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盆友你还是做饭吧》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じ若熙é】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男盆友你还是做饭吧 作者:叶七八 文案: *青梅被竹马捡回家的故事: *萝莉外表暴力狂内心,你们都别动节奏我来带的女主x纯情老妈子男主 *十万字左右,故事简单,人设也简单。 *不甜不虐,不是HE也不是BE。 *避雷: 1.有娇蛮女二。 2.男主不可爱。 *是小时候写的故事,新文没灵感了憋不出来所以回炉,老年人改少年文,自己也觉得很矫情,纯粹情怀文,以后应该会锁了。 *以前叫《无名歌》,听说这种不知所云的名字让人硬不起来就换一个,但我看了一下首末点,好像硬不起来不是文名的锅。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果,陈列 ┃ 配角:萧飒,萧锁南,张秦,蓝凌,颜莲缶 ┃ 其它: ================== ☆、第1章 离家 一大早张秦叫张果的时候,张果刚跑步回来。 张秦叫张果的声音像一直以来一样,像一个小男孩在心惊胆战地问脾气很凶的妈妈要糖吃,“果,今天……大家都去你姑姑家,太爷……咱们……” “砰!” 门关的太大力,周围那些本应该成为阻力的空气被毫不留情地挤压成了风。张秦离门太近,风吹在脸上,凉的汗毛竖起,“你……可以去吗?” 蓝凌坐在楼下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张秦的背影,这几年来,这个场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楼上那间房的房门已经换过了好几扇,门里那人专门挑又重又硬的那种,砸起来爽脆。而门外那人总是一言不发地为那些用来砸向自己的笨重家伙买单。 蓝凌在这间大房子里以各种角度看过了张秦一成不变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幅将人嵌进门板的抽象画,讨厌的令人恶心。 “太爷回来了,还专门问起你……果……所有人都在……” 如果不是有家族里辈分最高的老太爷趁着腿脚还能动最后回乡来看一次这种无法拒绝的事儿,张秦确实不想对张果提出任何请求,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对着张果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些年,他对张果说过的每个字都是小心翼翼,精挑细选,斟酌再三,而张果每次都在大片的空白中把越来越远的背影,或者厚重的门板留给他,把他所有的语言动作都堵得死死的。 他正面对着门板愣神,门却忽然打开了。早晨的阳光透过张果房间的落地窗洒在张秦脸上,照亮了他惊喜难言的脸。 那是张张果无比熟悉的英俊却沧桑的脸,强烈的阳光填平了他细密的皱纹,然后又溢了出来,所以整张脸上都闪着细密的光。 这些皱纹都是疤痕,深深浅浅,每一道都是被凿出来的。 那很疼,张果知道,每一刀凿下去都会有血溅出来,痛感瞬间席卷而来,力气都被抽空,站都站不住,只能蜷缩起身子。 她怎能不知道? 太想伸出手来抚平那些疤痕了。 好像只要抚摸,它们就会退去,时间就会向后转,路越来越平,然后走着走着,妈妈就回来了,还是笑颜如花地走在张秦身边,看张秦满脸自信地抱着还小的自己,谈天说地。 冷笑。 既熟悉又陌生。 阳光全都冷了,好像发出无声的嘲笑。 愚蠢的人呐,仍半梦半醒,狠狠抽你,睁开眼睛。 是啊,就算时间向后转,走着走着,也会看到蓝凌,她同样年轻,同样笑颜如花,同样满脸自信,更久地走在张秦身边,挽着他的臂。 砰! 张秦愣在门口,所有的惊喜都被吓跑了。有一瞬间,他想飞奔下楼提起蓝凌的衣领,甩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冷笑。 既混沌又清晰。 * “嫂子你真是太贤惠了,我哥终于能娶到你总算是不枉这么些年啊。”蓝凌刚从厨房端了一道她唯一拿手的沙拉出来,张漫夸张得只有在话剧剧场里听到才不觉得违和的音调就跟着出现了,好像那声音是长在蓝凌身上的,一路沿着她活动的路径见缝chā针。 蓝凌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瞥了眼张漫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果。张果当然知道她想提醒自己不要错过张漫话语里的重点。 张秦最终不枉的那些年,是方华最后的芳华。 两排牙齿不自觉狠狠地抵在一起,胸中本就不安分的那火山,岩浆开始翻滚,不疾不徐地冒着泡。 母女两人无法愈合的巨大伤口,被熟谙内情的人以这样张扬而谄媚的方式大力扒开,恨比痛还多。这是挑衅。 “哎呀你挡着我干嘛呀,这么大个人也不会去厨房里帮帮忙,反倒来给我添乱。”张漫所有的智商都长在舌头上,一张巧嘴无论是溜须拍马撒娇讨好,还是无事生非讽刺挖苦都是好手,只是大脑被远远落在了后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怎样顺畅地完成了往军火库里扔手榴弹的高危动作。 面前这关节绷紧的姑娘在她看来仍然是个可以当做小猫小狗一样逗弄教训呼来喝去的傻孩子。 “阿漫!”张秦实在不愿意出声,但只有他和蓝凌能准确地预测到,如果张漫再不闭嘴会有什么后果。为了给老太爷最后几年留个美好回忆好不容易让果儿来了,要是被张漫给煽了风点了火那才真是弄巧成拙。 “哎呀,哥哥你就知道护着她。”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的!你该忙什么去忙什么!” “哥你不好好教育果儿凶我做什么呀!你这叫溺爱知道吗?你是工作太忙顾不着她,但要是一早让嫂子好好教育她呀,她也不会像个野孩子似的,这么大了还这么没礼貌,是不是啊嫂子?”张漫一边说一边纷飞着白眼,眺望了一眼蓝凌,还不忘忙里偷闲挤出个实诚的笑容。 “漫儿!”哪怕不了解事情原委始末的老爷子也终于听不下去。 刚还觉得张秦脾气这些年倒是见长了,跟妹子说话大着嗓门不似以前斯文,这会儿却也有些理解。从小就精灵可爱的张漫是一大家子最疼到心眼儿里的幺妹儿,十几年没见也不知怎么长成了如此刁钻的样子,明打明欺负一个弱小晚辈,实在不成体统。 “老爷子,您以前没见过我嫂子,的人啊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又周到又细致,长得美,气质又好,现在的年轻人管这叫”人生赢家”,哎呦让人羡慕死了,果儿要是一早有这么好的妈妈言传身教,现在还不得像个小公主似的!可惜呀……” “太爷爷远道而来的。” 小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即便离得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张秦和蓝凌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 “阿漫,你给我闭……” “这孩子,”张漫那伶牙俐齿哪留的出空给张秦说话,尖着嗓子,大着动作,一口气儿就把整桶油给浇了个一滴不剩,“这孩子怎么净说傻话呀,若不是太爷爷来了,你当我们大伙今天热热闹闹是招待你的吗?哥你看你还不信我的话,孩子的教育太重要了,我们果儿生下来看着也是个七窍玲珑的,这会儿都木讷了,赶紧辛苦嫂子从头教教。” 那孩子瘦瘦小小,何况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被人这样冷嘲热讽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还一句嘴,也没掉一滴泪,老爷子看在眼里也是心疼。 她跟张漫一样是一辈儿孩子里的老幺,她小时候眼里也是一闪一闪的精灵光芒。也是十几年没见,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 正想着管管张漫,安慰安慰她,却没想一声脆响,碎渣满地。 张漫的头上已经有血流出来,自己却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阵子,看见屋里的人慌乱的样子才开始大喊大哭起来,哭了没几声又晕了过去。 面对着她的那个孩子仍在站着,好像刚才抄起旁边柜子上的花瓶没有一丝犹豫地砸向张漫的人不是她。 老爷子惊得说不出话,屋里其他的人也是。 张秦刚站起来想往她们那儿走就又跌回了沙发里,呆若木鸡。 几个叔叔想上前去按住她,但又看见她手里的半拉花瓶,锋利的玻璃碴让人忌惮。 “太爷在这儿呢,你真有点过分。”一家人都说不出话时,蓝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朵。 过分?是谁过分?怎样是过分? 如此丑陋,如此不知廉耻。 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张果就已经走到了蓝凌面前,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像是长着一颗当了机的大脑,它能呐喊,一遍又一遍,只有一个指令:掐死她。 蓝凌没有想到她真得会掐住自己的脖子。 张秦也没想到。 屋里又一次彻底地安静了。 理智劝说张果。但那手不听从理智。 一点点加力,蓝凌开始难受。 是低估了那孩子的恨意,还是低估了那孩子的胆量?不相信她是方华那软面团的孩子,她应该是她才对呀。 “果……”张秦终于回过了神,意识到眼前是正在发生的真是情况,而非一出逼真的戏剧。 她捏着蓝凌的脖子,那是活着的脖颈,温热、柔软,脉搏有力地跳动,气息一进一出,此刻有些紊乱,但是实实在在。那是支撑起一条生命的神奇力量,也是不堪一击的脆弱命门,她怎么能捏的住? 那手白白嫩嫩,细细小小,难道不是永远搂着洋娃娃,抚摸可爱的小动物的吗?曾经安稳地停在自己手掌中的那双手,好像块小蛋糕一样松软香甜,它们怎么会捏住了一个人的脖子?一边攥着锋利凶器一边捏住一个人的脖子? 那是她吗? 那人被那液体折shè了多次,变得模模糊糊,终于只剩下几抹凌乱的颜色。 没有回音。 很静。 颜色重新变回张果,她正在抬起另一只手。 自己是在做梦吗? 她又一次变成颜色,那颜色有光,一闪又一闪,好像小时候她好奇的大眼睛。 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她又变成了她,哦,那一闪闪的光是她抬起的那只手里握着的半只花瓶。 颜色像被调过一样已经分不出来红橙黄绿,脑袋也是一样的乱。现在这是什么情景呢?一切因何而起呢?事情会如何发展呢? 不知道。 * 已经有好几天不晴也不雨了,天空格外得低,一丝风也没有,只是那么闷闷地yīn着,看上去就好像张漫那天的脸色一样灰暗,让张果觉得恶心。 本来要去图书馆,但想了想还是打车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太爷年纪太高,虽说也是见过风浪的豁达人,但好歹有些气儿不顺,谨慎些还是来看看医生,这会由两个叔叔陪着。那天过后,他也是实在没心情再呆下去,这两天就打算走。 早上听见了张秦的电话内容,张果无法心安理得。 医院上方的天空比别的地方都更加yīn沉,来来往往的人都或多或少各有各的忧愁。 当年方华病重时,张秦也是满脸沉重,但那沉重只是沉重,死板的让人恨那沉重。而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张秦,满脸的沉重夹着烦躁夹着焦虑夹着疼惜夹着爱。 他陪着蓝凌来医院换yào,蓝凌一半脸都给包的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其实张果只不过是在她的嘴角划了两下。 皮外伤和生死徘徊的病孰轻孰重?张秦自是有他的一套标准。 照顾他多年的人,为他生儿育女的人,为他死了的人……无论这个人之前加上什么样的形容词,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在张秦心里比不上蓝凌的人。 她从他们身边经过,表情都不曾有变化。 而他的心揪起来。说不出是为什么。 眼看她越来越远,他却迟迟回不了神,按说这么多年了,已经很习惯才对,好像知道她的轨迹是一个圆,自己在那个圆上,哪怕她铁了心要背对着,早晚也会走回面对着。 可是这会儿看去,轨迹却好像正在淡化。 很快。 “果……”张秦从身后跑来抓着她的腕。有些跌跌撞撞。 他想干嘛呢?请求还是质问? 可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他这是在干什么?面对差点砸死自己小妹,差点吓死自己家族长者,差点掐死自己老婆的不孝女,哪怕是这世上最懦弱的父亲,此刻不也应该狠狠地抽她一个耳光吗? “果……” 只有这一句,永远是这一句。 自己的名字好像成了宗教的经文,无论他有什么想法都来吟诵,懦弱如他,什么都不敢讲,却有最自私的贪yù。 而那名字却成了她最厌恶的字眼,哪怕只要一想起他说那个字时yù言又止的样子就有难忍的恶心。 “放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冷冷砸出。张秦不自觉地松了手。 该说什么呢? 她做过什么,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早已不是他能控制的,甚至不是他能全然知晓的。 能说什么呢? 只能低着头,欠着身,听她为数不多的话语,吸收她全部的所作所为。 那样子真恶心。当年意气风发的他呢? “他是你爸爸,颐指气使的姿态摆给谁看呢。” “你这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正室范儿又摆给谁看呢。” 抬手招了出租车,此刻并没有和蓝凌斗嘴的心情。 “你那么着急走干什么?差点气死老爷子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有后怕过来看看压压惊也正常,干嘛偷偷摸摸的。” 路上没有空车。 她焦躁的样子很好看。 很焦躁却努力地压着,希望所有的情绪都能经自己处理后成为别人眼中的不屑,但就是压制使那些情绪更加明显。 毕竟还是个孩子。 “看过你姑姑了吗?” 她到底想干什么,不厌其烦地骚扰自己会给她带来满足吗? “有点脑震dàng。” 远处出现了一个空车标识,真是太好了。 “不过没关系,她的脑子本来也是摆设,再砸重点也行,可我谅你不敢。” 她说话的时候冷笑着,一如她平时与自己说话时最常见的神态。被包起一半的脸并没有使冷笑减弱一半,反而使她看起来更加狂妄。 那车慢慢悠悠得开近了些,空车的标识是亮的,但里面好像是已经有乘客。 “不过我说,你砸她脑袋做什么,我要是你就撕烂她的嘴巴。虽说头上缝了五针也很惨,但没什么用。” “惨不过你脸上缝几针,还有,该被撕烂嘴巴的少不了你。” 车在减速,看起来是要停在医院门口,还好。 “啧,你也就是说说,哪来的胆,和你妈一样……” 张果猛地回身,蓝凌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得离她近了很多,“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没等蓝凌避让,张果已经抓住了包扎的纱布,用力一扯就扯歪了蓝凌的头,一半纱布还在脸上包着,一半攥在张果手里,她只能倒向她,“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没掐死你吗?” “果!别!”垂首站在几步以外许久的张秦急匆匆地往前迈了一大步。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没反抗吗?”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伤口又裂开流了血,纱布一点点变红,真是一幅再肮脏不过的画面。 一拳打在了蓝凌的眼眶上,手指疼的像是要断了:“那你今天打算反抗吗?” “果!”张秦三步并作两步就跨到了张果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很疼。 “放开。” 没有松手,甚至又加了力,抓的更紧了。 “我说,放开。” 胸腔里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黑黑的,风呼啸,呲牙咧嘴的鬼一只接一只逃窜出来,横冲直撞。 他已经有太久不会离自己那么近了,他也已经有太久不会让她一句话重复两次,他有太久没有不懦弱,有太久了。 可现在,他在保护蓝凌。抓着她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放。 “早跟你说了,他是你爸爸,颐指气使轮不到你。” “她害死了我妈。”张果望着张秦,好像在对他布道,“她毁了我。”她一字一顿,像是怕张秦听不懂而想一字字说进他心的最深处。 “果……” “你不要叫我,我想吐。” “果……你听我说……” “你没资格,你真是……贱。” “果……” “说话可不要这么难听,这么骂自己的父亲是你妈教你的么?” “够了!”张秦喝了一声,“你少说两句。”却又软了下来。 蓝凌的脸上,血粘着脏了的纱布,一边的眼窝也变了颜色。她狼狈,却高高在上。 张果一脚踩进蓝凌的膝盖窝,她无法控制得单膝跪地,砸地的声音清脆极了。 张秦赶忙一步迈过去想扶住蓝凌,都不记得还抓着张果,差点拽她摔倒。 “果,你太过……”如此场面,哪怕张秦已经有太多年不敢愤怒了,此刻也还是怒气首先占领了优势。 他瞪圆了双眼。为了她。 他从未这样对自己过。 她的手臂攥在自己手里。 他没意识到刚才动作很大,已经扯得她胳膊别成了一个古怪的角度,另她连站都站不直。 他猛然丢开她的手,好像是刚找回自己的魂魄就发现自己手里居然有块烧红的炭。 他又低下了头,眼光好像是多余的,怎么都无处安放。 再也回不去了。 早就知道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也从没有妄想过。 这么多年的较劲此刻想来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可能是想惩罚他,也想让蓝凌知道,虽然她赢妈妈赢的彻底,但永远都赢不了她。 但如愿了吗? 得偿所愿的前提是对张秦来说,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哪怕他对蓝凌有再深的感情,他真正无法舍弃的也终会是自己。 她一直坚信。 坚信抓着自己的这只手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多么畸形,也还是会有一条无形而又坚不可摧的纽带将他们系在一起,身体里面流着的血决定了他永远也不会丢下自己。 因为仅仅是“父亲”这个称谓都具有无与lún比的力量啊。他就是她的家,始终在一处安安静静地等待她,抚慰她,在每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在每一个困难的抉择中。他们可能会永远地相互折磨下去,可是他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原来都是痴心。 他仍是低着头,抿着嘴唇,皱着眉。那张面庞真陌生。 小学时候的张果喜欢一个台灯,是张秦亲手为她做的。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那盏灯,看书或者画画什么的,自然到她没想过它有一天可能会不亮了,所以当它忽然熄灭的时候,张果在黑暗中楞了好久好久。 就像被关掉了电源,像只需要休息一下。 那盏台灯早已经掉进储藏间最深的角落了,多年后却又再灭了一次。 “那我走啦。”轻轻柔柔,软软糯糯。 张秦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幸福,时钟像是被一只大力的手突然扳回了多年以前,张果还是一个任xìng而暖心的小公主。 嘴角已经不自禁地扬起,温柔的回应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嗯,你先回去吧,我们也马上回家啦。 他真好看,他是这世上最初的完美。 真舍不得他。 可是再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她扯回目光,轻轻转了身。 “果!”张秦抓住她多年来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过那么久的如沙漠中的星星一样的目光,终于回到现实。 那哪是小公主的撒娇呢喃,那分明就是从房梁上垂下来的轻柔白绫,随着风轻轻地飘,柔柔地带着她一起永远消失。 她这是在干嘛?她放弃了?为什么要放弃?她明明不像她的。 “你……”蓝凌的声音。 她叫自己干嘛呢,炫耀?嘲笑? 张果停下脚步顿了片刻,然后像是调了快进模式一样迅速转身大步迈近蓝凌,举起的手掌狠狠地砸下来。 啪! 没有碰到纱布,而是碰到了突出的下颌骨,碰到了干燥的皮肤,还有什么硬戳戳的东西,手很痛。 四目相对。 他的眼眶红的厉害,像是又要哭出来了。他下巴上有浓密的胡茬。 “果……” 最终他还是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轻轻唤她的名字,没有内容,辨不出情绪。 生活是从何时开始荒诞至此的呢? 好笑,可是嘴角怎么扯也扯不出正确的角度。 好疼,世上有哪个父亲会如此虐待自己的女儿。 他又一次抓住自己的腕。 太舍不得他了。 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还在紧握着她。 “原来她真得那么重要。” “不……”下意识地觉得只要反驳了张果这句话,她就会留下来,他却想不出要怎么反驳。 “放开我。” “不……” “那你选啊,我和她,你要谁。” 张果扬起脸看着张秦呆愣的眼睛,每次遇到有关蓝凌的事情,他都是这样。 她最痛恨他的不知所措。 “放手!”张果大喊一声。 张秦一惊,同时松开了两只手。 一只,蓝凌紧握着。 一只,和张果分离。 灰飞烟灭,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痛感也没有。 还是意外,被放开的竟然是自己。 果然如此,被放开的究竟是自己。 “你看。” 没有讽刺,没有敌意,只有寒冷绵延在夏日的空气里。张果带着微微笑意的话语像一只细得看不到的针,精准地chā进张秦的要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重遇-1 眼睛早已经休息,什么也看不清,世界模模糊糊。耳朵也累了,什么也听不清,周围好像很吵,也好像很静。鼻子被堵塞的很严重,有一丝很熟悉的久远味道,但并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反正大脑也如同一台苟延残喘了十年的旧电脑,晃晃鼠标都要滞后半小时才会动,皮肤也硬化成为铠甲,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只有喉咙痛得厉害,像卡了颗核桃。 她不停地向前走,不知要走向哪里。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小白和小灰。 小白和小灰也是张秦曾经买给张果的,小白是一只白色的公兔子,小灰是一只灰色的母兔子。这是张果问陈列应该给它们起什么名字的时候,陈列随口的回答。张果当时狠狠地白了陈列一眼说你考第一的智商就只能起出这种名字?陈列只顾着看书,笑了笑就没有再理张果。 张果最喜欢它们,每天放学都一动不动看它们吃她收集好的菜叶。 有一天张果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小白直挺挺地躺在阳台上,小灰安静地待在它身边。 张果舍不得让小白离开家,方华几次劝张果把小白埋了张果都不同意。于是第二天,就看到了同样僵在小白身边的小灰。 后来,方华终于说服张果把它们埋在了院里的树坑里,那一棵树就变得格外繁盛。 好像记忆中一切张秦给的,都没有好结果。 “张果。” 有一声轻轻的呼唤穿透遥远的嘈杂。 又一次出现这幻觉。 它会带动身体全部的感官,总是从虚虚幻幻的清新气味开始,轻声呼唤,身边会吹起和煦的微风,阳光像是穿透过酒红色的纱帘一样温暖绵软,稍稍困倦。 四年了。 在这四年里她丢了这个,少了那个,这会儿终于到了几乎失无可失的窘迫境地,所剩下的就仅有这幻觉。 你在哪里啊。 陈列。 * 陈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很想再叫住她,却卡住了。 他只见无边无际的城墙,有武士威严而无声地宣告城主的辉煌,城外的他怎么也看不到城主是什么样的一张脸孔。他的情绪全都在长长的时空间隔中绵绵延延地消失殆尽了。 她还是她。 暴躁得过分,或者说暴力得过分。小时候就从来不像其他小女孩儿那样甜软,大家都说她是投错胎的硬汉,或者是火相星座什么的。这几年看似脾气越发冲了,掌掴脚踢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她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干脆果断,做什么都好像自带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完成就斩了下去,成了与她无关的过去时。 可她好像还是变了,不知从何说起。 *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果忽然被一阵沉重的钟声惊醒才觉得自己双腿沉重,方才一直没有觉得,这会儿一觉察到却好像汹涌得不行,立刻就走不动了。 于是她就地蹲坐下来。 没有人觉得她就地蹲坐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会有人嫌她碍事儿,倒也顾不上管她,骂骂咧咧一句都来不及说完就走远了。 她暗笑一会儿,笑中夹杂了被人踢到撞到的疼痛。 火车站就是这样,即便入夜了也熙熙攘攘。不远的地方响着火车的鸣笛声,不知道是刚从远方跑来,还是正要向远方奔去。几乎每个人都拖着行李箱,有的脸上挂满了喜悦,互相拥抱;有的脸上写满了不舍,挥手告别。 他们真幸福啊! 这词她从小听到大,最常见不过。倒好像此时方才第一次从词库里单独拎它出来,有点陌生。 可能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学霸居然不太懂这个初级词汇的意思,她忽然就委屈起来。强烈的情绪变成了根铁棍,大力搅动得她恨不得肝肠寸断似的。 鼻子堵得像是要窒息,用力地擤却擤得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和着节奏涌出来,细细绵绵地抽泣,逐渐开始歇斯底里。 她坐在地上放声哭喊,嗓子开始嘶哑,不停用拳头砸着硬邦邦的地面直到流出血来。 “等我来找你。” 也不知哭了多久,这么一句话坚定地越过了人山人海传进了张果的耳朵,心脏像被除颤器一击。 她举头四望,原来是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在认真地对面前的男孩子说话: “车站人多,你一定不能乱跑。” “万一你找不到妈妈了,不要哭也不要怕,站在原地等妈妈,妈妈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记住了吗?” “妈妈一定会很快找到你的。” * “张果。” 自己的名字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混沌的天地像是被人凿开了一条缝。阳光洒在了面前这张脸上,乱舞的灰尘原形毕露,这张脸因此变得很模糊。 手里还夹着最后半只烟,身边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啤酒罐,头发黏在脸上。坐了太久早已脊背僵硬,佝偻着用手撑起下巴,却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 “张果。” 那声音太动听,即便是作为幻觉来说,也美的过分。 我大约是醉了。 醉了可真好哇。 这几年她连个美好一点的梦都没做过。 被这人轻唤的幻觉也会偶尔出现,在精疲力竭的时候,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像是凭空飞来一道神符,虽然一闪而过,却总会为她注入些许气力。 “张果。” 一遍又一遍,仍是温暖有力。 也就只有这样醉了,这幻觉才舍得多停留一会儿。 我只有你。 幸好有你。 陈列。 她就在眼前,近的好像多年前坐在同一张桌上,自己解题给她,她凑过来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样。 她逆着光,看不清脸。 昨天夜里,远远地看了她一夜,也没有看得很清楚。不到二十四小时里,已经好几次问自己,是她吗?真得是她吗? 几辆车在不远处的路上飞驰而过,她面前的一地烟头又像被鼓舞一样飞出些灰来,掺着尘土,混着烟雾,糊得自己满身满脸。 这大约是做梦吧,冗长的,逼真的梦。 “陈列。” 一声呢喃轻附耳边。 她真得在叫我呢。 * 最先传进耳朵的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听去是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说话,那声音并不在自己身边,可那么小的声音却又能被自己听到,张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啊,明白了,是有人在隔壁说话,房间的隔音不大好,另一个房间里轻柔的说话声穿透水泥和石灰后变得像某种特效。 是谁在说话?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啊,头好痛,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力气,连眼睛都睁不开。 身边环绕着熟悉的味道,是陈列的味道吗? 啊,想起来了,我还在醉着。 应该醒来。 可是醒来要做什么? “哎,你儿子有喜欢的姑娘啦。”那声音满是小女生传八卦的新鲜和莫名其妙的愉悦。 一个男人接着应付了几句,像是对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那声音听上去疲惫,却厚实沉稳,让人安心。 “哎呀你真是的,一点也不关心你儿子。”那女人嗔到。 听来是位妈妈在跟爸爸讲儿子的八卦。 但这梦可真是怪,仿佛是自己寂寞难耐,窥视别人的家长里短。 “喂……”那妈妈的声音又响起来,一个字转了三转,调子也拉的长,“你先别睡啦”。 张果仿佛能看见她不停晃着身边已经昏昏yù睡的老公,不禁猜想这家儿子是不是在幼儿园给班花送了玫瑰。 “今天我累了,明早你再跟我讲故事吧。” 张果没忍住笑。“讲故事”这事儿听来是时常发生,见怪不怪的。不是这家儿子从小情种,就是这家妈妈八卦成痴。只是这男人听着明明是四五十岁的敦实伯伯,却哄着小娃娃一样的老婆。 那边又在说什么,她一边激动地声音都抖,一边拼命地压低声音,张果这边虽然听不大真切,但是隔着墙都仿佛能看到她手舞足蹈。 “那也有可能是人家朋友留宿,你可别瞎想了。” “你啥时候见过来女朋友啦?哎留宿有睡着了给背回来留的吗?你可别忘了昨儿晚上他可没回来!这次绝对不是我捕风捉影。” “是吗?”男人声音顿了顿,“同学?” “好像不是,有点眼熟,但想一晚上也没想起来。” “那你没问问?” “想问呀,没机会!回来就在人家旁边坐了一晚上,呆愣愣的,饭都不吃。” 那边还在说些什么,不过声音压得更低了,张果累得很,也没再费神去听。但这么听来那儿子应该挺大了,夫妻两个也都不年轻,这当妈妈的真是个活宝。梦里的世界原来是这样既荒唐又温柔啊。 也不知这种在夜深人静,无人旁观时也流淌爱意的家庭,现实中还有没有。 渐渐,一切声音都没了,张果再次掉进了寂静无声的漆黑中。 没有任何感觉,好像自己只是个没有身体的魂。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就是在不断向下沉。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束亮光。张果有好几次失去了意识,而等恢复的时候,就发觉自己还在继续下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才终于不再那么黑暗了。不知是从哪个角落开始一点点出现光,逐渐点亮了全部。有些耀眼,张果想要闭上眼睛,却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闭上。好在没过一会儿,那些光就像是被晕染开一样变得和润起来。 周围不再那么死寂一片,些许细碎的响动像是从筛网里漏下来漏进了自己的耳朵,只不过耳朵在哪里,张果可找不到。有风吹来,一阵一阵的,随着风张果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脚,再吹一会,又找到了自己的脸颊,吹着吹着,吹痒了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 这是哪儿呢? 从陌生的床上起来,是不知所措的紧张感。 房门就在床尾关着,张果环顾四周,挺简陋,说不上陌生,却是真的没什么印象。 房间很小,床边只有个连着书架的小桌,衣橱旧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但阳光格外好,风从开着的一扇窗中吹进来,蓝色的窗纱飘起又落下,落下又飘起。 “你醒了。” 陈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张果正在抚摸桌上的一本书,是熟悉的一笔一划,世上最好的名字。 一惊之下,书本落了地,手中只留下被扯掉的扉页。 曾经千万次想象过重逢的情景,可从没有想过这一种。 陈列。 我是没醒过来,还是闯入了另一个时空。 “有没有不舒服?” 陈列走近了几步,她却不转过身来,他只能看到张果的侧脸,她正静静望着手里那张残缺的纸。 在车站晕倒后,她已经连睡了三十几个小时,只是好像还是太短,来不及让他把想问她的一肚子问题理出些头绪。 “好久不见”,张果开了口,却仍然背对着她,“陈列?” “嗯,”陈列的嗓子也有点涩,“好久不见。” “这是哪儿?” “……家。” 张果也不知是自己没听清楚,还是陈列没说清楚,总觉得是“我家”的“我”字被漏了,只留下“家”这么个尴尬的字眼,扒开她心上鲜红的血ròu,跳进去躺下。 被张秦放弃了。 被陈列找到了。 这叫什么?冰火两重天? 还是一种jiāo换? 因为对陈列有太多想念,而对张秦有太多失望,于是作为对这些年来痛苦的补偿,终于遂了心意? 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该鼓掌撒花,欢呼雀跃呢? 从不耻于承认四年来无数次期盼见到你,可是在这种境况下,仿佛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你,是要置我于何地? 愤怒不适时地想要冲出身体,张果有点想去捏住陈列的下巴,问他凭什么擅自闯进这乌烟瘴气中。 “你先在这儿住几天吧。”陈列清清喉咙,有些羞赧。 可笑!他凭什么说出这种收容乞丐一样的话来。 “张果。” “张果。” “张果。” …… 眼前人始终沉默,仿佛是对自己无话可说。本就不善言语的陈列心发冷,脸却烧。 他对她的了解在四年前就停止了,而她却不曾停过一刻脚步地前行。大片的空白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他在这沉默中好几次想逃开不说话,可总归是舍不得。攥紧了拳头,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想把自己的心情拿出来掰扯明白,但除了那个名字以外,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我这名字是被下了蛊吗? 张秦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一遍又一遍。 是想让我如何回应? “张果。”纵使一贯耐心的陈列,这会儿声音中也透出些慌张,“你说话啊。” “我该说什么?”那人笑了一声,“叩谢隆恩吗?” 陈列无言以对,张果却终于转过身来。黑漆漆、冷冰冰的眸子看着陈列,早不复当年如星辰洒满地的光。 被那双眼看着,陈列失了神,直到张果的声音再响起时,他才发觉自己眼角湿了。 “陈列,我们下次再见。” * 人说重逢是件甜蜜的苦差。 可是夏虫鸣鸣,炎热的空气里,全都是苦。 见到陈列本人后,张果莫名其妙而来的怒气又很快莫名其妙而去。 他走着他的路,只是不巧与狼狈的自己同框,何错之有。 是时间错了。 四年了,在这不大的城市里,如果她张果存了心要找谁,又哪能找不到? 可她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期盼着,想象着,只是因为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可能过不了太久,她就能明白她所有的困惑,放空自己身体里不断发酵发臭的黑血,洗净泥泞,治愈伤疤,容光焕发地来到他的面前,真诚地邀请他结伴而行。 岁月还长,世界不大。下一次吧。 从陈列身边经过的刹那,心中就有个嚣张的声音不断重复着“错过、错过、错过、错过……” 张果两排牙齿狠狠相抵,想把那个声音咬碎。 可她知道,眼前这门一打开梦就会醒。早晚都会醒的梦,还是别拖太久得好。 她擅长义无反顾,只是短短一瞥的陈列,他长大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印在心上,只走了小小几步,却已经开始想念他。 不能回头啊。 她为什么连头也不回一次? 上一次看她的眼睛是小学毕业的时候。 他说再见,她没回答。那时候两人尴尬地堵着气,虽然陈列藏不住依依不舍,张果却是果断利索。短短的一眼就匆匆离开,连头都不曾回过一次。 终于再看到了这双眼睛。 又是一样的情景。 为什么?凭什么! 各种情绪缠成一团理不清的恶心玩意儿,其中只有怒火升腾起来,清楚明白,阻拦不住。 陈列大步上前,一手摁住张果的肩,一手搂她回来。本是情绪激动地想留下她,却差点不小心勒死她。 看着剧烈咳嗽,浑身发红的张果,陈列这才发觉,她怎么会如此瘦小? 背她回家的时候其实也隐约觉着她有点太轻了,但那时如梦似醒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还是离别时的那个女孩,没怎么长大罢了。 此刻真真切切地搂住她才心惊起来像被野狗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ròu裹着的骨头一根根戳得自己生疼,自己本就着急用力的手接触她的过程不能称之为“碰”,简直是“撞击”她不仅几乎没有长大,反而比当年还不如。 四年了,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难道是被虐待? 前天医院门口那两人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陈列此刻恨不得穿越回去把他们揍得稀烂。 那男人的眉眼一看就知道是张果的爸爸,但那女人不是她妈妈。小时候开家长会总是她妈妈来开,虽只在远处看到过几次,却与那人完全不同。 陈列本想着该是父母分手了,张果与继母处不来闹了矛盾,爸爸没护着她,她使xìng子。 这会儿看来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可她那人,哪会是容得别人欺负的? 张果的咳嗽渐止,皮肤上的红色也慢慢浅了。她停了停,轻轻开了门,还是走了出去。 陈列不知道该怎么问问她一切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抓住她留在自己身边,只能在后面跟着走,就像前天一样,不远不近。 这是仿佛无休无止一样的跟随。 陈列像被催了眠,眼里只是她在走,有时碰到了路人,有时被路人碰到,有时有车冲她打喇叭,从车多人多的喧闹走到越来越宽阔越来越沉寂,大太阳也逐渐涨红了脸离开天空。 他没猜测她究竟会走到哪里去,究竟会走到什么时候才停,他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快。人越来越少,天越来越近,陈列的心底居然给走出了踏实的甜蜜。 不像前天在车站因为太拥挤把她给跟丢了的时候那样觉得自己在炎夏被冻住了。那时的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像开了个大口,风呜呜得往里灌,每动一下都有冰块咔咔作响。后来在候车厅再次见到张果,又好像是万年的雪山一瞬间化了,奔流的洪汛冲得他站都站不稳。 他就那么坐在远处的座位上看了她一晚上,看着她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地歪坐着,看着她半夜冻得发颤,看着旁边有个流浪汉递了件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给她。 “陈列。” 她停下。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啊?” 街道空无一人,她说的每个字都会在夜空中来来回回响好几次。 “别再跟着我了。” “你不回家了吗?” 沉默很久。 “家?我还哪来的家啊。” ☆、第3章 重遇-2 砰!砰! 陈列敲着自家的门。张果站在他身边,心中很忐忑。他眯着眼对她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出门太急,忘了带钥匙了。” 她垂下眼暗自攥攥拳头,那就试试吧。 她其实很怕。 陈列让她跟他回去时她用尽了全部智慧去辨别他的话中有没有“暂且”的含义,有没有“怜悯”的意思,甚至,有没有“嘲讽”的味道。 她其实很累。 这些年她无休无止地战斗,跟蓝凌,跟张秦,跟自己,早已经耗尽心血,只凭着爱恨强撑一口气,直到真得站上天平才不得不休战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战士,宁死不屈的那种。但没想到疲惫其实比流血疼痛的杀伤力还大一些。忽然间,她就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继续下去。输就输吧。 终于,她认输了,结束了,能休息了,真得情愿再不要和任何人任何事有关。 却又抵不住陈列一次次唤她名字。 陈列叫完她的名字后也总是什么内容也不接,但没有张秦那样的yù言又止。他的呼唤平平淡淡,不愠不恼,如果得不到回应就一声声地叫,一直叫到得到了为止。 “陈列,”于是她回应他,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叫他,叫完之后又沉思了许久,终于点点头,“走吧。” 岁月还长,她不想带着怕过下去,人生大大小小的赌局,不参加这一把,也会有下一把。她技艺不精,已输的狼狈,可既然这局由他开,她情不自禁还是想试一试。 门很快就开了。 面前的人暖洋洋地笑着,她是张圆脸,看上去不怎么年轻了却莫名得朝气蓬勃。看到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己没特别奇怪,想是陈列早先告诉她了。 “咦,是你,我见过你的。”那人声音似曾相识,但想不起哪里听过。 “妈,她叫张果。” “哦,就是嘛,你看我这脑子,是张果嘛,你同桌!” 那“哦”字转了三转,张果一下子记起来,原来就是梦里那人。 那原来并不是梦。 本来张果怕自己收拾不住满脸的苦大仇深会很失礼,还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摆出个还过得去的笑容。没想到听见陈列妈妈的声音忽然就觉得她大概是认得每一个出现在陈列身边的人,简直专业卖儿户,到底是多怕自己儿子滞销。一不小心,居然就笑了出来。 “阿姨你好。”话一出口连自己都给吓了一跳,多少年没有笑过了,跟陌生人的招呼居然还带着甜甜的腔调。 陈列妈妈听了开心到变形,连忙招呼她坐下,说饭做好时间长,已经凉了,她赶忙去热。 张果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粒米未进。 她倒没觉着饿,反正很是习惯了。只是忽然想起做梦一样听见陈妈妈说他“晚饭也不吃,一直坐人家身边”。脸上才泛上红,那边就听一声悠长的“咕噜……” 陈列不好意思地笑笑,抓着张果的衣角去了卫生间洗手。 张果站在水池前,一动也不动。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有些迟钝。 陈列洗完后看了看身边的张果,想了想,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将张果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手中,轻轻地揉上香皂。 这是陈列第一次握住她的手。从小他都是抓她的袖子的,纵使张果大大咧咧,有时候还抓抓他的手臂揪揪他的耳朵,但可能是天xìng使然,他从没主动触碰过张果一下,甚至连想也没有过。只有一次,她做不出来一道竞赛题,于是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思考。陈列坐在她身边,看她微微皱着眉,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左手放在唇边,牙齿时不时地咬一咬食指。夏日的阳光非常强烈,坐在窗边的张果被晒红了脸,连面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显露在了强光下,她放在唇边的手指被阳光穿透,变成了略微透明的橘红色。在那个下午,陈列的心痒痒的,总是想去告诉张果他会做这道题,然后握住她的手,在纸上一步一步地写下步骤。直到快要放学的时候,张果才开心地抓住陈列的手臂,“哈!陈列,我做出来一道很有意思的题,你要不要听。”陈列点头,然后看着张果在纸上写下了自己想写给她的解题步骤,铅笔在纸上唰唰作响的声音穿chā在张果愉快的讲解声中,于是陈列满足地笑了。 而这双当年不敢碰的手现在就在自己的手中。它们仍是那样,掌心很薄,手指非常直,指节突出,指甲修剪的很短,只是里面多少藏了些污垢,指关节上还有几个小伤口,不知在哪里碰的。 陈列拿了小刷子,仔细地将指甲一一刷净,最终用自己的毛巾擦干后,张果的双手恢复了记忆中的干净白皙。他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而他抬起头再看张果时,她仍看着水池上方的镜子,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镜子里那人是自己吗?油腻的黑发和灰尘粘成一缕一缕地贴在前额侧脸,眼窝深陷,双唇干裂起一层白皮,中和了紫色后成了一片紫灰。 原来四年来的期盼就是以这样面目全非的形式实现的。 陈列你作何感想呢? 你想念过我吗?你失望吗? “张果。” 时光本应该轻易地被陈列的轻唤带回四年前,岁月静好,空气里都是学校cāo场边的丁香树散发出的清香。跑在前面的张果回头朝陈列笑,折回来拉了陈列的校服袖子再次向前跑去,一边还喊着“快点,快点。” 张果本来应该摸着陈列短短的头发,嬉笑着问他,“怎样,这几年是不是想姐姐我都要想疯了?” 可是所有的“本应该”都被荒唐的重逢扼杀了。 “张果。” 她回过神,双手干净清爽。 陈列挂好毛巾:“吃饭吧。” “嗯。” * “你爸爸加班,晚点才会回来,你俩赶快吃。”陈妈妈进进出出,脚下不停,“我看你俩这两天没怎么吃似的,就煮了点粥,没做什么菜,胃能舒服点。” 说是没什么菜,也端了两盘上来,青菜用水焯了简单拌拌,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却给她装在了又旧又丑的搪瓷盘里,看着不协调,粥倒是很香。 “来来来张果,快坐下尝尝,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说着把那两盘菜全推在了她面前,陈列那边只独独一个粥碗。 “陈列,你怎么连杯水都没给张果倒呢,一点儿不懂事儿呢怎么。”陈妈妈一边抛过去一个责怪的眼神,一边又起身去给张果倒水。 张果看着她忙忙碌碌,即便神经已经迟钝得接近麻木,却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羡慕。 “怎么回来这么晚呢?” “怎么不打电话回家来说一声呢?” “饿了怎么不吃饭呢?” “怎么忘了给客人倒水呢?” …… 自从方华病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听过这样的问询了。 张秦的眼睛里有的永远都是怯懦和讨好,张秦说的话永远都是“果……晚上可以不出门吗……那……叫司机一起可以吗……那你想回来的时候能打个电话吗?我去接你……果……” 她不知道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她觉得那些问题可能根本没法回答。 不过现在好了,再也不用费神去想答案。 陈妈妈被看的有点不自在,自己也去拿了个碗盛了粥去看电视。看似不理会他们了,却是不停偷瞄,电视里是什么一丝一毫都不知道。 张果猜不出陈列跟家人介绍她是借宿的老同学还是落魄的旧相识,也猜不出他的家人是可怜她无家可归的穷酸模样还是没两天就会厌烦得赶她出门。 陈列看她不动筷子,怯怯地给她碗里夹了菜:“快尝尝吧。” “谢谢。”张果努力调顺了呼吸,调子终于是平稳的。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要拼命控制才能勉强镇定,即便用尽全力,声音也带着丝丝颤抖,她无法正常思考,不确定这样的场合下应该做什么说什么。 她不知道在陈列的印象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形象,但无论如何总还算是正面吧。她很想维持下去,甚至可以说是害怕维持不下去。 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只剩这么个角落了。 如果连他都不认识她了…… “谢什么啊,咱俩谁跟谁。”陈列话一出口,空气里顿时多了一分尴尬,横在了两人之间。 那是很久以前,他们俩坐一张桌子,他们好像一直很好,从来没像别的同学那样画过三/八线。 陈列总是被张果逼迫帮她做功课做值日:“你已经写完作业啦?哎呦我一个人写作业好闷,你陪我一起写吧……嗯,就帮我抄课文好了,语文老师真烦,总让我抄课文,就是因为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脏水泼在了她身上啊……哎呦,是啊是啊,我马虎啊,要不然一会你也陪我做值日吧,你细心嘛。” 陈列大多是讷讷应着,也有时候会被张果讲点什么趣事逗笑。他笑起来会把眼睛眯成条弯弯的缝儿,露出满口大白牙。张果觉得没有人比他笑得更可爱了。 各种各样诸如此类的理由都用了一遍后两人就习惯成自然写作业动作很快的陈列每天都会帮张果负担一些抄抄写写的功课,以至于两人的字都越写越像,张果的字是女生中少见的棱角分明,清楚直白;陈列的字体里也透出男生中不多见的隽秀。做值日也是一样,无论值日表上写的名字是张果还是陈列,两人都会如看到自己的名字一样自觉地留下打扫。 陈列喜欢在张果请假或迟到的课上替她做好一份笔记,喜欢随身带着创可贴以防张果受伤,喜欢在雨季多带一把伞……他喜欢帮张果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无论是她主动要求的,还是没有开口的。 尽管张果不耐心看笔记,不喜欢贴创可贴也不爱打伞……可他就是喜欢这样替张果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希望无论张果需要什么,自己都从容不迫地在第一时间满足她。 每次张果使唤完陈列都特大爷地说句“谢啦”,而陈列就笑笑地回答“谢什么啊,咱俩谁跟谁。” 其实最初他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谢我?我还想谢你呢,帮你做这些我很快乐啊!但他既没有能力把这个疑问组织成合适的句子,也直觉好像不是什么自然而然就能出口的内容。于是好几次都硬生生忍住,中途将自己的想法改口说成“谢什么啊,咱俩谁跟谁。” 不过话是咽回去了,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平静,脸颊绯红时就被周围的同学看到,好几次被戏谑像个女孩子似的,人家只是道个谢,他就羞得不行。 张果倒是总替他出头,大眼睛一瞪就把人家吓得噤了声。 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谁先发现了端倪,陈列对张果喜欢得紧渐渐成了班里谁都知道的事情,他要是再脸红就更会被开玩笑了,连张果出头都没那么轻易过去了。 陈列于是慢慢懂了,哦,原来他是很喜欢张果啊。 直到现在,陈列也还是不太明白,这样的默契是怎么在时间的轨道上掉了队,又是从何时起完全停下来了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回头望去就只剩了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时隔多年,现在谁也想不起当年最后一句 “咱俩谁跟谁”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就好像倾尽全力导演了一出大戏,帷幕竟然是在演员们的无意识中落下的。 短短一句平常的话语,给两个人都带来不平常的波动。任何绵延期待的相遇可能都一样,很多回忆,无限唏嘘。 碗里的粥还剩一半,张果放下碗来。这粥很好,她也不想辜负陈妈妈的功夫,可是胃不听话,极力忍了,还是阵阵反上来。 “不吃了?” “嗯。” 陈列于是收了碗筷,没说什么。 陈妈妈看他们吃完就催促陈列带张果去洗漱了早些休息,自己嘟囔着去厨房洗碗:“看这孩子,这几年也没长大,还是那个样。” 陈列低头轻轻捏着张果的腕进了卫生间,门后架子上有个盆,里面有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还有一个系着的塑料袋,看上去是衣物。 “我让我妈买的,她挑东西不好看,你先用着。” 在厨房洗碗的陈妈妈听了皱眉头暗骂:臭小子,还没媳fù儿就开始数落娘了。 张果看那从里绿到外的一盆东西,不知是碰巧,还是陈列真得还记得,自己最喜欢绿色。张果不想动心期待,可心这东西有点贱,它不服管,雀跃着飞去了它想去的地方。 陈列把牙刷牙膏放在张果手里,张果盯着那个盆,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表现。手里那只牙膏上,一家三口相互依偎着,大方地冲张果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张果不由自主地想要放下它,手却又一次被陈列抓住。 他像是刚才给自己洗手那样,牵着她挤好牙膏。 心明白了他,他是在说“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安心留下吧”,可是大脑却在反驳,“是你潦倒,嘴巴又臭。” “可以……吗?” 陈列一点点地松开了手,声音潮潮的。 “可以啊!”心说。 无论他问的是什么,她都想这么回答。 盼望了这么久才有机会,可她居然很想逃开。 失去、怨恨、不甘、疼痛…… 这些年里她撑过了很多难熬的日夜,从没想过要逃。 怎么陈列用一只牙膏就把自己给吓退了呢。 她抬头看陈列,他不是洪水猛兽啊,怎么那么可怕。 迟钝的大脑咔啦咔啦地运转了良久才有点明白,洪水猛兽不算什么,对她而言最可怕的恰恰就是陈列。 “张果,”陈列依然很耐心,“可以吗?” 张果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拢进手心。原来他的手比自己的大这么多,掌心的温度很高,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自己冰冷的手,直达被湮在灰尘下的心,给它通了电,将它加热成暖人的红色,一下强似一下,重新蓬勃地跳动起来。 “嗯。”她点头轻声应道。 那么就让我试试吧,我究竟能有多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  *真得是小时候的遗迹了,我修文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古代人生活博物馆。 *不过虽然很有年代感,但我还是舍不得这个故事啊! ☆、第4章 安家-1 睡得很沉,连梦也没做一个。 张果醒来的一瞬间首先想到的是张秦和蓝凌,直到闻到四周隐约有陈列的气息,又睁开眼环顾了四周,这才想起原来张秦和蓝凌与自己已再没关系。 她很快整理好衣服开了房门,见陈列还在沙发上熟睡着。她不知道他自见到她起连着六十个小时没合眼,昨晚见她老实地躺在自己床上睡着以后安下心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一秒入眠,一晚上连翻身都没有。 已经过了中午。桌上放着的两碗粥,两盘菜已经凉透了。房里没别人,估计是早上做好的,陈妈妈看来也没想到他们会睡那么久。 张果刚刚盘腿坐在了沙发边的地上,就见眼前的陈列笑了起来,稍稍被惊了一下,才知道陈列是在做梦。 他小声地哼唧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嘴角越扬越高,后来还露出了几颗牙,眼睛也眯得紧。虽然长着越来越见锐利的男人棱角,神态却是一幅乖巧甜蜜的小女生模样,倒也不显娘,就是幼稚。 张果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整齐平直的眉毛,鼻梁边的一颗小痣,稍有些薄的唇,线条明显的下巴,面前这张脸被柔化了边缘,调整了像素,完美地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 等陈列迷迷糊糊醒来时,下午都已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过了大半,一睁眼就见张果趴在他身边又睡着了。 他一时算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张果是什么时候换了地方。忽然想到刚在梦里面回到了小时候,还和张果一起值日打扫校园,路上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完,他们一遍一遍从头扫到尾。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梦话,陈列有些不好意思,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看了看才舒了口气。这一掀却又吵醒了张果。 两人才一对上眼神,“我爱你”三个字就像是拔毛变的猴子,层出不穷,一只只从心里跳出到嘴边,关都关不住,张果只觉得自己满眼都是桃心。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心这东西,它不仅是会跳,它还有眼睛有嘴巴,它认得人,它会表达,它唯一没有的,就是脑子。张果咬了咬牙,唯恐稍一松懈,那些火红火红的字就都蹦出口了。 爱是什么,张果不明白。心也许明白,但张果不明白。 爱是诅咒吗?爱是紫色的吗?爱是腥臭的吗? 爱是恐惧吗? “你……”陈列见到张果炽热的眼神喉头有些发紧,才想说什么,又见她垂了眼,一时有点灰心,但还来不及细想,肩头忽然有了几分重量。 刚睡醒的他体温很高,可能肩上还残存着几只瞌睡虫,于是张果刚靠上去就又困了。 * 说起来,两人虽然坐了将近六年同桌,但其实了解的还是很有限,现在成了朝夕相对,张果才发觉他分辨不出来陈列这些年来是变了,还是没变。 她自觉纠结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且非常矫情,但心情并不骗她,如果在陈列的表现中看到过去的影子她就很高兴,如果他是她以前没见过的模样她就会烦乱。 比如第一次吃陈列做的很好吃的饭菜时,她就有些食不知味。 她先是满腔喜悦那次陈列做的是番茄炒蛋和虎皮尖椒他是记得的,她最喜欢吃青椒和番茄。 番茄炒得恰到好处,既没生冷的一大块,也没被炒过头成为倒胃口的稀汤,鸡蛋的颜色鲜嫩,细碎的葱末稍加点缀,漂亮极了。虎皮尖椒上面的虎皮花纹也被煸得细致均匀,浸在盘中浅浅的汤汁里,让人食yù大开。 但吃了一口,她又低落了下来并非因为不好吃,相反是因为太好吃了,它们在口中以朴素直白的方式表现清楚自己的成分,少许的盐、糖、醋足以,就连米饭都能被他做得格外香软。她不知他这么会做饭。她问他是什么时候学来的好手艺,他却说从小就能踩小板凳做了。虽然心知谁也不会没事儿在学校显摆自己厨艺好,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 日子一天天过去,假期已经所剩无几。按照历法来算,夏季已经过去了,可温热的阳光却像彗星长长的尾巴,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夏空中。 这段时间张果每天睡得久,早上快到中午才醒得来,晚上天还亮着就困了,少数醒着的时间大都分配给了三餐。 她觉得陈列可能是沉迷厨房无法自拔,哪怕她每顿都只能吃下两口,他也乐此不疲地端上两三盘菜来。她觉得自己吃不下去非常对不起他,但他浑不在意,好像仅仅是做了就很高兴。 除了做菜,他还很沉迷买菜。他喜欢拉她一起去逛市场,碰到好的他就像是发现了宝贝,神采奕奕: “你看那个萝卜,白白的水水的,多好看!” “这个南瓜不错,很沙很甜的!” …… 张果只道这是陈列潜藏了多年的特殊癖好,只是没注意到自己看到市场里的五颜六色,听到陈列念叨各种经验窍门时嘴角比陈列的扬得还高。 陈妈妈每天下班回家也会加入他们,虽说张果不算随和,但陈妈妈自来熟,倒也没什么尴尬。 “哎呀陈列,你今天做这个菜啦,你做这个最好吃了。啧啧,我要吃你就不给做,哎,不像话啊不像话!”每次陈列做了什么陈妈妈爱吃的菜式,她就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揶揄陈列一边吃得停不下来。 陈妈妈做饭手艺不怎么样,来来回回就是拌几个凉菜,陈列倒是煎炒烹zhà都有模有样。他小时候还满足她点菜的要求,后来陈列越来越不乐意进厨房她还抚膺长叹了许久。 这下好了,陈列天天准点不重样地准备,陈妈妈每天恨不得踩风火轮赶回家沾张果的光。 说是沾光,其实也都是给她吃了。张果吃得实在太少,咽下去的食物仅能勉强维生。吃饭这件事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何时起变成她的负担的,原因自也说不清楚。可能是长期外食倒了胃口,也可能是有意无意地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谁知道呢。 陈妈妈总担心张果是富家孩子,大概家里专门有人做饭,嘴养得刁些,虽然她觉得陈列的手艺已经逆天了,但还是不忘每天让陈列再加加油努努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有御厨秘方需要他传承。 尽管好几次张果都一脸真诚地告诉她自己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她还是不放弃把儿子往御厨的路子上带关键张果瘦得一张圆脸都冒出尖下巴,下颚和脖子相接的地方薄得好像只要她一使劲抬头就会将皮肤彻底扯开这模样,要说是好久没吃过饭了她还好信一些。 陈列也不大信她的话,却又莫名其妙坚信不疑似的。 她偶尔咀嚼米饭时会无意露出咬牙切齿地诅咒一样的表情,他看不懂。每当这个时候他其实都很想跟她说,她爸爸没有只放开她,他在另一个角度看得真切,是那个女人自己紧抓他不放。 可他没有开口。 从小到大,陈列从来没见过她对什么事情改变过最初的想法。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算摆出铁一样的证据来否定,她也还是视而不见。她的人生规则简单得像个神经病,她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片面,也很难被人说服有真凭实据的全面,哪怕看到前方是火坑,也绝不会停下脚步。 “那你喜欢吃哪个就跟我说。”陈列不大好意思,但张果听了总会认真地应允,模样居然有几分乖巧。 每当这种时候,陈妈妈就会夹满菜啧啧着去电视前正襟危坐,虽然电视里总是在播广告。 她很喜欢张果,也说不上她哪儿好,可能纯粹是因为陈列喜欢。陈列从小木讷,温突突的,虽说不常生气低落,但常年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十几岁的少年少见神采飞扬的样子。可自从张果来了,他就换了模样。每天一早就见他坐在张果屋门口写作业,时不常傻笑着巴望一会儿那扇关着的门,再一脸满足地低头做题。晚上回来就更是见他进出厨房脚下生风,轻快得不成样子,虽然还是话少,却是恨不得洗碗都能满眼发光。 她也很心疼张果,小时候见她明明是她最希望陈列有的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成了块冷硬的石头。倒反而最该变化的外表几乎一点儿都没变。陈列只说她跟家里闹了矛盾,但陈妈妈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矛盾能让那孩子心力jiāo瘁成那样。但凡是当妈的,即便非亲非故都恨不得能把时间拨回到四年前,领了张果回来好好疼爱。 见陈列和张果在一块儿吃饭看书,或者一起出门去街边的小花园逗小狗,陈妈妈都觉得非常欣慰,莫名觉得自己已经迈入了子孙满堂阖家欢乐的夕阳红里。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陈爸爸和陈列都少言寡语,眼见家里住进来一个花样少女,本是憧憬着能每天和张果聊东家的儿子找了特别漂亮的媳fù,西家的老爷子一把年纪去考驾照了之类的话题,却彻底扫了兴,“你们现在都时兴这么深沉吗?我跟陈列他们爷俩在一块都快变成哑巴了,你居然怎么比陈列还闷!” “妈……” 他面对亲妈从小就常忍不住一脸黑线,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三十岁的母亲能每天一本正经地跟五六岁的儿子撒娇,硬生生让儿子产生了一种自己有个女儿的错觉。这伴随着他的成长,已经成为了一个看不到解决之日的历史遗留xìng问题。 “知道啦知道啦,张果最配你啦,两人谁也不说话不会闷啦!”她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我就说,我怎么生个这样没声没响的儿子,原来是给你准备的。”她说罢还撞撞张果的肩,差点给张果撞倒在桌上。 “妈……”陈列一边忙着扶张果,一边提高了声音,但高了声音也还是只能拖长了喊她一声。自己这妈让他无语了十几年就罢了,可别再把张果给吓着。 他心里有点儿没底儿地看看张果,却发现她满眼笑意。 * 近些天张果慢慢恢复了力气,还不到中午就能醒得来了。 她起床开门就见陈列坐在沙发上看书,《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他身边放着本词典,偶尔会查查单词,有时又在旁边写点什么,有些句子还要多读几次。停得多了,他读得便很慢,好久也翻不过几页去。可他一点也不着急,反倒很悠闲。 以他那种速度,这书也竟然被读过了一半,张果不知道这书他究竟读了多久。如果是张果自己一定早就烦躁不堪地扔到一边了,但她见陈列这么投入却又舍不得打扰他。 “嗯?”是陈列先觉察到了张果的目光。他没开口,只是从喉间发出个音节,透着宠溺。 张果走近笑道:“多大人了还读小人书。” “简单嘛,以前读《乱世佳人》什么的,费劲。”陈列将书签放在刚才读过的位置,合上放在一边,“再说真挺好看的。” “替我去拿我妈的遗物吧。”张果淡淡地说出口,像是在说吃饭吧。 其实她方才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要怎么引出这句话来比较合适。但可能是她不擅此道,觉得这话没有不突兀的说法。 陈列果然一惊:“遗物?” “嗯,死了。” 张果上初中没多久,方华就病倒了,病情逐渐恶化,她一点点枯萎,直到有一天下午,阳光非常好,张果拉着她的手,趴在她病床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发现她再也没有了呼吸。 张秦匆匆赶到的时候,张果被医生带到了一边,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哭也不闹,张秦叫她,她才抬头说,“爸爸,我妈死了”。 其实在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张果没有太多精力来想念陈列,可是那天晚上,她却疯了一样想他。 整夜,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心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呼唤陈列,每呼唤一次,痛楚就bào开一点,痛恨也就绽放一点。她觉得那一夜她的血液是沸腾的,连额上的青筋都全部显露了出来,眼球胀痛得要用很大力控制才能不让它们zhà开。 但最终,张果还是独自默默地将它们全部消化了,她呕心沥血地制造寒冰,再一块一块吞下去,压掉胸中的灼热,呲喇……呲喇……从喉咙到食道,再到胃肠,一路下去,艰难险阻。 而真得见到陈列时,就只剩了风平浪静。 她的心是用水泥浇筑过了么。阳光照不进去,血也流不出来。 陈列看着面前的少女,忽然有点怕。 她是张果吗?他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绵延的城墙有在他面前浮现,武士的神情依然冰冷威严,他想,他可能见不到城主。 但他还是很快出了门。 照着张果写下的地址,陈列很容易就找到了她之前住的地方。门铃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于是拿出张果jiāo给他的钥匙自己开了门进去。 张果家很大,房间也多,可能是他不太习惯看到所有家具配饰都成套,所以觉得有点令人紧张。自己缺席的四年里,原来她就是在这个地方生活。如此,倒好像跟他脑海中的城不谋而合。 房门大都掩着,但陈列只是径直走,到二楼尽头才推开一扇,是了。 大大的落地窗,房里亮得晃眼,地上摊着几盆仙人掌,各各长得茁壮。一面墙整个是书架,被塞的满满的没一点空隙。 前面有把摇椅,陈列坐好了随手摸来本书,《Gone with the wind》。他翻开,那空空如也,扉页没写名字,内容也没有标记,只有每隔十几页,书页就有被翻折过的痕迹。 是张果读的!明明已经进了张果的房间,从她的书架上拿下的书肯定是她读的,但陈列还是忍不住惊喜,不住抚摸那些折过的痕迹舍不得停。 她不用书签,小时候陈列借给她看的书上都有这样的印儿,那时他也挺心疼的,但后来那四年里,他偶尔还会翻开那些书看看那些印儿,好在张果折得用力又大片,日子虽久却也没消失。 书架旁的桌上,七七八八地放着课本和习题,陈列翻找出一本作业。 是……古源中学。 去年这个时候,陈列满心期盼,以为马上就会再见到张果。 励勤中学师资强,设施好,国际化,也注重素质教育,是全市第一的,只是费用高,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想去那读。 陈列成绩好,全市的高中他都考得上,他一边是盼望着上励勤,一边又是怪自己自私,花销太多家里恐怕很紧张。于是整个初中他都纠结不定,烦扰不堪。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正好那届出了几个奖学金的名额。于是整个夏天,陈列一次次地去那个自己即将进入学习的学校,在校园中的每一个地方设想一个月、两周、十天、五天、三天后自己与张果再次相遇的情景。 他有点羞于承认他的心像是短时间内突击减了肥,忽然变得轻飘飘的,飞在夏日湛蓝的天空中,云朵的形状都比往日更加讨喜。 直到报名那天,陈列站在全校新生分班名单前,一次次一个个地找,没有张果。于是他的心又狼狈地掉在了地上。 他却不知道与此同时在他本应选择的学风严,校训是“勤勉、求是”这样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古源中学里,张果也是不只一遍地看着名单。 书桌周围的墙上有许多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稿,多是难解的数学题,陈列一看演算过程就知道题干。但这些草稿都是红色,边缘模糊得像被大量油脂晕开了,有些字在阳光下还闪着细密的光。陈列摸了摸,黏黏的,他哪能猜到这些是蓝凌的噩梦。 蓝凌所有的口红都被张果毫不留情地贡献在墙上,头一天买回几只都留不到第二天。 “果然是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最会抢人家的拿来浪费。” 她对张果说出这句话的晚上,张果就拿她的口红在黄纸上画了符,用哥俩好贴在了她脑门上。 打开书桌后的另一扇门,就是张果的卧室,比起外面那间来小了许多。衣柜里叠放的衣物不多,看着空dàngdàng的,角落里有只保险箱,张果说了只要那里面的东西。 他原还在想张果大概是随时策划离家出走,连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此刻方知,对张果重要的东西用一只还没有鞋盒大的保险箱就能装得下,等他开了锁更是发现,原来就连这只保险箱都空了一大部分。 箱里有个透明文件袋,一眼看过去能看到张果妈妈还有张秦抱着还很小的她照的照片,只一两张;有存折和卡,还有些保险单据,那大约就是遗物了。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东西被张果视为和母亲遗物一样重要比如小学时候的毕业照。这几年陈列也总看那照片,自己站在张果身后,两人都挺严肃,陈列还记得当时闪光灯闪,听见快门响的那一瞬间,他鼻子酸了一下。没想到她也留着它。 此外还有一本旧作业,虽然封面写着张果的名字,可是翻开来看,一页又一页,全都是自己还非常稚嫩的字体。 陈列想咧嘴笑,又觉得喉咙有点涩。原来这些离“惊天动地”差十万八千里的小事物始终被如此悉心地保存着,而此刻这些东西像小小的锋利匕首,在陈列的心上划开小而深的口,记忆和期盼像血液一样平静地淌出来,温热而黏稠。 四年前的阳光照在陈列的眼里,没有张果的时间被照得通透,像旧照片一样发黄变脆,轻轻一折就会碎掉。 作者有话要说:  *《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就是绿野仙踪。 *嗯我从小就对爱干净的学霸有难以割舍的情结…… ☆、第5章 安家-2 咣! 楼下传来门被打开又被大力摔关上的声音。 正要把张果的校服和几件他喜欢的衣物装进包里的陈列吓了一跳,脸立刻烧起来,感觉自己就像个即将被抓住的贼。 再一想,是张果要自己来的,也没什么可紧张,于是拿好东西徐徐下楼。 “我欺负她?”女人在质问,“张秦你摸你的良心说话。” “良心?”男人声音哑着,“我女儿都丢了还要什么良心?你逼没逼她你自己有数。” “你女儿……”女人顿了顿,说不上是在哭,在冷笑,还是在嘲讽,“你头一次丢女儿吗?你别忘了十六年前你还死了个女儿。”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多少年都没说过,你以为是好让你忘掉她的吗?还是只有她方华的女儿是你女儿?” 陈列本无意窥探人家隐私,但猛然听见张果还有个死了的姐妹还是顿住了脚步。 “我逼她?难道你就没逼她?你觉得咱俩谁更能逼到她?”她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开始颤抖,“那你逼我,她逼我,方华逼我的帐怎么算?我女儿的帐又怎么算?” 男人抱头蹲着,“别说了……别说了……”无助的请求不断从手臂下低低传出。 “张秦,你真觉得我这些年是来处心积虑给白雪公主当后妈的吗?”女人也没想张秦回答她,她眼眶红得厉害,不禁抬起头等眼泪流回眼眶。 然后她看到了陈列。 “谁?” 她的反应很快,冲到餐桌边拿了水果刀又退回男人身边,一边盯着陈列,一边叫男人去按警报的时候,他都还愣着。 但当陈列说明自己是受张果之托过来后,他立刻回过神来。大步跑上楼梯,手抓得陈列双臂疼痛,“果……果儿她在哪?你把她带到哪去了?” “她在我家。” “你家?”张秦上下打量陈列,软软的发黄的头发,没染没烫也没什么造型,没戴首饰,没有纹身,中等身材,穿白色的短袖T恤和白色的球鞋,牛仔裤笔直合身。面前的男生好像是大众心目中好学生的活标本,干净朴素,一点点能表现叛逆的痕迹也无。但高悬的心依然放不下来,“你是谁?” 也怪不得他不信陈列。张果独得厉害,甚至还失语过一段时间,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个人来受她之托? 张秦正兀自闪着脑海中的无数念头,目光忽然在陈列手上对了焦,“这钥匙!”他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大脑,他认识那个钥匙扣,那是他曾用过的东西。 那个比张果年龄还大的钥匙扣现在看来显得古拙。张果很小的时候,方华怕她马虎丢东西,就把钥匙挂在她脖子上,被她嫌弃像狗绳,她倒很喜欢张秦的钥匙扣,好几次摇着他的袖口仰着脸问他要。张秦逗弄她,说等她长大了才能给。于是她就会问,“爸爸,什么时候是长大?我等一等,等我长大了,你再送给我。” 本以为一阵儿就过去了,没想到她八岁生日时又问张秦要。这次要到了,男式的钥匙扣占据了小姑娘的大半个手掌。方华笑说,“果儿真是生错了,小小年纪净喜欢男人的玩意。” 那时候张秦还总在想,他的女儿怎么不喜欢粉粉嫩嫩的裙子和洋娃娃呢,这样的孩子长到什么年龄才会端庄起来呢,她以后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他总在期待张果长大后的模样,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做梦都希望时间回到张果小时候定格,再也不要动一分一秒的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张果最后一次叫他“爸爸”是在方华过世的那一夜。那之后她就成了烧着的火和冻着的冰,没有笑,也没有泪。 他更想不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走出了自己的生命,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可是她,竟然还带着这只钥匙扣。 “你到底是谁啊?”张秦破了音,“果她到底在哪?” 陈列退了一步,沉默。他不太甘心说自己是她同学,也不甘心说是朋友,但也说不出别的词儿来。于是索xìng什么也不说,扒开了张秦的手下楼出门,中途把钥匙放在了餐桌上。 “你干什么?”张秦嘶哑着喊陈列,“回来!这钥匙……” “她让我放下。” 看到那钥匙时,有一束微弱的光穿透了张秦心里的乌云,照亮了一块希望。 原来这些年无论她如何折磨他,她都始终坚守着。也许是在心里,也许是在梦里,她还在唤着他“爸爸”,她始终守着这陈年的老物件,守着他。 可现在她要还了…… 张秦想把这东西塞回少年手中再逃回来锁上门,但他不敢动桌上那个东西。就像那是个一碰就zhà的□□似的。 “你告诉果,我不是放弃她。”他只能冲他喊。 “我知道。”陈列已走到院门口,又回过了身来,男人的面庞被埋没在yīn影里看不清,但身体佝偻得像个老头。他身后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把刀。这儿是座监狱吧,关死囚的那种,“你还是放弃她的好。” * 回到家时,张果正坐在沙发上读着那本《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夕阳落在她身上,一片闪耀。 逆着光,陈列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能看到她的左手放在唇边,就像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懵懵懂懂的自己看着她专注的样子脸红心跳。 这才是家。 看到陈列回来了,张果合书从那一片光中走出来,抿着嘴笑了笑,“小人书是挺好看的。” 陈列把东西递给张果,又给她腾了个柜子,看着那些自己参与的过去经过了神奇的旅途后再回来。他正在想要不要说些什么,就听家门响动,说话声也一并传来。是陈妈妈和陈爸爸一起回来了。张果停了收拾,望了望陈列。 说来惭愧,张果住在陈列家时间不算短了,却一次都没见过陈爸爸。陈爸爸早出晚归,每天张果起床的时间他都已经工作了好几个小时,而晚上他回来时,张果即便没睡着也已经躺在了床上。 陈列也反应过来这是两人头次碰到,于是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先出了房门,张果跟着他露了脸,但半个身子仍掩在门后。 “张果啊,长大了嘛。” 陈列闻声回头看张果,她正眯着眼笑,乖乖地喊“叔叔好”。一看上去,还真是比刚见到时有了些变化。 张果在门后藏了没一会儿也就自如了起来,热络谈不上,但也没多生分。虽然还未曾谋面,但她竟觉得陈爸爸像是旧识,这多半是因为透过隔音不好的墙壁传来的声音。 他的话很少,但总是被等着他回家跟他讲八卦的陈妈妈缠住,他无奈应着,却从不气恼,陈列的好脾气和耐心肯定是出自这里了。张果偶尔想着,也许陈列变老了也是这样。 见了面一看,原来陈列长得也很像他。 张果猜陈列的体贴也是从陈爸爸那儿遗传来的,毕竟头一次见面气氛总是难以十分自然,但如果晚餐吃火锅就会好很多,尤其是在家吃,大家忙忙碌碌地准备。陈妈妈调锅底和蘸料,张果洗菜jiāo给陈列切,陈爸爸递盘子摆桌子,大家配合默契,没过一会儿,几人已经有说有笑地开吃了。 张果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火锅,这会儿窗外是华灯初上,屋里是香气腾腾,美好得让她觉得有点儿像在做梦。 汤浓菜鲜,陈列踩准了节奏给张果碗里夹她喜欢的,不知不觉张果竟饱得很了。不像以前那样顶着恶心,而是暖融融的,软绵绵的,恰好充满她已空了多年的胃。 好舒服呀! 张果满意地站起来拍着肚子笑。 陈列也是意外,他已经使尽浑身解数给张果做好吃的,她总是努力了又努力也吞不进几口,虽说每天都有长进,但看着毕竟着急,这顿却像是个正常饭量小的女孩儿了。 陈列正想着张果爱吃火锅,以后每月都这样吃一两次,回头学学怎么弄个更健康的汤底,陈妈妈就开始显摆,“我做的火锅好吃吧!哈哈哈,陈列做那些菜比不上我这个。我能做的更好吃,今天就是汤里没加猪皮和牛骨,欠点味道。” “冰箱里有猪皮和牛骨的呀,你怎么不用?”陈列白了她一眼问到。 “你还说呢,我发消息让你解冻,结果我回来还是块冰疙瘩。” 陈列一块蘑菇没嚼完就愣了一下世界上还有种东西叫手机! 再见到张果后他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知张果醒了没有,到了应该吃饭的时候想的是张果应该会想要吃什么,晚上入睡之前想明天要怎么和张果一起度过,哪怕是白天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想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张果,她从自己的书架上挑出一本书来读,自己就拿那本书旁边的一本陪在她身边来读……哪有一秒能空给他想别的。 这会儿回想起来,应该是背张果回来后就扔在一边没再理过。 难怪这段日子过的这么清净,萧飒和锁南应该都急坏了。 陈列的心情忽然沉重了些,一边是想赶快去充上电,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儿,一边又舍不得就这样把自己和张果的小世界的门打开,一边担心锁南不知道会发多大脾气,一边又不由自主得对她的存在感到烦躁。 “赶快去看看吧,有人该着急了。” 张果的笑已经死在了脸上。 看到陈列一听到陈妈妈给他发信息的事儿就蹙着眉头放下了碗筷,张果也才想起这段时间一次也没见陈列用过手机。她本身不怎么用手机,连联系人列表里面也没几个人,这次更是压根没带在身上,所以也一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这会儿忽然意识到如此平静美好的,只有陈列的生活终于还是要消失了。 她很失落,但让她的心迅速变冷的却是陈列揉着耳垂舔了舔嘴唇的样子。 潜意识中拒绝回想的部分又一次站在了记忆的闸口,只等张果再也抵抗不住,它们就争前恐后地奔进来攻占领地。 原来这四年来,他都还是跟锁南在一起。 烦心时揉耳垂舔嘴唇是锁南的习惯。上一次分别时,陈列都从不会有这样的动作。这些年里,究竟是有多么密切的往来,才能使迟钝的陈列都染上她的习惯呢。 张果可以轻而易举地想像出在这四年里,陈列无数次被锁南挽着手臂,或者是他牵着锁南的手,亲密无间地游走于大街小巷。少年清新,少女娇俏,任谁看去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适合站在对方身边。 该结伴而行的,是他们俩才对吧。 * 人生的路好像总不是人走出来的。时间这怪物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前冲,一边在路边设置好了关卡。行人总以为剧本要自己来写,卯足了劲儿往前追去,连身边的任务什么时候被解锁了都没发现。 张果此时再回想第一次见到萧飒是什么状况早已是空白一片,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厌恶所有人都喜欢的他。 那时候的萧飒很惹人注意。他在每个冬日都穿着在小孩子堆里几乎显得扎眼的纯白色的干净毛衣,站在雪里,亮闪闪的。笑的时候露出虎牙,头发根根分明地扎着,跟别的小孩子打架的时候总是赢。 张果不爱给萧飒好脸色,萧飒起先是怒气冲冲,没多久后居然化悲愤为动力,愈加对张果奋起直追起来。他变得更臭美,更努力地chā科打诨,也更积极地拉帮结派学大哥做派,只是张果从没注意过他每天出门前仔细擦得雪白的鞋子,没八卦过他在课堂上对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了段子,也根本不知道学校里究竟哪些同学拜了他的码头。 张果从来不爱热闹,xìng子又直,不愿意搭理谁就不搭理,软硬不吃。骄傲惯了的萧飒在她这吃了瘪,使尽浑身解数殷勤了几个月也没得一个好脸色。 但他一边气恼一边也是瞧出些门道来:张果对陈列特别亲近。最开始只当是因为坐同桌久了所以更熟,后来却是越来越看清楚,张果对陈列那明明就是喜欢啊,是一见他就会笑,他在附近就想向他靠近的喜欢啊。 于是在张果和陈列自己都还没猜透自己的心思前,萧飒已经先下手为强,向陈列扔去了杀伤xìng武器,就此一举清楚两大障碍,开始心无旁骛地死缠烂打,坚信这一招使出来必然能攻城掠地。 而那个杀伤xìng武器,就是锁南。 锁南比萧飒小一岁,因为整个家族只有这一个女孩子,年纪最小,父母又常年不在家,所以她在整个家族里享受着无比的荣宠。 只要是她有一点不开心,爷爷和nǎinǎi就恨不得召开全体家庭会议,上至叔叔伯伯,下至阿猫阿狗,三庭五审的好像是要揪出连续杀人的重刑犯。如果谁不小心把她弄哭了就根本不要妄想再在家里过安生日子。从小,她想要达成任何愿望都只需要张张嘴,如果有人不愿意满足她,她只需要撇撇嘴眨眨眼就可以K.O。 爷爷nǎinǎi把这样要星星一定会得到星星,要月亮无论如何也得有月亮的公主分配给萧飒来照顾简直是要他的命。 时刻关注着这小祖宗冷了热了饿了馋了他都勉强能忍,可是走到哪儿都得带上个拖油瓶,再怎么用了劲儿装酷还是免不了一秒破功。 他萧飒也不是个善茬,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过几天,他就抓住了跟锁南相处的精要,冷了穿热了脱饿了喂馋了骗,有啥需求随时满足,但好言好语可是一点儿没有的,没事儿就跟她保持个视线内而不亲密的距离,绝不恋战,她再要恼爷爷也怪不得他。 这一来,锁南对萧飒也是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一会儿觉得本公主果然是天赋异禀,随便一个哥哥都受到众人星星眼,本公主出巡简直暴击一波吃瓜群众,看到你们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人对本公主言听计从,你等屁民的羡慕嫉妒恨连起来能绕火星八圈!一会儿又觉得给本公主当哥哥难道不是你的无上荣耀?你居然还是这么不成器!本公主嘟嘴了你还不来嘘寒问暖?呸!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于是陈列的出现理所当然地解救了两个人。温和礼貌,细致耐心,真诚善良的陈列完美符合了锁南的少女心里对王子的粉色想象。 陈列在张果身边的位置硬生生地被萧飒顶替,他身边的缺也由锁南及时补上。一切都发生的那么顺风顺水,简直就像是被精密计划过的,以至于连陈列和张果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地变了味儿。甚至萧家兄妹掺和久了,就连偶尔他们不在身边凑热闹,两人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制造出一种更加正常的气氛。 每次看到张果,陈列总是能想到萧飒,眉梢眼角都挂着跃跃yù试。张果见到陈列也总觉着下一秒就会有个娇滴滴的声音来叫他的名字。 那段时间他们好像很陌生,他们四个人总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然后尴尬地分开,再集合,然后尴尬地告别,等待下一次尴尬地相约……直到,尴尬地告别之后,就没有再约。 这些年来张果也不是没想起过萧家兄妹,只是总觉得等下次再遇到陈列,他们也早已各走各路。 没想到,自欺欺人了。 ☆、第6章 生活-1 躺在床上,眼睛酸胀,张果闭着眼忍,忍着忍着也竟睡了过去。门的另一边是陈列死命地用手捂住一chā上电就狂响乱震的手机。 陈列你接电话呀! 关机干嘛? 有什么事儿吗? 手机丢啦? 你不会用电脑吗? 你是生我气了吗? 你别吓我! 为什么呀? 联系我! …… 无论是微信、微博、短信,右上角都显示省略号。只是等手机平静下来,大致浏览一遍未读消息也花了快一个小时。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锁南的火气可以燎原了。 算算日子,萧飒和锁南跟着父母去欧洲玩已经半个多月,对,就是遇见张果的前两天走的。 锁南少见父母,只寒暑假跟着他们出差去各地玩玩。所以她一边是想见父母,一边是舍不得陈列,每次放假前一个月就陷入无限的纠结。陈列却是替她高兴得很,但她每次见了都气不打一处来。 锁南总想带上陈列一起,萧飒每次出行前都要劝她,其实来来回回也是那些话,“且不说陈列愿不愿意,他父母愿不愿意,你父母愿不愿意,爷爷愿不愿意,就算都愿意,那你收不收他钱?你要不收他钱,按陈列那脾气你白养他小一个月他不得疯了?你如果收他钱,你知道陈列家条件怎么样的,陪你大小姐长途旅行,吃喝玩乐一个月,他爸妈可能得辛苦一年……” 最终锁南也肯定不会再要求陈列同行,但她的气全都得撒在萧飒身上,一闹一整晚,一次都没落下,萧飒也是心累得不行。 这一次尤其难捱,锁南父母刚好在法国办事,萧飒都不忍心让锁南别任xìng,毕竟没几个女生不想和自己最心爱的男孩儿去浪漫之都。 最终连哄带拖的终于带锁南上了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全程冷着脸,动都很少动,萧飒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巴黎玩了几天以后锁南的心情渐好,再又端着跟陈列怄了两天气,到了南法看到美丽的花田实在忍不住了便给陈列打电话,却没想到陈列就这样失联了。 “我没事儿。” 陈列敲了好些字,又都给删了,最终只发了条1秒钟的语音报了个平安。 * 入学的日子,每个学校门前都水泄不通。张果烦躁不已,耐着xìng子花了好长时间才挤进了教室,却看见张秦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多日不见,他的脸那样熟悉又那么陌生,看上去模糊得直晃,像泡在水里的照片一样。张果愣了愣,不知是该走进去还是该退出来。 这恼人的梦。 “果,你听爸爸说,爸爸真得很担心你,但是找不到你,我想你会来报名就只能来学校等你,爸爸真是很想你啊,你相信爸爸。”张秦看到张果出现,踉跄着奔来。声音在抖,脸在抖,到处都在抖。 爸爸……这词真陌生,张果感觉已经有几辈子没出现在自己的世界过了。 过去的那些年张秦都不会如此自称,他这会儿又究竟是发哪门子神经。爸爸?简直可笑。他以为他多重复几次就能成真了?她要爸爸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在蓝凌的身边,握着她的手。 张果迈开脚步就从他身边走过,却被大力地抓住了。 手臂疼得厉害。 这算什么?软的不成要来硬的?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爱他不得,恨他也不得,爱不起也懒得恨了他也不肯大发慈悲放过她,难道给她这条命就是用来折磨的? 张果愤怒地回过头去,却见他脸上挂着泪。 “别走行吗?求你。”他,卑微如尘。 太疼了。张果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儿,只觉得整个腹腔都碎落一地。手臂被抓到的地方像是在被烧红的铁烙,头是座炼丹炉,孙猴子在里面不停地蹦来跳去。 究竟是做了几辈子的孽,这一世才当了你的女儿? “我不想放开你。”他说。 可她好笑你有多少次选了别人。 方华一次次落败,她也一次次落败,母女两人一个身死,一个心死,拼尽全力最终是没能牵住他。 “放开。” 张果的唇一开一和,声音很轻,于张秦却是坍塌一样。头嗡嗡作响,耳朵是已经没用了,手还不愿意放开。 眼前这少女不知多少次翻覆了他的人生。 十六年前本是打算好和方华离婚了,却没想到那个节骨眼儿上她和蓝凌两人先后告诉他怀孕了。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挚爱,一边是温柔以对的妻子,做爸爸这事儿本是大喜,可对于他来说却是艰难无比。 最终他选的是方华,或者说,选的是张果。自始至终是他亏钱方华,再说她月份大些,本身身体又弱。 他至今都记得,张果出生的时候哭声很大,大家都说一定是个男孩儿。几个月没见的蓝凌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医院,她远远看了一眼张果,从包里拿出一堆医院的单单票票砸在张秦脸上,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真是个孬种。” 张秦捡起一地的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他第一次抱起张果来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落了她满脸。而张果张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就像是用利器凿在千年的冰上,又冷又痛,可当终于凿穿冰层时,阳光终于撒在了一片荒原上,植物瞬间萌芽,动物也都从远方跑来。冻透了的大地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温暖,鲜嫩的小花小草时不时摇来摆去地挠痒,毛茸茸的小动物开心得滚来滚去。张秦不禁把小张果搂紧在胸前,最终还是笑了。 她是真得要离开自己的世界了吧。放开手她就会飞走,再也不会回来。 心疼的比她到来的时候还厉害。 她的眼睛仍是当年那样又大又亮,却再不会对着自己笑了。 * 说起来,除去张果拒绝的话语,更另张秦痛苦万分的,其实还是她的变化。 虽然她仍是瘦得不成样子,但其实轮廓明显见丰润了,起码骨头被包裹在了皮肤里,不像以前都好似凶器一般要戳进空气中,两颊更是能见一丝血色。 她甚至还穿着一身粗糙的便宜货也没什么不自在,一点儿也没有这些年每月都刷bào卡,连件T恤都不上千不买的样子。 其实张家虽说条件不错,但也远没到把钱当纸的地步,她那么烧钱,张秦并非不会皱眉咋舌,仅是能应付,时常也会有些压力。要是实用的东西买贵的也就罢了,更恼人的是她还会买些张秦不太希望见到的,比如非常暴露的衣服,尤其是见蓝凌买了什么她就比照着价格加倍,买回来她就剪了标放着,偶尔张秦气急了收她卡时她才会穿去上学。蓝凌鄙夷地质问她究竟有多不要脸才穿得出这么不像样的衣服时她也不恼,只答,“起码价格像样。” 不仅是穿,其他方面也毫不马虎,,一个普通富裕人家的生活硬是让她过成了名媛style,连嘴巴也刁得病态,毫厘不合心意就吃不下去,他都是带她去非常高级的餐厅她才勉强咽两口。 张秦拿她没有办法,即便有什么办法,也觉得没法对她用。 而她离开的这些天里,张秦居然还为此感到了庆幸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哪能那么轻易就不过了? 但一天过去,三天过去,一周过去,十天过去……直到此刻见到她。 她,好像过得很好啊。 反观张秦,却是每天不在酒里加安眠yào喝都睡不着觉,眼前出现的一切都长着张果的脸。寂静无声的家里总是忽然出现“砰”的一声,他就会连摔带滚地跑到张果房间看是不是她回来了,可每次都只是他的幻听。 他太痛苦了,他想到是他让张果流落在外艰辛潦倒时觉得自己的全部器官都被风干了,可终于见到自己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时,他的所有器官还是风干了的模样。 * “你再出现,我就彻底消失。” 她说。 * “叔叔阿姨陈列我回来了。”张果习惯每次一回来都立刻这样打声招呼,也不管家里是不是真有人。 她此刻连声音都有点抖,体力早都降到了红线下,能这样不动声色地回来真得可以说是全靠意志力了。进了门来才终于有点放松,径直就往屋里走,觉得和床之间的那几米距离无比漫长。 “是你?” 身后传来一问。 她的脑子有点迟钝,有那么半秒钟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但毕竟这个场景她早已经想到过,定定神,她回头,果然是锁南站在陈列身边。 白皙粉嫩,匀称苗条,齐腰长发滑如绸缎。 就算是张果也得赞她一句小仙女。 而小仙女本仙此刻正瞪着眼睛,活像见了鬼。 陈列赶紧上前一步隔在她俩中间,样子一点儿也不从容,逗得张果有点儿想乐,更乐的是陈列完全想不出这个场合该说什么,急得抓耳挠腮的。 若是平时她还真想去调/戏调/戏他,但这会儿实在太累,于是她没说什么,只看着陈列向卧室指指示意自己先进去就转身要走,却没想一步都没迈出去就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你站住!” 锁南可能是练过,身法和走位都相当灵活,陈列都没反应过来,她就抓到了张果的腕。 “cāo他妈的。” 张果骂了一句,但只是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声音。并非她藏着掖着,是现在的她要发出声音真得需要先气沉丹田。 今天撞鬼的是她才对吧。一个二个都来抓她的手腕,一个二个都要她站住别走。 她简直烦得暴怒,怒到想笑。 张果回头看锁南,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里面能滚动播放字幕。 张果觉得她只写了“放开”二字,但不知怎么回事,锁南看见的是“你再抓着我该不归你管的你也照样管不着”。而陈列读到的是“你再不放开爸爸分分钟给你剁下来”。 于是锁南正堵着气想抓得更紧一点,陈列已经扑上去抢先把她扒开,总算保住了她的十根纤纤玉指。 张果在这个间隙里已经进屋关了门,厅里只剩下锁南气鼓鼓地盯着她的救手恩人:“陈列你给我解释解释!” 陈列:“我……” 锁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你别狡辩!” 陈列:“……” “我走了那么长时间你一条消息也没给我发过!你还一直关机!你还……你还……”她跳着脚手指在自己、陈列和卧室门三处间来回乱指,说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还什么没说。正急得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肚子里的话变成开水扯出来泼陈列一脸,却见陈列摁下她的胳膊,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皱成一团,一边对她嘘声一边不停口地跟她道歉。 “你干嘛道歉!”锁南不自觉吼出一句,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不对。 陈列干什么都稳得很,本来也很少做错什么事儿,况且还很有自己的坚持,有很多时候就算锁南闹脾气就像让他哄一哄,他也不会轻易为自己不认为错的事情道歉。 这会儿听见他一口气把好几年的“对不起”都给说完了,锁南只觉这三个字再刺耳不过。 凭什么! 四年了啊! 她都快把这个人忘了啊! 她就只半个多月不在啊! 为什么! 她居然用钥匙开的门! 她居然说“回来了”! 她居然进了陈列的卧室! 她当年第一次非要跟着萧飒来陈列家的时候,陈列明明一脸不乐意的啊! 这你妹的……这你妹的……这…… 锁南只恨自己平时不说脏话,这会儿快憋zhà了嘴却笨得骂不出什么来。 锁南更恨自己不是真得练过,她觉得现在必须打bào两个沙袋才能平静一点。 但陈列的下一句话让她立刻就原地bàozhà了“你先别生气了,她休息了,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休息了…… 她休息了? 她休息了!!! “我……我……我还没休息呢!我赶飞机一天一夜没睡了!我饭都没来得及吃一顿呢!她特么要休息?回家休息去啊!在这么多年没见面的男的屋里休息她要不要脸!她……” “说话注意点,年纪轻轻的嘴巴别那么臭!” 锁南硬生生被堵住了口,一转头,陈妈妈的圆脸紧绷绷地出现在门口。 “阿……阿姨……”锁南支吾着,浑身烧得感觉头顶都有蒸汽冒出来。 “饿了赶紧回去吃饭吧,吃了赶紧休息。” 听见陈妈妈这么说完,锁南呆了两秒就哭着跑出门去,陈列追了两步,被陈妈妈拉住了胳膊也就停下了脚步。 “你就由着别人这么在家里闹?” “我……我好久没消息让人家担心,确实是我不对。” “你错了,张果又没错。”陈妈妈瞪陈列一眼,“她还没回来?” “回来了,在屋里休息。” “这样怎么休息?” 陈妈妈冷哼一声不再理陈列,自己拎了菜进厨房后关了门。 陈列轻手轻脚地去卧室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于是在门口坐下,心里一片落寞。 * 开学以后的日子好像翻到了一个新篇章,张果觉得简直比oz的旅程还要奇妙。*注 她虽在这城市生活了十几年,却像是刚刚才到的旅人,什么也不认识,什么都是新鲜。倒并非因为张果不熟悉这片区域,其实她连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也不怎么熟悉。新鲜的是她居然会留意周围的事物。 公园、广场、菜市、学校,在路边摊吃饭的情侣,在公jiāo站打瞌睡的大姐,马路边追逐打闹的小孩……这些景象已经很久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她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好像是个茧,怪无趣的。 现在重新有了听觉、触觉,她就像第一天来地球似的。早上陈列送她上了公jiāo车,她就兴致勃勃地从车窗往外看去,看得居然扬了嘴角。 车厢里立刻出现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她怎么改坐公jiāo车啦,家里破产了?” “可能吧,你看她穿那衣服,我等丝都嫌糙啊。” 张果回头看一眼,是两个同校不同级的女生。 她觉得有点诡异,怎么居然会有人关注她,连每天怎么上学,穿什么衣服也不放过。 “嗳她好像能听见啊。” “怎么可能,她们班的不是说证实过好多次她选择xìng失聪的么?这种八卦根本就不在她的接收范围内啦。” 张果:“……?” “她这本事真牛逼,我也想学,到时候就不怕我妈唠叨我了。” 张果觉得挺好笑的。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点习惯被别人冠了个听起来挺高大上的名字,还被人羡慕。好像多少有点得意,但得意了没两秒,又反应过来这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方才还是她满心欢喜的生活百态此时却汇成了一朵乌云压在了她心头。 别人的声音进了耳朵,五颜六色的景观闯进了视野,身体变得膨胀,说不出是变轻了还是变重了,也说不出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为什么陈列一出现,她的茧就破了呢? 有陈列在身边的她,还是她吗?而如果她不再是她了,那么她的路,她还能走得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OZ是之前他们俩看的《绿野仙踪》里的主人公。 ☆、第7章 生活-2 树叶差不多变黄了的时候,中秋到了。 这一个月里,张果的加小号校服变得勉强合身了,期间还去买了一次内衣。 虽说还是不像个高中生,但这样的变化已经算得上可喜,陈列简直感受到了妙手回春的成就感,时不时就想捋一捋自己并不存在的一把白胡子。 起初本是陈妈妈带了张果去看中医,带着几大袋yào回来。温补啦,调理啦……说得挺好,可张果努力到了极限也仅喝下去了几服,别说有什么用,反倒是本来能咽进去的一两口也恶心得咽不进去了。 这一天张果终于没忍住吐了个昏天黑地,陈列再也坐不住,抢过碗来把剩下半碗倒干净,“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折磨人吗!” 陈列自此开始全面学习营养学,课间正全神贯注研究菜谱的时候被同学抢了手机,于是一时间陈列打算考新东方的传闻甚嚣尘上。 他倒是也不说什么,只笑着嗯啊两声拿回手机接着研究,第二次手机又被人拿走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快,啧了一声正想伸手要回来,一抬头却见拿着他手机的是班主任。 “呦,你这是要伺候月子了?”班主任看着手机上的孕产fù食谱,在满篇清蒸猪肚鸡,猪蹄通草汤中迷失了表情,全班哄堂大笑。 于是陈列隔天改了另一个专题,却又被人看到,“哇哇哇,这么快就长成青少年了!”班里的笑声震得隔壁班拖堂的老师无奈下了课。 最巧的是锁南这时候来班上找陈列,结果被陈列班上的男生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你到底是那个孕产fù,还是那个青少年啊?哈哈哈哈哈……” 锁南一头雾水,陈列连眼珠子都烧得慌。 就这样参考了孕产fù、青少年、大病初愈、气血双亏等多种主题后,陈列做了满满一本笔记。每周末制定一周的菜单,周末去买一堆食材回来不算,连日常吃的青菜都会每天列好清单委托给陈妈妈,标准非常严格。 张果严重营养不良,总是清汤寡水的毕竟不行,可做了硬菜她又咽不下去,陈列只能尽量把菜做的精致些 蒸春饼卷上卤好的鸡ròu或牛ròu,那是陈列秘制,卤得清淡却很入味,再配着白灼的时蔬,磨好坚果五谷浆,这就是张果的早餐,每天她起床时陈列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 出门的时候,陈列就已经给她装好了便当盒,一份米饭两份菜,一份清爽一份下饭。还有一个大水瓶里红枣茶、红豆沙、绿豆汤、银耳汤之类的糖水换着花样得装。 晚饭的任务陈列jiāo给了陈妈妈,八宝粥、山yào粥、鲫鱼粥、薏仁粥、小米南瓜粥……陈妈妈接了指令煮得格外用心,每一口都是香浓顺滑。 于是张果的胃很久也没有拧成一团过了,就算偶尔疼一会儿也是忍忍就好,甚至能脸不红心不跳,就算陈列在身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脸色更是天天见好,有时她做题做的认真,脸上一热,就有浅浅红晕。 陈列托着腮看她在灯下的侧脸看的发愣,真好啊,简直无法相信。 “很难么?“张果感觉到了陈列的目光。 “咳,什么?” “你们的物理题啊,我看你已经想了很久了,连你都这么为难吗?”张果说着拉过陈列的作业本。 “肯,肯定比你们学得难啊,我们理科生还是要考智商,不像你们背书那么容易的。” “嘁……”张果翻出一个白眼,推开陈列的物理作业。 陈列连做了好几道难题才转移了注意力,不至于笑出声来。 中秋前一天晚上,陈列主厨做了火锅。他学了陈妈妈的秘方,又做了些调整,味道清爽了很多。 一家人吃得开心热闹,张果却一直没有言语,倒也算不上不开心,只是毕竟这种时候免不了想起方华和张秦。 记得当年方华把她揽在怀里给她讲月亮的故事,听到玉兔捣yào的时候,张果还抱了小白和小灰来,“看它俩笨得光会吃,哪会捣yào啊。”方华笑,又讲起月亮的yīn晴圆缺,张秦坐在一旁喝茶,不说什么,只望着夜空。“爸爸,”张果又跑去拉他衣袖,“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满月呀,我觉得小月牙才好看,今天这样的月亮看着蠢兮兮的”。 “人越长大才越喜欢圆满的,我们果儿还小呢。” 张果向窗口望出去,这个方向有好几栋高楼,月亮正好在两栋之间,就好像非常敏捷地在跟高楼做游戏,左兜右转,反正高楼就是挡不住,大银盘总是能被人欣赏到。 陈妈妈看大家都吃完了就拉大家去街心公园赏月,在室外看比在屋里隔着玻璃看又更清楚得多,张果鼻子有点泛酸,赶紧把头仰得再高一点。 这还是第一次中秋时张秦不在身边。 那些年里张果从自己的窗口看出去,有时会见张秦独自坐在露台,依然像当年那样看向夜空。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涩涩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出又消失。 “哈哈张果你很喜欢赏月嘛!陈列你计划计划我们找个周末去爬山呀,山上月亮好看!”陈妈妈兴高采烈的声音把张果给拉了回来。 陈列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长在张果身上,移也移不开。记得小学有一年学校组织活动,晚上放了很漂亮的烟火,那时张果也像现在似的坐在自己身边,眼睛比烟火亮也比月亮亮,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看她的侧脸。 “嗳我们上次同学聚会不是去爬山吗,那个月亮特别大,还是橘黄色的,我一时都没认出来那是月亮,还以为是个路灯呢!”陈妈妈那边又自顾自拉着陈爸爸兴致勃勃地说起新鲜事来。 “哪又有橘黄色的月亮啦。”陈爸爸轻轻摇着头笑。 “啧,没见识了吧!我没骗人啊,真得真得,我也不相信呢,仔细看了好久!” “那肯定不好看。” “还行吧,哎我觉得满月本来就挺蠢,月牙弯弯的多秀气。” “就你怪。” “嗨怎么是我怪啊,就是嘛,大白盘子有什么美的,陈列也这么觉得呢,是吧陈列?” 陈列随口“嗯”一声,不像是表示肯定,倒更像是听见人在叫自己名字答应了一声,这么一答应就想起了别的事儿,赶忙打开手上提着的盒子,道:“差点忘了月饼了,你尝尝。” 没包装,说是月饼,倒更像是寻常茶点。 张果是一听见陈列叫自己伸手就伸手接了,都没想起来说自己吃不下这么油腻腻沉甸甸甜得人的东西,但看落在掌心的是小小一块也就没再还回去,就算咬一口也算是个好彩头。 没想到坚果仁、红枣ròu和桂圆ròu的搭配口口甘香,她一不留神就吃完了一整颗。咽下肚去时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然后就见另三人也惊得下巴失控。陈妈妈回神最快,赶紧从陈列那抢了一颗来亲自尝试。 “嗯!你在哪家买的?”陈妈妈一口咬掉大半,另一只手迅速抓来另一颗塞进陈爸爸嘴里。 “我做的。”陈列说着赶紧把盒盖儿盖上。 励勤高一的活动课可以选上烹饪,有个专门的烹饪教室,设备材料都挺齐全,不过除了两周一次的上课时间外也没什么人去。陈列想张果肯定吃不惯买来的月饼就干脆自己去烤了一盘,除掉他自己尝了一颗,就只有五颗。 “哎呀行啊,我这当妈的都不知道你面点也拿手啊!” “我也就是试试……就这些……材料……” 陈妈妈说着手又不老实,陈列嘴上回着她话,手下也没歇着。 眼看就要不敌,陈列赶紧先下手为强,好歹抢出来一颗,陈妈妈拿出盒子里那最后一颗,自己咬了一口,又把剩下半个塞给陈爸爸,“你看你儿子!” 陈爸爸被点心堵了嘴,光是笑。 不过张果胃口所限,那被陈列抢出来的一颗既然没了用,陈列也就失了兴趣,最后还是进了陈妈妈的肚子。 收好空盒,陈列又拿出水瓶。 冬瓜茶是备火锅料时候就炖上了,这会儿温度正好。张果接了乖乖抿着喝,一边听陈列他们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不知怎么,话题里出现了萧飒。 “他那个妹妹……”陈爸爸顺口接了话茬,话出了口才想起前一阵子陈妈妈给他讲的故事,但话说一半显得更怪,只能忍下被陈妈妈大力捏手的痛,还是把话说完了,“今年该上高中了吧。” 陈列从听见陈爸爸说的前几个字就开始心跳加快,他用眼角瞥了瞥张果,见她仍是乖乖地在喝茶,并没什么表情。 那天的会面张果当然没忘,锁南说的话她也尽数听到了。 生气吗?其实谈不上。毕竟锁南没说错什么话,陈列也没做错什么事。 她只是很好笑。 最梦寐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求的,非要以最难以接受的方式被强赛进手里。不明真假虚实而深埋于心的错愕,总是一边被拆穿一边被保护。唯一的美梦一点点穿过她走向身后,眼前恐再无梦…… 锁南居然会觉得她是在得意。 其实该得意的是锁南才对啊。 她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也不需要抉择,只要跟着想跟的人就是了,她也的确紧紧跟了四年。 “嗯,励勤。” 抬眼,张果依然丝毫反应也没有。 这并不难猜,眼见陈列揉耳咬唇的那一刻张果就已经知道了。 她嫉妒,不甘,也遗憾。但又能怎样。 * 她果然不在意这些琐事啊。 * 中秋和国庆假之间的三天恰好是励勤校庆。 励勤的校庆历来隆重,今年又是个整数年头,更是声势浩大。 仅陈列知道详情的活动就有文艺汇演和各种球类比赛,更听闻一年级的同学还可以申报其他自由活动,大大小小好几个礼堂竟全是排了满满当当的三天,各种主题的歌会舞会朗诵会茶话会,以班组织的,以年级组织的,以社团组织的……总得说来,就是学校烧着大把的钱只为听震天的吆喝。 这三天所有人的任务就是热闹,用各种各样的小派对汇聚成疯狂大派对,亲友同参与,老师一起嗨。 陈妈妈听了个目瞪口呆,菜放嘴里都顾不上嚼了。 去年的校庆还记忆犹新,陈列初来乍到没搞清楚状况,以为只是各年级出几个节目意思意思,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带着课本就去了,没想到被老师同学们撕来扯去地凑热闹,丢了好几本书。 但陈列完全生气不起来,因为凑热闹的福利实在是很好。各种活动发奖品和纪念品都很慷慨,两天里陈列拿回了书城代金券、文具套装、计算器、篮球、耳机……笔记本更是被锁南挑走几本后还是用到了今年。 陈妈妈去年就连着好几天都问陈爸爸是不是真有这么好的事儿,上了好学校还有礼物拿,这会儿听陈列讲今年的情况,内心更是噼啪打起算盘,要是把省的都算成挣的,那陈列的工资比她高啊! 陈妈妈赶紧给陈列碗里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好ròu。 听闻陈列要参加篮球赛的时候,张果故意打击他:“你这身板儿还打球啊?” “你别看我瘦,”陈列不甘示弱地挽起袖子拍了拍,给张果展示到,“都是肌ròu。” 张果不屑地在他大臂上胡乱一拍,忽然发现触感真得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真实而又虚假,拍完就撤回来的手没留神又放了回去,捏了两下。 “怎么样?”陈列暗自努力绷臂膀,却又被张果捏得有点酸麻,需得更努力些,但脸上还在装云淡风轻,“铁一样的体魄吧!” “嗯嗯,”张果空咽一口,收回手,笑着应到,“还有铁一样的脑袋呢!”说完见陈列有点馁,又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我去看看可以吧。” 于是这一顿饭把陈妈妈呛得不断咳嗽,把陈列和张果呛得满脸泛红。 * 张果从没见过陈列打篮球,见到球场上奔跑的他时感觉稍有点怪,一时觉得他确实该是这样的,一时又觉得怎么忽然他就是这样的了。 他和同龄男生们一起奔跑跳跃,浑身汗珠在阳光下闪亮得耀眼,虽然泛黄的细软头发还是显出他的好脾气,但在场上有争有抢的,看起来果断了很多。 “他打起球来跟平时不太一样,是吧?”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头顶上也多了一片yīn凉,一阵橘子薄荷糖的味道飘散开,一个漂亮女生已经在张果身边坐下了。 张果疑惑地仔细看了看和她共在一把伞下的人,丝毫印象也无。 “不好意思?”她试着在同学中搜索痕迹,但又觉得自己虽没记得班里每个人,却总不至于陌生到脸都不熟。况且,“他”又是谁? “你不认识我……”女生笑盈盈。 张果仍在分辨她那句子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时,她又道,“他变了吗……” 女生目光朝向球场。 张果发现自己辨不出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的话又多了一句。 但她能确信的是,她说的“他”就是陈列。 女生柔美得像从美人图上走下来一样,扎个低马尾,藕荷色和亚麻色相间的格子衬衫袖子挽到小臂处,露出的胳膊看上去就像是……嗯……像是张果爱吃的山yào,陈列仔细削净皮,放在水中冲洗一遍,白净水嫩。 张果本想问她是不是过来看他的,但又咽了回去。 这不明摆着么。大概还带着宣誓主权的意思。 这个感觉她不陌生,毕竟上个月刚被锁南演了一次。 她忍不住笑出一声。 按说陈列不是十分惹眼的类型,也不知他怎么就引来了这么多人和她一起惦记。重遇后她没有问过陈列和这个有关的问题,可能是一厢情愿,她就是觉得陈列并没有和别人在一起。 此刻心中的酸味也并非全是醋,她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些年里,陈列或许等过她,但陈列的人生却是一刻也不曾等过她,每一分每一秒陈列都在做着选择,他经过,停留、止步,转弯,流连,狂奔,沉睡……陈列的每一个选择都藏着细微的变化,四年多累积下来,他已是一个新的陈列。她猜不到有多少陌生人会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出现,与陈列亲密无间,分享她没听过的故事。 “我是来看你的。” 女生被张果直直望了好一会儿也并未有什么不快,声音反而带了些顽皮。她理所当然的语调让张果情不自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方才没留神真把那句话问出来了。 女生的话音落下后又是一阵沉默,她一点儿也不尴尬,张果直直看她,她也直直看张果,看了一会儿不自觉笑出声来:“你真可爱。” ☆、第8章 生活-3 “可爱”这个词,张果还是头一次听见用来形容自己,这人十分不按套路出牌,让她一不小心就懵了一脸。 于是女生刚笑完又开始笑,还加重语气重复一遍:“你真是太可爱了!” 张果胸中腾起一阵火气,这么明目张胆拿她取乐的人除了蓝凌还真就没谁了。 但她的这阵火气和对蓝凌的那种不同,毕竟,面前这女生透亮的双眸和蓝凌深沉的凝视也不同。 她觉得对着这双眸子有点发不出火来。 此时场上哨响,张果跑下看台来到场地。 不知不觉已朝着陈列走了段距离,这才发觉自己手里只有一直没离过身的水瓶,里面装的是桂花红豆汤她既没给陈列拿水也没给他拿毛巾,就这样慌慌张张跑下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她疑惑。 于是陈列一眼望去,见到的就是一个大眼空空,双手紧紧攥着水瓶无意识地咬着吸管,呆呆站在原地的小孩儿,像漫画里画的那样。 陈列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和尚念经似地重复,“这磨人的小妖精磨人的小妖精小妖精妖精……”他心痒得恨不得能伸只手进去狠狠抓一番。 心跳得太快了,汗也还在使劲往外冒,感觉这么看了一眼比刚才打球还要激烈,他嗓子干得冒烟,再也忍不了张果的水瓶被他抢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后塞回张果手里,又摸摸她的头顶,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开两步。 他的耳膜被心跳震得疼,刚刚喝的是海水吗?怎么更口干舌燥了! 可是哪片海的水能有这么甜! 每一次他偷摸吃掉张果吃不完的东西后他也都是这样摸不着头脑,这菜这粮是哪块地上长出来的?真得好甜啊! “呦陈列,你妹妹啊?”他正偷瞄两步外的张果很不解似地看着水瓶,同队的男生走来搭上了陈列的肩,这么一搭就顺势又走回了张果跟前,“真可爱,上初中了吗?”说着伸手想摸摸张果头顶。 陈列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好在张果往边上迈一步,男生手落空,讨了个没趣。 但张果自己的一只手却伸上了头顶,短发被她抓得有点乱,“你刚才摸我头……”她愣愣地朝陈列开口,不知是在向他确认还是在陈述事实。 “啊……”陈列揉着耳朵应到,“摸,摸你头了。” 手臂还搭在陈列肩上的队友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抬头望天,太阳太dú,兄妹俩怕是中暑了,于是关心地道,“陈列,你行吗?要不下半场换……哎你还是歇一下吧。” 队友话没说完,陈列流出的鼻血完美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看看妹妹,好在她咬着吸管喝水,好像没这么燥。 “要开始了,我去让王波替你。”队友又朝张果说,“妹妹,帮你哥擦擦。”说着跑回场地。 * 锁南一手扶着沉重的大发髻,一手边搂着里外几层纱裙裙摆,边攥着瓶运动饮料,喊着陈列一路跑来就见陈列用手背胡乱堵着鼻子,好像有点严重,这么堵着血也还是渗出来。陈列打断她天气是不是太热了,比赛是不是撞到了的一连串关心,“我,咳咳,我去冲一下。” 锁南本能地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众目睽睽光天化日的……她扫视周围一圈,还没发现什么不寻常,张果就已经坐回了看台。那个漂亮女生已经不在了,张果皱眉,猜测这短短几分钟里自己诡异的行为和陈列诡异的行为可能都是中了她的dú。 锁南跟上张果,“你?”今天她打扮得跟聂小倩似的,但看见张果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张果不想理她,但她挡在眼前不说,耳边还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张果惯于透明,一直坐在角落,而锁南顶着这身行头风风火火而来一下子就把两人置于众目睽睽中。毕竟抢男人什么的最喜闻乐见了,况且一个是这届新生里风头很劲的一枝小花,另一个也随即有人认出来,顷刻间关于她的各种细枝末节已口耳相传,拼凑成了新鲜的江湖传说。 “这你小学同学?那就跟咱们一级的喽?窝糙真驻颜有方啊!” “你驻颜驻小学生身材?佩服佩服!我初中跟她同校啊,我一直以为她跳级跳上来的呢!” “窝糙你说什么?她过来抢男人吗?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她不会说话的,原本是在特校呢!” “不会说话没在怕,只要长得美,抢男人照样能打!不过小学生对娇滴滴啊?不好说呢!” “能打是真能打,我想起来了,小学把我们班男生打哭了,啊对对对,她不哑。咦这是高一三那个娇滴滴吗?嘶,恕我直言,她可能……会挂。” “哎哎哎……说了半天你们见到正主了吗?抢的是谁啊……刘川枫吗?” “跟娇滴滴抢的……不会是高二五的那个吧?我特么……” “嘘嘘嘘!开战了开战了……” “你每天在他家看不够他还要追到学校来看?” “彼此,你不也追到家里么。” 观众们听了这么劲bào的开场白全都High了起来,虽然还都在假装认真看球,但都对高/潮有了期许,却没想到这是本很不负责任的小黄书,主角见面干柴/烈火地撕完外套就直接到了第二天早上。 “哎娇滴滴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她没说话。” 前排观众能看清锁南那有一口血想喷出来但硬生生咽了回去的脸色。 “哈?娇滴滴这么挫的吗?对方可还满血啊!说好的互相伤害呢!我特么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嘘嘘嘘!第二波来了第二波来了……” “我说,当年你好像还没这么不要脸啊,”锁南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赖在人家里讨好人爸妈?你民国苦情戏是不是看多了?套路挺清奇啊!人家讲礼貌面皮薄不好赶你走,你自己没觉得招人烦么?你……” “说话注意点,年纪轻轻的嘴巴别那么臭。”张果平淡地说,“你挡着我了。” 好不容易等来第二波,瓜都没来得及切,“这……又完啦?” 锁南此刻整个人就像棵挂在蔓上熟透了晃晃悠悠快要掉落的西红柿,张果仍是不动声色。 “这特么实力也太悬殊了吧!东道主这么被碾压真得大丈夫?” “窝糙我简直忍不住想去教小学生做人!” “关键我感觉人家也没说什么啊……娇滴滴这玻璃心简直扶不起!” 观众们长吁短叹对本校代表恨铁不成钢,但其实张果也并非满血。 “家”这个字从张果口中出来对两人都算得上是大风刮过,锁南听不得,张果说得也并不轻松。 其实张果不知道什么样的才能算作“家”,但她猜想“家”总是需要用感情来维系吧。 几乎是一门玄学的这种东西,她有吗?她也不知道,她和陈列之间的那点感情该算难以忘怀的初恋还是暧昧不明的旧jiāo情呢。袖中的手指被抠得快破皮了也缓解不了她心中空dàngdàng的慌乱。 场上的人已经又换回了陈列,他鼻子不流血了,但脸还很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果觉得他好像表现突出了许多,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没一会儿就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他转头望向看台,一眼就找到了张果,就像发现了宝藏,笑得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点燃了张果的每一根睫毛,开阔了她的天地,但不到两秒他却又硬生生别过脸去,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看着十分别扭。 “是他吗是他吗?高二五的那个?窝糙果然就是他啊,没有刘川枫帅啊!” “擦嘞不是啊!刚才那个表情看见没?还害羞的!敲可爱!老子这颗老母亲的心要化了要化了!” “真得我跟你们讲,恋爱使人变异!他明明就是个书呆子好嘛!什么时候学会这种笑法的?犯规了!” …… 锁南背对着场地,听见了观众们小声议论才猛地转回身去,陈列早又开始认真比赛,她再低头看张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那人嘴角居然挂上了一抹浅笑。 “你!”锁南咬牙切齿“别太自以为是,你厉害不过时间。” 观众们本来看不出陈列是对着谁笑的,还在兴致勃勃地分析她俩究竟谁踢馆谁守擂,这会儿见锁南七窍生着烟拂袖而去,心里倒是都有了答案,纷纷捂脸叹,“但是厉害过你就够了呀娇滴滴……哎……” * 篮球赛比完一场又一场,陈列那队最终在第三天上午止步第三名。 这几天陈列比赛时张果都坐在同一个位置喝汤水,目光跟着他一起满场跑。观众席上偶尔还有些什么议论,但锁南不出现的时候其实掀不起什么水花。只有一次又有要沸腾的架势橘子薄荷糖女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张果身边。 “哎哎哎这是谁啊?我的天不会又有个踢馆的吧!活久见系列啊!” “不对不对,不是踢馆的架势,后援团吧。” “擂台都拆了后援团才来,肯定不是真爱,塑料姐妹花。” 观众们都伸长了耳朵想多听一场八卦来补回上一场的遗憾,但愣是谁也没听到一个字:“窝糙塑料花说话要不要这么温声细语啊!” 其实真不是人家太小声,而是人家压根就没有说话。 她就像个神经病一样轻轻地来,又像个神经病一样轻轻地走,和张果一起坐着的那一会儿眼神也是追着张果眼神追着的那个身影。 张果第一次见她那天其实就想问一问陈列这人什么来路了,但中dú在先,这几天她和陈列都有点儿不太自在。 陈列显然比平时更关心和亲近她,照顾起她来事无巨细,要是换个人这么干她肯定已经神烦地要撸袖子了。但他却也畏首畏尾的,她想正经表个白也没捞到合适的机会,总是刚正经地叫他一声,他就yù盖弥彰地事无巨细起来。 张果不知道他是单纯的难为情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反正告白的事儿就这么耽误下来,问那个女生的事儿也就这么耽误下来。 不过气氛虽然诡异,却也并不是不美好。这几天不比赛的时候,陈列就带着张果在校园里四处逛。 励勤校园又大又美,这几天又有各种活动,热闹非凡。偶尔碰上看台上的观众挂上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经过,但碰到的多数熟人都是拍拍陈列的肩问,“带你妹妹来玩啊?”就算是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陈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穿过拥挤人潮时牵住了张果的手,之后也一直没有放开,再碰到的同学都还是嘻嘻哈哈地说陈列这么妹控,女朋友要吃醋的啊! 张果的拇指盖被陈列无意识地摩挲,痒得厉害的却是耳根子。金黄的落叶铺在地上,使人觉得那路走起来软得无从着力,但明明萧条的秃枝散发出了一股丁香的味道。 张果紧紧回握陈列的手,余光瞥到他本就晒得黝黑的脸红了以后像颗焦枣,目光飞来飘去,无处安放。 她忍不住笑。 重遇至此终于有了一点点期望的样子。 而陈列一直都像是走在梦里,方才张果忽然紧握他的那一刻,他差点一个没忍住就要去趟卫生间了,明明被同学拽着看小电影的时候一脸“这都什么?好无聊。”还让大家群嘲他xìng冷淡。那个已经不那么陌生的声音又在耳边念起经,“死了死了,废了废了,圆满了圆满了,卧槽卧槽,淡定淡定,我是谁我在哪我升天了吗?鼻子你要坚/挺!兄弟你,说你呢,你不要坚/挺,你要冷静……” 直到手机铃响,那声音暗骂一声就跑了。 电话被不情不愿地接起来。 “陈列你丫死哪去了?聚餐!赶紧来正门,就差你了。” 他这才想起打篮球的几个同学早都约好今晚聚餐的,电话被挂断后,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还有好几个红色上标。被这么一打扰,陈列看看四周发现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后山,这里人少,校园里活动的喧嚣并没传过来,这会儿夕阳余晖被纵横jiāo错的秃枝败叶分割后再落在人脸上,带来点如梦初醒的茫然。 于是陈列又扭捏起来,气氛有点变味。两只手虽然还没松开,却有点像用胶粘起来的两坨腊。 就这样到了校门口,老远就见七八个男生靠墙站成一排,个高腿长的还有点儿惹眼,但队伍尽头明显有一块短了下去,不是锁南是谁。一看见陈列来了队友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始调笑他。 “陈列你个妹控,你看我早说了女朋友肯定要吃醋啊哈哈哈。” “带着女朋友一块儿玩儿不好吗?” “啧,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啊,女朋友这么漂亮还心大得一下午人不见也不接电话啊啊啊!对单身狗友好一点好吗?” “嗳学校不是对单身狗挺友好的?你们下午去小礼堂了吗?有舞会!能搂妹子那种!” “你哈喇子要流我肩上了,万年饥渴怪你收敛一下,有小孩儿。” “得嘞,赶紧走吧,饿死了饿死了,怎么着,家属去不去?” 大家言语间,锁南已经走近陈列和张果,两人牵起的手快把她眼睛刺瞎了。 来不及等她作何反应,陈列已经先不自在起来,牵着张果的手好像怎么摆都不对,一下下扭来动去就像在张果面前粗暴地剥开新鲜柠檬,酸的鼻子痒,呛得眼睛红。 听见有人抛出话头,张果立马心存感激地接了,“那我先回去。”她说着从陈列掌心中抽出手来,骤然接触到空气的皮肤觉得有些凉。 “哇陈列你妹妹好乖,长大点让我近水楼台先得个月好不啦?” 陈列手里一空,心里烦乱,因为不熟悉MMP的用法,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的猥琐队友。这时锁南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他讪讪地挣开,道,“你回家去吧,自己小心点,或者叫你哥来接你。” “谁的妹谁管,啧,陈列你这脑回路很不一般呐!” “我竟无法反驳!” 少年们笑笑闹闹地陆续走开了,锁南一手还滞着,想哭闹一场,但连情绪都还没酝酿好,像是一个喷嚏卡在鼻腔里。 * 回家时屋里没人,陈爸爸依旧晚归,陈妈妈则兴高采烈地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张果其实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分别二十多年还要聚,而且陈妈妈居然期待了半个月,还为此买了新衣服,连着两周每晚拉着她和陈列一起拿黄瓜片敷脸。 陈列被摁在沙发上,一声声无奈叫到:“妈……” 陈妈妈则一本正经地回应他:“你别乱动,别做表情,贴的牢效果才会好!哇你皮肤太糙啦!细嫩一点卖相才好看!乖乖乖,我不害你,不信你问张果。” 张果赶紧咽下“干嘛把这种奇怪的东西糊我满脸啊这什么鬼”的内心os,咳了一声,勉强能当“嗯”来听听,为了掩饰心虚还接过陈妈妈的活,亲手帮陈列cāo作起来,于是陈列也不反抗了。 张果想起他妥协的样子,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就柔了神色。 秋日的夜已经变得漫长,离开励勤时夕阳还红的好看,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她不喜欢黑夜,但这样的夜感觉却很好,裹在陈列替她挑的毛绒绒的家居服里,温暖,干爽,滋润,舒展,周围都是陈列的气味。 她洗完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依然有点儿陌生。下巴上已经被陈列养出了些ròu,包起来显出的形状是个小巧圆润的尖儿,但面颊依然薄薄的,于是浓眉大眼就很引人注意。 “你很美啊!”她居然无意喃喃了一句。 说完自己愣了一瞬后笑出来,“太自恋了,”顿了顿又开口,“不过说真的,他可真有本事,丧家犬也能给养成这样。” 漆黑眸子里一汪水泊显得更黑更亮,张果再次忍不住笑,“还很乖呢!” 她对自己又美又乖的样子感到很新鲜,十分遗憾陈列现在看不到,但她猜他这会儿正美人在侧,与兄弟共煮酒,于是垂下眼来。过了一会儿却又再抬起头:“哎,你在嫉妒吗?” “嗯。”镜中人答。 “醋坛子不好看,”她试图说服那人,“你别跟她们比。” 镜中人没有回应。 “你真幼稚。” * 夜色越来越深,街道却还热闹,楼下不远有穿着校服的小情侣正你侬我侬,墙上的挂钟走到整点响了两声,张果就随手开了电视。 习惯比想象中好养成,张果本来从不看电视,但陈妈妈每晚准时追剧,于是那个准点对张果来说竟也有了意义。 频道还停留在陈妈妈看的那一个,那剧是讲一对情侣,女的防卫过当杀了人,男的就发挥高智商伪造现场为她顶了罪。结果等他服完刑从监狱出来一无所有时竟发现当年的女友已经嫁人生子,幸福度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恨得厉害,所以开始对她报复。 陈妈妈常看得流泪,连黄瓜片也被冲掉了,她哆嗦着再贴上,陈列一边递餐巾纸一边叹:“妈……” 这会儿正演到男主看见心上人左手挽着丈夫右手牵着儿子笑颜如花的样子后伏在方向盘上大哭。如果陈妈妈在的话应该已经哭得比他还伤心了。 等待真幸福。 等待真可悲。 砰!砰!砰! 杂乱的脚步停在门口,之后门就被敲,不,被砸的震天,张果一惊,削苹果的刀削破了手。 削苹果的技能是她最近才掌握的。她看陈列每天给自己削苹果很轻松似的,但没想到自己一试就削了手指,陈列着急把刀拿开时也弄破了手,于是两人一人包着一只手指,分吃一颗沾着两人鲜血的苹果,很有些歃血为盟的意思。 砰!砰!砰! 敲门的人急得好像等不到张果包伤口了。 猫眼里看不清人,只有个头顶来回动,应该是男生。 张果正想开口问是谁,却听见钥匙响动。 刀还没放下,张果又握得紧了些,猛然开门,门口的人脚步不稳,向前冲了一步才勉强站定。 “嗷……你?!” 不愧兄妹,开场白都一样。 * 再遇萧飒,张果的目光仍是顾不上在他脸上停留一秒就转到了陈列身上。他此刻正靠在萧飒肩头,没有意识。 张果放下刀后快步过去接了陈列到自己肩上,吃力地拖他回房,放在床上。 “这是喝了多少啊。”张果喃喃自语。 萧飒却回答:“没,他小时候喝酒酿都会醉。” 张果黑着脸替陈列脱下鞋袜,又扶他起身帮他脱外套,陈列软软地歪在张果肩上,很满意似的,头靠在她耳边蹭了蹭,鼻息急促又均匀地在张果颈间挠痒痒。 “原来……是你啊,”萧飒chā不上手便退到一边看张果,“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同学说有妹子在家等他,我还以为……” “你妹……” 萧飒一愣,凝神回味了一下张果嘟囔出的两个音节,觉得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又不太确定她是在骂人还是在说事情。 “……啊,不过颜颜说起来的时候,我早都应该想到是你的。” 颜颜。 陌生的名字。 张果黑着脸又替陈列把被子盖好。 一定是橘子薄荷糖吧,原来她跟萧飒也很熟悉。 “呃你……”萧飒的眼神在张果和陈列的卧室间来回环视,“呃……怎么……”面前的场景真得有点挑战他的想象力,一时间理不清逻辑,组织不好问题。但张果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而尽管知道,却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当年和陈列分别的那天,也是她和萧飒最后一次见面。四年过去,萧飒依然比陈列显眼好看,但张果也依然见他就烦。 萧飒斜着身子倚在门框上,米色圆领线衫和烟灰色长裤非常简单,但合身的剪裁和细腻的质感一看便知品位不俗,他成熟初显,和陈列那种朴素的,少年气的简单完全不一样。 看来已经从阳光小帅哥进化成荷尔蒙飞的绅士了,反正一路都是大众情人。 对此张果丝毫不意外。 萧飒的人生简直如天赋异禀般顺遂,从小就长在温暖明亮的世界里,几乎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都没发生过。就连努力许久也没能得到张果回应的那一点点不顺利,也因她突然又彻底的消失而显得像个不太愉快的梦罢了。反正现实中的人时时刻刻都会喜欢他捧着他,更何况他长大后再想起张果时忽然觉得她的消失简直是神来一笔。张果和锁南都是偏执狂,哪怕是看起来软绵绵没脾气的陈列,其实个xìng也顽固得令人头痛,孩子间的爱恨情仇毕竟模糊不明,但如果大家带着这些爱恨情仇一起长大可就不是能轻易理清的了。 那个神奇少女可能是有比别人多看好几步的智慧,她的不曾回眸简化了一切,他和陈列,陈列和锁南,清楚明白。 可她回来了。 萧飒默然看她进进出出地替陈列擦手倒水,全然当他不存在一样。她好像还是当年那块有棱有角的晶莹剔透的小石头,但轻柔耐心得仿佛对待婴孩儿似的动作又很陌生。 “好久不见啊!”他由衷叹到。 并无回应。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他有点不死心。 “没有。” 萧飒听到张果沉如死水的回答不禁笑了一声,“你真得回来了。” 四年,其实也没有深深地思念过她,可如今回忆,仍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有关她的一切。 四年前她的不告而别是恩赐,那四年后她的突然出现又会是什么呢? ☆、第9章 生活-4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初秋的雨,调子平稳得催眠。 处在半睡半醒间很久也睁不开眼。 风吹得鼻尖又湿又凉,像变成了一条狗。 乒呤乓啷!乒呤乓啷! 厨具碰撞,节奏着急得心慌。 她在炒菜,她在家。 真好。 * 张果第一次说要下厨的时候,陈列本来没答应,虽然他答不答应也没什么卵用。但张果居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鲜见地没用眼神威胁她,反倒说了句,“我会用心做的。” 这个词在陈列看来和她的画风很不搭,但她看着自己说这个词,他不由浑身一颤 妈哎,心情真得可以坐上喷shè机啊!小甜歌诚不我欺! 陈列不想把怂表现得那么明显,但自从重遇张果,他总是得捂着胸口才能勉强压一压一会儿停跳一会儿又乱跳的心,那种感觉又难受又过瘾,一会儿觉得受不了了一会儿又想高呼不要停。尤其当见到张果扎上围裙站在厨房里的时候,陈列仿佛看见自己火红的心脏躺在砧板上非常没出息地摆出副任君宰割的姿态。 那天张果洗了陈列最喜欢吃的莲藕和茄子,本来她还想做土豆,但陈列觉得弄破手的概率实在有点大,于是没买土豆。其实他连莲藕也不想买,他平时做藕常常凉拌,很考验刀工,但他毕竟不敢只把张果jiāo给他的清单只完成到三分之一,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拿出泡好本来打算熬粥的糯米教张果做糯米藕。这样不用切也不用炒,下锅煮煮就行,而且不论做的多糟糕也不至于难吃到哪里去。 两人一起装糯米装了很久才填满了那一大只藕,张果做起这些事手挺笨的,填完后额上都冒出密密的一层汗,有发丝粘在那里,陈列忍住了没亲上去,却没忍住伸手理好了她的短发。 本来茄子也只想让她上笼蒸一蒸,再捣个蒜调点汁了事,但张果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让步自己水平高就见不得新手cāo作吗?呔!谁给你的胆子! 陈列没胆,张果哪怕说要拆厨房陈列也得教她从哪块砖拆起。于是张果用没擦干的铲子盛葱蒜末下油锅的时候,他赶紧抄起锅盖飞奔到张果面前,疑惑供自己表现的机会怎么好像帅不起来似的。 后来茄子顺利地在锅里平静下来了,但站在张果身后握着她手用铲子的陈列却平静不下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富有节奏,茄子浸入菜油的香气飘来,跟张果身上的香气奇妙地融在一起。他离她太近了,她每动一下,自己都能感受到空气改变了流向,她的短发就在他耳边,铲子动一下,发梢就搔动他一下。于是: “陈列,糊了。”张果的手仍乖乖任他握着来回翻炒,只是稍微别过头来平淡地说。 那天两人一起吃得打嗝,藕很好吃,茄子虽然焦黑了一半,但味道居然也不差,两盘菜都见了底。 “See?姐姐我很有天赋吧!”张果的眉毛挑了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 那是重遇以来陈列第一次看到她一脸瑟的模样,一时居然有点不敢信。 其实四年后的张果总是让陈列觉得像个幻觉,怎么说呢,她好像没有根没有线,在面前的时候很美好,但只要一眼看不见他就会心慌,时间好像走得特别慢。“她在哪?”,“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是不是又不见了?”……这样的念头怎么也不放过他。他坐立难安,随时都打算去找她。 但这时候他的害怕忽然散了,就好像她做的不是莲藕和茄子,而是一颗定心丸。 “什么啊,茄子做的难吃死了。”他泼她凉水,但其实和小时候一样,泼出去的是温水。 “那明明就是你把它炒糊了,”张果完全不打算背锅,“一点儿都不专心,不知道你想什么呢。” “想你啊。”陈列在心里悄悄说。 “下次你别添乱,”张果又一挑眉,“姐姐给你秀秀什么叫天赋!” “嗯,”陈列死死抿着嘴,“我只看着……” 张果早已经走了神,开始筹划他喜欢吃又好做的菜式,却没听见他那话最后跳跃着的尾音 嗯,我只看着……你。 * 陈列揉着闷痛的头坐起身,问自己哲学三问。 但张果炒菜的风格实在太豪放了她那种火开最大,徒手向热油扔各种材料,动作的力度、幅度和速度都十分非凡的锅冒火饭店style扰得陈列实在思考不出什么所以然,于是只能浑浑噩噩地先起床。 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陈列仔细辨别空气中的味道,但张果的水平暂时还不能做到所闻即所得,他对猜测并没什么把握。 张果首次独立下厨的那天端上桌的东西有点考验陈列的视力,他也不知道该从哪盘吃起,于是问张果她对哪盘最满意。 张果摇头。 陈列又问她怎么没尝尝。 张果看智障一样白他一眼:“看着就知道什么味儿啊,还用尝?” 非常理直气壮,陈列无法反驳,只能怯生生问一句:“姐姐你的天赋呢?” 张果严肃地答:“在路上。” 自那天起陈列吃下了很多他看不出,甚至也吃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张果像是铁了心要找到她迷路的天赋,一有机会就大展拳脚。但陈列居然每次都不由自主地期待,他听见自己对味道的天赋哭唧唧地向他控诉到:“你真得废了啊!” 陈列摇着头软绵绵笑着站起来,“废吧废吧,你安息……”但对小天赋还没安慰完一句,笑已经死在了脸上。 床单中间一块被蹭得凌乱的血迹瞬间把他的脑组织搅打成了一泊浆糊。 “陈列你帮我扶一下肚子,姐姐我还要跟《三五》大战三百回合。” “你个龟儿子安静点儿行不行,再哭老娘可要做饭给你吃了。” …… 厨房里的声响停下后,陈列才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跟老妈看多脑残剧了吧! 可这究竟是什么啊!? 陈列逃到墙角重新开始问自己哲学三问。 但断片儿了就是断片儿了,怎么点“再试一次”都是以“无此记录”告终。 张果进屋时推门把陈列拍在了墙上,“你在门后干什么呢?”张果有点不解但没深究,“醒了来吃饭啊,”说着满眼放光地看着他,“这次真得可好吃啦!” “……好。”陈列咽了好几口口水才出声,张果这眼神这语气……怎么好像在撒娇呢!? “宝宝棒,求表扬”和张果组合在一起非常有恐怖片的氛围,陈列哆里哆嗦地来到桌边坐下,心猿意马地夹菜往嘴里放,食不知味。 “喂,你还没醒吗?要不然再睡一会儿?头会疼吗?”张果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关切到。 如果换做平时,她对他这样关心肯定会让陈列满足得飞起了,但此时的陈列整个人陷在恐怖片里,张果异常的温柔无疑又吓了他一大跳。 张果觉得陈列大概是宿醉,正想说自己去帮他买点醒酒汤来煮,陈列的手机就震起来。手机就在餐桌上,扭头就见“锁南”二字。 这两个字,其实张果早已接受。 她说得没错,谁也厉害不过时间。四年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她陪着最好的他走过来,已经成了事实,她抹不掉。但她张果的路行至此时,开启hard模式的时候总是要多一些,缺憾也好,障碍也罢,她都不陌生。当年既然是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在就要披荆斩棘地回来。 况且,他俩至今不是柔情蜜意的情侣,关键一定是在于陈列吧。而陈列,在酒后凌乱的梦里,呢喃的是她的名字。 “张果……果……果……” 昨晚她在陈列屋里打地铺,梦见了张秦苍白的脸孔。她向前狂奔,他紧追不舍,“果……果……”他牵着蓝凌的手,不断地叫她,“果……果……” 她逃不开,急得满头大汗。 “果……果……”好不容易挣扎开眼睛,“果……”却是他低哑的声音。混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果……”同样的字,在他口中不再是张催命符。 他从没这样叫过她,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已这样亲昵地叫过她。 张果起身凑近,顺着鼻息找到他的唇,轻轻地吻上去。他干燥的唇散着淡淡酒气,混着夹杂尘土的潮湿。 这是张果的第一个吻,在冷清的夜色里,悠远绵长。 陈列是如此爱她,即便昏睡着也能把她从泥泞中拉出来。 可他…… 扔下手中的碗,筷子溅起的菜汤四散在张果脸颊,还没来得及擦,他够电话时碰倒的水杯里又有热水顺着桌子淌到张果腿上,很疼,可她说不出话。 她的唇上还留着亲吻他的感觉呢。 她用尽十二分力气做了还算有把握的几盘菜想认真跟陈列说如果他和锁南,和橘子薄荷糖没什么的话就跟自己在一起吧。 她想等陈列点头了她再去亲吻清醒着的陈列的。 陈列急匆匆接电话,急匆匆跑出门。 张果却只能看着,完全来不及反应。 * 拽她意识回程的是阵剧烈的疼痛,从小腹开始迅速扩大到整个腹腔,再到腰背,直到脖子以下膝盖以上全都被浸在一片令人绝望的疼痛中。 她很冷,牙齿不断打颤,赶紧钻进被子缩成一团也没有用,肚子里像是住着个凶神恶煞拿满手针的容嬷嬷,又好像住着个欢快地不停跳舞旋转的洋娃娃。 昏昏沉沉中,仿佛有人透过越下越大的雨在呼唤她,“果……果……” 再睁开眼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色泽惨淡的斜阳。 身上的汗早已干透,手脚冰凉,浑身的骨头和肌ròu都像是被重新摆放了一次。 原来是疼晕了过去。 陈列还没有回来,桌上的饭菜仍旧那么摆着,干了硬了。 地上有点血迹,果然是指尖的伤口被扯破了,本来不严重的割伤现在反而成了个又大又深的口子,结着痂,手指也肿胀起来。 仔细看看,衣服上和床单上也都有血。 张果自嘲地一笑,嘴唇就渗出血珠:陈列果然是把自己给养得太好了,这种小伤口居然都有这么多血要流,不像过去那几年,即便深入皮ròu的口子也只是干干地翻着,像被北风吹了整天的猪ròu。 她收了碗筷,跪在地上擦净血迹。 有多久没这么疼过了? 倒也不见得是多久没这么疼,只不过是许久没疼到失去意识,毕竟那时的她还要死守阵地。 擦完地,她已大汗淋漓,镜中的脸很像菜市里卖剩的青椒。她疼得大脑迟钝,想了好久在同样一面镜子前觉得自己很美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眼见天完全黑下来,她想陈列大概快回来了,于是拖着无力的身体冲掉了一身又馊又腥的臭味。 被汗浸湿的床单只剩一点点潮,张果换下来去洗,古旧的双缸洗衣机嗡嗡的运转声听起来很累,但她一直站在边上,不知道堵着口什么气。 正当她把床单从清洗桶往甩干桶里捞时,陈列回来了。 陈列气喘吁吁进门见到的场面就是张果像是要被吃了水几乎比她体重还重的一堆东西拽进洗衣机里去。 他十分火大,这个人怎么这样! 他失魂落魄地在外游走到下午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出门时什么都没跟张果说,心中懊悔得想抽自己耳光,但他已经瞎走了很久,身上没带钱没带卡,手机电量也耗尽了,只能硬生生大老远跑回了家,却不料回来就见那人一脸平静地做着无关紧要的事。 为什么她不会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坐立难安地寻找呢?为什么没有什么事是她见不到他就无心去做的呢! 陈列从水里扯出张果的手臂,力气不小,张果感到疼。 他紧闭的双唇看不出原有的轮廓,张果觉得自己无法靠近他。 她不懂。 陈列也看不懂她略微睁大的眼睛里装的东西,他气急败坏到:“你看着我!” 张果被捏得整个手掌没有一丁点血色,手指的伤口胀得厉害,双腿软得直打弯,这一天的疼痛疲累透过低低的嗓音,在空气里颤抖:“我在看你。” 她的确在看他,目不转睛,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可那不够,远远不够。即便她的眼前只有他,那双眼里还是有许许多多他缺席的过往在叫嚣他其实并不认识她。 她明明应该像个大爷一样使唤他去做那些事,明明应该气呼呼地等他,一见他进门就一通臭骂,然后威胁他再敢这样就打断他的狗腿。 陈列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凉意。 这个人他若看得牢一点可能不会再跑,他们也许能亲密到没有距离,他甚至可能能够独自霸占她,可他觉得他留下的,亲密的,霸占的,是个陌生人。 其实陈列明白张果是身不由己,她好好走她的路,天地自会泼她满身墨迹,泼的多了,时间久了,墨迹就渗进皮肤再也洗不掉。可陈列缺席太久,到头来只能知道她是斩杀了无数妖魔鬼怪才终于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这途中她挨的每一刀每一剑,她的坚守、不甘、仇恨、深爱……所有的一切,他都无法感同身受,他的明白无力得像是泡了一整天的方便面,捞都捞不起来。 “你,闭上眼。” 张果不解,却没问,照做了。 那双眼睛闭上后,她怎么看都是个清秀乖巧的小女孩。面色有些苍白,嘴唇起了皮,也没什么血色,手指轻轻拂过,皮肤就会微微颤栗,竟有点可怜巴巴。 陈列想,如果能把这样的她藏到自己心脏里去多好,被自己的皮ròu骨血好好护着,她永远也不用睁眼。 于是张果在一个紧得不可思议的怀抱里猛然睁开眼,耳边传来的心跳像越来越激烈的鼓声。只片刻,她又重新合上双眼,感觉太阳在自己头顶升起来了。 张果正被晒得翻肚皮,忽觉被一双手抓着肩推开些许,她很舍不得,但正要说,话就被堵在了口中。 她试探了一下,发觉方才一动就要渗血的唇现在很滋润,熟悉的气息可能是透过唇上的伤口流进她血管里走遍全身的。而双唇被放到了正确的地方后,她也重新回到了紧紧的怀抱中。 咽完苦水后有糖,昨夜的美梦今天成真,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 而此刻陈列无师自通,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好像都忽然清楚了自己想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于是舌尖不安分地探头探脑,开始描绘对面那双唇的形状,小的,轮廓鲜明的,上唇短了一点点,刚好露出丝丝细缝,正好留给它挤进去。 但是挤进去之后,它有点手足无措,笨拙地碰到什么就描绘什么,若不是张果那边的代表出来迎接它,它大概能搞清楚每颗牙齿的形状。 陈列的口腔像是个山谷,张代表想要找到究竟是从哪里吹来阵阵清风,但陈代表带着它绕了半天也还是走错了路,最后发现四周只有湿地,两位代表在那儿激起不绝的水声。 不知玩了多久,两位代表终于疲累得不行了,它们依依不舍地分开时,张果已经憋得眼冒金星,只能半挂在陈列身上,于是陈列意乱情迷地就派出了另一位代表,它游走于张果全身。起先是隔着衣服,后来越来越受不了这层碍事的布料,又撕又扯地一会儿就没了样子,它就这样把温度传到张果的皮肤上,又像发功一样传到骨头里。 张果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人如此亲密,尤其这几年中,但凡有人靠近她,甚至只碰到带着别人体温的东西她都会肌ròu发紧头皮发麻,胸中有股恶气不断向上呕。但此时,她的呼吸断断续续,一口气要分几次才能充满胸腔,又要分好几次才能通过口鼻触碰到陈列,她不停地颤抖,连支撑着她的洗衣机都在不停地抖,好像是甩干桶正在卖力地工作。她的肌ròu是紧的,头皮是麻的,而她觉得,真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陈列的喉间无意识地发出满意的低/吟,面前的少女美得惊人,染上红晕的皮肤大片露在外面,两条光洁的腿垂放着,一览无余。 陈列总算明白为什么总要拿花来比女人,眼前人分明就在须臾间迅速膨开,一瓣一瓣从花蕾中伸展出美丽的身体,变得柔软,变得火红,就这样完完全全地盛开。 不知何时张果已睁开了眼,迷离得对不上焦,真得,只剩下他了。陈列欣喜得发狂,又有无数个吻落下,从颈间,一个接一个,一点点向下,来到了张果的锁骨。 “啊……”突如其来的一声。 锁骨是张果极敏感的地方,陈列在那里落下一吻,她脑海立刻被zhà成了一片废墟,呻/吟声连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就已经毫不掩饰地流于空气中。陈列听到还哪里舍得离开那纤细的锁骨,他就像是抓到宝了一样与那跟骨头来回厮磨。 “嗯……”张果发出更绵软持久的一声低/吟时,手伸进陈列衣服下摆,指尖直接陷进了后背的肌ròu里。 很痛,很痛快,陈列全身渗出汗珠,大脑不停地遭受电击,身体只有一处硬实,其他部位全都消失了。 不够。陈列打横抱起了张果向卧室走去,小小的家,仿佛成了混沌洪荒的宇宙,亟待开辟,亟待萌发。 ☆、第10章 生活-5 张果从没试过这样醒来。 好像自己是一株植物,一直沉睡在茂密丛林的闷湿空气里,有一天,阳光终于刺破了阻拦在上方的高大树木,温暖得洒在自己身上,露水被晒干,留下了似有似无的花香,鸟儿们笑闹,扑棱着翅膀,叫醒了自己。 有门响的声音,有人刚离开。 张果起床在屋里转了一圈,昨天洗了一半的床单已经晒了起来,剩下的饭菜也早没了踪影,沥水架上的碗水渍还没干,nǎi锅里的牛nǎi还是热的。 可是陈列不在。 直到醒来的前一刻,张果都能感觉到自己一直躺在陈列怀里,他的呼吸均匀地散在她的皮肤上,他的拇指来回轻轻摩擦,可是一睁开眼,他就不在了。 张果坐在床边发愣。 陈列坐在路边发愣。 全然无知地过了一夜,又心乱如麻地过了一天,再意乱情迷地过了一夜……呵! 他觉得他又怂又渣,自己都无法直视。 前夜喝醉了干了什么缺德事暂且不提,那昨夜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心疼吗?不是生气吗? 怎么就记住了她皮肤的触感,她的香味,她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声……cāo!这毫厘毕现的IMAX效果又是什么!!! 她那么小啊! 他每天和她出双入对,但所有人见了都是问你妹妹几年级了?好乖啊。从来没人说你女朋友真好看。 她瘦弱得能被一个长吻要掉半条命,如果不被托扶住她根本连他的抚摸都承受不住,甚至一松懈下来,被他抱起的一瞬间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而你呢?禽/兽! 陈列想起昨晚自己居然差点丧心病狂地叫醒她,居然心中埋怨她只管点火不管灭火,只觉自己已经面目狰狞得没眼认。 好在昨夜尚有一丝理智残存,终于还是没忍心扰她。 陈妈妈从和同学们的短途旅行归来的时候,陈列刚自己消完火接着洗床单。那块血迹在残留了一天以后变得难洗,从洗衣机里捞出来还是很明显,他只好一点点用力搓。正是这场面被陈妈妈一进门就捕捉到,并在电光火石间脑补出了三万字的前因后果,然后汇聚成了简明扼要的全文总结儿子卖出去了! 她什么也顾不上管,忍着手抖洗漱完就回屋满心期待地催陈爸爸赶紧回来听故事,临进屋前还给陈列抛了个眼神,涵义挺复杂的,不过陈列识别不了那么明白,他只认出来了“猥琐”二字。 陈列搓床单搓得更用力了些,手都搓红了,但还是没有他的脸红。 “为老不尊。”他嘟囔着朝自家亲妈卧室门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想了想觉得事儿是自己干的,这白眼翻的没什么立场,又讪讪地把白眼收回来,但片刻后猜到他那亲妈肯定已经脑补过度,进度条大概已经拉到要给他买肾宝的地方了,于是再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出去。 可进度条到底到哪儿了呢。 他是主角,但他也不知道。 他在张果身边,他想这样那样,她都顺从而投入,一丝犹豫一丝抗拒都没有,但他只要不在她的身边,她就会像她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丝毫都不在意。这到底算什么啊? 陈列垂头丧气地端着洗好的床单去晾,余光瞥见什么,在原地顿住,停了好几秒,唇角忽然绷不住地向上扬了起来。 水槽边放着两碗冷透的剩饭,几个盘子也都是满的。他出门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是在意他的! “怪不得体力那么差,”陈列哆嗦着指尖隔空描绘张果的唇形,觉得这两片可爱的小东西跟从前长得不太一样了,“胃本来就有毛病还不好好吃饭。”他的胸中被两碗剩饭铺满了柔情蜜意。 而一墙之隔,陈妈妈听陈爸爸说陈列昨晚好像也没在沙发时,整个人都zhà了 “天呐我一直担心那呆子沉迷读书耽误恋爱,我愁死了啊!现在好啦哈哈哈哈……你看我就说是张果没错吧……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看锁南,你摸良心说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青梅竹马粘着你长大你喜欢不喜欢……别傻笑说正经的呢……你再看你儿子那张扑克脸,都不如对萧飒!哎呀你说等他们毕业结婚好不好?哦对对对,没到年龄呢……那就大学毕业!嗳你说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见见张果父母啊?哎是是是,人家伤疤咱不能撕……我天呐我是不是该给我孙子想名字了?啧笨鸟先飞知道不……啊对对对,他俩起他俩起……哎呦这节奏一起来,我怎么感觉有点儿跟不上似的呢……那兄妹俩?肯定没有吧……你说张果这孩子眼神儿是不是不太好?以后会不会觉得我坑她?啊呸我那是年少无知……那有啥办法,爬也爬不出来了……” 陈妈妈毕竟心绪难平热泪盈眶,已经竭尽全力压低声音了,但话语还是多数进了陈列耳朵,不怎么费力也能组得出梗概。他跟着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轻松飘逸,热血沸腾,一会儿又憋得满腔都是气,然后“砰”得泄干净。 这一夜,整个家里只有张果一人安睡,而天边露白的时候,陈列真希望太阳打道回府,他怀里像洋娃娃一样的人能睡得再久一点,那双眼睛能闭得再久一点。 陈列也没有想到自己想了一夜未来,却还是一点直面当下的勇气都没有。陈妈妈哼着小曲儿挽着陈爸爸一出门,张果像听到了声音似的动了动,他就紧跟着也跑了出去。 为什么啊?陈列狠砸脑袋。 他不知道她有哪里让他心动,也不知道她又哪里让他心慌,而心动有多少,心慌就有多少。 为什么啊?张果努力地想。 前天他牵她手,他在梦里声声唤她,而他一醒来就急匆匆地走了,一言不发。 昨天他拥抱她,他亲吻她,抚摸她,炽热忘情,可她将醒未醒他就急匆匆地走了,一言不发。 从小稳当极了的陈列也开始难以预测。这个认知像把大锤,砸得张果毫无抵抗之力。 她很想当面问问清楚,可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他。 她没有手机,也不知道陈列的号码。这些天除了上课外,陈列几乎寸步不离,她甚至从没想起过这个问题。 张果忽然很想笑。 她每天都会暗暗给自己打的那些“陈列随时会离开我”的预防针怕都是假yào吧! 假yào伤人,张果越来越冷,裹紧被子也挡不住寒意,窗外蓝得透亮的天上挂着的大太阳好像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但她知道冷不过几分钟就会浑身大汗。果然,小腹疼痛猛烈袭击并迅速扩散到全身。 她的手扒住床沿,扒了几秒就僵成了石头,只恨自己长了五根手指,还要用另一只残存知觉的手一根根扒开才能瘫回床上。 张果每隔段时间就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疼痛,隔得越久就疼得越厉害,母亲葬礼那夜是第一次。 那天她很多次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甚至有一次是被徘徊在寂静空气中的呻/吟声吓醒的,那声音像鬼受刑似的,她挺久才发觉那是自己发出的。她很恨自己醒着的时间远比昏过去的要长,于是她抓床边的花瓶砸自己的脑袋,用花瓶碎片扎自己缓解疼痛的时候甚至有一瞬想干脆刺在手腕那里,刺深一点…… 后来她总算是昏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张秦正抓着她的肩膀不要命地晃。 窗外阳光正好,逆光处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刹那间张果以为母亲回来了。但紧接着那人就冷笑着从光里走出来,“以为自己是男人还是智力有问题,长这么大不知道自己要有生理期的么。” 原来她就是蓝凌。 那张面孔并不是全然陌生,想来不知何时早已见过,只是那时不知她就是把自己生活搅得一塌糊涂的人。 她极瘦,但骨骼宽大,短发黑得发蓝,明明穿身桃红色,却直冒寒气。 张秦手足无措地问这问那,慌乱了好一会儿才要抱起她来去医院时,张果终于在好像被花椒水泡透了的身体上找到了嘴巴,“出去。” 她被自己涩得像刮玻璃的声音弄起一个费力的激灵,而后发现知觉随着凉意丝丝回归,腹痛轻了不少,但整个身体好像都黏得难受。 蓝凌干干脆脆地出门,张秦还在她身边决定是连被子抱去医院还是直接叫急救。 张果的感觉变得更灵敏了些,已经能感觉到头外部的刺痛和内部的闷痛。有什么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源源流淌,温热黏稠。 她说这是生理期。它和她一起,正式地走进她的生活,折磨为始,首战告捷。 “出去。”她又说。 这次就算没主语也不会再产生歧义,张秦难以置信地停了慌张的动作。 张果完全不知道他有何立场摆出那样痛苦难言的表情。 母亲才入土啊,始作俑者却已经登堂入室,对他的女儿出言不逊。 张果甚至很想讽刺方华一番:你看,你那么乐他所乐忧他所忧,从小你无数次告诉我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你亲手为他做每一顿饭洗每一件衣而不jiāo给阿姨,你满脸笑意地说,“因为爸爸是妈妈的丈夫,不是阿姨的丈夫啊!”呐,你看到结局了吗?你生我后大病一场留下病根是为什么你忘了吗?我军训一走半月回来你已病倒,是你独自昏在家时撞到了腰和头,睡了不知多久,若不是阿姨隔天一来搞不好你得早走好几年。那个时候,你的丈夫呢?你播的最后一个电话没人接的时候,你后悔吗?说什么家是你许我一生,我伴你一世?你不觉可笑吗? 方华再也没能好起来,总是出院没几天又再住回去,起先她还总想回家,后来住着住着也就不提这事儿了。 其实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张果在的时候她们就扯些闲话,张果去上学了她就自己看看书,或者看看太阳东升西落,行人来来往往。 张秦时常来医院照料,一脸忧愁。 有次他喂她喝汤,她喝两口就停了,“够了。”她说。他于是问她要不要吃点别的,她又答,“够了。”他有些局促地说他一会儿去帮她买点需要的日用品回来,她摇头轻声应道,“够了。”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她平淡地叫住他,“你不用再来了,已经够了。” 于是他再来的时候就是她最终够了的那天。 张秦出门后张果挣扎起身,看着把自己浸了个透的满床血想,有人不甘地死去,有人痛到生不如死,为何你们,还要妄想幸福快乐。 “你再怎么不把自己当女孩子也长点儿心,别老弄得脏兮兮的,恶心死了。”蓝凌一入住就跟张果打了个招呼。 于是那天夜里,张果轻手轻脚把那条被血浸透的床单平平整整地盖在了蓝凌身上,从头到脚。 自那以后,在每一个疼痛难眠的夜晚,她都会来到她的身边,用痉挛僵直地难以扒开的手指掐住她。 张果在似梦非醒里重复,“我行的,我自己行的……”声音很虚弱,人更是弱得让眼泪流了满脸。 太无力了。 她怎么会那么没出息呢。 怎么明明几个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前还能一声不吭做到的事情,现在非但做不到,还矫情得像有台摄像机对着似的。 当然是因为陈列。 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些年她一声不吭地忍下疼痛时,都是陈列在陪她,他的面容都很模糊了,只是个虚影,像面旗一样树在她心里。 而终于变成实体出现的那人却要折磨她,像伊甸园里的那条蛇,用温柔关切引诱她丢盔弃甲,落入陷阱。 可她需要盔甲,她不要满脸错愕。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 萧飒气急败坏地把陈家大门砸得快脱框的时候是下午,大概大家都还没回家才没人报警。 张果那时刚刚清醒过来,一波疼痛结束了,她拖着抖得好像筛糠一样的身体去楼下的小超市买卫生棉,进楼时被吓得扶了扶墙。 “他不在。”看清了背影是何人,她没什么好气地说。 来人听力不错,那么大的动静也没错过这一声轻语。 回头一看,那少女上身靠墙,楼道里光线弱,看不清脸。 萧飒十分意外。 陈列从不是个热衷消失的人,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人,不接电话不回消失的事儿多年来也就发生了一次,可现在能让他异常消失的原因本尊就在眼前,“他还能去哪儿?” yīn影里传来声哼笑。这人是来消遣她的么。 萧飒立即反应过来,急到:“他说他去找锁南的吗?他别出什么事儿吧,我妹病了找不到他发脾气才让我来的。” 张果一手撑起自己。 居然不是锁南! 颜颜? 只听了一次的名字却挥之不去。 萧飒见她从yīn影中慢慢走来,随之还有又一声哼笑。她拿钥匙开门,门刚一开,她却也随门一起径直朝前栽了下去。 陈列,到底有多少我预料不到的人和事会左右你,在一个全无公平可言的榜单上抢榜首有意义吗?在规则全凭你定的世界里,你选几次才能选到我?能选到我吗? 咚! 萧飒勉强抓住了张果的肩头,但没能阻止她直接跪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让萧飒心惊。 她开始呕吐,但其实只能呕出酸水,牵动腹部就又痛得厉害。萧飒想捶她背帮她顺顺气,但像碰一具穿了衣服的骨架标本的手感吓得他话都快说不全:“你你……你……你怎么这么……你怎么……” 陈妈妈才嘻嘻哈哈地跟陈爸爸回家,早上才迎来的第二春立马飘起鹅毛大雪。才两三天没见张果,她是回到了刚来时面色铁青眼窝深陷意识涣散的模样。她东倒西歪自己根本无法起身,但又不断挣脱要扶她的萧飒。 张果烦得只觉一窝蚂蚁在胸中跑来跑去,四周声音一会儿高如鸣笛,一会儿低若私语,但完全听不清内容,有人不断摇晃她,她想抓紧把这人废了得个清静。 于是陈列上楼就见到张果闭着眼歪在萧飒怀里正跟他……打架…… 萧飒从陈列眼里看到怒火冲天十分莫名其妙,但他自己也正气得要zhà。正不知道哪里怪怪的,陈列已经朝他大步走来了,他手臂发紧,而陈列已经被陈妈妈抢先拦下就是一个耳光。 好像闹剧被按了暂停,萧飒禁锢一松,张果就滑出来向地面跌去。 而后她跌入了另一个怀抱,虽然看不见听不清,还是立刻就知道,陈列回来了。 “陈列,”她叫他。“别放开我”还没来得及说已经又倦得入了梦。 ☆、第11章 生活-6 “我爱你。” 晨光里的少年茫然抬头,疑是幻听。 “陈列,我爱你。”少女躺着,被子盖住下巴,脸显得愈加小,睡了这么久眉眼里的疲累也没散尽,“你爱我吗?” 陈列脑袋嗡嗡作响。 “我喜欢你很久了,”她没等着人回答自己的问题,接着道,“早就想跟你说的,但其实你也很早就知道了吧?” 陈列怀疑是自己两天没睡觉出现的幻觉,“我其实有很多事没想明白,但我现在想跟你说了再慢慢想。所以,我很爱你呀。你呢?你怎么想的?你喜欢我吗?”她顿了顿,继续道,“可能是我自恋,我觉得你也一直……” 三个字透过口腔直达内心,每一个字都在唇间缱绻流转,比起前夜,这个吻少了怨念,也减了yù/望,宁静祥和。之后又有三个字紧随而上,带着胸腔里的热乎劲儿,流到张果的四肢百骸。 “陈列,你真得太好了。”张果极认真地说。和陈列相识十年,别离了一半,可能差点就遇不到了,可他找到了她,给了她一只手一个背脊一扇门,一个家。 他果真是贯/穿了她的全部时光。 陈列无地自容地把头埋进张果颈窝里,心知自己哪儿也不好。 明明早早就被她在心里转得发痒,这些年明明很想她,明明怪她不合群没朋友,怪当年八卦的同学全都忘了八卦,居然就没有一个人说起她的去处,明明很怕她已经悄然走了,或者就算还没走,高考完也要天南海北散落天涯……可是他就是没有全力以赴地找她,每次请假去各个中学门口被人潮涨满双眼后,他都就那么失落地回去了。这么多年他就是没能把那些欣喜若狂又让人沉沦沮丧的复杂情绪总结成一个正确的字,非得要她在这么毫无准备的平凡的一天里先问自己。 “以后我会负起责任来的。”他小声说。 颈窝里的热气闹得张果很痒,她笑笑:“不用的,我自己选的我自己能负责,再说我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愿意,发生的我也从没后悔过。” “她愿意的……她不后悔……”陈列闹钟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开始念经,但显然是个假和尚,很多不得了的场景又开始闪现,“那个……那个……那天我喝多了我……我以后我都不喝酒了我……那个……” 陈列其实稍有一丝惋惜,情难自禁地遗憾自己不知道错过了几个亿,但更多的还是责怪自己,就算张果不后悔他也仍然良心难安。 但嗫嚅了半天后他偷偷抬头,却见张果的神色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本来深情款款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张果认真地听他结结巴巴,总算对这几天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了个猜测。 “陈列。”她轻声叫他。 “嗯?”他又把头埋回了她颈窝里,烧得她半拉身子都开始出汗。 “那个……我好像……没脱你衣服诶。” 颈窝里本来像个小狗似的不安分地蹭着的脑袋变成了块圆滚滚的石头。 好像……是啊……那天跳下床就开始哲学三问,浑浑噩噩又去了餐桌,然后慌慌张张跑出了门,真得没留意到自己完全没有过穿衣的动作啊! 脑子怕是在励勤cāo场上被打了三天吧! 陈列想把时间拨到两天前把自己暴打一顿,顺便把电视机卖给收废品的。 可是……那坨血迹是什么? 陈列犹豫了一秒要不要问一下,就见张果已经对他竖起了中指,时间久到完全不像在“骂”他,然后他总算是看到了手指上的伤口。 替张果包扎伤口的时候,陈列非常想把张果摁在墙上使劲儿亲,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张果不停地啧啧嗤笑他,他恼羞成怒地感觉一定得把张果嘴给堵上。 不过张果笑了一会儿自己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心情。 这些年来她始终都是被时间拖着往前去,每一天都被拉得很长,她一直知道已经过去了很久,陈列早都不是个豁好几颗牙也笑眯眼的小孩儿了,但头一次这么明白地察觉跟班儿小孩儿成了另一个和自己相对立的世界里的人。 * 萧飒再次上门,来不及管住上下唇,让它俩一分开,就从中漏出了声轻呼。 当年他喜欢极了的神奇少女,和自己妹妹惦记得都快魔怔了的他的兄弟,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后终于在一起了。 “你,你吆喝啥。” 陈列有点儿忘了昨天还跟萧飒生了个没头没脑的气,也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连续两天不请自来,就是觉得自己和张果的关系刚刚发生的变化摊在萧飒面前稍微有一点儿需要适应。 萧飒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其实昨天张果颈间的吻痕就没漏过他的眼,只不过当时没来得及在意,晚上家里鸡飞狗跳得更是没工夫细想,这会儿总算是看得真切认得清楚。 也难说开心或不开心,这种发展甚至不算突兀,但就像是一块儿痒痒ròu,知道别人要来挠还是痒,又像是看着一棒子要朝自己脑瓜儿上来,真来了还是忍不住嚎一嗓子。 “我……”他对此事实在是发表不出什么听起来不怪的评论,于是想说正事儿,但他的正事儿……他抠了抠额头,调整表情,硬是吊起精神,“你们这儿长假节目挺丰富哈,那个……我那儿也有个戏台子……就是……需要你客串一下……”说到一半儿,他抬眼看见陈列的一脸懵逼,又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声音稍微高了点儿,“我都找你两天了!你再不上台我那儿真要挎棚了!不,我就奇怪了,我看你也没全都在这儿演呐!” 陈列头脑还是不太灵光,听见萧飒声音抬高居然福至心灵地就想起来自己昨天跟他生的气,这儿他又不依不饶地追上门来要跟他继续怎么着,再跟兄弟抢一回人吗? 小时候陈列自己也懵懵懂懂的,就像喜欢个本也不在自己手中的宝贝,眼巴巴看别人去拿了也不敢说话。但这会儿宝贝都放自己家来了,再有人要来惦记他还能放任不理么。 “你管那么多!” 萧飒猛地听陈列口中蹦出来这么句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陈列从小就没那么说过话,一般都是翻个软绵绵的白眼来表达这句话的意思,这回说了,跟翻白眼要表达的,还真不是一个意思。 “我……我……”萧飒条件反shè就想怼回一句陈列你特么脑子里灌屎了么!但眼角余光瞥见张果像他俩全然不存在似地正端个大大的杯子认真喝水,不忍心这么一顺口就把她也给骂了,冷静了一下,又用平和一点的语气说,“我不管那么多,是……是锁南,病了找不到你闹脾气,家里实在搞不定。” 陈列听到锁南的名字愣了愣,然后想起了那天慌慌张张接起又挂断的电话,内容全然没往心里去,但此时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声音是有点儿不对。 “她,她怎么了?”陈列说着转头看看张果,萧飒也正从那个方向转回视线。但他们两人所见都是不动声色,就像霍格沃兹的挂画,有个喝水的动作罢了。 “嗓子坏了,发烧,不吃yào。”以前每次有这种情况,萧飒都会当当助攻,添油加醋地把锁南描述得格外我见犹怜些,但这回他恨不得能有一个字就能把所有事儿jiāo待好。 “好端端的……”陈列喃喃,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长长地叹了口气。此刻他忽然觉得体力不支心力jiāo瘁,这几天在极度满足和极度不满之间来回切换的乏力一瞬间像网一样裹紧他。 萧飒鼻子酸了一下,像是一个喷嚏打不出来,“你帮个忙吧,要不然我爷爷身体吃不消了……”他再看了眼仍是幅挂画的张果,把“再说病也是因为你”给憋了回去。 陈列又无意识地长叹一声,然后慢慢走到张果面前轻轻蹲下,看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还疼吗?” “我照顾她……”萧飒话一出口把自己吓了一小跳,但好在另两人好像都没留意到。 张果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不疼了。” 这是实话,尽管那种疼痛一次好几天,一阵阵无预警地袭来再慢悠悠地爬走,但陈列问的是现在进行时,她也就答了现在进行时。 陈列的眼里透出对锁南的关心,她能怎么办,还能挖出来吗? “我去睡一会儿。”张果放下杯子。 陈列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把左手捂在了胸前。 “你至于么,我妹都没你这么矫情。”萧飒音量不大,但音调不受控得有点高。他自己其实也有一瞬间想做这么个动作,但见陈列的表现偏偏就是忍不住想干点儿什么,不知道是想让陈列不痛快一下,让张果不痛快一下,还是只让自己不痛快一下。之后沉吟片刻,又说,“实在不放心的话,叫颜颜过来一下吧。” 颜颜。已经进屋关上门的张果顿了顿脚步。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开门叫住陈列问一问,就听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随之是一个清爽如橘子薄荷糖的女声:“都给我布置上任务啦?” * 萧飒和陈列出门后,橘子薄荷糖女生就进了陈列的卧室,熟络得像是已经进过了几万次,她朝张果伸出手来:“一直没自我介绍,颜颜,颜莲缶。” 张果正站在窗边看陈列的身影,垂眼看了看面前白润的手,“张果,”她轻轻握了一下就松开,滑腻腻的,“想跟我说什么就直说吧。” “哦,听说那边又闹起来了,你……”颜颜笑吟吟地上下扫一眼张果,“又不太舒服,我就来照看照看你啊。” “逗我玩儿很有意思吗?” “哈哈哈……当然有意思了,”颜颜长了张非常清冷的面容,但每次见到张果都笑得非常灿烂,张果辨别不出她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你不舒服的事儿是萧飒告诉我的,不是陈列,快把醋瓶扶起来吧小可爱。” 颜颜自觉有些恶趣味,但要不是有点儿不忍心她还真想再逗逗张果。小小一只看着还是个孩子,脸上的空白算是很熟稔了,多数人看了真会觉得她心大或者心肠硬。但要是换个长眼睛的人来看,分明就是密密麻麻的一脸密电。还真巧了,她就看得见。 张果发觉自己对这个人十分无能为力,不耐烦地加重语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颜笑了一会儿,感觉笑够了,于是认真起来,“我就是逗逗你,没别的意思,以后我不逗了。我跟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列算不上很熟,跟着萧飒常见他而已,你不用多心。”之后顿了顿,她又接了句,“那天和今天,我真得都是看你的。” “看我?”张果觉得她的一句话信息量略大,需要消化一下。听来她像是萧飒的女朋友,那跟她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 颜颜点头,像很满意张果抓到了重点,“你当年是被萧飒挖墙角挖走的吗?” “所以你是因为萧飒?”张果不明白她的逻辑,总不至于当年那点破事儿至今余dú未尽吧。 “你的戒备心真得很重啊,我就不能是对你本人感兴趣吗?”颜颜看了眼张果脸上复杂的密电轻笑一声,不等她组织好问题,这回倒是平铺直叙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一直觉得有一个透明人在他们周围,虽然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提,但是一直都在。”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眼神非常真诚,“你都不知道陈列刚见你那一瞬间,整个人都石化了,就只流眼泪,不是这样流……”颜颜一只手指在脸上比划,“是这样流……”她又伸出三只手指,“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显形了,果然,转头就见到你。嗯,跟我想象中有点像。” 张果觉得颜颜在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她居然神奇地从莫名其妙的话语里拼凑出了个非常模糊的想法。 “啊……你还不知道。”颜颜想了想道,“那天陈列陪我去医院换yào,我们打车去的,然后……” 空车的标识从灰蒙蒙的远处而来,近是近了,但那车沉甸甸得像是有乘客……还好还好,它在减速,像是要停……压抑的,烦闷的,痛苦的,气愤的,悲伤的心情全都回来了。 原来,是那辆车,那辆车里坐着陈列。 “你就和他隔了片玻璃,你要开车门的时候感觉到车抖了么?” 张果觉得腿有些酸,于是坐下来。其实既然已经重遇了,他究竟是在火车站捡到她或者是跟她隔了片儿车玻璃都没什么差别,只是不知怎么,她还是觉得眉心刺痛,如果那天她像平时一样不理会张秦和蓝凌默默走开,那么重遇的模样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她一直都知道命运很爱开玩笑,但忍不住又被逗乐了一次。 颜颜说她那天也是这样笑的,就是陈列把衣服给哭湿了。 * 原来当我流不出眼泪,有人会替我哭。 无奈,遗憾,又安心。 距离很远,时光很久,我们千差万别,你不是我,我难成你,但我们生活着的平行世界却实实在在地相jiāo了。 ☆、第12章 生活-7 从初秋起,时间的尾巴就好像被人挂上了饱满的果实,沉甸甸慢悠悠香喷喷。张果成了陈列的女朋友后,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变得完全不同。 陈列每天的日程就是学习睡觉养张果,盘子里的菜随季节换了好些花样。张果的胃口已经正常了,个头窜得猛,ròu也长了不少。一过秤比刚见陈列时候多了二十斤,所有衣服都更新换代,连鞋都买大了一号,吓得她重新捡起好久没想起来的跑步。 但陈列非常满足,捋白胡子已经成了习惯xìng动作。陈妈妈看他的眼神非常一言难尽,感觉要不是他身上还绑着个张果,她就想退货不要这傻儿子了。 国庆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妈妈最终也不清楚,也没有问。那是她唯一一次打陈列,家里几个人,包括她自己,都被那一巴掌打懵了,但除了她自己事后有些懊悔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陈列甚至暗自有些感激她,那火辣辣的疼作为对他的惩罚,总算能稍微让他的自责少一点。 当张果憋了很久的血终于流出来了以后,家里谁也没再提那几天的事儿,又莫名其妙地喜乐起来,像是春节提前过了好几个月,而且这喜乐里还隐隐透出股磨刀霍霍要杀年猪的期待。 对此张果心里有点犯嘀咕,但具体有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其实她就是电视剧看得太少,不知道老太太给生了三个大胖小子的儿媳fù儿伺候月子的时候都这样。 “你这不就是个童养媳么!”颜颜坐在她床边,手支着脑袋笑。 张果这几个月来气血渐足,生理期居然也慢慢趋于正常,就是每次还是得痛足几天,窝在被子里直不起身。陈列执意给她请假,每天上学之前都为她准备好一天的餐食汤水和小零嘴,暖宝宝、餐巾纸、书什么的就更不用说,有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都在她床头摆得整整齐齐,就差在脖子上挂个大饼了,弄得张果总感觉自己被高位截瘫了似的。 颜颜比他们大几岁,上舞蹈学院,时间比较自由,闲了总来找张果。也不止是张果请假卧床的时候才来,平时她也总约张果去干这做那的。张果最开始很疑惑,颜颜怎么看也不像陈妈妈那种自来熟的人。 “就是喜欢你不行吗?”颜颜的回答很理直气壮,然后又哈哈哈地解释,“你看,你也没有朋友,我也没有朋友,挺合适啊!” 张果觉得她越解释越奇怪,没留神就回了句,“你也有男朋友,我也有男朋友。” 颜颜那么坚/挺的颜值愣是差点笑崩,笑着笑着张果被传染了,居然也就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像是跟她达成了一种神奇的默契。 她们开始偶尔一起散步买书看电影,更相熟一点儿后颜颜带张果去了自己家,她家装修得跟个舞蹈教室一样,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沙发茶几电视之类的统统没有,张果陪她喝酒都是直接坐地上,下酒菜也是摊开在地上,颜颜真可以算得上张果能想象出来的最漂亮的流氓了。不过通常颜颜喝到位了就会起来随便跟首曲子即兴跳个舞,晃晃悠悠的姿态又是张果能想象出来的最流氓的仙女。而通常与此同时,陈列和萧飒都是一人握一听可乐,沉默地在街心公园一喝一下午。 后来他们四个甚至还会有一起骑车去郊外,或者去吃家时髦的馆子之类的活动。气氛总是诡异得像发生在古堡的灵异故事,却居然异常和谐。反正萧飒很喜欢,就算陈列不是给张果剥水果就是给张果夹菜,连张果喝水都一天cāo心八百次的一股老妈子劲儿,就算张果对他永远一张冰块儿脸。 他为此有些心慌,起初不知为何,是有一天被锁南怨念的眼神儿提醒才悟到,自己这算不算是背叛锁南了。 虽然他俩从来也没有过什么联盟,但萧飒最近开始心疼锁南,他开始后悔了。 这么些年,他每次见锁南被陈列那个闷葫芦气得快自bào的时候心里都挺解气,暗道让你整天欺负你哥,你哥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但是现在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锁南的前方乌云笼罩,更糟的是,本来应该帮她驱散乌云保护她的哥哥,不愿意驱散也已经无法驱散那片云了。 是他亲手把锁南扔进这团纷乱里,现在他发现不对,却怎么也没法拉她出来了。 “我会遭报应吧。”萧飒喃喃。 “什么?”爷爷厉声喝问,他这才回神,爷爷训话的时候居然跑神了。他赶紧坐端正,低头认真聆听,“你嘟囔什么?我在问你,小宝儿最近怎么了?” “锁南她……”萧飒想了挺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胡乱敷衍,“少女心事呗,还能怎么的。” 锁南国庆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萧飒能理解锁南,毕竟这么多年陈列虽然待她冷淡,但总归不至于吝啬到一丁点儿亲昵都不想给她。那天他带着陈列回来看锁南,陈列全程只重复“别闹了”,“听你哥话”,“好好吃yào”这几个短句,就连最后锁南扯着嘶哑的嗓子吼他骂他,他也就像上了一节需要他上的政治课,最后叮咛完一句“爱惜嗓子”就跟放学了似地走了。 但萧飒也能理解陈列,他觉得要换作是他,恐怕连锁南是谁都忘了。 “你这哥哥怎么当的,成天只顾着自己玩儿,带小宝儿一块儿去散散心呐。”爷爷心里挺犯愁,但毕竟一甲子的代沟在那放着,他也就只能把担子往萧飒肩上放,“你那个朋友,真是不识好歹。” 爷爷当年刚知道有个小伙儿居然完全不用好言好语地哄着锁南就能让上一秒还气得她抹眼泪下一秒又服服帖帖地凑上去时差点儿把头顶的地中海都给惊扩散了,问了萧飒好几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常人啊,”萧飒认真地想了挺久,找了个直观的参照,“就跟李才才差不多吧,比他朴素点儿,不戴眼镜儿。” 于是爷爷的地中海差点儿直接变太平洋,“李才才那个叫正常?” 李才才是萧家邻居,温吞xìng子,从小听话好学,长得挺秀气,但酒瓶底儿眼镜儿一戴上就看不见他脸上还有啥了,他不爱出门儿,见人也哼唧地说不出句干脆话。家里父母明明都是做生意的活泛人,也不知道独生爱子像了谁。 “人就是内敛,您这说人不是正常人可不太好啊。”萧飒辩白的声音点儿飘。 “哼!”爷爷懒得跟小孩儿说,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喷出股威严的气,“你这些狐朋狗友!”李才才那样的在她小宝儿面前根本就是个癞□□,说不是正常人都给他顶大的脸了,“小宝儿怎么会这么没眼光。” “哎……这就是爱啊啊啊……”萧飒一句认真的感慨还没叹完,就没爷爷抡起的镇纸砸得落荒而逃。 对萧飒的话,爷爷非常不以为然,但萧飒知道锁南是怎么对陈列的,她从没考虑过陈列长得好不好看,不考虑他有没有能力或者意愿送给她想要的礼物,不考虑他的存在带给她的快乐更多还是悲伤更多,甚至不考虑他的心里装的究竟是谁,她想一直粘在他的身边,于是她也就真得一直粘在他身边……这种简单纯粹的感情,除了爱,萧飒不知道还能是什么。 萧飒也想把陈列的各种缺点给锁南条分缕析,证明这人其实不值得让她那么放不下,但每次他都会感到无地自容,觉得自己不仅坑了妹妹现在居然还要侮辱她。 他也曾找机会想跟张果单独说说这些,但张果咬着吸管安静坐着等了很久,他也没把自己的意图组织好。张果不耐烦地问,“所以呢?你想要我怎样?” 萧飒就哑口无言了。 是啊,他想要她怎样呢?离开陈列吗?离开陈列家吗?就算对面的勇士穿了防弹衣,他也没理由若无其事就扔过去一颗高杀伤力的榴/弹/pào啊。 于是萧飒发现自己又侮辱了锁南,顺便还连带着侮辱了张果和陈列。 “萧飒这人,有时候很蠢。”颜颜喝着啤酒不经意地说。 张果听懂了萧飒想说什么,也听懂了颜颜想说什么。她笑,“他怕是要为难死了。” 其实刚听萧飒自说自话的时候张果也是呵呵的,这人作为始作俑者跑来跟她说她锁南的心酸苦涩,深情款款,又说他萧飒的担忧焦急和他萧家的鸡飞狗跳,这是把她张果当成个圣母了?这些事与她何干?难道她活该燃烧自己,照亮萧家兄妹? 但这气儿散得也很快,她没理由为萧家兄妹牺牲,她也没理由要求萧家的哥哥不顾自己妹妹反而来为她考虑。 锁南有哥哥,她没有,甚至,她连父母都没有,能怪谁呢。 想透了这些,很快,张果就连自己从小对萧飒的厌烦也想透了。 萧飒干的那些事是出于他想亲近她又想摆脱拖油瓶的自私,但自己从没给过他个好脸色难道不也是出于见不得别人神采飞扬骄傲自大的模样和讨厌他硬伸条腿出来横在她和陈列之间的自私么?同样是自私,没有谁的自私比谁的自私更高尚。 想来想去,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也就只有陈列了,他跟他们都不一样。 * 冬天很快来了,天黑的早,陈妈妈回家路上被人拦住时吓得抄起一袋红薯就往那人头上砸。但就着路灯看见这人的脸,手就停住了,停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张先生吧。” 张果的眉眼就算长在一个男人脸上也显得英气逼人,只不过这男人没有神采,那几分英气很像是画师技艺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蹩脚成果。 “有事吗?”陈妈妈见男人yù言又止的样子,先开了口。 “我……我想找您谈谈,您现在方便吗?”他满脸期待而又惴惴不安。 陈妈妈略微想了想,回答他:“方便是方便,但我得先说清楚,我们说的话我回去都会跟我的家人转达,包括,张果。” “啊……”他双手不自然地相互搓了搓,又费力地笑了笑,“您能不能不要告诉她见到我的事?” 看来张果果然是给他撂过狠话了,于是陈妈妈说:“既然她不想你出现,那我就更不能瞒她,再说你也知道,就算你跟我私下谈了,恐怕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我不奢求让她做什么的,”他有点急,“我也不会影响她,我只是……”他声音又低下来,“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我,我我我知道你们对她很好,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很多关于她的事,也想跟您说说……我……我……” “张先生,”陈妈妈打断他,“我不能瞒着她谈她的生活,以前的事儿……她不说,我也并没有那么想听。” 张秦闻言垂头沉默,灰暗得几乎要融进夜色中找不到了,许久后他才又开了口,带着一丝央求:“那……既然我们什么也没谈,您就不要告诉她了吧?” 见陈妈妈点头,他道了声谢就像一滩稀软的泥一样无声无息地淌进了夜里,陈妈妈连他的背影都未曾看到。 * 而只在前后几天,陈爸爸加班从工厂出来也被拦了路。 “陈先生是吧。” 陈爸爸一愣,眼前这女人显然不是来自他所熟悉的群体,“陈先生”这称谓也几乎没听到过。 他正想问,那人却已开了口,“我姓蓝,张果是我先生的女儿。今天冒昧来跟陈先生聊几句,不会耽误您太久。”女人礼貌地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也不等回应就继续说下去,“张果在您家也有段时间了,想必您也知道,这孩子不怎么让人省心,脾气又臭又硬,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很惭愧,我们的事情比较复杂,”她说着惭愧,但表情和语气都没有变化,“既然她现在在您家里,希望您能多照顾,有些事儿别和她计较。”她说着拿出张卡塞进陈爸爸手里,“实不相瞒,我对陈先生做过一点点了解,上次也见过您家公子,那孩子……我很放心。这绝不是想贬低您,只是供养一个中学生不容易,况且她虽然……她物质上从来也没受过约束,难免手脚大些,这些还是应该由做父母的来承担。密码是她生日,卡上有我电话,有事您也可以随时联系我。还有就是希望今天的见面陈先生能够保密,那孩子……” “蓝……”陈爸爸沉默地听那人说话,直到听到要保密的事儿才终于开了口,但从没这么文绉绉地叫过人,有点儿卡壳儿。 “蓝凌。”女人微微一笑。 “蓝凌,”陈爸爸点点头,看着她说,“张果很好,很懂事,没给我们添过麻烦。钱我不能要,你如果坚持给我,我只能拿给张果。还有你调查我们家,”陈爸爸顿了顿,“我身为一个父亲可以体谅,过去了就算了,但不要有下一次。” “调查的事我是要跟您道歉。”蓝凌说得干脆,还诚恳地鞠了个躬,但陈爸爸一点儿也不怀疑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做同样的事。 他叹了口气,把卡jiāo回给她:“张果不是被你们寄样在我们家的小猫小狗,我汇报不了情况,有事儿你们直接找她吧。” 蓝凌看看手里的卡:“陈先生,我不会再打扰您,但这钱是您应得的,您现在不要也行,等那孩子成年了我再找您算。” 陈爸爸沉声道:“不用了。” 蓝凌闻言微微蹙眉片刻,“知道了,那谢谢您,再见。”她说着颔首告辞,转身离开。 陈爸爸觉得这女人没有哪儿像后妈,可就是奇怪怎么有能让那孩子被折磨成那样。 * 这个冬天对张果来说是个暖冬。也不知道是被养的太好,还是心里太暖,反正是一点儿寒意都未曾感受到。要说有什么让人不爽的,那也就只一件罢了。 学期最后一天,照例是去学校拿考卷听训诫领作业的。大家约好了今天晚上在家涮火锅吃,张果离开学校的时候几乎有些兴冲冲。 没想到一出校门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青年拦了路。 张果那时正关了耳朵冷脸前行,堵她的人被她无意识地当成了树桩电线杆给绕了过去。直到他们第三次追上来堵她,领头的破口大骂,她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好像是来找她麻烦的。 高中生打架斗殴并不显见,虽然古源是一流中学,整体秩序不错,但也总归是年轻人,特有的血气方刚也一点儿没少,尤其是对只距离一个街口的芳林。 古源和芳林这两所学校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有十几年,再加上这附近还有一所职专,于是高中生之间的火并又增加了些江湖色彩,大哥小弟的名号叫的有模有样,不用说,暴力等级也就高了一层次。于是三校间的一块空地就成了这个片区有名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区域。 我这是要被打了吗? 张果很茫然。 那块儿区域她不是头一次经过,但她作为人际关系约等于零的是非绝缘体从没被卷进过麻烦事儿。张果仔细回想最近有什么不同,并没结果,连本班人她都还没认全呢,又怎么会跟校外有关系? 啊不对……张果的记忆深处铃声响动,附近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萧飒在芳林。 ☆、第13章 生活-8 “请问,找我吗?”张果预感不太好,心中盘算怎么能全身而退。 “对!找的就是你!” “有事吗?”她强自镇定的声音里稍微抖出些意外惊慌。虽说有刻意的成分,却也不完全是装的。 “有事儿吗!”领头的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冷笑话,一脸难以置信地接连骂出连串脏话喷张果是个表里不一的婊,那义愤填膺简直让张果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留神把他女朋友给掰弯了。 “我……”张果见领头的太阳穴有点bào青筋,识时务地咽下了解释和疑问,暗想陈列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但不知多久会开始觉察不对,又多久会找她。她目前还搞不清楚状况,有些担心陈列贸然跑来。 青年们不再跟她说话,只前前后后围住她往空地方向走。这种事他们怕是常做,已然演化成了个成熟的阵法,尤其是张果这样的小身材,连身影都很难被路人看到。况且,这块地方远近没几个人,偶尔经过的多是隔壁夜市的摊主,油得一塌糊涂,碰到这种事火速就能把自己的脑袋变成石头,什么选择xìng失聪选择xìng失明的,技术比张果不知娴熟了多少。 一直乖乖往没人的地方去也不是个办法,张果一边悄然伸手在书包里摸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一边四处留意。离她最近那个人看起来比较平静,张果小声叫他:“同学,请问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叫什么?”那人小声回应,声音也不凶,他听见张果的回答后说,“那就没错了。” 张果心一沉,大脑更迅速地活动起来,片刻后又悄声问平静脸:“请问你认识萧飒吗?” “cāo!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了吗?”领头的耳朵挺好使,一听见张果叫萧飒的名字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吓得张果一哆嗦,“刚不是挺能装么?烂货!” 张果没跟他辩驳,就是越来越迷糊,虽然现在摆明是跟萧飒有关了,但她想象力匮乏,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萧飒不蠢,就算看不惯她想背着陈列给妹妹出个气也犯不着叫这些二杆子来,嘴巴松手下还没轻重,把事儿闹大了他还嫌麻烦呢。 “可能有什么误……”张果眼看路人渐少,再这么跟着恐怕要完。 她手已摸到了勉强能用的东西,于是壮起胆叫住领头的,但一句话没说完又被他吼断,“你特么别跟老子废鸡/巴话!”他完全没有善待女生的修养,抓起张果的衣领就往前拖。张果站不稳,被嘞得咳嗽,生理xìng泪水已经滑到了下巴。 “装特么什么林黛玉!”领头的似乎十分见不得张果楚楚可怜的模样,怒气值立马又上涨了好几点,放开张果衣领就想顺势赏她一巴掌。 最好的机会。 张果闪退一步,跳起勾住一人脖子,一脚踩腿借力翻身上背,书包侧兜的一根跳绳两端在她手里,一截儿圈出的圈儿却已经在那人脖子上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黑得像块炭的男生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成了坐骑,并挨了来不及停手的大哥重重一耳光的。 跳绳十分趁手,不用费很大力气对方也难以逃脱。而且张果又飞速从包里掏出另一件工具大力挥了几下逼退几只朝她抓来的手。 几个男生只觉手上刺痛,愤怒之余还愕然不知所措,毕竟这作案工具对他们来说太不常见,注意看了好几眼才知道伤了自己的是个圆规。 几个男生彻底被这种意料之外的展开激怒了,骂骂咧咧又围成圈逼近。 “大哥!大,大大,大哥……别,别别别,别过来……”黑炭小弟有点儿破音,他的眼皮上有冰冷湿润的感觉,面积很小,但已有丝丝疼痛在紧张的心情里显得愈发尖锐。他眯着右眼,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它的跳动。他听见女孩儿在他耳边低声说,“要眼睛就往正街走。” 坐骑抖得像快熄火了,虽然算是听话,但张果只觉得这段距离漫长得看不到头。双手掌心出了太多汗,她只能更用力地握紧圆规和跳绳。临近正街的时候,黑炭小弟的黑脸居然已经显出了紫色。就在他快摔倒之前,张果瞅准机会一跃而下,全速跑进了人群中。 “cāo,死丫头你特么找死!” 男生们骂声配合张果如鼓的心跳直震得她耳膜疼。她左闪右避边跑边躲,就算是凭着灵敏的优势,但毕竟敌不过一群怒发冲冠的男生。他们截断了她去公jiāo车站和回古源的路,她能选的也就只剩了去芳林的那一条。 芳林地处一条窄巷,平时热闹得很,可一旦放假,学生都走完了,就显得十分僻静。张果运气不算好,竭尽全力跑到的时候,大门都已经关了,保卫室的门也掩着。 身后的叫骂已经近了,张果已经没了体力,喉头发甜,太阳穴砰砰跳动。 “你特么还,挺能跑,”领头的呼吸也很乱,但依然中气十足,“你再跑啊!” 张果跑到保卫室前狠狠砸门,一边心焦地期盼回应一边抬头张望监控的位置,脑中盘算着监控会不会有人值班看,有没有跟派出所联网。 精神实在绷得太紧,于是当一句有点诧异却平静悠然的“你怎么在这儿”在身后响起时,她差点条件反shè回手把圆规针直接chā那人脸上。 “我cāo,”萧飒跳开一步,感觉要不是牙口好心脏就飞出来了,“你疯啦!你……你怎么了?” 张果被大惊之后又莫名有些松懈,于是瞬间脱了力,她已经停了砸门的动作,一手撑在门上,一手扶了扶自己的脑袋,干涩的声音断断续续:“怎么了,你问他们。” 萧飒顺着张果的手指看去,皱起眉头张果打架这毛病他还以为她已经改了呢。但那几个兄弟也太没品了吧,几个人围一个小姑娘?真能干得出来!他把张果拉到自己身后,开口问:“哥们儿,什么事儿?” “你谁啊?”领头的表情非常不好看,“别特么多事儿,要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意外,也不意外。 “他们说,找我,是因为你。”张果低声告诉萧飒。 “小子,你最好赶紧走,”领头的看见这俩人还说上话了十分不忿,“这小贱货值不上你见义勇为的。” “啊?”萧飒下意识地回了一声,“小贱货”这形容太别出心裁了,大家说的怕不是一种中国话吧。 但他的诧异在领头的听来又是另一种诧异,“你俩认识?”他嗤笑,“小子,她还勾引你了吧?” 萧飒合了合下巴,好歹没漏了关键字“还”:“她还勾引,咳,勾引萧飒了?” “你知道还不滚?长点儿心啊兄弟,专盯富二代的骚/逼玩意儿用了会坏。”萧飒听领头的肯定回答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果就算是被鬼上身了来勾引他,那这糙汉又替他出哪门子头?再说富二代又是什么鬼?张果还能算是前富二代,但他纯粹是富二代的跟班儿啊。 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 于是这事儿的反派看到领头的跟萧飒废话半天,把她马甲都快脱了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拧着眉头拿出手机,不甘心地戳戳点点。片刻后,领头的一边不停口地骂一边掏手机出来看,“我cāo!你就是萧飒啊!”刚才他看见萧飒把张果护在身后时还一脸事不关己的嘲讽,这会儿再见到却是气得烧红了眼珠子,“真特么一对狗男女!装模作样哄老子?” 说话间,他就招呼着其他几个男生一拥而上。 “你特么……停停停……我cāo,你轻点……说话会吗?说人话会吗?……嗷滚……王晨舟认识吗?cāo……你妹……嗷……” 萧飒一个人挡着几双拳脚,最开始很大的骂声越来越没劲儿,虽然已经凭本能护住脸和肚子了,但他完全没有挨揍的经验,没一会儿还是感到有半边脸好像肿了,于是骂声又高昂了一点儿,却没想到这一句骂出来,一只大脚又忽然加了力直接踹他脑袋上。 “你还好意思说我妹!”大脚紧随倒地的萧飒而来,“敢为了个骚浪贱对我妹不好!” 校门边两棵大树后的女生捂住脸,得,别说马甲,裤子都没了。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就要走路,心中最后一个期待就是自家这直肠子大哥可千万别把自己姓甚名谁也给报出来了,没想到一回头就碰上了个熟人,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李竹清你干什么?”锁南全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明明李竹清一直对萧飒动心思动得直惹人烦,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想扯他,锁南才疏远她,这会儿又鬼鬼祟祟找人打萧飒是演哪出? “我……我也不知道……”李竹清是真得被她给吓得狠了,好久都没平静下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了。” “你让他们停啊,傻愣着干嘛?!”锁南沉脸怒到。放学时候陈列又对她爱搭不理,迫不及待要回家的样子把她气个半死,原地跳脚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找萧飒出出气,没想到一下车就看见萧飒和张果两人正一起挨打。领头打人的那个她有些眼熟,四下看去看到了探头探脑的李竹清才想起来,这不是她在上职专的那个大哥又是谁。 李竹清的内心此刻是哔了狗的。谁能想到自家大哥这么菜,围个小学生一样的丫头都能出纰漏。她远远躲着看萧飒在校门口等人时猛然见自家大哥带人追着那丫头跑过来,当场就想回去问问她妈当年生大哥的时候忘了带脑子了吧。她赶紧发信息告诉大哥碰到萧飒了,先撤。结果他大哥脑壳里装得大概都是她,一激动就想干脆连渣男一起收拾了。 李竹清正要给大哥打电话阻止他继续下去,就听锁南大声喊“别打了”,她眼前一黑,这画面太尬她不敢看。 于是站在一起的两个女生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 萧飒和张果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但都听清了是锁南的声音,惊讶自不必说,领头打人的糙汉也挺懵不是说好了她不露面的嘛! “哥……你……走吧。” “清清这臭小子……” “哥……”李竹清打断她哥的话,就恨她妈生她时候带了张脸。 锁南这会儿看出了点眉目,前一阵儿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到李竹清随口说萧飒jiāo了女朋友,他疼爱得不行,这怕是不知道怎么把张果当成了萧飒的女朋友。 李大哥还想再跟萧飒掰扯什么时,颜颜和陈列前后脚到了。 颜颜自带天仙光环,笑说一句“你又乱招惹小姑娘了”,再在萧飒身边蹲下抚了抚脸上青肿,到底怎么回事儿李大哥大概有了数,灰溜溜带着一帮男生拉着清清就要走。 而此时陈列手忙脚乱地从出租车上跳下,朝张果跑的路上都跑顺拐了。这下李大哥心里是全然有了数。 没想到清清却停了。 她挣开大哥走到咬着后槽牙的锁南面前,“闹了半天这你情敌啊!”她和锁南也曾有两年jiāo好到一块儿上厕所,自然认识陈列,“那你哥整天放学不回家跑古源去等她放学是怎么回事儿?”见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怔,清清还有些意犹未尽,接着说,“歪打正着算帮你出出气,谁知道她干什么龌龊事儿。” “不用你费心,她干不出比你这些更龌龊的事儿。”锁南已经咬碎了第三颗牙,冷冰冰把话扔在清清脸上就去拉起萧飒走了。 萧飒一瘸一拐,眼睛也睁不开,呲牙咧嘴地想说什么,但锁南的手抓得死紧,比挨打还疼。一副碰硬瓷儿的架势非拦下了辆不拉活儿的出租车,车开了,锁南从车窗见陈列正要背张果,看都没朝这边儿看一眼。 锁南像是被把大锤狠狠抡了一下,她问萧飒:“你去古源?” 萧飒的嚎叫声止了,轻轻应了声:“嗯。” “看她?” “嗯。” “还没死心呐?”锁南难以置信,“颜姐姐这么好你还惦记她?她到底哪儿好啊?给你们都下蛊啦?” “我没惦记她。” “没惦记你跟个痴汉一样去蹲守?” “啧……”萧飒沉默地看向窗外,缓声道,“真不惦记,我也说不清,就是纯粹想看看。”停了停又说,“锁南你也……别搅和她跟陈列了。” “呵……”锁南被萧飒逗乐了,好半天才接了句,“你最好指望颜姐姐听得懂你的鬼话。” “这么多年了,你再勉强下去……” “我偏要勉强。” * 芳林门口回归平静。 颜颜在校门口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个身影靠近:“大嫂。” 颜颜摇头笑笑:“说了别这么叫了。” 男生的脸从夜色里显现出来,单眼皮,小嘴,皮肤挺白,看起来很纯良,就是耳后的长长一道疤有些狰狞。他笑得很暖,重新叫了一声:“姐姐。” 颜颜笑着点头,明明他比她还大俩月,这是仗着自己长得显小啊:“行,就姐姐吧。” “姐姐,”男生又认真叫,好像在细细品味,品味够了才接着说,“那小子对那丫头,姐姐你还是上上心。” “你没一早告诉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 “嗯。”男生答,“那天凑巧听见大力说要找那小子女朋友的,我还以为是你。” “谢谢。”颜颜看着男生耳后的疤,说得很认真,“以后你还是帮我留意一下……照应一下。” “哪一个?” “女生。”颜颜垂首,“同学打打架不用管,但你知道的,他们那些人……” “嗯。”男生应到,那一天的恐慌、震惊、伤心、怜惜、气愤……还有那一天带着血腥味的潮闷空气都回来了,身上的疤痕也都隐隐作痛,“姐姐,她很像你。” “她哪有我好看。”颜颜又笑起来。 男生也笑了,她当真是最美的。 * 回家的路上,张果睡着了。她在陈列的背上梦到了陈列第一次背她的样子。 三年级的张果调皮从树上掉下来扭了脚,陈列看她来去都费力地跳,忍了许久最终也没忍住,红着脸开口,“我背你下楼吧。” 张果扶窗台站着,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又在陈列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夸张地在空中画出一条下滑线,然后又夸张地大笑几声。“给你个面子,扶我下去就行啦。”她伸出一只手,活像个老太后。旁边一群同学在起哄,陈列低着头,张果却笑得很灿烂,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下走。结果一个不小心,扭伤的那只脚没有站稳,差点又从楼梯上滚下去。 “还是我来背你吧。”陈列在楼梯的下一级背对她,安静地等待她伏上他的背。 张果晃晃悠悠地醒来,心里无比熨帖,脸转了个方向,又梦回了陈列第二次背她。 这次是上帝视角,因为她全然没有记忆。 是陈列一直背着她稳稳地走,从黑夜走到白天,走进了一个家。 张果半梦半醒地把双手收紧,左脸颊贴着陈列右侧的颌骨,细腻敏感的皮肤能捕捉到陈列每一根害羞的小胡须。 真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大哥:“小子,她还勾引你了吧。” 萧飒:“……大哥我俩去喝两杯。” ☆、第14章 生活-9 虽然假期是以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作为开端,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也就是张果扭了脚,身上有几块不严重的淤青,而萧飒暂时变成了个一瘸一拐行动不便的猪头,好在放假了也不怎么需要见人,对他风流倜傥的形象伤害不大。 萧飒其实挺气的,很想问问锁南她脑子里的氧气是不是都被陈列吸完了,jiāo得那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但转念一想,毕竟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太有魅力,所以也不好发作。 只是他很不安心。 李竹清最后对锁南说的那几句话算不上低声,既然萧飒听得到,那么其他所有人也都听得到,甚至当时有一瞬他感觉到周遭空气明显变冷了。虽说在车上跟锁南解释不清楚他并不在意,回家后却也还是辗转反侧了很久。对张果的感情,他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又怎么能跟颜颜解释?怎么跟陈列解释? 但他不安心的不在于颜颜误会生气,反而是颜颜……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一切表现如常,连憋大招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言谈间还是会自然而然地主动说起张果和陈列……一天天过去,满身青紫都快完全消退,萧飒终于坐不住了。 萧飒主动问颜颜是不是听到了李竹清说的话时有点冲动,他依然是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 “嗯。”颜颜很平淡地回应,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对萧飒笑了。眼里闪的,是几丝欣喜? 萧飒觉得自己不是眼花就是被打坏了头:“你不想听我解释?” 颜颜饶有兴趣:“那你解释解释吧。” 萧飒:“……” 半晌,颜颜耸肩,一脸早知如此,“一颗糖你想吃了好几年都没吃着,一转脸儿发现被别人吃了,嘴馋吧?遗憾吧?”她撞撞萧飒的肩,“偷偷凑边儿上想闻闻味儿结果被人抓包了挺尴尬吧?” 萧飒心里的一团乱麻被颜颜三言两语给理顺了,惊得他好一会儿才能开得了口,但开口的是比她从何而知更大的疑问:“你不生气?” “嗯……”颜颜想了想,“很奇怪,不气哎。”她看见萧飒一脸为什么又边想边细说,“我也觉得应该发发脾气啊,虽然知道小时候想吃的糖长大了也不爱吃,但……不知道,可能因为是你和张果吧。” “颜莲缶,”萧飒的神情严肃中带点儿紧张,“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啊?” “因为你是富二代?” 萧飒没理她的玩笑,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你喜欢我吗?不是因为……我像谁之类的?” “你是不是看锁南的言情小说了?”颜颜抚过他的脸颊,认真地说,“我喜欢你,因为你就是你。” 萧飒明媚起来,却又担心倒春寒:“那我怎么有时候感觉不到?” “也许是我……”颜颜沉吟,像刚开始学中文似的一点点遣词造句,“老……没那么……炽热了……” 萧飒一点也没有尝到老的滋味,他深深地亲吻颜颜,觉得自己尝到了一块新鲜的抹茶味舒芙蕾。 * 萧飒觉得,张果果然是个神奇少女。因为那块儿糖是她,所以才让他偷偷蹲在一边儿闻味儿的行为不仅被颜颜理解,甚至还被陈列理解虽然陈列在见到萧飒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下手重得差点儿又把他肩上的伤给砸裂了,但萧飒吼了他一句“你轻点儿,我可是因为你老婆才伤成这样的!”后,他的眉心就再也拧不住了。 萧飒跟陈列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老想走到古源去看看张果。他说,纯粹就是想看看,去了也不想走近。他说,看见她很平静。他说,他不保证自己完全不喜欢她,但是真得一点儿想谈恋爱的心情都没有。他说,以后再也不会自己去古源了。 陈列情商一向不高,但却立即明白了萧飒没什么逻辑的诉说,她的痕迹就是那样鲜明又深刻,难以抹除。 和萧飒认识这么多年,陈列也知道以后他会切断他和她,只剩下他、陈列和她,或者他、颜颜和她。 * 张果拎着一袋零食去颜颜家时,她已经在天旋地转地跳舞了。颜颜是个重度酒精爱好者,总把啤酒当饮料,却也不酗酒,喝到脸发红头发晕就会停下。到了她家,张果入乡随俗,喝得多了,居然也就不说颜颜喜欢马尿味儿了。所幸她天生酒量不错,虽然有几次被颜颜送到陈列家楼下时还有点脚步虚浮,但从来也没被陈列抓包过。 “谢谢啦。”张果开了一听饮料递给颜颜。 颜颜:“嗯?反了吧。” “你装什么小白兔?”张果笑到,“我就不相信你那天是去接萧飒放学的。耳朵后面有疤的那个男生,你也替我谢一下。” 一开始张果也只是觉得那男生作为一个上门找麻烦的人也未免表现得太佛系,但后来她在包里来回翻找东西时他就在她右手边,就算张果控制着动作幅度,运气好没被其他人看到,他也不至于那么迟钝。而且最后真打起来了他还在混乱中假模假样,见萧飒倒是会踹两脚,到了她面前就会反而不着痕迹地给自己人捣捣乱。 “护我护得很明显了,我可不像那几个瞎子。” 颜颜乐得跟她碰杯,“嗯,你不是瞎子,你一言不合就制造瞎子。”说到这儿觉得光碰杯不够,另只手竖了竖大拇指,“听说人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啊!啧,惹不起惹不起!” 张果摇头:“他那肯定是吓的,我也有好几斤ròu给吓没啦!你要是早让他给我对个什么暗号多好,萧飒也不至于被揍成个猪头。” “他就是想看看你是何方妖孽啊哈哈哈。” “不敢当不敢当,小贱货已经很抬举了哈哈哈。” 笑着喝着,颜颜兴致勃勃,挑了个欢快的曲子跳起舞来。 “哎我想给你伴奏!”张果突发奇想。 “我家没乐器啊。” “哈我就是这么一说,”张果随便对着镜子做了个继续的动作,“有我也不会。” 颜颜倒是停下了,暂停了音乐,跑回房拿了个拨浪鼓出来,张果摇得非常开心。 “你这乐感哈哈哈,得亏我水平高!”颜颜直摇头,“你最多也就摇摇拨浪鼓得了,可别难为别的乐器。” “拨浪鼓还算乐器呐,”张果白她一眼,“你童心未泯啊,还有这东西。” “哦,这不是我的,”颜颜又选了另一首曲子,“是我女儿的。她爸爸送给她的,虽然也没见过。” “那……你女儿呢?” “天堂。” “爸爸?” “地狱。” 张果看着四面八方无数个颜颜美丽的身影,觉得酒劲儿上头了。 “你很辛苦吧。” 颜颜从房间一边旋转了无数个圈儿到另一边,声音也转着圈儿地忽远忽近:“渣男罢了……也没什么……你看我……还不是那么年轻那么美……” “自恋我只服你!”张果笑嘻嘻地帮颜颜再开一听饮料。 * “哎你那边儿怎么听着不热闹啊?你们家过节这么文雅呀?”很快春节就到了,三十儿晚上萧飒跟颜颜打电话,杂七杂八地从锁南去香港见父母结果又不知道闹什么情绪把他俩给气够呛,扯到张果跟着陈列转亲戚小媳fù儿提前上岗,他这才觉得电话两边儿好像不太一样。 “嗯,人少。” “得了你老实jiāo代吧,你为什么下凡呀?是在天上就看上我了专门来找我的吗?” 颜颜翻着白眼儿,萧飒在那头吃吃地笑。 还没笑完,又听个男声焦急难耐地由远及近:“小三儿、小三儿你干嘛呢?快下来打牌,三缺一……” “小……三儿……?” “二叔!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喊我……” “小三儿!” “你妹啊你再这么喊我,我喊你老二了啊!老二老二……” “我妹也在牌桌上等你呢……” “小三儿你怎么喊二叔的,没大没小,别以为过年家里就没规矩……” …… 电话里有苍老的声音,有浑厚的声音,也有活泼的声音,更远处一点,还有烟花bào竹的声音,而电话外只有几缕小孩子的笑闹声透过窗,隐隐绰绰。 “我……我排行老三……小时候这么叫我没觉着有什么呢,世风日下哎!你可别这么叫……” “行了行了,你快去打牌去吧,老二该着急了。” “呦,你们天庭也现代化了啊还会开车呢!放心吧,你不在,不急的。” 又胡乱哼哼哈哈了几句,萧飒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打牌去了。 颜颜向后一靠,被冬天里的墙壁冷得又缩回来抱住了膝。她端起酒杯,跟玻璃中的自己碰了一碰。 窗外有小孩儿被父母带着玩花火,楼层太高看不真切,只觉得像特别亮的萤火虫飞来飞去。 她小时候就没有玩儿过,她一直没有玩儿过。 但她已经不想玩儿了。 她只是在疑惑,那样其乐融融玩耍着的家庭能乐到什么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人说父母之爱高尚无私伟大,但如果是这样,为何在过了这么久以后,几乎连错付的、被砸烂践踏的痴心都不再疼到无言时,那想要被安慰的温软情绪在打不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冷冻成冰的错愕还不曾消散呢。 * 作为提前上岗的小媳fù儿,张果头一次过这么累的年,也是头一次过这么撑的年,当然也是头一次过这么热闹的年。 初五早上她拎着一袋东西进来就对着睡眼惺忪的颜颜瑟:“香肠,自家灌的。鱼,鸡,自家熏的。花生,这花生可香了,听说是因为新鲜。不过饺子就差点,我包的丑,大家食yù不振吃的不多,剩下的我给煎好了。” “自家哦,”颜颜直打哈欠,“哎呦喂我外卖吃得挺饱,吃不下狗粮了。” “说你是花瓶你还不服气,”张果白一眼,“hcommade!” 陈列家亲戚多,也都亲亲热热的,张果头一次出现,差点儿被玩坏了。她什么娱乐活动也不会,有点儿羞怯也不习惯,于是只能一波接一波地吃,守岁时陈列接锁南漫长的电话的嗯嗯啊啊里,张果吃了十八个饺子,半点儿看不出是个前厌食症患者。 “你还说我是个透明人,她才是呢。” “她还没透明呀。” “……哦。”张果费力咽下饮料,“你可真是一只严谨的花瓶。” “好说好说,”颜颜跟张果碰碰,“你不对陈列提点儿要求?” “比如断绝往来吗?”张果哼笑一声,“知道做不到的无理要求提了干嘛。” “不无理,全天下女的都这么提的。” “哦?那你怎么提的?” “说出来的有你在我和喝酒里选一个,没说出来的就多了,我和你初恋女友谁重要,我和游戏谁重要,我和芹菜谁重要之类的……哦,他爱吃芹菜……” “咳……”张果放下饮料罐,竖了好几下大拇指。 其实李竹清搞出的乌龙过去后,所有人都能觉察到锁南的变化。虽然这事儿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就是不知为何,像有一只大手强行扭换了锁南的方向,也有可能是她一直在转向,只是终于见到了什么参照物,明明白白地发现了。 她的努力不能靠近陈列,她拽紧绑着陈列那根绳,但还是感受到那人在远离她。也许他还在关心她,也许他没想躲开她,也许她对他还重要,可她很难骗自己,一点一点,一天一天,他总会从她的世界中消失。 * 开学的时候气温才回升,终于开始有了春天的样子。 脱下冬装的张果给了同学们一个大大的惊吓,后排几个男生不停jiāo头接耳:“春天到了啊……万物滋养……冰山也不例外……敢上冰山的男人是真男人!佩服佩服……” 陈列家楼下的丁香树都已经打了花苞,若有若无的飘着香气。 两人回家路上肩并肩走着走着,张果就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来搂住了陈列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她很安心,就像是被拨浪鼓打乱了整首曲子的节奏,这时她才终于踩准了正确的节拍。 陈列又成了颗焦枣,闭上眼假装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存在,但是失败了他们被一个穿校服的陌生小男孩儿打断,表情十分嫌弃,“有个人要我拿给你。”他把一个信封塞给张果后不等陈列问出话来就跑了。 是张秦。 虽然上面什么都没写,可张果知道它来自何处,就好像它会说话。 陈列意外:“他?给你什么?” 张果拆了信封,从里面拿了张卡在手里晃,露出小白牙眯起大眼睛,“给我钱呐。” “钱?” “嗯,钱。”张果挽着陈列的胳膊继续往家走,“我以前大小也算是个富二代啊。” 陈列稀里糊涂跟着张果到了家门口才忽然反应到:“他就在附近?他在附近!” 张果却没再理他,说着“我们回来啦!”进了门,像无数个普通傍晚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陈列说的没错,他就在附近,他总是在附近。 父女间的牵绊有颜色,有声音,也有味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最初张秦寻到陈列家的时候张果觉得很烦,无论她被陈列养得多么舒爽通透,只要一察觉到张秦的出现,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疲乏从四肢百骸里涌出来,一波一波地袭进胸腔,压得她透不过气。她恨他yīn魂不散,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可时间马不停蹄地走过,他几乎是每一天出现在她上学放学的途中,无论严寒酷暑无论风雨骄阳,张果渐渐懒得恨下去,说不上是习惯了还是无奈了。 她能感觉到他有时很想走来,甚至偶尔她也会不自控地停下脚步稍做等待,可他究竟还是屏息隐入了浓重的yīn影里。 张果每每暗笑,他总算没那么不堪,总算不至于再次让两人陷入无解的狼狈。 而她始终还是太不成熟,期待什么,明明已经以那种撕心裂肺的方式领略过了,他这一生都放不开蓝凌。 他生下她来好像就是要专门和她做对似的,她希望他果决的时候他比谁都软弱,她希望他放手的时候他又比谁都执着。 有段时间张果觉得他连在yīn影里旁观她的生活的资格都没有,她想拆穿他驱逐他。 但她终归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罢,她总算是他带来世上的。反正两人再也没什么合适的姿态相见,反正再也没什么合适的言语能往来。 于是张果把他当成了一棵树,可能繁茂可能衰败,它总是那样无言地矗立着,却再与她无关。 可在终于又有了奇妙的平衡时,树又成了鸟。 她能说什么呢。 她只是好笑。 人都说父母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孩子,可她的父母为何例外。 母亲明明还正值壮年,明明可以努力活,却死心放手走了。父亲更是选了别人弃了自己,就是这样还不满意,追在身后用一封信再抛弃她一次。说什么终于想清楚只要她好就不要再打扰她,说什么就算不在身边也无论如何都牵挂她爱她……冠冕堂皇的,总是借口。 她不知道人与人的关系是不是确实如此脆弱,好似去公司上班,不想做或者做不好就换一家,只要算清楚账结清楚款就能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非常狗血,青春文和青春片儿的打架梗和流产梗都有。因为现实中也是大概率事件嘛,荷尔蒙肆意生长的美好时节啊……中年人的换了另一种狗血的故事在《经年》里……虽然我还没有憋出来。 ☆、第15章 生活-10 张果终于掉进了咸涩的梦里,她游在一片海中,张秦本来在不远处,但一个浪接一个浪,他就慢慢看不到了。 飞机上的张秦望向窗外,圆月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一样近。 告别的决定突然也不突然,这半年他亲眼看着张果和陈列一起去公园逗狗玩,一起去买菜,一起在明亮的灯光里投shè身影在那扇窗上,每天上学时,张果对陈列挥完手有时都还会再回头看他一眼,每天放学,她一见到他就会笑…… 张秦起初简直觉得这人不是她的女儿,但后来他明白了,原来她也会乖巧听话,原来她本不是自己见惯的模样,原来她在他面前早都死透了,原来……只有当他在yīn影里默看她与他无关的生活,她才会把自己从茧中放出来,迅速长大,只有这样,他们才最像一对正常的父女。 他也愿意为了她剖心挖肺,可原来她不需要。 她需要的恐怕已经有了。她紧紧抱着他,安心极了。 张秦放开手里的线,蓝凌从他身后走来,替他擦干泪水。 她真得离开她了。 张果若只是张秦和前妻生的女儿,她自然会待张果好,就算做不到视如己出,至少也会是个友善的长辈。即便当年因为张果才忍痛放弃了自己的女儿,她也能理智地告诉自己,这是他们三人间的恩怨,不该追究到孩子身上。 可当她第一次走进张秦家走进张果的房间里,满床血中静静躺着张果在昏睡中低喃了一声“妈”后又咬紧牙关,看那孩子好像在梦里也不服输的样子,她就再也无法逼自己仅仅做个客气的后妈而已。 那孩子,即便刚被如此打击过,也在不断生长,在惨淡的朝阳里,蓝凌分明听得见根系迅速四散的声音。她根本不像方华,她像她,背脊永远挺得那么直,下巴永远仰得那么高,眼神永远那么锋利,步伐永远那么坚定,她想,是自己的女儿舍不得走,留在了张果的身体里。 她乐于看到张果逐渐长大,跟自己越来越像,但越像她就越是想念自己的女儿,恨意凭空而来,就只能不可自控地不断惩罚她,折磨她。可她又见不得张果静默下来,只要张果有一点偃旗息鼓的姿态,哪怕一点苗头,她都会难以自抑地恐慌起来。她怕张果终归只是张秦和前妻生的女儿,终归就如她母亲那样柔弱无骨。 她刺激张果,挑衅张果,一寸寸向里探去,想试试满是血污的双手在她滚烫的胸腔里面chā进多深才能触碰到她的心,想摸摸她的心是躁动的还是沉寂的,是坚不可摧还是已经朽钝脆裂。 蓝凌沉迷于这场战争,她亲自培养对手,亲自发动,亲自应敌,她在一个个夜里静静听她的对手咀嚼恨意,听她强忍痛苦的低吟,听她从破碎的梦里惊醒……她总是在战斗中负伤,可疼的时候,流血的时候,她很安心。 她无法想象这场战争结束。但却结束了。 她看着张果拥抱陈列,一如二十几年前自己拥抱张秦,自己同样坚决,张秦同样温柔,天同样蓝,花同样香。 她擦干了张秦的泪水,却擦不尽自己的。 张秦握住蓝凌的手,忽然觉得她老了。 这些年张秦怨她,明明不是那样苛刻的人,为何对待一个孩子要到如此地步。此时方知她原来也这么爱她,他们互相透支的生命大概只能算在这个东西头上。 所以,爱可能是罪。 * 初春还有些冷清的街道被洒满晨光,张果告别陈列坐在公jiāo车上,透过车窗看初升的有点无力的太阳。她地理刚考了满分,但她却算不清楚这里和德国的时差,她和张秦的时差。 其实没什么可算的。 就像方华刚去世时,司机从镜中看到她在后座这样看太阳,安慰她“你不要太难过了,你妈妈还会在天上爱你的。”时她的回答“不,她没了。” * 颜颜告诉过张果,张秦不是只放开了她。 其实不用别人告诉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张秦从来不知道该怎么选,“我不是恨他爱别人,”张果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拿听饮料喝了一口才接着说,“我可能只是恨他这个人吧,恨他做的每一件事,还有没做的每一件事。” 颜颜没说什么,而张果喝完了一听饮料后像是很不服气地又说到:“我其实也很恨我妈,呵……我很差劲吧。” 颜颜转着眼费力地从词库里找词儿:“父母和孩子都有相互折磨的天赋啊……就是……从漫不经心的互相折磨到小心翼翼的互相折磨,从不经意间的互相折磨到处心积虑的互相折磨……就是这样。” “放过你自己吧,”张果被她拖沓的句法逗笑,“我们这样的肯定是少数啊,你看陈列啊萧飒啊、还有锁南,他们不都上慈下孝的。” “他们那种才是少数吧。”颜颜垂首一会儿像是想了句玩笑出来,眨巴着眼睛撞撞张果,“你命很好啊少女,能撞上这种婆家哈哈哈。” “嗯你命更好,还多撞了个这种小姑呢。” * 四月时节,陈列要去日本了,和锁南一起。 励勤和东京一所中学是友谊学校,时不时会有师生代表互访。这次校方安排每个年级选五个人,再加两位带队老师一起去。陈列是高二的代表之一,锁南是高一的代表之一。 “嫉妒使我面目前非啊!凭什么励勤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动不动出国玩儿啊,我特么上的是个假高中吧!学校太有钱该跟谁举报?!” “中考能重新报名吗?我生要当励勤的富人,死要当励勤的富鬼!” “我赌十块钱你现在考都考不进去,你去励勤门口摆小摊儿卖麻辣烫赚钱以后把你儿子砸进去吧,感觉能快点儿哈哈哈……” “哎我一上励勤的哥们儿说,这次去日本的自己只出路费就行,其他的两边学校全包!” “哎呦你还有上励勤的哥们儿呐,抱紧大佬的大腿……哎人家土豪学校光人家的校园都是我市著名景点,这点钱算什么!” “羡慕羡慕!现在日本最漂亮了,赏樱季,多浪漫!” “浪漫跟你这条母胎单身狗有一毛钱关系吗?” “扎心了啊老铁!十七个人一起去呢好哇,对方还有对口接待的呢,同吃同住的分分钟就发育起来了好嘛?” “我靠你到底是多饥渴,连带队老师都要算上……” 张果听着后排几个同学议论纷纷,拿出地图册翻到亚洲的章节,在东京的位置画了颗心,又把心涂成了黑色。 * 陈列出发之前的那段时间非常忙碌,张果帮着他一起办各种手续,补习功课,整理行装……倒也顾不上有什么情绪,但几乎是在陈列离开家的一瞬间,她就已经非常想念他。 这种想念比之前四年里的那一种更难忍。 张果穿上陈列的校服,找出张白纸,盖在陈列的屋里练习册扉页上描他的名字。很快描满了整张纸,到后来已经能随手就写得像描出来的一样,她的心情这才轻松起来,陈列,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陈列也很想念张果,恨不得刚出门就把时间拨到归期。 这次活动一共十八天,主要是在东京和友校jiāo流。住在友校的同学家里,白天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一起上英语、体育、书法之类语言要求不高的课程,课余时间去几个有意思的景点或者跟对接的家庭自由活动。再之后就是告别友校,就只励勤的师生去京都多玩两天。活动安排得非常好,逛市场,看景点,泡温泉,吃大餐,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开心热闹。陈列很享受,要说旅途有什么不完美的,就是张果不能一起来了。 东京友校领养陈列的是一个姓栗林的六口之家,爷爷nǎinǎi、父母、还有两兄妹三代同堂,哥哥恭平和陈列同级,妹妹直子在跟恭平同校的初中部,是个热情得快让人受不了的疯丫头,说话很快,常常英语说不到两句就换回日语叽里呱啦得停不下来,然后让恭平见缝chā针地给陈列翻译。不过恭平和陈列有点像,直子的长篇累牍总是被他翻译成短短一句,再被陈列回个更短的yes或no,直子就会沉默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满意得不到回应,还是在组织其他想说的话,循环往复,倒也聊得很开心。 这情形让陈列想到了过年时的张果。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总是逗张果,逗也不全是直接逗本人,还总是几个人相互拿他们打趣,带上很多张果不知道的陈年老梗,于是张果就看着他等他翻译,他也是会隔好几个回合的对话才翻译出一句,张果就回应“嗯”或者“没有”之类的一两个字,格外可爱。 强力! 陈列听见恭平的妈妈叫自己,赶紧回过神,从她手里接过鸡ròu。栗林家为了欢迎他在院子里BBQ,栗林妈妈手艺非常不错。强力是他的新名字,有时候也叫成立,陈列跟他们纠正了好多遍,他们也捋不直舌头,陈列就只好接受了。 直子一脸狡黠地叽里呱啦一长串,陈列手里三个串都吃完了,恭平才悠悠开了口:“missing your girlfriend”(想你女朋友啦?) 陈列用力收了收唇角,点点头。 直子见了又开心地叽里呱啦起来,一会儿拉着妈妈一会儿拽着哥哥,陈列真得想象不出她能说什么,只能看恭平,恭平摊摊手,这下好了,她那一长串一个字儿都没翻译过来。 第二天一早陈列跟着恭平和直子去上学,一下车就碰到锁南和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儿手挽手地迎面走来。 “理花,成田理花。”锁南指了指旁边的女生给陈列介绍。 理花:“强力?” 恭平:“Guo” 两人同时问,一样的表情,只是一个看着陈列,一个看着锁南。 陈列还来不及说什么话,锁南已经气鼓鼓地走了。理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匆告别跟上她。 “No”恭平问。 “No.”陈列有点无奈,要说旅途有什么不完美,那就是锁南也和他一起来了。 锁南自小有个很了不得的本事:什么东西被她看上,早晚就是她的。除了因为大家都宠着她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一旦看上什么,就会立即把自己调成主人模式,毫无破绽,别说吃瓜群众无从分辨真假,时间一长,就连真正的主人也会恍惚怀疑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脑子一乱反而跟锁南道个歉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对陈列也是一样,从初中起同学们就都当他们是一对儿,陈列起初还会解释,但完全没有人当回事儿,纷纷指责他得了便宜卖乖,后来陈列就懒得再说什么。来日本不到一周,他就又被和锁南视为一体,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栗林家兄妹。 直子常常在陈列耳边念叨锁南好美,是不是张果比锁南还美,又吵着闹着要看照片,陈列这才发现自己手机里居然一张张果的照片都没有,张果在身边的时候他目光想调个方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哪还有闲工夫拍照。 每天上些玩玩乐乐的课程,上完课就跟着恭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去参加他没接触过的剑道社和棒球社,晚上回去又被直子缠着听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睡觉时回了房才能一个人捞到会儿跟张果视频的时间,隔着屏幕看看心里甜甜的满满的,一天天也过得快了很多。 陈列刚走的那两天还没法直接联系张果,只能跟陈妈妈拨视频,结果每次都是她先磨叽足半小时,陈列又气又无奈地叫:“妈……”陈妈妈瑟得紧,正考虑让陈列答应个什么jiāo换条件,结果第三天陈列就再没找她,她高冷了一会儿没忍住回拨过去还被陈列挂了,于是想找张果控诉,结果刚一进屋就听陈列的声音飘进耳朵:“我妈简直了……你别理她。” 陈妈妈:“……” 张果的手机是颜颜帮她买的,放学时拿到古源门口给她:“拿去,撑不住了吧!”见张果忙不迭点头给她竖大拇指,又得意到,“早让你买手机了,你不当原始人当得挺开心么,爱情终于让你直立行走了么?” 张果心情大好,颜颜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列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也常住颜颜家。颜颜跳舞,她就听着音乐写作业,写累了会跟着颜颜跳两圈,不过手脚不怎么协调,镜子里活脱脱是只跟着天鹅的鸭子,可以说是非常辣眼睛了。 到了周末两人也会去逛超市,采购完了回来再在厨房里挥霍掉大把时间,只不过颜颜晃晃悠悠的从来搞不清分量,张果又总是用力过猛,所以她俩出品的下酒菜大多数都得喝醉了才能吃得下去。 “你说你这小媳fù儿怎么当的。”颜颜一脸嫌弃。 “一个家有一个会做饭的人就行了。”张果一脸笃定。 张果家会做饭的人刚刚在东京露完一小手,直子尝一口已经激动得满屋子绕圈圈,恭平逗她以后找陈列这样的男朋友吧,她吐了吐舌头又跑去找爷爷nǎinǎi聒噪。 “我跟你说,我要是哪天不美了一定是吃你撒的狗粮吃变形了,要负责的。”颜颜一本正经。 她刚泡完澡从浴室出来,面颊潮红,刚吹干的长发垂顺听话,她选了条很配她的浅灰色裙子要去跟萧飒约会。 每次颜颜出门,张果都在窗边看到萧飒搂住她肩,愉悦的心情好像能飞到二十几楼来。于是她也会觉得快乐,就在窗边读陈列读过的书。听见颜颜进屋的声音时她再往窗外看,又能看到萧飒还舍不得离开,仰着头就好像他能看见什么一样。 “哎,你是喜欢他的吗?”张果抬抬下巴指向窗外。 颜颜换下衣服:“当然了。” “那你怎么不让他上来?”张果问。 “上来干嘛?”颜颜反问。 “上来……”张果语塞一瞬,语塞完了她索xìng坏笑起来,道,“演小电影啊!” 所谓“小电影”是颜颜手机里存的一段录像,在她编排舞蹈的时候那人忽然走近她,扑倒她,支在一边的三脚架被碰歪了,相机还在工作,于是就记录下他们被镜子折shè了很多次的jiāo缠,背景音乐开始很大声,后来就停了,只剩下喘息。 张果无意间看到时被吓了一跳,毕竟头一次看到男人luǒ/体,尺度有点大。但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就成了她和颜颜的一个梗,有时一起看电影看到了激情戏也会品评一下,“这个不如你啊……”,“啧我也觉得……” “你就当个小学生不好吗?怎么每次扫/黄都有你!”颜颜走来冲张果眉心摆了个打qiāng的姿势,吹完了qiāng口的烟才又说,“我真得喜欢他的,跟他在一起也很认真……”她知道张果问的是什么,“我就是还有点累,就一点儿了,再缓缓吧。” ☆、第16章 生活-11 十八……十五……十……七……五……三…… 陈列的归期越来越近,张果晃拨浪鼓晃得快盖过音乐声了,被颜颜忍无可忍地夺了回来。 “干嘛?高兴嘛!”张果很不满。 “舍不得,”颜颜翻过去一个仙气飘飘的白眼,“等陈列回来了你再高兴也不迟。” …… 颜颜无意间立了个flag,于是旅途的最后几天开始变得不平静起来。 离开东京的那天晚上,陈列他们和友校的同学一起聚会告别。两周虽然不长,却是朝夕相处,大家都很不舍。三十几个年轻人一起吃饭唱歌,说着有人懂有人不懂的笑话,聊着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的八卦。 锁南和陈列的座位之间隔了五个人,她托腮望着他,他一会儿仔细听人说话,一会儿跟身边的人低语,一会儿又拿出手机看看,自始至终都没专门给过她一个眼神。 李竹清乌龙之后,锁南感到自己正在迅速失去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具体是什么她不明白,只预感到自己如果没有那种东西,恐怕很难再面对陈列,也很难再面对自己。 “H□□e you told him” 理花问锁南的一句非常轻,可她出了神,差点惊得洒了水。 “You like him.”理花见她没明白,又解释一句。那一天从恭平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再见锁南的反应,她已心下了然,当天她们其实也就陈列的事聊了几句,但总归是没细说,这会儿见锁南心不在焉的,理花不免热心起来。 “He knows.”锁南垂头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么多年了,她就算没有说一句“我爱你”,但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告诉陈列这句话。 “I know, but it’s different, guys pretend. (我知道,但那不一样,男生总喜欢装糊涂。)”理花语速很慢,一字一顿更显真诚,“Maybe you should try.(也许你说给他听会好一点。)” 是这样吗?锁南不禁拧眉沉思。 一直以来,她只是顺着心意去靠近陈列,依赖陈列,在他面前把自己袒露个底朝天。 但她从未研究过理论,甚至不知世上的男男女女间也许是存在理论的。男生是怎么想的呢?和女生的想法有什么差别呢? “他肯定这样啊,哎你不了解男的,我也……”以前锁南跟陈列置气回家发火的时候萧飒偶尔会这样说。但锁南总以“你是你,他是他,别混为一谈。”驳回。此刻恍然觉得,是否自己这些年来一门心思想考高分的那门课,居然连教材都没翻过? 啪!陈列正跟身边的人聊着什么,手中端着的杯子就被锁南摁在了桌上。 “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 锁南说着就不管不顾地拉走陈列。 “锁南……锁南……你干嘛……去哪儿啊?锁南!停下……”陈列刚才一口水咽得急了呛的直打嗝,想挣脱锁南的手却发觉她握得死紧,若要挣开必然得弄疼她。异国的街道非常安静,他有点不敢大声说话,只飞快思索着锁南这会儿要发什么火,但锁南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的样子,在餐馆周围来来回回了两圈,总算是发现街边有个小花园,把陈列扔进去后锁南才停了脚步。 四月果真是浪漫的时节,粉白的馨香柔软轻轻地打着旋儿滑落,有两瓣找准了陈列的唇落下,香气萦绕于他的鼻尖。 这是一场美好的拥吻。那人紧紧箍着自己,弹嫩的身体紧紧靠着自己,嘴唇细滑,空气里是活泼的美味,说不上是来自花还是那个人。黏黏的,甜甜的,软软的,带着小任xìng小脾气,再也不复往常那样,几乎是视死如归,向死而活般的壮烈。终于,她也…… 这是一场短暂的拥吻。终于无限靠近了陈列,可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就被他猛然推开。 陈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有惊恐有意外有难以置信还有更多锁南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锁南!你干什么!” 她的眼睛被泪浸得湿润润的,原来真得不是那双眼睛,她说:“陈列!我喜欢你!” 就算陈列再抗拒,一字字也还是落进了耳朵里。他愣在原地,忘记了缤纷的樱花雨。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 他的脑海中除了循环滚动的这三个字外空无一物,连锁南接下去说的话也只是断断续续,听不连贯:“……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在干什么……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你也是喜欢我的……我知道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陈列的脑海和眼前再出现画面,就是锁南不知何时再次走近了他,手臂攀向他的肩。他只来得及歪过头去,面颊上于是就落了一枚轻盈的吻。耳边已经有了抽泣声,他慢慢伸手轻拍她颤抖的背 无言。 那一天回到栗林家收拾好行李已经很晚。大家都去睡了,陈列却在倒水喝的途中碰到直子。 “You are not happy.”直子笃定。 陈列笑了笑,笑完了才想起光线昏暗,也不知道直子看不看得清,正想着怎么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就又问,“Nang……pushed you, right” 直子所谓的“push”是什么意思,陈列不确定自己明白。 明天就要走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什么jiāo集,虽说直子还是个小姑娘,但有些话,倒好像跟她说一说是最合适的。陈列犹豫了片刻,放下水杯开了口:“She’s my sister.” “You know she’s not.” “She is, always.” “So……she can’t be anymore, right” “She said…it.” 陈列重新端起水杯,仔细看直子的神色后觉得自己不需要跟她解释“it”指什么。他看她思索的模样,不知道是在想词句,还是在想其他什么。虽然光线很差,但她目光里的一点执拗却发着光。好一会儿,她才问到:“H□□e you ever…been dying to say it (你有过跟人表白的冲动吗?)” 直子问得认真,陈列居然也就认真想了,倒是没因为刚长到他胸口高的大眼睛姑娘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而好笑。 他从没有过表白的冲动。 张果对他的吸引,是让他想去撩动她耳边的发,想传给她一张写了老师提问的答案的纸条,当年想早早去学校坐好望着教室门,现在想早早放学回来在车站望着一辆接一辆从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个方向开来的公jiāo车。 他唯一一次表白,是回应张果的表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直子已经在向他解释:“You know what People don’t like say it, unless they fell losing.(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表白。)”直子顿了顿,可能是没等到陈列的回应,于是又接着说,“But scomtcoms, it shouldn’t be told, even lose.(但有时必须得憋着。)”说两种语言的直子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一字字斟酌的模样,和最终挑选了词汇慢慢组成的句子让陈列心里莫名泛出些酸涩。 他低低地笑,“You are 15.”说话间不由自主地揉揉她的头顶,“so, to whom(所以你是不能喜欢谁?)” “To you.” 陈列另一只手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被呛得连鼻孔里都有水流出来。直子赶紧给他递纸,忍着不笑出声。 春日的夜晚微微有些凉意,陈列却和直子在庭院中聊了很久。有时候语速慢到慢着慢着连自己也觉得不用再说了,但即便是经过了许多漫长的沉默,他们还是聊了很多。比如陈列偶尔会疲倦。又比如其实直子指的那个人是今天聚会时那个叫纱希的,意气风发地成为人群焦点的,恭平时常注视的女生。 “Don’t be sad, ”陈列支着脑袋意外了好一会儿,沉默越久越觉得泛泛的安慰没什么用,但远处的天边居然已经有了一点微光,“you are so young, you will forget, soon.(别难过,你还小,很快就忘了。)” 直子也看到了光,她笑笑,“Young girls don\'t forget.(小女孩儿记xìng好。)”言罢便打发陈列去睡。 陈列回房间后不久天就亮了。时间太短不够他睡觉,也不够让觉悟不高的他举一反三。 十五岁在陈列看来是个不会认真的年纪。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十五岁。也没有想锁南的十五岁。 他在街角帮锁南擦干泪痕后,锁南说:“我不是个小孩子,不是我哥寄养在你这儿的小狗,也不是你捡来的洋娃娃。” 陈列没听懂锁南想说什么,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笑,好像他能擅自决定锁南所说所做都是开玩笑一样。但他总归是没笑,也没说话,捏着她的手腕往回走。 倒是锁南笑了,她感到自己鲜红的跳跃的心被陈列蒙上了一个保鲜袋,像要保护它,让它始终鲜红。但锁南分明知道它也许挣扎不了多久就要在这保护里窒息了。“陈列……”她叫他,“你看看我啊……” 就要回到聚会中的时候,陈列又在锁南已经没了泪痕的脸上擦了擦,“回去吧。”他说。他依然礼貌耐心,说话会看着人的双眼。 可他看了她那么多年,却从未看见她。 消失了许久的二人再同时现身引来了满屋人的叽叽喳喳,英语日语中文夹在一起,此起彼伏。 “Nothing.”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应显得格外默契,又引来了新一波的叽叽喳喳。而锁南只低头喃喃重复了一句,“Nothing.” 栗林家除了爷爷nǎinǎi外一起送陈列去了集合地,一辆大巴已经在等了。陈列又和他们告别了好一会儿,发觉恭平和直子的目光都短暂地离开了他,转头看去,纱希和住在她家的那个女生一块儿走来,她俩的眼睛都红红的。 带队老师催了几次,总算是让几个依依不舍的女生上了车,看到陈列也混在最后,带队老师还打趣他,“呦,小伙子也这么舍不得啊。” 整整一路,锁南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同学们刻意留给他们的连在一起的座位也视而不见。陈列看着她和别的同学低声说话,偶尔会皱皱眉头,偶尔也会轻轻笑一下。她和别的同学一起买东西,很干脆,不需要问别人的意见。独自一人坐着或者走路的时候,她没什么表情,长发有时落在眼前,她就随手拨到耳后去,居然非常宁静。 陈列忽然觉得锁南十分陌生,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他的心头一颤,忽然觉得这些年好像都倏忽飘过。扎着小辫子nǎi声nǎi气跟自己撒娇的孩子是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的?怎么好像只有他自己,忘记了时间,始终在原地? 大家都走远了,她也许不再需要他了。 陈列说不出自己究竟是轻松愉悦,还是落寞。 * 陈列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了困扰他的地步,明明这样的发展很好,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到了酒店陈列只觉得浑身酸痛,住同屋的同学兴冲冲地想拉他出去看夜景时他连摇摇头都是硬蹿出来的力气。同学很不高兴,但也懒得自己去,就收拾东西先去洗澡了。陈列躺在榻榻米上无意识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他想,自己可能只是一时不适应,明天就会好了,或者,看看张果就会好了。 陈列费力地掏出手机连上网,“你又没在家啊……”视频接通,屏幕里的张果已经裹在被子里了,她身后还有裹在同一床被子里的颜颜,散开的长发有几缕落在张果颈间,像条项链。她和张果背对着,也正拿手机视频,于是陈列透过两个屏幕见到了萧飒的一脸痴汉傻笑。 两边儿都没用耳机,分别聊着天,偶尔也去对方那儿chā一嘴,反正四个人都不是话唠,声音也轻,倒是不嫌乱。陈列脸皮儿薄,这样不好意思说想念的话,光说饭很清淡,花要落了,树很多之类的琐碎事,张果听得挺认真,就是几次被萧飒嘲笑婆婆妈妈。 陈列归期将近,张果心情好得不行,连听见萧飒说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吃顿麻辣火锅帮他们刺激一下味蕾的时候也没顾得上因为“们”而有什么情绪。她正顺着话说起前几天陈妈妈在家做火锅的事儿,忽然视频断了。她停了一瞬,敏锐地察觉有什么不对颜颜那边儿也没了声响,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怎么?网断了?” “嗯?”张果没听见回答就转过身去,见到僵硬的颜颜。 她面前的手机屏兀自亮着,张果轻轻一抽就拿过来了。界面上是是个群,群成员是颜颜、萧飒、陈列和锁南,最近一条消息是颜颜发送的,小电影。 张果赶紧找撤回,但不熟练,找了半天才找到。她其实知道,没有用的。 * 酒店算不上特别豪华,但很舒适。男生在浴缸里享受着水流的按摩,旅途的劳顿涌上来,险些就在水中睡着了。门外若隐若现地有说话声,哎,陈列这种闷骚,平时不哼不哈不声不响的,居然为了跟妹子聊天不出去逛,女朋友就跟在身边还不老实。男生抹把脸,精神了一点,啧啧,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待会儿不耻下问取取经吧,凭什么他其貌不扬桃花倒是开得旺。 “你干嘛……啊……我排舞呢嗯……喂嗯……”外间响起一段古典曲子,男生正嘀咕陈列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就听女声穿chā其中。隔了扇门又隔了水汽,本来就时断时续的低/吟细语显得更像一丝轻得不行的瘙痒,引得男生贴着门凝神细听。我cāo陈列真……哎这什么,舞蹈教室play吗?带感了带感了! 男生围上浴巾,将将能掩住变形,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想跟陈列学术jiāo流一下。他开浴室门,房间只轻掩着没下锁的门也同时开了,一个身影有些踉跄地冲进来,跟他在镜子里面面相觑了一秒。 “啊我cāo……”男生抓紧浴巾边缘闪回浴室,深呼吸了两回合才惊魂甫定。 这特么什么剧情!为什么萧锁南会穿件睡裙在这个时间猴急着冲来这儿啊啊啊!好像……挂空档的啊啊啊!捉/jiān来的?还是要探讨舞蹈教室二三事啊啊啊……要不要这么饥渴啊,忘了是两人住一间的嘛?男生刚被吓回原形的部位又重新开始变形,妈哎有点儿刺激!陈列真会玩真会玩。 但关键是老子现在到底该怎样啊! * 被碰歪的相机视角其实很差,但画面里全都是镜子,连天花板上都是,于是一切都太清晰了,清晰到虽然看一次就再打不开也足以刻在他们的脑子里。 画面里一开始出现的女生他们都很熟悉,美丽纤长,飘逸得好像是什么高贵植物的化身,最初他们见她的时候都有点儿不敢跟她说话。但后来他们就认不出她了,有没有一层布料包裹就像是仙和妖间的天差地别,而那个让仙堕地为妖的男生他们都从没见过。他苍白而消瘦,刚刚出现在画面里时穿着黑衣,略长的头发遮了半张脸,却仍能见乌青的眼圈和灰白的薄唇,活像个吸血鬼。然后他扯掉衣服急着吸血,几秒内就有了人色。 * “我搞砸了,是不是?”颜颜愣了很久终于回过神来。 张果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早拨过了萧飒的电话,那边拒接后就关机了。 张果坐在颜颜身边从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她很平静,一点悲伤之色也看不出,甚至嘴角还一直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给学画的学生做模特。 张果拉着她说:“走,我们去找他当面解释。” 她问:“解释什么?” 于是张果便被问住了,这都是真的。 张果低头像是自言自语:“这种东西,留着干嘛?” 颜颜唇角的笑变得明显了一些:“我是花瓶嘛。” 张果不再说什么。颜颜不需要别人安慰和解惑,她什么都清楚,太清楚了。张果看到那段影音的时候分明从颜颜眼里抓住了一闪而过的惊喜,她留着它只是需要留着它,如果没有一点证据,她可能会搞不清楚自己都付出了些什么,得到了些什么,自己是为了什么,走到如今的境地。 张果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她觉得很累。人与人想要变得亲密大概很难,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人对的事,要精准地配比,差一点儿也不行,明明颜颜只要再歇一会儿就好了。 她帮颜颜开饮料,一听听一杯杯一瓶瓶,喝完了所有存货,但颜颜满眼星光,无比清醒。 她不知道颜颜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萧飒做错了什么。她老早知道没有犯过错的人也总会被惩罚,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会疑惑。 ☆、第17章 生活-12 同样的惊讶、痛心、怒火和愤恨,不合时宜却异常真实地,让陈列和锁南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共鸣。 告白又被无声拒绝后的锁南本来已经觉得自己是一座没了地基的大厦,但短短一天只来得及让她处于我将不是我的茫然无措中。 就像一只手把她狠狠推了出去,但另一只手又用力拉她回来了,一推一拉间产生的惯xìng反而使她更紧地贴回原地。 陈列不知道萧飒会怎样,他曾有一瞬尝试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萧飒的感受,但他发现那难度太大了,只开了个头都恨不得立刻打开窗跳下去。他只听锁南问了家里,他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人。陈列对萧飒的担心没有办法传达给本人,憋在心头快把他憋zhà了,他只能释放一点给他的妹妹。 陈列心不在焉地跟着队伍,灌进耳里的都是日语,但对他没什么差别,他听到的只有萧飒的声音。 小时候陈列因为脾气好话又少总被别的孩子说像个女孩儿似的,萧飒会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孩子说,“说闲话才不像男人呢!”然后隔不了几天萧飒就会被老师罚在教室门口站一天,要不然就是请家长来抽他一顿。陈列后来才知道那几个孩子好几颗牙都是萧飒替他们换的。 他们其实也闹过矛盾,陈列嘴笨,吵架吵不过萧飒,被萧飒气得脸快涨紫了。过几天萧飒就会在路边摆个耍帅的姿势,等他走过来时吹个口哨,“怎么样老头儿,气一气感没感受到年轻了几岁?不用谢我不用谢我。” 当然也有陈列把萧飒惹毛了的时候,陈列别别扭扭,也不会哄人,最终还是萧飒不情不愿地走回他旁边儿,一脸嫌弃,“陈列我跟你说除了我跟我妹真没人忍得了你了。” 陈列甚至还有段非常模糊的记忆,他不知为什么挨了几个小流氓揍,没有还手之力,抱着头忍不住流眼泪。但有一幕很清晰,是萧飒蹲在他面前呲着小虎牙说,“你别哭,你越哭越疼。” …… 从陈列有记忆以来,萧飒一直都是一叶舟,它漂在陈列生命的长河中,河水按什么速度流向什么方向,它就按什么速度飘向什么方向。陈列知道一切都在改变,尽管他有时候慢好几拍才能适应,但他知道。而只有这一叶舟是时刻变化着的不变,它的存在可能比张果那样的磐石无转移更加接近于地久天长。 陈列的心有些没着没落。 锁南也同样没着没落,只不过在这之外还多了点令她沉迷的异样浪漫她和陈列在同一国。他们之间的告白与拒绝,期待和失望……不那么令人满意的一切都消失了。现在他们在并肩作战。 这样类似恋爱的状态持续到了登上回国航班的那一刻。 天亮了,陈列醒过来,但锁南懒懒得不情愿睁开睡眼。 张果在机场接到陈列的一瞬间就发觉他程度不轻的浮肿,在从半夜落地的航班里走出来的一众黄皮红眼无精打采的乘客里也算格外蔫儿的。 “都让你别来了。”陈列发现张果的过程有些迟钝,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他揉了揉张果的头顶,揉出一阵家的味道,心情轻松了一点点。 他牵着张果往外走,中途又停了脚步。四周望一圈,然后看到转盘边帮锁南拿行李的是个中年男人。 张果跟着停下脚步,但没跟着陈列的目光去看锁南,或者去找萧飒,她只是抬头看着陈列。 张果专注的神色像个坏闹钟,刺耳的声音怎么也不停,闹出锁南重得见人杀人,遇鬼斩鬼的起床气。她雄赳赳气昂昂地经过张果,并未停留,甚至头都没转一下,就只扔了两个字出来:“贱人。” 张果像是没听见,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列想追出去的时候被她拉住,“回家吧。”她说。 * 陈列无暇顾及自己丢不丢人怂不怂,他累,也怕,他不愿意睡在沙发,也不愿意张果去睡沙发,他拉着张果的手,无趣惯了的一双眼在夜色里头一次闪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撒娇意味,张果只能像安抚小狗一样在他脸上摸了摸,然后躺进了他侧身留出的一块地方。 陈列的床只有一米宽,要是两个人躺了就得冒一睡着就掉地上的风险,好在张果实在太小,老实不动也勉强能挤。 张果的手在陈列的手背一下下抚过,就在他以为陈列要睡着的时候,陈列开口了:“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人?” “哪种人?”张果停了手里温柔的动作。事情发生后她没再联系陈列就是害怕自己会像此刻一样,对他产生这股细而不弱的怒气。 “颜莲缶没告诉你吧?”陈列这句话出口前先是鼻腔里的一股气儿当了排头兵,可能是他业务不熟练,听上去像是感冒了似的。 “我知道发生什么了。” “哦?她怎么说的?” “我早看过。” “你?”陈列转过来,夜色下只能见到张果像要把他看穿了一样的目光,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下去几分,“你早知道她是这种人?” 张果深吸一口气。她可以理解陈列的愤恨,如果他说的是“这种事”,她一定会竭尽生平的温柔耐心来抚慰他。但现在她只是冷冰冰地又问了一次,“哪种人?” “她……”陈列看不懂张果的神情也听不懂她的问题,对他而言,发生的事本身已经是一条足够清晰的楚河汉界,划分阵营的规则应如本能般无须解释。如此一问,他反倒找不出词儿来总结归纳了,只能结结巴巴到,“她……她一直装得……就……谁会想到她会做这种事?” 陈列这次倒是说“这种事”了,但“这种事”和“这种事”不同,“发生”和“做”也不同。 “做哪种事?”张果觉得有点可笑,“做/爱?” “做……”陈列作为理科学霸被质疑逻辑后本能地想驳回,但胸中恶气堵得他脑子发涨,“可……可……可……” “你别说你注意不到时间在他们认识之前,”张果问,“你处/女情结?” 陈列不想和张果生出不愉快,于是平静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才答:“没有。” 张果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有点儿想流泪了。 沉默了不知多久,陈列好像稍微找回了一些思想,他又开口想解释清楚:“可她留着这种东西干什么?” “我也这么说她的,”张果笑了笑,“但是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删不删掉这个没什么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她是不是舍不得删掉要久久回味?那她招惹萧飒算怎么回事儿?” “嗯,她是舍不得删掉。”张果打断陈列想说的话,“不知道告诉你会不会好一点……” * 颜颜的青葱岁月配得上大写的“狗血”二字。 家教严懂规矩的乖乖女,街上碰到了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混混,就像欠了他八辈子的情非得还一样难以自控了。 混混本来在一个职高混,但那最多算副业,主业是在朋友开的酒吧混,帮忙看看场子,当天再把挣的钱全还给老板。 没过多久他的副业就彻底停了,全职主业,还工资慢慢成了赊酒钱。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惹出的麻烦越来越多。 颜颜起初是偶尔去酒吧替他还酒钱,道歉,再把烂醉如泥的混混接走照顾,后来这就成了每天的工作。 颜颜的父母算账是科班出身,四双眼睛明察秋毫。他们对颜颜越逼越紧,不能随便出门,不能随便打电话,条条款款的账都得要回来…… 热恋的少女毫无意外地跟父母矛盾加深,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 混混清醒着心情又不错的时候其实是个不错的男朋友,不过后来颜颜也终于意识到,全世界的家暴和出轨都是这样。为数不多的甜蜜就算把整个世界变成粉色的蜂蜜罐也总归是不够。他不仅酗酒惹麻烦,还逐渐从骂颜颜发展成拳打脚踢,连温存的方式都充满暴力,如果颜颜没有那么喜欢他,他可能被判好几次强/jiān罪了。 颜颜说:“我挺贱的,每次开头会反抗他,后来又不反抗了。” 颜颜还说:“这两年我才明白,他其实不是想要我,他只是有需要发泄的情绪,无所谓谁。” 然后他发泄出了一个孩子。 颜颜没有及时发现,直到有一次在学校的集体活动上晕倒被送急救。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瞒都没法瞒。 颜颜这才知道彬彬有礼的父亲一个耳光能扇得比喝完酒的职业混混扇的还疼,她脸颊愣是肿了一周,耳朵也是半个月以后才不嗡嗡作响了。她也才知道优雅高贵的母亲会说出比混混更能侮辱人的脏话。 她觉得全世界都灰暗了,只有那个人能当她的光。 但她从家逃出去,刚逃到那束光跟前,却又被那束光原地强/jiān了一遍。 颜颜笑说:“真得各种版本的千里送都不如我有诚意了。” 然后她陷入昏迷前见到的漠然出门的脚步就是对他最后的印象。 颜颜在医院里醒来,是混混的表弟从一汪血里面把她抱出来的,表弟那个时候耳后还没有疤。 孩子自然是没有了。 颜颜的身体很遭,身上连点儿钱也没有,所幸表弟凑了几天的医yào费才能勉强住在医院治。不过他们也没有机会担心几天的医yào费花完了。 那天傍晚表弟忽然急匆匆地跑来病房,又急匆匆地拉颜颜往外跑。顾不上她手上还吊着水,顾不上她难受得呲牙咧嘴,更顾不上她只穿了双劣质拖鞋。 颜颜稀里糊涂地跑,感觉把这辈子的忍耐力都用完了,但还是没跑掉,被一群人拦住,又撕来扯去地到了片儿没人去的地方。 乱哄哄骂了几回合她才大概能拼出点儿前因后果,混混又喝醉了,跟其他客人吵架,吵不痛快了就开始打,不巧,客人被打死了。 那客人大概是个黑社会什么的,又要赔钱又要偿命。混混早已不见人影,那不找包办一切麻烦事儿的女朋友还能找谁呢。 所幸警察来的时候,表弟只是有了一身伤,颜颜也刚把一把抢来的刀捅进自己的肚子不过这个事儿她没有告诉张果。 颜颜说:“我运气够好的,那地方可偏了,警察平时才来不了那么快,那一帮是聚餐路过的。” 事儿总算是这么暂时揭过了。 颜颜和表弟凑不出钱,就在小诊所凑合,好在年轻。 颜颜得意地说:“我就这点儿牛逼天赋,身上留不下疤,当时觉得随时要jiāo待在那儿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油光水滑的。” 只是还没等两人的伤好,混混的死讯就来了。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跑的,也算是有本事,逃命都能带上个姑娘,酒吧的服务员,认识没满一个月,逃了没两天在个小破旅馆里一块儿割腕死了。 颜颜摇头笑:“要不是我残着整天揪心他安不安全,还会被感动呢,亡命鸳鸯,啧,浪漫死了。” 颜颜无奈:“小破旅馆床上还扔着那个拨浪鼓,我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 * “她那些日子……”该死的死了,该没的没了,该走的走了,该长好的长好了,“她就剩了那个。” 有时候在梦里重温被jiāo织着甘心和不甘心的那把刀从刀尖到刀柄一点点进入身体的感觉后,颜颜就会看一看那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陈列,”张果试图遣词造句,但最终出口的话很简单,“那是过往。萧飒这样很让人遗憾,颜颜有错,但她不是……哪种人。” “既然……”陈列听完颜颜的前半生,后脑突突直跳。如果不是张果而换个其他人来说,他都会觉得这是取材于知音的荒诞故事。陈列没有被背叛过,没有抉择放弃过,也没有经历过死亡,他已度过的短暂人生里,思念张果已是他竭尽全力承受过的最大劫难。他有些语塞,但依然无法感同身受,“过往那么不堪回首,她干嘛不删掉忘掉?” “删掉忘掉就没发生过吗?不管好的还是遭的,过去都是她的血ròu,怎么抛掉?削皮剔骨吗?那陈列,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既然爱我了,就把锁南删了忘了吧。” “我……”张果的话锋转得太快,陈列被甩了出去,好一会儿才嗫嚅到,“这不一样……我……我又没有和她……” “哪里不一样?是你不爱锁南?还是你没有和她……怎样?”张果顿了顿,“做过?” 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陈列太累了,他也不知何时在沉默里失去了意识。只觉得半梦半醒间又听到了张果的声音,但像是从外太空传来一样,失真得厉害。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了。 ☆、第18章 生活-13 四月底还有点儿凉,张果一推开颜颜家轻掩着的门立刻就被穿堂风吹出个寒噤,“嚯,这呼呼的,耳朵都疼,不知道杏河还有这么大风呢。” 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看的颜颜惊了一下,随即笑到:“这是因为楼高,你没上过高楼啊。” “还真没。”张果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地上,“你这是?” “透个气儿,家里一股酒馊味儿。” “你这个透法真狂放。”张果啧一声,“这么大风里你点那个?给公园儿里的人闻的?” “你懂什么?烧的就是个情趣。”颜颜听了反倒来劲了似的,说着又多拿了几个香薰蜡烛来在窗边几个已经烧着的上面引燃,火焰在避风处也抖得像个小马达似的,但居然都硬撑着没熄灭,“你以前是个假富二代吧?过来干嘛?” “煤老板家也不这么烧钱啊。”张果笑,“怕你酒精中dú过来给你洗个胃。”她说着朝颜颜勾勾手。 “拿酒洗胃?”颜颜过来接了张果递来的易拉罐,“赤脚医生,无照行医,草菅人命,丧尽天良。” “这点儿度数……”张果又在低度调酒饮料的罐身上扫一眼,“你就别胡扯了吧。”她喝了两口,觉得太,嘟囔着不好喝,放下饮料,“哎,我把你的事儿跟陈列说了……就……没忍住,对不起。” “陈列呢?你今天不该陪他的吗?”颜颜问。 张果朝窗外抬抬下巴,“非要跟着我,但不上来。” 颜颜低下头笑笑,“看来真是管不了你啊,”她出口气,“说就说呗,也没什么,反正做都做完了,还怕认……” “好一个不要脸的贱人!”张果和颜颜听见声音同时往门口看去,锁南正面色铁青地站着,狂风把她长发吹得四散,整个人自带江湖高手寻仇的BGM。不过她比江湖高手话多一点,见自己的开场白没得到什么回应,又接着说到,“颜莲缶我真看不出来你是这么朵下三滥的白莲花啊,我哥哪儿对不起……” “你说话干净点。”张果打断她。 “她不做干净事配不上我说干净话。”锁南听张果的声音,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 “擅自找到跟你不相关的人家里满嘴臭气地管跟你不相关的事儿,你家从小喂你吃的是流氓牌饲料吗?” “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锁南吼到。 “这儿又轮得到你说话吗?”张果吼回去。她不常用这么大声音jiāo流,扯得太阳穴有点儿紧。 锁南被张果吼得双唇痉挛,能重新灵活动弹之后就调转了qiāng口:“张果你从小到大高高在上的样子演的不累吗?小时候就算了,现在你不就是个死气白咧赖在陈列家的弃女吗?别以为你那点儿破事儿没人知道!我家喂我什么都好,你家倒是有人愿意喂你吗?我真搞不懂你了,亲爹宁愿选后妈也不乐意要你,你还哪儿来这么良好的自我感觉在这教育我?” “萧锁南!” “锁南!” 前一声来自颜颜,后一声来自陈列,他从楼梯间走出来。 “你有什么冲我,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我告诉过你了,这跟她没关系。” 前一句来自颜颜,后一句来自陈列,他软踏踏的头发都有点儿要竖起来了。 锁南回头看看陈列同样铁青的脸色,眼睛瞬间湿润泛红,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硬忍着,虽然很快就看不清陈列了,但就是憋着不让泪水流下来,下唇也快被自己的上齿咬破了,“俘获人心一把好手啊!跟着贱人学得够快的。李竹清火眼金睛,可惜了我哥护着你。” 她这话抠了陈列和颜颜的逆鳞。 这段时间虽然谁也没说,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很后怕。就算那群人的本意是想揍一顿张果出个气,但一群发/情期的流氓混混把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小姑娘带到僻静的地方去,再多干点儿什么事儿也算不上很稀奇,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万一张果那天没跑掉呢?万一她当时没有遇见萧飒呢?万一玉杨不认识颜颜呢?她能怎么办?她恐怕想给自己捅刀子都没机会。 张果压下两人的动作,沉声说:“萧锁南我一直把你当个烦人的小屁孩儿不想跟你计较……” “谁特么烦人,谁特么要你当小孩儿。” “行,”张果点点头,“那我们来算算谁干的事儿干净谁干的事儿脏。”来不及等陈列bào发,她已经利刃出鞘,“颜颜不管以前跟谁怎么样,那都是她的自由,没认识你哥以前的事儿跟你哥没关系,认识你哥以后可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没干过,萧飒没提前打招呼说有处/女情结,就算被刺激了,生气了,那也是他们俩的事儿,要吵架要分手都得你哥自己来说,你哪来的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反倒是你,你别说你不知道我和陈列已经在一起了。我是弃女也好,爹不疼娘不爱也好,我赖在他家总算是师出有名,你整天强行出双入对,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各种宣誓主权算什么?跟李竹清挺有共鸣是吧?人家的男朋友格外香甜是吧?好亲吗?好抱吗?我当你任xìng不愿意把你这行为说得太难听,反正我放开让你拿你也拿不走,但你好歹去哪儿买点儿自知之明,一身污点就在家藏好了别出来瞎瑟。” 说实话,音调偏低,幼童长相,并且常年面部表情缺失的张果一口气说一段儿这种话,就跟看孤儿怨主角上春晚似的,到处都透着诡异。 锁南先是被吓懵了,接着又被吓疯了她向张果冲上去,伸手捂她的嘴。 现场几人都以为锁南伸手是要抽张果一个大耳光的,毕竟张果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而且锁南手上的力道够来一套九yīn白骨爪了,除了张果外谁也没想到她杀鸡用牛刀就想捂个嘴。 张果被她遮起来的唇角露出丝笑意。就算她不想跟锁南为敌,就算她对自己的人生太珍惜,连分毫都舍不得耗在这种戏码里,但既然攻击了,总还是见血能让人更满意。 她比锁南更清楚人在怎样的时候会怎么不由自主为自己织茧,被戳开时会有多疼多害怕多抗拒,她知道锁南底气十足的本事用在陈列身上的时候其实是矫枉过正的结果,而现在,她连那些虚假的底气都快聚不住了。 锁南当然知道一切都在如何发展,她甚至知道就算张果不回来,她也不过就是在陈列后头多当两年跟屁虫。 但陈列没有亲口告诉她。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问,如果没什么契机,陈列也不会专门跟她没头没脑地说那么句话。 所以她不问,对她来说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是张果亲手这么毫无预警地把事情撕破了摊开了扔在她脸上。 接下来局面开始变得十分混乱。 颜颜首先眼疾手快地上前抓住锁南的手腕,陈列同时上前把她推向一边,锁南不甘示弱,另一只手挣扎着又向张果的嘴伸出去,颜颜又赶紧去挡。但锁南的bào发力太强了,颜颜和陈列两人没什么默契,居然控制不住她。这一瞬间的锁南觉得武侠片里的传功大法一点儿都不荒诞,她简直像是被五个无崖子塞满了毕生功力一样,在身体里随处游走不听使唤的气流支使她去捏住张果浮着浅得快看不出来的笑意的嘴唇,如果不把那东西直接从脸上抹平她分分钟bào体而亡。 陈列害怕伤到锁南,又害怕伤到张果,束手束脚的阻拦对锁南来说只是路上的小石子,固然隔脚,但一下就踢开了。相比之下,颜颜就更让她烦躁,她忍无可忍地扯住颜颜的一把长发就甩了出去。 咔……呲……啪…… 颜颜被甩在墙面的镜子上,镜子一条一条,一片一片,哗啦啦掉在了地上,上面沾着血迹。 “我cāo萧锁南你他妈疯了吧!”张果的笑意完全消散,沉黑的眸子拉出满弓。她大步迈到一手撑膝一手扶头的颜颜身边,长发遮着垂下的脸,看不清伤在哪里,但地上的碎玻璃上已经有了点点血迹。张果正想撩开她的发,又有一滴浓稠的血滴落下来,砸灭一只蜡烛,激出股神秘的气味。 张果觉得自己胸中一把沉寂很久的火噌得被锁南点了个燎原,烧得她声音都有些嘶哑,“过来,”她冲锁南说,“冲我。” “张……”陈列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在他的意识里,锁南再发疯都是任xìng胡闹,即便刚才连他都拦不住的力道也没有让他心生不安,但张果…… “你闭嘴。”张果打断他,声音比呼啸的风还冷。 陈列眼睁睁看着锁南向张果走去,虽然步伐不快,但仍是很快就到了张果面前。锁南从小就没有如此直视过张果的目光,她一直觉得一看她的目光自己就会中咒语,变成一团棉花,眼睁睁看着还没自己小指头大的一块秤砣把自己给弹上天。 可现在她不躲闪了,她甚至觉得张果眼里的漆黑挺好看的,边缘还是毛茸茸的暖黄色。她笑,“怎么,贱货惺惺相惜啊……”话没完全出口时她已经又扯到了颜颜垂落的头发,反手又甩出去。 虽然手里用了全力,但锁南的眼睛居然还牢牢地定在张果脸上。 张果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出,眼睁睁看着另一块镜子也掉落在地,而颜颜手都撑不住膝盖,蹲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那只只会发出“掐死她”这一个指令的手又复活了。 在陈列还没有从混乱不堪的脑子里拎出个什么像样点的想法来之前,三个人已经扭在了一起。张果是冲锁南,锁南是冲颜颜,没过几分钟也就没了谁冲谁。镜子的碎片在她们脚下咔咔作响。 忽然她们中间像是bào了个zhà雷似的,三个人猛然分开了。陈列来不及定睛细看,身体已经先飞了出去。 二十八层的风有着地上的风没有的冷峻啸声,阳光也比在地上dú了太多,锁南满头大汗,身上却都是鸡皮疙瘩,辨不出冷热。她倒挂着,满眼都是美丽的湖景,那是个大公园,周末踏青的人很多,热闹极了,有人在放风筝,放的很好,可是风筝还是没有飞到她那么高。她太年轻了,年轻到死亡还从未在她的世界出现过。死是什么样的呢?是像没飞好的风筝那样跌跌撞撞栽向地面吗? * 这一天结束的时候。锁南反而成了四个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个,只是身上蹭破了点皮。 颜颜的头皮和额角伤的不轻。 张果在帮陈列费力拉回锁南后不小心成了她的ròu垫,后脑勺撞到地肿了个大包,背和肘也受了些外伤。 陈列最严重。张果将将拽回被锁南推到落地窗边再差一步就要摔出去的颜颜后再回头,就只看到陈列趴在地上紧抓着锁南的脚踝。他趴在一地玻璃碴上,手腕下居然还有一支顽强的蜡烛没熄灭,不轻不重地炙烤送上门来的皮ròu。 于是到了医院后陈列、张果和颜颜都去了不同的楼层科室,只剩锁南一个人站在大厅里,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甘心啊。 为什么她的哥哥要这样被折磨?为什么她的哥哥付出了那么多却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她们兄妹顺风顺水的生活在张果出现后就接二连三地出状况? 她想要颜莲缶的jiāo代,想要她忏悔,要她羞耻,要她审判自己。 她更想要张果的jiāo代,想要她茫然,要她软弱,要她怀疑自己。 但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她连自己的意识都丢了。 锁南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该做什么。她呆愣在那里看人进人出来来往往,好像有人跟她说话,但她听不懂在说什么。模糊见好像看到了颜颜,她的头被包扎得像个中东人,有些滑稽,锁南感觉到自己想笑,却找不到嘴在哪里。她想叫住她,但直到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喊出声来。她晃晃悠悠地游dàng,像个孤魂野鬼。她忘了陈列在哪,只能一间一间地找,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了张果,安安静静地坐着。 陈列身上的伤口太多了,衣服都成了条条缕缕的,划伤暂且不算,扎进皮ròu的玻璃碴也要下一番功夫才能清理干净。 “有那么一两片离动脉挺近的。” 张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到了这么句话,更不知道是谁说的,是不是在说陈列。 “你哭什么,他又没死。”要不是锁南一看到张果就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哭得稀里哗啦停不下来,甚至还伏在她肩头弄湿了她半片儿衣服,张果一个鼻音都懒得发。 张果觉得自己有满腔想把锁南直接剁了的心,但还是被满身不愿意再跟这人有丝毫关系的乏力压了下去。 “他流了好多血……我看见他流了好多血……我叫他他不理我……他……”锁南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诉说。 张果挺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笑得出来,但这画面还真是挺有趣的。锁南双手环着她的臂,不知道的怕还会以为她俩是姐妹呢,半点儿看不出锁南一个小时前还不惜要把另一个跟她关系不大的人推下高楼来激张果愤怒发疯。 “你回去吧。”张果仅有的力气也就够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她愤怒的火没来得及完全烧起来就被冻住了,然后碎了一堆灰烬,焦黑苦涩。 锁南从窗外被拉回来时重重地跌在了她身上,她能听见自己撞击地面的沉闷响声,也能听见锁南撞击她的骨骼时的清脆响声,刹那间疼得无法呼吸。但忽然身上就轻了,是陈列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拉过锁南笼在怀里,“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哪儿疼……撞到哪儿了我看看……”陈列紧张地上下打量锁南,他顾不上看颜颜站不稳索xìng跪着往张果边上挪,也顾不上发现张果别过去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嗯 越来越狗血 周一见 ☆、第19章 生活-14 张果坐在床边看着陈列睡脸,双眼对焦对久了就模糊起来,怎么也无法再找到焦点,于是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有些模模糊糊的。 陈列是处理完一身伤口后因为脱力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张果得知他醒来就没事了之后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好像也该昏迷一下”。而锁南看上去比她紧张陈列多了,她哭起来简直像个永动机,听得张果好几次搭上陈列颈间摸一把,看他这是不是正等白被单蒙头呢。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起身离开,反正陈列自有锁南会照看,锁南也自有陈列陪伴着。 “你为什么要躲开?你不知道你躲开她会掉下去吗?!” 陈列拉回锁南后吼出的这句话像个紧箍咒一样箍起她,就算这话不是对她,她仍被一次次念得头痛难忍。 张果猜自己心中涌出的对陈列新鲜的怨恨大概是源于头痛,毕竟她知道他心里有个雅座始终贴着锁南的烫金铭牌也不曾怨他,眼见他陪着别人度过了二十几次季节jiāo替,流连于校园、街道,还有浪漫异乡的花雨时也不曾怨他,每一次需要他在而他不在的时候,她都不曾怨过他。 颜颜家的门和窗还是大开着,窗纱在被夜风大力地吹远。张果身体飘得差点被穿堂风吹出去,好容易扶着门儿坐地上才安下心:“这会儿风更大了。” 颜颜正跪在地上捡镜子的碎片,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回头望向张果。虽然包扎影响了她的颜值,但她的笑眼仍是甜蜜蜜的。 张果和她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就从她眯起的眼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光,“我不躲开会死的,”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我也只有一条命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张果往墙上靠去,“人多自私多残忍。”背上的伤碰到墙时很痛,但反而能些许缓解紧箍咒的威力,“跟你哪有什么关系啊?换了是我,他也一定让我去死。” 颜颜叹口气,把手中的碎片就地放下,又伸出胳膊随意贴地扫出了个区域,也没在意自己的胳膊上立即又多了几道渗血的口子。她在那片区域坐下,也往后靠去,跟张果隔着一个狼藉的厅堂相顾无言,像海边的两尊石像。 过了很久,颜颜才出了声:“有自私的天赋的人,上辈子肯定都做了很多好事儿。” 对面的张果闭上眼睛已经好一会儿了,颜颜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但没想到如此轻的一声喃喃就让她动了眼皮,双眼一片清明。她说:“没关系,这玩意儿能练,听说人心这种东西,活得久了就会硬了。” “噗!”颜颜忍不住笑出声,“那可糟糕,我还这么年轻,什么时候才能硬得起来啊!”她说着费力地撑起身体,拿过早上喝了一半的饮料,走在张果身边挨着她坐。 “噗!”张果也被逗乐,“你都毁容了还顾得上开车,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仙姐姐。” 早上喝着嗓子的饮料被放了整天,甜味大概被大风吹跑了,这会儿喝起来张果居然觉得挺好喝的。 颜颜跟张果碰一碰,“我毁容了也吊打路人啊!”她嘿嘿嘿地笑,透出丝欠揍的猥琐,“再说了,死不了我就留不下疤。” “论自恋我真得只服你一个!”张果回碰,说得非常诚挚。 * 夏天紧跟着春天,甚至有些火急火燎地踢着它的屁股来到了。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平常,但却出乎意料得平静。 萧飒已经走了两个月。 锁南的父母回家待的两天里萧飒都没现身,但他们临走的时候萧飒出门了,提着个行李包,没问他们这回是往哪儿飞,就是执意要跟着。 萧飒已度过的人生里都没有什么做噩梦的经历,所以他不擅长面对经过了无数次变形、扭曲、发散过的那段视频。 落拓的男人粗暴地扑在她身上,娴熟地褪下她的衣服,抚摸她,撞击她,细细玩味。 萧飒也曾做过让自己心跳加快面红耳赤的梦,他当然知道主角是颜颜,但梦就是梦,一切都虚虚幻幻的,就算是无/码,肯定也不是高清。他从不曾想过,她白嫩细致紧实的美好而真实的身体居然是以这种形式透过镜子以各种角度呈现在他面前,并且附赠了她绯红的面庞和潮闷的低吟。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惹火,但他被冻透了。 等到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萧飒意识到是什么在折磨他其实他没觉得这么美好的女生以前会没人追,也没有她活了二十年才忽然开窍一眼就喜欢他的自恋,他虽然没问过,但甚至还猜想过她以前的男朋友,或者喜欢过的人是什么样的。 只是无论如何猜想,颜颜总是如他见惯那样,坦率里有几丝淡漠,亲近中有些许疏离,仙气飘飘。他从没猜想过从她身上会溢出那么活生生的情绪,强烈到能溢出屏幕似的。 却不是在他面前。 “也许……是我比较……老……没那么……炽热……” 他这才明白,原来她早已如此那般得炽热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萧飒有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被人系在了一起,用棒槌不停敲打,比上次被李大哥打还疼。 疼痛使他痛恨颜颜,他在心里把所有恶dú的词汇都放在她身上,连着很多天失眠或者做噩梦把疼痛放大到几乎忍不了的时候他也有过恨不得立刻掐死她的瞬间,甚至还砸坏了平板电脑…… 只是后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每一次形形色色的怒火余焰都是“你究竟在干什么?”,“你怎么还不来解释?”,“没人教过你做错的事情要认错要弥补吗?”…… 萧飒知道颜颜受伤的事,是锁南一边差点把门敲穿一边告诉他的。锁南语无lún次,只来来回回把陈列被她害得一身伤和自己差点被她害得掉下楼说了好几遍。 萧飒没向任何人问颜颜的伤情,只从锁南自说自话里拼凑了个大概,天仙似的人受伤了会怎么样他想象不出来,但他又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哪来的天仙。 离开的路上,小叔yīn沉地教他年轻人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但别太冲动,还是要擦亮眼睛看看人到底怎么样,闹出什么大事儿没人付得起责。萧飒觉得眼罩里的铁粉变得更热了些,也有点结块,他合着眼皮转动眼珠,“你女儿什么个xìng你心里没数吗?” 也就是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小叔才没赏他个巴掌。 * 从古源回来的公jiāo车已经过了好几辆,陈列还是在车站不想动。他其实知道张果不会从某辆车上下来,那天之后,她就经常不回家。 张果好像是迎来了叛逆期,她不想给陈列什么好脸色看,也很精于此道。说要住在颜颜那里的语气分毫容不得商量,而且她都是跟陈妈妈说,根本没有给陈列商量的机会。 陈列拨了张果的号码,毫无意外地关着机。 他烦得想骂人,手臂上包着的伤口正在愈合,痒得厉害,于是他这么一副沉着脸抿起嘴攥紧拳头的模样有点吓到了锁南。 陈列看到锁南,心中更烦乱,但终归还是缓和了表情,说:“你快回去吧。” 锁南最近跟他跟得很紧,陈列也不知道是消息灵通得知张果最近不在所以肆无忌惮还是怎么的,每天放学了都要一路跟着他挤公jiāo回来,有时候车上人太多了,她左摇右晃也不抓陈列,也不跟陈列说话,就看着他最后对她无可奈何,垂着头回家去。像只怯懦的小狗,紧贴着他怕惹恼他,稍有距离又怕弄丢他。 陈列一直是锁南心中沉甸甸的宝物,她始终拽着不愿放手,但她不自知,此刻他们都已身在水中。 湿哒哒的陈列看着湿哒哒的锁南,沉默而生分。 陈列知道张果在生气,虽然不确定她更气哪个环节,但他自己也觉得那天发生的一切总会让张果生气的,所以在医院醒来只见到锁南而没见张果时他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陈列其实也很生气,他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他猜自己应该怪锁南,她实在太任xìng了!况且张果也一定是因为她才闹起别扭。 所以他们只能这样,陈列顶着为锁南受的一身伤,无话可说。 至于张果究竟为什么生气,她自己反倒没有定论,回答颜颜时显得有点儿无奈,“我要是知道还用这样?冷战什么的,我自己都觉得矫情。” 颜颜端着杯子叹气:“不知道也得想啊,陈列够恨我了,你再这样……” 张果漫不经心:“说得你好像还要跟他打jiāo道似的。” 颜颜一脸人艰不拆,啧道:“我不跟他来往了是无所谓,你总不行吧。” 沉默一会儿,张果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也没什么不行的。”把颜颜惊得一阵咳,“是不是有点儿……咳……严重啊……咳咳……我罪孽太深重……咳咳咳……受不起哎……咳……” 张果白她一眼:“你是真自恋,跟你有什么关系。” 颜颜挠挠头,她头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没习惯剃掉的头发:“你们几个从小到大就这样,现在搞事情你舍得啊?再说我看陈列不会骗你啊……” “当然舍不得了,”张果沉吟片刻,“但我更舍不得我自己啊。我也信他不会骗我,就是难保他不会骗自己……” “你真是……”颜颜又开始费力地遣词造句,拧眉头的模样逗得张果就想鄙视她,“摸不到的不该动的东西你非要够一够,必胜的局面你又要往外让。” “哪有必胜?你这么美还连芹菜都不一定抢得过呢。”张果嬉笑着拨开颜颜伸过来捶她的小拳拳,“我特别怕麻烦。” 颜颜没看出张果哪里怕麻烦,题目都只有十几个字长的一道历史题她能答好几大段,经常写不下了还要粘个便利贴在练习册上。现在高二快结束了,她每天写作业都写到很晚,早上又起得早,眼眼看着都累,但这些恼人的烦心事儿她居然也都抽空想过了。 “呦!你这量,深不见底啊。”快十二点了,张果站起身活动手脚,一回头居然见颜颜在安静地看着自己 ,她面前已经摆了一排,啤的红的洋的,“这么混都行?” “嗯。”颜颜很赞同地点头,“你太忙了,我就替你思考了个问题,不用谢。” “你个花瓶造个句都造不顺还思考问题……”张果打个哈欠,“快点儿说,明天我还得接着日理万机呢。” 颜颜:“李万机是谁?” 张果:“……” 颜颜:“哎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很恨那个人渣吧?我恨死他了……我都想把他骨灰吃了把他变成屎……” 张果一声干呕,还没来得及说话,颜颜就点点头:“对对对,我也就是觉得他太恶心了实在吃不下去。” 张果:“……” 逗了会儿张果,颜颜才认真起来,“我说……如果我只是恨那个人渣,事情会简单很多……嗯……就像五颜六色的橡皮泥玩久了混在一起那种灰不拉几的脏东西似的……我对他就是那样,对他的情绪我大概能说出八百种来,就是这么一坨垃圾……但是作为人,已经进化出这么高级复杂的东西了,也总不能不要它们去做草履虫啊……所以我帮你想了一个简单的方法,其实你不用搞清楚你那八百多种情绪都姓甚名谁,认识领头的就行,其他的再慢慢解决。” “你能说出八百种感情?你有那么大词汇量吗?”张果收书包收得比平时久了点儿,收完了洗漱完躺下,居然立即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放学,张果乖乖回了家。既然想通了,她也不想再继续这么不冷不热地吊下去。 公jiāo车还没到站她就远远看到了陈列,他耷拉着脑袋正要往家走,锁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然后陈列停下脚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锁南也停下脚步,但没回应。之后陈列稍有些气急败坏,返回路边拦了辆车,把锁南塞了进去。 “陈列,”落日jiāo会夜色的朦胧里他听见有人叫他,他迟疑了两秒才顺着声音找到张果,“我回来啦!”她说着伸开双臂,“我想你啦!”她笑。 这么长时间以来陈列求而不得朝思暮想,可当那人就站在面前,他又反倒来了劲:“你还记得这儿。” 张果的笑意淡了,眉目间有几分委屈,但没收双臂:“就想了些事啊。” “那你接着想呗。”陈列没好气。 “我想好了。”张果的双臂被上下车的人撞了好几下。 “那你明天又有事要想呢?后天呢?每次都这样吗?”陈列忍着想赶紧上前抱住张果的冲动,他这段日子过得太难受了,不发泄发泄简直浑身都苦兮兮的,“你只有没问题的时候才会回来吗?有问题的时候总比没问题的要多啊,那你干脆别回来了,我接受不了你这样。” 张果的双臂落下来,笑也都落下来:“你叫我离开你啊?” 她知道这是气话,却是听不得的气话。刚刚明白自己无论如何还是想每天身边都有陈列,认清楚了领头的不舍后,她就吞下愤怒咽下心酸,兴冲冲地等陈列的一个拥抱来给她清理垃圾,重新启动,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回应。 张果知道,只要自己再把双臂张开,不用再开口,就会等来她本来要等的,中途的错误会被抹掉,就像没发生过。但她憋不住话,“你想让我走,我马上就会走,”她话音未落已经被陈列拉近了怀里,他责怪她胡说八道,让她赶快闭嘴,陈列手臂用力,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她的嘴,但失败了,她的声音更加近,像只小蚊子在耳边飞,赶不走也抓不住,“你如果想让我走的话,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4章或者5章。 ☆、第20章 生活-15 高三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列家,本来够两人用的书桌好像一下子连一个人也容不下了一样。陈列和张果不得不把一堆又一堆的练习册搬到床下,张果每天都睡在一片浩瀚的题海上,连梦都变得波澜壮阔。 高三这种存在对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要不然是天堂,要不然是地狱。 作为学霸,高三对陈列和张果来说自然不算是黑暗无边的折磨,虽然辛苦,但更多的是希望。 张果回家那天跟陈列深谈到了半夜,最后达成的共识是:离开杏河后陈列就会跟锁南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不再有任何形式的频繁联系。 陈列和锁南相继而来的高三会产生两年的空白,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天地那么大,好像没有不乐观的理由。 张果和陈列一起认真挑选了一所文理科都好,离家一千四百多公里的大学。设立了明确目标后的张果放下了那些恼人的小情绪,转而拥有了一种积极正面的心情。 时间于是这样四平八稳地走着。 陈列虽然再也没时间当张果的大厨,但总指挥这个身份却始终放不了手。他每周给陈妈妈提好要求,给她传授秘诀,吃的时候再进行专业的点评以帮助她有的放矢地改进,等他们两人高三毕业的时候,陈妈妈看样子也能出师。 锁南仍然做陈列的跟屁虫,而陈列有了要备考这个极其正当的难以反驳的拒绝的理由。 冬天到来的时候,张果在街上碰到了一个旧相识。 “嘿!” 那人正站在一家便利店前低着头抽烟,一只脚无意地踢地上的小石子玩,但又好像玩得很认真,张果离他很近了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叫他名字,他才抬起头,看到张果很意外。 “谢谢。”张果说。 那人笑了,笑容看上去比陈列还和善。 恰好考试考得疲乏,张果就请他去便利店喝杯咖啡,他没推辞。 “没什么人再找你麻烦吧?”他问。 “仰仗你了。”张果答。 “嗯?”张果毕竟还是个是非绝缘体,其实本不需要他关照,但颜颜既然说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留神着张果,只是他一直无声无息的,所以不知道张果这话是跟他客气还是真得什么都知道。 “颜颜很cāo心的嘛。”张果见他不解的神情,解释了一句,又笑道,“我现在在学校很有底气呢。” 他又低了头笑。笑容看上去比陈列还要腼腆。 玉杨说话的声音轻轻的,调子平平的,连耳后狰狞的疤都没能给他带来戾气,平静得让张果觉得他在那天那片偏僻空地上可能都是打着坐的。 他问萧飒发生了什么,张果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于是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显得有些失望。 一杯咖啡的时间,张果明白了玉杨是对什么失望,也知道了人很脆弱,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会被摧毁心智,使人毫无缘由地折磨最爱自己的人。 玉松是被撕扯着长大的。 “糟糕的事十之八九都能怪父母是吧?”玉杨笑起来也是几不可见。 他从小就想不通那么恨对方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几十年都不分开,为什么要生个孩子,为什么忍心逼自己的孩子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只为了表明一个奇奇怪怪的立场来恶心对方。 他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从小时候的温暖活泼逐渐长成一只缺食短粮的吸血鬼,再眼睁睁看着这只吸血鬼险些把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吸得干瘪如柴。 玉松这辈子最羡慕的群体是孤儿,但他的父母直到他死也没放过他,为了他那具不像样的尸体都能干一架。 “挺可笑的。”玉杨说,“跟他一块儿的那个服务员,听说是被亲爹……所以这样也挺好。” “颜颜不知道这些吧?”张果问。 “恐怕不知道。”玉杨答。 “其实我觉得你哥做的所有坏事里最让颜颜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张果一手撑着额头细想,“颜颜那么在意他,无论他想好好生活还是共奔末路,颜颜肯定都想陪他吧。”张果哼笑一声,“结果连个机会都没有,他根本什么都不想跟她说。” 玉杨也笑了:“他觉得娇生惯养的人理解不了。” 张果:“……” 娇生惯养?也算吧。但娇惯了十几年的亲女儿,就因为丢了他们的人,就不再管她了。调动工作举家搬迁的计划有没有这个女儿丝毫不影响实施,打了四个电话没接通就算了,反正也还有一个女儿。给她留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是仁至义尽,干脆利索得简直让张果望洋兴叹。 玉杨见了张果的表情,点头继续道:“所以我哥配不上她,他太懦弱了,根本不相信会有人痛苦的时候和他不一样。” 张果好奇:“那你配得上她吗?” 玉杨有些意外,“我没那么痛苦过,不知道。但我……我不像她,我一身疤都还在,特别难看。”他想了挺长时间才开口,说完想了更久,又说,“她就应该和萧飒这样的人在一起,幸福是会传染的。” “她那时候在街上撞到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你就好了。”张果说。 玉杨再次低头笑了,笑容看上去比陈列还要闷。 “她那时候撞到的人就是我啊,”他的声音非常温柔,“我还没顾得上扶她,她就又一歪歪进我哥怀里去了。” “她是不是上辈子没干什么好事儿啊。” “谁知道呢。”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张果被冷风激得一哆嗦。她向玉杨告别,玉杨点头。但走出去了几步,又被他叫住。 冬日的夜色很深,但玉杨很显眼,他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你和她都值得最好的。” * 可能是玉杨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禅味,他那句不知是祝福还是预言的话,居然让张果非常安心。就算一夜无眠,头也没有那么痛。 张果近来睡眠情况恶化得厉害,几个月就从睡得浅谁得少变成了时常整夜睡不着。如果连续几天没睡着她就会去颜颜家,喝点酒或者干脆吃点yào。但陈列不喜欢她去颜颜家,所以她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去。 陈列对是非的判断自有他的标准,对他来说,十恶不赦的帽子已经长在颜颜头上摘不掉了。 颜颜也的确给陈列带来了太多困惑,好在高三的功课足够紧张,不管什么样的糟烂心情,大多只要做两道题,一时也就记不起了。 唯一连做题也无法舒缓心情的时刻,就是张果跑去和颜颜混在一起。 这种时候,陈列就会长时间的心神难安,一口说不上的烦躁还是郁闷还是气愤的浊气顶在胸口,久久不散,甚至等她回来了蹭着他让他盯她背课文他还是无法像平时那样享受。 “最近学习这么忙,你还不好好在家复习,要是考不上平大怎么办!” 那天张果从颜颜家回来,陈列照例没什么太好的脸色。张果背课文的时候漏了一个词,就被他气鼓鼓地凶了一句。 张果没说什么,默默把那篇课文又记得熟了,从头到尾一处磕巴都没有。 也不知为何,那篇课文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记忆里,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还是能像那天晚上那样一处磕巴也不打地从头背到尾,张口就来,连想都不用想,脑海里的都是陈列蹙起的眉头,总是陈列蹙起的眉头。 那天之后,张果没有再去过颜颜家。她知道自己在赌气,非常幼稚,却还是坚持要赌这口气。 颜颜刚得知张果的睡眠问题时非常惊讶,毕竟一个学霸,一个张果那样不知怕为何物的学霸,颜颜理所当然地认为张果随便写写成绩也差不了。就算差了,她本也不会放在心上,好学校很多,她上不了这一间可以上那一间,或者,今年上不了心仪的,她可以明年再上。反正年轻得很,颜颜甚至觉得她都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就算真得晚一年上也没什么不好。 但之后想了想也就明白她在焦虑什么了。 张果可能是还没弄清楚自己喜欢哪件学校哪个专业,好学校好专业遍地都是,但陈列只那一个,她早都清楚明白了。再说张果自重遇起就自控来自律去的,得知预防针是假yào就换一种打,没想到打了一年多,针针都是假yào,她终于还是沦落到为了一个人心情动dàng不能自持的境地。于是她对自己怒意极盛,睡眠就更不想靠近她。 对于失眠,张果其实十分有经验,要不是一个个黑夜吞噬,她当时也不至于只剩副骨头架子。 还没那么晚的时候,她知道最浓重难熬的还没来,深重寒冷的时候,她也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看到神奇的jiāo替。她知道哪一秒她会开始双眼酸胀也知道哪一秒会开始头痛yù裂。 对黑夜的每一个阶段的熟识使她早已经对失眠气定神闲,可如今她却做不到了。 不再去颜颜家喝酒吃yào或者游dàng吹风后,睡不着的夜晚她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静静听全家熟睡的呼吸声。夜,仿佛比当年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更沉静。 那一夜听到陈列梦话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张果正蜷在床角,这个时间是最冷的,也是最黑的,过去了就会有很多灯亮起来,生机勃勃的新一天马上就会来,但就是那短短的一两小时很难熬。 其实陈列经常说梦话,有时候嘟囔着听不出是什么,也有时候能听清却听不懂,可那一句,就算隔了一扇门,张果也听得十分真切。 “果,你别怕。” * “叮铃……啊啊……嗷……” 闹钟响起又被摁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差不多能让整个单元起床的惊叫,在陈爸陈妈急匆匆打开屋门时又接上了一阵沉闷的碰撞声,之后陈爸陈妈就见张果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陈列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 此时张果刚入眠不久,感觉自己的意识刚进入令人安稳的深蓝色空间里还没来得及坐好就失重了,“你至于吗?”张果咳一声清了清还沙哑的嗓子,一手扒在沙发上,一手揉了揉碰到茶几的肩,又揉了揉感觉已经碎成了八瓣的屁股。本来她习惯xìng就撸了撸袖子,但抬眼看到陈列紧绷的脸和紧紧抓着被角的手,又没了脾气,“我长得很像个强/jiān犯么?” 两小时前,陈列的梦话直通张果的心底,她怔怔走到沙发边,轻轻抚摸陈列安稳的睡脸,轻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对吗?” “嗯。”陈列喉间滑出一声应答。 “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嗯。” 陈列应着扭扭身子,空出一个位置来。张果刚刚蜷进去,他的手臂就搭上来,朝怀里又紧了紧。于是张果的紧箍咒瞬间停了,睡眠来眷顾她。 “你梦游啊?”陈列边给张果整了整围巾边问。 “我不是梦游。”张果答。 “那……” “听见你叫我了。” “我叫你?”张果的回答比她梦游还让陈列新鲜似的。 “嗯,”张果点头,“你做什么梦了吗?” “我没做梦啊,最近太累了,好久没做梦了。”陈列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你不是梦游就是幻听,就算我说梦话也不能隔道门把你叫醒啊。” 张果皱眉不应陈列的话,直到要过马路分别了,她才又叫他:“陈列,我……很怕。” 陈列却指向对面:“哎你车来了,赶紧去吧,回来说。” 于是张果憋着没说出口的话,匆匆赶上了公jiāo车。透过车窗看到陈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所在的方向。 * 不知不觉间,楼下的丁香又已经打了一树花苞。 张果现在已经长到正常高中生模样了,走在陈列身边刚好比他矮半个头。两年前两人在楼下遇见的出生不久的婴儿已经满地乱跑,每次见到都nǎi声nǎi气地喊他们叔叔阿姨。当时刚断nǎi能萌出一脸血的小哈士奇也已经长得威猛傻得透彻再也难戳中张果的少女心。 前阵子刚考完一模。 张果考试的时候困倦来袭,头痛得厉害,发挥极差。拿着成绩回来,她只觉心力jiāo瘁。 那次匆匆结束的话题过去这么久一直都没接上,当天放学回来张果看陈列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都忘了。其实陈列那也不算是忘,而是根本就没当真,张果?怕?莫不是幻听也会传染吧。张果想了想,自觉也别给陈列增加压力得好,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但成绩不骗人,陈列在成绩单从前往后看,第一个不是张果,他摇了摇头,第二个不是张果,他啧一声,第三个还不是张果,他瞪大眼睛又看回了第一个,怀疑自己是不是读书读多了反而不认字。但前三个人名字都是三个字,他就算不认字,数数还是能数清楚。最后陈列在逼近第十名的地方看到熟悉的名字时,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试卷。” 陈列从紧抿着的唇缝里吐出二字,张果立马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中,一边放一边轻声道:“我努力了……” 陈列听张果言语里居然有几分委屈,心立刻软成了块儿果冻,虽然不合时宜却莫名觉得张果十分乖巧可爱。再一看试卷,心里的担忧也少了:“这些题你不都是会做的吗?你看这一道,最开始还是你教我的啊。” 张果凑上去看一眼,想起来了。可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更好,会做有怎样,分没拿到就是没拿到。她叹口气说:“万一只有你一个人考上平大呢?” 陈列皱眉看张果,眼神有点复杂。 其实如果按最佳水平算,他俩完全可以报比平大更好的那两三所学校,但就是出于稳妥才选了平大,按说不会再有万一,所以陈列之前也没考虑过万一。 张果开始也没想过,但失眠后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了,这下成绩都已经摆在眼前,更像是个铁证。她不理陈列嗫嚅“怎么会?不可能。”执拗地又问一次:“万一只有你一个人考上呢?” 陈列放下考卷看着张果,她这种湿哒哒的眼神陈列从没见过,他费力地把自己往张果预设的场景里放,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想不出张果考不上该怎么办,反倒是想起了自己考不上该怎么办。潜藏的紧张冒了头,毕竟是人生的一大关口,对于他这样家庭的独子来说尤其是。 他问:“假如只有你一个人考上了呢?” 张果楞了一下,但还是如实答了:“那就换一所呗。” 陈列闻言居然立刻就成功地进入了之前进不去的场景,一切好像顺理成章起来。张果只见他思索了片刻后放松了神色,“嗯,换一所不就行了。” 轻轻一句,张果躁动的心顺利归位。 她虽手握此生最差的成绩,当晚却睡了这段时日以来最好的一觉。仿佛忽然拨开了一片乌云,得见天光,她一下子想通了之前那么久的纠结。 重新建立起良好的情绪后,只几天时间,张果就调整好了状态,没多久再考试就又重回巅峰。她又做了一遍一模的试卷,分也比当时的第一名要高好些,于是信心也就回来了。 未来开始露出和善的面容,伸出手不断跟陈家打招呼。陈妈妈看天气预报时多看一个城市,陈爸爸看新闻也对那里多几分关注,有一天晚上,张果还听到陈妈妈和陈爸爸讨论平城猛然间连涨三波的房价,于是她更感觉到有一种新的生活在靠近她,已经能见轮廓了。 ☆、第21章 生活-16 说起来,张果和陈列两人的关系很诡异地进入到了一种老夫老妻的状态。 也不知道张果是太放松了还是太紧张了,她被陈妈妈同化的速度十分令人咋舌。现在不仅能够毫无障碍地接住陈妈妈的各种话题,甚至还能有来有往,再抛回给陈妈妈。忙里偷闲的时候居然会非常投入地和陈妈妈一起看电视,间或讨论几句剧情。有时候陈列刚做完一张考卷或者刚打完一个盹儿时还会猛然见到两个无脸怪,含混不清地jiāo流: “呃你截得下蛊怎么样?哈就再么一盒。” “就一奔,迷上次的哈。” 陈列:“……” 他只觉得昨天自己还做梦都想张果能换个模样,只要不再是铁板一块,什么样都好,而今天就已经频频扶额。 不过陈列毕竟还是脾气很好,所以在张果一次次收快递,逐渐把衣柜里陈列的区域蚕食到连几件T恤都快放不下了的时候他也只是沉沉叹气,无奈的“妈……”后面现在接上了句无奈的“张果……”。 只有一次他被惊得有点儿狠,开始琢磨张果正不正常,该不该找个医生看一看。 那天他一进家门就看见张果和陈妈妈一人抱着冰箱一人扶着电视,一起摆着一个谜一样的类似狗撒尿的姿势,jiāo头接耳的时候,脸上挂着搞传/销的表情: “网上说每天做这个动作做二十组,屁股就很翘!” “真的啊?” “对啊对啊,留言可多了,好几万条,都说很有用,你知道还有人发对比图……” 陈列:“……” 张果现在丝毫看不出原来是棵小白菜,越来越有二八少女的油光水滑了,不光长高,曲线也渐显。不过陈列虽然时常偷着乐,还是偶有不适应的虚空感,又加上她陈妈妈附体一样的表现,他还真有点儿搞不清面前这个人是谁。 “不行,”陈列摇摇头,“还得做两张卷儿压压惊。” 好在张果看电视敷面膜狗撒尿之类的行为一共也没持续多久就到了最后的冲刺,这时候她就算是吃饭都只有嘴巴在动,脑子早变成季风,飞去体验大气环流了。 陈列十九岁的生日毫无存在感地过去了,虽说处在冲刺期,他本身也没想着要怎么过。他不太在意这种事,就连去年chéng rén礼也因为张果的不冷不热而心不在焉地吃了碗方便面就算了。但自己不过是一码事,亲妈亲媳fù儿不给过又是另一种心情。 张果嫌陈妈妈生孩子都不会赶时间,这兵荒马乱得竟给人添堵。陈妈妈赶紧承认错误,并表示把陈列生日挪到张果那天去,反正张果没出生之前,陈列都算不存在。 陈列:“???” 陈妈妈狠狠瞪一眼把陈列的不满堵了回去,跟着张果一块儿过十八岁的多好,凭空给你小子年轻了一岁,还敢有意见?! 萧飒听说陈列现在连年龄都改小了后直言:你光改年龄有什么用,想当小鲜ròu最重要的还是要整容。 这话当然不是当面说的,甚至也不是语音,就是句硬邦邦的文字,但陈列看了还是乐了老半天。 转眼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萧飒仍然没有回来。春天以前陈列一直都联系不上他,只能从锁南口中得知他大概在哪里。直到最近他才开始回陈列的消息,有时候隔一天回,有时候隔两天回。回得很简单,也不说自己的情况,陈列虽然能感觉到他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萧飒的事再担心也得考完试才能想,眼下却还有别的事儿不愿意等一年多了,锁南还是像只流浪狗似的跟着。 陈列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越走越猜不出方向。四季已经轮了一遍,但在锁南眼里一直下着大雪,一片一片,落在路上,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慢慢得,他和整个世界一样,银装素裹,再也找不到踪迹。 “听说你要考平城大学?”一年来很少开口的锁南听见陈列的同学盘点班里谁打算填什么志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陈列。 那一天陈列在医院醒来时看见她时只说了一句:“你回去吧,别闹了。” 自那之后他跟她说的几乎每一句话都是:“你回去吧。” 你回去吧。 你回去吧。 你回去吧。 …… 锁南很想认真听陈列跟她说的话,但她想了一年了,每天都想。 回去? 回哪里去? 越想越迷茫,越想越慌。 面前的陈列眉毛和睫毛上都是晶莹的冰碴,他说话的时候有很大的雾气。他说:“嗯。” “为……什么呀?” “平大生物医学工程最好。” “可夏安……夏安大学专业排名也很高,你……一直想去的……” 陈列刚考了整天试,但都没有这不到五分钟的jiāo谈让他疲惫。 他用手指揉揉眉心。该从哪儿说起呢?是夏安离杏河只有一小时车程?还是夏安大学偏理工科,文史社不强,不适合张果? 或者,他这一年来已经透过每一个细节告诉锁南千百万次了,他无所谓去哪里,只是要和张果一起去,只是要能离她多远就多远。 “我……回去了。”锁南没等到陈列再回答。 陈列舒一口气,她总算是懂事了一回。 陈列看着她的背影,死气沉沉,已到了夏天还是穿着过季的长袖校服,好像很冷似的。陈列心中一酸,身上各处的疤也受到那阵酸鼓舞一样都痒了起来。直到风把不远处的丁香味儿吹到了陈列鼻尖,他才觉得舒服一些。 * 夏天的风吹着吹着,就到了考试那天。 说来很巧,励勤和古源恰好分在一个考点。张果和陈列每天手拉手到,手拉手走的连考试的紧张都被冲淡了,甜甜蜜蜜地等着把这几场试考完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美滋滋。 当年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陈列还欠一句MMP没讲的那位同学碰上两人,还摇着头跟旁边另一个同学啧到:“你知道什么叫闷声发大财吗?你看咱们陈老师现身教学。平时不言不语的是吧?青梅竹马的学妹非得吊死在这棵歪脖树上也不为所动吧?喏,瞧瞧藏着这么漂亮的妹子呢,高考发狗粮哎,这么牛逼的口味吃过没!惹不起惹不起,学霸体现在各个方面啊!” 同学还想着这最后一场考试完了出来要拜拜陈老师,结果越写越觉得不对劲,jiāo卷时候猛然想起:“我cāo!那不是陈列的小妹妹么?妈的陈列这厮居然乱/lún玩养成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考点外的人更密集了,方圆几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张果和萧飒手拉着手才没被挤散。 “阿姨他们是要来吗?”张果好像觉得什么时候听陈妈妈说考完最后一场要和陈爸爸来考场接他们。她看着汹涌人潮略微皱起眉,从这里头找人可真跟大海捞针一样。 但陈列还没顾得上回答,他们这两根针居然就被捞着了。 * 颜颜的毕业晚会要跳的是首轻松愉悦的竹笛曲子,这是她很喜欢的曲子。 萧飒说听起来就觉得面前有一群小鸟头一次飞进蓝蓝的天空里,他那时候稍微有点意外,笑问:“这个舞蹈怎么排?你们一群女生啾啾叫着扑棱翅膀吗?” 颜颜白他一眼说:“如果什么时候排了你来看吧。” 没想到,真得排了。 颜颜跳完了在学校的最后一支舞。 她在后台坐了很久,起初到处拥挤喧闹,她只在角落带着,后来人差不多走光了,她就坐在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很美,鬓边装饰的羽毛更显得别致。她那时还讽萧飒没有艺术细胞,看来是讽错了,编舞的老师跟他想到一处,确实是把她们排成了一群头一次飞的小鸟。 离开学校后颜颜不太确定自己要去哪里。 她在这座城市被抛下了太多次,大概是八字不合。 这下最后一支舞结束,好像她和这城市也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但她和别的地方也没有联系。 可惜没法真得当一只鸟。 “你们怎么没有扑棱翅膀?” 疑是幻听。 “也没有啾啾叫。” 声音越来越近。 “你这只鸟怎么一点儿也不开心啊。” 一双手臂将她围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可她不敢抬头看。 “毕业了要笑啊。” 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她的肩上。 “我回来了。” * “你们可幸福啦,都毕业了,”萧飒皱眉摇头,“最后我倒成师弟了”。 陈列和张果在考场外面见到萧飒的时候非常意外,本来就没想到他会回来,况且他变化挺大,现在比陈列高得又多了几公分,也魁梧了一圈,直奔欧洲人体型去了,皮肤还晒得有点儿黑,不过更意外的是他牵着颜颜的手。 “谁让你去外边儿一浪就一年,”陈列是咧着嘴出来的,而这几个字的工夫竟然有点儿哭腔,但嘴还是咧着,“有本事你别滚回来当师弟。” “没本事没本事,”萧飒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师兄好,师姐好,多指教,多指教。” 颜颜站在萧飒给她挡出的一片yīn影里,目光有点儿不知该往哪儿放。 张果从陈列手掌里抽出手来往颜颜跟前凑了一步,她们也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张果还一直跟陈列堵着这口气,“你都该工作了,有个高中生男朋友……啧啧……” 话题这么被她引到颜颜身上,陈列的不自在立马明显起来。 萧飒首先不满意:“她还有高中生朋友呢,怎么不能有高中生男朋友?” “大学生,”张果指指自己,“刚叫过师姐的,忘了?” 萧飒闻言有点儿颓,讪讪地挣扎,“我不还比你大呢么,哦不,是比你俩大。”萧飒想起来了陈列改年龄的梗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行了我们大人的事儿你们小孩儿别掺和。” 这么一打岔后陈列对着颜颜的一张臭脸倒也没那么臭了,但他仍不看颜颜,也不想继续和她有关的话题,只说:“那你可别浪了,这么大年纪别明年考不过锁南。” 他一提锁南气氛瞬间又是一冷。四人间的眼神jiāo流换了几种组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萧飒先开口,“这你就别cāo心了,你们去平城好好潇洒你们的。”严肃完了这一句话,萧飒又弯了眼睛,“到时候你别太想我,哥我要好好学习你联系我我也不搭理你。” 陈列白他一眼,但忽然察觉到这个白眼的轨迹要经过颜颜,于是忽然又原路折返,再狠狠白完了萧飒回到原地。 “没良心。”萧飒啐陈列一句,也就是只有三个字,这句话要长点儿他也能抖起来。 陈列没什么反应,还就那么站着蔫蔫儿地乐。只张果抬眼跟他对上,明明白白的。 萧飒去年走的时候没多想,在外一年不乐意或者顾不上和陈列联系的时候也没多想,但回来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高考的浓烈气氛,他想了。 这趟萧飒回来已经感受到锁南的变化,明显比以前理直气壮地缠着陈列,稍有不顺她意就把他当受气包更令人头疼。 但萧飒决定接手这个zhà/yào包。 chéng rén了,离家了,新生活开始了,他们不该再成天听着引线嘶嘶作响。 可他自己跟锁南绑得再牢靠不过。 他们一起勾肩搭背的日子停在了一年前,而且怕是会长久地停在那里。 一年前萧飒收到陈列消息的时候正躲在酒店的卫生间里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失恋哭得那么难过,就算这恋是他主动失的。而泪眼朦胧里看见陈列的信息后他哭得更难过了,陈列说:你别哭,你越哭越疼。 他是之后的某一天才忽然觉得陈列那条有点怪的消息十分熟悉。那天他走在街上看到两个小男孩蹲在路边,其中一个哭得满脸通红,小脏手不停抹眼泪把脸抹得像花猫一样,另一个蹲在他旁边说着什么,好看的湛蓝色眼睛很认真。过了挺久那个哭唧唧的小孩儿才慢慢收起眼泪,打着哭嗝儿跟蓝眼睛的那个走了。 陈列小时候挺爱哭的,被欺负了或者心里难过了,他都会哭。但其实他也不常哭,他很少难过也很少被欺负。只一次他哭了很久,才给萧飒留下个他是爱哭包的印象。 那次是陈列带着锁南去买零食的路上碰到三个初中小混混抢另一个小孩儿的钱,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其他人,锁南已经一嗓子喊出来了。于是锁南慌慌张张找到萧飒,萧飒拉了两个同学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墙角只陈列一个被打得抱住头。 那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呢?八年还是九年了吧。那时候锁南才刚被他甩给陈列。萧飒还记得自己跟陈列说家里大人都有事儿,她特闹一个人管不住,让陈列帮忙管一下午就行。 那种把女孩儿当怪物来讨厌嫌弃的年纪里,也就陈列愿意帮他哄个娇气包。 所以这zhà/yào包就算真要zhà也得zhà在他手上。 而人群中的zhà/yào包,接二连三地被冷处理,冷得站在夏日骄阳里也像被人扒光衣服扔进了冬日湖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这个故事的时候陈老师还不是个成词儿呢你敢信?真暴露年龄,这碗回锅饭真得是…… *敷面膜时候说的话能解密吗? *摸摸zhà/yào包的头。 ☆、第22章 珍奇-1 这是最好的时光。 考完试那天两人一见到面就知道对方发挥的不错。照他俩的正常水平,平大应该是稳了。所以这段时日以来一家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偶有的忐忑无法破坏这种美好的基调。 过了这么多年后,陈列和张果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没有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也没有那么多心痒难耐和yù言又止,就只简简单单地袒露着自己好的,或不那么好的平静心情,享受着对方在身边。而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像是穿越到了几十年以后,没有琐事缠身,也没有抉择徘徊,只有风和日丽,庆幸那个人在身边真好。 他们总是一起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不经意走到什么带有记忆的地方时就坐下聊聊天。 他们一起在家或去图书馆看书,张果读书很快,一开始陈列还追着跟她看一样的,后来就悻悻然去读理工书了,张果看不懂,他才终于有机会得意得意。 他们也一起买菜做饭,这是陈列的主场,张果通常就是打打下手。但这个专业大厨也经常出品焦黑的菜,起初陈妈妈吃到了还以为是张果做的,后来无意早归闯进了厨房才发现陈列教张果做饭做着做着就去做别的事儿了。锅里的ròu丝正香到了极点,她真想无视靠着墙亲吻的两人去翻炒翻炒关了火盛盘,但终于还是忍住没去,眼睁睁闻着ròu丝的香气夹杂越来越重的焦味。 虽然好不容易盼来御厨传人重新掌勺却总吃到残次品让人很生气,但这不影响陈妈妈每天都乐成正午的向日葵。那怎么能不乐呢,继滞销儿子出手之后,她多年来的另一夙愿也实现了,张果终于成了她梦想中的完美女儿。 “妈……”陈列叹口气,“张果……” 他抬眼看了看自家老爸,发现他面对着这么大一个粉色双层蕾丝蝴蝶结nǎi油蛋糕时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陈爸爸不爱吃甜食,陈列和张果都不喜欢nǎi油,这么大个蛋糕…… “哎呦就……主要这个款式的没有小号的,这实在太好看了舍不得放弃呢,你俩不吃多浪费呀。”陈妈妈挤出笑来。 果然是冲动消费。 “你干嘛不拦着?”陈列看向张果。 张果的大眼睛里写满无辜:“可是,就,确实没有小号的呀。” “你们就尝尝嘛真得很香的!”陈妈妈可能是觉得这个占了半个桌子的家伙放在那儿作为罪证实在是太硬了,三两下就给切开分了,“嘿嘿再说,女人嘛人生里总有段时间会迷恋粉红色、蝴蝶结,蕾丝什么的嘿嘿嘿。” 陈列看那蛋糕就这么一瞬间没了样子,实在不能理解她们两个买它究竟是图了个什么。 陈爸爸看来跟他想的一样,但没敢戳穿,只嘟囔了句:“你的这段时间也就持续了四十几年而已。” 陈列无奈地把那坨粉粉的东西塞进嘴里,刚塞完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陈妈妈立马就又给他手中塞进另一个盘子。陈列望向张果想求助,结果张果抿嘴笑着又给他盘子里加了一块。 陈列:“……” 最后陈列两父子各自艰难地塞进三大坨,陈妈妈和张果才勉强放过他们。 “嗝……今天……嗝……没人生日……嗝……吧……”陈列揉着肚子问。 “没人生日,你别着急,你还得一阵儿才能十八呢哈哈哈嗝,”陈妈妈仿佛是觉得自家儿子年轻了自己也就能年轻,“这是庆祝你俩录取啊。” “是不是,有点儿早?”陈列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错啊,明天才出成绩。 “不早不早,这会儿才庆祝是因为早没看到这么好看的蛋糕,是吧张果?”陈妈妈见张果仍端着盘子一口口吃着觉得自己比蛋糕还甜。 但陈列甜不起来,作死地说句:“我觉得你该考虑控制一下食量了,你知道吃这么一块需要跑几公里才消耗得掉吗?你的体重都快赶上我了啊喂!” 于是他脑海中的张果原地复活帮他消化了一下,陈列觉得舒坦多了。 不管这么样,这个蛋糕也算没白吃。出了成绩,两人名次果然都很不错,按往年情况看,看上平大没什么悬念。 又是一波紧紧张张,志愿也填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此刻一家人是真得完全放松下来。尤其是张果,她的记忆力没有这样轻松的经历,这会儿连脚趾头都舒服得不行,靠在陈列肩头半梦半醒地听陈妈妈强行和陈爸爸回忆往昔。 迷糊间听见了毕业,听见了出国,也听见了……结婚! 张果一激灵清醒了过来,陈妈妈还絮絮叨叨地说早点结婚好,法定婚龄一到就结,这样两个人再一块儿多读几年书。说着说着执行力非常强悍地就开了电脑要调平城的地图出来研究,学校在哪里啊,周围环境怎么样啊,有什么对口的大公司啊,以后住在哪个区方便啊…… 纵使张果不扭捏,脸也有点烧,她侧着靠陈列的背,想用他的衣料降降温,没想到陈列的体温穿透薄薄的一层布,更是热得让人头发昏。 他们像是忽然进入了一个魔幻时空。本来这种转变本应是有道厚重大门隔着的,大家要花时间奋力去把门打开,才郑重其事地走向门的另一边。却没想到压根没见着门似的,就忽然发觉早已经通过了它。 不过,魔幻姑且魔幻着,多年以后要住对门儿之类的事儿已经给了屋里四人带来了真真切切的喜庆。 陈妈妈哈哈哈乐着,一溜嘴就说出句:“等不及了,快叫妈。” 说完了才有点儿怕把张果逗得狠了显得她眼睛绿油油的不好看,又想起这称呼对张果应该不是什么正面词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儿什么把那话润色一下居然就听见了声甜腻腻的“妈妈”,她才刚刚像被雷劈了似的跟陈爸爸两脸懵逼,又听见了声“爸爸”。 四字虽轻,却是清清楚楚。 就连张果自己,都以为这两个词她大概一辈子也叫不出来了。 她没想到,意识都没就位,它俩就像抹了油似地自己溜出了口。 回过神来,连张果自己也吓了一跳。 陈列盯着张焦得不大厉害的枣一样的脸,虽说很不合时宜,但看她的表情与看个傻子的表情十分异曲同工。 张果见了陈列的表情总算是后知后觉自己亏了,眉头拧了拧:“收回。” 说完觉得从自己口中居然能吐出这种小学生词汇,打击更甚,眉头拧得更紧了。 陈列还兀自愣着。陈妈妈已经经历完了从发懵,到湿眼眶,到吸溜鼻子,再到双眼瞪圆的过程,情绪之激烈让陈爸爸都能感觉到她心跳的快慢。 刚煮熟的儿媳fù难道要飞? 这能忍?! “干嘛收回啊?” 陈妈妈问完了没得到张果的回答,但见她垂着头,眉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拧紧,一会儿左边牙齿咬下唇一会儿又换了右边,心里立马有了数。 于是陈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摁在了地上。 陈妈妈刚被吓得一身冷汗,这会儿哪还容得了任何变故。飞身去阳台薅花回来塞在陈列手里的动作简直疾如闪电,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得给撒上一把葱花,这道菜就算成了。 陈爸爸难得配合默契,转身去里屋找出了当年陈妈妈戴过的金戒指回来也塞在陈列手里。 陈列没理清楚逻辑:“咦?我怎么填了个志愿就跪地上了?咦?刚才犯病的不是张果吗?咦?我左手花右手戒指是怎么回事?什么?求婚?啊?我不还是个宝宝吗?” 这个节骨眼自然轮不到他磨叽。看着亲妈一脸“你敢耽误老娘娶儿媳fù老娘分分钟废了你整个天堂”,他肝有点儿颤,稍作权衡还是半推半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如果说学霸陈列又什么科目不太擅长,那大概就是语文。背课文找病句什么的倒也没问题,就是阅读理解总也理解不到位,体会不到窗帘为什么不是红色而是蓝色的,作文也写得十分乏味,实在没法出品高分范文。 他一直觉得那个技能除了用来高考也就干不了什么了,所以也从没上过心,有那闲工夫多解道物理难题岂不快哉? 只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脸。得,这辈子他回忆起求婚都得回忆一段狗屁不通了。 好在几人朦朦胧胧间也听不太真切,陈妈妈估计是只见陈列嘴在动,动罢了就当是撒完葱花了,又见张果手指头套上了戒指就算是动筷子了。 行,儿媳fù儿到手。 张果也没能把陈列颠三倒四的一段话记清楚,但她记住了几个词,有“对你好”这种正常的,有“我听话”这种二逼的,还有“永远”这种文艺的。 其实张果本来只是对自己的瞬间改口感到有些慌张罢了,没想到求婚说有就有,她的意外不比谁的少。 对于承诺,张果从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心怀恐惧。 永远太远,看不到尽头。这个词在她看来甚至是种像孟婆汤一样的存在,真喝到之前都是假的,并且也算不上十分期待。 可这既然是陈列的承诺,她也就愿意尝试笑眯眯地领受。 毕竟陈列从没有骗过她。 认识他十几年,从“明天早上会早点来”到“我会对你负责”到“我不会离开你”再到“永远”。他深情款款而又郑重其事,陪伴她从小孩长成了大人。 她终于也能体会到当年方华对张秦那样深重的依恋。张果向陈列伸出了左手,陈列颤抖着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小小的金环套住一生的感觉原来是美好的,难怪当年母亲病中手指肿得那么厉害她也忍着痛不愿取下婚戒。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 假期过了小半,被各路人马戏谑良久的,两人共同的十八岁生日终于到了。 chéng rén礼本该是大肆庆祝一下的,虽然陈妈妈憋了几十年的各式各样的打算都在胸中摩拳擦掌跃跃yù试,但她还是再次成功地憋住了。 求婚完已经有段日子了,陈列和张果一如往常,要不是偶尔能吃到焦黑的菜,简直看不出俩人手指头上有婚戒。 张果这时候虽然已经少女心十级,但那更像是攒久了忽然加倍释放的压抑情绪,再碰上陈列这种老爷子风格万年不变的人,可真是缺少火花。 陈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猴儿急地要把自己这个电灯泡摔碎,命令陈爸爸请了个加急的假就度小蜜月去了。 比起陈列的不特意过生日,张果更是不过生日。 一来因为在暑假,二来因为张果从小也不怎么友善,所以同学们都不会记得。而方华和张秦也就只给她过到了小学五年级,以后她的人生就再也匀不出什么精力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好不容易遇到了陈列,也因为一场诡异而持久的冷战而错过了两人的生日。 所以今年两人能一起度过chéng rén礼,意义十分重大。 不过由于他们两人都没什么想象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吃顿正经的烛光晚餐。 生日当天,张果一早就约颜颜一起出门去了,两人约定晚上直接在餐厅碰面。 毕竟她张果现在也是个热爱粉红蕾丝蝴蝶结的女孩儿了,可平生还没认真穿过裙子呢,头发纯粹是为了省事儿剪短的,一点儿型也没有,需要时间重新焕发。 “哎呦,瞧你这意思打算亲自当今天最可口的那道菜啊!”颜颜眼见着张果一件件轻薄的小裙子试过去,又修了头发,这会儿终于和她一起趴在SPA馆的按摩床上,才算是逮到空好好揶揄她一番。 张果一个白眼翻给她:“你就安安静静做个仙女不好吗?兼职驾校教练补贴家用啊?” 假期这段时间,张果和颜颜的联系又紧密了起来。陈列虽然还是会不高兴,但毕竟萧飒都接受了,他也就不再有不满的立足点。张果不想一直跟陈列赌一口陈年老气,也就放过了自己。陈列不高兴的时候她不理他也就罢了,没必要上纲上线。反正锁南早说过了,谁也厉害不过时间,有的事她解决不了,时间自然会解决。 既然陈列有为她重选人生路的决心,那么两人间的分歧也势必会有共存的可能。 抱着这样的乐观心态,张果没浪费这好时节里湛蓝的天和棉花糖一样的云,连资深酒鬼也十分配合她,每天出门享受,酒都省了许多。 颜颜陪张果做了很多对她来说需要鼓起点勇气才能做的新鲜事,比如做指甲修眉毛看全程腻腻歪歪说情话的电影之类的。 偶尔她们也会勉为其难地带上陈妈妈,陈妈妈非常酷炫,去公园划船的时候不仅给三人都准备了巨大的遮阳帽和大黑超,还准备了三根水灵灵的大黄瓜。三个看不清长相的女子一边啃黄瓜一边划船的景象说起来也是蛮拉风的。 * 张果到了约定的高层旋转餐厅坐定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到的有点早了,张果知道。 颜颜笑她太不矜持,先是迫不及待就当了陈太,这会儿又恨不得提前俩小时去约会。但张果想着陈列向来不爱让人等,总是早到的,那自己也早到,早些让他见到自己的模样。 剪好了精心设计的发型,穿上暖粉色的洋装和同色的缎面鞋子,颜颜还帮她挑了珍珠耳夹和锁骨链,细巧的造型不抢眼却很精致,这时候的张果真正成了个小公主,她静静坐着望向这个城市黄昏的景象。 ☆、第23章 珍奇-2 昨天刚刚下完雨,天气好极了,远处的雪山都能隐约看得见,白白的山尖儿,落日就伏在它的肩头。 坐了没几分钟,张果就见到了小学的校园。那里是张果的幸运地,她就是在蹦蹦跳跳去了那里后才忽地从地里钻出个大型保健医yào箱来,长了双小短腿会自己跟着她移动的那种。她曾要把这个箱子扔掉,她飞快地走,可小短腿兜兜转转地居然还是找到了她。 餐厅转啊转,她看到了以前的家,那个地方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张果也找不到到底哪一栋是自己住过的房子。但又仔细看了几眼发现有一棵树比其他的都高大,于是她坚信它就是埋过小灰和小白的那一棵。 说起小白和小灰,陈列起不出名字可能是遗传。 求婚那晚,张果和陈列挤在小床上僵着不动,一方面是有点臊得慌,一方面也是张果现在长大了,一米的床上躺两人委实勉强。 两人正细细感受着握着的手指上金属相抵的触感,就听隔壁的声响传来。 其实隔壁的声响一直都在,陈妈妈回房就开始哭,起初陈爸爸还说话哄着,后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会儿陈妈妈该是哭够了,开始说正经事儿:“哎我觉得以后咱们孙子叫陈果就不错呀……嗯嗯男孩女孩儿都能用哈哈哈,什么?两个?那叫啥呢?呃……陈果一号陈果二号啊……不不不,陈大果和陈小果吧啊哈哈哈……” 眼睁睁听着自己没出生的孩子被命名成了某种农产品的新品种,张果和陈列僵得好像更厉害了。 又听了好几个更了不得的名字后张果首先开了口:“爸妈这个起名儿的艺术……怎么说呢,你这名字还是挺好的,感觉很有秩序,像你。” 陈列:“呵呵。” 他这名字可是真没什么秩序。 “嚯,不就是个词么,还真是诗里来的?”张果有点意外,虽然她早就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名字而背熟过那首叫做《天上的街市》的诗,但的确没想到这还真就是出处。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陈列木然背到,“他俩觉得我的物品都是珍奇听起来很厉害。” 张果:“……”爸妈居然是偷换概念的好手。 “臭小子你嫌弃给你起的名字?”墙那边人的耳朵实在灵得不行,提高了嗓门就把不满吼透了墙,“真不懂事!我给你起这名字寓意多好啊!” “人家好好一个动词,哪来的珍奇?”陈列不自觉怼回去。 “怎么没有珍奇?张果不是珍奇吗?” “她又不是东西!” “呸!你才不是东西呢!” 餐厅转到家的方向时刚好是一圈,服务生过来问要不要点餐。 张果看看时间,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只能看到家的方向灯光闪烁。 不知道陈列是不是为了给她准备礼物才迟到了。会是什么呢? 张果请服务生再等一会儿,手中摩挲着她给陈列准备的礼物静静等待。 但在如此的独自等待中,餐厅转完了第二圈。 很多人已经吃完了晚餐,服务生又来询问过。 张果的心已经慌了很久,刚刚她给陈列打过电话,但没响两声就被挂断了。她以为是陈列到了却没找到人,再拨过去那边就已经没人接听。 * 陈列一句坚实包容的贴心话语,仿佛晴天霹雳。 “你放心,我永远不离开你。” 张果的手从半空狠狠掉落。 其实张果很有面对这个的经验,毕竟就算是假yào,连打两年也该能打出点心理疗效。 所以她挺庆幸的,一时竟有种未卜先知英明神武的得意。 餐厅准备开始转第三圈的时候颜颜的电话打过来了。 张果非常不想接也还是接了,但其实接不接都没什么区别。 颜颜一向识趣,于是张果匆匆回家看到陈列抱紧锁南的时候,甚至不觉意外。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知道要见到的是什么场景,却还是什么也不顾地飞奔到马路上,像要找死似地拦车回来。 一跳下车她就见萧飒急匆匆从另一辆车上跳下来时,意识简直想拉着萧飒跟他瑟一番。只可惜身体跟意识不在一个频道,双腿急着回家。而萧飒在她身后红着眼睛,捡起从她拎起的裙角下掉落的一只鞋。 家门一开,张果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嘴在哪里,萧飒已经抢到她的身前怒吼,“你到底疯够了没有!”他粗暴地上前拉开陈列和锁南,扯住锁南就往门外走。 锁南被萧飒拽得踉跄,却丝毫不碍她回头恋恋不舍地叫陈列。 张果都觉得这出老法海作恶要拆散许仙白娘子的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好的。 “你放开她。”陈列转向萧飒木然开口,“你放开吧,我陪她一会儿。” “陈列你说什么呢?”萧飒难以置信,他一手指向门边靠着的人,“张果回来了,你看见了没?张果在这儿呢。” 萧飒这人,果然还是讨厌,讨厌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有段时间不那么讨厌,最终还是讨厌。 何必呢。 “你过一会儿来接她。”陈列说话的时候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好像没听见萧飒说话。 张果有丝幸灾乐祸。 而萧飒还不放过陈列,还不放过张果。 他狠狠推开拉住锁南的陈列,力气大得吓人,陈列像个小孩子一样轻飘飘地就摔倒在地。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仍然尽职尽责地扮演这许仙,才一爬起来就往门口追去。 于是看戏的张果终于看到了这出戏的高/潮。 电脑被撞开屏保后赫然显示:陈列,第一志愿,夏安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 * 后来陈列再也想不起自己呆立在门口看着张果那张像砸在墙上又慢慢被风干的泥团一样的脸到底看了多久。 后来陈列也想不起,究竟她是怎样开始笑的。抹胸款式的洋装勒住她的胸口使她笑得很艰难,双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到后来甚至出了满头大汗。 后来陈列再也想不起,她究竟笑了多久,只记得她最终笑累了,静默着走出了门。 陈列跟了出去,可夜实在太黑,陈列记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把她给跟丢了。 街道比起白天来显得空空dàngdàng,来往的人和车都似乎很疲累,急匆匆向家去。路灯把周围照的通明,遥远的地方却比夜空还黑,好像是被浓墨层层得染了好几遍。 而他的视野里,再没有了她。 他侧耳想找到她的笑声,可夏夜里没有一丝声响。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呀。 陈列不知道,张果离他并不远。她在他的上方,离天很近。 顶楼的风呼呼作响,张果对自己说话,但自己听不见。她向边缘走去,大风让她走得艰难,甚至连站也站不稳当。顶着狂风,她费力挪步,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近却越来越灰暗。 慢慢沉,慢慢沉,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 陈列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在午夜空旷的街道,手里拎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张果的手机,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还有一个包装更精美的礼物盒。 他去过了小学的校园。 那些年他偶尔会回去走走和张果一起扫过落叶的路,重新遇到张果后也回去过两次,一次是自己去发了一天呆,一次是和张果一起对校园这几年的变化做了一番探索。 学校的门卫是个不管事儿的老大爷,从来也没拦过他。但这次拦下了,毕竟穿着讲究的男生三更半夜拎着一堆奇怪的东西面色严肃深沉地径直往空无一人的校园里闯,也挺让老大爷发怵。 好在老大爷拦陈列的时候无意强调了好几次学校里没人,陈列这会儿耳朵虽然不大中用,但闯了一会儿也就后知后觉地停下了。 他又去了颜颜家。 进门的时候颜颜新开的一瓶酒才没喝几口。 她刚接到萧飒电话的时候又气又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怕自己无端出现反而添乱,只能在家不住踱步,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非常想捏死陈列。但接到萧飒第二个电话后她居然静下来了,她气也没有用,急也没有用,这两年张果想的做的都没有用,事情总归还是要按轨迹发展,大家挣扎了半天,就只是挑了个最让人难忘的时间。 她不愿意指指点点,不愿意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只让陈列进来转一圈表示她真得不知张果去向,就不再搭理他。 也就是这样了。 可能是因为张果一直告诉陈列她有多喜欢他多想和他在一起,可能是和陈列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真得快乐,所以陈列的心早已放回了肚子里。手指都套了他的指环了,当然板上钉钉的是他的人。 陈列没想到这么一串号码,这样两个地方,来回连一个钟头都要不了,就已经是他对她全部的了解。 而她一转身一迈步,他就失去了她。 * 陈列回到了家中。家里又黑又静,像个牢笼,让人害怕。但陈列不敢开灯。 他顺着门边靠墙坐下。可能是因为张果刚才一直就靠在这里,所以他觉得空气里还留有一阵香气。 张果是前几天才开始用香水的。陈列一直觉得味道有丝熟悉,可香水对他来说像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所以也没什么头绪。而大概是黑夜放大了他的感官,于是他居然顺顺当当地想起来,这是丁香的味道。 他觉得催/泪/弹的成分一定是从丁香里提取的。 * 张果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回家。她的心里像下过雪一样干干净净,所以窝在角落沉默看着门被打开,黑影进来倚墙滑坐哭泣时,她居然没有任何情绪。如果不是电脑弹出窗口洒下一片刺眼而惨淡的光,她简直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陈列在泪眼朦胧中看见蜷在几米外的身影,头脑中一片轰隆隆。 赶忙开灯,揉了几次眼,她都还在。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原来她现在已经是他期盼她是的那种会吃醋的女孩儿,不再是他害怕的那种离开了就头也不回的女孩儿。陈列刚停了哭,又喜极而泣。 他向她奔去。 咚! 陈列的速度太快,张果的力度不轻。陈列跪地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更是响亮,他疼得瞬间出了满头的汗,但还是用手撑住了墙没砸在张果身上。 两张脸离得很近,但张果的双眼没有焦点,如荒漠星辰。 陈列想起来了,他两年前就见过这个眼神。 在没有生机的荒漠里,他一切首尾不接的解释都像笑话。尤其是“坚强”二字一出口,就被张果忽然汹涌的满面泪水啪啪打脸。 陈列怔怔去电脑前,他点鼠标敲键盘。 但是过去了,填报志愿的截止时间和他们俩的生日一起过去了。 * 陈列觉得人的眼球后面可能连着个水库,张果的水库十八年都没开过闸,所以库存格外充足。 踢完那一脚后,张果除了流泪就没再有别的动作。陈列帮她脱了只剩一只的鞋,脱下已经褴褛的裙子,抱她去卫生间淋温水的过程中她都很顺从,乖得像只被刚捡回来的流浪猫。 她好像是累了,下巴搁在陈列肩头很久没动。后来她休息好了开始亲吻陈列的时候,陈列才发现自己不是被花洒浇湿的,她的眼泪温度更高。 张果的亲吻细致得让陈列又想流眼泪,她的唇舌明明在忙,陈列却听见了她说话,“我会用心做的。” 她很用心,也很用力。 陈列居然湿淋淋地就被她压在了地上。 背后传来的地板的凉气让陈列一个激灵,但刺激不及胸前燃起的火。 电流顺着血管,瞬间环了身体好几圈,该软麻的地方全都软麻了,该坚/挺的地方也坚/挺得非常。 张果的手指很凉,但有个地方很暖。 从雪原走向雨林的路途狭窄难行,但陈列走得妙不可言,一路烟花绚烂。 张果拧着眉,泪水不停地落在陈列胸口。 “你疼吗?”陈列问。 “我不疼。”张果勾着唇角回答。 她这两年长得是真快,嶙峋的骨头,包括那对可爱的锁骨都已经覆上了健康的血ròu,不再狰狞,反显温柔。 陈列上瘾似地抚摸她,摸到了背心的一块凸起。刚才冲水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但看起来不及摸着明显。上次他看到她身体的时候还没有这块疤,于是陈列此时不太中用的脑子也知道这是从何而来,毕竟他自己也是满身伤痕。 “你疼吗?”他又问。 “不疼了。”张果还是勾着唇角回答。 夜很长。 陈列托着张果走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陈列睡了两年的旧沙发,涮火锅的小茶几,做过几千张考卷的书桌,还有古旧但结实的洗衣机…… 张果怎么也不满足,就连陈列每次忍不住了她都紧搂着不让他离开。 她有很多次绷紧她美丽的身体,头向后仰着使脖颈看上去很长,两根锁骨送到陈列唇边,他磨蹭或是啃咬,她的十指就会深深陷入他的肌ròu里,绷紧绷紧再绷紧,到达极限,浑身剧烈颤抖,过不了一会儿她喉间流出放松了的一息就会瘫软下去,但在陈列都还能感觉到她身体深处仍继续颤抖的片刻内,她就会再次焕发精神。 陈列想抓紧任何机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于是他用尽自己的每一个部位,几乎是以备考时钻研公式尝试算法那样的精神和智慧投入。 张果恨不得找个缝隙把自己扒开,从里到外展成张平面给陈列的坦dàng引领陈列丢掉了犹豫不决,忘了他担忧的,考虑的,筹划的零零总总,居然也神奇得充当了一个霸道而粗暴的角色。他能感觉到自己用力很猛,甚至能感觉到张果在受伤,但她没有阻止,反而极其配合,无论他想把她摆成什么形状她都乐于尝试。 直到窗外有了缕缕朝阳,黑夜迅速消退,他蜷在她怀里,羞怯地抬眼偷偷瞥她。而她含泪笑着,伸手轻抚他细软发黄的头发和快乐又疲惫的眉梢眼角。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进行了最后一次,陈列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眼前一黑,就这样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听过一首叫《A song for XX》的歌吗? *关于高考志愿,各省情况都不一样,假设杏河这个地方是按我的规则填报的。 ☆、第24章 珍奇-3 陈列醒来的时候,小床上只他一人光溜溜躺着,估摸天气是到了下午。 屋里静得让他连难为情也顾不上,急急下床寻张果的踪迹,没想到一起身又差点栽倒在地。 腿软得不像话,膝盖上也青紫了一大片。 他扶着墙才走到客厅。 眼前是一片yin靡的废墟,地上满是书本,摆件,杯盘,衣裙和不知道从哪里散落下来的物件。开门时,厅里还留有一股气味仍然鲜活着直冲天灵盖。卫生间门前的地上有一块不规则的长条形血迹已经干透,同样已干成渍的还有其他液体。所有的一切都在强烈的阳光照shè下显得虚虚幻幻。 □□的陈列站在屋中央,头痛yù裂,心里比身上还空。 此时门响了。 明明就像是过去两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张果会出门会回家,可陈列听到响动就不自觉捂上了心口。 “你醒啦?”张果进门见他,眯起眼睛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去买吃的啦!你饿坏了吧。” 陈列想过去抱她,但连那短短几步都走得左摇右晃。 张果红透了脸却也笑出了声:“我……你……先坐下休息会儿。” 她说着找出件衣服给陈列随意裹好,把他安顿在沙发上,然后自己去整理饭菜。 她笑着进进出出,有时东西找不到了要在地上翻,每次经过他时都不自觉有些小动作,配上低眉顺眼的表情,倒是很像个刚刚娶进门的新娘子。 陈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身影,想把所有一切都刺在心上。 小茶几上早已空无一物,只有一块印记。张果一手掩面一手从从地上翻出块碎花桌布,展了展勉强铺上。 没一会儿就布置停当。饭菜被张果从印着旋转餐厅logo的包装中转移到了她前阵子刚买的盘子里,还不知从哪弄来了个烛台,虽是下午,却点上了蜡烛,所幸家里的花瓶是放在冰箱上的,经过了狂风暴雨也倒还健在,于是她去阳台薅了所剩不多的几朵花和些好看的枝叶chā上,就连那个昨夜被两人滚塌了半拉的蛋糕也被她整理了一番端上来。 一切都是昨晚应有的那样。 张果自己回了房间,几分钟以后又穿上已经又皱又烂不成样子的裙子,在陈列对面坐了下来,“吃吧。”她笑。 于是他吃。 陈列觉不出饥饱,也品不出咸淡,张果让他吃,他就吃。但蛋糕只咬了一口就被张果夺走:“一口就行,这已经坏啦。” 两人停了筷子后,张果开始收拾残羹剩菜。 “我爱你。”陈列脱口而出。 张果听到他居然如此大声清楚地主动告白先是一顿,然后笑吟吟地看他,说:“我知道。” 她在他身边坐下,把头放在他肩上。 “我以后不会犯错的,以前的错我也都改。” 张果被他逗得直乐,手掌抚上他的脸颊,“你这么好,哪有错。” “我根本什么都不懂,我……”陈列觉得自己从初识张果到如今的每一天都在马不停蹄地犯错,错太多了便挑不出来能说的。 张果轻轻拍拍他脸颊,打断他的支吾,“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啊,这算什么错。这么难的事儿做不好很正常的。”张果望向窗外初斜的夕阳,和昨天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你已经比我自己还懂我了。你说得很对,我……理智、懂事、并且非常坚强。”张果笑着捧起陈列闻言立即灰败的脸,“我不是说反话故意惹你伤心,是真的,我以前也不知道原来我是这样的。” 该从哪儿说起呢。 张果沉吟了好一会儿,抬手向窗外指去:“我昨天上那儿了。” 陈列顺着她的手看出去,首先疑惑那儿不是商场,张果去做什么,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半夜跑出去的那段时间去了,不,上了那儿! 那是这片区域最高的一栋建筑,楼顶有个开放的平台,早先开着酒吧,近来听说酒吧倒闭了,也就那么空着。 陈列猛然紧紧把张果的手握在掌心里,即便心知此刻紧握无用还是像怕松开一点那人就会从楼顶坠落一样。 张果的手被捏得疼痛,想揉揉陈列拧成麻花的眉心但怎么也挣不开,只能凑上唇去轻轻吻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接着说到,“我看见锁南胳膊上那些伤了。”她一开口就见陈列脸色更臭,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我想了想,她状态不对挺久的了,但是我们都没注意。” 昨晚萧飒说锁南“疯”,其实并没有十分夸张。 原本大家都知道锁南和陈列的事,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格外低落些大家都能理解。但萧飒回来几天后开始发觉她的问题比想象中严重。 除了陈列以外她已经对其他任何事物丧失了兴趣,不仅对萧飒给她带回的礼物视而不见,就连父母的生活趣闻她也不甚关注,话说得越来越少,反应变得很迟钝。 有时她倒也很精神,但像是嗑过yào似地抖擞完几天又开始混沌萎靡,有时候瞌睡多得让萧飒害怕,睡完了那些瞌睡又会青紫了眼圈像个游魂一样。 爷爷觉得锁南窝在家里不开心总要锁南出去玩,她都听话地出门。但萧飒跟了几回,心知问题真得严重到无法忽视了。 锁南从小臭美,避免晒太阳,吃垃圾食品有配额,涂润肤露是每日功课……但萧飒眼见她漫无目的地走累了就会就地坐下,不管日头多大,甚至还会怔怔望向太阳。路过了小吃街就会一家连着一家吃,吃完整条街后蹲在墙根吐得一塌糊涂,然后又反向一家连着一家吃回来。还有不知是过敏还是怎么的,她时常在身上乱抓,十分用力,薄嫩的皮肤三两下就血痕遍布。 陪伴、开解、等她冷静……萧飒知道这些都没有用了,他开始瞒着所有人带锁南去看医生。锁南也十分听话顺从,但看诊完萧飒问医生情况都会见医生皱眉表示她自己不太配合。 昨天下午萧飒又带锁南去医院,但只他jiāo款拿yào的一会儿工夫再回来就没再看到她。萧飒抱着侥幸在卫生间门口等,回家找,去小吃街找……直到天黑下来才不得不面对,她去找陈列了。 “锁南她从小就很依赖你……可能根本没想过没有你的生活,你如果不在,她会……像被截了肢。”张果语速很慢,有了几分颜颜遣词造句时的为难神色,“她很需要你,而你也很放心不下她……” 不等张果再说下去,陈列打断她:“那你呢?” “你别急嘛,马上就说到我了,”张果笑笑,“我也很需要你,我们没见面的那些年我过得挺痛苦的,幸好有你一直陪着我,我才会感觉好一点。”这些话的确很难成话,更难被陈列接受,她始终挣不开手,只能时不时去亲吻陈列稍作安抚,“人和人不一样,要的不一样,不要的也不一样,锁南就想你一直在她的生活里,为了这个她可以争可以抢……但我不愿意……所以你看,其实你不用为难,我们根本不矛盾。” 陈列脸涨得发紫,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惊的,张果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等他组织成句就先说到,“我不是要当圣母……其实我昨天真得有一瞬间想跳一跳……”她把双唇贴在陈列唇上很久,陈列才略微平静了一点,“就是很累,锁南愿意为了你受这样的累,但我不愿意。” 陈列慢慢放松了手,张果抽出自己发烫的手来抚摸陈列的眉眼:“我挺逗的,上那儿去居然睡着了,可能真得太累了,我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云上,后来又沉进了几万米的深海,我很冷,就醒来了……然后我灰溜溜地下来,因为觉得梦很可怕,整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陈列又一次听见张果说“怕”,原来不是幻听。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张果又起了另一个话头,“你知道我昨天听见你说我理智懂事坚强的时候多委屈多生气吗?”张果说着像是想起来有生气这回事儿了,手从陈列面颊上落下,“这种魔咒被你戴在我头上……可是明明……我痛得撞墙的时候你不在,我苦得快zhà开的时候你也不在……所以我就想啊,她锁南不理智不懂事不坚强,我偏要把她比下去……呵……可能我上那儿去也有这个原因吧。” “所以我昨天一直胡作非为,我就想哭瞎我的眼睛给你看,我还要霸占你,不仅霸占你我还要召唤陈果,我有多难过我就要让你多难过,我还要让陈果变本加厉地难过……呵……我很幼稚吧……不仅幼稚,还很差劲。我很鄙视那些为人父母的自私鬼,可是轮到自己其实没什么不一样,我难过痛恨不甘心的时候,我居然也会想有这么一个人替我承担。能有一管万能胶来修补自己的人生多轻松啊。” “还好我是真得没有任xìng的天赋,天一亮我就会醒,醒来以后我就发现你智商是真高……我这些年……一直想更坚强更勇敢……有时候我很疼,但我都不让自己停下来。我很怕,万一停下脚步我就会……生锈……要不是你提醒我都还没意识到我这么长时间耗尽心血做的事情,没什么意义,我天生就是那样的……我总是给自己找很多不痛快,但那些我都能承受,我不喜欢畏畏缩缩,我愿意为了尝试受伤……但我一旦碰到我承受不了的东西,我会知道,这是比意识还快的本能……碰到这样的东西……不是我自夸,我天生就知道怎么能让自己过河……或者过冬……比如……我会爱你……” 陈列泪如雨下,哽咽无言,张果不断帮他拭去:“你知道新海街那个一直装修的铺面是什么吗?” 陈列抽噎着摇头。 那里原来是个菜铺,时间紧不爱去菜市的时候他们就爱去那里,那里菜虽是贵一点但很新鲜,种类也齐全,还能预定难买的鲜货。老板很年轻,带着挺大肚子的同样年轻的老板娘,经常眼含爱意地摆放果蔬,还会为哪种色彩搭配更好看而讨论。老板每次见到陈列和张果光顾都会了然于胸地笑说,“对啊小兄弟,老婆还是要早点开始养才行!”这店今年年后就关张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后没过多久就连同隔壁的店面一起开始了漫长的装修。两人很多次路过的时候猜测这里要开什么,陈列赌便利店,张果赌咖啡厅。 “是书店!我进去逛了,很漂亮很安静,书都很特别,很多以前没见过的……我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特别舒服,要不是想着会饿坏你我大概还舍不得走呢。”张果又花了很长时间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思绪,“一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在云上,在海底……” “不是这样的!”陈列又把张果的手捏在掌心,他手上力气很大,声音却已经被泡得软透了,“我不要你懂事勇敢,我能负责,我什么都能……” “我说过的,我自己选的自己会负责,我自己做的我都不后悔。”张果打断他,接上没说完的话,“在云上,在海底,都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在……嗯……只要你不在。” * 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远远近近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灯。 张果一字一句,缓慢而认真地说完了她所有能说的。 后来,她开始收拾东西。该是书架上的归书架,该是衣橱里的归衣橱。她归置妥当就拿起抹布仔细擦了起来,桌上台上墙上地上,她的血她的泪她的yù/望她满溢的爱,一点一点,亲手擦得干干净净。 她的书籍杂物还有衣服都被她捆扎整齐,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跟楼下收废品的大妈打好了招呼,这时只是开窗冲她挥了挥手,大妈就带好了帮手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来运走,几乎是没过几分钟,房间就空了一半。 她本人只装些重要的,连个书包也没完全塞满。 陈列始终站不起来,只能喃喃:“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张果暂停了手里的动作看他,一脸笑意十分灿烂:“都是成年人嘛,这没什么。” 她还说:“陈列,谢谢你。” 还说:“陈列,再见。” 她穿件宽大的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黑书包,站在门口向他挥手,脸上挂着笑。 屋里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她都好像是班上哪个同学顺路进来抄了会儿作业。 每一次张果都只留给陈列冷冰冰的背影,从没有认真地告别过。这次她总算有了个告别的样子,终于说了再见。可这次,她是真得要告别他了。 陈列终于能站起来在屋里游dàng时,屋里除了一只戒指一张卡和那件礼物外,一切关于张果的东西都没了。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刷牙洗脸的日用品都处理了个干干净净。这屋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她原来是如此绝情。 陈列终于打开了那个礼物盒。精美的手表咔哒咔哒响着,他戴在自己腕上,细细摩挲。表盘侧边有两个小字,凑在眼前一看,陈果。 那一夜,两人挤在小床上听陈妈妈不乐意地吼他,“张果不是珍奇么?” 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珍奇呢?只是他的世界里再也没了这珍奇。 短短一天,天地已变,这珍奇终归是被他一把散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情节完了。 *明天还有一丢丢。 *自说自话:这个古董我最初写的很短,一位故人说每次刚渐入佳境就没了。然后去年我突发奇想又拿出来扩了好多,也改成了现代生活,但是写完没过一两个月自己看就看出尴尬癌了,矫情得没眼看,莫改少年文真得是真理!所以我现在把矫情的部分改掉了,虽然有的部分还是会觉得很作,但是就这样吧。十几年来一直记得这几个人这一坨事儿我也是真爱了。以后真得不会再动这个了。 *不知道想说的事说清楚了没有。 *虽然好像没什么人看,但是万一,万一有人从第一章看到了这里,看到了这句话,就冒个泡让我乐一下吧。 ☆、第25章 无名歌 萧飒回来那天和颜颜一起从学校走回来,颜颜问他:“你如果还有想跟我说的话,上去说?” 颜颜的家和萧飒想的不一样,和他扭曲的记忆里的也不一样。在梦里折磨他的那些镜子已经碎得狼藉,留在墙上的形状像险峻的群山,绵延起伏。 他本以为自己身处此处会崩溃,但是没有。 颜颜从冰箱里拿出听啤酒递给他的动作很自然,好像他们一直是这样的。 之后更自然地往地上扔了两个坐垫,径自坐下饮一口。萧飒学着她的动作,坐下饮一口,忽然心里憋着的一口气随着一个酒嗝儿顺出来了。 不等他问,颜颜就开始对他讲跟夜一样长的故事。 小时候妈妈站在她的腿上一边帮她开筋一边打工作电话。十岁生日时期待了几个月的生日礼物居然是间装满了镜子的房子,爸爸一脸满足地说离学校近,在这里练舞很方便,妈妈满眼期待地问她喜不喜欢。上初中拒绝不了零食的诱惑,几次偷吃巧克力被发现时爸爸失望至极的神情。还有那之后不久爸爸妈妈带回家来的比她更乖巧听话的小女孩,他们给小女孩起了个跟她差不多的名字,告诉她这是妹妹…… 后来在拥挤的街上被人推搡碰到了两兄弟,她礼貌道歉,但其中有个穿黑衣的不依不饶,她居然破天荒地跟他吵了一大架,因为是第一次骂人,甚至第一次大声说话,所以架还没吵完自己气都不够用了,眼发昏头发胀,黑衣人被她逗笑了,让她休息好再去找他吵。 有次他们吵完了架一起去吃快餐,颜颜一口气把全家桶吃完了一大半,舒坦得四仰八叉着叹一声“爽”,黑衣人又被她逗笑了,顺手就摸了把她鼓出来的肚子。还没等她反应,旁边桌一家三口的男人就yīn沉地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楚。他问他对面的女人,“你干嘛非要带她吃这种垃圾?”又对女人身边的小女孩儿说,“连考试都考不好还有脸过生日,学什么跳舞,跳舞的女人都不是正经货色,就喜欢跟混混流氓纠缠不清。”女人和他吵了起来,也记不清他们谁在追忆往昔谁在悔不当初。后来黑衣人教训了那对男女一通,颜颜还记得他说了句,“当流氓当贱货总比当你们女儿好。”那个小女孩儿被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让她想学什么学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的时候她的鼻涕都已经淌到了嘴上也不敢擦。 再后来就是一堆糟烂事,直到遇见萧飒。 她觉得萧飒挺烦的最开始是觉得运气不好,总有神经病烦她。 萧飒笑:“我是真以为你在套路我!我这种……这么……对吧,名字又好记,那么多次你居然还一副没见过我的样子,我还想这姐们儿戏过了。” 颜颜也笑:“颜正不怕演技歪。” “呵呵,后来我知道不是演技的问题了,你连自己吃没吃饭睡没睡觉都得认真想好久,明明就是智商问题。” “我跟你讲,那是我刚下凡还没适应。” “那现在你定居凡间了吗?” “嗯。” 萧飒抱她:“今年你就在杏河吧别想着乱跑,要是喜欢哪儿我就努力考考。” 颜颜的泪珠滑过了笑弯的唇角:“你这种大少爷才爱乱跑,动不动去周游世界。” 萧飒抱着她:“那可不,我忙着经营家业呢,没有我收集资料整理邮件买机票订酒店萧氏集团简直要完。” 颜颜说:“我很想你。” 萧飒说:“我也很想你。” * 今年入秋格外早,几场雨就把城市浇得冷透了。好在颜颜提早煮了话梅黄酒,屋里很暖也很香。 萧飒进屋十分不满:“我可有一堆作业要写啊,能闻不能喝,小姐姐你故意的吧?” “哦,你等等。”颜颜把所有黄酒都倒进了一个有盖的玻璃杯,“行,这样你就闻不到了。” 两人这才静静做起功课来。 颜颜手边是本处理视频的书,她最近打算试水网红圈儿,还问萧飒要不要出镜。 萧飒笑:“那好啊,能靠脸吃饭就太好了,我跟你说靠脑子吃饭真得太特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折磨人,我以前以为陈列张果他们成绩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啧,果然我还是太年轻。” “吃饭还是靠嘴比较好。”颜颜随手拿起手机给两人自拍一张仔细看,觉得萧飒挺上相,“陈列是真得不去夏安了啊?” 萧飒黯然:“嗯。” 陈列坚持不去夏安报名,执意明年去平大的选择让颜颜有点儿哭笑不得。 这会儿才执着这个有什么用呢,张果肯定不会去平大。 颜颜不知道陈列究竟算是温柔还是残忍,分明最爱为人cāo心的是他,但让人最糟糕的也是他。 自那次之后,萧飒没敢再瞒锁南的情况,从头到尾跟爷爷jiāo待了,叔叔婶婶也被召唤回家,锁南开始认真地接受治疗。爷爷掉了半条老命,强忍着才没找陈列麻烦。 萧飒对此始终难以释怀:“是我一手毁了三个。” 颜颜细细考虑了始末说:“不是的,就算没有你他们三个也不会像你想的那样。陈列和张果不会在一起,锁南也一样会被别的事困扰。” 萧飒疑惑陈列和张果为什么不会在一起,明明陈列满腔陪伴呵护她的热血,他也亲眼见张果为陈列穿上铠甲又为他化成春水。 颜颜的思绪乱了很久还是决定从那里说起,那天,锁南差点把她推下楼,但她闪开了,锁南却差点掉下去。陈列拉回锁南后怒吼:“你为什么要躲,你不知道你躲开了她会掉下去吗?” “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我被打过被虐待过,我经历过死亡,所以我可以死,锁南不可以。”颜颜苦苦一笑,“张果说如果是她,陈列也一定让她去死。我本来不信的,觉得她只是随口安慰我,但……张果挨过石头中过箭,所以她可以伤,但锁南不可以。” 萧飒想起了小时候在教堂听到的一句话,“他治疗了,而又亲手击碎。”*注 他同时想起的还有美得如同梦境的张果光着一只脚急匆匆往火坑跳的背影。 他无奈:“干嘛这么飞蛾扑火的。” 这十几年他们每个人都足够努力,该坚守的坚守,该追求的追求,该紧随的紧随,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飞蛾扑火?你说张果吗?”颜颜的语文功底总算有一次不招人笑,“张果可不是飞蛾扑火,她是壮士断腕。飞蛾扑火的只有你妹。” *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火车的节奏很让人安稳。 张果发着烧,但却莫名地舒坦。 她穿梭在很多场景中,但自己知道哪些是梦哪些是回忆哪些是现实。 唯独让她不能肯定虚实的是首一直响在耳畔的歌。 这首歌最初是当年和陈列冷战的时候听到的,也忘了是怎么出现在她手机里的,文件名是乱码,女声通透,哼唱的不知是哪国的语言,所以一直也不知道这歌到底叫什么,更不知道究竟唱的是什么。 能听得懂的只有一句英文“over and over”,一次次出现,贯穿了整首歌。 当年她戴着耳机循环播这首歌时,陈列会套近乎凑过来听。他问她这是什么,她只能摇头不做声。 他们挺尴尬地静听那女声从低吟到诉说到呐喊到沉寂,反复地唱着反复。 陈列讨了没趣悻悻地坐在一旁,沉默了很久又转过脸来扬起嘴角认真地说,“这个调跟我老家的歌挺像的,我妈总哼,你听过没?” 张果知道陈列的籍贯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其实陈列一家人离开老家已经有三代。 陈列自己也纳闷,“奇怪,民歌还跟外国歌像了,可能是我妈从我姥姥那儿学来时候就跑调了。”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乘坐由杏河开往繁山的K1次列车,列车前方即将到达川宁车站……” 要到了,陈列的老家就在川宁边的一个镇。 张果的烧退了,她一身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圣经约伯传》,原句是“他击碎了,而又亲手治疗。”但此处我换了顺序。各版《圣经》翻译差别挺大的,让我自己随便翻的话,我可能会用“他的手伤害,他的手治疗。” *真得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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