,既然多了一个太阳又如何,射下来就好了。 “说得好,自己去御膳房领一碗糖蒸酥酪吃。”他知道这位老伙计最爱吃这些香甜软烂的东西了,何况是自己人,多加恩赏也无妨。不像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张佑德满足地谢了恩。 看到他愉快满足的神情,正兴帝不禁想起了那个勾人的西真小猫儿。 一想到白日里她微张着樱桃小口用柔软的嫩舌轻舔过他掌心的情景,正兴帝便忍不住笑了。那丫头啊…… 然而这香艳旖旎的联翩浮想很快就被打断了。 而且还是被皇后给打断了的。 小书房外刚传进来皇后娘娘想求见陛下,张佑德便马不停蹄地报给了正兴帝。 闻言,正兴帝便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朱笔摔在了书案上。 怎么又是那个黄脸婆?她怎么就那么惹人厌烦呢,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宫里消停会儿吗! 心里是一套,面子上却是另一套。 “请皇后进来吧。她身子不好,嘱咐她身边的人小心扶着,多添几盏铜灯。”若不看他之前怒摔朱笔的行为,说出这般温柔话儿的人,定然是个好夫君。 张佑德表示方才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皇后娘娘是在流莺的搀扶下进来的。 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一日重似一日的,连妃嫔们的请安都一一省了去。 但她依然美丽。 即使病重,浑身也都散发着母性的柔和的光。昔日的气蕴不减,依旧如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因为无论何时,她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所谓国母之威,莫不如是。 连正兴帝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自己这位结发妻子,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人。 即使素面朝天苍白憔悴,即使病到头发稀拉戴不上任何钗簪步摇,她都保持着那种容色淡然却倾倒世间的韵致。 可就算这样,在他眼里她也就是个黄脸婆。 没等她跪拜施礼,正兴帝便命人抬来一架软榻,温和道:“皇后坐吧。” 见此,皇后淡笑着点点头:“多谢陛下。” 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再也不复当年如黄鹂啾啾般悦耳动听。 待众人都纷纷退下之后,张佑德也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皇后在软榻上望着正兴帝伏在书案上批阅奏折,目光闪烁间,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一字一句都难以出口,正兴帝偏也只顾奋笔疾书,并不看向她。 小书房就这样变得安静起来。 “陛下……”,皇后勉强撑住心神,倔强地挺直了身子,直视着正兴帝,道,“臣妾听闻,陛下有意收陆亭入宫,可否有此事?” 终于要开始了吗? 正兴帝搁下笔,平静地看向她,瞧着竟比平素更加认真:“嗯,朕还有意封她为宝林。” “舞姬并非良家子,陛下让她御前服侍便是顶天的恩宠了,怎可赐以位分!”皇后正欲起身,却突然觉着眼前黑了黑,无奈之下也只得继续坐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与他分辩,“而且,她可是铮儿宫里的人!陛下您就不怕遭人耻笑么!” 正兴帝哈哈笑道:“可朕挺喜欢她的。” “可祖宗规矩……” 正兴帝毫不在意地摇头大笑,整个小书房都飘荡着他爽朗的笑声:“祖宗规矩算什么啊?那卫子夫还是歌女出身呢,不是照样做了皇后么?皇后,朕说得可对?” 这意思,是那陆亭也能如卫子夫一样做皇后了? 皇后怒气冲冲地起身道:“慕行正,你——” 然而说完这话皇后便后悔了,但倔强如她,并不肯跪下请罪,只是面容苍白地低下头,却难耐身体沉重,直直地倒在软榻上喘气。 她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可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她就经常这般,怒气冲冲地直呼其名。 那会儿她还不是这劳什子的皇后,甚至连京城闺秀也算不上。 那会儿他也没当上这破皇帝,在诸位皇子里也不是最得宠的那个。 那会儿,可惜也已经是那会儿了。 正兴帝瞳孔微缩,吩咐下去:“皇后身体不适,送皇后回宫吧。” 皇后张张嘴,她想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想打他,想和他滚在沙堆里厮打,想如同十多年前那样对他。可她已经没了力气,浑身上下,软得连撑住这皮囊的力气都快丢了。 被人用软榻抬出未央宫的时候,她耳畔刮过清晰的风声,撑开眼睛,却见夜色沉静,并无一点星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再见皇后 岑西锦被姹紫拎去了雍和宫。 这雍和宫她倒是熟悉得很,毕竟在这儿养过伤的不是吗?不过,皇后娘娘居住的正殿仪元殿却还是岑西锦第一次来。 “姹紫姐姐,我,我能不能不去呀?司苑司需要我——我还有那么大片儿柿子没收呢!”岑西锦一路磨磨蹭蹭,还绞着衣角儿直絮叨,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抱着红漆柱子不肯走进仪元殿的门槛儿。 废话,风萧萧兮易水寒,谁知道岑壮士这一去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啊! 说不定格格哒马上就能写大结局了…… 姹紫凶悍地瞪了她一眼,冷笑道:“可以啊,你若是不去,我就让你再也去不了!” 再也去不了?! 岑西锦心中一颤,她可以引申为是要废自个儿腿的意思吗?或许,更甚。 于是她赶紧松开手,乐呵呵地陪笑道:“姐姐别拉扯我了,我去还不行吗?不就是去拜见皇后娘娘吗,娘娘那般亲厚和蔼的人,搁在平日里,那可是想见还见不到的呢!我就是一时犯了意气,姐姐别计较才是。” 姹紫:“……”真是巧言令色之徒! 整了整衣衫,岑西锦不得不再次扮作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双手规规矩矩地笼再袖子里,微抿着嘴角,脑袋快低到脖子下面去了,倒也不东张西望,只一味目不斜视屏气凝神地跟着姹紫走。 不少仪元殿的宫女都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跟在姹紫身后的小宫女,岑西锦心中默念“一二三四五六七”一路低着头无视而过,还好没看到人,只看到许许多多双浅粉色的小鞋。 皇后歇在仪元殿里最温暖的暖春阁中。 刚进去,岑西锦就感觉到满室的热气扑面而来,屋里噼里啪啦地烧着最上等的银霜炭,没有丝毫炭火的气味,却依旧温暖如春。若是有花香,便更宛如阳春三月百花吐蕊,可惜,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没有花香。 屋内悬挂着一幅幅朱红暗花的绫罗幔帐,端的是雍容华贵,富丽堂皇。 嫣红安静地随侍在凤榻右侧,此刻她正拿着把小剪子,利落地剪去烛台里烧焦的蜡杆。西窗剪烛,清秀佳人,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画。 姹紫眼神微凛,然后行了个标准的规矩,朗声道:“娘娘,奴婢把司苑司的小宫女给带来了。” 皇后沉沉地倚在榻上歇着,闻言这才睁开眼。 她的脸被屋里的炭火映得通红,看着倒比平日里还要精神些。 “让她近前来说话。”皇后的声音冷冷淡淡,没有了以往那般气势。 这时,嫣红看到了亦步亦趋的岑西锦,忙低声道:“娘娘,这个小宫女不是您指去太子殿下宫里的吗?” 岑西锦给吓得心肝儿直颤呼。 姹紫闻言更是眉头微皱,没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原来的态度。 听到“太子殿下”这几个字时,皇后这才挺直了身子看向几乎缩成一团的岑西锦。 哟,还真是那个长相粗笨却乖巧识趣的丫头呢。 想到那日在莳花亭里的情景,皇后便忍不住微笑着感叹:“是了,她的名字还是本宫赐的呢。” 岑西锦连忙十分乖巧地往地上跪倒,接着憨笑着问安:“皇后娘娘金安!” 然后,岑某人在心里再一次地鄙视这自己:啧啧啧,这人的奴性啊,果然是很容易养成的。 皇后这边儿心情刚好了点,姹紫便生怕皇后不知道似的,急吼吼地回禀道:“娘娘,她如今是司苑司的小宫女,也正是她发现了陛下与陆亭的事情。” 陛下与陆亭的事情……有这么说话的宫女吗?! 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黯然。 岑西锦忙大气不敢出地低下头,心道,这姑娘还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吗,怎么言行处事如此不妥,倒像是想要生生气死皇后似的。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她说说话。”皇后忍不住揉了几下太阳穴,方才叹道。 什么?!与皇后独处?! 岑西锦心中不免惶恐,却又开始极快地思考着等会儿该怎么说才能保全自己。 姹紫直拿眼睛瞪岑西锦,可岑西锦此时已然神游天外,半点也没有看到姹紫的眼神示意。嫣红则静静地看了姹紫一眼,而后两人噙着乖巧的浅笑并肩退下。 眼见着姹紫与嫣红走远了,皇后这才淡笑着嘱咐起来:“丫头,你别怕,也别老跪在地上了。平身坐下,与我说说话。” 注意到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居然自称“我”而不是“本宫”或者“孤”,岑西锦遂依言坐在皇后软榻边儿的绣墩上,神色那叫个低眉顺眼啊! 皇后的面容恬静而温和:“你多大了?” 岑西锦没想到,皇后开场白居然来这么一句,略想了下,便道:“奴婢九岁了。” “九岁……真好。”皇后眯眯眼睛,笑了。 岑西锦沉默。 “家乡在哪儿可还记得?”皇后这么问,倒不是她识破了岑西锦穿越女的身份,只因宫里的宫女大多是年纪小小的便被人辗转着卖进宫来,走个路也是山长水远,识字的女孩儿又不多,能记得家乡在哪儿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自然,其中不包括王湘这样的二代。 岑西锦紧张得汗流浃背,当然也有可能是暖春阁里太热的缘故,她道:“奴婢,奴婢是夔州府东乡县太平里的人。”感谢小禄子,感谢小禄子,感谢小禄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要不是小禄子认出了她这个同乡还与她结交,她又怎么会从人家嘴里套出信儿来! 这倒皇后有点儿意外。不过,之前听流莺说,这丫头素来便聪颖早慧,记得自己的家乡应该也不是难事。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皇后微微点点头,“所以,陛下那件事,我想听你说。” 考验到了!考验到了! 这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岑西锦嘴里没来由地就溜出一句:“当皇帝的哪有不风流的!” 说完岑西锦的舌头便如同打结了一般,完了,她说了什么啊! 皇后愕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三等之首 皇后的愕然不是因为关于“皇帝风流”的论点。 而是……岑西锦才九岁啊才九岁啊! “继续说。”清了清嗓子,皇后继续保持着镇定,虽然面色有点苍白。 岑西锦只得硬着头皮东拉西扯起来:“奴婢,奴婢家乡的大户人家有不少娶妻纳妾的地主,可纳再多的妾,妻还是妻,妾就是妾。所以,除了娘娘您这位正宫娘娘以外,陛下宠幸谁都不过是宠幸妾室,而那陆亭不过是个番邦女子,您又何必放在心上?惹陛下不快不算什么,倒是累及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大事。别忘了,你若是倒了,太子殿下,恐怕不会好过。” 岑西锦所说,便是古往今来政治婚姻里正室对待妾室之道。然而,此道的前提,便是毫无感情可言的政治婚姻。 然而皇后待陛下,却绝不是毫无感情——相反,她对他,却是一片痴情。这里头的事情,岑西锦自然不会知道,皇后也不会对她提起那些陈年旧事了。 此刻皇后也不把岑西锦当无知顽童看了,只是忧伤地叹道:“可我担心,陛下的声誉……陆亭毕竟是铮儿宫里的人。” 若是传了出去,陛下…… 岑西锦这会儿也犯了劲头:“您忧心那么多作什么!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与陆亭一事,娘娘与其忧心陛下的声誉皇室的颜面,倒不如多想想陆亭此女的真正用心。” 说真的,皇后这人贤淑美貌,宽厚大度,是当之无愧的好皇后。 岑西锦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此刻,她还真存了主意,想把自己担忧的一切,全都禀明皇后。 若不是陛下想废去顾氏,这条大腿,还是非常值得抱的。 可怜,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历史上,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陆亭的用心?”皇后不禁思索起来。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只是,她向往真情,品性清高,不屑于此道。 可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掉进旁人的圈套。 是的,一而再,再而三。 皇后并不蠢,稍微思索,便感觉出其中的差错。 陆亭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 “是贤妃?”可她与那万俟梓罗并没有什么恩怨啊。 就算万俟梓罗今生今世也不能孩子,那也是陛下…… 岑西锦咬咬唇,道:“奴婢不觉得是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本就是西真人,其异域美态在后宫实属罕见,陛下也喜欢此番风情。以前,说起异族美人,宫里第一个想到的只怕便是贤妃娘娘吧。所以,她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从宫外特意引来这么个绝色美人来分走自己的殊宠。虽然她引荐了叱罗才人,可叱罗才人本就不及她美貌,而且一日是她的侍婢,便终生摆脱不得她的掌控。” 想想也是悲哀,万俟氏身为西真公主,如今又位列贤妃,可在这中原的皇宫里,她这样的人,原就不能有任何未来。 不能有,不该有,也不会有。 “也是,一山不容二虎,她怎么会引荐另一个与她旗鼓相当的西真美人进宫……那陆亭背后的人,啊,我知道了,是贵妃孙惊梦!”想到此处,皇后惊得直撑起了身子。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衫,正在一点又一点地,被汗水浸湿。 “只怕,孙贵妃也只是其中的一位。”至于另一位是谁,岑西锦不敢说。 “我知道。”皇后脸色大变,嘴唇也开始剧烈地颤动。她感觉到自己正深陷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她只能不停地挣扎啊,挣扎。 是的,她知道,她都知道! 那人是,是慕行正——是慕行正那个没天良的王八犊子! “娘娘!”岑西锦惊呼着上前扶稳了她的身子。 “不要说……不要说……”皇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红着眼睛却攥着拳头坚决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明白,是陛下想要对付顾家,对付她! 只是可怜,可怜太子才六岁啊! 若是那时候顾家倒台了,陛下必然会撤去自己安插太子身边的所有亲信,那些顾家培养出来的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多半都要倒霉,太子身边没了人看顾,岂不是任由孙氏贱人搓圆揉扁! 岑西锦眼前一热,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可她怎么会知道,正是自己的这句话突然点醒了皇后,皇后就这样死死地拉住她的手,眼圈通红道:“你,你很聪明,丫头,西锦,本宫任命你为太子身边的三等宫女之首!你要照顾太子,扶持太子,帮助太子,死生不得相离!” 啊?! 啊呸—— 刚才是谁说皇后娘娘贤德温良的,涉及到她自己儿子的时候,倒是自私透顶!明明知道太子要玩儿完了,还生拉硬拽自个儿给他们陪葬! “奴婢,”,岑西锦是真想说不愿意啊,可看到娘娘那你不答应就灭了你的眼神,心中明白了目前的形势,无奈之下,只得点头道,“奴婢遵命。” 岑西锦心里只想先暂时答应下来,敷衍敷衍她,做做样子而已,大不了到时候去抱贵妃娘娘的大腿……谁让她坑自己来着,差评! 尼玛,离开太子宫这才多久啊,在司苑司里屁股还没坐热乎呢,结果人家一句话,得,又得回去当陪葬品了! 她与那承乾宫,与那太子殿下,到底是有着多强烈的宿命式羁绊啊!硬是把她给祸祸回去了——虽然貌似好像是她自己给作出来的。 可在岑西锦心里,那是宁愿做司苑司无名无品的小宫女,也不愿意回东宫做什么劳什子的三等之首! 更何况,虽然是个“首”,可惜才三等,那么低…… 可她不得不答应啊。皇后是得倒,太子是得完,可岑西锦要是不答应这件事儿,人家立刻就能让你丫的死在她前头去!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于是岑西锦眼泪涟涟逆来顺受地接受了现实。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隆恩!”岑西锦跪倒高呼,好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走出仪元殿,岑西锦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忍不住脚下一软,于是跟软脚虾似的扶着柱子直喘。 东宫,我回来了。 王湘,我回来了。 那个谁……姐杀回来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对阵陆亭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态度。 话说岑某人从一介籍籍无名的司苑司种田小宫女翻身为承乾宫的三等宫女之首,好处还是大大滴——至少回司苑司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可以脑袋望着天效仿螃蟹君横行霸道。 芝麻姐喜笑颜开地扑上来搀扶着脚不沾地的岑西锦,甜笑道:“哎哟,是锦姐姐啊!锦姐姐回来了,饭还没吃吧?” 这是她和芝麻姐相处这么些日子以来,芝麻姐的态度最好的一次!昔有故人屌似卿啊! 岑西锦高深而淡然地任由她搀扶着,干脆利落地答道:“不曾。” “没吃也没妨碍,我可给锦姐姐留着呢!”芝麻姐谄媚地笑着,直把自己整得跟石榴姐似的。 岑西锦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还是大大滴! 司苑司众人都如此这般对岑西锦表示了极大的亲热与友好,把岑西锦给吓得拎上包袱赶紧落荒而逃。 唉,都怪大家太热情了。 岑西锦晋升为承乾宫三等宫女之首的事情比她预想的传得还要快。 所以她几乎是在小宫女们的簇拥之下走进承乾宫的。 呔——本胡汉三终于回来了! 不少小宫女都紧赶慢赶地挤上前来溜须拍马,连以前的室友四喜和秋鹃都不能免俗,那小嘴呀,简直跟抹了蜜似的,倒是王湘没有来。 “锦姐姐看着比以前愈发水灵了!倒是个美人儿坯子!”秋鹃毫不吝惜地赞美着岑西锦仅存不多的美貌。 “我就说了,锦姐姐是个有大福气的,你们之前还说不信呢!如今可信了?”四喜非常骄傲地挤在岑西锦身边儿。 “信信信,我们如何不信呢!锦姐姐原就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人,怎么会没福气?只怕,这日后的福气呀,比那些一等二等的姐姐们还要大!”以前在厨房里与岑西锦相熟的粗使小宫女菜心笑得那叫一个欢快。 好像比她自己晋升更为欢快似的。 “废话!锦姐姐可是皇后娘娘看中的人,不比那些人更有福气?指不定这日后啊……”蜂儿手下的三等宫女玳瑁半是夸赞半是点火地挑眉直笑。 那个在浅粉色绣花鞋上绣着红彤彤肥樱桃的樱桃妹子打抱不平地说道:“锦姐姐来了就好了!那个陆亭老是想法设法地霸占着太子殿下,还总欺负我们,姐姐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锦姐姐,日后若有不公,还请姐姐为我们主持公道啊!”这是蛾儿手下的三等宫女扣儿。 开头岑西锦听得那叫一个飘飘然美滋滋,可听到这儿她就明白了。 好家伙!感情这里头不少人都想拿她当枪使呢! 可不是么,一杆对付陆亭的好枪! 然而岑西锦并不想被人当枪使,所以群众的愿望终是要落空了。 至于陆亭?呵呵,谁爱对付谁对付去吧。这样高难度的事情,她可不愿意白给人家干活儿还带赔笑脸儿的。 岑西锦笑咪咪打着哈哈儿,留下众人绝尘而去。 只剩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宫人。 “看什么看!还不做事去!”有三等宫女便趁此狐假虎威地呼喝起来。 于是底下便有粗使小宫女暗骂:“这些个三等宫女真不是人。” “是啊。” 岑西锦才不管那些人的想法,只一路奔着以前住的屋子走去。 她们怎么想是她们的事。在东宫之中,她唯一在意的,便是王湘。 “湘丫头!湘丫头!快给我开门——”岑西锦正欲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哼!不开不开就不开!” 岑西锦揶揄起来:“小兔砸,你再不开我就走啰!”多日不见,湘妹子还是那个又别扭又傲娇的小丫头啊! 屋内,王湘捂着心口直跺脚,冲门外撒气地喊道:“走吧走吧,你别管我好了!”呸,还叫她小兔子呢!这都什么古怪名字! “哦,那我走了!”岑西锦装模作样地在门前踏了几步,然后便不出声儿了。 没几下王湘就从屋里冲了出来,见岑西锦含笑站在院儿里,眼前一热便扑在她身上又哭又闹地折腾起来:“坏丫头,你这坏丫头!就知道欺负我!你跟她们一样,都欺负我!” 闻言岑西锦眉头一皱,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货色,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敢欺负她的妹子?! 一种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气息这样突然窜进了她的脑袋。 然后这两人就在哭哭闹闹吃吃聊聊中度过了一个完美的下午。 王湘咬着手绢儿幽怨道:“你可真是好气运!摇身一变就成三等宫女之首了!可怜我都被赶出麟趾殿了!” “谁?看我不削死她!”岑西锦略想了想,私以为是某位宫女的手段。 王湘眼泪直冒:“是太子殿下!” “呃,我就说这么一说……”那小祖宗她现在还惹不起,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呵呵,呵呵呵呵! 王湘白了她一眼,道:“还有啊!我央人给你带信,她们收了我的银子就不管了,吓得我还以为你死在司苑司了呢!” 岑西锦默然:“……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嘛。” “锦丫头啊!我好,我好想你啊!”说着王湘又扑上来与岑西锦抱了一个。 岑西锦板起面孔:“我不想你。” 王湘冷着目光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嗯哼?” 在这样热辣辣的目光下,岑西锦不得不缩了缩身子,老老实实答道:“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欢快。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屋里是锦姐姐吗?妹妹陆亭,想来拜会一番。” 哦呵呵?岑西锦目光一沉,她不找麻烦,麻烦居然自己跑上门了? 王湘攥着她的手做了个口型:“削她!” 岑西锦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 “进来吧。”岑西锦笑容温婉。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绝色佳人。 陆亭原本殊色秀容,来拜会岑西锦却穿得并不华丽张扬,只是淡妆素服以示低调。 啧啧啧,果然是个很有心机的对手啊! 陆亭礼数上倒是十分规矩,让人挑不出错来:“见过锦姐姐。哟,湘玉妹妹也在啊?” 王湘明显明显一抖,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可岑西锦才不怕她。 她们只需要记住,她叫岑西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以退为进 其实,在宫廷斗争上头,岑西锦还真没什么智商与经验。 她所擅长的是守,而不是攻。 她擅长的是扮猪吃虎低调行事扇阴风点鬼火之类的,可如今的情势却是要她正面挑头儿去灭陆小boss?! 对阵陆亭这样的腹黑美艳心机女,真的让她很为难好吗!尤其是陆小boss身后还屹立着一座如珠穆朗玛峰般的大boss靠山!! 于是,在心中转过一番壮志豪言之后,岑西锦的脑海里就立马很没骨气地生出那么一丢丢想要与之握手言和的念头。 那啥,好好儿过日子不比啥都强嘛…… 她骨子里肯定是个投降派——岑西锦自嘲地想道。 然而,就算是她想要握手,人家陆亭也不会轻易言和吧?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岑西锦高深莫测地端起一盏热茶吹了吹,而后优雅从容地笑道:“陆妹妹坐。湘玉,替我把礼物送给外头的妹妹们吧。” 感觉要放大招儿了!!好激动哦。 王湘脸蛋红红地直点头。 她知道岑西锦是想与陆亭私下较量,让自己出去送东拿西的也只是个幌子,遂乖乖地拎着门槛边儿的粗布包袱走了出去。 不过……她心里也很期待岑西锦的礼物。 还没走几步远,王湘一翻包袱就火了——死丫头,这满包袱的红薯要她怎么送人嘛?! “锦姐姐,以前的事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陆亭轻轻握住岑西锦的手,情深意切地叹道,“那个青枣也忒会害人了,害了我是小事,只是连累得姐姐也被罚,真让妹妹过意不去。” 这酸溜溜的话,听得岑西锦心里直犯抽抽,就差没当场给人白眼儿瞧了。 她被赶出去,那还不是陆亭主使青枣作下的妖! 只如今陆亭得知青枣无法翻身已成废子,岑西锦却囫囵个儿回来了,而且还因祸得福,被皇后亲点为承乾宫三等宫女之首,于是她便一股脑儿地把错误全推给青枣,自己倒落了个清白身。 “只还好,大宫女们都是眼明心亮的,只是罚姐姐去司苑司,如今姐姐又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一回来就是三等宫女——阿弥陀佛,真真是苍天有眼,可见这好人是有好报的!”陆亭双手合十地念叨起来。 她的话语既温柔又恳切,很容易招人喜欢。 至少——比王湘要容易得多。 可岑西锦这人就是有点儿贱贱哒,温柔好听的心灵鸡汤听不惯,却偏偏喜欢王湘那尖嘴利舌吐出来的刻薄言语。 “妹妹,这些日子太子殿下都是你在服侍吧。”岑西锦却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态度,话题连转的时间都省去了,直接啜下半口茶,如上位者般公事公办地问起了太子的生活起居,而且是陈述句而非问句。 她如今可是三等宫女之首,什么叫首?首就是no.1,就是头头儿。 所以说陆亭再得宠也是归她管的,于是岑西锦摆起官威来那架子不要太大。 这事儿若落到王湘头上,不管岑西锦再摆架子人家也只会嗤之以鼻,呵呵拂袖去。 陆亭则不同了。她忍耐力超强,自尊心可以低到形同虚设,别说是岑西锦摆摆官威了,就算是有人往她头上扔一坨屎…… 当然也没人会这么无聊。 会这么做的人估计也只有太子殿下了。他有这个能力,也的确很无聊。 所以说,陆亭是很专业的。 对付这类专业人才,就不能按照通常的套路来,而且最好是什么法门要诀都不要用,按岑西锦所想,便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天马行空乱使一气。 陆亭幽怨地低着头,扮作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道:“这个,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也自知十分不妥,可是殿下他……”太子殿下可是最好的保/护/伞,想动她,那也要看太子殿下答不答应呢! 岑西锦放下手里的茶盏,任凭白瓷盏中热汽氤氲,笑道:“殿下喜欢妹妹,那是妹妹的福气,妹妹自然不必介怀。” “那……”难道岑西锦不是来拆她台的?陆亭有点糊涂了。 “咱们为奴做婢的,不都是按着主子的心意来办事儿吗?”岑西锦端出前辈先人的态度,笑眯眯地絮叨着,“主子喜欢什么,奴婢们就得想法子给他弄到,主子喜欢谁,咱们就让她多去主子跟前儿转悠——这才是正正经经的下人之道呢。” 说这话的时候岑西锦真想给自己俩嘴巴子。呸,什么下人之道! 陆亭惊讶地睁大眼睛:“姐姐竟这样宽和?”难道这岑西锦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吗,怎么会让她轻易抢走近身服侍太子的机会呢? “难道我不是宽和的人吗?殿下喜欢你,看重你,你又这般温柔勤谨,恭顺大方,这照顾殿下的重任,不托付给你托付给谁呢?”岑西锦才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呢! 有道是以退为进。都到这个时候了,谁与皇后太子一党走得越近,谁便是最先倒霉的炮灰,深谙此道的岑西锦可不想白白赔了小命儿。 不管是皇后太子,哪怕是皇帝呢,在她心里,到底自己的性命最为贵重。 再说,都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奴才命,谁乐意去伺候那个小肉丸子啊!脾气还那么大。 “姐姐……”,陆亭心中乐开了花,眼中却浮起了水雾,珍而重之地执起岑西锦的手,然后虚情假意地哭诉起来,“她们背地里都骂我总围着殿下转,还说我是红颜祸水,是不要脸的骚狐狸、小妖精,可谁知道我背井离乡有多无奈!能待我如此的,也只有姐姐了!” 岑西锦沉默:骚狐狸小妖精神马的,我也骂过…… 陆亭还要拜,岑西锦作势虚扶了她一把,假惺惺地安慰道:“妹妹!殿下看重于你,你只要好好照顾殿下便是了!我天性喜静,也懒怠操心,以后还要多多劳烦妹妹呢!” 岑西锦的意思简单而明确,就是我不管了,您爱咋咋地,别犯着我就行。 “姐姐说的什么话!是不是不拿妹妹当自己人了?”陆亭眼中含泪地娇嗔了一句。 就一个媚眼儿,一句娇嗔,岑西锦的骨头都快酥了。 可怜王湘,还自以为即将翻身,小尾巴直翘到天上,得意洋洋地满东宫溜达,还不知道自己白激动了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美人南虑 夜。寒。风很大。 厚重严实的毛毡帐篷里,原本应该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行军卷轴的木质几案上,此刻却整齐地码放着色泽鲜亮的手抓羊肉,还有盛在粗朴酒器中的葡萄美酒。 军中上下不少人都知道,镇守甘州的平羌将军顾世珉最好的便是这一口。 可他如今半点也不想张口。 因为就在他的毛毡帐篷里,就在他困觉的长榻上,此刻,正坐着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美人。 按说,绝色美人与军营这种地方,是毫不搭边儿的,尤其是,这样尽态极妍的绝色美人穿着勃支民族特有的华美艳裳,却坐在汉人将军的帐篷里,笑嘻嘻地眨着棕色的眼珠。 美人摇晃着羊皮小靴上的流苏挂饰,认真地问起来:“顾将军不吃东西吗?” 沉默了半晌,顾世珉半点儿也不看她,只是侧过头硬声硬气地下起了逐客令:“南虑公主请回吧。” 南虑公主,便是勃支王大妃布鲁兰的幺女,也是最受勃支王宠爱的掌上明珠。 美艳绝伦的勃支公主无辜地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南虑仰慕将军久矣。” “公主,在下是大历将军,您是勃支公主。”说到这里,顾世珉便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还记得,这个皮肤并不白皙却英气勃发张扬恣意的绝美女孩,在战场上,是如何一箭射伤自己胯/下的名驹。 南虑也记得,这个年纪轻轻便有冠军之能的大历将军,是如何挽弓射走她头盔上鲜红的流苏。 她起身绕着顾世珉走了半圈,突然“唰”一下从他腰间摸出把短刀来,只一刀便割下几案上手抓羊肉肥美多汁的腿部,将肉蘸蘸盐,然而举着刀上的羊肉慢悠悠地送到顾世珉嘴边,柔情旖旎的语调里透着迷离与诱惑:“那你到我们勃支来做将军不就好了吗?” 在南虑如此暧昧的动作下,顾世珉万年不变的黑脸突然有些红:“公主……” 过后便是避之不及。 “哈哈,哈哈哈哈。”南虑的笑声如银铃般清亮动人,见顾世珉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她便将扎在刀尖上的羊肉往自己嘴里送去。 她的牙真白呀…… 风卷残云一通大嚼,瞧着极为豪迈。 可她吃就吃吧,却偏偏还要把她那甜美丰润的红唇印儿,慢悠悠地印到顾世珉的刀刃上。 看着南虑那饱满的红唇边儿游走着自己的刀尖,顾世珉忽然感到有些气闷:“你快离开!” 南虑可怜兮兮地嘟着嘴,然后依依惜别般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还极其认真地嘱咐起来:“顾将军,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还有,这肉有点老了,不嫩,酱汁儿也不够浓……唔……” 顾世珉再次脸红得跟煮熟了的大虾似的,看着她留在几案上的刀以及刀刃上红艳艳的唇印儿,想来,会一夜难眠吧? 帐外低垂的号角声连绵不绝,顾世珉突然抬起拳头重重地往肩上砸去,乱想什么!摆明了就是美人计。 她是敌国公主,是手刃过大历士兵的敌国女将,更是敌国老将乌云烈的亲传弟子! 她说明日还要再来…… 顾世珉厌恶地忍下自己加速的心跳:哼,再来?她若是敢再来,他必亲手杀她! 帐外已不太热闹,军士们大多呼呼大睡。值夜的士兵也略有倦意。 这个季节的西北很少听到虫鸣。偶尔细微清晰的声响,也只不过是白日里拾来的那些微润的柴禾,正和着狼粪,噼里啪啦地炸着火星。 黑夜只漏下几颗忽明忽暗的疏星,像是一个姑娘,狡黠地眨着眼睛。 南虑骑着枣红马独自回到勃支王庭。 布鲁兰大妃在南虑宫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母妃。”南虑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布鲁兰的凤眼狭长而美,呵斥人的时候,那眼神儿也是凌厉如刀:“也花,你还知道回来啊!” 南虑是公主封号,也花才是她的名字。 “母妃,是父王让我去军营跟师父学用兵打仗的。”南虑娇嗔着脱下靴袜,露出一对儿雪足,就这样赤脚踏在松软如发糕的洋红色羊毛地毯上。她觉得自己很无辜,明明是父王不放心乌云烈老将军在军中日盛,她的嫡兄弟又大多不成器,这才让她小小年纪就跟在乌云烈身边做弟子,一来能学其用兵之道,二来,便是为了时刻监视着他。 谁知道战功赫赫威名在外的师父竟然败给了那个年轻的大历将军! 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将领,竟用奇招打败了他们勃支的常胜将军,这是多么难得的人物! 南虑之前对师父有多崇拜,如今对顾世珉就有多么强烈的好奇! 她们西北女孩对战场上的英雄豪杰都是推崇敬慕的——才不和中原女子一般,喜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士子!这样的人,南虑可见多了,准确来说是杀得太多了,这种文人,弱质彬彬得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要来有何用? 布鲁兰被气得想笑,于是屏退身旁的侍女,厉声骂道:“好一个学用兵打仗的奇女子,你有理!可是,学用兵打仗你三天两头地去大历人的军帐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而且那个大历人,还是打败了勃支老将乌云烈的平羌将军顾世珉!若是让勃支王族们知道了……布鲁兰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母家势弱,出了事也护不住她们母女。 闻言南虑倒是一点儿也不脸红,反而仰着头眯起了眼睛,一边往嘴里送着鲜灵果子一边笑着解释:“这事儿啊!母妃尽管放心,这,是父王的计策。” “你父王?”布鲁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男人还能出这样不要脸的主意? 南虑云淡风轻地吐出果核,慵懒地靠在狐狸皮软靠上,眯着细长的眼睛冷笑道:“母妃大概还不知道,那大历将军,是那大历皇帝的小舅子。几个月前,我们的人递来消息,那大历皇帝早就生出了废黜顾氏一脉的心思,只是在些许细枝末节上还欠妥当……既然那大历皇帝不知好歹地想废掉自己的臂膀,我南虑成全于他又何妨!” 布鲁兰也随之思索起来,自顾自地喃喃道:“母妃懂了,那大历将军,便是另一个乌云烈……不过,他还不如乌云烈呢……” “母妃这是在拿父王比作大历皇帝么?”南虑姿态优雅端起一小杯马奶酒,揶揄地笑起来。 “那大历皇帝才比不上你父王呢!”布鲁兰从南虑手里夺过马奶酒,骄傲地挺起了胸脯,一饮而尽。 有件事,大王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便是南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大厦将倾 时值深冬。 岑西锦做这劳什子的三等宫女之首已有些日子了,可对她来说,还真就是吃吃睡睡,只偶尔需要背着小手在东宫装模作样地视察一下。 按说她应该去麟趾殿劳心劳力地伺候太子的,可陆亭完全抢去了她的风头,太子也发话说只要陆亭陪她玩儿,旁人都不许掺和的。不少宫女都围着太子劝啊劝,结果不是给弄去罚跪,就是被撤了职,岑西锦才懒得劝呢,她干脆就顺着杆儿拔腿走人,这美滋滋的小日子真是乐得轻松。 知道岑西锦纯粹就是来混日子的,陆亭随即感到很满意,既然岑西锦都如此上道了,她也就没再找茬儿对付她们二人。 岑西锦是懒得跟她争,王湘则是想争也没资格——都被赶出麟趾殿了还想干嘛使啊?! 于是整个东宫几乎成了陆亭的天下。 不少宫女都在背地里说岑西锦的窝囊无能,岑西锦也只是憨笑一番,并不作答。 再有些日子就快过年了,在这样冷冰冰又暖烘烘的寒冬腊月里,岑西锦突然有点想吃老家的麻辣香肠了。 一大碗热腾腾的黏糊米粥里,藏着一堆三分肥七分瘦的麻辣香肠,香肠肥瘦均匀,咸中带着点儿回甜,辣味儿里头又夹着浓重的麻,整个儿闻起来,还带着股渺远却又清晰的烟熏味,很容易令人想起冰天雪地里峥嵘枝桠的松柏,上头还残留着沁人的积雪之味。这会子,就算香肠是冷冰冰的也不怕,粥热乎着呢。 她这边正从小厨房搜罗了副猪大肠来洗呢,那边王湘就拎着裙子急吼吼跑了来。 “哟,小祖宗,急什么呀!”岑西锦手里攥着一截水嗒嗒的白肠子,如同那些深宫老嬷嬷般絮絮叨叨地龇牙咧嘴骂将起来,“大冬天儿的,地上这么湿,小心摔跤啊!” 其实她是怕自个儿刚洗过猪大肠就泼在院子里的水太过油腻,踩上去就吱儿地一下滑倒了。 不过在瞧见王湘红通通的眼睛后,岑西锦很快也就闭上了聒噪的嘴。 王湘是极要脸面的,她可鲜少这样不顾贵女礼仪拎裙子直接跑的,能让她如此着急的,必是大事。 “锦丫头!”王湘上来就捉住岑西锦的手,不止眼睛红成了兔子眼,就连那小脸蛋儿也涨得也跟猴屁股似的,她急得直跺脚,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我听她们说……顾……顾将军通敌叛国……陛下大怒!” 这天,终于是来了。 王湘的声音跟过年放的炮仗一般在她耳旁炸开。 缠在岑西锦手上晶莹软滑的猪大肠就这么晃啊晃。 她原以为,她会逃过这一劫的…… 愣了半晌,岑西锦这才惨白着脸恢复了神智,甩掉猪大肠,呆呆地看着王湘,缓缓说道:“那我们……” 王湘闻言干脆蹲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哭嚎起来,一颗颗湿咸的泪珠儿就在她藕荷色的裙摆上开着花儿:“顾家若是倒了,皇后和太子还能落下好的吗!到时候,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人或许还能争上一争,避上一避,可她身为德妃的外甥女,身为被皇后亲选进太子宫的未来妾室,还怎么避?无处可避! 西锦……西锦也是如此啊。她与自己的不同,便是她原本还能有条生路,那司苑司再差也是个安身的去处啊,可西锦如今竟也…… “湘儿!”这是岑西锦第一次这样叫她,这一次,唯一的一次,岑西锦瞪圆了眼睛,字字句句,一字一顿地嘱咐道,“湘儿!听我的,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上下打点去求求德妃娘娘!” 王湘身在深宫,想求助于王氏族人也没办法,如今能帮到她的,也只有德妃了。 虽然德妃,很有可能会作壁上观。 德妃与皇后交好的事情满皇宫谁不知道,顾氏一族出事,她不得赶紧撇清关系呢!不痛打落水狗都算她义气了,谁还会巴巴儿地上赶着招祸? 岑西锦的话无异于是给王湘送去了救命稻草,即使这救命稻草被称作稻草便没剩下什么用处了,却还是让人充满生存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德妃娘娘,对,德妃娘娘……”王湘哭中带笑,软软的身子瘫倒在地,口中不停地念叨,是啊,德妃娘娘一定保住她的,一定! 坏消息总是一波接着一波的。 顾世珉受勃支妖女迷惑,通敌叛国。陛下龙颜大怒,已将顾氏满门族人押入大牢,只等二月开春便要祭天问斩。 岑西锦从王湘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却也是三日之后了。 三日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承乾宫的宫女已经快要炸锅,可惜她们想炸也炸不开,只能变成一团粘糊糊闹腾腾的浆糊。 谁都想逃,可似乎,谁也逃不掉。 这时候便不断有人去求皇后。 毕竟这顾氏女还是母仪天下的贤后,还是当今天子的发妻。 可惜皇后娘娘身陷重病,卧床不起,听说水米未沾牙也已有了两日光景。皇后身边的流莺姑姑也如同失踪了一般,再也不见踪迹。 民间对陛下与顾家的评价却转了个大弯儿。 陛下待皇后娘娘真是一片深情,顾家都做出通敌叛国这般忘恩负义的事情了,陛下竟然还舍不得娘娘……看来真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君王。 那顾家就是群白眼狼,都身居如此高位了,竟然还通敌叛国,也不知道与那勃支国勾通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因此害死了多少大历的好儿郎! 关雎宫同心殿内,文絮正拿着一把装满砂土的斜纹织锦小软锤,在孙贵妃的膝盖上有节奏地敲着。 孙贵妃闭着眼睛,细柳长眉微微舒展开来,娇软的红唇圆嘟嘟的像是滚圆的樱桃,呼吸均匀,白嫩的胸脯也随着文絮的敲击有节奏地起伏,瞧着竟是极为享受,也极为惬意的。 文絮嘴角含笑,语气轻快得如同说起一桩旁人家里的小事:“娘娘,那承乾宫的宫人,如今有不少都在上下打点,说是想要调出东宫呢!就连那大宫女平奴也——” 孙贵妃摆摆手,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闭着眼睛柔声道:“银子照收,再拖延些时日罢。” “是。”文絮乖巧地垂下眼睛,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小软锤发功。 她知道,自家主子是想让那些不长眼的人多受些磨难,方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这大历深宫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暗流涌动 顾氏抄家之后,全族皆锒铛入狱。 只除了三个人。 一个是久病不愈的皇后顾懿君。 一个是通敌叛国的前陕西总兵兼平羌将军顾世珉。 还有一个却是,顾家的嫡季子,那位生性桀骜行为乖张的京师第一怪才——顾世玮。 顾世玮原本便是浪荡惯了的,除了重大日子以外,其余时间皆是在仗剑饮马云游四海。 顾家出事之后,这位怪才也好似销声匿迹一般不见了影踪。 仿佛那朝堂的动荡、后宫的浮沉,都藏在了表面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幽潭里。 腊月十二,是太后的寿辰。 确切地说,是那位太后娘娘的第五十七个寿辰。 太后陈氏,原先也只不过是先帝后宫里普普通通的一位昭仪。 陈氏早年进宫时也是位当之无愧的美人,只可惜性子太过沉静内敛,所以,还不如那些娇憨伶俐活泼爽朗的低位妃子得先帝的喜欢。 她没有子嗣,只曾经生了个公主,却养不到三岁便夭折了。 她不受宠,却因其家世背景,也没有太受冷落。 宫中日月长。 后宫里的日子漫长得如同在熬油,尤其对她这样普普通通的宫妃而言——想彻底死心完全放弃的时候呢,却好像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鸡零狗碎似的盼头?而这盼头呢,不是没有,确实有,然而她们却总是盼不到。 盼了许多年也盼不到。 盼到“陛下”成了“先帝”,也没能盼到。 不过比常人幸运的是,陈氏这位老牌熬油匠,到底是熬出了头。 陈氏多年无子,四皇子慕行正少年丧母,这俩人就正好凑成了一对母子。 陈氏登上太后之位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地,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没有任何预兆的,宫里便出了一位太后。 如同深潭里的鱼儿恰到好处地浮出来吐了一颗泡泡,然后任由泡泡慢悠悠地漂浮在寂静的水面。 敬康孝献颐福皇太后陈氏,就这般新鲜热辣地腾空出世了。 陈太后既非陛下生母,也非陛下嫡母,既不是先帝时期最受宠爱的妃嫔媵侍,也不是地位最尊崇出身最高贵的世家贵女——可惜了那么多德高望重年富力强身强力壮的宫妃们,个顶个儿都盼地望断了脖子! 后妃们谁不想当太后?!太后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宫斗胜利者”的简称。 然而这位陈太后飞快的上位,让她们太过意料之外,也让她们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所有人都议论着此事的蹊跷。 议论过了,太后之位稳了,宫里人也就渐渐看出味儿来了。 当今陛下与这陈太后,实际上并不亲厚。 一声“母后”,一句“儿臣”,不过也只是做给人看的一丁点儿点到为止的尊重。当然,面子工程也是帝王们必修的一门儿课程。 毕竟人家也算是有过从龙之功的大功臣,否则后宫那么多人,怎么就数陈昭仪押对了皇子上了位呢?旁人的眼红牙酸再三置喙,其实并没有一点卵用。 但新一代的后妃们也就开始懂得了陛下对陈太后的态度,该尊敬还是得佛爷似的尊敬着,但也不需要太过亲近。 而德妃之女献荣公主那般围着太后撒娇扮痴地讨好,在这后宫也实属罕见——夏家与陈家算是远方表亲。 所以这太后娘娘的寿辰,在这样一个临近年关的日子里,确实算不上一件隆重的事。 每一年的太后寿辰虽也都在阖宫欢庆里度过,却万万及不上陛下的圣寿节那般极度的隆重与热闹。 然而,陛下今年发话,太后的寿宴,要办,要大办!最值得一提的是,还得交给贵妃娘娘来办! 往年……可都是皇后的职责。 太后的第五十七个寿辰,其中意味,当真是耐人寻味。 当日,皇后抱恙,未能出席。 简直是意料之中。 太子殿下则是理所当然懵头懵脑地来了。 然后,岑西锦也来了…… 论资排辈地说,虽然在三等宫女里她明面上是个默认的“首”,但资历明显不够格。 然而三等宫女里已经没有人愿意随太子赴宴了!!包括王湘在内。 那个“内”里自然没算陆亭——她是自告奋勇与岑西锦一同侍宴来的。 岑西锦欲哭无泪地迈着小碎步跟在平奴和蜻儿身后,时不时还瞅瞅身边那位打扮得一看就是个祸水胚子的陆亭,手里的碎花小帕子早已揉成尿布。 都是这陆狐狸给害的!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岑西锦自认都退了那么多步了,按说那天空得都没法儿再空了,海阔得都直追太平洋了!!可陆亭还是温婉轻柔地拉着她,大有一副要与之祸祸与共同苦共苦的架势。 岑西锦:真尼玛执着…… 求求你啊,放过我吧!这是心声(真挚而恳切)。 太后寿宴办在慈宁宫。 从承乾宫到慈宁宫,要绕过御花园,还得路过关雎宫永春宫柔福宫丽正殿惊鸿殿昭纯殿等一系列“五百只鸭子”乘以n的地方,以往在宫里走这段路并不算很长,可这次岑西锦愣是给走出了那种余生看不到头的凄凉意境。 实际上,关雎宫永春宫柔福宫丽正殿惊鸿殿昭纯殿就等于——孙贵妃、夏德妃、万俟贤妃、叶昭仪、梅修媛、江充容…… 她怎么会不知道,以太子殿下如今的身份再去慈宁宫赴宴,那就跟扒光了衣裳押出去游街示众没任何区别,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可呆滞的太“滞”殿下偏偏只知道傻乐不知道尴尬肿么破! 这边太子殿下正笑嘻嘻与诸宫里的娘娘们亲切地问好…… 孙婕妤与孙贵妃一同出行,见太子招摇过宫,遂一边装模作样地施礼一边滴溜着眼珠儿笑问:“哟!太子殿下还真精神,也不知皇后娘娘如今怎样。” 太子仰着粉嘟嘟的苹果脸,傻乎乎地看向她:“母后还在养病呢。” 孙婕妤捂嘴偷笑,孙贵妃手里捋着帕子,在旁边笑得异常慈祥。那笑,怎么看怎么渗人呢,岑西锦心下顿时警铃大作! “呵呵,是啊,养病……皇后娘娘那般温良的人,太子殿下怎么不去瞧瞧她呢?是怕你母后问功课,还是怕你母后看到你那位漂亮的小姐姐生你的气?”这话当然是在说陆亭。 “我想去瞧,可奶娘们都不许,婕妤既然也想念我母后,那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太子撅着嚼动果脯的嘴,心里觉得好委屈啊——才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他明明是想去看母后的! 一直缩在后头没有存在感的岑西锦突然有点儿想笑,看来这位太子殿下还不是“太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所谓寿宴 孙婕妤撇撇嘴,她当然不会去瞧皇后了。 如今这势头,连德妃这个素来与皇后交好的人都不愿意招惹麻烦,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去干什么?况且那本就是高位之间的斗法,指不定还和朝廷政事密切相关,她们底下这些人又去掺和什么? 拈酸吃醋,掐牙斗嘴,煽风点火……倒也罢了。 孙婕妤所思正是岑西锦所想。 “本宫这月和妹子就是喜欢说笑,太子别放在心上。”孙贵妃裙拖六幅湘江水走了前来,容颜神态依旧如往昔那般温婉慈和。 “孙婕妤生得美,本宫才不会那么小气呢。”太子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小奶娃似的娃娃音实在萌萌哒,却在几不可察间拔动小短腿儿往后轻轻挪了一步,就这样,与孙贵妃拉开了距离。 见此,孙贵妃神色不变,波澜不惊,还继续笑容晏晏地说道:“太子殿下真是乖巧,难怪你父皇那么喜欢你。” 听到“父皇”两个字,太子的脸就皱成了蔫蔫儿的苦瓜,脚底一滑,赶紧先行一步。 与孙贵妃擦肩而过的时候,岑西锦才大着胆子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因怕她瞧出动静来,之后便又迅速地转移目光,将孙贵妃与她身边的孙婕妤做了个横向比较,这心里才略有了些成算。 论年轻,论长相,那明眸皓齿瑰姿艳逸的孙婕妤是强过孙贵妃十倍的。 尽管岑西锦与孙婕妤有过节,她也依旧是这么认为——毕竟人家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孔,这是不争的事实。 孙贵妃其实也算是一枚淡雅脱俗的清秀佳人,但在美人如林的后宫里,未免显得太过寻常,只怕那些微贱的宫女里头,随便凑数,也有不少人能在容貌上强过她的。 她穿着也普普通通,一袭简单低调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衬着朴素大方的雪青色宫缎六幅绢裙,外罩温暖的织锦镶毛斗篷,瞧着怎么也不合“贵妃”之“贵”。而且……她还有几分微微的圆润丰盈。 可她越是容貌普通,越是家世寻常,其心智手段就越发让人不可估量——深不可测的女人! 所以,岑西锦简直可以预想,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不久之后便会取代皇后顾懿君成为大历后宫的第一人! 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让人相信。 更让人胆寒的是……孙贵妃突然看向随太子队伍潜行而过的岑西锦,还对她柔柔一笑! 被发现了?! 吓得岑西锦一溜烟儿地缩回好奇的目光,直把头低了又低,只差没将脑袋塞到胯里了。 像是早已洞悉她的举动,孙贵妃的视线便一直慢悠悠地黏在岑西锦背后,挂在嘴角的浅笑若有若无。 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宫女。 在这样强大的目光探寻下,岑西锦决定等会儿回去就换身里衣——衣裳全都被一阵阵冒出来的冷汗打湿了好吗! 不知其然的孙婕妤则不耐烦地上前一步走到孙贵妃身边,拿袖子扇乎扇乎脸,美丽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几分嫌弃,声音娇脆地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孙贵妃温婉慈和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丝冷笑,懒得解释便直接转过头不看她。 对孙月和这个女人,她还需要什么好感?还不就因为孙家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一个个硬逼着她把这蠢货与她绑在一条绳儿上! 有了孙贵妃出来作表态,那些想要使劲儿蹦跶找存在感的小妃嫔倒是消停了不少,议论照旧在议论,但也不敢如之前那般明目张胆了。 以往对顾皇后,她们是尊着敬着,俏皮话儿一个接一个地上赶着说着;而如今对待孙贵妃,她们却是打心眼儿里的畏惧,连那些甜软好听的奉承话,也全都吞在喉咙里不敢说出口了。 稍微明白些事理的人都知道,顾氏家族的巨变必然会导致朝堂的大换血;而朝堂与后宫素来便是息息相关不可分割的关系,那么在不久之后,这后宫也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换血。 皇后顾氏与德妃夏氏八成都会倒霉,尤其是皇后。而夏氏大抵会受遭受株连之祸,却不会如皇后那般倒台。 贤妃万俟氏说不定会小小地风光一阵儿,可她到底是蛮夷女人,若是让自己家族前来投靠,未免会落人笑柄。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贵妃孙氏了——帝王的宠爱,皇子与公主,智谋与人脉,她可一样都不少。就是家族势力位卑了些,不过,孙家日后有贵妃娘娘这棵大树给撑着,料想也不会混得太差。 于是满后宫都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包括公公们在内。 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能够认准哪颗树是歪枝烂叶,哪棵树才是真正的大树,这也是门技术活。 寿宴当晚,陈太后打扮得自然雍容华贵明艳端庄,笑容却浅到了嘴边儿上。 只有她最亲近的大宫女碧痕才察觉到,太后娘娘似乎有些不高兴。 碧痕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替太后添上一碗浓香四溢的莲叶羹,心里却颇为感叹,太后娘娘若是高兴才叫怪了!这还叫什么太后寿宴,简直就是陛下与孙贵妃的庆功宴…… 是啊,庆功宴,庆功宴,还不就是庆祝扳倒顾氏之宴。 只是怕,顾氏倒了,陛下便再也无所恃了…… 陈太后的嘴角明显地上翘,弯着一段优美圆润的弧度,眉眼间也是一派温顺平和,毫无皱眉之相,晃眼瞧瞧,还真以为太后娘娘对如此隆重欢畅的五十七岁寿宴感到满意。 可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若想要知道一个人的情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陈太后嘴巴倒是在笑,可眼睛里却带着郁郁之色。 太后娘娘并不高兴。 顾家倒台,陛下与孙氏便坐大了…… 顾皇后家族势力强硬,容貌倾国倾城,品性温良纯善,气度端庄大方,就连嫁的人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夫君,生个儿子才巴掌大就定下了储君之位。陈太后之前还真有点儿不喜欢她。 尽管顾皇后待她的确是如侍亲母。 说白了,那种感觉,就是在一个女人多年媳妇熬成婆后,发现儿子娶的新媳妇各种尽善尽美,样样都比自己当年强,关键还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这种感觉是何等的郁闷。 所以在后宫里,帮着孙贵妃打压顾皇后的事情,陈太后并没少做。 可如今她突然发现,在这朝堂与后宫,一旦失去了顾家对陛下的制衡,只怕她这个原本就有名无实的太后,日子便会愈发艰难。 以前还有顾懿君巴着她,敬着她,什么事儿都想到她,可以后呢,指望谁,是指望夏若笙,还是指望那孙惊梦? 陈太后若有所思地端起放得温温热的莲叶羹,手里不断搅动着银勺,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欢歌笑语里的德妃与贵妃。 德妃一反往日恬静飘逸的仙姿玉质,只是紧拉着献荣长公主的手不让她四处走动,神色颇为谨慎小心。 这一眼看得陈太后心都凉了半截,若笙,心里怕是恨毒了她罢! 至于贵妃嘛……孙贵妃此人天生五感灵敏,陈太后往她那儿一瞧她立马儿就感觉到了,但她并未缩头缩脑或者视若罔闻,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直视起太后来了! 这个,只怕更靠不住。 陈太后细思恐极,这孙惊梦不来害她就已是烧高香的事情了,她哪里还能奢求人家巴着她?! 最后是万俟贤妃……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太后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果然,不是一个姓就别想靠得住。 对了,一个姓…… 陈太后突然想起自己娘家刚从乡下投奔来一个定过亲但尚未成婚的堂侄女儿,陈嗔。 据说是,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太子耍赖 按说这时候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谁能想到,当今太后娘娘的寿辰,顾家那个溜掉的老二顾世玮竟伙同了一群江湖人士杀往天牢劫狱! “什么?!他还敢回来!” 正兴帝原还在欣赏婀娜舞女的踮脚舞呢,这时候御前侍卫们鱼贯而入,急冲冲地上来禀报——顾世玮带人去劫天牢了! 有道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正兴帝一怒之下便将握手里的酒壶掷了出去——可惜,酒壶是银制的,不仅没有摔成碎片儿,反而还在洋红色的地毯上晃悠悠地滚了几个圈儿,壶身上镶嵌的上品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异常灿烂耀目,那令人闪瞎眼的架势,感觉就像有人在笑嘻嘻地招摇着什么。 正兴帝一咬牙,心道,可恨,可恨! 寿宴随着正兴帝怒掷酒壶开始也变得异常安静,谁都想窃窃私语开展讨论,可连敢张嘴吸气儿都没几个。连怀着孕的刘才人,都给这阵仗吓得晕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子慕云铮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操着口糯糯的娃娃音,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父皇,是二舅舅来了吗?”这三个舅舅里,他最喜欢的就是二舅舅了,虽然每个舅舅都对他很好,但每回给他带宫外小玩意儿的,如鞭炮泥人木头鸟什么的,也就只有二舅舅了。 太子身后的宫女纷纷脸色大变。 二舅舅,二舅舅,呵呵……那位劫天牢的,如今还依旧是陛下的二舅子、太子殿下的二舅舅呢! 正兴帝压下心口的火,长舒了一口气,笑容冷厉:“是。” “那父皇快让二舅舅上殿说话吧!”他可是很期待二舅舅上次答应要送他的天雷公公呢,听说那是一件极有趣的小玩意儿。 眼见自己儿子这副提起二舅舅就乐淘淘的小模样儿,正兴帝随即便想到他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小心样儿,他心里的怒火便止不住地高涨,简直澎湃得快让他压制不住了,接着他便爆发性地冲太子喊道:“你这逆子,给朕闭嘴!周围的人都瞎了吗,带上你们主子,滚——” 言罢,正兴帝直接拂袖而去。他倒想看看,那顾家老二还到底准备玩儿怎样的花招!对了,还有雍和宫半死不活的那一位呢。 太子完全就懵了。 他方才可全都瞧见了,父皇那双眼睛就跟喷火似的,感觉自己要被父皇给生吃活吞了一般。 太子被正兴帝的狠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张着小嘴愣了半天神儿,一个细嗝儿打出来后,那圆滚滚的泪珠儿这才珠链儿断了似的往下坠,只见太子张牙舞爪断断续续地啜泣着:“唔……唔……呜呜……呜呜呜呜……” 自个儿好好的寿宴被搅成了烂摊子,太后的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阴沉着脸,颤巍巍地站起身,高声吩咐道:“还不赶快带他回宫!像什么话!”真是的,半点儿眼色都没有,今儿好歹也是她这个当太后的寿辰,好好儿的大喜日子呜呼哀哉地哭个鬼,真招人烦! 在接连两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对太子表达了怒意之后,平奴与蜻儿遂赶紧劝太子回宫。 “殿下,咱们还是回宫吧,不然太后也要不高兴了!”蜻儿苦口婆心地劝道。 “殿下,别再惹陛下和太后生气了,跟嬷嬷回去!”一贯温柔纯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大宫女平奴却跟变了个人似的,直接拽住他肉嘟嘟的胳膊就往外拉扯。 “哇呜……呜呜呜呜……”这下太子哭得更狠了,好疼、好疼啊,呜呜。 站在最后面的岑西锦将手笼在袖子里,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小泪包被人生拉硬拽地拉扯,还有那冷风口儿上连哭带喊地嚎叫——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然后她又看到,平奴给蜻儿打了个眼色,接着蜻儿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太子被平奴蜻儿扯得胳膊又疼又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干脆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耍起了赖,蹬着小腿儿大声喊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们都不疼我了!母后病了不见我,舅舅们也不来看我,父皇吼我,皇祖母也不喜欢我了!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呜!” 太后被碧痕搀扶着,正欲离开,听到太子的哭嚎遂返折了回来,烦闷地拔掉累赘的护甲,又用莹润如葱段儿般的小指狠狠地钻了几下耳朵,这才环视着太子身边的宫女,厉声骂道:“你们几个瞎了心的贱婢,还不快让太子闭嘴!不怕掉脑袋吗!” 呵呵?皇祖母,她这一生没留下半点子嗣,又哪里来的好皇孙! 眼看着陛下与太后都离了场,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妃嫔们这才见鬼一般纷纷动身准备回宫。 连跑来嘲笑太子的都没有。 孙贵妃眉眼含笑,跟没看到太子似的直接拖儿带女温柔款款地从他面前走过。 德妃有些愧疚地看了太子一眼,脚步也不自觉地顿了顿,然而女儿那软嫩的小手正握在她的手间……她到底还是狠下了心肠,不再看向太子,只是赶紧抱起献荣公主飞快地往永春宫而去。 贤妃却是走在最后的。 万俟贤妃风娇水媚明艳妖娆的脸上比往常多了一丝淡淡的冷笑,她拖着清艳贵重的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嫩得像鸡蛋清儿似的俏脸微微地仰起,向着太子施施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像是在风中舞蹈。 她收着下巴,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躺在地上哭着耍赖的太子,当看到太子苹果小脸上的一道道泪痕时,她的神色却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贤妃幽幽叹道:“你们,找个壮实的宫女,把太子背回去吧。” 壮实的宫女? 闻言平奴蜻儿陆亭纷纷看向潜伏在她们身后如雕塑一般的岑西锦。 陆亭嘴角浮起揶揄的笑容,一时没忍住,直接阴阳怪气地指使起岑西锦这个三等宫女之首来了:“你还不快些!” 岑西锦怒瞪了她一眼,三等宫女,请注意态度! 陆亭面露无辜之色:“锦姐姐,你可是在小厨房待过的,身体最是健壮了。妹妹倒也盼着有那个福气能背太子殿下呢,只可惜身娇体弱,倒怕会摔伤了太子殿下!” 贤妃一看到陆亭那张脸便皱起了眉头,气闷得拔腿想走,便随便吩咐着有过厨房经历的岑西锦:“啰嗦什么!就是你!” “我……”岑西锦刚说了一个字便闭了嘴,她受到了惊吓,捂着脑袋只想缓缓神——什么世道啊,怎么遇到好事儿从来没她的份儿,一碰到这当牛做马的活计怎么就轮到她了?! 哼,看来这什么贤妃也不是个好东西。 郁闷归郁闷,岑西锦到底还是很没骨气地把太子殿下给背到了背上。 没办法,平奴大宫女可还拿眼睛瞪她呢! 谁知太子刚被宫女架到了岑西锦背上,便张牙舞爪地伸腿儿踹了她一脚。 艹! 岑西锦虎着脸转过身,准备挽袖子打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丑人论鬼 说时迟那时快,岑西锦伸出百发百中的二指禅,迅速在太子白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还戳了几戳,这才退后一步嬉笑怒骂般示起威来:“太子殿下,奴婢请您别乱动好吗!不然,奴婢们可都不管你了,让殿下您一个在这儿呆着,对了,小心会碰到鬼哦!” 鬼?! 太子的眼泪唰一下就收了回去,他还没来得及追究岑西锦的大不敬之罪呢,心里便迅速被岑西锦口中的“鬼”给占领了,他撅着可以挂油瓶的小嘴,气鼓鼓地瞪着她:“放肆!!” 这气呼呼小软包子的呆萌样儿,不禁令岑西锦母性大发,心花怒放,唔,好想再戳戳这小肉丸软嘟嘟的脸——怎么破! 陆亭几人也被岑西锦的动作给惊吓到了,几人反应过来,纷纷指责起来:“大胆——你竟敢轻慢于殿下!” 贵人们全都散场了,岑西锦如今才不怕她们呢,反而还挺起胸膛斜睨了她们一眼,冷笑道:“姐姐们也想殿下早些回去吧?正因如此,才使得殿下胳膊疼!” 她在后面可全看到了。 墙倒众人推——这些个宫女,没一个是忠心的,若当真是一片赤诚,又岂会把小孩儿娇嫩的胳膊不当回事儿,拔河似的拉扯来拉扯去,完全是只顾自己安危! 尤其是大宫女平奴,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眼泪涟涟的圣母样儿,只怕早就变了心意转投了旁人! 如今承乾宫上下宫人,投靠旁人寻找出路的不在少数,岑西锦是没办法逃,不然她也早跟着溜了——可是溜归溜,对待旧主,对待这么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不需要这么狠毒吧! 岑西锦此言一出,平奴蜻儿只觉得脸疼,陆亭倒是漫不经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所以姐姐们还是先行一步,回宫先把太医宣来候着,奴婢这边自然会把太子殿下给哄回去的!”屁大点儿的孩子,嫩胳膊嫩腿儿的,弄伤了可不是小事。 眼见着这个平日里跟锯嘴葫芦似的小宫女如今竟然这般义正言辞起来了,说起话来还跟刀子似的,几人都觉得极不适应。 不过她们几个都不想驮着太子回去,这儿到东宫可有好一段路呢…… 平奴与蜻儿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是叹息不已,若顾家还是好好儿的,她们又何至于此,还做出这般背主忘恩的事情来! 平奴好歹也是大宫女,没有给三等宫女说好话的理儿,陆亭又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于是重担便落到了蜻儿身上,也只得硬起头皮走出来苦笑道:“那就劳烦妹妹了,一定要好生看顾着殿下。” 别人都赶上来说好话了,岑西锦也愈发不似往日那般怯懦窝囊,直视着蜻儿的眼睛,端正行了一礼,朗声道:“西锦谨记。” 听她们的意思,好像等一下会是这个凶巴巴的丑女人背自己回宫,太子的心就拔凉拔凉的,然后再一次躺在地上蹬腿振臂前后翻滚地耍起了赖,哭闹道:“她那么丑,我才不要她背,我要陆亭姐姐背!” 岑西锦:“……”什么叫那么丑! 陆亭落荒而逃。 很快,就只剩下岑西锦和小太子大眼瞪小眼,保持着一人站一人卧的姿势虎彪虎彪地钉在原地。 “嘿,还请殿下回宫。”见人都走掉了,岑西锦忽然就笑了,她可没打算把这小肉丸给背回去,不然他长着两条腿干嘛使,熊孩子就是让人给惯坏了的。 “丑人,我不喜欢你!我不走!”熊孩子赖在地上,也不顾自己的软乎乎的小屁股隔着层薄薄的锦缎挨在地上,还很有脾气地转过头。哼,他才不理这种丑人呢,等回了东宫他就赏她八十大板! 岑西锦邪魅一笑,哟呵,臭小子还挺有个性。 “嗯……那好吧,你不走,我可要走了,你就一个人留在这儿吧。”岑西锦眯眯眼睛,笑得跟得逞的狐狸一般狡猾。 “你,你敢……平、平嬷嬷她们说要你送我回去,你要是走了,我我我就……呜呜呜呜……”说着太子的小肉脸儿又皱成了苦瓜儿,咧着嘴哭个不停。 “行,你睁大眼睛,看我敢不敢!”岑西锦很是自信地点点头,看起来简直是胸有成竹。哼,她这手段可是从无数祖国花朵身上试验出来的,想当年,她也是在中二校园里称王称霸的风云人物哦。 哪个熊孩子敢不听她的? 一个字:削。 还没等愣神儿的太子反应过来,岑西锦一转身,拔腿就走,还健步如飞——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 “呜……呜呜……” 见岑西锦走德越来越远,影子都快没了,呼啸的风声就那样呼啦啦地钻进太子的衣领儿,擦过他的细皮嫩肉,掠过他暖烘烘的后颈。 嘶……难道真的有鬼么?宫人们一个都不见了,天儿还黑洞洞的,好口怕。 终于,太子瘪了瘪嘴,没忍住心里的害怕,到底还是眼泪哗哗儿地站起来跟着岑西锦快要消失的背影跑,一边跑一边还喊: “丑人!你等我,你等等我呀!” 丑人?! 岑西锦脚下一滞,差点儿没摔倒了。 那啥,她好想扇这熊孩子的屁股,怎么破/? 岑西锦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看在那熊孩子的小短腿儿上,随即刻意地放慢了脚步。 太子殿下糯米团子似的圆滚滚地“滚”到了她身后,还从后面使劲儿地抱住她,作势便要往她背上爬。 看来还得她来背? “你背我!”糯米团子理直气壮地吩咐起来。 “啧啧,不是嫌我丑不要我背吗?!”岑西锦一副酸言辣语小人行径,没办法,她看着这小子的傲娇模样儿就想打趣他。 太子嘟着嘴,看起来很不屑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本宫给你一次机会。” 岑西锦:“……” 更让她无语的,却是在她老老实实将之背起来的时候,这厮居然“驾”地一声,双腿还跟夹马肚子似的夹着她的腰…… 岑西锦皱皱眉,然后粗声粗气凶狠状:“给我老实点儿!不然鬼可要找你!” 这会儿有人在他身边了,太子的胆子倒大了些:“你说谎,鬼怎么会听你的话?”想来,鬼要听也是听他这位太子的话啊,他可是天子之子,龙的儿子啊!为什么要听一个小宫女的话,而且还是个那么丑的小宫女! “我认识不少鬼朋友,知晓不少鬼的故事——你不信,我慢慢跟你说。”反正一路也那么无聊,倒不如讲个故事吓唬吓唬这臭小子。 “哼,你且说说。”太子闻言便翻了个白眼儿,骗人,他才不信呢! “那我给你讲个画皮的故事吧,我二大爷的表妹嫁去了太原,她家隔壁就住着一个书生,这书生姓王,人称王生,有一天早上他走在路上,遇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岑西锦人长得不咋地,声音倒是好听,故事也讲得栩栩如生的,太子一听到“貌美如花的女子”便很快入了神。 她想,是要让这小子明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然后丑的人都是好人……咳咳。 “胡说!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那女子既然生得貌美如花,就必是是温柔娴淑,怎么可能是鬼变的?老道定是想来骗吃骗喝的神棍。”太子就想啊,他身边的漂亮宫女可不都很好很温柔的吗? 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岑西锦讲起故事来也是绘声绘色的:“你呀可别不信,那王生回到书斋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起来,又发现院里的门从里面关上,他就翻墙偷偷溜进去扒着窗户缝儿瞧,却见一个脸皮子碧绿碧绿的恶鬼,那牙尖得跟锯子似的,它把一张完整的人皮铺在床上,正拿着彩笔在上面描啊描……” “呀!”太子闭上眼睛,被吓得缩在岑西锦背上瑟瑟发抖。 岑西锦笑靥如花,好生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貌丑且瞎 寒冬,寒冬,但凡冬天都挺寒的。这才有了所谓的寒冬。 天儿黑漆漆的,连一点星光都瞧不见,皇宫里也是空荡荡的,四处都呼啸着凛冽的寒风,这个点儿还在宫里游荡,那就愈发冷了。 不过岑西锦倒不是很冷,因为她此刻正效仿着蜗牛,汗流浃背地背着热乎乎的一团,缓慢地在宫里挪动。 太子殿下悠闲地挂在岑西锦背上,不仅趾高气扬地发号施令,还揪着她耳朵不放直吹热气儿。 于岑西锦而言,这给人当牛做马的,已是很悲催的事了。 接着,她又更加悲催地发现,原本想走捷径从御花园的小路绕回东宫的,可最后居然迷了路。 然而最悲催的却是…… 太子也觉察出了不对,凉浸浸的小风儿一吹,刚才还侃侃作谈的他瞬间就汗毛直立,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环着岑西锦的脖子,还差点儿没把她给弄得翻白眼了,说话也透着几分急促:“丑人!你没发现走错路了吗?” 岑西锦烦躁地拍开他胳膊,用力地吞吐了几口气:“呼……怎么会没有发现?我又不是傻。” 太子顿时火了:“那你还不好好走!” “我不傻,可我有点儿瞎。”岑西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不是给人当牛做马,也不是迷路,而是在前两项同时兼具的时候,她还患有轻微的夜盲症。 前些日子她跟王湘学做针线做得狠了,每每到晚上就有些头昏眼花,白日里倒没什么,就是一到晚上,烛火昏暗的时候,这个症状就会变得尤其明显——她若不是前两天夜里肚子疼要起夜上茅房,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身子,还是与前世一般犯下了这个如影随形的老毛病。 这也是她原本念的中文系,最后却成了心理辅导老师的缘故。 在市重点中学里,身为一名心理辅导老师,身上的责任与担子那可比语文老师要轻松得多了——而她的眼睛,也的确是累不得。 不过在现代,她至少还能随身带瓶鱼肝油再揣个手电筒不是?就算手电筒没电了,手机页面的强光也足够让她看见回家的路。 可是在这个时代……岑西锦原本想着,自己上一世的老毛病,随着魂穿也就不复存在了,没想到,这老伙计竟然比大姨妈来得还快。 “你看不见?你是瞎子?”太子眨眨眼睛,心里有些堵堵的,就像他去年一口气吃了十个枣泥桂花浮元子的时候,胃里那种哽哽的、塞塞的感觉,他的目光落到她细腻的脖颈上,心想,这里一定很暖和吧……不对,不对,想什么呢,这丑人作弄他的时候,哪里像是个瞎子啊? “这是雀蒙眼,不是瞎,如果灯火亮些我是还能看见的。”岑西锦虽然倍感无奈,但话里却透着股敞亮。她停下脚步,摸着了棵大树便想靠着休息休息。 “行了你放我下来吧!我要坐会儿!”他不想让她背了。 岑西锦咧着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点点头。太子这般吩咐,她自然也乐得轻松了,于是依言弓起了身子,让他从自己背上下来。 太子从岑西锦背上下来,便里坐到了一块大青石头上,岑西锦却不由分说地让他起来,默默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绣花绢帕平整地铺在石头上,这才让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摸着块石头坐在他对面。 “你的绣花真丑!跟你的人差不多!”在她摸出绢帕的时候,太子就眼尖地瞅见了,那方素色绢帕上,一坨挨着一坨,红红圆圆的是神马东东啊! 他虽然才六岁,可他看过很多的绣花。承乾宫那些宫女们,绣起花样来,那是一个赛一个的精致好看,就算东宫的太监绣花,那也是很高的水平。 太子这辈子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么丑这么邋遢的绣花。 把这绢帕坐在屁股底下,他瞬间都有一种被玷污了“尊臀”的感觉,简而言之:感觉像是硌到屁股了。 “呵,你还小,不懂欣赏,我不怪你。”岑西锦贱贱地斜睨了他一眼,眉眼皆是笑意,那啥,某人早年还经常凭借水彩画在幼儿园封神,据老师夸赞,她以后将是一名优秀的抽象派画家。得到老师的鼓励后,岑西锦便撒开脚丫子,在抽象的路上越走越远。 太子闻言怒目而视。 她眼神儿不好,他的眼睛却极是灵光。 他忿忿地看向对面这个可恶的半瞎子,清晰地瞧见她眼皮上细密而感性的睫毛,唔,怎么瞧着跟把小刷子似的……好像拿来刷一刷啊。 她的眼睛不是很大,既不是俏俏的杏仁眼,也不是妖妖的桃花眼,既没有秋波粼粼,也不会顾盼生辉,但看着静谧而清澈,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 像岩壁上浅浅的汨汨的溪流,也像是幽静的深潭。 这样的人,普通,却又独特,复杂,却也简单。 是了,她的个头还那么瘦小,头发也黄黄的,脸也不是尖尖的,和陆亭她们完全都没得比……看着竟比他自己还要小一些。 “还敢说我小,你看着也不是很大!”即使他也知道,比自己小的宫女是不可能进东宫的。 岑西锦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九岁,比你大!” 心道,其实她两世年龄加起来都三十多岁了…… 太子闻言便有些闷闷不乐。好吧,九岁……看来她的确比自己大,而且还大三岁! 此时此刻,年纪尚幼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流传于民间的那句简短精炼却是无数人经验得出来的俗语。 女大三,抱金砖。 太子此刻还在纠结那个画皮的故事,他忍住心中的恶心,问道:“那个陈氏吞了老乞丐的痰之后怎么样了,你还没讲完呢!” 岑西锦挑眉笑道:“再然后,那王生就死了呗!” “死了?就这么死了吗?”太子看着岑西锦的奸笑,觉得其中很有问题啊。而且那王生就这么死了,感觉不太可能啊,有木有! 岑西锦嘿然一笑,接着娓娓道来:“陈氏为丈夫的惨死感到心痛,又后悔自己吃下了乞丐的痰,于是呼天抢地地悲哭起来,只愿马上死掉。正在她哭着为王生的尸体擦拭血迹的时候,她却忽然想要呕吐,只觉得肚子里凝结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一下就跑出来了,她还来不及细瞧,就发现那玩意儿已经落进了王生尸体的胸口!陈氏大吃了一惊,发现那居然是一颗心脏!心脏还是活的,突突地跳着,还冒着热气儿呢!” “吓!心还能自己跑出来呐!”太子捂着胸口,心扑通扑通直跳,跟住了只小兔崽子似的,他还生怕这扑腾的小兔崽子也跟故事里一样,到处乱跑呢。 岑西锦认真地点点头,跟真事儿似的,一本正经地讲起来:“怎么不可以?!殿下你不知道,那王生啊,当天晚上就有了气息,天亮的时候还睁开眼睛活了过来,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只是那胸腔被恶鬼抓破的地方,除了了铜钱大小的疤,就再也瞧不见痕迹了!” “活了?”这样居然还可以活……这简直颠覆了小肉丸的世界观啊。 太子殿下喃喃自语,心事重重。 见太子似乎被她给唬住了,岑西锦也不好再继续吓唬这小孩儿了,只是轻轻合上眼睛不说话。 就在这时,不远处想起女子的呼喊声—— “殿下!太子殿下!殿下你在哪里……” 原来是承乾宫的二等宫女蝶儿,她见太子过了半晌还没回来,心里一时着急,于是便带着手下几个小宫女满宫里地乱找。 是蝶儿? 岑西锦又是一番苦笑,若真是蝶儿,那估计她得挨好一通臭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痛殴蝶儿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岑西锦所料。 蝶儿一看见岑西锦跟太子挨得那么近,那脸顿时臭得跟大粪有得一拼。 接着灯笼的光,岑西锦心下也颇为忐忑不安,不知道等会儿蝶儿要怎么对付她。 几个宫女好说歹说地把太子给劝了回宫,好好儿地服侍太子安睡了。 麟趾殿外,蝶儿卷起累赘的宽袖,眼中厉光一闪,转过身来“啪”一声,赏了岑西锦一个大耳刮子。 边儿上的小宫女见了,都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岑西锦脸都红了一半,脑袋嗡嗡的,眼前直冒金星儿,心中却是羞愤至极,牙关一紧,往死里憋着泪。 是,蝶儿是二等宫女,教训她这个三等宫女,的确不需要什么理由,但这一巴掌,这口气,岑西锦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咽下去。 尼玛的,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在黑窟窿似的地方岑西锦眼睛不行,但在这金碧辉煌的麟趾殿,她就完全没有了被人辖制的弱点。 眼神儿虽然不好,但咱身体壮实啊!她得以实际行动让东宫上下都认识到,她岑西锦的胳膊腿儿,没白长。 于是她握紧了双拳,低着脑袋,眼睛只注视着地上那双可恶的绣鞋,接着一头狠冲到绣鞋主人也就是蝶儿的肚子上,然后伸出巴掌对着蝶儿的脸就是一阵猛扇,那声音噼里啪啦地,简直跟雷阵雨似的。 这第一顿巴掌下去,蝶儿的门牙都和着血给呛了出来,她的身子也跟纸片儿似的,踉踉跄跄地摔到了地上,然后杀猪似的叫唤起来。 “造反啦!杀人啦!岑西锦杀人啦……” 还有力气告黑状,看来还很有活力嘛,岑西锦眼中凶光毕露,然后撸起袖管,“啪”地一下,蝶儿白嫩嫩的脸上又多了一巴掌印。 见此,有警醒的小宫女赶紧跑去麟趾殿报信儿。 第二顿风卷残云般的巴掌之后,只见蝶儿的鼻子都歪了好几个角度,流点儿鼻血都已经不算大事儿了,据岑西锦目测,这蝶儿的鼻骨都得肿上十天半月。当真如同开了个油酱铺,酸甜咸辣,一发都滚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 蝶儿已痛得说不出话来,连叫唤都省掉了。 岑西锦举起手,正欲来个“三拳打死镇关西”,麟趾殿内的大宫女却已闻声赶了过来。 “放肆——给我住手!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三等宫女,竟然连二等宫女都敢打了?!反了天了不是?”芸香一面骂,一面赶紧让粗壮的嬷嬷把岑西锦给拉住。 岑西锦见自己为人所制,便也不再继续挣扎,只是倔强地往地上一跪,忍着鼻腔上涌的泪意,高声地告起状来:“求芸嬷嬷给我做主!是蝶儿姐姐不由分说先打我一顿来着,难道我只能忍着吗?大家都是奴婢,都是爹生娘养的,难道三等宫女天生就比二等宫女低贱吗!我们就只能被人打,而不能还手,这是个什么道理!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 她知道,论关系,芸香大宫女与蝶儿的关系怎么照也比自己要亲近吧,所以她一定要挑起高位宫女与低位宫女之间的矛盾,把这事儿往大闹! 这时便有三等宫女与粗使小宫女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我方才都看到了,还是蝶儿姐姐先动人打人的,锦姐姐不过是想为我们出头!” “就是就是……芸嬷嬷凭什么只说锦姐姐的不是,却半点也不论蝶儿姐姐的过错,真是不公啊……” “呵,谁让人家是二等宫女,谁让锦姐姐只是三等宫女呢,何况那位还是芸嬷嬷一手带出来的,这就是命!” “啐……什么命不命的,她之前还不一样是从小宫女慢慢儿升上去的,如今只成了二等宫女,还不是大宫女呢,就看不起人了!竟然还随意打起人来!” “锦姐姐实在可怜,在这宫里,没有背景,真是寸步难行,做什么都是错……” “什么没背景?!你们别忘了,锦姐姐如今的位置是谁赐的!” “嘶,是皇后娘娘啊……” 即使顾氏一族发生变故,但在这东宫,皇后娘娘依然还是极有威信的存在。 众低位宫女的议论让芸香感到很难堪。 皇后娘娘这几日病得愈发重了,就这样娘娘还不忘叫她去雍和宫叙话,而且那叙话的内容,还多是针对岑西锦此人……这岑西锦的三等宫女之首的位置,是娘娘亲自定下来的,说是无论发生任何事,岑西锦也不能离开太子殿下。 她虽然不懂皇后娘娘这样安排的用意,但既然主子有命,她就必须遵从。 “蝶儿,去给西锦赔个不是。”芸香严肃着一张脸,她说这话的时候真怕咬到了自个儿舌头。 蝶儿双目通红,心中万分不甘,于是她也顾不上什么二等宫女的脸面了,“噗”一下往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见血里还带着自己的牙,更是惊得披头散发地喊叫了起来:“什么?!芸嬷嬷,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凭什么还要向那贱人赔不是!” 是,是她先动的手,可她打岑西锦才打得多重,岑西锦打她却是往死里整啊!她都不知道自个儿鼻子会不会就此变得又歪又塌。 岑西锦如泣如诉,瑟瑟缩缩的模样儿,倒像一朵柔弱倔强的纯情小白花在风中招摇:“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原是我的不是,是我不该惹恼了蝶儿姐姐,这才引来不快。” 旁边都有人想笑了,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刚才还跟头蛮牛似的跟人家拼命! 蝶儿还在那儿哭闹。 她刚进宫做小宫女的时候就待在芸香身边了,更是芸香亲手调/教出来的,见她如此可怜,芸香怎么会不心疼。只是……皇后娘娘既然要她好好儿扶持岑西锦,那她也不能违逆娘娘的意思,遂转过头虎着一张脸便对蝶儿骂将起来:“聒噪!牙都没了还不快给我闭嘴!闹腾了大晚上,很有意思是不是?!樱桃,桂圆,看什么热闹,还不把你们姐姐拉下去!鬼哭狼嚎的,成什么样子!” 樱桃,桂圆,还有一个枇杷,都是蝶儿手下培养的三等宫女。 三人为芸香的虎狼之气所震慑,于是唯唯诺诺地走出来搀扶走了尚在骂骂咧咧的蝶儿。 芸香对岑西锦莫名的维护更是震惊了所有人! 从此以后谁都知道,承乾宫有个三等宫女岑西锦,在东宫可是惹不起的人物! 躲在人群里的陆亭甜笑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终于落了结果。看来,这岑西锦的身份,还真不简单呢! “锦姑娘,委屈你了。”芸香无奈地扯起嘴角,就这样皮笑肉不笑,阴森森地与岑西锦赔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至高至明日月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雍和宫,灯火错落。 顾懿君披散着已然有些枯黄的长发,身子软得如纸人儿似的,软软地歪在病榻上,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生气。头上传来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命不久矣。 顾家……完了。 顾懿君病容满面,无力地看了看凤榻上摇摇晃晃奄奄将熄的凤头烛……顾家完了,她也快完了。 人之将死,总是容易想起许多年前的事,许多已经被记忆尘封的事。 她生下来不久,尚在襁褓里吃奶,便有相士曾言,这顾家的女儿,生下来就是应当做皇后的。 因为在顾懿君出生的前一晚,顾宅天空之上,传来凤凰和鸣之音。 当时的帝王,也就是正兴帝的父亲,咸熙皇帝。 咸熙皇帝沉迷炼丹,对星象玄学青辞更是推崇备至。他听闻此事后,便让司天台的相士为顾家小女儿卜了一卦,据说,此女是天生凤命。 凤命便是皇后命,这样的女子,生来就该是做皇后的。 咸熙皇帝当即大喜,于是便在顾懿君满月宴的时候,就定下了此女与他嫡长子的婚事。 他的嫡长子,便是未来的太子。 太子便是未来的帝王,帝王便是龙。 所以这龙配凤,当是一桩绝佳的姻缘。 顾懿君刚认字的时候,祖父就替她请到了当时颇有才名的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父亲也想方设法请到了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教她宫廷礼仪、刺绣烹饪,更有甚时,出身杏林世家的母亲还为她请来了太医院的老太医,教她简单的药学与脉理。 她天资极佳,学这些东西也学得又快又好,但这些她一样也不喜欢。 于是,顾家这只小凤凰,不是在刺绣的时候大喊眼睛疼,就是在拨琴弦之时割破了手指头,佳话没传出来,倒闹了不少笑话。 顾家没人敢管她,她便跟着祖父骑马射猎,还偷偷躲在父亲房中偷看兵书战简。 她祖父顾徽与父亲顾任之,两人都是行伍出身的粗人,家中嫡支只出落了她这么一个娇憨可爱的女孩儿,他们也不管什么凤凰命不凤凰命的,总不曾拘束着她,反而还视之为掌上明珠,对其疼爱有加。 曾经就有一次,顾徽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抱着小懿君嘻嘻哈哈地自夸起来:“我这个小孙女儿,若是做不了太子妃,那做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军,也是挺好的,哈哈!” 一个人在某方面被夸得多了,那么,对那方面的信心与兴趣也会大幅度地增长。 于是顾懿君也就越发向往军营与战场。 虽然她是女儿身,上不了战场,可当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一口一个“爷爷”,奶声奶气地央求着顾徽,顾老爷子那颗被无情的战场锤炼得无坚不摧的心就瞬间化成了一汪水儿,好吧好吧,去不了战场,他带小孙女儿去军营里走走逛逛,再小住两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谁知,短短两个月,竟促成了顾懿君命里的劫。 慕行正…… 顾懿君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青筋毕现的手颤抖地抓紧了身下毛色鲜亮的狐狸皮软毯。 这块狐狸皮的成色很好,一水儿纯正的真朱色,在灯火辉映的暖春阁里显得尤其好看。 顾懿君依稀记得,自己十一二岁刚进军营的时候,也是穿着一身儿真朱色的劲装在军营马场里欢呼雀跃。 那时,马场里便走出来一个比她稍大几岁的小哥哥,生得眉清目秀,圆嘟嘟的脸上婴儿肥未褪,眼睛里更是神采奕奕。 “小丫头,你长得真好看!” “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我叫慕行正,是陛下的儿子。” “唔,慕行正?我从没听说过你,不过,我认识行天哥哥,他待我很好。” …… 一阵剧烈的头疼把顾懿君拉回了现实,拉回了顾家惨遭“栋梁拆”的现实。 她恨他,却也恨自己。 这辈子,她唯一对不住的,不是她娘家顾氏,也不是铮儿……而是,先帝原本立下的太子,慕行天。 是的,她为了慕行正,背弃了她的未婚夫,她的行天哥哥。 她没有嫁给慕行天,尊荣显赫的太子妃她不当,做个普普通通的四皇子妃她却甘之如饴。 算起来,她才是真正的罪人,是她顾懿君瞎了眼也瞎了心,一朝识人不清,看错了人,结果自己遭殃不要紧,却连累顾家也跟错了人,这才有了如今的满门横祸。 而那慕行天,最终也没能成为皇帝。 是掌握军中大权的顾家一路猛开杀戒,他们踏过鲜血与白骨,一步步地扶持着四皇子慕行正走上了权力的巅峰。 谁知慕行正那龙椅还没坐到十年,竟然就磨刀霍霍对准了他的从龙之臣! 此刻顾懿君很想哭。 她原本是个坚强倔强的英雄女儿,甚少有过哭泣,可自从嫁给他,成为这后宫之主,她的眼泪就变得不值钱了。 众人都赞她贤良淑德,只当她是那劳什子的千古贤后,又有谁知道她心里最恨的,便是这所谓的“贤良淑德”! 他把她冷落在雍和宫里,日日与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她还得必须装出一副宽厚大方的模样来,那时候他们可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 她恨! 她恨夏若笙,恨她明明与自己亲如姐妹却偏要委身于自己的丈夫,恨她横插/进王府成为侧妃,恨她比自己先生下孩子!所以在献荣公主很小的时候,顾懿君这位贤良淑德的嫡母便慈祥地教导她,要围着太后转,要学会讨好皇祖母! 她恨孙惊梦,她这个原配皇后生的太子怎么也讨不得陛下的喜欢,孙氏不过区区一个知县家的女儿,这样身份低微之人生出来的孽种,居然成了陛下的心头肉!可笑那孙氏竟然还妄想从她手里夺走掌管六宫之权——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与孙氏斗到底! 她恨万俟梓萝,恨她的妖娆妩媚,恨她总是讥笑着挑战自己的权威,恨她那不识礼教的蛮夷本色却被陛下赞作“异域风情”!所以陛下给万俟氏下绝子药的时候,她选择了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她恨陛下,也恨自己。 夜深几许,黑云烈烈。 丑时一刻,寂静的雍和宫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夹杂着掌事太监的声音—— “陛下驾到!!” 榻上,顾懿君心头一跳,而后冷笑着睁开眼睛,那双原本顾盼生妍的眼睛里充斥着诉不尽的怨毒。 慕行正,你,终于要来与我对质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至亲至疏夫妻 “贱人——” 正兴帝怒不可遏地冲进雍和宫,还未等嫣红为他打起暖春阁的帘子,便硬挺挺地抻着头大步跨了进去。 “贱人?呵……我的确是贱人。”顾懿君淡淡扫了他一眼,略带嘲讽地嗤笑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 她如今对他,约莫真的是死心了吧。 顾懿君本身就有倾国倾城之貌,平日里的一颦一笑,也是尽态极妍,能让人失了神。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也更加衬得她风华绝代,明明是病容憔悴之人,但她在那里懒怠怠地歪着,却显得风情别致,如同那春日里的柳絮般又轻又柔,更像是即将飘走的月宫仙人,让人一见倾心之后,只想用手紧紧拽住她,再也不放开。 可是他却下定决心要放开了。 正兴帝扭过头去,凭她如何国色天香,他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潇洒模样! 他是天子,她如今却是罪臣家里的女儿,她凭什么能这样潇洒?又凭什么可以这样骄傲?明明他才是胜利者,明明他是来俯视她的! 想到以前,他籍籍无名,无财无势,不过是看在她娘家势力雄厚,才不得不将之心尖儿似的捧着,她高兴了喜欢搂着他脖子撒娇,生气了也只管往他身上落拳头,而他也只能笑嘻嘻地哄劝抚慰——他当时还是皇帝之子呢,为何还必须受制于这么一个高傲又麻烦的女人! 事后,不知道多少皇子贵胄暗地里笑话他是个吃软饭的,就算他后来成功登基为帝,在那些皇亲贵胄心中,他也只不过是个倚仗妻子娘家势力勉强上位的窝囊废!还说什么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好事儿就是娶到了顾氏女?! 呸,当真可笑。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得来的! 这世间许多往事,越是细想,越是作弄出许多不堪出来。 此刻正兴帝手上已然是青筋尽现,他只要想到自己少年之时曾在这个女子跟前吃软饭一般温柔小意,便愈发想去除面前这位带累他被取笑为“软饭郎君”的根源。 一怒之下,他竟将她卧榻旁边陈设的一整套红地珐琅彩的花瓶“哗啦”一下全都给拂到了地上。 顾懿君的脸烧得略微有点红,这么大动静的烂摊子摆在她面前,她也只是咳嗽了几声,并不说话。 “皇后娘娘?!”守在暖春阁外的嫣红听到动静,忙高声问询。 顾懿君冷笑着看向正兴帝,口中作答:“……是陛下手滑,无甚大事。” “顾懿君,你面上贤德,心里却当真狠毒!表面上云淡风轻恬淡不争,实际上早让流莺出宫去向你那位好二哥通风报信了!竟然还唆使他去天牢劫狱!”这才是他来此的真正缘故,否则,他此生再也不愿看这毒妇一眼,正兴帝瞳孔微缩,呵呵地冷笑起来,一双曾经执子之手的手突然间攀上了她的脖子,然后一边诡异地冷笑,一边慢慢地匀匀地施加着力气,他凑近她耳畔,咬着她的耳垂,轻柔呢喃道,“顾氏,你是不是还想着让你二哥来刺杀朕?” 刺杀?! 让二哥劫狱一事,她的确安排给流莺了,可她从未想过要刺杀他! 正兴帝只要想到这个曾经用湿冷的身子紧紧抱住他的女人,如今为了权位居然对他动了杀心,他心里的愤怒便如烧沸的油锅,不可遏止,他掐着她纤细雪白的脖子,发狠道:“顾氏,你是不是想,只要刺杀了朕,你的儿子就成了大历的皇帝,而你就成了扶持幼子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你顾家又能再次把持朝政!” 她没有回答。 她被曾经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死死掐住了脖子,她无法回答,只能喘息。 夫妻,夫妻,果然是至亲至疏夫妻。古人诚不欺我! 许多年前,两人恩爱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朝朝暮暮都痴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顾懿君在颤抖中疲惫地闭上眼睛,回忆着往昔的一幕幕。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羌人的牧原之上,两人卧在漫山遍野的绿色海洋里,他认真地捧着她的脸,疼惜地吻过她的睫毛,道:上邪,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 还有刚嫁进王府的时候,他与她同饮完合卺酒,一面把玩着她柔婉缠/绵的青丝,一面说,懿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呵,一辈子对她好? 后宫妃嫔成群,他却对她不闻不问,这是对她好? 关押她的娘家满门,他此刻还掐着她的脖子狞笑,这是对她好? 看来这男人的一辈子啊,或许就只有说着誓言的那一刻罢了。 誓言,还真真只是誓言而已,风一吹,就散了。 她如同解脱一般闭上眼睛,他却松开了手,任其剧烈地喘气。 顾懿君声嘶力竭,眼睛红肿,一双手拽住他的衣角,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是在哀求于他。 “杀了我……” 这就是她唯一的请求。 正兴帝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疼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吻过她的额头,如往昔般深情地安慰道:“朕不会杀你,你还没亲眼看着你的娘家母族是如何死光的呢。” 这些年来,他受到的所有轻蔑与嘲讽,他必会一一偿还。 他还没有还够,她怎么能死呢? 所以他决不会让她死,不管顾家如何落魄,她也依旧是他的皇后,依然是他慕行正此生唯一的妻子。 这一生,他的妻子也再不会有别人了。 他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深情又痴情之人了。 顾懿君目眦欲裂,一张口发疯似的咬着他的手,正兴帝随手一推把她甩到凤榻之下。 “哼,贱人!”他甩开她的手,俯视了她一眼,轻蔑地骂道。 顾懿君无力地将头靠在榻沿上。她想哭,可是眼泪已经干涸,再也流不出半滴了,她只能用低哑的嗓子,嘶哑地在屋里疯叫。 走出暖春阁,正兴帝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态,眼神在屋里一扫,然后随口吩咐道:“皇后疯了,你们务必要好好儿地看着她,不许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皇后……疯了?! 嫣红突然大哭起来:“陛下!皇后娘娘之前还是好好儿的呢!怎么可能疯了呢?” 流莺出宫以后,皇后娘娘可是她衣不解带亲自照顾的,连姹紫她都不敢让她来接手。 正兴帝冷漠瞟了她一眼,道:“来人哪——嫣红护主不力,把她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我要走了 自太后寿宴以后,承乾宫上下更是如同被搅过的浑水。 不少的宫女都蠢蠢欲动,有财的便用财,有貌的便用貌,个个儿都伸长了脖子,盼着“被”要去别的宫里伺候。 太子仍旧那么单纯懵懂,也完全没有发觉东宫的人心早已不似往日,整天还只知道吃喝玩闹。那些个宫女谁也没那么大胆子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戳破这些事儿假象,只是,她们再也不若往日那般看重他这个主子了。 不过,最近太子殿下多了一项新的爱好,那就是夜夜都要召岑西锦进麟趾殿给他讲故事。 为此,岑西锦郁闷了好久,这小孩儿也真是的,明明听完聊斋里的故事都吓得睡不着觉,都这么怕鬼了,还整宿整宿地让她讲那聊斋里的鬼故事。 念中文系念了那么些年,别的好处没有,讲起故事,她倒是信手拈来,半点儿也不拘束的。 结果有一日,她讲聊斋讲得天花乱坠的时候一不小心扯到了齐天大圣,萌萌哒的太子殿下便眨着晶亮的眼睛看向她,问,锦姐姐,齐天大圣是谁呀? 咳咳,重点不是齐天大圣,而是——锦姐姐。 没错,太子为了听她讲聊斋,只得讨好与她,于是便锦姐姐长锦姐姐短地叫顺了口,心里却是愤懑不已。 “呃,大圣,大圣是只猴子。”刚说完岑西锦便后悔自己说漏了嘴,从此太子殿下便抛弃了聊斋里那些香艳诡怪的鬼故事,转而在西天取经的路上越走越远。 细想却也正常,对一个将到“七岁八岁狗都嫌”年龄的小男孩儿,婴宁、阿宝与梅女的吸引力可远不及孙悟空唐三藏猪八戒。 可怜岑西锦,堂堂承乾宫三等宫女之首,如今竟成了太子殿下的私人说书匠!! 不过嘛……当太子私人说书匠的好处还是大大的,太子这人虽然张狂霸道别扭无理,但还是挺够意思的,见岑西锦讲故事讲得累了,便赏赐了不少花果清露给她润嗓子,还顺手抓了一大把金瓜子给她。 把岑西锦给乐得呀,唾沫星子横飞地讲完了孙悟空大闹天空。 岑西锦的身价也由此迅速攀升,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等宫女,摇身变成了太子殿下身边的新人,地位俨然取代了之前的陆亭。 可在陛下一心要铲除顾家的白热化情势下,不仅没人嫉妒她,反而还有不少同情她的。这个点儿才攀附上太子,岑宫女莫不是脑袋进了水? 其实岑西锦每每听到人家的风言风语,也觉得欲哭无泪啊。可她还有什么逃离东宫的法子呢? 去抱人家孙贵妃的大腿,只怕人家还会提防着她呢! 如今来看,岑西锦也只得静观其变,反正天就算塌下来也砸不着她这样的三等宫女,横竖还有一二等的宫女在那儿撑着呢!她多攒点儿金瓜子,坦然面对便是了。 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料到,没过一段时间,她还真就逃离了东宫。这自然是后话了。 一日,岑西锦用过午食正打算伏在榻上眯一会儿呢,王湘却肿着核桃般的红眼睛小猫儿似的走进屋里。 王湘带着哭腔地搓着手,语调委委屈屈,唤道:“阿锦!” “啊?你哭啥呀?”岑西锦正迷糊着呢,一抬眼便看见王湘在那儿拈着帕子哭哭啼啼。 王湘咬着唇,磨蹭了半日才说出话来:“我,我要走了!” “走?你有去处了?”岑西锦略怔了一会儿,心思微微一转,便想到了时下东宫上下人心惶惶的最大缘由。 王湘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德妃娘娘……让我去她宫里服侍。” “挺好的呀!你哭什么呢?你能去永春宫,也是一桩好事儿。”王湘去德妃宫里,于她当下而言,也算得上是最稳妥的去处了。 岑西锦相信,皇后会倒,但德妃不会。 拔出萝卜带出泥,顾家的事情还没过去呢,牵涉的人也不在少数,但陛下绝不会蠢到满朝廷地牵惹众怒,再说这些老臣们的心也是需要安抚的。 所以,这位代表着清流文臣势力的德妃,不仅不会倒台,甚至陛下还会宠她一些日子。 但,也只是些许日子而已。 不过于王湘的个人安危而言,陛下将要宠爱德妃的那些许日子,已是足够了。 只要德妃不倒,王湘身为德妃的外甥女,便自然会好好儿地活着,甚至会比现在活得更好。 王湘擦了擦眼睛,歉疚地看着岑西锦,呜呜哭泣道:“对不起,阿锦!我求过德妃娘娘了,可她说如今形势不便,不能再多带一个人去永春宫了!我……我也已经没办法了……” 岑西锦闻言心下一热,随即便将她拉入怀中,撅着嘴埋怨道:“傻。” 王湘就是傻。 岑西锦拍拍她的背,勉强让自己带着笑,然后安慰道:“湘儿放心,我也只是个卑微的三等宫女,陛下再迁怒太子,也不会怪罪到一个三等宫女头上。” 跑得了一个是一个,王湘有机会逃离火坑,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也是,你原就比我心思聪敏,自然会好好儿活着,”,王湘红着眼圈儿,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一声儿连着一声儿地吸着鼻涕,傲娇又霸道地说道,“指不定下次再见到你,你职位会变得更高了呢!听着,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给我好好儿地给我活着!你若是死了,我是不会去祭奠你的!” 岑西锦也与她赌起气来:“呸,你这人说话忒毒!我自是会好好儿地活着,你也千万不要输给我了!” 王湘嘟着嘴,抽抽嗒嗒地狡辩起来:“你又不是认识我一日两日了!”哼,还嫌她说话毒呢,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 就这样,王湘带着她的金银细软,一步三回头地离了东宫。 目送她远去,岑西锦只觉脸颊上多了一点冰凉,一颗雪珠儿就这样落了下来。 岑西锦擦了擦脸上的湿润,一遍遍地呵着白丝丝的寒气儿,看着四周的景致都模糊在白蒙蒙的寒气儿里,她似乎有点乐此不疲。 下雪了……看来,这冬日里最冷的时候就要来了。 不知何时芸香突然站在她身后,阴测测地看着漫天乱飞的雪珠儿,生硬干涩而生硬:“锦姑娘,快与我一道去见皇后娘娘吧!” “去见皇后娘娘?”岑西锦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听说皇后不仅病重,而且还疯了,前些日子就大吵大闹地咬了陛下一口。 虽然岑西锦并不相信皇后真的疯了,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势里,若是让她跟着芸香去拜见皇后,只怕是……颇为不妥。 芸香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生硬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哽咽,看着岑西锦的眼神也带着少见的哀求:“皇后娘娘只怕就在这一两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托孤人选 岑西锦随着芸香去雍和宫拜见皇后的时候,仪元殿前的雪已经积了几尺深,走上去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听着跟咬老冰棍儿似的,一丝儿一丝儿地浸人,走得一不小心还会打滑。 她歪歪扭扭地艰难地走着,还偷瞄了一眼芸香。 果然,芸香的脸色变得非常难堪。 这要是在以前,雍和宫里的宫人哪里敢如此惫懒,这么厚的积雪也不扫开,若是皇后娘娘出来散步,岂不是没走两步就往地上摔了? 可如今……唉,树倒猢狲散啊。 岑西锦面上规规矩矩,心中却有几分默然,看来这雍和宫比承乾宫的情况更为不好。 这些宫人见皇后失势,哪里还会把主子派下来的活儿放在心上! 何况——皇后娘娘疯了,这还是陛下发的话——而一个疯疯癫癫的皇后娘娘是不能随便出门乱走的,简直有辱皇家颜面。 皇后照样歇在暖春阁里,可外头连守门的小宫女都打起了瞌睡,哪里还管皇后的死活? 芸香眉头一皱,脾气一上来便往那个流着哈喇子困觉的小宫女身上踹了一脚,怒骂道:“瞎了心的!大白天的,睡你娘的觉!皇后娘娘若是不好了,你们可担待得起?!” 小宫女立马疼得醒了来,只见她眼圈儿一红,随即便拎着裙摆站起身来,瞟了芸香一眼,然后赌气般地冷哼起来:“哼,芸香大宫女只会论我的不是!可知我已在暖春阁外守了许多日,这些日子,一个来替我的都没有!嫣红姐姐挨了板子养伤去了,姹紫姐姐怕是拣高枝儿飞去了,连流莺姑姑都都早早儿地跑得没了影儿,这些上得了台面的姑姑姐姐们都不管事儿了,我一个卑微的小宫女,此刻还能守在这儿,已是很尽了心的!大宫女这般辱骂于我,何苦来呢!” 小宫女初生牛犊的话语气得芸香的脸都颤抖起来,只见她伸出指头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一个小宫女,照顾自家主子,那……那是咱们当奴作婢的本分,你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能守在皇后娘娘门外,那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如今还敢在这儿聒噪!” “大宫女这话说差了!”小宫女秋波流转,半点儿也没有惧意,反而仰着如花般娇嫩的年轻脸蛋儿,与芸香呛白起来,“这事儿若是放在以前,倒算得上大大的福气,可如今,却是大大的晦气了!” 小宫女心里正憋屈着呢,凭什么那些人都有法子往别的宫里投靠,她就得守在这疯子皇后身边儿,如今,还在大宫女面前落了埋怨,她何苦呢这是!早知道就去求求贵妃娘娘身边的文絮姐姐了! 两人正在僵持之际,暖春阁里却传出一道温柔细微的声音。 “芸儿……快进来……” 芸香听见这声音便流下两行清泪来。 她五六岁时候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了,与皇后娘娘的感情最深,比那流莺还深些,若非如此,只怕皇后也是不放心把她安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 芸香抹了一把眼睛,面上勉强带笑地走进暖春阁,见皇后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便赶紧替她找了个软靠来暖背。 皇后面色发白,头上直冒虚汗,眼里却是一派温柔,拉住芸香的手便笑着唠叨起来:“你别怨她了!双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已经伺候我好几日未合眼睛了,让她下去歇歇吧。” 芸香愤愤地瞪了双福几眼,见她依言傲娇地退了下去,这才埋怨起来:“娘娘,您就是人太好。” 皇后的眼睛里几点晶莹闪烁,她叹了口气,笑得有几分苍凉:“什么好不好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娘娘,奴婢不许您说这样的话!您可是凤凰命格,必然能长命百岁的!”芸香责怪一般地辩解起来。 皇后无力地摇摇头,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凤凰命格?呵,我若真是凤凰命格,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那是陛下他……”薄情寡义这四个字芸香还未说出口,一直站在门口观望的岑西锦便“啪”一声儿拉下了毡帘。 皇后一派欣赏的目光看着岑西锦,嘴上却与芸香说笑起来:“芸儿,你瞧这个锦丫头如何?” 芸香知道皇后看重这丫头,便也没有往日那般嫌恶她,只是淡淡扫了岑西锦一眼,有板有眼严肃古板地答道:“此女尚可。” 尚可? 岑西锦闻言就噗嗤了一下,看芸香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儿,这尚可二字的评价恐怕是有些言不对心吧? 皇后也笑了,她拉过芸香的手,温柔地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把太子托付给她,是否稳妥?” 芸香心中百感交集,皇后此言便是存了托孤之意! 这是大事。 于是她俯首答道:“蜂儿喜做好人,性子却颇为自私,蝶儿倒是忠心耿耿,却是个爆炭脾气,容易受人唆使欺骗,蛾儿聪明爽利,可惜心却软了些,容易为人动摇,蜻儿温柔贤惠,只是心思颇重,城府也太过。眼下,也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这话岑西锦乍一听不是滋味儿,可细细咀嚼,却得了一番道理。 芸香是个公道人,知道皇后托孤是大事,便也不一味贬损于她,只是淡淡地说起了那几个二等宫女的性情脾气来。 这言下之意,说的却是岑西锦在综合素质的评分上已然强过蜂蝶蛾蜻四人了。 岑西锦心下暗笑,但细细想来,不对啊,此刻自己被她们看重,当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双福之前的话虽放肆了点儿,倒是说的直话。 这搁在以前,还真是天大的福气,可若搁在现在,却是天大的晦气了! “对了,那个王湘呢?”一一细想她亲手安排在承乾宫的宫人,皇后这才想起同岑西锦一道进太子宫的那个德妃的外甥女,“她如今怎么样了呢?” 芸香直把脸色一板,阴阳怪气地说道:“回禀娘娘,那个湘玉已经被德妃要去了永春宫服侍。” 闻言,皇后只余一声叹息。 她卧病的这些日子,德妃,连一面都没来见她,真真叫人心寒。 “锦丫头机敏睿智,以后太子,怕是要你多多照顾了。”皇后软着身子感叹了会儿,这才哀求地看向岑西锦,见她有点儿不为所动的意思,皇后便作势要起身下拜。 “娘娘可是折煞奴婢了!”岑西锦硬着头皮往地上一跪,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这皇后都快玩儿完了还跟她一个小丫头耍心眼儿,何苦来呢! 皇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心情一好,精神上自然好了些,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多了团红晕,看着如少女般娇艳鲜丽,仿佛是那春日里粉融融的桃花。 眼见着皇后似乎恢复了精神,芸香心里却更为悲痛,这样的神色,她也在老太爷弥留之际见过! 只怕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了。 芸香长吁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回头吩咐道:“锦姑娘,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爱是什么 岑西锦便依言去请了太子过来。 太子殿下听说母后要见他,便也兴奋了起来。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母后了。 他去雍和宫也有好多次了,可每次都被守门的宫女请走,说是皇后娘娘卧病在床,生怕给他隔了病气。 这一次,却不知母后为何要主动见他呢?难道是……母后的病有所好转了? 想到这里,太子便愈发兴奋了,父皇最近总是冷着他,若是母后也病倒了,他就无亲无故了。 岑西锦冷眼旁观着,心里却喟叹不已。 这只怕是皇后娘娘见太子的最后一面了。以后便是天人永隔,阴阳相界,天涯地角,再也不复相见! “殿下……”,岑西锦停下步子,抚着朱红色的漆栏,忍不住给他提了个醒儿,“您去见皇后娘娘的时候,记得逗娘娘开心些,不要惹娘娘不快。” 太子叉着腰转过身来,嘟着翘翘的小嘴,还不忘狠狠瞪了她一眼:“哼,本宫去见自己的母后,难道还要你一个宫女来教吗!” 这又不是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叫她锦姐姐了! 岑西锦此时不愿与之争辩,只能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很没必要多这个嘴,只是,她怕他将来会后悔。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才是宝。 这首歌谣在太子殿下身上有着深刻而明显的映照。 岑西锦静立在雍和宫微微倾斜的门檐下,此刻,雪已融了大半。 橘黄色的夕阳下,太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穿着精致的鹿皮短靴,划过一地湿漉漉的雪水在仪元殿汉白玉的阶梯上缓慢地前进,看着格外怪诞,也格外悲凉。 皇后交代完事情后变得精神了些,于是便在芸香的搀扶下走下了榻,然后开了箱,左三层右三层地披上自己做女儿时最喜欢的轻纱衣裳,那衣裳,也具是些轻佻娇俏的女儿色。 她心满意足地穿上了许多年都不曾再穿的衣裳,眉眼弯弯地推开暖春阁的菱花窗,外面虽是寒冬,却自有凌寒独放之物,在广袤的天地间浮动着阵阵的幽香。 正当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她并未盘上合正宫皇后规矩的发髻,却像未出阁的闺中少女一般,只让芸香为她梳了个低矮的圆髻,余者便用口中衔着铃铛的铜鸟簪松松地固定起来,行动之时,那叮叮当当串连成曲儿的铃铛身,便更显活泼娇俏。 她的眉眼温柔如水,而且是二月开春之时,青草河畔太阳底下融化的冰水,简单纯净,清澈见底,却又温暖可爱。 芸香正端起一盒牡丹露的胭脂来,她却狡黠一笑,接过牡丹露的胭脂盒,用幺指在胭脂上印了点颜色,然后就对着铜镜将那娇艳的颜色点在了眉心,余下的胭脂,她便随手抛在窗外,抛完了,她还笑嘻嘻地擦了擦手,笑声轻快得像是海岸边渔民家里的风铃。 无须妆扮,自是倾国色。 小轩窗,正梳妆。 太子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美景。 “母后,你好漂亮啊!”他跟个肉呼呼的小团子似的,那圆滚滚的小身板儿很快便往皇后身边粘去。 说罢,他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母后似乎不太喜欢他说“这个姐姐长得漂亮”“那个姐姐生得好看”之类的话呢! 皇后眉眼疏朗地笑了笑,也不似往日那般责怪于他,只是操着一口绵软清婉的语调点着他鼻子说教起来:“呸!你这甜言蜜语的坏小子,母后当真是拿你没办法咯!记得往后要正经一些,别总是这样轻佻言语,你……你父皇,他不喜欢!” “知道啦。”太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嘴上乖巧地应承着,心里才不是这样想的呢! 皇后见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心思了,只得摇头失笑起来,说起了另一件事情:“铮儿,在你身边照顾你的宫人,你觉得哪个最得你的心意?” “宫人?自然是……是芸嬷嬷了。”太子脸蛋红红地耍了个小心眼。 这这话连侍奉在屏风外的芸香听了都不信! 皇后啪一下揪住他的耳朵,笑容明媚张扬,如盛夏时节的骄阳,她笑骂道:“臭小子,你是我生出来的,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又如何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呢?!你平日里见到芸儿就如同老鼠见到猫儿似的,哪里会觉得她得你的心意!” 人都说忠言逆耳,就跟那苦药黄连一般,人们都知道良药苦口,所以不得不吃,但是不喜欢吃,却是事实。若人们真心喜欢吃苦药黄连,那才真正有病呢! 芸香此人年纪轻轻地就古板严肃,正是那苦口的黄连。 太子见自己的小伎俩被母后拆穿,羞了一脸之后,便也开始认真地想起来:“最合我心意的,想来也只有陆亭姐姐了。” 陆亭此女的好处,便是主子无论想干什么玩什么,她都眉眼含笑地应承着,并且还一一付诸实践。 皇后斜睨了他一眼,傲娇地冷哼起来:“哼,难道,这个陆亭,生得比母后还漂亮吗?”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太子少见皇后这般可爱率性,一下就慌了神,赶忙道:“陆亭的确漂亮,可是母后更美!” 漂亮和美,其实是两种概念。太子年龄还太小,对漂亮与美的感觉还说不出来,但他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瞧瞧你这抹了蜜的小甜嘴儿!也不知道今后要哄多少小丫头呢!”想到未来的儿媳妇,皇后遂展颜一笑,可惜啊,她是没那个福气能喝到儿媳妇茶了,大胖孙子更是没福气抱抱了,只是,她很想知道那大胖孙子,会不会与铮儿一样胖乎乎的? “我没有哄小丫头!我才不喜欢那些闹腾腾的小丫头呢!”太子据理力争,他喜欢的明明是妩媚温柔的大姐姐! “现在没哄,以后肯定要哄的吧?喏,母后送你一样东西,日后你真正爱上谁了,便将这个送给她!”皇后从妆台取出一块式样简单朴素无华的凤莲黄玉佩。 太子感觉疑惑地接过了玉佩,但见到这块玉佩并没什么别致的地方,便乖乖地将这个收了起来。 还有—— “爱是什么?什么才是真正爱上?”太子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皇后那清澈见底的目光突然便凝滞了起来,喃喃道:“爱,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人生如梦 爱是什么? 到底怎样才是真正爱上? 这个课题,皇后研究了一生,也没有得到答案。 让芸香与岑西锦送走了太子之后,皇后便吩咐双福给她安排了一大桌子民间的菜肴。 她虽然“疯”了,可陛下早就命雍和宫上下好生照顾于她,总不至于在吃喝上头怠慢了她。 臭豆腐,一定要酥炸得金黄金黄的,外头咬起来焦焦脆脆的,里头却细腻滑嫩,闻起来越臭才越香,蘸上特制的酱汁儿以后,吃起来更是汗流浃背回味无穷。 冰糖葫芦,山里红、海棠果、麻山药,各色都来上一串,外头包裹着凉丝丝甜滋滋脆生生的冰糖,一咬牙酸死了,但若是哪天不吃,却也颇为想念。 糖蒸酥酪才好呢,买来上好的牛乳,再把牛乳加上糖熬成膏状,凉透了便成了酪,然后便往乳酪上撒一些葡萄干儿山楂果儿,便成了盛夏时节大街小巷都叫卖的糖蒸酥酪了,日头越大,吃上一碗在井水里浸过的,就越是透心凉。 馓子也是她喜欢的一样小食。只是她吃到的总是家里的丫鬟做的,并非是外边儿买的,不过这种油炸而成的环钏形细面条子,无论是府里自己做,还是在街上去吃,都是一样的香甜酥脆。这个时候,若有一碗熬好的米糊糊,和着馓子、酥黄豆,加上盐和葱花还有胡椒油,吃起来那叫一个麻辣咸香呢! 至于和味龙,却是她与芸儿偷跑出去吃的,府里其他人还一概不知。谁能想到呢,她这个名扬京城的顾家嫡女——大历朝的未来太子妃,居然也有和丫鬟女扮男装上街四处穿花绕柳的时候,而且还在和味龙虱的小摊儿上,娴熟地剥下龙虱翅膀大嚼特嚼! 皇后百感交集地拈起一串和味龙,细心地剥下龙虱的两双翅膀,又熟练地拖出龙虱内脏并将之丢掉,再狠狠地往龙虱肥美的身子上咬一口,嗯,接下来……开嚼! “娘娘,您还是不要吃这个了吧,奴婢已经让小厨房炖了血燕。”双福光站在那儿看都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啧啧啧,恶心死了。 皇后轻叹着放下手里的和味龙,用衣袖擦过眼眶里的泪,盈盈地笑了起来:“我已经好多年都没吃过这个了,如今尝起来,就跟回到许多年前似的。” “娘娘……”双福缩了缩肩膀,垂下目光。面对一个落魄的皇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后喜欢吃这些稀奇古怪的街边小食,可是陛下却未必会喜欢。 “哎,没什么,双福啊,你去拿几壶上好的梨花烧来,今儿咱们好好儿说说话!”其实她的酒品并不好,一旦喝多了还会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地发起酒疯来,可是此刻,她心里唯一想的,便是能一醉解千愁。 双福站在那儿磨蹭了会儿,可是见皇后这样了,她还是跑到雍和宫的小厨房里要了几壶梨花烧来,道:“娘娘,您还是少喝些吧。喝多了伤身。” 伤身?她如今这身子,还有什么可伤的? 皇后对双福笑了会儿,突然酒鬼一般从她手上抢过梨花烧,甚至连酒杯也没用,便直接仰着脖子喝了起来。 她要敬酒—— 敬这融化的薄雪! 敬这幽香的梅花! 敬这广袤的天地! 敬她记忆里花白头发的祖父,敬她记忆里捧书夜读的爹爹,敬她那位出身大家却满手爬满细茧的娘亲! 敬芸儿,敬莺儿,敬双福! 敬真心待她的所有人! 可唯独,她不会敬他。 皇后含着泪,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她伏在案上,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笑道:“双福,再给我拿一盘酥炸蚕蛹来,我好下酒吃!” “娘娘,您不能再喝了,会醉的!”若是皇后醉了,那她这个小丫头会很麻烦的。 皇后捏紧了梨花烧的酒壶,吸着鼻涕,喃喃道:“我就是,我就是要醉……” 见她这般固执,双福只得一边骂她疯癫一边屁颠屁颠地跑腿,哼,还酥炸蚕蛹呢,这个季节要这样的东西真是好麻烦的! 双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皇后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她远去,手里的酒却忽然倾泻而下—— 雍和宫里细瘦的烛火妖娆地摇曳着。 正兴帝此时还在孙贵妃的关雎宫里,正拿着块菱粉糕宠溺地逗弄着熙宁公主。 他慈父一般地笑道:“点点,想不想吃父皇手里的糕点啊?” 熙宁公主出神地盯了一会儿菱粉糕,于是撅着小嘴摇了摇头:“点点不爱吃菱粉糕,点点只喜欢吃马蹄糕!” “呃……那父皇便让宫人给你做马蹄糕吃,好不好?”正兴帝掐了掐熙宁公主热乎乎的小脸儿,作势便要凑上去亲亲。 他素来便喜爱这样娇憨可爱的小女孩儿,比喜欢皇子更甚。 “陛下!” 这时张佑德急忙赶来,眼皮子直跳腾,心里只在阿弥陀佛地保佑着,皇后娘娘那边出事儿了,也不知陛下听见此事会怎样! 他陪伴陛下的时间最长,比后宫上下所有妃嫔都要长,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皇后娘娘对陛下的意义。 孙贵妃别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慌什么,有事好好说便是了。” 张佑德闻言便向她深深行了一礼,道:“老奴见过贵妃娘娘。” 雍和宫那位出了事,那这六宫岂不就成了孙贵妃的天下了? 看来得与孙贵妃多亲近亲近了。 正兴帝抬了抬眼:“说吧。” “禀告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放火自/焚了……” 放火? 自/焚? 正兴帝漆黑如墨的瞳孔猛地一缩。 懿儿…… 他扔下熙宁公主三步作两步地往外跑。 那一刻,他似乎忘了孙贵妃,忘了熙宁,忘了正是他废的顾家,正是他死死掐住她的咽喉! 可他,并不想让她死。 他,爱她,最爱她,也只爱她。 在他身后的同心殿,孙贵妃照规矩领着熙宁公主和一众宫人们站在门槛外施礼送行,那忧心忡忡的模样,瞧着只是对皇后的担忧,然而文絮的眼神却颇为不屑。 待奶娘把公主抱走,周围的宫人们都被遣了下去,文絮便压低了在孙贵妃耳旁嚼起了舌根子:“娘娘,陛下这般置您于不顾,当真是绝情。” 孙贵妃摇摇头,笑容恬淡不争:“你懂什么?陛下此刻若不去看皇后,那才叫绝情呢。” 文絮心里微微有些不满,还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以前的事来:“奴婢只是不懂,就在前些日子,咱们的人明明看到了那雍和宫的谢流莺出宫递消息,娘娘为何不派人拦着,咱们好歹还能在陛下跟前儿记一大功呢!” “呵呵,本宫为何要拦着她?”孙贵妃目光阴冷地站在台阶上,与文絮细细解释起来,“皇后并不是蠢人,那会儿派流莺出宫,八成是猜到了陛下的打算,顾世珩本人就在京中,且牵连甚广,所以流莺找的不会是他,剩下的,便只有那顾家老二顾世玮和顾家老三顾世珉了。” 文絮有点儿愣,她还是觉得,当初要是能拦着流莺就更好了。 “皇后派流莺传话给她的兄弟,无非就是两种可能,有一种可能便是像现在这样,让顾家兄弟前来救人……陛下心思缜密,天牢必是铜墙铁壁,怎么会任凭顾家兄弟救走犯人?皇后此举,岂不更是火上浇油吗?”孙贵妃嘴边划过一丝戏谑的意味,遂侧着头看向她,“第二种可能,便是让他们顾家兄弟远走高飞,只有留下薪火才能再次图谋大计,如果本宫没有猜错,那谢流莺之所以下落不明,便是去寻顾家老三顾世珉去了!” “可是放任顾家子弟流窜在外的话,对娘娘您并没有好处啊。”文絮不明白,她素来信奉的便是杀人便要斩草除根,为何这一次贵妃娘娘却像是在帮着顾家似的?以后人家若是要来复仇,那可如何是好? 孙贵妃眯眯眼睛,看着灰暗的天空下渐行渐远的陛下,微微一笑,道:“文絮啊文絮,你可听说过养寇自重的道理?” 文絮摇摇头,她性情便是这般,精明狠戾却不够通透玲珑。 孙贵妃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她知道,陛下对自己并没有一丝爱意,只不过看中了她的天生聪慧,把她当做能一起对抗顾氏对抗皇后的盟友而已。 说难听些,便是棋子罢了。 她便是为了打击顾氏而存在的。 若是顾家子弟真的全都被斩草除根了,那她的使命,也就到头了。 她知道自己容貌,清清秀秀,普普通通,没有丝毫可取之处。而她引以为傲的聪慧与韬略,也必会变成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刀! 陛下本就是多疑且无情之人,当年他既然能看重顾氏女,如今便也倚重于她,如今他既然能玩儿得顾家满门抄斩,那以后,说不定也能令孙家家破人亡! 她的军师之才,如今倒是吸引着陛下,可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成了陛下忌惮她的最大缘故! 这也是她从不为孙家子弟邀功的因由——孙家势力大了,只怕陛下又要辗转难眠了。 所以说来,顾氏决不能被斩草除根! 而她,才会暗中派人,悄悄地放跑了流莺…… 这一点,她连文絮都没有告诉。 皇后从府里带出来的姹紫都能背叛自家主子,焉知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文絮以后会不会也如此待她! 孙贵妃别有兴致地看着雍和宫处冒起的火光,嘴边划过淡淡的笑意。 虽然以后顾虑颇多,不过暂且来看,却是皇后输了,她赢了。 至于陛下的爱? 呵呵,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且看那得到爱的人如今尚在烈火中挣扎,而自己这样冷心冷面辣手无情的,却还位分尊崇地活着呢! 再过些日子,她的地位,也必将更加尊贵。 正兴帝奔去了雍和宫,却见雍和宫处处燃着大火,皇后的影子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她竟然宁可去死,也再不肯见他一面!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窗外,身体却越来越软,软到,再也无法支撑了…… 谁说人死的前一刻有很多话要说的,她就没有! 她这一生,已是无话可说。 纤纤素手扬起青瓷酒壶,那酒壶“啪”一声摔在地上,打了几个圆润的转儿,如同初夏的青莲悄然绽放。 顾懿君重新整了整衣裳,看着漫天的火光,温柔地笑了。 所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十六年之约 承乾宫,麟趾殿。灯火通明。 “芸嬷嬷芸嬷嬷!我母后去哪儿了?” 太子紧紧拽住芸香的衣裳,一脸焦急地问。 她们私下都在议论,母后走了。 他也去雍和宫找过,可那儿被侍卫封住了,连个人影儿也没了,嫣红不见了,姹紫也不见了。 母后……真的走了? 太子嫩嫩的脸蛋哭得满是泪痕,红通通湿漉漉的一大片,瞧着十分可怜。 他实在不信,母后真的能够抛下他远走高飞! 母后前儿些日子还曾悄悄地对他说过一个大秘密呢。那日,她与往常不大一样,穿得十分活泼娇艳,人也比病中精神了许多,她低下头亲了亲他粉嫩的苹果脸,说,铮儿,你是我的宝。 可她如今都不要他了!! “这……”这个问题,芸香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后娘娘,已经与雍和宫融为了一体,烧成了灰烬。 太子还这么小,这么一丁点大,他还什么都不懂,她又如何能赤/裸/裸地说出皇后娘娘已然殡天了呀! 于是芸香下意识看向侍立在旁沉默着的岑西锦。 太子顺着芸香的目光瞧过去,他随即便想到岑西锦能讲出那么多神仙鬼怪之事,定然是十分博学之人,便哭得稀里哗啦地缠上了岑西锦,道:“锦姐姐锦姐姐!你告诉我,母后她哪儿去了!” 岑西锦愣了半晌,想到《神雕侠侣》的故事里小龙女哄骗杨过那十六年之约,这才慢吞吞地低下头,一副沉静老实的模样,答道:“皇后娘娘,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来,是为了寻个安静的地方养病,二来,也是去为殿下祈福。” 芸香连连点头,悄然抹去了眼角的泪光,一脸欣慰地说教起来:“是啊,宫里人多事又杂,娘娘便出宫养病去了呢!” 太子擦了擦眼泪:“那我也要去陪伴母后!”想来,母后养病的地方,不是在行宫里,就是在山庄上了?他也正想出宫去玩一玩呢。 “啊?这……”芸香又看向岑西锦,这由头是她编的,自然也得由她来收场了。 “有一点,奴婢不能不提前告诉殿下,”,岑西锦眼珠儿一转,可怜换作满脸的肃然,然后照着神雕里的法子顺口捏造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编造起来,“殿下,此事您须得保密,在宫里,这件事也只有奴婢与芸嬷嬷二人知晓……皇后娘娘并非去的寻常地方,娘娘是得了南海神尼的眼缘,去海外养病了。” “南海神尼?海外?”太子皱了皱眉头,看向芸香,芸香得了岑西锦的意思,便也轻轻点了点头。 他怎么越听越觉得玄乎呢? 岑西锦便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低声说了起来:“殿下,您久在宫里,并不知道外头的情形。那南海神尼,是佛门中的圣人,佛法与武功上的修为俱是深不可测,只因她老人家的足迹罕至中原,所以在大历甚少有人听闻她的事迹。这位神尼的年纪怕是已经将至百岁高龄了,其容颜却如同二八芳华的少女,每隔十六年,她老人家便会来中原一行,恶人撞到她了,那是前世不修,好人遇到了,却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大福,凡有苦厄,她老人家必会慈悲为怀。皇后娘娘这样的温柔仁善之人,她老人家却是欢喜得很,已将她收为徒儿,带到南海去了。” “那……母后还会回来吗?”太子听到十六年三个字,心都凉了半截,要等十六年后,那还有多长的时间啊——他本来以为只要几天母后就能回宫了呢! 岑西锦红着脸笑了起来,眼睛瞟来瞟去地胡扯道:“奴婢不是说了吗,殿下只需要再等十六年便是,不过您也别太灰心了,或许,娘娘的病情恢复得又好又快,哪天自己就搭船从南海回来了呢?到时候,娘娘必是要考较您功课的,太子殿下可不要答不上来啊。” 说完她便捂嘴直笑,看着很像是轻松随意的调笑,其实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违心。不过,她只希望太子对皇后娘娘的感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淡了才好,不然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听到自己母亲没了,那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太子嘟着嘴,略想了想,又道:“那,嫣红姐姐还有姹紫姐姐,也是随着母后去侍奉了吗?” “这……这是自然,自然的,”说完岑西锦便拉过太子与之咬起耳朵来,这略显亲密的动作,看得芸香眼皮直跳,岑西锦严肃地告诫道,“太子殿下,此事还须得您保密,提也不要与旁人提起才是!那位南海神尼本就是云游四海的江湖中人,他们江湖之人本就不愿与皇室中人有过多牵扯,这次也是娘娘运气好,您若是嘴快,将此事传扬了出去,污了南海神尼的清誉,对娘娘的安危……怕是有些不妥。” “那、那我不说便是了!”说完太子便捂住了嘴,紧张地瞟了瞟周围,生怕被人听见了似的。 “这才是好殿下呢!”冷眼旁观他俩的小动作,芸香便由衷地赞叹了起来。 芸香心里第一次觉得,这个西锦丫头,倒还真有几分本事,至少她那面不红心不跳就瞎编乱造的功夫,在这东宫里,简直可以拔得头筹了——蝶儿会输给她,倒也难怪了。 她俩能联起手来将皇后之死牢牢地掩盖起来,自然,也有人想直剌剌地在太子殿下面前戳破此事。 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 顾家倒台,皇后娘娘放火自/焚,殡天薨逝,可叹她身边的那两个宫女也是一片忠心的,见自家主子没了命,便手拉手跟着跳进了火海,两命呜呼! 太子已然彻底失宠,却丝毫不自知,整日只知与宫人玩乐嬉戏,没心没肺的,叫陛下好生失望!东宫的大宫女们这般管教不力,陛下遂命后宫撤去了太子身边大部分位高权重的宫人,于是这群宫人便被指派到三宫六院及二十四司各处! 皇后没了,按理说,应当是孙贵妃执掌大权。巧的却是,在皇后娘娘殡天后,孙贵妃的身子竟然也不好了,陛下没了法子,便将凤印给了太后娘娘——太后觉得很高兴,便送了个娘家侄女儿给陛下! 陛下也是极给太后面子的,那陈氏一进宫便被封为美人,风光无限。 然而,与陈氏一同处在风口浪尖的,却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宫女陆氏,哦不,如今,她已是陆宝林了。 当太子听见此事的时候,他正在翘着脚躺在榻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蜜制的海棠果。 大宫女芸香早已被派去了冷宫里伺候。 岑西锦带着几个小宫女去了酒醋面局领东西。 麟趾殿此刻只剩一个蜻儿在侍奉,正笑容微微地为之斟茶倒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贵妃对策 孙贵妃抱恙了好些日子,待她身子好了些,孙婕妤便带着宫人,第一个前来请安。 孙婕妤进同心殿后,寻了个小榻便坐了下来,见靠在主位上的孙贵妃面色依然有些苍白,瞧着也恹恹的,遂关切地问起来:“姐姐的身子可好了些?” 说完,孙婕妤便四处乱瞟地打量着同心殿。 这关雎宫的同心殿自然及不上雍和宫的主殿仪元殿那般大气富丽,但也朴素简单得过了些,连永春宫的朝晖殿和柔福宫的合欢殿,也要么是随处可见商周以来的文玩古董,要么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地铺满了最细腻上等的野物皮毛。 如孙贵妃宫里这般半新不旧灰蒙蒙的,也着实少见。 孙婕妤心里直犯嘀咕,她这个姐姐还真是寒酸门户出来的,小家子气的见识,畏手畏脚的,成不了大事,好歹也是四妃之首呢,竟然连半点儿享受的命都没有,就算是她居住的兰若阁,那都比这陈旧的同心殿要奢侈百倍呢! 似乎并未看到孙婕妤游离的目光,孙贵妃浅笑着与之拉起了家常:“多谢妹妹关心。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一旦生了病哪有这么容易好呢?本宫吃了太医开的药,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身子还有些发虚呢。” 两人假模假样地问候了一番,屏退了殿内宫人后,孙婕妤这才鼓着腮帮子说起了此行真正想说的话题:“姐姐,不是妹妹多嘴,您这病啊,当真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的?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倒是不懂了。”孙贵妃笑笑,自顾自地饮起了茶。 “姐姐好生糊涂!皇后薨逝不久,姐姐身为贵妃,原本就应当是姐姐您执掌六宫大权的,偏生姐姐抱恙,陛下没了法子,这才将凤印交给了太后!唉,就差那么一点儿,姐姐便与凤印失之交臂了!”这事儿还害得孙婕妤兴奋了好些日子,她原本还指望着孙贵妃执掌六宫大权,那她身为孙贵妃的妹妹,岂不是也能沾上许多好处了?可偏偏孙贵妃那会儿就病了呢?! 孙贵妃手里的茶盏重重地磕在几案上,原本平静恬淡的面色也徒然一冷,随即,她便目光凛凛地呵斥起孙婕妤来:“胡说!本宫虽居贵妃高位,却也是后宫妃妾,当今太后娘娘却是陛下独一无二的母亲,这世上哪有不敬母亲却看重妾室的道理!” 宫里谁不知道,孙贵妃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和,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儿也总是带着三分笑,更是鲜少有发火的时候。见孙贵妃张口便呵斥起她来,孙婕妤也自觉没面子,忙低下头唯唯诺诺地与之请罪。 场面顿时尴尬至极。 “咳,姐姐抱恙好些日子,宫里可来了几个花容月貌的新妹妹呢,姐姐可有听闻?”孙婕妤被孙贵妃一阵呛白后,便有意无意地说起了宫里的新人。 孙贵妃不敢妄断,只是神情淡淡地说道:“陈美人与陆宝林?本宫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姐姐您不知道,说起这两人啊,还真是颇有意思!”孙婕妤明眸善睐,笑得艳丽、张扬,她此刻正迫切地想要与孙贵妃分享这些趣事。 陈美人,名嗔,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容貌那叫一个娇妍明丽不可方物啊,就连性子也是十分的爽直开朗,这样娇憨可爱的妙龄女子,按道理说,应是很得太后与陛下欢心的,然而…… 听人说,太后和陛下在私下里都嫌她泼辣太过,既能折腾又会作。 又听说,这陈美人生得明艳容貌,却是个愚笨的,她竟然连她自个儿的名字都还不认识呢! 还听说,她进宫那日,却是如玉皓腕执起小鞭子,一边儿赶着几头肥硕的猪崽儿,一边儿又命宫人们抱着她养的鸡鸭鹅,一行人说说笑笑浩浩荡荡地进了宫。 就连这陈美人所住的瑶光殿也被她带来的猪崽儿和鸡鸭鹅祸祸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源。 聊到陈美人带来那群满天乱飞的鸡鸭鹅,还有陈美人满嘴的乡下俚语,孙婕妤便笑得花枝乱颤。 孙贵妃手里拈着帕子,也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儿,她差点儿没给笑得合不拢嘴。她是真没想到,太后娘娘那样老成持重的妇人,竟然亲选了这么一个活宝给陛下,简直是就来送欢乐的嘛。 孙婕妤也是个能凑趣儿的人,她一面擦起了眼泪,一面板起红通通汗津津的脸说到了陆宝林,这下子才收敛了几分,尽管这样,她还是笑得身上都软了:“不过,陈美人再有趣儿,也不及那陆宝林半分啊!之前咱们谁不知道陆氏是太子宫里的人啊,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陛下宠爱的陆宝林,这才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呢!” 听闻孙婕妤竟听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传言,也跟着人家拿陛下与陆宝林的事儿打趣,孙贵妃便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在外人眼里,孙婕妤再怎么样也是她孙家出来的人呢,与她的关系那叫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以免孙婕妤到处闯祸,她还是多教教这个蠢货吧! “你呀,还是管好你那张嘴吧,该笑的咱们笑一笑也就罢了,不该笑的咱们也别多嘴了,仔细惹祸上身!你瞧瞧永春宫的那一位,不声不响的,那才是个厉害角色!”虽然在旁人来看,德妃怯懦胆小,万事只求明哲保身,但这满后宫的女人,除了自己以外,孙贵妃最欣赏的便是她夏若笙了。 “姐姐,难道那德妃也算是个厉害角色?”孙婕妤撅了撅嘴,她才不信呢,论容貌,论宠爱,论后宫地位,厉害角色怎么也不会是那个锯嘴葫芦吧。 “嗤,难道你以为陛下这次能如此顺利地除掉顾家,靠的是咱们孙家么?”这些年来,顾氏教出来的那些名声显赫的门生弟子,也不知被陛下暗中争取到了多少! 事实上,清流文臣的势力可比武将世家要大得多了,只要不谋反,跟对了人,清流文臣们便能屹立在朝堂上不倒! 这一点才不像武将世家那般呢,无论那些将军、总兵多么军功赫赫,只要被陛下惦记在了心里,第一个打击的,怕就是那些劳苦功高的武将! 有道是,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天明之前,其黑尤烈。 德妃也算是个隐忍蛰伏的人物了。 见孙婕妤挠着头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孙贵妃勾唇笑了起来:“妹妹还是别去招惹那陆宝林了,让她再张狂些罢,自然有人会动手的。” 至少,那陆宝林,于她还是有用处的。 “所以,咱们慢慢看。”孙贵妃也一直都是个物尽其用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太子一怒 这日,太子闲着没事儿一个人斜靠在榻上饮茶吃果子呢,好不逍遥。 吃到没了茶水,他随即便环顾四周,这才发觉麟趾殿里的宫女少了大半,偶尔走过一两个宫女还是略生的面孔,容貌也不是上等。 倒把整个麟趾殿显得空荡荡,连他的心也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了。 蜻儿一步一扭,衣裳鲜亮簇新地从帘后走了出来,见他要茶,她便施施然走上前去为他斟茶,太子逮着个人便询问了起来:“蜻儿姐姐,怎么只有你?那么多姐姐都上哪里去了?对了,陆亭姐姐也好些日子不见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哟呵,您才发觉啊? 蜻儿笑了笑,遂俯身跪坐在地上,一面慢悠悠地添着热水,一面漫不经心地抱怨道:“殿下也真是的,我们姐妹都走了那么些个,偏殿下还只记得陆亭!” 太子实在不明白啊,接过微烫的青花茶盏,问:“走了?她们为何要走?那陆亭姐姐也走了吗?” 蜻儿柔情满溢的秋波微转,还捂着小嘴“咯咯”地笑出了声儿:“殿下您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殡天了,陛下便下令各宫缩减开支以缅怀娘娘的品德,于是咱们宫里的宫女也被调走了大半,连殿下那位‘陆亭姐姐’,如今也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陆宝林呢!” “母后殡天了?”太子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点儿发愣,他呆呆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细细回想了一番,哦,是了,芸香与西锦之前都说过,母后被南海神尼收为弟子的事情没几个人知晓,而且就算是他,也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的,想来这蜻儿也算是别人吧,可是,“陆亭姐姐怎么成了父皇的宝林?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平日里不爱听什么诗书礼教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知道这样非常不妥,尤其对于帝王之家,这种事情是很容易招人非议惹人诟病的。 “皇后娘娘在雍和宫放火自尽,这是满宫里谁都知道的事儿,连奴婢当日也去打水救火的,那天的火烧得真是,唉,可惜了皇后娘娘还有嫣红姐姐姹紫姐姐那么亲和的人……”,蜻儿别有深意地说了起来,详尽得果真如同是亲临现场一般,见太子对此没太大反应,她心中纳罕了一番,又讲述道,“至于陆宝林么?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陛下喜欢,就是封陆宝林做娘娘又如何?” 太子撅了撅嘴,不解地看向她。说来也怪了,蜻儿今日说起话来,虽也是语气温柔,却叫他心里好生难过。 只见他撅起的嘴简直可以挂个小油瓶了,太子心里那叫个委屈,只差没满眼泛泪了:“可陆亭姐姐是我身边的宫女啊!之前,她还答应以后天天都让我骑马马呢!” 这世上哪有当爹的抢自己儿子身边人的道理! 蜻儿翻了个白眼,略带讥讽地劝说道:“殿下万万不可胡说,陆宝林如今已算是您的庶母,以后可不得这般言语轻佻了,呵呵,这说不定哪,陆宝林日后还能给您生个小皇弟呢!” 小皇弟? 他才不想要小皇弟呢,他只知道,陆亭姐姐是他一个人的好玩伴,才不是父皇的妃嫔呢! “不行,我要找父皇说理去!”太子嘟着嘴,眼里满是倔强,泪水却在瞬间夺眶而出。 见太子“腾”地一下便起了身,面上大有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蜻儿这才焦急地拖着他的脚步,朗声安慰起来:“太子殿下别这样!顾家倒了,连皇后娘娘也走了,您可千万别去惹陛下生气了!” “顾家倒了?我……我舅舅家,怎么倒了呢?”太子虽然年幼却也不傻,这“顾家倒了”才不是“房子倒了”那个意思呢! 配合着蜻儿的神态表情,他一听就听出其中三味来了。 可是之前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件事儿啊! “还不就是……”蜻儿受气包似的缩了缩身子,这才声音低低地说起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什么?!顾家所有人都被抓进了天牢?母后在雍和宫放火自/焚?可芸嬷嬷她们不是说,母后是跟南海神尼走了吗?”太子这才真慌了,其实陆亭那事儿,他充其量也就是小小地气上几天,然后淡忘了也就完事儿,可这不一样啊! 太子心里砰砰直跳,丢下茶盏下意识地就想找父皇说理去,蜻儿方才什么都告诉他了,如今顾家满门全都被抓进天牢了,只待开春便会被拉到菜市口斩首!母后也是……也是真的殡天了吗? 蜻儿忙道:“什么南海神尼?根本没这回事儿!许是芸嬷嬷她们怕殿下伤心,这才编了个幌子,哄哄您呢。” 难怪皇后娘娘殡天的消息在东宫荡漾了好些日子,可太子愣是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她原先还以为是这个小孩儿太过没心没肺自私自利,原来居然是芸香和西锦联手编了个故事糊弄人呢! 想到这里,蜻儿便暗自得意了起来。 她可算是第一个告诉太子全部事情的大功臣,想来日后,她也应当高居首功啊。哈哈,居功至伟。 估摸着,她离“整个大历皇宫年纪最小的大宫女”,已经不是太远了。 “什么?哄我?她们都是哄我来着?母后她真、真的薨了?”他还以为母后在海外逍遥自在地治病养伤呢,想不到,她们真的是打定了主意骗他,母后前儿些日子就已经没了! 想到那日,母后丝毫不顾这寒冬腊月,穿着颜色鲜亮的轻纱彩裳,还打扮得那么不一样,又送了他一块凤莲黄玉,还说了那么些奇奇怪怪的话儿…… 看来,母后真是……走了。 连舅舅家也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太子吸了吸鼻涕,“哗”一下便流出一行清亮的眼泪来,他奶声奶气地带着哭腔哭诉道:“父皇他……他当真好狠的心啊!” 蜻儿拈着帕子擦了擦太子脸颊上的泪,看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哭,她的心里也未免多了一丝愧疚,温柔婉转的声音也开始急促起来:“殿下可别这么说了!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把这话传到陛下耳边,太子的日子便艰难了!像那什么陆宝林,还不就是靠的这个才攀上陛下的吗!” “什么?陆亭姐姐她是……”这是生平第一次,年方六岁的太子殿下感觉到什么血气上涌,什么叫怒意滔天,那对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肉手也握成了两只硬邦邦的肉拳头。 他只感觉到眼睛里热热的,肚子里胀胀的,心里堵堵的,脑子里只翻转着一个字,那就是恨! “啊,是奴婢多嘴,是奴婢多嘴!”蜻儿脸色一白便跪了下来,伏着身子,开始一巴掌连一巴掌抽着自己的脸,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华美的麟趾殿中回响不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太子闯祸 冬日里的御花园可以是梅花一家的天下。 雪中红梅,一瓣瓣,一朵朵,一簇簇,像是群穿着大红猩猩毡的小姑娘挺胸抬头,骄傲不屈地站在挂着白雪的枝桠上,端的是晶莹纯净,渺远芬芳。 莳花亭中,陆亭裹着严密厚重的大红猩猩毡,因她极怕冷,手上还带着个银灰色兔毛暖筒,头上也严严实实地围着条纯白色的貂毛昭君套,发髻上只插着两股小巧精致的飞燕流苏银钗,浑身上下那是一丝儿皮肉不露,唯有一张白净净俏生生的脸蛋儿露了出来,她走上前一步,对眺望着林中红梅的正兴帝娇笑起来:“陛下喜欢这园子里的红梅?要不妾身去摘几枝来?” 闻言,正兴帝回过头看向陆亭。 他的神情异常温和,眉眼不似平日里的疏朗,反而有些朦胧还有几分迷离,像是在怀念一个人。 正兴帝淡笑着看了看她,口中呵出团团白气,笑道:“亭儿自己就是朵雪里红梅,哪里还用摘这些梅花吗?” 陆亭快步走到他面前,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勾,便在正兴帝胸膛外磨磨蹭蹭地画起了圈儿,她一面委委屈屈地嘟起了蜜糖般的唇,一面挥着粉拳娇嗔道:“陛下又拿妾身打趣了!妾身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宝林,哪里敢比作这御花园里的梅花啊?” 宫里待过些年头的宫人不少都知道,后妃之中,唯有顾皇后最喜欢的梅花了,德妃则偏爱幽兰,贤妃偏爱从西真移植而来的郁金香,陛下还特地让司苑司的宫人在贤妃的合欢殿前便种植着大片大片的郁金香,以示其恩宠。这么多妃嫔里,只有贵妃素来不喜那些花啊草啊的,只是在关雎宫空荡荡的庭院里栽种着几株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所以,这雪里红梅的称呼,本就与她毫不相干的。 陆亭暗自腹诽,面上却是粉面含羞,她摇摇曳曳地拽了拽正兴帝的衣角,如纯真的婴儿般笑起来,声音奶声奶气的,像个未长成的小姑娘在和自家爹爹讨要东西一般理直气壮地讨要起来:“陛下陛下,妾身最喜欢雪莲了,那雪莲花既能煲汤还能入药,陛下您就命人在妾身宫里种些雪莲吧!雪莲不仅做成糕饼好吃,就是泡制出来的雪莲酒也极其芳香醉人呢!” 正兴帝瞧见她小馋猫儿似的神情便喜欢起来,遂掐了掐她鸡蛋清儿似的脸蛋,直笑:“还吃呢!都这样肉嘟嘟的了还要吃呢?!” 陆亭粉脸一羞,她知道他喜欢的便是自己这般娇憨可爱的小女儿做派,说话间也就愈发没了顾忌:“陛下说话真真儿没意思!妾身一个娇小纤细的女儿家,怎么会想吃这些东西呢!还不就是太子殿下一直吵嚷着要吃雪莲糕要饮雪莲酒嘛!妾身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啊!” “太子殿下?”正兴帝皱了皱眉,一丝淡淡的不悦悄然划过心头,他嘴上含笑,又问,“太子殿下很喜欢跟你要吃要喝的吗?” 陆亭笑容甚甜,声音娇脆又响亮:“那是自然,太子殿下对妾身可是喜欢得很呢!” “怎么?朕的儿子很喜欢你?”他一把掐住她白嫩小巧的下巴,心中淡淡的不悦也升腾为微微的愤怒,话语里更多了一番挑衅的意味。 陆亭如今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可他只要一想到陆亭曾在自个儿那个天生风流货色的儿子身边待过一段日子,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正兴帝斜勾着唇,一副势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只是脸上再也不见笑意。 这时,太子正哭得稀里哗啦地往御花园跑去。 蜻儿追在他身后急吼吼地直喊:“殿下,千万别做傻事啊!” 岑西锦这厢正领了粮油物资汗流浃背地往东宫走呢,在路上,她远远地就瞧见太子哭哭啼啼地抹着鼻涕泪儿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听到蜻儿直喊什么“做傻事”,她两眼一翻,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在小宫女们的搀扶下恢复了神智,于是岑西锦慌脚忙手地将一溜儿东西全都丢给了粗使小宫女,自己碎步小跑着跟上了蜻儿。 她心里也是怨气撞灵啊,她方才巴巴儿地给人下苦力去了,蜻儿倒好,好吃懒做地待在宫里,也不知道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竟惹得他这样起来! 不知是身体不好还是咋的,蜻儿看着挺着急的,走得却是格外地慢,岑西锦小跑着几下就跟上她了,一把抓住她正在用帕子擦汗的手,厉声问道:“蜻儿!你到底跟殿下说什么了,气得他这样!” 蜻儿甩开她的手,停下脚步怒瞪了她一眼,往地上啐了一下便大着嗓门儿骂咧起来:“呸!瞎了心的小蹄子!我好歹是二等宫女,你只不过是个三等宫女,算什么玩意儿啊,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 “呵!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什么三等二等,大家都是奴婢,我连蝶儿都打得,难道还会怕你吗!”她岑西锦曾经也是在东宫横着走的角色!蝶儿那样剽悍不讲理的货色她都能将之三拳揍成镇关西,难道她还会怕一只小小的蜻蜓吗!不过是只一捏就断气儿的虫子罢了! 余光扫到太子已经跑去御花园差不多快闯祸了,蜻儿这才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凑近岑西锦的耳朵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哟,恼羞成怒,又想打人啰?岑宫女还真是厉害啊!哼,也不知你跟那芸香合计了些什么,竟然联手哄骗起殿下来!这事儿我可要好好儿与你论一论呢!” 见蜻儿笑得诡异而狠戾,岑西锦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了,见她盯着太子的去向,岑西锦很容易便猜测到蜻儿的大致谋划,便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大声道:“啐,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回去再跟你论叨!” 眼下还是救太子要紧。 虽然皇后逼她留在太子身边的行为很不堪,可她也并非圣母之流,更不是心软的,甚至在以前还被某些人形容成“铁石心肠之人”,但太子…… 好吧,岑西锦咬紧了牙,她发誓,她发誓,把那个臭小子救出来后,她一定会想办法离开! 方才去酒醋面局的时候,岑西锦悄悄拿了好些金豆子给小禄子,托他用这些钱替她打点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们了。 只要有女官开口要她,她就一定能脱离东宫苦海! 到时候,就算那小肉丸子被人拍扁成肉泥,甚至被炸成豆瓣肉酱,她也不会再管了! 事实上,在小禄子拿到她的金豆子之后,出门迎头便撞见了自己的师父,还正沉着脸看向他手里的金豆子。 这金豆子啊,虽然看似轻巧,实际上却是很重,很重啊。 半日之后,宫里传遍了一个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的消息。 陛下身边风头正盛的陆宝林,小产了。 都说是太子推的她。 或者说,也不是太子推的她,因为太子惹得龙颜大怒,已然不是太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废太子 <=""> 岑西锦瑟缩地跪在地上,余光悄悄地看向倒在血泊里疼得翻滚的陆亭。 陆亭原本便穿着一身儿大红色的猩猩毡,而这满身的血,竟然盖过了她衣裳上的颜色,像是那色泽鲜艳的斗篷上,开满了一朵又一朵,血红色的莲花。 陆亭捂着小腹,神色凄绝,低声地哀嚎着。 血莲,不再是雪莲了。 太子已被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呆了。 见陆亭倒在血泊里低声哭嚎,正兴帝心中算了算日子,便大约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这、这血,原本是他的孩子啊! 攥了攥拳头,正兴帝自觉无需再忍,他怒吼了一声,三两步走过来,提起脚尖儿便往太子身上重重地踹去,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走了云端的鸟儿,也撕破了天上大片大片的云霞。 “慕云铮!!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种!” 这下太子没有哭。 因为他已经顾不上哭了,他睁大了眼睛,口里不停地往外吐血,牙齿也有些松动了,身上……很疼,那感觉,像是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脚狠狠地搅到了一处,说不清楚哪里是哪里了。 他只知道很疼,很疼很疼。 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哭的孩子,经常为了果脯还有糕饼,就在东宫哇哇大哭。 他遇到过很多挫折,他也怕很多东西,他怕黑,他怕一个人睡,他怕饿,所以每次遇到事儿他都会哭。 他从来就是个很软弱的人。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哭了,他只是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父皇,他的父亲,他的亲爹! 他看着他,看清了他,从此,也看轻了他! 太子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边的血,扶着莳花亭里的红漆柱子,颤巍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他个头虽小,却不会再仰望这个男人,他不会怕他了! 这一刻,就连跪在角落里的岑西锦,都清楚看到了他压制着双腿的颤抖,努力地坚强地站起来。 “你就跟你娘一样!跟顾家那些人一样!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说罢,正兴帝见太子缓缓爬了起来,还视死如归地狠狠瞪着自己,这般挑衅,这般倔强,这般硬骨头,他又想起了顾家那些人,顾世珩,顾世玮,顾世珉……还有,顾懿君。 都是一样的硬骨头! 正兴帝心中暴怒,脚上也再次灌满了力气,如同蹴鞠一般往太子身上踢去:“给我滚——” 这时,岑西锦却飞身护住了他<="r">。 一阵剧痛落到岑西锦身上,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这身子,其实也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啊。 岑西锦呜呜哭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疼痛,只是跪下来往地上不停地磕头:“陛下,殿下年纪小不知事,他已经知错了,请您饶了他吧……请您饶了他吧……请您饶了他吧……请您饶了他吧……” 每说罢一句,她就往大理石的地面上重重地磕一次头。 太子眼前泛起雾气,他看到那一截白白的脖颈,还有上面细细的绒毛。 做错事的是他啊…… 做错事的明明就是他啊,是他自己不听人劝告怒气冲冲地进了御花园,然后又失手将陆亭推倒在台阶上…… 虽然他并不懂这一推为何会令陆亭流下那么多血,可看到陆亭满地打滚的痛苦模样儿,他心里慌慌的,却又亮堂堂地明白着,做错事儿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可如今,岑西锦却在代他受过。 父皇的脚,就那样毫不留情地踢在与这些事情毫不相干的岑西锦身上。 看着身前这人忍着痛还结结实实地护住他,如同上天派下来救他的天神一般,太子忍不住一眨眼睛,酸酸涩涩的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虽然嬷嬷们都教过他,宫女的性命原本就是贱如草芥的,只有他的身躯性命才是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后,说不定还会在所有人之上。 虽然,岑西锦这人坏死了,他并不喜欢她,他为了听故事才给她金豆子,却也不像对待陆亭那般亲善依赖地待她。 可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父皇踢的每一脚,都很疼,很疼很疼。 岑西锦怕是也与他一般疼。 不,岑西锦是个瘦弱的女孩子,是不是比他还要疼呢? 太子看着岑西锦衣领上绣的黄色小花儿,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 岑西锦还在咬牙强撑着身子,头上也开始出汗。 正兴帝见前来护住太子的却是跟太子过来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于是随脚便又踢了过去:“贱婢!!竟然也想管朕的家事!” 看着即将落到身上的又一脚,岑西锦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因为这次冲动便很有可能死亡,可是人这一辈子,若是不冲动几回,若是长年累月地保持着清醒与冷漠,又怎么能算是圆满的人生?! 就算死,她也不后悔! 她能穿越到这个世界,她能重生一回,已然是赚到了! 岑西锦并没有等来正兴帝的脚尖,却等到了一声响亮的传唤: “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正兴帝挑了挑眉头,瞳孔微缩,收回脚,安静地看向急忙赶来的一行人<="l">。 与太后一同前来的,不只有德妃,更有孙贵妃。 看到孙贵妃同德妃一起搀扶着太后而来,瞧着当真是和谐。 正兴帝的目光骤然变冷,很好,很好,如今,连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小玩意儿居然也会跟他耍心眼儿了?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太后稳了稳心神,厉声问起来。 是,她是不怎么喜欢顾皇后和她那个倒霉儿子,可身为九五之尊,怎可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他今日能这般对太子,来日,岂不是要对付她这把老骨头了?陈嗔那丫头,白糟蹋了那么张漂亮脸蛋儿,可惜她院子里总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猪屎鸭毛味儿,丝毫也讨不到陛下的喜欢!不讨陛下喜欢,那她以后还有什么依靠?! 太后越想越觉得后怕,也越发觉得听孙贵妃的话来这边瞧瞧才是正理。 正兴帝抿了抿唇,语调颇为激动:“太后,是太子不仁不孝,将陆宝林推倒在地,以致其小产……” 跟着太后前来的还有太医院的人,他们已经命宫女太监将陆宝林抬去了她的宫殿。 不仁不孝? 孙贵妃冷瞟了他一眼,瞧这话说得,好像他就很仁孝似的。 太后狠狠瞪着正兴帝,压抑了很多年的精气神儿就这样释放而出:“那个什么陆宝林不过是个蛮夷贱女,又不像贤妃那样出身高贵,只不过是个满西域讨生活的舞姬罢了,这样的女子生出来的孩子,只怕也是玷污了大历的皇家血统!” “太后!那可是一条人命,太子令陆宝林小产,这等恶行难道就不该受到惩处吗?日后,太子又如何去说服天下人!”正兴帝心下冷笑,什么太后,狗屁太后,不过是一枚弃子,还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太后呢,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想保太子呢,那他偏就废了这小子,“张佑德,传朕旨意,太子慕云铮,目无尊长,伤人性命,不知悔改,才能贤德不足以担当储君之位,废为皇子,好自为之!” 废为皇子?! 废……废……废…… 太后差点儿没晕倒过去,陛下这是要跟她对着干了? 德妃面色惨白。 孙贵妃面上悲戚,可那嘴角却明显地扬起。 哦,至于那个陆亭嘛…… 是的,她素来便是个物尽其用的人。 既然陆亭作为女人最后的用处都已经被她榨干了,那从此以后,她也就当陆亭是个弃子啰! 岑西锦却两眼一翻,脱力地晕倒在地,昏厥前在她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尼玛,太子终于被废了。 一个废太子,在政途上基本是没什么用了,可她身为废太子身边的宫女却是安全了。 只要她撑着这口气活下去,那以后便是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了。 可惜,理想很丰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猢狲散 <=""> 紧接着太子被废,宫里又出了好几件事儿。 其中一件就是,太后娘娘替废太子求情,陛下却认为废太子犯下这般恶行,是太后这个皇祖母管教不力的结果,想着太后年老体弱,照管六宫也多有不便,陛下便将掌管六宫之权转交给了孙贵妃。 孙贵妃却称自己大病初愈,便提议与德妃共同执掌六宫大权。 陛下答应了。 末了,太后直接晕倒在御花园,同陆宝林一般,被宫人们抬着撵轿送回了慈宁宫。也正应了陛下所说的,年老体弱之言。 而那个小产的陆宝林? 据说她回到水晶阁后,陛下再也没去看过她一眼,听水晶阁的宫女说,陆宝林整日都靠在软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像一只被丢掉的布娃娃,再也没有了生气。 到底还是孙贵妃仁慈,亲自前来看过她一回,又派手下的宫人送了她好些恢复身子的补品。 至于那个导致陆宝林小产的罪魁祸首太子殿下……如今应称作二皇子殿下了,这位犯下恶性的二皇子殿下,正在承乾宫麟趾殿里连哭带闹地砸东西<="r">。 每个宫殿的奇珍异宝里,就数那些精致娇弱的古董花瓶的命运最为惨烈,一旦遇到主人情绪不好,总是它们最先粉身碎骨。 于是麟趾殿内的古董花瓶们,纷纷阵亡。 麟趾殿是承乾宫的主殿,是东宫里最华美最精致最奢侈的一间宫殿,然而,它并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属于一个特定的群体。 它的主人必然是国之储君,可那位储君一旦失去了储君的身份,那它,也就不再属于他了。 一句话,二皇子慕云铮,得搬家了。 陛下不愿再管二皇子的事,掌管六宫的孙贵妃便将二皇子的新居定在了见贤馆。 见贤馆,见贤馆,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从承乾宫堕落到见贤馆,二皇子明显属于后者,见不贤而需自省的那种。 这俩字儿听着倒是不错,可其中冷落二皇子的意思却不言而喻,传扬得阖宫皆知。 见贤馆偏僻冷清,荒草丛生,唯一的紧邻的建筑物也是以冷著称的某宫。 关键是,这见贤馆,特别小。 前去打探“军情”的粗使小宫女菜心回报给岑西锦,说是这见贤馆里头,住的地方还比不上承乾宫的厨房大…… “那见贤馆的院子大不大?”岑西锦歇在榻上,微喘着气,听完菜心的话之后倍觉头疼。 “院子?没院子啊!那见贤馆外头全是荒地,别说像样的围墙了,就是片栅栏也没看见啊!”菜心本是来自大山的农村女娃,在田间地里的见识上倒比寻常宫女要强得多,就是有一个毛病不好,有点儿抠门还有点儿贪财,使得岑西锦不敢太重用于她。 没院子?!还全是荒地?! 岑西锦嘴角直抽抽,这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连那羊癫疯大皇子的行云阁都比这个要强吧! 东宫上下这么多宫女太监,再加上二皇子的衣裳摆设物件儿,怎么算也住不进去吧? 接着岑西锦便反应过来,这是孙贵妃在变着法儿地想要斩断二皇子的左膀右臂。 见贤馆偏僻狭小,宫人们住不进那么多人,就必然是要裁人的。 孙贵妃要的就是裁人。 只要二皇子身边有用的臂膀被裁走了,那他就真的快完了。 其实说起这种“软性裁员”,岑西锦倒不怎么担心,毕竟那些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她再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就算强制留了下来,也只是些吃里扒外的货色,岑西锦只盼着孙贵妃发发善心别塞些眼线进来就好了。 不过,想让老谋深算的贵妃娘娘发点儿善心,这几率实在小得很啊。 叹了一口气,岑西锦将目光凝在她的花被子上,心里开始细细谋划起来,菜心则不知所以地搓着手愣在原地<="l">。 这时,四喜急匆匆赶来:“不好了不好了!锦姐姐,不好了,太……二皇子殿下他……” “怎么回事?”现在的情形,简直就是按下葫芦又起瓢,岑西锦自己身上还有伤呢,那个太子,啊呸,那个二皇子,竟然还使劲儿地蹦跶,生怕他那个父皇不知道一样! 四喜急得直跺脚:“殿下在麟趾殿里又哭又闹地砸东西!姐姐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岑西锦长舒了一口气,轻拍了拍心口,然后淡淡地吩咐下去:“哦,那就别劝了……让他自己哭会儿闹会儿就好。” 见岑西锦云淡风轻听之任之的态度,四喜的舌头就跟打了结似的:“可、可是,殿下砸的全是最名贵的……” “砸吧砸吧!让他砸!碎碎平安!气使出去了也就好了,反正那些东西咱们都是带不走的,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在咱们手上毁了,只要别太出格就好!”只要二皇子不发脾气把承乾宫给烧了,岑西锦就乐得轻松了。 “那些东西咱们都带不走?”四喜愣了愣,问道,“不是还有大车帮着拉吗?” 沉默了许久的菜心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她一边扯了扯四喜的衣角,一边低声嘱咐道:“以后咱们住的地方小,这些大件儿根本带不进去!” 岑西锦笑眯眯地点头:“菜心说得没错,咱们就是把那些东西都塞进去了,估计也是保不住的!” 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 二皇子失去宠爱却携有奇珍异宝,只怕到时候会有不少人想方设法地来捞上一笔踩上一脚,不求旁的,只求在陛下和贵妃面前简单粗暴地表明立场:喂,我欺负他们了啊,我是你们这一边的哦! 所以,那什么古董花瓶啊,没用的身外之物,不如砸了干净——倒是多揣点儿金豆子才是正理。 四喜惊讶道:“见贤馆地方很小?” 菜心没好气地抱怨:“是啊,那地方小得很,跟咱们厨房差不多大!也不知道怎么住人!” “跟咱们厨房一样大?那我们这多人……”说到这儿,四喜心里突然有几分忐忑。 她姐姐八宝早就被叶昭仪宫里预定了下来,必是要去丽正殿的小厨房继续坐镇的。 而她姐姐,也为她求了个名额。 菜心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大着嗓门儿笑道:“肯定很多人都要走啊!” 她眼明心亮着呢,如今这里就跟死人墓差不多,谁想留下来陪葬啊,半点儿前途都没有,若是她也有机会,肯定也拣高枝儿飞去,可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又不算是什么得脸的宫女,估计想走也走不了。 当晚,承乾宫上下所有宫女都聚集在麟趾殿外的白玉阶梯下,然后一排连一排地跪了下来。 那场景,简直跟多米罗骨牌有的一拼。 岑西锦病歪歪地被菜心搀扶着,心中如是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你们要走 <=""> 虽然承乾宫里颇有地位的宫女已经被调得不剩几个了,但加上三等宫女与小宫女,数量依然庞大。 毕竟人家曾经是整个大历的储君。 周奶娘与刘奶娘这两人定是要走的,二皇子早就隔了奶暂且不说,可人家到底还有自己的家,家又在宫外边儿。 而二皇子身边的四个一等大宫女里头,资历最深的芸香被调去了冷宫做差事,平奴前儿些日子就被要去了关雎宫里伺候孙贵妃,很快又被孙贵妃转赠给了孙婕妤,永鹤如今还在这宫里,可听说下个月她就要出宫了,只剩下一个翡容也着了凉害了病,不过有人传言,说翡容病愈后就会被送去伺候某一位太妃。 至于二等宫女,蜂儿不情愿地留了下来,蛾儿则是被调去了尚寝局做女官,想来也是个好去处,蜻儿原本也应当在这个宫里的,自从二皇子被废之后,她便不见了踪影,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也没人顾得上她去了哪里,只当是丢了个人。 蝶儿却是个难得的忠义之人。 自从她被岑西锦狠狠地“修理”了一番后,便很久都没有在人前露面了,一来,没脸,二来,还是没脸<="r">。 不仅是因为没面子,更是因为,蝶儿毁容了。 在岑西锦的猛揍之下,蝶儿的牙松了一半,鼻梁骨也歪了。 这还不算完,在蝶儿卧床休息的那段日子里,有一晚,屋子里黑洞洞的,蝶儿在屋里正摸索着起夜呢,却因看到妆台上的铜镜受到了惊吓,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连脑门儿都重重地磕到妆台的棱角处。 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个头上带大包的寿星公。 没脸了,没脸了,彻底没脸了! 发生这么些事情,谁都以为她会走了,可蝶儿愣是咬着牙撑了下来,死活都不肯离开二皇子,哭着喊着都要给二皇子他老人家斟茶倒水。 可二皇子并不想见她啊……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宫人都知道,这位小殿下绝不是个能受刺激的人。 在二皇子被带歪多年的世界观里,一个美丽的女妖怪,做了再多坏事,只要容貌美丽身姿窈窕,那他就必然朝思暮念,辗转反侧,正如同他听过的那些凄艳的聊斋故事一般;可若是个容貌丑陋的女子,不管她为人多么善良多么坚韧有品性,他一见那也就只有掉头的份儿,而在花团锦簇美女如云的皇宫里生活得越久,他对丑的忍耐力就越低。 似乎,丑就是原罪? 造孽啊。 蝶儿此时便被樱桃桂圆俩人搀扶着靠在台阶上,与被菜心搀扶着的岑西锦遥遥对望。 岑西锦被蝶儿那分外眼红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却也只得报以宽厚的微笑。 她的确是在示好。 可蝶儿见积怨已久的宿敌还对她笑……笑……笑!! 此时此刻,她真有一种想扑上去把岑西锦给生吞活剥的冲动。 还好岑西锦这会儿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蝶儿身上,她要是知道了蝶儿的想法,很可能会以此写出一篇心理学的学术性论文:论迷之微笑的作用。 不多久,在麟趾殿里砸花瓶闹情绪的二皇子便被永鹤软语哄了出来,走出来的时候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定窑的瓷瓶,衣裳穿得也单薄得紧,从衣襟到下摆全都脏脏的,上面净是鼻涕眼泪水儿的,看着像是个被遗弃在市井里的小孩儿。 二皇子抽抽着,眼里却满是茫然,这么多姐姐聚在这里,是要干嘛哦? 当他看到头顶大包的寿星蝶之后,手上那一枚娇弱的定窑瓷瓶终于还是碎了。 话说,能碎在承乾宫麟趾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倒也很是荣光了。 愣了半晌,二皇子这才吐露出憋在心里的疑问:“你们,是要炙羊肉吗?” 瞧这场合还真热闹嘿! 岑西锦长叹,造孽啊<="r">。 二皇子眨着眼睛,巴巴儿地四下张望着:“本宫也饿了,你们快点炙羊肉来给我吃。” 永鹤扫了台阶下的宫女们一眼,语调复杂地说道:“殿下,奴婢们是有正事。” 岑西锦撇了撇嘴,啥正事儿啊,这不就是员工在闹集体辞职,没一拥而上瓜分东西都已经算那些宫女发善心了! “正事?可正事儿,都要给芸嬷嬷说的。”二皇子这辈子虽然目前只有短短的六年,可在这六年里,他完全都没操过一点儿心。 没办法,有些人啊,天生就不是操心的命。 永鹤哧地一笑,道:“殿下别闹,芸姐姐已经去了别的宫里伺候,想来此刻芸姐姐是来不了的。” 话里却带着一种凉凉的嘲讽的意味。 “我不管!我就要芸嬷嬷来!”二皇子泪意上涌,又开始挥舞着爪子哭闹。 蜂儿坐在麟趾殿高高的门槛上,冷眼瞧着,却一言不发。她早就不想动了。 原本永鹤还想劝来着,只是当她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二皇子自小便是她和芸香几个看着长大的,她当年也是被皇后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伶俐能干人,一进宫也是想长长久久地照顾二皇子的,她又怎么会不心疼他呢?可谁知道顾家会有今天二皇子会有今天呢? 其实,并非是她不忠不义,只是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 若是在以前,太子哇哇大哭的时候,宫人们只怕是会急得满头大汗。 可是在这一刻,却诡异地没一人开口,没一人动弹。 谁愿意蹚这滩浑水啊?太子已经不是太子了。 太子是有人撑腰,有人关心,有人照顾,有地位,有前程,有母后,有人管,有人疼,有人爱的孩子。 可二皇子一无所有。 只有蝶儿在那儿挣扎着喊道:“殿下!!”边上的樱桃与桂圆忙扯住她,生怕她又摔了。 二皇子却见鬼似的捂住了眼睛,哭着喊道:“蝶儿下去!我不想看到你!” 宫女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这热脸贴冷屁股的哈! 冷了一阵场子,这才有人大胆地说出了心声,她们中大部分来到这儿半宿半宿地折腾,还不都是为了走吗! 这回二皇子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他将手指伸进嘴里磨了磨牙齿,心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缓慢地升腾:“走?你们要走?去哪里哦?” 这话问得,岑西锦在冷风里打了个寒颤,她忽然觉得这小子有点儿可怜。 好像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是被瞒着的那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鸡鸣而起 <=""> 就在一夜之间,二皇子身边的宫女数量就如同强力捏紧的海绵,剩下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听说二皇子独自一人在麟趾殿的床榻上哭了整晚。 岑西锦才懒得管这熊孩子哭不哭呢,她自己还是个病号呢!于是她扶着菜心的手,转身慢悠悠地回了自己屋。 今晚的东宫,怕是不少人都睡不着了。 岑西锦没法儿走,菜心也没法儿走。 倒是四喜,与八宝一同去了丽正殿。对于四喜的际遇,菜心那是满眼的羡慕。 永鹤过些日子就要出宫了。 蜂儿蝶儿两个是打定了主意不走的,至于她们心里到底是不是情愿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而在三等宫女里头,蜂儿手下的玻璃、珍珠还有玳瑁都没能留下,有两个都是被尚功局司彩司调走的,还有一个被调去江充容宫里伺候,蝶儿手下的桂圆和枇杷一个去了尚仪局司乐司,一个去了尚食局司酝司,倒是樱桃不知为何没能走成。 蛾儿亲自培养多年的扣儿坠儿穗儿都跟着蛾儿去了尚寝局,只是能不能分在一个司里,那就要看运气了。 蜻儿手下的春燕夏鸽都被分去了有孕在身的刘才人处,那刘才人性情温顺,想来也算是好去处了,秋鹃最为可怜,被调去冷宫伺候那些得罪人的主子,而且还指不定会和芸香碰面呢。 小厨房的嬷嬷们全都被打发走了,年纪轻的就被分到了各宫妃嫔处,年纪大的就要准备着出宫了。像红糖绿豆这些有点背景的小宫女能走的都走了。 原先二皇子身边有几十上百的宫人轮番地伺候,到最后留在他身边的竟然还不到十个人<="l">。 跟随二皇子去见贤馆的人,岑西锦在心中粗略地计算下来,有她,有菜心,还有蜂儿蝶儿,樱桃也算一个,粗使小宫女里还有个卉儿和缨络,以及一个和菜心名字很像的菜叶。 太监那边儿,论理岑西锦是不该过问的,她只听菜心打听到,公公们的去留情况只怕还不如宫女。 阖宫皆知,这二皇子虽然年纪小小的,却天生就是个风流的主儿,而东宫的太监又大多生得粗粗笨笨的,这样一来,二皇子向来便不喜欢让太监们近身伺候他,也就是替他做做苦力跑跑腿儿还行。 所以肯留下来的太监更是少之又少。 打发菜心回去收拾,岑西锦也略收拾了一下,在柜子箱笼里倒腾来倒腾去的,却发现其实她没多少东西可收拾的。 那三条样式老旧的麻布裤子她早就扔得远远的了,太丑。 来东宫之后,岑西锦便拿自己的分例去领了些料子来,让王湘四喜帮忙给她做了好几条新裤子,虽然式样比起之前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料子也实在粗糙,但穿着好歹干净清爽。 除了裤子以外,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王湘还匀了一块多出来的苏杭绸缎给岑西锦缝了一条豆绿色绣白梅的马面裙,只是岑西锦觉得这料子太不经磨,平日里也不太舍得穿的。 从柜子里翻出马面裙来,摸着细腻的料子上栩栩如生的白梅花苞,岑西锦喟叹不已。 王湘对她是真好,不仅把她心爱的羊脂玉镯送给她,还时不时地做做裙子香袋儿什么的送给她。 弄得岑西锦也好想亲手做一样东西送她了。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只是……她那笨拙的针法,练了那么久,还是连朵花儿都绣不出来,更别说做裙子做香囊了。 宫女穿在外面的衣裳都是现成的,司计司来来回回发的就是那几套,不是淡青的就是浅粉的,没什么大变化。 岑西锦倒乐得方便了。 里衣还是来的时候带的那几套,虽然有些脱色,可她偏是个只知道吃不知道长个儿的,这几套里衣全都能再穿个一年半载的,又是穿在里头的,旧点儿也过得去。 把衣裳裙裤整整齐齐地叠好再全部装进箱笼,岑西锦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别的东西了。 枕头被子什么的,见贤馆那边也应该是备好了的,这些不是她个人的东西,还都记录在册,自然也不能随便带走。 看来她是穷得只剩下金豆子和玉镯子了。 快到子时了。 这会儿的东宫里倒不像往常那般熟睡,反倒有些低低的哄闹声。 这一晚,谁又睡得着呢?! 岑西锦钻进了被窝儿,烙饼一般翻来翻去还收了个边儿,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旧旧的帐幔,还有帐幔上挂着的络子,睡不着啊<="l">。 屋里没人,她还真睡不踏实。 以前她身边至少还有王湘,王湘走了还有四喜和秋鹃呢! 可这晚,四喜收拾好东西后就去了八宝屋里,秋鹃找她的好姐妹春燕夏鸽哭去了。 去冷宫当差,那今后就是看不到前途的日子了。岑西锦感觉她肯定得罪了什么人,或者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去冷宫那种鬼哭狼嚎的地方还不如呆在二皇子身边呢。 是啊,经岑西锦多年观看宫斗剧的经验可得,冷宫就是满屋疯女人乱跑乱叫的地方,在那种地方,整天鬼哭狼嚎都算是常态了。 可她又想起,离她将前往的见贤馆最近的地方,那就是冷宫了。 呸,见贤馆,见贤馆,还真不是个好地方。 晦气! 想着冷宫里疯疯癫癫的女人,又想着万一那些疯女人还跑出来骚扰她们,忧国忧民的岑西锦在忧心忡忡中睡着了。 睡着了还不忘紧皱着眉。 她啊,就是喜欢想太多,还总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标榜,搞得自己跟国家领导人似的。 形容人勤奋不怠又不爱睡懒觉,都会说是:鸡鸣而起。 可这话在宫里是不太可能视线了。 皇宫啊,这是个多么严肃正经的地方,忍心每天一大早就鸡叫连天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最近流行田园风呢。 可偏偏就是近来的这些日子,每天一大早,天都灰蒙蒙的,还没亮呢,准时准点地就从瑶光殿传出了鸡鸣。 鸡鸣……什么是鸡鸣?!那是劳动的号角,美梦的粉碎机啊! 你说她养狗养猫养团鱼,养什么不好,偏得养鸡啊!最可恶的还是公鸡! 就因为这个事情,宫里人没有不恨陈美人的。 岑西锦也恨她。 准确来说,是恨陈美人宫里的鸡。 每当瑶光殿鸡“喔喔喔”地一叫,她就怂了。 然后怨气满满地给人家劳动去。 哦,今儿不是劳动,是要搬家了。 二皇子也讨厌那些鸡。 夜里他光伤春悲秋嚎啕大哭去了,一夜都没睡着,如今瞌睡正上来了呢,瑶光殿的鸡却叫得他睡不着了。 而且那高亢的鸡叫,竟像是有人正经巴拉地在他耳畔提醒着他,殿下,该搬家啦。 肉呼呼的小拳头紧紧一捏,哼,等过些日子,他就把陈美人殿里的鸡全都杀光!! 后来才知道,他不仅要杀光,更要吃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见贤心慌慌 <=""> 这一路,岑西锦等人走得格外艰难,也格外凄凉。 宫人们大包袱小包袱地背了一身,一个个不是面无表情,就是面目颓丧,瞧着就跟丧家犬似的。若是脸上再添点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闯关东呢。 二皇子还是好福气的,年纪小小,却能坐在肩舆上吐着泡泡打瞌睡,小扇子似的睫毛随着肩舆的摇晃不停地颤动。 如此悠闲态度,令宫人们羡慕不已。这,就是命。 “都唉声叹气地做什么?给我打起精神来!”蝶儿挎着自己的小包袱从头走到尾,樱桃在旁边乖觉地搀扶着她,任凭蝶儿颐指气使地指点江山。 蜂儿云淡风轻地看着。 菜心有样学样地搀扶着岑西锦,偷偷瞅了蝶儿一眼,低声嘟囔起来:“锦姐姐,明明你才是皇后娘娘看重的人!如今大宫女都不在了,就应当是姐姐你当家了,如今怎么白白便宜了别人!” 知道在这宫里的人会有不少都是如此所想,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岑西锦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扯起嘴角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劈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我左右只是个三等宫女,就算被提拔作三等宫女之首,又怎么越得过人家去?蝶儿姐姐蜂儿姐姐侍奉殿下多年了,到底是有情分在里头的,我一个新来的,哪里比得呢。再说了,什么当家不当家的,都是混话,在宫里能当家的只有主子,咱们为奴作婢的,哪儿来的家当呢!” 菜心没想到岑西锦竟没有丝毫争心,反而还极是温和大度,刹那间,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啊:“锦姐姐,我,我就是气不忿儿……” 岑西锦点点头,眯着眼睛憨笑起来:“都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就不要太计较,去了见贤馆之后,可有的咱们忙呢。”她可不相信,关雎宫那位娘娘会任凭废太子在见贤馆休养生息,万一放虎归山怎么办? 菜心听这些话未免有些似懂非懂的,不过她还是郑重又严肃地点了点头。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人物,在宫里,当真是步履维艰。 在她看来,岑西锦这种近距离接触过高层人物(皇后娘娘)的,已经是天上的人物了,其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如此肥美的大腿应当早早抱牢的好。 在前往见贤馆的路上,任凭蝶儿耍威风,岑西锦又悄悄地瞅了公公们一眼。 这些公公们,心甘情愿追随二皇子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岑西锦粗略地看了一眼,心里算了下来,也约莫只有五六人而已,三两个年纪小的,还有三两个年纪大的,因知晓二皇子素来不喜太监,便都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走在最后。 这些人虽然很不起眼,与宫女们也少有往来,可以后进了见贤馆,却成了与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朝夕相处的伙伴,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个中关系可得往好里处才行。 岑西锦心中仍在掂量,菜心却一拉她的衣角:“姐姐,到了。” 抬头却见,杂草丛生的荒园。 灰蓝的天空下,除了荒草,还是荒草,在荒草的边际上,一间小小的,破旧的,屋舍,上面挂着一积灰的牌匾,牌匾上正以刻板老练的台阁体落着三个大字<="l">。 就算岑西锦不太认识这里的字,也大概猜了出来。 “这儿就是见贤馆?!”蝶儿被眼前的情景唬得瞠目结舌,怀里的小包袱也软软地落到草丛里。 这这这……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蝶儿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出身,但这些年在金碧辉煌的奢侈地方呆久了,再来看这充满田园风的荒园旧舍,未免落差太大。 菜心机灵地答道:“自然是!!” 一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蜂儿,此刻脸色也白了大半,她回过头,也不知道看向谁,只是吞吞吐吐地问道:“这里便是……” 岑西锦吐了口气,点点头:“除了这里,宫里怕是没有第二个见贤馆了。” 这时便有胆小的宫女声音低低地说道:“这里,这里不会有鬼吧?” 菜叶素来便是个怯懦老实的孩子,她咂咂嘴,一手抓紧了衣角,努力把自己往人堆里缩。 这鬼地方,看着都阴森森的,连一丝人气儿都没有,听说,听说这儿附近的冷宫,就闹过不少事情呢。 “怎么会呢!”岑西锦觉得有点儿无语,既然是知道是二皇子要来住的,人家也是事先备好了的,哪里会是什么闹鬼的屋子啊。她是在共和国红旗下长大并且还学过物理化的孩子,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所以啊,这个时代的人,到底还是少见多怪了些。 岑西锦正撇着嘴腹诽呢,见贤馆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推开了来,随着怪诞的声音,还从门里露出一只雪白的,雪白的手来。 “啊啊啊啊啊!!” 吓得岑西锦包袱滚了一地,整个人都坐到地上去了! 宫人们更是胆子小的,遇见这事儿还不纷纷抱作一团,这会儿哪管平日里要不要好呢,只要是人,抱着就对了,然后这些人就开始群体性地瑟瑟发抖。 这时候就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念起了阿弥陀佛。 “唔,怎么回事啊你们!”二皇子“咚”地一声从肩舆里滑了出来,嘴里的泡泡应声而碎。 二皇子揉了揉眼皮,正准备发发脾气大开骂戒。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抬个肩舆都不会,差点儿把他摔了都! “二……二……二……二皇子,有鬼,有鬼啊!”那个眉清目秀直念佛的小太监回头瞧二皇子满脸怒色,这会子竟也顾不上畏惧二皇子之威了,只管跪在地上打哆嗦。 “鬼?!啊啊啊啊啊啊!”远远地瞧见那荒草园里孤零零的废弃小屋,还有那一抹雪白雪白的颜色,二皇子登时汗毛竖立,直往身边的蜂儿胸口里钻,还不停地摆手,“岑西锦,锦姐姐,锦祖宗!你朋友来找你了,快把它打发走!” 岑西锦是有过许多经历知道许多奇人异事的人,她给他讲的故事,什么画皮,婴宁,阿宝,孙悟空,猪八戒,四大天王,南海神尼,他可都还记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鸡飞虫跳 <=""> 听说里头那玩意儿是岑西锦招来的,蝶儿眸光微凝,连忙一脚将之踹了出去。 “不,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岑西锦双手抱头,眼皮子紧紧地闭着,死死蹲在草丛里,半步都不肯挪动,那叫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啊。 她只要心里打定了主意,那无论如何也不会抬头直面血淋淋的鬼魂的。 好家伙,那么雪白雪白的手,万一爬出来一只荒园女鬼肿么破<="l">!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她怎么说连魂穿的坎儿都过去了,最后决不能是个被鬼吓死的糊涂鬼啊! 二皇子见岑西锦这个大能都窝囊成这怂样儿了,便更估摸着里头那玩意儿的不一般。 腿软,又无处可逃,他也只好松鼠似的三两下躲进了宫女们的衣裳里。此时此刻,小小的二皇子将自己努力缩成了一颗圆滚滚的肉丸子,不仅吓得汗毛倒竖,还一面发抖一面想嘘嘘,当真是连哭都顾不上了。 “哎哟喂,弄么多人哩!”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略带着几分乡音,却别有一番风味,听上去就心痒难耐,骨头都快酥了。 咦,好好听的女声啊…… 二皇子瞬间恢复了正常,从宫女衣裳里探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来。 他的确怕鬼,可他不怕漂亮的女鬼。 相反的,他还很有自信,自己可是尊贵的帝王之子,就算撞到鬼那也是宁采臣遇上聂小倩,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可谓是人间佳话。 二皇子心里没了畏惧,旁人却吓得愈发狠了,什么叫弄么多人?!这是看他们人多,要准备着大开杀戒,下饺子似的往锅里下人了吗? 然后,众人便见里头飞出了一只花花绿绿的雉鸡来。 那雉鸡羽毛绯红鲜亮,头顶蓝绿,胸嵌紫金,嘴又尖又细,翅膀上还有繁复的横条花纹,飞起来足有两三丈高。仔细看,它似乎还衔着一条肥滚滚的小虫,正在雉鸡的尖嘴里拼命地挣扎扭动。 二皇子愈发神采奕奕,欢欢喜喜地指着雉鸡,高声道:“这是仙姑的坐骑!仙姑驾临,可是要吸人精气吗?!”岑西锦给他讲聊斋故事的时候就说过了,那些山精鬼怪其实并不喜欢人家称呼它为鬼怪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英俊丰逸的便称一声道长,遇到窈窕美丽的便称一声仙姑,这便是敬意了。 “……” 岑西锦眨了眨眼睛,心里生出一种淡淡的愧疚感,她貌似毁了一个纯真善良的花骨朵啊。 “啐!叫哪个仙姑吔!”雪白雪白的手的主人应声笑着走了出来,盈盈绿袖一招,那只雉鸡便乖乖地衔着虫走到她身边,倒像是个忠诚可靠的侍卫。 那女子别的倒是寻常妩媚姿色,却偏偏生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 明眸善睐,媚体迎风。 她妩媚,她美艳,却与贤妃陆宝林那种来自异域的神秘艳媚浑然不同。 这是真真正正的中原女子之美。 有的人是天生媚骨,教人一见便魂牵梦绕,然而这一位,行动如风,毫无忸捏之态,每一步都是明媚热烈,坦荡自然,如炎炎夏日高高在上的骄阳,让人动不得亵玩之心。 “喏,都呆呆若鸡的作甚么咯!好生没趣的哩!”女子娇嗔着笑起来,两只胳膊雪白得晃人眼睛。 也是好笑,那原本满满乡土风味的乡音俚语从她的口里说出来,竟变得十分生动活泼,没有半点粗俗之态<="r">。 这会儿,蜂儿蝶儿比起岑西锦的好处就显出来了,她俩定睛看了一眼面前女子的发饰衣着,忙俯下身子施起礼来:“奴婢见过美人。” 美人? 抱着雉鸡的美人? 岑西锦心里猛跳,在这宫里,敢抱着只鸡横行无忌的美人还有哪个! 遂迅速施了一礼,道:“奴婢见过陈美人。” 陈美人?! 宫女们面面相觑。 早上刚起来那会儿她们还骂她来着呢,不想这才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到了陈美人活人,以及一只生猛的雉鸡。 “你,你就是,就是那个瑶光殿的陈美人?”二皇子的神情登时就不好了。话说他最近每天早上都是被她宫里的鸡给惊醒的好吗! 这么漂亮的女人啊,竟然喜欢与鸡鸭禽畜相处,好好儿的瑶光殿都被她折腾成鸡舍鸭棚了,还真让人想不通啊。 陈美人秋波盈盈,笑容灿烂,好一番绝色美人儿态度,只可惜微启朱唇,仿佛就掉了好几个档次:“是哩是哩!侬是二皇子不啊?” 二皇子瞬间心碎成粉,低垂着头,黯然答道:“……是。” 蝶儿有点恼怒地看着面前这位娉婷佳人,还有板有眼地禀报起来:“陈美人,这里是二皇子的住所。” 什么陈美人!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美人而已,她可不怕! 陈美人娇笑着点点头:“嘿嘿,打扰哩,我家花衣就喜欢捉见贤馆这附近的虫儿来吃吔。”说着,她身边的雉鸡在地上扑腾了几下,还扇了扇翅膀,弄得蝶儿满身灰尘。 “虫?这,这附近,有很多虫吗?”蝶儿白眼一翻,觉得自己快要上天了。 二皇子也是一脸紧张,死死揪着蜂儿的衣裳不撒手。 陈美人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花衣,笑起来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自然撒,见贤馆都荒了好些年咯,侬瞧瞧,虫儿都把这里的草都吸干了,凶得很!里头满屋里都是,我们花衣欢喜得很哩!” 岑西锦心里也是苦水儿荡漾,忙问:“满屋里都是?这,陈美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满屋里都是虫,那不是快成蝗虫过境了。 见一个小宫女质疑自己的话,陈美人有点不高兴,拎着裙摆就准备走,嘴里直泛嘀咕:“咋不是咯,侬进去瞧瞧哩!虫儿本来都是在外头哩,就是冬天太冷,虫儿们就全跑进屋里暖和暖和筑窝哩,就是得撒欢儿,这一窝一窝的才生得好……” 筑窝?还一窝一窝地生?还要满屋撒欢儿? 闻言,众人头皮发麻,好些宫女都抠着喉咙管想找个地方吐来着。 他们忽然觉得,之前那什么雪白手的女鬼,似乎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壁咚殿下 <=""> 进了见贤馆之后,岑西锦等人这才回过味儿来,这哪儿算是在宫里啊,简直可以用三个字来形象地诠释了。 脏,乱,差。 一间除了灰尘与虫子以外要啥啥没有的主屋,远远看着就像个软骨头架子似的,歪歪斜斜地倚靠在两旁的侧屋上,感觉随时要倒下去似的。 至于两间小侧屋,更是悲哀。 主屋脏点儿空荡点儿,好歹体统上是过得去的,地皮子还是大,可这俩小侧屋是怎么回事儿,杂屋都重重叠叠地堆满房顶上去了! 最最可悲的就是,这里一没有厨房,二没有茅房…… 人生在世最最重要的一进一出的地儿都没有,这以后日子可咋过? 蝶儿与蜂儿不禁相拥哭了起来。 岑西锦的心也凉了小半拉子,大冬天的,这儿连床干净被子都瞧不见啊。 还有,茅房,茅房——听说,以后日日都要派两个人往外拎马桶了。 岑西锦悲凉地叹了口气,想起之前在香樟院做低等小宫女的日子,都比这要舒缓多了。 早知道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当年她调去司苑司的时候,说什么也要老老实实地踏着啊! 蹦跶,蹦跶,蹦跶个屁呀,她这种人是不是就属于那种招祸体质,一蹦跶就出事儿,一蹦跶就出事儿,最后把她蹦跶到这小破屋来了。 此时,二皇子却蹦蹦跳跳从隔壁侧屋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堆穷孩子玩的破烂玩意儿不撒手,直接忽视坐在门槛上望着天发呆的岑西锦,然后兴奋地凑到蜂儿面前献宝:“蜂儿姐姐快来看哦,这里好多小玩意儿啊!” 蜂儿冷笑了一声,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安放着自己的包袱箱笼。 “殿下,您别碰这些玩意儿,您这么尊贵的身子,怎能被这种东西所玷污<="l">!”蝶儿眼睛一热,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奴婢这就去未央宫请命,您金玉之身,岂能住在这种低贱之地!” 话音刚落,蝶儿正伸出手来擦擦他脸上的尘土,二皇子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好像觉得这样颇为不好,他却还是揪着衣角站在原地,盯着蝶儿额头上红通通明晃晃的大包,心里直打怵。 那啥,他现在每每看到她那张脸,腿都老软了。 “奴婢,奴婢这就去未央……”蝶儿咬了咬牙,为了殿下,她必须一搏,这才对得起皇后娘娘。 “回来!你疯了!”听见蝶儿铁了心还是要去御前请命,蜂儿真想一屁股坐死这猪队友。 她是把蝶儿给死拽回来的。 “我没疯,我知道你不想去,我不怪你,可殿下如今这样,我不能不管。”蝶儿用力甩开她的手,看了二皇子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 岑西锦坐在门槛上看着蝶儿顶着一大包却仍旧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样子就倍觉心酸。 唉,蝶儿这姑娘,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心眼儿太实,容易受人挑唆。蜂儿就精明得多了。 二皇子呆呆地拿着破破烂烂的小玩意儿发愣,那……她们说他啥来着,他咋听不懂呢。 蜂儿淡淡扫了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岑西锦一眼,语气淡漠地吩咐道:“西锦,把殿下带出去逛一逛!” “是。”岑西锦撇撇嘴,点了个头,丢下包袱后直接将二皇子连拖带拽给扯了出去。 想必这一蜂一蝶是有事相商。 “岑西锦,你好的大胆子!”被扯出见贤馆的二皇子鼓起了腮帮子,生气。 她居然又扯他,还把他好不容易在侧屋里搜寻到的宝贝都给弄掉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岑西锦看到他都这时候还不忘心疼自己的玩具,心里那个无名之火呀,跟坐火箭似的,蹭蹭蹭地就往上蹿,蹿得快喷了都。 “二皇子殿下,看来您真不知道自己被废了,是吗!”她当心理辅导老师这么些年,什么差生混社会的没见过,可像慕云铮这样的熊孩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人家顶多就是不上学不上进,想混社会当大哥啥的,可瞧瞧她跟前儿这个! 亲妈死了,舅舅家全完了,自己还给折腾得啥都不是了,都怂样儿了,丫还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似乎唯一能让他产生点兴趣的,除了漂亮姐姐,就是吃喝玩闹。 看来这孩子也活该被废。 就这样的怂包软蛋,就算是当了皇帝,那也坐不稳龙椅,估计上任没两天就得亡国了。 岑西锦最讨厌的,不是骄奢淫逸,不是自私自利,不是绿茶婊白莲花,更不是机关算尽狼子野心,而是没有责任感的没心没肺的废物点心。 “你什么意思!竟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小心本宫让人赏你八十大板<="r">!”二皇子有点不高兴了,准备从草丛里捡起玩具的手也随之顿了下来。他的确不清楚什么是“被废”,可岑西锦那种质问的语气,冷笑的表情,真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岑西锦双手环胸,冷笑道:“嗤,你能吗你!你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人肯听你的吩咐!” 这时,菜心与菜叶恰好拖着箱笼从她们面前经过,二皇子病急乱投医,拉着菜心就喊:“那谁……你们!快把她拖下去,赏她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 菜叶本来就胆小,听完这话就吓得一抖,菜心却摇头笑了起来:“殿下,别拿奴婢们打趣了。” 然后拉着菜叶旁若无人地走过。 二皇子一脸震惊,呆若木鸡。这……这是怎么回事?!! 岑西锦勾着嘴角,略带邪魅地笑了:“殿下,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就是带着这般邪魅的笑,她渐渐将二皇子逼到隐蔽的侧屋后墙根儿下,单手撑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咚”声。 二皇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无路可逃了。 壁咚殿下,大功告成! 岑西锦勾起胜利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长篇大论地骂骂这小子呢,见贤馆屋前却响起了蜂儿带着哭腔的高声喊叫。 “蝶儿!别犯傻,回来呀!你救不了他的!!” 蝶儿犯傻? 看来事态有些严重了。 “回头再收拾你这臭小子!”岑西锦虎着眼睛,直接上手拧了拧他软软的耳朵,算作惩戒。 刚拎着熊孩子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见贤馆前的空地上,已经闹哄哄乱成一团。 蜂儿瘫倒在地,泣不成声吗,几乎哭成个泪人。 身边有的人在劝,有的人却拿着包袱犹豫不决,这是想走呢。 “菜心,这是怎么回事?”岑西锦知道一遇到这种事情,只要问菜心,那就妥妥的。 菜心的面色变得非常难看:“锦姐姐,蝶儿姐姐她……去未央宫了。” 她就是再不懂这里头的关窍,也明白蝶儿此去是壮士一去不回头的买卖了。关键就是,蝶儿不惜命不要紧,可她这样莽撞,却容易给她们所有人带来灾祸啊。 分明还有两个身强力转的太监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蝶儿往外跑,拉拉扯扯的,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简直是在放任蝶儿闯祸不管了。 岑西锦目光一凛,心中差不多有了几分成算。 一抬头,苍茫的天空下,一个小小的人影,离她们越来越远。 风萧萧兮,壮士去兮,不复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榕园寻女 <=""> 这些日子,宫里都在传,太子被废以后,正兴帝似乎生出一些冷落孙贵妃的意思来。 但孙贵妃是个比较能忍的,不骄不躁,只安安心心照看好孩子,甚至还多番“抱恙”,自动将管理六宫的重担大部分移交到德妃手上。 只是她这般听之任之的态度,可算急坏了她家小妹孙婕妤。 孙贵妃稍微显露出一点儿隐忍蛰伏的意思来,后宫里那些隐藏的小妖精就兴奋得炸了锅。 如今的大历后宫,不仅后位空悬,而且在三妃里头,孙贵妃正失宠,而且她本人也太过聪明,帝王们向来都不喜欢能把自己心思揣测得透透的人,这种人,似乎都有点儿不安分;夏德妃倒是个安分老实的,又生得温雅美貌,还是个才女,可惜她似乎安分得过了头,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让人倍感无趣;万俟贤妃容貌妩媚而且非常有趣,可是她太过甜腻了,正兴帝像模像样地宠了她几回,很快便失去了兴致。 而剩下的妃嫔里,就没几个得圣心的。 叶昭仪是大家闺秀出身,品格端方,容貌秀丽,却总是一副古板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个翻版的德妃,甚至比德妃更加无趣——叶家长辈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刺绣烹饪方是女子本分,在这样的家族耳濡目染之下,叶昭仪也成了后宫里最没有才气最寡淡无趣之人。 梅修媛倒是比叶昭仪有趣得多,也娇媚得多,只可惜她整日叽叽呱呱嘻嘻哈哈的,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夸大了说,还满后宫传扬,人又爱唠叨,每回去惊鸿殿,正兴帝心里都烦死她了。 江充容就更惹正兴帝讨厌了。她既不像梅修媛那样唠唠叨叨,也不像叶昭仪那般古板木讷。她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姿色还稍稍在梅修媛之上,属于娇艳的那一款,然而,她芯子里却是个浅薄无知的,拿到人家一点短处,就到处挑是非,告黑状,扇阴风,点鬼火,下绊子,还以为自己非常高明似的。正兴帝对于这位后宫里的人形炸弹,可以说是避之不及——她侍寝十回,能有九回都是在他枕头边告状。 孙婕妤还好,可惜在正兴帝心里,这位“月和小妹”也就仅仅是还好而已,跟孙贵妃一个鼻孔出气的货色,除了那身肌肤足够紧致细滑,其余与别的妃嫔也就差不多,论起脑瓜子,那离孙贵妃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属于鸡肋型妃嫔,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至于太后的侄女陈美人……正兴帝承认她美得很耀眼,气质心性与后宫里任何一个妃子都不一样,而且还颇有几分顾皇后年轻时的倔脾气,可对于她那口浓重的乡音,还有瑶光殿里随处可见的鸡粪鸭毛,正兴帝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余下的女人,竟是一个比一个令他不喜<="l">。 唯一一个勾人的狐狸精陆宝林,也在小产之后黯淡了下来。正兴帝兴起之时去瞧过她两回,可他每次看见她那张消瘦绝望的脸,往日里对她的宠爱,也就渐渐淡了下去。 这位大历皇帝的身边,需要一个新鲜的女人了。 未央宫,小书房,正兴帝正提笔批着折子,心里却片刻都静不下来。 他烦,他燥,心里一股火热的气,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可若是把心里那股气撒在后宫妃嫔身上,他又觉得颇为可惜。 那些女人,要么刻薄无知,要么自作聪明,要么就生着一副苦瓜脸寡妇样儿,既不机灵可爱,又不温婉柔和,她们凭什么配得到他的看重? 不过,昨日他在永春宫里闲逛的时候,那个穿着青衣扫花丛的小宫女倒有点儿意思……貌似是新来的。 想到那个被欺负得脸蛋红红泪水涟涟的小宫女,正兴帝嘴角便勾了起来,手里的奏折也晾到了书案上。 “小德子,明日替朕寻一个丫头。”正兴帝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勾起的,连眼睛里都满是笑意,而且还是那种沾沾自喜的,抑制不住的笑意。 张佑德见正兴帝心情不错,也就点头哈腰地上来凑趣儿:“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有幸,得了主子的眼。” 正兴帝玩着手里的朱笔,眉眼皆是笑意:“是德妃宫里的宫女,年纪不大,也就七八岁吧,模样生得很是齐整,就是性子有些娇。” 七八岁? 张佑德在心里咋舌,这陛下的口味,还真是越来越教他捉摸不透了。 “主子,那今晚要哪位娘娘侍寝?”张佑德心思微转,陛下已经接连好些日子都没碰过三宫六院的妃嫔了呢。 正兴帝心里还念着那个模样娇娇、性子也娇娇的小丫头呢,见张佑德又给他难题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去看看叶昭仪吧。” 叶昭仪? 张佑德暗想,陛下最想不起来的便是这一位娘娘吧,今儿怎么会……是了,叶昭仪的丽正殿就挨在永春宫后头,两家儿离得很近。 看来,陛下是惦记上那个七八岁的丫头了,也算她好福气,于是,雪白的浮尘一招—— “摆驾丽正殿。” 丽正殿,灯火萧萧。 叶昭仪见宫女已然剪了好几次灯花,殿外都静得没了一点声音,也就不再等待,起身吩咐道:“杳娘,我困了,服侍我睡下吧。” 杳娘咬着嘴,犹犹豫豫地问道:“娘娘,不再等会儿吗?还没到时候呢。” “到了时候又怎样?”叶昭仪缓缓褪下外裳,笑得有点儿苦。 她对陛下并没有多少爱意,陛下也不甚喜欢她,这都是一样的<="r">。 孙贵妃是这段日子受冷落失了宠,而德妃一进宫就失了宠,至于她,是从未受过宠,谈何失宠? 杳娘一时间哑口无言。自古以来,她家主子就是个不受宠的,一年能侍寝两三回都算是皇恩浩荡了。 叶昭仪在杳娘侍奉下睡了下来,头发丝儿刚挨了挨枕头,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在丽正殿外头守夜的小太监。 小太监激动得差点儿摔倒,杳娘一把扶住他,他却欢喜地叫嚷起来:“杳姐姐,杳姐姐,告诉娘娘!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外头吵闹得很,杳娘还没进来报信儿呢,叶昭仪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方才刚刚上榻,其实并未睡着,这不么,听闻陛下驾到,她就赶紧坐起来披衣裳等待圣驾了。 一边儿的宫女也急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个都恨不得飞起来替她挽头发擦胭脂。 叶昭仪看着铜镜里不复青春的容颜,心里却有点儿疑惑,这不年不节的,陛下怎么倒想起她来了? 她不美,她不媚,并不是是陛下喜欢的那种千娇百媚的美人,就连性情也与陛下毫不投契,而且连孩子也不曾有过。 以往,陛下能忽视,第一个准会把她忽视掉。 今儿,怎么倒来了呢? 她可没那么高的自视,她在青春美貌之时得不到陛下的喜欢,如今容颜衰败,难道还能得到陛下的青眼? 叶昭仪拧着头发暗想,这其中的关窍,必然不简单。 事实证明,她果然没有猜错。 正兴帝来了之后,与她稍微客气了几句,便提议想在丽正殿院前走走。 叶昭仪虽然学识浅薄,但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于是她容色可怜地低垂着头,神色颇为凄惶:“嫔妾惶恐!陛下想去榕园走走,嫔妾只怕是不能陪伴左右了,嫔妾前儿些日子偶然风寒,怕是会过了病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杳娘便在她身后着急得直瞪眼,自家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儿,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她怎么反倒还往外推?! 还好叶氏是个顺从的!正兴帝负手笑笑:“无妨,只是可惜了,今夜月华如练,朕却只能独自欣赏了。” 叶昭仪顺从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问道:“那,陛下可要嫔妾安排几个宫人随侍?”若陛下能看中她宫里的某位宫女,对她和她的家族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嗯。”正兴帝正好也想看看丽正殿里宫女的素养。 杳娘怨念满满地叫出了丽正殿里最美貌的两个宫女,且都是柔媚有情的款儿。 于是杳娘将二人拉到一边阴阳怪气地嘱咐起来:“叶桐,璩婴,你们务必要好生服侍陛下,若陛下有一丝不快,你们知道后果。” 二女赶紧点头<="l">。 叶昭仪一路低着头着将正兴帝送到殿前,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声音有些发硬:“陛下慢走。” 倒像是硌人的石子儿。 见正兴帝在张佑德与二人的簇拥下去了榕园,杳娘这才低声与叶昭仪絮语起来:“娘娘,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怎么能……唉!” 叶昭仪笑容微微,眼底却闪出了一点泪光:“陛下到底想不想留在这儿,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杳娘急道:“那您也不能便宜了叶桐啊!” “阿桐是父亲的私生女,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叶家的出路。”叶昭仪扶了扶之前刚刚弄好的假髻,笑容冷冷淡淡的,仿佛正兴帝从没来过一样。 “可娘娘您……”杳娘瞧着她,只觉十分心疼。 “我没有出路。”进宫,本就不是她愿意的。她只是为了家族。 而如今,她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送到自己丈夫跟前,同样,也只是为了家族。 族长若是在的话,想来也是会同意她的做法。 “可叶桐若是一朝得势,想要对付您……”杳娘是伴着叶昭仪长大的,又比她年长四岁,还照顾了她这么些年,对叶昭仪,当真是如姐如母般的情谊,她深知那叶桐,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叶昭仪莞尔一笑,眉目间竟平添了几分明艳自信的意味来:“有璩婴在,阿桐想要得手,难。” 榕园。 正兴帝意兴阑珊地走走逛逛,这儿可没什么好逛的,还冷,说句话都带呵寒气儿的。 丽正殿还真是贫瘠之地,不仅主人不怎么样,连个园子,都是嫔妃各宫园子里的下等货色。 不过这两个宫女嘛,还算得上前/凸/后/翘,软玉温香,若真遇不到永春宫里的小丫头,他也就将就将就好了。 正兴帝悄悄递给张佑德一个表情,张佑德知情识趣地点点头,口吐寒气,道:“禀陛下,老奴风湿犯了,腿脚有些不便,怕是只能坐在这里等您了。” “个老东西!”正兴帝笑骂着,却也允他坐下歇息了。 正兴帝屏退了众人,只让叶桐璩婴一人拎着一个玻璃绣球灯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走着。 冬天,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四下里,仿佛只有虫鸣。 正兴帝却不知,就在这榕园深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蝶儿紧张得浑身颤抖,可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嬷嬷们向来都赞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她一定,一定能说服陛下回心转意,至少,让他待二皇子,别那么绝情。 她当然知道自己贱如蝼蚁,死不足惜,可她却偏偏攥着一个法宝。 这是一个能让陛下听她说下去的法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怒其不争 <=""> 蝶儿的法宝,便是回忆二字。 正兴帝是痴情人。 所以,蝶儿一直都在想,只要她把当年那件令陛下与皇后夫妻之间生起嫌隙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陛下就会不会待殿下好一点? 至于那件事情,是她有次侍奉茶水的时候从芸香口里偷听来的。 当年,陛下与先皇所立太子慕行天争夺皇位之时,在最关键的一战里,皇后就曾代表陛下孤身前往慕行天的军帐谈判。 孤身前往,第二日方回。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后来,慕行天在战中惨败,陛下,也就是当时的四皇子随即赢得了先机,这才有了后来登上帝位的胜利。 胜利的代价,往往会很大。 皇后一心相助陛下,却没料到那场雪夜中的谈判,竟会使他们夫妻离心。 那日,蝶儿一番偷听,深觉芸香也是这般意思。 隔着细密的纱帐,只听芸香在房中叹气,道:“娘娘,若当年您不费那番心思,想法设法地动摇了先太子的求胜之心,也不会到如今这般境地了。” 皇后笑容清婉,两腮之处缓缓绽开着梨涡,有点儿感慨,却也颇为无奈:“是啊,那日我没去的话,说不定也没有如今的皇后之位了……不过,自然也不会惹陛下这般不快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也就只有慢慢来了,奴婢只盼陛下早日回心转意……”,芸香感叹了一番,想到太子都快两岁了,心里也就渐渐地明朗起来,“还好,咱们还有小殿下。” 回心转意,可惜她们都没等到那天。 蝶儿想,多年来陛下都误以为皇后与先太子有染,那她去把一切都说开了说透了,不就好了吗? 其实,皇后并未与先太子有过丝毫私情啊,明明就是陛下冤枉了她,这才连带着对殿下一直不喜。 于是,这才有了她一路偷偷地跟着御辇,从未央宫一直跟到了丽正殿。 未央宫御前的人太多,光侍卫内监就有不少,而丽正殿的榕园则偏僻清净了许多,也……更方便她下手。 见正兴帝一行人走进,蝶儿咬紧牙关,狠狠地将拳头紧握,她要把一切都告诉他<="r">! 这世上有一种勇气,叫陨身不恤。 “多大了。”正兴帝背着手,百无聊赖地走在榕园的小路上,随口问了起来。 叶桐是个极伶俐的人儿,见正兴帝开口问,她便立刻抢在了同行的璩婴前头,声音娇脆得如同出谷的黄莺:“回陛下,奴婢今年十六了。” 璩婴笑意温婉地抿起了唇,说起话来却是一副恬淡不争的态度:“奴婢十五岁了。” 正兴帝正欲与她二人聊起来,眼中余光却见榕园的藤蔓繁密之处,一个女子从夜色中蹿了出来。 “是谁!”正兴帝眉头一凝,面色有些不愉,他心中暗想,这莫不是谁人派来的女刺客? 见一个人影走过,叶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若是她们伺候陛下之时遇到了刺客,这日后,她们哪儿还会有出头之日!能不死都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璩婴却严肃了面容,飞快地挡在了正兴帝跟前儿,还伸出一臂来,有木有样地护着他,眼中满是坚毅之色。 蝶儿拎着裙摆,在黑暗里大声喊叫起来:“陛下!奴婢是二皇子身边的宫女蝶儿!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陛下!” 哦?二皇子身边的宫女? 正兴帝的面色愈发不好了。 他倒想听听,二皇子身边的宫女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许久没有亮过烛火的见贤馆,终于在这一晚,点亮了所有蜡烛。 外头脚步声渐近,蜂儿看清来人便抓住她的胳膊,白着脸问道:“樱桃!找到人了吗!” 樱桃眨眨眼睛,踟蹰了一番,还是低声答道:“没……没有。” 闻言,蜂儿也就不再看她,只是在见贤馆的空地前一遍又一遍地踱着步子,那样子,真像是一只在热锅上急得跳脚的蚂蚁:“真是的!都急死了!找个人都找不到……” 蜂儿在外头骂骂咧咧,屋里,岑西锦则奉了她的吩咐,烧了些热水,拿着一块帕子就准备伺候二皇子洗漱。 “快来洗漱!”岑西锦恶狠狠地看向自顾自在榻上玩着空竹的二皇子,心里也有些着急。 自从蝶儿走后,岑西锦对她的印象竟是大为改观。是的,蝶儿虽然嘴上刻薄,性子又是个容不下人的,可她到底是个忠心护主的,别的宫女,如蜻儿,无论多么温柔贤惠,却也掩盖不了她背主忘恩的事实,如蛾儿,无论为人多么爽朗慷慨,在二皇子落难之时,虽然没有如蜻儿那般落井下石,却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论起忠烈,在蜂蝶蜻蛾四女里头,竟唯有爆炭脾气的蝶儿,才当得起这两个字。 岑西锦心里暗想了一番,若她落入了蝶儿那番境地,估计跟蛾儿似的早就跑得没了影儿,哪里还会一心为了主子请命……虽然这次请命,很有可能就是蝶儿想当然的事情,最后的结果估计也不会太好看,但蝶儿的勇气与忠心,却实在是可嘉<="l">。 这越寻思吧,岑西锦心里就越是难掩愧疚之意,之前,她把蝶儿打成那样,好像,还真有点儿不该。可是……蝶儿额头上那个红肿的大包,可真的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叹了口气,岑西锦发觉手里的热帕子已经放得有些温温的了,然而,那位身为事件主角的二皇子殿下,却还在床榻上自顾自地拨弄着手里的玩意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岑西锦扔了帕子,目光骤然变冷。 怎么办,她真想冲上去砸了他! 于是她就冲了上去…… 当然,二皇子是砸不得的,但他手里的空竹砸得吧? 岑西锦粗鲁地将之扯了过来,狠狠地把空竹摔在地上。 这还不够,她还攒足了力气,往已经碎掉的空竹上跺了几脚,以示愤怒。 二皇子却是目瞪口呆,怔怔地坐在榻上,老半天都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你知道蝶儿干嘛去了吗?”岑西锦目光凶狠地看向他,双手叉腰地站在榻前,如同一尊怒目的金刚,“她送死去啦!她为什么送死你不知道啊?这都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倒霉玩意儿啊!” 二皇子目光有些复杂,却迫于岑西锦的淫威,只得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满,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岑西锦说的那些话。 盛怒之下,岑西锦叉着腰在屋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劈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突突突一口气把所有事情全都给说出来了。 “什么南海神尼?!放屁,全都是放屁!我告诉你吧,你母后不是跟南海神尼养病去了,这我编的都是,你母后其实是死啦!她已经死啦!而且还是烧死的,连骨灰都没找着!” 二皇子原本痴痴地坐在榻上,闻言却突然泪流满面。 “嫣红!你母后身边的人,你应该记得吧?她也不是跟什么南海神尼走了,她也烧死啦!还有那个……姹紫!姹紫,对,就是她,她也是烧死的!可她们不一样你知道吗?嫣红是自愿追随你母后去死,姹紫却是被嫣红推到火海去的!” “这……这……”二皇子瞳孔微缩,口中却是不停地喃喃。 就算蜻儿说破此事后,他也一直没有问这件事情,因为他一直都当这是场梦呢,他一直都想着母后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呢,母后会给他做好吃的糕饼,会考校他那些枯燥的功课,会训斥他,也会温柔地对他笑。 “你知道为什么嫣红把姹紫推进火海吗?!因为她是奸细,是你父皇安插到你母后身边的奸细!我的二皇子殿下呀,你到底清不清楚这些日子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岑西锦总算知道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这些话,她亲口说出来都是满满的泪意。 就在此时,见贤馆外头却突然吵闹了起来。 岑西锦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根弦儿,就那样断了。 隔着门,她都能听到蜂儿那划破夜空的凄厉哭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生命在于遭罪 <=""> 这个夜晚,注定没有星星。 蝶儿回来了。 是嘴角含笑闭着眼睛被人给抬回来的。 蝶儿走了。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却疼得连半句话都没能留下。 据说,是因为她惊了圣驾,所以才被赏赐了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又是八十大板。 陛下果然和二皇子殿下一样,都爱赏赐人八十大板。 赏赐……是赏赐吗? 在这宫里,人命就能轻贱成这样? 蜂儿扑到蝶儿身上,尖叫着哭喊起来。 蝶儿是她的姐妹,是她的朋友,是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宫之中,唯一真心待她唯一给予她温暖的人。 “蝶儿!蝶儿!!啊……啊!!”蜂儿捂着头,汗流浃背地尖叫起来,瞧着十分痛苦。 其他人竟没一个敢去安慰她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岑西锦默不作声地拿出一盒胭脂来,看着盒里明媚鲜妍的颜色,心道,蝶儿素来便是爱漂亮的,就算走,也要走得漂漂亮亮,春暖花开。 二皇子被人哄回了屋里,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却忍不住打着赤脚下了地,踩着冰凉的砖石悄悄开了窗<="r">。 他个子太小够不着,便从角落里搬了个小杌子来,然后踩在杌子上扒着细微的窗户缝儿,一瞬间,泪眼朦胧。 蜂儿捧着蝶儿的脸喊了许久,忽然,身子就那么软了下去。 不会有御医来看她,年纪大些的公公们却是有一番阅历的。往日里他们在东宫里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算是见着个头矮小的宫女那也只有仰视的份儿,此刻,他们也你看我我看你地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公公才出来直言,蜂儿这是伤心过度了。 菜心目光灼灼地旁观这一切,心里又生出了自己的小算盘。 蝶儿死了,蜂儿病了,这下宫女里头地位最高的就属她姐姐了。 自从菜心攀上岑西锦以后,那是连“锦姐姐”也不肯叫了,而是直接去了那个“锦”字,就叫她作“姐姐”,岑西锦倒也憨笑着接受了。 岑西锦日后成了见贤馆真正管事儿的,那她也能顺带沾沾光,能在这儿螃蟹似的横着走了。 这么一想,她便愈发觉得,这见贤馆虽然地方偏远房屋破旧,但日后的身份却是大不一样的。 说不定她菜心也能有扬眉吐气飞黄腾达之日! 岑西锦自然不知道菜心所想,就算她知道了那也只能摇头失笑。 菜心是村里出来的,还是这种封建时代的村里走出来的,虽然她也算是伶俐人,但菜心身上的小家子气不是一般的重,难道岑西锦还能指望菜心能有什么兔死狐悲之类的情怀不成? 这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岑西锦摩挲着朱红色的胭脂盒心中暗想,经此一事,管教二皇子之路,就愈发任重道远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刚一回房,二皇子却故作镇定地坐在榻上,奶声奶气地说道:“锦姐姐,请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 哦?貌似态度很良好啊。 岑西锦笑。 二皇子磨着尖尖的牙轻咬过娇滴滴的唇,神情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锦姐姐,你,你就告诉我吧。” 岑西锦: “你确定……是所有事情?你能听懂吗?”这还是个六岁的小肉丸啊,岑西锦回想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太过苛刻了。她那个时代的六岁小孩儿,还都在爸妈怀里撒娇呢!还有许多人,就算都成年了,也没能断奶。 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享受了太多的人间富贵,才注定令他的人生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 好莱坞电影里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却要说,是享受的越多还的就越多。 “那,我不明白的话,你能解释给我听吗?”大人的世界,于他而言,的确像是一本艰涩难懂的古书。 比如,他就很不明白,为何父皇要安插姹紫在母后身边。 以前,他有太傅,如今,他也只能靠岑西锦来读懂这些艰涩之处了<="r">。 “我知道,虽然你也只比我大那么一点点,可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人,你肯定懂得许多。”天上掉下来的人,就是神人,随口一吐就是一部《西游记》的岑西锦,对他来说简直称得上是神人中的神人了。 岑西锦慈爱地看向他,点头答应道:“好,但我说的话你不能告诉别人,一个字都不能告诉!” 二皇子一脸肃然,连连点头。 岑西锦心中暗笑,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啊。 “这,要从哪儿说起呢,嘶……”岑西锦挠挠头,想到顾家的案子,随即便清了清嗓子,“啪”一声惊堂木,小葵花姐姐课堂开课了! “……那么,是父皇担心我舅舅家的势力太过庞大,这才下决心除掉顾家的吗?所以,我母后也因此遭难,是吗?”二皇子听完岑西锦的连番述说,语气突然变成质问。 “大概是的。”岑西锦自诩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二皇子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倔强地说道:“可我三舅舅他是不会通敌叛国的!” 三舅舅待他很好很好,每每撞见他在宫女中嬉戏就会板着脸训斥他,还教导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男子汉!不求荣华显贵,不求声名赫赫,只愿不负苍生,不负百姓,不负自己平生之愿,如此而已! 这样的人,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 岑西锦偷偷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个,诏书上说,顾将军是受到了勃支国南虑公主的迷惑,这才……” 这可是个奔三的男人啊,而且还是个天天泡在军营里的铁血汉子啊,岑西锦不觉得他在面对异国的绝色美人之时不会有丝毫动心。 人家张无忌武功再高,不照样还是跟蒙古郡主走了? 这就是爱。 二皇子不由分说,扑上来就拉扯她,嘴里还不停喊着:“不会!不会!三舅舅教过我,个人事小,家国事大!我三舅舅就算死,也不会受那勃支妖女的迷惑,更不会通敌叛国!” 这也是爱。 于是二皇子扑上来就开打。 岑西锦赶紧护住脸,避之不及:“行行行,不会不会!那他或许是被人陷害了行吧!” “对!三舅舅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指不定就是被里应外合联手出卖的!”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岑西锦才感叹到这小子一语成谶的本事,或许正是因为他遗传了他老子身上灵敏的政治嗅觉吧。 这一次,事情的结果是,二皇子窝囊的时候,她遭罪,二皇子变得不窝囊了,她还是在遭罪。 果然是生命在于遭罪。 第二天,岑西锦准备也让他遭遭罪,比如,带他去捉捉虫什么的。 还得是陈美人家的花衣最喜欢吃的虫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地窖进行时 <=""> 想来也真是荒唐,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如今却得靠讨好一只鸡来讨好一个不受宠的美人。 原因只有一个,这位美人姓陈,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讨好了她,太后的路线也就成功了一半。 可二皇子不乐意了,睡眼惺忪地砸砸嘴,迷糊道:“我们为什么要捉虫啊!”这大清早的,起床气儿还没消呢,就这样还让他去捉虫? 岑西锦冷笑着掀开他那床严丝合缝的被子,让里头暖烘烘的热气儿直往外漏:“你起不起来?忘记昨晚你信誓旦旦地说过什么啦?” 二皇子不说话,只是幽怨地盯了她一眼,好像昨晚上他是说过要努力读书发奋图强争取恢复太子名分啥啥的…… “可那跟捉虫有什么关系?”难道捉了虫子,他就能重新做回太子啦? “这倒不能<="r">。不过咱们这段日子能过得是否舒心,还真得全靠那些虫子了。”见贤馆昨晚可是死了一个二等宫女的,而且还是被陛下赏的八十大板给打死的。 后宫那群墙头草们是否会借此契机跑来滋扰挑衅落井下石,岑西锦也感到颇为忧虑。 见二皇子目光略有茫然,不知道是真心不明白,还是困劲儿没消想睡觉来着,岑西锦叹了口气,只得耐心地讲解给他听:“你父皇不管你了,你总得有一个靠山吧?” “陈美人算是靠山?”二皇子承认她的美貌非凡,可是她……那养鸡养猪养出来的古怪性子瞧着怎么也不合他老爹的口味吧?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女人能做他堂堂二皇子殿下的靠山吗? “你可别忘了她姓什么!”从咸熙帝后宫到正兴帝后宫,那位陈太后虽然没受过什么盛宠,可她好歹是屹立两朝而不倒的女人。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有过什么真挚的情感,可至少,她这辈子没吃过什么大亏。 虽然,这次,孙贵妃让她摔了一个不小的跟头。 可她依然是太后,依然是陛下的母亲。 二皇子下意识便将手指伸进嘴里拨着摇晃的牙齿,转着眼珠思索了一番方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表面上以陈美人为依靠,实际真正的靠山却是皇祖母?” 岑西锦笑而不语。 她就是要教他学会思考! 虽然她教二皇子的东西尽是些妇人的心计手段,可她也没法子啊,谁让这见贤馆里头全是宫女太监,如此一来,他也只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了。 她也只能盼着,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二皇子年龄到了,就能挑个好的宗室子弟为伴读,一道去太学读书。 那个时候他学的才是真本事呢! 岑西锦前世只是个心理辅导老师,顶多也就能调动他学习的积极性,然后再开发开发他的思考能力,别的方面,她还真帮不到忙。 二皇子黯然垂头:“好吧。”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嘀咕,哼,不就是去讨好人吗?还是个美人呢。 在这方面,二皇子自诩也是极擅长的。往日里,母后就总说他嘴甜,跟抹了蜜似的,甜死不偿命呢。 因为之前陈美人的诡异出场,岑西锦便也从她嘴里听到了关于虫子的一些信息。 这可是冬天,外头光秃秃的还那么冷,虫子们早就填饱了肚子躲到洞穴里等待不久之后的春天了。 所以捉虫,还是在屋里捉的好。 二皇子闻言连连点头,外头多冷啊,换他也不愿意到外面去“冬眠”<="l">。 几柱香之后他才明白过来,捉虫,还是外头好啊。 昨儿见贤馆已经被彻底打扫了一通,结果屋里根本没搜罗到一只虫。 岑西锦都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屋里的虫全被花衣给吃了,不然她咋连影儿都没瞧见呢! 几番辗转,终于,在左边的侧屋里,发现了一个地窖盖子,上头还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原来如此。 每年冬季来临的前两三个月,虫子们就会成群结队地钻到石洞、菜窖、空房、畜舍这些阴暗挡风的地方筑窝。 见贤馆的地窖估计也没什么人动,这种温暖潮湿细菌繁多的地方,自然也就成了虫子们的乐土。 好巧不巧的,宫里偏偏来了个喜好养鸡的陈美人,它们的好日子也就这样到头了。 虽然那地窖盖子上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但岑西锦细细观察过了,发现地窖里并没有人进去过,花衣吃的也只是地窖沿边儿上的虫子。 “哎,殿下,咱们下去瞧瞧呗。”地窖哎,这可是地窖哎,岑西锦想想就眉开眼笑,好兴奋的感觉,这种神奇有趣的地方她还只是在电视剧上瞧见过! “不要。”二皇子斩钉截铁地拍掉岑西锦拉扯他衣裳的手。 “下去嘛!里面估计有很多虫!”可能还有别的呢,岑西锦两眼放光,嘿嘿嘿直笑。 “不要!”二皇子嫌恶地瞥了她一眼,很多虫她就能兴奋成这样儿?这都什么女人哪?难怪这么丑呢。 岑西锦这会儿才顾上小肉丸,于是回过头来奸笑着看向他,阴阳怪气儿地打趣道:“哟,你怕了?堂堂帝王之子啊,难道也会怕这个?” “我不……我不是怕!”哼,激将法,他绝不上当绝不上当绝不上当。 岑西锦笑眯眯地点点头,像是在赞同什么似的:“啧啧,原来是一只胆小鬼!” 二皇子怒目而视,小拳头叉腰与之争辩起来:“我才不是胆小鬼呢!” “我说‘原来’是胆小鬼,又没说你是胆小鬼,你着什么急呀!”岑西锦眯起眼睛,一副奸诈如狐的模样,飘飘软软的声音在地窖口来回地幽幽地荡漾,“不过,你说你不是胆小鬼,那你就要证明给我看。” 她不仅仅想看到他学会动脑筋学会思索,更愿意看见他的勇气。 一个人不聪明没什么,但一定要有三样东西,强健剽悍的体魄,持之以恒的毅力,还有勇往直前的意志。 “可是……” 二皇子给憋红了脸,就在那儿来回地踱着步子搓着手,然后悄悄瞅了瞅那黑黝黝的洞口,咦,腿怎么有点儿发软呢? 哼,他不喜欢这个“锦姐姐”了,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了,她总是爱逼他。 “敢不敢,一句话!”岑西锦偏偏就要逼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心旌摇曳 <=""> 二皇子不开心地撅起了嘴,蹲在地上不停地抠土,半晌之后,方才闷闷不乐地抬起头,幽怨道:“……那你得跟我一起下去!” 岑西锦才不怕虫呢,只见她笑眯了眼,洒脱爽朗地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你得给我照亮儿,唔,咱们还得找一个人来把风。” 这个人,岑西锦心里早就拿下了主意,此人便是菜心。 虽然菜心并非是全心全意地待她,可好在她敢拼敢闯,人又机灵,脑子活络,胆子也足够大,不是那些寻常的宫女可比的。况且,菜心如今还靠她呢,俩人也算是一根身上的蚂蚱了。 饶是如此,当菜心听见岑西锦要领着二皇子钻地窖捉虫去,还且还想找自己当把风的,那心里啊,当真是七上八下,不知是何滋味。 “姐姐,要不,我跟你去得了……”,菜心狠掐了一下指头,只觉左右为难,岑西锦老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花样儿,她头都搞大了好吗,“姐姐让二皇子殿下去地窖里捉虫,这要是被人给知道了,恐怕会不太好。” 二皇子眼睛骤亮,连连点头。 “殿下是不是胆小鬼,全在此一举了,这是我对殿下的考验,你来插一脚干什么?好生把风,有你的好处!”同样一件事儿,菜心做和二皇子做,效果可是大大的不同。岑西锦还打算以此讨好于陈美人呢! 被人逼到这份儿上了,菜心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黯淡无光的人生啊!! 二皇子在心中嚎啕了一阵,然后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岑西锦后面,有样学样儿地举着一盏烛台准备下地窖。 趁着二皇子悲愤之际,岑西锦也在地窖外布置着准备措施,看好了地窖洞口的情况,即时通了风,还点燃了一支小蜡烛检查里头的氧气密度,最后,又拿走了一捆粗绳索和一块湿漉漉的抹布<="r">。 另外她还吩咐了菜心,让她不仅要站在那儿把风,还得格外警醒,仔细听听地窖里的情况,并让她打了一桶水放在地窖外备用。 当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岑西锦率先拽住了二皇子的胳膊,如天生的王者一般自信满满地笑了起来:“殿下,上!” 于是某人便低着头嘀嘀咕咕:“上什么上,明明是下!”不是让他下地窖呢嘛! “噗嗤”一声,菜心正努力地憋着笑,浑身还直犯哆嗦。 岑西锦歪歪脑袋耸耸肩,不知笑点在哪儿。 地窖里很黑,若说伸手不见五指还是略夸张了些,但看不清五根指头是黑是白却是有的。 二皇子顺着从地窖口一路延伸到底的石梯,战战兢兢地踮着腿在黑暗里摸索,很快,他便摸索出了石梯的规律。 “那个……我到了啊!岑西锦,你快下来!”黑洞洞的地窖啊,又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可不想多呆。 岑西锦腹诽着他的天赋异禀,望着在地窖里摇摇晃晃的一点火光,心里略安定了些。 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黑。 一黑下来,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种游离于世上的孤独感,那种灵魂无处安放的空旷感,当真叫人窒息。 岑西锦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钻进地窖。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要是不以身作则,那今后她又如何管教二皇子?己身不正,又何以正人? 说跳就跳。 黑窟窿似的地窖,怎么爬都不符合岑西锦这样的夜盲症患者,她也并未采用一边摸索一边慢慢爬下去的办法,而是三步作一步三两下直接跳下去的。 这也是她打定主意让二皇子先进地窖的最大原因,她只是为了知道,这地窖,到底有多高…… 二皇子见有一庞然大物从上面掉了下来,随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烛火却微微前移。 岑西锦的眼神儿有多么不好,他也早有领教。 “哎哟!” 从地窖外头直接跳下来,岑西锦唯一的感觉就是,屁股好像摔成了几瓣儿。 可二皇子到底还是个男孩子,让她当着人家的面揉屁股啥的,心里还真有道坎儿。虽然,这里黑得能不能看到屁股都是个问题。 “姐姐!怎么了?!”站在外面把风的菜心听见了动静,忙探过头焦急地问道,倒不是真心关系岑西锦,菜心只是怕下面出什么事儿了! 岑西锦摔了不是大事,可岑西锦摔在二皇子身上了,那才是大事呢! 好在,岑西锦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焦虑。 “呃,嘶……没事儿没事儿<="l">!你站在外头好好儿看着啊!我们很快就上来!”岑西锦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伸手揉屁股,只能咬牙强忍。 烛光清微摇晃,漆黑的地窖多了一点儿温暖的昏黄。 原本站在旁边傻站着的二皇子踟蹰了一阵,这才两三步走上前,然后一把将手里的烛台塞到岑西锦手里,貌似不满地大声吩咐道:“你,把这个拿好了!” 岑西锦心里一暖,唇边缓缓绽放着笑意。她本就是个爽快人,既然二皇子都主动把烛台给她了,那她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哼,笑什么笑?我只是嫌重而已,懒得拿。”二皇子响亮的声音再次在地窖里响起。 听着这稚嫩青涩的童音,不知为何,岑西锦心里却安定了许多。果然只要有一个人在身边,对于她的那种深陷黑暗的恐惧就会大幅度下降啊。 即使,那个人,只是个六岁的小娃娃。 即使,他们互相都有些看不惯。 即使,他是皇子,她只是个宫女。 可她到底还是安心了。 “下都下来了,咱们还是赶紧找虫吧。”陈美人等得,陈美人宫里的花衣可等不得。 说着,岑西锦便用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 见她这样,二皇子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话语里有些嫌弃:“哎呀,你看不见就别走动了,跟个瞎子似的!好好儿拿着烛台替我照亮儿就行。”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岑西锦你什么事儿不做怎么都可以如此唠叨! 从他找了根小棍儿开始找虫子,岑西锦靠在墙边就没停过嘴好吗! “殿下注意,要用小棍儿翻翻那些阴暗潮湿的角落!哎,别用手指头啊,里头指不定是什么虫呢,咬人的!” “哎呀你动作轻一些,别惊走了虫子,这时候的虫子都是一窝一窝的,惊了一只就吓跑了一窝!” “啊,快抓住它,抓住它!哎哎,唉,可惜,跑了!” “殿下你再用小棍儿在附近捅捅着呢,指不定还有呢,别泄气!” “知道啦知道啦!”二皇子扭头看向靠在墙边牢牢握着烛台的岑西锦,她的容貌原本就极为寻常,可在这妖冶摇曳的烛光中,居然生出几分温柔好看的意思来,让人一瞧就移不开眼睛,二皇子定了定心神,这才开了口,话里还带着好些嫌弃,“你话怎么那么多啊!年纪轻轻的,就跟宫里的老嬷嬷一样!烦。” 哼,她可真烦哪。 这一刻,摇曳的不只是烛光。 二皇子闷闷地回过头,拿着小棍儿心神不定地往角落一捅,漆黑的地窖里却突然响起了一种和之前捅虫子毫不一样的声音。 是那种,哗啦地一下,就跟翻书似的。 “噫,这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意外收获 <=""> 翻书似的声音。 其实,那就是一本书<="l">。 二皇子戳了戳那东西,确定是件儿死物后,这才伸手将之捡起来,略翻了一下,发现这本书的内容跟鬼画符没两样,于是就直接把书丢给了岑西锦。 岑西锦举着烛火,眯起眼睛皱着眉看了看手上这本破损陈旧的手记,待到昏黄的烛光照清了书皮上的字后,她的心跳便开始骤然加快,她的浑身热血也逐渐。 书皮上写了什么,她根本看不懂,可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是外国文字,而且还是偏拉丁语系的文字。 也就是说,这个架空的世界并不只有大历一国,这个世界的边际,也并不只延伸到西域,或许,会更远。 二皇子见岑西锦捧着旧书双眼通红的模样,一时好奇心大作,也忙凑过来问:“怎么?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岑西锦还沉浸在发现新大陆似的喜悦中,没有开口作答,只是颤抖着嘴唇摇了摇头。 “什么都看不懂也能高兴成这样?古怪。”把二皇子都给搞糊涂了。 岑西锦呼吸了几口气,一面捂住胸口,一面冲地窖外兴奋地喊叫起来:“菜心!菜心!多拿几支蜡烛,下来帮忙!” “是来帮咱们捉虫么?”可在他方才不小心放跑了一只虫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虫影儿了。 “找这个!找书!越多越好!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因为是二皇子找到的外国手记,岑西锦为此心情大好,如今看他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喜欢。 二皇子盯着她手上紧紧抓着的那本跟天书似的手札,不解:“这个,有什么用啊?能比虫还有用?”怎么感觉跟着岑西锦之后做的事情越来越不靠谱呢? 岑西锦眯起眼睛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绝对,绝对,绝对比虫还有用。”讨好别人投靠别人都只是一时的,唯有巩固自己的实力才是一世的。 比起一时安稳,岑西锦更看重一世安稳。 跟这俩缺货相比,自小在村里爬树偷果子的菜心,身手那叫一个敏捷啊,不仅三两下就从梯上爬了下来,身上还揣了不少蜡烛和两个火折子。 岑西锦欢呼了一声,立马从她手里接过蜡烛和火折子点了起来。 十余只蜡烛齐刷刷地点着,地窖里才算是真正地亮堂了些。 二皇子与岑西锦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眯起眼睛齐齐赞叹起来:“哇,这里还真大。” 菜心摇摇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可不算大,我们村里地主家的地窖那才叫大呢!里头还全是粮食,比这儿空荡荡的要好很多呢!” 说完菜心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也是才意识到,如今二皇子的地窖还不如她老家村里地主家的地窖大呢,连粮食都没存几个,上上下下这么些口子人,这要咋过冬啊…… 听见菜心说这话,二皇子心里便隐隐约约生出一丝不快来,于是随手往角落里几颗圆滚滚的东西指了去:“喏,那里不是粮食吗?” “咦?”恢复视力的岑西锦眨了眨眼睛,朝角落里那几颗圆滚滚的东西走了过去,这些东西好像是…… 紫红色的皮上布满了泥土,椭圆椭圆的样子,大概有成人的巴掌那么大<="l">。 “红薯?!”对于红薯,岑西锦怎么会不熟悉!之前在司苑司的时候,她还差点儿被芝麻叫作岑红薯呢! “原来这里也有红薯。”菜心从地上捡了一个细细地看,她原本只在东宫小厨房里见过,在她老家还不曾见过此物呢。 闻言,岑西锦当即向菜心询问起来。 如此她才得知,这红薯如今虽在宫里和皇庄种植得比较多,然而对外头的民间百姓而言,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就算有种子流传,那也只限于一些高门世家和豪商大族,在田间劳作的普通百姓根本连看都没看过这红薯呢。 于是,一个念头在岑西锦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她拽住菜心忙问起来:“那……辣椒,花生,土豆,玉米,烟草,南瓜,番茄,还有向日葵,这些作物你可听过?” 菜心被岑西锦的古怪模样给吓着了,见二皇子对她的问题也是一脸疑虑,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姐姐,我,我也只是个粗使小宫女,以前在乡下什么都没见过,后来到了东宫小厨房才知道有辣椒花生土豆这样的好东西,余下之物,我,我听都没听过……” 岑西锦茅塞顿开。 这些原产美洲的作物本就是新航路开辟之后缓慢流传到中国的,而在如今这个架空的世界里,很有可能就和她前世身处的地球差不多,都会有个缓慢流传的过程。 而传到大历的作物,暂时来看,也就只有红薯,花生,土豆,还有辣椒这几样了。 别的,或许还在流传的路上,或许还未被人发现。 岑西锦轻轻摩挲着红薯皮上的泥土,不知为何,一股热流便忽然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透过这巴掌大的红薯,透过这上面粗糙的紫色表皮,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上,一个原本富庶强大的文明古国,却在最关键的新航路开辟后的资本积累时期固步自封起来,于是导致这个国家逐渐落后于人数十数百年! “姐姐……”菜心有些不敢看她,她这样子,好吓人。 倒是二皇子,走上来一拍岑西锦的肩,粗声粗气地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喂,你怎么了!还找不找书了?” 岑西锦一擦眼泪,笑道:“找!当然要找!” 之后,再看二皇子,岑西锦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些东西。 那个世界上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是如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了,而这个世界……岑西锦看着在地窖里拿着小棍儿抠脑袋做思考状的二皇子,她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能够一试。 二皇子对她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于是便在他肚子咕咕直叫之时,眨着一双朦胧泪眼可怜巴交地说对其道:“锦姐姐,我,我饿了。” “……”果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倍感责任重大的岑西锦那神情立马儿就严肃得跟教导主任似的,同志,看来还需要努力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见陈美人 <=""> 这一趟岑西锦收获颇丰。 除了在菜心的帮助找到虫子的洞穴并将之一网打尽外,还找到了几部前人的留下的手记,还有一堆快要发霉的红薯,以及两三包不知名的种子。 最最重要的就是手记了。 岑西锦刚出地窖便寻了见贤馆的太监里最年长最有资历的周大福,还向他打听到不少关于见贤馆前一任主人的事情。 原来,见贤馆的前任主人,还要追溯到先帝爷的咸熙年间<="r">。 那时,佛朗机国派了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传教士来到大历传教。那位传教士到了大历之后才知道,这里的人并不为他所传扬的宗教所动。就算是那位咸熙皇帝,心里也只推崇道教而已。 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传教士进宫做了宫廷画师,住的地方正是见贤馆,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咸熙皇帝原本就是风雅之人,也极喜爱他的西洋画,传教士便一度成为咸熙皇帝近身的宠臣。 然而之后,大历的东南沿海一带开始慢慢出现了普多亚海盗(普多亚,即之前的佛朗机国,大历人沿用阿伯拉人对其的称呼,称之为佛朗机国),斯潘亚海盗,赫兰海盗,大和海盗,以及大历本国的亡命之徒结成的大历海盗。 其中,以普多亚海盗与斯潘亚海盗战斗力最强,也最早在大历的东南沿海地带烧杀抢掠,而其次,大历本土海盗人数最多,时而为商,时而为盗,海商成盗现象屡屡出现却屡禁不止。 在又一次普多亚海盗洗劫泉州的沿海村镇后,咸熙皇帝忍无可忍,下令对东南沿海地带开展严厉的“海禁”措施,禁止民间私自出海通商,也禁止外国商人来大历通商,除此之外,咸熙皇帝还迁怒于佛朗机国前来的传教士,也就是住在见贤馆那位宫廷画师。 于是,那位传教士就这样被赶出了大历皇宫,辗转着回到了自己的母国普多亚。 “那位画师叫什么名字?”岑西锦想,万一这位是个她听说过的名人呢? 周大福正坐在侧屋门槛上卷着裤腿儿,闻言便抬起头冲她咧嘴笑道:“先帝爷曾给那位洋画师赐名修世籍,至于他本来叫什么,一长串啦,谁还记得!” 修世籍…… 唉,又是个不认识的。 至于从地窖带出来的那几本手记,想来也就是传教士画师修世籍留下的,可那上头的字,恕岑西锦看不懂。 除了精通中文这个铁打的事实之外,英文她也只过了四级,六级她也咬着牙考过几次,无奈她天生就不是学习语言的那块料,逐渐地,她也就放弃了。 更别说什么普多亚文字了…… 可尽管如此,岑西锦还是无比感谢这一次际遇,至少,虽然她看不懂普多亚文字,虽然红薯都发了霉,可她也确确实实地做出了判断,这个架空的世界其实与她以前身处的世界有很多相似之处。 这个世界也是圆的。 新航路同样在不断地开辟。 美洲的作物正一样接一样地流传到大历。 说不定这里也有东半球西半球五大洲七大洋。 人类探索的脚步,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停滞。 可以说,正因为这一次钻地窖的际遇,后来,才会大幅度地改变她和二皇子的人生。 除开这些大道理不谈,钻过地窖之后,二皇子人也逐渐勇敢了些,还跟着菜心抓了不少虫子,这也算是小小的成果了<="l">。 因为有了这些虫子,她就能拿去瑶光殿讨好陈美人了。 在低位妃嫔中,陈美人也算是颜值担当了,那脸蛋儿,也就是比起已故的顾皇后稍逊一些,与德妃贤妃相较都不会有丝毫逊色。 可令岑西锦没料到的是,这位身为颜值担当的陈美人,竟然会如此地……接地气儿。 她拎着笼虫子第一次来到瑶光殿的时候,陈美人正在给自己养的母猪接生。 母猪……接生…… 确定这是皇帝的女人该做的事儿? 瑶光殿的宫女翠花回报,她们家陈美人这会儿正忙着呢,没工夫理她,让她过两日再来。 岑西锦悻悻而归。 过两日,当她第二次来到瑶光殿的时候,陈美人正在挨个儿挨个儿地摸鸡屁股,以猜测鸡蛋产量。 岑西锦再次绝倒。 直到五日后,瑶光殿的翠花憨笑着传来了消息:“锦姐姐,美人今日有空,听说你有事,让你前去回话呢!” 闻言,岑西锦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笼子里那些个奄奄一息的虫子,似在哀婉叹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软着声音连连点头:“好吧。” 等陈美人闲下来,她们好不容易捉的虫子都快冻死了好吗!! 陈太后对这位陈美人也算是尽心了,这瑶光殿虽然不大,可还真是个好地方……当然,如果没有那些公鸡母猪的话。 按着陈美人的美人位分,原是不该住在“殿”里的,就连孙贵妃的妹妹孙婕妤,住的也只是“阁”,能住在“殿”里的,那都必须是九嫔以上的位分。 所谓九嫔,便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均乃正二品,位列昭仪的叶昭仪便是九嫔之首。 九嫔以上的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均位乃正一品,合称为四妃,贵妃便是四妃之首。 九嫔以下的九位正三品婕妤,九位正四品美人,九位正五品才人,合称起来便是二十七世妇。 世妇之下的二十七位正六品宝林,二十七位正七品御女,二十七位正八品采女,便是八十一御妻。 陈美人一进宫便被封为正四品的美人,虽尚未承宠,却能住在正二品嫔之上才能居住的瑶光殿,如此便可见太后娘娘对陈美人的悉心栽培之意啊。 可惜,这位陈美人,似乎毫不领情。 她生得的确美,却是个性情古怪的,与后宫众人毫不投契,也没听说她有什么来往密切的朋友,不仅讨不得陛下的喜欢,就算是太后,若不看在她们之间的骨肉亲情上,怕是也不会喜欢她。 她的面相妩媚英挺,性子却是大大咧咧粗粗鲁鲁,她总爱操着一口软乎乎的乡音,说话的样子跟乡下地主家的娇小姐似的,可做起事来却像是个粗手粗脚的农家妇女,她会养鸡她会给母猪接生,甚至连种地她都是一把好手<="l">。 然而,你别真以为她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妇女了,人家对外干得动农活,对内能将兵法倒背如流,陈美人总乐于给人带来惊喜,或者是,惊吓…… 她可以非常女人,也可以男人到极致。 和这样一个女人斡旋,岑西锦身上的压力不小。 来到瑶光殿,岑西锦没有惊叹于它的奢华富丽,而是惊讶于原本种植的奇花异草都改种了冬麦子。 至于那些用来的摆设的巨大怪石,一股脑儿全都让陈美人派宫人拖到了瑶光殿最边儿上,原来的地方便盖起了一间间鸡舍鸭棚。 每一道回廊上那一排排原本用来挂鹦鹉吊花草的精致屋檐,也很接地气儿地挂满了腊肠和熏肉,对了,还有大蒜。 看着倒像是司苑司似的。 岑西锦在那儿腹诽连连,翠花却是目不斜视,她本就是陈美人从宫外带来的,以前还跟陈美人住一个村儿的,这段日子她眼见着瑶光殿被她们陈美人改造成这副模样,她只觉得心里舒坦,每天早上起来看到这些都可亲切了呢! 左一个回廊,右一个回廊,岑西锦只觉得脑子快转晕了,快吐的时候就到了瑶光殿正殿。 她扶了扶额头,抬眼朝殿内望去。 陈美人百无聊赖地仰在贵妃榻上望着殿外发呆,身边罕见的只有宫人没有公鸡,瞧着竟有种孤寂冷艳之感,像极了画像上美艳寂寞的月宫嫦娥。 见岑西锦低着头走了上来,陈美人这才笑眯了眼睛,朗声笑道:“噫,侬来咯!” 岑西锦脸上亦是带笑,两颊还留着两团酡红,看着倒很精神,且看她依着规矩缓缓施礼拜道:“奴婢见过陈美人,陈美人安好。” “安好?我才不好哩!整日整日地都只能呆在宫里,我还想去镇上做点儿生意哩!”说到这里陈美人的神色便是一滞,最后也只得叹了口气。 岑西锦也是知道的。 进了宫做了陛下的女人,还想着去镇上做生意? 只怕她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畅快悠闲的小日子了,宫里的每一日,能伴着她的,除了身不由己就是无可奈何。 还好陈美人不是那起子多愁善感之人,不论是任人嘲讽,还是受尽冷落,她都会活出自己精彩来。 岑西锦面上含笑,手上却迅速地摸出一只带着枝叶的小笼子来:“殿下让奴婢给美人宫里的花衣带了点儿东西。” 接过小笼子,陈美人甫一打量便笑靥如花:“噫,是虫儿咯!侬家殿下还真是客气哩!” 岑西锦忙笑盈盈地为二皇子居功:“知道美人宫里的花衣喜欢吃咱们见贤馆里的虫,殿下便亲自捉这么些虫子来,开了春儿之后,怕是会更多呢!” 陈美人也是聪明人,她眼珠儿一转,便掩面笑了起来:“侬还真是大胆哩!居然让自家主子钻地窖去!” 言罢,岑西锦却闹了个大红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大宫女 <=""> 岑西锦又是好一番暗示,陈美人这才似笑非笑地屏退了殿内的宫女。 陈美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慵懒地笑起来:“侬要跟我说甚么啊?” 岑西锦凛了凛心神,这才将自己前来的想法和盘托出:“美人,奴婢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二皇子殿下,更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 不管陈美人与太后之间有无嫌隙,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来,在这后宫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岑西锦就不信陈美人能对太后的事情不上心。 “哦?”陈美人微微歪着头,看着似笑非笑的,像一只狡黠的小猫<="r">。 “当日,在莳花亭中,二皇子冲撞陆宝林被废,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后娘娘的掌管六宫之权又被迫交给了孙贵妃,难道美人就没觉察出其间的干系吗?”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便绝非偶然。不管别人信不信,岑西锦就这么认为。 陈美人随意捋了捋头发,然后笑着点头:“侬的意思是……” 岑西锦咬咬牙,心中暗骂。这陈美人当真是可恶,说起话来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反正最重要的地方她便闭嘴了,只一双盈盈秋波望着她,面上却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容奴婢大胆一次,太子被废,太后被夺/权,这都是贵妃娘娘与……的计策!”至于那个“……”的部分,岑西锦嘴里含汤团似的,含含糊糊地就糊弄过去了,陈美人本来就玲珑剔透,说是天资聪慧也不为过,岑西锦相信人家都懂的。 见岑西锦已然投诚,陈美人这才满意可,于是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雅言,端着架子微微点头:“此乃孙贵妃与陛下的计策,意在一石二鸟,一来是为了废黜二皇子,剿灭顾家在宫里的最后一点势力,二来,便是利用太后娘娘在宫中立威,从而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凤印交到孙贵妃手上,岑西锦,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岑西锦目瞪口呆,那啥,陈美人的乡音跑哪儿去了? 然后岑西锦便啄米似的点着头,这陈美人果然深不可测,说不定日后便会成为与孙贵妃抗衡的最大一股势力! 至于陈美人智珠在握却为何不向太后献计,岑西锦暗想,这恐怕也和陈美人从不主动邀宠是同一个缘由。 岑西锦低着头赶紧认怂:“美人机敏睿智,奴婢愚钝,无话可说。” 陈美人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咯咯娇笑起来:“哎哟,侬才多大就有这花花肠子,日后怕是要跳起来欺负人哩!” 还是那口亲切而浓重的乡音。 “奴婢不敢啊。”关公面前耍大刀,好丢脸。 岑西锦也不忘悄悄腹诽,宫里头这群娘们儿,当真不是省油的灯,连陈美人一个小小的美人都这般妖孽了,可想而知,什么鬼地方啊这是! 陈美人用丝绢捂着嘴,还嘻嘻直笑:“侬有甚么不敢的?连皇子殿下都跟侬一路捉虫哩!” 岑西锦再次脸红。 “不过嘛,侬还真生了副好脑瓜!”这话绝对是真心话。 在陈美人看来,岑西锦这么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居然能有这样的头脑和胆量,当真不容小觑。别看陈美人一副懒散不上心的样子,她心里都门儿清呢,今日岑西锦能到瑶光殿来跟她说出这番话,其实就是递投名状来了! 既然有人这么聪明了,那她替人家说说好话也无妨,反正也不是赔本儿的买卖。在宫里,多一条人脉,多一个脑瓜子够用的朋友,总归是好事。 毕竟她家花衣别的都不认,只爱吃见贤馆的虫呢! 岑西锦灰溜溜走后,陈美人便往慈宁宫走了一趟,除了问候太后娘娘的身体饮食,还屏退了宫人顺便说了点儿悄悄话。 瞧陈美人这事儿给整的,岑西锦一下午都坐立不安啊,连二皇子想吃新鲜的核桃仁她都挥一挥衣袖让别人来弄了<="r">。 她心里那个悔啊,跟人家比道行,她还真是高估了自己小看了别人。 岑西锦还以为身为穿越女会在智商上很优越呢,然而并不是。 怎么现在好像随便从宫里拖个人出来,都能秒杀她丫的? 包括那些备受冷落的深宫怨妇。有时候,遭遇冷落并不是坏事,受宠也并不是好事,冷暖自知。 也包括蜂儿,菜心,以及很多挣扎求存的宫女太监。 当然还包括二皇子。 说起二皇子,他虽然幼稚吧,却也不是笨蛋,要是好好儿培养起来,岑西锦猛然预感到,以后自己的智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二皇子碾压得渣都不剩了。 就这样惴惴不安直到晚上,宫人们去尚膳监领饭回来的时候,也带回了慈宁宫疯传的一道懿旨。 晋升见贤馆三等宫女岑西锦为一等大宫女! 岑西锦,一等大宫女?! 那感觉就是整个后宫被深水鱼雷给整得“轰隆”一下,就这样预示着某人紧赶慢赶地要上天了。 一个不到十岁的大宫女,宫里也就她一个人了。 别说是正兴帝在位时期了,就是他爹,他爹的爹,他爹的爹的爹,往回数八辈儿祖宗,那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岑西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垂着眼皮默默地吃着面疙瘩汤,她今天心情不佳,身体也不太舒服,于是就开了小灶在柴火上煮了点面疙瘩吃。 菜心几乎是从尚膳监一路跳回来的。 “姐姐!姐姐!!”还有老远,菜心就兴奋地直喊。 岑西锦眼含忧伤地望了过去。 菜心抱住她胳膊激动地尖叫起来:“姐姐!恭喜姐姐,慈宁宫刚传出来的懿旨,太后娘娘晋升您为大宫女!是大宫女,一等大宫女啊!!” 岑西锦眼皮一翻,倒下。 “什么大宫女哦?”二皇子一手摇晃着牙齿从屋里闷闷地走出来,外头好热闹。 菜心觉得自己的前程一片坦途,心里所有的担忧与顾虑,全都没了,她欢天喜地答道:“回殿下,是锦姐姐,不,如今应该唤她作锦姑姑了。适才,慈宁宫传来懿旨,锦姑姑晋为殿下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什么?!啊!!”二皇子的手正拈着颗血淋淋的断牙。 菜心眉开眼笑,原来是二皇子听见这消息太过兴奋了,一激动便将本就摇摇晃晃的牙齿给拽下来了。 与此同时,蜂儿睡的那屋里,也传来了铜盆落地的声音。 哐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冰山一角 <=""> 岑西锦晋为大宫女,其实也是一桩好事,因为这道懿旨,极其明显地表达了太后娘娘对二皇子的看重。 大宫女,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人人都有的,那就不是大宫女,那是大白菜。 就如陈美人,人家可是太后的侄女,住的也是瑶光殿这种高级宫殿,可她身边的宫女最高也只是个二等。 那些受冷落的普通妃嫔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锦姑娘荣升为锦姑姑,对见贤馆的人来说,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可她自己到底高不高兴,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二皇子的不满则是满满地堆了一脸,以前,他最多也就叫岑西锦为锦姐姐的,这还是他有求于人的时候。 可如今,人家摇身一变了炮灰逆袭了,他得叫人家锦姑姑了! 其实……若不是岑西锦年纪小,按规矩,宫里人都应当称她作嬷嬷的。 嬷嬷,岑嬷嬷,或者锦嬷嬷。 “那还是叫我姑姑吧。”岑西锦眼中饱含着泪水。 至少姑姑里头,还能出几个美人,嬷嬷呢,那就真没什么话说了。 除了称呼的改变,对于此事,岑西锦其实是痛并快乐着的。 好处是月例银子高了很多,而且再不用她干重活儿下苦力了,人人都对她尊着敬着哄着捧着,尤其是见贤馆的宫人,对她跟对菩萨没两样,就差点没把她供起来。 岑西锦的虚荣心就这样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飘飘然中,她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好来。 身份高了,权力大了,境界不同以往了,这也就意味着她以后来往接触的人里面就没几个脑子简单好糊弄的了,估计以后一打招呼全都是老谋深算的大小狐狸还有野心家。不用劳力,却要劳心了。 最最危险的就是,她如今真成了只出头鸟了。 也不知会不会被陛下和贵妃惦记。 大宫女再高也那只是个宫女啊,说废就能废的玩意儿,如今身陷冷宫的芸香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r">! 岑西锦只能提醒自己,遇事冷静冷静再冷静,三思而后行。 不过陛下最近貌似心情不错,没顾得上收拾她来着,只是往见贤馆多添了两个三等宫女。 一个叫双福,一个叫六安,均生得有几分姿色。 其中那个双福,与岑西锦也是见过面的,那会儿,她还是守在雍和宫暖春阁前怨气满满的小宫女。 岑西锦按照礼节挨个儿走访了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女太监,又说了满嘴的漂亮话儿之后,终于累得倒在了榻上。 她有点儿怀念刚穿越来那段日子了。 那个时候,虽然她会忙得脚不沾地,可至少她不会这么操心。 如今见贤馆一家大小个个都眼巴巴地指望她呢,指望她能再创奇迹壮大见贤什么的,可她哪儿是这块料啊! 说白了她就是个教书匠,论教书育人,岑西锦还行,可说起御人、御下,上位者之道? 从来都没做过上位者的岑西锦根本就是在打酱油好吗! 早知道当年她就不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多看几遍厚黑学长点心眼儿不比啥都强嘛! 岑西锦颇为懊恼。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在前世她也就是个普通人,之所以她会在宫里表现得出类拔萃,最大的原因也就在于她拥有接近三十年的生活经验上。 而这壳子,还不到十岁。 这就叫反差聪慧。 还是以前在香樟院的时候好啊,小短腿跑着,小步子迈着,小事儿做着,小脑瓜转着,小心机斗着,整天跟妹子们小打小闹着,别说,还挺有成就感的。哪像现在,智商很容易就不够用了啊! 岑西锦顿时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说起妹子来,岑西锦便想到她家湘妹子了。 摸摸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她还挺想王湘的。 岑西锦不是没去永春宫瞧过她,可德妃每次都将王湘派出去做别的活计了,岑西锦想见她,却总不得见。 时间一久,岑西锦也就觉出味儿来了,哪里是王湘太忙见不了她,明明就是德妃不想她俩混在一块儿。 岑西锦小心猜测,德妃这是下决心与二皇子一方不再往来了吧。 其实,岑西锦猜的这一项固然是有,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居然是…… 这些日子,不止见贤馆热闹,还有叶昭仪宫里,也正打得火热。 但打得火热的并不是叶昭仪本人,而是她身边的一个美貌宫女,璩婴。 也不知道她家祖坟冒青烟还是咋的,简而言之,陛下看上她了。 可惜,陛下看上她,估计也就那么几瞬间而已<="l">。 璩氏有模有样地承了几回宠,还没捞到名分呢,就开始失宠了。 承过宠却没得到应有的名分,璩氏连带着她家主子叶昭仪,很快就成了宫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人家叱罗才人第一次承宠后就是正五品才人!虽然她也很快就失宠了…… 可有一点,璩氏比叱罗才人好命。她没有贤妃那么好的主子,却有一个顶好顶好的肚子。 璩氏怀孕了! 这剧情,当真来了个大逆转。 叶昭仪更激动得待她如亲生姐妹一般,那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护在她身旁,拿出自己所有的看家手段来,生怕璩氏出一点意外。 于是宫女璩氏就华丽转身为有品级有俸禄的璩采女,还在丽正殿附近拥有了属于她的毓秀阁。 一时间,丽正殿门庭若市,叶昭仪也整日迎来送往,面泛红光。 未央宫。 “主子,听说,那毓秀阁的璩采女自有身子以来,一直呕吐不止,您要不要去瞧瞧她?”张佑德掂量了一下叶昭仪派人送给他的金条,犹豫了一番,这才大着胆子替人递起话儿来。 “就让御医去瞧瞧她吧。”正兴帝眼睛不离书。 若不是看在璩采女肚子里的孩子面上,他只怕早就不记得她了。 张佑德赶紧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主子可还惦记着那个王家的小姑娘?” 正兴帝悠悠叹了一声,手里的书也渐渐放在了案上。他怎么会知道,那个永春宫的小宫女,竟然还是个大有来头的。 原本身为帝王的,要寻一个宫女,简直太容易了,张佑德也替他寻到了那个七八岁的可爱小宫女,可谁知道,她竟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德妃的外甥女,抛却这层身份不说,她还是吏部尚书王喻善的女儿! 他之所以能顺利铲除顾家,靠的不仅是明面上那些官员,还有被他暗中拉拢进自己阵营的势力,就比如吏部尚书王喻善,对待这些捅向顾家心脏的“尖刀”,他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 如今,他与王喻善这股势力,尚算处在蜜月期。 若王湘年龄合适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才七八岁! 王喻善虽然老谋深算还尤其虚伪,可他却爱故作出一副清正廉洁的君子模样来! 这样一个人,正兴帝很没把握他会和那些溜须拍马的一样,能抛开面子不要主动将自己七八岁的小女儿送上。 何况王夏两家之前本就和顾家走得近,某些行为就跟墙头草有得一拼,也不知其中留没留下什么钉子…… 于是正兴帝便决定,暂时不动王家的小姑娘,稳住王夏两家后,再看看,再看看。 然而正兴帝不知道的是,他这心思,到底还是被缜密的德妃给发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 德妃是个女人。 是个女人,就对某些事情非常敏感。 尤其还是她这种长年被冷落在后宫里百无聊赖的女人! 人闲出祸端。 这话放在德妃身上也不为过,而她的祸端,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是……她竟然察觉到了正兴帝的小心思! 德妃既兴奋又害怕,每到夜里她都辗转难眠。 “莲蓬啊……”德妃散着头发靠在枕头上,幽幽地唤着自己的大宫女。 “娘娘?”莲蓬是德妃最贴心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晓内/幕的人<="r">。 “本宫睡不着啊。”德妃自顾自地坐了起来,拉起莲蓬的手便准备跟她开唠。 莲蓬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她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还在想那事儿呢?” “……陛下喜欢她,却迟迟没有动作,本宫这颗心啊,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德妃的性子本就敏感内敛,还喜欢疑神疑鬼的,正兴帝对王湘有意思却没有丝毫动作,害得她整日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这些日子,她已然将陛下纳王湘之后的事都想好了,成不成的她都想了很多条路子,可陛下您好歹给个动静啊! 德妃此刻面容憔悴,头发散乱,跟冷宫里的疯妃没两样了。 莲蓬温言劝道:“娘娘,奴婢觉得您就是想太多了,陛下对王姑娘说不定就是个小小的念头罢了!不然哪有璩采女如今的风头?” 因王湘身份特殊,莲蓬在人前也不叫她湘玉,而是尊称她为王姑娘。 德妃摇摇头,将藏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不明白……陛下对璩氏,也就如对本宫一般,宠爱都是面儿上的,甚至她还不如本宫呢,至少本宫身后还站着王夏两家,还有献荣,可璩氏背后有什么呢?” “可王姑娘,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莲蓬心中有些不屑。 德妃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用这样不甘,本宫如今年老色衰了,总要找个容易掌控的本家女子才好,就和孙贵妃孙婕妤一样。” 个人的恩宠冷遇都只是小事,家族的传承与兴旺那才是大事。这是德妃在闺中少女时便受到的教养。 莲蓬撇了撇嘴,接着就开始告状:“王姑娘可是个不好掌控的!整日都吵嚷着要去见贤馆找那个什么宫女,奴婢罚了她四五次都没能熄了她的念头,奴婢只担心她这样会闯出大祸来!” “本宫忧心的也是这个,见贤馆那地方岂是咱们能去的……”,德妃幽幽一叹,她与皇后,王夏两家与顾家,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不然,就让她学学诗书礼仪,湘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又是姨娘养的,没什么见识,一闲下来就琢磨着玩闹,也是有的。” 这样一比对,她的献荣就是不一样,年纪不大却已经生出了天之骄女的气度来。 到底是皇家的长公主,自然比那些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玩物要高贵。 “娘娘,此事万万不可!”莲蓬闻言一激动,声音都大了许多。 德妃往外头瞅了一眼,怔怔地笑起来:“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不学这些,学什么?” 莲蓬犹豫了半晌,这才狠下心肠说出心里那个阴暗的想法:“王姑娘天真烂漫,野性难驯,学诗书礼仪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还移了她的性情,讨不得陛下的喜欢!奴婢觉得,让王姑娘练习歌舞才是最适合她的。” 德妃深吸了一口气,清澈的目光落在莲蓬身上:“歌舞?这恐怕不妥吧。她到底是尚书府的小姐,怎么能让她学歌舞呢?” 歌舞,那都是教坊司里的歌妓舞姬之流学的东西,是专用来讨好男人的娱人之技,再怎样都透着股轻贱的味道。 像她们这样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就算是让她什么都不学,哪怕是大字不识呢,那也好过学歌舞啊<="r">! “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这女子啊,诗书读得越多,心就越高,念头也就更加复杂难测,到时候,娘娘想要牢牢掌控她,只怕是不易了!王夏两家虽是姻亲,可如今王家的势头却压过了夏家呀!” 莲蓬说的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德妃的心头。 德妃垂下眼睑,女子读书越多心气儿就越高,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而且目前王家的势力已然反超了正在衰落的夏家,到时候,恐怕就会生出许多嫌隙来。 姻亲姻亲,毕竟还是两个家族两个姓。 “那就让她开始学歌舞吧。”言毕,德妃的眉头方舒展开来,也渐渐生出几分睡意来。 莲蓬重重地点头:“是,奴婢定然好生调/教王姑娘。” 令永春宫二人失算的是,陛下不仅对王湘没半点动静,还宠幸了一位新人! 说是新人,其实也算是旧人了,只是她入宫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承宠。 那人就是恶名远扬臭名昭著的瑶光殿陈美人! 话说陛下是怎么注意到这位乡音美人的呢? 那是一个下着薄雪的夜晚。 正兴帝批折子批累了,闲着没事儿,便从未央宫出来散(猎)步(艳)。 恰好就遇见陈美人抱着她家小猪崽子一路骂咧。 “小白,这么冷的天,侬往外头跑什么哩!好生回圈里吃奶!” 小白在她胸前磨蹭了两下表示抗议。 “哟,脾气还大哩,还不能说咯?”陈美人毫不犹豫地往小白身上扇了两巴掌,小白登时就蔫儿了,陈美人继续在那儿骂骂咧咧,“侬脑瓜子能精点儿不?要是被尚膳监的人瞧见,指不定要把侬给咋样哩!是被端上桌,还是架在火上烤,侬自己掂量掂量咯!” 小白哼哼了两声,但也没闹别扭了,只是软软地靠在陈美人温暖的胸口上。 这样陈美人才心满意足了,一抬头,却发现前方立着一个黑影,她素来就是个胆子大的,这大晚上的,从瑶光殿出来直接灯笼和宫人一律不带,于是她三两步就走了上去:“哟!前头是哪个贼?还敢偷听我说话哩?” 贼?偷听? 正兴帝面上一喜,心里却悄悄多了一点东西,一点特别的东西。 “咦?陛下?妾妾妾妾身不知陛下在此,方才多有得罪……”陈美人真想呼自己一锅铲,啊呸,她说的什么话这是! 却不知月色里看美人,美人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别样姿态。 “不妨,不妨。”正兴帝眯着眼睛笑起来。 当然,他的视线里已经下意识忽略了那只白色的小猪崽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振聋发聩 <=""> 毓秀阁外,一个面嫩的小宫女气鼓鼓拎着从司计司领回来的筐子,飞快地瞟了瞟屋里,然后才嘟着小嘴抱怨起来:“司计司的人也真是的,前儿些日子还巴巴儿地过来献殷勤,一个个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如今却这般欺负我们!” 说罢便将筐子往雪地里重重地砸下。 正拿着扫帚扫雪的宫女往筐里一眼,哟,银霜炭没拿到,倒拿了一筐子没用的黑炭回来,万恶的司计司又克扣她们的分例了! “姐姐,你说那司计司怎么连着几天都这么欺负人呢!”毓秀阁这个月柴炭的分例前几天就该领到了,可司计司的女使却硬是拖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等到发炭了呢,却是最劣等的黑炭! 扫雪宫女撇了撇嘴,压下声音冷笑起来:“不欺负咱们欺负谁啊?宫里这么多嫔妃,就咱们主子位份最低,也最不得宠!” 小宫女耸拉着脑袋,瞧着十分颓丧:“可主子好歹还在孕中啊……”怀着孕都被人欺负成这样,这要是没怀孕,那得倒霉成什么样儿啊! 扫雪宫女停下手里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笑道:“小丫头,你还是太年轻。这宫里呀,怀不怀孕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脉家世还有陛下的心——你瞧瑶光殿那位,就是没肚子人家也照样被宠上了天!” 小宫女赶紧点头,莫说是她家璩采女了,就是那挺着老大肚子的刘才人,在瑶光殿那位主子跟前儿,照样矮上好几截。 自陈美人承宠之后,后宫众人这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三千宠爱在一身<="r">。 以前孙贵妃也算是宠冠六宫的人物了,可她到底还要装一装贤惠大度,也时不时地劝着陛下要雨露均沾才好。 正兴帝在这方面也算是个清醒理智的,更鲜少在某一个女人上费心思。 可自从陈美人骂骂咧咧地抱着小白闯进他的视线,这一切就变了。 第一个变化就是,陈美人晋位为陈婕妤。 第二个变化就是,正兴帝似乎是爱上了她。 因为,只有爱上一个人,才会包容她的各种蛮横与任性。 陈婕妤是个火辣霸道的脾气,性子还死倔死倔的,被正兴帝逮进未央宫后,便在他肩上留下深深的齿痕,完事儿还挑衅似的勾起他的下巴,霸气地扬言:陛下今后只能宠我一人! 这当然是类似闺房之乐的玩笑话。 宫里的女人听了都嗤之以鼻,要是只宠陈氏一人,那她们都跟这儿干啥来了,当摆设好看啊?这种话,陈氏都说得出口,她咋不上天呢! 可在正兴帝连着十天半月地宠幸陈婕妤之后,宫里的小妖精们都傻眼了,于是迅速开启了上蹿下跳鼓捣高位妃子的模式。 然而……即使尊贵如三妃,正兴帝也只是趁着用膳的时候去她们宫里坐坐,用过饭之后拔腿就往瑶光殿赶去。 一副生怕他那宝贝小美人儿闹脾气的窝囊样儿。 求太后? 偏太后娘娘也是陈家人。她老人家最近都笑眯眯的,人都年轻了许多,妃嫔们一番旁敲侧击她也只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可见是乐见其成呢。 就这样,陈婕妤果真如她当初扬言的那般,不仅将陛下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还经常仗着宠爱在御花园里放养雉鸡,甚至还春风满面地满宫里赶鸭子,丝毫不顾自己已然拉了整个后宫的仇恨。 岑西锦对此倒是很高兴。 升为大宫女后她才知道,自己这番际遇,却是承了两位陈氏的情。 她素来便有投桃报李的自觉性,于是紧赶慢赶地去瑶光殿送了两份礼,还屏退了宫人说了不少体己话。 见贤馆宫人们的日子也由此好过了很多。 可二皇子的日子可就不那么轻松了。 他不仅每日都要被板着脸的“锦姑姑”说教,而且连吃喝上都有了限制。 并非岑西锦喜欢克扣人,而是二皇子正在经历乳牙脱落恒牙长出的时期,偏二皇子又喜欢吃甜食,早上起床的时候要吃马蹄糕,用午饭的时候又要吃菱粉糕,晚上临睡觉之前还要吃奶油卷儿,最近他还迷上了核桃酥,这不就是在可劲儿地糟蹋牙嘛! 况且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牙科医生,甚至连牙膏都没有,二皇子这样的生活习惯实在太容易长出蛀牙了。 宫人们大多都惯着他,要不就是懒得为这些小事惹怒主子,蜂儿也曾好言好语地劝过他几次,可奈何人家不听——最后还是得岑西锦上场<="r">。 只见她卷起袖管,还板出一张严肃的芸香脸,恶狠狠地训斥道:“二皇子殿下,奴婢请您放下手里的核桃酥!” 二皇子这些天被她收拾怕了,听见岑西锦怒气腾腾地训斥,他手里那盘核桃酥啪嗒一下全倒在了榻上。 这核桃酥是大皇子吩咐人带给他的,吃下去不仅满口香甜,还入口即溶,酥脆得很,也正因为核桃酥的酥脆,于是啪嗒倒在榻上立刻全都成了粉。 二皇子吸了吸冰凉的鼻涕,眼巴巴地望着黑脸的岑西锦,一边还可怜巴巴地拽了拽她的衣角,鼓着腮帮子道:“姑姑我错了……” 岑西锦见状却笑了。 这些日子她忙着与大宫女们打交道拉关系,倒是疏忽了这可怜见的小肉丸儿。 毕竟换牙不是小事儿,岑西锦决定要好好把关。 她干脆坐到榻上,看着缩到角落里的二皇子,心怎么有点儿酸呢?就这样冷场了半晌,她才眯着眼睛笑道:“殿下,你真的喜欢吃核桃酥吗?” 闻言二皇子闷闷地低下了头,岑西锦只看到他脸上那两团圆圆的红晕,瞧着煞是可爱,看着就想亲一口,还有那红艳艳的心形小嘴,撅起来的弧度简直可以挂油瓶了。 二皇子有些怏怏不乐地说道:“姑姑,这几天我想吃核桃,可她们都很忙,我咬不开……大哥送来的核桃酥核桃味儿很浓,还不用咬……” “你直接咬啊?个傻小子!”岑西锦表示很震惊,也很愤怒。 见贤馆本来就小,事儿也不多,如今又添了双福六安,那些人哪里会那么忙,恐怕就是太过人浮于事了,现在连个核桃也不给砸了,见人家小孩儿没了娘就可劲儿欺负他,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啊! 二皇子默默从被褥里摸出俩核桃来,呆呆地看着她:“姑姑,壳这么硬,不咬怎么打得开啊?” 岑西锦诧异得瞪圆了眼睛:“你不会连锤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可蜂儿姐姐不许我拿,说容易砸到手。”二皇子又低下头,那扭扭捏捏的模样,瞧着跟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岑西锦:“……” 这些人也把他保护得太过了吧?可这些保护是真的对他好? 似乎并不是。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岑西锦深吸一口气,拿起一颗核桃肃然地点点头:“那行,今儿姑姑就教你一新招,以后你想吃核桃,随时都有得吃。你也要记住,以后,在靠不到别人的时候,咱们就只能靠自己!自助者天助!” 靠自己,更多的是需要靠自己的头脑,而不仅仅是蛮力。而核桃正是补脑的,也正适合二皇子这样的小孩子。 二皇子不知道什么叫振聋发聩,但岑西锦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充满力量的眼神,还有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他都觉得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心坎儿里。 那种感觉,很踏实,也很温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护牙日常 <=""> 岑西锦教二皇子开核桃的法子其实是很简单粗暴的,说白了就是用门夹。 二皇子年纪小,本来就没多大力气,牙齿也不比核桃壳坚硬,于是岑西锦教他借力打力,借门杀核桃。 “咦,姑姑你瞧,门真的把核桃都夹碎了!”二皇子惊喜道,然后献宝似的将碎核桃仁递到岑西锦跟前。 岑西锦欣慰地摸摸他的头,说起话来却跟大人似的,她郑重地说道:“殿下既然学会了这招,今后就不用她们来砸核桃了,既然自己可以做到那就自己做!只是还有一点,这核桃虽然是补脑的,可殿下如今是在换牙,核桃仁儿又是脆的,我看,殿下能少吃点儿就少吃点儿吧,不然可仔细以后牙疼!” 二皇子也郑重地点头,然后趁岑西锦转身倒茶飞快拿起一颗核桃仁赶忙往嘴里送去<="l">。 一咬,疼! 听二皇子在榻上捂着嘴直叫唤,岑西锦心中暗笑了一番,复又回过脸来呵斥道:“该!叫你平日里吃那么多甜的腻的!现在知道锅是铁打的吧?” 此刻,二皇子倒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了,直接疼得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儿,闹腾道:“姑姑,我,我牙疼!!” 岑西锦一挑眉,倚老卖老(?)地笑了起来:“姑姑今儿啊,就教你一句至理名言,这牙疼不是病,可疼起来却能要你的小命!” 二皇子登时就惨白了脸,呆头鹅似的仰起脖子高声问道:“我是不是会死?!” “死,这倒是不会……”,当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见二皇子牙疼得满榻打滚儿,岑西锦却负手而立,笑容晏晏,说起话来还尤为轻松,仿佛是在看热闹,“不过嘛,也不会让你好受就是!” 连岑西锦内心深处都觉得,她这样子好像颇为欠揍啊。 果然,二皇子心中的无名之火就跟着了油似的,开始劈里啪啦地熊熊燃烧,他双眉倒竖,扯着嗓子对其怒骂道:“你这个可恶的丑人!丑人!丑八怪!” 岑西锦抿着嘴,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跟狐狸似的。 尽管二皇子总说她丑,直到次日清晨,她还一直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给这小肉丸做一款牙膏来。 这个时代没有牙膏,可古人自有古人的智慧。那些稍微有点钱的,都是用青盐擦牙,宫人们也是这待遇,不说呵气如兰,但总不能一开口就熏死主子吧? 而那些手上没闲钱买不起盐的老百姓,不是用干净水漱口,就是喝隔夜茶去嘴里的味道,再不然就是把稻谷的糠壳烧成白灰,然后再往牙齿上涂抹,和老糠灰有同样作用的还有艾条。 至于贵族们玩儿的花样就比较多了,牙汤,牙粉,牙水,精酒,不一而足。 可偏偏就没有岑西锦想要的牙膏。 牙刷却是有的——这一点令岑西锦感到很惊奇。 不过她还不够格用,也只是在伺候二皇子的时候看到过。二皇子的个人牙刷有好十几把,金的银的就不说了,那里头居然有象牙制成的,还有紫檀木做的,甚至还有一把羊脂玉镶宝石的,软毛部分也是取的珍贵皮毛上最柔韧的一点尖儿做成的。 听菜心说,牙刷最开始也是二十四司里的女使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除了供给皇宫里的主子,也就是一些高门贵族在用,并未普及到民间。那些平民百姓买不起造价昂贵的牙刷,他们想刷牙的话用的都是杨柳的枝条,不过除了过年过节之外谁还那么麻烦呢,用水漱口就是最方便的了。 岑西锦就此灵光乍现,因为她发现牙刷牙膏一行居然是暴利行业。 她会的不多,但点子不少。 岑西锦很有把握可以将牙刷的成本降到最低,只要材料简单易得,价格自然就能下去了。至于牙膏嘛,虽然她记不住后世牙膏的配方,但宫里牙粉牙汤的方子拿来改良一下还是很好用的,把稀的熬成干的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相信,只要把牙膏牙刷做出来就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财源滚滚来,然后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r">。 然后她很快就停止了走向人生巅峰的胡乱yy。 出不出得了宫那都是另一说了,就说她能出宫吧,可若是把那些专供皇宫贵族用的东西拿到市井里大街小巷地吆喝,这是当别人都瞎了吗? 一来,这样很折损皇宫贵族们的面子,二来,她是个女人,在这样的时代女人想要抛头露面出去经商,阻力肯定不小,第三,就算她扮成一条汉子且身边人都瞎了眼没认出来,然而地方上的官商早就抱团儿成糖葫芦了,哪里还容得下她这只小菜鸟!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是赚不了大钱的,走上人生巅峰那更是无稽之谈。这话适用于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处地方。 而且,岑西锦并不觉得自己的情智双商可以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吏商贾们相提并论,更何况还是她一只小虾米单挑一群大闸蟹! 所以,那些天花乱坠的东西想一想笑一笑就算了吧。志存高远,也要脚踏实地才好。 岑西锦决定老老实实地照看二皇子,这世道行行都能出状元,说不定她照看照看二皇子也能出任ceo迎娶高富帅最后走上人生巅峰呢。 但制作牙膏这事儿,她还是没打算放弃,就算不拿出去卖,她自己用也很好啊,毕竟比牙汤牙粉都还要方便。 岑西锦可不想这辈子都用手指头蘸青盐来护理牙齿。 刚在屋里做完白日梦呢,二皇子就红着脸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岑西锦眼皮一跳,这小子不会闯祸去了吧? 二皇子喘完气儿,便从荷包里摸出一颗完整的牙齿来,泪眼朦胧地说道:“姑姑,我又掉了一颗牙,还流血了,好疼!” 岑西锦赶紧让他坐下来,让他“喔”地一下张开嘴,岑西锦赶忙凑过脸细瞧了一番。 是上门牙附近的一颗牙,位置很不显,有一点淡淡的血迹,明显牙龈有点伤到了。 岑西锦怒道:“你是不是又去扯牙了?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去用手扯了吗,明明说了让它们自己掉的!” 熊孩子真是手贱,也不知道他用手指头扯牙的时候带了多少细菌进嘴里。 二皇子眼泪巴巴地看着她:“姑姑,疼。” “疼也活该!”岑西锦虎着脸看向他,见他一副小可怜样儿,又想到他年幼丧母,父亲还那么渣,眼里居然也酸酸的。 二皇子眼睛红红的,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哇一下就哭了:“……呜呜,可我怕我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把它们吞进肚子里,会死的!” 唉,到底还是个点儿大的孩子。 岑西锦怜爱地搂过他,拍着他的后背轻言细语地哄劝起来,恰好蜂儿拿着绣花样子从门前走过。 “岑西锦你……大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宫女头子 <=""> 大胆? 岑西锦放开二皇子,然后慢腾腾地站起身来,双手环胸,眉眼间皆是冷气儿。如今她身为一等大宫女,二皇子身边的一把手,见贤馆的顶梁柱,还会怕一个二等宫女吗? 这还是她好心,若是别的大宫女遇到这种“前朝老人”,只怕早就看她不顺眼想方设法地撵她走了。 这时,在见贤馆外做活儿的几个宫女太监们也全都支起了耳朵悄悄地听墙角。 “大胆?我看,是你大胆才对!”岑西锦决意玩弄玩弄权术,也好借此树立威信,毕竟她从三等到一等,上升得太快了,一没有资历,二没有功绩,年纪又轻,跟她一样资历浅的宫人也就罢了,只怕那许多资历深厚的老人们心里都是不服气的,于是她面含冷笑缓步走上前来,“蜂儿,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时蜂儿也放下手里的绣花样子,扬着下巴阴阳怪气儿地与她对质起来,语气却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堂堂的一等大宫女,我只是区区一个二等宫女嘛!可是论资历,二殿下身边还轮不到你服侍,更轮不到你这样耀武扬威!你进宫才多长时间啊,你知道我进宫多久了吗?殿下一周岁的时候,我就被选进了承乾宫,那个时候你还在乡下玩泥吧?你算什么东西呀,不过就是巴结上了陈婕妤走了大运,不然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我记得,前几个月你好像还只是个在厨房里打杂的粗使丫头,对吧?” 岑西锦眸光微寒,蜂儿果然已经不甘心很久了,而且她还很聪明,一直隐忍不发潜伏在暗处观察她。今儿她若不是被岑西锦给激怒了,也断然不会将这番话说出来。 蜂儿啊蜂儿,当真比蝶儿难对付。 其实她承认,蜂儿说的话都很在理,论资历论辈分,她甚至连樱桃都比不上,她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完全是走了大运,或者说,是因为她免不了穿越女自带的主角光环。 而蜂儿不一样,她不是岑西锦那样凭空升上来的,而是一步步脚踏实地地爬上来的,从任人呼喝的粗使小宫女到有头有脸的二等宫女,她用了足足五年时间。足足五年啊,蜂儿付出的辛苦与心机,都比岑西锦多,自然,她的资历实力,还有人脉声望,也都能完全碾压岑西锦。 这一切,岑西锦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可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她既然已经上坐了承乾宫大宫女的位置,就再也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悬崖,就是万劫不复! 宫里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如果岑西锦想怎样就能怎样,那她还想做个安静明媚的少女呢,一个奴婢的位置有什么好争的?可是争不争的,不是岑西锦说了算的。 她只能凭借时势,用尽心机手段,让自己过得好。 活着就是希望,为了好好地活,岑西锦不介意用任何手段,也不介意来做这个恶人。 于是她含笑将蜂儿顶了回去,说的话句句都跟小人得志似的:“蜂儿这话是在‘想当年’?可是‘想当年’有什么用啊?是能吃能喝,还是能让你做大宫女啊?你行的话你上啊,我之前拦着你不让你做大宫女还是之后我用大宫女的权力打压你了?没有,都没有!我对你客客气气的,对见贤馆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你何必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巴结陈婕妤又怎么了,你以为我愿意巴结人啊,你以为我愿意摸黑捉虫啊,还不都是为了殿下为了我们大家,我根本就不是为了大宫女的位置去的,那会儿陈婕妤失宠还是受宠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要真是奔着大宫女去的我就不该去瑶光殿<="l">!现在这样这完全就是意料之外,主子们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到,我只知道如今见贤馆上下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 岑西锦说话讲究情真意切,就连悄悄在外头听墙根儿的宫人们听了也有些震撼。 那些大宫女都人精似的,还个个都把自己当主子一样,虽然她们都很懂礼仪很有修养的模样,可说起话来却总透着股清高傲慢的感觉,好像她们做的不是大宫女,是主子娘娘。 在所有大宫女里头,也就岑西锦这新上任的小菜鸟,还算是个说话实诚的踏实人。 一瞬间,见贤馆的宫人们对待岑西锦的态度,就有点不一样了。这么亲切和蔼说话笑眯眯的大宫女,哪里找? 只是这样一来,蜂儿的存在就略显尴尬了。 蜂儿嘴里依旧很不屑:“是啊,你行,你能耐,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你说什么都在理了!岑大宫女,锦姑姑,那就请你把我赶出去好了!” 丢了里子还丢了面子,她不想再跟这儿呆下去了。多站一刻她都嫌丢人。 “赶你走?我为什么要赶你走!你没犯错,我就不会赶你走,以后如果你犯了错,就是想留下也不能。咱们见贤馆,是得立个规矩了。”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见贤馆不好管,里外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地方,不少人都盼着她闯点祸呢,可想而知岑西锦身上压力有多大。 若光靠人情交际来管理见贤馆,只怕不是长远之道,为了见贤馆能屹立不倒,岑西锦刚上任那天就在脑海里构思了一份规章制度。 于是岑西锦拿出纸张开始徐徐道来。 她并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这些字都是她让樱桃代写的,樱桃写得不怎样,但好歹一笔一划都很规范。 此制度被她称作《见贤馆管理制度》,标准化管理面面俱到,白纸黑字写在明面上也足够让人信服。 尤其在规章制度里她还特别强调了奖惩制度,正是这公平公正的奖惩制度,有功绩之人便可奖赏,犯错误者就只能受到惩罚,这样才能让见贤馆上下拧成一股绳,引导宫人们向好的方向发展。 见岑西锦一副铁面无私道貌岸然的样子,底下就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什么制度,也不知道对她管不管用?别只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岑西锦定睛一瞧,哟,是个相貌周正的中年太监,却不是总控全局的笑面虎周大福,而是个叫郭朝恩的,此人专管各类后勤工作,平日里也算是细致周到了,只是和她没什么交情。 “大家放心,这白纸黑字写出来的东西是要按手印的,自然也包括我。”她可不想有人在背后议论这议论那的。 “那我呢那我呢?”二皇子着急地出声打断。 岑西锦背着手,笑容微微,打起了官腔:“这是管理制度是对宫人而言的,殿下是见贤馆的主子,自然是不必遵守的。不过殿下,奴婢身为您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定会亲自看管照顾您的,绝不辜负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期望。” 见宫人们还在犹豫,她便冲上去第一个按下了鲜红鲜红的手印。 菜心是第二个<="l">。 第三个却是刚丢完脸的蜂儿。 这个倒让岑西锦想不到了。 只见蜂儿抢在樱桃前面,飞快地往纸上按下手印,还恶狠狠地瞪向岑西锦,大声道:“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光是嘴皮子说得好听!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完扬长而去。 有人开了头,后头的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于是纷纷按下鲜红的手印。 见贤馆上下,不算二皇子殿下,就有十三人。 宫女有九个。一等大宫女便是岑西锦,二等宫女只有蜂儿一人,三等宫女有三个,分别是从承乾宫一路跟过来的樱桃,还有陛下赐进来的双福与六安,粗使小宫女有菜心,菜叶,卉儿以及缨络。 太监则是四个人,两个年纪大的便是周大福和郭朝恩,两个年纪小的宫女们都喜欢叫他们做小包子与小孟子。 还好人数并不多,岑西锦安排他们各司其职也很轻松。 只是有一个人的身份比蜂儿更为尴尬,那就是周大福。 这宫里,每个主子身边都有两只得力的臂膀,一个是贴身侍奉的宫女头子(有些妃嫔并没有大宫女),另一个便是近身伺候的太监头子。 可以说,原本宫女头子和太监头子的地位是相当的。 然而二皇子身边却是个特例。他打小就讨厌太监,于是太监们失去了能近身伺候殿下的机会,渐渐地,身份便低了下去,因此不论是在承乾宫还是在见贤馆,太监头子实际上是比宫女头子地位低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做太监的被分到二皇子宫里还真是类似走上绝路了。 而岑西锦如今就是这个宫女头子,太监头子却是周大福。 这还不够尴尬的吗? 其实周大福心思也有些活了,他一直都在想,从之前的承乾宫到如今的见贤馆,他的身份是不是有机会可以高上一些了? 比如……跟大宫女平起平坐? 可他没想到,岑西锦居然会主动前来跟他示好。 “周公公,还请你与我共同主持见贤馆的大局。”岑西锦是不懂太监的想法的,或许,也只有让太监来管太监,人家才会信服。周大福正是太监里头年纪最大的,岑西锦也很愿意把他作为见贤馆的太监总管来培养。 “啊?这这这,如何使得啊。”周大福忙作惶恐状,心里惊讶又兴奋。 岑西锦正色道:“公公不必推辞,各个宫里都是这样,咱们也不用搞特殊。殿下那边自有我去说服,咱们好生分派任务便是。” 与周大福统一了管理方针后,岑西锦刚准备回屋呢,却发现二皇子居然趁没人悄悄往她的枕头里塞东西! 咦,这小子想干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天花肆虐 <=""> “干啥玩儿啊!臭小子!”岑西锦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然后死死地拧住他耳朵,目露凶光的样子,倒像是个厉害的嬷嬷。 二皇子如同受惊的小兽,连忙叫起来:“没有没有!姑姑,疼,疼,疼!” “疼也没用!你往我枕头里塞什么来着!死孩子,不学好!”岑西锦的肚子就如同一只被吹得鼓鼓胀胀的气球,快给丫的气爆了好吗? 岑西锦暗想,也许枕头里是死耗子死虫子什么的,这顶多就是淘气了些,倒没什么大问题,她怕的是那些腌臜误人的巫蛊之物…… 这可是堂堂的二皇子殿下,九五至尊之子啊,小小男子汉居然跑去学这些后宅女人的阴司手段! 有损阴鸷不说了,那巫蛊的东西,能沾上身吗? 更何况二皇子的身份又不一般,这种事情若是被有心人摆一道,那脑袋搬家都不知道为什么! 皇宫里可不差有心人,指不定他这就是被有心人给故意引导的。 岑西锦怒目:“快拿出来给我瞧瞧!”这臭小子偷偷把东西塞进她枕头里,也不知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他俩到底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岑西锦觉得这孩子虽然有的时候蛮横了一点霸道了一点,可品性到底是纯良如纸的。 至于他俩为何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这就要从岑西锦今非昔比的身份说起了。 大宫女通常都是要陪伴主子就寝的,以防主子夜里起床起夜喝水什么的,也好有人照应,为了方便,这些大宫女都会与主子睡在同一个屋里,安置在主子寝榻附近的一张小榻上。 于是岑西锦不得不与二皇子同一个屋檐下地住着。 见贤馆地方不大,也就导致他俩的榻,挨得很近,很近…… 所以,二皇子要真想给她找点儿麻烦,他也是很方便下手的<="r">。 岑西锦愤怒地将枕头撕开。 这枕头是花花绿绿的软布制成的,里面装满了黑溜溜的决明子,散发出苦涩的清香。 除了黑溜溜的决明子,枕头里还有一颗白白的小东西。 “这是……”岑西锦一时语结。这东西小小的尖尖的白白的,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只是她说不出口。 此时,二皇子眼里也泛起了泪花,哭道:“这是我的牙,我的牙!你满意了没有!” 岑西锦心里堵堵的,有点儿不敢看他。 二皇子眼睛通红,耳朵也红红的,瞧着跟长了冻疮似的——其实是岑西锦人为拧出来的。 是啊,这是他的牙。 在她撕烂枕头之后,她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二皇子掉落的牙。 二皇子用袖子擦过眼睛,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冲她大声说道:“你说过,每一颗牙齿里都藏着一只小精灵,每一只小精灵都会守护它的主人的!” 所以,他才会偷偷把掉落的牙齿塞进她枕头里。因为他盼着她好好儿的! 岑西锦忽然觉得这颗小小的牙,沉甸甸的。 牙齿里头住着小精灵这事儿是她胡诌的睡前故事,也只是为了安抚他掉牙的低落情绪。 她原以为,这话他听过也就忘了。 其实连她自己都忘了。 可是二皇子还记得,还把他的牙偷偷塞进了她的枕头里,只盼她能好好儿的。 可惜她这个大煞风景的将一切无情揭穿。 岑西锦握紧了手心里的牙齿,笑:“我错了,姑姑错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神色也会如此温柔。 于是遭人误解的二皇子也跟个小花脸似的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话,听着倒是含糊不清:“呜呜,姑姑是个大坏蛋……我都不喜欢姑姑了!” “乖,你是好孩子,别哭了啊!”岑西锦给整得手足无措。 要她教训小孩儿那她手段大大的有,可这风卷残云地教训一顿过后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小孩儿被冤枉了…… 说真的,岑西锦心里挺过意不去。 她好歹是搞过几年心理教育的,可有一天她居然也会被宫里的勾心斗角给弄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也是微醺了。 二皇子瘪着小嘴,哭得委屈又可怜,声音却是嫩嫩的:“我要吃核桃,吃好多好多的核桃……” 岑西锦点头如捣蒜,急忙哄道:“行行行,姑姑马上给你砸核桃,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别哭啊,乖<="l">。”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顺从过!! 为了安抚哭闹的二皇子,岑西锦只得苦着脸端着盘儿核桃走到门边,然后劲力十足地夹起核桃。 二皇子立马眼泪涟涟地走了过来,那哆哆嗦嗦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就跟受了婆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终于,二皇子抹干了眼泪儿,欢呼着拿起了核桃仁儿,倒也不辜负岑西锦干得这么热火朝天。 望着满地棕褐色的碎片,岑西锦一拍脑袋,这不就是现成的分心木嘛! 前世她睡眠不好的时候,有朋友就给她推荐过分心木,说这分心木泡水喝是能治疗失眠的,除此之外,还有补肾固肾的功效,老人腰酸腿疼的,喝这个也有缓解。 一开始岑西锦也不信,只是当茶喝的,可喝了之后发觉效果还不错,她也就坚持在喝。 所谓分心木,正是核桃隔,也就是核桃里头除去核桃仁那些棕褐色的碎片,原本岑西锦还觉得这是不值钱的东西,可一去药店问价就惊呆了,就是这不值钱的东西,竟然还卖好几十块一斤! 她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拿去送人多好,就是送不出去那自己留着喝也是养生之道啊! 岑西锦眼里闪过一丝狂热,又掐着嗓子尖声尖气地问道:“殿下啊,你想不想每天都吃很多很多核桃呢?” 搞得像是大灰狼想要带跑小兔子似的。 二皇子正准备回答“想”,却生生打了个寒颤,岑西锦那笑容,怎么有点儿奸诈呢? 几天之后,二皇子感觉这辈子再也不想吃核桃了。 俩人正闹腾呢,外面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京城外面闹天花了!” 天花? 岑西锦心中一惊,这玩意儿在古代那可没得治! 天花的传播性本就极强极快,而且一旦沾染上了,那基本上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死亡的可能性还极大,能挺过来的话也算是命大了。 在侧屋里收拾衣物的蜂儿也皱着眉走了出来,她是有些见识的,不会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京城外?是哪些地方?” 菜心直跺脚:“保定府河间府顺德府下的好几个县镇都闹开了!” 在见贤馆默默无闻没存在感的粗使小宫女卉儿闻言直接晕倒在地。 缨络沉默了半晌,吞吞吐吐地解释起来:“卉儿……她……正是顺德府内丘县人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卟…卟…卟 <=""> 北直隶保定河间顺德三府天花肆虐,对大历后宫最大影响的便是统辖六宫的贵妃德妃开始计划着节俭开支,省出来的这部分银子便会计入三府百姓的抚恤金里。 一时间,贵妃德妃贤名远播,顾皇后的英明事迹也就渐渐消失在市井坊间。 岑西锦不得不感叹孙贵妃是个能把握时机之人。 但此举也不是十全十美。 因为节俭开支,最强有力的举措就是裁减各宫各殿的小厨房,当然,未央宫慈宁宫除外。 其实最开始,各宫各处每日的餐食都是由尚膳监准备,再一路送过来。 可后来,不是这个主子体弱多病需要在宫里开小灶,就是那个娘娘有孕在身吃不得尚膳监送来的东西,再不就是天寒地冻等饭菜送来都凉了,于是各宫纷纷开始效仿,就连太后娘娘和陛下都不能免俗。 所以孙贵妃此举,未免就有些顺得哥情失嫂意,得了民心,宫里人却恶评如潮。 不过孙贵妃奉行的一贯都是进三步退两步的蚕食策略,她知道,宫里虽有不少人心里都怨她,可明面上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倒不是因为畏惧她孙氏,而是宫中很多人的家乡都与保定府河间府与顺德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一来,民心自然是向着孙贵妃一方的。 只是见贤馆也受到了些许牵连。 别说是小厨房了,就连像样儿的茅房见贤馆也没有啊,就这样,见贤馆的人原本还幸灾乐祸地笑看各宫笑话呢,可很快就打脸啪啪的<="l">。 尚膳监倒是准时送饭菜来,只是,饭菜的质量却总体有所下滑。 一品豆腐不够嫩滑,豆子的香气也不浓;三鲜肥鸡不鲜了,吃起来倒有种隔夜的饭菜味儿;叉烧鹿脯没腌进味儿,菜色也不鲜亮好看;糟香鹌鹑直接变成了糟鹅;一个粉条豆腐包子只有两个馄饨那么大;藕粉桂花糖糕只剩下一股甜味儿;虾丸鸡皮汤完全就是肉丸鸡皮汤,没几分虾肉的鲜味;白芨猪肺汤清汤寡水的,猪肺口感还差,嚼起来又硬又老,一吃就知道原料来自于干瘦干瘦的老柴猪;至于茯苓糕和螃蟹小饺儿,直接就没有了。 如此种种,简直是不一而足。明显就是尚膳监的人在捧高踩低呢。 只是可怜了二皇子,样样都吃得不顺心,宫女们每日去尚膳监领来的饭菜他都一股脑儿全赐了下去。 矫情?娇气? 没错。 岑西锦要是不在他身边呆过一段时间,也一定会觉得他矫情又娇气了。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二皇子在做太子的时候排场比如今可大得多呢,人间顶级的富贵他可没少消受。当一个人吃过最最好的食物,再来吃一般的食物,是谁也会觉得不习惯了。 而且这些还是他从小吃到大的东西,翻来覆去就这几个花样,连点儿新意都没有。 岑西锦曾经做过的炙羊肉和醪糟酒酿酸梅汤就很粗糙,可胜在人家有新意啊,就着那几分新鲜感,他都能多吃几口饭了。 二皇子饿了好几天,每天都以糕点充饥,可时间一久,再精致香甜的糕点也没什么味道了。 至于核桃,呕……求不说。 几天过去,二皇子饿得只剩下一颗大脑袋,浑身的小奶膘都减下去不少。 岑西锦没办法,跑去司苑司找秦掌苑和芝麻要了小半袋红薯,准备在见贤馆空地前堆个火堆烤点儿红薯给二皇子吃。 这种香甜又抗饿的东西简直就是她此刻的最好选择。 她一回来,二皇子就眼巴巴地打量她手里的小半袋东西,舔了舔嘴,犹豫道:“红薯?这个虽然甜,但不是特别好吃啊。” 岑西锦:“……”真是矫情得令人想扁他! 二皇子认真地观察完她手里的红薯,悠然道:“真的,我吃过几次就不想吃了,还不如糕点好吃呢。” “你那是没见识!”岑西锦直接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据她所知,宫里对于红薯的做法,目前仅限于用水煮和隔水蒸,这样当然没有糕点好吃了。 可烤红薯,在宫里可是头一遭,毕竟哪个宫里敢随处烧火来着? 也就是见贤馆能这样了。 至于宫外的平民百姓,大概连红薯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到底是佛朗机传教士修世籍带进宫的东西,外头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搞到了<="r">。 烤红薯,那可是外焦里嫩极其香甜可口之物。 她相信喜好甜食的二皇子殿下会爱上红薯的。 “菜心,赶紧的!生炭,架火,烤红薯咯!”岑西锦招招手,兴奋地喊了起来。 她也是第一次这样烤红薯,之前就算烤过那也是用的微波炉,像这样随便找个空地烧起炭火就开始烤红薯,也算是破天荒的。 二皇子愣了片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小孩子嘛,对这种类似野炊的行为,还是很有好感的。 何况,活到六岁多,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地撒过欢儿。 烤红薯很简单,有火堆有红薯就行了,什么作料也用不着。 这几日没下雪了。冬天围着火堆还是暖和的,何况这么多人团团围着火坐着聊着,还有新鲜的烤红薯吃,倒是很有气氛。 不仅是宫女,太监们也跟了出来。 见贤馆里每个人都出来帮忙,类似二皇子这样帮不上忙的也跟着打闹说笑,好不欢快的。唯有蜂儿觉得不合规矩,选择独自坐在屋里。 火堆劈里啪啦地烧了起来,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通通的,像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可爱极了。 菜心算是这批人里头最能干的,什么脏活儿重活儿都能抗下,看得岑西锦瞠目结舌。 岑西锦脸烧红霞,似乎对这场合还有点害羞:“大家都坐吧,今儿机会难得,咱们痛快痛快也好。” 樱桃看了侧屋里的蜂儿一眼:“只怕有些不合规矩呢。”说完她就咬了咬唇,到底是没舍得走。 岑西锦不计前嫌地挽过她的胳膊,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人生在世,规规矩矩久了,也够累的,痛快痛快也无妨,只要不太出格就行,何况咱们这么做可是为了给殿下开胃啊!” 说罢就有宫女小声笑起来,太监们怕讨二皇子的嫌,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抿着唇跟着乐呵。 心里藏着事情的卉儿脸上也有了笑容。 就连双福与六安也捧着脸腼腆地笑起来。 她们忽然觉得,经过这一遭,她们才好像真正融入了见贤馆。 这就叫,吃的不是红薯,而是气氛。 但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一气氛。 “卟……” 二皇子手里捧着焦香四溢的烤红薯,微微愣住了。 众人的脸都红得快要滴血,几乎快憋成了猪肝儿色,想笑,肿么破? 忽然,“卟卟……卟……” 岑西锦神态自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我要抱抱 <=""> 日落西山红霞飞。 整个见贤馆都飘荡着烤红薯的香气,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似乎说句话都是甜丝丝的。 岑西锦眨了眨眼睛,俏皮地揶揄起来:“殿下,姑姑这回没骗你吧?这烤红薯可是世间的一大美味!” 二皇子懒懒地眯着眼,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眼光盈盈的:“嗯,好香啊,就是不知道别的食物能不能这样烤着吃。” 说完,他便以充满期盼的眼神看向岑西锦。她是天上掉下来的人,懂的肯定比他多。 岑西锦一怔,二皇子这么说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儿,便笑呵呵地介绍:“是了,除了红薯,板栗也可以这样烤来吃,还有烤玉米,比烤红薯还香呢。” 说得她都想流口水了<="r">。 菜心活泼伶俐,胆子也大,忙笑嘻嘻地问:“姑姑,你说的板栗我知道,可是玉米,是什么呀?” 樱桃也捂着嘴笑起来,眉眼之间皆是得色:“一看你就是小门小户的没见识,玉米玉米,自然是玉制成的米咯!和翡翠虾是一个道理的!” 鲜少开口的双福眉间也染上了骄色,瞟了樱桃一眼便轻笑起来:“才不是呢,这定是糯米粳米珍珠米一类的。” 郭朝恩见气氛不错,于是也跟着凑趣儿:“姑姑说的定是稀罕物什,咱们如何得知呢,恐怕在座的也只有殿下和姑姑是明白的!” 言罢,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二皇子。 二皇子咬了咬嘴,略带腼腆地抬眼瞧了瞧众人,清了清嗓子笑起来:“这应该是一种吃的吧。”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岑西锦抿嘴偷着乐,玉米这一来自美洲大陆的舶来品此刻还没流传到大历呢,而且就算在东南沿海一带稍有流传,那也不一定会叫这个名字。 于是岑百科滔滔不绝:“殿下说得没错。玉米的确是一种食物,但不是米,更不是装饰品。玉米,又叫番麦、包谷、苞米、玉麦、玉蜀黍,这是一种全新的农作物,颗粒饱满,呈金黄色,不仅口感绝佳,而且不管是在旱地还是贫瘠的沙地上都能大片种植,产量很高,可以养活成千上万的人!” 当年康乾盛世之所以是康乾盛世,其原因之一正是玉米与红薯的大面积种植,这才捧出了好一个“盛世无饥馑”。 樱桃微张着嘴,愣道:“既然这东西如此之好,怎么我们听都没听过呢?” 岑西锦突然发现,平日里凶巴巴的樱桃发起呆来,其实也挺可爱。 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又指着夕阳西下的方向爽朗地笑起来:“只要向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会找到一片很大很大的无主空地,那里到处都种着玉米,还有南瓜,番茄,向日葵!” 其实,就地球本就是个球状物而言,不管是向东还是向西,都会找到新大陆的。岑西锦也就是为了应景而已。 菜心眼里精光四射,激动地站起身来,迎着夕阳的方向看去,冬日里的风拂过她稚嫩的脸庞,却因心里激动并不觉得冷,只是痴痴地喃喃起来:“姑姑,那地方比咱们皇宫还大吗?” “只怕北直隶所有府县加在一块儿都没有那地方大呢!”岑西锦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二皇子,笑容意味深长。 所有人闻言都瞪大了眼。 “比北直隶还大?!那,那得有多大呀!”菜心用手比划了一下,摇摇头,觉得无法想象。 小时候,她觉得村子里地主家的地就够大了,那家伙,一眼都望不到头啊,每年农忙的时候全村的人都会被地主临时雇走帮忙,就这还够呛呢。 之后她进宫做了粗使小宫女,这一逛才知道,谁才是世间最大的地主,什么才是人间的极致富贵——要是能把皇宫里的地全种上庄稼,那才叫气派呢! 而皇宫对于北直隶而言,不过是芝麻大饼上的一粒芝麻而已<="l">。 比北直隶还大,那得是块多大的地啊! 菜心俩拳头攥紧,精神也很是振奋,她似乎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唯有二皇子,手法利落地拨开一只烤红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等我长大了就带兵去把那地方占了!” 岑西锦颇为欣慰地点点头:“殿下能有这个志向,姑姑很高兴,日后替陛下开疆拓土封狼居胥,也是人间佳话。” 这话是说给有心人听的。所谓开疆拓土封狼居胥,听着光鲜,然而大历朝奉行的却是重文轻武。 二皇子也幽幽地叹了口气,握着红薯的手顿了顿,叹道:“那里的玉米一定很好吃,可惜了。” 岑西锦欣慰的笑容就这样凝在脸上,突然手好痒想揍人肿么破? 十几人说笑着闹到了晚上,岑西锦监督着卉儿缨络熄了炭火,匆匆洗漱了一番,把轮班值夜的安排好后,便赶着二皇子回去休息。 “姑姑,我睡不着!”刚服侍二皇子洗漱完睡在了榻上,没想到他居然坐起身来冲岑西锦撒起了娇。 岑西锦冷着脸问:“牙还疼吗?” 二皇子嘟着嘴,委委屈屈地指了指肚子,闷声道:“肚肚胀胀的。” “谁让你吃那么多啊!”岑西锦撇了撇嘴,这个管不住嘴的小肉丸儿,活该! 二皇子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是我饿了好几天了呀……” “谁让你之前不吃啊!”岑西锦双手抱拳,冷哼着别过脑袋,不看他。 “姑姑,我要听故事……”,二皇子说完就扁了扁嘴,然后泪眼朦胧地伸出胳膊软声撒起娇来,“姑姑,我要抱抱!” 没办法,岑西锦再次搂住他。 顿时,二皇子破涕为笑,在她怀里眨了眨清澈的眼睛。这孩子,小嘴红红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那对儿凤眼更是波光潋滟,肤色更是奶白奶白的,看着倒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宝宝。 无奈,岑西锦只得摇摇头:“想听什么?还是西游记呀?” 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二皇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摇头道:“我不想听西游记了,里面的妖精都那么漂亮,却都那么坏,不好。我要听别的。” “那我就给你讲点儿你没听过的,”岑西锦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娓娓道来,“就在那个生长着大片玉米的土地上,有一只老鼠叫米老鼠,他有个好朋友是只鸭子,叫唐老鸭,这只米老鼠啊,有着大大的眼睛和大大的耳朵,还穿着颜色鲜亮的裤子,以及大大的鞋……” “米老鼠,就是吃米的老鼠?糖老鸭难道是甜酱板鸭?他们怎么会穿裤子的,还有鞋?是妖怪吗?”二皇子好奇地问,他可从来都没听过这样稀奇古怪的故事。 岑西锦皱了皱眉,突然感觉这米老鼠的故事讲下去有点儿艰难,感觉会触发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神助攻二皇子 <="">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了。 临近年关了,见贤馆的士气却还很足。 除了在地窖里储存些窝冬的粮食,岑西锦还让郭朝恩和小孟子在见贤馆外合适的地方筑起一道篱笆。 毕竟见贤馆连围墙都没有,只要一来人就能瞅见屋里,岑西锦总觉得不太合适。 郭朝恩小孟子都有把子力气,外加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菜心指导,篱笆很快就筑了起来,就这样背面靠墙三面绕篱笆的,将整个见贤馆都牢牢地包裹在最里面。 虽然篱笆实际的作用在皇宫里并不很显,但至少能多给人一丁点安全感,有了独立的小院儿,众人原本漂浮不定的心也逐渐踏实了下来。 见贤馆,就这样渐渐有了家的而感觉。 岑西锦还想着,筑好了篱笆之后,明年开春她就在院儿里辟一小块田,种些蔬菜什么的。 她倒真不是为了那一口吃的,尚膳监送来的饭菜虽然质量比起以前颇有不足,但顿顿数量都没差,若说愁吃愁喝那也太假了点儿。 一来,她就是想找点事儿做,闲着可不容易出事儿么,二来,自从有了小院儿后,见贤馆前那么大块的地都荒着,可惜了土地不说,院子里光秃秃的没一点儿绿意,看着也不鲜亮,三来,时令蔬菜不仅她爱吃,菜心她们都是爱吃的,至于二皇子,他也不能总吃红薯和点心啊<="r">。 于是岑西锦策划着在院子里寻块地开荒沤肥,以待来年光照充足气候适宜的时候能拥有一块的肥沃的土地。 自然,这些体力活儿都是太监们做的,岑西锦只要做好负责拍脑袋的决策者就可以了。 说起沤肥,这可是个技术活儿,岑西锦在这上头几乎是一窍不通,还好菜心这位农活儿扛把子在,犁地沤肥什么的,问题不大。 然而菜心头一天刚往地里丢了些秘密武器,第二天,问题就来了。 大清早儿的,瑶光殿的小伙伴们刚扯着嗓子叫了第一声儿,二皇子就惊醒了过来,裹了层被子快速溜到岑西锦榻旁,见她还睡着,就狠狠摇了摇她的胳膊,细声叫道:“姑姑,快起来!外头是什么鬼,好臭啊!” 他可是很爱睡懒觉的,能躺着他是绝不会下地的,由此可见外头那玩意儿有多臭! 岑西锦皱皱眉,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睁眼醒了过来,又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给熏得晕了过去。 外头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 这是她晕之前唯一能想到的。 也是这一天见贤馆里很多人萦绕在脑海里的想法。 这臭味儿的来源,不是别的,正是菜心与小太监们前日里沤下的肥,经过一夜的发酵,散发出浓烈酸呛的气味。 那气味的确臭,不仅臭,还酸,呛得人想流眼泪儿,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见贤馆的茅房炸了呢。 然而见贤馆是没有茅房的。 菜心则哆哆嗦嗦地赔笑,说新开出来的田地,就当是见贤馆今后的茅房了,她们村里都是这样的,什么屎啊尿啊的,这些都是用来肥田的一大秘密武器,若是哪天肚子疼来不及拉到自家田里,家里的老人都会觉得可惜。 此言一出,宫女们都眼圈通红,都快哭了好吗! 太监小包子挠挠头,嘿嘿嘿地憨笑起来:“难怪呢,我就说这两天马桶咋空了呢!” 众人:“……” 岑西锦红着脸低下头,拇指的指甲直抠食指肚子上的肉,心里那叫一个尴尬,看来这拍脑袋做决策的人也不能太草率了。 “那啥……”岑西锦扯了扯嘴角,这臭气熏天的烂摊子,她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蜂儿用水红色的帕子捏紧了鼻子,从屋里妖里妖气地走了出来,说话倒像是意有所指:“哟,有人之前怎么说来着!瞧瞧,殿下如今可是连觉都睡不好了!锦姑姑,你说这事儿要咋整啊?” 岑西锦只觉打脸啪啪的。 她之前摆出那样大公无私的态度颁布了见贤馆的管理制度,可没想到,第一个犯事儿的,竟然就是菜心。 众所周知,菜心可是她的人哪! 尽管她并未明面上承认过,可大家都是有眼睛的,谁都不是瞎子。 不少人便开始托着下巴看好戏,就看岑西锦是要包庇菜心还是弃车保帅<="r">。 菜心捏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嗅着地里那股恶臭发烂的味道,眼里已是泪哗哗的一片,心里又是羞又是愧。 岑西锦也低着头不看她,只嘟嘟囔囔地问:“菜心,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这样的!”话应刚落,菜心的眼眶就红了。 蜂儿目光微斜,挑衅地看着她两人,颇有感触地叹息:“啧啧啧,真是好一段姐妹情深的戏呀!” 这时,向来不理宫人琐事的二皇子却从屋里走了出来,鼻子里还塞着俩雪白的纸团,脸蛋白嫩得能掐出水似的,声音倒是瓮里瓮气:“蜂儿姐姐,麻烦你回屋给我砸些核桃吃。” 岑西锦心头莫名一松。 蜂儿面色不愉地福了福身子,闷闷地说道:“是,殿下想吃多少,奴婢便给您砸多少,奴婢可不是那起子说话不算数的人!” 二皇子拍着巴掌,乐呵呵地点头:“是了,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呢!” “瞧殿下,说的什么胡话!”蜂儿粉面微羞,心里那叫一个甜丝丝,瞟向众人的目光也带了些以往的高傲。二皇子可说了,她蜂儿才是他的好姐姐呢!那岑西锦不过是一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就算做了大宫女又怎样,还是摆脱不了田间地里的臭肥味儿啊,真是活该,活该她被算计! “蜂儿姐姐,这不是胡话,是大实话,”,二皇子严肃地背着手,小大人一般有板有眼地嘱咐起来,“只是,姐姐把那一袋核桃砸完了之后,满地上的分心木还须得留下来才好,姑姑说那个晒干了泡水喝,是补肾助眠的,我喝了之后也觉着不错的。” 闻言,菜心也松了一口气。 连她这个粗使小宫女都听出来了,二皇子这是在偏帮岑西锦呢。 蜂儿咬咬牙,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哦,不就是屋里那一小袋核桃么,殿下既然喜欢,那奴婢就把分心木剔出来好了!” 既然二皇子都来助攻了,岑西锦便也没什么畏惧的了,慢悠悠地走到蜂儿身前挡住,一副悠然神往的态度:“屋里那袋核桃早没了,殿下说的是屋后面那一麻袋。对了,分心木很容易碎的,蜂儿姑娘可千万要仔细才是。” 屋后面那一麻袋?还要她亲手挨个儿剔分心木?! 还没开始呢,蜂儿就觉着手有点软了。 二皇子眨眨眼睛,转过头奶声奶气地追在她身后直喊:“蜂儿姐姐,你可要快点哦,我等分心木泡水喝呢!对了,那是见贤馆最后一袋核桃了,用完了还要麻烦姐姐亲自去二十四司领几袋回来,除了姐姐,别人我都不放心的!” 蜂儿腿上一软,差点儿没摔倒。 “唉,这儿确实臭。”说完,二皇子揉了揉鼻子里的纸团,溜回屋了。 见蜂儿一步一拐地走远了,二皇子也回了屋,菜心这才识时务地跪在了岑西锦跟前,带着哭腔道:“姑姑,我不仔细,是我的错,还请姑姑责罚!姑姑要罚要打,怎样都好,只是,只是有一样罪名,我却是死也不能认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龃龉 <=""> 岑西锦神色复杂地看着菜心,见她身影单薄瘦小,手上却爬满了老茧,衣裳也是半旧不新的,很多地方都毛了边儿。 是啊,饶菜心是何等的精明聪慧,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丫头,这样想着,岑西锦的一颗心便软了下来,叹道:“你素日里也是千伶百俐的,若是想自辩,我也给你机会。” 见岑西锦神情怜悯,身边有几个宫女太监便窃窃私语起来。 菜心可不管这么些,她一面磕头一面哭诉:“姑姑,我是被栽赃陷害的,沤肥不会是这样的!咱们皇宫是在北直隶,是北方!这寒冬腊月的,那些肥料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沤好呢?定是有人想黄了我的差事,还想黄了姑姑的计划,这才将沤好的肥料倒在地里!” 樱桃嫌恶地撇了撇嘴:“或许是你丢的粪便臭呢!” 六安也点着头,低声附和起来:“是啊,粪便什么的,可是咱们亲眼瞧见她让人丢的!那东西难道还不够臭吗?” 菜心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虽然她还跪在地上,可那凶狠强大的气势却让樱桃与六安都乖乖闭上了嘴,只听她扬声分辩起来:“那粪便再臭,也是用茎秆杂草绿肥加上水兑过的,这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怎么会生出这样酸呛浓烈的气味来!其中定是有包藏祸心之人陷害!” “那也是你的不是!若是你仔细一些,又怎么会让人钻空子来栽赃陷害!”岑西锦话语严厉,目光凛然,可话里的意思却明显是在为菜心开脱了。 开荒沤肥她虽然不懂,可生物上的知识她到底也知晓一些,菜心为自己争辩的理由很是妥当,对啊,这么冷的冬天,还是在北方,沤肥哪有这么快的! 岑西锦心里更清楚,人家那可不是冲着菜心去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就如同之前青枣通过陷害她攀扯上王湘,只是如今那人,是想通过菜心来牵扯她。 那人,可能是蜂儿,也可能是旁人。 可惜别人在暗处她却在明处,岑西锦只恨自己没什么证据,即使知道菜心是在代她受过,但为了安抚众人,她也只能硬起心肠惩罚菜心:“就算你说得都有道理,但一时不慎着了他人的道,这也是你的疏忽,还是当罚。” 菜心气呼呼地跪在地上,眼泪却不争气地掉<="r">。她也是个有气性的,恁凭眼泪糊一脸,却半点儿都不带哭声的。 见此,岑西锦叹了口气,转头与周大福说起来:“周公公,你是见贤馆的太监总管,为了以示公允,怎样惩罚菜心就由你来做决定吧。” 有的时候,做决定真的很难,而且还是左右为难。所以岑西锦才耍了个小心思,将这件事儿抛到周大福头上。 周大福不愧是多年的老狐狸,他略推了推,见实在推不走差事了,这才沉吟着定下了处罚:“此事虽不是菜心的过错,但到底是菜心大意了,就罚她连着七日掌灯吧。” 掌灯,还真是不轻不重,不疼不痒啊。尤其在见贤馆这样的小地方,掌灯就比别人宫里要轻松许多。 菜心咬咬唇,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只仍是羞臊难堪。见不少人都玩味地看着自己,她红着眼睛立马跑出了见贤馆,估计是找地方去哭了。 见她这样,岑西锦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处在她的位置上,也不好偏私。 尤其还是在她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只有隐忍。 菜心紧闭着眼睛,只管往外跑,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在乎。 风很冷,很冷,穿行在寒风里,似乎有种薄荷膏的清凉。 她不喜欢宫里的风,也不喜欢宫里,这里和家乡不一样。 家乡的风,是合着四时变化的,譬如春日里麦苗生长的泥土气,譬如夏日里各家各户拿出来晒的棉花香,譬如秋天的时候,风里飘荡着那阵儿麦芽糖的甜香,譬如冬日里,家乡的风里一定就带着股烟熏的腊肠味儿,还有小孩放的鞭炮味儿,不好闻,但亲切动人。 菜心停下脚步站在朱红色的宫墙旁,顶着冬日里的寒风,狠狠地擦去了眼里的泪。 她不能软弱! 记得前两年,爹娘没了,弟弟也病着,大伯二伯都说,她只有跟人贩子走才是一条出路,既是她的出路,也是弟弟的出路。 可大伯二伯他们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身价银花在弟弟身上,她真的不敢想。 娘走的时候就交代她了,弟弟是男孩,金贵,她是女孩,又是做姐姐的,照顾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照做了。 于是她一路被转手贩卖,做过大宅院里的烧火丫头,也去青楼里替人洗过衣裳,她曾沿街乞讨要饭,饥荒的时候还跟狗抢过食。 人情冷暖的,倒炼出了她的精明伶俐。 后来,她被卖进了宫,这才知道什么是人间天堂。 朝打暮骂怕什么?当有一日,连衣食都难以为继的时候,所谓的打骂羞辱甚至连屁都不算。 至少在这宫里,她不会饿肚子了。 在宫里过了些日子,她遇到了岑西锦,遇到了这个和她相同出身却有着不同际遇的人。 她仰望着她,就像仰望着另一个自己,欢喜又悲辛<="r">。 她视其为偶像,为动力,期盼着她能够愈发强大,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日像她那般强大,自信,受人尊敬,坦荡骄傲地屹立于人世。 然而就在刚才,她被人陷害的时候,岑西锦却可悲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比起岑西锦替她开脱,她更想看到岑西锦身为大宫女的气势,她总觉着,那样俯瞰众生的气度,才是她一生殷切期盼的。 岑西锦在宫墙边寻到她的时候,已是暮霭沉沉了。 “菜心,你何必这样呢,快跟我回去!”她俯下身子,几乎是在哀求。 菜心狼狈地蹲在地上,闻言却抬头看了看几近黑黄的天,哭着笑道:“回哪儿去?” 岑西锦当然不会傻到回答“回见贤馆去”了,只是菜心的样子瞧着当真是孤独无助,她微微叹了口气,眼角也有些湿:“你生气也应当的,要不是你站在我这边这事儿也连累不到你。我知道,你是在怨我,怨我没有为你洗清冤屈,怨我没能帮你。可说实话,今天我真的帮不了你!” 私心与公义,她终究只能择其一。 菜心含着冷笑站起身来,眼里已恢复了精明的神采:“姑姑,村里的学堂上课,我替人送饭的时候曾听过一句话,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我虽解释不通,可到底是听明白了。我含冤受屈,却因姑姑没有证据,只得不了了之,最后竟然还惩罚了我,姑姑觉得可不可笑?” 岑西锦见她恢复了神智,心里便是一松,嘴上也只顾着胡乱答应:“这是我的错,你怨我好了。” “我不怨你,我只是看不过去。岑西锦你可是一等大宫女,干嘛要向那些低三下四的人赔笑脸、卑躬屈膝!”说完她便嗤笑了一声,“看,我直呼你的姓名,你也不会说什么!你这样平易的性情,在宫里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你不去算计别人,别人算计你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反击,除了隐忍、退让,你还会做什么?这一刻,你堂堂一等大宫女却被最卑微最低等最被人瞧不起的粗使小宫女训斥,你又能做什么?” 岑西锦面容渐渐严肃起来。 她不是生气,而是真正感受到了危机。 菜心说得没错,一点都没错! 当她比别人高出一点的时候,别人是会嫉妒的,也会因此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可若是她比别人高很多很多的时候,那些人也就只能仰望了。 菜心见她听进去了,于是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话语间也愈发激动起来:“姑姑,证据什么的,都是小节,我被人陷害,也只是小事,可若是姑姑再这般软弱亲和,那就严重了!有了这一次,就还有下一次,不是蜂儿也会是别人!关键就在于殿下,二皇子殿下!” “殿下?”岑西锦别过头去,神色渐渐复杂,她当然猜得到菜心的意思,可她从来都没敢往那一处想。 “是的,旁的都是虚无,唯有二皇子殿下才是见贤馆真正的主子,大宫女再尊崇也只是婢仆,姑姑只有牢牢抓住他,逐渐掌控他的心,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菜心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眯了眯眼睛算计着,“比如,若是有一日,姑姑能做殿下的枕边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为人侍妾 <=""> 岑西锦是一路沉思着走回见贤馆的。 刚一进去,就听见二皇子在屋里大吵大闹:“我要姑姑来伺候!我要姑姑给我讲故事!你们都下去!” 岑西锦停下脚步凝神静听,只觉屋内女子的劝解声,小孩儿的哭声,吵吵嚷嚷,闹作一片。 闹腾了一会子,只见屋里走出来好几个年轻宫女,俱都生得副好面容,有蜂儿,有樱桃,也有双福与六安。 也是,承乾宫带过来的规矩,只有三等以上的宫女才能近身伺候殿下。 樱桃见岑西锦神色异样地站在院子里打量她们,她素来又是个面皮儿薄的,哪里禁得住人家这样打量,刹那间小脸便红透了,于是赶紧低头施礼:“请姑姑安。” 见樱桃都施礼了,双福六安相互瞧了瞧,便也跟着施礼,倒是素日里看岑西锦不惯的蜂儿,竟然也跟着行了礼。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双福遂哧一声笑了:“姑姑去哪里了,殿下吵闹着要您呢!” 岑西锦面上已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亲和笑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冷声道:“我去瞧瞧。” 谁知她话应刚落,便从屋里奔出一团小小的影子来。 岑西锦怔了怔,居然是二皇子? 二皇子不由分说地抱住岑西锦,接着就闭上眼睛撒娇道:“姑姑,我要听故事啦!上次你给我讲的那个米奇米妮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米奇米妮?这是什么? 几个宫女都愣住了,难道岑西锦就是凭借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殿下喜欢的么? “好<="l">。”岑西锦拍拍二皇子的肩膀,笑眼弯弯,心里也轻了许多。 菜心跟她说了很多,她听得心事重重,沉甸甸的。 菜心说,她只盼着岑西锦能牢牢掌控好二皇子,等二皇子长大了,或许岑西锦就可以凭借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伺机上位。 二皇子虽然已经被废,但他仍旧是陛下的儿子,仍旧是皇子殿下,仍旧是主子。 当时,岑西锦听完这话就笑出了声儿:“咱们可都是一样贫苦的出身,你觉得咱们这般身份低微之人也能做皇子妃吗?” 菜心摇摇头,眼里满是炽热,音调也越来越高扬:“姑姑当真糊涂!嫡妻混不上,做个侍妾也是好的!二皇子殿下成年之后必是要封王的,到时候,您不就有名分了吗?我都打听过了,王妃之下有侧妃、良娣、良人、孺子,姑姑再不济也能是个孺子,如果能在嫡妻嫁过来之前就生下男丁,那便地位稳固了!” 岑西锦眼皮直颤,听得那叫个心惊肉跳,仿佛置身于一部跌宕起伏的宫斗大剧。 环顾了四周,菜心又压低了声音,道:“说句不该说的,若殿下将来有一日能登上皇位,姑姑的荣华富贵就真是指日可待了,御妻,世妇,九嫔,四妃……我只盼着到时能辅佐姑姑,沾沾您的光罢了!” “胡闹!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仔细你这张嘴!”岑西锦被菜心哄得有些恼怒。 并不是二皇子怎样怎样不好,当然二皇子年龄太小导致她对他没什么感觉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想为人侍妾。 上一世,她活了快三十岁,也曾貌美青春,也曾大龄沧桑,也曾潦倒困顿,也曾空闲寂寞,可她一辈子也没想过做那种事! 妾,什么是妾? 那是二奶,那是小老婆,那是第三者,那是见不得光还令祖上蒙羞的货色。 尽管这是封建的年代,在这样的时代里,男人怀拥三妻四妾与女子为人偏房侧室都不会受到道德的约束,或许还会被文人骚客称赞一句“风流”。 时代虽没有约束,她心里却有。 人,之所以是一撇一捺大写的人,正是因为人可以约束自己,并能够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东西。 她受过高等教育,有思想,有主张,能独立,能自主,她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她又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 侮辱了道德,也侮辱了感情。 她宁愿像上辈子那样不嫁人,也不要做人家的偏房妾室! 菜心谋划什么她管不着,她自有奋斗的目标。 后宫女人的厮杀离她太远,研究证明长期生活在宫廷斗争中的人不是心死就是心累,闹了半辈子,结局也不过是非死即伤。 岑西锦是个彻头彻尾的悠闲人,没什么大志向,也只想在宫里混几年再攒点儿银子,等到了出宫的年纪便平平安安地出宫,做点儿小生意也好,置几亩薄田当小地主也好,横竖她有手有脚,饿不死的<="r">。 至于嫁人么…… 她并非独身主义者,上辈子没结婚也是因为没遇着合适的人,这一世,她若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那就嫁了吧。若都不成,那她还是单着吧。 这样幻想起来,岑西锦倒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二皇子什么的,到时就靠边儿站吧。 单纯的二皇子自然还不知道这些,反正他目前还沉迷于米老鼠与唐老鸭的故事里,可他绝不站米唐的cp,而偏爱米奇与他的官配米妮。 有时候听着她的故事,他也会偶尔感觉到,那个温柔安静有智慧的米妮,总是不自觉地和岑西锦重合在一起。 听着岑西锦讲述着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日子一晃就过去了,见贤馆的人却十年如一日地平静地过着。 直到瑶光殿陈婕妤派翠花送来熏肉,岑西锦才挑着眉发觉,今年的除夕来得竟这样快。 年年除夕夜都有宫宴,年年除夕宫宴都是顾皇后命人精心准备的,然而今年却没有了。 正兴帝匆匆批了折子,又赏赐了未央宫许多人,去慈宁宫略坐了会儿,又去孙贵妃宫里用了饭,最后还是与陈婕妤一同守的岁。 这般言行,也昭示着来年陈氏的荣宠与孙氏的黯淡。 阖宫上下,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云淡风轻的,也有作壁上观的。 贤妃便是打心眼里羡慕的,陈婕妤那样的女子,贤妃听闻事迹也是不喜欢她的,后来见面说话了几回,她竟生出了视其为知己的念头来。 孙贵妃却是云淡风轻,陛下今年不陪在她身边守岁,可这又怎么样呢?凤凰于飞,和鸣铿锵,这在宫里简直就是奢望,她要的也只是权势地位而已,只要她还有儿子,那她就是领先一步的。她更相信,以陛下的心智,绝不会眼见着陈氏母族庞大形成另一个顾家的。 德妃倒是作壁上观,见谁都笑眯眯的,没有宠爱怕什么,她还有保底的绝招啊! 而大多数嫔妃,都恨陈婕妤恨得牙痒痒。 其中就包括孙贵妃的小妹孙婕妤,她算是最眼红不过的了。 她们同为婕妤,可待遇却是一个天一个地,陈婕妤荣宠不衰,可她却快不记起陛下的样子了。 没了出路,她也只得在同心殿里撺掇撺掇孙贵妃,盼着她这位贵妃姐姐能替她出口气。 孙婕妤来到同心殿,逗了逗五皇子与熙宁公主,之后便屏退了众人,对安坐主殿的孙贵妃愤愤不平地说道起来:“姐姐,您真是太过宽和了,那陈氏不过是个满身猪屎味儿的乡下丫头,凭什么夺了您的荣宠!您可是执掌六宫大权的贵妃娘娘啊,怎么能眼见着那么个贱人爬上来!四妃的位子还空着一个呢,指不定她哪天生下儿子就……” 孙贵妃神色悠然地呷了口茶,淡淡笑道:“放心,她生不出儿子来。” 殿外,一簇簇烟花在夜幕里升起,华光灿烂,绚丽夺目。可惜,很快便消失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有事,找鸡 <=""> 今年陪二皇子守岁的是岑西锦。 其余的宫女太监都跑去别的宫里凑热闹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幽居见贤馆的二皇子殿下。 饶是二皇子心大,也觉察出了几分人情冷暖。他戳了戳掌心的泥,红艳艳的小嘴自然嘟起,低头道:“姑姑,他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到无人理会的脏小孩,这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岑西锦笑眯眯地揽过他,认真地说道:“他们不要你,姑姑要你。” “我往年守岁都是和母后在一起的,母后她会陪我放烟花,会给我压岁钱,舅舅们也会托人进宫送小玩意儿给我,有时候父皇也会同我们一起吃饭。”二皇子耸了耸鼻子,说这番话的时候鼻腔里很是酸涩。 “这些再也没有了。以后就姑姑陪着你,好不好?”岑西锦仔细地拉过他的手,用手绢轻轻擦拭着掌心的污泥。自南海神尼此事后,她再也不想编造一个象牙塔给他了。 有什么用呢,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而且他也是一名小男子汉了,他不应该生活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美好假象中,而是应该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哪怕,前路是血淋淋的<="r">。 二皇子怔了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认真答道:“好,姑姑陪我,我也一样喜欢。” “哟,你喜欢我呀?”想起菜心前些日子对她说的那起子话,岑西锦便觉得好笑起来,于是也存了些逗萌宝宝的心思。 岑西锦问者无心,没料到二皇子听者有意,白嫩温软的小脸蛋儿上立马浮起了一团粉粉的红晕,瞧着煞是可爱,衬着他已成型的凤眼,精致小巧的五官,啧啧,简直了,怎么看怎么好看。 果然基因好就是不一样啊。 二皇子腼腆地低下头,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嗯,喜欢的。”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吧。 闻言,岑西锦的脸竟然也有些烧烧的,就好像喝了壶闷倒驴,心里得意而明朗,就俩字儿:敞亮。 于是她起身大笑起来:“走,咱们一起放烟花去!” 只听“哧”地一声,见贤馆上空的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 有灯笼绣球样儿的,也有菊花状葫芦状的,最好看的就属漫天梨花的了。 这些烟花虽然比起慈宁宫关雎宫瑶光殿的品质要差一些,但同样能照耀人们的心田,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除了有一次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二皇子的初一初二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正兴帝也特许他不必总出来行走。 这便有几分幽禁的意思了。 于是每天十二个时辰里,不是吃饭睡觉听故事,就是在岑西锦处喝下一碗碗心灵鸡汤了。 心灵鸡汤这玩意儿喝着虽美味,但过后就发现肚皮空空了。 就在初四一大清早,二皇子便开始死拽住岑西锦的衣袖,并可怜巴巴地说,他想喝新鲜的野鸡崽子汤了。 野鸡崽子汤……还得是新鲜的野鸡崽子汤。 这话惊得岑西锦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吗!这时候,她上哪儿给他弄新鲜的野鸡崽子去啊? 二皇子眼圈微红,眼眶里缠着晶莹的泪光:“姑姑,我好久都没喝过这汤了,记得上一次好像还是母后在的时候……” 岑西锦也不说话,只立马转身就往外走。 “姑姑你别不要我!!”二皇子扁扁嘴叫起来,委屈得眼泪哗哗儿的。 “给你找野鸡去!”岑西锦怒吼完拍着胸脯直喘气,感觉快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气了。 见岑西锦气呼呼地打垮不往外走,二皇子妖孽的凤眼中仍含着楚楚泪光,嘴角却在别人都看不到的时候微微勾起。 小把戏,好像还真有用,姑姑其实不那么聪明,还有点儿笨笨的? 岑西锦要是转头瞧见肯定会捂着嘴惊叹不已,原来小肉丸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开启了腹黑之路,并且将在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r">。 可怜她,还傻乎乎地一路念叨着“野鸡崽子”呢! 岑西锦思来想去,咬完唇又挠头,最后还是往瑶光殿的方向去了。 宫里不是没有新鲜的野鸡崽子,只是……尚膳监,她可没脸去,虽然她身为一等大宫女,身份尊崇,可偏自家主子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家公公给不给她面子还说不定呢! 想来想去,还是去找养鸡专业户陈婕妤比较靠谱。 问一句,饲养野鸡哪家强?瑶光殿上陈氏忙。 只是,这宫里一提到野鸡,谁不是第一个就想到了陛下的新宠陈婕妤呢! 这话倒不是歪曲了本意后的意思,而是陈婕妤本就在养鸡鸭牲畜上颇为专攻。 只是,岑西锦有点儿不确定,不确定陈婕妤是否会把养得跟她亲崽子似的野鸡崽子送给她。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如果撞到了那位皇帝陛下可咋整啊…… 正兴帝自临幸了陈婕妤之后,那几乎夜夜都是在瑶光殿留宿,就算是陈婕妤每个月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他也会陪她用膳,还要等她睡着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去往别的宫里。 在这种情况下,撞到正兴帝的可能性简直太大了好吗! 正是这样,岑西锦才觉得犹犹豫豫,心里不爽得很。 她可还清楚记得呢,就是那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踹了她一脚,弄得她之后接连好几天睡觉的时候都隐隐作痛。 要是再碰见那老男人……那她岂是不要内伤吐血了? 岑西锦的掐指一算果然没有算错,正兴帝这会子还真在瑶光殿,与抱着雉鸡的陈婕妤站在充满希望的猪圈前,谈笑风生,挥斥方遒,真真似一对璧人,岑西锦眯眼看过去那就跟村长和村长夫人似的。 看来,陛下似乎被陈村花拖下水了? 岑西锦回过神来,翠花正对她笑容盈盈地说道:“锦姑姑前来可是有事?” 有事儿,找鸡。 岑西锦压下腹诽,莞尔笑道:“别说,还真是有事相求呢。” “有什么事情姑姑尽管说,别客气。”自家婕妤主子与岑大宫女交情不浅,这事儿翠花可是知道的,想当初那熏肉还是她亲自送去的。 于是岑西锦厚着脸皮开了金口。 “你说什么?!”翠花拍拍胸脯儿,声音都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这样尖利的声音,就是正兴帝也兴致勃勃地往这边瞧了一眼,哟,那身影他瞧着眼熟啊! 吓得岑西锦屏气凝神,汗毛倒竖,脚尖儿都绷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私自行动 <=""> 正兴帝眯了眯眼睛,笑得十分和善,还不忘向身边的陈婕妤打听:“那个小宫女是你宫里的么?怎么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陈婕妤也不往岑西锦处看去,只是放开怀里的雉鸡,浑身软得没骨头似的在正兴帝怀里娇嗔:“到底是陛下哩,哪个宫里的小宫女您瞧着不眼熟哟!” “你呀,惯会拈酸的。”正兴帝有点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笑吟吟地掐了掐陈婕妤的脸蛋,似乎知道自己的宠妃还为自己吃醋后,心情愈发地好了。 陈婕妤鼓着腮帮子,说话像在赌气,又像是在撒娇:“妾身就是喜欢拈酸吃醋掐尖要强!妾身就是个老陈醋坛子!陛下如果不喜欢,那妾身就只有一个人搬去冷宫住哩!” “那朕陪你。”正兴帝一挑眉,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眉眼间的神色,像是许下了一个诺言。 “哟哟,陛下说什么呢?妾身可没听见哩!”陈婕妤仰着如花似玉的小脸儿,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中那方绣着木棉花的帕子。 帕子上如火如霞的木棉花正热烈欢快地盛开,衬得她的脸愈发娇嫩可爱,还略添了几分喜庆的微红<="l">。 正兴帝捏了捏她软滑的脸蛋,有些好笑地扬起了声音:“朕说,你若有一日进了冷宫,那朕也陪着你。” “陛下……”陈婕妤倒是知情识趣的,说到此处她也不继续争执下去,而是将轻嗔薄怒化作绕指柔肠,温驯地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重重地啄了一口。 其实,说啄,还不如说是啃,咬。 她那两排编贝般的小牙愣是在正兴帝右脸上烙下了一个红红肿肿的印记。 陈婕妤满意地眯了眼收了嘴,完事儿才绞着帕子娇娇怯怯地忸捏了起来,低着头小声嘀咕道:“陛下不会怪罪妾身吧?” 她那红着脸蛋娇怯可怜的小模样,瞧得正兴帝心痒极了,一伸手便将她揽进了怀里,罕见地耐着性子柔声哄劝起来:“你是朕的解语花、蜜罐子、小娇娇儿,朕怎么舍得怪罪你?乖,唤朕夫君。” 埋在他胸前的陈婕妤脸蛋通红地抬起头,眼里似乎有晶莹的泪光一闪而过,她吸了吸鼻子,鼻尖也随之颤动:“陛下,妾身不敢。”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哪分什么敢不敢,只看愿不愿意便是了。 不过在岑西锦看来,这俩人完全就是在花式秀恩爱。 她对待这两人的感情也很微妙,对正兴帝这位超级渣男,她是一百个厌恶一千个嗤之以鼻,只是藏在心里没法说出来罢了,可对陈婕妤,她却不仅仅只是利用的情感。 陈婕妤这人,热情却高傲,爽朗却细腻,放在现代那就是个加强版的猫女,有着小女生的娇俏乖巧,也有着御姐们的妖娆冷艳,冰山火山随时切换,傻白甜过渡腹黑女毫无压力,这样的女人,无疑是吸引力爆棚的。 甚至连岑西锦都被她深深吸引了。 而她和陈婕妤则完全不一样,不仅在容貌上不同,甚至连性格都大相径庭。 陈婕妤的性子是很讨人喜欢的,尤其是异性的喜欢,当然同性也不少。 可岑西锦却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周而复始的生活令她总是平静如死水,长相不差什么,但也只是什么都不差而已,至于性格,那就更平庸内敛了。 一句话,她不出彩也不出挑。 如今换了个身子,她竟然还是那样粗粗笨笨的,平庸的长相,平板的身材。 她周围的人,王湘娇俏,蜂儿窈窕,樱桃玲珑,新来的双福与六安也俱都是美人坯子,就连小小的二皇子,都可以随随便便将她秒杀。 只是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 晃了晃神,岑西锦便眼尖地瞧见二皇子背着手屁颠屁颠地走进了瑶光殿。 她可是半瞎子啊,连半瞎子都能看到的,别人又怎么会瞧不见?! 眼尖的可不只她一个。 正兴帝且花前月下足风流呢,就看见自家儿子摇摇晃晃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似乎还很自得其乐? 于是他那张脸登时就难堪了起来,皱皱眉,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他这话问的却是正在他们跟前儿伺候的翠蕊<="r">。 翠蕊慌忙答道:“陛下!奴婢也不清楚啊,这都是翠花姐姐的事情,奴婢只管近身侍奉主子啊!” 正兴帝冷哼道:“那外头的人呢?都死绝了吗?” 翠蕊一副塌了天的样子,抢答道:“禀陛下,这与瑶光殿上下都没有干系,都是那些见贤馆的宫人,时不时总来叨扰婕妤主子,偏婕妤主子又是好性儿的,还由得他们欺负了去!闹得瑶光殿总是受人轻视,如今,连二皇子殿下都这样……” 还没说完,陈婕妤便凛了凛目光,寒声打断道:“翠蕊,不得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你是什么人,也敢论主子的是非吗!” 到底还是个糊涂人。 说完二皇子便笑呵呵地走了前来,但看面相,还真的没什么恶意。 岑西锦掐着指甲,只觉头皮一阵阵儿地发紧,她没想到,二皇子居然也跑这儿来了,指不定就是来闯祸闹事儿的,然而这一切她完全都不知情啊。 翠花瞪着眼睛看向她,眼睛里也有些寒意,明显她有些生气。 那边儿,二皇子正在奶声奶气地下拜,口中念念有词:“儿臣拜见父皇,拜见陈娘娘。新年了,愿父皇万福长寿,陈娘娘玉体金安。” 正兴帝面色微霁,一边叹一边说道:“平身吧。铮儿来这里做什么?” 见正兴帝如此,陈婕妤也一脸慈爱地看向他,心里却跟猫儿抓了似的。 陈娘娘?呵呵,好一个陈娘娘啊! 她只是婕妤位分,九嫔以下的宫眷本就不该被唤作娘娘,实际上,娘娘这称呼也只有皇后与四妃能名正言顺地采纳,旁人再羡慕那也只能干瞪眼。而他如今突然开了这口子,便是将她强行架在火上烧烤! 后宫那么些人,只怕都要恨毒了她,尤其便是那些位分与她相当之人。 此举,看似幼稚冒失,可她却不知到底是二皇子有心还是无意,按说应该是无意的,毕竟瑶光殿见贤馆如今算是同盟,只是二皇子自小待在宫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其中的关窍? 翠蕊还满脸喜色,看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倒像是在耀武扬威呢。 二皇子手撑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尘埃,只是咧嘴豁牙地傻乐呵:“回父皇,儿臣是来谢陈娘娘的赠肉之恩。” 正兴帝轻笑道:“是那块熏肉吗?朕听说了,没想到这么些日子,你倒比以前乖了。” 二皇子摇摇头,一本正经道:“父皇,除了熏肉,还有用来炖野鸡崽子汤的野鸡崽子呢。陈娘娘宽和大度,儿臣应当来亲自来谢的。” 野鸡崽子?! 陈婕妤懵了,这什么啊,她咋不知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父子情深 <=""> “野鸡崽子汤……” 正兴帝喃喃着,不觉痴了<="l">。 看着面前乖巧的儿子,他似乎也记了起来,六七年前从接生婆手里接过一团皱巴巴小婴儿时的心情。 他还记得,那个刚生下来躺在他手里哇哇直哭的小婴儿,是那么小,那么白,那么软,含着泪的眼睛清澈干净,哭起来又是极其的响亮。他为之欢喜,心疼,怜爱有加。 因为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啊。 其实那时候,他并不算是初为人父,那时候,大皇子和长公主,他都有了。可惜他们皆不是他所看重之人生的。 唯有他,唯有慕云铮,是他与挚爱的妻子孕育的骨血。 所以他便格外疼这个孩子。 那会儿,对于他与顾家将来要发生什么,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干脆闭紧了眼睛不去想,且一晌贪欢罢。 “铮儿怎么想起吃这个汤了?”正兴帝面色柔和地蹲下身子,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孩子。 他,跟他母亲可真像啊。 二皇子眨着清亮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回父皇,儿臣依稀记得以前发高热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还是父皇亲手给喂了野鸡崽子汤才好了过来。儿臣心里一直记挂着那个味道。” 陈婕妤眸光微转,还似笑非笑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话却把正兴帝说得眼皮一跳。 没错,他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孩子的,不然也不会在这孩子周岁之时便赐予他储君的位置。诚然,里头自然掺和了顾氏的原因,可他若不是真心疼他,也不会那么快便让他坐上太子之位。 “尚膳监的人就这样苛待你么?怎么连野鸡崽子汤吝着都不给,逼得你讨到陈婕妤这里来?”正兴帝听着既尴尬又不舒服。 他的儿子,他这个做老子的冷落得,可别人却欺负不得,主子就是主子,怎么也不能被奴才们轻贱了去。 陈婕妤眼波一转,上前挽住正兴帝的胳膊嗔怪起来:“是哩,侬这个当爹的整日只管朝政大事,一时照管不到娃娃们也是有咧!只是下头的人都是些势利眼子,以为主子不得宠嘞,还不得可着法儿地糟蹋人咯!” 正兴帝闻言思索了良久。 二皇子白玉似的脸蛋上浮起一层红晕,忙高声打断道:“并不是!父皇,陈娘娘,尚膳监的人并不是这样呢!他们厨艺都很好,做事也认真,只怪我自小嘴刁惯了的,野鸡崽子汤……也必得是新鲜的野鸡崽子与各色鲜菇熬的才好呢!” 说完他还红着脸吐了吐舌头,瞧着很羞愧的样子。 正兴帝心头一松,遂朗声笑道:“不错,不错,咱们皇家的孩子就是得这样娇惯着养大!我儿不愧是天家之子!” 陈婕妤心中却撇嘴不已,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就必得经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所为,怎么到了这儿倒反过来了?或许……陛下并不愿意他这个儿子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日后做个富贵闲散的草包王爷说不定才是他这个当爹的心里真正所想<="r">。 只怕陛下身居高位不一定能看清底下的事情,她冷眼旁观着,倒觉得二皇子年纪小小的,心思却不简单呢。 饶是她这般作想,面上却仍嗔笑着,揶揄不止:“都说父亲是严父,陛下却是难得一见的慈父,对儿女这般宽和仁爱,当真叫妾身好生感动哩!只是,慈父慈父,却要拿妾身养了这么久的小崽子们来充大方,唉,妾身好伤心嘞!”作势便拿绢子擦向眼睛,瞧着真真儿委屈可怜。 “瞧你酸的,以后啊,你有的是小崽子养!”正兴帝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睛却没有看向她。 陈婕妤嘴角微翘,并没说话。 沉溺在父子情深戏码里的正兴帝没有察觉,还笑呵呵地替陈婕妤做了主,命人将她养的野鸡崽子送一只到见贤馆去。 二皇子忙摆手道:“父皇,不必麻烦陈娘娘的宫人,儿臣来之前已遣了个身手利落的宫女。” “哦?” 见正兴帝略有疑惑,二皇子便朝站在回廊下的岑西锦挥了挥手,正兴帝转过脸看去。 于是一直躲在回廊里战战兢兢的岑西锦忙跪了下来,低着头高声拜道:“奴婢见贤馆宫女岑西锦见过陛下,见过陈婕妤。” “哦?你上前来朕瞧瞧。”正兴帝不觉皱起了眉,其实岑西锦于他只不过几面之缘而已,长相又没什么特别之处,他自然是不认得的,可这个名字……可不就是宫里最年轻的那个大宫女嘛! 还是太后抬举的呢。 岑西锦鸵鸟似的缩着脑袋走了前去,接着再次跪了下来,低声拜道:“见过陛下。” 看在她是大宫女的份儿上,正兴帝眉眼淡淡的,只是有一搭儿没一搭儿随口问起来:“多大了?” 岑西锦缩着头,规规矩矩地答道:“奴婢快十岁了。” 正兴帝又问:“在二皇子身边,可还伺候得惯么?” 岑西锦挑挑眉,赶忙口不对心地答道:“回禀陛下,这大宫女再尊崇也还是奴婢,伺候主子便是奴婢的本分,哪有什么伺候得惯不惯的呢!再者说了,二皇子待奴婢们也是极宽和的。” “嗯,不错,小小年纪,倒是个稳重人,”正兴帝赞了一句,抬头却见捉野鸡崽子的宫人拎着野鸡崽子走了来,遂客气起来,“那就劳大宫女把野鸡崽子带回去吧。” 岑西锦方舒了一口气,正欲去接那宫人手里的野鸡崽子,二皇子却凝视着另一边,说了句意想不到的话。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看着围绕在陈婕妤身旁啄食小虫的雉鸡花衣,神色有些复杂:“陈娘娘,这野鸡崽子是花衣生的么?” 陈婕妤一怔:“呃,花衣是公鸡哩,咋生小崽子啊?” 二皇子眯了眯眼睛,眉眼多了疏朗:“花衣很漂亮呢。陈娘娘,我能摸摸花衣吗?” 岑西锦屏气凝神,心下略有狐疑,多日相处,她也知道二皇子是最厌恶这些畜生的了,怎么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争风吃醋 <=""> 二皇子小心翼翼地走进那只毛色鲜亮雄纠纠气昂昂的雉鸡,再伸出手在其羽毛上轻抚了一把。 很好。 他抬眼,脸上笑容未褪,软声答道:“多谢陈娘娘了。” 岑西锦心下却觉得诧异,以往二皇子是恨不得杀了这些扁毛畜生的,正是这些会打鸣的公鸡,倒教他日日睡觉都不得安枕,又哪里会这般乖巧温柔的?事有蹊跷,定有缘故。 果然,她老老实实地拎着两只野鸡崽子,在陈婕妤肉痛的眼神下跟在二皇子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刚离开瑶光殿不远,二皇子便低声道:“姑姑,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此刻岑西锦的气性却冲上来了,二皇子对花衣的小动作她不想管,她恼的却是另一件事,于是只见她板着脸低声训斥道:“殿下您既然要来,提前跟奴婢说一声便是了,奴婢也不会拘着你,何必要耍这样的小心思呢!” “姑姑可是恼了?”筹谋此事之时,他也猜到了姑姑会恼的。可是,他原本也只是想去撞撞父皇的面,再用野鸡崽子汤之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样一来,父皇便不会轻易忘了他,待他也会好些,见贤馆的日子也就不必那么紧巴了,也不会叫人家随意欺凌了去。 岑西锦站在朱红色的宫墙下,面容肃然:“是,我恼了。你有小心思这没什么说不出嘴的,只是,你连姑姑都不肯相信吗?连姑姑也要算计进去?” 照理说,这孩子脑瓜子变聪明了是好事,可这事儿竟然连她也算计了进去,岑西锦越想便越觉得心寒。 二皇子突然就涨红了脸,咬着红唇辩驳道:“我,我若是不信姑姑,也不会将那些不寻常之处告诉姑姑了!” “那你说罢,我听。”岑西锦还是有些赌气。 见她那倔强模样,二皇子心气儿倒不平了:“你既然不信,那我说了也是白说的。这样便罢了。” 说完这话他便迈着大步气冲冲地走远了,瞧这做派,却还是当年那个骄横霸道的小霸王。 岑西锦怔了怔,也拎着野鸡崽子快步跟了上去,却闭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毕竟这一路都人多嘴杂。 即使在见贤馆,也不能避嫌。 所以二人一回到见贤馆便像是赌了气似的,均是红着脸,也不说话,倒叫宫人们好奇得慌。 菜心最是胆子大了,见岑西锦一个人躲在后墙边儿愣头愣脑举着把刀地想要杀鸡,那两只野鸡崽子还满地可劲儿地扑腾着,她便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姑姑,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岑西锦叹了一声,自认下不了手,只得默然停下手里的刀,然后将刀递给了她。 菜心接过刀,抚着野鸡崽子身上细密的绒毛,想起儿时在乡间顽闹的日子,素日里硬朗的心却柔软了下来,遂腆着脸笑道:“姑姑啊,我瞧这两只野鸡崽子也不必都杀了去,一来,殿下也吃不了这么多,二来,咱们留一只养些日子也好啊<="r">。” “你瞧咱们那位殿下是乐意在见贤馆养鸡的么?素日里,他都嫌吵闹恨不得杀了那瑶光殿里的鸡呢!我看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意,把鸡全杀了,那才好呢!”岑西锦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直冷笑,说话也跟吃了枪药似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野鸡崽子是母鸡不会打鸣,而且这么小的,哪里会吵闹呢?”菜心心疼地抱起只野鸡崽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瞧着她,“我瞧,姑姑却是在和殿下赌气呢,容我多说一句,这赌气归赌气,却也别让奸人得逞才是呢!姑姑您如今是大宫女,不再是那个在小厨房里打杂的粗使小宫女了,您忧心的不该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殿下呀。” 岑西锦冷哼了一声,转开脸。她就知道,菜心那是恨不得她冲上去把二皇子给睡了! 菜心吐了吐舌头,怀里牢牢抱着野鸡崽子,笑脸那叫一谄媚:“姑姑,那蜂儿姐姐,可是趁您不在殿下跟前儿,就这么一小会儿便得了空儿跑进里头献殷勤了呢!” “她去便去!我哪有那么霸道,占着殿下不放吗?”翻了个白眼儿,岑西锦便觉得小板凳上长了好几根儿钉子似的,再也坐不住了,只得站起身来,迈着小碎步子去了见贤馆正堂。 眼见着蜂儿伺候二皇子端茶递水掐肩揉背的那叫一个亲密周到,岑西锦心里就跟点了无名之火似的,说话更是像在放炮仗,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一点温婉宽和:“蜂儿!你在做什么!” 蜂儿仰着明媚如花的脸,娇脆的笑声就跟出谷的黄莺似的动人:“姑姑您只顾着杀鸡,却把殿下一个人撂在这儿,奴婢身为二等宫女,近身伺候二皇子殿下难道还不能吗?” “你做得自然很好,身为宫人伺候主子那是本分,只是捏肩揉背的,却说做得太过了,殿下还是小孩子,骨头娇嫩,你可要仔细别把他给揉碎了。”岑西锦脸上笑眯眯的,嘴里却满是酸言酸语。 她站在门边儿冷眼瞧着,见蜂儿身上樱花粉的宫衣外罩着一套素绒绣花袄,上头的绣花精致自不必细说,且说那圈儿银灰的狐狸毛领子,在宫人里头却是极为难得,衬得她那原本有些小家子气的容貌也愈发大气了。 哼,她倒精致。 岑西锦垂着目光瞧了瞧自个儿身上的刺绣妆花小袄,心头的酸意便更浓了,却不知道这酸意哪儿来的! 不过,来宫里这么些日子了,她也总算是尝到一回争风吃醋的味道了……额,呸,谁跟谁争风吃醋啊! 她才不酸呢,一点儿也不酸。 也不生气。 岑西锦很是相信,无论殿下待蜂儿多么亲密多么友好,却也是不会将那些紧要的事情告诉她的。 人家殿下呀,也只愿意把那些要紧的事儿跟她说。 “蜂儿姐姐,我跟你说一件要紧事。”二皇子神色严肃地朝蜂儿勾了勾手指。 “是——”蜂儿扬眉吐气地瞧了岑西锦一眼,那声音嗲得,简直恨不得把一个字拖成三个字来说。 岑西锦:“……”脸好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鸡有问题 <=""> 二皇子神秘兮兮地扫了扫四周,压低了声音嘱咐道:“蜂儿姐姐果然是仔细人,做什么事儿都比姑姑强的。就说上一次姐姐亲手拨的分心木,都比姑姑拨的更完整,姑姑拿去送人都费了好些,姐姐要是得空儿,就再替我拨一些吧。” “……”这就是要紧事?蜂儿颤抖着手,晃了晃手上光秃秃的指甲,欲哭无泪。 岑西锦吐了口气,心里顿时舒坦了,遂大跨一步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拨分心木最费指甲了,殿下既然心疼蜂儿姑娘,为何不另寻旁人?” 为什么她拨的分心木细碎而蜂儿拨的却完整得多,原因无他,就因为岑西锦是个爱躲懒儿的,拿着核桃便往门缝儿里夹,蜂儿却是细致周密人,只一味地用指甲拨,可不坏了指甲吗<="l">! 二皇子瞟了她一眼,然后认真地执起蜂儿的手,眼中含泪感叹起来:“这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入口之物,切不可大意了去,何况咱们还要送人?要是掺了点儿什么,咱们又不小心送给别人了,那日后还说得清吗?那些个粗使小宫女我是一概不放心的,就连双福六安她们,到底是外来的……我只放心姐姐。” 蜂儿皱皱眉,她怎么听着那么假模假样的呢!倒像是与岑西锦联手想要轰她走似的! 可她有什么法子呢,人家殿下都发话让她拨分心木去了,何况屋里还杵着尊佛爷似的大宫女,哪里还有她半点容身之处! “那……奴婢告退,”,蜂儿低眉敛目,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岑西锦,婉转笑道,“只是大宫女可要好好儿照顾殿下,别只顾着杀鸡宰牛的了,还以为是在小厨房呢?” 说完便迈着莲步娇笑着走了。 岑西锦倒被这话呛得满脸尴尬。 今儿是第二个人跟她说这话了,第一个便是菜心。 是啊,她总以为自己还在小厨房呢,没经历过正规宫廷斗争的人,到底目光短浅些。 所以现代人穿越到了古代,在心智手段上,大多是玩不过古人的,毕竟从小的受的教育便不一样。人家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开始着眼于宅院里的斗争了,哪像她这样的现代人,打小便受了自由独立平等友爱的教育,从起跑线开始就落后于人! 所谓穿越者,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打发走了蜂儿,二皇子便冲她招手,轻声道:“姑姑,关门。” 稚嫩的脸蛋上罕见地褪去了骄色,而是换做一脸凝重。 人家小孩子都这样大大方方的了,岑西锦便也不好继续犟着赌气了,只回身“吱”一声关好门,然后静悄悄走到他面前,低首垂目的样子,啊喂,为什么搞得像是在和老师认错似的?! 二皇子倒一脸坦然,肃容说起了正事:“姑姑,陈婕妤的鸡,有问题。” 鸡有问题? 这个却是岑西锦没想到的,她一愣:“啊?那咱们不能吃了!” “呃,不是这个……”,二皇子怪异地打量她,心想姑姑近来怎么变得越发笨了,嘴里却道,“野鸡崽子是当着父皇的面儿给的,这个自然没问题,我说的是,陈婕妤的那只,花衣。” 岑西锦嫌弃地拍了拍脑袋,忙道:“花衣怎么了?” 二皇子最后竟然主动提出想要抚摸花衣,她当时瞧着便有些不寻常了,只没想到她竟被小事儿蒙蔽了眼睛,转头便忘了那事儿。 “花衣腿上总绑着一段八答晕图案的蜀锦,”二皇子说了一半便抬头看向岑西锦,还招摇可恶地笑嘻嘻地拍起了巴掌,“姑姑,不能光我一个人动脑子啊,该你了。” 二皇子居然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这种感觉好讨厌啊<="r">。 岑西锦说起话来也闷闷不乐:“冬日不是贡锦之时,何况蜀锦难求?这八答晕图案的蜀锦是陛下特意从府库里寻出来赏赐陈婕妤的,统共就这么一匹,可谓是独一无二。可我听翠花说,陈婕妤嫌蜀锦不耐磨,并不爱穿它,只瞧它独一无二,便命人裁成段儿,全绑在了她放养的那群鸡鸭畜生腿上,说是怕在御花园放养的时候被尚膳监不明事理的小太监给捉去吃了!正因为这个缘故,花衣腿上绑着蜀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看是殿下近来心思重,多想了。” 人家有钱任性,恃宠生骄,这有什么奇怪的? 一个大大的白眼儿砸了过去。 “可蜀锦染有麝香味道,这个也是我多想么?”二皇子久在宫闱,自然不会不知道这麝香是个什么东西了。 麝香此物,闻着倒新鲜,也算是金贵难求了。可惜麝香这气味,却容易使女子宫寒。 陈婕妤对花衣的宠爱满宫里谁不知道,恨不得天天抱着花衣不撒手呢,跟花衣只怕比陛下还亲热,这般频繁地接触染有麝香之物,只怕她早已着了人家的道儿。 岑西锦一听见麝香俩字儿就老激动了!! 她立马儿抓住二皇子的胳膊,双眼通红,兴奋道:“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人不欲陈婕妤生子?” “……你那么高兴干嘛?”二皇子狐疑地看向她,他感觉岑西锦和陈婕妤关系还好吧?乐成这样,至于吗? 岑西锦确实是高兴,没看见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吗? 以下是画外音: 哎呀妈呀,我可算刷到宫斗剧情了啊!! 她穿越来此也小半年了,现在整天不是在种地沤肥,就是在杀鸡捉虫,就算偶有吵闹拌嘴那也是鸡毛蒜皮似的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简直生生把宫斗过成了种田有木有啊? 可现在好了,麝香叫她遇上了! 见岑西锦脸色红晕眼神迷离,笑起来神经兮兮的,看上去很不正常的模样,二皇子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她额头上试了一把。 这一试才知道,哟呵,果然是发烧了。 难道今儿这么大脾气呢,还比以前笨多了。 估计是脑子给烧得有点儿糊涂了吧。 岑西锦拍开他的手,忙笑容满面地拽住他,乐呵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跟你父皇禀告此事了?” 想想都好激动啊。 二皇子被这样子吓得赶紧往后一躲,然后跳起来叫道:“喂,你真烧坏脑子了?!” 还禀告父皇呢,她这是嫌命长了吧? 几个时辰后他才知道,原来岑西锦并不是嫌命长,也不是烧坏了脑子,而是—— 癸水作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老朋友来了 <=""> 过了那股兴奋劲儿,岑西锦自然也就消停了下来。 大脑也由此夺回了主导权。 麝香…… 何为麝香? 百科那样专业的解释岑西锦也说不上来,总之,她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后宫中鼎鼎大名的打胎小能手<="r">。 而他二人知晓了此事,于他们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是如何得知麝香气味的?”二皇子小小的年纪,对宫里的腌臜事儿也不沾染,他又是怎么知道那种特殊的气味儿不是鸡屎味而是麝香味呢?反正岑西锦是从来也没闻过。 “以前太傅那里用的墨都是顶级的麝墨,里头掺的便是麝香。母后在时,也曾千叮万嘱,说须得小心收藏麝墨。我虽小,却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二皇子渐说渐低了头,眼圈儿也微微泛红。 “是啊,那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岑西锦感叹地点点头,又道,“当今陛下宠妃的贴身之物竟染有麝香,也不知是谁动的手脚。” 或许是关雎宫同心殿的那位,或许是永春宫朝晖殿的那位,自然,未央宫那位也不是不可能。 二皇子稍一近身便能从花衣身上嗅出淡淡的麝香气味,而陛下日日都宿在瑶光殿,陈婕妤和她身边的人都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奇珍异宝上更缺乏见识,可陛下会没见过世面缺乏见识吗? 若是一朝天子都没见识的话,那他也枉称是九五之尊了。 或许不是他下手,可他却一定是知道的,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而他们俩竟当着陛下的面去瑶光殿要野鸡崽子,想想当真是细思恐极啊。 岑西锦越想越觉得可怕,最后还是求助一般看向二皇子,问道:“那咱们,还去说吗?” “……不知道。”二皇子垂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此事说与不说,或者说与谁听,都将是一份投名状。 因为他无论决定加入哪一边走,都将得罪另一边的人,这般想来,他也只觉前路漫漫,却黯淡无光,怎么看也看不到头。 “姑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主意了。”言毕,二皇子随手捧起方才蜂儿晾温的茶,也没细品味道,只顾着仰脖子一饮而尽了。 岑西锦细听他喉咙里吞咽茶水的咕噜咕噜声,心中也如同翻滚着百般复杂滋味,可真要她一一道来,却道不出其中任何一点滋味了。 “殿下,这个奴婢也是做不了主的,得看您,看你自己,想走哪条路,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是平淡一生还是……”如果是岑西锦个人的话,她是比较倾向于富贵闲散王爷这条路的。 富贵,悠闲,万般俗务不沾身,一辈子都安安乐乐开开心心的,这般温柔静好的细水流年,不比陷入各种党派争斗都强吗? 至于大志向嘛……岑西锦也有,但人这辈子,总不能靠大志向吃饭吧? 万事也得脚踏实地才好。 但她想得再好总归也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关键还得看二皇子自己。 “不,姑姑,我不愿意平淡一生!母后常告诉我,我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我生来就是应该做皇帝的!这天下原本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就算我乐意屈居人下,但以我废太子的身份……旁人会容得下我吗?姑姑,我没有退路<="r">!我为何要退?!”二皇子目眦欲裂地站起身来,手里的茶杯也“砰”一声碎裂。 温和细腻的白瓷在二皇子的掌心碎裂成瓣儿,像一朵开在他手心的写意的白荷。 此刻岑西锦方知二皇子的志向有多大,瞧瞧人家那句“我生来就是应该做皇帝的”,简直就是野心勃勃啊有木有? 她实在比不上他。 他是鸿鹄,而她充其量就是一只小小的燕雀;人家若是陈胜,那她便是跟他一同种地的老实农夫,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当真是不到绝处半点也不知道反抗的。 她垂眸静默了一会儿,便轻叹着气逮住他的手心,再用绢子替他一一扫掉那些锋利的碎片,柔声叹道:“殿下,瞧你,怎么这样急躁?碎了杯子是小事,仔细割伤了手,可不许哭。” 当发现绢子上印着一块血迹,她才碎嘴子似的唠唠叨叨埋怨道:“喏,还逞什么英雄,这不流血了吧?” 二皇子一瞅见绢子上的血,登时眼泪就一颗一颗地滚了出来,小嘴一扁,眼睛也不敢睁,只是抽抽嗒嗒地小声哭泣:“呜呜呜,姑姑,我伤得重不重啊,我会不会死啊……呜呜呜!” “咦,你手上压根儿没伤啊,哪儿来的血呢……”岑西锦嘀嘀咕咕地念叨,握着二皇子光洁的手掌狐疑了许久,还翻来覆去地翻察看着绢子,最后腹部隐隐约约的一阵胀痛才教她清醒了过来。 哟,这不嘛,又一个老朋友来看望她了! 当着一小男孩儿,岑西锦觉着倍儿没面子了,她这边脸红筋涨的,人家可倒好,还拉着她嘀咕个不停。 “怎么了姑姑?我是不是中了人家的奸计?蜂儿给我倒的茶水里不会有毒吧?肯定是了!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二皇子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就这般泪眼朦胧地望着天呼道,“母后啊,儿臣还没为您报仇呢,可惜儿臣如今命不久矣了!” 岑西锦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她这流着血的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学会越俎代庖了! 只不过,二皇子这一哭,倒把心里话都给抖出来了。 “报仇?你想为你母后报仇?”岑西锦略怔,她真没想到,二皇子素日里瞧着不声不响的,哭哭啼啼跟个弱鸡似的,竟然还存着报仇雪恨的心思。 可顾皇后的仇人是谁?那不就是当今陛下吗! 也难怪二皇子会生出要取陛下而代之的狼子野心了。 原来竟是为了报仇。 二皇子也不回答,只是哭着连连点头,那样白嫩光滑的手背便在眼前抹来抹去,眼泪与鼻涕交融混合,看着倒是稀……稀里糊涂的。 了解完情况后岑西锦倒犯愁了,小孩儿手没事儿,只是她那个来了,可是这该怎么敷衍小屁孩儿呢? 她愁的还有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传说中的月事带,干不干净啊?会不会像她这样的奴婢,不能用好的,就只能用树叶子擦擦了事儿? 一本《岑氏十万个为什么》,就这样迅速开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隐秘 <=""> 一条长带子,外加一抔柴火灰,就这样组成了条月事带<="l">。 岑西锦颤抖着把此物放于身下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什么才是新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当然是卫生巾啊卫生巾! 尽管樱桃跟她说柴火灰很干净很干净,可将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放置于两腿之间,岑西锦的心理压力还是不小。 岑西锦来癸水的消息传出来后,菜心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樱桃也傻乐呵着为她指导,蜂儿气得脸都白了,愣是连饭都没吃下去。 女人来癸水就表示有了生育能力,代表一个女孩终于长成了真正的女人。 岑西锦还不到十岁就来了癸水,自然是身体康健,好生养的。论起来,蜂儿还比她大两岁呢,癸水却还没来过,这才叫她着急呀! 于是蜂儿也开始渐渐放下照管二皇子的各项事宜,想法子喝药调理身子去了,那些侍奉殿下的事情都只让樱桃替她去做,然而樱桃却早已见风使舵地上了岑西锦的贼船…… 宫女间姐妹私话也开始盛行这个话题,聊起来,总是这个来了那个没来的,竟然还隐隐形成了两股势力。 听了这些话岑西锦都觉得好笑,笑归笑,她却大大方方地在二皇子屋里躺着养起了身子。因为二皇子知道她流血后,竟唬得他以为岑西锦生了极重的病,便再不许她四处走动了。 岑西锦自然也就乐得轻松了,整天什么活儿不干,只躺着等用饭,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轻松的差事了。 至于陈婕妤的花衣,二皇子终于还是选择站在陈婕妤这边,既然他父皇不愿意陈氏生子,那他偏偏就要卖陈氏这个面子,将此事暗中揭发出来。 二皇子定下的战略没有与她以往的立场背道而驰,岑西锦也大感欣慰,毕竟她已经和陈婕妤热络了好些时候,这时候若利尽交疏了,双方的面子上倒不好看了。 正兴帝那边,也实在没什么值得争取的,因为就算二皇子做得再好,碍于顾家已经成了叛国罪家,二皇子也是翻不了身做不回太子的。陛下总不会为了一个孩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走太后的路子,倒多了几分可能。太后也是陈家女儿,她只怕比陈婕妤更希望能有个陈慕两家的孩子作为依靠,日后也好让她在坐上太皇太后之位时延续尊荣,可陛下却偏断绝了她的念头! 给陈婕妤的近身爱宠身上下麝香,此举当真做得绝情! 太后可不管是否陛下亲自动的手,只一律把账全都算在了陛下头上。 陈婕妤听到这话的反应却比太后淡定得多,她淡定的样子,就像是晨食用了个奶油酥卷儿似的简单利落。 哦,麝香就麝香呗,没孩子就没孩子吧,多大点儿事啊! 于是,一个愈发可怕的想法便在岑西锦脑海里形成,那麝香——其实也有可能是陈婕妤自己所下! 再没有人,比陈婕妤更能接近她的花衣了。 原本岑西锦是提心吊胆地将此事告知于两位陈氏的,可谁知道一转眼,陈婕妤便在陛下跟前儿哭哭啼啼地将这事儿给抖了出来。 陛下当场震怒<="r">。 陈婕妤花衣腿上的麝香分量极重,陈婕妤虽然得了这蜀锦没多少日子,可到底还是被强烈的麝香给损伤了肌理,日后怕是很难有孕了。 御医的诊断一出,为了安抚宠妃的激动情绪,遂下旨晋陈婕妤为修容,不仅位列九嫔,还升作漪澜宫主位,正兴帝也愈发对她怜爱有加,可谓是真正的宠冠六宫。 听御前的人说,过后正兴帝还摆驾前往关雎宫同心殿,将管理六宫的孙贵妃连着夏德妃都大骂了一通! 这一局,竟闹得两败俱伤。 漪澜宫瑶光殿。 这夜,陛下照样宿在了这里。 东南沿海倭寇之事太过烦心,偏巧这会子勃支又和西真闹起了战事,正兴帝在此处批完了折子,刚沾上枕头便有了睡意。 红鸾软榻上,陈修容忽然睁开了狭长的眼睛,侧眼瞧了瞧身边这个熟悉却陌生的男人,只顺手替他掖了掖被子,之后便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榻。 雪白的玉足轻轻踩在真朱色的羊毛地衣上,十指深深陷进厚厚的羊毛地衣里,竟生出一种难言的妩媚妖娆。 单衣单薄,她随手便拎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披在了身上,也暖和些。 这般赤足独自走出殿门,见殿外月色清凉,疏朗无星,陈修容的嘴角也渐渐勾起一个冷艳的弧度。 这动静到底惊醒了靠在殿门前浅眠的翠花,她惊地哧溜一下爬起来,低声叫道:“主子!都这会儿了,您怎么出来了?” 陈修容微眯眼睛,有序地拨着手上的翡翠珠手串,淡笑着点头:“走走。” “主子,外头这么凉,您披着斗篷只怕是单薄!啊,您怎么连袜子也不穿呢,别让人瞧见了笑话!”翠花垂眸扫了扫陈修容的赤足,这一瞧更叫她头皮发紧,宫里头规矩大,不比外头随意自在。 “当年夏天咱们在田里干活儿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嘛!赤足,有什么?”说完她抬起脚秀了秀白嫩的脚丫子。 翠花咬紧牙关,劝道:“主子!您万不可再如此任性了!如今您已是修容娘娘了,当年之事……咱们也再不能提起!” “修容娘娘?呵,可笑!还不是我的肚子换来的!”陈修容轻柔地抚摸着腹部,嘴角微微翘起。 翠花眼泛泪光地摇摇头,声音颤抖地说道:“……主子,恕奴婢多嘴。您,实在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啊!以您的恩宠,嫔位那是迟早的,何必要以伤自己的身子为代价呢?” “嫔位?虚名而已,我倒不至于这样。只是,我本就不愿意为陛下生孩子,更不想白白便宜了太后!”老刁妇。陈修容双拳攥紧,在心里暗骂一声。 翠花微叹了口气,咬着牙鼓足了勇气,这才悄声问:“主子,您,还是放不下拴柱哥么?” “他,本就是我的未婚夫。” 皓腕上的翡翠珠手串“啪”地一声崩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同心同德 <=""> 同心殿。月色晕晕。 孙贵妃凝神安坐在榻上,榻上设着一精致的沉檀木几,上头却摆着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局<="r">。 同心殿内没有对手,孙贵妃左手与右手对弈,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自己与自己厮杀,却容易久久僵持不下。 孙贵妃手上拈着一黑子迟迟未落,想来也是思虑良久却毫无突破了。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未央宫大太监张佑德的声音。 “陛下驾到——” 孙贵妃顺势将黑子收进手心,匆忙下榻及了软鞋,同文絮一道在殿前跪接圣驾。 正兴帝抿着薄唇缓步走来。 他的眼睛同棋局上的子一样,黑白分明。 “臣妾恭迎圣驾。”孙贵妃心中暗纳,没有缘故陛下是绝不会到她这里来的,遂让她想起白日里陈修容沾染麝香之事…… 孙贵妃呵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笑着打发道:“文絮,下去吧。” 陛下此番前来,定是有话要问她。 正兴帝一个眼神,张佑德也知趣地退出了殿外。 孙贵妃仰了仰侧脸,坦然一笑:“陛下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好了。” 正兴帝打量着这张寡淡素净的脸,念及陈修容的轻嗔薄怒百媚千娇,又想起陈修容此生再无诞育子女的可能,一个清脆的巴掌便落在了孙贵妃脸上。 “啪”。 孙贵妃捂着脸,撑直了身子,毫不在意地笑道:“陛下消气了没?” “孙惊梦!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若孙贵妃此刻楚楚可怜地抱着他的腿哭诉求饶,那他的怒火或许还会平息,可孙贵妃偏生没有哭,偏偏被扇了巴掌还在笑。 笑,是那种讥笑,嗤笑。 孙贵妃得意地笑笑,沉静地福了福身子,嗤笑道:“臣妾胆子确实大,可臣妾的大胆,可不就是陛下多年宠出来的吗?” 正兴帝三两步走上前揪住孙贵妃织锦暗花的衣襟,怒道:“陈修容那只鸡身上的麝香,是不是你?” “如今陛下可不就认定了是臣妾吗?就算不是臣妾所做,只要陛下心里认定了,臣妾还有何话可说!”孙贵妃冷笑着轻拍他揪住自己衣襟的手,示意让他放开。 “毒妇——”正兴帝嫌恶地移开眼睛,松了手,似乎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毒妇?呵,当年陛下说愿与臣妾同心同德,那时候臣妾在陛下眼里就已经是个恶迹斑斑的毒妇了,陛下为何拖到今日才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孙贵妃笑容自得,仰头望着殿内的匾牌。 同心同德。同心殿。 果然哪。 与她这个毒妇同心同德这么久,那么陛下又算什么好玩意儿! 孙贵妃歪着头咯咯娇笑:“陛下,容臣妾一言,可好?” “朕倒看你如何为自己辩驳<="r">!”正兴帝冷笑着甩开了衣袖,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孙贵妃扬着下巴,厉声道:“陛下,臣妾不会对陈修容出手!” “哦?”正兴帝摇摇头。 “因为臣妾很有信心,就算臣妾不动手,陛下也不会让她生下孩子的!就算生下孩子,是个公主就罢了,若陈修容生了个皇子,只怕陛下心里比臣妾更着急吧?”孙贵妃一步步逼近身前的男人,笑容癫狂妩媚,眼里却丝毫没有怯懦。 她不怕!她对陛下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除此之外,她也的确没有对陈修容下手。 这话简直就说到了正兴帝内心深处,他的脸也开始一阵红一阵白地转换着,沉吟许久,才啧啧叹道:“你……很好,很好!想不到你个卑微知县家出来的女儿,如今竟把帝王心术研究得那么透彻!” “就因为臣妾聪明,臣妾才不会动手!由她去吧,自然有人下手的!就算不是陛下,也会是别人。陛下可莫要忘了,宫里除了臣妾,还有位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呢。”德妃城府极深却只生了个女儿,贤妃这辈子都不能生育,她们下手的可能自然比她这个儿女双全大权在握的要大得多。 这些阴谋言论听得正兴帝一直闭着眼,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只剩下满眼的阴鸷,就这样缓步走近她,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她的脑袋,轻声叹道:“惊梦,你太聪明了。” 红烛高照,烛泪斑斑,同心殿内,只闻细微的摩擦声。 这般似曾相识的场景,倒令孙贵妃想起了正兴四年的那个雪夜。 那会子,她还不是尊荣显赫的贵妃娘娘,而只是个卑微的正七品御女。 她容貌寻常,位分低微,又是寒门知县女儿的出身,无财无势,在宫里处处受人的嘲笑与欺凌。 尤其是她绿绮馆的主位昭仁宫赵充媛,怀着身孕还不安分,更是百般地折辱于她。 陛下好不容易想起了她这位绿绮馆的孙御女,赵充媛却捂起了肚子楚楚可怜地啼哭,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分走了她仅存不多的宠爱。 可她有什么法子呢? 那夜她在绿绮馆里彻夜难眠。 在榻上,她裹着薄被想了许久才得出这样的结果:她无才无貌,性情也不讨喜,家世也不荣光,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她的头脑。 她是真的聪慧。 在闺阁之时,她上有两个姐姐容色艳丽才情动人,下有一个小妹玉雪可爱娇俏讨喜,只有她,清清秀秀,普普通通,还没什么才艺。 可父亲却说,她善于藏拙,聪慧机警,清醒睿智,是几个姐妹里最适合进宫的人。 是啊,她若不是真正的聪慧,当年父亲也不会弃姐妹而选她入宫了。 于是孙御女拿出了藏在箱笼里的《曹孟德传》<="r">。 也由此,赵充媛生下的那个还未满月的三皇子便夭折于襁褓中。 她那时候年轻气盛,初生牛犊的,第一回做这样事情倒做得很显,让人寻到了把柄,陛下龙颜大怒,即刻便赐了她白绫毒酒与匕首。 孙御女却扬言,要见陛下最后一面,否则有些事情陛下便永远都不知道了。 正是这样的话让正兴帝起了好奇之心,迎着漫天飞雪,同张佑德深夜前往绿绮馆。 孙贵妃至今还记得,那时候陛下黑白分明的双眼,还有那片熟悉的红润的薄唇。 他皱皱眉,话里都透着嫌恶:“孙氏,你想说什么?” 孙御女跪在地上,瞧着瘦瘦弱弱,眼里却是极其镇定:“是妾身亲手杀害了三皇子,陛下为何不感激妾身,竟要杀了妾身?” 正兴帝怒极反笑:“感激?你杀了朕的皇子,朕还要反过来感激你?你说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朕株你的九族!” 孙御女摇摇头,说得极为认真:“陛下在前朝受顾家挟制久矣,难道还想在后宫继续壮大顾家的声势?赵充媛可是皇后娘娘的亲表妹!” “孙氏,后宫不得干政。”正兴帝皱起眉头,她的确说到了他心里去。 孙御女凛然大义:“妾身卑微之躯,怎敢做出干政之事!只是前朝后宫莫不息息相关,皇后娘娘与外戚顾家犯下的种种又岂是妾身说的这些可比的!如今皇后的势力在后宫日盛,皇后之子也是国之储君,陛下难道就不怕?” 正兴帝嘴里呵着寒气,轻笑着转开脸:“朕怕什么?” “是啊,陛下龙威,当然不会怕。可顾家之势,陛下不得不防,否则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正兴帝敛眉,突然笑了:“哦?所以你就杀了三皇子?” 孙御女眼皮子都不眨,说得倒是英勇坦荡:“妾身也是为陛下的皇嗣着想!自古皇嗣便与江山社稷紧密相连……那赵充媛的三皇子是未足月而生,身体却不像那些未足月的婴儿孱弱多病,反而身强体壮,这三皇子的来路只怕陛下得好好儿查查!” 未足月而生的三皇子……来路不正…… 从此,正兴帝心中便种下了一个疑影儿。 遂问:“你叫什么名字?” 孙御女依规矩答道:“妾身孙氏惊梦,是澄阳知县孙善海之女。” 正兴帝伸出手,轻柔地摩挲过她的头:“惊梦,孙惊梦,好,好,想不到区区知县家的女儿,竟也有这样的头脑!好,朕就留着你的性命,朕的后宫正缺一个足智多谋的可用之人,你,可愿与朕同心同德?” “妾身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孙御女笑靥如花。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只是个御女。 红烛高照,烛泪斑斑,绿绮馆内,只闻细微的摩擦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四物汤 <=""> 这女人哪,癸水一来,身子就虚多了,性情还愈发暴躁。 岑西锦可不就是这样么。 尤其是在第二夜,血量最多的晚上,她腼腆地裹在被子里,还得回答二皇子叽叽呱呱的傻问题<="l">。 二皇子好奇地凑过来,贼兮兮地问道:“姑姑,你流血疼不疼啊?” 岑西锦默然:“……疼。”这可是流血啊,又不是流泪,当然疼咯! “啊,那你会不会一直流血流个不停啊?”这样血岂不是要流干。 “……”这是在咒她天天来癸水吗? “对了姑姑,我之前看见你让菜心去晾了一块长条布?姑姑是憋不住尿湿了亵裤吗?”二皇子嬉皮笑脸,可爱的苹果脸也凑得更近了。 “好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心我把你丢到冷宫里去!让冷宫里的饿鬼一口吃了你!”岑西锦瞪大了眼睛吓唬道。 二皇子嘟着嘴直嘀咕:“冷宫才没有饿鬼呢,冷宫里只有芸香嬷嬷……” “怎么?你去过冷宫啊?”见贤馆离冷宫几乎是一墙之隔,岑西锦嫌阴森倒没进去过,可她没想到二皇子竟去了。 二皇子自知失言,于是哆哆嗦嗦:“唔……嗯,啊,去过了。” “你真去了?快,给我老实交代!”这得多大的胆子啊!冷宫啊,那是随便去的地方吗? 二皇子背着手,小嘴撅得能挂油瓶:“是芸香嬷嬷打发秋鹃来偷偷请我去的,芸香嬷嬷住得偏僻,一路上也没人瞧见。” “你……你胆子不小啊,这样的事,竟还不和我说!”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岑西锦还是禁不住坐起身高呼。 “哼,说了你就不会让我去了!”二皇子嘟着嘴,瞧着是极委屈的。 “那你去干什么了?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岑西锦是真怕他跟着人家做出什么谋逆的勾当来。 “芸香嬷嬷生了场重病,怕是……所以才让我去说说话。”二皇子低着头,神情低落,他虽然不喜芸香严厉苛刻,可芸香却是陪着母后一路走来的人,也是亲手将他带大的人,多年情分,他岂能忘却? 闻言,岑西锦也只能默默地叹了会儿。 芸香当日是多么高调的风云人物?! 人家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还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过,声望威势在宫人里都是极高的,能与之匹敌的,也唯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谢流莺一人而已。 只没想到,这样的人物,最后竟落得个身染重病匆匆一生的结果。 冷宫是不许御医去瞧病的,何况她还不是主子,只是个奴婢罢了。 恁凭多高的荣耀权力,到底还是呼啦啦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一场欢喜忽悲辛。 岑西锦轻言细语:“那,芸香嬷嬷跟你说了什么,你能告诉姑姑吗?” 这原本是二皇子的,她是不该过问的,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并没打算人家会回答她。 谁知二皇子想了片刻便道:“芸香嬷嬷告诉我,不能忘记母后的仇恨,顾家的冤屈,让我蛰伏行事,还要学会讨好父皇与太后<="r">。呃,嬷嬷还说,姑姑是靠得住的人,要相信姑姑。” 开头那句估计没错,难怪二皇子有了现在的小心思。 可后面那句……实在不像是芸香这样的厉害人说出来的话啊。 只怕她临了儿还让二皇子防着岑西锦呢! 毕竟不是骨肉至亲,何况,就算骨肉至亲,在宫里那也是不能相信的。 “唉,罢了罢了,你去就去了。只是咱们在宫里处境这般艰难,可你日后行事须得处处小心了!你瞧陈修容之事,也就明白这宫里有多可怕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后悔也没意思了,倒不如想想往后要怎样扭转乾坤。 二皇子点点头,答得很老实:“嗯,知道了。” 嘱咐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琐事儿,岑西锦很快便口干舌燥了起来,遂准备下榻倒杯温水来喝。 谁料二皇子抢先一步拿走了茶壶,岑西锦虎着脸准备骂他呢,他却笨笨拙拙地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岑西锦捧着温热的茶水,微张着嘴,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也罢。 这一夜,岑西锦腹部隐隐作痛没能睡个好觉,二皇子就没睡好了,只顾着忙前忙后地照顾她,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就出去了。 谁知道这大冬天的,二皇子半夜起床次数多了,出去逛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除了从尚膳监拿回来一包四物汤料,一个喷嚏过后,便是鼻涕不断了。 蜂儿便开始大声吵闹起来:“岑大宫女当真好不晓事!自己得了病,竟还和殿下一个屋子住,没得让殿下也病了!” 双福在旁边听着便捂着嘴爽朗一笑:“蜂儿姐姐没来过癸水不知道,这不是什么病,只是身子虚罢了,更不会隔病气什么的,哪里能让殿下也病了!” 蜂儿撇撇嘴,冷哼着辩道:“到底还是岑大宫女身子虚了,没法子照顾殿下,殿下从小便有夜里掀被子的习惯,岑大宫女一时顾不上,所以才累及殿下着了风寒!” 外头争执不绝,岑西锦与二皇子俩病号就窝在屋子里,各自裹着被子躺在榻上,一时间,静默相视。 岑西锦愧疚地低下头:“你待姑姑很好,以后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昨晚要不是她不舒服,二皇子起夜几次照顾她,人家也不至于得了风寒啊! 还有那四物汤…… 话说二皇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古代的孩子就这么早熟? 二皇子稚嫩的童音响起:“姑姑我都给你拿了药,你该给我讲故事了!!上次那个就很好,我可喜欢米老鼠了!” 岑西锦愕然,米老鼠? 唉,还是个小孩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上元家宴 <=""> 是啊,人家还没到七岁,可不是个小孩子嘛。 通常,小孩子们做事都是不顾后果的。 二皇子这回着风寒着得有点儿狠了,得吃上好些汤药才能见好<="l">。偏他是个嘴刁的,只一味嫌汤药苦,直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喝。 岑西锦在旁边苦口婆心好劝歹劝的,让二皇子含着蜜饯仰着脖子,还免费赠送不少有趣的小故事,总算是给二皇子灌了些汤药进肚。 二皇子还是小孩儿心性,在岑西锦的哄劝之下虽然往嘴里灌了汤药,心里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的,尽管面色苍白,可精神还是倔倔的,眼里也仍是神采奕奕。 只是他身子到底还是虚了下去。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最适合吃元宵放花灯玩火把的了。 这些日子孙贵妃的身子倒好了些,遂与夏德妃一同在宫里办了上元家宴。只因朝廷如今正是用钱之际,东南沿海的倭寇海贼与西北勃支的兵祸沙匪不说,就是现如今在眼皮子底下天花泛滥的保定府河间府顺德府,那花的银子也是海了去了,于是往年的佳宴便成了今日的家宴。 既然是宫里的家宴,陛下便也只邀请了阖宫嫔妃与皇室子孙,还有几位在京城念书的王世子也一同被邀请了去,除此之外,皇子世子与公主郡主们的伴读也被邀请了不少。 见贤馆众人原是没想到二皇子能去的,毕竟是今非昔比了,可陈修容将正兴帝勾在榻上好一番娇嗔软语,说团圆节团圆节合该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享享天伦之乐的,加之前些日子正兴帝对他这个儿子的印象不错,于是便也允了二皇子前去赴宴。 只是这事儿来得偏偏不巧,原本岑西锦她们都商议好了在见贤馆前的空地上来个篝火宴会的,如今二皇子一去赴宴,她作为大宫女必是要跟着去的,除了她还得要两个体面端庄的宫女跟着才好。 随二皇子去皇宫家宴赴宴,这可是近天露脸的大好机会,宫女里无论谁都对此跃跃欲试。 岑西锦却是个公正人,她不偏不倚地选择了蜂儿与双福。 蜂儿虽对岑西锦不满已久,但蜂儿却是有自己的一番好处的。她做起事来严谨认真,容貌规矩都是上得台面的,何况她在二皇子身边又是呆了好些年份的,到底见过几场大世面,站在达官贵人面前也是心不虚腿不软的。 双福是在已故的皇后娘娘跟前儿服侍过的,也是体贴利索之人,就是嘴皮子毒了些,办事却是很牢靠稳重的,全不似樱桃那般单纯稚嫩。 但除了她俩,岑西锦又破天荒地请周大福带一个小太监同去。 在陛下眼里,二皇子就是个只近女色的小风流种,岑西锦这回偏就要将太监们也带上。 原本宫女太监一同侍奉主子那才是尊贵体面的象征,却因二皇子向来不喜太监,所以他宫里的规矩便一直都只有宫女能露脸。 只从此以后,这一切都要改了。 安排好随行侍人后,岑西锦松了一口气,莞尔笑起来:“那余下的人就留在见贤馆里小聚,别辜负了这篝火。樱桃就在这儿好生看着。” 樱桃的脸被烟熏得黑黑的,手里握着火把,忙点头答应着:“是是是。” 岑西锦摇头失笑:“你就仔细些罢,好歹也是殿下身边的老人儿了,别整天咋咋呼呼的只顾着顽闹<="l">!菜心看着你樱桃姐姐!” 菜心是粗使小宫女,自然是没那份体面去赴宴的。 岑西锦环视一圈儿,脑子跟浆糊似的,这才发现少了人,遂问:“对了,卉儿呢?最近怎么总不见她?” 菜心幽幽叹道:“她家里……姑姑你也是知道的,听说卉儿的爹娘都害了天花没了命,剩下一双弟弟妹妹也没个人看管……卉儿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 “也是可怜人。这个月便给她多支些银子吧,就从我的月俸里扣,横竖我在宫里也是用不上的。”横竖她还能从金主殿下那儿赚金豆子,那点子月俸不多不少的,拿去却能救卉儿家里的急,倒也是一桩善事。 众宫人闻言便齐齐施了一礼,道:“姑姑仁慈。” 倒把岑西锦臊了个大红脸。 酉时初刻,二皇子在岑西锦与蜂儿的服侍下穿好了朝服,几人浩浩荡荡往未央宫去了。 宫宴依惯例是在未央宫紫极殿外办的。 虽说只是家宴,可这到底是皇家的家宴,自然是热闹富丽,灯火相映,金碧辉煌,倒也不让人小觑了去。 他们还未到呢,大皇子却从娇娥内侍中大汗淋漓地挤了出来,满脸欢喜地唤道:“二弟!” 见有人叫他,二皇子自然满脸喜悦,道:“见过大哥!” 大皇子一斜眼便瞟见了二皇子身后那两个太监,随即揶揄了起来:“啧啧啧,二弟,好些日子不见,你竟转性了!怎么,不喜欢你那些漂亮姐姐了?” 岑西锦与他们挨得最近,一听这话倒脸红了起来,二皇子倒也没有辩驳,只是羞涩腼腆地低头直笑。 大皇子邪魅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二皇子的下巴,挑眉玩笑道:“哟,二弟这羞涩可爱的样子,瞧着当真可人儿!我看那些公卿贵胄家的小姐都被你给比下去了!” 可不就是可人儿么! 岑西锦在后头默默地瞧着都有些心旌摇曳了。二皇子确实生了副好皮囊。 饶岑西锦的灵魂快三十岁了,见到这白嫩可爱的小模样儿都忍不住想凑上去狠狠□□几口。 “大哥不许胡说!嗯,说起公卿贵胄家的漂亮姐姐们,今儿可来了哪几位?”羞涩完毕,二皇子笑嘻嘻地抬起头,迅速扫了扫周围。 大皇子敛目,淡淡笑道:“大多是你姐妹们的几个伴读。” 二皇子急不可待地伸长了脖子问:“颜色生得如何?” “都还不错,顺天府尹家的四小姐是颜色最好的了,鸿胪寺卿之女乔氏与光禄大夫之女李氏还略逊于她,和肃皇姑家的安阳妹妹规矩是学得最好的,饶阳妹妹念书不错……”大皇子正含笑点评着呢,一个娇俏纤弱的熟悉身影却冒冒失失地闯进了他的视线。 岑西锦刹那间瞪大了眼睛,来人却是王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齐四小姐 <=""> 王湘白了些,瘦了些,个头竟比岑西锦还高了,一双水杏眼顾盼生辉的,瞧着也愈发娇俏好看起来。 只是她说起话来却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锦丫头!我可想死你了!”王湘一上来就直接往岑西锦身上扑。 瞧她气势汹汹的,吓得二皇子赶紧将岑西锦给扯到了一边。 王湘面色一红,语气顿了顿,这才磕磕巴巴地福下身子施礼道:“呃,奴婢见过两位皇子殿下<="l">。” 大皇子轻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拉过二皇子,压低了声音窃窃笑道:“二弟,这丫头不是你宫里的人么?衣裳倒穿得鲜亮!” “早就今非昔比啦!湘姑娘如今可是德妃娘娘身边得脸的宫女,大哥莫要胡说,别失了礼数!”说罢,二皇子回过头忿忿地瞪了王湘一眼。 他恨所有背叛他抛弃他拣高枝儿飞的人! 王湘闻言便是一脸大写的尴尬,可是二皇子所言并不假,她张张嘴,却根本无法辩驳,最后只能默默低头不语。 岑西锦连忙揪住他的后衣领:“哎,殿下,不许这样没礼貌!你既然知道湘姑娘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就别失了分寸!” 本来嘛,在东宫失势的情况下,宫人们能走的不都走了吗!那会子岑西锦若是有机会的话,那她也是要争一争的。 可惜那个机会早已被皇后娘娘无情地剥夺了。 “知道了,姑姑。”二皇子倔强地嘟着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说完这话却有些垂头丧气。 大皇子见状,噗嗤一声便笑了,转眼打量着岑西锦,啧啧叹道:“我瞧二弟身边的姑姑倒是面嫩,想来这位姑姑便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大宫女岑氏吧?” 岑西锦敛目屏息,垂着目光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子,朗声道:“奴婢岑西锦,见过大皇子殿下。” “岑姑姑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大皇子很有礼貌地含笑赞了一句,目光却很快从岑西锦转到了王湘身上。 岑西锦却托着腮暗自思忖,难道她现在已经很有名了吗…… 王湘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还挑眉毛歪眼睛地打了个眼色,想必是要岑西锦等会子得了空便去找她。 岑西锦眼观鼻鼻观心,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只是默不作声地眨了眨眼睛:知道啦! 谁料王湘前去德妃处侍奉后,二皇子也不顾大皇子在场,只是恶狠狠地扯住岑西锦,粗声粗气地恐吓道:“哼,我不许你去找她!” 岑西锦瞪圆了眼睛,故作茫然:“啊?谁呀?” “就是那个湘玉,我不许你去找她!”一想到王湘和岑西锦似乎关系很亲密,二皇子心里就愈发厌恶王湘了! 他是生怕岑西锦跟王湘走得近了,便也羡慕起永春宫的荣华富贵了。他生怕她心思飞了。 二皇子虽然从不明言岑西锦是他的依靠,却也不得不在心底里承认她的大智若愚(这真是好词儿?)心思纯直,她就是他身边最值得信赖最值得依靠的人。 他不会离开她,也不会允许她离开自己。 他们谁也不能离开谁。 他们就应当是天地间相依为命相互依靠的一双人——可这时候突然插/进来一个尖声尖气细眉细眼的湘玉,算怎么回事儿? 岑西锦不动声色,继续装腔作势:“哦?奴婢何时说要去找她了?”她找谁也不关他的事好吧? “就是不许<="l">!我不许!你要是敢去找她,就别回见贤馆了!”她俩人儿不是感情好吗?那她怎么不跟着人家住进永春宫享福啊?哼哼哼! 强词夺理…… 真是个蛮横霸道的破小孩儿!破小孩儿!瞧他平日里撒娇卖萌暖宝宝似的,如今竟然敢到她面前称王称霸了? 岑西锦指甲掐进了肉里,气得牙根儿痒痒,想咬人,肿么破? 大皇子嬉皮笑脸地解着围:“二弟快别和大宫女置气了,跟为兄去瞧瞧那些美貌娇艳的世家小姐,保管你什么气都消了!” 二皇子气鼓鼓的任由大皇子拉着走,还连连点头应付道:“是!我到底是皇子殿下,自有一大把漂亮姐姐等着我瞧的,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又土又丑的半瞎子姑姑!” 听二皇子小嘴里头劈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岑西锦幽幽叹了口气,最后也只得悄无声息地随侍在他身后,顺便笑看他把妹。 二皇子说得倒是差不离儿,这次上元家宴的确有很大一把漂亮姐姐等着他去瞧。 他往闺宴里没走上几步呢,便如同撞进了脂粉堆里。 直到撞到一个香喷喷的女孩儿怀里,二皇子这才结巴了:“啊,齐,齐四小姐。” 二皇子结巴得什么似的,那女孩儿倒是不怂的,整了整衣裳,言语行事依旧落落大方款款有致:“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大皇子余光扫到岑西锦的面色不愉,遂褪去了往日的邪魅狂狷之态,反而还轻言细语地为她科普起来:“这是顺天府尹齐万全家的四小姐,闺名夷安的,是京师里有名的三朵花之一。” 岑西锦细细打量了过去。 什么齐四小姐气死小姐的,容貌也不是特别出众…… 一个和小肉丸儿年纪相当的女版小肉丸儿,难道还能看出什么美态来? 顶多就是个粉嫩嫩香喷喷的小萝莉,人还没长熟呢就京师三朵花了,确定这名号不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 尽管岑西锦不停地腹诽,却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想问:“不知那另外两朵花是?” “鸿胪寺卿乔颏家的小姐乔萼华,虽然年纪还小但容貌却如娇艳的花蕾一般,还有光禄大夫家的小姐李稚,容貌也是不俗的。宣慰同知家的小姐魏屏阳最是惊才艳绝了,就是容貌寻常了些,若论作诗作画却是贵胄小姐里头最拔尖儿的了。”说起贵胄小姐们,大皇子简直就是信口拈来滔滔不绝,也不知从前他探听了多少闺阁女儿的秘闻。 听得岑西锦牙酸。 忽然,大皇子不经意间说起了人家八卦:“听说啊,那齐家的四小姐,原本是庄僖皇后打算指给二弟将来做侧妃的……” 岑西锦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却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反正她就是不舒服!心里就是酸不拉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走水 <=""> 不过很快酸的就是二皇子了。 他吐出一口气,凝着目光看向在不远处勾搭年轻宫女的小胖子。 那小胖子衣着甚是华贵,年纪比他稍大两岁,生得极胖,极白,嘴皮子却很甜,又专爱嬉皮笑脸地勾搭皇室贵族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二皇子私下里早就看他不惯了。 “慕祈文!你干嘛呢!”二皇子攥紧了拳头,怒吼着走上前去。 “哟,是二皇子殿下啊!”慕祈文眼前一亮,手里摇着把骚包的折扇,风度翩翩款款走来。 “你怎么不在广陵好好待着<="r">!”居然还敢跑到宫里来勾搭他的妹子们! 慕祈文“哗”一下打开折扇,仰着脑袋满脸骄傲:“陛下下诏,从宗室子弟挑选出五位前往京师,说是要与皇子殿下们一同读书,陛下又赞我聪慧俊朗天资不凡,嘿嘿,看来咱们俩以后要经常打照面了!” 这便是……皇子伴读! 岑西锦立刻在心里谋划起年后二皇子去太学读书之事了。 二皇子狠狠剜了他一眼,说起话来更是少见的刻薄:“哼,胖得跟个大肉球似的,还打照面呢,谁瞧得见你呀!” “他奶奶的,不许说我胖!”慕祈文恼羞成怒,撸起袖管便冲了上来。他的确是胖,可除了他爹他娘能说他之外,别人都不能说他胖,若是下人们敢这样议论他,他便可直接将之拖出去打死了。 岑西锦忙将二皇子拎到身后,敛眉肃容道:“世子不得无礼!” 慕祈文攥了攥大肉拳头,怒道:“他奶奶的,你是什么下贱东西?也敢拦我!”说完便将岑西锦往后一推。 岑西锦踉跄了几步,二皇子急忙从她身后钻了出来,伸出双臂横在她身前,对慕祈文高声呵斥起来:“这位是太后娘娘亲封的一等大宫女,广陵王世子不可无礼!” “大宫女?有这么年轻的大宫女吗?”慕祈文撇了撇嘴,神色颇为不屑,心想这怕是二皇子在唬他吧! 说完却偷眼瞧了过去。 这是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儿,似乎与他年龄差不多的样子,个子却不高,穿得也朴素,五官更是平庸寻常,唯有那双眼睛叫人瞧了安心,可她梳的发髻却正是大宫女才能有的发髻! 宫里人对规矩的要求极严,尤其如今正是年节宫宴之时,就更不可能有人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了。 慕祈文感觉腿有些软了,身上也汗涔涔的。 他方才似乎还说她是下贱东西,还推了她一把……可她却是太后亲封的一等大宫女,在宫里的声望地位可远远超过他这个广陵来的外地人。 慕祈文欲哭无泪,声音都颤抖了:“呃,大大大大宫女嬷嬷,刚才祈文言行颇颇颇为不妥,还请请请嬷嬷见谅。” 岑西锦笑容不减,端着大宫女的架子规规矩矩地答道:“世子爷当真好气度,奴婢不碍事的。原也是我们殿下言语不当,还请世子爷多多包涵。”有道是当着矮子不说短话,方才二皇子言语也太刻薄了些,也难怪那小胖子气急败坏了。 有人顿时给点阳光就灿烂了起来,慕祈文悠然神往地盯着她,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嬷嬷……您还真是罕见的温柔和气。” 岑西锦这人哪,若是人家对她凶巴巴的,那她也肯定义正言辞寸步不让,可人家一旦对她和气亲善,那她也只有以和气亲善而报之了,遂见她神色温柔地福了福身子:“奴婢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叫嬷嬷也实在僭越了些,世子爷若是不嫌弃,就唤一声奴婢姑姑吧。” “姑姑……”慕祈文微眯着眼,低低地唤了一声。他奶奶的,他的小心脏怎么砰砰砰直跳呢,此时此刻的激动紧张简直无以言表,他好想骂人啊! 岑西锦被这深情的眼神瞧得面色绯红,身上的鸡皮疙瘩简直如雨后春笋哪<="r">。 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二皇子老不乐意了,着急上火地挡在岑西锦跟前儿大声喊起来:“不行不许!她是我的姑姑,不是你的姑姑!小胖子你别瞎叫了!” 慕祈文也着急了,居然跟二皇子比起了谁嗓门儿大,胖乎乎的肉脸都给憋通红:“他奶奶的,我说过——不许叫我小胖子!!” 岑西锦:“……” 貌似话题又绕了回去? 幸好宫宴及时开了,不然这俩小祖宗还不得吵翻了天去! 这回上元家宴,后宫的嫔妃们来得都很齐,包括怀孕的刘才人与璩采女,还有已然瘦得脱了形的陆宝林。 岑西锦远远地打量她,发现她早已不复当年的鲜妍妩媚,可悲的是,那个“当年”,其实也就半年。 似乎感受岑西锦的打量,陆宝林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却尽是苍凉,她的余生,怕是也只能这般悲伤寂寥地度过吧。 她不是不能争,只是不想争罢了。 岑西锦轻轻叹息,不料被二皇子瞅见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后,便听他在那儿冷哼起来:“姑姑千万不要为那种人伤心!我讨厌她!” 陆亭同王湘一样,都是背叛他的人,甚至,陆亭的作为比起王湘还可恶得多。 “殿下,您还是宽仁些吧,她到底还是陛下的嫔妃。”岑西锦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些话呢,最好就不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心里话心里话,那就是藏在心里不能说的话。 二皇子张着小嘴正欲再辩,抬眼却瞧见远处起了冲天火光。 “火——姑姑你瞧!”二皇子慌了,那可不是见贤馆的方向吗! 岑西锦抬头望去,心里顿时也是咯噔一声。 这时候便有宫人侍卫奔走相告,敲锣打鼓地大声喊起来:“走水啦!走水啦!见贤馆走水啦!” 完了。 见贤馆与冷宫挨得极近,只怕连冷宫里的废妃与宫人都不能幸免了。 这下全完了。 正兴帝皱起眉头,问着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张佑德低头答道:“禀陛下,好像是见贤馆的宫人堆起了篝火,只因他们都吃酒玩乐去了,不知怎么的,篝火居然点着屋子了,连着冷宫都……” “晦气。”正兴帝仰起脖子,痛饮了一杯酒,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岑西锦眼神涣散,瘫倒在地。 什么篝火,简直就是个屁!她竟然还不知是宫人不小心还是她着了谁的道儿! 二皇子倒没多大损害,可她身为大宫女,见贤馆的掌事姑姑,她又如何逃得过责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冲进火海 <=""> 火势一旦蔓延,便如恶毒之人捉摸到了可乘之机,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见贤馆是彻底被毁了。 当岑西锦一行人匆匆赶到,那间原本就简陋低窄的见贤馆几乎成了个燃着熊熊大火的空架子,妖异的火焰就像张牙舞爪的恶鬼,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尽情地燃烧。 双福赶到的时候最先尖叫起来,然后“哇”地一声便捂着嘴潸然泪下。这样的火,在她的记忆里,已是第二次了。 与二皇子同去赴宴的小太监小包子更是不顾熊熊火势,只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里冲,好像是落了些重要东西在屋里,不料他却被蜂儿狠声骂了句“糊涂东西”给拦了下来。 二皇子傻乎乎地捏着小拳头,整个人几乎都看呆了,连眼睛里都闪烁着火光。 这会儿岑西锦也顾不上他了,急忙扯过一个太监便问起来:“人怎么样了?有伤亡吗?”这才是她最最关心的,钱财都是身外物,就算没了还能再赚,她只是怕见贤馆的宫人死伤在那里头了<="r">。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太监是见贤馆里的小孟子,平日里他就是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根本没多大存在感,没想到这会子大家都慌慌张张的,他倒沉得住气,回道:“锦姑姑,见贤馆的人都没事,就是宫女们都被吓坏了。不过咱们挨着的冷宫死伤倒是严重。” 岑西锦咬了咬唇,似乎都吮到嘴里甜甜的血腥味儿了,这才幽幽叹道:“咱们的人若是没有大碍,等这儿的火扑灭了就去冷宫帮忙吧!” 冷宫。 当二皇子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嘴唇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他伸出手痴痴地拉扯着岑西锦的衣袖,语气急促又惊慌:“姑姑,我忘了,我忘了有东西落在里头了!” 说完这话他便开始猛然掉泪,也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被火势给熏的。 闻言岑西锦心里便压着火,只是隐忍不发地瞪了瞪他,负手厉声道:“身外之物,没了还能再赚回来,殿下还是当心自己的身子吧。” “不!没了就是没了,再也赚不回来了!”二皇子含着泪,几乎是在尖叫,“那是母后留给我的凤莲黄玉,那是母后留给我的念想!我不能没有念想!” 他是真怕,以后再也记不起母后的样子来。 那枚凤莲黄玉,虽然轻轻巧巧,个中意义却是沉甸甸的。 他总幻想着能在凤莲黄玉上嗅出母后的味道来。 岑西锦却是怒极反笑:“好啊,为了一个念想就要伤及人命!殿下您还真做得出来!您是有母后的,我们这些宫人就不是娘生的吗!” 二皇子想要的东西,自然不用他亲自动手了,却是要难为底下的人为了一块玉佩去拼命! 火势这么大,指不定就会葬身火海。在旁人看来宫里尊卑有别,一百个宫人的命都比不上一个皇子的物件贵重,可在岑西锦看来,大家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造物平等,其实本没什么区别。 而有的人,不过就是投胎的时候运气好些,投了个好胎。 “我去!”小包子涕泪交加,怯生生地走上前。 蜂儿几步走上前劈手就是一耳光,打完了之后还指桑骂槐地狠声骂道:“瞎了心的玩意儿!殿下糊涂你也要跟着胡闹吗?还想冲进火海拿东拿西的,瞧瞧咱们大宫女多镇定,她起的篝火把见贤馆都烧成这样了眼皮子都没见眨的,这就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们都好生学着些!” 此言可谓诛心。 宫人们听了都恨不得飞起眼睛瞟岑西锦的。是啊,这篝火,可是她岑西锦与菜心亲手堆起来的,跟他们可没什么关系!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当大宫女拿主意的人可不就快要遭殃了吗! 偏人家还敢端着架子去斥责殿下呢。 樱桃脸上全是黑灰,小脸儿哭得皱皱巴巴的,却听她低头哆哆嗦嗦地啜泣着:“蜂儿姐姐不要这样说锦姑姑了,原是我,我醉了酒一时大意了,没看好火……” 见此,蜂儿不禁双手环胸冷笑起来:“呵,你可别急着冒出头<="l">!你自然是有错的,只是,咱们的大宫女身为掌事宫女也必是脱不了干系的。” 岑西锦到底没压住怒火,只见她转过身来便对蜂儿怒目而视,嘴角藏着冷笑高声呵斥道:“都这会儿了还闹什么!吵吵嚷嚷的,也不觉得丢人啊!殿下的玉佩,我替他去拿就是了,还有小包子的东西,告诉我放在哪里我也一并取了来!见贤馆被烧的罪责,一样也落不到你们头上来,你们放心便是!” 二皇子眼神迷茫,闻言却站了起来,张张嘴却听菜心在那儿哭哭啼啼。 菜心一贯都很坚强,但此时却还是忍不住用衣袖擦过脸颊,嚎啕大哭地嘶吼道:“姑姑你不要去!火那么大,你肯定会死的!” 如今再进去,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烟呛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烧断的横梁掉下来砸死。 以上的每一种岑西锦都再清楚不过了。 蜂儿的激将之法,她也再清楚不过了。 可她心里难过得紧,不想争辩,只想靠自己的一点点行为去赎罪。 如果…… 如果她没有提议起篝火,那这火,还会烧起来吗?见贤馆虽然没有伤亡,可冷宫却未必。 见贤馆的人都是健康清醒的,可久在冷宫之人,不是缠绵病榻行将就木,便是因爱生恨疯癫成狂。 这样的一群人常年住在一个屋檐下,你感染我我感染你,隔绝正常人太久太久,只怕看见火连躲都不知道往哪里躲了。 岑西锦遂问小包子准备进去拿的是何物,小包子红着眼睛,怯怯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包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拿出来。”岑西锦眼神坚定地拍拍他的肩。 说完她余光扫到了二皇子身上。 “殿下您也请放心,奴婢当效仿唐雎,必不辱使命。”说罢便报以温暖的一笑。 她这条命,原本就是运气好,如今豁出去,倒也无妨。想到这里,她便拿起一桶水,从头到脚地狠狠地淋了自己满身。 嘶,这桶里的水简直冷得跟冰一样。 岑西锦硬着头皮咬牙忍耐,心道,没事儿,等会儿进去了就暖和了。 她咧着嘴笑起来,是啊,她此刻冲进火海,说不定下一刻便能冲上云霄享受真正的人世逍遥了。 当她毅然决然地踏出第一步时,突然有一团温热的身子上前抱住她被淋湿的后背。 “我不要了!姑姑我不要那块玉佩了,你不能进去!” 二皇子紧闭着眼睛,大声哭起来。 因为他忽然懂得,这活生生的人,的确比一块冷冰冰的玉,要温暖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死里逃生 <=""> 岑西锦是顶好的人。 她懦弱,愚善,平庸无奇,可她却有着世上最温暖热烈的怀抱和最坚定真诚的眼神。 这一切,二皇子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她的好,不猛烈,也不甜腻,而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细腻温柔。她的好,就是每天每夜口干舌燥地讲完那一个个千奇百怪的故事,就是她每时每刻不分尊卑的叮咛嘱咐絮絮叨叨。 多么寻常,却又多么难得。 二皇子心里早就藏着一个秘密了。他总是说她丑,可其实她长得并不丑,当然,也不好看,她与那些贵胄小姐完全没法儿相比,可他却喜欢看。 他知道,她们假,她却真。 岑西锦眼睛不太好,没光的时候简直跟瞎子似的,行动间也要扶着墙,还总是傻乎乎地不敢多迈出一步。 他喜欢看她惊慌失措,可又不敢太让她惊慌失措。 她一叫嚷,他就来了。 在见贤馆的很多夜里,他总是躺在榻上呆望着整洁的纱帐,辗转反侧,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心却稳当了。 她总能让人安心,她的絮语,她的斥责,有时候,就像极了他的母亲。 在他心中她值得信赖,值得依靠,感情更是如母如姐,却又不仅仅是如母如姐<="l">。还有一丁点儿特别的,不一样的感觉。 也就凭着那么一丁点儿特别的东感觉,他并不想看到她以身涉险。 凤莲黄玉为母后所赐,固然珍贵,可再重要却也重要不过她。 二皇子也私心想过让那些身体强健的太监替他取那块玉,主子让奴才做事那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可奈何岑西锦在此事的态度上竟然那般坚决,他便再也不好说出口了。 私心里,他其实就看重她一人,她是自己人,别人,不过是别人。 所以他才会紧紧抱住她,不让她身处危难。 然而岑西锦此刻正处在脸红筋涨的情绪激动之时,哪儿有闲心来仔细琢磨一个小屁孩儿的心思,她决绝地摇了摇头,又掰开了二皇子抱住她的手。 “殿下您保重!若是……若是奴婢还能从里头出来,那就请您向陛下美言几句,宽恕奴婢的罪责。”岑西锦心里自有一块明镜。 这一次见贤馆走水,她身为掌事的大宫女必然脱不了罪责,况且如今正是上元佳节,见贤馆居然还闹了这么一出,岂不是让陛下扫兴! 不仅晦气,不免还让人想到了庄僖皇后火烧雍和宫葬身火海之事。 陛下一旦怪罪下来,至少也是个几十大板落在身上,所以岑西锦不得不赌,她就是要赌,赌命运之神会不会再次眷顾于她。 岑西锦眼里跳跃着异常妖艳的火光,脸色也异常平静淡然,可暗地里,一口银牙却咬得很紧。 如果这一次她能死里逃生,那她绝不会对暗中陷害她之人手软! 其实她这些日子以来都有种隐隐的感觉,她感觉到,有人总喜欢在暗处给她下绊子,而且这人,很可能就隐藏在见贤馆里! 上次菜心沤肥,那些肥料却在一夜之间变得臭气熏天,于是便打乱了她的计划,那事之后,她就已经生疑了。 见贤馆,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连钉子都不知被人埋了多少! 极大的可能就是,这些钉子们还不是一家的。 陛下,太后,贵妃,德妃,贤妃……都有嫌疑。 或许,还有陈修容。 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岑西锦拿了一块湿布捂住口鼻,以并不优雅的动作匍匐进了火海中的见贤馆。 二皇子的凤莲黄玉和小包子的东西都很好找,各都放在榻上近身之处,只如今要在火海里开出一条路来,倒艰难了许多。 虽然不断有人在外头浇水救火,可屋里的火势却依然很大,岑西锦的脸烧得像两团明艳的高原红。 火势大就罢了,岑西锦手脚利索躲着点儿也能躲过,可谁架不住浓烟呛啊! 就在她从二皇子枕头里摸到一块圆圆扁扁的硬物时,外头突然刮起一阵风,浓烟裹挟着火势立刻朝岑西锦滚滚扑来! 岑西锦猝不及防,只得躲在榻上尖叫<="r">。 后来,后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晕了过去。 而这一晕,就晕了五日。 当她醒来之时,她人已在柔福宫了。 岑西锦昏迷时总听到有人在她榻边说话,却偏偏听不出来那絮叨的人是谁,她想睁眼,却睁不开,她想竖起耳朵听,也嗡嗡的听不清。 她脑仁儿里疼极了,顿顿的,却又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 天哪!她不会跟电视剧里一样在古代死了一次又穿越回去了吧? 咦,又穿越? 对了,穿越。 对,她是穿越者,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穿越者,上天眷顾,让她的魂魄来到了一个架空的时代。 这里,是大历,如今,是正兴十年,她,是二皇子身边的宫女。 岑西锦耗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撑开眼皮了,就听见有人在她身边哭。 “姑姑……” 是菜心。 她素来便是岑西锦一派的,岑西锦这位党派主心骨在榻上躺那么多天还昏迷不醒,她快都被人欺负死了好吗! 其实……也挺想她的,她生怕她就这样一直躺下去了。 “别哭。”岑西锦眼里潮潮的,刚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估计是被烟呛的吧。 她伸出手,轻轻拽着菜心的衣角摇动,眼神温柔得像是三月里的暖阳。 能躺在这样不错的宫室里养病,看来她到底还是赌赢了。 “啊,姑姑,姑姑您可算醒了!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菜心的睫毛猛烈地颤抖起来,见岑西锦微睁着眼睛轻拽她衣角,登时便喜极而泣,然后直接丢下她不管就跑出去报信了。 菜心此刻的心情就好像一只放飞的小鸟,轻快得在天空里直扑腾。姑姑既然醒过来,那她从此以后便有大树可依了! 还有二皇子,二皇子说,姑姑什么时候醒,他都要立刻知道。 很明显,二皇子对她是有情分的。 这情分的知晓让菜心倍感酣畅淋漓,心里那根绷了很久的弦儿终于松了。 二皇子此刻正和广陵王世子在御花园里下棋呢,闻讯竟然连与敌对弈这样的事情也不顾了,广陵王世子不依不饶,他便直接认输。 见广陵王世子一副张狂得瑟的贱样儿,二皇子心中就忿忿不已,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嗯哼,和姑姑比起来,输了一盘棋局又算得了什么呢? 遂跟着菜心飞奔往柔福宫淑景阁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贤妃心思 <=""> 柔福宫淑景阁如今已是二皇子和他宫里的那拨儿人住着了。 见贤馆已经被烧成那样儿了,陛下怎么说也不会让自个儿孩子连住处都没有的,遂给他分派了一间临近大皇子的宫室。 谁料贤妃瞧见二皇子脸蛋黑黑涕泪满面的样子,居然生出了几分从未有孕的心酸来,遂主动提议请二皇子去她的柔福宫里小住一段日子,也好照看照看受惊的皇子<="l">。 二皇子倒是无所谓,他如今住在哪里都比见贤馆强,去贤妃宫里小住就小住呗,反正他都是没打算住长的。 见二皇子不咸不淡地答应,陛下也点了头,贤妃便欢天喜地地收拾宫室去了。 她命人打扫出来的淑景阁可是柔福宫里除了合欢殿以外最好的屋子了,清雅,又僻静。 就算二皇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让菜心伺候岑西锦她都没一点儿意见,反正陛下见那丫头为了主子的玉佩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遂大为赞赏说她赤胆忠心,若能醒来,那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的。 只是岑西锦在取那物件儿的时候自己倒昏迷了过去,哑了嗓子不说,腿也被掉下来的横梁砸伤了,还真够惨烈的。 但她受的伤若不是这样惨烈,陛下那一关估计也是过不去的。 一切,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贤妃可没心思理这些小事,她在意的却是二皇子。 当今后宫之中,贵妃子女双全,地位尊贵牢不可破,德妃再差也有个长公主撑着,嫔位里头的叶昭仪虽然无宠无子,可她宫里的人怀了孕自然算是她的了,这样一来,叶昭仪也算是终身有靠了,陈修容身子坏了不能有孕,可她的路子来得太野,有太后靠山不算,还占尽了陛下的恩宠,绝不能算作普通嫔妃来衡量,而梅修媛倒没得什么宠,可她好歹生养过四皇子,只可惜那四皇子是个福薄的,还不到两个月便重病夭折了,江充容也是个无宠无子的,也不是什么贵胄家的女儿,可架不住人家那皇商娘家家里有钱啊……余下之人倒也不足为虑了。 嫔位以上的,就数她最无依无靠了。 这世上再姣好的容颜也抵不过似水流年。 她明面儿上是与大历和亲的西真公主,可她到底是异族女子,在大历便有这么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后宫所有人眼里,她再好也是个养不熟的。 就比如最近西真与勃支的战事,陛下选择了坐山观虎斗,大有想要渔翁得利的意思,后宫里那些上蹿下跳的女人哪,便纷纷想着来践踏她! 哼,不就是欺负她没孩子吗! 贤妃私下里总喜欢摸着自己的肚子,以此来佯装一下有孕的感觉,那种滋味儿啊,当真是又幸福又悲凉。 连陆亭都怀过孩子……为什么就她万俟梓罗怀不了孩子?! 论家族,她的母妃也是生了十个八个的,在部族里是出了名的好生养。 可为什么,她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就算她的肚子不争气,那,那哪怕叱罗才人能生个孩子也是好事啊! 没有孩子,她就帮不了母国,更帮不了自己,坐在妃位上她都觉得不稳当。 南烛侍奉她梳妆时曾苍凉地感叹道:“娘娘啊,咱们这辈子若真生不出孩子来,那咱们就去抱养那些没娘的皇子,这样可还好?” 好?抱养别人的孩子,怎么会好? 无论再好,那也不是亲生的<="r">。 这个小小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点着了又灭,点着了又灭……宫墙寂寞,她竟夜夜都为了这个辗转反侧。 西真与勃支的战事那样紧张,若陛下再袖手旁观的话,恐怕西真就会被灭国了,西真若是被灭了,那她这个西真公主还值得上贤妃之位吗? 这个时候,她膝下若能有个皇子,那就太好了。哪怕是抱养的呢! 宫中皇子本就稀少,亲娘去世的皇子也就是大皇子与二皇子而已。 大皇子……这位不说也罢。连她都知道此子是陛下与先帝嫔妃的不伦之果,可谓是宫廷禁忌,她哪儿还会巴巴儿地冲上去讨人家嫌呢!何况这孩子还是个发羊癫疯的,就这一条,便足以断了他的前程。 二皇子嘛,年龄倒是合适,人也乖巧伶俐,就是他母亲庄僖皇后与陛下之间的嫌隙恐怕不少。没看见么,顾家都快被满门抄斩了!想来也不适合了。 可谁知道见贤馆一把火烧起来,二皇子竟然重得了陛下的疼爱,只是碍于孙贵妃以及朝堂上的反对势力,陛下只能将满眼的舐犊之情一一收敛。 察觉到这一苗头,贤妃忽然觉得二皇子倒比大皇子更可用。 反正见贤馆都被烧了,二皇子年纪小小的就亲眼目睹了这些,受点儿惊吓那多正常啊,贤妃想着,她若是能趁此把这孩子揽到麾下,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想到此处,贤妃娘娘立刻便觉得阳光灿烂起来,生命多么美好啊! 然而…… 若二皇子真是个无知稚童倒遂了她的心意,可关键在于,二皇子以及他那位挂牌儿军师已经把她的心思给琢磨得透透的了…… 多个人对二皇子好,也不是坏事,岑西锦对贤妃的小心思也表示理解。 贤妃生得妩媚妖冶,然而陛下最近正迷恋另一个妩媚妖冶的女人呢,何况陈修容其实不止是妩媚妖冶。 同样属于妩媚的长相,陈修容便将自己与生俱来的英气霸气与她过于妩媚的面相中和了些,而贤妃仅仅就只是艳丽妖冶而已,如同杯中茶水与山间幽泉相较,一个独特神秘,另一个便衬得浅薄了。 在岑西锦看来,那陈修容骨子里便透着股强大决绝的女王范儿,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成就一位女枭雄,而贤妃顶天了也就是个狐媚君心的妖妃。 争宠爱争不过陈修容,贤妃便只有打起皇子的主意来了,岑西锦在榻上养伤之时总是越想越觉得这后宫女子的可悲可怜。 为了西真,贤妃也只有变着法儿地对二皇子好,一心就想哄他在柔福宫长住下来。 岑西锦身为二皇子的大宫女,理应时时侍奉在主子身边的,可念及她腿上有伤,嗓子也没好全,病病歪歪的实在不成样子,贤妃遂命人好生照看她,自己另外挑了几个妥帖的宫女去伺候二皇子。 谁知,这一伺候便伺候出毛病来了。 还是大毛病,天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出痘 <=""> “什么?!二皇子出痘了?!”贤妃闻言大惊失色,手里的茶盏也摔了个粉碎,她怨愤地拧着绢子自顾自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照顾二皇子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吃穿用处不是最贵的绝对不要!摸良心,她自认是对得起二皇子也对得起庄僖皇后的了,可他早不出痘晚不出痘,怎么偏生在这会儿他就出痘了呢! 贤妃心里骂娘,却还是急匆匆地带着一行人前往淑景阁探病。 出痘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如今外头的保定府顺德府河间府可不都快死绝了嘛! 若二皇子因为这个没了,贤妃缩了缩脖子,身上一阵阵儿地发冷,二皇子若在这个时候没了,后果她真的不敢想。 岑西锦此刻的心情和贤妃一样一样的。 和二皇子私心待她不同,她对肉丸儿大的小不点,真是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念头,只是觉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哀民生之多艰啊! 再说了,她还没抓把藏身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抓出来呢,说近点儿,她腿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如今连下地都是一瘸一拐的,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没顾得上呢,二皇子居然在这时候出痘了? 出痘,就是天花。 在这个年代,没有高科技的药品,医疗条件又落后,二皇子这条小命怕是九死一生了。 主子都出问题了,那她这个做奴婢还跑得了吗! 若是二皇子运气差没命了,那她们这些亲近伺候的人说不定还要去陪葬……想想就毛骨悚然。 “我的小祖宗喂,你怎么得了这病哟!”岑西锦心里又气又骂,想去淑景阁正堂瞧瞧却被宫人们拦住了。 菜心回过头已是红肿着两只眼睛,却见她在那儿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吸着鼻涕道:“姑姑别进去了,殿下他……出痘是会惹人的。” “那也不能这样干看着呀?没人照顾,二皇子是会没命的!”岑西锦心里也犯愁。 菜心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回答:“贤妃娘娘已经派了两个宫女去照顾着了。” 岑西锦愁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点头作罢。 也是,如今有人比她更愁。 只是她就不明白了,这天花怎么就传进宫里来了呢? 天花在外头闹得厉害那是外头的事,宫中进出管理可是很森严的,所以这么些日子了,宫中诸人也都是好好儿的<="r">。 怎么第一个出痘的就是二皇子呢! 太巧了,都太巧了。 这时柔福宫的宫女便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哭丧着脸,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下旨,柔福宫宫禁,咱们都出不去了!” 菜心闻言就炸毛了:“凭什么呀?我们又没起痘!” 那宫女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话语里满是埋怨:“别说你们这些侍奉过二皇子的人了,就是我们这样八百年不来淑景阁一步的,都要留在这儿给人家陪葬了!” 那宫女是合欢殿的针线宫女,整日都在屋里缝补刺绣的,的确算是八百年不来淑景阁一步的人物。 闻言,有人便也慌了:“陪葬?那,我们都要死了?” 底下便开始议论纷纷。 “啊,我还不想死呢,我宫外头还有家人呢!都怪二皇子殿下,好好儿的出什么痘,把我们全给赔进去了!”说话者便是贤妃特意调过来伺候二皇子的妥帖之人。 樱桃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这些日子都巴巴儿地凑上去伺候殿下,只怕你也离出痘不远了!” 就算天花来了,仇也是要记的。 这宫女抢过她好几次在殿下面前侍奉的机会,樱桃心里都清楚着呢。 这话简直是往水里扔了颗炸雷! 越是在这个时候,人就越草木皆兵。 “樱桃你瞎说什么,我没病!我好好儿的呢!”那宫女立马横眉竖眼骂起来。 樱桃捂住口鼻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几日你伺候殿下最勤,我看姐姐还是去痘疹娘娘那儿跪着好了!” 岑西锦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义正言辞地板着脸训斥道:“你们就别添乱了,柔福宫虽然宫禁,但殿下却是会去宫外边儿的皇庄上避痘的,这是祖制!谁要是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到时候我便打发那人去皇庄上伺候殿下,哼!” 说完二皇子却从屋里跑了出来,眼泪汪汪地大哭起来:“我不要她们伺候,我只要姑姑!” 岑西锦:“……” 这叫刚说嘴就打了嘴。 岑西锦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一回头却发现宫女们竟然全都跑得没了影儿,好快…… “姑姑,我长了痘痘,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这话说得二皇子满腹辛酸。 岑西锦拔脚往后退了一步,敷衍地笑起来:“呃,咳咳,殿下您还是离奴婢远些吧。” 她眼睛不好,嗓子也哑了大半,现在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她还不够惨吗? 二皇子这个小魔星,还想让她也染上天花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姑姑要你 <=""> 二皇子变丑了。 倒不是鼻子歪了眼睛斜了什么的,就是脸颊上出了好几颗晶莹的痘,活活儿损了他的面容。 前往顺天府宛平县靖一皇庄的马车上,岑西锦脸上蒙着白纱,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脸残的二皇子,生怕他又扑过来撒娇扮痴。 若是在平日里,二皇子撒娇扮痴的那也就罢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面对身患天花的二皇子,岑西锦警惕了百倍。就算马车颠簸了一路,困劲儿都被颠出来了,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保持着严谨规矩的坐姿缩在角落里,安静地听着外头车轱辘轧过道路的吱呀声。 此时此刻,说不后悔那都是假话,岑西锦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呀,感觉肠子都青了。 原本,陛下也没打算让她来照顾二皇子的。 如今这事儿都是交给孙贵妃来处理的,一开始,孙贵妃是打算着让两个老练稳重的嬷嬷来服侍殿下<="l">。 可二皇子不愿意啊,当他看到那两个老嬷嬷铁青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儿,心里就打颤儿。 他是怕,是真怕,真怕自己到最后不是沾染天花而死的,却是被孙贵妃派来的人折辱致死。 孙贵妃的厉害他全都知道了。 岑西锦告诉过他,去冷宫的时候,芸香也跟他说过。 孙贵妃,就如响尾蝮蛇,毒得很。毒就罢了,她还聪明,坚忍,缜密,通透,有胆有识,志向高远,并具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一系列优秀品质。 这样的对手,不可不谓棘手,不可不谓可怕。那么,她派来伺候他的人,他还能用吗? 只怕到时候在皇庄里,他连睡觉都不得安枕了。 可别的人……又有谁会愿意来照顾他这么一个出痘的人呢? 蜂儿自然不愿意,她平日里是最细密周全之人了,却也是极看重自己性命的。 当然,岑西锦也是不愿意的,谁想送死呢?虽然她本就是应该近身侍奉二皇子的大宫女,可上头并没有传来让她去伺候二皇子的意思。 如今宫里人都在传,贵妃娘娘是难得的宽和良善之人,她发话说除了她母家送过来的两个老嬷嬷之外,其余前往皇庄侍奉二皇子者,均不作强制要求,只全凭宫人们自愿。 自愿?那肯定没人愿意了。 好不容易从火海里逃出来的岑西锦自然也没活腻。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最懂得生命的珍贵了。 可当她领着淑景阁一众宫人们在柔福宫前目送着二皇子的马车缓缓往宫门外驶去之时,听到二皇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一刻,她是真的心软了,心疼了。 “姑姑!姑姑……我要姑姑!”二皇子挥着拳头在马车里拼命地砸门,无奈马车门外都锁死了的,任凭他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在马车外随行的老嬷嬷也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完全没听到。 岑西锦鼻头一酸,狠狠咬紧了牙床,忍,忍,忍,她必须得活着!她绝不能跟二皇子去送死!二皇子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吗?不能心软。 吸吸鼻子,抬眼望着灰蓝的天。 这天儿,可真灰啊,还闷,闷得要死,闷得人喘不过气来,闷得叫她心酸。 阴云里夹杂着蒙蒙细雨,细细的雨丝砸在她脸上,鼻尖上,睫毛上,又凉又疼,跟刀割没两样。 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天地间出奇地安静,在宫里这么久了,岑西锦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万籁俱寂。 “姑姑,救救我,救救我呀!我听不到米老鼠会睡不着觉的……我以后都乖乖的……姑姑,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到处淘气了!” 二皇子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岑西锦面无表情拼命地绷紧了脸,却觉得身子顷刻间变得软软的,几乎快支持不住。 站在身后的宫人们均斜着眼睛打量她,见她强撑笑颜纹丝不动的样子,便生出了些议论<="l">。 有宫女瞟了岑西锦一眼,小声跟身边的宫女说道:“我瞧锦姑姑也太薄情了些,瞧殿下都哭成什么样儿了!居然还站在那里一丝儿不动的,要是我我可没脸站着了。” “可不是么,那天晚上见贤馆走水,她被砸晕在里头了,听太监们说还是殿下哭着求御前侍卫救的她!过后又往未央宫慈宁宫漪澜宫跑了好几十趟,这才免去了她的罪责,不然她哪儿还有如今的风光!”她身边的宫女也跟着点头附和。 岑西锦眼睛不好,可耳朵却灵敏得很,人家说什么,她怎么会听不见,于是就更窝心了。 在柔福宫的日子,她腿脚不便几乎都是躺在屋里养伤的,她哪里知道自己居然欠下了二皇子这么大一个人情! 更恼火的是,她昏迷时发生的事,菜心她们竟然一个字都没告诉她。 想着,她便狠狠瞪了瞪老实站着的菜心,心道,这一个个的平日里嘴快得跟梭子似的,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头都成了闷葫芦?! 这世上,唯有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姑姑,姑姑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不要我的吗?!姑姑你别扔下我呀……”马车渐行渐远,几乎小成了一个将要消失的黑点。 二皇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他就这样,越来越远。 也不知,去了靖一皇庄,殿下还能回来吗? 岑西锦轻轻抬手,飞快地抹去了眼底闪烁的晶莹。 眼前越来越模糊,白茫茫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了,耳朵里却是嗡嗡的,响起了似曾相识的话儿。 “咦?炙羊肉,原来是你啊!你这些日子倒是白净了许多啊。” “丑人——我不喜欢你!我不走! “丑人!你等我,你等等我呀!” “你的绣花真丑!跟你的人差不多!” “我不想听西游记了,里面的妖精都那么漂亮,却都那么坏,不好。我要听别的。” “姑姑,他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记忆里,他的眼睛,总是那么清亮。 岑西锦还记得自己的回答:“他们不要你,姑姑要你。” 姑姑要你……姑姑要你啊…… 这是她答应过他的。 于是后来岑西锦便在马车里悔青了肠子。 这小肉丸儿怎么那么可恶,带着面纱还想往她身上扑! 那么,去靖一皇庄治痘的日子……岑西锦突然有些不敢往后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煮酒识人 <=""> 御花园的芍药圃原是个好景致。 只是每到寒冬,便没有了春夏之交时含芳吐蕊的娇媚旖旎。 可宫里人皆知,贵妃娘娘却是独爱这个地方的,除了待在自己宫里,她便喜欢到芍药圃里坐坐,就算是冬日里也不例外<="r">。 如今刚开春,空气里还透着丝儿浸人的凉意,孙贵妃便命人在芍药圃里的汉白玉桌上煮酒,喝了也好暖暖身子。 她正自斟自饮,逍遥惬意呢,芍药圃外却传来一阵清雅的女子声音:“贵妃娘娘好兴致,只是天儿这么凉,娘娘为何不抱一个暖手炉呢?” “哟,是德妃姐姐啊,姐姐今儿怎么倒有空来御花园走走?”孙贵妃挑挑眉笑了起来,她本就带了几分醉意,如今瞧着面色酡红,眼神迷离,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艳丽,“也是,总是待在自己宫里多没意思啊,姐姐还是要活动活动筋骨,不然当真一年四季都离不开暖手炉了,须知,暖手炉再暖和,也只是由外而内的,隔靴搔痒,治不了根儿。” 德妃抚了抚发髻,淡笑道:“娘娘不会是在怪臣妾不请自来吧?” 孙贵妃由上而下地打量她,见她穿着臃肿的大红猩猩毡却依旧体态纤柔,温雅如玉,只是眉间似乎凝着一股淡淡的忧愁,遂含笑请她坐下:“姐姐坐,这芍药圃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哪有会那么霸道?姐姐若是喜欢,尽管来就是了。” 德妃叹了叹,嘴里呵出丝丝白气:“臣妾只怕来了之后,娘娘便不来了。” 孙贵妃顺手递给她一只小玉杯,揶揄地笑道:“怎么会呢?姐姐多心了,我是最喜欢和姐妹们说话的,只是如今事务繁忙,脱不了身。” 德妃客气地接过小玉杯,细细摩挲之后,便不由自主地赞了起来:“娘娘不愧是掌管六宫的贵妃,连这一整套的酒具都是上等和田玉磨出来的。” “姐姐若是喜欢,回头我便让文絮送一套酒具往永春宫去,保管比这套还好。”孙贵妃好饮酒,所以她得宠这么多年,不仅窖藏了不少佳酿,还收藏了各式各样的酒具。 德妃放下小玉杯,摇头叹道:“罢了,臣妾身子弱,向来都不怎么饮酒的,娘娘送我酒具也是白费了。” “也是,姐姐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清雅之人,说话都是吐气如兰,钟灵毓秀,哪能似我这样放浪形骸呢,既然姐姐不善饮酒,那我便着人送套最好的和田玉茶具去永春宫吧。”遂一招手吩咐文絮下去了。 文絮刚一出芍药圃便有二等宫女屏儿拽住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姑姑,娘娘收藏的茶具本就不如酒具多,咱们真要送最好的那一套吗?” “一切以娘娘的意思为重。”文絮眼皮微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屏儿垂头叹道:“唉,可惜了。” 文絮瞧她心痛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遂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臭丫头,娘娘的东西,你在这儿可惜什么!还不快吩咐下去,芍药圃百步以内,不许有人!” 多年的主仆默契,孙贵妃一个招手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贵妃娘娘这是私下里有话要和德妃说。 芍药圃里,日光熹微,德妃垫着褥子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冷眼瞧着孙贵妃拿着只和田白玉斗自斟自饮,倒也不跟她说话。 到底气氛颇为尴尬,德妃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找着话题:“御花园这么大娘娘却独爱往芍药圃走,娘娘很喜欢芍药花吗?” 孙贵妃饮酒时倒是个爽快人,她豪气干云地干了一斗热酒,嘴里喷着凛冽酒气,笑了起来:“这六宫之中啊,去了的庄僖皇后最爱雪里红梅,姐姐你呢,偏爱山涧幽兰,贤妃妹妹则喜欢大片大片的郁金香,你们哪,都风趣得很<="r">!只是我从小便不喜这些鲜花儿,只是贪枇杷果酸甜爽口,便让人司苑司的女官在同心殿外头种了几棵枇杷树,也算是附庸风雅了。” 闻言,德妃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喟叹起来:“娘娘是真正的通透之人,哪里是附庸风雅!红梅凌霜傲雪,幽兰清高孤洁,郁金香灿烂夺目,可都及不上枇杷树,成双成对,有花有果。” “姐姐你到底是书香之家的才女,我不过贪嘴而已,姐姐倒读出这么多层意思了!”说笑间,孙贵妃也替她斟了一小杯酒,“你问我为何喜欢在芍药圃里坐,我倒不喜欢那些芍药花,闹哄哄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烦都烦死了。我只是偏爱围墙上那一片爬山虎,每当坐在这里,看着那些叶子不知疲倦地向上攀爬,心里倒坚定了许多。” 德妃顺着她的目光网去,果然瞧见芍药圃边的围墙上挂着些爬山虎藤蔓,只是光秃秃的,并不怎么好看,德妃倒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叹道:“叶子都掉了呢。” “现在时候不好,过些日子就有得好看的了。”孙贵妃意味深长地举起和田玉斗,与德妃遥敬了一杯。 德妃眼神闪烁,嘴里倒没说什么,只是刚喝完了小玉杯中的酒眼泪便滚了出来,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您,您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了?”孙贵妃笑眯眯的模样儿,简直跟观音菩萨一样仁慈。 德妃苦笑起来:“娘娘何苦和臣妾打哑谜呢!见贤馆的宫女卉儿,已不见了好几日。” “卉儿是谁啊?”孙贵妃手中玉斗一顿,眼神十分茫然。 “娘娘,臣妾,臣妾的确不该有那些不好的心思……可是,可是您怎么能让卉儿去害二皇子呢!”德妃一边说着一边眼泪便滚了出来。 这美人儿含泪,当真有几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意思。 孙贵妃啪一掌拍在案上,神色威严:“什么?!二皇子居然是被那个什么卉儿害的?!德妃,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情都敢瞒着!说,是不是想谋害二皇子啊!” 德妃硬着头皮便跪了下去,纤弱的身子几乎快趴在地上了,她磕着头哭诉起来:“娘娘您,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就别再戏弄臣妾了!臣妾承认,见贤馆是臣妾脂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了才让卉儿去烧的,可臣妾绝无半点想要谋害二皇子之心呐!” “哦?”孙贵妃含笑勾了勾唇,接着伸手挑起了德妃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没有半分害二皇子的意思吗?” 德妃可怜巴巴地跪在地上,眼泪流成了两道小河:“娘娘!臣妾是真的没有想过害二皇子啊!不然,不然臣妾怎么会让卉儿等到二皇子参加宫宴的时候才纵火呢!” 孙贵妃目光温和地点点头,双手开始抚摸德妃润如白玉的脸颊,语气温柔道:“的确,你若是想烧死二皇子,也不会挑在那个时候烧了,可是——你想陷害本宫,这笔账又怎么算呢?!” 说到后来,她便开始在手上用力,往德妃面颊上狠狠地掴了一掌! 真舒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与虎谋皮 <=""> 孙贵妃懒懒地歪在凳子上,惬意地揉了揉手腕儿,看着德妃脸颊上红肿的掌印,心里便舒坦了<="r">。 德妃心中万分屈辱,想她堂堂书香世家的高贵之女,如今竟被一介不入流的知县之女给掌掴了? 狠狠咬着牙,她缓缓抬起头,却见一双妙目里爬满了血丝:“娘娘,请容臣妾说句大胆的话,您知道卉儿纵火之后逼她做的那些事儿,您真的以为臣妾没抓到把柄吗!” 不然她也不会来这该死的芍药圃找她了! 孙贵妃慢条斯理地轻笑起来:“本宫自然知道你是有把柄的,毕竟卉儿的一双弟妹可是你让人救的。只是,我并没有想要威胁你的意思,你到底比我年长,在宫里资历根基也不浅,我自当像尊敬长姐一样尊敬你。” 说罢,她又笑着将德妃给搀扶了起来,柔声宽慰道:“姐姐方才受惊了。” 德妃只觉汗毛直立,忽然生出一种与虎谋皮的不妙预感。 “姐姐,咱们都是侍奉陛下的姐妹,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当姐姐是自己人,所以才不问自取地借用了一下姐姐的人,替我办了些微末之事而已。姐姐你可不要那么小气啊,都是妃位了,咱们更得同舟共济才是。”言毕,孙贵妃又伸手轻轻抚摸着德妃略微红肿的脸蛋儿,心里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德妃当真是世间难求的绝色佳人,可陛下却连这样的妙人儿都冷落在旁……有权真好。 孙贵妃的目光直剌剌的,刺得德妃浑身发抖,却因畏惧连动弹都不敢,她鼓起勇气说道:“你,你就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告诉陛下?德妃进宫这么多年了,在陛下的事情上,竟然还是那么地天真。 孙贵妃自嘲地敛了敛笑容:“姐姐也知道我素来便与陛下同心同德,就算你去说了,陛下也是不会信的,况且——你有我的把柄,我就没有你的把柄吗?若你真去说了,只怕你的娘家母族也会被你连累啊!” “那你就不怕连累你的母族吗?”德妃毛骨悚然,孙贵妃那毫不在意的样子,简直光棍气十足。 “母族是母族,我是我。”孙贵妃看惯了《曹孟德传》,早已熟知了里头的一句话,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娘家母族,与她自身利益相比根本不足一提,不过是相互牵制相互利用罢了! 别说是母族了,就算是丈夫,儿女,在为了保全自己的时候,她也都通通豁得出去! 德妃被她凌厉的眼神深埋在骨子里的狠劲儿给唬得瞠目结舌,宫里冷漠自私的女人她没少见,可是连这种对自己的娘家母族都不管不顾,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的女子,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们奉了家族的吩咐进宫,不就是为了延续自己家族与皇家的血脉与荣光,不就是为了撑起母族的吗? 孙贵妃……可真狠哪。 难怪她总是赢。 德妃收了收泪水,极有威势地敛了敛宽大的衣袖,道:“那,那你想让我怎样?” 都被人逼迫到这个份儿上,孙贵妃想要拿捏她,简直是易如反掌<="r">。 孙贵妃可以不管不顾孙家,可她不能不在乎夏家。 “姐姐,我并不想拿你当棋子,而是希望你能做我的帮手,能做我坚定的后盾,”,孙贵妃随手拈起案上的玉斗酒鬼似的吸了几口酒香,接着竟把嘴凑到德妃跟前,对着她微微张开的饱满红唇喷起了酒气,见德妃晕乎乎的如醉了一般,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慧黠,孙贵妃笑着问她,“姐姐,你说咱们女子进宫,究竟到哪一步才是最圆满?” 两唇挨得极近,德妃只觉得嘴唇痒痒,心里,也痒痒的。 孙贵妃意味深长地问她,德妃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尴尬地侧过脸,摸了摸自己几乎快要烧起来的晕红的面颊,随口道:“这个,咱们女子既然进宫服侍陛下,最圆满之事自然是登上皇后之位了。” 说完她就咬了咬嘴皮,将头低了下去。 德妃的老实回答,孙贵妃听了也是不在意地笑笑,弯了手指轻轻刮过德妃鸡蛋清儿似的脸颊,声音更是无比的柔婉:“庄僖皇后便是皇后,可你看看她的人生,可算圆满?” 早在庄僖皇后自/焚于雍和宫之时,孙贵妃便悟到了,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凤位其实并不是终点,只是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而已,算不得人生极致的圆满。 德妃回答得磕磕巴巴,对孙贵妃的步步逼近也是躲躲闪闪:“那、那便是能坐上太后之位,安享晚年了吧。” 登上太后之位,这对后妃而言,的确算是对上一代宫廷斗争工作的优秀总结。 此刻孙贵妃已是直接将身子坐到了汉白玉的桌案上,闻言摇摇头,然后拿起酒壶娴熟地在德妃的小玉杯里注了一杯热酒,递给她道:“咱们太后娘娘处处受陛下辖制,如今连掌管六宫的权力都被交到了你我手上,这样可算圆满?” 德妃拧着帕子心思微转,却突然猜到了孙贵妃嘴里的“最圆满”到底是什么,她大惊失色地往后一退,道:“你你你,你竟然想,想……” 想垂帘听政?想以女儿之身披上龙袍? 这些……她可想都不敢想! 在知道陛下冷落自己之时,德妃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智慧手腕尽量在六宫里筹谋,能让自己安稳地度过此生,顺便给夏家带来荣华富贵,这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原想,这孙氏约莫就是想当皇后罢了,当就当吧,德妃心里也不是很在乎的,毕竟她膝下无子,暂时还牵涉不到夺储上来。可谁知道,孙贵妃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暗地里藏着那么大的野心!人家最多想让儿子当皇帝,可她却是自己想当皇帝! 孙贵妃温柔地点了点头,笑容恬静而乖巧:“是。” 权力的滋味儿,一旦尝过,便再也忘不掉了。 可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低微,家族的兄弟姐妹也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兰若阁的孙婕妤只要不添乱惹事儿就很好了,她哪里敢跟那种没脑子的货色讨论她心里的真正想法。 宫里没什么帮手,庄僖皇后去后,陛下对她也开始忌惮防备起来了,孙贵妃知道自己再没有一点动作,日后便是真的寸步难行了。 对于德妃,她暗中观察过许久<="l">。 德妃的容貌生得极好,在陈修容进宫之前她的容貌气度可是仅次于庄僖皇后的,是清雅如仙飘逸脱俗的款儿,奈何陛下就是不宠她。 撇去这一点不谈,德妃的家世也好。 孙贵妃心里关于家世有多好的定位,从来便不是多么尊贵显赫,而是中庸低调,绵延不衰。 德妃是书香门第之女,家里几个叔伯都是有名的清流文臣,这样的家族在重文轻武的大历也是很好的了,陛下轻易也不会动。何况夏家子弟为人处世更是特别地低调,这一点明显就强过光彩耀眼锋芒毕露的顾家许多。 最关键的就是,德妃膝下只有一个长公主,这一点与孙贵妃自己的利益毫不冲突。 也是她选择德妃作为帮手的最重要原因。 “我答应你的话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不答应你,又有什么坏处?”德妃深锁着眉头,显然颇为挣扎。 庄僖皇后走后,她也如同失了半条手臂,至今都只能蛰伏行事。 “好处?好处就是钊儿未来的正妃,必会姓夏,还有在陛下驾崩之后,姐姐也一定是宫里最尊贵的太妃,长公主的婚事,也由姐姐自己做主。”这三点都太诱惑了。 对于没有皇子的德妃,简直是准确无误地捉到了她的命门。 孙贵妃嫣然一笑:“可如果姐姐不答应的话,见贤馆走水的事情搁置不算,只怕二皇子出痘一事也会一并落到姐姐头上,还有……庄僖皇后当年怀着的第一个孩子是如何意外滑掉的,我想陛下也会非常感兴趣的。”意外,宫里的意外通常都不是意外。 然而,陛下早就知道庄僖皇后的第一胎是怎么没的,也就因为这个陛下才一直疏远冷落德妃。 这件事孙贵妃自然不会全部说出来了。 当年,与四皇子定有婚约的本就是德妃夏氏,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准太子妃顾氏却偏偏和四皇子走到了一起,还在夏氏之前就嫁进府里做了正妃,夏氏没办法,只能含羞忍辱地做了四皇子的侧妃。 德妃永远记得那一天,顾氏十里红妆地发嫁,象征着她正妃身份的轿辇从夏家门前缓缓走过,她听着那些吹吹打打的热闹声音,幻想着她原本也应该有这么一天,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走进王府。 侧妃,听着再好,也不是正室。她出身再好,按规矩也依然走不了正门。 因为这个,她与顾氏的闺中姐妹情谊便走到了尽头。 而孙贵妃竟然翻出这个来要挟她,看来她也是不得不从的了。 也罢,与虎谋皮就与虎谋皮,人生于世,总有得有失。 “那靖一皇庄那边……”德妃一口饮下杯中热酒后,想起了二皇子一事,说起话也有些腼腆。 孙贵妃掩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姐姐可别不好意思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了,至于二皇子嘛,就让他听天由命吧。” 一阵微风徐来,芍药圃外,暮色正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靖一皇庄 <=""> 靖一皇庄设在顺天府宛平县的郊外。 此处皇庄说来也有个故事,因为靖一皇庄原本就是正兴帝赐给二皇子的东宫庄田。 只是,在二皇子从东宫太子降级为普通皇子后,这处皇庄连着其他的几处便通通归了正兴帝所有。 现下二皇子因为出痘来到这里,倒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虽然同样都在京畿之外,但顺天府与“天花三府”不同,这里爆出的天花患者连保定府的零头都赶不上,对二皇子而言,也算是一处绝佳的安身修养之所<="l">。 靖一皇庄地方很大,二皇子一行的马车经过了大片大片的农田,便有庄里的伴当们上来开了马车门,又备好了肩舆将二皇子给抬到行宫里去。 岑西锦的眼睛被马车外的阳光刺激得很不舒服,心里想着二皇子到底还是陛下的儿子,怎么说也是皇子之身,怎么能跟村里的庄头庄客们一样住在田间地里呢! 从庄头们的言谈中她就知道了,原来每一座皇庄里都修建着一所精致的小行宫,靖一皇庄自然不例外。这样看来,倒比之前住的那破旧狭窄的见贤馆要好很多呢。 她揉了揉眼睛,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靖一皇庄依山傍水,行宫便建在山上,山间小道很是狭窄,但坡度还算平缓,岑西锦走起来也不算太费力,可她刚走上去便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有庄头便讨好道:“姑娘,没办法,这儿地势高,看着有太阳,却比山下要冷许多。” 跟在岑西锦身后喘着气爬上来的汪嬷嬷冷笑着瞥了那庄头一眼:“姑娘也是你叫的?这位可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大宫女,该叫姑姑才合规矩。” 那庄头不是在宫里做活儿的,对宫里那一套套的礼仪规矩也不熟悉,只是看岑西锦年纪这样小,应该只是个跟着皇子的小宫女,谁料刚叫就叫错了。 “无妨,不知者无罪。”岑西锦说得倒是凛然大义,只是随即她便默默掏出一方小手帕来擦了擦鼻涕,鼻头红红地傻站在那儿。 庄头连忙上前各种赔笑脸。 岑西锦不在意地挥了挥小手帕,捋好了面纱便往行宫去了。 靖一皇庄的行宫修得也还算古朴大方,只是在陈设方面比不上皇宫里的精致奢华,但地方却宽敞明亮得多。 只是……行宫里只有岑西锦与二皇子两人同住,未免太过冷清。 岑西锦站在门槛边,扶着门笑嘻嘻地问:“两位嬷嬷可是要一同住进来?行宫里地方还算宽敞,嬷嬷们也好照顾殿下呀。” 汪嬷嬷老脸一垮,赶紧摆手:“不用了,大宫女如此周到细密了,您陪殿下住着就好,奴婢们都是老嬷嬷了,粗笨,怕伺候不好殿下。” 一旁的吴嬷嬷的也不住地点头。 二皇子可是出了痘的人,谁还愿意住进去呀?哪怕里头是金窝,她们也不会愿意了。 岑西锦了然地笑了笑,便吩咐她们去熏醋了。 一转身,却发现二皇子眼睛红红地站在她身后,这小子还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姑姑,不然你也跟嬷嬷们到行宫外去住吧,我,我是病人……怕带累了你。” 岑西锦也撅着嘴,小手儿叉着腰哼了哼:“要真怕带累了我,就不要在马车上大喊什么‘别扔下我’的蠢话儿!” 利用她的怜悯与愧疚把她人都拐到这儿来了才装模作样说这些话来博同情,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奸猾了。 二皇子嘿嘿地干笑了几声<="r">。原来早就被姑姑看穿了! “那姑姑,难道你就不怕出痘吗?她们都说,会死人的……”二皇子撅着红红的小嘴,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瞧着也愈发可爱可怜了。 “我有什么法子啊,都已经上了贼船,难不成还有回头路吗?”岑西锦幽幽一叹,无力地靠在门边发起了呆。 瞧她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二皇子心里别说多纠结了,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定定地看着她,小声道:“别怕姑姑,我,我会尽量离你远远的,也不会跟你一个屋里睡觉。” 看他都那么说了,岑西锦也就不矫情了。 实际上,人只有在闲着没事儿做的时候,才有时间伤春悲秋,要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还矫情什么呀! 矫情也没用。 岑西锦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坦然面对。这都是她自找的,谁让她觉得自己欠了二皇子的情巴巴儿跟着马车走了呢?不然她还在宫里当她的大宫女享福呢。 不过靖一皇庄也算还不错了,行宫屋子里既宽敞又亮堂,一日三餐也只等厨房的人送现成的,御医和嬷嬷们也在山下村屋里守着,稍有差池人一下就能上来了。 这可比在东宫和见贤馆都要清闲得多了。 岑西锦唯一要做的,就是近身照顾二皇子殿下,随时查看他的病情。 可是山上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 还不到下午呢,他俩就觉得好难熬好压抑,简直是在备受折磨。 在这儿压根儿就没事做,也没法儿打发时间消磨光阴,渐渐的,便开始觉着无聊,郁闷,散漫,枯燥,平静得像死水一样——这么大的行宫,就只有他俩坐得远远地俩大眼瞪小眼的,别人连面儿都见不着,话都说不上几句。这样的日子还真能把人推向崩溃的边缘。 上的折磨,与精神上心灵上的压抑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姑姑,这行宫好憋闷啊。”二皇子红着脸闷闷地坐在行宫里暗红色的羊毛地衣上,焦躁地扯了扯衣领子,面纱更是掀了又掀,心里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更别说他身上出了痘,浑身上下痒得更是受不了了。 反正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让人受不了。 “忍一忍吧,有姑姑在呢。”岑西锦幽幽叹道,其实心中却没有多在意,心想小孩子大多都是爱热闹的,一时接受不了平静枯燥的日子也是有的。 “姑姑我身上痒,脸上也痒,哪儿都不舒服!”二皇子伸出手,烦躁地往额头上挠了一通。 “不许挠!”岑西锦心惊肉跳。 这要是把痘挠破了,留下一脸大/麻子可怎么好呢! 想着白白嫩嫩萌萌哒的小肉丸突然变成斑斑点点的芝麻丸子,呃,岑西锦越想越是头皮发麻,好像自己身上也跟着痒起来了! 完了,她身上也痒了! 该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命悬一线 <=""> 然而并没有。 岑西锦以前的心理学导师就说过,这种看别人抓痒自己也突然想要挠痒想法,是从众行为,也是潜意识行为,更是一种情绪及神经质行为。 最容易出现在有负面情绪且情绪不稳定的人身上。 用驻扎在皇庄里的刘御医的说法就是—— “岑姑姑您身上发痒跟天花没关系,约莫是肌肤太干了,要不就是有段日子没沐浴了……” 不管是肌肤太干还是很久没洗澡,都让岑西锦觉得很不好意思的<="r">。 自从她来到这里就没有洗过澡了,宫人们可享受不到那么高级别的待遇,所以她们通常就是用帕子和热水擦擦身子,而且她还没用过什么护肤品,皮肤自然就干了。 痒也难怪。 刘御医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来,原本隽秀清逸的人物此刻却笑得跟个拉客的老鸨子似的,还在她跟前儿微微含笑献媚:“岑姑姑,在下这里有一剂难得的千金涂手面膏,乃是润泽肌肤保养容颜的良药啊,姑姑您花容月貌的,生得又娇嫩,在庄子里风吹日晒的难免会损了容貌,您用这个是最好不过的了。在下微薄心意,还请姑姑能笑纳。” “这是做什么呢!刘御医您真是太客气了!”说完,岑西锦义正言辞地摇摇头,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了此物。 但凡女人都是爱美的。 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护肤品的诱惑。 更何况古代的东西,百分之百纯天然哪。 当然,她也没忘托庄头寻了几位民间的大夫检查这东西,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里头肯定没什么化学物品,但若是搁点儿麝香啊红花啊铅汞啊什么的,那也挺够呛。 然而她真是想多了。 藏红花还有麝香都不是廉价之物,人家犯不着花这么多钱来害她一个宫女,何况,她还只有十岁呢,又没嫁人,完全涉及不到闺房争宠什么的。 至于铅汞什么的,这玩意儿在古代的胭脂水粉里却是很多见的,比如中药轻粉,此物就被成为水银粉,而且还用于不少的古代化妆品上,想想也挺渗人的。 但据说这千金涂手面膏,是猪蹄、白粱米、商陆、藁本、白芷、玉竹、甘松、桃仁、零陵香等制成的,都是能吃的东西,用起来也没一点儿坏处。 于是岑西锦也就欢欢喜喜地接受了。 得瑟完了,岑西锦心里也舒坦了,二皇子却更郁闷了。因为岑西锦一回行宫也不跟他打招呼,就直奔行宫妆台旁照起了铜镜,闻着千金涂手面膏的淡淡药香,别提她心里有多高兴了。她来到这破架空世界这么久,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拿到,以前存了那么多金豆子也全搁在见贤馆里了,估计走水那次全都给她烧融了,别的好东西更是她作为宫女所无法享受的。 这千金涂手面膏,她也只是在陈修容处见她用过几回,就别提自己用了。 能用上这样妃嫔贵人们才能用的好东西,她心里还真挺开心的,似乎心里多年的郁结都消弭殆尽了。 人嘛,就是要尽情享受才是。 二皇子看她对着铜镜笑得那么荡漾心里就不打一处来,不敢跟她生气,他就只能眼皮微跳酸言酸语:“哟呵,有人送你东西了?这敢情好!”哼,这么乐呵,怀春少女似的,还笑得还这么灿烂,也不知道她干嘛去了。 那小瓷瓶儿好像是还是刚才来给他请脉上药的刘御医送的,那刘御医瞧着十分年轻,长得也斯文隽秀……啊呸,斯文隽秀有什么用,蔫儿不拉几的!那什么千金涂手面膏又是什么好玩意儿,他母后的妆奁里多得是,每个月的例怎么用都用不完,偏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丑人还当这是什么好玩意儿呢<="l">! 二皇子鼓着包子脸,两根儿闲着没事儿的手指头不停地抠着天青色的幔帐,那颗心啊,就像拧成了麻花儿似的。 从此之后二皇子分外讨厌御医。 可还不到一天的辰光,他到底还是落到了那刘御医的手上。 因为到了夜里,二皇子终于还是发病了。 亥时三刻,岑西锦哆哆嗦嗦地举着烛台,惊恐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此刻,正痛苦地在榻上翻来滚去,嘴里不停地叫唤着:“姑姑,我身上好痛好热好痒!呜呜,难受死我了!” 岑西锦眼泛泪光,又不敢挨近,只能隔着幔帐大声呼喊起来:“殿下您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我已吩咐了下去,刘御医马上就来了!不哭啊,不哭,殿下您要坚强!” “我……我难受……疼!姑姑救我……救我……母后母后……救我!好难受……我受不了了!!”二皇子口中不停地喃喃,手也没闲着,隔着衣料不停地挠着身上。 看他那满面通红的样子,便知是发了高热,听他提到庄僖皇后,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此刻岑西锦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是扑到他身上用最响亮的声音叫喊起来:“殿下!想想庄僖皇后!皇后娘娘走了,但她要你好好儿地活着!你也必须好好儿地活着!你忘了自己还没有完成的梦想吗?你说过的,你都说过的!” 他说过要报仇,要为他母后报仇!他说过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他的! 岑西锦呜呜咽咽地哭着,眼前泪如雨下,心里却是又恨又悲,然而她只能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羊毛地衣上,留下了几个不深不浅的坑儿。 她也就只能这样,而已。 她没有医术,也不通谋略,她帮不到他分毫。 患天花者,往往都是九死一生。 平日里她见二皇子脸色不错,也爱说话拌嘴什么的,用饭的时候见他胃口也还好,岑西锦便以为他的病情不是很严重,便也没有特别注意。可谁知,一到晚上就…… 说不定,二皇子连这第一晚都熬不过去,而且随时都会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就在她痛哭流涕之时,刘御医与汪嬷嬷吴嬷嬷恰好匆匆赶来。 老远就听到岑西锦的嘶吼声和二皇子痛苦的呻/吟了,进来一看,果然事态十分严重。 刘御医倒也没了白日里的献媚模样,只是抿紧了薄唇,严肃地看向岑西锦:“殿下这是天花引起的高热,姑姑还请让一让,好让在下替殿下诊病。” 岑西锦见他来了心里就莫名地一松,忙连连点头道:“好,若是大人缺什么短什么,或者是要写方子抓药什么的,尽管吩咐我们几个就是了,我和汪嬷嬷吴嬷嬷一定会尽全力的。” 汪嬷嬷吴嬷嬷听她这么说,知道事态严重,遂赶紧点头附和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你养龟来我种田 <=""> 事实证明,刘御医年纪轻轻就进了太医院,果然是有他的本事的。 二皇子在榻上翻来覆去滚了一晚上,直到四五更才累得合上了眼睛,浑身的高热也退下去了,服了药之后身上更是清清凉凉的,甚是舒服<="r">。 这会儿大家都能回去好好儿睡一觉了,唯有岑西锦不能。 因为殿下身边得留个可靠的人方便随时观察病情…… 可是她也很累了好吗! 二皇子刘御医汪嬷嬷吴嬷嬷她们一夜未眠,难道她就是沾了枕头的吗? 然而这些话,她也只能放在心头想想罢了,该伺候的还得继续伺候着,该当差的还得老老实实地站着当差。 既然都没人看着岑西锦当然不会当真老实地站着了,她干脆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衣上,反正这地衣是上等羊毛织成的,不仅暖和还软乎乎的,一点儿也不硌屁股。 岑西锦拍了拍手上的灰,身子一靠在榻沿上就隐隐生出了些困劲儿。 打了个绵长的呵欠,再无聊地扭了扭脖子,刚一回头却发现那可恶的二皇子居然睡梦香甜地吐起了晶莹的泡泡,妖娆的凤眼轻轻地闭着,藕节子似的嫩乎小手好像在抓着什么,应该是在做梦吧。 看着真嫩。 岑西锦咽了咽唾沫,好吧……她作为大宫女既然不能偷懒,那干脆就找点儿别的事情做好了,总比这闲得躺在地衣上晕乎乎的好。 于是她便把之前匆忙带过来的包袱拿到屋里整理起来。 走得匆忙,她没带几件衣裳,而且俱都是半新不旧的单调款式,把衣裳裙子一一叠好放进行宫里的箱笼后,她收拾着收拾着突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荷包。 这包袱是菜心跟她一起收拾的,装进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也难怪了。可这并不是她用惯的荷包,看它的花样子和针脚,倒像是菜心的。 然而……这荷包怎么这么硬?像塞满了东西似的。 好奇心这玩意儿最可怕,岑西锦在好奇心趋势之下打开荷包,竟发现里头装满了已经很久不见的玉米种子。 菜心装这么多玉米种子给她干嘛?难不成是在暗示,菜心其实也是位穿越者不成?或者是,想让她在宫外好好儿种地活出一片天来? 越想越觉得古怪,岑西锦干脆把荷包倒了个底儿朝天。 结果里面竟抖出了一块小小的布料! 那是一小块青色的布料,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宫衣料子,这样的料子宫里太多了,一眼看上去根本不知道是谁的。 但是,岑西锦将之翻过来细细打量,却发现上面用青色的细线绣了八朵小花,因线是青色的,不仔细的人猛然一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这是岑西锦想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标记。 因为见贤馆里大伙儿的衣裳都是差不多款式差不多颜色的,因此也常弄混,于是岑西锦便想了个法子,给宫人们都编了自己的号。 因为宫人们大多不认识字(事实上岑西锦在这一时代也是一文盲),更不会认识阿拉伯数字,岑西锦便想出一套适合她们的计数方法来,宫女们便在袖口绣小花,一朵两朵三朵这样依次排列下去,而太监们便在袖口绣石头,数量也是这样依次排列的<="r">。 比如她是一号,所以在袖口处便绣着一朵青色小花,蜂儿是二号,便是两朵小花,以此类推。 八朵小花…… 正是八号,卉儿! 可卉儿袖口的布料怎么会在菜心的荷包里,偏这荷包还到了她手里? 看着满地的玉米种子,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卉儿与菜心的榻是挨在一起的,两人的关系也是算不错了,宫里发的衣服又有很多套,所以菜心想要拿到卉儿衣裳上的布料,实在是简单得很。 同样的,菜心撞见卉儿秘密的几率也会比岑西锦大得多。 也就是说,这满地的玉米种子都是菜心随手抓出来掩人耳目的东西,目的是为了给岑西锦暗中传递这样一则讯息,那就是小心卉儿! 卉儿…… 岑西锦只记得卉儿的爹娘都在这场天花中丧生,只留下了弟弟妹妹没人照顾。 偏偏就是这场天花! 偏偏是卉儿的家人出了事,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最容易被人家拿捏! 卉儿原本就是个沉默安静毫无存在感的小宫女,可正是这种人,若有人用她亲人的安危来胁迫,她下手就越狠!反正她也无所顾忌! 她的低调谨慎,她的沉默安静,便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可能,不只是这一次殿下出痘,就连上一次见贤馆走水,她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一个人一旦上了贼船,想要罢手,哪儿还会那么容易! 只怕,不除掉卉儿,将来她会带来的麻烦便更是无穷无尽了。 那……此事,她应该告诉二皇子吗? 回头见二皇子睡得正酣甜,单纯稚嫩的小脸上挂着难得惬意的笑容,还不时吐个泡泡咂咂嘴什么的。看来,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近来岑西锦明显地感受到,二皇子最近正处在性格的变化期。 虽然还是那么霸道傲娇占有欲强,但他不单纯了,他开始学会了给自己戴面具,学会了伪装。甚至连与他最亲近的岑西锦,也渐渐看不清他的想法了。 而且他极厌恶背叛。 不管多么好的人,他一旦没了好感就是再也没有好感了。估计这一点便与之前陆宝林的事情有关吧。 在宫里,岑西锦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趴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着种子,想着是应该给二皇子找个合适的玩伴来潜移默化他的个性了。 显然,童真这样的东西,她是没有的,宫里其他人就更没有了<="r">。 说起来,广陵王世子其实是特别好的选择,只是他两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对付的,还有那广陵王世子瞅她的眼神,岑西锦想想就觉得肉麻。 想靠广陵王世子,那她还不如养个宠物来得实在呢! 咦?她怎么就没想过养只宠物呢! 宠物不会跟人斗嘴,更不会背叛,更能添几分童年的乐趣。 尤其宠物对独生子女一代的小朋友们来说,意义不只是宠物和乐趣,而是童年的玩伴和老朋友。 岑西锦就按照自己的私心,打算给二皇子添一位龟朋友。 是的,别的宠物她都不感冒,她就喜欢养小乌龟,就喜欢小乌龟觅食的时候傻傻笨笨的小模样儿,啊对,她就不养狗就不养猫就不养鸡鸭猪,咋的了? 当她把打算养小乌龟的喜讯告诉醒来的二皇子时,二皇子皱着眉裹着被子呆呆地坐在榻上,瞧着起床气还没消,他居然用那种十分嫌弃的眼神看向她:“那以后我身边不是有两个傻乎乎的朋友了?” “两个?”岑西锦一怔,这臭小子貌似是在说她? 怎么,她傻乎乎的吗? 二皇子瞥了她一眼,嫌弃懂啊:“姑姑你就够笨了,要是咱们养了小乌龟,你会不会被带得更笨了?” 跟笨笨傻傻的动物在一起久了,人也会笨笨傻傻的吧? “你聪明那你养啊!”谁让他瞎bb来着。 岑西锦不满地转过脸去请哼了哼,谁说小乌龟笨啊,难道他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大智若愚的吗? 二皇子看她高兴也不忍打断她,无奈道:“那好吧。” 他从没养过乌龟,但他知道乌龟是很耐养的,丢在塘子里啥都不管照样能活得好好儿的。 关键是还不打鸣儿。这一点可比鸡强多了。 要是岑西锦心血来潮在宫里养了鸡,那他就……那他也没辙呀。 “哎,那咱们就说定了啊!你以后呢,就好好儿在行宫里养病兼养小乌龟,我呢,就去山下培育玉米!”岑西锦拈着一颗玉米种子,笑得灿烂而开心。 二皇子:“……” 脑袋转了几个弯儿后他才明白,合着岑西锦这是要弃他这位身娇肉贵的病人于不顾,还要跑出去种地? 等等,那什么刘御医貌似就住在山下的!!! 原来如此。 二皇子乖觉地点点头,一双凤眼清澈见底,面上那叫个云淡风轻,龌龊的小心思更是纹丝儿不露:“哦,我一定会好好儿养小乌龟的,姑姑也要努力培育那什么米哟!”然而心里好憋火啊,嘤嘤嘤,肿么破? 关于这一位的性格问题,岑西锦漏掉的一点就是,二皇子的心眼儿已经小成了芝麻粒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陪我玩儿 <=""> 养小乌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岑西锦吩咐底下的人给二皇子找了俩玩伴儿来,其实就是碧溜溜的两小团。 这两小团是庄头弄来孝敬他们的,两小只都生着尖尖的小脑袋,四只幼嫩的小爪子,青绿色的小眼睛,以及一条细小柔韧的尾巴。 它们总不爱动。 庄头把它们送来之后,也都只见他们俩懒懒地缩在壳里丝毫不动弹,除了喂食的时候会伸出小脑袋张开嘴爬啊爬,其余时间都是一副懒懒散散慢吞吞的样子。 还真是物肖主人呢。 “呼,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呀<="l">!姑姑真是个大骗子。”二皇子发了阵子呆,后来干脆伸手把其中一只小乌龟翻了过来,让人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衣上,而且还是龟壳儿着地。 别说,小家伙平时看着挺懒散的,该翻身的时候可半点儿不含糊,人家以爪子撑地再以脑袋着力,很快便自己翻过了身来——然后再次把头缩回了壳里开始装孙子。 二皇子眼睛睁得老大,他觉得好神奇。 还能这样?!都到四脚朝天四仰八叉的份儿上了,这样居然也能翻身?! 要是岑西锦知道他闲得无聊玩儿起了乌龟翻身的游戏肯定要嘲笑他了,笑话,翻身可是每只乌龟的必修课好吗! 她当然没闲工夫知道了,她如今可忙着给玉米种子试种。 其实岑西锦也不想这么忙的,谁不喜欢悠悠闲闲的日子呢,奈何皇庄里的人见都没见过玉米种子,就别提帮她试种了。 所以她就只能自己来。 以后啊,她可就指着这玩意儿出宫呢! 玉米的产量是有目共睹的,若她能成功试种,并将玉米的试种方法献上,不管皇帝是谁,都会记她一大功的! 这种利国利民名利双收的事情,哪朝皇帝不喜欢呢? 她如今也是大宫女了,如果再立了大功,那她去求陛下的恩典时也会好说话很多吧? 没别的,岑西锦就是想出宫。宫里真的太压抑了,时时刻刻都得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每走一步都得精心谋划还要防着别人来栽赃陷害。 这样憋屈的日子,她就是不喜欢。 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怎样呢,如果有一天连活着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那活不活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 所以岑西锦是下了决心要出宫的。 但此事,得从长计议。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首先二皇子的命她就得保住,不然直接拉出去陪葬了。 比较可观的是,刘御医的医术还真不错,二皇子身体的底子也还好,所以二皇子的病情便在往好的的方向发展,脸上和身上的痘也蔫儿了不少,晚上睡觉也踏实多了。 他踏实了,她也就踏实了。 虽然她跑前跑后地为玉米试种,但种子发芽也是需要时间的,加上这个时候天气还不是太暖和,岑西锦很快就闲了下来。 就算闲了下来她也不想去行宫陪小破孩儿,还不如在地里跟庄头庄客伴当们聊聊庄稼的事情,毕竟她在伺弄庄稼这方面的经验……实在不多。 然而在二皇子眼里,她就是奔着刘御医去的。 每天晚上,在把他哄睡着后,她都偷偷用千金涂手面膏把脸抹的跟什么似的,铁证如山,他可全都瞧见了! 这还不是与刘御医有私情?!女为悦己者容啊。 带着满满的怨气,二皇子把小乌龟挨个儿都翻了过来,待小乌龟自己翻回了身后,他又动手翻……如此循环了好几天<="l">。 直到某个阳光明媚的晌午,岑西锦从地里带着一身臭汗回来准备喝口茶,恰好看到二皇子小心翼翼翻乌龟的傻样儿。 “殿下您这是干嘛呀?”岑西锦赶紧从他的魔爪下救回可怜的小乌龟,看着俩小乌龟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心道,这二皇子不停翻小乌龟玩儿的行为还真是……与常人不同啊! 二皇子干笑了一声,嫌弃地扫了她一眼,说话都带着股酸溜溜的味道:“姑姑何必这么山上山下地跑呢!刘御医屋里不是也有茶嘛!他连千金涂手面膏都能送你,难得一口茶也舍不得?”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酸? 岑西锦皱皱眉,老老实实地答道:“刘御医把全部茶叶都分给庄头他们了,他屋里也没茶,我喝完了过后还准备带两壶下去呢!” 只听“哐当”一声,二皇子倒地不起。 苍天啊! “那我也要下去!”二皇子唰一下蹦了起来,直接挥起了小拳头。 “你怎么能出去呢?我看你跟花边儿和素素玩起来不也是挺开心的嘛!”花边儿和素素就是那两只小乌龟的名字,岑西锦起的,龟壳边沿带着黑色花边的就是花边儿,龟壳很碧绿很素净的就是素素。 因为这俩名字,二皇子生生嘲笑了她好几天。 “我不管!”二皇子十分霸气地两只小手叉腰,连带着还撅起了小嘴儿,他不管,就不管,哼。他就是不能眼见着自己的姑姑跑出去跟那什么刘御医说说笑笑,岑西锦可是他的姑姑,还是专程来照顾他的!怎么能天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岑西锦双眼瞪得铜铃似的,佯怒道:“再说了!你身子虽好了一些,可到底还没有好全,你去山下不就是去闯祸吗?”要是二皇子贪玩儿着了凉,那她可就有的忙了。 结果没两下人二皇子就眼含泪光,他奶声奶气地哭起来,那哭声,简直能把人心都给哭化了:“为什么你们都能出去玩儿我却不可以!我被关在这里也没人陪我说话!连花边儿和素素都有个伴儿,为什么我就没有呢!呜呜呜,姑姑还凶我,我都不喜欢姑姑了……” 岑西锦这人是最看不得小孩儿哭的了,人家一哭,她的心就立马软成了一汪水,怎么拧也拧不干:“好好好!别哭了行不行?姑姑疼你,姑姑最疼你了!” 二皇子眼泪一下就没了,鼻子里哼了哼,傲娇道:“那我想要跟你一起玩!” “可是你这病真不能出去啊!”对此岑西锦也很无奈,若是放任一个天花病人到处乱窜,那不是在祸害人吗! “那你也别出去了,你只能在这儿陪我玩儿!不然,我们去行宫后面那片草坡上坐坐也可以啊!我们还可以把花边儿和素素也带去呢!”说完他便兴奋了起来。 他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不管是承乾宫还是见贤馆,那都在宫里,他还真没去过小山坡小山村之类充满野趣的地方。 岑西锦目光一瞥,别说,这行宫后面还真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坡,景致也还不错,素日里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真不知道这臭小子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已经偷偷跑出去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阳光灿烂 <=""> 草坡不大,但胜在有着皇宫里没有的野趣。 尤其是这片绿茸茸的草坡上,还零星地夹杂着几朵粉白的小花,迎着风含芳吐蕊。 二皇子嘻嘻哈哈地跳到草坡上,笑得神采奕奕:“姑姑,这儿的景致可真好啊!” 岑西锦含笑点点头,顺手在草地上铺了个织花软垫子,这是她从行宫里悄悄带出来的,想着也方便二皇子随时坐。 除了景致幽美之外,这里的空气也很清新,柔软的春风中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泥土清香,还有远处农家飘来的炊烟味儿,闻着都香香的。果然是个好地方。 在这样温柔的土地上,岑西锦说话行事也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笑的时候也愈发明朗温暖了:“殿下坐吧,老站着小心脚酸啊。” “姑姑也坐。”二皇子说话时的语气还是那么霸道,手上却把那张软垫子往岑西锦那边推了推<="r">。 “好。”岑西锦拍着手上的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软垫子上。 她知道他的固执脾气,所以也懒得跟他理论什么尊卑了,何况她心里本就没有尊卑。 开心就好。 二皇子便也挨着岑西锦坐了下来,抻了抻懒腰,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这般阳光灿烂的午后。” 这太阳大的,就连他那妖孽的凤眼都眯成了两弯狭长的缝儿,瞧着倒像是贪睡的奶猫儿似的。 被日头一晒,岑西锦也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惬意而又自在,然后她就……有些乏了。 还真是春眠不觉晓啊。 岑西锦昏昏欲睡,呵欠连天。近来她可是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的,又怎么能跟二皇子这样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富贵闲人比精神呢? 也难怪她这么困。 谁料二皇子“啪”一声就把手往岑西锦肩上一拍,蹦蹦跳跳地指着远方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姑姑你快看,那边儿还有人在放纸鸢呢!真好看!” 岑西锦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睛,却见远处蔚蓝的天空里,几只色彩斑斓的纸鸢在风里自由自在地飞翔。 “哇,有燕子形的,有葫芦形的,还有蜈蚣形的!喏,那边还飞着一个绝色美人儿呢!快看快看!”二皇子眼花缭乱,嘴里哇哇乱叫。 岑西锦手托着腮,半眯着眼笑道:“嗯,你在宫里没放过纸鸢吗?” 二皇子垂下浓密的睫毛,伤感地吸了吸鼻子,奶声奶气地答道:“以前我也放过纸鸢,可是有次被父皇说了,我就再也不敢了。” “啊,陛下这么说你是为什么呀?小孩子放放纸鸢不是挺好的吗?不是还有一说吗,就说是每年春天把纸鸢放了之后,一年的晦气都没了,这是好事儿啊!”岑西锦似笑非笑地眯着眼打趣起他来,“殿下您要说实话,是不是你在放纸鸢的时候大喊大叫惹了陛下不快,还是不小心闯祸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闯祸,就是父皇他……他不喜欢我放美人儿纸鸢嘛。”岑西锦如今发现了二皇子的一个小癖好,就是每当他委屈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把红艳艳的小嘴儿撅得老高。 那撅小嘴的弧度,简直就是在召唤她这种抠脚怪阿姨,岑西锦真恨不得扑上去摁住亲一口。 再加上那两团粉粉嫩嫩可爱无敌的嘟嘟红,于是就组成了以下怪阿姨的心理活动: 噫呀,小肉丸儿好嫩好软好萌萌哒__想一口吞掉他肿么破? 想到这里,岑西锦不自觉就咽了咽唾沫。 直到纸鸢被风吹远了,二皇子的注意力才被另一事物吸引:“姑姑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草坡下两大一小三头牛哞哞直叫,小的那头估计就是初生牛犊了,它生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正在角落里安静地嚼着绒绒的青草,大的两头却奋力地迈着蹄子在草地上你追我赶,瞧着很是激烈。 “那是耕牛<="l">。”连牛都不认识的小破孩,这还怎么治理天下呀! 岂不知,这牛便是农家的根本,而农业,便是国家的根本。 二皇子痴痴地望着三头牛,目光单纯又乖巧:“它们是父母和孩子吗?” “是的……吧。”岑西锦迟疑地打了个哈哈儿,心道,这孩子不会是触景生情睹牛思爸妈了吧? “那为什么孩子那样乖巧听话,父母却追来赶去的呢?”透过这两头牛,二皇子似乎看到了他的父皇母后。 确实闹腾。 不知道是发情了还是咋的,那两头牛其中就有一头拼命想要摁住另一头,而另一头却也不甘示弱想要骑在那头牛身上。 岑西锦到底还是不忍去伤二皇子的心,便学着无赖的模样,嘿嘿嘿地讪笑起来:“可能是它们想要生二胎了吧。” 呃,为什么那么单纯的东西在她的眼里却辣么黄暴…… “二胎?”这是神马? 唉,好难解释,咱能不聊牛了吗? 岑西锦沮丧。 正当她妄图转移话题之际,其中一头牛竟忽然“哞”一声倒了下来。 二皇子眼前一热,指着那头牛大声喊了起来:“姑姑姑姑!快看那边,牛倒了!” 岑西锦心里也塞塞的,完了,这下真是绕不开关于牛的话题了。 孩纸你是朱元璋吗?咋老绕不开牛呢。 不知道二皇子对着几头牛多大的感情,他竟丢下她,直接一路小跑地从草坡上狂奔了下去。 关键是丢下了她!! 岑西锦目瞪口呆地坐在软垫子上,呆了一阵子,这才提着裙摆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一边跑一边喊:“慕云铮你这个杀千刀的熊孩子!你跑什么呀!快给老娘站住,小心你被牛顶啊!” 其神态动作,真像是老娘在叉着腰吆喝不听话的熊孩子。 然而她的行为并没有一点卵用,二皇子倒跟没听见似的,迎着风呼呼地就冲了上去。 当他红着脸蛋停下脚步看着乳/房部位长满痘疹的母牛时,小心肝儿登时就劈里啪啦的。 “啊!这头牛也出痘疹了!这头牛也出痘疹了!”二皇子大声尖叫着,然后捂着耳朵就往回跑。 牛出痘疹? 这是……牛痘?! 岑西锦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她以前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话,人接种了牛痘之后,就可以获得抵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所以,好运就这么到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三思后行 <=""> 以为好运来啦? 想得美! 此时此刻,岑西锦真他娘后悔当年不去学医啊,不然她早就跟小说里一样用医术征服各路男子再率领着美男大军驰骋天下纵横九州……啥啥的。 她也就是想想罢了。 就算她想起了牛痘的好处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怎么接种,用什么接种,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接种?这些她全是懵的。 这一刻她当然想不到,在很多年以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居然是靠给人接种牛痘发家的?此是后话。 可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有死命揪住二皇子,不让他接近那头发了痘疹的牛。 她双臂用力,狠狠地揪着二皇子的衣领子,将之拎来拎去,二皇子给蹂/躏得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的<="l">。 二皇子的高声喊叫自然也惊动了别人。 很快就从不远处的茅屋里跑来了一个挥着小鞭子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还梳着俩粗实的大辫子,一看就是那种老实本分的农家女娃。 “啊?它怎么也长痘了?”她一来便心疼地看着倒地的母牛。 “怎么?你家的牛,之前也出过痘疹吗?”见那小女孩瞧她的目光略有几分疑惑,岑西锦便笑着介绍了几句,“姑娘,我是大宫女岑氏,我手里的这位便是来皇庄上养病的二皇子殿下。” 然后她就干笑两声,把挣扎不已的二皇子给放了下来。 “啊?!大宫女?皇子殿下?”小女孩闻言脸上就是一阵红一阵白,宫里有贵人前来养病,皇庄上下也是听说过的,给岑西锦的话那么一吓,她就急得结结巴巴的,满头大汗,“我我我我,民女,民女田花见过贵,贵人!” 说完她就扑通跪了下来,耸拉着脑袋,也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二皇子看着她浑身粗陋的装扮,长得也不好,心里就不大喜欢了,于是就很自然地抬起腿,然后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因她朴实,岑西锦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遂走上前来轻轻扶起她,笑着打听起来:“田花姑娘,这牛可是你们家的?” 二皇子心里那个别扭啊,扯着岑西锦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手,还不高兴地大声嚷嚷:“姑姑我们快走吧!这牛有病,这家人说不定也是有病的!我不想玩儿了,咱们还是快些回行宫吧!” “我我我,民女,民女没有病啊!再说、再说了,这牛也不只民女一家才有啊,这皇庄里家家户户都有的!”田花急得直发抖,却不敢与二皇子争辩,遂哆哆嗦嗦地把目光投向神态和善的岑西锦。 “那么,田花姑娘家里或是住在皇庄的街坊家,可有人染过痘疹吗?”对此,岑西锦心里还是很好奇。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田花赶紧摆手,眼中神色却有些恍惚。 岑西锦瞟了她一眼便宽慰地笑了起来,拽住二皇子的胳膊彬彬有礼地说道:“那便罢了。殿下,咱们走吧。” 那田花回答得如此坚决,倒叫她心里生出几分成算来。 与二皇子回行宫洗了洗手擦了把脸,岑西锦遂把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用通俗的话讲,那就是人一旦发过牛痘,便再也不会染上天花了。太尖端的话,像什么病毒什么免疫的,她也没法儿解释啊。 岑西锦压低了声音细细道来,末了二皇子听完了却惊讶地弹了起来,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啊?你说牛身上的痘是治天花的?同样都是痘疹,怎么牛身上的痘疹就能治天花,人就不行呢?” “我也是听村里老一辈人说的,”,岑西锦很快便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世间只要推说是老一辈人流传下来的说法,那世人也就没法儿刨根问底了,于是她接着娓娓道来,“而且,你的说法不对,牛痘并不能治天花,而是用来防天花的<="r">!还有殿下您脸蛋上胳膊上的痘疹虽然看着和牛痘很像,但里头的痘汁儿却是完全不同的,天花发的痘传染性极强,还非常容易死人,可是牛痘就不会。” 二皇子怔怔地盯着她,自己却是一脸茫然,估计完全被岑西锦忽悠傻了。 ——呸!什么忽悠?!她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 见岑西锦似乎有点儿得意,二皇子淡淡地垂下眼眸,然后迅速把此事在脑海里绕了个弯儿:“姑姑!不管这法子是不是真的,你都不能说出去!” “你居然听明白了?!”岑西锦惊喜地抓着他的小肩膀,这小肉丸简直就是天才啊。 “其实,我……没明白,可是我知道怀璧其罪多智近妖的道理!三思而后行,姑姑,你也是教过我的呀!”岑西锦给他讲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婴宁悟空米老鼠的,她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什么航海新大陆玉米西红柿之类的,如今更好,她竟然连防治天花的法子都有,然而她仅仅只有九岁啊,还是个没念过书识过字的乡下丫头,若将这一切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又怎么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岑西锦根本不是人。 这一点,其实二皇子早就猜到了,所以有次在称呼她为“天上掉下来的神人”时,岑西锦也并没有作出丝毫反驳。 既然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认了。 可不是人又怎样呢?反正他也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会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了。 只要她不说,那他也不会问的。 岑西锦眼神一暗,口中喃喃:“三思而后行……我明白。” 想不到,如今竟然要小肉丸儿来提醒她了! 当然,她的想法也确实有些逾越了。 只是因为染天花而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想着,若她能献出牛痘的法子来,既能博好名声又能得到些实际的好处,还能顺带做些善事积德,可她却忽略了,这样一来,她与二皇子便会被逼到风口浪尖。 万一,万一有人扛不过牛痘死了……这不是不可能。只要是病毒,哪怕不是致命的,也都会有死亡率。 那么,想落井下石害他们的人就正好捉到了把柄。 况且身为二皇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她也并不需要所谓的好名声。 如老子的无为而治,孔孟的中庸之道,这才是目前最适合他们走的路。 学着老夫子长吁短叹忧国忧民的样子,岑西锦啧啧叹道:“殿下,听你说出这番话来,姑姑真欣慰。你长大了。” “姑姑我还小呢!”咦,在听岑西锦夸赞他的时候,他心里为什么会有些隐隐的不快呢?不管了,还是赶紧撒娇抱姑姑大腿才好。 岑西锦怜爱地拉过他的手,在他嫩呼呼肉嘟嘟的手心儿上轻轻地涂抹着香手膏。 二皇子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觉得手心儿痒痒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田园生活 <=""> 开春后,靖一皇庄每天最热的时候就是正午了。 但最热并不久意味着最热闹。 每当正午的时候,皇庄里总是各人忙各人的,忙农活的忙农活,造午食的造午食,劈里啪啦锅铲相击,匆匆而过的脚步声,还有偶尔几声狗吠,更是显得皇庄愈发的安静。 忙农活?造午食? 这两样和住在行宫里的二皇子可没多大关系。 他呢,只想趁着日头好,去山下逛一逛。 毕竟刘御医都说了,二皇子已经挺了过来,可以适当的多走动走动了。 拿捏着这个理由,他很自然就缠上了岑西锦。 反正最近手头上也没什么事,岑西锦也想走一走松松筋骨了,于是两人冒着正午的烈日,眯着眼睛在皇庄里横行霸道。 当然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了。 然后岑西锦更加自然地走到了田家。 对,田家,田花家。 这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融融的阳光匀匀地洒进了院子里。 这会儿家里的男人全都下地里干农活了,屋里的女人们正操着锅铲奋力挥舞,偶尔叽叽喳喳地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得挺开心,劈柴的洗菜的也是都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儿们,门槛上还坐着一男童一女童在地上嘻嘻哈哈地玩泥巴<="r">。 这时,玩儿泥巴玩得正嗨的女童抬头看到了他们,忙问:“你们是谁?” 岑西锦还没开口答话呢,一个膀阔腰圆的妇人就挥着锅铲迎面走了过来,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见他二人衣着气质不凡,心下就猜到了几分,忙收了锅铲,咧嘴笑起来:“二位可是宫里来的贵客?” 岑西锦微微颔首,温柔地笑了:“打扰了。” 很多事情不必说破,留给人家幻想的空间反而会更利于装x。 “哎哟!没想到我们竟然有这么大的福气能见到宫里来的贵人!要是姑娘不嫌弃呢,还请进院儿里坐坐。”妇人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嘴巴子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那就叨扰了。”岑西锦回答这一声儿比平日里跟二皇子说话的时候还要细柔婉转,她尽量让自己优雅沉静,也好显出大宫女的气度来。 毕竟宫女常有,而大宫女不常有——何况她还是当今太后娘娘亲封的大宫女呢!简直了,阖宫都找不出她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来! so,此时不显摆更待何时啊? “姑姑,我不要进去!里头好像很……吵。”二皇子紧紧咬着唇,眼光停留在衣着破旧还满指甲黑泥的男童女童身上,犹豫了很久才把“丑”说成“吵”。 感觉到二皇子似乎是比岑西锦更能做主的人,妇人便忙笑眯眯地巴结上了他,嘴里像是抹了蜜似的:“哎哟我的小贵人哪,没事儿没事儿,这妇道人家啊做起事儿来就是爱叽叽呱呱吵闹不休,这么着,我这就进去让她们别嚷嚷!天儿这么大,小贵人你好歹进来喝杯蜜水再走啊!” 蜜水?这个可以有。 二皇子倒也有些渴了,便与岑西锦进了院儿去。 可蜜水没喝着呢,那妇人前脚刚进门就开始大声地吆喝起来:“他奶快出来!大嫂子二嫂子老四媳妇儿别叽叽喳喳了啊!还有淑红秀芳喜妹儿福妹儿宝妹儿芬妹儿花妹儿果妹儿都赶紧出来见客啦!枝妹儿小虎子你们也快进来洗把手!” 听见这一连串的“妹儿”,岑西锦就囧了一脸,感觉他俩像在干啥的。 “干啥呐干啥呐?!”一个瘦了吧唧干柴棒似的妇人拎着擀面杖彪呼呼地冲了上来。 也不知道她是方才那一连串里的哪一位。 这妇人虽然瘦了吧唧但肤色黢黑气势凶悍,然而一见到岑西锦和二皇子她就傻了眼,擀面杖都吓掉在了地上,刚才她还以为地里的汉子们为了争水要打架抄家伙呢! “这这这……是宫里的贵人?”她早盼着这一天了好吗! 宫里有贵人驾幸皇庄,这事儿她们老早就听自家汉子说过了,可谁都没见过那阵仗那气派啊!眼见着庄子上的好些妇人都跟什么刘御医汪嬷嬷的说过几回话了,庄里庄外茶余饭后地谈论起来她们光听着都眼红了,也不知道她们田家女人什么时候也能碰上这样的大运呢! 如今这大运可不就来了! 之前那膀阔腰圆的粗实妇人撇了撇嘴,粗声粗气地指使起来:“二嫂子,贵人口渴了,还不赶紧给贵人准备蜜水去<="r">!”哼,一有好事儿来得倒快! 想她二嫂子也有俩闺女,粗实妇人顿时不淡定了,念着心中大计,遂立刻飙高音满院子吼起来:“宝妹儿芬妹儿找件干净衣裳穿,别给老娘丢人啊!” 田二嫂子听老三媳妇儿说这样的话,心思微微一转,很快也明白了老三媳妇儿的谋划,原来她竟然把主意打到这两位贵人身上了! 前些天她就听说庄子里有不少人家都把自个儿闺女都往御医侍卫住的地方撵,其目的就在于想要勾搭上前途光明的好汉子……听说隔壁村里好几个臭不要脸的小寡妇都想跑来探亲了? 呸,探什么亲哪?还不是就是为着勾搭汉子来的! 那她也决不能落后啊! 尤其这小贵人看着还这么俊俏勾人,穿的戴的都是金贵的,一看这孩子就是有个出息的! 于是她也跟着尖声尖气地喊:“福妹儿果妹儿赶紧的去擦把脸!” 这阵仗,嘶,好像略诡异啊。 反正把岑西锦和二皇子都给整懵了。 原本她是想带小肉丸儿来体验田园生活的啊!! 岑西锦最开始设想的会是那种“采菊东篱下”“也傍桑阴学种瓜”的悠闲自然,再次也得笑语熙熙的吧,可实际上这小院儿里却闹得鸡飞狗跳的。 一群女人就这样扑面而来……当然人家扑的不是她了。 除了与他们打过照面的田花低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躲在后面,其余的百姓都非常热情。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话儿,二皇子也眯着眼睛满足无比。 虽然逆耳者方是忠言,但要论好听,那还得是奉承话了。 岑西锦面色不善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却见一个红衣裳的女孩子涂着满脸的红胭脂就往二皇子这边凑。 呼,总算找到能插上话的机会了! “放肆——”,自从岑西锦当上大宫女之后,就很想学嬷嬷们的气势说这俩字儿,感觉会特别威风啊,可是能让她开口说这俩字儿的机会总是太少了,于是她趁此大发神威,优美地抖出一方小手帕,声音尖利地呵斥道,“干嘛呢,干嘛呢这是!告诉你们,别瞎挤,碰坏了我们主子,有的你们好看!” 那女孩儿一听这话眼圈儿就红了。 就这样,一个原本优雅沉静的宫女姐姐很快就成了还小人得志趾高气扬的臭嬷嬷。 二皇子目光一扫,笑了,呵,姑姑竟然也有气鼓鼓的时候,瞧着还挺好看的——果然美人都是比出来的呀。 真是难得,难得啊,见岑西锦不知为何气成了那样儿,二皇子就忍不住笑眯了眼,自然待人接物也愈发亲切和气了。 岑西锦学着王湘的神态姿势,扬着小下巴高傲地站着,如同一只孔雀,这时候,就听见俩妇女的低声絮语:“瞅瞅,这宫里的林子还真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自戳双目 <=""> 二皇子的吩咐谁敢怠慢? 很快,房里便有一位鬓发灰白的老妇端着两碗蜜水颤颤巍巍地走了上来。 她略微抬了抬头,语气卑微而讨好地:“民妇见过两位贵客,这是我们家妹儿几个去山上采摘的野参蜜,兑上温水喝起来是极香甜的,贵客们若不嫌粗陋,还请饮来解解渴吧<="l">。” 岑西锦偷偷瞧二皇子一眼,见他嘴皮都有些干了,遂点头微笑道:“老人家,还是让我来吧。” 说话间她便净了手,再将两碗蜜水接了过来,随即取了随身携带于荷包内的小银勺,又从碗里分别舀了些喝了下去。 岑西锦晕红着脸低垂着眉眼站在阳光下,喉咙里一点点地吞咽着温热的蜜水。见她行云流水般的熟练举动,周围的人都小心地屏住了呼吸。 待到过了片刻,岑西锦才把蜜水递给二皇子,一面用手帕擦着他额头上晶莹的汗珠一面神态温柔地嘱咐道:“别一口喝太多了,仔细咳嗽。” 天哪……好温柔啊。 二皇子看着她柔得快化掉的眼神,心里却是哇凉哇凉的。 周围那些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跟岑西锦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脾气! 若是她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那就没多大事儿,就算她老夫子似的板着脸教训人呵斥人,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可一旦温柔起来,那她就必然是犯了小心眼儿! 此后,他想要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她都会眉眼温柔地……跟他拧着来。 姑姑啊,也是个爱与人较劲的姑姑。 二皇子心事重重地喝了两口,接着便抬眼讪笑道:“姑姑,你也喝啊。” “姑姑不喝,姑姑不爱喝蜜水,怕长胖。你喝就行了。”岑西锦矫情做作地拽了拽手帕推辞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 看得二皇子小心肝儿颤颤的啊,赶紧揉揉心肝儿定定心吧。 “这位姑姑,我看这位小哥哥似乎是肚子饿了,不然就在寒舍吃顿便饭可好?”红衣裳小女孩甜笑地邀请着他们,可她那眼光却死死地黏在二皇子身上,简直是寸步不离。 还小哥哥?呵呵——她还是大姑姑呢。 “姑姑,那您看……”二皇子此刻不敢自作主张,受气媳妇儿似的低着个脑袋,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他生恐会惹得岑西锦不快。 岑西锦皮笑肉不笑:“看你咯。” “……”二皇子幽怨地低头瞅着鞋面儿。 两方正尴尬着,却不知那红衣小女孩儿哪儿来的胆子,竟三两步走上前快速地抓着二皇子的衣袖,盈盈笑道:“来嘛来嘛,小哥哥,我娘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呢!” 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老妇人顿时脸都黑了,这芬妹儿突然冲上去拉贵人的袖子算几个意思啊!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芬妹儿她娘田三媳妇儿却是咧着嘴洋洋自得,瞅见没瞅见没,她家芬妹儿这么快就勾搭上贵人了,说不定啊,芬妹儿很快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而她作为凤凰她娘,那好处还不是铺天盖地乌泱乌泱地来! “是啊,可别辜负了这位小妹妹的美意……”,眼见着红衣小女孩儿面颊绯红地轻拽着二皇子的衣袖,一副情深深雨蒙蒙的模样,岑西锦眼睛里幽幽地发着狼光,手上却宽厚地拍了拍二皇子的肩,婉声劝道,“再说了,偶尔一次的与民同乐,倒也是一桩美事<="l">。” 二皇子温驯地点了点头:“那便依姑姑的意思吧。”这下大家都可以证明了啊,留在这儿用饭可不是他的主意! 嗯哼。她不生气。 她生什么气呀?! 然后她就被人冷落在了最后…… 就剩田花探头缩脑地跟着她,见人都跟着二皇子走了,她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岑西锦说:“贵人,上次、上次的事情,还请你们别告诉我娘她们。” 岑西锦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们这不是第一次见吗。” 说完,她再次看向了那个正享受着花团锦簇的臭肉丸子。 他那么小,那么嫩,那么软,那么白,尤其是他睡着的时候,呼吸均匀有力,脸庞雪白细腻,睫毛卷曲浓密,小小的一点红唇像是堆雪人的时候粘上的一粒枸杞子。 这般安安静静吐泡泡的乖宝宝,岑西锦每每在他身边哄他入眠,都有种将之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感觉。 就算他出过痘也被刘御医的方子调理得很好,脸上一粒多余的麻子都没有,唯有眉心之间,留下了淡淡的一点,这一点不偏不斜,不大不小,恰巧点在他眉心,妖娆得像美人痣一般——其实这纯属他手贱给挠的。 当然,每晚岑西锦都替他涂抹那些名为药膏实为宫中妃嫔养颜护肤的霜膏,此事也能算作一笔功绩了。 因为她实在不忍心这么一枚玉雪可爱的小人儿被麻子给毁了——从翩翩美男子到斑斑慕麻子?要真走上这一步,不知道他该有多心酸哪。 可就是这么一个好不容易养熟的乖宝宝,如今居然跟小姑娘你抓袖口我摸手的,还小哥哥长小妹妹短的,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哼,要是任由这样下去的话,她的乖宝宝就要被小姑娘给带坏了。 当然,她已经下意识地忽略了,刚才有人轻言软语地替二皇子擦额头尝蜜水的,不知有多亲密…… 可是岑西锦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她在这上面根本没概念,其实她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啊……在别人眼里,他们之间更暧昧不是吗? 老妇走在最前头,回头见岑西锦一脚深一脚浅地落在了后面,遂招手笑道:“贵人,快请入座吧!农家菜,招待不周,还请贵人们见谅啊。” 岑西锦白着脸看着被奉为上宾的二皇子殿下,她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无妨无妨。” 然而她却从荷包里摸出了一排银针。 银针根根锃亮,尤其是针尖儿还闪烁着阵阵寒光,瞧着就是能戳死人的。 岑西锦阴测测地拈起针,她如今就很想用这些来戳人,或者,自戳双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只喜欢姑姑 农家菜其实没有几个,但胜在每道菜都大碗大盆的,红烧肉油腻腻软乎乎,木耳炒山药清脆口感好,酱拌豆腐闻着也是纯正的豆腐味儿,小鸡蘑菇汤更是香浓满口,主食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足以看来这家人在招待贵人的事情上是用了心的。 但别的地方他们家里人用心也不少。 比如,用饭的时候,好几个女孩子都学着芬妹儿的娇痴模样往二皇子那里挤,挤得二皇子满头大汗又不好说。 岑西锦意兴阑珊地嚼着红烧肉,分明很重的油水味儿,可在她味蕾上,却没半分滋味。 她如今也不想关心田家的牛了,牛痘就牛痘呗,反正她就算知道了接种的法子暂时也是不能用的。 所以,还是爱咋咋地吧。 不高兴。 就是不高兴。 最后,更是强行把二皇子从他那一大波粉丝团身边扯走。 于是岑西锦就成了姑娘们眼中又恶毒又嫉妒还小心眼儿的女人,简直就是反派中的反派,炮灰中的炮灰。 田花一脚跨在门槛外悄悄地目送他二人,眼睛被晌午的太阳刺激得微痛。 一回头,屋里是不绝的吵闹声。 “芬妹儿你今天够妖艳的呀!打扮这么水灵给谁看呢!可惜呀,人家走之前看都没看你一眼!” “人家是贵人,一言一行怎么能轻易表露呢!你们是没看见,我抓着他衣袖的时候他低着个头,脸都红了,这不是喜欢我还能是什么!” “呸,臭不要脸!我看你连人家身边那个宫女的一半都比不上,比起风姿气度你就跟我们一样好吗!” “果妹儿你有胆再说一句!!” “我们果儿说得哪里不对了,就你们家芬儿,那姿势那动作就跟勾栏院里的姑娘似的,还来嘛来嘛,不知道跟谁学的骚浪呢!” “够了够了,吵什么吵!耽误了这么久,还不快给你们爷爷你们爹送饭菜去!送迟了,可仔细又要被骂上一顿了!” “唉,要是我也能进宫就好了……我这么美,肯定是能做贵人的。”芬妹儿幽幽地摸了摸脸,最终还是提起一篮子饭菜,不甘心地往地里去了。 爱闹闹呗。 岑西锦和二皇子规规矩矩地走在路上,倒是一路清净。 “姑姑,你理我一理嘛。”二皇子委屈地停下了步,死死抓着岑西锦的手,泪珠儿就在眼眶里直打转了,两只小鞋子不停地刮着地上的土。 岑西锦甩开手腕儿,冷哼道:“这是做什么呢!还是皇子殿下呢,半点也不尊重的!” “姑姑……”眼见着二皇子的小嘴扁了扁鼻头耸了耸,预备着开始哭了。 “啐!还姑姑呢,你不是有那么大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姐妹妹吗!怎么不找她们去呀?”他憋屈,她心里还憋屈呢! “我不喜欢她们,我喜欢姑姑!”说罢,二皇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抹了抹额头上细碎的汗珠子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五根娇嫩的手指头,突然间就缠上岑西锦的手。 是缠,是十指相扣的缠。 “是啊,你喜欢姑姑,你也喜欢蜂儿姐姐,你还喜欢以前的陆亭姐姐嘛!”岑西锦还在那儿腹诽呢,心道,个小屁孩儿!还喜欢呢!也不知道他喜欢过的人拉起手来能不能环绕皇宫一圈儿。 二皇子怒气冲冲地提高了嗓门儿,手指也越缠越紧:“我只喜欢姑姑!” 岑西锦吃痛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正和二皇子十字紧扣着,遂一一扒拉开他的指头,冷嘲热讽模式继续中:“哟呵!姑姑是丑人,哪儿配你喜欢呢。” 二皇子怔了怔,咦,好像他之前确实这么叫过她几回来着,不过他才不会服输呢,于是他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地大声宣扬道:“可是我就喜欢丑的!!” 可是我就喜欢丑的!! 我就喜欢丑的!! 喜欢丑的!! 丑的!! 春阳微暖,春风拂来,吹散了这句话,吹乱了他们柔软的头发,也在他们的原本平静无波的心里吹起了一圈圈涟漪。 岑西锦脸蛋红晕晕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一段话: 我喜欢人不在乎她好不好看,反正都没我好看。 二皇子则是面红筋涨,心跳加速,紧张得以为自己的病又犯了呢! 想到这里,他就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离岑西锦差不多有了一丈远。 岑西锦此刻的脑子里也晕头转向的,平时就为数不多的智商这会儿也不知道上哪儿瘪犊子去了,她只能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二皇子摸着滚烫的脸,数着自己有节奏的心跳,委屈地撅着小红嘴:“姑姑我又要出痘了!”作势便要往脸颊上挠。 “啥?咋又出痘了!”别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都是小事儿,要是她真把病情好转的二皇子给带得病情加重,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而且刚才还在人家家里用过饭来着。 但按说,不该会是这样啊。 于是她一手把二皇子正在挠脸的的爪子给拍了下去,一手摸着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貌似……没问题啊? 除非她也病得脑袋烧起来了。 “可我脸上发烫,心跳还快,还想,想嘘嘘!”说着他就红着眼睛地撩起了袍子。 岑西锦也急了眼,摁着他的胳膊怒吼:“你脱裤子干啥啊!” 这大庭广众的……虽然周围没什么人,可是,一个年幼单纯的皇子殿下居然在皇庄里晒着大太阳吹着小微风对着一个可怜的宫女脱裤子,总之,不太好吧? 也不管有人没人,二皇子扯着嗓子对着蓝天白云就开始嚎啕大哭:“姑姑啊,你快帮我看看,那里,那里是不是也出痘了哇!哇呜呜呜!” 岑西锦:“……” 这个世界到底改变了小肉丸儿什么! 天上几只鸟嘎嘎嘎地拍着翅膀飞过。 报着病患为大的缘故,岑西锦最终还是迅速地扫了一眼。 她发誓,就一眼,一眼!(格格哒作证) 岑西锦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呵斥道:“没事儿!屁问题都没有!你就是被太阳晒得发热了!不过,以后不能随便脱裤子啊,这习惯得改!” 要是遇上了别的小姑娘,那不就是耍流氓嘛! 二皇子心下大安,遂破涕为笑:“姑姑放心,以后我只给你脱裤子。” 越来越没溜儿了! 岑西锦烦躁地抠了抠脑门儿,这话貌似歧义大大的呀。 “罢了罢了,咱们就不要聊这个话题了好吧!”太容易被和谐了不是么? 见岑西锦面上已没了愠色,也不矫情做作了,二皇子再次蹦蹦跳跳地在她身边儿笑嘻嘻地蹦跶着,眼睛里小星星哗啦哗啦地闪,声音更是软软甜甜:“姑姑,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岑西锦早猜他会问这个了:“随便吧,反正有人送现成的。”他想开小灶,那这儿也没小厨房啊! 二皇子扭糖似的缠在她身上,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胳膊,软声撒起了娇:“每天都是那些清清淡淡的,吃得我嘴里好没味道啊!田家那样的饭菜就不错,味儿大!” “哦,看你咯。”岑西锦温柔识大体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扬起下巴不看他。 啊呸,真是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就知道惦记着人家的饭菜!指不定还惦记着人家家里的小姑娘呢!刚答应她不随便给人脱裤子来着,这么快就……什么跟什么呀! 二皇子小心翼翼地对着食指,瞧着就跟受气包似的:“可是我想吃烤红薯……” “这儿没红薯。”岑西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唉,姑姑又不要我了……”二皇子悲怆地举起手轻抹着眼角。 妈的,瞬间就眼泪眨眨的了——少年影帝呀孩子! 总算是看穿他了,哼。 “别装了,我现在都看破你了知道吗!用得到我的时候就眼泪汪汪的,用不到我的时候就撒欢儿成犊子了!”然而最可恨的是,他就这样逐渐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可以说,如果现在他要让她离开,那她很可能就会嚎啕大哭地抱着他的腿不放……怎么可能!走就走,离就离,她永远都是那个潇洒理智的风一样的女子! 二皇子张了张嘴:“那烤红薯……” “没有!”还惦记吃的,都不安慰一下她沮丧的心,岑西锦冷冷地看向她,“叫花鸡行不行!” “行!只咱们俩吃,不叫别人!”二皇子满足地仰着苹果脸,妖孽的凤眼惬意地眯成了两弯缝儿,诚然,那是太阳光给刺激的。 但看起来已经足够单纯了,单纯得想让人……蹂/躏。 “行。还有,以后就别这么看我了。”容易犯罪。嗯,她会想扑上去亲他粉粉的小脸蛋的。 二皇子调皮地扮了个鬼脸,随即就在山间草坡上嘻嘻哈哈地撒起了欢儿。 岑西锦在行宫外找了个侍卫跟着他,自己则跑去庄客家里找原材料了。 等到二皇子回行宫的时候,他已经抱了满手的小野花,衣裳上全是泥,袍子底下都被钩破了。 “姑姑你看,花花好看吗?”二皇子眨着星星眼,兴奋举着手里的花。 说实话这花第一眼看着还不错,紫色的,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简直是各种小清新啊。 但她还是要说—— “丑!”瞪了他一眼,岑西锦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唠唠叨叨,跟个村里的老娘们儿似的,“你也是,瞅瞅你这双手你这衣裳的,也不知道滚哪儿去了!还皇子殿下呢,一点儿尊重都没有,现在你出去看看,谁还认你这个殿下呀?对了你路上碰见人没,男的女的呀,多大岁数啊,长得好看不……” 二皇子面无表情地在风中凌乱着。 唉,他这个姑姑啊! “姑姑,等用完了饭,我们就去看日落吧!”没办法,他就是想和她独处。 虽然这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基本上都是在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妈的!”岑西锦怒骂,“老娘鸡毛儿还没拔完呢你就想去看日落了!以后你做饭成不!” 二皇子挠挠头,干笑了两声。 然后在不久的将来,这话还是实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同榻而眠 <=""> 宫外的世界很大。 宫外的落日很美。 然而美的事物总是不能持久。 二皇子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再有些日子,他便能回宫了。 听说见贤馆也重新修缮了一番,场院比以前大了许多,屋子也多了好几间,屋子里也有了些装饰摆设,只是比起东宫之奢华,见贤馆仍算是间小破屋。 对岑西锦而言,这已足够了。 在靖一皇庄的这些日子让她悟到,往往大屋子住着都不如小屋子住着心里踏实。 只是二皇子,一天大似一天的,倒越发喜欢缠着她了。 岑西锦总想找个地儿把这麻烦小子给打发了,可每每见他白嫩嫩的小脸儿,红润润的小嘴儿,湿漉漉的凤眼儿,她的心就软成了面团,只能任凭那小子搓圆揉扁了<="r">。 直到有一日,二皇子恍恍惚惚地从岑西锦榻上醒来,见岑西锦闭着眼睛熟睡在旁,自己还枕着她的绣花软枕裹着她的绣花被子,刹那间他就一脸懵逼了。 同塌而眠啊! 虽然早在见贤馆的时候他们主仆二人就开始同屋而眠了,但是——同屋跟同榻同枕同铺盖能一个意思吗! 那么多跟他一个屋睡过的宫女啊,也就岑西锦一人有本事上他的榻。 显然他完全忘记了,昨夜到底是谁迷迷糊糊起夜又迷迷糊糊地上错了榻的。 他侧过脸,开始审视这个女人。 岑西锦—— 她是不是一直都藏着功心呢? 她是不是像别的宫女那般精心设计伺机上位呢? 她是不是在利用他呢? 还有,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对这一切,岑西锦完全不知情,还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呢。 见她安睡的模样,二皇子忍不住微眯凤眼,眉开眼笑。 岑西锦还真是从头到脚都普普通通,眼睛不大,脸倒大,嘴巴不小,胆子却小。这样的人,把她丢进人群里就完全找不到了。 唉,她可真丑啊,二皇子抿了抿嘴,眼睛亮闪闪的。 不过,丑也有丑的好处,至少不会有人跟他争。 二皇子越想越高兴,连从榻上悄悄溜下来都是眉眼弯弯的。 他从未觉得清晨会如此宁静安详。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而且,这样的喜欢,跟以前那种,不一样。 她平庸而有趣,她复杂却也简单,她总能令他踏实而欢喜,而他自从到了靖一皇庄后,对岑西锦也愈发生出一颗霸道的独占之心。 他想,等过几年让她做自己的侍妾也未尝不可。 望着那边榻上熟睡的她,二皇子笑盈盈地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感受着身上的阵阵温热。 那是从她被窝里带来的温热! 至此之后,二皇子睡前总会多喝一大壶水,好像生怕自己不起夜似的。 待到岑西锦睡醒后,她还在那儿眯着眼嘟嘟囔囔,怎么被子她一点儿都没盖到,甚至连枕头也睡歪了! 真是奇了怪了。 一抬眼,见二皇子还在那边儿榻上睡着呢,便半坐在榻上遥遥喊道:“殿下!快起床了!” 二皇子嘴里吐了个泡泡,不满地挥了挥小拳头<="r">。 “殿下!明儿就要回宫了,今儿可要好好收拾!快起来咯!”岑西锦披上外裳就准备去扯他,见他裹着被子缩成毛毛虫还赖在榻上挣扎,岑西锦对着镜子梳洗,嘴里也开始不停地唠叨。 “快点儿起来行不行!今天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有什么要带走的有什么不带走的别忘了说一声啊!对了,咱们的花边儿和素素也得弄个小盒子好好儿装着,这几日倒春寒,倒冻得它们不爱动弹了!哎,之前带过来的衣裳咱们都别带走了行吗?你养病的时候穿过,我总觉得上面脏!哎哟我怎么倒忘了寄放在庄头家里的玉米秧呢!” 梳洗完了她就神神叨叨地往山下走去。 二皇子且在榻上挣扎呢,毕竟之前醒早了,回笼觉没睡够啊。 在靖一皇庄的最后一天,很平静。 岑西锦跑前跑后地收拾了一上午,太阳老态龙钟地躲在云层后边儿,阳光熹微散漫。 等事情都忙完了,岑西锦这才满头大汗地爬上了行宫,见二皇子呵欠连天地忙着给花边儿和素素翻身,然后看它们自己怎么翻过来…… 岑西锦一见这情景就怒了:“哎,衣裳怎么还没换啊!这都快用午食了,你一直就在这儿翻乌龟玩儿啊?!”太懒散了吧这孩子。 “快用午食了?”二皇子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低头瞅了瞅身上的寝衣,淡淡道,“哦,衣裳,衣裳没人帮我换啊。” 这淡淡的语气把岑西锦给气的呀:“你这几天不都是自己换的吗!”那个勤勤恳恳的小肉丸儿去哪里了? “姑姑你也说,我们要回宫了,”,然后直接走到岑西锦面前伸展着手臂,“更衣吧。” 岑西锦低着头,想想他说的话也对,这几天他们在宫外头野惯了,整天都忙些鸡毛蒜皮的芝麻绿豆事儿,她都快忘记皇宫那个一步走错就要人命的地方了,平心而论,宫里虽然样样都好,见的世面大,来往的人尊贵非凡,可她还是喜欢皇庄里的生活,然而他们明日就要回宫了…… 二皇子凝神看着正替他更衣的岑西锦,压低了嘱咐道:“姑姑,我们回宫之后,就得倍加小心。今晚还有明日回宫的路上,也一定要打点好。” 见他说的是正事,岑西锦也严肃了起来,双眉也不由得皱了起来:“我知道,回宫就是个坎儿,只看咱们能不能迈过去了。孙贵妃那边的人一直都没有动作,我的心也一直悬吊吊的,总是静不下来。” 二皇子嫌弃地看着她:“静不下来你还有心思管你的玉米秧儿呢?” “找点事儿做,也是好的。”岑西锦干笑了两声,从后往前替他束起了腰带。 二皇子小大人似的长吁短叹起来:“用完午食,咱们就去山下走走吧。” 岑西锦闻言倒好笑起来:“殿下以后也会想念这个地方吗?”多大点儿的孩子竟然也学会伤春悲秋了? 二皇子仰着头,大声地反驳起来:“不。” 他只会想念在这里与她发生的点点滴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难民闯入 <=""> 靖一皇庄的黄昏里,总是弥漫着浓浓的炊烟味儿。 岑西锦搬了个小杌子坐在行宫外的空地上,望了望漫天的霞光,很文艺很煽情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回头对二皇子说道:“闻见没,这就是家的味道。” 说完她接着洗猪下水。 二皇子跟着吸了吸鼻子,随即便皱皱眉,摇头道:“我只闻到了你手上的猪腥味儿——姑姑啊,我们干嘛要吃这种东西?” 猪下水啊,这在宫里那都是尚膳监和小厨房不要的垃圾,平日里都是成堆成堆往外扔的,也只有宫外头那些没几个钱的穷人,才会吃这种肮脏杂碎之物。 岑西锦手里利落地收拾着猪下水,闻言也只不争辩,是乐呵呵地悠然笑起来:“有猪下水吃都不错了!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二皇子生怕在她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遂朗声道:“没有,姑姑!我也只是瞧这些杂碎血淋淋的,闻着还臭烘烘的熏人,觉得有一点儿恶心!” 岑西锦不满地拎起一副猪大肠,惊愕地反问道:“只是有一点儿吗?!” 他离她都那么老远,光闻着都觉得恶心了,那让她这样亲手去摸去洗猪下水的人怎么办? 她也不想啊! 可是……岑西锦咽了咽唾沫,想了想红焖猪大肠猪血酸菜汤的味道,还是把手浸进了盆里,继续搓洗着盆里的猪下水。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不忘苦口婆心地教育小肉丸儿:“那我问你,醪糟酒酿好喝吗?” “当然好喝!”那种酸酸甜甜芬芳醉人的香气,血淋淋臭烘烘的猪下水根本就没得比好吧。 “可醪糟酒酿也是宫外平民百姓所食之物,难道你就不觉得纡尊降贵了吗?”岑西锦停下手,斜着目光看他,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她倒想听他怎么辩。 二皇子毫不客气地迎上岑西锦的目光,却见她的青丝被傍晚的暖风微微吹拂,背后是大片大片灿烂的晚霞,映着满天橘色的霞光,还有远方连绵不决的山峦,他痴痴望着这幅简单明亮色泽饱满的田园山水图,只觉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柔美之感。 当然,这得忽略她手上拎着的猪下水。 忽又见她明媚一笑,低低唤道:“殿下?” 此情此景,仿佛方才的图画活了过来,溺在岑西锦笑容里的二皇子好一番挣扎才回过了神来,自觉方寸大乱,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我不与你争辩<="r">!” 赶快欣赏美景吧,还争辩个什么劲儿啊! 男子汉么,就是得大气点儿。 君不见,那米老鼠故事里的米奇公子对米妮姑娘就可谓是毕恭毕敬,百般呵护。 见二皇子小脸微红还答不上话的样子,岑西锦恰好也洗干净了下水里的大肠,遂吐出一口气,盈盈地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争不过我吧!” “哼,才不是!”二皇子神色复杂地转过脸去,哼,他才不是争不过她呢! 只是……姑姑晚上讲故事的时候就喜欢顺带发表这样的感言,说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子,那就得让着点儿,宠着点儿,哄着点儿。 如今一试,见她这般笑脸盈盈的,二皇子心里当真觉得,只要她高兴那就比什么都强。 红焖猪大肠,猪血酸菜汤,岑西锦在炊事上是很擅长的,她与二皇子一边说笑一边手上不停地做活,动作却也挺快。 菜做完了,再添上一翁热腾腾白净净的米饭,两个空碗,四只筷子,就组成了他们的晚饭。 桌子?没有! 凳子?不用! 两人就在平日里爱去的草坡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嚼着颗粒晶莹的米饭,望着皇庄里暖熏熏的暮色,还有不远处院落间同龄孩童的嬉笑打闹,二皇子竟然也悟到了一丝简单平常却温馨朴实的意境。 那是一种,很畅快,很恣意的感觉。 同岑西锦带给他的感觉很像,都很踏实,一下下儿的,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这里,其实也还不错。”咬了一口软乎乎却有嚼头的红焖猪大肠,二皇子的味蕾仿佛在一瞬间炸开! 太好吃了—— 闻言,岑西锦却摇头失笑起来:“其实你现在看到的也只是民间的快乐与逍遥,却没有见到平民百姓为生计而苦而忧的难处。” “嗯,我还是想当太子的。”比起做平头老百姓,二皇子觉得自己更喜欢做一国储君,长大了就可以顺顺当当地继承大统,多好啊。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吓得岑西锦连忙看了看四周。 这亏得是在宫外,要是在宫里,指不定就被哪个听墙根儿的给听去了! 二皇子偷偷伸出筷子拈起一团酸菜,面上仍笑嘻嘻应付道:“我知道的。这话我只和姑姑说,别人我都不说。” “以后跟我也别说了!有些事情搁在心里就好,不用整天说!”有个成语叫隔墙有耳好吗? 二皇子委屈地嘟着嘴,手里的筷子却没见停,只见他又小心翼翼地咬开一块紫红色的猪血:“我不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呢<="r">!呃,嘶——” 岑西锦忙丢下碗筷,让他张开嘴检查后,便像个老妈子似的埋怨了起来:“叫你吃饭别说话吧!瞧你,烫到舌头了吧!不知道会不会气泡呢!” 二皇子瞬间就眼泪吧嗒的,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楚楚可怜地张着小嘴,含含糊糊地央求道:“姑姑,给我吹吹舌头嘛!” “你还好意思说呢!真是的,多大的人了,一点儿也不小心!”啰嗦完毕,岑西锦便一点点凑近他伸出的舌头。 这条舌头粉粉的,很干净,湿润润的,只是舌尖上格外的红肿。 然后岑西锦就对着这条舌头吹了起来。 二皇子登时双眼放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舌头也不烫了,攒着一口气就能直接跑下山! 心里美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夜幕低垂,皇庄上下只闻絮语与犬吠。 行宫,软榻上,二皇子舔着舌头,软着生地撒起了娇:“姑姑,我舌头还是疼疼的,你就再给我吹一吹吧!” 岑西锦愕然:“不会吧?都这么久了还没好呢?不然我让刘御医上来给你扎扎针!” “呃,不用了,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人家刘御医,也不太好。”二皇子把脑袋缩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拒绝。 “不麻烦,你要是真疼的话,我去山下找他就是了。”说完岑西锦就起了身开始披衣裳。 二皇子一着急,脑袋也跟着出来了,忙道:“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不好吧?” “这有什么!你出痘的时候还不照样是我请他上来的?”披好了外裳,岑西锦又开始穿鞋。 这一刻,二皇子终于懂得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要么,就承认他在撒谎,要不,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姑深更半夜地去找年轻英俊的刘御医——后者简直不能忍啊! 原本只有两条路,可二皇子时运不错,居然撞到了第三条路? “来人哪!有人闯进皇庄来了!啊,是难民!难民闯进来了!快来人哪!”庄里的伴当着急忙慌地大喊。 乍一听,二皇子心里还挺高兴,可又一琢磨,难民?这段时间哪儿来的难民,无非就是保定府河间府顺德府逃过来的人罢了! 岑西锦懵了一下也想明白了,是了,这三府二十多个县镇都惨遭天花肆虐,死伤之人无数,正兴帝便下令,无论死活都直接将三府牢牢封住,不允许人进人出,若有反抗,当场击杀! 可有时候,却是限制人,就越会激发百姓心里的怒火——毕竟有的人并未染上天花,毕竟他们也想活下去! 很显然,这把火烧到顺天府来了。 这些难民别的地方不去,却偷偷潜进靖一皇庄,可不就是冲着二皇子来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事态严重 <=""> 岑西锦手忙脚乱地替二皇子穿衣裳,心里却思索着难民闯入皇庄一事,她总感觉其中有问题。 而且还是非常有问题。 因二皇子在皇庄养病,靖一皇庄外的守卫更是比平日里多了百倍,那些逃难来的百姓,一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了,哪里会这般轻易就潜进了皇庄!这也太不把皇庄外的侍卫当回事儿了吧! 倒像是有人在故意放水,故意让这些难民潜进来闹事似的。 那人是谁? 还能是谁呢? 岑西锦低声喃喃:“是孙贵妃?” 二皇子翘着小腿坐在榻上,任凭岑西锦给他套着袜子,面上却变得冷酷而坚毅:“不管那人是谁,反正都是冲着我来的。” 岑西锦自认倒霉:“唉,我这可算是摊着了!” 只能算她运气不佳,若她一进宫便分到了孙贵妃宫里,指不定她这会儿便在关雎宫里吃香喝辣的了,哪儿像现在这样呢,好歹也是大宫女呢,跟皇子出宫养病,大晚上的还要遭人算计! 两人匆匆忙忙地穿戴完毕<="l">。 岑西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二皇子准备出行宫瞧瞧了,这时候,二皇子却一言不发地拿出一只浅露,再不由分说地将之罩在了岑西锦头上,隔着微微摇晃的白纱,淡淡道:“别叫外头的人瞧见你的面容,你可是我的人。” 这话说得! 说得岑西锦还挺乐呵,于是她乖乖地戴好了浅露,然后跟屁虫似的跟在二皇子身旁出了行宫,两人并肩往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岑西锦掀起浅露前的白纱,还是忍不住要开骂了。 “都是你的破主意!戴这玩意儿干啥呀!我现在啥都看不见了!”本来天色就黑,路也不平,她虽然打着灯笼,可也奈何不了浅露自带那好几层的白纱啊! 更何况她还是一名如假包换的夜盲症患者…… 这条路走得也太考验人了吧? 好心酸。 二皇子也心酸哪,这一路走的,岑西锦一开始还嬷嬷似的搀扶他,可一走上山路就全完了,她那是把全身的重量都扛到他身上去了呀! 他简直像拖着一只米袋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可他才是主子好吧?! 于是二皇子怒气冲冲地转过脸,忿忿道:“有没有那么艰难啊!要不然我背你好了!” “这感情好!”岑西锦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表示自己欣然地接受了。 二皇子脸色一白,她咋不知道客气呢? 岑西锦在浅露里偷着乐,还吐舌头扮鬼脸的忙个没完——她才不会客气呢! 尤其就是对小肉丸儿! 岑西锦笑嘻嘻地趴在他背上,浅露软软的白纱来回地摩擦着二皇子娇嫩敏感的耳垂,岑西锦也罕见地褪去了平日里那副老嬷嬷般严肃说教的样子,只一味嬉皮笑脸地勾着他的脖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其实吧,你也不算亏,到底我也是背过你的,如今也算还我了,对不对呀殿下?” 二皇子被岑西锦整得步履笨拙,踉踉跄跄,闻言还忍不住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居然还记得我是殿下?” 居然叫他堂堂皇子殿下来背一个宫女? 最最可怕的就是,对此他心里竟然……很是喜欢! 这种感觉真是烦死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我可不喜欢你了……”岑西锦娇娇地托着腮,去年发生过的事在她眼前一一闪现。 终于,岑西锦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还真挺不喜欢他的,觉得他霸道蛮横还不讲理,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是个风流种子,觉得他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屁孩儿,可如今,他居然用温暖的身体背起她,尽管他瞧着不是特别乐意的样子。 可当他满头大汗,脚上发软,也没有将她放下。 “现在呢?”柔软的浅露就在他耳边撩啊撩,二皇子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心花怒放,真的好想亲耳听到她的回答啊啊啊<="l">! 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多岁的老处女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山路上竟然红了脸,且看她把红唇咬了半晌,这才闷闷地答道:“我,我不告诉你!” 唉,其实她也是挺娇的。 二皇子顿时就蔫儿了,板着一张萌萌哒的小包子脸,清了清嗓子,严肃了起来:“说正事。等会儿山下难民的事情,咱们到底要怎样应对才好?” “草坡那边儿有一大片山,实在不行咱们就逃……”跑字还没说出口呢,岑西锦就被二皇子给瞪回去了。 “天黑着呢,就凭你的眼睛,咱俩今晚上能不能走出皇庄都不知道!”就他俩这样的组合还想逃跑呢!指不定啥时候就摔粪坑里去了! 岑西锦不甘示弱地顶回去:“我是眼睛不好,可是你眼睛呢?白长的啊?” “就怪你前些日子总不许我去山下玩儿,现在好了!就算我眼神灵光,也不认识路了!不对不对,我们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躲? 这个世道,不是你选择了回避人家就会让你安生的。 再说了,他可是帝王之子,要是这时候选择了溜之大吉,那以后还不得成茶余饭后的笑话让人家乐呢! 关键就是太丢人了。 “难民又不是豺狼虎豹,我不怕,难道你怕?”二皇子一直都觉得岑西锦是个胆子大的,毕竟她可是会讲那么多鬼怪故事的人。 “嗯,我怕啊。”岑西锦怯生生地点头。 难民有多可怕…… 二皇子作为一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当然还没那个意识,也就自然不会害怕了。 有时候,人为了能活下去,那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尤其是刚经历过生死罹难,神经尚处于紧绷及亢奋状态的难民。 “姑姑,你是担心他们里有人长着痘吗?”那可是从“天花三府”杀出来的人啊,他想,姑姑害怕染上天花也在情理之中。 岑西锦轻声答应了一下,其实,约莫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别怕姑姑!我是男子汉,你又是我的人,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岑西锦是他最亲密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他又怎么会让她身涉险境? 岑西锦苍凉地对着夜幕叹了口气,呵呵,还保护她呢!只怕到时候小肉丸儿不被人拍成肉馅儿都算运气好了! 两人以缓慢的速度到了山下,却见山下已经聚了好几百的难民,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下肆虐着靖一皇庄,庄客们家里哭喊震天,尤其是其中几个生得凶神恶煞的,好家伙,直接抓着只活鸡就走了出来,毛儿都没顾得上捋,就直接开始上手撕下嘴啃了! 隔着浅露,岑西锦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事态果然很严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我们要活下去! 见这么多五大三粗的人站在他们面前,还都带着那种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眼神,二皇子的心就哇凉哇凉的了。 他还真怕了。 岑西锦轻拍着他的肩,见二皇子都给他们吓懵了,她也只得摘下浅露,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可她心里也虚啊,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哆嗦了起来:“不知、不知各位来皇庄有何要事?还请相告!” “侬也是个主事儿的?”劈里啪啦的火光照耀下,一高大的人影走到了人前,他不屑地看了看瘦不拉几的岑西锦,然后哧一声就笑了,“可是看侬的样子就是个宫女哩!” “我是……我是大宫女。”岑西锦含着胸低着头,瞧着就是一副怯懦样儿,仅有几人能够听到的细小声音也是真够呛。 那高大的汉子闻言便冷笑起来:“大宫女?大宫女是个什么咯?还不就是个下人!别随便找个阿猫打狗的打发我们,去找你们主子来!” 汪嬷嬷愤怒地看向他,啐了一口便开始骂道:“呵,也不知是哪里的穷乡僻壤养出来的下贱人物,竟生出这么大的狗胆来!我们锦姑姑可是太后娘娘亲封的一等大宫女,是二皇子殿下身边的第一人,你区区贱民,也敢轻视吗?!” “哟?太后娘娘亲封的?看来还是个大人物哩!”汉子眉头一挑,往岑西锦站定的位置凑了好几步,见岑西锦胆小可怜得连动弹都不敢,于是他笑起来也愈发肆无忌惮。 岑西锦的确胆小,又懦弱,见人家调笑打趣,她也不敢还嘴,只作出一副学生向老师认错的傻狍子样儿。 可她那颗小脑瓜子,却开始悄悄地高速运转。 因为她发现,这个汉子说话的口音方式,都与陈修容刚入宫的时候一般无二——难不成,他是陈修容派来的人? 可是陈修容跟她勉强算也是一条战线上的同盟了,她也给陈修容卖过几分面子,陈修容根本没有理由来对付她与二皇子啊? 难道真是巧合? 然而,岑西锦能忍,二皇子却不能忍,见那个汉子步步凑近岑西锦,他的心顿时就慌了,那颗小小的胆子也迅速膨胀起来,他跳出来高声吼道:“你们要做什么就冲着我来!别欺负我姑姑!” 那汉子斜着眼睛看向他,却发现来人只是个肉丸儿大的小孩子,将他嗤笑了一番便双手抱着胸,语气揶揄地问起来:“哟哟,侬就是那位出痘的皇子哇?” 二皇子虎着脸走到岑西锦跟前儿,并不宽阔的后背却恰巧挡住了她惨白的低垂的脸,二皇子振臂高呼,答道:“是!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难民们一片唏嘘。 那汉子似乎是难民群中隐然的首领,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难民里便没几个敢出声儿的了,他走上前一把揪住二皇子的衣领子,动作粗鲁地将他给提了起来,然后粗声粗气地恐吓起来:“小孩儿!别想糊弄我们!皇子殿下哪会有侬这么大小!侬再哄人,信不信我就把侬丢给他们去,让他们把这小胳膊小腿儿都给捏散架!” “不!”岑西锦心中一跳,一个响亮的“不”字便脱口而出。 这个“不”字,不仅是因为二皇子与她同气连枝,二皇子若是没了她这辈子估计也就完了,更是因为,她不想他出事! 他不能死! 二皇子不能死。 慕云铮不能死。 周围的侍卫见此,更是一个个都握紧了兵刃。 汉子闻声看向她,二皇子却在他手上张牙舞爪地哇哇大哭,一边啜泣还不忘结结巴巴地大喊:“呜呜呜呜……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当今陛下,我的父皇,如今也才三十有四!我母后要是在的话也不过三十二岁!我虚岁六岁又怎么了?!我就是二皇子,名正言顺的皇子,我就是,我就是,呜呜呜呜……” 这一刻岑西锦也顾不上什么规矩脸面了,她猛然上前拖住汉子的胳膊,张口就咬了块肉,仰着脑袋望着低垂的夜幕,就那样毫无形象地龇牙咧嘴地喊叫起来:“快、快放下二皇子!咱们还有的商量!要是二皇子因你损伤了半分毫毛,那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好了!我看你们中间还有妇孺还有老人,相信大家从死人堆里逃出来,也不是为了再死一回的对不对!” 这一喊,更是状若疯妇。 汉子眼神一凛,斜眼一扫,却发现跟他一路逃过来的难民们竟然开始左顾右盼地议论起来。 “他怎么这样啊!要真伤了皇子,那咱们不就都死定了!”一抱着孩子的胖妇人撇了撇嘴,一边哄着哭闹的小孩儿,一边儿与身旁的青年汉子嘀咕了起来。 那青年汉子尖额头细眉眼,个头却还不到胖妇人的肩膀高,只见他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四周,与身边人低声嘀咕道:“何拴柱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他向来都只顾自己一时痛快,哪里管过我们的死活!来皇庄说是为了抢粮为了大家,其实还不就是为了他自己那点儿小心思!” 妇人们越说却是激动,声音大得连岑西锦都能听见了:“对啊,我们跟他又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听说他在老家没了活路才投奔亲戚来保定的!谁知他一来就闹天花了!就是可怜我娃,好不容易能安生了,却还……” “何拴柱太不顾大家伙儿了,竟然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哼,其实也就是一乡巴佬!”男人们也开始犯了嫉妒。 谁叫他何拴柱在逃难来的路上出尽了风头呢! 而人一旦相互猜疑,那就是没有限度的。 “呸!你们这些小人,真是太不够义气了,这一路上何大哥救了我们多少次,没有他我们恐怕都到不了宛平!左右都是个死,怕个鸟啊!”人群里,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个儿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一开始抱不平身边就有人拉住了他:“啐!你个憨老三,你不怕死,可你老娘怎么办呢!你想让你老娘跟着你一块儿死吗?” “我……”黑大个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岑西锦发现新大陆似的举着手,高声呼喊起来:“请大家放心!请乡亲们都放心!我岑西锦以大宫女的人格保证,只要这位大哥放了我家殿下,并远离行宫,我们就绝不为难大家!皇庄里的官粮堆成了山,还有蛋,有肉,有保暖的衣物,更有治疗天花的杏林圣手刘御医,要知道我们二皇子也是患过天花的,他就是刘御医治好的,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可以用来方便乡亲们!” 这番言语在难民们耳里简直就是天籁。 然而对那汉子来讲,可谓地狱魔音:“侬再敢说一个字,信不信我就……” 岑西锦发挥了自己老师的专长,眼泛泪光声情并茂地引诱着难民们:“这一路上,大家都很累吧?是不是很想歇歇,泡个热水脚,穿身儿干净衣裳?或者,喝口热汤,再吃块热乎乎的酱牛肉?我懂,我懂!我与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家出身,我知道在这个世道,大伙儿能活下来走到这里,都不容易!我岑西锦答应大家的,就一定办到,二皇子殿下,您说,是吗?” 说完她便幽幽地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见岑西锦入戏太深,也忍不住满脸悲戚地在汉子手里挣扎,扯着嗓门儿振臂高呼:“……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活下去!” 岑西锦惊愕地发现,小肉丸儿居然还有□□示威的天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何拴柱 <=""> 活下去! 活下去! 我们要活下去! 这不止是二皇子此时此刻的心声,更是指引着难民们一路走来的精神支柱。 难民们热泪盈,纷纷握紧拳头振臂高喊:“对<="r">!我们要活下去!活下去!” 这世道无论多么艰难,人人都会争着抢着想要活下去。 二皇子心下大安,甚至还吊儿郎当地眯起了眼睛,这便算是杀人不如诛心这句话在他手上的第一次运用吧? 二皇子那边儿心安了大半,可岑西锦却仍紧张得掐紧了指甲,谁知道那个何拴柱是个怎样的人?!万一他是不要脸不要命的疯子,只要手上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的小肉丸儿给弄死了! 那可就真玩儿完了! 到时候,不仅这么多难民都要倒霉,连她这个当大宫女都逃不过去! 那黑大个儿也红了眼,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走上前拉着何拴柱的胳膊,粗声劝道:“何大哥,我看,不如就放了这小子吧!” “怎么哩?侬也怕死咯?”何拴柱轻笑了一声,手里的力气却已松了大半。 虽然他知道,他这一松手,便是败了。 可笑的是,他何拴柱从老家到宛平这一路走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粮的时候他跟有钱人家里的狗抢过食,遇上山贼的时候他受尽皮肉之苦还不忘嬉皮笑脸地与凶恶之徒智计斡旋,他偷过,抢过,哭过,逃过,无赖过,也求饶过,为了活下来,为了活着来到北直隶,他什么没脸的事情都做过——可是到最后,他居然就败给了两个小娃娃!两个加在一起都比他年纪小的小娃娃! 其实,他也不尽然是败给了这俩小孩儿吧? 何拴柱缓缓转过头来,冰冷狠戾的目光扫过那群嘴脸尽变的难民,他是败给了他们,更是败给了自己的仅存不多的良知吧! 黑大个儿激动地说道:“何大哥!就算咱们可以不要命,可这么多老老小小的总不能也跟着咱们不要命啊!” 岑西锦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他,话语殷切:“这位是何大哥,是吧?咱们万事都好商量,一切以和为贵!” “小姑娘,侬真是太后亲封的大宫女?”闻言,何拴柱回过头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良久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比真金还真!!我不仅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大宫女,更是二皇子宫里的掌事姑姑,我岑西锦说什么都是能算数的!”这空手画大饼的本事,岑西锦还是有的,如果万一不能兑现她也不怕,这事儿又不是打了条子写了合同的,实在不行她就不认账呗。 可她没想到,二皇子更没想到,这何拴柱竟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我在宫里……有一位故人,不知道侬识得不?”何拴柱望着夜幕幽幽轻叹了一声,手上已没剩下半点力气。 行宫。静室。 “何大哥,这里已经没外人了,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岑西锦压低了声音,看了一眼门外,几案下,她的右手却牢牢紧握着二皇子的左手。 还好!还好何拴柱守诺放了二皇子! 而他成全了二皇子,便无异于成全了皇庄上下所有人。 就算是这样,对此岑西锦也是心有余悸的<="r">。 尤其是,在这间狭窄幽深的静室里,只有何拴柱、二皇子与她三人而已。 她与何拴柱都是满脸的严肃,唯独二皇子还在那儿笑嘻嘻地戳着案上的佛手柑玩儿,简直跟没事儿人似的。 何拴柱眉眼沧桑地坐在他俩对面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凝神望着摇摇晃晃的烛火,有些紧张地问道:“岑姑娘,侬……侬与太后认识不哩?” “太后娘娘尊贵雍容,阖宫上下有哪个不认识她呢,然而太后娘娘却不大记得我了。”岑西锦心思一转,干脆就与他绕起了弯子。 谁让他刚才那么欺负小肉丸儿的?! 关键是,敌友关系尚未分明啊,她又怎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立场? 撕着佛手柑皮的二皇子却爽朗地笑了:“那是皇祖母啊!” 岑西锦立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啊你这臭小子! 何拴柱认怂的速度也杠杠的,他勉强挤出一个真诚而不谄媚的笑容:“看来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哩,方才在山下……何某真是失敬失敬咯!”知道这会儿要有求于人了,不厚着脸皮说几句好话还等着干啥呢? “无妨无妨。”二皇子这回更过分,直接抢在岑西锦前头把话给说了,还不忘笑呵呵地把金黄滚圆的佛手柑递给了他。 “多谢殿下,我不爱吃这个哩……”何拴柱讪笑着将佛手柑推了回去。废话,万一是有毒的呢?出门在外,万事都得小心,尤其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二皇子伸长了手宽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话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没事儿的话你就剥着玩儿吧,剥完了把里头的肉给我吃。” 岑西锦、何拴柱:“……” “不知,不知两位在皇宫里是否认识一位姓陈的女子呢?”何拴柱说出这个“陈”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尽管他手里不合时宜地剥着佛手柑金黄金黄的皮。 岑西锦眯眼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跟他打起了太极,在没人看见的几案下,她的手指正有节奏地敲击着二皇子嫩嫩的手背:“噢,认识啊,还不止一位呢。” 二皇子会意地眨眨眼,小手一挥,笑了起来:“对,我以前在承乾宫的时候,身边儿姓陈的宫女就有两百来个呢!” 这话听得岑西锦瞠目结舌,小肉丸儿这也太夸张了吧? 演戏不能太过啊。 二皇子的话,很快就引起了何拴柱的反弹,他皱皱眉,放下手里的佛手柑,威胁利诱又带着几分讨好地笑道:“两位,我并不是来这儿说笑的,也希望咱们这番话不要外传,否则,两位就不知道我们是如何进的皇庄了!” 如何进的皇庄?! 这番话令岑西锦求助般地看向二皇子。 她原本会以为小肉丸儿会跟她呆呼呼地对视一番,却发现二皇子神色不变,纹丝不动,依旧是嬉皮笑脸,云淡风轻。 “皇祖母本就姓陈,所以皇祖母宫里姓陈的宫女也不少<="r">。不过,我看那些宫女恐怕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位故人吧?哎,你继续,继续剥啊!”二皇子笑眯眯地看着几案上剥了一半的佛手柑。 嗯,闻着就香香甜甜的,不愧是专程送来的贡品。 何拴柱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佛手柑,小心翼翼地替二皇子剥了起来:“她的身份……应当比宫女要高,而且是去年冬天进的宫。她,生得很美,就算在人堆里,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比宫女高,那就是主子,去年冬天才进的宫,姓陈,与太后有关系,还生得很美,这样一个女子,在三宫六院放眼望去,除了瑶光殿的修容娘娘之外,还能有谁呢? 何况,他俩的口音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终于,岑西锦如愿以偿地与二皇子对视了一番,俩小人儿掐了掐手,眨了眨眼睛,遂决定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容我多嘴一句,此女的闺名是否是一个嗔字?嗔怒的嗔。”说女子闺名这种事情还是岑西锦来比较好,毕竟同为女子,并不损人家的名声。 二皇子老实地坐在她身边憨憨地傻笑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然而这个字落在何拴柱的心里无异于是投进了一颗炸雷,他兴奋地拍案而起:“是!是她!她原来叫做陈琛,琛宝的琛!后来是她自己改了陈嗔哩!” 岑西锦直接发力把他给拽回了座上,怒目而视道:“还请尊驾不要这般大声嚷嚷!隔墙有耳,就算是为了她!” 何拴柱双手颤抖地捂住脸,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原本铁血般的男儿,此时此刻却眼泛泪光,幼稚如小儿,他连声道歉:“岑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我这是太激动哩!我,我不会这样哩!这么久,我,我终于打听到她的下落咯!我激动,我……” “说句冒犯的话,不知她与你,是什么关系?”其实岑西锦已经猜到这两人有点儿暧昧了,不然哪里会激动成这样! 可她就是想听何拴柱亲口说出来,毕竟,见贤馆与瑶光殿虽然勉强算得上是同盟,但见贤馆却处于弱势太久太久了。 虽然瑶光殿的那位也经常送些需要的东西去见贤馆,但日子久了,在人家看来说不定就是主人对奴才的赏赐了。 所以,为了二皇子计,岑西锦内心是非常渴望能抓到陈修容的把柄的,而且这把并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就好! 她需要用那一点把柄来作为警钟,以此来警醒瑶光殿的人心。 见贤馆与二皇子,不能总是屈居人下受人轻视吧? 待到何拴柱平复了心绪,却只是抹了抹眼睛,然后冷笑着盯着岑西锦不说话了。 岑西锦知道这人是在逼她表决心,遂一咬牙,替他打着宽心针:“尊驾放心就是!我们与陈氏关系还不错,不然我也不会被太后娘娘亲封为大宫女吧?而且……我们更想抓到靖一皇庄里的奸细!” 二皇子忙跟着点头。 何拴柱利落地剥完了整个佛手柑,然后悠然神往地合上眼睛,缓缓回忆起来:“她,本是我的未婚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天鹅肉 <=""> “哎,拴柱哥侬听说没咯?咱们东家从北边儿过来了一位掌家小姐哩!” 盛夏,午后,德安府云梦陈家的稻田边,何拴柱嘴里衔着一根儿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倒在阴凉的地上,满不在意地听着蝉鸣:“什么掌家小姐!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来就来咯!” “拴柱哥我还听说啊,这位陈小姐可是厉害得很哩!侬说她到时候会不会找大伙儿的麻烦哟!”之前陈家在云梦县的田庄都是留给两个年迈的老管家在打理的,可偏这俩老管家一个眼睛看不清一个腿脚不灵便,他们这些伙计生活滋润起来,便也许学会了偷懒耍滑,如今来了个掌家小姐,也不知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他们开刀呢! 何拴柱突然挥出拳头,再慢慢地展开手心,手心里恰好是一只柔柔弱弱的蝉在嘶鸣,他眯眼睛挺着胸脯哈哈大笑:“有侬拴柱哥在,怕个甚哩!” 话应刚落,便从树荫后转出一眉眼含笑的妙龄女子:“哦?真是好大的口气呀!我倒要看看是谁,该上工的时候竟在这里乘凉歇脚!” 两人应声向那女子打量过去,此女不过是少女模样,却生得十分明媚脱俗,婴儿肥未褪的白嫩小圆脸,再配上一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如瀑青丝,纤纤玉手,有些圆润的小身子外却紧紧裹着一身素净的黑色织锦襦裙,行动间映着襦裙里金线绣成的花朵,影影绰绰,愈发衬得她肌骨莹润肤色如雪,唯有裙底露出两只绛红色的木屐,略显少女的轻盈可爱。 见两汉子正痴痴瞧着她脚上那两只小巧的绛红色木屐,女子便忙拉着裙摆遮了遮,面上亦是轻嗔薄怒。 后头便有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拍着结实的胸脯喘气儿道:“好……好大的胆子!你们……你们竟敢冒犯我们……小姐!” 何拴柱啐地一声吐掉嘴里衔着狗尾巴草,目光却不离开她的脸,双手抱拳有些紧张地说道:“何拴柱见过小姐!” 跟在他身后的侯四也忙跟着抱拳拜道。 妙龄女子玉手一挥,爽朗地笑了:“罢了!你们是陈家雇来的伙计,又不是陈家的奴才,叫什么小姐,以后便叫我东家姑娘吧!” “东家姑娘。”两伙计腆着脸,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喊。 女子踮起细细的脚尖儿,笑容甚甜地摸了摸何拴柱的头,啧啧赞道:“乖啊!我初来乍到,今日便当是没看见——若下次被我抓住了,你们可要当心呀!” 那一刻,何拴柱遂不禁红了脸,心里就好像有一点东西,在温暖湿润的心田里悄悄地发芽。 晚上伙计们在榻上吹牛聊天的时候,何拴柱才从别人口里知道,原来,东家姑娘闺名叫做陈琛。 琛者,珍宝也。 东家姑娘……她,还真当得起这个名字<="l">。 不像他,何拴柱,何拴柱,一听便是个泥腿子、劳碌命。 呵。 谁知三更天的时候,这位容色娇妍笑容甜美的东家姑娘竟然派了几个小丫鬟在他们门前敲锣打鼓地叫他们起身聆训! 这是何拴柱第二次看见她,也是非常正式的一次。 只见她挺胸抬头傲然坐在铺着玉簟的软榻上,比雪还白的手里正把玩着一根赤红色的软鞭,穿着乳云纱对襟衣裳,拖着澹澹色的轻纱撒花罗裙,鸾凤八宝步摇滴滴答答,南珠耳坠晕晕生光,其意图明显与白日里的试探有所不同。 光是这一衣裳,便是这些人几辈子都没见过的。 而他,便和大多数伙计们一样,衣衫凌乱蓬头垢面地站在庭院里听东家姑娘训示。 陈琛娇声问道:“请问大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瞧她娇娇弱弱的小模样儿,可当她说完了话,却拿起软鞭狠狠在地上一甩,只听见啪地一声,地上的尘埃便也随之高高地扬起。 伙计们参差不齐,懒懒散散地回答:“陈家庄——” 陈琛点点头,甜笑道:“那又请问,既然这里是我陈家的庄子,你们为何站在此地!” 便有人不耐烦地答道:“我们是陈家雇来的伙计咯!” 陈琛“哗”一下推开软榻站起身来,掷地有声地问:“那既然你们是陈家花钱雇着养着的伙计,那为何你们却不做身为一个伙计应该做的事情?!” 真真是个好带劲的丫头! “现在太阳那么大哩,我们这些替东家卖命的人偷个空儿歇歇脚不行咯?”何拴柱微眯着眼睛懒散地走了出来,当着大庭广众打了个呵欠,嬉皮笑脸地说道,“东家姑娘,以前郑叔还有陈伯管家的时候,大伙儿都是这样的咯!都三更天了好不喔,东家姑娘若要再论弟兄们的罪名,恐怕明儿大家才真是起不来了哩!到时候侬可不要又这么大晚上的来寻我们的麻烦啦!” 陈琛步步逼近他,娇媚明丽的脸蛋上却满是平常女子没有的霸气:“放心!明日伙计们都不用上工,逛窑子混赌场,想玩儿什么都随意!我陈琛说话算数,给你们一天适应!但过了明天,弟兄们可就要记得,以后,谁才是掌管陈家庄的人!” 她好……霸气。 何拴柱心里对她更是多了一分钦佩。但也仅仅只是一分而已,毕竟,她与他,如今可算是对立面。 他在伙计里算是说得上话的,又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不仅脑子活络,胆识也是过人的,所以伙计里头很多人都会听他的主意。 以至于,他就算不想对付她,却也不得不变着法儿来对付她。 一个是无赖多心眼的伙计刺头儿,一个是东家娇滴滴的掌家小姐,注定就是癞/蛤/蟆仰望着天鹅肉啊。 可故事的后来,天鹅竟然主动扑倒了癞/蛤/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亲人 <=""> “元年春,王正月。虽无事,必举正月,谨始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让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隐不正而成之……唉!” 二皇子苦兮兮地捧着本《榖梁传》,越念越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看花边儿和素素翻身好玩呢! “哎,怎么不念了啊?再过段日子你可就要去进学了啊,认真学,可别输给广陵王世子了,他可是你的伴读!” 二皇子委屈地都了嘟小嘴,抱怨起来:“没意思,太没意思了!姑姑你给我讲米老鼠的故事,好不好嘛?” 岑西锦板着脸训斥道:“不好,不好!你不认真念书,姑姑以后就不给你讲故事听了,也不许你和花边儿素素玩儿,更不会给你做好吃的!”教孩子就是得严厉。 “可这些书,我读了也不懂啊!我虽然认识字儿,可我完全不懂它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然姑姑你给我讲嘛!”每天读书,二皇子感觉头都读大了,这《榖梁传》念起来好艰涩,人生真是好艰难啊! 如今被关在见贤馆里,每天都被岑西锦监督着念书的日子,还不如之前在皇庄吃喝玩乐有意思呢! 可岑西锦也没办法啊,说话也没那么硬气了:“可我……可我不认识字儿啊……” 虽然她曾经是一名老师,可是大历的文字她确实不认识好吗! 还有她连毛笔都不会用……还不如樱桃呢,人家那字儿虽然瞧着就跟狗爬过似的,可人家到底会写会念的,比她可要强多了<="l">! “那我教你认字儿吧姑姑!以后你就可以跟我一块儿百~万\小!说了!”二皇子笑嘻嘻地拍着手,终于找到有意思的事情做了。 “我……”其实岑西锦心里对这个还是很抵触的。 她不想遗忘自己学过的文字。 那是她的另一段回忆,另一段人生。 可人是会选择性遗忘的。 当她学会了大历文字之后,当她熟练地看字用字之后,她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另一段人生吗? 尽管那段人生,简单,平淡,各种没意思,而且还完全没有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故事性,但那就是她的曾经。 “姑姑你学嘛!就算是为了我啊!”二皇子委委屈屈地哀求她,见岑西锦神色犹豫,他心思一转,遂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岑西锦疑惑地看向他:“这是……” 身为文盲,真的好苦啊! “岑,西,锦——姑姑,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看看嘛!”二皇子抬抬头,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岑西锦的手指轻轻地在纸上划过,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光,她揉了揉眼皮儿,喃喃道:“岑,西,锦。真好,真好,这三个字,可真是漂亮,比我可漂亮多了!” 二皇子摇头晃脑:“不及姑姑漂亮!” 岑西锦笑了笑没说话,哼,瞧小肉丸儿现在嘴甜的! 很快,二皇子又在纸上写下另外三个字,就紧紧贴在“岑西锦”仨字儿的左边。 岑西锦笑着猜道:“……慕云铮?” “姑姑好聪明!你看,认字儿多简单,一学就学会了吧!”樱桃蜂儿都是识字的,二皇子不相信岑西锦的资质会不如她们俩。 他的姑姑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人啊! 岑西锦摇摇头:“我不是聪明,我只是了解你。” 如今嘛,她在小肉丸儿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地位的。 就算不在皇庄了,他在她面前,依旧没有架子,还是那样你你我我,可只要一有别人,这小子就能立马鼻孔朝天颐指气使的! 仿佛他还是那个我行我素受尽宠爱的宫廷小霸王。 可惜,仅仅只是仿佛罢了。 顾家被押在天牢里的人,在开春之后,已经全部推到西市斩首了。 残忍得,就连顾氏家族里的小女孩儿都没能幸免。 是他们在皇庄里的时候斩首的。 因怕会误了二皇子病情,陛下便下令封锁了顾家全族斩首的消息,等二皇子知道的时候,他也已经身体康健地回宫了。 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二皇子什么也没说,没砸东西,也没哭,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里捏着顾世玮送给他的小泥人<="l">。 第二天,他又没心没肺的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嘻嘻地去未央宫向父皇谢恩请安。 只是他知道,在这个世上,他又少了好多好多亲人。 母后走了,大舅舅二舅舅也走了,顾家的表兄弟表姐妹,都走了。 就剩了个三舅舅,也是飘零在外下落不明。 对啊,还有父皇呢? 父皇也是他的亲人,还有皇祖母,也是他的亲人啊。 可是日复一日的,二皇子也感觉得到,父皇与皇祖母与他,其实也就剩下面儿上那么一层关系了。 他们还真的连岑西锦都没法儿比,至少岑西锦是尽心尽力真心真意地待他。 姑姑才是他的亲人呢! 她会骂他,会说他,还经常训斥他,当然,她也会给他做许多好吃的,给他讲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还会陪伴他度过那么多难熬的日子。 她从来就不像蜂儿那样,蜂儿就总是一味地讨好他,他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蜂儿都会拼命替他办到,哪怕是不应该的。 可唯有岑西锦,唯有她会盯着他的眼睛严厉地告诫他,殿下,你这样不对。 所以蜂儿在他心里也就算是个精明利落的好奴才,岑西锦却是他的亲人,他的家人,他身边最值得信赖之人。 “姑姑,是你告诉我,人这一生,就是要活到老学到老的!什么破《榖梁传》,那么枯燥乏味,我心里烦得紧,可为了你这句话我还是每天都在念啊!可你为什么连字都不肯认呢!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怕我笑话你?”二皇子想,平日里总是姑姑教育自己的时候多,是不是就因为这样,姑姑才会拉不下脸来向他学呢? 不过,他要是真能教姑姑识字的话,绝对绝对很过瘾啊哈哈哈! 想想都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呢。 见岑西锦沉默着不说话,二皇子拉着她的手又劝:“我不会笑话你的啦,姑姑,我知道你是最有本事的人!你懂那么多事情,还知道那么多故事……除了,除了不认字儿而已!” 最后,二皇子终于抛出了终极炸弹:“再说了,咱们见贤馆的账,以后可都要你来把关啊!难道你放心蜂儿来管账,不怕她是另一个菜叶么?” 岑西锦想到这一层头皮就硬了:“好吧好吧!学就学,不过你可要小心,我会超过你的!” 她算计人不太行,但比学习,她还是很拿手的。 当前,前提是在白天。 “那,你觉着咱们什么时候去瑶光殿走一趟比较好?”岑西锦在想,何拴柱托他们带的那些话,她到底是带还是不带呢? 还有小肉丸儿,陈修容再怎么样也算是他的庶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卉儿没了 <=""> 见贤馆,草长莺飞,春/色正好。 岑西锦细心地替二皇子收拾好了笔墨纸砚,并让太监小包子跟在二皇子身边做了书童。 起初二皇子对岑西锦的安排简直是闹腾得上蹿下跳高呼不满,最后还是岑西锦板起脸训斥了他一顿,二皇子才唯唯诺诺地勉强答应下来。 宫女是不能进太学侍奉的,而他在太学,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伺候。 像周大福这类的老太监肯定是不能的,虽然他们处事周全谨慎细密,但年纪毕竟大了些。 于是这“好”事儿就落到了见贤馆最白净净萌哒哒的小太监包寿身上。 包寿年纪小,话少,心思又是难得的单纯,就连为人处事也乖乖的,不令人厌烦,二皇子见他是个不敢碍事儿的,这才勉强允了。 岑西锦替二皇子理着衣袖,温言细语地开解起来:“殿下可要记住,去了太学一定要乖乖的,别惹博士们不快。” “可我听小胖子说,那太学里头连个女子都瞧不见!真没意思!”他对这种纯爷们儿的地方没兴趣啊没兴趣! “什么叫没有女子就没有意思?!嗯,您去了太学,可千万别和广陵王世子成日搅和在一起!好好儿百~万\小!说,把博士教的都学进肚子里,这才是您的本事呢。”不然这臭小子还以为他这是把妹去了? 那广陵王世子也真是的,小小年纪就学了个放浪形骸,现在可好,把她家小肉丸儿都给带坏了。 二皇子仰起粉润润的小脸蛋,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就跟和尚开过光似的,一只小手还猛拽着岑西锦的衣角不放,只听他软软地哀求道:“那我能不能带花边儿和素素去太学?” 它们又不是女子,只是两只小乌龟啊,应该……可以的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岑西锦猪肝色的脸。 二皇子可怜地垂下脑袋,小尖牙磨着嘴皮子沉默了半晌,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那我不带了<="r">。” 也免得惹了姑姑不高兴。 岑西锦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儿,上课没妹子就想带小乌龟,这小子的玩儿心真不是一般的重。 想想也是,到底他还是宫里娇养惯了的小霸王,从小就万千宠爱于一身,从不愁吃愁穿的,所以也完全没有了那些贫寒子弟拼搏奋斗的动力。 瞧瞧广陵王家的胖小子慕祈文,不跟二皇子一样浑吗? “给我好好儿念书,别跟我耍贫!那些功课等你回来我可是要考你的,若你答不上来,那可就惨了!”说罢,岑西锦便笑眯眯地摩挲着他的脑袋。 “你想怎样?!”二皇子惊恐地抬了抬头,怕怕哦。 “在你走后我就会着人备下好多好多好吃的,你回来之后若是答得上问题,便尽管敞开了吃,若是不能——哦呵呵,那也简单,好好儿看着我们吃便是了!”岑西锦就是要根深蒂固地灌输一个观念,不努力就没得吃。 “姑姑我念书我念书!!我绝对好好儿念!”二皇子连连点头。 岑西锦做的菜吃久了,他便也渐渐回过了味儿来,姑姑的手艺其实并不怎么好,在宫人里头也只能算是普普通通,可她胜在心思奇巧啊!岑西锦做的菜式,那叫一个新奇巧妙,就算是尚膳监里的御厨,那也是想不出来的。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御厨又不是傻的,钻研多年怎么连几道普通的小菜都参详不出来,实在是御厨们轻易不敢创新啊! 就比如猪下水什么的,那玩意儿能满宫里随便送吗?主子们可都是贵人,身子金贵着呢,怎么能吃平民百姓家里的粗贱之物呢! 久而久之,尚膳监里的人做来做去也就那么几个菜了。 精致倒是精致,只可惜少了一丝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终究失了几分滋味。 千叮咛万嘱咐的,岑西锦终于把小肉丸儿给送走了。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么一走,岑西锦的心就开始空落落的,倒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 软软地倚靠在门上,岑西锦对着灰蓝色的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口吩咐道:“菜心,怎么不见卉儿呢?” 正好她这会儿闲着没事儿,也是到了清算人的时候了。 菜心咬着唇犹犹豫豫地走出来,低声道:“姑姑,卉儿姑娘她……没了。” 岑西锦一惊:“没了?什么叫没了?!前儿些日子她不都还好好的吗?” 她原想着寻个在二皇子瞧不见的当口将卉儿一事给清理干净,前些天刚回宫的时候她还见着卉儿好好儿的呢,怎么突然就没了? 菜心手指头抠着手心,头也愈发低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卉儿姑娘,她,她已经不见了好几日……昨晚秋鹃姐姐来见贤馆送东西的时候说在冷宫的废井里寻到了卉儿……” 冷宫?废井? 岑西锦心中憋了许久的气,终究化作一缕叹息,然后便是喟叹不已<="r">。 想她年纪小小的爹娘便没了,还落下了一双弟妹,着实有些可怜。 可怜归可怜,到底也是她咎由自取。 既然当初要替人家做奸细,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岑西锦很快就收起了无谓的悲伤,见四下无人,她所幸便把声音压到最低,在菜心耳畔悄声道:“我问你,那个塞满了玉米种子的荷包,是怎么回事?” 回宫之后她便忙着二皇子去太学念书的事情,还没得空儿问这事儿呢。 “我……我……”急得菜心满面通红,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菜心啊,你是我在见贤馆里最信任的人了,若是你都不愿意对我据实以告,那我怕是无人可信了。”岑西锦知道她为难,毕竟卉儿人都已经没了,菜心要是把卉儿的秘密一股脑儿全说出来,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我……我……姑姑,您那么聪明,我想说的,您肯定都知道了!姑姑您就不要再逼我了吧!”说到最后,菜心干脆双眼一红跪了下来。 岑西锦淡漠地笑了笑:“可我就想知道个明白。哑谜打多了,是会把人打糊涂的。” 菜心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软了。 她心思灵敏,心眼儿又多,还是个处处留心的细密之人,所以她也发现了身边人的不少秘密。 比如蜂儿,她就时不时地偷拿二皇子箱笼里不起眼的宝贝,然后暗中与别宫里有头有脸的大宫女换银子。 比如樱桃,她瞧着就跟墙头草似的,与岑西锦可谓是亲密又谄媚,私下里跟蜂儿更是藕断丝连,可几乎没有人知道,就是这颗娇甜圆润的樱桃,竟然与未央宫的大太监张佑德来往甚密。 至于双福与六安,每隔十余日,她们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人会消失好几个时辰,那个人有时是双福,有时便是六安。 还有卉儿…… 那些事儿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秉着闲事莫理的原则,她自然也不会多管那起子闲事,可卉儿干下的桩桩件件,那可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姑姑,我说了,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怕,我怕会落得像卉儿一样的下场!”菜心双眼通红,说话都是带着哭腔的。 她是活得非常明白的,她知道,卉儿之所以会被人丢在冷宫的废井里,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卉儿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还有就是卉儿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那卉儿为什么会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呢? 她身为别宫娘娘的奸细,一旦被人发现了奸细的身份她就失去存在的最高价值。 可卉儿奸细的身份又是谁发现的呢? 菜心苦笑连连,恐怕也就是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太学水太深 <=""> 菜心结结实实地跪在冰凉的地上,淌眼抹泪磕磕巴巴地说了好久,最后,到底还是将卉儿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竟然是这样!”岑西锦不由得喟叹。 “姑姑,我说的,都,都是实话。”菜心一边哭一边抽抽。 岑西锦立刻换作一副温柔贤淑大姐姐的模样,软语安慰道:“好妹妹,快起来,别哭了<="r">!” “姑姑……”菜心瑟缩着拢了拢衣袖,低着头不吭声。 “可是生气了?你别多心,此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你一个人扛不住的。”岑西锦苦笑着叹了叹。 宫里的事情哪儿会这么简单! 岑西锦也是到这一刻才知道,卉儿背后的主使并不是老谋深算的孙贵妃,竟然是先皇后的好姐妹——气质如兰的德妃娘娘! 到底还是孙贵妃棋高一着,出主意的原是德妃,见贤馆也是她指使人去烧的,为的也并不是谋害二皇子的性命,只是为了利用二皇子的刀去杀关雎宫的人,可谁知道半路上会杀出来一个孙惊梦?! 这一局,孙贵妃捡漏捡得无比开心。 那简直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的节奏啊! 德妃并不笨,可奈何对手孙娘娘太过狡猾。 卉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放下这事不谈,却说二皇子在小包子的伺候下往太学扬长而去。 太学是个好地方。 如今多少王公贵胄家的子弟都是在这里念的书,有大皇子二皇子这类的皇室子弟,也有明致远与钱懋这样达官贵族家的少爷。 明致远是温国公家中的独子,更是明家的九代单传,从小那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程度就不亚于二皇子,而他本人,更是翩翩少年,君子如玉,绝对是京中未成年少女心中闪闪发光的白马王子。 钱懋则是庆国公家里的小少爷,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也是一枚清秀俊逸的少年郎,可惜钱懋这小子的性情简直就是广陵王世子的翻版——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对长辈油嘴滑舌,对妹子花言巧语——这也难怪他俩能那么投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 于是二皇子在这群飞扬跋扈熠熠生辉的少年狼跟前儿就不自觉地矮上了好几截。 人家都是家里万千宠爱的宝贝,可他如今什么也不是。 沮丧之际,二皇子灰溜溜地溜进了太学。 太学分好几个档次,二皇子进的自然是最高等的国子学,国子学里的学生无不是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家的小孩儿。 这些小孩儿又哪里是吃素的? 平素在家里他们也都是称王称霸的角儿,如今到了太学,面对众多与自己身份相当的,便都收敛了平日里的张狂之气。 只是见到堂堂皇子殿下却作出一副怯怯如鼠的模样儿,灰头土脸地在堂前穿行而过,不免都在心里轻视,想起宫里的传闻,这一个个便都忍不住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奶奶的,臭小子们笑什么呀!这位可是当今的二皇子殿下,你们要是再敢胡闹,可要小心殿下把你们都拖出去赏八十大板啦!”慕祈文这小胖子果然是最浑的,且看他站起身来先发制人,并将已经十分落魄可怜的二皇子置于风口浪尖。 “来呀来呀<="r">!二皇子,快赏我们八十大板吧,我们可等不及了呢!”堂下便有人嘻嘻哈哈地调笑起来,如今,谁不知道二皇子是失宠之人,难道他还当自己是耀武扬威的储君殿下吗? “他奶奶的,人家二皇子那板子可是出了名的又狠又准,宫里头谁不知道呀!李小三儿,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了嘿!”慕祈文对那李小三挤眉弄眼儿地直乐呵。 从来都是二皇子领着他那帮娘子军来折腾他,他以前总看在二皇子的太子身份上忍气吞声,如今可好,二皇子进了他的地盘儿,到底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咯! “文胖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只是我的伴读吧!怎么,如今准备废了广陵王府的礼乐吗?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一直隐忍不发的二皇子,在余光瞟到国子学外有一摇摇晃晃的老头子走来时,便清了清嗓子,冷笑着发表着自己的长篇大论。 他不怕!千难万险他都不怕!! 在来之前姑姑便给他打过定心针了,姑姑说,肯定会有人因他如今的身份轻视他嘲笑他奚落他,可这些轻视嘲笑奚落又算什么呢? 不管他如今多么不招父皇待见,不论他的母后是姓什么的,论拼爹,这满堂的贵族子弟,又有哪个比得过他! 最卑微,亦是最强大。 当然,他的心里不免粗俗地呐喊着:他奶奶的杀千刀的文小胖子,等小爷以后做了皇帝非削了你家的藩挤干你身上的油不可! 二皇子面上自然是温良恭俭让,一派云淡风轻的宗师风范。 老博士拎着酒壶在不远处晃晃悠悠地看着,只觉得这孩子当真不错。 现在富贵人家的孩子身上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那股自个儿啥都不是还照样能睥睨天下拽得二五八万的……读书人的铮铮傲骨。 这二皇子,不错啊,当真不错。真是有几分他二舅的风骨。 学堂里最先看到老博士的是一个十来岁的青衣少年,方才满堂哄笑他也只是低着头百~万\小!说,满身置身事外的味道。 只见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对窗外行了一大礼,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恭敬道:“学生孙汝思,见过徐博士。” 徐博士咳了几声,叹息间,摇着头走进了学堂。 孙汝思…… 二皇子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人的名头,他以前听说过几回,只是没放在心上。 孙汝思,可不就是孙贵妃的庶出弟弟吗! 一个知县家的庶子,竟然也能在太学里的国子学听课?! 可见那孙贵妃的心思够野啊。 只是这孙汝思,与旁人真是大不一样。 他安静沉默,一副青衫磊落的样子,气质还有点类似明致远,但没有明致远身上的温润公子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寒门子弟特有的奋发向上的力量。 这太学,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水自然不浅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能忘 <=""> 徐琰老博士一到,国子学的学堂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剩下学堂外的小鸟啾啾,树影嘶嘶。 连最桀骜不驯的刺儿头慕祈文,也满脸憨笑地捧着一本书细观,看着还蛮人模狗样的。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小胖子,小胖子一旦故作憨笑,便衬得他愈发善良真诚了起来。 对此,徐博士却是司空见惯了,他这会儿只顾打量心目中的三好学生二皇子殿下,清了清嗓子,冲二皇子扯了扯嘴角:“老夫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您是皇子,老夫只是一介臣子,但师者为大,老夫便托大一回了。往事已矣不可追,殿下之前如何臣不在意,但如今殿下既然来了国子学,便须得勤勉惕厉,万不可骄奢放浪,肖那纨绔形象。” “学生慕云铮,见过师长。”二皇子立马行了一大礼,面上更是恭谨。前些天姑姑就告诫过他了,千万别做博士们眼里的淘气包,淘气包这玩意儿就跟眼屎似的,人轻易不能容下,何况他如今只是个没权没势的普通皇子,人家更是没必要容下这枚眼中钉。姑姑还说,他的定位最好就是做一个乖巧好学嘴巴甜的三好学生,就算是暗中给博士们打同学的小报告也没关系。 说实话徐琰这一刻对二皇子是无比满意的:“嗯,很好,很好。老夫徐琰,乃国子学的经学博士,二皇子与他们一样,唤我徐博士便好。” 二皇子抿嘴一笑,侃侃道:“学生不敢。荀子曰,君子隆师而亲友;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隆礼次之;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吕氏有言,疾学在于尊师,事师之犹如事父也。圣人先贤有言在先,师者为贵,学生万万不敢造次。” 然后又见他低着头羞涩莞尔,做出一副很谦虚恭敬的样子来。 徐琰登时感觉自己对二皇子殿下的好感暴涨。是谁说这孩子不好的?! 于是二皇子顺利上位成徐博士心里眼里的三好学生。 被撬了博士心中三好学生位置的孙汝思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过很快,他又恢复那副青衫磊落佳公子的形象。 慕祈文眼里一道精光划过,他奶奶的,慕云铮这贼小子啥时候转性啦?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能改得了□□不?!既然贼小子想要当乖宝宝,那他就偏不让他遂了心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二皇子在新副本国子学里混迹暂且不表,却说这会儿岑西锦得了空当,又打探到陛下此刻不在瑶光殿内,便敛着心神往陈修容处去了。 陈修容……何拴柱…… 这事儿不好办哪。 但她又不能不办。 岑西锦这人没几样好处,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便是诚实守信<="l">。 只要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又在她能力范围之内的,她都会尽量办到。 正是因为她看重诺言,所以她也很少给人许诺。 而这一次,她也是不得不完成了。 漪澜宫,瑶光殿。 岑西锦跟着宫女进了殿内,见陈修容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手中正拈着针线在穿几十朵玉兰花,虽是淡妆素颜,但更显她风姿明丽,艳冠六宫,岑西锦遂上前一步笑道:“多日不见,修容娘娘风姿更胜从前啊。” “哟,是岑大宫女噫!真是好些日子没见侬咯!说来,侬主动伺候那出痘的二皇子,还真是忠心耿耿咯!”陈修容眨了眨眼睛,嘴唇一勾,表示自己极大的热情。 “奴婢随殿下去皇庄养病也是应该的,谁让奴婢是殿下的大宫女呢!呵,不知修容娘娘可好?”岑西锦眯着眼睛笑盈盈地把问题给抛了回去。 “好咯,好咯,我有甚不好的咯!我只是羡慕侬么!”说罢陈修容捂着嘴偷乐,还一脸的风趣。 岑西锦故作哀叹:“修容娘娘羡慕奴婢作什么!娘娘伸出内宫可不知道,奴婢这回可遭罪遭大发了!二皇子也是!” 陈修容好奇地笑问:“咦,那是怎么咯?” “出痘什么的都是小事,就是留在皇庄最后的那晚上,好巧不巧的,二皇子偏偏被歹人给劫了!要不是殿下福气大,别说他要没命了,就连那皇庄上下所有人都得跟着去陪葬!哎,不过说起来,娘娘的口音与那歹人的口音倒是像得很呢!”岑西锦嘻嘻地笑着,开始在不经意间打量陈修容的神情。 陈修容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怔道:“哦,是么……”丰润饱满的樱唇却开始轻微地颤抖了。 “可不是吗!莫说是娘娘您了,就是娘娘身边那几个‘翠’,与那歹人的口音都是一样一样的!嘿,说来倒也巧了!”岑西锦阴险地一笑,终于翻出了大招。 陈修容面色发白地击了击掌,虽然她此刻很是失魂落魄,但眉宇间却丝毫不减魄力,冲殿外大声喊道:“翠花!百步以内,不许有人!” 屏退了众人后,陈修容面色凝重地看向岑西锦,郑重道:“岑姑娘,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阴阳怪气儿的,我心慌。” 岑西锦不由得叹了口气,世上最难的就是与聪明人相互试探,试探深了不安全,试探浅了又不疼不痒的,当初她跟二皇子与那何拴柱打太极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她幽幽叹道:“修容娘娘,您可还记得在德安府云梦县的那些日子?” 陈修容闻言垂眸沉思了半晌,最后到底是红肿着眼睛爽朗一笑:“那可不能忘!” 那些生命中自由欢快的日子,那些吟唱着歌声的日子,那些飘荡着泥土清香的日子,她怎么能忘呢? 还有……他,她怎么能忘呢? 不能忘,忘不了,忘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黄金棍下出好人 <=""> 二皇子与勋贵子弟在太学打了一架?这还不算,他居然还被人揍趴下了?<="l">! 岑西锦从抽抽嗒嗒的小包子处得知这一消息时,整个人几乎是崩溃的。 敢情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没用。 人二皇子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听进肚子里去!就算……进过肚子,如今也全给她拉出来了。 她事先就给二皇子打过预防针,早就说太学里的日子不会很平静,因为那儿的学生压根儿就没多少是踏踏实实读书去的。 国子学是太学里最顶级的学院,是专接待皇亲国戚与勋贵子弟的,寻常官宦人家的孩子压根儿就进不去,就更不要说那些寒窗苦读的贫寒子弟了——可是,就是这么一群人,他们却根本用不着靠读书这条路来光宗耀祖走上仕途——读什么书啊?有爹就行了呗! 所以,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冲着来此间往来交际才愿意委屈尊臀来坐上一坐的,国子学里也根本没几个会踏实读书老实做人的。 小包子咬着小手绢抽抽嗒嗒地直哭:“姑姑,呜呜,都是我,都是我的不是,我没能拦住殿下……” “算了,你哪儿拦得住殿下呀!”岑西锦幽幽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应该派别的小太监跟去? 小包子乖巧听话,比女孩子还要细心,就是个性太过太软萌了,二皇子想要横行霸道,他那小胳膊细腿儿的根本招架不住,胆子都差点儿被吓破了,就这样还指望他能规劝二皇子?! 当然,能规劝住二皇子的人,确实……不太多啊。 一掰手指头,除了她岑西锦,整个见贤馆还能有谁呀? 蜂儿倒是伶俐细密,可惜,她却不是个会规劝人的,那丫头要遇上这事儿,只怕连拦都不会栏,只一味随着主子的心意给他递上趁手的家伙……不是,蜂儿也不是太监啊! 难不成要她女扮男装替二皇子平事儿去? 小包子哇地一声又哭起来了:“姑姑,那,那我还去太学里伺候殿下吗?”二皇子是个喜欢惹事儿的,他实在是不想啊…… 岑西锦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吩咐道:“你自己去周公公那儿领五个板子吧。” “啊?姑姑,我,我……”岑西锦此言一出,直吓得小包子拈着的小手绢都掉了,却又偏偏不敢与她顶嘴。 “这五个板子不是罚你拦不住殿下,而是罚你眼见着殿下被人欺负居然丢下他一个人跑回来了!”岑西锦侧过脸,冷淡地瞟了他一眼。这枚小包子看着单纯柔弱,想不到竟是朵小白花。 小包子一回见贤馆就立马泪盈于睫,然后就开始咬着手帕子哭哭啼啼,言语间哭诉的全是二皇子在太学里多么横行霸道多么爱惹是非,他作为二皇子的书童多么多么的不易,所以出这样的事就完全是二皇子的性格问题,在这件事情上,他柔弱且无辜……呸! 岑西锦真心讨厌这样的人,不论男女——当然,小包子也没法儿论男女。 是,她是气二皇子不听劝告跟勋贵子弟们动手,但她相信,若不是人家先来招惹他,他也是不会主动跟人家挑起战火的。 可在小包子的言语里,这一段压根儿就没有<="l">。这小包子以为自己是剪辑师吗,想掐哪段儿掐哪段儿! 不过二皇子她也是要收拾的,看不清形势,忍不住那口气,可他偏偏又还不能耐,真是活该被人揍趴下。 “菜心!菜心啊!”岑西锦哗一下推开屋门,怒火中烧地冲外头大声喊。 “哎,哎!姑姑,是要开始准备晚膳了吗?”菜心连忙从小厨房里探出了个脑袋。 她手持一把大勺,脸上红通通的,盈盈的满是笑容,充满了生命力,显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卉儿的事情。 也罢,过去心不可得,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别说是人了,就连见贤馆如今也是焕然一新了。虽然不甚富丽,但浓浓地溢满了烟火气,欢快又舒坦。 这新修的见贤馆比原来那破屋子好得最突出的两点,就是厨房和茅房。 菜心如今也被提拔为小厨房副管事了,正跟着小厨房管事樱桃姐熬资历呢。 可怜的她很快就成为了岑西锦的宣泄点,只闻岑西锦怒火腾腾,瞪圆了眼睛大吼:“啥晚膳?整天就惦记着吃啊!给我找几根儿荆条来!”姑奶奶要大开杀戒了! 所谓,黄金棍下出好人,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菜心怔了怔,觉得岑西锦这凶悍的模样儿一看就是想要收拾人的,遂兴奋道:“荆条?姑姑,你要这干啥呀?咱们这儿好像没有这个,要我说,直接上板子抡多好啊!” 她还以为岑西锦要收拾的是小包子呢,这不,刚瞅见小包子回来嘛!不过,很快她就被打脸啪啪的。 用板子抡?岑西锦一时语结,自言自语起来:“那岂不是要把二皇子给打坏了?”呵,她又不是崇尚暴力的人! “啥玩意儿?姑姑你居然……”菜心尖声叫到一半,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及时地用手捂住了嘴,只留下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心道,天老爷,姑姑想揍的人居然是二皇子殿下?!嗯,这绝壁是小包子在姑姑跟前儿告了殿下小状来着…… 岑西锦死盯了她几秒,然后便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菜心这丫头是值得信赖的。 有些人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还把往来间的利益琢磨得透透的,虽然是小人却是干净磊落的真小人,这一点,可比伪君子要值得信赖得多。 “姑姑,荆条上全是刺,伤在身上着实重了些,还是换成鸡毛掸子吧,我爹打我那会儿就用的这个,用没毛的那头儿打,力道容易控制,抽在身上火辣辣的还不留印儿……”,菜心迅速回头望了小厨房一眼,见樱桃尚在厨房里打瞌睡,遂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真诚地补充了一句,“姑姑,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啊。” 岑西锦一阵腹诽:你心最黑了好伐?! 两个时辰后,完全不知情的二皇子正挎着小书袋哼着轻快的调子欢快地往内宫走去,此时见贤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一路上,他穿花绕柳招猫逗狗的,偶尔还调戏调戏蠢萌的小宫女们,玩得不亦乐乎。 嗷嗷,放学就是开心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往事越千年,姑姑挥鞭 <=""> 鸡毛掸子是个好东西呀,一能清理灰尘,二还能打小孩儿。 岑西锦笑眯眯地拎着根色彩艳丽的鸡毛掸子站在门槛外,时不时还装模作样地拿鸡毛掸子拂一拂空气。 直到夕阳西下,暮霭红隘,见贤馆不远处一个极轻快的小身影飞奔似的往岑西锦怀里扑了来。 二皇子嘻嘻哈哈地滚在岑西锦怀里直笑:“姑姑姑姑!我回来啦!” 岑西锦一把将他推开,阴阳怪气儿道:“哟呵,二皇子殿下,您还知道回来呀<="r">!” 二皇子眨巴着眼睛,顿时有些懵懵的。 随后又见岑西锦狞笑着从背后拿出一根色彩斑斓的鸡毛掸子,他也只是怔怔地发愣,一点都不懂得躲闪——不废话嘛这是,以前谁敢用这玩意儿打他呀!在他的印象里,这不就是清理灰尘用的鸡毛掸子吗!难道还有别的用处? 好吧,鸡毛掸子别的用处,岑西锦今天会好好儿教他的。 岑西锦淡淡地环顾了下周围,却发现有小宫女和小太监不明所以地往她这儿偷眼直瞧,遂吩咐了菜心在这边儿替他们守着,自己则骄傲地仰着头,一手拎着鸡毛掸子一手拎着二皇子殿下,往见贤馆后墙根儿去了。 没错,后墙根儿,就是她曾经被二皇子壁咚过的那个阴暗狭窄的死角。 如今见贤馆翻修过,地方比原来大了好些,于是那死角也离人群越来越远,反而是离冷宫越来越近。 所以,在那种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有的人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是没用哒! “姑姑,我们这是在玩躲猫猫吗?”二皇子满脸疑惑地跟她走了进去,疑惑归疑惑,却不见有丝毫怀疑。若岑西锦都不能相信,那他在世上哪里还有可信之人呢? 然而…… 岑西锦很快就挥起了鸡毛掸子,其手法完全就是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只听她板着脸恶狠狠地呵斥道:“快,把裤子脱掉!” “啊?!姑姑你……你不是说我不能随便脱裤子吗?”二皇子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满脸羞红地撩起了袍子,羞嗒嗒地嘀咕道,“我知道了,姑姑你真坏。” 岑西锦直接跪倒。这臭小子小小年纪的,怎么脑子里全是带颜色儿的东西!猥琐,龌龊,小流氓! 见状,二皇子赶忙将岑西锦扶了起来,还小大人似的拍胸脯保证道:“姑姑你放心!我早就答应过你,只脱给你看的!” 于是某人捏着鸡毛掸子的手越来越紧。 岑西锦故作淡定地招了招手:“你过来。” 二皇子眉开眼笑地摇晃了过去,没办法呀,裤腿儿已经拖在地上了,走点儿路都能绊着脚! 接着,岑西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由分说地将手帕子塞进小肉丸儿的嘴里,恁凭小肉丸儿眼泪汪汪的,她只管操着鸡毛掸子往他的肉屁股上招呼! 这一招呼,嘿,弹性还不错呵!想跑,没门儿,都说了是死角了! 于是岑西锦大义凛然地再一招呼再一招呼再一招呼…… “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在太学跟人打架是吧?惹事儿是吧?还被人揍趴下了?!呸,你怎么还有脸吊儿郎当地回来!” “呜呜呜……唔唔唔……”二皇子这是真没想到,裤子都骗他脱了,可等待他的居然是一顿好打呀! “跟人打架!还跟人打架!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平时都让你多锻炼了你都不听,被人给揍趴下了还嘻嘻哈哈地回来!还想瞒着我<="r">!告诉我,你脸疼不!”岑西锦这回真是狠下了心肠,任凭二皇子的眼泪水儿就像那黄河发大水,她也只管拿鸡毛掸子抽。 “书不好好儿念!学不好好儿上!就知道整天嘻嘻哈哈地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你可真行啊!别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是怎么发誓要为你娘报仇的!你就如今这态度,这辈子也别想报仇了!你就一辈子混吃混喝等死吧,啊!” 竹筒倒豆子般劈里啪啦不带停顿地说到最后,岑西锦已是气喘吁吁,她狠狠地甩开手,二皇子也终于从她的魔掌之下挣扎了出来,扯了嘴里的手帕子就开始嚎啕大哭:“岑西锦你竟敢打我!岑西锦你竟然敢打我!呜呜呜,好疼!” “我就打了,怎么着吧!别说打你了,你这条小命儿都是我救回来的!疼也活该!”当然,如果她弄丢了二皇子这条小命儿,估计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 二皇子委委屈屈嘟嘟囔囔地转过身子,揪着砖墙上的滑腻腻的苔藓和绿油油的野草哭闹:“他们都欺负我!你也跟着他们一块儿欺负我!呜呜呜,都欺负我,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他们怎么欺负你的?打你哪儿了?!”说完岑西锦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不能心软,不能心软啊!可是……她的小肉丸儿她自然能打,可别人凭什么打他呢! 二皇子嘟着嘴,嫌恶地在墙上刮蹭着青苔野草残留在指头上的绿色汁液:“他们都笑话我是个没娘的孩子,还趁我快坐下的时候挪了我的凳子,害我摔了一跤……最过分的是,小胖子,小胖子居然偷偷把我的鼠须笔给剪秃了毛,害我交不了手抄被博士罚站!” 岑西锦关心的是这个:“你不是被人给揍趴下了吗?”那些都是男孩子间淘气打闹的小事儿,可只要那些勋贵子弟一动手便成了大事。 二皇子羞耻地低下头,小声道:“他们还坐在我身上……” 果然没动手,果然没打人,果然没留下丝毫痕迹,果然是群懂得分寸的小屁孩儿! 可他们坐在小肉丸儿身上嘻嘻哈哈,这也真心太欺负人了吧!尤其是那个广陵王世子慕祈文,眼睛眯成缝儿整个人胖成球了都,也不怕把小肉丸儿给坐坏了! 二皇子抹着眼泪啼哭道:“姑姑,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小包子跟你说的?” “呃……是。”岑西锦略一迟疑,还是把人给招了出来。 然后她就看见二皇子伸出衣袖狠狠地擦过眼泪,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狠戾。 反正,看着略吓人。 吓得岑西锦鸡毛掸子都掉了:“咳,你别这样,是我打的你,你要有气就只管冲着我来。” 闻言,二皇子这才转过眼眸来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几下却没说话,提上裤子就走人了。 二皇子决定,不和岑西锦说话了。姑姑是坏人。 望着他步履艰难地远去,岑西锦托着下巴心想,难道真的要她跟着二皇子去太学才最保险?那她岂不是要扮成小太监? 不要啊…… 很多年后,当慕云铮回首这一切,才惊觉,原来他们家的家暴居然这么早就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太监小红薯 <=""> 今年北直隶的春天,热得简直跟夏天有一拼。 湛蓝湛蓝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际,白丝丝的云一片一片的,像是谁家晒在外头的棉絮,一片片的从棉被里遛了出来,又像是葛根粉兑了开水搅成的糊糊,白润润滑腻腻的,吃进嘴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甜<="r">。 在北直隶温暖的熏风里浸润得愈久,倒平白生出一种闷热烦躁的感觉。 在驶往太学的华盖马车里,岑西锦唠唠叨叨地跟二皇子抱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以及,她身上那一套藏蓝色的小太监服。 “哎,这领口儿怎么那么紧呢!把我捂得慌!”岑西锦烦闷地扯了扯领口。 这身儿小太监服是岑西锦跟人借来的,本来就有点儿不合身了,如今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全裹在身上,还把她和低气压的二皇子给闷在颠儿颠儿的马车里,那就更加热得慌了。 而且,这会儿离夏天也就个把月了,她偶尔都能听见几声嘶嘶的蝉鸣了,怎么能不热呢! “喂,怎么不说话呀!不会是还跟我生气吧?都已经一晚上没说话了,殿下你嘴捂久了不嫌臭啊?”岑西锦将脸凑过去嘻嘻地打趣,她跟二皇子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咦?),他们之间,哪儿能有隔夜仇呢!不然她也不会为了替他出头,这么热的天还巴巴儿地打扮成小太监跟他去太学呀,这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二皇子撇撇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不说话,本殿下就是不跟你说话!! “行行行,你不说话支个耳朵听总行了吧?我告诉你,等会儿进了太学,你可千万不能叫我姑姑,小心露馅儿,你得叫我……小岑子,嗯?”岑西锦憋了好半天,最后也只能憋出了这样一个憋屈的名字。 “小橙子?还小柿子呢!”哪儿来这么傻的名字,都金灿灿黄澄澄的,简直跟她人一样,都俗气死了。 “哟,二皇子殿下,现在终于肯跟我说话啦?”岑西锦才不管什么小橙子小苹果的,她只顾揶揄地看向他,一边露着“你终于落网”的欢喜神色。 二皇子无比懊恼地把视线转向马车外,面上却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咳了几下,语气淡淡地回道:“我没有跟你说话,我只是在反驳你。别自作多情了。” 闻言,岑西锦也只是笑盈盈地替他拉开帘子,眼睛还不停地往外看……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人声鼎沸,这条街道,一片安静,甚至连人毛都找不着几根儿。 除了偶尔往来的马车轿辇,空荡荡的街道上就只剩下吱吱呀呀的轱辘声。 岑西锦好奇地与二皇子评论起来:“嘿,都说北直隶热闹得紧,挥汗如雨,举袂成幕,连衽作帷……这里倒是奇了,竟然一个人也瞧不见!” 二皇子无语地解释起来:“这条街叫太学街,是属于太学的管辖,不是普通人能来的。你是没看见,这街口还有守卫呢。” 岑西锦憨笑着挠挠头,心里一想也是,要真是随便哪个阿三阿四阿猫阿狗的都能在这儿瞎晃荡,那刺杀皇子绑架世子什么的,难度系数简直不要太低呀! “哎你看,那儿又进来了一辆马车,车壁上刻的好像是琼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这个时代的高门世家之人,都讲究把自己家族的标志或者图腾雕刻在马车外面,以明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谁料二皇子突然就黑了脸,然后二话不说就把岑西锦探出的脑袋往车里扯,一边将她扯进自己怀中,一边又迅速地拉下了车帘子。 岑西锦正不满呢,却听二皇子故作冷淡地答道:“那是广陵王府的马车<="l">。” 窝在二皇子怀里,嗅着二皇子衣衫上浅浅的糕点香,岑西锦腾地一下就红了脸,论起翩翩公子们身上的香气,很多人都形容其为如兰似麝,可到了小肉丸儿这里,却是如马蹄糕,似菱粉糕……不过,只要一想到广陵王府那个油嘴滑舌的小胖子她脑子便懵了,急忙拽着二皇子的衣袖:“哎呀,那个,那个广陵王世子不是见过我的吗?你说,他会不会把我认出来呀!” “还好,你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如今扮成小太监,也不会太惹人注意。”二皇子耸拉着脑袋,其实他说这番话也挺没底气的。 小胖子对于女子,那可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超凡本领——但愿,但愿姑姑的小太监扮相别让他想起来什么吧! 说起来,他们也就只匆匆见过一面啊,上元节那次美人儿多如牛毛,岑西锦如此平庸木讷,小胖子应该不大记得她了吧? 二皇子面容冷淡地搂着她的脖子,说起话来却是义正言辞:“今天你就少在小胖子面前晃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岑西锦一板脸:“那不行,我得帮你报仇呢!鸡毛掸子我都偷偷带上了!” …… 鸡毛掸子,又见鸡毛掸子! 二皇子如今一听见鸡毛掸子这四个字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报什么仇,昨儿你也打我来着!” “不一样,这不一样好吗!我打你呢,是为了你好,他们却是为了嘲笑你,欺负你!这个仇不能不报!当然,我来替你报就是了,你好好儿念书就成。”岑西锦很有底气地大手一挥。 “呵,怎么,你就打算操着鸡毛掸子给我报仇去?”其实这种事儿吧,那就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岑西锦用鸡毛掸子抽抽他那没什么(二皇子:什么叫没什么!╯︵┻━┻),可要是抽别人,人家会愿意买这个账? “鸡毛掸子用不了,那就用鸡毛呗!小子,学着点儿,鸡毛用好了,有时候比鸡毛掸子还管用!”岑西锦从座位底下抽出那根儿熟悉的色彩斑斓的鸡毛掸子,只见她一面薅着掸子上鲜亮的鸡毛,一面阴测测地坏笑。 马车颠簸着到了太学,二皇子遂在岑西锦的搀扶下面容平静地下了马车,岑西锦胳膊上挎着满满一篮子的糕点茶叶,瞧着像是火车站卖茶叶蛋的。 慕祈文那小胖子倒像是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似的:“哎哟喂,这不是咱们的二皇子殿下吗?这么早就来啦?真是勤奋好学啊,哟,小太监换人了啊!” 二皇子压了压嗓门儿,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如平常一样:“小包子病了,这是小岑……” 谁料慕祈文一开口就打断人:“咦,这好像是岑……” “小红薯,他叫小红薯,是岑姑姑的弟弟,来替小包子的班。”二皇子心里抖了几下,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出在心里早就背熟的话。 “哎,我说呢,看着怪眼熟的,原来遇着熟人哪!”慕祈文立刻笑容满面,还很友好向岑西锦招了招手,“小红薯啊,我跟你姐可熟了,过来咱们聊一聊人生……” 岑西锦避之不及,她这是绕不开红薯了还是怎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白马王子 <=""> 一进了太学,岑西锦就耸拉着个脑袋,畏畏缩缩,畏手畏脚的,生怕别人发现她的不同寻常。 这里可是纯爷们云集的地方啊,虽然也有小太监……太监也算是半个爷们儿吧?可她是妥妥的纯娘们儿啊!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岑西锦还真的是多虑了,她现在要哪儿没哪儿的,小身板儿就跟豆芽菜似的干瘪,脸蛋儿也长得不精致,实在无法让人把她与女子联想到一块儿。 将二皇子安全送进国子学的学堂之后,岑西锦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她还以为到了这里能和二皇子他们一块儿进学堂呢,可谁知道太学对这块儿管得极严,像她这类的书童在自家主子进学的时候,是不能跟主子一起待在学堂里的,而是要扎堆儿去国子学茶室准备茶水糕点什么的,以备主子们的不时之需<="l">。 可是,连昨儿刚来的二皇子都被同窗们排斥,她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又人生地不熟的,这要如何才能与书童们打成一片呢? 出乎意料,解决她的这个问题的居然是——小胖子慕祈文。 慕祈文跟二皇子关系不怎么样,对她倒是留有几分客气的,只见他从身后拖出一个彪悍强壮的半大小子,笑容可掬地介绍道:“小红薯啊,你刚来若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问我家小群子好了。” 不远处,二皇子面色阴沉地站在国子学学堂的门槛上,貌似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一切,然而他那手指头都快把门框给抠烂了。 因怕二皇子多想,岑西锦便只是面带笑容地往后退了一步,客气地点头称赞:“小裙子,呃,这名儿不错哈!” 闻言,龙精虎猛的小群子顿时黑了脸。 慕祈文乐呵得直摆手:“嘿,不是裙子那个裙子,是人群的群!他原叫刘群的,为了顺口,我便叫他小群子了。” 岑西锦正准备跟着凑趣儿呢,慕祈文的声调突然高了好几个分贝,向远处高声打起了招呼:“哟,大皇子,致远兄,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后面那些话岑西锦都听不见了,反正当她听到“大皇子”这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已经嗡嗡的,就跟手机进了水啥都连接不上一样。 都怪那个臭肉丸子!居然不跟她说来国子学的还有大皇子这号人!! 与慕祈文不同,她与大皇子是打过很多次照面的,就是没说过什么话,毕竟大皇子跟谁的话都不多,但人家不见得就不认识她呀! 她是谁呀,整个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年纪最小的大宫女——如此盛名,对岑西锦来说实在是压力山大。 所以岑西锦这会儿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站在原地,还只怕龟壳不够大,罩不住她。 大皇子看了看岑西锦的侧脸,疑惑道:“世子,这谁啊,你的新书童?” 慕祈文插科打诨般与他嬉笑起来:“哎,他奶奶的,这么好的书童哪儿能是我的呀!他是你二弟的!” 大皇子淡淡地垂下眼眸:“二弟他什么时候来国子学的,我竟不知道。” “嗨,你这段时间不是养病去了吗……”说完这话,慕祈文的面色便是一紧,唔,说错话了——大皇子这病可跟寻常人不一样,人家顶多也就是闹个头疼脑热的,可他,却是发羊癫疯去了。 也因此,他的伴读明致远同学这几天也索性没有来国子学,还偶尔进宫替大皇子开解开解心结。 大皇子一步步逼近岑西锦,寒冷阴郁的目光似乎给她来了个全身x光:“你是二弟宫里的人?二弟患天花回来后我在养病没有时间去瞧他,二弟他可好?” 岑西锦嗅着他衣间苦苦涩涩的药香,心下感叹还是某人身上的糕点香醉人呢! “我们殿下一切都好,牢大皇子殿下记挂了。”说这话的时候岑西锦全程都没有抬头,只顾低头数着地上的砖石。好吧,她是不敢抬头来着。 一边,心大如斗的慕祈文见她回答得乖巧规矩,不由得啧啧生叹,一拍大腿豪迈地笑了起来:“他奶奶的,你说这皇宫里调/教出来的小太监,就是不一样啊<="r">!我们小群子跟他比起来就跟个疯牛犊子似的!” “你叫什么?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抬起头来。”岑西锦越掩饰,大皇子就越察觉到异样。 “我,奴婢,奴婢小红薯。”岑西锦磕磕巴巴万分艰难地抬起了头,眼珠子却仍不敢看向他。 上帝啊,如来啊,保佑她不被认出来吧! 慕祈文笑嘻嘻地来补上一刀:“他奶奶的,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他就是那岑大宫女的弟弟!” 大皇子恍然大悟地吐出一个字:“哦?”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打量她。 他那笑落在岑西锦眼里就跟针扎似的疼。 这一刻,岑西锦背后已经微微起了层薄汗,里衣黏在身上,很不好受,她真希望能有人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彩祥云来救她! 终于,那个白马王子来了。 “你们哪,就别折腾这个小太监了,不厚道啊。” 岑西锦心尖儿一颤,世上竟有如此好听的声音。 她羞怯地抬起头,偷眼看向那人——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是那般的飘渺宁静,悠闲自在,像高山之巅的幽兰,像苍茫夜间的薄月。 仿佛,就那样,翩翩白衣,青丝如瀑,微笑着伫立在幽凉安静的清晨,倾听着朝露,晨曦,风铃,虫鸣。 完了。沦陷了。 岑西锦猛然感觉到,她那已经多年没有动静的多巴酚与荷尔蒙开始扑通扑通的,伴随她的心跳有节奏地上蹿下跳。 尼玛,帅呀!还帅得那么优雅!简直炸裂天际!! 气质满分!容貌满分!声线满分!身材……就是个子小了点儿,不过人家还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好吗?不能以成年人的标准去看,小帅哥上升空间大大的有。 这个时候,什么小肉丸儿啊她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什么小肉丸儿?谁是小肉丸儿? 慕祈文当场就捧腹大笑:“你们快看,这小太监看致远兄竟然看呆了,他奶奶的!看来致远兄不仅是男女通杀啊,连太监都给你迷住了!” 笑完了之后,慕祈文心里却留下一道蛋蛋的伤痕,唉,怎么就没人迷他呢……看来他是得减减这身肥膏了,不然以后勾搭不到漂亮姑娘他就哭吧。 魂不守舍的岑西锦则被小群子给拎到了茶室。 到了茶室,见一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小书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那脑子才清醒过来。 唉,多年修行,终究毁于一旦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茶室三大太监 <=""> 明致远。明致远。明致远。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茶室,岑西锦艰难地扶着原本给二皇子预备的毛笔,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这三个字——用的还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简体中文,岑西锦不怕被人发现,就算人家发现了也看不明白。 唉,明致远啊,明致远,也只有他那样出众的品貌,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 不愧是京中所有未成年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连她这样心理成熟的都抵受不住美色的诱惑,何况是那些纯情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只是,很可惜啊。 岑西锦红着脸闷闷地伏在案上,很自然随意地从带来的篮子里摸出一块菱粉糕吃,原本清甜可口的味道,入口却有些味同嚼蜡,食不知味矣。 方才她便与小群子打探过,这位温朗如玉的明公子虽然还未与哪家女子有明面上的婚姻之约,但他差不离儿也将是皇家的女婿了<="r">。 这位温国公家的小公爷,与当今陛下的长女献荣长公主,从穿开裆裤开始,玩儿的便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那一系列养成游戏,双方感情也深厚得很。所谓万事俱备,就等他俩长大把事儿给办了。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岑西锦登时便对那位献荣长公主,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淡淡的,厌恶。 人之常情。 岑西锦这厢正神色迷蒙,双目发痴地嚼着菱粉糕,她觉得吃起来没什么味道,人家闻着可香了! 终于,不知是哪家的书童坐不住了。 “哎哎哎,还是宫里来的奴才呢!这主子的东西,你吃得倒挺香啊!”发话者,是庆国公府小公爷钱懋的书童小金宝。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拈着一条绣着金/黄/色/菊/花的小手绢,满脸嫌弃地擦着脸。 他一发话,那些个对岑西锦怀揣不满情绪的小书童便纷纷开了闸。 “就是,还在那儿吧唧吧唧的,半点儿规矩也没有!真不知道宫里的主子都怎么教人的!”这一位,是光禄大夫嫡季子李廷玉身边的书童小杏仁。他最是人云亦云的了。 于是一个个头小小面容比女子还要清秀的小书童阴沉着脸地站起身来:“你们,别太过分啊!说他可以,牵扯到主子就不行!”何况他们还把宫里的主子都一块儿牵扯进去了。 那个拿菊花手绢擦脸的娘娘腔小金宝随即便开始阴阳怪气儿:“哟!真是自己人帮自己人哪!这太监和太监果然都是一家子人啊!”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候了半天,把岑西锦的脑子都给搞糊涂了,她只能压着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不都是太监吗?” 小金宝顿时蹦了起来,金黄金黄的菊花小手绢直指岑西锦,骂咧道:“呸!谁是太监!老子可是正正经经的爷们儿,你们这些娘们儿唧唧的才是太监呢!” 岑西锦:“……”到底谁最娘们儿唧唧,咱们要不来讨论下? 不过,这件事儿真是老天爷作证,她从始至终都以为国子学里的书童全是群小公公……而且这些人说话的神态语气,也跟太监有着超高的相似度,尤其是那菊花手绢男,不仅脸上涂脂抹粉的,连那大嘴唇子都擦成了玫红色,这完全就是娘娘腔嘛。 关键他们的名字全是“小”字打头,这不就是现成的太监名儿吗。 此刻便有一书童露出两颗俏皮可爱的小虎牙,声音软软地笑开了花:“小红薯,你真的不知道吗?咱们这儿的书童,算起来也就只有大皇子殿下带来的小鹫子和广陵王世子身边的小群子才是公公哦!嘻嘻,如今又多了个你,真的好棒哦!” 什么嘻嘻!什么真的好棒哦!我去—— 岑西锦顿感胳膊上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头皮都给突突麻了,拜托,不是太监就别那么娘气行不? “咦,看来你还不大认识我们呢。嘻嘻,你好小红薯,我叫小茶壶,是温国公家小公爷身边服侍的人。”说罢,小茶壶的脸都羞红了一片,两颗洁白的虎牙在粉唇的掩映下若隐若现,简直是少女感爆棚<="l">。 “哎,你好你好!”岑西锦忍下恶寒,不仅脸上堆着笑,还站起身来主动与之握手。 如果说明致远是白马王子,那么娇羞的小茶壶就是在小明同学身旁牵马的,这个大腿岑西锦不可能不抱。 与小茶壶握完手刚坐下,那个面容比女子还清秀的书童便沉着声音简单利落地介绍道:“我便是大皇子的小鹫子。” “小舅子?!”岑西锦猛地又从座位上蹦起来了。 于是她就听见满茶室笑声不绝……然后,那位大皇子家小舅子的脸色已变得愈发阴沉。 “鹫,鹫鸟的鹫。”显然小鹫子对他的名字已经解释过太多次。然而,随着大皇子年龄增长,问这个问题的也绝对会越来越多。 “你,也是公公?”岑西锦托着下巴想,既然小鹫子的主子是大皇子,那他不例外就是“茶室三大太监”之一了。 小鹫子抿了抿薄唇,低音性感而有磁性:“嗯。” “……”岑西锦遗憾地摇摇头,真是暴殄天物啊。 还有一个太监,便是一路拎着她过来的小群子了。 岑西锦越琢磨越觉得凌乱,看来这茶室里唯三的三个太监,有两个都跟纯爷们儿似的利落干脆,还有一个她,直接就是条女汉子。 而那些性别正常的书童们,却是一个比一个软,一个比一个娘。 关于这群人,茶室里还流传着这么一段话: 小春泥的脸蛋儿,小茶壶的牙。小算盘的指甲,小窗户的发。小杏仁的裤腰带儿,小金宝的(菊)花。 而作为被关注对象的太监哥俩也有一段话来着: 小群子的胳膊腿儿,小鹫子的画。 可岑西锦有什么特别的呢? 脸蛋儿,丑。 牙,不美。 指甲,短。 头发,稀拉。 她就剩俩大脚丫。 岑西锦花了大早上的时间摸清茶室里的人事关系,才发现这里头的门道还挺弯弯儿绕的。这些小书童们虽然身份低微,但他们背后的主子可俱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家里的小祖宗。 所以,与这些人交好很有必要。 直到国子学学堂里走出来一个沉稳的中年人,里头那群小祖宗们这才潮水般的涌了出来,在树荫下追赶的追赶,打闹的打闹,嬉笑的嬉笑。 岑西锦反应过来,看来他们这是下课了,也是,到点儿该用午食了。 然而,大家都出来了……二皇子怎么还没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这章有味儿 <=""> 二皇子没在学堂里。广陵王世子也没在。 想起这二人之间的龃龉,岑西锦心头便蒙起了一层阴云,那小胖子不会又欺负她家肉丸儿了吧? 想到此处,岑西锦便妄图抓住小胖子的得力手下小群子,以此相挟。 可小群子是太学里出了名的强悍结实,可不是那群娘们儿唧唧一吹就倒的弱鸡,人家小群子身上那肌肉就跟梯田似的,岑西锦的大腿实在拧不过人家的胳膊呀! 于是她只能给人赔笑脸,拢了拢袖口,笑着打听:“小群子,你家世子呢?” 小群子仰着脑袋,摆出一副很拽很牛气的样子:“哼,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岑西锦心道,要不要这么狂啊你!接着继续赔笑脸,谄媚道:“裙子啊,你没发现吗?咱们主子都不见了!” 小群子横眉愣眼地驳回:“不可能!我刚还瞧见世子去厕轩来着!” 行了。岑西锦转身就往厕轩跑去。 小群子没揪到岑西锦的衣领子,只得高声问道:“怎么跑了?你也尿急呀?” 岑西锦一边跑一边回头敷衍道:“嗯,急,挺急的!” “可那里是……”见岑西锦一溜烟儿跑远了,小群子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咽回了肚子里。 这世上什么都要分个等级,连出恭这种事儿都有等级之别。 在太学里,最上等的如厕之地是博士们的恭房,其内装饰幽静大气,焚着顶级的檀香,颇有学者之风,说俗气点儿,据说里头那坑儿连一点臭味儿都没有,其次就是学子们的厕轩,也是干净亮堂的所在,最末等的被称作茅房,这茅房还有个外号儿,叫“馊水坑”。 按理说,岑西锦身为书童就该去“馊水坑”,可她却毫不知情地往厕轩跑去。 小群子叹息着摇了摇头<="r">。 然而对岑西锦来说,这什么恭房厕轩茅房的,完全不是重点好吗? 她一进厕轩就瞅见明致远翩翩而来,手上还不忘撩袍子…… 妈呀! 岑西锦的老脸唰一下就红了,她也是才反应过来,这里根本就不会分什么男女厕,她这变相就是往男厕直奔哪! 门口有学子不乐意了:“喂,你一个书童来这儿干什么?” 岑西锦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只得满脸尴尬地低下头,不停地搓着手:“我……”都怪那个臭肉丸子! 明致远宛如金石相击的嗓音悠然响起:“小茶壶玩得没了影,我见他闲着,便让他来伺候我如厕。” 伺候如厕…… 岑西锦的心肝脾肺肾再次小鹿乱撞。 明公子开口,那人有多不满也只能将不满装进肚子里,神色忿忿地走了。 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任性。 岑西锦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到明致远跟前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摆出自以为最好看的角度,笑道:“奴婢多谢明公子。” 小心肝儿却在叫嚣:哇咔咔,他睫毛可真长啊啊啊啊!小小年纪就一脸禁欲相,要是长大了那还怎么得了?! 见她一副怀春少女欲说还休的模样,明致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揶揄地问:“怎么?不来伺候我如厕了?” “来来来!”岑西锦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知所踪的小肉丸儿还等着她去救啊……她居然在这里犯起了花痴! 岑西锦狠心福了福身子,然后恋恋不舍地往后退:“明公子,对不住,我,我还有要事!下次奴婢再来伺候您!” 然而她的余光还在不停地往人厕轩里瞟。 啐,她怎么感觉自己那么厚颜无耻呢,这一次还没捞着呢,就在谋划着下一次了…… 还是先找到小肉丸儿再说吧。 岑西锦低着头一个个厕轩寻过去,却也不敢细看来着,只能略略地瞟上几眼。 就这样一路走到这排厕轩的尽头,啧,发现目标了! 只见小胖子慕祈文在里面那间厕轩门口昂首叉腰着,瞧着耀武扬威地在跟里头那人说着什么,岑西锦眼皮一跳,二皇子一定在里面! “世子!世子!我们殿下是不是在里面!”岑西锦怒气冲冲地问。 谁知走近了才发现,里面没人吭声。 见岑西锦满面愠色地走了过来,慕祈文还有点愣:“在啊,你咋来这儿了?” 岑西锦根本不鸟他,只顾弯下身子往厕轩底下瞧<="l">。小胖子慕祈文则站在后边儿光明正大地准备偷听。 岑西锦这么一瞧,只见里头赫然是二皇子的鞋!这还是早上她替他穿上的呢! 岑西锦惊叫道:“殿下——” 这时才听见二皇子不情不愿地在里头答应道:“哎!” 岑西锦埋怨得直跺脚,这时候也顾不上在人前装什么尊卑规矩了,直接开喊:“你咋上这儿来了呢?下课的时候我都没看见你!你知不知道我多着急,以为你怎么地了呢!”这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隔着门板传出二皇子虚弱的声音:“我……肚子疼,等不到下课就来了。” 闻言,岑西锦便有些心疼了:“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肚子疼呢?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拉着拉着就不疼了。”二皇子的声音听着就是万分憋屈。 听见“拉”字儿,岑西锦便禁不住捂了捂口鼻,瓮声瓮气地招呼:“那你赶紧出来呀!里头那么臭!” 二皇子语气平淡:“门锁上了。” “锁上了你开了不就得了吗!快把裤子穿好,出来!”这熊孩子还跟这儿不紧不慢的呢! “门从外面锁上了。”语罢,只闻厕轩里一声深深的长叹。感觉小肉丸儿都虚脱了好多。 岑西锦低头细看就忍不住骂人了:“我去——谁跟这儿落这么大一锁啊!” 试想,你跟那儿拉肚子拉得噼里啪啦的,外头居然有人悄悄地把厕所门给锁上了,等你舒服了准备出去了才发现门打不开了……落锁那人的行为,简直就是惨无人道,令人发指。 二皇子被关在厕轩里头,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虽然的确没什么人身伤害,但架不住刚拉完那臭啊,都快把他给熏晕了。 太欺负人了! 岑西锦怒火腾腾,回头便直接开问:“世子,我就问你一句,这锁是不是你给上的?” “我不知道!”然而慕祈文的脸上却满是得色,这也太明显了吧? 岑西锦眯了眯眼睛,手悄悄往衣袖里摸去,冷声呵道:“把钥匙交出来!” 慕祈文继续摇头晃脑耀武扬威:“我不知道啊!我没钥匙啊!” “不给是吧?很好,很好。”岑西锦做了个扩胸运动,然后看了看四周,嗯,这会儿下课了,整个厕轩人还真不少。 然后她抱着慕祈文的腿就往地下一倒,用最高的嗓门儿喊:“广陵王世子打皇子殿下啦!广陵王世子打皇子殿下啦!哎哟,连陛下的亲儿子也敢打,是不是连陛下也没有放在眼里?!大家快看啊,广陵王府以下犯上,以下犯上啰!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来看啊,广陵王世子杀人啦!” 慕祈文一怔,这不是在耍无赖吗? 然后,只见岑西锦阴笑着从衣袖里不知摸出个什么东西“啪”地一捏,她那太监服上顿时染满了鲜红鲜红的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士可杀不可辱 <=""> “说吧,你们怎么就闹起来了?” 岑西锦搀扶着虚弱的二皇子,眼泪汪汪地站在国子学的几位博士面前认错。 慕祈文那小胖子却是浑身傲气地挺起胸膛站得离他们老远,表示不与之同流合污,其实他是怕再次被岑西锦抱大腿来着…… 在徐博士心平气和地发问后,慕祈文干脆选择了先发制人的招数:“博士!他们冤枉我!他们冤枉我呢!我没动手,我没打人!他奶奶的,都是他俩冤枉我来着!”以下犯上敢骑在陛下头上撒尿什么的,这黑锅广陵王府可不背,陛下原本就是深沉多疑之人,他们胡言乱语的倒是痛快了,却是会要人命的好吗? 二皇子惨白着脸摇摇手,想要辩解却虚得连说话也提不起气儿来。 “是!此事与广陵王世子没有干系,与二皇子殿下亦无干系,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岑西锦瞬间哭成一只哆哆嗦嗦的泪人儿,泪盈盈的眼里满是悲伤与惊惶,“奴婢卑微之人,受人欺负了就应该隐忍不发,不该当众叫世子爷难堪,更不该,更不该闹得博士们都知晓,这让世子爷面子上怎么过得去……世子爷,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请您责罚奴婢,只千万别怪罪我们主子!” “我……他奶奶的!”慕祈文闻言都快飚了,瞧这小红薯满嘴里说的什么鸟玩意儿!刚才是谁抱着他大腿耍无赖来着呀! 二皇子亦是一脸惊奇地看向岑西锦。 旁边有位中年博士鄙夷地看向她:“欺负?我倒要问问,世子怎么欺负你了?也值得你这般小题大做!” 岑西锦苦笑不已,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倒不是这中年博士有意针对她,而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太监阉宦者有种发自内心的鄙夷。 在他们看来,太监这类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东西,对国家的祸害程度完全不亚于红颜祸水。 岑西锦决定使出大招儿,顺便再挤了好些泪花儿来,她一脸决绝地说道:“有道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他们欺负主子,便是欺负奴婢!博士们方才也瞧见了,我们殿下连去厕轩都被人锁在里头了!还有,宫里的膳食都是姑姑们精心准备的,从未出过岔子,也断不会出岔子的,殿下怎么一来国子学喝了点水便腹中绞痛,奴婢心中有惑,需请御医来验证!” 这下那中年博士也哑口无言了,御医要是真来了,再判出二皇子这儿疼那儿疼的毛病,往小处说这事儿也小,不就是闹闹肚子嘛,可要是说大了,那可是谋害皇子的罪名啊!人家皇子殿下是好好儿地送来的,要真在国子学被人下毒下药之类的,那让他们这些博士情何以堪啊! 徐博士拈着胡须沉吟了半晌,才犀利地打量过岑西锦,语气悠悠地赞赏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嗯,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书童,竟然也懂得这样的大道理。” 岑西锦汗颜:“奴婢哪里懂这些,都是殿下平日里教得好<="l">。殿下常言,儒者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侮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我们殿下也是有尊严的,奴婢实在不忍见殿下平白受人侮辱……” 她的意思很明确,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那些加注于身体的伤害,比起精神上的侮辱,简直是不值一提。 的确,广陵王世子并未对二皇子动手,但他的行为,却着实侮辱到二皇子了。 要说这些士子们,别的都不看重,唯有这张脸面,这点尊严而已。 岑西锦一番言语,不说令他们刮目相看,倒也让他们心中倍感熨帖。 感受到岑西锦紧紧掐着自己的胳膊,二皇子干脆乖乖闭上嘴,沉默不语地装出一副阅尽千帆的沧桑模样,看着就跟个迂腐的小老头儿似的。 然而这样迂腐小老头儿的神态却很合博士们的胃口。 急得慕祈文直跳脚,偏生插话又插不进去。他完全听不懂岑西锦在那儿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说些什么,但看人家脸色却是显而易见的,博士们对二皇子与岑西锦已经表现出了师长的慈祥。 看来当下情势已经完全逆转。 如此,他也必须祭出大杀招,不然这一局他就真的输定了。 只见慕祈文上前扯着徐博士的衣袖慌忙辩解道:“徐博士孙博士!你们别相信他,什么儒者可亲而不可的,可杀不可辱的,都是他奶奶的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们,他其实不是太监,他是宫中女子假扮的!不信你们就扒裤子看!” !! 岑西锦闻言膝盖一软,差点儿就跪倒在地了。她,她是真怕了,要真被几个男人扒了裤子,她以后还要怎么见人! 结果还是二皇子抬起了细小的胳膊强撑住她瘫软的身体,他悄悄握住她的手,轻声在她颤抖的耳垂边叮嘱道:“别怕。” 见他成竹在胸的淡定模样儿,岑西锦心头一松,顿时压力大减。 孙博士,也就是之前那个鄙夷阉人的中年博士,他瞪大了眼睛,愠怒地看向岑西锦:“什么?竟有这等荒唐事?!” 慕祈文得意洋洋地一指岑西锦那身带血的太监服,无赖道:“哎哟他奶奶的,真是秽乱太学呀,我说过,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扒了她的裤子看!我保证不是个带把儿的!” 几位博士闻言均未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你看我我看你的,心下倒没了主意。 他们都是有些傲气的孔孟门人,总不能真去扒人家裤子吧,要真扒出个女儿家来,那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就算那太监不是女儿家,扒人家裤子怎么看都有辱斯文,不是君子所为。 二皇子使出暗劲扶着岑西锦,面上淡淡一笑,礼貌却又疏离,只听他细声道:“广陵王世子何苦这样侮辱人呢!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论语有言,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与其操这些闲心想方设法地侮辱人,世子倒不如多看看四书五经,修身养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唔,好吃的 <=""> 慕祈文当然也急了,二皇子说这些唧唧歪歪的他都听不懂啊:“啥?啥爱人敬人的?你说什么鸟语呢,他奶奶的说人话!” “各位博士,学生还要温书呢,就此告辞。”说这话时,二皇子眉宇间还凝着一股读书人的孤傲与淡泊,显得有礼有节,遗世独立。 岑西锦离他是最近,她只觉着这一刻,她家小肉丸儿的君子风度并不亚于那位仪态翩翩的白马王子明致远。 二皇子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杆坚韧不拔的竹子,又像是覆压在积雪之下的松柏,隐藏着铮铮傲骨。 就在几人灼灼目光之下,二皇子挺起脊梁二话不说就将岑西锦给拽走,就剩下小胖子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一个进退有度出口成章,另一个却是满嘴粗俗出口成脏,鲜明的对比,就这样在几位博士心中扎下了根儿。 就连平日里待慕祈文最好的孙博士,也不禁愠怒地瞪着发愣的小胖子:“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慕祈文当即感觉到不对,却又觉得不能轻易放他俩走,于是大声辩解:“孙博士你相信我,那太监真是女的!他奶奶的,看我不把她抓过来!” 孙博士不禁扶额叹息,数落道:“唉,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学生来!下午的课你不必上了,回府给我抄一百遍的《论语》,明日我要查看!” “他奶奶的,凭啥啊!”慕祈文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哪,他压根儿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博士们面前失了宠,只知道如果有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啊,凭什么只罚他一个人抄论语?!这什么博士,也太不公平了吧。 一路上,二皇子都绷着个脸暗中搀扶着岑西锦,直到没人的小石子路上,他才面无表情地放开她。 岑西锦叫苦不迭地随便找了块干净地儿盘腿坐了下来,见二皇子还跟那儿绷着脸,她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叹道:“都走到这儿来了,你还装什么冰块儿脸啊!” 二皇子跟甘蔗似的杵在那儿,还保持着那种淡漠的态度:“这样感觉很有威信,你瞧博士们都不敢太难为我。” “你给我坐下!我仰头看你脖子怪难受的!”岑西锦最看不惯有人在她跟前装13了。若是一会儿半会儿的还好,这都走了一路了,这臭小子还跟那儿装呢! 二皇子:“……”好吧,坐下,反正他不先开口。 俩人僵在地上也挺尴尬的,岑西锦悄悄揪住他的衣角,话语里带着点儿小埋怨:“喂!你该不会还在为昨儿的事情生气吧?” “昨天你打了我,今天我却救了你,打算怎么谢我?”二皇子没有回答岑西锦的话,只是转过身子正对着她略微红肿的眼睛。 其实他早不生气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面对这双亮闪闪的眼睛,他气不起来,只是…… 眼见着二皇子的苹果脸渐渐靠近,岑西锦心中大骂臭小子玩儿什么霸道总裁,面上却还得笑眯眯地敷衍:“那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二皇子果断摇头,然后趁其不备,迅速凑上前往岑西锦脸颊上啃了一口<="r">!! 岑西锦瞬间傻眼了,这这这这臭小子在干什么啊?亲她,居然。 见岑西锦完全处于石化状态,二皇子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还不忘点评了一句:“唔,好吃的。” 好吃,好吃个屁呀!她还心心念念着白马王子小明同学呢,臭小子怎么可以这样! 殊不知,二皇子做出这样的行为,恰恰就是因为他站在学堂门槛上抠门框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发花痴地望着另一个人。 姑姑是他一个人的!! 从此,他与明致远势不两立。 不过二皇子与岑西锦之间的情况就像倒了个个儿,之前是岑西锦百般示好二皇子都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现在可倒好,二皇子在那儿呱呱呱,岑西锦却是很干脆地闭了嘴。 她也不说话了。谁让他那么没羞没臊没礼貌的! 不过很快,岑西锦也报仇了。 “哇呀呀呀!吼,他奶奶的,你们两个!我可看到了啊!哎哟,真不要脸!真不要脸哪你们!光天化日在这儿卿卿我我的,你们是有多不要脸!”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白花花胖乎乎的身影向这里蹦过来,这家伙,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指着他俩提起嗓门儿就大声喊了起来。 二皇子的脸却唰一下就红了,卿卿我我,唔,感觉还不错……好想再来一次。 岑西锦却有些惊慌失措。 见岑西锦准备起身跟小胖子扯皮,二皇子遂直接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霸气地宣告道:“我来。” 这一刻,岑西锦比刚才还要羞,见对面那小胖子也一副o型嘴惊呆了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干脆死掉算了。 于是她干脆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二皇子的臂弯。 “他奶奶的,你们可真不要脸哪!呜呜呜呜!”小胖子刚发现这事儿的时候还挺兴奋的,但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花式秀恩爱,不禁让他回想起两年前的往事,于是这单身狗终于忍不住捧着肚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怎么了?他怎么哭了?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吗?!”岑西锦目瞪口呆地抬起头,这小胖子的反应貌似不太对啊。这是,疯了? 慕祈文双拳砸地哭喊道:“慕云铮慕云铮你还我虫铃……哇哇呜呜,还我虫铃!” “虫铃?这是什么?”虽然听名字像个物什,但岑西锦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个人,还是个漂亮姑娘。 就凭这一个名字,她就嗅出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二皇子咬了咬后槽牙,他突然很想揪走这白花花的小胖子。 于是一段凄美绝伦的旷世绝恋就这样拉开了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收服小胖子 <=""> 啥旷世绝恋呐,其实就是一特别简单略带狗血的三角恋故事。 话说小胖子前两年喜欢上承乾宫里一个叫虫铃的小宫女,然而那小宫女却死心塌地爱慕着二皇子,庄僖皇后发现那小宫女的不轨之心后,玉手一挥,直接将她赶出了宫去。就这样,慕云铮与慕祈文多年的兄弟情谊就哗啦啦地破碎了。 岑西锦越听越觉得好笑<="r">。拉倒吧,两年前,这俩孩子才多大点儿啊就开始玩儿狗血三角恋情啦? “你放心,我不喜欢她的。”二皇子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岑西锦,明明就是那小宫女单方面对他的爱慕被母后发现然后赶出宫了啊,大家理论理论,这事儿跟他有关系吗? 也许他唯一的错,就是太惹人喜爱了。唉,没办法的事。 岑西锦:“……”放心?放屁吧。他喜欢不喜欢那只虫,关她什么事儿? 慕祈文猛烈地吸着鼻涕,滚在青草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呜呜呜,孙博士还罚我抄一百遍《论语》,你们满意了吧!呜呜呜呜,都欺负我这么个可怜的小胖子!” 这小模样儿看得岑西锦好窝心,这慕祈文也就比小肉丸儿大两岁啊,也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小霸王。 她在想,其实这位浑圆的小霸王,与她的那个小霸王,这俩人完全可以做亲密无间的好丽友啊! 计上心头,岑西锦温婉地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准备安抚他。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小胖子居然往她身上丢了一团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然而岑西锦下意识就用手给接住了。 抬手一瞧,嗬,这是一只还没长成的小青蛙。 然后,遂见他一边大叫一边跑远:“你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 岑西锦苦笑着拎住小青蛙的一条腿儿,这……她是不是该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来? “你,你咋不怕呢?”慕祈文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声音颤抖地发问。瞅瞅,他都哭得怪腔怪调的了。 岑西锦学着他的怪腔怪调,笑容晏晏道:“我,为啥要怕呢?” 说罢她面带微笑渐渐走近他。 可是,当慕祈文瞟到岑西锦手上还拎着青蛙的一条腿儿,慕祈文遂了然于胸地往地上一倒,挤了挤眼睛又开始了干嚎:“他奶奶的,我知道你们是想欺负我一个可怜没人爱的小胖子哟……” 眼见他就要再次哭闹起来,岑西锦忙扔掉手里的小青蛙,转而与之讲和:“世子爷放心,那一百遍论语,我们殿下会帮你抄一部分的!” “你说什么?!”这是慕祈文的话。 “你说什么?!”这是二皇子的话。 岑西锦瞟了二皇子一眼,然后真诚地微笑着与慕祈文打起了招呼:“世子爷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见她笑眯眯的,二皇子心下略安,姑姑玩儿的这是诱敌之计啊! 慕祈文果然中计,当他抽抽嗒嗒小步小步地走了前去,见二皇子突然换上一脸坏笑,岑西锦利落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大把鸡毛,他这才醒悟过来,中计了!原来岑西锦那袖管儿里不仅装着血囊,连鸡毛都装了好些! 若是此刻他骑于马上,一定是口吐鲜血,然后悲壮地从马背上翻滚下来,含泪远目。 于是就在这国子学学堂后人迹罕至的青草地上,飘出一串串惨烈的叫声<="l">。 “喂!干什么!干什么啊!啊,他奶奶的!啊!呜呜!啊哈哈,痒!你们哈哈,你们够,够狠的!哇哈哈哈!” 二皇子直接将慕祈文推倒在地上,岑西锦迅速上手拖了他的鞋袜,然后捏着鸡毛就往人家脚心子上挠啊! 慕祈文痛不欲生。 身边无人不知,他堂堂广陵王府的世子爷,一怕饿,二怕痒。 慕祈文蹬着肉呼呼的腿儿,凄厉地哭喊道:“啊!哈哈!别挠了别挠了!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我保密我保密我什么都不会说了!啊,呜!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哈哈,唔!放,放了我吧!” 岑西锦停下手,一手叉腰得意地笑:“嘿,你有胆子扔青蛙,你有胆子告小状,怎么没胆子让我继续挠脚心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跟电视上的黑山老妖似的。 这一刻,二皇子深感岑西锦的不能惹,可他方才好像已经触怒她了……等下她该不会也要挠他的脚心吧?哼,大不了,大不了他让她亲回来就是了嘛。 慕祈文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哀求:“姑奶奶啊,哦不,姑爷爷!我知道错了,别挠,别挠我了!” 岑西锦这厮还真臭不要脸当起了人家的姑爷爷,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呀:“殿下,现在知道这几根鸡毛比鸡毛掸子还要好用了吧?”四两拨千斤,妥妥的。不过,这也是有限制条件的,前提得是小胖子的脚不臭,而且没脚气。不然哭的就是她岑西锦了。 二皇子唯唯诺诺地搀扶起岑娘娘:“嗯,嗯。” 岑娘娘大摇大摆地挥挥手,吩咐下去:“殿下,回去之后,记得要抄二十份论语,明天拿给他。”让他吃吃苦头,也算是抱了之前那一“啃”之仇了。 “啊?”这他就不明白了,这不是刚才骗取人家信任的托词嘛! 岑娘娘便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须化干戈为玉帛。” 二皇子无语了,心道,那你还拿鸡毛挠人家脚心儿? 两人这不正常的姿势一到国子学学堂前就调换了回来,从岑娘娘打回到小红薯原形的岑西锦十分老实规矩地搀扶着二皇子,两人在午后斑斑驳驳的阳光下狼狈为奸地走着。 走着走着,两人又走到了厕轩。 这回换小群子在厕轩门口张望了,见岑西锦与二皇子缓缓而来,他便上前打听:“二皇子殿下!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请问殿下有没有见到我们世子爷?” 闻言,二皇子懵懂地看向岑西锦,岑西锦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啊,好像在那边吧,你往那边找找?”说完她又随手指了个方向。 小群子也是感激得作揖连连:“奴婢谢谢殿下了,我家世子爷是最让王爷头疼的,想到之前还冒犯了殿下,实在是不该……小红薯,你和你家主子,你们可真是好人呢!” 岑西锦与二皇子一齐点头:“嗯,是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却把青梅嗅 <=""> 慕祈文原本就没期望二皇子会替他抄那二十遍的论语,在他看来,那臭小子不对他落井下石就算是对得起他了,又怎么会帮他的忙呢? 直到次日二皇子风轻云淡地往他书案上丢了一沓沉甸甸的抄写纸,慕祈文顿时就坐不住了。 闻着纸张传来的淡淡墨香,再瞅瞅二皇子那对黑沉沉的熊猫眼,说实话,他还真觉得有点儿小感动。 于是赵博士的书学课,他就在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间渡过,连博士啥时候走的他都迷迷糊糊的。 他撑着脑袋想,也许,他就应该与二皇子握手言和?可是虫铃…… 虫铃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的印象太深,阴影也太重,一时半会儿的,他很难忘掉。 只是,二皇子此番作为也算是信守承诺说到做到,那他就原谅他吧<="l">! 不说化敌为友,化敌为普通同窗他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双方关系开始破冰。 岑西锦听闻此事更是乐见其成,只要慕祈文不对二皇子动手,那她就乐得轻松,至此之后,能不去国子学就不去国子学,能少去就少去。 毕竟那地方她去多了也是会出乱子的,纸本来就是包不住火了,她总不能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纸给戳破吧! 岑西锦给二皇子另配了个书童小孟子,这孩子平时都沉默寡言得跟个闷葫芦一样,但遇事儿却是沉着冷静能担当得起的,他虽比不上小包子那样温柔细心,却至少没小心思。 小孟子代替了小包子后,岑西锦偶尔也去国子学掌握掌握大局,但也在一次次地减少去往国子学的次数。 她到底还是宫女,身为宫女,还是呆在宫里比较安全。 况且现在宫中事儿忙,也须得她在见贤馆主持大局。 四月十一这天,在后宫毫无存在感的刘才人安静地诞下一子。 陛下大喜,当即就为六皇子赐名云锬(锬,音谈,意指锋利的武器),并让刘才人连跳两级晋位婕妤,更许她亲自抚养六皇子。 宫中许久没有喜事了,刘婕妤生子无疑就像一缕清风,吹进了大历皇宫。 虽然这么多人不一定都为刘婕妤高兴,但至少宫里人面儿上都做得喜气洋洋的。 岑西锦也得颠儿颠儿地往妙言居来往送礼,以及拉拢刘婕妤之类的事情,忙得她脚不沾地,几乎每天都在地上飘行。 刘婕妤如今有了儿子还升了婕妤,腰杆儿也自然硬了起来,其身份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可岑西锦稍一接触便察觉她的为人处事还同以往那般谦和内敛,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看来刘婕妤是意在降低自己在宫里的存在感。 这皇宫内院真是不乏心思聪敏眼光长远的女人,只是她们中的大多都收敛了锋芒与光华,转而将自己掩饰得朴实无华。 很快就到了六皇子的满月宴,虽然庄僖皇后孝期未满,但正兴帝依旧不给死了的人留面子,直接将此事交给孙贵妃,并叮嘱六皇子的满月宴,该用什么就用什么该花什么便花什么,大可不必吝惜钱财。这意思便是可以大办的。 孙贵妃对此真的没所谓,她并不会把皇宫里的每一位皇子都视为死敌。既然正兴帝都开口了,那这满月宴完全就可以铺张浪费极尽奢侈,反正又不是她的银子,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她也不心疼的。 倒是刘婕妤胆怯老实,说什么也不让六皇子逾越本分。 而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兄长是定要出席的,国子学也准了他们一日假。 这一天,六宫大小都跑去妙言居凑热闹了,永春宫的一个小宫女却拎着食盒偷偷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御花园里。 王湘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繁复的粉荷色撒花裙摆,气喘吁吁,小脸儿绯红,都快被太阳烤成干儿了,却还只顾往御花园的另一头走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冷宫的方向<="l">。当然,见贤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冷宫。 另一边,大皇子用手帕捂着嘴面色发白,微皱着眉头,在小鹫子的搀扶下缓慢地前行。 午后的阳光同时为他俩蒙着汗的额头添上一溜儿细碎的光亮。 “谁?!” 大皇子虽病弱,但王湘这么个提着裙摆撒丫子跑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王湘慌不择路地往树荫里躲了躲,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她自从进了永春宫,就没有再出来过。 她好想去见贤馆,她好想亲眼看看岑西锦好不好,可别说却看他们了,就连她想去永春宫附近转转,她都会被莲蓬指使去做别的活计。 之后德妃就开始让她习练歌舞,日日夜夜地习练歌舞,德妃的意思就是家族的安排,她不得不从。 王湘决不能让家族放弃她,她一旦成了家族的弃子,姨娘和弟弟就都会被人放弃。 尽管,她总是一边踮着脚甩着水袖摆出妖冶勾人的姿势,一边屈辱地想起宅院里丫鬟们口里的青楼女子。 没有人疼她,没有人关爱她,她就愈发想起岑西锦的各种好处——她想她!她迫切地想去见她! 她多么希望岑西锦能抱抱她,安慰她,点着她的鼻子笑骂,傻丫头! 而这日,六宫之人几乎都去了妙言居凑热闹,永春宫的人一时松懈,便也给了她可趁之机! “是谁?我瞧见你了,出来吧。”大皇子吃力地支撑起身子,目光凝了凝,那人,似乎是个装扮美貌的少女。 小鹫子扶着大皇子,高声说道:“殿下,好像是个偷东西的宫女,要不让侍卫来……” “哎,别!不要!”王湘咬咬牙,按着舞娘传授于她的心得,故意作出粉脸低垂秋波含媚的样子从树荫里袅袅婷婷地摇了出来。 可见来人竟是与她有过寥寥数面之缘的大皇子,她便愈发羞愧难堪,怎么偏偏,就遇见他了呢? 大皇子推开小鹫子的搀扶,缓缓走上前一步,略带嘲讽地笑了:“呵,原来是永春宫的湘姬姑娘。” 闻言,王湘只觉眼底酸胀,几乎眼泪都快掉下来:“奴婢,见过大皇子。” 大好的阳光慈爱地洒在她蒙着细汗的脸上,似乎为她原就精致娇俏的脸蛋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王湘却是眼前一黯,湘姬,湘姬。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如今,就是卑贱逢迎的湘姬。 然而这世上,王湘最不愿意被两个人看轻。 一个是真心待她的岑西锦,另一个便是……讨厌的大皇子。 在大皇子轻蔑嘲讽的视线里,王湘觉得自己活不过一炷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放开她 <=""> 王湘知道自己最要命的就是骄傲。 明知最要命,可她总不肯摒弃这一点,哪怕她如今沦为舞姬之流,陪欢卖笑,低三下四,已不知骄傲从何处来。 大皇子微笑瞟了她一眼:“这大喜的日子,湘姬姑娘拎着食盒在御花园做什么?仔细叫人瞧见了误会。”说完,余光却凝固在王湘拎着的食盒的手上,这双手骨节修长,轮廓柔美,嫩得像刚剥开的荔枝,白莹莹,嫩生生,雾蒙蒙,绝对当得起手似柔荑,肤如凝脂。 王湘此人的性格颇为固执倔强。 就比如此刻,即使她很明白他二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已大为不同,但她还是忍不住柳眉倒竖,冷笑着跟大皇子斗起嘴来:“这好像与大皇子没有关系吧,奴婢怕饿,从小就爱拎着食盒走!倒是大皇子殿下,这大喜的日子您不在妙言居,跑御花园来做什么!” 瞧瞧她这话说的! 大皇子闻言倒是面容平静,可小鹫子不免急了眼,指责道:“好大的胆子!我们殿下去哪里,难道还须你一个小宫女点头吗!” 王湘偏过头嘟起了小嘴,到底忍住了没有再继续争辩<="l">。 谁知大皇子兀自走到王湘面前,低眉打量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声音略哑地笑了笑:“我是个不祥之人。若冲了六弟的满月宴,倒不好了。” 站在大皇子的阴影里,感受着大皇子带给她一无形的压力,王湘喘着气儿,只觉得心肝脾肺肾俱都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了。 这感觉……太难受了。 王湘并不是那起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进宫之前家族就请了教养嬷嬷教过她。所以,不管是浑身的炽热,还是擂鼓般的心跳,都清楚地告知她,她对这位讨人厌的大皇子,有好感。 于是王湘心里就更难受了。 大皇子出身不好,身体也是差,还时不时发个羊癫疯什么的,在他身上,王湘几乎看不到未来。 王湘被家族安排进宫,一来是为了辅助德妃,也让王夏两家联系更紧密,二来便是为了让她提前笼络住下一代的皇帝。 而大皇子以后能做皇帝吗? 这个可能性真的太小了,甚至比二皇子登基的可能还要小。至少人二皇子依旧是陛下的嫡子,身体也十分健康,又熬过了天花,将来必是有后福的。 大皇子呢?人脉,势力,健康,他什么都没有,就空有一张好看的脸而已。然而皇宫向来便不缺好看的脸。 是故,王氏一族也绝不会在没有前途的人身上浪费功夫。她身为王家的马前卒,更应该清楚这一点。 王湘一点点地咬破了嘴唇,舌尖上甜甜的血腥味告诉她,大皇子可为盟友,却不能动感情,于是她收起笑容静静地福了福身子,听声音丝毫不带感情:“大皇子殿下,若没有要事,奴婢便告辞了。” 要是多呆一刻,她还活不活了。 王湘低下头迅速后退离开,大皇子平静无波的脸上却忽然起了波澜,他勾起嘴角懒散地一笑,那短促的笑声里,似是不屑,似是嘲讽:“你是想去见贤馆吧?找二弟?” 他这话在王湘心里就像扎了根刺,王湘倔强的脾气一上来,眼睛里就像是在喷火:“奴婢去哪里,找谁,都与大皇子不相干!” 见王湘说完了转身便走,大皇子那令她厌烦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我给你指条出路,你既想攀龙附凤,此刻就应当去风头正盛的满月宴,你的良人可在襁褓里睡着等你呢!哈哈哈!” 他竟然这样,这样看她?! 王湘气急之下转过身,却只瞧见大皇子与小太监远去的背影。 他的意思她都懂。 在他看来,王湘与王家从根儿上就是一样的,无非就是谁受宠便往哪边靠拢的墙头草。 令王湘气恼的是,他说的,还真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可被喜欢的人毫不留情地戳破真相,王湘顿感脸皮子都快给他烧熔了。 恼羞成怒之下,王湘直接打开食盒,从里头掏出几块结结实实的绿豆糕来,毫不犹豫地往大皇子身上丢<="l">! 大皇子冷不丁地被绿豆糕砸了一身,嗅着身上甜甜腻腻的味道,还有衣衫上一块块绿油油的印子,他的面色也徒然变得阴冷,还高声嗤笑起来:“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湘姬姑娘也只能使出这样的招数了!” 这是在变相说她笨?! “我——”王湘急得跺了跺脚,见大皇子嘴上硬朗脚上却在迅速开溜,于是趁此机会将整食盒的绿豆糕都拿了出来,一块接着一块地朝他逃离的方向砸了过去。可惜,大皇子的影儿早都看不见了,她还跟那儿猛砸绿豆糕呢! 忽然,大皇子离开时掠过的那片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再次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而这响声,正是衣料摩擦过树枝树叶的声音! 王湘心下窃喜,见没了绿豆糕,抓起地上的食盒盖子就给砸了过去。 “哎,嘶,怎么回事!” 可发出的却是中年男子的声音。 王湘一怔,想要拔腿跑却已是来不及了。 带刀的御前侍卫如潮水一般朝她涌了过来。 见此,王湘原本红扑扑的脸蛋全白了。 她觉得这一刻自己还是装晕比较好。呵,砸到陛下了,这可怎么办? 御花园,厚厚枝蔓与淙淙流水遮掩的假山石洞中,小鹫子低声道:“殿下,咱们还是走吧,被陛下发现了可不好。” 大皇子眼底尽是复杂的光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能走。 王湘要真的因此出事,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救? 若是旁人,他必不会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去管这闲事,可王湘……不是旁人。她的事也不是闲事。 他原以为父皇会大发雷霆,甚至会将她拖下去赏几十板子再说。 然而大皇子很快就脸色大变。 正兴帝原本恼怒地揉着头走了过来,可见到御前侍卫抓的那个面容精致娇俏可怜的小宫女,他顿时感觉到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焕然一新。 是她!竟是她! 这段日子他虽一直宠着陈修容,可一道菜翻来覆去地吃,再怎么也会发腻。 偏在他对陈修容发腻的期间里,整个六宫竟找不出一个可心的人儿! 害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吃梅修媛江充容刘婕妤这些食之无味的隔夜剩菜,但剩菜就是剩菜,他吃了一次便不想再吃。 原本他都把这个德妃宫里的小宫女给忘了,可如今见她粉妆玉琢胆怯可怜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盈盈泪目微闪微闪,他那颗枯寂的心竟又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也变年轻了。 “放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突破困境 <=""> 正兴帝灼热发烫的目光让王湘觉得很害怕。 按说,她姨母德妃嫁给了正兴帝,那么正兴帝也算作她的姨父,可他打量她的眼神,却不像是长辈看晚辈,倒像是……男人看着女人。 “你是王湘,王喻善家的三丫头?”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张佑德贴身伺候,正兴帝微笑着抿了抿唇走上前去,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又年轻<="l">。 “回陛下,奴婢正是。”跪在地上答话的时候,王湘似乎感觉到她的里衣都被冒出来的冷汗浸透了。 正兴帝旁若无人地打量着她,从她那婴儿肥未褪的俏丽脸蛋,再到她那凌乱裙摆也遮掩不住的纤纤莲足,她那么白,那么嫩,那么可爱,似乎浑身都带着氤氲诱人的水雾,般般娇弱之态,看得他心痒难耐,简直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连皮带骨吞进肚子里才好,他深吸一口气,点头赞叹起来:“王爱卿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王湘忙低头谢恩:“谢陛下夸赞,奴婢愧不敢当。” 正兴帝眯眼睛笑了:“不敢当?如何不敢当?朕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你若当不起,那这六宫里也没有人当得起了。” 这话诛心! 王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心下却是苦涩难言,陛下今日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那她以后在宫中行走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来一个万箭穿心! 但眼前这困境,却是要借助陛下来替她开解的,于是王湘眼圈一红,三分真七分假地抽抽嗒嗒哽咽起来:“奴婢,奴婢今日失手伤了陛下,实在是,实在是……” 王湘两串泪珠儿一掉,立刻作出一副捧心而泣的美态来,看样子几乎要哭晕过去。 见状,正兴帝一颗心都快碎了。 “不碍事,不碍事的,你也定是不小心。快起来,你年纪小,别跪坏了身子。”正兴帝慈祥地念念叨叨,竟伸出双手亲自将王湘给扶了起来。 王湘的神态也愈发弱柳扶风楚楚可怜,还不忘带着哭腔娇声哀求着正兴帝:“奴婢多谢陛下厚爱,只是,陛下可否不要将此事,告诉德妃娘娘……” “小丫头怕受罚?”见她可怜又可爱,如小猫儿一般的模样,正兴帝心中也愈发怜爱她。 王湘眼中闪着泪光,点了点头。 “小丫头放心吧。”话音刚落,正兴帝终是忍不住上手轻轻拍了拍王湘红润润的脸蛋儿。 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王湘还是放心了许多。她失手砸伤陛下,被架出去赏几十板子打死都不为过。可是她不想死,她凭什么要死? 她得活着。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她利用陛下对她的好感,也利用自己嫩得掐出水的脸蛋儿,让陛下宽恕了她,还答应替她隐瞒——她简直就是赚到了。 可她并不知道,此刻大皇子正躲在御花园的假山石洞中,神色晦暗地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待到众人都离开御花园之后,大皇子才慢吞吞地从石洞中走了出来。 见他落寞如斯,小鹫子心下便愤愤不平起来:“殿下,那个湘姬姑娘,可真是个有手段的!她居然把陛下都给迷住了!” 正兴帝满面的春风,眼底的恋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皇子面沉如水,声音懒懒的,淡淡的:“不许胡说。她,也是没法子。”要真摆出一副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刚烈模样儿来,王湘此刻便是一具被人抬出去的尸体<="r">。 在宫里,不学会逢迎,不学会谄媚,徒留一身傲骨,这样的人死得最快。 见他病弱凄惶,小鹫子心疼道:“殿下,奴婢看您脸色不太好……” 大皇子咳了两声,勉强支起一张笑脸:“你别说了。我很好,很好。” 绿豆糕全给砸没了,还经历了那么多事儿,王湘跌跌撞撞地回到永春宫时,已是失魂落魄。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回永春宫之前,正兴帝身边的大太监张佑德已经往永春宫朝晖殿去了一趟。 朝晖殿上,德妃搭着莲蓬的手,看着张佑德刚送来的二十多箱首饰绸缎,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德妃随手拎起一盘子玉佩,冷笑这点评起来:“这是一整套十二生肖的和田玉佩,陛下府库里独一无二的宝贝,清瑶以前总吵着要这个,陛下都没舍得给!” 莲蓬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接话。 德妃丢开那盘玉佩,再次拈起一串五光十色的宝石项链,轻声嗤笑道:“这串项链一共由一百零八颗宝石串成,宫里宝石并不稀罕,难得的却是这上头的每一颗宝石颜色都不一样,尤其是那颗金绿色的‘猫儿眼’,可比庄僖皇后戴过那对猫眼耳坠还要大!” “这个小贱人!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勾引陛下了!”莲蓬终于忍不住喷着唾沫星子咒骂了起来,眼底全是怨毒。 这些宝物固然是送到了朝晖殿,但张佑德来了过后却笑眯眯地点名送给德妃的外甥女王湘。 张佑德是什么人?那是服侍着陛下一路走到现在的老人!他在陛下心里,只怕比宫中任何一位妃嫔都要可靠! 人家敢直接说王湘是德妃的外甥女,那就代表陛下也认可了王湘的身份地位——看来这回,陛下是真看上她了。 德妃一一看过眼去,心里酸了半天,最后却只能深深地叹息:“把她献给陛下,本来也是我们的计划。只是让她自己提前一步了。” “那小蹄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舞姬!就算有娘娘的计划在先,但也不是由着她来的!”莲蓬认为这件事的主动权应该掌握在德妃手里,而不是任由王湘去肆意妄为,何况这一次还是她偷偷跑出去的。 “可她做得很漂亮,不是吗?”陈修容如今已有失宠的预兆了,德妃只盼着趁此机会将陛下的宠爱争取到永春宫来。 她之所以会给王湘赐名“湘姬”,就是想让王湘沦为舞姬末流,如此来,就算陛下宠爱她,也不至于给她太高的位分。 宫里有规矩,位分低的宫嫔是不能亲自抚养孩子的,那么以后王湘若生下儿子,她便可以直接抢过来养在膝下。 那她就会有儿子了,在宫里,有儿子就会有出路,她便不至于被孙贵妃逼迫到犄角旮旯! 莲蓬不忍主子如此悲伤,遂柔声宽慰起来:“娘娘,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他就是贪新鲜,您瞧,陈修容那么得宠不还是……” 德妃惨淡地笑了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我求你了!别看! 经此一事后,德妃竟破天荒地允许王湘时不时地去御花园转转,但——去见贤馆,还是不行。 德妃虽然对王湘没任何骨肉亲情,甚至还不如莲蓬在她心里亲厚,但王湘再怎么也算是她这一党的,德妃党的人老往见贤馆凑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事情,不管对于正兴帝或是孙贵妃,心里总会落下芥蒂。 尽管德妃不乐意王湘去见贤馆,王湘自己却是乐意得很,那个地方虽然偏远,却有她在宫里最好最亲的朋友。 得知自己可以去御花园走动的消息后,王湘心里便开始谋划再次前往见贤馆的大计。 而德妃担心的就是王湘自个儿偷偷跑出去给她惹祸,于是让莲蓬派了个小宫女潜伏在暗处,盯住王湘的行动。 那个盯着王湘的小宫女名叫银耳,因她容貌憨厚,手脚勤快,素日里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所以王湘对此人并未设防。 这天,德妃往关雎宫核对后宫账目去了,永春宫朝晖殿的人也流水似的一下流出了大半。于是王湘伺机再闯见贤馆!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于是这一路,王湘走得是偷偷摸摸提心吊胆,银耳也不免贼眉鼠眼地踮起脚尖儿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地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是通往见贤馆的必经之路。 见王湘偷偷摸摸地来到御花园,银耳也不由得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渐渐放慢了脚步,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就在这一刻,王湘的每一步都决定着银耳存在的意义。 银耳心里很清楚,如果王湘今日只停留在御花园,那她今天的努力就是功亏一篑,若王湘穿过御花园去跑去见贤馆,那她在德妃跟前便能露露面,出出头,说不定下次升三等宫女的时候她就能抢到一个名额。 三等宫女数目有限,对她这样默默无闻毫无背景的小宫女而言,这样一个名额更是珍贵难得,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借机上位! 这一刻,银耳几乎五脏俱焚,甚至比王湘更紧张百倍! 王湘低头咬着唇在御花园小心翼翼地穿行,生怕遇上什么大人物来挡了她的道儿,可她越是害怕,心中就越是慌乱。 真的很奇怪! 她刚进御花园就开始鸡皮疙瘩四起,仿佛,仿佛有人幽冥般的跟着她! 银耳双目通红,如盯着自己的猎物般兴奋地看着王湘绕到一脉脉假山间,而这些假山后的方向,通往的不是别处,正是见贤馆! 然后—— 不见了? 不见了! 王湘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跟丢了猎物,银耳狠狠跺了几脚,心中恼怒异常,可一想王湘去的地方无非就是见贤馆,银耳随即狞笑了一笑,然后直接朝着见贤馆的方向奔去了。 然而,王湘实际上并未离开御花园,准确地说,她连那片假山都没有离开。 她是被人用帕子捂住嘴,强行拖进假山间的石洞里的。 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踢脚,可身后那人明显是男子,臂膀强劲而有力。 用尽最大的力气,王湘心中却跟明镜似的,看来,她是逃不掉了。想想还真可笑,她每每欲去见贤馆,却总是半道上就将自己折在御花园里,长使英雄泪满襟。 被陌生男子拖到黑漆漆湿浸浸的石洞里,王湘挣扎不开便只剩下满心的绝望,她似乎已经望见了,她那即将一片灰暗的人生。 可忽然,石洞间回响着身后人咳嗽的声音。 “咳咳!” 王湘微微一愣,这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来不及仔细回想,一反应过来那人松了力道,她便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朝那人扑了上去。 咬,咬,使劲地咬! 为了活下去,她什么做不出来?她什么都能做出来! 那人嘶嘶地忍着胳膊上的痛,一把将她推开,不耐烦地吼道:“王湘!你疯了!” 王湘倒在地上,如猎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抬首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映进了她的眼睛里。 是……是大皇子!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王湘尖叫了一声,再次将他扑倒在地发狂般地拳打脚踢。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无奈地忍受着王湘的暴力袭击,大皇子没有再还手,也没有将她推开。 直到她最后筋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以为,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别哭了。”大皇子皱皱眉,颇不习惯地安慰着她,还顺手扔了一条手帕去。 王湘就算在哭哭啼啼,眼睛也是尖的,她即刻便认出来这是他方才用来捂她嘴的帕子,遂倔强地将手帕扔了回去:“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大皇子看着被弃在地上无人理睬的手帕,于是起身径自将手帕捡了起来,捏在手里冷笑道:“难道你没注意到吗?早就有人跟着你了,我替你甩开那人,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 王湘一瞪眼:“有你这样帮人的吗?”二话不说,捂住嘴就把人拖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绑架呢! 不过有人跟着她这一点,王湘并没有否认。方才,她在大皇子怀中挣扎的时候,她的确看到山洞外树林间,银耳左顾右盼地往见贤馆去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没顾得上这事儿。 大皇子毫不客气地拿眼睛给她瞪了回去,声音冷得像块干硬的馍馍:“抱歉,我没帮过人,这是第一次。” 大皇子说得真真假假言不由衷,王湘哼地一声偏过头去:“大皇子,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道歉有什么用?还不如来点儿实际的好处呢! 大皇子玩味地把玩着手里那块脏兮兮的手帕,给她撒盐的同时也给自己的心里撒了一把盐:“那,我给你父皇的行踪,你可接受?” 这话落在王湘耳中宛如一声轰鸣,她颤抖着往后缩了缩身子,嘴里仍不肯落下风:“你……你父皇的行踪,关我什么事儿!” 他这样问,那天的事情,他是看到了吗?想到此处,王湘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这件事,宫里任何人知道都行,就连岑西锦知道她也不怕,除了他——她不愿意他知道,知道她的谄媚与卑贱。 大皇子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一心想勾搭父皇攀上高枝吗?我可以再帮你一次啊。” “你这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对你父皇根本没意思!”王湘急得眼圈儿通红,差点儿就要赌咒发誓。 大皇子突然沉默,而后淡淡地一问:“那你对谁有意思?” “我对你有意思!”说完王湘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冤孽啊! 大皇子心头一甜,忍不住勾唇一笑,然后……然后他两眼一翻轰然倒地,开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王湘!我求你!我求你了!别看!”这是大皇子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无刻薄,不王湘 <=""> 一时间,王湘整个人方寸大乱。 大皇子有羊癫疯在宫里根本不是秘密,王湘也知道,可她从来都没亲眼见过,好好儿的一个人,发起羊癫疯来,竟是这样的。 大皇子翻着眼睛倒在地上,四肢僵硬地抽搐着,原本阴郁却不乏英俊的脸,此刻却被白茫茫的秽物遮掩。 他原本,是多么好看的一个人哪。 王湘呆站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她全无经验,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蹲在地上握紧了他痉挛的手。 这双手很漂亮,摸上去却很凉,像冷血动物一样。 王湘不停地往自己手上呵着热气,只盼能将自己掌心的一点点热度带给他<="r">。 此刻他身上还有秽物,头发散乱,凌乱的衣衫沾满了尘土,看上去很让人嫌弃。 可她只觉得心疼。因为喜欢,所以心疼。 大皇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亲,他没享受过几天母爱,父爱更不会轮到他,前途几乎看不到,身体偏偏又是这样的…… 想着,王湘不仅握紧了他的手,还轻轻地将他的头垫在腿上。 “大皇子……”王湘轻声喃着,心中只盼他快些醒来。 不知过了好久,大皇子突然一咳嗽,墨黑色的眼珠微微转了转,终于幽幽转醒。 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王湘关切的脸。 此刻大皇子完全不像是那个把王湘拖进洞里的人,他已经完全没力气挣开她的手,只能目光涣散声音虚弱地说:“不要看……” 王湘没好气地掉泪,鼓着腮帮子答道:“我什么都看到啦!” 幽暗的石洞中,“嘀嗒嘀嗒”地滴着水,王湘的眼睛里,“吧嗒吧嗒”地滴着泪。 大皇子抿着唇不说话,却盯着王湘不转眼。 王湘被他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别过头去,气呼呼地擦着眼泪,呼喝道:“看我作什么!好看?” “嗯,好看。”想不到大皇子回答得却是情意绵绵,黑幽幽的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水一样的温柔。 王湘心里甜丝丝的,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她有些害臊地缩着下巴:“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大皇子的声音沙哑又好听:“嗯,是。”王湘亲眼目睹了他发病的可怕样子,不但没有嫌弃他,还一直握着他的手,这样的朋友,值得交。 他顿了顿,又道:“你以后想去见贤馆就来这里等我,每隔十天我就会来一次,到时候我派人掩护你。”对付银耳那样的小宫女,大皇子的主意还是有的,不就是派几个宫女去掩护她吗?他身边还是有几个可用之人的。 见他这般温柔体贴,王湘也轻声细语地跟他解释:“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去找二皇子的。我只是想去找岑西锦,就是见贤馆的那个大宫女,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很是想念她。” 虽然王湘这么突然就跟他报备感觉有点儿怪,但他听过后心里还是十分熨帖:“好,你要是想见她,我今天便可亲自上阵替你支走那个宫女。” “可你……”王湘想问他今天虚弱成这样能行吗!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遂笑道:“正是因为这样呢,她才没办法推掉。” 之前,他坏过她的事儿,那这一次,他便帮她达成心愿。 再说了,岑西锦是个女的,他又不怕…… 在大皇子的亲身掩护下,王湘得以顺利地来到见贤馆。 可是在经历这么一番事情过后,她倒不是非常急迫地想去见岑西锦了,大概是因为心里住进了一个人的缘故吧<="r">。 虽然如此,但当她见到岑西锦的时候,还是欢喜得直接扑上去了。 王湘紧紧抱着岑西锦,嘴里巴拉巴拉地埋怨起来:“锦丫头!臭丫头!你不知道我来找你一趟有多不容易!你都不来找我!臭岑西锦,你是不是不想我!” 见王湘在这儿撒娇扮痴的,岑西锦也忍不住脸红:“没有没有,我很想你的,二皇子作证!”可似乎,她真的不如王湘那么想她。 王湘激动了一阵,冷静下来顺便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见贤馆那些个宫女太监跟看二傻子似的看着她俩,这脸上也是一热,遂吐了吐舌头,娇声笑起来:“锦丫头,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岑西锦见状,忙把王湘给拎进屋去了。 王湘一进屋就开始滔滔不绝:“锦丫头,你如今做了大宫女,这派头可不是一般的大了!我看见贤馆这些人,看见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知道你做什么了!” “我不怎么会管人,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他们这般怕我,还不就是二皇子听我的话么。”岑西锦一边斟着热茶一边摇头,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其实心里得意洋洋,差点儿尾巴都给翘上天了。 王湘笑盈盈地拍了她一下:“哟,擒贼先擒王,高明啊!” 岑西锦平生最喜欢别人夸她,于是她装模作样跟那儿叹了口气:“唉,我这也是实践出真知。” “别给我装犊子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来,你看喜不喜欢!”王湘气鼓鼓地从衣襟里摸出一只金丝绣花的荷包来,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本来还有绿豆糕的,可惜呀,上次全给她砸没了,要说这事儿那都怪大皇子——然而想到此处,王湘的俏脸就变得通红。 岑西锦接过温热的荷包,心里更是没来由的一暖。 虽然这上面用金丝绣花绣的什么花她压根儿就没看明白,但这个荷包无论是手艺还是料子,都是十分的精致难得。 “可我,我没东西送你呀……”岑西锦越说越沉默,这个时代越是亲近之人便越讲究送亲手制成的东西,以彰显其真诚,然而她的手艺,拿出来却很丢人。按二皇子的话来说,就随便在宫里扒拉一太监出来,那太监的绣花功夫都比她强。 人家绣的是人见人爱的花,她绣的就是没人要的馊豆腐渣。 王湘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案,大大咧咧地数落起来:“我不是让你好好儿练手艺了嘛!唉,你说你,送不送给我倒没所谓,反正我也看不上……但你就没想过,这要是以后遇见心上人了,想送人家一漂亮荷包你都扒拉不出!那多丢人哪,真丢人!” 果然是无刻薄,不王湘。 岑西锦被王湘那些毫不留情的刻薄话给数落得自尊心全无,是啊,要是以后明公子喜欢上她了,她要是连个称心如意的荷包都拿不出来,那还真是丢人到姥姥家了。 于是岑西锦准备开练绣技。 第一个试手的,自然是二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三年后 <=""> 于是这天,二皇子乐悠悠地下了学,待他回到见贤馆,却见岑西锦正临窗独坐,细瘦的指间拈着绣花针,正对着纸上的花样子有模有样地比划<="r">。 比划……为什么说是比划,因为她绣的那颗乱七八糟的布团儿,二皇子真不想昧着良心说这是在刺绣。 这不是侮辱刺绣吗?! “姑姑,你这儿干啥呢?”二皇子不想打击她的兴致,所以干脆笑嘻嘻地站在窗外,装作一脸天真好奇乖宝宝的模样。 “哟,回来啦,我这不是在给你绣荷包嘛,你可以拿来装碎银子,也可以用来装驱虫的香药,一包多用,多划得来呀!”岑西锦今天格外认真,也格外和善,说话做事都笑眯眯的。 啊啦啦,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找到了奋斗目标就是不一样。 看见她这副温柔亲和的模样,二皇子的脑海里已经完全记不起之前用鸡毛掸子抽他屁股墩儿的那个凶残姑姑的样子了。 二皇子言不由衷地笑:“姑姑,这些你让她们做就是了,做这个多费眼睛呐。”不仅费眼睛,还费布料,他都已经瞟见地上好几个被扔掉的半成品了,还都是些歪瓜裂枣样儿的。 “不行,像荷包这类东西,那一定得是亲手做的才有意义,懂不?”岑西锦一边拈起嫩黄色的绣线往针眼里戳,一边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给小肉丸儿科普。 她觉得,小肉丸儿这么大点儿,肯定不知道送荷包到底是什么意思的。 可这只是她觉得。 当即,二皇子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而且不仅是脸,就连脖颈与耳根,都红得跟煮虾似的,他眼底流露出温暖与宽厚:“我……懂的,可是姑姑,我其实不图你这个!你好好儿在我身边多做点儿好吃的给我就行啦!而且,女子还是应当矜持,你,大可不必绣鸳鸯这么直白。” 虽然她这鸳鸯戏水绣得像是两只呆头愣脑的三黄鸭在水里扑腾,整个画面没有半分灵气,就更别提活灵活现了。 岑西锦停下针线,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瞪向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绣鸳鸯怎么了?我就喜欢绣鸳鸯呢!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只有一遍遍地把绣鸳鸯练好了,等基础打牢之后就可以把最漂亮的鸳鸯荷包送给明公子!嘿,你小子可算捡便宜了!” 这话落在二皇子耳里,他就跟中了雷劈似的,整个人全都炸起来了,差点儿没直接从窗户外头翻进来,他急眼道:“你说啥?!” 什么叫最漂亮的送给明公子?合着她做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是在拿他练手啊! 岑西锦一怔,稍一回想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心事尽露于人前,此刻当真羞得她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人,还作出一副矫情巴拉的小女儿态,像王湘那般气急败坏地娇声嚎了起来:“哎哟,讨厌!你,你这人真是……哎,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她便捂着脸踩着小碎步跑出了屋子,瞧那步履轻快的,还真像一个满怀心事的小女子。 二皇子顿感生无可恋。 他呆呆地望着岑西锦远去,又愣愣地打量着窗前色泽鲜亮的荷包。 然后他便一声不吭地从窗户爬了进去,又哼哧哼哧地攥着岑西锦没绣完的鸳鸯荷包爬了出来<="r">。没地方去,他只能攥紧了荷包,落寞地蹲在地上。 活像一只可怜没人要的狗熊。 他喜欢姑姑,可姑姑却喜欢明致远那个小白脸子,可那小白脸子到底哪点儿好呢?论个头,呃,小白脸儿比他高,论长相,好像也比他长得好…… 二皇子时而愤怒时而伤心地蹲在那儿,一面抠着角落里的石头子儿一面神经质般的嘀嘀咕咕喃喃自语。 他在想,既然姑姑想绣出一个完美的鸳鸯荷包给明致远表明心意,那他偏偏就让她绣不成! 于是岑西锦整整绣了三年,愣是一个鸳鸯荷包都没绣出来。 估计是真的没天分吧……岑西锦无奈地在此道上放弃。 三年后,快十岁的二皇子满满自得地打开他藏东西的箱笼,那里面,正是满满当当的半成品荷包! 而在这三年里,岑西锦没光顾着花痴明致远,而是在同时开启了二皇子同学的学霸之路。 诗书经义的学习,在这个朝代当然是必要的,但在岑西锦钻研大历字体的同时,她也在每天夜里给二皇子讲了很多新奇的故事开阔眼界。 像米老鼠与唐老鸭什么的都是第一年就讲完了的,后来她又把狮子王,小王子,绿野仙踪,吹牛大王历险记,尼尔斯骑鹅历险记,随风而来的玛丽·波平斯阿姨等等,轮番拿出来给二皇子讲了一遍。 小孩儿没有不喜欢这些趣味故事的,于是二皇子心中那扇新世界的大门由此开启。 他也开始对那些奇异的国度充满了向往。 而在被算学课的孙博士罚站罚多了之后,岑西锦又一时心软,干脆教给他阿拉伯数字与九九乘法表,让他自个儿领悟去。没想到二皇子竟是个天资聪慧的,钻研着钻研着,他居然在加减乘除上颇有一番建树,然后直接取代了小胖子慕祈文,成了孙博士心中的白月光。 徐博士对他则更是交口称赞,经过大起大落的历练,二皇子已经很懂得看人的脸色下菜。徐博士偏爱迂腐清高的学子,他便脱下绫罗衣裳,拿出寒门子弟的那股劲儿,一见徐博士就开始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就算没说半句甜言蜜语俏皮话儿,可光是那些圣人之言就把徐博士给哄得心花怒放。还常惹得徐博士自叹半生庸碌无为,唯一的好处便是在花甲之年收了这个关门弟子。 三年的时光,就算是再碌碌无为的人也会有细微的变化。 二皇子的变化很大,岑西锦当然也不差,她虽然不像二皇子改变了那么多,但她也在缓慢却不停地变化中。 最大的变化就是颜。 三年后,岑西锦已经十二岁了,她长开了好些,整个人也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头发更是如密雾一般,长期御下也使得她的气质更为威严脱俗——简单来说,岑西锦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秀雅少女。 虽然这位貌似温柔秀雅的少女依然会时不时地拎着鸡毛掸子就往某人白豆腐似的臀部上招呼。 不过最近这段日子,岑西锦一直都都笑眯眯的像是尊弥勒佛,也不再对二皇子的屁股招呼了——因为二皇子的十岁生辰就快要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吾好梦中杀人 因着庄僖皇后在三年前薨逝的缘故,二皇子愣是憋足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一次都没有为自己庆过生。 此乃孝道。 既然是三年没有庆生,那么一旦庆生就得惊人。这是岑西锦暗自在心中定下的目标。 二皇子如今是周岁九岁虚岁十岁,即将到来的便是他十岁生辰的大日子,岑西锦不想在这上头亏待了他。 好吃好喝的,那必须得有;但更重要的,是要有三五个知交好友。 所以说去太学念书还是有用的,就算那些人读书没读出个名堂,但只要在太学里交到几个知心好友,那也算是赚到了,尤其就是国子学,那里的人可谓是各方势力的代表——何况,她家二皇子并不是没有读出名堂。 这三年里,二皇子的智商、情商、颜值、身高,那可颇有齐头并进一路高歌之势。 为了奖励他三年里的努力,岑西锦还特意去了一趟酒醋面局,寻小禄子替她去宫外买来新鲜有趣的点心送他。 “姑姑,这是您要的点心。”小禄子默默无语地垂下了头,老老实实将几包牛皮纸裹的点心奉到岑西锦跟前。 岑西锦双目发亮地打量着牛皮纸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欢快地念道:“山楂糕,荷花酥,山药糕,豌豆黄,水晶糕,灯芯糕……咦,还有糖炒栗子呢!小禄子,真是谢谢你了!” 小禄子咧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谦卑道:“姑姑,不用谢的。姑姑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完话,他的一只手却悄悄探进衣袖里,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什么。 岑西锦完全没有察觉,还在那儿眉眼弯弯地笑着直摆手:“怎么能不用谢呢!你人也太好了吧!后日便是我们殿下的生辰,这些点心啊,都是我单独买给殿下的,虽然不值什么银子,但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可要谢谢你替我这么一趟趟地跑了!” 从这些点心的牛皮纸包上就可以看出来,这些糕点大部分都不是从一家点心铺子做出来的,有两家点心铺之间还隔了小半个直隶城那么远。 为了买到最最正宗的味道,小禄子是替她费了心费了脚的。 岑西锦捧着点心春光满面的,可小禄子却未必高兴了,他伸入袖口的手微微一顿,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姑姑,这点心不都是您爱吃的么?”他还以为是岑西锦入宫这么久馋嘴了呢,怎么突然就变成送给二皇子的呢! 岑西锦捏着深棕色的糖炒栗子壳儿直摇头:“怎么会呢,咱们夔州府出来的人怎么会是爱吃甜食的?倒是我们殿下,他向来是最爱吃甜的了。” “……哦。”小禄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话可说了,他该怎么说呢,可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岑西锦,都离他好远好远了。 既然如此,那两股芙蓉花玉钗便不用再拿出来了。 小禄子深深地感觉到,岑西锦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 当岑西锦拎着点心浩浩荡荡地回了见贤馆的时候,二皇子便“嗖”一下扑了上来,见岑西锦热得满脑门儿蹿汗,遂即迅速抢过她满胳膊挂着的点心包裹,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我就知道,姑姑是最疼我的!” 岑西锦白了他一眼,笑道:“姑姑不疼你疼谁!哎,这些是我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你仔细些,让樱桃她们替你验一验!” 二皇子将点心递给樱桃她们过后,便亲亲热热地上前搀扶了岑西锦,涎皮涎脸地缠着她:“姑姑托的人,必是可信的。” 反正说好话不要钱。这是三年以来,二皇子懂得的几大真理之一。 “那也要验!”岑西锦佯装生气地板起脸,然后一边享受着被皇子搀扶的特级待遇,一边慢悠悠地往见贤馆内堂走去,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 这一路上,竟是徒惹了一番嫉妒。 也是,见贤馆这两年也添不少人了,可谁也没见过二皇子这么亲切主动地搀扶过谁啊——也就只有岑西锦了。 夜里,仍旧是岑西锦与二皇子睡在一个屋里。 见贤馆和别的地方不同。 像别人宫里,那伺候主子睡觉的宫人都是走马灯似的轮番换着来的,可二皇子偏不干,这两三年过去了,他也就认一个岑西锦,哪怕是岑西锦家亲戚来了,身上酸臭又污秽,他也还和她腻在一个屋里。 可是他不烦,岑西锦都快烦了,可这小子偏偏找了个理由还冠冕堂皇的: 吾好梦中杀人。 他还宣告见贤馆上下所有人,岑西锦是陪他一路走来最信任之人,他自然可以克制杀念,但若换了旁人他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于是岑西锦在见贤馆里的地位愈发稳如泰山。 她知道,这都是臭小子在罩着她呢! 白日里,二皇子吃了半袋甜糯可口的糖炒栗子,到了晚上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回想起糖炒栗子那特别的味道,他吧嗒吧嗒地吸溜着口水,躺在榻上撒起娇来:“姑姑,姑姑,你让我再吃一颗糖炒栗子嘛!就一颗!” 二皇子从来都没吃过宫外的东西,所以他刚一吃糖炒栗子,才恍惚间感觉到,世上竟有如此美味佳肴! 岑西锦躺在另一张榻上数绵羊,迷迷糊糊间回敬了他一句:“小馋猫儿!手指头都吃得黑乎乎的了还惦记呢,今儿不许再吃了!” 二皇子嘴里一阵一阵地鼓着气,哀求道:“姑姑……” 没想到,他哀求着哀求着,最后竟掀了被子悄悄地渡到岑西锦榻上,然后一股脑从被子的缝隙处钻了进去。 “哎!你又来!”岑西锦每每想到此处就是头疼啊,自从前年寒冬腊月里二皇子着了风寒开始,她的一时心软便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唉,那时候二皇子才多大点儿啊,气鼓鼓的脸蛋儿跟肉丸子似的嫩,哪像现在,这小子个头比她还高,过两日也是十岁小大人了,要是再跟她玩儿大被同眠的把戏就有点儿不像话了。 虽然这些年她几乎就是和二皇子一张塌上睡过来的。 高高瘦瘦的半大小子虾米似的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岑西锦的小腰:“冷,我要姑姑抱。” 这理由把岑西锦给气得直爆粗口:“这特么都快六月了!” 他不怕长痱子她还怕呢……咳,关键是夜夜俩人都挤在一张塌上睡这到底像啥来着? 反正就是不像话。 二皇子腼腆地吐了吐舌头,却不敢再说话惹岑西锦生气了。 见二皇子一副很怕怕的样子,岑西锦不由得叹了口气,支起身子语重心长地教诲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后你就别跟我睡了。” 二皇子大惊失色,可要怎样才能哄得姑姑跟他一块儿睡呢? 在线等,好急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变味的历史 <=""> 度过了一个人滚在榻上孤枕独眠的夜晚后,二皇子于晨起尿急之时灵光一闪找到了对策。 二皇子原本睡眼惺忪地嘘嘘着,可当他看到了那道强劲有力的液体抛物线之后,魅惑的凤眼里随即迸射出贼亮贼亮的光点<="l">。 有办法了! 于是这一整天他都跟条小尾巴似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岑西锦身后,偶尔眼睛里划过一道异样的光。 可对岑西锦来说,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二皇子那渗人的小眼神儿牢牢地盯着,就连她去茅房的时候,那茅房门外头都杵着一脸蛋通红的门神,岑西锦也是无语了。 她干脆给他吩咐点事儿来做,也好趁此机会把他打发了去,省得他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怪烦人的:“殿下,明儿你生辰,有没有打算请几个要好的同窗来见贤馆?再请他们吃顿饭,然后你们凑一块儿乐一乐也好啊?” 二皇子哼唧了一声,而后了然地瞥了她一眼:“呵,你是想见明致远吧?”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嘿!”岑西锦刚乐呵起来,紧接着就开始失望了,“可你不是跟他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啊?” 反正把他俩强行凑一块儿就会给人一种莫名的疏远感,还不如那坨嬉笑怒骂的小胖子跟二皇子的关系铁呢! “嗯,不怎么好。我只当他是普通的同窗而已。”小奸巨猾的二皇子当然不会大大咧咧地发表对那位明致远同学的不满了,尤其明致远的铁粉岑西锦还跟这儿笑嘻嘻地戳着呢。 “明公子诗书极好,人也温厚礼貌,你要多多向他学习呀。”讲真,经过三年来的勘探,岑西锦终于完全放下心,敢于骄傲地挺起胸膛向世人宣告,明家公子是真真正正当得起“公子如玉”这四个字的。 听见心上人赞那位心上人的心上人没有任何的不好,二皇子便开始嗤之以鼻地反击:“哦?难道那些诗书经义我学得还不算好?最近几次,不管是默书破题,还是吟诗算数,他可都比不上我!” 岑西锦干脆利落地揪住他的耳朵就开始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别瞧不起人,小孩子要学会谦虚,记住谦虚才能使人进步,你这样骄傲是会慢慢落后的!所以,小朋友啊,赶快收起你翘在天上迎风招展的小尾巴吧!再吹下去牛皮快吹破了!”哼哼,要是没有她教他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这小子哪儿还敢这么猖狂? “我已经很谦虚了,我要是再谦虚下去我怕你们就一头撞死得了。毕竟我的天资非同凡响,又岂是寻常之人可比的!”二皇子假装老成持重地摸了摸下巴,那模样做派简直就跟太学里留着大把胡须的小老头儿差不多。 不过二皇子的资质确实不错,他本来就是个脑筋活络的聪明孩子,如今又肯下苦功夫认真学,哪有不成的呢! 即使如此,岑西锦还是要打击打击他:“拽吧拽吧,拽地越高,摔得越狠,你呀,小心拽到没朋友!”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岑西锦决不能眼睁睁看他小小年纪就尾巴翘天上去了,《临川先生文集》里那方仲永还是一神童呢,可后来还是落了个泯然于众人的下场,此事不可不谓前车之鉴。 然而每当岑西锦讲到这个故事想让二皇子学会惕厉自省的时候,二皇子都只把《伤仲永》当成一则枯燥的童话故事来听,听得他一个头五个大,别说乐一乐了,就连评论他都懒得评,更别说追更了! 结果他还扬言:“从头到尾连个女角儿都没有,还不如米老鼠有趣呢!我可喜欢米妮了!”说完还别有用心地瞅了瞅岑西锦。 岑西锦除了骂臭小子不识货以外,也只能哀叹这个错乱时空的限制了<="r">。 因为这个时空,并不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异时空。 当然,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不会有《伤仲永》,也不会有《临川先生文集》,更不会有北宋大家王安石,甚至……连北宋朝都没有。 然而这片大陆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同样经历了古老纯朴的夏商周,同样经历过大争之世的春秋战国,同样有个叫嬴政的人坐上始皇帝的宝座,接下来便是武力强盛的汉朝,风流的晋朝,混乱的南北朝,短暂的隋朝,光华璀璨的盛世大唐——然后就开始变味儿了。 似一辆高速前进的火车,走在半道上却走岔了道儿,于是整个历史就仿佛在唐朝后期走向了一条与岑西锦记忆里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便是她在这里读书习字后所获得的超级重大成果。 从时间上来估算,岑西锦算到如今她置身的这个大历朝差不多与明清的某一个时期同时,说它是明朝的翻版吧,可这个朝代偏偏没有锦衣卫,皇帝更不是姓朱的,说它像极了清朝吧,然而皇帝确确实实是汉人。 综合来看,这大历朝应该就处于十六七世纪的时期吧。 于是作为十六七世纪一东方大国皇帝膝下唯一的嫡子,其十岁生辰自然得极尽……其实也没有很铺张啦! 原本二皇子是很想可劲儿地铺张浪费纸醉金迷一下下的,可无奈他家岑老妈子不让啊! 岑西锦当然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1、小孩子过个生日花那么多钱干啥!找几个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大家凑在一块儿开开心心地吃个饭再玩儿一玩儿不挺好的吗? 2、如今东南沿海的抗倭战事正吃紧呢,此时此刻要是二皇子敢随心所欲高调办,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那他以后就有得烦了。 3、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盆友你想乱花钱你家大人知道么? 4、人呢,还是低调点儿的好。低调才是王道。 于是在岑西锦的撺掇下,二皇子的十岁生辰宴,除了要去各宫拜见长辈谢恩之外,前来参加的大部分就是国子学里的那帮人了。 “咦!明致远——你居然还邀请了他!”岑西锦递茶的时候瞟了一眼邀客名单,谁知瞟这一眼便有重大发现。然后茶也不递了,只是惊喜又大力地拍打着二皇子稚嫩的香肩。 这几年二皇子被岑西锦欺负惯了,被砸几下小肩膀都算轻的了,他也不放抗,还很傲娇地扬起下巴:“哼哼,我人好吧?” 关键献荣皇姐也是要来的,他可一点儿都不担心。 岑西锦激动得抱着他就开始扑腾,尖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太好了!” 二皇子嘴角一翘,开始慢条斯理地漫天要价:“既然我这般好,姑姑就奖励我一个亲亲呗!” 岑西锦:“……”讲真,要不要奖励这臭小子一个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见证奇迹 <=""> 当她那湿润柔软的粉唇蜻蜓点水般的划过他嫩嘟嘟的脸蛋时,岑西锦发誓她真的毫无绮念。 废话,她又不是恋童癖! 自从穿越到了这里,岑西锦心里从未把自己当作与二皇子年纪相仿的同龄少女,她一直当自己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妈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二皇子在她心里像是她把屎把尿亲手拉扯大的幼弟,长姐疼爱幼弟,亲亲幼弟的脸蛋儿,这好像没什么不对吧? 只是她唯一忘记的,便是她这副壳子,其实也就比二皇子大三岁而已。 岑西锦低头不语,默默拿出手帕擦了擦嘴上化开的胭脂,擦完了之后还不忘擦擦遗留二皇子脸上的红印儿。 二皇子愣愣地睁开眼睛,整个人还有点儿蒙圈儿:“这这这这就完啦?” “……你小子还想怎么样?!”岑西锦挥着手帕就扇了过去。这臭小子读那么多诗书礼义合着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现在还越来越流氓了!以后要是出去祸害祖国娇嫩的花骨朵那可咋整啊? “姑姑晚上就陪我睡吧,我,我很怕黑的!”二皇子讨好地搀着岑西锦的胳膊,大有一副她不答应就强行将她架到榻上去的架势。 “嗤,那我不是更应该怕黑了么?”跟夜盲症患者比怕黑,臭小子还真想得出来!虽然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夜晚的黑,可与其说是习惯还不如说是麻木。 见岑西锦没好气的样子,二皇子连忙笑嘻嘻地凑了上去,红艳艳的小嘴一开一合,在岑西锦柔软娇嫩的耳垂边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喷着热气:“所以……我就可以保护你呀<="r">!” “边儿去!一天大似一天的,别总缠着姑姑我,小心让人瞧见了笑话!”岑西锦挠了挠痒痒热热的耳朵,心里颇为烦躁,心想要是明天她的男神小明来了,见二皇子跟她黏糊糊的,也不知人家心中会怎么误解她……啊,不对,男神小明认识的是小红薯而不是岑西锦啊! 看来她“弟弟”小红薯明日就只能被外派出去了。 安排人做了一天寿宴的准备工作之后,已是亥时三刻。 整片天空都黑透了,月亮藏在了黑云里,唯有的几颗星星也黯淡得很。 岑西锦牢牢握着玻璃绣球灯,一步一摸索地摸回了二皇子屋里。 这两年见贤馆上下都默认了这一点,二皇子的屋,便是她岑西锦的屋。 除了岑西锦,二皇子不放心和任何人同宿在一个屋里了。 可外面那些人并不知道,他俩可不仅仅是同屋那么简单。 几乎每一个夜晚,二皇子都会主动钻进岑西锦的被窝里,堂而皇之地与之大被同眠,两人就差没共枕眠了——二皇子找的理由也很简单,不是怕冷就是怕黑,要是岑西锦不依,他就抱着她温热的身子撒娇。 见他一副柔弱可怜小盆友的样子,岑西锦心都疼死了,于是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同榻生涯。 这事儿岑西锦连最亲密的王湘和最倚重的菜心都没有告诉。这俩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啊,一人因为爱情,一人凭借利益,但偏偏殊途同归,二人都会兴奋地撺掇她主动将某肉丸扑倒。 如今二皇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在这样下去总归是不太好的,岑西锦决定结束这段在旁人眼里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她没料到,自个儿刚摸回榻上,就发现温暖的被窝里裹着一颗呼呼大睡的鲜嫩肉丸。 哦?又来这一套? 岑西锦皱着眉头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喊:“起来!” 二皇子轻车熟路地吐出一颗晶莹的泡泡,呼呼大睡。 “快起来!”岑西锦扯了扯他的寝衣,想一把将之拎走。 可是如今的二皇子再也不是岑西锦想拎就能随便拎的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士别三年,软蛋变硬汉。 “你快起来呀!别逼我出手啊小子!”这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然而某肉丸却挑衅般地把头转了过去,不听不听就不听!! 于是岑西锦冷笑着伸出她刚用冷水冲过的手,嗖一下将凉手伸进二皇子的衣领里。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那个怎么叫都叫不醒,形同万年植物人的的二皇子,居然“吱儿”一下地从榻上弹了起来,眼睛不停地眨巴<="r">。 岑医生妙手回春,堪称医学奇迹啊。 见他笑嘻嘻地眨巴着眼睛卖弄美色,岑西锦怒气冲冲地指向那张原属于二皇子的榻:“你下去!别跟我睡一块儿了!” 二皇子委屈地嘟起了嘴,那样子瞧着老不情愿了:“姑姑啊,我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唉,姑姑你去看看吧!” 一丝不祥的预感就这样涌上她的心头。 岑西锦瞪了他一眼,然后点上烛台,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掀开被褥一看——哟,画地图!想不到臭小子还能想出这一招儿来! 见岑西锦面色不愉,二皇子干脆抢先认下错:“姑姑,我不是故意的啦……” 接着,他便开始时刻准备着嘤嘤嘤。 “……” 这一刻,岑西锦已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她唯有无力地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自个儿榻上,掀开被窝与臭小子大被同眠。 二皇子赶紧揽上身旁这具温软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甜笑道:“姑姑,就快到我生辰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沉默了许久,岑西锦才虎着脸地答道:“……睡吧。” 睡吧? 睡吧! 这两字儿看似简单,却饱含深意啊。也不知,她究竟是在意指当下,还是承诺未来? 二皇子感觉自己又要睡不着了。 两人黑甜一觉,无话。 二皇子的十岁生辰就从顶着俩熊猫眼开始的。 这一天从头到尾都是马虎不得的。如今虽有战事,但陛下的嫡子过个生辰总不至于太寒酸,上到陛下与太后,下到嫔妃侍妾,乃至各宫有头有脸的大宫女,都争相派人往见贤馆送了礼物。 其中,重点得表扬孙贵妃娘娘,这位孙娘娘可是做出了非常好的表率作用。 “关雎宫同心殿孙贵妃娘娘送玉八出戟方觚一对,画珐琅镶玉葫芦瓶一对,黄玉浮雕兽面纹撇口杯两对,翡翠仿古觥一对,五彩花鸟墨纹床一件,青玉竹节杯一套,青玉双鹤佩一件,梅兰竹菊沉檀屏风一件,以贺二皇子殿下十岁生辰。” “永春宫朝晖殿夏德妃娘娘送白玉浮雕玉兰花花插一对,羊脂玉如意一对,玉卧鹿寿星山子一件,以贺二皇子殿下十岁生辰。” “柔福宫合欢殿万俟贤妃娘娘送汗血宝马两匹,七星子母刀一件,青玉双连尊一件,以贺二皇子殿下十岁生辰。” …… 听着报礼的太监抑扬顿挫的声音,岑西锦别有用心地想道,后宫这群吃着闲饭没事儿干的女人,可都是些人精啊!这么多稀罕难得的礼物,竟全都是千金难求的文玩器物,没有一件是食物! 尤其是孙贵妃,这女人简直就是在炫富啊有木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长寿面 <=""> 花样繁多的礼物看得岑西锦眼花缭乱,可收礼收到手软,自然谢礼也谢到了腿酸。 待到岑西锦跟着二皇子去各宫一一谢恩之后,都已到了午时。 之前跟他们来的那些宫人全都被岑西锦吩咐去见贤馆帮忙准备膳食了,于是就剩下他俩人顶着烈日与热汗找了个稍稍阴凉的角落及不雅观地蹲着。 一个眯着眼睛抻懒腰:“哇,好累啊!” 一个吐着舌头给自己扇着温热的风:“呼呼……呼呼……” 岑西锦斜睨了他一眼,试探道:“好热啊,也给我扇扇呗!” 二皇子果然乖乖地合拢了手掌替她扇风。 用手掌扇的风肯定不大,如今天儿热风也闷闷的,不凉快,但岑西锦却觉得心中倍加轻松愉快。 时值初夏,嫩叶青葱,在烈日的照耀下依然精神奕奕,角落里不知名的小花散发着醉人的甜香,映在地上的树影斑斑驳驳,每一块光斑,既清晰,又圆正,一排小蚂蚁举着捡到的熟米粒儿神情庄严地在他们鞋边爬过。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美景如斯,岑西锦心中一动,一把抓住二皇子晃动的手,在他耳边柔柔地祝福:“殿下,我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求大富大贵,只愿您能平安长大,欢乐顺遂。” 平安长大,欢乐顺遂。 这是世间最好的祝福。 “谢谢姑姑。”二皇子清亮的眼睛眨啊眨,随即哑着嗓子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无比郑重地点点头。 姑姑,咱们都要平安长大,欢乐顺遂<="r">。 就从这一刻起,二人心中已确信,彼此之间都是世上最亲的人。 二人歇完了脚,遂起身往见贤馆去了。那儿还有一堆人等着他们去开饭呢。 他俩前脚刚回见贤馆,就见蜂儿挥舞着手绢红光满面地走来,半是关心半是埋怨地扶住了二皇子,一边慢慢走一边笑吟吟:“哟!小祖宗,您可回来了,奴婢们都急坏了,怎么这么久啊?!” 岑西锦笑而不语。 二皇子收的礼越多,就表示他越受后宫诸人的重视,素来识相的蜂儿姑娘当然会一改这三年里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清冷态度了。 “收礼多,自然谢礼的人就多了!”二皇子敷衍地冲她笑了笑。 岑西锦径自走到小厨房,高声问道:“菜心,午膳可都准备好了?” “全都已经备好啦!我菜心做事儿您还不放心么?姑姑快去侍奉殿下吧,别让人家钻了空子啊!”烟雾缭绕热气腾腾的小厨房里,菜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一干人等,回首嫣然一笑,心下无比自豪。她终于,也奋斗到这一天了。可是奋斗并没有结束,她将终生奋斗下去! 在樱桃成功上位为二等宫女后,菜心便也开始独自掌管小厨房了。她聪慧,缜密,勤快,利落,做起事来更是一丝不乱,野心勃勃但是能以理智克制,跟在岑西锦身边又深谙御下之道,这种人才,掌管一个小厨房都是绰绰有余的,要是脸长得齐整些,直接就能参与宫斗大业了。 岑西锦也曾问过她想不想来近身伺候二皇子,菜心却挥动着汤勺儿贼溜溜地笑:“有姑姑您在,就算我们去伺候殿下也混不出个名堂来,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在小厨房里踏踏实实做事儿呢!” 明得失,知进退,这才叫聪明人哪。 岑西锦跟个人到中年的老妈子似的,不厌其烦地站在灶前絮絮叨叨:“今儿可与往日不一样啊!菜心,你可千万要提醒着底下的人,时时刻刻都要警醒,多少王公贵族都要来呢,若是出了岔子那可不是小事儿!别丢了咱们见贤馆的脸,今天好好儿过去了殿下一定重重有赏!” “好咧!姑姑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就算我不为见贤馆的脸面着想,也得为了我自己的前途着想啊!放心就是!”菜心大大咧咧地在菜板上砍着白斩鸡。 无论是什么等级的生辰宴,饮食这块儿都是最最重要的一环,像什么歌舞啊表演啊吹拉弹唱啊,就算不好看那于客人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可要是吃坏了肚子,那就麻烦了。 所以,岑西锦很庆幸掌握饮食这一块儿的是她的亲信菜心,要是稀里糊涂的人,人家要放点儿啥来害他们,那可真是太容易了。不就是一把巴豆的活儿么! 二皇子的生辰宴设在酉时,现在距离酉时还有个小半天的时间呢,但与二皇子关系要好的,早就巴巴儿地进宫来了。 小胖子最是殷勤厚道,也最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大清早地就过来了,二皇子在各宫里谢恩的时候,他便大摇大摆地在见贤馆调戏漂亮小宫女,玩儿得简直比主人家还要尽兴。 这胖小子如今励志减肥,三年来已经瘦了好多,但他给人的感觉却依然是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球,可这张胖乎乎的脸上却隐隐浮现出妖孽之态——这家伙的五官神髓,比后宫里的美人儿还要妖媚,每当他直视着岑西锦,岑西锦都有种自惭形秽的羞愤之感<="l">。 庆国公家的小祖宗钱懋是小胖子的跟班,这两年与二皇子也渐熟了起来,因他懒惰贪玩爱闯祸,新晋学霸二皇子又经常主动替他们抄书,小钱同学如今对二皇子可谓是毕恭毕敬,比对他家老爹还亲热! 钱懋是趁着午膳的饭点儿来的,一来就跟小胖子狼狈为奸,俩人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地浪里个浪。 第三个来的绝对让人意想不到,正是孙贵妃娘娘家的庶弟,前任学霸孙汝思。 要说他是孙贵妃的庶弟,怎么会和二皇子厮混呢? 答案很简单,学霸遇上学霸,虽然嘴上不服气,心里却颇为惺惺相惜。 孙汝思这人骨子里很有一种文人的清高,非常厌恶倚仗家族背景自己却脑壳空空的纨绔子弟,典型就是上面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坏小子。 他是寒门子弟,要不是因为他姐,他爹就是奋斗三辈子他也去不了国子学。 可国子学里最多的便是他厌恶的那种人。 二皇子可以说是个例外。 起先孙汝思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觉得二皇子和慕祈文他们一样,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可后来…… 后来就是他如何失去首席学霸这一地位的血泪史,不提也罢。 但对二皇子,他是打心眼儿里敬重的。 原本出身大户的公子哥儿,肯努力上进的便是少之又少,而二皇子这位天下第一大户家里的嫡子,学习起来竟比他这样渴望出头的寒门子弟还要拼命。 这样的人,他真心佩服。 于是两人便成了学习上的君子之交。 他们三个与二皇子的关系都很亲厚,也只有他们赶上了设在见贤馆里的午宴。 虽然中午这顿来的人不多,但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菜心为他们安排的菜式非常丰盛。 二皇子哭丧着脸看着他们仨好吃好喝,自个儿就在一边儿抱着个小瓷盆儿,苦了吧唧地吸溜着半盆子的长寿面。 果然现在流的泪就是之前脑子里进的水呀,他为啥偏偏要岑西锦给他下面吃呢?! 悔之晚矣。 “啧啧啧!他奶奶的,我说咱们寿星公这待遇真不错哈!还是岑姑姑给他下面吃的呢!”小胖子与钱懋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见二皇子吃瘪,他心里开心死了都,还不忘补刀,“喂,大寿星公,你得把这盆儿全都吃完!不吃完那颗不吉利呀!哎哎哎,吃快点儿,啊,千万别让面条儿坨了!” 就连素来不与他们二人为伍的孙汝思,也不由得抿住了嘴,强制抑制他流淌在嘴角的笑意。 真是群坏小子!还好朋友呢! 二皇子眼底阴沉沉的,等着吧,看他晚上怎么报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洗浴按摩一条龙 <=""> “风吹柳花满店香,虞姬压酒劝客尝!” 慕祈文摇头晃脑地吟诵着私下里背了好多遍的诗句,风度翩翩地摇着一把纯金制成的百叶折扇,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笑嘻嘻地点评着侍奉在旁面无表情的岑西锦。 二皇子连忙把岑西锦挡在身后,嫌弃地瞟了一眼撒酒疯的骚包小胖子,没好气道:“虞姬?是吴姬吧!” 慕祈文怎么都觉得二皇子是在坑他,于是手舞足蹈地解释:“什么乌鸡呀<="r">!明明就是虞姬,我,我可都记得呢,虞姬就是那项羽的老婆呗!项羽你们知道不,就是败给刘备那个!”他背了好几天了都,怎么可能出错! 众人:“……” 钱懋见老大如此丢人自己也挺没面子的,遂扯着慕祈文的宽袖小声嘀咕道:“哥哥,我怎么记得打赢了项羽那人是刘彻啊?” 慕祈文顿时满面酡红,瞧着跟大马猴儿似的,他压低了声音尴尬地问:“真是刘彻呀?嘶,咳咳,反正都是姓刘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众人再次无语。 尤其是孙汝思,对这俩脑满肠肥的缺货更是鄙视——兄弟多读点儿书再出来装文人行不? 二皇子抬眼见孙汝思兀自端着杯信阳毛尖正襟危坐在旁,心下突生一计,笑道:“光喝酒多没意思啊,我说,咱们玩儿个游戏佐酒,好不好?” “行啊,划拳投壶,弹棋樗蒲,双陆击壤,哥哪儿哪儿都行!”哼,玩儿就是他的强项,论玩儿,谁能玩儿过他呀! “那些都是俗人玩儿的,上不了台面,咱们可都是皇亲贵族,要玩儿就得玩儿雅的!”说罢了,二皇子豪气干云地挥手吩咐下去,“姑姑啊,让人去安排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源自上巳节,但到后来已演变成一项典型的文人娱乐活动。说白了就是一群有闲钱有时间还倒腾不出去的好玩者,在院子里挖条小河,然后让仆人在河的上游将酒杯覆在水面上,让其顺流而下,酒杯漂到谁跟前儿,那人就得作诗,若是作不出来那就得罚一杯酒。 可他们这儿挨着冷宫,啥啥都没有,就这还想玩儿曲水流觞呐? 岑西锦撇了撇嘴,凑到二皇子与之咬起了耳朵:“干啥呀?你唱戏呢?还曲水流觞,咱们见贤馆哪儿来的水呀?” “不是后头还有条水沟嘛……”二皇子委屈地指了指见贤馆外挨着冷宫的方向。 岑西锦翻完了白眼儿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你你你可真想得出来,那条臭水沟是干啥的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就是臭水沟嘛,什么洗脚水啊,隔夜汤渣啊,清洗完衣裳的水啊,刷粪桶的水啊,死鱼死虾死螃蟹啊……”二皇子悠然神往,这简直就是仙境啊。 “你口味真重。”坐那儿吟诗作对的,他就不觉得熏眼睛?还挺乐呵。 二皇子坏笑着眨了眨眼睛:“口味不重怎么坑人呢?” 坑人…… 岑西锦瞬间明白了二皇子的用意。这小子哪儿是想玩儿什么曲水流觞啊,丫的就想去坑同学来着! 当然这三年他也没少坑人,臭小子的日常简直可以总结为:坑人与被坑。 “可这到底是你的生辰,个顶个儿熏得臭哄哄的对谁都不好吧?你若真想坑人,姑姑给你换个招行不?往他们酒里掺辣椒水你看还行吗?特辣的那种!”岑西锦慈悲为怀地叹了口气。 二皇子肃然起敬,拱手拜道:“姑姑厉害<="r">。” 往酒里掺特辣的辣椒水,这招真他娘的绝,这口酒灌下去,简直辣进肚子,呛入心肺啊。 “那河沟……”二皇子遗憾地想,曲水流觞,曲水流觞,总是要有水才会好玩儿嘛! 这话说完,岑西锦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啊,她一个爆栗砸二皇子脑门儿上,骂咧道:“还惦记你那臭水沟呢!去把小胖子送你那个黄金大脚盆拖出来!” 没错,黄金大脚盆,正是慕祈文送的大礼。 不知道广陵王府是不是挖到了金矿,慕祈文这家伙最近风流骚包又财大气粗,送人全送纯金的,让人又爱又恨。 比如去年钱懋生辰,慕祈文便差人送了他一个超大的黄金马桶,连着拉三个月都填不满的那种。 比如前两个月明致远生辰,慕祈文便送了他一只可同时容几个人一起撒尿的黄金大夜壶。 真是钱多得花不完。 可这大热天的,谁家的马桶能放三个月呀?就算是纯金打造的那也没用啊,该发酵还是得发酵,该馊还是得馊啊!他以为发蘑菇呢! 还有那夜壶,请问设计此夜壶能让几个小老爷们儿对着一夜壶同时尿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难道是水花儿激荡,浪里个浪?! 岑西锦每每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污不可言。 不过,万幸的是,他送二皇子的黄金大脚盆比起之前的那俩货要正常多了,至少跟屎尿不沾边吧? 黄金大脚盆,关键不在于黄金,而在于——大。 要说这脚盆多大呢? 这么形容吧,十个半大小子都能轻轻松松地在里面游泳。 岑西锦第一眼看到大脚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石化的,什么脚盆儿啊,简直就是顶级豪华浴缸啊,土豪胖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当慕祈文瞟到一个口若含朱柔若无骨的漂亮宫女时,遂奸笑着拥她上前,为他掐肩揉腿,搓背洗脚,嗑瓜子打扇子。偶尔摸摸抓抓的,简直没下限。 于是那高山流水般的曲水流觞,彻底变成了骄奢淫逸的洗浴按摩一条龙…… 众人望着金灿灿的大脚盆水波荡漾,午后的微风拂来,在里头戏水泡脚愈发凉爽惬意。 最后钱懋还弱弱地建议往脚盆里丢百十来条小鱼。 岑西锦无语了,鱼疗啊这是? 真是群太爷。 万里晴空,艳阳高照。 然而,在大太阳底下,黄金之物便愈发闪闪生辉,当然也包括倒满水的黄金大脚盆。 二皇子眯着眼睛,跟小猫儿似的招着手:“上酒,上酒!” 岑西锦模仿着酒博士的样子报起了酒名儿:“咱们这里有上好的乾和蒲萄酒,金陵春,庆云春,还有外贡的三勒浆,不知几位想喝点儿什么?”其实就跟服务小妹一个样儿<="l">。 玩儿票慕祈文眯了眯眼,顿时生出了新花样:“他奶奶的!不然我们把酒倒进池子里吧?也学学周幽王的酒池肉林?” 周幽王? 孙汝思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次鄙视了他一眼。 钱懋跟着傻乎乎地哀叹:“可是我们这里没有肉啊。” “嘿嘿嘿,他奶奶的,这不是现成的肉么!”慕祈文涎皮赖脸地往身旁宫女的衣襟里瞅了一眼,肉,好大好圆好白的肉啊!就跟沉甸甸的大白馍似的! 那宫女儿脸蛋通红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求助般的看向岑西锦。 岑西锦也是真看不下去了,于是板起一张嬷嬷脸,粗声粗气地瞪着他们:“曲水流觞开始——现在,酒杯漂浮到谁的位置前,谁就要回答一个问题,答不出来的,就请喝酒吧!” “不行不行!你是二皇子那头的,肯定会偏袒他的!”钱懋不服气了,鼓着腮帮子直泼水。 岑西锦默默地从衣袖里摸出三根花色的鸡毛,一双手慢慢地撩着鸡毛,似笑非笑地看向慕祈文。 鸡毛…… 吓得小胖子浑身战栗,赶紧往钱懋嘴里塞了一物,快闭嘴吧小子! 钱懋呸呸呸地吐出嘴里的金黄色袜子,欲哭无泪地找宫女要漱口水去了。 二皇子笑眯眯地看这俩人耍猴儿戏,孙汝思则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在这场曲水流觞上出个风头,他要让宫里人都知道,他的才学并不逊于二皇子! 慕祈文微笑着屏气凝神,悠闲地扇动着手里的黄金扇,如果不看他那俩胖脚丫子在水里晃晃荡荡招惹小鱼,还以为丫是济公呢! 可惜,他今天注定是来受虐的。 清风徐来,一盏盛满三勒浆的酒爵就荡悠悠地往他跟前儿去了。 二皇子大喜,歪歪倒倒地从盆沿上挣扎起来:“出题出题出题!!” 岑西锦阴沉着脸一把扶住他,这小子简直兴奋得过了头,差点儿没摔进水里去,要喝进这么多人的洗脚水他不知道会闹成啥样儿呢! “好!都说广陵王世子殿下于算学一道最为擅长,那奴婢便抽一道算学题罢!”岑西锦勾了勾嘴角,在二皇子身边跟得久了,她没事儿也想坑人玩儿。 “嘿嘿嘿,他奶奶的,这不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们给面子嘛!”一听是算学题,慕祈文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要真考他什么经史子集的,他也就只有喝喝喝的份儿了。算学,他学得还不错,不然之前也不会讨到孙博士的喜欢了。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岑西锦出的这道题是经典的鸡兔同笼题。 慕祈文呆了半天:“啊,我,我,我的算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竞争夫妇 <=""> 这天慕祈文真是被坑惨了。 以至于在很多很多年后,他都不愿再回想这一天的惨状。 答不上题被罚酒就算了吧,可这酒喝着咋掺着一股朝天椒的味道呢! 人可以作假,风不能作假。 酒杯当然也慢慢漂浮到二皇子跟前过,可人家二皇子是岑西锦一手带出来的呀! 他愣是一个也没答错<="r">。倒不是岑西锦有意放水,而是他俩相处好几年了,这小机灵鬼只怕早就摸清了她的思维方式。她一抬眼,一微笑,一个颤音,一个撇嘴,二皇子立马就能看出来她的情绪。 就算没有岑西锦得意门生的背景,孙汝思同学也依然保持了良好的学霸作风,从头到尾他就只答错了一道算学题,面带笑容咬牙切齿地喝下一杯辣味儿的庆云春。 钱懋这学渣孩子当然也被罚了不少,有次还从酒杯里喝出了两条小鱼,于是他又嘟嘟囔囔地漱口去了,回去之后他非得拿丝瓜瓤子搓嘴皮子不可! 有人欢笑,有人气恼,几人还算玩得尽兴。 看天色渐渐沉下去了,岑西锦心中一紧,忙命有力气的太监将黄金大脚盆扛了回去,又吩咐菜心赶紧收拾好晚宴。 今晚的晚宴那可是皇亲国戚与王公贵族云集的正式场合,自然不能如下午那般随心所欲,怎么开心怎么玩儿。 最先到的是大皇子与六皇子。 大皇子绷着个冰块脸,手臂僵硬地抱着软糖似的六皇子,看他那面瘫的样子,倒像是个不知所措的老爹。 五皇子是和熙宁公主一道来的。虽然见贤馆与关雎宫关系有些紧张,但毕竟还没有撕破脸,面子更是不能不给的。 二皇子亲切地迎接了他俩。 五皇子倒很内敛羞涩,乍一见到这么多生面孔,他也只能胆怯地露着豁牙,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他很怕生。 熙宁公主就太不客气,刚一来就像是来挑事儿的,这边嫌弃金齑玉鲙不够新鲜,那边又嫌弃蟹黄豆腐不够滑嫩,还说金丝酥雀不够香——反正哪哪儿都不对,什么菜都不如关雎宫做得好。 总之,这姑娘看着粉妆玉琢的,嘴里就没吐出过象牙来。 献荣长公主作为皇子皇女们的长姐,是最后出来压阵的。 她拖着落落大方的烟霞色落地百褶千花裙,冷酷骄傲扬着头款款而来,走得像是个超模。 皇子们忙参差不齐地拜道:“见过献荣长姐。” 献荣长公主轻轻一拂袖,眉宇间尽是高贵端庄,她也不理旁人,只是缓步走到二皇子跟前,轻启朱唇:“云铮,长姐送的礼物你可喜欢?”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可谓是千金难求啊,我自然喜欢得很。”其实千金难求之物,有时并非是心爱之物吧。《洛神赋图》固然珍贵,在他眼里却还比不上岑西锦送他的糖炒栗子。 见献荣长公主一派端雅高傲,慕祈文撇了撇嘴,与钱懋窃窃私语道:“呸,他奶奶的,什么洛神赋图啊,他明明最喜欢我送的脚盆儿!脚盆儿多实用啊,没银子了还能扛出去卖钱!我那可是纯金的!” 岑西锦板着脸站在那儿光明正大地偷听着,听完却只觉得好笑。还扛出去卖钱呢,他以为是在扛猪吗? 献荣长公主明显地尴尬了,光彩明艳的面庞微微有些发白:“呃,云铮啊,那幅《洛神赋图》,是姐姐仿着顾大家的笔法画的……” 二皇子一怔,随即拜倒:“长姐好笔法<="l">!云铮望尘莫及!” “我这点微末之计又算得了什么呢!”献荣张公主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看得岑西锦一阵恶心,大姐呀,咱能别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太过诚实行吗? 反正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暗恋明致远才这么厌恶献荣长公主的。 献荣长公主显摆完了之后,岑西锦一抬眼,远远地瞧见明致远正跟着一班同窗翩翩而来。 今日他没有穿白衣,而是换做了略为家常的竹叶青色,愈发衬得他温润优雅,气质清和,君子如玉亦如竹。 就算是这样,也勾得岑西锦两眼发直心跳如鼓,间歇性摇摇欲坠,持续性喘不了气。 嗯,喘不了气,必须明公子亲亲才能喘气嗷呜! 二皇子跟见着亲人似的往那一班同窗处扑过去了。 “哎呀,廷玉兄快来快来!元吉兄快坐呀!文忠子春,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高兴,快,快坐下吃东西啊!”说完后他便亲亲热热地领着这几人入了座。 只留明致远一人在风中尴尬。 岑西锦幽怨地咬了咬小手帕:这臭小子干嘛呢!欺负她家小明男神啊!嗷嗷嗷,好想扑上去解救这场尴尬的局面啊! 而后献荣长公主美态万千地走了出来,秋波盈盈地替岑西锦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她捋了捋垂落下来的长发,面带微笑地平视着他:“致远,咱们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你可还好吧?” 明致远风度翩翩地点了点头,温润的嗓音像是世间最美的声音:“我这段日子都很好,多谢公主挂心。上次御花园一别,已是两个月不见,公主似乎清瘦了。” 献荣长公主莞尔一笑,说起话来更是落落大方,半点也没有女儿家见情郎的娇羞态度:“如今天气愈发炎热,我自然不思饮食了。” “我这里有一道杏仁酪的方子,吃起来只是淡淡的甜,并不腻人。炎热的时候公主便命人按照此方做上一碗,吃了可消暑解乏。”明致远立刻献上一张折得极整齐的方子来。 岑西锦远远地瞧着,听这两人一问一答,竟是极有风度,不似青梅竹马的恋人,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如此相敬如宾,真不像是会成为夫妻的人。 听闻献荣长公主闺名清瑶,那这俩人要是凑在一块儿了,那可不就成了“遥远”夫妇么! 岑西锦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想若是她和明致远在一起能组个什么cp……不过好像都有点怪。 那么……“竞争”夫妇?! 岑西锦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什么竞争夫妇啊,她跟二皇子没戏! 她摇了摇头,见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迈着莲花儿碎步命人赶紧去开席了,什么夫妇不夫妇,cp不cp的! 还竞争呢……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红薯救国 <=""> 二皇子生辰宴上的菜品那叫一个丰盛呀! 适合小姑娘们吃的有藕粉桂花糖糕,糖蒸酥酪,奶油松仁卷,茯苓糕,金栗酥,银耳蛋奶羹。当然二皇子是个例外,他也很好小姑娘们这一口,就爱吃些香软甜滑的,还说什么对皮肤好。 适合半大小子们吃的,有宫保野兔,酒酿鸭子,爆炒田鸡,五彩牛柳,万字麻辣肚丝,藤椒鲤鱼,酸辣藿香鲫鱼,烤鹿肉烤狍肉,豆腐泡酿肉,酸辣鱼籽,粉蒸排骨,盐酥鸡,浑羊殁忽,热洛河,蜜汁烧鸭,红烧狮子头,白玉蹄花,火腿炖肘子,糖皮烤乳猪,羊肉涮锅,蒜香肉末烤茄子,肉馅豆腐夹。 若是喜爱清淡饮食之人,便可吃素拌山珍,龙井竹荪,银鱼细面,玫瑰酒酿,蜜汁腌萝卜,配着银耳枸杞粥,吃起来更是清清淡淡,鲜香满口。 岑西锦还特意按照后世海鲜辣卤的方法,让菜心想法子炮制出辣卤花螺,辣卤小龙虾,香辣虾尾,葱爆花蛤,辣制虾爬子这些佐酒的美味。 这一夜,见贤馆宾主尽欢。 尤其是各色海鲜辣卤,就连那些素日里最讲规矩的姑姑嬷嬷们也忍不住讨了一些来佐酒吃。 喝三勒浆的人最多了,因其齿颊留香,却不容易醉人。 慕祈文却是不敢再喝酒了,下午他都喝了一肚子放了辣椒水的酒,现在不仅脑壳疼,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得紧。他也只能从锅里分出一小碗银鱼细面来,独自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吃着面。 慕祈文孤零零地不开心,二皇子却很开心地与同窗们喝酒,并热火朝天地聊起了东南沿海的抗倭战事。 献荣长公主与熙宁公主都已在宫人的陪伴下回了自己宫里,五皇子倒是很想和哥哥弟弟们多呆,可惜他偏被小心眼子的熙宁公主给强行扯走了。 六皇子年纪太小了,大皇子见他呵欠连天的,便给六皇子安排了随行的嬷嬷给他送回妙言居去。 大皇子倒留了下来,捧着金陵春对着皎洁的月光好一阵地出神<="l">。 没了女孩儿和小娃娃,二皇子的生辰宴上便只剩下一群半大小子了。岑西锦装作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冠冕堂皇地混迹于其间——反正她在国子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混的! 钱懋一面摇头感叹一面动作麻利地在羊肉涮锅里捞了一片薄薄的羊肉片,蘸了麻酱往嘴里送去后,只觉滋味无穷地舔了舔嘴,与同窗们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哎哎哎,你们说,这打仗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啊?好不好玩儿啊?我就特想去海上过过瘾!” 孙汝思大口大口地嚼着一颗圆滚滚油汪汪的红烧狮子头,冷冷地一笑:“看不出来,庆国公府还真是家学渊源。” 钱懋不服气地用筷子戳走碗碟里最后一颗微凉的红烧狮子头:“嘿,孙小子,你懂什么呀!拓土开边,驰骋江城,这他娘就是我从小的梦想!”孙汝思可以瞧不上他,但不能瞧不起他们庆国公府满门忠烈! “嗯嗯,庆国公祖上代代都出过名将,辈辈皆染献血,我等当浮一大白!”一旦有了嫌隙,二皇子立马就首当其冲举杯祝祷,这是今日他所学到的最大学问。 今儿他生辰自然他最大了,国子学里的同窗自然也给足了他面子,纷纷举起酒杯祝祷起来:“当浮一大白!” “依我说,那些小矮子大和人根本就是不足为患,倭寇里有不少佛郎机人斯潘亚人赫兰人都在暗中支持他们。其中最可笑的,是绝大部分倭寇都是咱们大历的老百姓,因为吃不起饭才会与他们一道落草为寇。一年前江浙惨遭洪涝袭击,百姓们流离失所,却得不到一分钱一粒粮!正是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吞噬着国家和百姓的钱粮,那些人才宁愿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到海上向倭人讨饭吃,所以我认为朝廷的第一要务是肃贪!”孙汝思眼神一冷,将戳着狮子头上的筷子狠狠拍在了案上。 他这一开口,岑西锦当即就知道了孙汝思同学的愤青属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也敢对朝廷上不言而喻的隐秘直言不讳,孙兄此人倒是和老奸巨猾的孙贵妃很不一样。也不排除他是喝醉了过嘴皮子瘾,毕竟有些人一沾酒气就开始叨叨叨。 二皇子这些年耳濡目染的,倒从岑西锦处汲取到了不少政治养分,他沉吟道:“汝思兄说得也没错,所谓倭寇,其实就是东南沿海的海盗团体。这希尔居无定所,既可以上岸抢劫,又能在海上捕鱼为生。咱们一动手,他们就跑回海上,咱们再动手,他们又跑回海上,如此一来,我大历劳民伤财,他们却不会受到很大的损失。与倭寇打仗,其实还真是治标不治本的赔本买卖,可即使这样很劳民伤财,咱们也不能不打呀。” 慕祈文虽然生得胖,却不妨碍他也是一枚青春大好的热血男儿,闻言他忿忿而起,最后却又捂着胃爹娘奶奶地叫唤道:“哎哟,他奶奶的,你他娘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难道就没有什么治标还治本的法子吗?” “要真有法子我还会在这儿跟你们废话吗?治大国如烹小鲜,恰到好处便是最难拿捏的。父皇他,也很不容易的。”二皇子神色晦暗地埋下头,舀了一勺奶香四溢的糖蒸酥酪送进嘴里。 “唉,殿下说得也是。你们想,那些朝廷大臣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咱们一帮小孩儿好像还真是只能过过嘴瘾而已。”发话的是光禄大夫之子李廷玉,即曾经嘲笑过二皇子的李小三儿,也就是小杏仁的主子。 二皇子“咕”一口吞进小半碗凉凉的糖蒸酥酪,神色清明地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句:“你们知不知道,红薯其实可以救国的。” 岑西锦眼皮一跳,这关她什么事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四两拨千斤 <=""> 千万别小看红薯。 因为很多时候,四两都是拨得动千斤的<="l">。 五月二十九这天,也是二皇子生辰的第二天,尽管他生辰宴没少喝酒,今儿依然自觉地起了个大早。 二皇子再也不是那个黏着被窝不撒手的小肉丸子了,他已经成了一名闻鸡起舞的革命小战士。倒是岑西锦,每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连床都懒得起了,越活越回去了。 “哎哎,别动,别乱动!你动作轻点儿好吗?每天都这样,真是烦死了!”岑西锦睡眼惺忪地探出一张苦瓜脸,然后嘟嘟囔囔着一头钻进被窝里。没办法,他们本来就挤在一张榻上,二皇子动静又太大了,他每每早起都把她给吵醒,害得她不得不迷迷糊糊地嘱咐他两句再钻进被窝睡回笼觉。 “好好好,您睡,您慢慢儿睡。”二皇子点头哈腰地替掖好了被子,这一幕要是让旁人瞧见了,非得说他是老婆奴不可! 含笑安抚好了正处于炸毛状态的新一代赖床专业户,二皇子自行穿戴完毕,昂首挺胸地走到见贤馆前院,迎着湿润的朝露,面带微笑地等待着未央宫宫人的到来。 今日,他并没有准备要去国子学上课。 他相信,昨日他那番“红薯救国”的言论,一定能打动父皇的心。 正兴帝这人身为丈夫、父亲、儿子、兄弟均做得不怎么样,但他身为皇帝,要说打满分那肯定够不着,不过他的综合素质也还算是及格线之上的水平。 毕竟无论是谁当皇帝,都希望这九五之尊的位子能坐得稳一点,再久一点。 百姓不安,国家则不稳。 二皇子以自己的心态去分析,他觉得正兴帝绝不会将江浙一带的百姓、土地与财富拱手让人。 于是“红薯救国”一说也就更具有时势性卖点,至少也能让他在父皇面前露露脸——这两年里,正兴帝又造出了七皇子慕云铎与八皇子慕云铄——父皇的儿子们,真是太多了。 而正兴帝,他在见贤馆里不是没有安插钉子,昨晚儿二皇子那番铿锵之词,早就有人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他了。 “铮儿他,真不愧是朕的儿子,是她的儿子……” 他沉吟着停下朱笔,匀匀地叹了口气,纸上却再也批不出一个字来。 这两年,他几乎每一夜都梦到了那个容色倾城的倔强女子,那个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拈酸吃醋,为他排忧解难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他这辈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她是真正把他看做夫君想与他一生一世的,而在她活着的时候,他却只拿她作为与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当失去她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才是他最爱的人。 得到了的自然不会被珍惜,失去了的却能永远铭刻在心底。 这是世间最可悲之事。 他也的确恨过她,可当她化为一抔黄土时,所有的恨,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唯有爱,留了下来,留在了他心里。 这些年,正兴帝疯狂地思念着庄僖皇后,对他与庄僖皇后的儿子,也宽容了很多<="l">。 正兴帝满怀感慨地在未央宫小书房召见了二皇子。 未央宫的小书房,虽冠以“小”之名,却是权力至高无上的象征,绝不是谁都能进的。若不是最受他亲近信赖的宠臣与宦官,只怕刚跨过门槛儿就被御前侍卫拖下去杖毙了。 当二皇子一脚跨进未央宫小书房的时候,他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常被母后抱来此间玩耍,那时候,父皇还格外疼他。 可过了几年,父皇就不怎么爱见他了,母后也不爱笑了,总是窝在雍和宫中盯着远方一面恶毒地咒骂,一面悲戚地哀叹。 再长了几岁,他便成了普通的皇子,不仅惹怒了父皇,还失去了母后。 而现在,他又一次地来到了这里。 这一次,他没有打算走。 小书房里静静地焚着香,乍一闻有点闷,闻惯了却觉得灵台一片清明,身心更为舒畅。 二皇子敛了心神,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儿臣见过父皇。” 正兴帝慈爱地招呼他:“铮儿,你过来,近前点儿!” “是,父皇。”二皇子老实照做,抬头却见正兴帝的眼睛里遍布着红丝,分明是壮年之人,发髻上却有数十根明显的银发。 父皇,他也开始老了吗? 正兴帝细细打量着清瘦隽秀的儿子,感慨道:“铮儿,父皇送你的《千字文》,你喜欢吗?” 原来他的铮儿,他和她的铮儿,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话说,他与铮儿,有多少年没这样单独相处了呢? 好像已经许多许多年了。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孺慕之情,他怀念地说了起来:“儿臣向父皇谢恩。虽然儿臣早已将《千字文》熟读心上,可难得那一部却是父皇亲手摘抄的。儿臣还记得,小时候坐在父皇膝上照着《千字文》认字的情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正兴帝眼中含泪,喃喃自语,忽然他又笑了起来,“朕还记得,那会子,你总是看到这一句便东摇西晃坐不住了,还不停地嚷嚷,说要吃糕饼。” 二皇子抿了抿嘴角,然后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难为、难为父皇还记得这些。” 见二皇子一副深为感动的神色,正兴帝便愈发觉得自己是世间一等一的慈父,遂眼巴巴地笑道:“朕怎么会不记得!对了,昨儿你的十岁生辰,办得可还满意?” “父皇费心让贵妃姨娘拨了半年的例,儿臣宫里的人自然办得十分好。只是,儿臣觉得,似乎有些过于铺张了。江浙苏杭的百姓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二皇子说一半便不说了,只是眉眼忧伤地叹着气,废话,他总得给人留个想象的空间不是? 不过,他俩打太极似的打了那么久的感情牌,总算是扯到正题了<="r">。 “你是朕唯一的嫡子,十岁生辰不是小事,办个生辰宴外头的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那些倭寇,着实令朕烦心。”正兴帝的拇指紧扣着太阳穴揉了揉。倭寇这事儿给闹得,他好些日子连后宫都顾不上去了,每夜只是不停地批着折子,从只言片语中遥观着东南沿海的激烈战事。 所幸,他是一位从血里杀出来的皇帝,对抗倭之战居然生出一种不能设身战场的遗憾。 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若领兵打仗的人是他,他又会采用如何招数去攻克倭贼呢? 他召二皇子来,也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铮儿,对于此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正兴帝殷殷地望着他,他非常盼望这个儿子能给他巨大的惊喜。 二皇子正色答道:“父皇,容儿臣禀。倭寇之中,大和的浪人武士乃意志强者,佛郎机海盗乃火器强者,但其实这两类都不如咱们大历投奔去的渔民海盗那么难以对付。对付外来人容易,只要决心强过他们,火器强过他们便可,但那些渔民是自己人,他们意志力底下,兵器更是老破残旧,让他们死很容易,可是,死了之后会如何,父皇您可想过?” 要知道,多少沿海的渔民海盗都是因为没饭吃才被逼到倭寇那边去的,甚至不少都是拖家带口去的,还有些同乡出来的居然自立一个山头烧高香,大有引以为海大王之意。这种造反只为吃饭的人暂时还不能逼急了,指不定人家抽个时间又偷渡回老家再发展几个同盟呢! 正兴帝不是傻子:“你的意思是……招安?” “父皇英明,招安此道,便可徐徐图之。”先把人争(糊)取(弄)过来再说,等战事一完,那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动刀子了。 还真有点儿小惊喜呢! 正兴帝笑着点点头,接着侃侃谈道:“其实,朕怎么会不知道官吏贪墨粮饷之事,还都是那些老招,玩儿也是老掉牙了。可是,正因为有这些贪官污吏,各方势力才能保持暂时的均衡,才能更为我所用。而官官相护之道,更是从古至今便有的,若真要动刀,只怕牵连不小,就说小德子吧,他这几十年只怕收了座金山,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须知水至清则无鱼嘛!当然,任何事都得有个度。” 二皇子也跟着拍马屁:“父皇高明!儿臣与父皇相比,当真还是个痴傻懵懂的三岁顽童罢了!” 正兴帝被逢迎得很是乐呵,想到红薯之事,便笑问:“朕听宫人们说,最近你和你宫里的人对农学很感兴趣呀!” “是,儿臣在见贤馆寻到了前朝画师修世籍的遗留之物,除了书本手记之外,儿臣还发现了两样绝妙之物!”真是一份绝妙的投名状啊! “哦?如何绝妙?”正兴帝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抻着头好奇地问起来。 红薯在宫里司苑司就有种植,但完全还处于试种状态,宫人们完全就当它是稀罕玩意儿养着的,宫外百姓家更极少有流传,就别说推广种植了。 玉米就更没有了,就这名字都是岑西锦起的呢! 农为国之本,二皇子对这两样作物都非常自信。 “红薯?还有玉……玉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秀女大选 <=""> 这个月,正兴帝一连七次召二皇子去小书房问话。 这可是整整七次啊<="r">。 见贤馆也由此炙手可热,见贤馆的宫人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成为宫里人纷纷巴结的对象。 由此,二皇子也获得了一个雅号——“一月七次郎”。 别人倒觉得没什么,然而岑西锦乍一听这“七次郎”的名头都快笑喷了,也不知道宫里人通晓其中内涵不。 不过,内涵归内涵,正兴帝对二皇子这个儿子的宠爱,的确是宫中罕见的。 以前,正兴帝也就比较偏爱娇憨活泼的熙宁公主而已,对几个儿子的态度都是冷冷淡淡的,似乎只有一层面上的情谊。 毕竟正兴帝多疑啊。 二皇子的荣宠就这样打破了正兴帝与皇子们不亲的定论。 见贤馆的人高兴了,其他的人却不见得高兴。 孙贵妃肯定是不乐意的,二皇子受宠多一些,她的五皇子便失宠多一些。 她这个儿子啊,那是既不聪明又不优秀,胆子比针眼儿还小,遇事儿都不敢出头,还口口声声什么“谦虚礼让”“兄友弟恭”,在孙贵妃眼里,就连任性刁横的熙宁公主都比五皇子好得多。在宫里,不争不抢的人,不管他的天资多么优秀,不管他多么努力,都只是十足的笨蛋一个。 所以,孙贵妃不希望看见二皇子得获殊宠,简直就是理所应当的。 可在这斗争不止流血不停的宫墙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同样也不乐意见到二皇子与陛下父子亲近。 那个人姓陈,人称,陈太后。 慈宁宫。 太后随手砸掉一只茶杯,阴沉的面色里蕴藏着滔滔不绝的愤怒,她起身怒骂道:“陈嗔!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给我保证的么!你说,只要咱们向二皇子伸出援手,他就是咱们的人了,可如今呢?你自己看!” 陈修容慢条斯理地捧着白瓷茶杯端坐在旁,她那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态度仿佛只是个看戏的,她呷下一口茶,悠然地捋着鬓发:“宫中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二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一边是掌握大权的天下之主,一边是仰人鼻息的中年寡妇……呵,太后娘娘啊,如果是您,您怎么样选呢?” “你你你,真是放肆!陈嗔你不要忘了,是谁扶持你走到今天的!现在你只不过是个失宠的修容,连蛋也下不了一个的小玩意儿,哀家怎么也算是陛下的母亲!你不敬哀家,便是不肖!哀家看你是自家人,已经容忍你多时了,你若再敢如此放肆,便去冷宫思过吧!”太后气得脸通红。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失了宠还敢如此张狂, 陈修容含笑起身,福了福身子,笑吟吟地拜道:“既然太后娘娘发话了,那嫔妾便在冷宫,恭祝太后娘娘福泽绵长!”如此,便容她张狂! 失宠,算什么?! 没儿子,又算什么?! 既然他们联手埋葬了她的幸福,那她便要亲眼看到太后与陛下,相互争斗折磨到死! 太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陈修容拂着广袖潇洒离去<="r">。 良久,她的目光渐渐凝固起来。 如今二皇子已被陛下争取,陈嗔又跑冷宫里逍遥去了,她的身边再没有可用之人了。 太后突然绷出一丝冷笑,只见她回身对着屏风外朗声问道:“碧痕,庄僖皇后去后,陛下已经好些年没有再选秀了吧?” 既然无人可用,那她便招新人入宫! 陈嗔心思复杂还总不听话,那她这回便培养一个最听话最温驯的人出来!哼,以为他们家真没人呢? “碧痕,替哀家去班府送一封信。”既然陈嗔已经不中用了,太后便决定挑出最后一枚棋子。 于是,在正兴十二年的盛夏,大历后宫又将迎来一批新人。 熏暖的夏风里,连夏乏的岑西锦都闻到了一丝热闹蓬勃鲜灵妩媚的气息。 那是新人的味道,活人的味道。 含章殿。 正兴帝百无聊赖地坐在龙椅上,望着殿里那一个个水灵灵俏生生的美人儿,他的心里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如今有多少朝堂大事要等他来决断啊,太后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选秀,孙贵妃还一副积极应和的样子,真是看了都想吐。 连带着,他对底下那群前来参加选秀的秀女就更没了好感。哼,这都是群趋炎附势想高枝儿的东西,没一个对他真心真意,也根本不值得他待她们好。 孙贵妃眼波一转,极尽温柔地哄道:“陛下,您瞧,这么多出身好相貌好的姑娘小姐,您好歹也瞧上一眼啊!陛下是有所不知,母后为此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呢!”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趁此机会往他枕边安插自己人顺便扩展势力么? 正兴帝勉强撑起笑容,敷衍道:“爱妃所言极是,只是东南战事已到胶着之势,朕实在是顾不上这些了。” 太后皮笑肉不笑地酸了一句:“是哀家短见了。但国事固然重要,陛下扩充后宫繁衍子嗣之事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母后说得是。”正兴帝耸了耸鼻尖,懒得跟她们争了。不就是让他选女人吗,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的,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所谓了,随便吧,爱谁谁。 孙贵妃也跟着一块儿搅和起来:“陛下,您瞧第一排左手边的第三位秀女,似乎很是端庄。” “嗯,有几分叶昭仪的样子。”反正他只瞧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真怀疑孙贵妃的眼光。 什么是叶昭仪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木讷,寡淡,万年不变的死人脸,还总是冷冰冰地端着闺秀的架子,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啊? 孙贵妃热络地问了她姓名后,那位面容寡淡的秀女便落落大方地答道:“臣女都察院右御史之女桑弦,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太后娘娘,臣妾就觉得她很不错。咱们天家的嫔妃,就该这般端淑贤良<="l">。”孙贵妃已经垂涎桑家背后的势力很久了。 拿捏住都察院右御史家的小姐,就如同掌握了御史台一半的言论。为了替五皇子登上帝位,孙贵妃迫切需要这样的铺路石。 至于漂不漂亮,那就不是她关注的点了。 反正又不是她睡。 孙贵妃拿眼睛瞅了瞅暂时的同盟太后娘娘,太后微微顿了顿,然后立马笑着卖了孙贵妃一个面子:“哀家也觉得她不错,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的,倒像是皇家的嫔妃。” “既然母后和爱妃都觉得好,那便留用吧。”正兴帝冷笑着瞥了孙贵妃一眼,似乎一眼就看破了她打的小算盘。 太后眯着眼睛在大殿内扫视了一遍,慢条斯理地指出一女:“陛下,您瞧瞧第四排最中间的那个秀女,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极好。” 正兴帝依言看了过去:“嗯,的确长得不错。” 说实话,那姑娘长得是不错,属于他喜欢的那种柔媚有情宜喜宜嗔的款式,可她是个大高个儿啊,站在秀女里头像根儿大柱子似的。 “臣女太常寺卿之女班斓,见过陛下,陛下金安。”班斓刚一抬头,却发现这样衬得她的个头更高了。 孙贵妃的身形猛地晃了晃,她差点儿就没当场笑出来,勉强憋了笑还不忘往人伤口上撒一把盐:“班小姐真真儿是出类拔萃啊!” 方才见她低着个头,孙贵妃还腹诽这姑娘竟跟正兴帝差不多高了,可当她把脑袋抬起来的时候,孙贵妃才觉着自己戳破了真相——这班姑娘居然比正兴帝还要几寸,吃什么长的呀? 太后尴尬地拨了拨腕上的佛珠,不满地瞥了孙贵妃一眼,然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这才道:“哀家听说你与你妹妹是双胞胎,长得还一模一样,你妹妹也来了么?” 前排角落里一姑娘急切地抬起了头,眼里饱含着期待:“太后娘娘,臣女在这儿呢!” 太后:“……”她怎么感觉自己又被家族坑了一次? 孙贵妃终于忍不住笑了,文絮慌忙拿出帕子来替她挡了嘴。 一个高得跟柱子似的,另一个却像是干瘪的小耗子,缩水版的吧这是? 正兴帝也无语了,不过转念一想,让这一大一小俩活宝进宫热闹热闹也是很好的嘛! 看来,今后他就可以经常看到太后阴沉的面色了,嗯,不错不错,这次选秀还是很有收获的。 正兴帝面上堆着笑,更是难得主动地问询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耗子急不可待地仰着头答道:“臣女名叫班柔!” 但她为啥要仰着头呢? 因为班柔的个头太矮了,一般人抬头就能办到的事情,她总得仰着头才能办到。 长年累月的她也落下了个毛病,不管看人还是走路,她都得仰着头,还露出俩黑黑小小的鼻孔,十分招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百花齐放 <=""> 正兴帝憋着笑,装模作样地点头称赞起来:“班氏女儿很好,很好,既然母后也喜欢,那便留用了吧。” 话音刚落,含章殿外却传来了一阵疾驰的脚步声。 是八百里急报。 “陛下!直浙总督胡汝贞大人成功离间海寇藤原正雄、万千秋、何觐,现率领大军剿灭三人所率贼寇,东南大捷!东南大捷呀!” 正兴帝满面喜色,直呼:“好!好!好一个胡汝贞,果然没令朕失望!” 殿内一个模样机灵的碧衣秀女精神一震,立刻跪下来祝贺道:“东南大捷,大历之喜!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其余秀女见此纷纷咬牙切齿跟上去山呼万岁。 “嗯,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正兴帝心情畅快了,自然看谁都顺眼了许多,既然东南大捷,那他必是要赏一赏这个机灵嘴甜的秀女的。 碧衣秀女反应很快,见正兴帝主动发问,必是有心,她便机灵麻利地接上话回道:“回陛下,臣女秦葳蕤,家父是盐运司同知秦自良。” 正兴帝眯着眼睛,见她容色甜美,眼含灵气,明媚青春,小女儿态十足,尤其是一双楚楚卧蚕,瞧着更是我见犹怜,遂拊掌念道:“秦葳蕤,秦葳蕤……汉时东方朔有赋,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来风,唐朝张九龄又有诗云,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秦葳蕤,你倒很配这个名字。” 秦葳蕤抬眼笑答:“臣女愧不敢当。” “那,秦氏,便留用吧。”正兴帝决定赐她这段机缘。 孙贵妃掩嘴咳了几声,适时地提醒了一句:“陛下可别只顾着秦妹妹一人呀,臣妾听说,胡总督之女今日也有来参选……” 正兴帝点了点头,从秦葳蕤身上移开了目光:“胡汝贞之女何在呀?” 只见最后一排跪着一女低声应答道:“臣女胡绛,拜见陛下。” “胡氏乃功臣之女,怎的站在后头呢?”再说了,直浙总督之女,也不至于被发配到最后一排。 那些最后一排的秀女们,基本都是七品以下的官员之女,上不得大台面,被选中的几率也极小,她们充其量也就是来凑个数,走走过场什么的。 当朝重臣之女竟与群芝麻官之女站在一处,正兴帝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胡绛抬起头,微微露出半张冷艳如霜雪般的脸庞,语气淡淡地答道:“家父之荣,臣女不敢邀功。” 她这冷淡的态度孙贵妃瞧在眼里却是大感快慰,连忙跟着上蹿下跳推波助澜:“陛下可别寒了功臣之心呐!” 不知怎么的,见胡绛冷淡傲气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正兴帝只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那便留用了吧。” 要不是看在她爹胡汝贞的面子上,他才看不上这种冷冰冰的女子呢! 看着就跟谁欠了她赌债似的,半点也没有女子的温柔多情,唯有泠泠的目光冷得人心里发憷<="l">。 秀女大选结束后,正兴帝与太后贵妃讨论了一会儿秀女位分,于是张佑德便捧了圣旨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工作。 “陛下旨意,特封直浙总督胡汝贞之女胡绛为才人,赐住睦元宫偏殿;封盐运司同知秦自良之女秦葳蕤为宝林,赐住揭阳馆;封太常寺卿班朗之长女班斓为御女,赐住蓬莱宫偏殿;封都察院右御史桑琦之女桑弦为御女,赐住惊鸿殿偏殿;封太常寺卿之次女班柔为采女,赐住昭纯殿偏殿。钦此。” 大历后宫一下迎来了五位新人,整个后宫的格局顿时为之大变。 首先,在经历了孙贵妃专宠、陈修容专宠的几年,正兴帝似乎有意变革后宫的一人独大之风,毕竟百花齐放才是春天。 而在五朵新鲜娇嫩的小花儿里,胡绛刚一进宫便斩获了才人之位,其父又在抗倭战事上立了功,可谓正是春风得意时。 可惜的是,胡才人真是太冷了。 若说之前的陈修容是嬉笑怒骂狂放任性的话,那这一位胡才人便是高冷自傲,虽然长着一张美艳魅惑的脸,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脾气,不仅后宫嫔妃看她不惯,就连正兴帝也不大喜欢她。 正兴帝素来的便是喜欢爱笑爱闹真情流露的柔媚少女,对胡才人这种冰坨子美人他压根儿就提不起兴趣来。 于是后宫纷纷传言,在五位新人里,陛下最宠爱的便是那位青春活泼又知情识趣的秦宝林。 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估计连正兴帝自己都不清楚,不过他在秦宝林宫中留宿得最多,这个的确是事实。 就这样,激烈精彩的宫斗大戏紧打锣来慢打鼓,一幕接一幕地开场了:先是秦某某落水,然后是桑某某罚跪,后来班某某失足小产,胡某某被幽禁,秦某某惨遭掌掴,班某某御花园晕倒,最后桑某某莫名其妙又给跪了……这都是万年不变的老剧本了,可嫔妃们似乎都玩儿得乐此不疲,正兴帝这位男主演兼观众也配合得恰到好处。 当然,这些风波都与见贤馆没多大关系。 岑西锦无比庆幸自己跟的是皇子而不是嫔妃,不然今天这个妃子得宠了,明天那位娘娘失宠了,后天那位主子又复宠了——她们这些底下人不被折腾死才怪! 还是当酱油党比较好啊,至少她能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养成纯情少年打造完美人生,多励志啊。 见贤馆依然平静而悠闲。 对二皇子和岑西锦来说,也许唯一的变化就是,孙汝思要走了,在孙贵妃的命令之下,他将离开太学,打上包袱回澄阳老家。 二皇子决定亲自做一把折扇送给他,以鉴君子之交。 直到夜里,岑西锦还端着一盏明晃晃的烛台,心疼地看着二皇子被竹片扎得满是伤痕的手指,摇头叹道:“殿下,你也知道他是孙贵妃的弟弟,为何还这样……” 二皇子头也不抬,手上灵活地摆弄着小刀削着细薄的竹片,说话微微有些沙哑:“姑姑,你不是也说了么,汝思是孙贵妃的弟弟,可他并不是孙贵妃本人啊。汝思他虽然有些孤傲,但他待人很真,很好。” “你觉得好便好<="l">。”岑西锦与孙汝思接触过几回,觉得那人简直就是文青外加愤青的综合体,人挺狂的,喜怒哀乐完都摆在脸上,看不惯谁就皱着眉绷着脸,与谁交好就恨不得与之抵足而眠,喝了几两酒便开始大骂贪官污吏——这人心眼儿确实比较实。 岑西锦站在那儿磨了会儿墨汁,又开始了脑洞大开瞎琢磨:“可我还是不明白,明明留他在国子学用处更大,孙贵妃为何还要把这个弟弟送回老家呢?” 二皇子放下小刀,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这真相分享给她:“姑姑,我只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其实……汝思他不是回老家。” 岑西锦目瞪口呆:“啊?不是回老家?!”不都说他要回澄阳了吗? “嗯,国子学中他只与我交好,他告诉我他并不是回澄阳,而是去正一教……当道士。”压低了声音说到最后,二皇子也觉得这事儿十分无语,好好儿的书不也念了,非要去跑当道士,他拦都拦不住。 “当道士?他这是要出家呀?”难道孙愤青看破红尘了?岑西锦暗自揣测,觉得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 首先,老狐狸孙贵妃心思难猜,她出的主意根本就不可能简单。 没有好处之事老狐狸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让孙汝思去正一教当道士,比让他留在国子学,对孙贵妃更有用。 岑西锦皱眉思索起来,万物之间必有联系,那么道士……捉妖……画符……炼丹…… 炼丹?! 她忙问:“你父皇近来是不是开始服食丹药?” “父皇他以前都有服药的,只是最近服得比以前多了些。”二皇子眨了眨眼睛,历朝历代的皇帝几乎没有不服食丹药的,只是多少之分而已。 他觉得很正常,可岑西锦以阴暗的心思揣测揣测再揣测,这特么太不正常了! 事情有反常即为妖啊——原来孙贵妃是作的这个妖啊! 先来科普一下什么是炼丹。 古代术士大多都精通炼丹,而他们练出来的丹药最专业的称谓是外丹,指的是用炉鼎烧炼金石,再配制成药饵,以此做成长生不死的金丹。 而在大约在汉武帝时,当时的方士李少君“化丹沙为黄金”以作饮食器,就是烧炼的金丹。 后来东晋的葛洪对当时流传的外丹加以总结,写出了《抱朴子》一书,还将外丹分为神丹、金液、黄金三种,并称金丹为药,烧之愈久,变化愈妙,百炼不消,毕天不朽,人若服之能令人不老不死。 然而,丹药都是重金属和矿物质的合体,吃了不被毒死都算是大功德了,丫的还想借此长生?扯犊子吧,什么炼丹道士,就是一卖大力丸的,还是流动摊儿的那种,把人药死了也付不上责任! 要知道,这历史上多少皇帝都嗑药嗑死的呀! 若是二皇子不说,岑西锦根本就想不到,原来孙贵妃这么早就开始谋划到这一步了,居然让自家弟弟去正一教当道士学炼丹,此女心机之深,可见一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下江南 这年的秋天,天空格外的蓝,明明都已经十月初了,却比夏天更加炎热。 正兴十二年,果然与往年不同啊。 最大的不同便是朝廷以离间之计逐步分化了各大海盗团体,后又逐个击破,如今虽然还有小股海盗四处流窜,其势也已大不如前了。 第一批由朝廷下发去各大皇庄进行试验的玉米种子也临近收获了。而红薯已扩大产量,从两直隶开始往南北诸省推广。 于是,对朝堂还是百姓而言,正兴十二年的秋天都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就连东南沿海被佛郎机海盗用火炮炸毁的堤坝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迅速恢复了使用。 这下子,正兴帝自然少不得要听那起子歌功颂德之言,而他虽然对这些一拥而上的甜言蜜语俏皮话留了几分疑虑,但人一旦被赞得多了,难免就生出些轻飘飘的意思来了。 反正经历这一次抗倭,正兴帝的自我认识度突然变得很高,此刻,他觉得自己虽然及不上千古一帝,却也算是一代中兴的明君了。 在大历一朝的皇帝里,他的功绩只怕是仅次于太/祖皇帝了吧! 他爹,他爹的爹,还有他爹的爹的爹……代代庸主,简直没一个是够格儿的。难怪那么多代皇帝过去了,竟没有一个谥号“武”的!虽然“武”这谥号从含义上来讲远远比不上“文”“平”“宣”“襄”这类中正平和的,甚至还颇有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之嫌,但并不是每一位帝王都有资本去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 正兴帝且洋洋自得,但这些小心思要是被他爹咸熙皇帝历景宗知道了,恐怕会在陵寝里气得张牙舞爪吓坏倒斗的!擦,什么儿子啊这是,连老子都不要了! 正兴帝可管不着这些,他下令东南沿海加快速度修好了堤坝后,下江南的计划便被提上了议程。 一,是为了安抚东南百姓的民心,二,为了炫耀明君之威并让自己空虚寂寞冷的心灵得到一丢丢的满足,三,则是为了寻觅那些唱着吴侬软调,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江南美人儿们……反正正兴帝心意已决,准备浩浩荡荡地下江南巡游。 对宫中诸人而言,最最激动人心的是,正兴帝宣称,他将带上德高望重的嫔妃以及受宠的皇子皇女们。 如果,嫔妃下江南了,皇子公主们也下江南了,作为伺候这些金贵人的宫人们,他们又怎么能不跟着去见见世面呢! 什么,太后?呃,还有太后……作为孝子的正兴帝十分心疼他这位母后娘娘年事已高不宜出行,您还是搁慈宁宫这凉快地儿颐养天年数蚂蚁玩儿吧。 在嫔妃里头,已经确定要跟去下江南的便是德高望重的贵妃娘娘与德妃娘娘,还有正兴帝那几位水灵灵的新宠,其中胡才人,秦宝林是必去的,当然胡才人能跟去江南很大程度是看了她爹的面子。 班氏姐妹平时不怎么得宠,也没个胡汝贞那样的好爹能拼,还好太后娘娘在她二人背后撑腰,太后知道跟正兴帝说这事儿根本没用,最后还是直接给孙贵妃施压,强令他们下江南巡游的时候捎上班氏姐妹。 对此,孙贵妃自然不会不答应。把班氏姐妹捎去江南对她根本没坏处,反而还能加强她与太后暂时性的“孙陈”联盟。而且,她也能看到更多的好戏。 啧,人生的乐子不就在于此吗! 余下的妃嫔便只能和太后一起被困在红墙里做留守妇女。 比较让见贤馆诸人感到惊喜的是,正兴帝居然点名要二皇子陪玩儿!! 大皇子五皇子六七八小皇子这么多儿子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呢,结果正兴帝压根儿连提都懒得提,只特地嘱咐张佑德一句“铮儿随朕一道”,这得是多大的恩宠啊! 也不知这话传出去过后,会有多少人狗胆包天地对见贤馆眼红下手。 公主的情况却和皇子大不相同了。 正兴帝的子嗣里皇子多皇女少,典型的阳盛阴衰,于是唯二的两位公主似乎比几个出身低的皇子显得更金贵些,是故,献荣长公主与熙宁公主都能跟着正兴帝下江南巡游。 可既然亲娘和亲妹妹都能下江南high,五皇子作为陪衬中的陪衬,自然也被亲娘捎带上了。 尽管是这样,孙贵妃却依然动了真火。 那个贱人明明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可凭什么,凭什么贱人的儿子就能堂堂正正地陪王伴驾下江南,她的儿子却只能屈居人下默默无闻,跟见不得光似的偷渡去江南!比两位庶出的公主还不如,甚至,比胡才人秦宝林这两个小贱人还不如! 她孙贵妃的儿子,堂堂的五皇子殿下,居然只能和不得宠的班御女班采女一个级别的待遇! 耻辱啊,耻辱! 孙贵妃眼里喷薄着愤恨,她咬了咬牙,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戒尺。 “文絮!让五皇子殿下来本宫殿上!” 文絮得了令很快就从书房请来了五皇子,来到同心殿的时候,五皇子手里还牢牢地捏着一卷竹简。 “文絮下去!”孙贵妃嗤笑了一声。她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文絮凑得再近点儿就将是一抹炮灰了。 五皇子呆呆地看着文絮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又转过头瞧了瞧孙贵妃即将火山喷发的神色,心下立刻就慌了,他怎么也不敢近前,只能软声低浅地唤道:“母妃……” 孙贵妃冷笑着扔开了戒尺,转而劈手夺过了五皇子手里的竹简,握着竹简上润润的汗珠,厉声问道:“《左氏春秋》第二卷你背下了没?” 五皇子急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说道:“我……母妃,我已记熟了一半了!” 只听“哐当”一声,孙贵妃目光微敛,然后毫不留情地将竹简砸在了五皇子头上,疼得五皇子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孙贵妃双眼通红,一边狠砸一边厉声骂道:“还哭?!还哭?!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没出息的玩意儿!《左氏春秋》第一卷你看了大半年才背熟,第二卷拖这么久了你才记下来一半?!慕云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又蠢又没不长记性的东西来,再过个一二十年,你让我怎么靠你……怎么靠你!” 五皇子捂着头嚎哭起来:“母妃!我努力记了!我已经很努力在记了!”可他越想努力记,他就越记不住啊! 在诸位皇子兄弟里,他是挨打最多的,也是受罚最多的,记事起,他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在冰冷的书房里度过的,就因为孙贵妃说,养皇子,从宽是害,从严才是爱! 别的皇子公主身边宫人成群,可他身边连一个同龄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只有几个面容刻板沉默寡言的老嬷嬷看犯人似的看着他,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就因为孙贵妃说,宫女太监之流最容易生出奸恶之徒!他小小年纪,更是不能学坏! 五皇子知道,他本就不如二皇子那么聪明,二皇子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小神童,而他,是出名的傻瓜,笨蛋,读一卷书就要花大半年,而在这大半年里,他几乎是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中度过的——他真怕,上个月记下来的东西,下个月就能忘了。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啊。 孙贵妃一心想要他胜过二皇子,可他废了老大的力气却还比不上人家的一根小指头。 见母妃歇斯底里的样子,五皇子含泪痛苦,任凭咸湿的泪水一颗颗滑进嘴里。 他在想,他这辈子,怕是根本比不过二皇子的了。 其实,他原本也没想比过这位兄长。 “文絮一个大字儿不识的都能在半年里背完整部的《左氏春秋》,可你呢?你看看自己,连个宫女都不如,你有什么用啊?窝囊废,真是个窝囊废!你说,我生你干什么呀?我当初就应该狠心掐死你!”孙贵妃越说就越是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对这个儿子,她不是没有感情,毕竟还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啊。 这个儿子很好,很乖,很善良,待人总是和和气气,笑眯眯的。 可这一切都不是孙贵妃设想的模样。 她宁愿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宁愿这个儿子能如她一般野心勃勃,胸怀抱负。 即便是嚣张任性她都认了。 可他怎么就没有汲取到她一点点的聪慧才智、一点点的心黑手狠呢?! 孙贵妃折腾完也清醒了过来,望着五皇子额头上触目惊心的瘀伤,她的手开始颤抖。 天,她这是做了什么呀…… “快来人,带五皇子下去包扎伤口!”同心殿的宫女对包扎伤口这一项已经很有经验了,不必每回都招惹太医来的。 文絮把五皇子秘密送回书房后又回到了同心殿,看着孙贵妃憔悴的面容,心里也非常不好受:“贵妃娘娘,奴婢,奴婢觉得您待殿下,实在太过严厉了些……” “皇子不同于公主,本宫绝不能把他养歪了。”若是公主也就罢了,就算娇纵些也没什么,反正出嫁之后是害别人家的。可是皇子不能。 “那……”文絮也着急上火呀,这五皇子的资质还真就不太好,如今他还被孙贵妃唬得畏畏缩缩的,就算没把他养娇惯那也完蛋啊!别指望他有那个心智和能力去夺嫡了! 孙贵妃沉吟道:“既然,既然钊儿扶不起来,那么,对于那几个争先恐后想要冒出头的,本宫便要一一拔除!!” 看不惯的,拔了就是,这便是她孙惊梦的强盗逻辑。 “娘娘想法不错,可是宫里的御前侍卫太多,防守又太过严密,咱们根本下不了手啊!”文絮知道了孙贵妃的意图,当即就表示了肯定。 孙贵妃悠然神往地抬起头,笑道:“人家不是要下江南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要复宠! 二皇子能随正兴帝下江南巡游,最为之高兴的莫过于岑西锦了,好吧,她暂且就夸赞下正兴帝这位与民同乐的好皇帝。 岑西锦来到大历也已经好几年了,可除了四角天空下的皇宫,她基本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就算她曾经陪二皇子去靖一皇庄避过痘,还时不时地扮成个小太监随二皇子去太学读书,可时时刻刻都有御前侍卫在旁守(监)护(视),岑西锦总觉得不够自由,玩儿得也不够尽兴——尤其是她扮成小太监的时候,每当那些面无表情的御前侍卫在她身边慢腾腾地走来走去,岑西锦都快吓死了好吗?! 还是江南好。 诗魔白居易就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词,赞美的便是江南景色的清新美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多么美不胜收的画卷啊! 尤其是那“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岑西锦每每读到这句词的时候,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南的水泽氤氲,百转柔肠。 江南的秀丽与哀愁,就像一位欲说还休的闺阁女子,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单纯与寂寞。 大概就是这种寂寥纤弱的女子之美,才将无数位帝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在历史上名声大噪的皇帝们,他们功成名就之后的选择,往往不是上泰山,就是下江南。 正兴帝便是选择下江南的那个。 当然,得打一打“巡视海防,安抚百姓”的旗号了,总不能明着说咱们皇帝大老爷想去江南休闲娱乐洗浴按摩了。 不过这会儿就算正兴帝酒池肉林夜御九十九女啥的,岑西锦都不会对这老皇帝有丝毫的不满了,和吐槽不相干的人比起来,还是捏住眼前的既得利益更为划算。 正兴帝是打算去江南休闲的,恰好,岑西锦也是。 作为二皇子身边一等一的人物,岑西锦在刚得知下江南的消息时,便欢天喜地地开了箱笼收拾起衣物了。 即使,距离下江南还有一个月呢。 就算到时候是十一二月又怕什么?正兴帝玩儿的下江南这一出,原本就是打算带着宠妃和爱子去江南过冬的,北直隶多冷啊,北直隶的姑娘衣裳穿得多牢实啊,哪有江南好啊? 江南的天气是暖洋洋的,江南姑娘的衣裳是轻飘飘的,伸手一拽却发现怎么拽都拽不住,倒把人的心勾得痒痒的,热热的,叫人放不下。 正应了那句,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就这样,岑西锦开始乐滋滋地做着准备。 天暗了下来,都快入夜了,可她连自个儿的夜盲症也顾不得了,只是抿紧了嘴对着摇摇晃晃的烛火,手里正拈着根儿绣花针一个劲儿地在衣料上乱戳,却没料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找上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修容。 “修容娘娘,你……”岑西锦望着破门而入的陈修容,绣花针毫无响动地掉到了地上。 都说陈修容惹怒了太后被打入冷宫,这事儿前几个月宫里就传开了。 当岑西锦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她差点儿没在大暑天里打出寒颤儿来——她这大宫女之位,说到底,还是陈修容替她争取来的呢! 她就怕被那起子有心人旧事重提,然后将她打为陈修容一党,其后果,真是想想都可怕。虽然见贤馆和冷宫离得近,但她也不乐意搬去那儿住啊。 于是,秉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道理,岑西锦这个铁石心肠之人压根儿就没去瞧过她一次,只是托人送银子给冷宫里的嬷嬷,让帮着照顾点儿,也算是回了当年的人情了。 其实,当年的那份儿人情,她早就已经还清了,还是二皇子与她一同还清的。毕竟何拴柱这事儿是会闹出人命的。 在岑西锦知晓了陈修容最最重大的秘密之后,她反而就不太愿意往瑶光殿多跑了,怕就怕跑得勤了,头上悬着的那把刀,迟早都会落下来——陈修容可不是善男信女,正兴帝更不是善茬子。 “锦姑姑别来无恙啊!我如今憔悴了许多,姑姑可别说不认识我啊!”陈修容入冷宫后似乎简朴了许多,她只裹了一件黑色织锦的襦裙,襦裙间金线绣成的花朵影影绰绰,一头墨发如瀑布般随意地披散开来,更衬得她丰神如玉,欺霜赛雪。 岑西锦打量着她脚上蹬着的两只绛红色木屐,这一对小小的木屐踩在地上,似乎能摩擦出世间最清脆美好的声音。 是啊,陈修容被打入冷宫是她的事,只要她没被废去位分,岑西锦便应该当她是嫔妃娘娘,遂拜道:“娘娘说笑了,娘娘永远是娘娘。奴婢岑西锦,拜见修容娘娘。” 陈修容微微点了点头,呵了呵气儿便轻轻地走进了屋,然后就开始堂而皇之地打量着二皇子的寝殿,最后目光落到岑西锦的床榻上,明眸善睐地斜睨着她,轻声笑了起来:“啧啧,二皇子待你可真不错啊!你也是,够维护他的!” 见陈修容盯着她的床榻似乎看出了花儿来,岑西锦便是一脸的尴尬,忙道:“没有没有,这都是奴婢的本分罢了。” 心里却在阿弥陀佛地念叨,还好二皇子被大皇子请去对弈了!! 不然,不然人家走进来一瞧,直接就能看见他俩倒在一张床榻上翻来覆去脸蛋红红气喘吁吁…… 虽然知道真相的他俩是为了抢铺盖,但恁凭是谁瞧了这画面,都会脑洞大开浮想联翩的吧? 都一张榻一条被子了,都翻来覆去脸蛋红红气喘吁吁了,还奴婢的本分呢,哪家奴婢的本分是这个呀? 陈修容继续斜睨之,笑而不语。 在她阴测测的笑容之下,岑西锦浑身发麻,大感渗人,话说这女人都进了冷宫了,怎么行事还是那样张狂直接不拘小节? “你放心,我如今什么也不是。来这儿,自然还要有求于你。”反正岑西锦都已经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了,偏偏她此刻还有求于岑西锦,对她也没法子起顾忌之心。 “娘娘您说。”岑西锦仿佛对着虚空画了一张大饼。 反正她不答应也不拒绝,就姑且先听听看,不过估计也不是啥好事儿——有好事儿人家也不会找上她了。 陈修容咬破了嘴唇狠下心肠,目光决绝地坦言道:“我要复宠!” 岑西锦摇了摇头,她此刻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复什么?复……仇?你要复仇?”难道她眼睛不好,连带着耳朵也不好使了么? “不,我要复宠!我要回到陛下身边,我要成为他心底里最灿烂耀目最难忘不舍的人!”这话陈修容是笑着说的,说完一行眼泪却流了下来。 为了实现心中的大计,陈修容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她只能再次将自己的身体与美貌放上称量的天平。 如果牺牲这么一点点,就能换来自由洒脱的后半辈子,她就不后悔! “你,你打算做什么?你不说明原因,我就不可能帮你!”这话别人说岑西锦或许就会信,但若是陈修容说的,她就绝不会信。 陈修容不是会甘于做皇帝女人中的一个的。 如今她如此渴望复宠,其原因决计不会是普通妃嫔争风吃醋那么简单! 陈修容盯了岑西锦许久,最后她也只有长叹一声,徐徐道来:“我是为了,我是为了能够下江南,找他。” “找……何拴柱?他在江南?他没有回去?”岑西锦只知道何拴柱被他俩放走之后,便朝着德安府的方向离去,她以为他是打算回老家耕地,放牛,种田,然后像很多种田文里那样,娶一房小媳妇儿,红红火火地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所有口口声声要回老家的人都给她来了实力的打脸。 陈修容含泪摇头:“他如今在何处,说老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但我一定要离开皇宫,我一定要去找他!” “你心里已经有线索了吧……”岑西锦缓缓瞥了她一眼,不然她咋一上来就喊着要下江南! 陈修容咳了两下,勉强地笑起来:“这个……有是有的,只不过,这世上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咱们就不能乱说。” “说吧,我听着呢,听了立刻就忘。”岑西锦这两年八卦心态大涨啊。 陈修容默。 “你,你可知道何觐此人?” “我咋不知道,倭寇之一啊!那可是响当当的草莽!”为了在正兴帝跟前露脸,二皇子没少跟她研究东南抗倭战事。 何觐是这两年海上新冒出来的刺头子,此人有胆有识,触觉敏锐,脑筋变通,往往能够在绝处变化生机,采取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这么个不知哪儿来的野小子,愣是率着一草台班子在藤原正雄万千秋嘴里抢出了一大块肥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何觐,就是何拴柱。”何觐啊何觐,这个名字,还是她给他起的。 那年艳阳高照,他含笑望着她:“东家姑娘,拴住这名儿实在粗鄙,东家姑娘天仙般的人物,必是识文断字的,还请为某赐名——以此为礼!” 说完,伸手递出一只嘶鸣的蝉。 “礼记有言,天子当依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何觐,便很好。”说罢,一只玉手轻轻地接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借刀杀人 <=""> 于是,在岑西锦与陈修容的联手策划下,一幕邀宠大戏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这一日,天降傍晚,流霞漫天,端的是秋水长天。 正兴帝负手而行,长吁短叹地从见贤馆走了出来,开始闲散地漫步。 二皇子近来棋艺大涨,甚至连棋道老手大皇子与棋痴明致远都纷纷败给了他,为此岑西锦还老大的不高兴呢。 正兴帝在别处听见宫中的传闻后,便喜滋滋地往见贤馆寻了二皇子对弈。二皇子那头刚一落子儿,正兴帝这厢便愈发兴奋紧张起来,当高手遇见高手,当山外山逮着人外人,这该是多么欢快又刺激的体验啊! 可惜二皇子似乎很不上道,太阳一往西边儿沉,他便开始振臂高呼,直嚷嚷着要用晚膳,简直一点儿活路都不留给刚刚食髓知味的正兴帝——原本他还打算与二皇子对弈到天明呢<="r">! 眼睁睁瞧见自家二小子从棋道小天才堕落到饿死鬼投胎,正兴帝顿感扫兴,摇头嗤笑了一番便拂袖离去。 他还真是在对牛弹琴了! 但很快,他对二皇子便没有了恼怒,相反的,他还徒生出几分……窃喜。 见贤馆距离冷宫很近,正兴帝刚从见贤馆出来绕了条小道,一阵清冽而渺远的歌声便幽幽地传来。 正兴帝的眼睛精光一闪,快步往冷宫的方向走了一段,随即他便远远地瞧见,在冷宫后苑的幽竹涧里,歪着一抹窈窕优雅的白色身影。 那一抹身影有着凹凸有致的轮廓,很明显,那是个女人!还是位风华绝代的绝色美人! 正兴帝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到了这一位风姿绰约的林中仙子。 竹林中,正不断地回响着清冽如泉的《西洲曲》。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正兴帝怔怔地望着那一抹引人无限遐想的背影,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唯剩下“情灵摇荡”四个字,似乎连他也被这旖旎曼妙的歌声给吹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张佑德见状不对,忙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正兴帝回过神来乍一看见的却是张佑德的那张老脸,顿时心下也不爽快了:“嚷嚷什么!” 一个是如仙似幻的小美人儿,一个是满面纵横的老太监,这两人当然没什么可比性了。 张佑德忙赔了笑脸,刚准备告几句罪,竹林中的白衣女子却满脸惊讶地转过头来:“啊,陛下!” 柔柔弱弱的身子,几乎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正兴帝心疼得快步走到湿润阴暗的幽竹涧,伸出胳膊稳稳地扶了女子一把。 这女子只是怯生生地抬起乌溜溜的眼睛,露出半张柔媚可怜的脸儿来。 对正兴帝而言,这张脸,不可谓不熟悉。 他低沉着嗓子,自然而然地唤道:“阿嗔……” 陈修容更是婉语呢喃,咬着红唇,羞涩地喊了一声:“陛下……” 仿佛,他们还是热恋中的爱人。 仿佛,他们还是那一对执子之手指点猪圈的村长与村长夫人,过着悠然田舍间的快意日子。 正兴帝这人吧,有时候喜新厌旧,但犯起贱来的时候,却是喜新念旧。 回忆就像一把利器<="l">。 每当他回忆起烟云往事的时候,便是别人有百般的不是、千般的不妥,他也什么气都没了。 所以正兴帝总以为自己是一位难得的痴情之人,他挑了挑陈修容削尖的下巴,叹道:“阿嗔,你瘦了。” 陈修容在他耳畔吐出一丝丝幽幽的热气,红着眼睛问道:“陛下,嫔妾只问一句,昔日誓言今在否?” …… 数不清的回忆就这样袭上了正兴帝的心头。 那一年,她还是刚进宫不久的婕妤,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形容却妩媚至极,仿佛一丛热烈的木棉花,在太阳下欢快地生长。 她说:“妾身就是喜欢拈酸吃醋掐尖要强!妾身就是个老陈醋坛子!陛下如果不喜欢,那妾身就只有一个人搬去冷宫住哩!” 他说:“那朕陪你。” 她挥舞着小手绢,笑眯了眼睛:“哟哟,陛下说什么呢?妾身可没听见哩!” 他郑重地答应下来:“朕说,你若有一日进了冷宫,那朕也陪着你。” 随即她便踮起脚尖儿,在他面颊上重重地一啄。 正兴帝越想越是心酸,忽念及唐人韩翃曾有诗云,章台柳,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那么他们此刻便是,欢好旧,欢好旧,昔日誓言今在否?唯有愁绪上心头! “阿嗔,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正兴帝拥紧了她,想到宫里盛传的陈修容惹恼了太后才被打发到冷宫幽居,而他那会儿而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正兴帝越回想便越是愧疚心疼。 陈修容被他揽在怀抱中,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机械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阿嗔,你相信朕,朕会加倍对你好!回去之后你便是淑妃!阿嗔乖,唤朕夫君!”正兴帝的手指笼着她柔软的长发,在拥着她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似乎拥有了无限的江山。 陈修容假情假意地假笑着喊道:“……夫君。” 张佑德这个万年背景板此刻却是心惊肉跳,这陈修容手段高明啊,就这么一招儿,不仅挽回了陛下的心,让他对她难舍难忘,还直接封了她一个淑妃之位! 淑妃,这可是淑妃啊,贤德淑贵,素来便是以贤为卑以贵为尊,淑妃可是仅次于贵妃之位啊! 这么多年,多少人把淑妃的位置盯在眼里啊,正兴帝还傲娇地偏不把这块肥美的鲜肉抛出去——如今才算有着落了。 识相的张佑德忙俯身拜倒,丢下浮尘高呼道:“老奴拜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 陈淑妃笑而不语地软在正兴帝怀里,嗅着他衣襟上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终于,莞尔一笑。 这个男人啊。 不管他对旁人怎样,至少,他是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她的<="l">。 淑妃的突然冒出,让处于下江南气氛里的后宫都连震了三震。 原来正兴帝因惦记着水灵鲜活的江南女子,已是好些日子都没进过后宫了,后宫里那些女人,碰多了就是一股油腻腥膻隔夜饭的味道,他光想想就已经腻得慌了,哪儿还敢去宠幸? 于是多少姑娘在御花园等着放炮啊,谁都没想到,最后居然让这个自请去冷宫的乡下婆子给截胡了! 看来后宫的女人们,又得一番咬牙切齿孤枕难眠了。 这么多女人里头,也就只剩孙贵妃是个头脑清醒的人物,她在意的并不是淑妃怎样怎样,淑妃蹦跶得再高又如何,要想在后宫混下去,前半辈子是得靠宠爱,可后半辈子靠的却是子嗣! 淑妃终究是个没儿子的,根本没福气和她争,顶天了也就是另一个德妃。 孙贵妃的目光依然落在见贤馆上。 “二皇子……怎么他偏偏就不是我儿子呢?” 一日,她检查完五皇子的功课,便开始扶额叹息,头大呀! 五皇子不聪明也就罢了,可他竟然连一点上位者的主见和脾气都没有,总是任劳任怨认打认罚,连熙宁都能笑嘻嘻地欺负她这个老好人哥哥。 正在为她揉太阳穴的文絮遂低声劝慰起来:“娘娘千万别急,只要能等到下江南,咱们的人很快就可以行动了!” 孙贵妃闭着眼睛,沉吟道:“咱们的人?孙家的人?不行!” 孙家的人,决不能沾染到二皇子身上的鲜血。 她倒不是对家族有多大的感情,只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她多多少少也需要家族的支撑。 孙家的势力虽然不大,但这两年家里给她送的银票可不算少,在宫里,上上下下都是需要打点的,不然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力呢? “啊?不用孙家的人?可……”可若是不用孙家的人,她们就无人可用了呀。 夏家的人手倒是能借调几个,但别人家养出来的始终还是别人家养出来的,到底不会与孙贵妃一条心。 尤其,还是谋害皇子性命的大事。 “文絮啊,你得记着,什么叫借刀杀人。”说到这里,孙贵妃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有办法了。 虽然那法子的的确确非常缺德,而且底线全无,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也足以冠她一个“卖国”之名。 “文絮,传话给家里,让父亲想法子去寻那藤原正雄的儿子,就说,广陵王要与他们合作!”古人都是借刀杀仇人,她却是借刀杀一群人,还甭管有仇没仇的,屎盆子先扣了再说! 可孙贵妃忽略了一点,她能随便给别人扣屎盆子,终有一天,那屎盆子会原原本本一滴不漏地还回来。 而且,很快就还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喜当娘 陈嗔这淑妃当得很及时。 及时到,她这边刚坐稳了淑妃的宝座,那边正兴帝便急吼吼地下旨前往江南视察。 向江南进发!! 二皇子作为陪王伴驾重要的一员,自然也带了不少人随身伺候,除了秤不离砣的那位“砣”之外,便依着岑西锦的指示亲自选定了蜂儿、樱桃、菜心、菜叶四人,至于小太监到底定谁他就懒得管了,把活儿一股脑都丢给了蜂儿。 他就是舍不得让自家姑姑去干活儿。 原本二皇子的设想就是,在下江南的路途中,姑姑和他只需要纯玩儿就行了,操那么多心干啥呀? 岑西锦当然乐得轻松,好不容易出来旅趟游,她可不能再把自己当老嬷嬷使了。 嫔妃们的心情就复杂得多了。 原本孙贵妃拟定下来的随正兴帝前往江南的嫔妃,就只有她与德妃两位高位妃子,余下全是些蹦跶不起来的炮灰角色,像大小班氏啊,胡才人啊,秦宝林啊,以及打了多年酱油的孙家妹子孙婕妤。 这种毫不出彩的嫔妃阵容,一来,倒是很方便正兴帝去寻觅水嫩嫩的江南佳人,二来,带去的大小嫔妃势力既薄弱又均衡,也比较有利于孙贵妃的管理,更是生不出大的嫌隙来。 这些个带去的嫔妃,要不就是棋子,要不更连棋子都算不上——这是孙贵妃非常满意的阵容。 可此时,天上偏偏掉下来一位淑妃娘娘! 淑妃宠冠六宫,正兴帝时时刻刻都黏她黏得不行,恨不得连上朝都带着她,更不要说带她去江南游玩了。 于是嫔妃之间的均衡状态,也由此打破。 淑妃日日都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着,简直把一干嫔妃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连皮带骨活吞了。 然而这一位陷于风口浪尖的活靶子淑妃娘娘,此刻的心情却完全不在这些小娘们儿之间的争斗上。 她出宫了,她下江南了,她能逃往意中人所在的地方了,可是…… 和尚好跑,庙却跑不得,她到底要怎样做,才既不牵连到家族,又能安安稳稳地彻底离开呢? 任哪个皇帝知道自个儿妃子偷偷跟野男人跑了,他的怒火一定会达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空前盛况。 何况这位娘娘还是宠妃级别的人物。 而男人一旦因爱生恨了,其狠劲儿绝对与妒妇有一拼。 淑妃最最担忧的就是陈家,其次便是她从云梦县带进宫的大小姐妹们。 她必须有个万全之策。 其实,在杀人不见血的宫里,能够永远消失的最好办法,唯有死路一条。 淑妃如今想走的正是这条死路,也唯有这条死路,能让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她要被谁给“害死”呢?最好的背黑锅人选莫过于掌管后宫叱咤风云的孙贵妃娘娘了。 虽然淑妃跟孙贵妃真是没仇没怨的,她不能生孩子也是自己下的麝香,与人无尤,她被家族送进宫最恨的也是太后,与孙贵妃没干系,可谁让您孙贵妃树大招风呢?活该被她用来当肉靶子。 在这件事情上,孙贵妃大概永远也没想到,聪明了一辈子的她,给人家扣了一辈子屎盆子的她,居然也会有被扣屎盆子的一天。 而且淑妃给她扣的屎盆子已经不是一次了。 撇开淑妃娘娘的宫斗大业不谈,且说岑西锦一步三回头地随着大部队离了紫荆城,此时,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莫名其妙的忧伤瞬间便袭满了她的心头——怎么她生出一种,会离开紫荆城很久很久的感觉呢? 嗯,她一定是想王湘了,她家湘妹子还在四角的天空下继续奋斗呢! 岑西锦这厮情绪恢复得极快,当她瞧见空前华丽的皇家游舫时,岑西锦立马就忘记了在那个紫禁城挥着小手帕哭哭啼啼的湘妹子,转而“蹬蹬蹬”兴高采烈地上了皇家游舫。 可她刚嗅了一口大运河上飘来的水腥气,岑西锦的头很快便开始昏昏沉沉。 报应啊,果然来得如此之快。 完了,完了,原来她不仅是个半瞎子,还自带晕船属性呢……说好的游山玩水呢?!说好的休闲娱乐呢?!说好她要驾驶着一艘永不沉没的铁达尼克,在海上乘风破浪披荆斩棘,到了傍晚就惬意地躺在微微发烫的甲板上喝着红茶欣赏朝霞日落云卷云舒呢?! 没戏了。 她都自带晕船属性了,还想咋折腾啊?还美洲澳洲,她顶多就是个熬粥的;还想扮成独眼龙满世界兴风作浪呢,她现在就已经是个半瞎子了,再遮住一只眼睛那可不散光了吗? 岑西锦从来没晕过船,于是乎,这下她可算倒霉了。岑西锦不仅胃里直泛酸水,恶心想吐,身上还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挣扎了老半天,她就愣是起不了身迈不动腿。 反正她就迷迷糊糊地被人扶着进了船楼,再接着迷迷糊糊地被人脱下了外裳,塞进了温暖的被子里呼呼大睡。 直到傍晚时分,岑西锦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二皇子那张英气蓬勃潇洒倜傥的俊脸,虽然这小子正极不潇洒往嘴里塞着蜜饯。 见岑西锦悠悠转醒,他忙捏起一颗冰糖杨梅,然后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岑西锦嘴里。 岑西锦模模糊糊的,只觉嘴里多了一物,她用牙轻轻一磨,顿时酸甜满口。 “唔,好吃。”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贪嘴之态呢。 二皇子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她嘴里塞蜜饯,直到把岑西锦的嘴塞得鼓鼓的他才停下手来。 好吧,浅尝一颗蜜饯的确是一件美事,可满嘴包着酸酸甜甜的蜜饯还有人给你不停地塞是什么感受? 核都没法儿吐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岑西锦红着俩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二皇子,嘴里大嚼特嚼,倒像是一只贪嘴的小兔子。 谁知这蜜饯一嚼就是半盏茶的时间。 岑西锦好不容易才嚼完了嘴里所有的蜜饯,嚼完之后才发现,她可怜的牙齿都酸得木木的了,于是她怒气冲冲地砸向被子:“你干嘛呀这是!” 二皇子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才板着脸念叨起来:“青梅脯,山楂脯,海棠脯,酸杏脯,糖杨梅,蜜金柑,冬瓜条,甘草榄,糖心莲,嘉应子,九制陈皮,蜜饯红果,糖渍玫瑰,金丝小枣……” 岑西锦没好气地拿眼睛直瞪他:“背菜名儿啊你!”还背得跟念经似的,听了她就心烦。 二皇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于是劈里啪啦地数落起来:“你时不时地想吐,又跟平日里口味不一样,还爱吃酸的了。在宫里这么多年我也见得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岑西锦,你肚子有东西了!” “肚子里有东西?你以为肾结石啊?”岑西锦被这小子给气笑了。 “别跟我贫!岑西锦,你是肚子里有小娃娃了,知道吗?!”宫里人对这套路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啊,尤其对于浸淫深宫多年见惯腌臜阴暗的小肉丸儿来说,这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的肥皂剧。 “什么小娃娃?哪儿来的小娃娃?慕云铮你疯了吧你?我跟谁的小娃娃啊?!”这事情有关女子的清誉,讨厌的小肉丸儿怎么能随便给她扣屎盆子呢?还以为喜当娘呢?关键她这身子还不到十三岁啊。 “自然是,是你跟我的,小娃娃。”说罢,二皇子脸颊绯红,慌忙转过脸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直地盯着船楼的雕花木窗看。 岑西锦连忙啐了他一口:“呸!谁跟你有小娃娃呀?咱俩怎么可能有小娃娃呢!” 何况她还一心向着小明男神呢!她怎么可能跟小肉丸儿有小小肉丸儿呢?开玩笑吧这是! 见岑西锦翻脸不认人,二皇子也急了:“我们,我们不都睡了好几年了么……没小娃娃才不正常呢!” 卧……卧槽,瞧他这话说的,好像她成了那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家伙一样!不是,裤子压根儿就没脱啊! 岑西锦突然觉得她这位心理辅导老师也应该给他上一课生理知识的,不然有人还真以为牵个手就能造人呢! 可她要是真的把生理知识给教了,在这种年代,如纯牛奶般纯洁的小肉丸儿必然会以为她有心挑逗于他,然后又开始胡思乱想胡言乱语那可怎么办?! “哎呀你这人,咱们,咱们只是睡在一张榻上,不会有小娃娃的!”这该怎么跟小肉丸儿解释呢? 关键这一男一女吧,就算真的什么都没穿,就纯粹地躺在一块儿聊天天睡觉觉,那也根本不会有小娃娃啊! “什么,睡榻还不行啊?难道以后咱们要睡地上才会有小娃娃吗?”唔,可是地上好硬好凉,一点儿也不软和的说。 “谁跟你睡地上啊?要睡你自己睡去!”岑西锦痛心疾首,她怎么就带出了这么个纯与污并存的小肉丸儿啊! 二皇子偷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桌上行不行啊……” 岑西锦:“……”好想拿鸡毛掸子抽他一顿肿么破?什么孩子啊这是? 咦,不对,有问题! 岑西锦皱了皱眉,回想起他刚才的反应,那副臭着脸的样子,似乎对她肚子里这个空气小娃娃的到来并不开心:“喂,你是不是不想有这个小娃娃啊,我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儿了。 “这个小娃娃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若是早一些,咱们便不去江南,安心在宫里养胎了,如今可倒好,你还要随我奔波来奔波去的……”,二皇子苦大仇深地垂着头,年仅十岁的他似乎承担着三十岁男人的责任,可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地抬起头,笑嘿嘿地往岑西锦心尖子上狠狠地捅下一把刀,“所以,你真有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淑妃落水 当岑西锦终于忍不住给二皇子解释清楚这一切的时候,二皇子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小说 真的,绝壁,崩溃了。 “完了,我的小娃娃没了。”二皇子欲哭无泪地搓了搓手,原以为是小娃娃在她肚子里闹腾呢,结果现在变成了晕船,这落差大的,二皇子的心都拔凉了! 岑西锦嫌弃地挑了挑眉:“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堕胎了一样……” “哼,我还打算跟小娃娃玩儿呢!我可是连小娃娃名字都想好了的呢!”就在他给她脱外裳的时候想的! 岑西锦见二皇子垂头丧气的,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遂想方设法地逗起趣儿来:“哟,给小娃娃起名字,你还挺新鲜啊!对了,你到底想的是啥名儿啊?” “没用了,叫什么名儿都没用了!”没小娃娃,光留个名儿有啥用啊? “说嘛说嘛!就算现在不用,你以后用也可以啊!”岑西锦敢对作者发誓,这“以后用”,绝对不是她和他一起“用”的意思!! “好吧,那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小娃娃叫宝宝啦!”二皇子脑海里不下十次地回响起母后对他说过的话,母后说过,他是她的宝。 所以他的孩子,就得是宝的宝,简称宝宝。 “噗。”岑西锦撇了撇嘴,颇有弧度地吐出一颗果核来。不知道为啥,一说起宝宝,岑西锦立马就想起了王宝强。 见岑西锦百无聊赖的样子,二皇子心里也郁闷呢,平白的他就没了个小娃娃,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能高兴得起来啊,可就算是这样了,他还得对岑西锦温言相劝,以防止她整天想东想西:“那啥,阿锦呐,你别不开心,以后继续睡就是了。你放心,日子这么长,咱们总能把小娃娃睡出来的。” 岑西锦此刻真有种日了狗的感觉,生无可恋哪! 她赶紧往外岔着话题:“话说,我还是你姑呢,怎么现在降成阿锦了呢?” 阿锦,阿锦,这名儿听着怎么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连着叫再叫快点儿那可不就成了阿锦阿锦……啊紧啊紧啊…… “咱们不是已经在商量下一个小娃娃的事情了么?对了,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阿铮。”二皇子清了清嗓子,然后努力地对照着父皇与其宠妃的模式来学。 岑西锦柔柔地喊道:“铮儿啊……” 二皇子连忙摆手:“你别叫我铮儿!父皇母后才这么叫我呢!你是我的那个那个,所以,你就得叫我阿铮,嗯,或者是,铮郎?”这话被他说得那叫个情意绵绵。 看来这小子的确有着与生俱来的皇室撩妹血统啊! “铮郎?我咋听着像是螳螂呢!”她啥时候成他的那个那个了,还她啥时候跟他那个那个过啊,难道他们这玩儿的是过家家的游戏? 二皇子无语了:“……你还是叫我阿铮吧。” 怎么他的那个那个好像不是很解风情呢? 岑西锦要知道他这么想指不定要喂他吃多少爆栗了,对着这么颗鲜肉丸子,她如何风情得起来呀? 就在二人拌嘴的时候,皇家游舫停船靠岸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江南也不是一日能抵达的,何况这才半天都不到,他们连直隶都没出呢! “啊!船停了!我得到岸上去,去透透气儿!”船楼固然精致,在里头呆着也舒服软和,可架不住憋闷啊。 不知道为啥,甭管船停没停,岑西锦总觉得船在晃……反正就是那种连着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还是个站票,最后猛一走出火车站的感觉。 岑西锦狼狈地爬上了岸,那种晃悠悠的感觉总算是好了些。 二皇子拎着一只浅露追了上去:“岸上人多,你可别忘了戴这个呀!” “那你干脆憋死我算了!”岑西锦拍着胸脯大喘气儿,没好气地瞟了瞟他手里那只熟悉的白纱浅露。 这孩子可真别扭啊! “那好,我陪你。”二皇子干脆闭嘴装乖,规规矩矩地在岑西锦身边坐着。 因天子驾幸,此地也不免重兵把守,周围连个老百姓的影子都瞧不见,他倒是不怕有歹人盗贼之类的。 可他必须还得在这儿好生看着,不然等会儿游舫开了,岑西锦还跟这儿稀里糊涂的走不动道,那事情可就大了。 “怕什么呀?你瞧,淑妃娘娘也在岸上呢!就那边儿!”岑西锦伸手一指,二皇子顺着她的手随即看到了淑妃。 淑妃一身华丽繁复的妃色宫装,眉眼间倍显柔媚风致,可岑西锦还是觉得那天晚上的黑色织锦襦裙更衬她肤色雪白,神清骨奇,不似凡间之物,哪里像现在,美则美矣,却少了三分灵气,多了七分庸俗的媚态。 “哎,淑妃,不对啊,她在干嘛呢?”见淑妃在岸边走来走去,既不歇脚又不说话,只顾着站在岸边朝碧绿的河水里望去,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岑西锦瞅了几眼也发现了问题:“我去,什么情况?淑妃该不会是想跳河吧?嘶,不过这也不对啊!”谁跳河之前还在岸边踱来踱去的,从观测到触摸再到研究,她这简直就是在搞测量啊。 况且淑妃此行并不是为了求死,而是为了求生。 “不,她确实是想跳河,但让她在这般寻觅的,似乎是跳河之后能自己浮上来的法子?”淑妃这般行为看上去很矛盾啊,但若发生在她身上,二皇子却觉得有些合理了。 “废话嘛这是!人死了不就自己浮上来了!”这样的案例,岑西锦曾在很多介绍阿三国母亲河的图片上看到过。减肥的时候用这招儿包管用,反正她在看了图片之后什么也吃不下了。 “我想,她应该是在找逃离游舫的办法吧?”这事儿岑西锦早就跟他报备过,不然那一日正兴帝怎么偏巧就碰上了冷宫里的淑妃呢? 还不就是他在中间起的作用,放的水,不然怎么就那么碰巧了呢?本来这事儿他也不太想管的,毕竟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可他家岑娘娘发话了,他能光看着不管吗? 当然,作为交换,他也同样得知了淑妃的计划。 “她不会是想跳进水里然后游出去吧?这天儿也算冷了啊!”岑西锦只要一想泡在冰冷水里的场景,就浑身鸡皮疙瘩,牙齿还打冷颤儿。 因为她不仅是个晕船的病号,甚至,她连在水里游泳都不会——这是前世带过来的毛病。所以她家里从不安浴缸。 “笨!这两岸都有重兵把守,她游出去能游多远啊?除非一直不冒头,那也冷死了!”擅长游泳的二皇子对岑西锦表示了深深的鄙视,平白跑了个妃子,难道士兵们都是瞎的呀,不得赶紧掘地三尺把人挖出来呢! “那她这是?”很遗憾,岑西锦在宫里待了三年多,对于宫斗的把戏却一样都拿不出手,一味的只知道玩儿养成,真丢人呐! 于是她美其名曰为,她本聪慧,只是不屑于争斗而已!! “人家名堂多着呢,咱们慢慢看就是了!”由于淑妃的花衣在二皇子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印象,所以在二皇子心里,淑妃这人可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就算她的头脑不是孙贵妃那种级别的,可她在宫里不是也仅次于孙贵妃了。 直到夜里,皇家游舫约莫行出了南直隶,岑西锦与二皇子也已倒在同一张榻上和衣而睡,外头却忽然亮了起来。 只听宫女急声喊道:“淑妃娘娘落水了!快救人啊!淑妃娘娘落水了!快救救我们娘娘啊!” 岑西锦眼皮一撑,正准备起身去瞧,二皇子却毫不犹豫地反身压到了她身上。 “臭小子你干嘛呢!”怎么说淑妃也跟他们关系不小,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落水。 二皇子伸出手心,轻轻地捂住岑西锦一张一合的嘴,沉声道:“别说话!也别去瞧!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 对任何事情来说,参与者都永远比不上旁观者,毕竟是旁观者清嘛。 尤其淑妃想对付的还是孙贵妃。 对孙贵妃这样的人物,二皇子着实不知应该如何评价,这女人没什么底线,坏到骨子里了,在道德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可人家脑子确实比一般人好使,而且她还是凭自己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这样的人,心智毅力都决不可低估,不到最重要的时刻,绝不能轻易与之为敌! 连身怀家仇的二皇子,都暂时没想过要与孙贵妃搞正面对抗。 他就怕玩儿不过人家,自己还反被套进去了,那得多悲催! 在二皇子的压迫下,岑西锦只得嘟嘟囔囔地勉强吐出几个字来:“可你,压着,我了,呀……” 二皇子严肃地点了点头:“哦。” 然后继续压着。 岑西锦却突然就脸红心跳了。 这个孩子,这个人,这个她最亲的人,这个白日里还嚷嚷着要跟她生小娃娃的男人啊! 岑西锦忽然发现,她家的小肉丸儿长得并不逊于小明男神呢!只是不同的风格而已,若说小明男神是温润尔雅,那么小肉丸儿就是阳光俊逸,笑起来,能把冰都融了的那种。 她知道在这一刻,在淑妃娘娘还泡在水里的那一刻,自己面色绯红心跳加速地yy是有多么的不该!可是……该红的还是红了,该跳的也停不下来了,该yy的说不定还得继续yy。 由于下面那人开始无节操地对着个孩子脸红心跳,压在其身上的上面那人便也很快感受到了身下之人异样的变化。 “你……”二皇子这会子真有点儿懵了。他是真没见过这情况这阵势,虽然他依旧恋恋不舍地趴在人家身上。 “我……”岑西锦声音哑哑的,一开口就带多了种诱人的沙哑,清亮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魅惑。 “我,我的点心,我的点心呢……”二皇子装出一副睡迷糊了的样子,嘟嘟囔囔地缓缓爬回到岑西锦枕边的位置。 岑西锦微微一怔,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差点儿没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真是羞死了羞死了羞死了!! 关键人家二皇子貌似还没有那个啥的意思,自个儿乖乖地就爬回去吐泡泡大睡了。 二皇子心中却道:呼呼呼,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可还,真不少啊,话说他的阿锦为啥突然脸就红了呢,身上还变得那么热…… 不可思议。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自私一回 <=""> 他们这边儿倒是风情旖旎被翻红浪了一夜,可人家那边玩儿的就是宫斗大业了。 其实孙贵妃也挺憋屈的,淑妃因麝香绝育跟她有关系,淑妃落水也关她的事儿,那要是淑妃吃豆子放屁岂不是也跟她有关系?! 简直没道理啊。 可谁叫淑妃落了水被太监救起来之后就开始眼圈红红楚楚可怜地趴在正兴帝哭泣,一面揪着正兴帝的衣角瑟瑟发抖,一面还敢怒不敢言地盯着孙贵妃哭哭啼啼地发表了声明: “陛下!陛下!救救臣妾!请您救救臣妾!臣妾惹恼了贵妃娘娘,是臣妾的罪,可臣妾不想死啊!臣妾想一辈子陪着陛下,报答陛下的恩德荣宠啊!“ 正兴帝闻言心都化了。 淑妃如今本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物,还生得妩媚丰艳的好容貌,如今连性子也改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掐尖要强,转而是一派柔情似水温情脉脉。 孙贵妃却是一枚用途耗尽的棋子,又偏偏聪明太过,对他颇有威胁之势。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孙贵妃在众多后宫佳丽当中,真真只能算是容色普通。而且,她开始变老了。 与贵妃相较,淑妃还是那样的年轻美艳,丰盈得宛如刚刚剥壳的荔枝,水盈盈,甜丝丝,嫩得能掐出汁儿来。 这两人一比,正兴帝偏向于谁,简直就是显而易见。 正兴帝搂着淑妃轻言细语安慰了一阵,他垂着眼眸沉吟了一番,复又站起身来,开始厉声指责起来:“贵妃孙氏!你这妇人当真是好毒的心!别的嫔妃也就罢了,偏偏淑妃只是你一人之下的,你就敢推人落水,有心置人于死地,那你胆子再大些,是不是满后宫都能被你欺负了去!你是不是已经连朕,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陛下心里已经偏向了淑妹妹,臣妾满心冤枉,却是有口难辩!”孙贵妃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眼见着被陈氏骑到身上作威作福。 做过的事情她认不认还有一说呢,何况是她没有做的事情!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就算被人严刑逼供、打骂折辱,那她也绝对不能认罪! 蠢人通常都会以为只要认罪认罚就能得到解脱,殊不知那只是上位者的手段而已,那些认罪的蠢人将遭受到的苦厄,不知比之前多上多少倍! 孙贵妃自己就是活脱脱的上位小人,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小人一朝得势翻身上位者的心态。 这一仗,她绝不能输。 虽然,孙贵妃依旧不是很明白淑妃诬陷自己推她落水的心态。 是想蹬掉贵妃方便自己上位? 可淑妃如今已经算是一人之下的高位妃子了,陛下也宠她宠得没了边儿,她没有诞育过一位子嗣,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泼天的恩宠与幸运了。 况且,淑妃这人吧,可以说是一位志在田野间的淡泊角色,她从来都对嫔妃之间的党派斗争毫不感兴趣,也没有任何拉帮结派求战队的意思——不然,以她今时今日的宠爱与尊荣,早就有无数的妃子踏破瑶光殿的门槛了。 孙贵妃裹紧了衣裳,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看不透的人,才是最可怕。 她现在对陈氏,已经看不透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息,孙贵妃知道,她必须反击到底,她必须要彻底泼灭陈氏的嚣张气焰,不然以后这大历的后宫,便是陈姓的天下了,哪里有她半点容身之处?! 孙贵妃眼里含着泪,说话的时候鼻音都给憋出来了,听上去颤抖到了极致:“陛下!请容臣妾单独与您相告!” “朕已经不想听你说话了。”正兴帝冷笑了一声,回身护住了楚楚可怜的淑妃,淑妃挂着泪被紧紧搂在正兴帝怀中,眼见着孙贵妃被正兴帝弃如敝履,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喜悦,她只觉得悲凉。 悲凉! 孙贵妃人品再不好,也是为陛下生育了一双儿女的,淑妃没想到,正兴帝居然不念一点旧情,把她陈嗔捧在手心的同时,对他两个孩子的生母却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她完全看清了陛下,是个什么人。 这种三心二意还认为自己是痴情种的老男人,绝不是她的良配,更不值得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愧疚与留恋。 所以,她必须得走了。 淑妃眸光一暗,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将给孙贵妃带来什么,但,上天请允许她自私一回吧! 孙贵妃,对不住了! 陛下,江湖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管家婆 <=""> 明明都是秋天了,岑西锦却明显地感觉到行进中的皇家游舫随着河水温度的升高逐渐温暖湿润了起来。 倒如同初春一般。 他们南下也有一段日子了,可岑西锦却只能呆在游舫上,偶尔望望窗外的景色,如此而已。 不过,好歹游舫上还有二皇子与她说笑逗趣呢,还经常托宫人侍卫替他去寻来民间的美味,于是两人的日子也没那么无聊了。 正兴帝宠淑妃宠了些日子便有些腻了,至于教导二皇子一事他就更没心思了,游舫外的花花世界,早已令他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淑妃自有自己的大计,干脆就称了病,愈发减少在人前的走动了。 而孙贵妃也并未急吼吼地起复争宠,之前陛下护着淑妃却折了她的面子,孙贵妃便不怎么有脸时常外出走动了,如今她日日都与德妃泡在一处,这俩心机深沉的小女人凑一块儿,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阴谋阳谋呢! 一日间,嗜睡如命的岑西锦昏昏沉沉地睡了个香甜的午觉后,起身软绵绵地推开窗户后,却见满眼的繁花似锦,人头攒动,看得岑西锦精神一震。 “呀!二皇子二皇子,我们到杭州府啦!”岑西锦乐滋滋地往隔壁书房报喜去了。 二皇子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书本,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前些日子咱们就已经到浙江了,今儿早上到的杭州府,只是你说什么也不肯起身的。” “哎呀!还不是你瞒着我!不然我早就起来了!”哼哼,还真是个臭小子,明明都到了杭州府了,他竟然还能沉住气不告诉她。 二皇子老学究似的板起脸,皱眉训斥道:“你不是晕船吗?晕船的人,要多睡睡才好!”那啥,要是多和他一起睡睡就更好了! “咱们要在杭州府逗留一段日子,自有干干净净的行宫别苑住,又不用住在这摇摇晃晃的游舫上,我不晕!”岑西锦笑嘻嘻地丢下一串话,转身回屋里收拾衣裳去了。 “明儿才下游舫呢,你那么急作什么啊……”二皇子嘴角抽了抽,对笑嘻嘻的岑西锦好一阵无语。 以前岑西锦那么成熟睿智的啊,那会儿他就跟颗小白菜似的,单纯,无助,惹人疼,可如今他二人倒像是掉了个个儿。 他越长越大,他的阿锦却越来越小了。 不过,对这种细微的变化,二皇子的心里其实还挺美的。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嘛,就该将万事系于己身,岑西锦一个单薄纤细的小女子,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就好,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呢。 他只要阿锦能够陪着他,只要能陪着他就好,他不需要她为任何事操心。 然而,岑西锦骨子里却是喜欢折腾的。 生命不止,折腾不休啊。 这会儿她就在房里折腾她的衣裳呢。 这一回下江南,她可是把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裙都给带出来了。 可是…… 岑西锦怔怔地翻着见底的箱笼,老半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些衣裙都是早些年的款式了,在宫里她常与大宫女老嬷嬷之类上了年纪的人物打交道,还要时常威严御下,若是穿得不老成只怕压不住场面,可如今都出宫了,来了花柳繁华的温柔富贵乡,于是岑西锦捧着衣裳裙子横看竖看都感觉不怎么样了。 她懊恼地捶着膝盖:“早知如此,出来之前我就该听王湘的,多备一些年轻娇俏的颜色了!”有哪个年轻姑娘乐意在湿润温暖美女又多的地方裹得跟老年人一样啊,那不就成了美人儿们的衬托吗?现眼! 二皇子看完书一进屋,见到的就是这焦头烂额的场面。 “怎么了?”二皇子扫了一眼满地的衣裙,心中已有了答案,却依旧揶揄地问道,“我见你刚才还挺乐的呢?” 岑西锦吸了吸鼻子,垂着眼皮嘟哝了一句:“衣裳不好看。” 简直是委屈十足的小女儿态啊。 这小模样儿看得二皇子心下欢喜,却仍旧语气淡淡地嘲讽道:“早让你置办些好看的衣裳了,你总不听,领了月俸也只知道攒金豆子,这下好了,我看你就把金豆子穿身上吧!” 这是在变相地吐槽她抠了吧唧爱攒钱? 岑西锦恨恨地转过头去:“毒舌!我不理你!” “我不准你不理我。”二皇子手上用力,霸气横溢地将岑西锦的肩膀掰了过来,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哼,他慕云铮也不是没脾气的! 岑西锦别别扭扭地转过脸见二皇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心想还是小时候好啊,小时候的二皇子多可爱啊,小小的一只,白白的一团,眼睛湿漉漉的,时不时地还从小红嘴里吐出个泡泡来——那时候的他多萌啊,哪儿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地霸道总裁上身?! 但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二皇子变得更漂亮了。 是真的,漂亮。 用“漂亮”这词儿形容他,岑西锦是没有一点酸黑贬低的意思的。 二皇子就是漂亮,二皇子就是好看,比其他几位皇子都好看。就是这小子的脾气愈发地大了,还总爱板着脸训斥人,再也不若小时候那般乖巧可爱。 他成功地,腹黑了。 二皇子垂眼瞟了瞟岑西锦手里老气横秋的衣裳,心里却蹿出一股无名之火。 想着这些年在他身旁贴身伺候的其他几个宫女个顶个儿都把自己拾掇得花枝招展的,就岑西锦一人,总把自己打扮得老嬷嬷似的,平日里还总躲着他,不爱与他亲近。 这女为悦己者容,岑西锦很显然没有对他上心啊。 二皇子果断上手扯开了岑西锦的衣襟,直接忽视她胸前红灿灿的肚兜,只一味强制地命令:“我不许你穿这些衣裳了!丑!” “啊?”岑西锦傻呆呆地捂着胸口。 虽然她捂不捂其实没什么分别,她现在的身材,平得和二皇子一般无二。 二皇子鼻子里哼了哼,然后阔绰地在反手在钱袋里掏了掏…… 貌似只有一点点碎银子啊。 二皇子皱眉清了清嗓子,老实地向岑西锦摊手:“姑姑,给我几粒金豆子吧。”说话的底气明显弱了好多。 这下岑西锦把胸口捂得更严实了,她警惕地挑眉问:“干嘛?!” 二皇子弱弱地低下头,瞄了瞄岑西锦胸前绣着红薯的肚兜:“我寻思着,送你几身鲜亮好看的衣裳来。” “那也不用拿我的金豆子啊!”岑西锦也急了眼,这金豆子可是她一点点攒出来的! 二皇子厚颜憨笑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咱们俩还分什么彼此啊?” 况且,他的钱都是她在管啊,他不向管家婆伸手,向谁要去? 岑西锦目瞪口呆,哪儿来这么无赖的人?!他给她送东西,还要她出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就在今夜 <=""> 然而,那些颜色娇俏的衣裳他们终究是没有买到了。 甚至,他们连杭州府也并未踏足。 岑西锦哼哧哼哧地敛了敛衣襟,手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旧衣裳,很快她便发现了新的乐趣,笑道:“明儿咱们就要进孤山行宫住了,既是行宫,里头的规矩必然不小的,接着就要忙着登观潮楼,巡视织造,幸堤坝,阅水师,开鹿鸣宴,回程还得检阅河工,祭孟子庙,还要孔庙拜谒,玉皇顶烧香,忙得都没时间玩儿了!要我说,咱们倒不如趁空闲晚上寻几个同龄的小伙伴一起吃酒设宴,好好儿乐一乐!” “那,咱们要请父皇来吗?”二皇子自然也想玩儿,但他觉得这事儿得知会父皇一声,不然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在父皇面前说他骄奢淫逸贪玩好酒就不好了。 “请是要请的,但陛下哪儿会来我们这小打小闹过家家的酒宴啊,又没有美人……”请自然要请到,但人家来不来,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岑西锦猜测,正兴帝十有□□是不会来的。 正兴帝如今且专注于柔弱无骨的江南美人儿呢,连淑妃他都顾不上了,哪儿还会在意一个儿子? 她没猜错,二皇子打发奴才把请带到的时候,还是大白天的呢,可正兴帝却忙着与新宠在龙榻上翻云覆雨呢,他闻言只挥了挥手,然后大方地给儿子散了些财,就权当他这个父皇仁慈博爱了。 反正岑西锦也不想这老皇帝来,只要这老皇帝知趣地把钱带到就很好了嘛。 岑西锦兴高采烈地点算着人数:“殿下,你大概请了哪些人来呀?”反正吃的都是现成的,皇家游舫上可不缺美味佳肴,他们设宴吃酒也就是为了小伙伴之间聚一聚,玩乐一番罢了。 二皇子默默答道:“有五弟,献荣皇姐和熙宁皇妹,我都派人去请了,唉,可惜小胖子钱懋他们都不在,还有大哥,也没能来……” 岑西锦点头叹息道:“王湘也没能来……”还有她的小明男神啊啊啊,都木有来!! 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宫里干嘛呢? “不过孙贵妃能放五皇子和熙宁公主来咱们这儿玩儿吗?”岑西锦摸了摸下巴,她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小啊。 孙贵妃本来就不乐意见贤馆和关雎宫的人亲近,更何况是她的亲生儿女了。 “只要五弟能来就好了。”慕云钊与他,也算是兄弟里能说上话的了,二皇子也喜欢这个弟弟,这孩子乖巧又老实,胆子又不大,和孙贵妃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与之对比,熙宁就有些可恶了。 当着二皇子的面,岑西锦很不客气地点头评论了一句:“说实在的,我不喜欢熙宁公主。” 二皇子笑吟吟地捉住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你不喜欢她的话,等会儿我想法子把她哄走便是了。” 二皇子心里只觉得熙宁被孙贵妃养得太刁蛮了,这丫头成天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的,一言不合就摔东西不过了。因为这个,二皇子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妹妹。 宫里都有人窃窃私语,是不是就是熙宁公主的原因,孙贵妃才不敢在关雎宫里摆放值钱的物件啊…… 岑西锦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其实她也不喜欢献荣长公主啊。 若说熙宁公主是一串刁蛮专横的朝天椒,那献荣长公主就是朵清高傲慢的白莲花——关键献荣长公主还是她小明男神的小青梅啊,对于这个岑西锦简直不能忍。 可让他俩意外的是,不管是献荣长公主和熙宁公主,还是五皇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应邀前来。 “你……你这人缘也太差了吧。”看着满桌的佳肴美酒,岑西锦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小子了。 有人难得大方一回想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没人愿意给他脸呐! 二皇子阴沉着脸傻站了老半天,最后只见他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靠着桌案坐了下来:“让蜂儿樱桃她们来,一起吃。” 这冷场,迷之尴尬呀。 岑西锦果断迈着小碎步去叫人了。 皇家游舫的另一边。 孙贵妃眼神冰冷地俯视着趴在地上小声啜泣的五皇子。熙宁公主猫在角落里静静地看。 “就知道哭!就知道玩儿!《左氏春秋》忘了又背背了又忘!你还好意思出去玩儿!”说到最后,孙贵妃恨铁不成钢地摸到一块砚台就砸了过去。 上好的端砚,“啪”地一声正中五皇子的心口。 五皇子捂着心口哭喊起来:“母妃我错了!母妃我错了!我再也不玩儿!我肯定好好儿念书!” 熙宁公主毕竟年纪小,见这场景,多少都有些哆嗦,她虽然经常欺负老老实实的五皇子,但她并非是冷眼旁观哥哥挨打自己默不作声的人,她扶着窗框尖声道:“母妃!都是那二皇子勾的哥哥!这事儿与哥哥不相干的!”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孙贵妃手指着游舫外,口中狠狠地骂了起来,她才懒得管熙宁呢,说白了就是一个公主而已,再教导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孙贵妃如此凶悍,任熙宁公主平日里多么刁钻蛮横,在这一刻,她也只有灰溜溜溜出去的份儿。 熙宁公主咬了咬嘴,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出了游舫。 最后的回首,她只看到橘黄色的黄昏下,暗色调的陈旧游舫里,哥哥哆嗦着趴在地上,雪白的脸上还挂着泪,黑漆漆的睫毛猛烈地颤抖。 “怎么了,熙宁?怎么眼圈儿都红了?”德妃温柔地抚摸着熙宁公主黑黑软软的头发,清淡的笑容慈爱如母亲。 熙宁公主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眶:“熙宁见过德妃娘娘。”这两年德妃与自家母妃的往来甚为密切,关雎宫与永春宫两家交好,她也是清楚的。 德妃捋了捋鬓发,蹲下身子清甜地笑了:“熙宁,你母妃又生气了?” “母妃总是对哥哥很严厉。”熙宁公主嘟着嘴,侧过脸望着绵绵的江水,流金的夕阳,手指间不停地绞着帕子。 德妃的声音软得像一汪水:“你母妃脾气不好,为人又严厉,她也是为了你们好才这样的。” 忽然,熙宁公主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身前这个如烟似柳的女人:“德妃娘娘,献荣皇姐也不去二哥哥那儿吗?” “嗯,她不去,她不去。”德妃的笑容突然变得勉强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站起身来,再也不看面前这个带着复杂目光的小女孩了。 远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德妃渐渐握紧了拳头,今夜,就在今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乱象已生 <=""> 这夜,几个膀阔腰圆的宫女,架着一具刚刚处死的女囚,往淑妃游舫的方向去了。 “娘娘,您,您准备好了吗?”语罢,翠花猛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指尖不由得掐进了左手掌心的肉里,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回应她的是一位穿着普通宫女衣妆的女子,女子伸出黑黄的手,轻轻地扶上了翠花的肩,她缓声安慰道:“翠花,别害怕,别怕!” 翠花摇头苦笑道:“娘娘,我,我可从没做过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女子微微颔首,她笑了笑似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上前拥住了翠花细瘦的肩膀,在她的耳边细细叮咛。 她就是淑妃。 不过,很快她就不是了。 她将是民妇陈氏,或者是民妇何陈氏,亦或是,罪妇陈氏。 翠花声音颤抖地在淑妃耳畔低声答道:“娘娘,五十斤猛火油,都……都备好了,还有女囚,与您身量相仿的女囚奴婢也让人也备下了,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娘娘,您,您今后若是有幸能遇见拴柱哥,你们俩就,就好好过日子吧,别折腾了。” 淑妃郑重地握住了翠花的手:“翠花,我谢谢你,我陈嗔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们。我谢谢你们。” 淑妃心里清楚得很,虽然她将会把这一切都推到孙贵妃头上,甚至前些日子她的落水也是为了让孙贵妃的恶名在陛下心中种下疑影儿,可是——这种事情万一东窗事发,她陈嗔远在天边的,陛下一时半会儿倒奈何不了她,可她宫里的人,还有陈家的人,就难说了。 而且,为了让今夜的大火更危险,更逼真,与她同住一条游舫的人,几乎个个都得挂彩。 她……也许真的很自私吧。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 “翠花,让他们收拾一下,开始吧。” 淑妃凝重地抬起头,望着游舫彩篷上纸醉金迷的装饰,她的双手已经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粗硬的衣裳。 不远处,孙贵妃的画舫里却是哭声不绝。 “母妃!母妃!这些年,你有真正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多羡慕熙宁吗?!母妃啊,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在你心里根本就不是儿子,只是你用来夺位争宠的工具?!” 五皇子涕泪交加爬起身来冲孙贵妃大喊。 孙贵妃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她狠狠咬破了嘴唇,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德妃急忙走过来喝止道:“钊儿!不许对你母妃说这样的话!” “反了……真是反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跟你胡言乱语这些的!逆子!”孙贵妃亦是双眼通红,仪态尽失。她反手摸到案台上的一只尖尖的象牙摆件,顺手就朝五皇子砸了过去。 五皇子的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钊儿!”德妃尖叫着就要扑上去。 可就在这时,画舫外已经传来了漫天的喊杀声。 文絮即匆匆赶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娘娘,那些,那些藤原氏安排进来的浪人已经闹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的起火为号吗?!”闻言孙贵妃已然顾不上额头血流如注的儿子了。 现在天还没黑透,她也没有起火,为何藤原氏的人如此耐不住,提前就闯进来了呢?难道那些浪人是想不守信用,玩儿弄假成真的招数,把烧杀抢掠小打小闹上升为诛杀大历皇帝? 文絮急得眼泪直冒:“不是,不是,是淑妃娘娘,是淑妃娘娘的游舫着火了!” “淑妃?她可逃出来了?”孙贵妃忽然冷笑了一声,面容极为骇人。 五皇子一手捂着额头不敢吭声,德妃心不在焉地抱着他,亦是满脸焦虑。 “不知道,外面乱得很!那些宫人都在传,是娘娘您对淑妃怀恨在心,所以才让人去纵的火!”面对这种谣传,文絮心如火焚,她只怕孙贵妃受此冤屈,只会彻底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以后到了秋后算账之时,那她这个孙贵妃跟班的也就跑不掉了。 “放屁!简直放屁!”孙贵妃脚下一阵踉跄,口中已经满是腥甜。 “对了,二皇子!对了文絮,二皇子呢?叫人杀了他!快叫那些浪人把他给宰了!”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原来的目的,她走到这一步,付出了这么多,其初衷不就是为了弄死二皇子吗? 五皇子听得十分骇然:“母妃!您要杀二哥哥?!你,你还和浪人勾结?” 这不是他认识的母妃啊! 在他的记忆里,母妃虽然严厉,却也教导过他许许多多的君王之道,她如何能做出这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啊?! 孙贵妃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冷冰冰地吩咐下去:“来人哪!把五皇子关在画舫密室里,找两个老嬷嬷严加看管,不许他出去!” 五皇子抱着德妃的胳膊哭喊着求救。 “惊梦!他到底还是你的儿子啊!你可别魔障了!”自家儿子额头哗哗地流着血,而做母妃的却是不闻不问,一心置另一个小孩儿于死地,这一刻,德妃深深感到孙贵妃的癫狂。 在二皇子的事情上,孙贵妃真有些急红了眼了,像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却走进了误区。 “若笙,这里的事情你别插手,外头乱,你把献荣和熙宁安置好便是!” 德妃听到献荣的名字,终于狠心丢开了五皇子的手,她沉甸甸地念了句“阿弥陀佛”,迅速地离开了孙贵妃的画舫,寻献荣公主去了。五皇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在她心里,别的事情再大,终究还是大不过她的献荣。 天大地大,献荣最大。 她活着,她挣扎,她做那么多黑心的事情,还不都是为了她的献荣吗? 这一点,她和孙贵妃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孙贵妃二话不说地把五皇子交给两个老嬷嬷,任凭五皇子如何哭闹,她也是冷眼旁观不动如山,随即她咬着牙强撑着意志,壮着胆子往二皇子游舫的方向去了。 就算外头再乱,她也得眼睁睁地看到二皇子死!! 只要二皇子死,庄僖皇后的血脉,从此便断了。 这些年一直缠绕她的噩梦,总算要有个了结了。 她将无所不能。 “二皇子二皇子!快扮成女伶跟我们唱一个呀!”岑西锦笑嘻嘻地往嘴里塞着蜜饯,手里正抓着一张木牌。 二皇子背着手嘟囔起来:“我,我不!!”给一群宫女唱曲儿就算了,还要他扮成女伶的样子,多丢人啊! “那谁让你运气不好,抓了这副牌呢?”这可是岑西锦引以为傲的原创大冒险环节。 “还是算了吧,二皇子好歹是主子。”蜂儿小声道。这些年,她已经嚣张不起来了。 “不行!抓到了什么就是什么!蜂儿你刚才还亲我脸呢!二皇子,你可别输不起啊!我呀,最看不起输不起的人了!”想起蜂儿对她羞涩的么么哒,岑西锦就浑身鸡皮疙瘩啊,要是闺蜜间的亲亲那她也就算了,本来就是穿越女她没那么保守,可是蜂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烦死了!好吧好吧!那个谁,伺候爷更衣!”换上女子的装束,他真是人生第一次啊。 可就是这一次,他恰恰好就躲过了人生的一场大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阿铮快跑 <=""> 换装完毕,二皇子从珠帘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这一眼看过去,岑西锦差点儿没从榻上栽倒下来。 他肤白而貌美。像这类词汇已经很低级了,但他确确实实就是把肤白貌美这种用烂的词汇生生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青丝松软,眉眼迷离,面泛桃花,虽然这样子很可能是喝酒喝出来的,但他当那原本就魅惑风流的凤眼遇上酒后妩媚的红晕时,当真是……当真是……天哪,如此美人,这可让她怎么活啊?!。 最后,这小子居然还穿着身耀眼夺目的玛瑙红广袖曳地长裙,这可是女子的衣裙啊,他居然穿出了睥睨天下的气质来?岑西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明明就是个愣头愣脑的半大小子,可落在她眼里,唯有“倾城”二字。 小肉丸儿完全就是稚嫩版的庄僖皇后啊! 甚至,与庄僖皇后相较,二皇子更多了一分雌雄莫辩的霸气之美。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这曲子原本是欢愉轻快的《采莲赋》,二皇子居然把它唱出了十八摸的味道。 他一面低吟浅唱,一面身姿妖娆地扭动,还不忘往岑西锦处投出辣的目光,时而摸摸大腿,时而撩撩长发,电得岑西锦不要不要的。 岑西锦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哼哼,爱咋放电咋放电,爱怎么抛媚眼就怎么抛媚眼,反正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捂住鼻子的准备。 倒是大小宫女们,都给吓得大眼瞪小眼的,个顶个儿都缩着脑袋不敢看,心里却是议论纷纷,想不到二皇子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跟个老学究一样,骨子里竟然是这么骚的呀!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二皇子风骚妩媚地唱完了《采莲赋》,突然夹着腿就往外溜。 “这咋回事儿啊姑姑?”菜心憋住笑,眨着眼睛问岑西锦。 岑西锦正襟危坐,肃容答道:“估计殿下是想要出恭吧。”或者是屎尿遁? 想想刚才那香艳撩人的场景,二皇子肯定都羞死了。 “我去瞧瞧,你们继续玩儿。”岑西锦还是放心不下啊,二皇子的妆容如此大张艳帜,又和故去的庄僖皇后有七八成的相似,这要是不小心让陛下给撞见了,那事儿就大了,毕竟父子文也有很多受众…… 江南一带夜风微凉,在皇家游舫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玛瑙红广袖曳地长裙的绝色小美人毫无形象抱着膝盖地蹲在船上,嗅着江面飘来的凉气,神情有些恍惚迷离。 岑西锦唠唠叨叨地跟了过来,说话跟放炮似的:“殿下!你蹲这儿干啥呀?我眼神儿本来就不好,你可别让我踩着你!哎,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这儿要饭呢!” 二皇子忽然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望着她:“阿锦,我是不是很美?” 这一抬头,淌着水的湿润眼睛,与那淌着月光的滔滔江水,似乎都融为了一体。 不知怎么的,岑西锦脑海里一片轰鸣后,就只剩下了《采莲赋》里那八个字: 妖童媛女,荡舟心许。 所以岑西锦也没细想就点头:“啊,美,美。” 她点头这么快绝不是敷衍之意,而是因为,二皇子的美不容置疑,更不容考虑,反正就是美美美——反正她也看不清楚。 “我换上衣裳解开头发后才发现,我与母后,竟然是那么像的。”二皇子喃喃着温柔地抚上了自己的面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快忘记母后的影像了,可幸好,幸好他能继承母后七八分的美貌。不然,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们都美,都美!殿下,咱们回去吧,回去吧,外头怪冷的。”岑西锦搓着手干咳了几声,让她来点评美人儿们,这简直就是臊得慌嘛! 二皇子神色温柔:“好。” 就在他俩准备往来处去时,眼力极佳的二皇子抬眼却见皇家游舫中的一艘,就在突然间,火光冲天! “啊!啊啊啊!着火了……着火了!走水了!走水了!”岑西锦吓得尖叫起来。 自从见贤馆失火一事后,岑西锦便特别害怕看到火光漫天的场景,尤其还是在她视力受限的夜晚。 那种身陷火海的无助与恐惧,真是太可怕了。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重复第二次了。 二皇子立刻伸出臂膀抱住了她,说起话来声音稚嫩却充满了力量:“没事!没事的!阿锦,阿锦,有我,有我呢!咱们到岸上去!” “不行,我,我腿软,我腿软……”岑西锦心一慌便开始吧嗒吧嗒地掉泪,身子软得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她捏起拳头便开始捶自己的膝盖。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窝囊,没用。可她是真的害怕。 没有经历过火灾的人,根本不会明白那种深深的恐惧。 “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二皇子噙着笑弯曲了食指,轻轻刮了刮她脸上的泪。 “……”她咋突然想呼他俩巴掌了呢? “我扶你去岸上吧。我保证,这一路你都不会有事,咱们离火远得很,你不会有事。”说吧,二皇子郑重地托起了她的手。 岑西锦鼻尖红红地答道:“你……背我。” 声音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其实,女子用不着时时刻刻都让自己活得太强。岑西锦很懂这一点,所以她该示弱就示弱。 二皇子点头如捣蒜,喜气洋洋地背起了她,一路上汗如雨下却不妨碍他健步如飞。 那喜上眉梢眉飞色舞的样子,倒像是猪八戒背媳妇儿,看得岑西锦都破涕为笑了。 谁料他俩还没走到岸上呢,就听见皇家的各大游舫上喊杀声一片。 二皇子死死盯着游舫上挥舞的细长兵刃,还有那飞溅的鲜血,他的神情便渐渐凝重了起来:“武/士/刀……是倭寇!是倭寇!” 真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场面。 “倭寇?!天哪天哪,倭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啊,他们的衣裳,怎么是大内普通侍卫的衣着啊!”岑西锦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跑,见二皇子皱着眉头凝重深沉的模样,她便不敢嚷嚷跑路什么的,只能跟着瞎琢磨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是藤原正雄手下豢养的浪人,这些浪人已经混进来多时了,因为衣服可以变,武/士/刀却不会变。”二皇子冷笑了一声,经过两年的研究学习,他对这些倭寇可是了解得很。 倭寇四分五裂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但面对这群身手不凡还不怕死的大和浪人,却是不能小觑的。 二皇子是报着钻研的态度来看的,岑西锦却吓得冷汗直冒,她眼睛不好,但听力过人,她分明听到,在黑暗中,有人发现了他们。 “咦!那里有两个小孩儿!像是贵族!” “是吗?过去瞧瞧,瞧瞧!” 似乎这些倭寇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烧杀抢掠,而是在找人? 可是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岑西锦多加思虑,不管怎样倭寇都不是善人,她只能不停地拍打着二皇子的肩膀,流着泪高声喊道:“快跑!快跑!阿铮快跑!!” 呼啸的夜风,就那样,在她耳边飞快又清晰地刮过。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胳膊交叉地环绕着他的脖子,就这样,抱紧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半江瑟瑟半江红 跑? 跑得掉吗? 一边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大和浪人,一边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俩小孩儿,想想也知道他们跑不掉吧? 最可笑的是,他们不止没跑掉,二皇子还扑通一下撞进了大和浪人的怀里。 然后他和岑西锦两人都被对方强壮的身躯给反冲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岑西锦双手撑地,夸张地咧着嘴开始嚎,眼泪更是混着鼻涕唾沫流得满脸都是。 她就是要邋遢,她就是要丑了吧唧。 在这种时候,好看的脸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二皇子却微微扬着下巴,瞪着身前这几个恶声恶气的浪人,眼睛似乎喷着火,他就这样,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强硬态度。 为首的大和浪人见他这疯牛犊子的模样也有些发愣。 要知道,这些闺阁人家的娇弱小姐,谁看见他们不是两腿发软尖叫哭嚎啊,偏偏面前这个,似乎随时都可以英勇就义一样。 那大和浪人冷笑着扬起武/士/刀横在二皇子面前,然后操起生硬的汉语,粗声粗气地问道:“喂!小孩儿,你们的二王子,在哪里?” 这回该岑西锦和二皇子愣了。 这些浪人要找的人就是他? “小孩儿,说!”见二皇子面容冷静,丝毫没有惧意,于是大和浪人不耐烦地将刀指向了岑西锦。 看两人打扮,岑西锦很明显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普通丫鬟,二皇子那才是真正的贵胄小姐,于是他打算先砍了这哭哭啼啼的丫鬟,以此恐吓来这位“贵胄小姐”。 而且,像这般一颦一笑风华万千的贵胄小姐,一刀杀了多可惜啊,不如先让他们好生享用一番,然后卖到海外去换点儿银子花花…… 当时那把武/士/刀距离岑西锦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在四分之一柱香后,岑西锦已经栽进了二皇子的怀里。 她给吓晕了。 二皇子揽着晕厥的岑西锦,神色平静地指向他游舫的方向:“二皇子的游舫在那边……可以放了我们吧?” 大和浪人嘿嘿两声,面上露出淫邪的笑容:“放人?不行!大野二郎,菊地英下,你们看着他俩!” 二皇子敛了敛眉目,凝重的目光垂落在岑西锦的脸庞。 大和浪人那一脸淫邪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他知道。 他们见他容貌美艳,留下他,必有后用。 可他根本就不是女孩儿啊…… 然而二皇子不会傻得去公开自己的男孩身份,人家问那话就是冲着他来的,他若受不下此刻的屈辱,那他将会在顷刻间暴露,指不定立刻迎来死亡。 那么,岑西锦作为他的小跟班儿,估计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 大野二郎与菊地英下应声扬着刀留在原地看守他们,二皇子不会冒险跑路,于是他干脆轻柔地托着岑西锦的头盘腿坐在了地上,以一种沙场观战的态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仿佛透着光的白莹莹肌肤,随风飞扬的柔密长发,衬着他不点而红的嘴唇,如雕刻一般的绝美五官,冷傲自若的气场,在喊杀声哭啼声尖叫声交织的大运河上,在熊熊火焰斑斑血泪交错的夜空里,有些扎眼,却又意外地融洽。 二皇子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淡然地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血滴,神情冷漠地看着不远处龙舟游舫上小宫女小内侍的脑袋如瓜熟蒂落般掉了下来。 随心所欲的大和浪人们,笑得那样开心,那样肆无忌惮。 岑西锦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在这个梦里,到处都燃着熊熊火光,到处都是扬着武/士/刀的浪人,那又尖又细的武/士/刀啊,在夜空里反射出一道道雪白的光,每当那雪白的光落在人身上,那人身上便开始疯狂地喷涌着腥甜的鲜血。 完美的抛物线。 血红色的喷泉。 面容狰狞的浪人。 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太监。 发髻散落衣衫凌乱的宫女。 半江瑟瑟半江血红的大运河。 耳畔的尖叫,呼啸的风声,四处飞溅的发烫的鲜血,大运河上漂浮的头颅与肢体…… 她不想做这个梦了!她知道再做下去肯定是噩梦! 可是她不敢醒。 或许,岑西锦根本就知道这一切不是梦吧。 谁知道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什么呢? 他们啊,原本都是高高兴兴陪王伴驾来江南玩儿的呀,他们有的承诺给宫里不能出来的伙伴带礼物,有的答应回宫之后就与某人对食,有的则充满了向上爬的热烈期望……都结束了。 二皇子平静地直面着这场人间炼狱,亲眼见证着淑妃的游舫在大火中燃尽,亲眼看着孙贵妃的画舫因浪人的损坏而漏水下沉。 他要记住这一切。 他得记住这一切。 小小的少年,第一次明白责任为何物。 “阿锦,阿锦,以前,我说我想当皇帝,我想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但其实,我只是为了给母后报仇,我,我并不想当皇帝的,你看父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他多累呀。可如今,我是真的想当皇帝了。” 二皇子抚着岑西锦的头发,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孙贵妃疯了。 大和的浪人没有找到二皇子,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就算了,可他们还随手把她的画舫凿了个大窟窿。 钊儿,她的钊儿还在里面啊!!! 原本要亲眼看二皇子死才安心的孙贵妃,却在半道上踉踉跄跄地往回跑。 “惊梦!惊梦!”德妃安置好了两位公主,在慌乱中寻到了双眼通红的孙贵妃。 孙贵妃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发疯地摇着德妃的衣袖,叫道:“若笙若笙!画舫要沉了!画舫要沉了!你帮我去找钊儿!帮我找钊儿啊!” “什么?钊儿还在画舫里?!” 孙贵妃不停地点着头,却在忽然间嚎啕大哭。 是她亲手把钊儿关进画舫密室里的,是她这个母亲,亲手把儿子推向死亡边缘的! 密室那样坚固,没有钥匙里头的人根本出不来,而画舫已经沉了一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阿弥陀佛 这件事情,孙贵妃不托别人而去托德妃是自由她的道理的。 于德妃这般失宠的嫔妃而言,宫里的日月漫长得似乎望不到头,秉着闲来无事多学点技能傍身的原则,德妃于是背着人悄悄钻研出一项特殊的技能。 而这项技能,只有德妃与孙贵妃两人知道而已。 就连献荣长公主,对此都全然不知。 德妃屏了屏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朝半沉的画舫走去。 孙贵妃丝毫不会水,可德妃却是精谙水性。 但这一点并不是最重要的。 德妃刚一进画舫便瞧见有个矮小干瘦的鹰钩鼻浪人在画舫里搜刮各种奇珍异宝,见德妃面色不改地走上前来,鹰钩鼻浪人显然很吃惊,叽哩哇啦地对她嘀咕了一大堆。 这矮小干瘦的浪人一看就是个落单的,德妃并不害怕,她最多的就是底气。 她清冷地笑了笑,轻启朱唇,道:“私は誰ですか知っていますか?” 浪人不由得吃了一惊:“あなたは、私たちの言葉を知っている?” …… 待到浪人揣着满身的珍品摆件笑嘻嘻离开,德妃将之招呼走后,随即收了收神色,深吸一口气走进画舫密室里。 画舫半沉,密室也已然倾斜,就连密室外也已经进了水,感受着浸没至小腿的湿润水汽,裹挟着秋日的些许凉意,让人很不舒服,德妃眸光一凛,突然间冷静了下来。 原本守着密室的老嬷嬷早已吓得逃了出去。 此间,早已是空无一人。 隔着密室的门,德妃强压下内心的颤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唤道:“钊儿。” 无人应答。 德妃强撑着身体,继续唤道:“钊儿。” 还是无人应答。 “钊儿。”德妃最后唤了一声,那枚一直握在汗津津的手心里的钥匙就这样“叮当”一声落入水中,从此,茫茫不见踪迹。 然而。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咳咳咳……救救我啊!” 密室里传来砸门的声音,伴着清晰急促的咳嗽声,德妃很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 五皇子与孙贵妃一样,半点水性也无。 而倾斜的地下密室,就构成了一个闯不出去的死角。 如今画舫已然残破,水不会退去,只会越涨越高。 他必死无疑。他必死无疑!慕云钊他必死无疑! “德妃娘娘救我!德妃娘娘救救我啊!”画舫不比宫室,孙贵妃命人在画舫里修筑的密室自然不比宫里那般严丝合缝的讲究,慕云钊隔着密室里的缝隙看到了来人的衣裙样貌,见来人正是一贯温柔慈爱的德妃,于是他哭喊着叫了起来。 这话落在德妃心里却让她大惊,遂下意识地扎进水里,开始疯狂地搜寻着钥匙的踪迹。 “钥匙呢?钥匙呢?钥匙怎么不见了?我钥匙呢?!!”德妃哭喊着,尖叫着。她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即使她衣衫发髻湿透,却仍保持着素日里的绰约婉柔之态,只是发红的双眼里却只剩下说不出的复杂与慌乱。 画舫愈发地沉了。 此刻,水已然漫过她的膝盖。 想不到,密室的钥匙……真的丢了。 “钊儿!钊儿!钊儿!!!姨娘对不起你,是姨娘对不起你!!是姨娘一个人的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般深重罪孽,佛祖菩萨若是要惩罚就请全部报应在我夏若笙一人头上吧!与清瑶无关,与我的清瑶无关哪!”德妃双手合十,涕泪交加,却只一味地跪在水里念念有词。 “德妃娘娘!唔!救我……咳咳咳咳,救我啊!啊啊啊……唔!” 里头开始挣扎了,有着很明显的呛水声。 稚嫩柔软的童音,于德妃而言,却如同紧箍咒一样,她浑身颤抖,用力地将头一遍又一遍地磕进水里,仿佛魔障一般,高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几岁的小孩子能有多高?既然她这边水都浸到膝盖了,那五皇子估计也在垂死挣扎了。 德妃口中念佛,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她就是要五皇子的命。 她就是要五皇子死。 这些年,她与孙贵妃明说着是联手,实际上却是孙贵妃仗着强盛之势多番驱使于她。夏家是多么清贵绵延的人家啊,如今也已被迫沾染鲜血! 即使,她是自愿的! 即使,并没有任何人逼她!! 可德妃就是想打破这个局面。 她孙贵妃凭什么拿大?不就是凭一个五皇子吗?那她便毁了孙贵妃的五皇子再与她联手,自己掌握回主导权,岂不是更好? 德妃心下承认是她利用自己平日里温柔仁慈的形象换取了孙贵妃以及关雎宫所有人的信任,借此去屠杀她的孩儿,可她今后一定会加倍地对孙贵妃好!她一定会加倍补偿于她! 至于夺嫡之事,没了五皇子又如何呢?就算她此生再无诞育子嗣的可能,可她手上还有王湘这张王牌啊…… “唔……唔……救命!救我!” 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小了。 德妃跪在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红肿如桃子一般的美目里转着晶莹的泪,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赢了!她要赢了!她要赢了! 可就在此时,画舫外却传来了御前侍卫的脚步声。 有人!有人来了!那她…… 德妃惊惶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刹那间,她立刻跪着转过身子冲外面疯狂地叫唤起来:“救命啊救命啊!五皇子殿下还在里面啊!五皇子殿下还在里面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天哪!谁来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快来人哪!” …… 至于那枚钥匙,那可不是被她弄丢的,而是被藏匿在画舫里的强横浪人强行抢走的。 她有得解释。 岑西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了。 她紧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地感受着这个全新的地方。 嗯,没有摇晃的眩晕感,那么就应该是在陆地上。 想必,她们已经到孤山行宫了吧。 昨夜的血雨腥风,许是场噩梦罢了。不然她哪里还会有命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就是不能欺负你 饿。 岑西锦醒来的第一个感觉,除了饿,还是饿。 她饿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屋里竟然还没掌灯? “来人,来人,掌灯啊……”岑西锦咽了咽唾沫,她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肚皮空空,更是连嗓子都渴干了。 她都快说不出话了。 这时候有人忽然用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岑西锦却没有丝毫的躲闪。 因为,这是熟悉的掌心,熟悉的温度。 岑西锦眯了眯眼睛,脸颊有些发烫,她软声哄道:“别闹。过会子丫头们来了,叫人瞧见了可不好。” 她知道是他。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的脚步,他的心跳,乃至他身上的温度,岑西锦比了解自己更清楚。 眼睛不好使的人,别的感官却是灵光的。 可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开始猛烈地颤抖,刹那间,他已然将岑西锦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于是岑西锦嗔道:“好了,不许胡闹,怪羞的!”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在向人家撒娇。 “嗯。”二皇子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热乎乎的手却依然紧拥着她柔软的身体,一刻也不曾放开。 “这行宫里的宫人真是太散漫了,奴婢眼睛都看不清了,就劳烦殿下您去掌灯吧。”这些年,她以自己眼睛不好为由,真是没少指使二皇子去做这做那的,二皇子倒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只要是她吩咐的,什么活儿都完成得十分好。 二皇子的嘴渐渐移到岑西锦耳畔,他勉强让自己沉住气,接着,便对着她那几近透明的耳朵,低声絮语道:“阿锦,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不许慌。你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无论在哪里,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会护你周全,就像小时候,你护着我一样。” 闻言,岑西锦眼圈儿却红了。 她既不会失忆,更不会断片。她清楚而清醒地见证了那一场屠杀。 只是,她还在不停地欺骗自己,都是梦呢! 她时时刻刻都在暗示自己,如果她醒来,那她就应该是在孤山行宫里,要与二皇子吵闹嬉笑地一起过穿花绕柳叽叽喳喳的南巡小日子。 而不是……做了俘虏,做了倭寇的奴隶。 “你不要说了,我饿。”岑西锦发现自己居然会软弱到不敢面对现实。 她只是张开胳膊,迎合地与二皇子抱在了一起,眼睛里开始泛酸。 一男一女严丝合缝的拥抱,却没有丝毫猥亵之意,无论是谁看见了这个拥抱,都不会质疑这个拥抱的纯洁。 因为,在这里,他们是唯一的亲人了。 二皇子默默从衣襟里摸出一颗干瘪的冰糖杨梅,一言不发地塞进了岑西锦嘴里。 岑西锦模模糊糊的,只觉嘴里多了一物,她用牙轻轻一磨,顿时酸甜满口。 “唔,好吃。”这是她吃过最香甜最好吃的蜜饯。 虽然这冰糖杨梅因脱水变得十分地干瘪,嚼起来也不再柔嫩软滑,上面沾着的冰糖粒儿也全都化掉了。 可这就是最最好吃的蜜饯。 岑西锦熟练地吐出一粒干瘪的蜜饯核,将之攥在手里,靠在二皇子肩上默默地流着泪。 “他们要欺负你……是不是?”她的二皇子,她一手拉扯大的乖宝宝是那么好看的人儿呀。 二皇子莞尔一笑,淡淡答道:“是。” 似乎他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岑西锦心下却是刀割般的疼,她双目通红地躺在地上,随即便开始嚎啕大哭耍赖撒泼:“我不许……我不许你去……我就是不许他们欺负你!!你是皇子,你是太子,你是未来的皇帝,未来的九五之尊!我……他们就是不能欺负你!不能!!!” 二皇子抚摸着她脸上的道道泪痕,却突然埋头在她嘴边浅浅地嘬了一口,然后憨憨地笑了起来:“可算是亲到了!” 他这一亲,却让岑西锦愈发念起他素日里的种种好处来,岑西锦面红筋涨的,一边抽抽嗒嗒一边泪如雨下:“不行……反正就是不行!我不能眼看你受这样的屈辱!我们走,我们跑,我们俩总逃得掉的!只要别留在这里,我,我就许你天天亲我!!” “好。咱们俩都能逃掉,所以,咱们都得活着。”二皇子郑重地将岑西锦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他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手小,于是他两只手都用上了,左手右手都拢在一块儿,稳稳地将岑西锦紧握的小拳头藏在手心里。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叽叽喳喳乌哩哇啦的各国语言。 反正岑西锦是一句也没听懂。 但是她听见,外头有小女孩子的哭声。 还不是一个小女孩在哭。 是一群。 屋外的光太亮了,岑西锦愣是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敢睁开眼睛看人。 却见几个大和浪人大笑着将七八个衣衫华贵容貌美丽的少女拖进了屋。 少女们哭哭啼啼,抖若筛糠,挤作一团。 她们容貌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尽管她们脸上沾满了尘土鼻涕眼泪,却依然遮掩不了豆蔻初开的美貌。 有的娇俏,有的柔弱,有的文雅,有的艳媚,但无论是哪一类的,无不都是在鼻涕眼泪齐飞。 浪人里头有两个是二皇子和岑西锦认识的,便是昨夜看守他们的大野二郎和菊地英下。 这两人胳膊大腿都负了伤,但笑得依旧是得意洋洋,估计是这一趟收获颇丰吧。 菊地英下拎鸡崽子似的随手抓起一个梨花带雨的粉衣少女,先是瞅了瞅满脸惊慌的少女,接着又转过头往二皇子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才叽哩哇啦地指着二皇子说了一堆鸟语。 “这个,这个,最漂亮!”他用一口生硬的大历语,大声与屋外的人交谈。 难道是……屋外有大历人? 岑西锦心头一紧,同时她也感觉到二皇子湿润的手心,在微微地打着颤儿。 然而,屋外那人似乎对女色完全不感兴趣,几下急促的脚步声后便再没了声音。 菊地英下冲着那人的背影愤怒地骂了几声,虽然岑西锦听不懂人家说什么,但是察言观色她也是会的。 这菊地英下好像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讪讪地看向容色镇静的二皇子,握了握武/士/刀,粗声道:“你,怎么不哭?!” 他这动作一比划,满屋的少女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尖叫,躲闪,哭闹。 二皇子盘腿坐在地上,红衣如血,白肤如雪,乌发如云,衬得他愈发风姿妖娆,风华绝代。 他冷笑道:“我为何要哭?” 一边的大野二郎不是个话多的,他皱了皱眉头,一开口便切入了主题:“小孩儿,你不怕?” “我为何要怕?”二皇子悠然沉吟道。 可岑西锦分明感受到二皇子浑身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他,一定很怕吧! 只因为她在,他才不得不强大。 昨夜,他曾在她耳畔,温柔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阿锦,今生今世,我都会护你周全。我慕云铮,说到,做到。” 他以为她晕倒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啊! 他真诚热烈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啊! 果然,菊地英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与大野二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带着怒气走到了二皇子跟前。 “你,胆子很大!带走!带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