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纪事》 正文 初到 雨水时节，空气湿润，呼吸之间，仿佛整个人都跟着黏腻起来。旁晚时分，似乎还有些冬日的寒意，匆匆行走的小满不禁紧了紧外衫，小心翼翼地护好了手中的竹篮，篮子里是母亲交代的药草，越发加快了脚步往城东一条无名小巷。 如今的大瑞刚从连年的战火中解放，百废待兴。周遭的事物仿佛还弥漫着战争遗留下的死亡气息，即便是大瑞的都城金阳也难免有些萧瑟，放眼望去，路边角落里三三两两或坐着或相互依偎着些流民，还有些干脆躺在潮湿阴冷的路面上，不知生死。 他们都是从别处长途跋涉来都城的，然而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尚未让他们看到新生的希望，长久的心灵压抑，与早已疲乏的身躯使得这些流民时不时便会爆发大小规模的动乱，给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国家再添一道新伤。 母亲因要留在家照顾年幼的弟弟，临出门前千万嘱咐自己，务必把父亲采来的草药交给柏姑娘，不要搭理那些流民，不要在街上逗留。因此小满自然不敢怠慢，低着头往小医舍走。 柏姑娘全名柏九，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在金阳城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巷里开了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医舍。说起柏姑娘和她的医舍，也是一件奇事。这柏姑娘莫约一年前来到金阳，身边除了一个小药童，一只白色小狐便再无多余家当。 按理说这乱世之中，一个年纪轻轻姑娘带着未满十岁的孩童，无依无靠，是很难存活的。但是这柏姑娘却出人意料的在废弃的旧屋里安生了下来，靠着行医过活。 不得不说，柏姑娘的医术是真的好，再多的疑难杂症在她面前仿佛也是轻而易举地药到病除。更奇的是，这柏姑娘还有些江湖意气。刚开始时，因为开的是无名医馆，位置又偏僻，因此基本只有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才会寻来，富贵人家，那是不屑来的，也惜命的很，不会跑到这云龙混杂之地。给穷人问诊，诊费药钱基本随缘，柏姑娘从来不强求，要有能力付的便象征性收取一些，要是实在付不起那也就罢了，从不为难。 渐渐地，柏姑娘在金阳便有了些名气，不管富贵贫穷人家，都会跑来求医问诊，但无名医舍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名字招牌，只医治穷苦百姓，富贵人家来求医，那得看姑娘眼缘和心情，可以说重金难求。 小满的父亲去年为给怀孕的母亲补补身体，上山狩猎，却不慎从山中跌落，奄奄一息。母亲挺着大肚子遍访大夫要么是摇头叹息让早日安排后事，要么便是诊金高到无法承受。母亲不敢想象失去丈夫后，孤儿寡母如何在这战乱的人世过活，走头无路之下，居然想寻一处僻静之处自我了结。结果误打误撞地被柏姑娘的小药童发现，因此获救。而父亲，也是柏姑娘分文不取，出手相救才获得新生。因此，小满家感恩戴德，三不五时差小满给姑娘送些吃食，或是药草，以报答姑娘再生之恩。 不远处便是熟悉的小医舍，门前的老树刚换上新芽，远远望去是稀稀拉拉的新绿色。医舍大门敞开，时不时有一股甘涩的药香飘出。 小满两步踏上门前的台阶往院内走去，因为最近天总是阴沉沉的，少有阳光，因此院子里空落落的，不见了往日的药材。走进屋内，入眼便是熟悉的景色，屋内设施简单，左手边有一张黑色的木桌，几把椅子，平时姑娘便在此处接诊，不远处是一个半旧的黑色药台，后方是高大的药柜，药柜旁垂下一张白色门帘，门帘后便是熬药的药房。简简单单，再无其他。此时大厅空荡荡的，不见主人，小满也不敢私自闯入后屋，便在前厅驻足。 “柏姑娘在吗？”小满轻声往门帘后问道。 不一会儿便从帘后探出个的扎着两个小髻子小脑袋，见是小满，立刻乐开了花，笑眯眯地抱着怀里的小白狐走到前厅。这小男童便是柏姑娘身边的药童朵朵，大约五六岁的模样，比小满还要小上几岁，白白胖胖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十分可爱。他怀里的便是医舍的镇店之宝，翡翡。翡翡今日似乎情绪不高，懒洋洋的，耸拉着耳朵，蜷在朵朵怀里不太搭理人。 “小满姐姐，姑姑在后屋熬药，过会儿梁奶奶该到了。你找姑姑有什么事吗？”朵朵问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父亲前些日子上山寻到了几株药材，便让我送来给姑娘。”看了眼朵朵怀里的翡翡，问道，“翡翡今天似乎不太开心，是生病了吗？” “不是呢，翡翡在姑姑熬药时捣乱，被姑姑教训了，正反省呢。”朵朵摸摸怀里暗自难过的小狐狸，但却丝毫不留情地在外人面前揭短，这似乎让翡翡有些难堪，便挣扎出他的怀抱，一溜烟跑进了后屋。 “还不许人家说了，小气包。”朵朵看着消失的小家伙说道，“姑姑在后屋，你跟我来”说完便带着小满掀开帘子，往后屋走去。 不远处，正在火上慢熬的药罐边静静地坐着一名女子，肌肤胜雪，衣着朴素，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她专心的照看着瓦罐，烟雾袅袅，让人看不清晰她的身影，纤瘦的身影定定地，脚边，翡翡温顺安静地伏着，这一幕仿佛与世隔绝。 “姑姑”朵朵唤道。 听闻，柏姑娘便回过头来。虽然小满与姑娘早已相熟，但那五官仍旧让她惊艳了一把。这是怎样一张脸啊，白皙如玉的脸上虽未施粉黛，却仍然容光照人。但是这样一张出尘绝世的脸缺偏偏搭配着一双冷冷清清的双眸，那目光是温柔的，却平白让人尝出了些慈悲之意，仿佛看尽了这人世的种种离别与苦难，让这张脸更加地我见犹怜，不可亵渎。 柏姑娘见了小满，便淡笑起身走近身来，小满看着那走近的身影莫名地红了脸，局促地低下头去。 “是小满呀。”清冷的语调自头顶想起，小满抬起头直视那张明媚的脸，柏姑娘正含笑望着她。 “姑，姑娘好，母亲让我送些药草给姑娘。”小满紧张地说着，接着双手递上竹篮。篮里有几株还带着水汽的新鲜药草，一看便知是精心呵护着送来的，一刻不敢怠慢。 “那真是多谢了。”柏姑娘接过竹篮，心下一片柔暖，在这乱世，自保都是一件难事，如此顾念恩情，知恩图报的人家真是不多了。 牵过小满的手往不远处的柜台走去，“回去替我谢过你父母亲，你父亲大病初愈，切勿过度劳累，我这准备了些药材，你带回去交代你父亲按时服用。这罐药膏是给你母亲的，可治她的腰伤你最近还牙疼吗？”柏姑娘一边将药草从竹篮中取出放好，一边把自己交代的药品规规矩矩地放入栏中，忽而转头温柔地询问小满。 “不，不疼了，多谢姑娘。”小满猝不及防地与柏姑娘对视，赶忙回答。 柏姑娘微笑点头，转身继续往竹篮添加药品。总是这样，每回小满给姑娘送东西，姑娘总是会让她带回更多，本来是来偿还姑娘恩情，但如今姑娘对他们家的恩情已是数不清了。 小满提着竹篮，掀开门帘走到前厅，眼看天色已晚，暮色苍茫中的道路上，稀稀落落几棵古树，有乌鸦在上头悲鸣，路边有人盖着破席躺在那，也有人闭眼靠在墙边，已无多少行人，有风声呜咽，这让小满有些不安，踌躇着不敢迈出门去。 柏九带着朵朵走到小满身边，看了看门外街道上逐渐增多的灰白色不规则烟雾，心下了然，如今战事刚结束，无家可归的又何止是这些百姓呢？可怜啊。 不作多想，柏九双手扶上小满的肩膀，半蹲下与她视线齐平，温柔道：“好孩子，不要怕，你就沿着这条大路往家走，别走小路，很快你就能到家了，你的家人在等你。” 不知为何，柏姑娘的话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仿佛一瞬间驱散了小满心底的不安，回家的路似乎变得明亮又温暖，似乎家就近在咫尺，小满仿佛看见家中母亲已做好了晚饭，抱着年幼的弟弟在门外等待她和晚归的父亲。 “姑娘，那我先回家去了，改日再来拜访您，再见。” “嗯，路上小心。”柏姑娘将小满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又帮她理了理衣襟，点头答道。 小满挥手告别医舍，快步沿着大路往家走。中间她回了次头，看见柏姑娘依旧站在门外带着笑意，目光温柔又坚定地注视着她，朵朵抱着翡翡开心地对她招手，小满便欢欢喜喜地再次朝他们挥手告别，接着便轻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再没有回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婆婆 柏九一直注视着小满，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终于清冷地唤了声：“翡翡，去。” 翡翡一瞬间跳出朵朵的怀抱，跃上屋沿，几个跳跃后便消失不见。柏九转身回屋，朵朵乖巧地跟在她身后，不解地侧头问道：“姑姑不是已经警告那些地灵不许伤害小满姐姐了吗？为什么又派翡翡去暗中保护呢？” “如今这世道啊，伤人的除了魑魅魍魉，还有深不可测的人心，小满一个女孩子家，多留心些总是好的。朵朵，你帮姑姑一起把屋里蜡烛点燃，要入夜了。” 柏九一直不喜欢黑夜，身在那沉沉的暮色里，仿佛可以将一切事与愿违无限放大，压得人喘不过气，就像某些人某些事，逼得人无处可匿。 “姑姑，我能不能换个名字，我是男子汉，朵朵这名字听起来像个小姑娘！”朵朵小小的眉头微微皱着，再一次抗议道。 也不知道姑姑是不是故意的，当初决定来金阳之前，姑姑便给翡翡取了个好听上道的名字，自己还没来得及羡慕，姑姑便随意给自己起了“柏九”这个名字，愁得朵朵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生怕姑姑给自己起的名字也草率了。第二天一早，朵朵顶着张睡眠不足的脸来到姑姑跟前，心想算了，只要不叫“王八”就行，自己思来想去一晚也算是看开了，男子汉大丈夫名字难听算什么！未曾想，临了偏偏得了个娘兮兮的名字！真是愁人，以后人再也没办法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自己好歹也是算了，不提也罢！转念一想，朵朵就朵朵吧，也算是雅致了，总比王八好听，于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是么，可是姑姑觉得朵朵这个名字正好，听起来乖巧懂事，和你一摸一样呢。”柏九看着独自在那黯然神伤的小胖子，忍不住抬手抚摸男童的头顶轻声道：“朵朵不喜欢姑姑起的名字吗？” “不是，”朵朵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打小便在姑姑身边长大，姑姑便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了，念起姑姑平日对自己的呵护与疼爱，下定决心般狠狠点了下头，抬起头便目光坚定地回道：“姑姑最疼我，我也要让姑姑欢喜，姑姑叫着开心，那就叫这个名字吧。” 柏九听闻，嘴边渐渐浮现柔和的笑意。这孩子，怎教人不疼爱呢。 不一会儿，翡翡便回来了，乖巧地绕着柏九的腿邀功，柏九见状俯身抱起它，抚摸着翡翡柔顺的白毛，道：“小满已经到家了是吗，翡翡真乖。” 说话间，朵朵已经点完了屋内的蜡烛，给屋内添了抹暖色，接着便专心收拾起小满送来的药草。屋外风声渐大，院里的树被吹的摇摇晃晃似乎就要被折断了般，但神奇的是屋内的烛火丝毫不受影响，连一丝摇曳都不曾有，烛芯坚定地燃烧着。 柏九抱着翡翡看向院外，空无一人。于是她眼神平无波澜，并无多言，转身便向后屋走去。 突然间，她驻足静默，低着头仿佛在听什么声音，但却听得不太真切，于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又释然地摇摇头。 “姑姑”朵朵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停下手里拨弄的药草，抬眸看着柏九，轻声唤她。柏九侧身看着朵朵，那双眼睛如今有些泛红，小小的人儿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有点忧伤起来。柏九暗暗叹了口气，朵朵毕竟还小，孩子的心最是柔软易伤，如此反应也是正常。等他长大些，应该就看淡了。她转身朝朵朵走去。 “饿不饿？”柏九面对朵朵蹲下，问道。 “有一点。”朵朵实诚地点头答道，“姑姑”他又唤了声柏九，声音委屈，眼里的伤心难过仿佛要化作水汽漫溢出来，但是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你在这守着，姑姑去准备晚饭，就做你最爱吃的百合酥，你乖，嗯？” “嗯” 柏九再次抚了抚朵朵的小脑袋，把翡翡放到他怀里，希望翡翡能安慰到他一些吧。 “难过就抱抱翡翡吧，它会让你好受一些。”她低声道。 朵朵低头看着怀里暖软的翡翡，小手轻轻地顺着它的洁白的皮毛，听着翡翡发出了呼噜声，心里的酸涩渐渐消散一些。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就让这个世间遵循它自己的规则运转下去吧，无需过多干涉。 梁婆婆是在晚饭后到达医舍的，那时朵朵正在前厅给翡翡梳毛。 老人五十岁左右，其实不算年迈，只是常年的辛劳让她的脸早早便布满风霜，她身型单薄地站在门外，早春的夜里还有些冷意，但老人却只穿了薄薄一件外衫，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瞬间，整个人便要散化地无影无踪。 翡翡一下子跳上了柜台，谨慎地看着梁婆婆，尾巴上的毛炸开，发出攻击前的警告低吼声。朵朵见了，忙伸手安抚好翡翡。好担心这个家伙控制不住自己啊，到时候姑姑怕是又要生气了。 “翡翡，是婆婆，你见过的，没关系的。”见翡翡情绪渐渐平复，不再敌对，朵朵便快步迎到门边，笑靥如常，礼貌地叫道：“婆婆。” “乖，你乖。”梁婆婆见了他，消瘦的脸上一如往常浮上慈祥的笑意，只是那脸如今布满死亡气息，双眼已无往日光彩。看着小小的朵朵，她很想要伸手向往常一样摸摸朵朵的小脸蛋，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柏姑娘在吗？”梁婆婆小心翼翼地问道，仍然站在屋外，始终不进屋。 “在的。”朵朵点头，回头朝内屋喊：“姑姑，梁婆婆来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门帘，柏九走了出来，神色如常，见到老人家，微笑着点头示意。 “婆婆。”柏九走到门边，与梁婆婆对视，亦无邀请其进屋之意。 “姑娘，我这次来是想感激姑娘多次搭救之情，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语毕，梁婆婆似乎还有些话想说，却无论如何无法开口。她低下头，两手在袖中松开又握紧，思考该如何说出心中所念。 “婆婆，”柏九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婆婆可安心去，梁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 梁婆婆膝下只有一子，名梁维，将近而立之年，却尚未娶妻，与婆婆一同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香烛店。柏九当年初来乍到，居无定所，也多亏梁婆婆一家照应，后来安定下来后，平日里梁维也总是会替婆婆送些香烛来医舍。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几十载，如今缘分已尽，婆婆心中纵有千万不舍也无可奈何。 “现如今，我方知道姑娘不是一般人，姑娘菩萨心肠，我儿体弱心直，若日后遭难，望姑娘看在往日情义上，护我儿性命无忧。”听完柏九所言，梁婆婆激动地抬起头，眼里有泪光，声音沙哑道，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接着便要俯身下跪拜谢。 “婆婆万万不可，只要梁大哥永远心怀善念，自当一生无忧。”柏九忙伸手搭扶阻止老人。 “姑娘恩情，老朽来世再报了。”梁婆婆缓缓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许久许久，终于收回留恋的目光，释然道。 “此去路途遥远，婆婆珍重。”柏九说道。 梁婆婆离开了，屋外风声渐息。 朵朵扶着门框有点难过，初到金阳时，婆婆便把朵朵当成自家孙儿般疼着，那种疼爱和姑姑是不一样的，如今婆婆走了呀，以后再吃不到婆婆给的麦芽糖了，穿不到婆婆给自己做的新衣裳了，再没有人将他抱在怀里哄着逗着了吧。朵朵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活着一定要死呢，像他和姑姑，翡翡这样永远在一起不可以吗？被留下来的人面对逝去的亲人该有多难过啊。 正思考着，突然间，小手被温暖地握紧，朵朵抬头，柏九正眼眸含笑地望着他，目光中有理解和鼓励。翡翡从柜台上跳下来，走到朵朵脚边，用毛茸茸的笑脑袋蹭着他，似在安慰。 “不要难过，婆婆以后不会生病了，她会很好。” “嗯姑姑，明天我想带着翡翡去香烛坊，行吗。” “可以的。”柏九心下了然，满足孩子的小小心愿。 柏九牵着朵朵往内屋走，翡翡在脚边慢慢，轻轻地跟随着。 这晚，柏九难得地允许朵朵申请的带着翡翡和自己挤在一起睡。柏九靠在床上，一手拿着一本药经，就着烛光仔细研读着，一手安抚似地轻拍朵朵的后背，她侧目看着朵朵的睡颜，心里想，终究是个孩子啊。 屋外夜色一分一秒地流淌着，一望无际的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风声又开始呜呜咽咽，仿佛夹带着诸多的冤屈与不甘，似乎还有遥远的低泣声传来，连树叶也不安分地沙沙作响，但那些躁动的声音终将止于屋外。屋里仍旧灯火明亮，昏黄的烛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像是另一个世间。 夜深了，又是一个不眠夜。 漫长的夜，终会过去的，柏九想。她放下手中的医书，修长的衣袖随意一挥，蜡烛便无声熄灭了，黑暗中，柏九侧身抱着朵朵，轻轻合上双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偶遇 第二天清晨，晨光熹微，朵朵利索地起身洗漱用餐，他要带着翡翡赶去香烛坊。临出门前，柏九为朵朵打理好衣裳，嘱咐道：“虽然有翡翡在，路上还是要多加小心，知道了吗？”眼前的朵朵毕竟只有幼儿的身型，柏九免不了要担心些，要是遇上流民有发难，朵朵还好，翡翡的脾气就“还有仔细看好翡翡，明白吗？”看着朵朵怀里的此时仿佛人畜无害的翡翡，柏九还是不放心，多嘱咐了几句。要不是今日已经答应好西城的顾老伯，为他诊治，自己决定不放心让这两个小家伙独自前往香烛坊。 而后，柏九又想起什么，回身走向半旧的柜台，从里面寻出一个小环，小环中间还有一个银制的小铃铛，但是这铃铛却很安静，在柏九走到朵朵身前的这段路程里始终不曾响过。接着，柏九便不容拒绝地把项圈带在了翡翡身上。 “这铃声一般情况不会响，除非是感受到了强大的破坏力。”柏九看着朵朵疑惑的脸解释道。其实从医舍到香烛坊并不算很远，但是自己不在他们身边总归是不放心，“如果铃声连响三声，我一定来寻，记住，不要轻易惹事。” “嗯，我记下了。姑姑我先走了。”朵朵点点头，抱着翡翡转身出门，走到台阶下还不忘回身给柏九招手示意。 柏九也向他微笑地挥挥手，孩子便满足的迎着晨光，向香烛坊的方向出发了。 “翡翡，你可要乖一点啊。”路上朵朵再次对着怀里的小兽补刀，“姑姑那句不要惹事可就是对你说的呀！” 只见翡翡懒洋洋地抬眼扫了一眼朵朵，抖了抖耳朵，便垂下眼继续窝在朵朵怀里安睡，不再搭理他。朵朵很显然看到了那一眼，那是翡翡在对自己翻白眼，那眼神充满鄙视，仿佛在说“多事！” 朵朵很生气，很想和翡翡大战三百回合，势必要为自己赢得尊严，但无奈走在路上又不好发作，简直要憋出内伤，只能暗戳戳地在心里回嘴道：“小气包！” 小满早上起来，还在床上愣神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喧闹声，她疑惑地下床，想要出门一探究竟。 “吱呀——”一声，母亲抱着弟弟推门而入。 “起了呀”，母亲见小满坐在床上一脸茫然，走上前为她梳理了下散乱的碎发，而后有些惋惜地告诉她，“梁婆婆昨夜去世了。” 梁婆婆走的有些突然，而且家中只有其子梁维一个人，丧事繁琐估计忙不过来的，小满的父亲早早就前往香烛坊帮衬了。而且突逢变故，梁维怕是也没有心思打理了这些后事了。 “婆婆就一个孩子，结果还是没能见着孩子成家，估计走得也遗憾吧，可怜啊。”母亲把弟弟放在一旁的睡栏里，那孩子睡的正熟，母亲怜爱地抚去孩子额头上的薄汗，然后转身一边收拾小满的床铺，一边自言自语道。 小满想到那位梁婆婆，有些心酸。梁婆婆为人和善，街坊邻居有难事总会出手相助。而且婆婆待这片街道的孩子们都特别好，孩子们也乐意和她亲近。早些年梁婆婆身体便不是很好，去年柏姑娘来后为婆婆调理了一段时间，婆婆明显地健朗许多，未曾想 念及往日种种，小满告知想要去送婆婆最后一程，母亲似乎有些犹豫，皱眉想了一会儿，但终究是念在婆婆往日的恩惠，同意小满前去吊唁，只交代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速去速回，知道了吗？”母亲道。 “嗯。”小满挥手告别母亲。 小满家和香烛坊之间有条深森的小巷联通着，平日白天看着就有些阴森，小满总是避开绕大路。此时小满停在巷口看了看那条巷子，现在日上三竿，但是巷子里还是很阴暗，隐约有轻微的风声，还可以看到一处大宅的后院。小满咬咬牙，狠狠心，低头冲进巷子。 朵朵抱着翡翡正沿着大路往香烛坊走，途经一处凉亭，发现排起了老长的队伍，人人衣衫褴褛，走近一看，发现是官府在发放粮食接济难民，队伍两旁均有官兵把手，防止难民暴动。 此刻亭子里有位着仙鹤官服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面如冠玉，鼻若悬胆，长身玉立，好不潇洒。朵朵看着那身崭新的官袍想，这人应该是个大官。 这名官员此时正与一名穿着华丽精致的而立之年男子交谈，那男子虽眉目疏朗，却面白如纸，身材挺拔却有些病态的消瘦。 朵朵不经意间听见他们的对话，似乎这病态的男子原来还是本地首富，此次是来送救济粮的，更表示愿意大开府门收留老弱妇孺暂住以减轻官府压力。那位官员听后更是感激不尽。 啧，朵朵低着头，默不作声。 念及姑姑交代的要速去速回，朵朵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就要离开。临了却忍不住多看了那位男子几眼。 那男子十分敏锐地感应到了朵朵的目光，偏头探寻，便与朵朵对视上了。那目光沉沉，仿佛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朵朵看了一眼，赶忙转身往香烛坊走去，再不逗留。 “卓兄方才在看什么？”方知府顺着卓清尧的目光望去，除了排着长队的流民，却无其他特殊的人或物。 “无事。”卓清尧收回视线，抱歉一笑，“方兄，今日所赠救济粮为本地商贾共同筹集，望方兄妥善安排。卓某家中尚有事未处理，就先告辞。”说罢，卓清尧作揖别过。 方知府拜别卓清尧，心下难免有些感慨，这卓府是本地豪门世家，富甲天下，后来不知怎么的人丁越发稀薄，上一代卓府掌门人卓老爷连着娶了十几房妻妾，也不见所出，只有卓夫人当年拼了命生下的这位卓清尧。因为出生时有些波折，因此卓清尧的身体一直十分虚弱，生性也过于冷淡。如今卓老故去，整个若大的卓府便只有卓清尧一人支撑，即便如此，卓清尧也迟迟不娶妻。 方知府想着卓清尧的提议，觉得此事可行，便招来随从准备着手安排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危机 穿过这条巷子就能到香烛坊了。 其实有大路可以走的，但是要绕远路，自己还要抱着翡翡，实在是不愿意走远了。朵朵摸了摸翡翡，决定抄近路，于是抬步走上前去。 忽然，原本闭目养神的翡翡仿佛一瞬间清醒，挣脱出朵朵的怀抱，跳落在朵朵面前的巷子口，尾巴高高立起，微微左右摇摆，有点禁戒地看着前方。朵朵看了看巷子，又抬头看了看天，虽说没有不是万里晴空，但是终归是有些日光的。而眼前这条巷子却一片漆黑，隐隐约约飘散着灰白色的烟气，巷子仿佛深不见底，莫名有点压抑。 朵朵其实没在怕的，他和翡翡跟着姑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再面目可怖的地灵在面前也可以很淡定地不带眨眼的，其实大多数漂浮在人间的地灵生前都是些无家可归或者因冤屈无法进入轮回道的可怜人，本身并无害人之意，因此也谈不上怕不怕。在朵朵眼里他们其实和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人”罢了。 于是他上前抱起翡翡，安抚似地拍拍它，揶揄道“几个灵而已，看把你吓得，羞不羞！”说罢便径直走进巷子。 那些灵看到朵朵走近，不知怎么的都各自散开在四周。当然也有不懂事的灵，呜呜咽咽，面目可怖地想要冲上前吓唬朵朵，还未近身，朵朵便回身给予一个警告的眼神，那孩子不过五岁，长得恐怕还没成年人的腿高，可此时他眼里却充满杀气，表情严肃，那地灵一瞬间明白眼前这孩子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或许再近一寸自己就将灰飞烟灭了，便乖乖退去，再不敢上前。 眼看就快出巷子了，朵朵开心地哼起了小曲，一蹦一跳，眼睛弯弯的，十分可爱。抬腿正要踏出巷子，冷不妨自脊背浮起一阵寒意。几乎是本能的，朵朵立刻回身，皱眉望去。 卓清尧静立在巷中，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不知是不是已经跟着他们一路了，而且刚才还散布在巷中的那些地灵也通通不见了，此时巷子空空荡荡，只有卓清尧一人。 朵朵看着男人，有点紧张，有点懊恼，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巷弄深深，暗无天日，衬托着卓清尧的脸更是惨白一片。他定定地站着，看着朵朵，又看了看翡翡，不发一语，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方就这样对立着。 “你是谁？”朵朵没忍住发问道。 卓清尧看着那孩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慢慢走近。 翡翡一下子跳出朵朵的怀抱，上身低伏朵朵身前，发出低吼，兽眼猩红。朵朵也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迎面走来的男人看起来似乎不太友好。而且，那人眼神冰冷，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这令朵朵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叮——”是翡翡的铃铛！ 卓清尧似乎也被铃铛声惊到了，他饶有趣味地看了看翡翡的铃铛，许久后便转身离去。 “有趣。”卓清尧自言自语，嘴角浮起惨白的笑意。那孩子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这个发现令他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眼见卓清尧离去，朵朵二话不说抱起翡翡就向外跑去。吓死了，此刻朵朵这会儿疯狂地想念姑姑。 柏九正在为顾老伯号脉，忽而手腕一顿，眉头微蹙。刚才铃铛响了一声，柏九凝神再听，却没有声音传来了，柏九想朵朵这一路怕是不简单，等他们回来一定要好好询问一番。片刻间她便恢复如常的神色，对顾老伯笑道：“已无大碍，我给您再开个方子调理一下，您按时服用即可。” 不一会儿朵朵便来到了香烛坊，此刻街坊邻居都来帮忙，因此小小的店铺比平时多出许多人。白幔随风飘摇，未燃尽的纸钱带着火苗挣扎着飘向门外，最终燃烧殆尽。朵朵低头看着地上燃尽的纸灰，吸了吸鼻子，抬头向屋内走去。 梁婆婆安安静静地躺在屋子正中间，梁维身着麻衣跪在一旁，眼神空洞，他本就瘦弱，此刻更显得憔悴不堪一击。朵朵走上前去，让翡翡靠在梁维身边，说道：“叔叔节哀，一定要保重自己，让婆婆放心。” 梁维听着声音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小小人儿，麻木地点了点头。这些宽慰的话他已听了不下百遍，痛苦仍旧丝毫不减。但此刻这孩子分明说着同样的话，做着他人相同的事，自己的哀痛似乎缓解不少。 朵朵看了眼乖乖依着梁维的翡翡，对它眨了眨眼睛，表示肯定。 目的即已达到，朵朵便不作多留，带着翡翡便要赶回医舍，临别前，他回头再次看了眼屋内，然后转身离开。 再见了，婆婆。 正准备回医舍时，他在人群里发现了同样前来吊唁的小满，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独自悲伤。 朵朵想她应该也是匆忙赶来送婆婆的，一定也是走了那条小巷子，因为自己看见她的肩膀上笼罩着一团黑气，隐隐还有扩散之意。于是他带着翡翡走到小满身边，便抬手不经意似的在她肩膀旁挥了挥，好像在赶飞虫一般，这举动实在太轻，丝毫没有引起小满的注意。 “小满姐姐，你也是来送婆婆的吧。”朵朵道。 “嗯，婆婆平时对我好，心里难过，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过来送她一程。” 朵朵点了点头，“小满姐姐，现在世道乱，你送完婆婆记得沿大路走回家。姑姑说那些小巷里搞不好会遇到流民，还是要小心。” “嗯，我明白的，来的时候太心急便走了小路，再不会了。”小满想起来时那阴森森的小巷子，回答道。 “那我先回去了，出来太久姑姑要着急了呢。”朵朵和小满告别，走出香烛坊，门前那株桃树枝头含苞待放，隐隐有绽放之姿。朵朵想，快到花季了。 他抱着翡翡沿着大路往医舍走，势必又要路过来时的那条小巷子。朵朵飞快地朝巷子里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于是他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一点都不想在巷口多做停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桃 朵朵到达医舍门口的时候，柏九正好送顾大爷到门外，老人家佝偻着身体，手里拎着一包药，不住地鞠躬道谢，柏九微笑点头致意，又嘱咐老人几句，目送老人离去。 朵朵急忙忙地走上前去，喊了声，“姑姑”，翡翡跳到柏九跟前乖乖坐好，抬头看她。 柏九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朵朵和翡翡，朵朵还行，翡翡额前萦绕的一丝黑气却十分突兀。柏九沉默半响，终于还是说：“先进屋吧。”转身便向屋内走去，两只小家伙不敢耽误，赶忙跟上柏九。 屋内，柏九自药柜里取出一只小碗，往碗里虚虚地画了个符号，然后端着碗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到了点水，又走到两小只面前蹲下，看着朵朵。 “你今天是带翡翡去了哪里？”说话间，把小碗往朵朵面前一递，朵朵看着碗，伸出右手的食指，凝神片刻，在水里轻轻点了一下，有淡黄色的光晕自水面缓缓铺开，而后消失不见。 朵朵很自责，自己带翡翡走的那条小巷子因为常年不见日照，确实布满瘴气，虽然自己可“御百毒”，但是翡翡却不一样，虽不致命，但多少有伤神形，自己还是太草率了！ 柏九将碗放在翡翡面前，小狐狸乖巧地舔着，柏九摸了摸翡翡，又安慰朵朵道，“庆幸回来的及时，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记下了。”朵朵点头，忽然又说道，“姑姑，今天我们遇到一个怪人。”于是便把今日遭遇事无巨细告诉柏九。 “他明明是个人呀！”朵朵十分肯定，“而且更奇怪的是，翡翡的铃铛响后他就走了。” 柏九听了，心想如今山河萧瑟，民生凋敝，人鬼都要在这乱世挣扎存活，今日朵朵遇上的那人，既然可以不动声色就让铃声发出警告，想来背后牵扯的力量估计也不简单。 但是自己本来就只打算安安静静地守着医舍，平平淡淡度日，别的事不愿多去干涉，这个人是人是鬼，是死是活，都与自己无关。 “下回可不许冒险了，知道吗？”柏九心下打定主意，交待道。 “那那个人——” “别的事情无需搭理，既然他今日没有伤害之意，那我们也不要去插手他的事情，安安份份过好眼下的日子，别忘了我们来金阳的初衷。”柏九出声打断朵朵，牵着他往屋后走，“你今日还没有温习药经，我待会儿可是要考你的呢，半枝莲与半支莲分得清了吗？” 清明时节，阴雨连绵，整条街都显得雾蒙蒙的。朵朵自己打着一把油纸伞，随柏九去往香烛坊，为医舍购入一些香烛，顺便探望梁维。 路边有老人供奉一小碗米饭和一碟青菜豆腐，烧纸祭奠。其实生前有归属的魂魄早已进入轮回道，这些吃食最终都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或者缚地灵享受了。比如现在，朵朵就看着好些家伙留着长长的口水，饥渴地抢食着面前的食物，那口水滴在米饭上，晶莹剔透。朵朵皱起了眉头，好恶心。 “看路。”柏九直视前方，淡淡说道，朵朵忙收回目光，乖乖地跟在姑姑身边。 香烛坊还是老样子，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进出，只是柏九不太记得清屋外何时多了一株桃树，此时还未到花季，但是桃树上已经有几朵桃花在跃跃欲试地争相开放了。柏九心想自己恐怕是很久没来了，便牵着朵朵走进去，却见一女子端坐在柜台后头，那女子生的窈窕白皙，眉眼纤细微微上挑，朱唇潋滟，着一身淡黄色纱裙，乍看之下，很是妩媚动人。 “姑娘是来买香烛？”女子抬眼见柏九走进来，便娇滴滴地问道。 “是，请问梁掌柜他——”柏九沉默地看着那女子好一会，方才发问。 说话间，梁维便从女子后方的内屋走出，看到柏九也有些惊讶，又看了眼端坐的女子，顿时有些窘迫，脸颊微红地与柏九打招呼。 柏九点点头，又偏过头看着那名娇艳的女子，梁维便硬着头皮解释道：“小桃是我收留下的。上月清晨发现她昏倒在店门口，我看她一个姑娘家又无依无靠，便暂时收留她，平日里也可以帮忙打理下香烛坊的生意，之前，也都是我和母亲共同打理”提起母亲，梁维依然神色痛苦。 柏九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又看向那个叫小桃的女子。 “即是掌柜收留你，那你便要好好报答恩人。”柏九对两人的恩怨其实不感兴趣，本身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但是她还是出声说道。 这句话听得梁维有点摸不着头脑，平日里柏姑娘是非常温柔的一个人，今天这话听去来却有警告之意。 “既然是暂时收留，待你找到归属，自当速去，不可过多打扰。”柏九接着说，梁维听了想着这话太过直接，怕要伤了人心，于是就要出声为小桃辩解几句，但是柏九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看着柏九的侧脸，便不知要如何开口。 小桃听了柏九的话也有些诧异，这姑娘能一眼看出自己原形，想必也是有些道行修为在了，然而自己始终无法从这人身上察觉出妖力，心想估计要么是个刚成人的小妖精，要么是个半吊子的点妖师，无论是哪种，都不足以威胁到她。 于是她看着柏九的目光越发不屑，听了她的话也不恼，反而轻佻地笑嘻嘻答道：“那是自然”。 柏九点头，从货架上选了几样物件，准备从携带的荷包内掏取银两，梁维赶紧阻止道“使不得，柏姑娘，母亲在世时没少受你恩惠，这银子收不得。” “一码归一码，我初来金阳也多亏你们母子照拂。”说罢，柏九便把银子递到小桃面前，“看看是不是足够。” 小桃看着眼前的碎银子，细长的眉眼轻轻扫了眼柏九，觉得这人可真是有意思，自己不与她计较，她反而上赶着来招惹自己。于是小桃笑得越发明媚娇艳，施施然地伸手接过碎银，答道：“足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警告 柏九付了钱，便不再看小桃，取了蜡烛转身欲走。忽而脚步一顿，终是不放心又停下看了眼梁维，梁维忙道：“我送姑娘。” 香烛坊门口，柏九斟酌再斟酌，还是委婉开口道：“梁大哥，今日我恐怕还是要多说一句，如今你独自一人收留女子，传出去总归不好听，我看还是早日让小桃去寻她的原本的归属为好。” 梁维闻言低下头，呐呐道：“我自有打算的。”说着眼睛又向着小桃的方向飞快的扫了一眼，小桃一直注视着二人，见梁维望向自己，便回以风情万种的一笑，那笑颜千娇百媚，晃了梁维的眼，他赶忙低下头，脸上升起不自然的红晕。 两人之间的举动柏九都看在眼里，事到如今，她该说的都说了，该警告的也警告了，梁维是成年人，自有打算，多说无益。 柏九尽了邻里本分，不再多言。想来梁维对小桃如此放心也是情有可原，这么一个动荡混乱的世间，一个形单影只的弱女子能有多大危害。 可是人呐，仅仅是知人知面，自己看得清楚，梁维却没有这能力。如今也不能直接把小桃打回原形，想必她也是苦修千年才化为人形，这种坏人修为的事，自己做不到，而且自己自打来到人间，便封印了法术，如果要重新解封，恐怕日后不好收场。 罢了，只要那小桃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伤及梁大哥，那便随她。 “我不喜欢那个家伙，姑姑能不能赶她走。”回去的路上，朵朵出声说道，皱着眉嘟着嘴，很是嫌弃的模样。 柏九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小桃，暗自好笑，这孩子还是这般，喜不喜欢全都摆在面上，最是看的一清二楚。 前方有小贩支着摊卖自家做的青团，柏九见了便牵着朵朵走上前去，小孩子嘛，还是很好哄的。 柏九买了几只豆沙馅青团，付了银两，递了一只给朵朵。刚出锅的青团还冒着热气，朵朵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豆沙甜蜜，外皮软糯，平时最喜欢甜食的朵朵吃到眼里放光。 “真好吃。”小家伙边呵气边下嘴，十分忙碌的样子。 “小心烫。”柏九叮嘱到道。 二人走到朵朵说的巷口，朵朵不自觉地靠近柏九身边。柏九放眼望去，这条巷子确实比一般巷子更加阴森。巷子应该通往某户大户人家，不远处隐隐能看见高高低低的屋檐，还有一颗突兀的高耸的柳树将枝桠伸出一枝，像是在向人招手。 “我们走。”这世上本来就有太多隐秘不能去探究，柏九收回目光，带着朵朵径直离开。 行至半途，却遇见了孙立这个流氓地痞。 这孙立仗着祖上传下来的三分薄产，以及与朝中某位大臣似乎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便一向目中无人。其实他长得也还算端正，只是偏偏又好色的紧，坊间没少听道他的桃文逸事。 年前他因看上了东城周伯家的姑娘，强行玷污后非但不觉有亏，反而在金阳大肆宣扬，周姑娘羞愧难当最终投河自尽，最后官府碍于孙立的后台在，也草草了事，因此这厮虽背着人命，也还能在金阳横行霸道。可怜周伯早年丧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苦不能言。 只见孙立这厮抬手拦住了柏九的去路，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赤裸。 “柏姑娘，这是打哪来，要往哪去呀。” 柏九根本不屑搭理这人，绕过他便走，那孙立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还想阻拦，朵朵忽然回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聒噪。”小孩突然出声道。 话音刚落，孙立只觉脑里突然间有尖锐的声音响起，燥得人头晕目眩，身体一阵钝痛，仿佛肝胆俱裂，嘴里隐约还因血腥味。想要动弹说话却像被点了穴位一般，等他脑中的声音渐渐消散，身体恢复知觉，回过神来，眼前只眼几个匆匆行走的路人，哪里还有柏九的身影。 “真娘的见鬼了。”孙立站在路中喃喃自语道，刚柏九那惊鸿一瞥给予的震撼迟迟无法平复，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去柏九的医舍。 回到医舍，柏九对朵朵先到后屋取了小碟将买的青团放好，然后端着小碟放在桌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来自顾自地喝茶，也不搭理朵朵。翡翡跳到桌上对着青团好奇地嗅嗅，柏九见此取了一只，从中间对半撕开，与翡翡分享一只青团。 “姑姑，我错了。”朵朵站在桌边，等了好久都不见柏九打理他，明白是因为自己公开使用法术恼了姑姑，只好乖乖地道歉。 “但是我实在是太讨厌那个人了，就是想吓吓他。” “你刚才差点闹出人命，知道吗？你还小，即便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该存着害命的心思。善恶有报，但不是出自你我之手，明白吗。”柏九道，刚才要不是自己出手阻止，恐怕孙立已经横尸街头了，光天化日，一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街上人来人往，到时候怕是免不了是非。而且，这法术一旦使用便会留下气息，虽然朵朵尚未成年，法力尚浅，但是也不得不防。 “下次让我发现，我就要封印你的法力了朵朵。”柏九正色道。 “朵朵明白。”朵朵地下头，心里也很自责。 他明白的，姑姑慈悲心肠，治病救人，伤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而且来人间这些年姑姑从不用法术，也不让他和翡翡用，想来也是因为不想暴露吧。当年姑姑因为那个人，可是连夜带着自己和翡翡从神州出逃来到人间。 想到那人，朵朵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千万别让他找到姑姑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登门 转眼到了五月，清风无力，树绿荫浓。连绵阴雨的天气总算是过去了，如今天气正好，柏九的医舍破例歇业一日，大门紧闭。此刻她正招呼着朵朵帮着将药材拿到院中晾晒，一大一小忙的不亦乐乎。翡翡惧热，便蹲坐在屋里纳凉，远远看着两人，长长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很是闲适。 “叩叩——”院门被轻轻叩响，柏九闻声放下手中的竹筐，伸手在衣襟上理了理，赶忙前去开门。 梁维手里拿着几包香烛静静地立于门外。 自上次香烛坊一别，两人便再没有见过。如今也就过去一两个月的光景，可梁维仿佛瘦了一圈，他神态疲惫，眼神也有些浑浊，本就清瘦的脸此刻隐隐透着蜡黄色。 柏九赶忙迎他进屋就坐，亲自为他倒了杯清茶，梁维接过茶杯，先喝了一口解了暑气，方缓缓说道： “上回姑娘到我店中采购香烛，我这几日估摸着应该快用完了，就给你送了点来，如今天气炎热，日头又毒，姑娘还是少外出罢。” 柏九感激地收下香烛，向梁维表示谢意，临了还是不放心他店里的小桃，状似不经意地提道：“上回遇见的小桃姑娘，可是已经寻得去处了？” 提到小桃，梁维这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多少有些羞涩与不自然，呐呐回道：“还没有，我想她一个人，无依无靠，也不好开口逐客。有她在，平时店里忙的时候，也能帮帮忙。” 果不其然。 柏九心下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依旧是一副和和气气，温温顺顺的模样。这小桃明显没有将自己当初的警告当回事，反而越发得寸进尺，看来自己必须得找个时间到香烛坊敲打敲打了，不然梁维迟早性命堪忧。 柏九不再与梁维讨论小桃，而是转身走向药柜，取了人参，黄芪等药材小心分几份包扎好，交与梁维道：“我看梁大哥似乎有些乏力，像是最近操劳过度。我这里先开了一周的调理药材，你记得按时服用。一周后切记再来医舍复诊一下。” 不多时，梁维起身拜别，柏九相送，站在门前看着远去的梁维，朵朵低声说道：“梁叔叔是好人。”未了，抬着头看向柏九补充道：“但是他似乎不太好。” “是呀，生病了就要及时医治才行，可耽误不得。”柏九接了句，便关起大门，继续捣腾她的药材去了。自己给梁维的药量留了个心眼儿，一周后看梁维来医舍的情况再定。 一周后，梁维如期而至。情况没有变好，但也没有变差。柏九心想那小桃应该是有所收敛了，于是照例只取七日的药量，嘱咐他吃完再来复诊。 然而七日后，梁维并没有来。柏九在门口送走今日最后一名病人，立在门边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梁维的身影。此时天色将尽，路边的小贩也陆陆续续开始挂起灯笼准备夜市，有行人步履匆匆，有小贩稀稀落落的叫卖声，有母亲在呵斥晚归孩童。和煦的晚风自南边拂来，带着些许暖意，将柏九的长发吹起，她拢了拢头发，转身走进屋内，朵朵在追着翡翡闹着要给它洗澡，吓得翡翡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柏九取了给梁维准备好的药材，思索片刻，又取了一只药臼和些许平贝母转身交代朵朵捣碎。 朵朵闻言放开翡翡，看了看柏九手里的药包，有看了眼屋外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不解地问：“姑姑要出去吗？” “嗯，我打算去拜访一位朋友，你和翡翡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知道吗？”柏九并不想让朵朵知道太多内情，计划把孩子留在家里。 朵朵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姑姑在金阳有哪位非得要夜间拜访的朋友，但姑姑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嗯，姑姑你早点回来呀。”朵朵道。 “乖。”柏九摸了摸朵朵的小脑袋，拎着梁维的药，转身出门，一步一步向香烛坊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清算 香烛坊夜里也还是在营业，此刻夜幕笼垂，街道也没有一个行人，店门安安静静地开放着，门口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门边的桃树诡异地生长着，其实桃树花期已过，但桃树上仍是桃花灼灼，十分娇艳惹眼，屋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红烛，远远望去，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殆尽。 柏九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门外站了片刻，这个时间，夜市还未完全开放，街上基本无人经过，方圆五里之内也没有往香烛坊靠近的脚步声，很好，天时地利，最适合清算。 柏九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稳稳当当地抬步走进香烛坊。 进屋后没有看见梁维，也不见小桃。屋内静得出奇。于是柏九抬手在柜台上轻敲两下， “叩叩——” “来了，是哪位客官——”娇俏的话音刚落，小桃掀开柜台后的门帘，款款而来，抬眼看见是柏九，便换上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是你呀，柏姑娘。” “梁掌柜今日没来医舍拿药，我就给他送来。他人呢？” “还劳驾姑娘亲自跑一趟，不巧，掌柜近日连续劳累，今日已经歇下了。这药我会代姑娘转交的，姑娘没事就回吧。”说着，小桃便走出柜台，伸出手来要接过药包。 “我来一趟也不容易，掌柜的如果身体不适那正好我给他把把脉。”柏九轻易地避开小桃伸来的手，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地寸步不让。 小桃见柏九神色端正，便收回手，越发妩媚地笑着，施施然地转身道：“我看妹妹是同道中人，我也不想为难妹妹，妹妹既然坚持要见掌柜的，那就随我来便是。” 梁维的卧房气压低垂，黑沉沉地没有一丝气声响。而此刻梁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深色床幔随风飘摇，如此炎热的夏立时节，他仍盖着一床厚厚地冬被，这画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违和。 柏九走上前去，前开床幔，伏低上身仔细观察，只见梁维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嘴唇干裂，面有薄汗，神色痛苦。她抬手在梁维额前轻轻触碰，额头滚汤。她有摸了摸梁维的手，却发现他的掌心异常冰冷。 柏九思虑片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轻轻地把梁维的手重新放回被中，而后直起上身，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立在床边。 得寸进尺，恩将仇报。 柏九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戾气要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这感觉又出现了，她闭了眼，抬起一只手扶了扶头，努力让自己心绪平稳下来。 又是这样，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一怒极，身体里似乎就有股力量要不受控制的爆发，这力量不属于自己，实在是太陌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妹妹看完就回吧。”小桃站在柏九身后不远处，眼见柏九不动，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出声仿佛是好意相劝道，“终归不过是个凡人，妹妹何必如此挂心呢。” “我说过，梁掌柜收留你，是你的恩人，你要知恩图报。”柏九闻言一愣，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睁开眼自顾自转身直视小桃，冷冷出声，“你明明可以靠着屋外的桃树吸食日月精华维持人形，却仍旧每日不断地侵蚀梁掌柜的阳元，贪婪至此。你这么做，会害死他。” 小桃见柏九居然不知天高地后厚地质问自己，也不再摆出好脸色，阴测测地走近柏九，上下打量她，再次确认柏九没有任何法力。 “哈哈——日月精华哪有这男人的精气来得精妙。”小桃笑了，笑得肆无忌惮，“你这语气是在责问我？妹妹，姐姐本来念着你修为尚浅，实属不易，不忍心出手坏你功业，让你魂飞魄散，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若见好就收，不再插手此事，今夜我就放你一码，姓梁的是死是活从此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柏九闻言先是一愣，突然又侧头笑了，笑吟吟地看着小桃，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副无害模样。 小桃见状，便又换了一副亲切面孔，媚笑着靠近柏九，劝道：“是呀，你若放手不管，我便既往不咎。妹妹，我看你不是人大概就是个小妖，何必如此呢，嗯？” “妖？” 柏九又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笑的越发灿烂，本就明媚的脸当下更是光彩照人，夺人眼目。小桃心想，这绝色，必定是刚修成人形的狐狸精没跑了。 柏九笑了好一会儿，却忽然间收了笑意，勃然变色，并以迅雷之速，伸手紧紧掐住小桃的脖颈，五指成爪，逐渐收拢，带着小桃的身体，缓慢地却不容拒绝地远离床榻。 小桃还未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死死地被掐着脖颈，双目狰狞地睁着，眼里逐渐浮上血丝，而且自己只能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快要窒息一般被柏九单手一步步被带着后退。 屋外想起了雷鸣声，忽然狂风大作，吹开了窗户，吹灭了屋内的香烛，黑色床幔疯狂地飘舞不停，仿佛无数张伸出的手，绝望地无助地想要抓住什么，却终是徒然。 屋子里漆黑一片，屋外忽然间划过一道闪电，照着柏九的脸，那张绝色的脸此刻毫无血色，额间逐渐显露出一道火焰形状的亮红色印记。柏九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一双不知何时变得猩红的双眼阴测测地，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桃。 “轰隆隆——”远方的雷鸣声越发地清晰，惨烈。 夜晚才刚刚开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杀意 屋外迅雷烈风，电光闪耀，在夜空划出一道血红的伤口。这老天也是说翻脸就翻脸，旁晚还是一片祥和之气，到了此刻却突然云雾变幻，让人捉摸不定。 小桃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幕，眼前的女子前一秒还是笑意盈盈人兽无害的模样，下一秒自己便被她掐死了脉门，想要防抗，却发现自己的法力似乎被封印，枉费自己千年修为，此刻却无一用处，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 小桃一边忍受着脖颈上仿佛要被碾碎般的刺痛，一边挣扎着思考着，这女人不对劲！自己明明没有察觉到她有任何法力，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连她出手时都没看清！而且就算在此时此刻，自己仍然无法看出她的原型。太奇怪了！她到底是谁？！ 小桃被人掐着脖子，满脸惊恐地盯着面前的柏九，女子一袭素白长裙，黑发随风飞扬，双眸猩红。 “你说妖？” 柏九语气嘲讽般笑着质问道，简直可笑，从来没有人敢用‘妖’这个字眼称呼自己，她稍稍歪头，挑起一边嘴角，看着小桃，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笑话般，她的眼睛此刻散发着红光，如野兽一般，眼神却极其冰冷，冷到小桃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蚀骨的寒意中。她此刻无法出声，直接被柏九掐着抵在床对面的墙上，只听得柏九轻飘飘地接着说道， “妖算个什么玩意儿——”柏九还在笑，眼神却越发冰冷。 “不，知，死，活！”忽而狠狠掐着小桃，忽而抬高手臂，将小桃高高挂起，每说一个字，掌中的力道便加大一分，“我本来念你修为不易，好心提点你几句，你不但不听，还要害人性命，你找死！”柏九忽而想起梁婆婆临别那夜的嘱托，还有离开人世前那留恋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终于稳了稳心中的杀意，这小桃，屡次三番触碰自己的底线，今日自己势必要要杀之而后快。 “不要命，那我就送你去死，少了你，世间也算是清净一些。”柏九脸上的笑意更甚，轻轻巧巧地说着取人性命的话，抬起身侧的另一只手，缓缓举到小桃的额前。 小桃见柏九此举，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那简直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于是大惊失色，疯狂地挣扎起来。然后只是徒劳—— 只见小桃额间逐渐裂开一道裂缝，有一团亮红色的球状物体自小桃额前的裂缝脱离出来，落在柏九举起的手掌下，那是小桃的元神。 “不，不”小桃看着自己的元神被柏九毫不在意地捏在手里，吓得肝胆俱裂，挣扎着想要阻止，却被柏九扣住咽喉的那只手死死地按在墙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永远消失，那么只能——”柏九看着手里的那枚元神，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五指聚拢，只听“啪啦”的几声，那枚元神便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又是几声声响，一道道裂痕逐渐布满元神，最终“砰！”的一声，整颗元神瞬间炸裂。 同时扼住小桃的那只手上力道一瞬间加大，还有红色的光芒自她手心发出。 小桃只觉开始时浑身感到灼热，紧接着五脏六腑一阵剧痛，痛的叫她喘不过气来，血气上涌，仿佛被置于烈焰里烧着，烤着。 好疼啊！好疼啊！可是自己却无论如何无法呼喊出声，双腿无力地蹬着，只能硬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出现红色的燃烧的裂痕，小桃觉得自己就要裂开了，同时惊恐地发现脸上的皮肤开始燃烧，脱离，灰飞。小桃挣扎着看着柏九，嘴唇抖动着。 柏九丝毫不顾她求生的眼神，手掌再狠狠一用力，火焰瞬间自小桃全身燃起，不过片刻，小桃便灰飞烟灭。那颗元神化作无数微小的亮红色斑点，随风飘散开，到死，小桃都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 柏九轻轻吐出一口气，许久，额间的印记渐渐消失，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有掌焰在逐渐冷却，双眸也恢复成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黑色姿态。她定定地看着手里逐渐消失的红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待到手心恢复如常，她伸手接住了一枚下落的小小的红色斑点，那是小桃被自己打散的万千元神之一。柏九看着那枚萤火虫大小的光点思索许久，最终合拢手掌，又一挥手，其余漂浮的元神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柏九转身走向梁维的床铺。她在床边坐下，伸出另一只手，食指轻轻点在梁维的眉心，指尖有一点白光聚集，她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一串古老的咒语。语毕，她起身立于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省人事梁维。 “婆婆”许久，柏九似乎是无意识地出声道。 屋外，风在一瞬间停止声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尾声 柏九立于香烛坊的前厅，环顾四周，而后挥手消除小桃的一切痕迹，出门前随手关好门。走出香烛坊的时候，依旧是四下无人，她抬头看了眼门外不远处的桃树，来时还是灼灼芬华，娇艳欲滴的模样，此刻似乎也随着宿主的香消玉殒，槁木死灰。 柏九走近桃树枯木，摊开掌心，而后将掌心贴在树干上，默念咒语，将那一枚小小的元神植入枯树中。 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小桃千年修为如今只剩这么一点，也算是尝到苦头了吧，下次修炼成精不知道还要多少个千年，这个代价，已经算得上是惨烈了。 “望你引以为戒，好自为之。”柏九对着桃树说道。 语毕，柏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有风带起她的素白的衣袖，夜色沉沉，很快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又心软了啊，回去的路上柏九自嘲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斩草不除根，真是愚蠢啊。”她喃喃自语道，忽而觉得自己这话十分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面对不慎负伤的自己，也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居高临下地对自己这么说过。想到那人，柏九心里突然就泛起一阵酸涩，那般骄傲的人呐，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定是伤透了他，以他的脾气，绝对是无法做到原谅的。因为不知如何面对，所以干脆远远地来到人间，每十年便换一处栖身之地，封印法力，小心翼翼地躲藏至今。而自己今日解除封印，他肯定有所察觉，怕是很快就会再见面了吧。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却已经有小贩陆续出门谋个营生了。 香烛坊门外的桃树一夜之间枯萎凋谢，就如同它不寻常的花期一样，引来了许多百姓的驻足围观称奇。 “真奇了嘿。” “都说之前那花开得好是老太太显灵呢，如今怎这般。” “欸，如今可不仅仅这树不对劲。我听说，最近香江上游那不是老出人命吗，这查来查去也不见逮着凶犯，都说是因为社稷不稳，国运衰败，镇不住——”只见那人突然打住，左右环视一番，降下语调，仿佛十分忌讳般小心翼翼地说：“闹鬼呢！” “啧啧，有这事儿！我怎么听说只是失踪了啊。” “我告诉你啊，这么久没找着，八成是没戏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抬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抹，表情滑稽。 “兄台，这没影儿的事可不能乱说啊，那香江边上的夜市最是热闹了，这不又新开了几家客栈酒楼，生意好的狠呐，平日里人多的路都看不清，这鬼要闹至少挑个安静点，阴气足点的地儿吧。” “哎，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哥儿几个都悠着点，保命要紧啊。” “嗨，就如今这世道，活着那是遭罪，死了才是享福嘞！” “啧！这话听着真糟心！” “——店家，来碗馄炖！” “欸～就来就来！” 梁维天没亮透便醒了，他先是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而后缓缓坐直身体，环顾四周，并无奇异之处。脑袋似乎还有些昏昏胀胀，他闭眼扶了扶额，还有些晕眩，而且浑身无力，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下床起身收拾好自己，听见香烛坊外人声鼎沸，便出门一探究竟。原来是门前的桃树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凋敝殆尽，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仅仅扫了眼树干，便面无表情地回屋去了，先是给母亲的牌位前照旧上了炷香，看着那徐徐上升的烟雾，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接下来便是照例收拾门面，清点账务，招待客人，他一个人在店里忙忙碌碌，来往的顾客也没人提起之前店里那位娇俏的叫‘小桃’的女子，好像她就没有在世间出现过一般。 一切照旧，毫无违和，仿佛这香烛坊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市 朵朵觉得姑姑自昨夜回来后便有些心不在焉，早上自己把捣碎的平贝母放在她面前，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临出门交代的事。柏九当下正思考着那人多久会找上门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低头便看见朵朵脸上的不解与关心，心下叹气，罢了，一切都随天意吧。 于是她整理好思绪，起身对朵朵笑道：“如今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呢，不如我去厨房给你们做个冰水银耳消消暑？” 听到有好吃的朵朵瞬间来了精神，开心到两眼放光，急忙点头答道：“好呀好呀。姑姑，不如我们晚上去逛逛夜市吧，听说今晚有灯展呢！” 柏九看着跟着身边的朵朵，心里好笑，明明是几千年修为的神兽，如今照样是如世间孩童般天真心性，听到有好吃的好玩的便收不住心思。自己平时素来不爱热闹，多数时间朵朵都是跟着自己待在医舍内研究些医书药材，如今小人儿难得提出要逛街，自己怎么能够忍心拒绝呢。 “可以呀，但是得晚些时候，夜凉了再出发，翡翡怕热呢。” 到了晚上，柏九带着两个小家伙前往夜市，朵朵抱着翡翡一路上看见有意思的稀罕玩意儿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不热闹，翡翡因为天热，本来懒洋洋地趴在朵朵怀里，偶尔抖一抖耳尖儿，爱理不理的模样，最后翡翡终于被朵朵叨烦了，抬起一只毛茸茸的前爪一巴掌就呼在朵朵的小嘴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朵朵瞬间感觉受到了侮辱，小脸憋的红扑扑的，抓着翡翡的爪子就要收拾它，眼看两个小家伙又要开闹，柏九轻笑着把翡翡接过来抱在怀里安抚，又牵起朵朵的手，道：“天气热，翡翡脾气有点大，你理解下嗯。” “它脾气就没小过，动不动就凶我！真可惜了姑姑起的名字，就应该叫它‘凶凶’，‘臭臭’，哼！” 说话间，便到了夜市，原就人多，适逢灯展，更是人影憧憧，热闹非凡。朵朵很快就被各式各样的彩灯给吸引了，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但是乖得很，从来不会撒娇求柏九非给他买什么。两人继续往前走，柏九牢牢牵着朵朵，防止两人被人群冲散。 “呀！”忽然间朵朵停下脚步，不愿走了，柏九见他停在一个相较于其他摊位略微冷清的花灯摊位前，两眼放光地看着。 “姑姑，你快看！”朵朵肉肉的小手指着其中一只灯笼，眼里透着精光，很是兴奋地叫道。柏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朵朵正指着一只小松鼠模样的花灯，惊喜地看着。那灯做的惟妙惟肖，长长的尾巴，尖尖的耳朵，整体成淡褐色，两只眼睛旁边各有一道细长的红纹。 “啊，还有翡翡！”说话间又把手指向另一盏小狐狸模样的花灯，那灯通体晶莹剔透，狐狸额间有短短一束‘火’形红斑。 “小公子可真有眼光，”年迈的老摊主看着面前的幼童，笑嘻嘻地解释道：“我这摊位可不像别家，尽是些庸俗玩意儿。我这里的灯可都是在《瀚海经》里找的原型。小公子你开始指的这灯啊，是以神兽‘耳鼠’为原型做的，这神兽可御百毒，卖这灯也是为求一个健康长寿之意；还有这狐狸啊，是以‘胐兽’为原型，传闻这兽养之可保宿主长乐无忧。厉害吧！” “做的真像！”朵朵笑的眼睛弯弯的，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的赞扬道。 柏九听着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好笑，于是递上银两问老摊主买了这两个花灯，老摊主摆手，笑眯眯地道：“我看小公子年纪虽小，却伶俐通透，也有缘之人，这钱我不收，这两盏灯就当是见面礼送给小公子吧。” “谢谢摊主！”朵朵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 柏九带着朵朵再次谢过老摊主，便向前方继续前行。朵朵跟在身边，手里拎着两只小小的花灯，时而低头看看灯，时而又抬头看看柏九和翡翡，眼睛亮亮的映着夜市璀璨的灯光，竟有一丝小小的骄傲得意。 前方突然人声鼎沸，两人有些好奇地前去打探，原是一家新开的酒楼，门外挂着的大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春风楼’三个大字。这不，趁着灯展，酒楼请了戏班子在店外耍起了杂艺吸引顾客，还隐隐约约有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传出，不知这店里此时在烹饪什么佳肴，一时竟是香飘四里，让人垂涎欲滴。 “各位客官可里面就坐！今儿我们老板娘不但亲自下厨，还特地请了‘醉宵阁’的小月仙来店里登台献唱，欢迎各位进店小坐，欸，这位客官您里面请——”门口的小儿招呼着，不知是否和他的卖力有关，一时间春风楼的生意竟要好过周围各家酒楼。 柏九他们出门前尚未用晚饭，此时逛了小半天，也有点晚了，也腹中有些空虚，她低头，正好对上朵朵期盼地眼神，这孩子是有些饿了。 “走吧，先吃饭。”柏九牵起朵朵走进店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菜肴 店内分两层，一层中间空出来块四方型的空地，搭起了一个临时戏台，这会儿戏台上正在上演好戏。食客的座位将戏台紧紧围绕在中间，台下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因着柏九不喜欢喧闹，便带着朵朵在二楼稍微清净的角落里寻了个座位，柏九单手打开窗户，发现这座位居然临着香江，坐在位置上还可以看见香江上远远的三两船只和星星点点的灯光。柏九把翡翡放在一旁的空位上，落座不久便有店小二前来招呼点菜。 “二位是第一次来吧，今儿可是有口福了，我们老板娘亲自下厨，不知二位有何忌口？” “无妨，店里有什么清淡点的菜品可推荐？”柏九给朵朵倒了杯凉茶，招呼他喝几口解暑。 “姑娘不妨试试小店的龙井虾仁，红油肚丝，再来例冰糖燕窝羹？” “可以，”柏九看了眼朵朵，补充道：“再来份百合酥吧。” “好嘞～姑娘您慢坐，我先去给您下菜单。”说罢，店小二便灵巧地避开人群奔赴后厨。 朵朵趴在桌边的栏杆上，看着一楼正中央的舞台上正唱着戏曲的小月仙，水袖曼妙，语音婉转，看客们时不时便爆发一波热切的叫好声。 “听不懂，还是茶楼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有意思。”许久，朵朵气馁般地回到座位上，如此评价道。 柏九心下莞尔，那茶楼的说书先生说的无非也就是些老人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上古神话故事，虚虚实实，偏偏朵朵这个剧中人最爱听，听到自己的戏份时更是目光炯炯，一点儿不害臊。 菜也正好上齐，柏九先是打了碗燕窝羹给朵朵，再给自己也盛来小半碗。至于翡翡，本来就不像朵朵那样拥有百毒不侵的身体，天热时肠胃更是比平时脆弱，不能让它随意吃外面的食物，还好神兽都是比较抗饿，此刻便只需让它乖乖地伏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即可。 不知道这店里用了什么佐料，煮出来的菜肴竟是如此的色味俱佳。那虾仁入口爽滑酥嫩，口感饱满，那盘肚丝上仅薄薄覆盖了一层红油，闻起来也是令人垂涎欲滴。二人愉快地用完餐，在店内小坐了一会儿品铭听曲，看着楼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好不惬意。 “哟，许员外，好久没来了，今日菜肴可还算爽口？”忽而便听闻楼下传来一阵嘹亮的女声，柏九不禁侧目。 那女子体格风骚，粉面细眉，一双丹凤眼透着精光，言谈之间爽快又凌厉，浑身透着一股泼辣劲儿。 “老板娘你最近手艺又增进不少，这道‘神仙肉’可谓油而不腻，质嫩爽口啊！” 柏九听着‘神仙肉’这菜名，便也有些好奇，远远地瞟了一眼那盘菜，只见盘中搁置着一大块未切块的五花肉，那肉莫约成人巴掌大，一指厚，色泽红润，酱汁浓郁，此刻已被食客消灭大半。 那老板娘听见有人夸奖自己的厨艺自然是开心的，得意之际，又好似恶作剧般地伏身在许员外耳边低声道：“那是自然，这食材，这调料，可都是难得一遇呢，今日特供！您今儿可算是运气好，平日里想吃还不一定吃得着呢！” 许员外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追问，这老板娘却又回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嗨，不就是块猪五花么，能有多稀奇。”许员外对着同桌不足为奇地摇头笑道，同桌的食客也深以为然，随即便又开始谈论其他，隐隐约约似乎是在讨论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失踪案。 “‘神仙肉’有意思。”柏九注视着老板娘在食客见穿梭的身影，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几道菜肴，那菜的口感似乎还停留在舌尖，回味无穷。 “朵朵，我们走。”柏九起身在桌上放了些碎银子。 朵朵正在逗着翡翡闹着玩，听见柏九喊自己，赶忙拿起那两只花灯，抱起翡翡跟上去。 “姑姑，我们回医舍吗？”朵朵抬头问柏九。 “不，我们去香江边走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试探 柏九带着朵朵走出春风楼，朵朵在身边咂咂嘴，似在回味， “姑姑，这家店的饭菜真好吃。” “是么。”柏九低头接过翡翡抱在怀里，牵着朵朵的手向江边走去。 好吃就对了，柏九心想。 入夜后江边风有点大，柏九着一身浅紫色长裙被风吹随意起衣摆，飘飘欲仙。此时江边停靠着几艘渔船，渔夫们正忙碌地清点今日的收获。 “欸，兄弟，今日又收获不少啊。”一名渔夫羡慕地看着隔壁的渔船，啧，同样出海捕鱼，看看人家这收获，要么怎么说是金阳第一捕呢，果然名不虚传。 “也就是老天赏饭吃，运气好一些。”被恭维的汉子低头专心拉扯着渔网，手臂肌肉突出，肌肤黝黑，笑起来亮出一口大白牙。 “你这些货都是专门供给前头那些酒楼的吧，我听说最近有新开几家，生意好着呢。你今年可都不用愁销路啦。” “还行吧，统共也就那几家老主顾” “最近那什么，春风楼，旺着呢，咱也得努努力，争取一把” 渔民还在交谈，柏九从他们身边经过，一字不落的听着，心里默默记下了渔夫提到的几家店名，心里盘算着，而后已然有了主意。 “回去吧。” 柏九一行原路折返，势必又一次经过春风楼，从外面看去，普普通通的两层小楼，和其他酒楼无甚区别，只是楼里人声鼎沸，食客如云，生意不是一般的红火。她在不远处看了会儿，不多时便看见刚才那个收获最多的渔夫前来送货，柏九连忙带着朵朵靠在不远处一颗大柳树下观察着，眼见渔夫进店后不久，便有店小二跟着出来选货，结算，而后提货进店，渔夫喜滋滋地收好银两，又赶往不远处的另一家酒楼。 一切再正常不过。 “姑姑？”朵朵有些疑惑。 “乖，回家吧。”柏九没有打算解释，牵着朵朵的手回了医舍。 次日黄昏时候，柏九再一次拿出了舂桶和诺干竹节参，正要开口吩咐，哪想到朵朵很上道地自觉接过，张嘴便说：“姑姑，你今日又要出去吗？” “嗯，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回。” 不多时，柏九便到达了香江边，远远可以看见春风楼的招牌，昨夜那小二依旧在门外卖力地招呼着。柏九不再犹豫直接抬步向酒楼走去。此刻时间还早，因此食客并不多。 “哟，姑娘您来啦，今儿想尝尝什么呀？”小二见是熟客，更加热情地为柏九引路。 柏九没有跟着小二到座位上，而是立在门边的柜台旁，笑着问道：“可以外带吗？” “行！没问题，姑娘想吃些什么，我让后厨给您现做！”小二答的十分爽快。 “欸，今儿个老板娘怎么不下厨了？”柏九好奇地问道。 “嗨，我们老板娘也不是天天都亲自下厨，要下厨也多是因为遇上了上好的食材，交给别人做不放心，而且大多在夜场，这会儿估计还在市场里搜罗食材呢，”小二说道，又担心柏九担心菜肴质量，便补充道：“您放心，我们的大厨也都是老板娘亲自选出来的，保证菜品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样啊，那行。劳驾帮我打包一份清蒸鱼。”柏九道。 “得嘞，小店招牌海鲜有茄汁虾仁，芙蓉蟹肉，什锦海参，不知姑娘中意哪道？”小二热情的介绍着。 “就清蒸鱼就行，我那小侄儿海鲜里头就爱鱼，别的不行。您看厨房有什么海鱼随意做一份就行，当然要是有大黄鱼那就更好了，我小侄儿最爱的就是这个。”柏九笑道。 “哟，”小二听完登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尴尬地搓了搓手道：“姑娘，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店不卖鱼。除了鱼别的菜根本不是难事。估计要让您失望了，您看” 果然如此。 柏九心下了然，于是也不为难，客气道：“这样啊，那劳驾您帮我打包一份茄汁虾仁，一份芙蓉蟹肉，小孩子嘛，也不能太惯着不是。” “得勒，姑娘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后厨招呼着。”说罢，小二便熟练地跑向后厨。 片刻后，小二提着两油纸包着的菜交给柏九，“刚出锅，还热乎着呢，姑娘小心烫手啊。” 柏九付了银两便告辞了。 沿着香江原路返，柏九顺道走近不远处的土墙边，墙上横着贴着好几张寻人启事，有的已经有些年代了，黄纸已经起了角，被风吹的哗啦作响，有的明显是近期刚贴上去的。 这些新增的寻人启事中，大多数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或是小伙子，再青春鲜活的脸，此时也不过是白纸上寥寥几笔的描述勾勒，恐怕只有至亲之人见到画像才能从这只言片语中体会到切肤之痛。 柏九默默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玩味 回到医舍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柏九给翡翡取了一小碟早上准备的鲜虾肉后，便将打包好的菜肴拿小碟盛出端到桌上，又从厨房端出两碗米饭，招呼朵朵来吃。 朵朵听说是从昨天那家春风楼打包回来的菜，小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兴奋。乖乖地坐好，捧起碗筷便大口吃起来，柏九给他夹了颗虾仁放在碗里，嘱咐他慢些吃。 “咦——”朵朵吃了虾仁，咂了咂嘴，末了又自己夹了颗虾仁放到嘴里仔仔细细地嚼了嚼，又加了段蟹肉放嘴里，然后放下碗筷，有些疑惑地问道：“味道怎么不一样？” “今天老板娘不在，是别的厨子做的菜，小二说也是人老板娘亲自选出来的呢，味道怎么样。”柏九解释。 “这样啊——那还是老板娘手艺好，做的菜真是好吃。其他厨子的感觉就和咱们平时在外边吃的那些菜没什么区别，我觉得一般。” 柏九心想，可不是不一样么，凡人或许尝不出这区别，但是她和朵朵可不一样，这菜中滋味，差别可大着呢，自己来人世间这么久，也就昨天头一回吃着了对口味的菜。 只是因为小桃的事情过去之后，那人尚未寻来，柏九犹豫过后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还是多在家闭关，少掺和这些事情。 深夜。 顾长生手里提着今日出海补回来的一小串海鱼，正心满意足地沿着香江走在回家路上。过完年自己就十六了，爷爷如今也已年迈，无法再以一己之力支撑起爷孙俩的生计了。 因为躲避战乱，打小自己便没有好好上过私塾，没法考取功名。但是好在，如今自己学会了这门捕鱼技艺，可以养活家里人，爷爷也总算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唔——！” 突然，远处的巷落里传出一声闷哼，打断了顾长生的思绪。 此刻已入夜，街道上早已空空如也，了无人息，顾长生被这突兀的声响惊了神儿，四处观望了一会儿，并无异常。他缓了一会儿想着恐怕是什么人犯了难处了，赶紧加快步伐朝发出声响的巷子跑去。 那巷子太黑太暗，顾长生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于是只好试探性地一边摸索着往巷子里走，一边大声询问，“谁在那？可还安好？” “”然而巷子里一片死寂，并没有人回答他。 顾长生咽了咽口水，又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有人吗？” 忽然，只见一块黑布从天而降，顾长生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今儿个运气好，收获颇丰。” 说话那人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顾长生，以及不远处另一具躯体，扯了扯嘴角，半是嘲弄，半是玩笑，“以后可都长点儿心吧。” 片刻之后，巷子里便再无人影，一串奄奄一息的海鱼被遗落在路中间，时不时跳动两下，垂死挣扎。 卓清尧今夜受方知府邀请，来到香江边一家新开的酒楼共进晚餐。本来他这个人其实是不太喜欢这些繁杂的应酬之事，只是方知府实在是热情，并且对这家酒楼的饭菜那是赞不绝口，还强调今夜据说有招牌菜，千万不可错过，而且最近因为流民的事情，自己与方知府又有一些交往，实在无法拂了他的面子，因此盛情难却之下，只得前来。 “春风楼。” 卓清尧下了马车，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大招牌，又对比了隔壁的几家酒楼，从外观上看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生意都是好过周遭，恐怕这店里厨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走进店里，小二立马殷勤地迎他到二层的一间雅间。卓清尧走进包厢环顾一圈，发现除了方知府还有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在内。 “卓兄！”方知府见卓清尧，十分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有与他介绍，“介绍一下，这位是许兄，也是我的一位多年好友，今日有缘，便一起了——许兄，这位是卓兄。” “久仰卓府当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材！”那许员外对着卓清尧客气道。 “不敢当。”卓清尧谦虚地回礼。 “来来来，咱们坐下谈，卓兄，你之前没来过这吧，今日可有口福了！”方知府招呼着两人入座。 “正是！”许员外附和着。 “是么？”卓清尧嘴角含笑，“二位都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在下倒是有些期待了。” 说话间，便有小二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那菜肴看着的确精美诱人，但是外观上整体却也和其他酒楼无异，卓清尧看着更是好奇了。 “稍安勿躁，这重头戏还没上呢！”许员外接着便要介绍一番，“欸，来了——老板娘，今儿个怎么赏脸亲自上菜了？” 卓清尧闻言不禁回头看向门口，只见一美妇人正施施然地站在入口处，修长白皙的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四四方方的大块肉包，此刻正笑吟吟地打量着屋里端坐的三名男子，那目光在落到卓清尧身上时稍稍一顿，便自然地移开了。 “这不几位贵客大驾光临，小女子自然得亲自招待才行～”那老板娘说着便端着那盘菜走了进来，稳稳当当地将盘子放在桌子的正中间。 “这本店招牌呀，还是得趁热吃～”说着有意无意地靠近卓清尧身边，“这位客官却是有些眼生的，不常来吧？”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卓当家，你可得好好招待啊！”卓清尧未搭话，方知府便主动介绍道。 “哎哟怪我眼拙，既然是卓当家，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老板娘说着，一双柔手便轻轻搭上了卓清尧的肩膀，玩味地轻揉一下，“卓当家往后可得常来呀～” 卓清尧不着痕迹地移开肩膀，仰头与老板娘对视，淡淡一笑，“好说。” 老板娘看着卓清尧的眼睛，那眼里一片死寂，深不见底。不知怎么的她便有些莫名地心慌，于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有些勉强地笑笑，“那各位慢用，就不打扰了。”语罢着便迅速退了出去。 卓清尧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片刻后将目光转移到那盘肉上。 “这是春风楼的招牌——神仙肉！平常可难得吃到，据说食材难得，而且是老板娘亲自下厨，这滋味可谓一绝！二位兄台趁热尝尝！”许员外十分热情地招呼着。 “嗯——！果然精妙！”方知府夹了一筷子尝了尝，不禁赞叹有加，“卓兄也尝尝！” 卓清尧看了那冒着白气的红肉半响，随即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尝了尝，果然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有点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失踪 酒足饭饱后，卓清尧借口家中有事，婉拒了许员外邀请前往醉宵阁‘寻些乐子’的好意，略带歉意地先行告辞。 出了雅间，春风楼便显得热闹许多。数不尽的交谈声，笑骂生，碰杯生，还有隐约听不清戏文的唱曲声接踵而至。卓文是时地上前跟在卓清尧身后，“回头把账给结了。” “是。”卓文低头答应，却见男子没有径直下楼的意思，而是双手撑在栏杆处，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正中央的戏台。此刻一妙龄女子正在台上抱着琵琶，清唱着小曲儿。 卓文顺着卓清尧得到目光望台上扫了一眼，当下便会意。卓清尧如今独身一人，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平日里也不近女色，似乎除了打理府里生意也没什么能让他上心的事儿了，但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么，那就是爱听曲，尤其是戏曲。 “那是醉宵阁如今的台柱子——小月仙。” “曲儿唱的不错。” 说着卓清尧便径直向楼下走去，卓文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去问问。” “小的明白。” 自从柏九上回试探后，又过了几日，日头越发的毒辣。朵朵乖巧地在院子里倒腾着药材，翡翡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避暑去了。柏九为西坊的严婶问完诊，拿白纸写了药方和注意事项，末了又叮嘱了几句，起身走到药柜处拿药。 等待的时间里，严婶靠着柜台便开始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柏九习以为常，时不时客气地回应几句。忽然严婶神神秘秘地压低上身，靠近备药的柏九，低声说道：“顾老伯你晓得伐？” 柏九想起之前定期来医舍问诊的老人家，便点了点头。 “最近似乎没来拿药了。” “最近香江那块闹的沸沸扬扬的失踪案听过伐？” 柏九点头，但是顾老伯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柏九怎样都无法将他和寻人启事上那些年纪轻轻的脸谱联系在一起。于是试探地问道：“顾老伯失踪了？” “不是，是他孙子，孩子才15岁，头天夜里去香江说是跟着渔夫学打渔，晚了就一直没回去，江边来来回回都找了几轮了，顾老都急疯了啊，三代单传呢，报了官也不见找到人！哎，说来这孩子也是可怜，早些年战乱没了爹娘，一家里就剩下他和顾老相依为命，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不然这顾老伯怕是顶不住了。” 柏九的手顿了顿，仔仔细细地把药分成几份，稳稳当当地扎好线，她突然想起上一回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来医舍拿药的情景，那时她依旧是送老人家出门，临别之前，老人满面风霜的脸孔却止不住地开心。 “柏姑娘，这些年多谢你照应了，我老人家不中用啦，不过好在老天保佑，我家长生如今出息啦，学了门手艺，以后我就可以安心好好管管这破身子啦！尽量少给您添麻烦！” 想到老人临别前止不住的笑意与欢喜，柏九突然有些后悔。 “不会的，总会找到的。”柏九喃喃道，不知道是说给严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待严婶走后，柏九叫了声：“翡翡。” 而后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跳上柜台，乖巧地端坐在柏九面前。 “乖翡翡，那孩子还活着吗？” 翡翡听了，便飞快地奔出屋子，跳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屋檐中。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翡翡便回来了，小家伙跳到桌上端坐。 “还活着？”柏九问。 翡翡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春风楼？”柏九接着问到。 翡翡又拿脑袋蹭了蹭。 “乖翡翡。”柏九松了口气，抬手抚摸翡翡的小脑袋。 柏九看了看天，算了算，时间尚早，如今‘食材’已到手了，为图一个新鲜，估摸着老板娘必在这两日下厨。看来得今晚得抓紧时间去一趟春风楼里探探顾家孙子被关的地方，这件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今晚似乎要辛苦你了呢。”柏九双手架着翡翡的胳肢窝，把小家伙举的高高的面对自己。 “”翡翡乖巧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子时刚过，柏九穿衣起身，翡翡已经乖巧地在前厅坐等。 “朵朵没醒吧？” 翡翡眨了眨眼睛。 “那咱们速战速决。” 翡翡闻言跳到柏九怀里，柏九闭着眼，屏息凝神，忽然毫无预兆地就抱着翡翡直直向面前的墙壁走去，在要撞墙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乎是在二人消失的同一时间，柏九从春风楼的一面墙内穿了出来。 夜深了，春风楼里悄然无声。 柏九睁开眼静默一会儿，先往散发着人类气息的偏僻处走去，不出所料，之前春风楼的那几位店小二此时睡得正香，柏九放下翡翡，抬起右手在小二睡着的房门上悄悄施法设置结界，以免待会儿闹腾起来惊了这些无辜凡人。完事儿后，她舒了口气，用眼神示意翡翡，让它带自己前往关押少年的地方。 翡翡带着柏九穿过空空荡荡的中堂和厨房直奔后院，越是接近后院，刺鼻的气味便越浓重，不知是不是此刻太过于寂静，柏九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明显，身体似乎开始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 那是血的味道。柏九有些心慌。 等到了后院，翡翡便停住了。这春风楼的后院风格有别于前厅，幽长的走廊不知通向何处，栏柱上高高挂着一串串大红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越发刺眼的红。入眼便可见起起伏伏的数座假山，远处朦朦胧胧还有流水声传来。 “哗啦——哗啦——” 此刻万籁俱寂，流水的声音仿佛是离自己越来越近。柏九此时当务之急是先把少年救出楼去，于是她环顾了四周。只有假山和草木，没有任何可以关押活人的屋子。她缓缓来到一处假山处，看了看面前的这座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假山，忽而嘴角一扯，不屑的笑了笑。 “这技术还真是差得远呢。”柏九手一挥便毫不费力地破了这幻术。 眼前的假山消失，少年伏在地上，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似乎经历了极大的恐惧与折磨。 柏九蹲下，刚要抬手试探少年气息，突然手边集聚起团团黑雾，那雾气逐渐在眼前弥漫开来，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那黑雾里似乎还有撕心裂肺的呼喊，与无法释怀的怨气。 柏九心里叹气，收回手，神色严肃，“事已至此，纠缠无益，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都散去吧。” 说罢她挥了挥衣袖，轻而易举地散了那团黑雾。接着她抬手照着少年的身体一拂袖，少年的面色便逐渐地恢复到了自然健康的麦色，呼吸似乎也顺畅了许多，而后柏九又在他眉心一点，一抹亮光在指尖汇聚，少年这段时间内的记忆被消除的一干二净。看他这神色想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留着这记忆倒是后患无穷，不如清了干净。 “翡翡。” 翡翡闻言起身奔宽阔之处，忽然浑身燃起幽蓝色的烟火，紧接着，翡翡的身影在火中变得有差不多成年猛兽般大小，只见它通体雪白，脚踏蓝焰，长长的尾巴尖高高竖立着，兽嘴里露出两只长长的獠牙，额间赫然有一道‘火’字型的红斑。 柏九将少年安放在翡翡背上，嘱咐道：“仔细放在衙门外。” 翡翡眨了眨眼，便飞快地飞上屋檐，几步便消失不见。 柏九见翡翡带着少年离开，心中大石已落地，接下来，可要好好会一会这位老板娘了。没有了束缚，她的行动一下子变得肆意轻快起来，她悠闲地沿着走廊在后院踱步，只是越靠近水声来源处，血液的味道便越发清晰，这使她感到内心有些躁动不安，而不知何时，她的双眸已变成了猩红色，额间印记凸显。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只是局中之人尚未发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鲛人1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过了一片绿荫后，面前出现了一道约一人宽的河道，河道完完全全，却深不见底。两岸的绿植把水面倒映出一片幽幽的绿。此刻水面平静，只有暗河流向远处的潺潺水声。 柏九顺着这河的流向看了看，不远处的墙下有一处水草聚集之地，仔细看可以看见那草下掩盖的洞口，这水，定是通向香江了。 柏九抬头看看天，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在长廊里寻了个称心的地方就坐了下来看星星月亮。接下来，就静静地等着这位老板娘出场吧。 不多时，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出现声响。哗啦啦的，水面的波纹逐渐扩大，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破水而出。 “总算是来了。”柏九站起来，随意地扭了扭脖子，甩甩手臂。看得出神了，姿势保持太久都有点僵硬了。也许是太无聊，她转了转眼睛，有点恶作剧般地屏气凝神，跃上某假山顶上，注视着水面。 忽然，“哗”的一声，只见那春风楼老板娘先一步从水里游了出来。只是此时的她，人身鱼尾，皮肉如白玉，浑身无鳞，还保留着自己的原始模样。 鲛人。 只见老板娘向岸边游去，越靠近岸边，鱼尾便缩短一寸，最终幻化成一双笔直纤细的双腿。老板娘穿着半透明的薄纱裙，裙上隐隐泛着荧光，她抬手挥了挥长发，扭着腰身向假山处走去。水里还有东西在挣扎着上岸，柏九仔细分辨了下，居然是几只黄鱼精！ “老规矩，这腰腿肉我收着，剩下的你们自行领回族里分食了吧。” “多谢三娘！多谢三娘！” “不过有一点我可得先说明，我今日施舍你们，那是看在你们长老的脸面上，不代表就原谅了之前你们族群偷吃我猎物的事，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未经我同意偷食我的食材，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明白的，明白的！上回那几个不懂事的已经被长老狠狠地教训了，再不敢了！” “嗯，这还差不多。不是我说，你看看这四海之地，也就属你们黄鱼一族老是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三娘教训的是！” 老板娘颔首，接着便领着那几只小妖精到假山群，紧接着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关押少年的地方时，心想毫不犹豫认定是这黄鱼族群干的事，毕竟忍不住趁自己不在，把上好的食材给分食殆尽的事他们也不是第一回干。想到过往种种，老板娘背对着黄鱼精，十指紧握，目露凶光。 “欸！三娘，这——”其中一只黄鱼精不解地看向老板娘，“咱们昨儿个不是明明把人藏在这的吗？这怎么能不见了呢！” “是呀～怎么不见了呢，可是明天可是好几位恩客约好了来吃‘神仙肉’呢，这大晚上的，你说我上哪给他找肉去？”老板娘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几只小妖精，“不如，就拿你们几个的肉凑合凑合？” 说罢，她突然伸出抓着一个黄鱼精的脑袋，狠狠一捏，那小妖精的脑袋便瞬间爆裂，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上。剩下的几只黄鱼精见状纷纷四散逃命，老板娘见了仍是慢悠悠地跟着，忽然间闪现在一个小妖面前，把手心对着那个妖，掌心里长出一个黑洞，吸食着他的精气，而后便见那妖精随着精气的流失，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一只黄鱼在地上扑腾着。 “我先来尝尝这食材新不新鲜。”说话间，老板娘俯身拎起那只黄鱼，忽然嘴巴直裂开到耳边，那嘴大张，几乎有半张脸那么大！直接将手中的黄鱼吞了下去！末了还咂咂嘴，仿佛是在回味。 “还行～” 等老板娘把那些小妖精都要么杀，要么吃的收拾干净了以后，她开始琢磨着这个点该上哪去找活人。 “老板娘，我看‘神仙肉’就免了，换水煮鱼吧～”柏九悠哉地看完院子的杀戮后，见老板娘站在原地思索，便出声提醒到。 老板娘听到声音吓得猛的回头看向声源处，只见那女子似乎有些面熟，恍惚在哪见过般。此时她正高高地站在一座假山上俯视自己，嘴角带着十分真诚的笑意。 那笑看着人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凉。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自己为什么没发现？她到底看了多久？那活人难道是她放的？为什么看不出她的原型？一时间老板娘脸上的表情可谓千变万化。 “你是谁？是你动我的食材？谁借你的胆子！”老板娘冷冷地出声，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先下手为强，这家伙看着不简单。 “奥。我呀，我在东城开了个医馆，前几日来春风楼这吃过饭。不得不说，实在太美味了，我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于是今夜就想来这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老板娘再给我做几道菜肴。”柏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能尝出那菜中的滋味？”老板娘此时便断定柏九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身份。这凡人做的菜，纵使再美味，在他们这些妖怪嘴里总是少了番滋味，能尝出这不同之处，不是妖是什么。 “是呀，不过我今晚特别想吃一道菜——水煮鱼！老板娘可愿意做？”柏九跳下假山，来到老板娘面前，笑嘻嘻地询问。 “想吃鱼？老娘先吃了你！”说时迟那时快，老板娘抬臂直接朝着柏九的门面刺去，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长长的锐器。然而在将要刺到柏九的一瞬间，柏九却消失不见了。 “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老板娘不答应也不该下死手吧。”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自己身后传来，老板娘惊得赶忙一个挪腾，远远避开身后，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柏九。 那女子面带微笑，但眼里却无一丝笑意，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少废话！”老板娘怒极，飞身挥爪向前，打算一击致命。 忽然身前的女子又凭空消失了，再老板娘来不及收手环视之前，电光石火之间，柏九出现在老板娘身侧，紧紧地挨着她。 “在找我吗？”柏九一把拽过那鲛人长长的墨绿色长发，让她的脸被迫仰起看着自己，同时另一只手瞬间折了鲛人的双臂。 “啊——！”鲛人的手臂无力的垂挂在身体两侧，剧痛来袭，老板娘额头青筋暴起。 那女子双眸猩红，深不见底，此刻她正面带笑意地打量着自己，这毫无温度的眼神似乎在不久前见到过。 “我听说，鲛人眼能泣珠，可是我却从没见识过，不如你今日展示一番，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鲛人2 “你是谁？”老板娘被迫抬着头，一双眼死死盯着柏九，只是女子身上始终有一层薄雾，无法看出她的元神真身。 “我说了，我在城东开了医馆呀～”柏九莞尔一笑，手下力道却突然加大，“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不记我的话。” “啊——”鲛人吃痛，“恕小人眼拙，实在看不出阁下是哪位神君，但终归不是和小人一路下流货色。请神君不与小人计较。” “你认错倒是爽快。”柏九嘴角扬起嘲讽之意，内心的杀意开始翻涌，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杀了她！吞了她的元神！吃了她的血肉！ 脑袋开始剧烈地疼痛，柏九不自觉地舔了舔牙，咬紧牙关，生生地把这股毒念强行按压下去。 “这样吧，我今日可以不杀你，但因鲛人生性暴虐，就这么放你离去我实在是不放心，而你实在是罪孽深重，所以我要给你点小惩罚。” 说着柏九抬起空手在鲛人额头上虚虚划着，嘴里念念有词，“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如今就罚你修为尽散，化为黄鱼，后续你的死活就让老天来定吧！” 语毕，只见在一道红色亮光中，那鲛人身型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黄鱼。柏九捡起鱼，远远一抛， “扑咚——”一声，那鱼便落入水中，摇摆几下，便消失在水里。 都收拾干净了。柏九想，她单手扶额，试图缓解头部的疼痛感。许久，待额前的疼痛感不再强烈，柏九的双眸也恢复了如常姿态。 柏九环顾四周，思考着这诺大的春风楼该如何处理。这偌大的酒楼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恐怕官兵追查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要想让它名正言顺的消失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啪！”柏九打了个响指，瞬间春风楼燃起熊熊大火。 柏九慢悠悠地走出春风楼，身后的火势愈演愈烈，照亮了香江的水面，暮色沉沉，夜还未过去。 第二天一早，金阳城便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两件奇事。 这第一件自然事顾老的孙子，突然失而复得，今早有人见他伏在衙门口，上前去探探鼻息，发现这小伙子居然是睡着了！这可是香江失踪案的第一个幸存者，方知府自然要亲自审问，无奈这少年一问三不知，对于自己失踪这件事竟不记得分毫，于是也就只能作罢放他归去，仔细盯着官兵衙役留意是否有新增的失踪人口，只是后来那作案团伙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类似的失踪案发生。 这第二件事，自然便是春风楼失火一事了。这春风楼昨夜不知为何突发大火，早上除了西边店伙计睡的下等厢房，其余早已燃成废墟，且按理说这么大的火势，势必会牵连到隔壁店，但奇怪的便是隔壁的‘香满楼’愣是一点儿事没有，好端端的在那。大难不死的店小二与劫后余生的的香满楼老板简直要跪谢老天有眼，香满楼老板更是当场许诺自此以后，每年都要往城北白云寺捐香火。只是这春风楼里的老板娘却再也没出现过，一夜之间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所踪。 金阳城的另一端有家两层茶楼，说书先生赶着城内发生的两件奇事，也蹭了一把热度，换了戏本，正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金阳城的两大奇案，而后还不忘添油加醋，让故事听起来更是离奇曲折，扣人心弦。 “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人活一世，必当怀仁爱之心，行济困之举啊。” 傍晚，渔民经过漫长的出海后终于满载而归。 “嚯，这黄鱼真不赖，得不少钱呢！”隔壁的渔夫看着那只比正常的黄鱼大上一倍多的黄鱼赞叹道。 “那春风楼给烧没了，你这鱼往哪送？” “嗨，本来那酒楼也不收鱼，不碍事。这鱼啊，我哪也不送，我得带回去给我婆娘补补身子。” “话说你媳妇快生了吧？” “可不！就这几天了。”提起家里头那位，汉子黝黑的脸浮起幸福的笑意，“那什么，哥儿几个改天上我家喝酒去，热闹热闹！”说罢，拿铁丝从鱼鳃处穿过，绕成一个环拎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真足！于是汉子便心满意足地拎着鱼，开开心心地往家走去。 “回家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生日1 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这可是个大日子，至少对于朵朵而言，这是个需要庆祝的大日子，因为中秋节当天是他的生日。 而且这生日可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其实作为一只神兽是没有‘生日’这种说法的，因为他们基本上是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幻化而成，其根源无从考究。 但是吧，朵朵跟着柏九来人间兜兜转转也有些年岁了，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别人家的小孩有的，朵朵怎么能缺？ 于是在人间的某年某月，朵朵正式地向柏九提出的过生日的福利申请。 柏九愁得直扶额，觉得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开始会攀比了。于是只好拿他的年纪和人间孩童的年纪对比劝说，企图让朵朵明白他与别人的不同。 “你明白了吗？作为一只几千岁的优秀的神兽，就是没有生日的，你不能和人间的那些小孩儿比。凡人的寿命太短，因此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铭记在人间的每一年，但你不一样，你有这么长的时间，你不需要参与这些繁琐之事。”柏九小心翼翼地观察朵朵的表情。 什么？他已经几千岁了？ 几千岁怎么了？ 几千岁那也是个宝宝！神兽宝宝！ “姑姑你这是歧视！” 朵朵不服，朵朵委屈，于是没日没夜地吵着柏九要给自己办生日。柏九实在是没法子，只能答应他在他长成成年神兽之前，每年都给他办生日。 想想朵朵那漫长的发育期，柏九心都要滴血了。 “姑姑，那我是哪天生日呀～”朵朵仰着头，一脸天真无邪。 “”朵朵惆怅地抬头望天，是呀，还得定日子，望着望着，柏九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眼熟，那白亮亮的，圆溜溜的月亮于是她又低头看了看朵朵那白亮亮的，圆溜溜的脸。 “那就，就中秋吧。”柏九道。 “好呀好呀，那样还能有月饼吃，我最喜欢五仁月饼了！” 于是朵朵的生日就这么愉快而又草率的决定了。 离生日还有几天光景，朵朵就开始盘算着生日那天的行程了。早上姑姑会给做长寿面，然后要穿上姑姑新给买的衣裳去街市上买月饼，红枣还有李子，然后再去茶楼听一听说书先生说故事，嗯，要是能说说自己的故事那就更好了！旁晚陪着姑姑去菜市上采购，晚上姑姑答应给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啧，那自己得赶紧抽空先拟一拟菜谱 唉，真是好忙呀。朵朵坐在椅子上，双手扶额叹息。 柏九从厨房端着菜走到前厅，便看见小小的人儿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一脸苦大仇深，便觉得好笑。 “这不还有几天，慢慢来，不急。”柏九一边置菜，一边笑道。 “一年就一回，我一定要好好规划规划——欸！晚上有百合酥吃！”朵朵简直要两眼放光，分分钟就把别的抛到脑后。 真是个孩子！ 柏九莞尔一笑，给朵朵布菜。 饭后柏九带着两只小家伙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数星星。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不赖。柏九闭上眼睛想着。 “咦——那是萤火虫嘛？”朵朵突然出声道。 “可能吧，天气热了，花草虫兽都开始热闹了啊。”柏九闭着眼假寐，一手摸着怀中的翡翡随意说道。 “哦。”于是朵朵便接着数星星，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柏九摇头轻叹，把翡翡放下，抱起朵朵回屋。 时光流逝，岁月静好，此时此刻，无人打扰。 柏九发现最近医舍的病人较平日多了一些。 而且这些病人的症状都有些类似，都伴随着头目痛，咽喉干等症状，严重的更是腹泻不止。让柏九有一瞬间怀疑是否是瘟疫，但很快她有觉得不太可能。 如今大瑞建国时间虽短，但瑞武帝雄才大略，着手推行了一系列与民休息之政，轻徭薄赋，鼓励生产，时至今日，大瑞已经逐渐呈现出一派国泰民安的盛世之景。这瘟疫要是在早几年，那时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到确实是有可能发生。但现在如果说要闹，那反而有些无理，而且目前的人数，也完全不是瘟疫的规模，倒有点像是小型流感。 柏九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毕竟现在在百姓心里，瘟疫是如恶鬼般的大凶之症，还是先不要虚张声势，闹得人心惶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生日2 中秋这日，柏九依诺带着朵朵到集市上买完了五仁月饼，便前往下一个重要娱乐场所进行下一项娱乐项目——茶楼听书。 “啪！书接上文！今儿咱继续接着说说这龙生九子的第二子——睚眦！这睚眦虽为鳞虫之长，瑞兽龙之第二子，然身似豺豹，且生性刚烈，好勇擅斗，嗜血喜杀” 说书先生一拍板，便开始滔滔不绝，台下茶客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迷。 朵朵此刻有些尴尬，悄悄撇了一眼身边的柏九，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默默用手给翡翡梳毛。两人之间空气仿佛要凝结了，一时间竟有些尴尬的沉默。 啧，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朵朵内心生出些焦虑之感，都怪这说书先生，干嘛今天非得说这出！也不知道姑姑听了会如何做想。 柏九其实还好，虽然起先刚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确实有些心惊恍惚，第一念头便是起身想走，但是又念在是朵朵生日，实在不好扫他的兴致，于是便勉勉强强留在这听着下文。 胡说八道，那人虽然是脾气不好，但也没有书中说的这般恶劣不堪。柏九虽然惧他，躲他，但此刻却莫名地为他打抱不平。 那人纵然百般不是，千般不好，也不许外人这般诽谤。 其实那人还是很疼惜自己的，自己当初绝对是脑子不清醒在犯下那般大错，才会让他沦落到如此不堪地地步。这么久了，柏九还是不敢去想象，自己一走了之之后，他究竟会经历什么？在他的心里，如今她又是如何？ 一时之间，柏九内心可谓五味杂陈。 “姑姑，我们去出去吧，晚了菜市不好买菜了。”朵朵咬咬牙，终于决定打破这僵局。 “嗯，也好。”柏九起身径直向楼外走去，一路无言。 到了茶楼门口，柏九恍惚之中被人狠狠一撞，身子往旁边一晃，堪堪稳住，抬头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身着半旧的墨色长袍，灰白长发高高束起，面黄肌瘦，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仿佛要透过这肉身看穿你的灵魂。他手持一长杖，上头挂着一串铜质风铃，此刻无风，但铃声一直在不断的叮当作响。 这身行头，看着倒像个道士之流。 柏九莫名不喜欢此人，也许是因为他直视的眼光太过赤裸，让她心下烦躁不安，于是便不作逗留，带着朵朵匆匆离去。 那人注视柏九一行人的背影，许久，他转身走进茶楼，径直走到刚刚柏九他们的位置上坐下，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轻扣，陷入沉思。 “以后凡事都避开那人，知道吗？”出了茶楼，柏九特意叮嘱朵朵，倒不是怕他什么，只是自己从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这气味让她不安。 “明白的，姑姑，他身上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是想不起来了。”朵朵也不喜欢那人，直觉是个危险的家伙。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好好待在姑姑身边，我会保护你。”柏九摸了摸朵朵的小脑袋。 晚饭后依旧是各自的休闲放松时间，朵朵因为平日里在金阳也没什么伙伴，仅小满一人，便想要把今日买的月饼给小满送一些去，柏九看了看天色尚早，于是便同意了，只是要求必须带上翡翡，不可以独自行动。 不多时朵朵便到了小满家门外，小满开心的跑出来迎接，朵朵把月饼交给她，喜滋滋地说：“五仁的，可好吃！” “生日快乐啊朵朵，又长大一岁了！”小满由衷的祝福道。 朵朵其实对‘又大一岁’十分无感，但是当下也因小满的祝福开心起来。 “萤火虫！”突然，朵朵指着远处半空中一点微弱的火光，招呼小满看。 小满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半响，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于是有些疑惑。 “哪有萤火虫？哪呢？”小满好奇问道。 “额——一下子飞走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姑姑要担心了，再见！”朵朵直觉差点暴露，赶忙别过。 天色渐渐暗沉，柏九十分不喜欢黑暗，于是正在一盏一盏点燃屋内的所有蜡烛。 “姑姑——”朵朵抱着翡翡，甩开小短腿飞快地跑回医舍，还在院中便大声呼唤柏九。 柏九看着气喘吁吁跑到跟前的朵朵，抬手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嗔怪道：“怎么这么着急，小心摔了。” “呼——都怪翡翡太重了。”朵朵放下翡翡，狠狠地呼吸几口，便急忙道：“姑姑，那萤火虫！我看到萤火虫，但是小满姐姐看不到！说明那不是萤火虫！是，是，” 柏九明白了，朵朵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形体，那么便是异界物种了。她仔细回想了下，究竟是什么妖怪，会一闪一闪，像萤火虫呢？ ！柏九脑中突然灵感一闪。 “——不妙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游光 是夜，待到了夜阑人静时，柏九悄悄起身下床。 她穿过院子，先是到朵朵他们的房间看了眼，翡翡听见响声，耳朵一动，忽的睁开眼。 “嘘——”柏九食指放在最前，制止要起身的翡翡。 她侧头看了看熟睡的朵朵，最近天气干燥，这孩子总是热到蹬被子。柏九轻轻帮朵朵把被子遮到小肚子，又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用眼神示意翡翡继续休息，不必跟随，转身便出了房门，离开医舍。 此刻道路上空无一人，有稀稀疏疏的虫鸣声，和远远传来的更夫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柏九沿着道路不急不慢地行走的，双眸不住地环顾四周。 沿着东西向的主干道走着走着，一路无异。正当柏九打算换一个方向离开时，前方路尽头隐隐约约有一点微光，上上下下地在半空中悬悬浮浮飞舞着，远远看去，着实很像人间的萤火虫。 柏九知道，这家伙可不是萤火虫，这是妖界的一种怪兽，叫做‘游光’。这游光游八个头颅，这微光便是从他头颅上发出，总是昼伏夜出。 别看他小，这妖孽可不是什么善茬，但凡他出现，便要造成瘟疫盛行。 柏九脸上缓慢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轻轻一打响指，“啪”的一声，那游光便被困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柏九走近他，伸手捏住那点微光，举到眼前，仔系端详。 “我说，你来错地方了。”柏九对着那点微光，不带任何温度的出声。 “！”游光几日前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到人间一游。刚来到金阳不过短短几日，本来是想要随意游览一番，最后搅一个天翻地覆，民不聊生。 那曾想！计划还未实现，居然阴沟里翻船，直楞楞地撞到了一尊大神。心下暗自惨叫一声“吾命休矣！”，但是他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城门，求生欲趋势他不得不哆哆嗦嗦地开口求饶。 “小人，小人因迷路到此地，本就不曾想多留，今夜本来是要计划出城的，不料，遇见神君在此夜游，多有得罪，还望神君恕罪！” 柏九闻言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游光的话听着似乎确实是有点道理，心想这妖到此时间尚短，仅仅只是少数百姓身体不适，尚未铸成大错，今日临近城门，估计真如他所说。 “你可知我在这城中开了个医舍，本是为了来人间图个清闲自在，你到好，偏偏挑了此处，要是你在此徘徊不去，可知会给我造成多大困扰？！”柏九厉声呵斥，“我看不妨将你的八颗头，一颗颗扯下来如何！” “神君饶命！小人明白！小人今日就走，还望神君恕小人无知之罪！” “今日我念你尚未铸成大错，放你离去，若他日再让我遇见——”柏九眼里寒光一闪，语调凶狠，“便杀了你！” “小人遵命！小人这就出城！再不来这人间游荡！”游光见柏九放自己一码，连忙保证。 柏九松开手指，‘啪’地又打了个响指，游光周身的束缚便散去，他哆哆嗦嗦地停在柏九面前，神君没发话，不敢动啊不敢动！ “滚。”柏九道。 “遵命！”游光得了赦免，赶忙慌慌张张地朝城门外加速飞去，生怕自己多逗留一刻，便会有来无回。 “人间真是太可怕了，还是家去吧”游光飞远了，眼见自己劫后余生，大难不死，不禁感慨道，心想自己还是回老窝去吧，虽然很窝囊，但是至少能活命啊！快撤快撤！ 柏九直视游光飞出城门，知道再也看不见他的微光，闻不见他的气味，便知道这家伙已经飞出很远，此次得了教训，不敢再回来了。心下暗自庆幸，还好朵朵这家伙平日里素来机敏，不然自己可真是大意了，最近因肆无忌惮地用法术，内心总是有些惶惶不安，此次还好及时处理，没有酿成大错！ 柏九一边庆幸，一边又有些懊恼生气，不过是因为害怕那人寻来，居然把自己搞成这般，自己真没出息。可转念一想，自己自从重新使用法术已有数日，却仍不见那人寻来，莫非他早就不在乎了？ 想到这里，柏九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应该是不在乎了吧，本就是遥不可攀的一个人，自己不珍惜，自然会有别的神女争着抢着百般讨好，他又何苦作贱自己非要来寻自己呢？自己未免也太看重自己在那人心中的那点分量了，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收拾好情绪，便回身往医舍走去。 不多时，再一次经过朵朵那日遭遇的小巷子。柏九在巷口驻足，遥遥朝巷子深处看去，此刻因为已是深夜，那巷子的瘴气比那日白天看着更盛，黑气环绕，几乎看不清前路。那颗柳树几日不见，似乎又茁壮了些。 这巷子里年初时还徘徊着许多无处可去的缚地灵，此刻竟一只都没见着，看来是被什么人给收了去。 柏九看着远方那若隐若现的屋檐，那大宅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巷子离得近，此刻上方也有黑气。柏九暗自记下，今夜还是不要冒然前去打探，等来日自己再合计合计，得看看这宅子到底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于是她不在停留，转身便走。 炎热的夜晚连一丝风都不见。柏九走出好远，巷子里忽然“哗—”的似乎起了一阵阴风，巷子里死气沉沉，只有那伸出大院的柳树枝此刻轻轻地摇晃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莘荑 中秋过后又重阳。 自游光被驱逐后，柏九带着朵朵给近来问诊的百姓挨家挨户送了几包药，多是清瘟败毒的药材，另嘱咐用雄黄，苍术每日熏屋用以消毒，很快便再也没有类似症状的百姓前来医舍求医问诊了。 重阳节这日，医舍稍闲，整理完七七八八的药材，柏九心情不错，便带上朵朵，翡翡出游赏菊。街道旁，小贩们吆喝着过往行人尝尝自家新做的重阳糕以及新酿的菊花酒，好不热闹。 朵朵喜甜，于是柏九寻了个小店入座，为他叫了一份重阳糕，又叫了一壶菊花酒，三人便在此歇脚。 “哟——柏姑娘，真是许久未见啊！”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男声。 柏九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就看见了孙立那厮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孙立近来行事越发嚣张，自己虽不搭理他，但奈何这厮打着有病在身的幌子，三天两头找上医舍，后来柏九只要听着这人的脚步声便提前闭门谢客，再不相见。 今日她心情好，不愿过多搭理他，于是转头看着朵朵，嘱咐他慢些吃。 这孙立看着柏九不搭理自己，当下也不恼，毕竟是难得一遇的美人，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于是他没羞没臊地从旁边的座位上取了把椅子来到柏九这桌，就这样坐在了柏九边上。 “柏姑娘，这是出来赏菊？我知道一处绝佳去处，姑娘可愿意赏光？”孙立笑眯眯道。 “不要脸！”朵朵出声骂道。 “朵朵，”柏九制止了小孩子，“要有礼貌，吃完了我们就走吧。”于是柏九把银两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欸——姑娘慢些！”孙立见柏九要走，慌忙之下竟伸手想要抓柏九的手臂，未了却堪堪抓住了柏九一处袖角不松手。 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拉扯，店内百姓都不禁悄悄的观望着，心中未免为柏九打抱不平，但是碍于孙立这厮实在是招惹不起，一时店里无人敢出声制止。 柏九皱眉，这人越发得寸进尺了。怀中的翡翡忽然对着孙立的手呲牙咧嘴，发出警告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那只手。 孙立吓得赶紧收手，那小兽实在有些凶狠，自己也有些害怕真被伤到。柏九见他松手，压下心头的怒火，带着朵朵转身便走出小店。 人与妖不同，她柏九纵然有再多手段，也无法对手无寸铁的人类下手，除不了，那就避开即是。 孙立指尖还残留着柏九衣袖的感触，他低头捻了捻手指头，轻哼一声笑了。 “咱们走着瞧。” 夜里孙立和狐朋狗友聚在烟花之地一起喝了些小酒寻完了乐子，夜深了便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家走去。 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忽而被一块石子砸中了后脑勺。 “谁！谁砸的老子！不要命了！”孙立一时吃痛，扶着后脑转身，一下子酒气散去，人也清醒几分。 远远的看着一人站在不远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孙立狠狠的眯了眯眼睛，想要辨认，觉得这人眼生。 “王八蛋敢砸你孙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只见那人仍静静伫立在原地，不声不响，仿佛无视。孙立暴怒，又有酒精壮胆，随地捡起一块巨大的砖块便冲上前去要找那人拼命。 眼看就要到那人跟前，孙立刚一抬手要砸，忽然浑身仿佛被禁锢般动弹不得。 “你，你”孙立浑身僵硬，满脸恐惧，颤颤巍巍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前的情景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那人仿佛就是在等孙立近身，他有些恍惚地盯着孙立，许久，突然出声说道，那声音低沉沙哑，声音的主人似乎长途跋涉，十分疲惫。 那人轻轻闭上眼，似乎在仔仔细细地嗅着空气，片刻之后，双眼再度睁开，那眼神里突然积聚的光芒又透着多年压抑后的激动。 “莘荑花。” 话音刚落，孙立只见那人双眸忽然散发出猩红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戾气，在夜里显得格外妖冶恐怖。 “鬼啊——！”孙立还来不急大声惨叫，便随着那人消失地无声无息。 路上静悄悄的，有微黄的树叶随着忽然刮起的大风飘下树枝，轻轻的落在孙立刚刚来时的路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野兽 孙立次日被发现死在昨天纠缠柏九的那家小店门口，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他表情十分惊恐，浑身仿佛被恶兽撕扯过，支离破碎。胸前几道豁大的口子，腹腔内脏器清晰可见，鲜血淋漓，两只手臂不知为何不见了，身体两侧光秃秃的，十分可怕。 清晨，小店的小二刚打开店门准备营业，一不留神就被孙立的尸体吓得瘫痪在地，掌柜的见状好奇地出门探究，也被吓得不轻，赶忙报了官。 “死了活该！真是老天有眼啊！” “这怕不是被山上的野兽叼了去，你看那伤口” “要说野兽也不通，金阳城建都三年，从未有听说过野兽伤人的说法。” “是呀，而且那野兽不去山里，非跑到这路中间吃人，不是找死么？” “感觉也不像是吃人啊，你看那浑身上下，也就丢了胳膊，哪有野兽只吃胳膊的？能有几两肉？” “这么一说也对哈，近年真是奇了，什么事都有。” “管他什么野兽不野兽，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这下周伯的仇也算报了！” “正是！反正这厮不是什么好货色，死了正好，舒服！” 孙立的死简直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官府还未来人，于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就这样搁置在路中间，周边围着一圈百姓，交头接耳，啧啧称奇，猜测着他生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小满今日随着母亲带着新收的一篮子鸡蛋，打算给柏姑娘送去。路上母亲见前方人头攒动，便带着她快步走上前去打探。 “怎么了这是”母亲先一步挤入人群，小满跟在她身后艰难前行。 “哦哟，吓死人了！”小满刚挤出来打算看清前面的情形，便冷不丁的被母亲抬手遮住眼睛，“快走，快走。真是报应啊”说着，母亲护着小满的脑袋，带着她往外挤出去，从始至终小满都不知道地上到底有什么，只觉母亲扶着自己的手臂在发抖，似乎是吓得不清。 走出好远的路，母亲带着她来到一处大树下停下，仍止不住地抬手拍着胸前压压惊。 “娘——到底怎么了嘛？”小满十分好奇。 “你别管了，记着以后夜里不许一个人出门了，明白吗！”母亲牵着小满的手叮嘱到，眼见小满似乎还要询问，便道，“快走吧，得赶紧把鸡蛋给柏姑娘送去。” 到了医舍，正好遇到柏九送客出门。 柏九见了她们母女二人，忙迎进门来，亲自斟茶送水。 “今日家里母鸡争气，下了一窝新鲜的鸡蛋，我就给姑娘送一些来。”小满母亲是个老实妇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柏九递过来的茶水，满脸的笑意，“小满这孩子知道我要来医舍，说什么也要跟过来，没办法我就给一起带来了。” 柏九莞尔一笑，摸了摸小满的头，给她递了块酥饼，夸道：“小满这孩子懂事，我看着也是十分喜欢。今日真是有劳大姐亲自跑一趟。” 小满接过柏九给的点心，朝她甜甜一笑，便与朵朵一起去追着翡翡玩耍了。 “嗨，应该的，姑娘对我们家有恩，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的。”母亲赶忙解释，看了眼院子里正玩闹的三个小家伙，忽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姐可是有什么心事？”柏九问道。 “倒不是。只是今日来医舍路上见了些不干净的吓人事物，这回儿还有些心慌。” “既然如此，那大姐还是放宽心，不必多想，稍后我给你开些安神药带回去。” 小满母亲想到孙立平日对柏姑娘也曾纠缠不放，斟酌许久，终于还是小声告诉柏九，“孙立死了！” “哦？死了？”这下子柏九也有些惊讶了，明明昨天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过一天时间，说没就没了。但是又想，这孙立向来跋扈，树敌无数，有这么一天也是不足为奇，估计也是仇家寻上门来丢了性命。 “可不是，死在集市附近的大道上，哦哟，那叫一个惨。”小满母亲回忆起早上所见，仍不住地心惊，忙喝了一大口水。 柏九闻言拿起茶壶给她斟满茶水，却又听她接着说道：“像是遇到来什么野兽，身子都被扯烂了，血淋淋的，吓死人了！” 柏九手一抖，强按耐下心中的不安，稳住心神，轻轻的放下茶壶，确认道：“野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恐惧 “是啊，八成是野兽，人哪有那力气撕碎一个汉子啊！而且啊，那尸体还少了两只手臂，不知去哪了。八成是这野兽不太饿吧，只吃了手臂”小满母亲还在推测着，抬眼便看见柏九忽然间惨白一片的小脸。 “姑娘？姑娘？”小满母亲担心地扶了扶柏九的胳膊。 柏九吓得回过神，心里突然莫名地十分慌张，有些可怕的念头自心底生出，如果做实了心中所想，那么此刻她只想赶紧逃里这座城池。 “没事，只是被大姐所述吓着了，确实是太惨了些。”柏九喃喃出声道，一时间思绪万千。 “可不嘛！得亏你没有亲眼见到那惨状，我这心到这会儿还缓不过来呢！”小满母亲说着又大口喝了杯茶水。 不多见小满母亲便带着小满要告辞了，但是她们俩却不是回家，而且要拐道去庙里。 “我一会儿可要去庙里烧柱香，拜一拜，别回头沾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小满母亲临别前告诉柏九，便牵着小满急步走了。 柏九看着母女二人远去的背影，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于是她飞快地跑到昨日与孙立有交集的那家店门前。 官府的人似乎刚到不久，正在驱散围观的百姓。于是柏九便看见了那具尸体，正如大姐描述的那般，十分恐怖。 但是柏九此刻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远远超过了这具破碎的尸体本身，她呆呆地看着那堆碎肉，浑身如坠冰窖，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尸体周围，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孙立的尸体周围没有灰白色的烟雾，他的魂魄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柏九来人间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彻头彻尾的害怕了。她浑身发抖，后退几步，便慌不择路的转身一路跑回医舍，路上撞到了无数行人，也顾不上道歉了，只想着赶紧回去。 玄墟子看着远处女子狂奔而去的身影许久，回过身看着衙役收拾着孙立那厮的尸首。他伫立在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巷口，举起手中的长杖，对着那尸体一点，风铃毫无反应。他再竖着往地上狠狠一戳，如此大的动静过后，木杖上端的铜质风铃竟然仍旧是纹丝不动，一丝声响也无。 玄墟子抬头看了眼风铃一会儿，转头看向已经被衙役拿白布罩好的尸体，面色隐隐有些冷峻。而后忽然出声道：“吃的真干净——这金阳城，可是有的热闹了。”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清墟便不在停留，转身挥袖向巷子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巷子尽头。 “砰！”的一声，柏九紧紧关上医舍大门，无力地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抬起来抱着脑袋，浑身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她知道，他寻来了。 他来到了金阳，很可能已经观察自己多日了，他知道自己去过什么地方，接触了哪些人。也许就在昨日，他就在自己附近，看到了孙立纠缠的那一幕，不然不会撕碎孙立，不会扯了他的双臂，不会吃了他的魂魄让他永世无法超生。 朵朵本来正和翡翡在院中嬉闹，忽然见柏九飞快地跑进医舍，狠狠地关上大门后便抱着脑袋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便赶忙和翡翡跑到她面前，无限关心地询问“姑姑，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柏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双臂一直在微微颤抖，十分害怕的模样。姑姑很少在自己面前这么失态的，只除了百年前那一夜，她带着他和翡翡慌慌张张地从神州出逃，也是如现在这般，极力控制自己却仍然不自觉的颤抖着。朵朵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小小的人儿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于是小手轻轻搭在柏九手臂上，坐在柏九身边，说道：“姑姑，你还有我和翡翡，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柏九闻言，心里流过一阵热流，不知怎么，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出来，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家伙，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她想告诉她们，孙立死了，那个人找来了，很快就会轮到她，她害怕，她可能会拖累他们，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姑姑不用说，朵朵明白的。”朵朵说道，小小的人儿，眼睛亮亮的，“我们想和姑姑在一起，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无论去哪里，好吗？” 翡翡跳掉柏九膝上，舔了舔柏九的眼泪，安慰她。 柏九看着面前的两只小家伙，吸了吸鼻子，脸色苍白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抱起翡翡，牵着朵朵朝屋内走去。 既然来了，那就只能面对，别无他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往事1 这天夜里柏九依旧无法入眠，即使心里已经认定那人已在金阳城内，或许是近在咫尺，却仍然无法释怀入眠，反而更加辗转反侧。 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抓着被角，思绪不知怎么地就回到了神州。 当年她还很小，很小，自诞生后便无依无靠，也不知道什么是修为之术，懵懵懂懂地在神州艰难求生。 那时候她也不叫柏九，她在许多妖精神兽的惊呼声中知道自己是天地灵气所化的神兽白泽。虽为神兽，但因为性格十分温和善良，因此从来不和其他人去抢夺食物，开始还有小妖会因为她的神兽身份十分恭敬，后来发现她不过是虚有其表，毫无法力，便再没有人让着她了。于是生存变得越发艰难，明明是一只神兽，却常常被低等的妖怪欺负得饥一顿，饱一顿，十分窝囊。 但是她还是喜欢神州的，当她坐在苍灵山顶，守候着神州日出日落时，她不止一次这样想着，这里的山河日月孕育了她，是她的母亲，她的家。 再后来，有一次她在山野觅食的时候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她想着可能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就朝着声源寻去了，到了树林深处她才发现那是一只蛊雕，啼哭声不过是为了引诱捕食猎物发出的伪装。 她就这样傻兮兮地落入了陷阱，成为了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那捕食者就伏在她面前，长的似鸟非鸟，似豹非豹，大张着血口，地上还有未吃完的猎物残骸，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泽。 跑是跑不掉了，白泽看着那残骸，想象着自己一会儿的模样。希望死亡的过程不会太难熬。她想。 那蛊雕见来自投罗网的猎物居然是浑身全是宝的白泽神兽，先是一愣，毕竟白泽是属神兽一族，妖怪们平时见了神兽都恨不得绕道走，生怕一不留神便要把小命留下。哪想自己今日居然直愣愣遇上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做好。 但蛊雕仔细观察后发现这白泽似乎还未成年，修为尚浅，不是自己想象中难对付，心下大喜，要知道吃一只神兽那修为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于是急不可耐地扑向白泽。 白泽闭着眼睛，等待那怪物扑食。她想，这一世实在是太孤单了，如果可以，请上苍在下一世许她家人常伴。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白泽耳边忽然刮起一道飓风，紧接着便是一声惨烈的哀嚎。 白泽一惊，连忙张开眼睛，只见那蛊雕躺在自己脚下，前胸大开，内脏外流，奄奄一息。她鲜少直面如此血腥的场面，当下有些惊慌。紧接着白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森然凛冽的男声。 “捕食神兽？不知死活。” 白泽听到声音一回头，便看到了他。 那人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穿着一身黑色肃穆长袍，黑发束起，阳光从他背后照来，他的脸似乎笼罩阴影，看不真切。随着他走近自己，白泽也越发清晰地感觉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或许是紧张，他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 待他走近身边，白泽发现他个头很高，而自己不过到他胸口，白泽的目光顺着他胸前衣裳上的繁复花纹向上看去，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有明显的怒气与不屑，长眉如剑，眸若寒星，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那是一张张扬跋扈的脸。 他脾气应该不会好，白泽暗想。 睚眦鄙夷地看着地上的蛊雕在极度的痛苦中完结了性命，而后低头看了看身边安安静静的白泽。 白泽冷不防被撞见他投来的考究的眼光，十分紧张的低下头去，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十分愚蠢，只怕免不了要被这人羞辱一番。 “白泽？”那男人突然喊她，用一种无法描述的语调，有难以置信，更有嘲讽之意。 白泽不敢有所动作，低着头始终避开男人投来的灼灼目光。 “我救了你。”男人接着说。 “多谢神君。”白泽闻言，低声答谢，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但是又想到自己如今自身难保，一无是处，于是更加羞愧。 男人听到她的回答后哼笑了一声，笑的很放肆张扬。紧接着男人又说：“堂堂白泽神兽险被捕食，实在是荒唐。你的随从死绝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人？” “只有我一人。”白泽抬起头，淡淡的回答，“没有别人，从始至终，只有我自己。” 于是睚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白泽对视上了，男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转移视线，眼前的孩子这般弱小可怜，好像分分钟就会被置于死地，但是那话语里莫名地让人尝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顽强与坚韧。 睚眦这人，原本性格就是神州出了名的乖张暴戾，但凡惹他不顺眼，便一个好脸色没有，横行霸道。本来他顺手救了白泽后，打算肆意地羞辱她一番，简直是要丢尽了神兽的脸面。但是此刻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太过干净透彻，他一时之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在想，她这样无依无靠，毫无法力，在神州能活多久？ 睚眦沉默了许久，仿佛做了一个漫长又艰难的决定，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难得一见的‘恻隐之心’，继续道：“那么你跟着我吧，好好待在我身边，我可以教你修为之术，保你性命无忧。” 白泽低下头，认真地思考着，回想着过去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愿意再一个人了。于是，她再次抬起头，眼里有明媚的光，“我愿意的。” 睚眦看着那孩子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要溺毙在那眸光里。总是这样，当他看着她的眼睛，便再也无法想其他。 “既然跟了我，你的去留生死就得我来定。我这人脾气不好，容不得任何背叛，你明白么。”睚眦看着眼前瘦小的白泽，定下规矩。 而后他沉思片刻，想着眼前的小家伙真是称不起白泽神兽这名头，干脆不要了，他想起了和白泽一般大的九弟，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缓缓道：“以后你便是阿九了。” 没有商量，也无需她同意，他赐予她新的名字，新的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往事2 从那以后，白泽便同睚眦一起生活，他家兄弟八人第一次见白泽都大吃一惊，犹犹豫豫地问道这是否是睚眦新猎来的玩物。睚眦这人向来不受控制，不遵循律例，龙帝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如今他居然捕了只神兽回来玩，真是吓坏了一屋子兄弟。后来发现，睚眦和这孩子更像是师徒，无伤害之意，便放下心来。 白泽是感激睚眦的，他遵照他的诺言，教她修炼，让她脱胎换骨，化身为真真正正的神兽白泽。他是严厉的，而她又不喜武力，总是爱躲着他研究些奇珍异草。他其实很不屑，久而久之也就随她去了，即便发现了鲜少责罚她，因此在她心里，睚眦一直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只有一次，她似乎是受到迷惑，避开了二叔私自下苍灵山，只为去寻找那株九穗禾，未料却被一只恶兽所伤，奄奄一息之际幸亏二叔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 只是事后白泽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那只恶兽的模样，也不记得二叔最后有没有杀了那只兽。只记得昏睡过去之前，他看着自己那愤怒，冰冷的眼神，隐隐有些刺痛着她的心。 白泽这一睡，便是数月。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她又如何得活，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醒来后睚眦还是狠狠责罚了她，斥责她的愚蠢，这么多年心智居然毫无长进，如此不顾性命轻信于人，简直愚蠢至极。 白泽知道他会生气，但是始终没有明白为何他如此盛怒，后来她想，这么多年，自己早已视他如亲人，想必他也是如此，才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不自爱而如此失望生气吧。 那一回责罚之后，睚眦很久没有出现，白泽一个人待在行宫里疗伤，和她年纪相仿的螭吻前来看望她，看见她身上明显出自某人之手的伤痕后，不平道：“我二哥这人最是脾气古怪，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居然下如此重手，简直冷血！不如我和他讨了你，你以后跟着我吧！” 白泽听了一笑置之，她与二叔之间的情谊没有人能明白，二叔对她说已是再生之恩，她怎么忍心弃他而去。 所有即便被责罚，被冷落，她仍旧尊他，敬他，视他如亲人。 睚眦离开时心情很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这白泽的师徒之情什么时候就变了味儿。也许在每时每秒的朝夕相伴中，也许在每一次她望向自己的时候，情絮早已随之滋长，弥漫。 他带回来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当某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她时，他心下有过震惊，但理智却教会他极力克制。 但是当他得知白泽受某人引诱下了苍灵山时，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当他终于赶到，看着白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时候，他内心剧痛，抬头便死死盯着始作俑者，眼里杀气逼人。 十个月，她躺在行宫整整十个月。好在他终于是救活了她，不惜一切，不择手段。 “逆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障！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亲得知他为她续命的手段后大发雷霆，要不是母亲和一众兄弟求情，恐怕会要当场用天雷劈死他。而他跪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却丝毫不后悔这么做。 “你这是要搭上整个龙族吗！”父亲气急之下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吵他砸来。 “你以为你救活了她，这事就这么了解了吗？愚蠢！你是不怕，那你以为他们会放过那个孩子吗？你们只是师徒，待她学成，迟早要离开，你以为你能护她一辈子吗？！” 父亲的这些质疑睚眦不是没有想过，他想，事已至此，他便时时刻刻守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分毫，就是护她一辈子。 她终于醒来，睚眦总算松口气。但当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时，他清清楚楚地明白，阿九与之前不一样了，曾经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自己破例收留了这孩子，但现在这双眼睛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这认知深深刺痛了他，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此刻终于爆发，怒气一发不可收拾。他愤恨，恨她未经允许偷偷跑下山，恨她做事不计后果，还恨她对自己有所保留。 于是，她大病未愈，他依旧狠狠责罚了她，也惩罚了他自己。伤在她身，痛在他心。 离开的那段时间，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其实最恨的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他为了救活她，不惜犯下如此大罪。他想，大概就是自己的劫数来了，此生再无法逃脱。 等他理清思绪返回行宫，远远就发现白泽坐在宫门前的石阶上。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在的每晚，她都是这般在门外等待。 此时她看到他，眼睛里的喜悦简直要漫溢出来。她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能飞奔，只好向他慢慢走来，睚眦紧接着走上前去，自己也未察觉到地加快了步伐。 两人相距不过半臂，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二叔，我以后听话，你别生气了。”白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斟酌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道。 睚眦看着那双眼睛，内心突然一阵酸涩，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牵起白泽的手，道：“进去吧。” 他决定了，既然她是自己的劫数，那他便要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守着，就算她不愿意，自己也要用尽手段把她困在身边。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这双眼的目光从此以后只属于他，只追随他。 而且，阿九此番之后，已是不同了，父亲的担心他是明白的，所有只有时时刻刻带她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后来无论睚眦在神州何处，都要带着阿九，寸步不离。他的兄弟们一开始都知道他捡了个小徒弟，小跟班，后来渐渐地就发现他对这个小丫头似乎很不一般。因为怕白泽一个人在行宫太寂寞，睚眦这个从来都是信奉弱肉强食的的人，居然接二连三地默许了白泽收养了两只受伤的小神兽。 原本最为冷清的睚眦行宫一下子就热闹起来，这很不像他，兄弟里几个过来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纷纷开始暧昧地揶揄睚眦，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毫不理会，只是从此他再也不带白泽出现在家宴上，他的行宫也越发难入，九弟几次想要前来探望都被拦在宫门外。他把白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触碰窥视。 这般囚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总有独立门户的那天，要想她永远不离开，只有一个办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往事3 白泽不明白二叔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一幅模样。他对自己越发好了，居然还允许自己捡回来两只小神兽，虽然他对两个小家伙向来没有好脸色，但白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再想是不是因为上次的责罚，所有补偿她。 但是后来白泽发现，二叔开始限制她与他的家人，与她的朋友交往，更不许她单独出行，必须时刻在他身边。久而久之，她的世界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只有他，也只剩下他。这让她感到恐惧。 所以待她伤病痊愈，她尝试着与二叔沟通独立门户的事情，她的想法很简单，哪有学成的徒弟老是赖在师父家的道理，传出去太难听。哪知道二叔反应激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二叔，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也答应你，以后再不冒险了好吗？如今继续呆在行宫，传出去终归不妥。”白泽解释道。 “不准，你要还敬我是长辈，以后你就不许再提这事。” “我是怕别人” “怕什么，谁要是管不住嘴，担心我抽了他的舌头！” 那天夜里，白泽睡的及不安稳，隐隐觉得有人正看着自己，她猛地一睁眼，发现二叔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目光灼灼。 白泽知道二叔这人总说喝酒误事，酒量也不好，因此从不饮酒，此刻他的身上也没有丝毫酒气，所以他半夜三更跑到自己寝殿看自己，必是有意为之。 白泽被二叔如此逾矩的行为惊的僵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九”睚眦看她醒过来，也丝毫未觉得尴尬不妥，喃喃地叫着她，夜里未盏灯，白泽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双眼，始终无法忘怀。 “阿九”睚眦突然俯身把白泽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摇着，把脸埋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旁，深深吸了口气。 “二，二叔”白泽是真真吓坏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阿九，不要怕，二叔会保护你的。”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白泽更是困惑，抬手试图推开睚眦，结果反而被抱得更紧。 “阿九，就和二叔在一起吧。” 那天夜里白泽最终在睚眦的怀里熟睡过去，后来他还不停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却是一句也不记得了，只是心里开始隐约明白他们俩之间，从此怕是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那夜以后，白泽尽量避免与睚眦单独呆在一起，在她心里，睚眦始终只是长辈一般的存在，绝无其他想法。而他对自己越发亲密的所作所为，白泽有排斥，有恐惧，她只想着必须尽快独立出去，实在不行，她就去求助于龙帝龙后，免得夜长梦多。 但是白泽还是晚了一步。临近朔元节的某天，二叔突然告诉她，他将在朔元节那天迎娶她，从此她将名正言顺地属于他一个人，白首不离。 就和从前一样，他做的决定，她无需同意表态，只能接受。 只是婚约这件事，白泽觉得太过突然，二叔突然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婿，她觉得自己还不能接受。她稳着情绪，试图与他说明，但是在娶她这件事情上，他的决定根本不容她有任何质疑。 他告诉她，他为他们俩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仪，她只需乖乖等着嫁给他便可。 “二叔，我，我觉得我还没有——” “阿九，不要让我失望。” 白泽看着二叔开心到溢于言表，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想要表达，却被睚眦打断，“过几天，阿狰会带人来为你量制嫁衣，你乖乖的，嗯？” “二叔，我还没准备好，你在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白泽听到‘嫁衣’后毫无预兆的爆发了，她无法想象与他同床共枕的日子，她更不满他的独断专行，她想要为自己抗争一次。 “阿九。”睚眦原本大好的心情此刻乌云密布，他沉了脸，“你不愿意？” “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些时间，离开他。白泽心里想着，身体自觉地后退远离，目光低垂，不再看他。 睚眦压下心头隐隐的怒气，抬手想要拉她近身。 他知道平日里白泽脾气那是极好的，即便是怒极也不会有伤人的念头，理智地处理好一切。而他又是最了解白泽的那个人，所以他面对她时总是毫无防备。 可是今日，白泽却不知为何，心里仿佛有一股无名火愈演愈烈，似乎就要控制不住。白泽在努力克制自己。 睚眦依旧计划着抱着她小心安抚，谁知白泽居然一时失控，双目猩红，面目凶狠如野兽，抬手狠狠一挥，体内似乎有股力量要喷薄而出，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攻击了他。 当白泽回过神来，看着睚眦眉眼间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线时，整个人吓到不知所措。自己今日为何会失控到对他出手？！她也想着二叔一向不允许任何人伤自己分毫，如今会如何惩罚自己？想到睚眦对待敌人的那些手段，白泽不寒而栗。 睚眦定定地看着白泽，任凭脸上血液流淌。 他十分意外白泽第一次出现如此激烈的行为，但是片刻后他便想通了，因为那时他自己亲手种下的孽果。 想到此，他不但未发怒反而笑了出来，他走上前，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环抱着，轻拍她的后背说：“很好，我教你的那些法术，你平日不舍伤人不愿意用，如今却用在了我身上，真是好的狠”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儿，俯身在她耳边如凉凉地说道：“反抗是没有用的，阿九，婚礼是我亲自操办的，已经通知出去了，届时神州各大神族都会前来，你就乖乖等着，嗯？”说罢便放开白泽挥袖转身离开。 他的兄弟们后来在家宴上见了他眉骨上的那道疤十分好奇，得知由来后简直震惊，他的性格一向是兄弟中最坏的，平时里就算是最亲的人，要是不顺他的心，忤逆他的控制，他也是一点情面不留，穷极一生也要报复回来，更不用说伤到他。 而睚眦只是想，只要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原则什么的通通见鬼去吧。 但是，她还是让他失望了。她在他为两人准备的婚礼前寻机逃离，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请诊 —— “传说中的白泽神兽也不过如此嘛。” “传闻说你混身是宝，还能起死回生？” “啧啧啧，伤的这么重，一定很痛苦吧，不如我吃了你，早点帮你结束这一切，嗯？” “阿九！” “你胆敢伤她自此？！” ——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去，医舍紧闭的大门便被敲响了。那敲门声十分克制懂礼，敲三声后便再无声响。 柏九又一次陷入梦翳，似乎是她私自下苍灵山遇险那一回，她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奄奄一息，独自面对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柏九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挣扎着想要走向他，却动弹不得，只剩下他的那一双眼，和那眼里的愤怒，怨恨一目了然，明明白白。 柏九睡的十分不安稳，此刻听见敲门声有一瞬间恍惚戒备，但是仔细听了听敲门声，心想绝不是那人了，那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克制守礼。 时间还很早，孩子们都还没有醒，柏九想这人怕不是遇上什么急事了，便不再耽误，草率地为自己随意束了头发，收拾好衣裳，便前去开门。 门外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敲门的男子约四十来岁，身材有些清瘦，但着一身富贵紫色长衫，目光温和却透出些精明，应是来自大富大贵之家，而他身后有一辆崭新的马车，一名年纪较小衣着朴素的车夫正牵着高头大马。 柏九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以及他身后静立的马车，一时不解。 “先生这是？” “是柏姑娘吧，久仰大名。”男子对着柏九客气地笑道，“姑娘医术远近闻名，在下此次来是有一不情之请望姑娘答应。”说罢，朝柏九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 “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柏九看他面色如常，不像是重病的样子，于是有些好奇。 “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自幼虚弱，年前操劳过度曾一病不起，事后遍访名医依旧不见大好，如今似乎有加重的迹象，故望姑娘能到府上为我家老爷诊治一番。” 柏九本就不爱出门，事到如今更是有些抗拒，而且名医都治不了，她如今法力全封，赤手空拳也未必能治，于是毫不犹豫地回绝道：“即是操劳过度，那么好生修养便是，我也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冒昧前往。先生还请回吧。” “姑娘——” 那男人还想要再纠缠，但柏九转身便关了医舍的门，不再理会他。昨夜柏九休息不好，她打算回屋去养足精神。 这一觉柏九睡的很沉，待她醒来天已大亮，外间传来朵朵和翡翡嬉闹的声音，她赶忙起身走出卧房。 朵朵抓着翡翡的爪子正在玩闹，抬头见了柏九，委屈巴巴地说：“姑姑你今天起的好晚啊，我都饿了～”还好自己比较抗饿，不然真的忍不住要啃翡翡的爪子充饥了。 翡翡一下子挣脱出来，跑到柏九脚下绕着圈亲昵。柏九抱起它，说：“是姑姑不好，我这就去给你们做早点，朵朵你去把院门打开。” 朵朵听了便乖乖地走出去开门， “欸——”朵朵一拉开门，便看见门外静立的男子。他看着门外的陌生人，心想这人真有礼貌，医舍不开门，他就在这等了许久么，于是问：“先生是来问诊的吗？” “正是——”男子见这孩子十分礼貌，心想可能是柏九身边的亲近之人，正打算曲线救国，只听柏九淡淡地喊了声，“朵朵，回来吃饭。” 朵朵回头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眼前的人，觉得奇怪，但是也是十分听话地回屋去了。男子见状，也不再与朵朵多言，仍是拱手静立在门外，不打扰，亦不离开。 “姑姑怎么不理那人？”朵朵进屋，有些好奇为什么姑姑对那人如此冷淡。 “病急乱投医。”柏九轻飘飘地说完，转身便走进后厨。 朵朵没明白姑姑这没头没尾的回答，但也懒得去深究了，于是便飞快地跟上柏九，“姑姑，待会儿白云寺的觉明小师父是不是要来，我给他准备了琉璃糖呢” 此刻，卓府。 卓清尧躺在富贵华丽的大床上，最近似乎有些过于疲惫了。 方知府那里已陆续地派人来对接收留难民的事宜，卓清尧总是亲力亲为，事无巨细，这几日接连安排家丁空出了两座偏院用于安置，事情也进展地十分顺利。 他起身下床，前屋的丫鬟听见动静，便接连走近内室伺候他洗漱，整个过程里丫鬟们都十分安静，从未发出声响。 卓清尧走出内室，丫鬟双手奉上一杯新沏的香茶，卓清尧接过，端坐在金丝楠木打造的椅子上细细品茶，环顾四周，发现不见卓府的管家，出言问道：“卓文人呢？” “回老爷，卓管家一早出去了。”他身边一名叫莲乡的丫鬟低头回答。 “去哪了？” “奴婢不知。” 卓清尧正要接着问什么，门外突然走近一名体魄强壮的男子走了进来，低着头禀报：“老爷，方大人派来的人在前厅侯着了。” “嗯，你随我去吧。”卓清尧放下茶盏，起身时突然一阵目眩，身影狠狠晃了晃。 “老爷——” “无妨，走吧。”卓清尧稳了稳身体，便大步朝前厅走去。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得尽快了，他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卓府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刻，门外的两人还等在外面，完全没有挪动的迹象。 柏九在站在深色的药柜前专注地替白云寺的方丈拿着药，朵朵和觉明站在一边，分享着琉璃糖。 “卓管家还在呢。”小和尚吃着糖，看了看炎炎烈日和眼门外的男子，貌似十分不忍心，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屋里的人。 朵朵朝门外看去，那男子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尴尬也没有恼怒。是个耐性修养极高的人。 “姑姑说他找错了人了。”朵朵解释，又好奇问，“小师父，你认识那个大叔吗？” 小和尚用力点了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是卓府的管家！之前卓家历代老爷每年都会来寺里替卓府捐香火，听方丈说，已经坚持了几代人了呢！只是现在的卓老爷似乎身体不太好，所有没有亲自来寺里，都是卓管家代劳。前段时间还帮着寺里修缮了文殊殿，也是卓管家来的。” 朵朵想，原来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怪不得。 包好药，一会儿便送走了觉明小师父，柏九看着门外那人，想着觉明的话，总算是松口，无奈道，“劳驾先生带路吧。” 柏九将两个小家伙留在医舍，只身前往。马车平稳地前行着，穿过热热闹闹的大街，又似乎拐进一处安静的巷弄，喧闹声一下子就降了下来。车内有淡淡的沉香味，闻着十分舒心，柏九端坐着闭目养神。不多时车身忽然一顿，稳稳停了下来。 “姑娘，这就到了。”卓管家在车外说道。 柏九闻言伸手撩起车门帘，微微俯身走出车厢，那赶车的小厮为她放好小凳，她下了车。 卓府虽为金阳大户，但是光从府外看，并无多华丽独到，很是低调。 柏九随着管家进了门，只见佳木葱郁，异香袭面，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流出，汇集在翠荇香菱的池塘内。二人穿过庭院，又走了一小段曲折游廊，便来到了一间旁厅。二人刚进门，立刻就有丫鬟恭敬地前来盏茶伺候。 卓管家安顿好柏九，温和道：“还请姑娘在此稍作休息，我这就去请老爷。” 柏九点头示意，卓管家便离去了。她环顾四周，虽是旁厅，但是陈设罗列之物也都是极尽奢华，这府内府外景观可谓天差地别。 柏九走到门边，缓缓扫了一眼门外的景色，总觉得有种熟悉感，看不出差异，于是她便闭眼凝神感受了一会儿，一切再正常不过。随后她便放下心来，心里暗自嘲弄自己，最近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 卓清尧正在与方知府的人确认收留人数及批次，抬眼见卓文回来了，便眼神示意他，卓文看到便领会了，在一旁静侯着。 不一会儿正事谈妥，临别前，卓清尧又与官府的人客气寒暄一番，总算送走宾客。卓清尧回身缓步走到椅边落座，抬手扶了扶额，终于疲惫地说道：“自己说吧。” 卓文赶紧上前几步，低声恭敬道：“回老爷话，我今日是去城东给老爷请医了，这会儿人候在旁厅。” 卓清尧听说下人去给他请医，便觉得好笑。这身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治，该怎么治，自己再是清楚不过了。之前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也是派人请了无数传说中的名医，不但毫无转好的迹象，反而日渐衰弱。卓清尧是不在乎的，偏偏卓府上上下下依然非常执着地给他寻医问药，紧张地很，估计是怕自己哪天一命呜呼，这偌大的卓府无人打理吧。 真是愚蠢啊。 卓清尧心下不屑嗤笑，眼也不抬，随意一挥手打发，“你带人过来吧。” 卓文本意是来请人，却见卓清尧似乎毫无起身的迹象，于是只得领命，赶紧去旁厅请人。 卓清尧虽然对卓府人的行为举动十分不屑，但是却非常乐意看着下人为此操劳不已，确切地说，他应该是十分病态地享受着卓府人满怀希望又全然落空时的表情。 柏九等了好一会儿卓文才回来，而且只有他一人进来，柏九便看着他，不说话。 卓文有些尴尬，带着歉意说道：“我家老爷身体不好，还请姑娘随我前去正厅，有劳姑娘了！” 柏九原本有些不悦，但转念想到卓老爷的身体，估摸着确实不大好了，于是便点头示意卓管家带路前往，没一会儿便到了正厅。 柏九抬眼看着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男子，心下诧异这卓家掌门如此年纪轻轻。那男人似乎十分疲惫，想必操持这偌大的家业很是费心费神。 “老爷，柏姑娘到了。”卓文出声提醒座上的男人。 卓清尧闻声，轻轻挥了挥手，卓文见着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待卓文走远，男人终于放手抬眼，目光直视柏九。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柏九看着卓清尧，心没由来地重重一跳，一股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卓清尧一开始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缓缓起身，清瘦的身子站得笔直，目光温和地笑了笑，往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一抬手，招呼道：“有劳姑娘。” 柏九收好心绪，点了点头，走到卓清尧身旁落座。卓清尧坐回椅内，十分熟练地伸出一只手臂，平搁在桌面上。那人五指修长，手臂苍白，完全看不见血管。柏九看了片刻，抬手伸出三指，稳稳地置于卓清尧的手腕上，低头诊脉。 许久，柏九指头用力向手腕按了按，眉头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这脉象—— “姑娘可有良方？”卓清尧此刻却突然出声，柏九一惊，忙收回手，抬头看着卓清尧。他依旧是一副春风拂面般温和的表情，柏九看着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男人看着柏九，眼神深不见底，见柏九沉默不语，嘴角便扬起十分微妙的笑意，语音淡淡地再次出声—— “白姑娘，可有良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清尧 柏九看着面前面目和善的卓清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于是就那样愣在那里。 卓清尧收回手，与柏九对视，目光灼灼，毫不躲闪。 屋外忽然开始挂起了风，有暗色的云朵被吹动着逐渐挡住了日光。风声拂过院内郁郁葱葱的植被，沙沙作响。屋内两人谁都不率先发言，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凝滞。 “公子刚才说什么？”柏九出声，“在下姓柏。” “呵呵——”卓清尧闻言，清清爽爽地一笑，居然也就顺着柏九的话头说：“那么敢问柏姑娘，在下这具残弱之躯是否有医治之术？” “没有，必‘死’无疑。”柏九十分干脆，一语双关。 “哦——姑娘如此直接，倒是少见。”卓清尧听了不但不发怒，反而十分感兴趣般地探过身子，靠近柏九。说话间，冰凉的气息拂过柏九的耳垂，她不自觉地往后偏了偏头。 “只是在下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卓清尧看着柏九，眼神有些迷离，“我觉得，我的病只有你能治好。你说呢？”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打扰了，告辞。”柏九起身就往门外走，一刻也不想与卓清尧多呆。这个卓清尧，绝不简单！他明明可以有办法避开自己，偏偏不知安的什么心，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脉象展示给自己。 脉象？哪里来的脉象！那片皮肤下一片死寂，毫无生命迹象。 柏九心下冷笑，自己直到现在都无法得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看来是个修为极高的家伙了，恐怕绝不是自己可以沾惹的起的人物。还是趁早脱身而去为上计。 卓清尧也不阻拦，就那么看着女子走到门口，忽然眼里精光一闪，扯起一边嘴角，淡淡道： “阿九——” 柏九即将要踏出门的步伐在听到这个称呼后硬生生地止住，她猛的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座上的卓清尧。 卓清尧缓缓站起，随意一拂袖，背着手，看着她。其实当她踏进这间屋子，他便认出了她来。她似乎长大了一些，出落地越发迷人，那周身散发出的甘甜的滋味，让他的内心开始隐隐躁动。多年前匆匆一撇，便仿佛在心里留下了一颗隐秘的刺，如今真真实实见到了她，那根刺便要不受控制地深长出来。 “是这样叫的吧。”卓清尧稳稳站定，“是叫阿九是吗？” “” 这个名字是那人起的，是那人的专属，除了那人没人敢叫自己这个名字。但是那人绝对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戏弄自己，他一向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直截了当，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你到底是谁？”柏九问。 卓清尧似乎早就料到柏九会如此反应，脸上浮现一种了然地笑意，“也对，不过匆匆一撇，不记得也理解。但是我确实对你印象深刻的——”他走近柏九，脚底无声，但柏九却觉得那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自己的心上。 “你胆子可真大呀，你居然敢逃婚。”卓清尧在柏九身前半臂地距离停下，饶有趣味地说：“我倒是小瞧了你。你知道他得知你逃走后的表情有多精彩吗？哈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模样，你说说看，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几时有过这般狼狈落魄。这感觉真是——” 他突然停顿，接着恶作剧般地笑了，一字一顿地补充：“爽，极，了。” 柏九死死盯着卓清尧，听着他的描述，紧紧咬着嘴唇，心里一阵酸痛，眼眶不自觉地开始发烫，发红，泪光粼粼。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撩人。而这双眼睛，莫名地就让卓清尧死寂地心开始悸动，卓清尧有些熟悉，也有些看痴了，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这举动让两人之间距离一下子缩短，远远望去就想是两个在互述衷肠的年轻男女。 “后悔了？”卓清尧抬起手，想要抚摸柏九的眼睛。 “啪！”未料到柏九突然狠狠打下他的手，狠狠瞪着他，表情有些凶狠。 “还是害怕了？没有用了，一切都晚了。他的性子你应该最是了解的，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只怕必是要杀之而后快吧。”卓清尧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 “他已经来了，你知道吗？就在金阳。”卓清尧的声音没有温度，“小可怜，这回你该躲到哪去呢？嗯？” “那也轮不到你管。”柏九回击，她一时任性，伤了二叔，如今他要杀要剐，自己都认下了，这是他们俩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再怎么样都轮不到外人多舌。 “呵呵，我本不想插手。但如今，我却偏偏想要试一试。如此美妙的一个人儿，就算他舍得，我却是舍不得的。你如果求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就凭你？” “就凭我。” “呵，”柏九冷笑出声，“你有这闲心，不如多担心你这肉身能不能撑到他来。” 越是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柏九就越是想要奋力回击，就如同当年她选择逃婚那般，也是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柏九明知道这个卓清尧也许不是善茬，也许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被他步步紧逼到此地步，柏九反而不再退缩，浑身爆发出强大的气场。 “待到他寻上门，是生是死都是我命，我担得起。要你多嘴，简直可笑！”说罢，便再也不看卓清尧，转身向府门外头也不回地离去。 卓清尧没有阻止柏九，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柏九身影远去，嘴边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女人，真是越发吸引自己了。 “来人——”卓清尧出声招呼道。 紧接着便有小厮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轻步上前等候听令。 “派辆车，送送柏姑娘。” “是。” 卓清尧转身回屋，坐回椅内，看着对面的空椅，静静出神。而后嘴角的笑意越发加大明显，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 “那我就拭目以待。” 他和那个家伙可不一样，封锁禁锢着她的身体有什么意思，他要的是让她的心，从此万劫不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蓁蓁 柏九果断拒绝了卓府派来的马车。笑话，今日之后，自己恨不得离这个卓清尧远远的，最好是半点牵扯都不要再有。 柏九慢慢往医舍的方向走，刚才面对卓清尧的时候确实是毫不畏惧，但现在出了卓府她却要仔仔细细回想下自己到底在何处见过这人。容貌可以改变，但是与生俱来的气息确实无法掩盖或者变换的。面对卓清尧，柏九只觉得陌生。 他与二叔应该相熟，他曾经见过自己，即便只是匆匆一撇。因为二叔将自己保护地太好，其实她在神州见过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为何对卓清尧一点印象都没有？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吗？ 沉思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柏九费神地按了按额头，算了，以后避开这个卓清尧便是了，而且已他目前身体状况，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柏九收了收心思，往着医舍的方向前行。 走到医舍所在的那条偏僻的小巷子的时候，柏九远远见着医舍门口有个小小的身影，衣衫褴褛，小心翼翼地往医舍的院子里探头探脑，却迟迟不敢踏进去。 柏九有些好奇，不动声色地走近那个小身影。 “你在找什么？” “呀！” 那孩子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的回过身。看着面前的柏九，一时有些恍惚。 柏九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小女孩一会儿，面色蜡黄，瘦骨嶙峋，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看样子应该是难民。只是现在的难民都由本地知府专门管理安置，鲜少有人会独自跑出来，还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 “你为什么在这里？”柏九道，“你私自跑出来很危险。” “我，我，”小姑娘支支吾吾，始终没有说出完整的句子。 “咕噜——”孩子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 柏九看着眼前的孩子因此更加地埋下头，有些心疼。如今虽然当地官府每日定时定点地发放救济粮，但是仍旧只是杯水车薪。大人况且食不果腹，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你随我进来吧。”柏九说罢，便越过孩子，先一步走进医舍。 孩子在门边踌躇一会儿，最终还是快不跟上柏九，走了进来。 “姑姑你回来啦——咦？你是谁？”朵朵原本趴在桌上临摹花草画帖，听见柏九的脚步声便飞快地跑出来迎接，未了却发现柏九身后多了个小女孩。 那孩子本能地低下头，紧紧地跟着柏九，不回答。 “朵朵，你去厨房把早上做的芙蓉糕拿出来。”柏九吩咐朵朵道。 “奥！”朵朵虽然很好奇，但是还是十分听话地去拿点心了。 柏九带着孩子走进前厅，示意孩子在桌边做好，然后她走进后屋，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块半湿的白巾走了出来。 柏九蹲在孩子身前，抬起孩子一只小手，仔仔细细地擦着。 “吃东西之前要记得擦手，不然会闹肚子。”柏九轻声地说着，温柔地擦干净一只小手，又换另一只手。 “嗯”孩子端坐着，低下头看着柏九，声音极低地回应。 没一会儿朵朵端着一只盘子出来了，柏九接过盘子放在桌上。 “吃吧。” 孩子抬头看了看柏九，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地拿了盘子最边上的一块芙蓉糕，小口小口十分拘谨地吃着。不知是饿坏了还是怎么，没一会儿便敞开了肚子吃起来。 “好吃吧！姑姑做的东西最好吃了！”朵朵看着孩子吃着糕点，在一旁忍不住炫耀，眼睛忽闪忽闪的。 柏九听了莞尔一笑，拿了一块递给朵朵，“你就只能吃一块，多了晚饭又不能安生吃。” 朵朵接过那块缺角的芙蓉糕，对比了下盘子里完整又大块的，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柏九，眼含泪光。 “不行。”柏九毫不犹豫拒绝。 “噗呲——”那孩子见了朵朵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柏九回头看她，为她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慢些吃。” 孩子很小，所有也就吃了两三块便保了，她怯生生地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几块芙蓉糕，始终没有说出想说的话。 柏九看了心下了然，这孩子应该还有亲人在世。柏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将剩下的糕点包扎好放在孩子怀里，那孩子一愣，吃惊地抬起头，眼里有光。 “剩下的你带走吧。”柏九说。 “谢谢姑娘。” 柏九刚想接着询问孩子名字，是否还有亲人，便听见街上传来一声女子惊慌失措又凄厉的呼喊声—— “——蓁蓁！” 那孩子似乎也听见了，抱着怀里的糕点，‘咻’地站起来，抬脚便要跑出去，看到柏九关切的眼神又止住了脚步，有些犹豫。 “天色不早了，你该早点回去，晚了不安全。”柏九看着眼前的孩子，心下便知道这是家里人发现孩子不见满大街寻找。 “”孩子点了点头，抱着那袋糕点往门外跑去。 到了院门边，孩子又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柏九一行人，迟疑片刻，终于脆生生地说， “我，我叫蓁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蓁。” 不待柏九回答，蓁蓁便紧了紧拿着糕点的小手，转头便跑了出去。 柏九带着朵朵走到门外望去，看见那个叫蓁蓁的奔向一名衣衫褴褛的消瘦女子，那女子虽然衣裳灰旧，头发凌乱，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极其清明的，和一般的流民浑浊的眼神不一样，女子见了孩子，飞快上前把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像是护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蓁蓁举着包裹对着女子说了什么，女子便抬头朝柏九这看过来，郑重地对柏九点了点头，处境落魄，行为举止依旧不卑不亢，有着良好的教养。而后，女子便牵着蓁蓁的手离开了。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想来这对母女应该也是出于书香门第，如今却遭此大难，流落他乡，尝尽疾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传话 是夜，空空荡荡的卓府此刻灯火通明，万籁俱寂。 卓文领着来人走在曲曲折折的廊道上，二人一路无言，这一套会面流程大家都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身后那人一身宽大的黑色道袍有些陈旧，表情肃穆，明明年纪看着不是很大，却意外的头发灰白。他手里那串铃铛这一路走来也没有发出过一丝声响。 这人近年来时不时便会在深夜到访。 一开始卓府的下人还以为他是随流民队伍来到金阳讨个活口的，就连卓文也并没把他放在眼里，后来经不住他这般几次三番折腾，卓文才破例去通报了老爷，这才知道原来这道士是老爷的相熟。只是老爷自从接管卓府以来，鲜少外出会友，卓文实在是不知道这位相熟之人从何而来。 那天夜里也是卓文去禀报的的老爷，本来老爷是让他拿些银两随意打发了，却忽然叫住自己仔仔细细询问那人的外貌，打扮。卓文回话后，只见当家老爷脸色隐隐有些泛青，许久才让自己去迎那人入府，从此这个深夜来访的规矩似乎就这么定下了。 卓文心下其实一直十分好奇，但是本能的求生欲望告诫他还是不要过多打探。 片刻后，二人在卓清尧卧房前伫足，此刻房门紧闭，房内有昏黄的烛光，毫无声响。 卓文低着头沉声道：“老爷，人到了。” 房内许久没有出声，背后那人亦不动声色。卓文擦了擦额头，后方那人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微妙，已经接触数次仍然有些抗不住。卓文不确定老爷今日是否已经歇下，正当他打算再次通报的时候，房内便响起了卓清尧冷冷清清的声音： “——进来吧。” 卓文如临大赦，赶忙轻推开房门，再躬身有请后方那人入内。那人看也不看他，直直的就走进屋去。卓文暗自松了口气，赶紧把房门再次关好，悄悄退下。 卓清尧今日在柏九那出师不利，内心有些忿懑，正在一边修理着花草，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当如何，便听到了卓文的通报声。 卓清尧十分不满意思绪被打断，但是来人却也不能不见，于是他从内室缓缓走出，一点不怕怠慢了客人，他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抹敷衍的笑意，走进不远处软塌，懒洋洋地半躺着看着来人。 “说吧，今日又是何事？” “他让我转告你，注意分寸。”玄虚子手持长铃在塌前站定，昏暗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使他一半身子都隐藏在阴影里，整个人明灭不清。 “哼。”卓清尧听后发出一声冷哼，眼神越发不屑。 他算是老几，随便派个人就敢来命令自己？但如今局势尚未明朗，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于是卓清尧按耐着脾气没发作，“知道了，滚回去禀报你主子吧。” 说罢，卓清尧直接闭了眼，一副十分不待见玄虚子的表情。 对于卓清尧这般无理，玄虚子倒是早就习以为常，卓清尧对那人尚且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是自己。 “那人如今也在金阳城内。”玄虚子忽略卓清尧脸色显露出来的不耐，依旧站在原地，片刻后补充说道。 卓清尧闭目养神，没有去追问玄虚子所说的‘那人’究竟指的是哪个人。刚到金阳便搞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那家伙还能有谁。 “那又如何？”卓清尧清楚那个家伙有多危险，但此刻他依旧没有睁眼，语气随意。 “勿生事端。” 卓清尧闻言身形一顿，接着猛的真开眼，向玄虚子投来凌厉的目光，“这也是他让你说的？” “信不信我让你有来无回？” 玄虚子闻言，也不接话，他直视卓清尧，眼里毫无畏惧之意。而后他微微一俯首，表示话已带到，阁下请便，便转身离去。 卓清尧死死盯着玄虚子离去的背影，搭在塌沿的手掌逐渐紧握成拳。 好一个注意分寸，好一个勿生事端。那人还真当自己进了宫，便是主子高人一等，便可以对他指手画脚了不成！说到底，不过和自己一样，也就是运气好些，遇到了一个好拿捏的蠢货罢了。 想到那个蠢货，卓清尧又轻蔑地笑了，人啊，真是一种渺小又可怜的生物，放着如此大好的山河美景不要，就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争，去抢，也愿意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荣耀？权利？地位？ 可悲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故人 柏九这夜睡的十分不安稳，似乎陷入了一个又一个无止境的梦境。 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蛊雕那日，面前是残缺的尸体，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一步步逼近自己。她向后退去，猛一回头，忽然间画面又转到了私下苍灵山那日，有一只面目模糊的巨兽就要吞噬自己，寒气自脚底升起，她想要呼救，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那个名字！她着急地四处搜寻，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个人，只剩下自己。 以及，漫无止境的绝望。 忽然远方开始响起断断续续地对话声—— “怎么只有你一人？” “从始至终，只有我自己。” “那么你便跟着我。” “以后就叫阿九吧。” 柏九忽而转身，于是便看见了树下远远静立着的那人，一如当年初遇。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的眼神。 冷漠的，怨恨的，失望的，悲痛的，难以置信的那眼神一瞬间刺痛了她，柏九眼眶发热，有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不该变成如今这般！ 柏九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双眼睛，任泪水肆意横流，嘴里尝到了苦涩滋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缓缓向那人走去，越走越快，似乎怕那人下一秒就要消失—— “很好我教你的法术你平日不愿意用，如今，却用在了我身上！” “阿九，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毫无温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柏九生生止住脚步，眼看着那人的眉骨突然出现一道伤痕，鲜血淋漓。那血液顺着雕刻般的面容缓缓流下，不，不是的，她不是故意要伤到他！他是二叔啊，自己怎么会伤到他！ “——二叔！”柏九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冷汗已浸湿了薄衫，这梦境太过真实，无力。她哽咽着，眼前模糊一片。柏九颤颤巍巍地抬起时抚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抬起双手，轻轻地遮着脸，低声啜泣。 已是深夜，屋内的蜡烛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屋外一丝声响也无，连风声都似乎一瞬间静止。 仿佛是有感应，柏九忽然从手掌内抬起头，泪水还未止住，她直愣愣地看着窗外。下一秒便如同被雷电击中般一顿，而后忽然飞快地跳下床，连外衫也没有披，赤着脚便冲出了卧房。 柏九不顾一切地跑到前厅，猛地打开屋门，月光洒在院子里，清清冷冷的，那个人就静静地站在院子那一端，沉默地看着衣衫凌乱的柏九。 柏九害怕这是错觉，狠狠一闭眼，再猛的一睁眼——是他！他来寻自己了！ 柏九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稳定情绪。一别多年，她说不清此刻内心到底是怎么样一番滋味，眼泪似乎也是止不住了，柏九也不再管，曾经她一直害怕他，并且对此坚信不疑，开始看到他，却突然发现内心的激动与不可名状的喜悦似乎已经完完全全盖过了恐惧。她如同梦里那般，缓慢走进那个身影，眼睛一眨不眨，深怕下一瞬间他就要消失不见。 从前厅到院门这短短一段路，今夜却似乎要耗尽她的一生，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如此压抑，终于，柏九走到了那人身边。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他还是那么好看。柏九想。 明明这么坏脾气的人，却偏偏生了一张如此蛊惑人心的脸。只是这脸如今却在右边眉骨处多了一道伤疤，那眼神一如梦中，冷漠到让人心寒，柏九能感觉到他此刻压抑的怒气，但是她却半点害怕也没有，内心似乎只剩下久别重逢的欢喜。 无所谓了，所有的惩罚也好，报复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艰难地吞咽，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再次端详面前的男人，似乎要把这张脸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二叔。”许久，柏九终于叫出那个称呼，那个再梦中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的称呼。 男人似乎没想到柏九就这么冲来出来，他隐隐皱起眉头看了看面前单薄的小身板，还有那白腻的小脚丫，目光最终落在那张满面泪痕的脸上。 “二叔。”这么多年了，躲躲藏藏，柏九不知这第一句话该如何开口，只能无意识地不断叫着男人的称谓。 “”男人始终没有出声，看着柏九沉默不语。 柏九明白，二叔那般骄傲，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这辈子受过最大的羞辱却是拜自己所赐，以他的性格，定是要寻遍天涯海角都要报复回来的。他不说话，便是不原谅。自己其实也早就做好面对这一天的准备了，如今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铸就。 “二叔，阿九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求二叔能原谅，还请二叔责罚！”说罢，便对着男人直直跪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我都在想——”男人看着眼前的柏九，似乎还有些恍惚，牵挂寻觅多年的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这场景有些梦幻，可是想到她当年对自己的决绝，内心徒然升起一股怒气，“——等找着了你，该如何才能出了我心里这口恶气！”男人突然凛冽的出声道：“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叔1 “请二叔责罚！”柏九定定地跪着，抬着头看着他，泪水肆意流淌。 睚眦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她，他这辈子何曾受过如此大的羞辱，还是在众神面前。他想不明白柏九为何要逃婚，自己虽脾气不好，对她却是百般呵护的。 被如此珍爱之人所伤，所背叛，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 只是这些年她藏得实在太好，当年他教她的藏匿之术，她熟练的掌握并且用来对付他，就如同当日她伤了他那般。 就这样寻寻觅觅了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察觉到人间的痕迹。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手段，每一种都足够让她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 “你确定要去？” “我何时受过这般羞辱，必亲手了结。” “你真心是如此想的？” “” “你以为你把那孩子囚在身边就是爱了？” “就是爱。” “啧，你这孩子最是固执偏执，还是好好想想吧！” “没有什么好想的，终归是她辜负了我！” “当局者迷。你要去，我不拦着，只是你日后别后悔就好。” —— 临行前，父亲的话，自己的决心似乎还历历在目，可当他真真切切地踏入这间医舍，站在院门边，他却犹豫了，一会儿见了她，该当如何。结果未曾想到，她就这样冲了出来，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睚眦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柏九，心里是真的恨她，真的怨她，但是路上想的那些手段，他如今却也是真的一样也无法加诸于她身上。 他想，既然暂时下不去手，那就先狠狠地羞辱她，责骂她几句吧，至少得让她从心里尝到些苦痛。于是他不在看她的眼睛，把头撇向一边，恶狠狠地教训道： “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越过柏九，似乎也有些局促地大步走进前厅。 柏九听了有些微愣，这一天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做好无数种心理铺垫。她在二叔身边长大，见识过他无数种残忍的手段，但是唯独没有想到是这般。 这简直不能算是责辱，这就像是长辈对调皮的孩子的一声微不足道地斥责。 柏九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睚眦走进屋里，环视一圈，在柏九平日坐诊的木椅内坐下，一抬头发现那小家伙还傻乎乎地跪在原地不动弹，当下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语气更是不佳： “还不快进来！” 柏九一惊，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擦了擦眼泪，赤着脚，步伐有些虚浮地走回前厅。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太不真实了，就像是做梦一般。 到了前厅，看着二叔稳稳坐着，柏九忙点燃了几盏红烛，又连忙倒了杯茶水递上去，手都还有些颤抖。 睚眦看也不看她，也不接她递过来的茶杯，脸上神色郁郁，目光投向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九心知二叔心里肯定是还有怨气的，于是恭恭敬敬地将茶水举着，眼看就要跪下认错，睚眦忽然抬手便接过了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生生打住了柏九下跪的动作。 柏九心下震惊又酸涩，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道：“二叔在此稍后，我去梳理一下。” “嗯。” 睚眦把茶盏放到桌上，从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多余的话。 柏九看着他的侧脸，足够了，他能如此，已经足够了。 待到柏九匆匆忙忙地收拾妥当回到前厅，睚眦依旧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不曾动过，就像一尊雕塑，又像是赶了好久的路，日夜不休，风雨兼程，显得越发疲惫。 柏九走进他身边，静静站在一旁，二叔没有说话，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当年自己年幼冲动种下的苦果，多是让眼前的男人独自吞食了。想到自己逃跑后，二叔一个人面对的种种不堪，柏九眼眶忽而又一红。 睚眦却忽然转过头，瞟了柏九一眼，有不懂声色地转回去，轻哼一声，有些嘲弄的意味，“倒是越长越回去了，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爱哭。” 柏九听二叔这么一说也不敢回嘴，低着头越发委屈，眼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其实柏九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哭过，即便是重伤那回，再疼再难熬也没有流过眼泪。只是现在见到了睚眦，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没出息。柏九想。 睚眦看柏九那眼泪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反而好像越发汹涌了，心想，自己还没怎么她呢居然就哭成这个样子，在她心里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形象！于是越发烦躁，目光微凉地看着柏九，落寞自嘲地一笑—— “不过是多说了你两句，何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哭的这般伤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叔2 柏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衣躺在穿上，还被小心翼翼地盖了被子。日光照射进来，眼睛酸涩感越发明显，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柏九抬手扶额，真是丢人，居然直接昏了过去。大概是连着几月高度紧张的神经与身体，昨夜见到他后徒然放松，一时间身体便没支撑住。柏九低头看着被子，想来是二叔后来把自己安置在床上了。想到二叔，她连忙把被子飞快一掀，急匆匆跑了出去。 朵朵和翡翡此刻十分惊恐。两个小家伙现在战战兢兢地站立着，不敢有丝毫异动。早上他和翡翡刚到前厅，就看着椅子上端坐着的某人，简直要吓得魂飞魄散！朵朵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睡了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朵朵颤抖着悄悄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飞快地瞄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某位黑面阎王，又飞快收回眼神。 姑姑最近一向是起的晚，估计还不知道吧。得赶紧想想办法让姑姑快跑！只是自己该怎么做呀，当初跟着姑姑一块跑了，现在感觉分分钟都要被掐死啊。 朵朵又悄悄撇了眼翡翡，啧，抖的和筛子似的，估计是指望不上了，真愁人！正犯愁呢，就看到姑姑跑出来了，吓得他赶紧给柏九使眼色：姑姑！快跑啊！ 无奈今日姑姑似乎眼神不提好，丝毫没注意，反而还加速飞奔过来，朵朵是又怕又急，简直要抓心挠肝！ 柏九还没到达前厅，就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远远的就两只小的一动不动伫立在那，瑟瑟发抖，朵朵见到自己便疯狂地使眼色。柏九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加快步子。昨夜的事一个是太晚，一个太突然，自己还没来得及给小家伙们打招呼，这一大早就和睚眦打个照面估计是要吓得不轻。 柏九刚踏入前厅，便看到坐在诊桌边的某人。那人全然不知自己的到来给主人家带来多大困恼似的，此时正悠悠自在地给自己斟茶，自在地仿佛在自己家一样。 睚眦一边倒茶的功夫，一边抬眼上下打量了会儿柏九，见她除了双眼红肿以外，别无他恙，如此心里不知为何就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昨天不过说了她几句，居然直接就吓昏死过去，吓得他！转念一想，更是又隐隐有些不平，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闯了这么大的祸，没有体罚还不许人说两句了！真是惯坏了！ 某人心下十分忿忿不平，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四平八稳地端起茶杯小小抿一口，清清嗓子，最后云淡风轻地来一句，“醒了？” 朵朵和翡翡这是今天第一次听见睚眦说话，吓得又是一抖！心想，完了完了，要开始了。 “醒了。”柏九低下头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昨夜，二叔” 什么！昨夜？！朵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位成年男女，然道那人昨夜就已经找来了么？！姑姑已经见过了？！她一个人面对这个家伙么！ “姑，姑姑你有没有受伤”朵朵虽然十分畏惧睚眦，此刻还是不放心地，声音颤抖地询问。只是当着睚眦的面说一句话，朵朵眼泪都吓出来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战战兢兢地问柏九。 “哼，你倒是忠心耿耿。”睚眦见这小家伙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鼓起勇气关心柏九的安危，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冷冷地就讽刺了一嘴。 朵朵听了更是吓得眼泪汪汪，止都止不住。 柏九见了十分心疼地蹲下身子抱住两只小家伙，安抚似地抚摸它们的脑袋，这俩孩子是真吓坏了。 “姑姑没有受伤，你们不要担心嗯？” “这一哭眼泪就止不住的毛病怕也是跟你学的吧。”睚眦补充道，“学什么不好！” 柏九经过昨夜的种种，心下已经了然二叔此次寻来，暂时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柏九心里也有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恢复如初，毕竟二叔对自己而言是如亲人，如师长般无法割舍的存在啊，如果他一定要怪罪，那她也是心甘情愿受他责罚，只求他原谅。 她将孩子们带到后屋，仔仔细细安抚好吓坏的小家伙们，她轻轻地擦去朵朵的眼泪， “别担心，姑姑会保护你们的，你们在这等姑姑，嗯？” “——嗯。”朵朵抽泣着点了点头。 柏九缓缓起身，返回前厅，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睚眦。睚眦见柏九这般看着自己，于是沉了脸，道：“怎么，不许人说？” 柏九默不作声走上前去，睚眦轻哼一声站了起来，渐渐皱起眉头，隐隐有些冒火，反了还！居然敢给他闹脸色，这些年不在身边，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他刚想要正色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你——” “二叔，眼睛疼，不舒服。”柏九突然出声，就这么抬头看着睚眦，眼睛红扑扑的，怪可怜见的。 睚眦刚升起的火气听到柏九的话的一瞬间就灭了。他似乎有些没太听清，于是沉默了，空气仿佛凝滞。 “什么？”睚眦低着头看着柏九，许久后出声问道。 “眼睛疼。”柏九再次重复，像儿时那般，有些小孩子气般地揉了揉眼睛，“二叔帮帮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毒舌 “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蒙混过去？”睚眦紧紧咬着腮帮子，觉得不能被柏九带偏，他好不容易寻到她，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我可没说要原谅你。” “我知道二叔还在生气，我不跑了，我等着二叔先消了气，再责罚我。”柏九十分诚恳地看着睚眦，哭了一夜，眼睛实在是不舒服，她抬手就又要揉。 “自然要好好罚你！”睚眦嘴上恶狠狠地说着，手却不受控制地就搭在柏九揉眼睛的那只手上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的眼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柏九手被控制着不让揉眼睛，有些无助地闭着眼，避免亮光刺激。而后忽然一阵清凉的气息拂过眼皮，酸涩感瞬间被缓解。 二叔啊。柏九心下欢喜，忽然恶作剧般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张放大的俊脸。睚眦被猝不及防地抓个现形，当下有些尴尬，于是哼地一声甩开柏九的手，头也不回地坐回椅子里，再不搭理她。 柏九这下突然想到二叔恐怕是这么枯坐了一夜了，有些担心地开口：“二叔，远道而来”说到这个词，她有些歉意地看了眼睚眦，“嗯是否需要先沐浴休息？” “嗯。”睚眦确实是有些乏了，感受到她的灵息后便风驰电掣地赶到人间，丝毫不敢耽误。气归气，罚归罚，见她安然无恙，便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休息整理一番。 “那阿九先去烧水准备，二叔稍坐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柏九才回来喊人，久到睚眦都觉得她是不是又要跑路了。 “烧个水怎么这么久？” “嗯，总是使不惯火苗生火，火燃的慢，所有让二叔等的久了点。” “哼，你倒是习惯的很。走吧，带我去浴室。”睚眦轻哼道。 柏九当下便明白过来，来人间这些年，自己封印法力，过得与凡人无异，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如今既然已被二叔抓到，那法力自然无需再保留了。如今所有琐碎之事，就像这生火，不过是一个响指便可以解决。 当下她也不敢回嘴，毕竟是自己理亏出逃在先，于是便默默带着睚眦到后屋的浴室去。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医舍不大，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浴室，环境设施自然是和睚眦的行宫无法比拟。 “啧，你倒是俭朴。”睚眦有些嫌弃地环顾浴室四周，设施简单陈旧，这丫头跟着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也是锦衣玉食，如今这医舍乍看之下，简直是过份简陋了，她居然还能忍受这般环境。 “嗯在人间这几年，主要是靠行医谋生计，额，收入，十分微薄”柏九十分尴尬地解释，“还请二叔不要嫌弃。” 睚眦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凉凉的出声讽刺，“为了躲着我，还真是委屈你了。” 说罢，便率先走进浴室，一个响指间，浴盆内便盛满了热水，接着便要开始脱衣服，也不顾柏九还在门外，一切在自然不过。 柏九当然不敢多待，眼见睚眦已经脱了外衫，赶忙说：“那阿九先去给二叔备些吃食。”于是飞快地帮睚眦关上门，转身朝厨房跑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清漪 卓文将需要安置的流民明细拿给卓清尧过目，卓清尧接过名单，拿在手里粗粗扫了一眼，满满的一页纸。 “让卓武去把西边那两座别院给收拾出来，过几日可以开放接纳流民了。” “是。” “衣食用度也关照着些，给养好了，免得传出去说我卓家苛待妇孺。” “是，小人明白。”卓文听着卓清尧的话，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想不出怪在哪，当下也不去深究，垂首答应，却也没退下。 卓清尧见卓文还杵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发问道，“还有事？” “回老爷，这杨小姐她”卓文说着悄悄抬头撇了眼上座的男子，斟酌开口。 这杨府与卓府交好已久，卓府老太爷年轻时曾与杨老爷一起共事打拼，患难与共，情深意重，后来又逢两府夫人均在孕期，于是玩笑般口头约定若是两府一儿一女，便定下这姻缘，更是取‘清尧’‘清漪’这么一双名字。只是后来卓清尧因着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两府长辈年纪渐长，考虑的事情自然多了，于是谁也再没提过这娃娃亲。 卓老太爷去世后，卓清尧知道了也只当玩笑听着，从不当真。只是这杨小姐却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一直坚定地要执行这门亲事，三不五时往卓府跑来寻卓清尧，卓清尧没开口说娶她，她便等着，结果就把年纪等大了。杨家二老愁的头疼，无奈就这么个独女，舍不得打骂，年纪大了也不好寻其他亲事，也就只能随她胡闹去了。 卓清尧一听杨小姐这几个字眼便觉得头大如斗，当下就要拒客不见，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抹亮红色的轻盈身影便映入眼帘，卓清尧绝望地闭上双眼。 卓文早就熟悉这杨家小姐的作风，性格骄蛮，一向是不走寻常路的，未经通报闯入正厅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当下赶忙给杨小姐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尧哥。”杨清漪见卓清尧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似乎是在养神，于是出声叫人。 卓清尧暗暗吐了一口浊气，无奈睁开眼，见了眼前人妆容靓丽，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无奈不对他胃口，眼里始终平静无波。 “你怎么来了？” 杨清漪见卓清尧依旧是丝毫没有惊喜之情，回回都是一本正经地询问自己，语调冷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杨清漪从小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明珠，哪里受过这般忽视，只是她虽然在别人面前乖张骄慢，但是在卓清尧面前总是乖巧的。杨清漪一边心里暗自嫌弃自己没出息，一边又欢欢喜喜地回复道：“我听说尧哥你今日操劳过度，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你。” “嗯，既然人也看了，我也没什么大碍，你就回去吧。”卓清尧当下便开始逐客。 杨清漪听了十分委屈，自己好不容易才出府，回去不知道又要被爹娘念叨多久，这才到卓府不久，他便要赶人，连盏茶都不给喝。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自己上赶着要嫁给这人，纵是天大的委屈也得咬牙吞下。 “尧哥，我来得匆忙，还未用饭”见卓清尧不留自己，杨清漪只好厚着脸皮要求留饭了。 卓清尧听了觉得留饭也不是不可，于是端起桌上的茶水肚子饮了一口，眼见杨清漪还站着，便招呼下人上茶，说道：“坐。” 杨清漪便美滋滋地坐在卓清尧下座。 未了，却见卓清尧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一会儿吃点东西我让卓文送你回去。”说罢便转身欲走。 “诶，尧哥——”杨清漪赶忙站起来跟上去，情急之下双手拉扯住卓清尧的袖口，卓清尧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恢复如常。 “尧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杨清漪拽着卓清尧，十分委屈地请求，“我好不容易跑出府，就是为了——” “清漪，”卓清尧打断她，“你也不小了，以后别如此草率行事，让伯父伯母担心。早些回去，大姑娘家总往外跑，传出去不好听。” 杨清漪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话，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她拽着卓清尧衣袖的手有些颤抖，死死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尧哥，我今年就要二十五了” 卓清尧预感到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正要出言制止，杨清漪却突然抬头，眼眶微红，微笑着对他说，“父亲母亲近年来越发担心我年纪大了，要嫁不出去了。可是我不后悔，大人们都说儿时的娃娃亲是玩笑，可是我，可是我却不是这样想。我知道尧哥忙，一个人支撑卓府十分辛苦，我不恼你，我愿意一直等。” 说罢，她放开手，“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卓文。” 卓清尧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着多说无益，无非事浪费口舌，于是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杨清漪看着卓清尧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眼泪再也止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不一会儿卓文便赶过来了，躬身静立在一旁。杨清漪抬手擦干净眼泪，“走吧。” “是。”卓文抬手作出个请，杨清漪便向着那方向走去。 “尧哥最近在忙什么？” “回小姐，老爷最近忙着开府救济难民，这事是知府老爷交代下来的，我们老爷事事亲力亲为确实脱不开身。” 杨清漪听了心里似乎好受些，转头又问些别的。 “尧哥身体最近可有好些？” “老爷原本身体虚弱，近期因为接济流民的事情又总是劳神费力，因此越发有些力不从心。” “府里可去请了大夫？” “有的，就连之前金阳城里传说的那个女神医我也是去请来给老爷看了，却也看不出个缘由来” “女神医？”杨清漪闻言止步询问。 “是，在城东那带还挺出名的。”卓文跟着停下步子，恭敬地回答。 “尧哥身体不好，你们脑子确是糊涂了！”杨清漪突然提高声调怒道，“什么女神医，怕不是江湖神棍，招摇撞骗吧！你们怎么随随便便就找些来历不明的人给尧哥看病！到底是何居心！” “姑娘莫恼，只是请来给老爷诊了一脉，并无他事，老爷也没有说什么。”卓文道。 杨清漪听闻卓清尧都没有说什么，想着自己这反应确实是有些过激了。只是得知卓府里给请了女神医，是不是神医暂且不论，但是个女人，她听着心里就别扭不舒服了。于是收了怒气，说道：“以后还是去请些正规医舍的名医，尧哥的身体可经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折腾。” “姑娘说的是。” “你们平日里也都机灵些，那些难民搞不好都带着病呢，都给隔的远一些，可别让尧哥也染上了。” “明白的，都给安置在西边的别院了，离府里有些距离。小的自然会多上心。” “嗯。你去给我收拾间屋子出来，今日我就在这住下了。” 卓文闻言大惊，虽然杨小姐一向大胆，但是这未婚女子明目张胆地住进男子府中也是头一回听说，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小姐，这老爷是否知道此事？”卓文试探性地询问道。 “尧哥那里我会去说，你只管按我吩咐去做便是，其他的轮不着你操心！” 卓文也算是卓府的老人了，平日里下人们对这个大总管必须毕恭毕敬，就连卓清尧也不曾对他如此不客气。杨清漪这话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卓家主母了！要是别的，听了这话恐怕还会出言暗讽几句，但这卓文在卓府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算是个人精了，当下被杨清漪如此招呼也不恼，而先顺着她的意思接下事儿来，想着晚些时候还是要和老爷知会一声。再说这卓杨两家交好已久，最终这卓府主母的位置估计还是会落到杨小姐头上，不妨趁此机会先在她面前讨个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媒人 医舍这头，睚眦梳洗完毕，整个人越发神清气爽，连日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出了浴室漫步至前厅，见柏九带着两只小的早就已经等候在饭桌前。 趁睚眦梳洗的功夫，柏九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小家伙们说了，朵朵和翡翡虽然不像先前那般恐惧，但是睚眦这人脾气暴戾也早是名声在外，现下两小只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害怕他，见他走出来，一下子把头埋的低低的，避开睚眦的目光。 睚眦扫了一眼桌上三三两两的菜肴，虽然不说是丰盛，倒也算得上色香味俱全，于是越发的心情大好，胃口全开，直接挑了椅子坐下，执起筷子，见柏九他们还站着，便说道：“坐下一块吃些。” “是。”柏九点头带着朵朵入座。 朵朵抱着翡翡，肚子很饿，但是却碍于某人不敢动筷子，眼巴巴地瞧着柏九。 柏九心领神会，给他夹了几筷子吃食，又摸摸他的头以示鼓励，朵朵刚要伸筷子去夹自己碗里的菜，只听—— “啪！”睚眦突然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吓得朵朵手一哆嗦，丢了筷子。 “还要主子给你布菜么，你那手是不想要？！”睚眦十分不满意。 朵朵听了顿时混身哆嗦起来，紧紧抱着翡翡，翡翡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背，柏九也忙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二叔，你吓到朵朵了。”柏九一急，也忘记了尊卑，转头就对睚眦抱怨道，“小孩子不经吓的，容易吓出病！” “这么说还是我错了？” “平日里我们三人就是这样相处的，孩子们怕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他还小不懂事，二叔你这么大的人了别老唬着脸吓人！” 睚眦一时语塞，自己明明是心疼她，为她鸣不平，可瞧柏九这话说的，居然还是自己的不是了！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瞬间黑成锅底。 柏九眼见某人脸上风云变幻，意识到自己所言欠妥，急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讨好道，“二叔你快尝尝，我来人间这些年都是自己下厨，刚开始菜都切不利索，如今厨艺可是有进步呢！” “哼，当初你若乖乖待在我身边，又何苦受这些罪！”睚眦回嘴道，一边却重新拾起筷子乖乖地把柏九夹的菜给吃了，果然美味，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柏九见睚眦又绕回逃婚那事，忙乖乖地闭上嘴，老老实实开始进食，时不时地给睚眦布些小菜。 一顿饭便在沉默无声中解决了，全场也就只有睚眦一人心情大好地享受着食物，其他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食不知味。 饭后，朵朵带着翡翡飞快地跑到后屋去了，柏九寻思着今夜二叔该住在何处，于是开口询问到，“二叔可是寻到住所了？” “怎么，这才一天就开始逐客了？”睚眦听了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不是的，”柏九赶紧解释，“只是医舍实在是太小了，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出空屋子了” “你那屋不是就挺空旷的么？就那屋吧。”睚眦昨夜把她抱回屋，粗略扫了一眼她的卧室，简简单单，空空荡荡，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一般女儿家精致的闺房十分不一样，倒像个穷书生的房间。 柏九听出他的意思后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恐，恐怕不太合适” 睚眦原本也舍不得柏九太过为难，只是故意逗逗她罢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是这么不经逗，当下就红了脸。 “唉，看来你是真穷啊。”睚眦感慨万千。 柏九听了更加窘迫，“——二叔教训的是。” “昨儿我已经传讯阿狰让他到金阳来置办府邸，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到时候我再搬出去。这几天先在你这凑合凑合，你随便空块地就行，不必太大费周章。” 柏九听了便不再驳他的话，摸摸思索着晚上还是把朵朵他们那屋空出来，自己带着两个小的睡几夜，也是能对付过去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医舍怎么一个看病的都没有？”睚眦突然转移话题，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半个人影也没有，恨铁不成钢般的叹气，“你把医舍开着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怎么赚的来钱？” 本来也挑这个地方也不是为了能赚钱。 柏九心想，但这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心里暗暗回嘴，面儿上还是十分恭敬地说，“没人生病，那是好事。” 睚眦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他，看着门外，不一会儿说，“生意来了。” 来的人是穿的花枝招展的张媒婆。 那张媒婆一进屋便看见了坐在椅子里大爷似的睚眦，忍不住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打量那张脸，心下默默想着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儿！就是看着好像脾气不太好，一语不发，还黑着一张脸。 柏九眼见睚眦因为张媒婆肆无忌惮的打量已经开始黑脸，赶忙迎过妇人，笑脸相问：“张大娘您可是有何处不舒服？” 张媒婆听见柏九的话，方才回过神，笑嘻嘻道，“哪能啊～我这是来给姑娘你道喜来呢！” 柏九听后一头雾水，一边招呼妇人入座，一边询问，“喜？什么喜？” 睚眦听了也侧过头来，眼神不住地在柏九和张媒婆之间打量着，颇有些好奇之意。 “嗨！也就是西城那陈府的少东家前些日子在灯展上见了你一面，说是惊为天人！千方百计打听到你，这不托老朽来你这问话呢。我可和你说啊，这陈家虽不比卓家，那也是个富贵的主儿。香江那一溜的码头可都是他们家的，家业旺着呢！姑娘你这回可是撞大运了，你自己说，可不是道喜么！” 原来是来说媒的！ 睚眦也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轻轻冷冷地地看着柏九的背影，凉凉地扯了扯嘴角，开口道： “哦——那可真是喜事儿啊，恭喜了。” 柏九一直站在睚眦和媒婆两人中间，背对着二叔，此时闻言顿感芒刺在背，头大如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