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富察贵人》 第一章 “听说宫里进的一位莞常在,令皇上很是青眼相待呢。”裕嫔拈着绢子,笑道。 惠宁笑道:“果真?裕嫔姐姐果然消息灵通,我才入宫,并不很知晓这些事情。” “那莞常在在殿选时能说会道的,很是伶俐,皇上便特意拟了一个封号‘莞’给她,据说本来是要封贵人的,结果因为满军旗已经有你、蒙军旗博尔济吉特氏两位贵人了,汉军旗有一位沈贵人,不好再有一位贵人,与满蒙二旗比肩,这才封了常在。”裕嫔细细道来。 “这么说来,那莞常在可真是得宠,能算作是新人里的头一份呢。”惠宁感叹道。 不过也奇,惠宁在家里虽只是读着《女则》《女训》之类教养长大的,却也知道“莞”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封号,甫一听便觉得不够端庄大气,又只是个汉军旗出身,难免让人有了偏见。 不过惠宁可不会正大光明地说莞常在是汉军旗出身,不配拥有这样尊荣的话,要知道,她面前这位裕嫔娘娘,也是汉军旗出身,因生了五阿哥,被册封为嫔。宫里的齐妃、华妃也都是汉军旗出身,可见当今万岁爷是颇为钟爱汉军旗女子的。 裕嫔又道:“你在我这里住着可习惯?” 惠宁答道:“嫔妾进了宫,这一生都是要在宫里度过的,哪里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呢?只是劳娘娘挂怀,嫔妾一切安好。”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好的。”裕嫔也笑了。絮絮了一会子家常,惠宁也不敢久留,便向裕嫔徐徐一礼,告退回去了。 裕嫔是延禧宫主位,惠宁住在延禧宫东偏殿,与惠宁一同入宫的夏常在和安答应则住在西偏殿。 惠宁才出了正殿,便瞧见一位穿着桃红色双喜团花穿蝶纹宫装的女子趾高气扬地看着一旁瑟缩成一团、楚楚可怜的粉衣女子:“你居然也能入宫?真是冤家路窄。想必是最末一等的答应吧。出身微贱呢,就别怪别人都不待见你。” 惠宁入宫也有数日了,自然认得穿着桃红色宫装的是夏常在,粉衣女子则是安答应。 这夏常在在惠宁面前极尽讨好之事,而在安答应面前如此蛮横无理,惠宁心里已然生了些许厌烦,又见她这样贬低羞辱安氏,惠宁也是富察氏大族出身,正宗的满洲姑奶奶,哪里允许汉军旗出身的夏氏这样张狂。 惠宁立时便道:“听闻夏常在在殿选前曾与安答应起了矛盾,当时还是碎玉轩莞常在解围的,夏常在好歹是个包衣参军出身,入宫前也有教引姑姑教导,怎的连宫里规矩也不晓得?裕嫔娘娘好性儿不与你计较,安答应再怎么身份低微,也是皇上嫔妃。若是叫皇上皇后见到了,治你一个罪名,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夏冬春听了惠宁这番话,先是不安,后来又愤愤道:“安答应见着我,连礼也不行了,我这才教训教训她。” 惠宁也恼了:“哪里轮得到你来训导嫔妃?裕嫔娘娘是延禧宫的一宫主位,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都有协理六宫之权,难不成你当这几位主子都不在了?安答应不行礼,你提醒她便是,你这样闹,难道要让满宫看我们延禧宫的笑话不成?” 安陵容怯怯道:“原是我不好,忘了给夏姐姐请安,还请富察贵人息怒。”说着,安陵容便屈膝一礼,口中道:“夏常在万安。” 惠宁随即对夏冬春道:“安答应也行了礼,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吧,若是再让我瞧见你这样欺凌安答应,我便回了裕嫔娘娘,按照宫规责罚。” 夏冬春早已后悔,忙不迭道:“我不敢了,还请富察贵人莫要在裕嫔娘娘面前提这话。” 在后宫之中,一宫主位的权利原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一宫嫔妃都要归主位嫔妃管理,有的嫔妃生了皇嗣,但是位分过于低微,便要由同一宫的主位娘娘抚养。 当今皇上就曾被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抚养,已废的廉亲王也被作为生母卫氏所住宫殿的主位娘娘惠妃那喇氏抚养过,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且若是皇后不在宫中,一宫主位在自己宫里就是小型皇后的存在。 所以,像惠宁、夏冬春、安陵容等新晋宫嫔,是万万不敢得罪主位娘娘的。 次日起来,是新晋宫嫔合宫觐见的日子,惠宁一身湘妃色织金锦宫装,戴着华贵而沉重的大拉翅,跟夏冬春等人一起来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一如想象中雍容大气,新晋宫嫔们进了正殿,一一列队站好,右边第一位是汉军旗的沈贵人,左边第一位则是唯一一位得了封号的莞常在。 惠宁不禁心中纳闷,她虽读书不多,却也晓得“以右为尊”“满蒙为先”的规矩,博尔济吉特贵人是蒙军旗,她是满军旗,怎么着也不该是个汉军旗的贵人在前头,而且左边第一位也应是新晋宫嫔的第二位,莞常在有封号,若是与无封号的贵人比肩而列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左边第一位的位置,莞常在怕还不配呢。 惠宁正想着,皇后被数名宫女簇拥着过来了。皇后头戴紫金翟凤冠,身穿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坐在宝座上,气度雍容沉静。皇后笑容可掬道:“各位妹妹来得好早,都起来吧!” 一众嫔妃恭顺道:“谢皇后娘娘。” 江福海引着一众新晋宫嫔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叫剪秋赏下礼物,众人谢了恩。 皇后右手边第一个位子空着,皇后微微一垂目,江福海道:“华妃娘娘昨儿个侍寝,估计是来晚了。” 这时,一位衣饰华贵仅在皇后之下的宫妃伴着一阵香风进来了。 她慵懒道:“本宫来得不算晚吧?”,便施施然坐在右边第一个位置上。 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的齐妃似关切道:“华妃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啊。” 华妃嫣然一笑:“皇上昨晚上看奏折看晚了,本宫也就陪得晚了些,今儿早上皇上偏不让本宫起得早,皇后娘娘不生气吧。” 皇后道:“皇上连日忙于朝政,难免会疏忽妹妹,所以要格外疼妹妹一些。今日既与诸位新妹妹相见,往后咱们也多几个作伴之人了。” 站在惠宁旁边的夏冬春本想开口说话,结果想起昨天惠宁一番训诫,更兼华妃位分尊贵,实在不敢议论华妃这样作态,便只是扭了扭衣角,静默下来。 江福海道:“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众人向华妃方向行请安礼:“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恍若未闻,只意态闲闲拨弄着耳垂上挂着的赤金翡翠耳环,同旁人道:“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翠有些浮了,这好翠是越来越不多见了。” 皇后含笑道:“妹妹现在的年纪还用不到翡翠。” 华妃立刻接过话来:“也是,总觉得这翡翠老气了些,臣妾不配戴,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就把这幅耳环,送给皇后娘娘吧。” 皇后似是为难:“本宫新得了一对东珠,才吩咐制了耳环,若再收妹妹这对耳环,岂不是太奢靡了。” 华妃微微一笑:“皇后果然节俭。” 皇后温和道:“好了,你先让诸位妹妹们起来吧。” 华妃仿佛是才想起来似的:“光顾着跟皇后说话,忘了你们都还拘着礼呢。”众嫔妃口中道“不敢”,才站起身来。 忽听得华妃笑着问:“沈贵人和莞常在是哪两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甄嬛与沈眉庄立刻又跪下行礼:“咸福宫贵人沈氏参见华妃娘娘。”“碎玉轩莞常在甄氏参见华妃娘娘。” 华妃笑吟吟地免了礼,说道:“沈贵人好雅清,莞常在虽然穿得简单了点,但是难掩姿色,皇上真的是慧眼识珠。” 甄嬛与沈眉庄脸色俱是微微一变,沈眉庄答道:“娘娘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才是真正令人瞩目。嫔妾萤火之光,如何敢与娘娘明珠争辉。” 华妃轻笑一声:“沈妹妹好甜的一张小嘴,但说到国色天香,这不是形容皇后的词吗?” 沈眉庄不语,甄嬛忙解围道:“华妃娘娘国色天香如明珠璀璨,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珠光辉。” 华妃似笑非笑:“宫中口齿伶俐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一一地参见完众位嫔妃,惠宁的双腿已然有些酸痛,皇后和蔼地说:“诸位妹妹都是聪明伶俐,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都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 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皇后又问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江福海答道:“太后说各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静心礼佛,让娘娘和各位嫔妃小主不用过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 一时间众人散去,安陵容本想跟甄嬛与沈眉庄同行,却在心下揣度起了当初惠宁替她解围之恩情,且甄嬛、沈眉庄在方才觐见时出尽了风头,自己不愿沦为陪衬,便走到了惠宁的后边,小心翼翼跟着。 而夏冬春则因没有华妃在觐见时点名,又被华妃后头一番阵仗所威慑,断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便同惠宁一起一左一右地走在裕嫔身侧。 不一会儿华妃便从景仁宫宫门处出来了,乌压压的宫女太监簇拥在华妃身边,七凤金黄曲柄盖、赤黑凤旗、金黄素伞等仪仗浩浩荡荡,声势十分浩大。 其中有个宫女不小心正眼看了一眼华妃,被一旁的颂芝正好瞧见,那颂芝也不管这宫女身份如何,命太监们押了送到华妃面前:“娘娘,这宫女好不懂规矩,竟敢正视娘娘。” 华妃扫一眼,道:“这宫女衣裳不像洒扫的,倒像是哪个小主身边的丫鬟。” 夏冬春看了一眼被太监们押着的宫女,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华妃娘娘恕罪,这宫女是我带进宫里来的陪嫁丫鬟,若是冲撞了娘娘,定是无心之失,还请娘娘小惩大诫,回宫后我自会好好罚她。” 华妃看也不看夏冬春:“夏常在倒是护着这宫女,可是宫规如山,这样不懂规矩的奴才,本宫今天若是不好好惩罚,明儿指不定就有谁学了去冲撞皇上太后,那时候夏常在可担待不起呢。说来今年御花园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一旁颂芝立即会意:“那枫叶要用鲜血染就才好看。”华妃微微一笑:“那便赏那宫女一丈红吧。” 周宁海见众嫔妃不解,解释道:“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木板责打女犯腰部以下部位,不尽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颜色那叫一个漂亮,故名‘一丈红’。” 那宫女磕头如捣蒜:“华妃娘娘饶命,华妃娘娘饶命。”哭喊到最后,竟昏厥了过去。周宁海手下太监便把她拖了下去。 华妃懒懒将手搭在颂芝手上:“夏常在治下无方,禁足一月,闭门思过去吧。其余人都回去吧!” 众人如逢大赦,急忙告辞退下。只听得“哎哟”一声□□,安陵容已然吓得腿都软了。华妃轻笑一声,甚是得意。 惠宁心里则是愈想愈心惊。向来老祖宗的规矩,不许随意对宫女嫔妃等动用私刑,宫女犯错便带回内务府由姑姑们发落。华妃如此专横跋扈,哪里有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只是可怜那宫女了,不过小小错误,便被死死咬住,致使残疾,将来怕也只能去安乐堂终老一生了。 夏常在那里更是不妙。明日便是新晋宫嫔可以预备侍寝的头一天。夏常在本在皇帝面前有些印象,骤然要禁足一月,便是活生生摘了她侍寝的头几次机会,时日一久,夏常在既没有恩宠,又被协理六宫的华妃所惩戒,少不得被内务府苛待,这日子可不是要过得艰难? 而华妃则在新晋嫔妃里立了威风,教人不敢轻视于她。可不是一箭三雕的好手段吗? 甄嬛经此一变,拉了眉庄、陵容一同去了御花园散心,三人皆是额发濡湿、面色煞白。许久,安陵容才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宫女的尖叫声,一个灰衣宫女匆匆忙忙地跑过,见了三人连礼也敢不行。接下来一个小太监跑过,甄嬛拦住他:“御花园可出了什么事吗?” 小太监行了一礼:“奴才本是奉命查看御花园各个水井里是否有水的,哪里知道有、有……” 甄嬛问:“有什么?”小太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来。沈眉庄劝道:“嬛儿,你可别去。” 甄嬛素来胆大,也不理会沈眉庄的劝告,径自一人去了前面的水井,望里面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被吓得六魂出窍。后头的沈眉庄、安陵容二人赶了过来,眉庄问道:“是什么?” 甄嬛似被抽了骨头,浑身力气也无,只能软软依在沈眉庄肩头,极力挣扎出一句:“不要过去,有死人……” “什么?”安陵容也被吓住了,膝盖一软几乎昏厥过去。 甄嬛与二人告别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回了碎玉轩便觉身子不大痛快,便命人传了自幼熟识的温太医过来。 次日宫里便传出了莞常在身染时疾的消息,惹得众人议论纷纷,惠宁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同裕嫔说话,裕嫔听了,却道:“她倒聪明。” 惠宁心里微一琢磨,也懂了莞常在为何生病,还闹得六宫皆知的缘由。心里倒是暗笑,莞常在虽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宫里的女人,哪里不盼望天子恩宠呢?莞常在此举,倒有些欲扬先抑的意思,不过这样的小伎俩,倒让惠宁觉得小家子气,惠宁家中几个姨娘也曾用过此招,如今在宫里瞧见了,却觉腻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且说自甄嬛病了后,雍正便一连翻了沈眉庄的牌子三日,流水般的赏赐更是源源不断地送到沈眉庄所居住的常熙堂,内务府更是尽心竭力挑拣了好东西送去,连带着甄嬛和安陵容处的待遇也好了不少。 而新晋嫔妃中,也唯有一个沈眉庄侍寝过,其余的嫔妃:蒙军旗的博尔济吉特贵人喜好研究佛法,整日窝在钟粹宫的小佛堂里,只在给皇后请安时才出来一趟,已然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物了;而和惠宁同为满军旗的伊尔根觉罗常在,即为通常所称的“淳常在”,只爱甜食糕点,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也不宜侍寝;入宫时万众瞩目的莞常在,却不慎得了时疾,任太医院好医好药地调养着也不见好,敬事房的绿头牌始终都没摘下来过。 夏冬春后来又犯了口舌上的是非,她本在禁足期间,华妃那里的禁足本也只是口头说说,并不很算数,只是让裕嫔看着,偶有一日裕嫔应允夏冬春出了偏殿散心,夏冬春见安陵容边唱曲儿边绣花,便讥讽了几句小家子气,不偏不倚恰好让裕嫔听见了,裕嫔如何生气自是不必再提,还去景仁宫回禀了皇后,赐下一位宫里积年的嬷嬷,日日教导夏冬春礼仪,说是礼仪不好便不用面圣了,夏冬春总还晓得其中利害,不敢甩脸色给那位嬷嬷瞧,如今也有半月光景了。 过了几日,总算传来惠宁的好消息:皇上今日翻了惠宁的绿头牌,让惠宁这里先预备起来。 不多时,内务府遣了一位专门教导侍寝事宜的嬷嬷过来,惠宁细细听了进去,面上不知不觉早已绯红一片。嬷嬷见惠宁害羞,忙温和道:“每位小主都是这样过来的,小主且放宽心,万不要御前失仪了才好。” 惠宁小心应下,到了时辰,惠宁被一顶缀着金黄流苏的小轿送到养心殿偏房,紧接着一队宫女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经过一系列的香汤沐浴、清素打扮后,整个人全身□□地被包在红罗棉被中,由敬事房的太监们抬着,送到寝殿内的龙床上。 夜色渐深,纱帐外面一直保持着不亮不暗的亮度,守夜的宫女和彤史女官悄无声息地屈膝坐在地上,惠宁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刺眼的明黄色,这样夺目绚丽的颜色,更是骤然使惠宁心里紧张起来。 终于,外头传来了太监的一声“皇上驾到”,然后便是脚步声,服侍更衣的衣物间微小的摩擦声,最后,惠宁听到有人掀开纱帐的声音,更是紧张。她偷眼看了皇帝一眼,便听得皇帝温和道:“安置吧。” 惠宁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被窝里滑出,又钻到皇帝所躺的织金锦被衾里,方才揭开了这一夜满园□□的序幕。 次日清晨,惠宁是伴随着下身隐隐约约的疼痛感醒来的,旁边的位置已然冰冷,她掀了罗帐,守在外边的宫女迎上来:“小主醒了?现在天还蒙蒙亮呢,方才西北军事加急,皇上去了正殿批阅奏折了,吩咐不许吵醒小主。” 说话间已有宫女扶了惠宁起来,或有宫女整理床被,或有宫女捧了盥洗用具服侍惠宁梳洗,而后惠宁被送入来时的小轿中,慢悠悠地被抬回了延禧宫。 因着惠宁侍寝,怡性轩里的宫女太监们脸上都添了几分喜意,惠宁又懒洋洋睡了一觉,寅时初刻才起来,用完早膳后又是好一番打扮装点,惠宁想着不宜太过张扬,便换了一身丁香色缠枝莲宫裙,便携了宫女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惠宁到的早,宫里嫔妃却都到齐了。依着宫里规矩,嫔妃侍寝次日后是要给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的,锦垫已然铺在凤座下。惠宁向皇后恭恭敬敬地行完了大礼,皇后端坐着受了礼,一旁早有宫女搀了惠宁起来。 惠宁方落座,皇后便道:“富察贵人你刚刚侍寝,便要行这样大礼,也是委屈你了,只是祖宗家法不可废。” 惠宁轻轻答了:“不敢。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六宫同沐娘娘恩泽。” 皇后颌首一笑,很是满意。这时一旁的丽嫔插嘴道:“富察贵人才侍寝,自然身娇体贵些。” 丽嫔这话酸意浓浓,还让众嫔妃将目光都转移到了惠宁身上,惠宁便知丽嫔对她敌意极重,连忙起身道:“丽嫔娘娘这话我可不敢当,大家同为六宫嫔妃,互称姐妹,几位娘娘资历远在臣妾之上,轮尊贵是没法儿跟娘娘们比较,哪里会格外显得身娇体贵些呢?” 丽嫔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富察贵人真是口齿伶俐,倒让我想起久病不愈的莞常在了。” 皇后道:“富察贵人才侍寝,必定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须得小心谨慎,莫要逆了皇上的心意。后宫嫔妃相处间也不要争风吃醋,坏了宫闱祥和。”说了一会子的话,众嫔妃才纷纷告退,皇后点头应了,又命剪秋送了惠宁出去。 剪秋引在惠宁左侧:“小主今日来得早,我们娘娘很是高兴呢。” 惠宁答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哪里有不尊敬不爱重的道理?原是我该常常来拜见皇后娘娘才是。” 剪秋面上微笑:“小主真是守礼,怪不得能讨了皇上和娘娘的喜欢。” 剪秋送到景仁宫宫门处便告退回去了,惠宁回了延禧宫,便见内务府总管黄规全身后带着几个手上捧着赏赐的太监,满面喜意地行了一礼:“贵人小主好!” 惠宁微微一笑,忙让他起来:“黄公公可有什么事?” 黄规全指了指身后:“皇上可记挂着您哪,这不,挑了些上好的东西赏给小主,还请小主收下,我们做奴才的才好去回话。” 惠宁看了一眼,让宫女们接过赏赐,又道:“还请公公回禀皇上,这些赏赐我很喜欢。” “哎哟,那可是自然的。”黄规全收下一旁宫女递来的赏银,喜滋滋地带着小太监们走了。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皇上对小主青睐有加。”惠宁的陪嫁丫鬟品绿喜不自禁地跪下恭贺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一个多月便过去了,惠宁俨然成为了新晋宫嫔里的第二人,恩宠仅次于华妃、沈眉庄,皇帝闲时也爱来怡性轩小坐。不过初一、十五总还是属于皇后,侍寝日子的大头总也仍在华妃。 夏冬春也侍寝过了,皇上很喜欢她的直爽性子,且夏冬春被礼仪嬷嬷□□过,性子还比华妃柔顺知礼些,很得了皇上的宠爱,已然赐了个封号“秋”,道是春夏秋冬四季齐全方妙。 这“秋”一字,可好可不好。说不好的话,夏冬春得了礼仪嬷嬷教导,自然会觉得这封号不够庄重,略有些轻浮,而且皇上给的寓意,原只是为了凑成四季罢了。说好的话,到底是皇上恩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六宫嫔妃包括皇后都得受着,现下后宫里谁不提起夏冬春的“秋”字封号,议论她圣眷颇浓呢? 说来这些日子,倒有一桩奇事。莞常在久病不愈,又无圣宠,碎玉轩里死气沉沉的,活像个活死人墓,那首领太监康禄海也是个极精明的,想了法子见了丽嫔,涕泪交加地哭诉了一番苦楚,又道从前侍奉过端妃,自己行为做事妥帖,必然忠心丽嫔,丽嫔心里头也存了立威风的念头,便跟皇后说了,指名要康禄海伺候。 碎玉轩倒也没留康禄海,还叫赏了银子,连带着康禄海的两个徒弟也打发走了。丽嫔一时十分得意,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康禄海,以示自己体面尊贵。 惠宁心中哂笑:莞常在再不济也是宫中嫔妃,自来嫔妃宫中首领太监都是由内务府挑选好送到各宫,祖训如此,丽嫔却是好大一副脸面,竟然自己指名太监服侍,若是等闲太监也罢了,偏还是个有了主子的康禄海,更兼那康禄海是自己向丽嫔求情的,康禄海能背主一次,就能背主第二次。若换了惠宁,是断然不敢用他的,丽嫔却把这件事儿成日挂在口头上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也真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之辈。 年节已到,内务府因着惠宁得宠的缘故,早早送了节礼过来。惠宁心里头也想着,这是她自入宫后的第一个年头,便把下人们都叫了进来,每人各赏了一锭银子,又给了她的陪嫁丫鬟品绿和品红一对绞丝银镯子。众人得了赏赐,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转眼间已是除夕,六宫嫔妃换上吉服,去了太和殿参加除夕家宴。 诸位亲王、郡王、贝勒以及福晋、嫔妃等按照等第依次入席,宗室居东面,嫔妃位西面。 外面太监传道:“皇上、皇后驾到。” 皇上、皇后一身明黄色常服,坐于上方宝座之上。众人忙起身行礼:“皇上万安,皇后吉祥。” 皇上道:“今儿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坐吧。”众人谢过后方落座。 果郡王笑道:“皇兄每回都说不必拘束,可是按照规矩来呀,还是拘束。” 皇上笑了:“这话也就十七弟会说,他最怕拘束。今儿不逃席、不迟到,已经是很难得了。”众嫔妃也笑。 果郡王回道:“今日团聚守岁,臣弟怎么能迟到?”说着举起酒杯“臣弟先敬皇兄一杯,祝皇兄万岁安康,大清国泰民安。” 皇上赞道:“好!”皇后也举起酒杯:“祝皇上颐安百益,福寿永年。”众人起身举杯:“万岁万岁万万岁。”并饮尽此杯。 皇上落座,方道:“这酒甚好。”紧接着看向华妃:“华妃,你也干了吗?”华妃娇媚一笑:“当然干了。” 皇后似察觉了什么:“皇上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皇上放下酒杯,扬声道:“午后西北来了捷报,说年羹尧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之乱,尽获其人畜部众。好一个年羹尧,好一个年大将军!” 华妃举起面前酒杯,笑盈盈望向皇帝:“恭喜皇上,皇上万安了。”皇上道:“你哥哥,很好。” 华妃更是妩媚一笑:“哥哥在前朝替皇上效力,臣妾在后宫为皇上尽心,那都是当然的。”说着皇上也举起酒杯,与华妃对饮。 不多时,一队教坊司的舞女们着红衣翩然而入,另有歌女、乐工等在一旁合奏,宫乐飘飘,十分动人。 惠宁坐在曹贵人下首,和沈眉庄毗邻,也举起酒杯向沈眉庄示意:“沈贵人好。” 沈眉庄虽比惠宁略得宠些,但同惠宁关系不算糟糕,见惠宁主动示好,也举起酒杯满满饮下,算是敬意。 众位嫔妃互相敬酒完毕,这时华妃身边的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走到华妃身旁,低声道:“娘娘,端妃宫里来请旨,说端妃旧疾发作,要请太医去瞧瞧。” 华妃冷了脸色:“今儿是除夕,她多晦气,不许太医去。” 周宁海问道:“那万一端妃那里自己跑去请呢?”华妃冷笑道:“去告诉太医院,谁敢给那个贱人医治,便是和我年世兰过不去。” 周宁海忙不迭告退下去:“奴才明白,奴才告退。” 皇后向皇帝举起酒杯:“皇上,臣妾敬您。”皇上与皇后碰了杯,皇上问道:“莞常在呢?”皇后答道:“莞常在身子还没好,天寒地冻,臣妾便吩咐她休息了。” 而碎玉轩里,正是和乐融融,众人剪了窗花赏玩,其中太监小允子剪了甄嬛的小像,与甄嬛本人十分相像,被甄嬛决定拿去挂在梅花枝头祈福。 甄嬛道:“宫中可有哪里的梅花开得好的?” 小允子道:“倚梅园的梅花就开得极好,是玉蕊檀心梅,跟红云似的,好看极了。” 甄嬛心喜:“不错,雪花映着红梅簇簇,暗香浮动,这才算是良辰美景吧。我去看看。” 一众奴才忙跪下来劝道:“小主、小主可去不得,小主如今身子尚未好全,不能外出走动。况且皇后吩咐下来说,小主身感时疾,不宜外出走动,若是传到皇后耳中,怕要怪罪的。” 甄嬛不肯动摇:“这夜深人静的,大家都在侍宴呢,我一会儿穿着斗篷出去,既暖和又不显眼。何况我都病了那么久了,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众人还要再劝,甄嬛便道:“谁都不许跟着,谁要敢拦着,我就罚他在雪地里守岁一晚。”说着便穿了斗篷喜滋滋地跑出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宫宴过半,华妃提议让沈眉庄弹琴助兴,皇上只道:“你的琴是极好的,便奏一曲吧。”沈眉庄应下,命宫女回咸福宫取了琴,在殿内中央坐下,方弹起琴来。 过了片刻,众人皆是宴饮尽兴了,果郡王举着酒杯走向恒亲王,道:“五哥,平安,事事顺心。” 皇帝看了一会儿沈眉庄的演奏,眼角余光处扫到一盆开得正盛的红梅,那红梅颜色极艳,姿态妖娆,皇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开口问道:“宫中的梅花可开得怎么样了?” 皇后答道:“凌霜而开。” 皇帝道:“朕想去看看。”皇后忙关切道:“天寒地冻的,皇上还是保重龙体吧。” 皇帝吐出一口气:“凌霜而开,怎可辜负?”皇后还要再劝,皇帝便道:“不必多言了。” 皇帝又唤来苏培盛:“不许人跟着,朕想一个人走走。醒醒酒。”苏培盛想劝:“可是皇上、皇上……” 华妃见皇帝似有离开之意,立刻起身道:“皇上这是去哪儿啊?”结果因为方才饮酒过多,失了仪态,只含糊吐出几个字罢了。 皇帝也不看她一眼,抬手按下意欲起身的皇后,便径自一人出门去了。 苏培盛惶恐道:“皇后娘娘,您看这怎么好啊?外头天黑路滑的。” 皇后目光流转,正巧看到果郡王在一旁饮酒,连声唤道:“十七弟、十七弟……”果郡王应声过来,皇后语气着急:“皇上他不许人跟着,可外头天黑路滑,不能没人跟着。” 果郡王眼睛一扫,看到摆放着的红梅,说道:“今天怎么把红梅摆上来了?” 皇后瞥一眼华妃:“华妃不知情。宫宴的布置是华妃安排的。” 果郡王抿唇一笑:“皇后放心,臣弟去看看。”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走了,嫔妃们的心思也不在宫宴上了,时辰过了便纷纷告辞回宫歇息,皇后点了点头,都应允了。 次日,惠宁用过午膳,正要披了斗篷去安陵容处坐坐,便听得品红道:“小主,皇上新封了一位官女子,是倚梅园的宫女,听说在除夕夜时跟皇上应答诗句,这才荣获宠幸,赐了钟粹宫给她居住。” 惠宁心想,这应是除夕夜皇上在倚梅园遇见的宫女了,只是不知道她如何才华横溢,让皇上惜才,特意宠幸,一跃而成为官女子。 过了数日,余莺儿隆宠更盛,晋封为答应,还因着余莺儿擅唱昆曲、歌声曼妙,特意赐号为“妙音娘子”,一时后宫恩宠除华妃外无有凌驾其上者。 而这几月,惠宁和夏冬春、安陵容走得近,安陵容虽然初时娇弱了些,并不像夏冬春那样符合惠宁心中满洲姑奶奶的直爽做派,但是几月相处下来,也觉得安陵容心思格外细腻些,又比寻常嫔妃聪慧许多,竟也抱了有意结交的态度与她相处,安陵容也是个投桃报李的,两人一来二去,关系也是日渐熟稔。 偶有一日,皇上翻了安陵容的牌子,惠宁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醋意,忙叫人传话,吩咐她千万不要紧张。 过了一夜,安陵容却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连原先花房奴才因为安陵容侍寝之喜而送来的玉台金盏也都尽数被拿走,更受了几句余答应的的冷嘲热讽,简直成了满宫里的笑柄。 惠宁看着安陵容比原来更加难过的景况,原来心里积着的一点醋意也消失殆尽了,只余下可怜和同情,这几日更是天天去她那里小坐,安慰她伤心难过之情。 这一日,惠宁进了明瑟居,正解下斗篷,忽的觉得面前的绿衣宫女有些眼生,便问道:“我仿佛没见过你,宝鹊呢?” 那宫女恭谨一礼:“奴婢名唤菊清,原是碎玉轩莞常在的宫女,是莞常在指了奴婢过来服侍安小主,奴婢一直都做的是粗活,在屋里小主只让宝鹊伺候,小主没见过奴婢实属正常。至于宝鹊……她今日去领月例银子了,所以小主才让我来赐伺候” 惠宁打量了菊清一眼,面容清秀,看上去也很稳妥,惠宁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宝鹊呢。” 安陵容笑意妍妍地迎过来:“姐姐来得好早。”惠宁颌首一笑:“左右现在皇上也少来我这儿,跟前有华妃、沈贵人、余答应她们服侍着,我也是闲得慌才来你这儿坐坐。” 安陵容唤来宝鹊上了茶水糕点,惠宁沉思片刻后方道:“听闻菊清是莞常在指来服侍你的?” 陵容道:“我家世卑微,入宫时没有陪嫁丫鬟,莞姐姐生怕奴才们服侍得不周到,才指了菊清过来,菊清虽只做粗活,却也很稳重。” 惠宁道:“我却觉得菊清怕是不能留在你这里。” 陵容奇道:“姐姐何出此言?” 惠宁点一点景仁宫的方向:“这件事情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吗?菊清原是莞常在身边的人,你与莞常在关系好,指个宫女也是你们情谊深厚,只是总得去景仁宫通报一声,让皇后娘娘知道才是,若是日后菊清犯了事,你与莞常在岂不是都脱不了干系?而且宫女流动素来要报给内务府知晓,菊清不明不白地到了你这里,若是不明白的人瞧见了,只怕要说闲话呢。” 陵容煞白了脸色:“还请姐姐救我!” 惠宁娓娓道来:“如今莞常在病了这些时日,又打发了几个太监,想必宫里人手也是不够用,你且回禀了皇后娘娘来龙去脉,把菊清送回碎玉轩,也好叫莞常在知道你挂心着她。一来全了皇后和内务府的礼仪,二来也不损害你们俩姐妹情谊,三来你也去了一个遭人攻讦的把柄,这可算的上是一举三得了。” 陵容已然泪盈于睫:“陵容……多谢姐姐。姐姐这样的恩情,陵容万不敢忘。” 惠宁温婉道:“彼此都在宫中,同为姐妹,虽然我是满军旗,你是汉军旗;我是贵人,你是答应。但是我总也有真心待你,只要你也真心待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妙音娘子的盛宠,在春日到来之时戛然而止。 先是半夜在宫中高歌,后是无故将欣常在押入慎刑司,令向来不理后宫事宜的太后动了怒,下了懿旨,褫夺余氏妙音娘子的封号,并罚她半月的禁足。 盛极一时的妙音娘子,终于渐渐沉寂下来。 太后也请了皇帝到寿康宫,同皇帝道,要多临幸些温婉懂事、端庄大方的嫔妃。皇帝也觉余氏娇纵,便多往眉庄、惠宁处来,一时沈眉庄在宫里炙手可热,又兼管着六宫事宜,更是隐隐有与华妃抗衡的势头。 不多日,皇帝请了果郡王入宫来品赏书画,余氏听了华妃指点,换上素服,跪在养心殿前,唱了整整一夜的昆曲,连嗓子都险些哑了,方重获宠爱,又成了那位圣宠深厚的余答应。 皇帝这几日极爱往御花园散心,连着几个宫里低等嫔妃也爱往御花园走,装作偶遇圣驾,一时间,御花园倒热闹了许多。 而碎玉轩里,流朱正劝甄嬛道:“小主既停了那药,也该多到太阳底下走走,这样也显得气色好些。” 槿汐替甄嬛择了一件颜色鲜丽、却无过多花纹装饰的衣裳,以示春日到来,不过两把头上的簪环首饰倒是素净,打扮得不像个常在,倒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 甄嬛带着流朱去了邻近碎玉轩的那一片御花园,上回她让小允子扎了一个秋千,如今正好可以用上。 甄嬛命流朱去摘些新鲜花卉,自己则坐在秋千上,摸出一管玉箫,闭眼细细吹起一曲《杏花天影》来。 皇帝这时走到这一片如红云般的杏花中,正好听见近处悠悠的箫声,心里若有所思,便遣退了苏培盛等人,独自走到那吹箫女面前。 甄嬛睁开眼睛,见不远处面前有一人看着她,忙从秋千上起来,迟疑着徐徐一福:“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皇帝只道:“你猜猜。” 甄嬛打量一眼,惊道:“你不会是皇上吧?”接着又顿了片刻:“您是王爷?” 皇帝温和道:“听说过果郡王吗?” 甄嬛似是困惑:“尊驾真的是果郡王?” 皇帝一字一句地说:“你见过……我?” 甄嬛摇了摇头:“自入宫,连皇上都未见过。” 皇帝走近了几步,方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果郡王?” 甄嬛向后退了几步:“仿佛年岁不大对。” 皇帝笑道:“人的年岁和他的相貌,往往是不相符的。” 甄嬛心忖此人应不是果郡王,看其穿着便是亲王、郡王一流,也不好不作应答,便敷衍道:“尊驾要是果郡王便是吧。”接着屈膝行了大礼:“妾身常在甄氏,见过王爷。” 皇帝“唔”了一声:“你就是那个抱病的常在?” 甄嬛立觉不对,心中疑云大起:“内宫琐事,王爷如何知晓?” 皇帝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我听皇……嫂说起过,除夕的时候,皇兄问了一句,我正巧在旁。”甄嬛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和颜悦色地问:“身子可好些了?春寒之意还在,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有劳王爷挂心,妾身已好多了。”说话间流朱已捧了几株洁白如雪的绣球花来,甄嬛忙道:“流朱,这是果郡王。”流朱急急跪下行了礼。 皇帝赞道:“你方才吹的那首《杏花天影》,合情合景。”甄嬛问道:“王爷对曲谱很熟吗?” 皇帝朗声道:“若是在春夜用埙吹奏,会更得其清丽幽婉之妙,此刻用萧吹奏,减轻了曲中的愁意,倒多了几分回雪吹风之爽朗。” 甄嬛谦虚道:“妾身献丑,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皇帝抚掌笑道:“你吹得极好,只是刚才吹到那句‘满汀芳草不成归’的时候,箫声微有凝滞,带有呜咽之感,可是想家了吗?” 甄嬛羞怯一笑:“曲有误,周郎顾,王爷耳力堪比周公瑾。” 皇帝感叹道:“本王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箫声了,自从纯元皇后去世,再没有这样好的箫声了。” 甄嬛微微垂着头:“王爷赞许,妾身不敢承受。妾身不敢与纯元皇后相比。”又偷眼觑了皇帝的脸色:“妾身先行回宫了,王爷请自便。”福一福身,便和流朱回了碎玉轩。 甄嬛愈想今日发生之事愈觉不对劲,忙命宫女佩儿去打听了果郡王今日可有入宫,又问槿汐几位王爷年龄之事,得知果郡王今年才二十五六,应是个极为年少清俊的模样,而今日所见之人,却有四十多岁,又有皇帝和恒亲王皆是这个年龄,一时间愁绪万千,心中思念却是一日厚过一日。 一日,甄嬛拉着流朱一块儿去荡秋千,流朱在后头推,甄嬛越飞越高,嘴上说道:“好哇流朱,你竟敢在我背地里使坏。”回头一看却是当日所见之“果郡王”,唬得险些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二人应对一番,约定了五日后还在此处品鉴曲谱。 这几日余答应愈发张狂,太后已然不满,但因有中宫皇后在,不好插手处理,只是心里对眉庄、惠宁愈发看重,惠宁比沈眉庄清闲许多,便日日伴在太后身边,替太后抄写佛经,也算得上一桩好差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春日,往往伴随着春雨。 皇帝贪恋□□,在御花园不慎得了风寒。皇帝一病,太后急得不行,忙点了几个嫔妃侍疾。说是侍疾,其实也就是陪伴在皇帝身边,端药奉汤的,而开方煎药这些琐事,自然由太医院完成。 惠宁是和裕嫔、懋嫔两位娘娘一起去的,进暖阁时,正好瞧见沈眉庄愁眉苦脸地端着玉碗出来,便问了一句皇上如何,眉庄只道:“皇上那里贴身服侍的都是华妃,我不过做些端药的活计。只是皇上也实在不该在雨里淋这么久,今日华妃嗔怪一二,皇上什么都没说,可见皇上倔强,这病怕是还会犯,药也喝不完了。” 不久华妃也出来了,面上连一丝笑意也无,连个眼光也没给惠宁等人,径自上了辇驾便走了。 皇帝虽病着,精神却还好,披着墨狐大氅抱着手炉坐在暖炕上,一旁放着一顶缀着东珠的朝帽,另有一小叠奏折堆着。 懋嫔是潜邸时的第一位嫔妃,曾为皇帝生育了两个女儿,结果都没保住,但也是有资历在的,从前皇帝得时疫之时也照顾过,这侍疾的事情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不一会儿御膳房的午膳送了过来,裕嫔和惠宁亲自端了菜肴放至黄花梨雕花御桌上,皇帝也下了暖炕,放下手炉,坐到位置上。 “御膳房的手艺,也就这样了。”皇帝吃了一口,放下筷子,“朕也无什么胃口。” 懋嫔劝道:“皇上的身子,是全天下顶顶要紧的,不吃饭可怎么是好?且皇上还要批阅奏章,费神费思的,不吃饭就连看奏折的力气都没了。” 裕嫔道:“皇上这样,怕是太后也要担心。皇上还是多用一些罢,只当宽慰太后娘娘。” 惠宁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摆放整齐的菜肴,心中倏忽间已有了想法,她素手指向一盘姜丝仔鸡汤:“皇上或可用一用这碗?”说着,一旁侍立着的的苏培盛忙指挥着服侍用膳的小太监用小碗盛了汤与鸡肉,奉至皇帝面前。 皇帝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块熬得酥烂的仔鸡肉,那汤与肉都含着姜的暖意,使人的身体骤然间暖和了起来,皇帝望着惠宁含笑点头:“果然不错,只是你为何想到这汤呢?” 惠宁缓缓一礼:“嫔妾在闺中时,偶然识得几个字,曾看过几本医书,上面说,姜能暖胃,也能发汗,对风寒之人最好,这汤里放了姜丝,又浓浓地熬了许久,想必药性已发出来了,皇上服用正是合适,且皇上病着,日日喝着苦药,嘴里也是发麻的,倒不如鸡肉鲜美,也可减弱些苦味,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皇帝微微一笑:“素日朕只知道你端庄温婉,却想不到你也是心思细腻,也有一二学问。从前朕只觉得汉军旗的女子要小意聪敏些,没想到满军旗也有像你这样体贴聪慧的,倒是朕意外之喜了。” 惠宁跪下,口中谦道:“皇上这样称赞,臣妾承受不起。裕嫔、懋嫔二位娘娘都是潜邸侍奉皇上的,自然珠玉在前。臣妾只是向裕嫔、懋嫔二位姐姐略有学习罢了,哪里敢当皇上一声好呢?” 皇帝将惠宁抬手扶起,神色中一片温柔:“你这样谦虚,又有礼。不过朕记得你仿佛是不通诗文的?怎么如今这些成语倒是脱口而出?” 惠宁柔柔一笑:“宫中姐妹才华横溢者比比皆是,臣妾不过是学点皮毛而已。” 皇帝若有所思:“的确……女儿家读些诗书,是有好处,朕便很欣赏有才华的女子。” 而余莺儿自那日在雨中看见甄嬛在皇上常去之处喃喃低语,心中已然认定是甄嬛勾了皇帝的心思,未免愤愤不平。这一日特地换了华服丽饰,带着宫女花穗去了秋千处,果然看到甄嬛坐在秋千上,一派娇憨之态。 那花穗也机灵,认出这便是当日雨中那人,忙指着那一边的人扬声道:“什么人在秋千上?怎么见了我们小主还不过来。还不过来啊?说得就是你。” 流朱不疾不徐开口道:“我家小主是碎玉轩莞常在。” 花穗低低困惑道:“哪里有穿得这么素净的常在呀?”余答应上前几步,问道:“宫中有莞常在吗?” 甄嬛淡笑不语。花穗则道:“小主,碎玉轩的确有一位莞常在,只是得了顽疾,甚少出门。” 余莺儿“哦?”了一声,几乎是站立着行了一礼:“答应余氏见过莞常在。” 甄嬛道:“余答应好。怎么这般有雅兴出来走走?”余莺儿妩媚一笑:“我要服侍皇上,哪像莞常在这般休闲自在?不过有句话我要奉劝莞常在,要是姐姐身患顽疾,就不要出来。免得让人沾了晦气,平白招人嫌。” 甄嬛身后的流朱已然略有愠色,甄嬛却淡然道:“多谢余答应指教,不过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余答应。” 余莺儿道:“不知莞常在有何高见?” 甄嬛微微一笑:“听闻皇上素来喜欢礼仪周全之人,方才余答应见我并未向我行大礼。可见是对宫中礼仪还不熟悉。不然这样,我让侍女流朱示范一次,也好叫答应学学。” 流朱旋即出列,向余莺儿一礼:“请答应好好看看。”说着向甄嬛方向深深一蹲:“答应余氏,见过莞常在,莞常在万福金安。” 甄嬛流露出赞许之色:“常听宫中姐妹夸余答应聪明,一学就会。那就请答应按照刚才流朱所示范的,再向我行次礼吧。” 余莺儿面露傲慢之色,十分不屑:“你不过是一个入宫无宠的常在,竟敢让本小主恭恭敬敬地向你行礼,你也配?” 一旁花穗劝道:“小主,莞常在的位分的确在你之上……”话没说完就硬生生挨了余莺儿的掌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甄嬛,发髻上缀着的银丝流苏摇摇晃晃:“莞常在不会真的以为,论自己的位分就能定尊卑吧?皇上宠谁,谁的位分就高。否则位分再高,那也是卑贱之躯。更何况你的位分,不过是比我高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你凭什么敢指使我?” “那如果是朕指使的呢?要你向莞常在行礼参拜呢?”威严之声一出,余莺儿扭头便看到皇帝穿着常服,带着苏培盛一行人,微有不满地看向她。 余莺儿慌忙跪下:“皇上吉祥……皇上怎么来这儿了?” 皇帝反问道:“那你怎么来这儿了?” 余莺儿回道:“臣妾听说皇上最近喜欢来御花园,想必这里景色一定很美,所以臣妾也过来逛逛。” 皇帝也不看她:“这话说得不老实。” 余莺儿抬眼看皇帝一眼,楚楚可怜道:“臣妾只是想随时陪伴皇上身边。” 皇帝脸上的笑意冷了:“怎么你对朕的行踪很清楚?” 这时流朱扶着甄嬛从秋千上下来,跪下请安:“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看着甄嬛,一字一句道:“那日朕并非故意爽约不来,这几日朕虽病着,心却惦记着你,你可有再来等朕吗?” 甄嬛面上已是被吓得微微发愣,皇帝一笑,对流朱道:“都起来吧。扶好你家小主,她身子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皇帝又转向余莺儿:“你这老毛病没改,看来太后上次对你的惩罚太轻了。” 余莺儿见皇帝似大有严惩之意,惶急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今日蒙了心,才冲撞莞常在的。要不,臣妾向莞常在请罪吧,请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余莺儿见皇帝没有反应,又转后向甄嬛道:“妹妹今日犯下滔天大错,不敢请求莞常在原谅,还请常在,看在我们一同服侍皇上的份上,求皇上饶了我吧。” 甄嬛走到皇帝身边,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妾想余答应这回应该是真心认错了,还请皇上饶恕。” 皇帝瞥她一眼:“既然是莞常在替你求情,朕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是你屡教不改,十分可恶!苏培盛,传朕的旨意下去,降余氏为官女子,钟粹宫也不许她住着,要住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苏培盛从皇帝身后转出,应了一声。 心中又有一股怜惜之情:“方才你不是说莞常在的位分只比你高了那么一点点吗?即刻晋封碎玉轩莞常在为莞贵人。” 苏培盛立即劝道:“皇上,莞……小主尚未侍寝便晋封,这可不合规矩啊。”皇帝横他一眼:“你如今的差事当得是愈发好了。”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甄嬛:“怎么欢喜过了头了?连谢恩也忘了。” 甄嬛跪了下去正色道:“臣妾一于社稷无功,二于龙脉无助,三尚未侍寝,实实不敢领受皇上天恩。” 皇帝笑道:“动不动就跪,也不怕累着自己。朕既说你当得起你就必然当得起。” 余莺儿与花穗早早跌跌撞撞地回去了,甄嬛则遣了流朱回去碎玉轩通报。 而这时,莞常在晋封莞贵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六宫。惠宁当时正和安陵容一块去了寿康宫向太后请安,惠宁听了这消息,向安陵容笑道:“我记得莞贵人曾在殿选的时候,向你施以援手,你入宫前也是在莞贵人家中小住,想来有几分情谊,如今莞贵人晋封,倒要向你贺喜一番了。” 安陵容也笑着,只是笑容渐渐凝固:“莞姐姐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只是她抱病了许久,如今一下子好了,也该送个口信给我和沈姐姐,毕竟我和沈姐姐也为她的病情担心了这样久。。” 太后听了,微微一笑:“莞贵人?还未侍寝便已然是莞贵人?先帝的密嫔,当初生了两位阿哥也仍是无封号的常在位分。老十三的额娘敬敏皇贵妃,生了二女一子也仍是庶妃,去世了先帝才看在老十三的面子上封了敏妃。这位莞贵人倒是很得皇帝喜欢。” 太后的神色渐渐冷了:“安氏你方才说……莞贵人曾抱病许久,现下却一下子便好了,还在御花园里偶遇了皇帝?哀家却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既染了病,好得这样慢,又有闲情逸致去御花园,还惹得皇帝怜惜她……贬了余氏的位分,又晋了她的位分,哀家原想着余氏张狂不懂礼数,看来这甄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惠宁忙道:“莞贵人身子应还没有好全,臣妾想着,原先的太医也真是不中用,莞贵人原不是什么大病,却拖了许久也没好。现下莞贵人得了皇上喜欢,也该换一位太医为莞贵人好生诊治一番,看看莞贵人这病有什么蹊跷。太后以为如何?” 太后赞许道:“你倒想得很周全。”抬手唤来竹息:“你去请太医院的章弥章太医,为碎玉轩莞贵人诊治。” 又道:“若是莞贵人当真犯了忌讳,哀家定饶不了她!皇帝身边,要有你和安氏这样懂事知礼的嫔妃,哀家才能放心。” 午后章弥去回了太后,说是莞贵人的病原不是大病,只是受惊而致使伤寒的,拖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原先为莞贵人开药的太医用了疗效慢的药物,仿佛是拖着不肯让莞贵人好转。 太后又问章弥,一般来说这样的病多久能好全,章弥谨慎地说了一个日子,称莞贵人体质强健,最晚也不会拖到如今这样的日子。 太后本想降了甄嬛位分,到底碍着皇帝脸面,又念在甄嬛是初犯的情况上,便只罚了甄嬛一个月的月例,又将甄嬛病时诊治的太医温实初贬了品级,让其回到太医院学徒职位,只做些拣药熬药的活计,不许让他再为宫里嫔妃诊治。 甄嬛听了,也是十分伤心:“实初哥哥这样好的人,竟被太后贬了职位,是我对不起他!” 眉庄却为甄嬛病情困惑不已:“原来你是想要避宠?可是为何要拖上温大人呢?你这罪名可大可小,幸好太后脾性温厚,不然甄家满门都要遭殃!嬛儿,你糊涂啊!” 甄嬛哭得已是梨花带雨:“我当日受华妃赐秋常在宫女一丈红、宫女福子投井、碎玉轩海棠树下埋着麝香三事惊吓,心中惶恐,便请了自幼熟识的温大人替我医治,并让他替我开些好得慢的药物,以示我无心争宠。哪里想得到……我本非有意!” 眉庄又急又气:“你说你要避宠,何苦又与皇上偶遇于御花园,听说前几日皇上伤风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嬛儿你自诩女中诸葛,却不想这也是自相矛盾啊!” 甄嬛道:“当日我与皇上初见,他自称果郡王,与我一同品鉴曲谱,我并不知道他是天子。” 眉庄道:“宫里哪里有亲王郡王可以随时入宫的?就算是果郡王,可果郡王今年才二十五六,皇上却已不惑之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是果郡王。若你觉得是与皇上年岁相仿的恒亲王,那你更该避着,天子嫔御,跟亲王多说一句话都是逾礼,哪里有三番四次去见的道理?” 甄嬛面上一片绯红:“我只当他是我知音罢了……” 就在眉庄责怪甄嬛的时候,皇帝已然在太后的旨意下,去了寿康宫。 皇帝问了好,坐在炕上,拨弄着手上一把翡翠珠串:“皇额娘这样急急忙忙地让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道:“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关于碎玉轩那位莞贵人的了。皇帝喜欢她,哀家也没话可说,只是方才哀家让章弥去诊治莞贵人,章弥午后来回禀,说莞贵人的病本不需要这么久,是底下太医不尽心。” 皇帝略有沉思:“莞贵人身子弱,想必太医也不敢开药性凶猛的药,这才好的慢些罢了。” 太后缓了脸色:“哀家也是这样想,只是莞贵人仍有嫌疑在,哀家便小惩大诫了一番,让诊治她的温太医做回了学徒,又罚了她一月的月例,皇帝看这样如何?” 皇帝点了点头道:“温太医诊治不力,是该罚。” 太后微微一笑:“莞贵人身子还弱,不能侍寝,哀家觉得殿选时候的安氏不错,又懂事,又谦和,这些日子也时常来寿康宫请安,是个孝顺的。皇帝身边有安氏这样的嫔妃服侍着,哀家才能放心。” 皇帝会意,招来苏培盛:“告诉敬事房的人,今晚由安答应侍寝。” 一夜过去,安陵容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天子嫔御,而众人的关注点,则都在延禧宫秋常在夏冬春身上。 夏冬春早上给皇后请安时,突然干呕了起来,皇后命太医诊治,才知道夏冬春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太后听了,也是欢喜得不得了,皇帝也破例晋封其为贵人,皇后劝着要给夏冬春一个正式的封号,皇帝便传下口谕让内务府先拟起来,到时候再圈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夏冬春虽然之前经过一番礼仪嬷嬷的训导,但是因为在闺中时被宠坏了,本性难改,之前是有惠宁和裕嫔两座大山压着,不敢轻举妄动,现下夏冬春有孕,皇帝的破例晋封,又要圈定一个新封号,一时间便又故态复萌,除了安胎药照喝不误以外,其他举动便没有一个安分的了,时常从其他嫔妃那里截走皇帝,更别提夹枪带棒地讽刺嫔妃无子嗣了。 但夏冬春总算不算蠢笨到底,皇后、华妃等高位娘娘,她是不敢这样耍横的。当初她的陪嫁宫女被华妃赐一丈红的事情,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 太后因着夏冬春有孕的缘故,很是欢喜,让竹息特意送了一支如意和合二仙的金簪,夏冬春便日日戴在头上,以示身份。 夏冬春出身包衣佐领,家里在包衣中很有一二势力,虽然夏冬春蠢笨,但是身边两个嬷嬷都是夏家精心挑选后送进宫里,贿赂了黄规全分配到延禧宫的。那两个嬷嬷日日检查夏冬春身边是否有孕妇禁忌的物件,夏冬春自有孕后便去皇后那里告了假,非大事不肯出门。连入口之物俱要悉心检查。 而甄嬛,自晋封莞贵人后便是圣宠不断,皇帝驾临行宫,也让甄嬛随侍左右,更赐下汤泉沐浴,侍寝时烧一对红烛燃至天明,回宫后更是接连赐下椒房、撒帐,俨然一副民间的新婚景象。这一月,皇帝往后宫勤快了许多,十有八九都是歇在莞贵人处。 这样的消息,让后宫很多嫔妃宫殿里的茶盏手帕都重新更换了一遍,而惠宁也十分诧异:从前的先帝爷多喜好身份高贵的满族嫔妃,汉军旗出身的嫔妃在康熙后宫基本得不到比较高的地位,密嫔王氏在生下两个儿子后还只是无封号的常在,而同样诞育两个儿子的宜妃已然是妃位,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拥有协理六宫之权,又因为得宠,便成为小型皇后一样的存在。虽然有宜妃进宫早的因素,但造成身份差距如此之大的缘故又何尝不是先帝爷看重家族身份呢? 而皇帝是先帝爷钦定的继承人,也定然恪守着先满蒙后汉的规矩,虽然潜邸时汉军旗嫔妃多,可见皇上偏爱汉军旗的女子,但是赐汤泉浴、点红烛、赏椒房、允撒帐这样的殊荣,未免太过。且后两个乃是只有皇帝大婚时皇后或者嫡福晋才能享有的恩宠,怎的如今一个小小的汉军旗贵人也能染指了? 而这样勤快地去汉军旗嫔妃处,放在先帝爷时也是一件令人诟病的事情,等闲阿哥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别提能作为继承人登临皇位的皇帝了。 惠宁越想越气,这样的事情放在先帝朝是极其荒谬的,可以说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而现在,则成了满宫里的热闹,因为除少数人外,人人都是汉军旗嫔妃,自然渴望像莞贵人那样得到椒房之宠。可却没人意识到,放在本朝,一个妃妾的椒房之宠,而且这妃妾还是一个汉军旗四品官员女儿,竟然敢这样僭越,本身便是件荒唐得不能再荒唐的事情。 惠宁换了衣裳,漏夜前去见钟粹宫的博尔济吉特贵人,那个像隐形人一样待在深宫中的女子。 钟粹宫的宫女静默着掀开湘妃帘子,惠宁走了进去,只见佛龛下面锦垫上跪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青玉芙蓉纹宫裙的女子,她比选秀时瘦了许多,几乎瘦脱了形,只有一张鹅蛋脸,仍是不施脂粉便已光华骤现,美得不似人间凡女,倒像月上嫦娥。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惠宁一惊。 博尔济吉特氏静兰懒洋洋地站起来,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即刻倒下去,她睁眼看了惠宁一眼,并不回答惠宁的问题:“你怎么来了?不用服侍皇上吗?” 惠宁心里只觉涩涩的酸苦:“皇上已经大半个月未曾召幸我了,如今宫里当宠的,是碎玉轩莞贵人甄氏。” 静兰“哦?”了一声,声音是不冷不淡的清冷:“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想必是与那位莞贵人有关吧?” 惠宁苦笑一声:“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能瞒过你的事情。” 静兰拾起一本佛经,淡淡道:“不过是些后宫嫔妃争宠醋妒的事情……皇上的宠爱,从来都是如飘絮一样,你好像抓住了,转瞬间便又飘离了你。我是一入宫就看透了的,我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多罗郡王之女,身份高贵,一进来便封了贵人,你当我稀罕这样的贵人吗?” 外头的月光照过用明纸糊的窗纱,像水一样流泻在静兰的脸上,她的脸是玉一样温润的光泽,神色却是倦倦的,仿佛是一朵过早凋零的玉兰:“满蒙军旗也好、汉军旗也罢。宫里嫔妃的恩宠,从来只是在皇帝的权衡间,喜爱?……或许有罢,但那是玩物一样的爱。真正的爱?怕是在海兰珠、董鄂妃时便消逝了。顺治时期,宫里蒙妃极多,连两位皇后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皇宫里谁不说一句蒙军旗的显赫?可是两位皇后,一位被废为静妃,另一位则一生无宠无子。反而是满军旗的董鄂妃最得圣宠,而佟妃则生下了先帝。” 她的目光倏忽间停在了惠宁的脸上:“顺治爷的事情,未必不会发生在皇上这里。满军旗既能取代蒙军旗,汉军旗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人才。皇上宠爱莞贵人便宠吧,可太后是看不下去的,她有满军旗的尊严,必然会扶植嫔妃分宠,而你,是不是一颗最好的棋子呢?” 惠宁脸上含着的笑意微微一僵:“你这样指点我,于你也无多大好处,宫里的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我相信,你也一样。” 静兰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你倒聪明。我的目的……你暂时还不用知道,不过无论如何,你是我的表姊妹,我是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惠宁一时间也不敢全信:“既有条件,你总该给点诚意,不然与你合作,岂非与虎谋皮?” 静兰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递给惠宁:“这是当今太后还是德贵人的时候,乌雅氏一族倾尽全族之力找到的秘方,这张纸上面写着几个药方,有助孕的,有安胎的,还有月子里调养的。我博尔济吉特氏宫里还有一点势力,保你生下一个健康的阿哥,还不成问题。” 惠宁接过那张纸,不禁吐露出心中疑惑:“那么,万一小阿哥无法健康长大可怎么办?宫里可从来不缺少夭折的阿哥。” 静兰冷冷一笑,月白这样素净的颜色竟也被她穿出了冷艳:“富察氏的贵女,便这般无用吗?若是连一个阿哥都保不住,那便没了与我做交易的资格。要知道,一个阿哥,还不足以让我用宫里残余的势力做交换。你若不行,便还回这张纸来,我另觅她人就是。” 一个孩子,一个她自己的孩子……这样的诱惑换作任何一个嫔妃都无法拒绝,但是静兰所提的条件,却让人无比忌惮。一个能让博尔济吉特氏以残存宫中的势力作为交换的条件……那必然是一个能让博尔济吉特氏在后宫翻身的机会。但是惠宁若接受了这个约定,便能在宫里嫔妃中脱颖而出,生下皇嗣后,封嫔封妃都是指日可待。 惠宁又想起了夏冬春,入宫时不过是一个骄纵无礼的常在,如今怀有身孕,晋位、赐号、赏赐一样都不少,刚入宫时,惠宁还可以依靠家世位分稳压她一头,训诫她的无礼,而现在……定下封号之后,便是嫔位以下第一人了。且夏冬春自有孕后,轻狂更甚,偶而讽刺一句惠宁比她承宠早却无身孕,定是个无福气的,只能老死深宫。 惠宁甘心吗?她自然不甘心,她有满军旗的尊严和骄傲,如今夏冬春有孕、莞贵人有宠,满宫里尽是汉军旗嫔妃的天下了,她是少数的满族嫔妃,汉军旗的嫔妃,得势了必然不会放过她,她可不想任人宰割。 惠宁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她攥紧了那张薄得仿佛没有重量的纸:“我同意你的条件。” 静兰微微一笑,宛若玉兰初绽,美得惊心动魄:“太后是很欣赏你这样端庄知礼的嫔妃的,日后还要多往寿康宫走走,替皇上孝敬太后才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翌日,品绿服侍惠宁梳妆时,说起了昨日晚上皇上驾临长春宫和碎玉轩的事。 皇上原听了莞贵人一番情真意切的劝导,翻了齐妃的牌子,驾临长春宫,结果齐妃御前失仪,皇帝没了兴致,便往碎玉轩去,在碎玉轩外头,隐隐听到有人在里面弹《湘妃怨》,便让莞贵人侍寝了。 惠宁便问:“湘妃怨是什么曲子?” 品绿答道:“从前我额娘曾经教过我,雨潇潇兮洞庭,烟霏霏兮黄陵,望夫君兮不来,波渺渺而难升。” 品绿原是没落官宦家的女儿,地道的汉女,其母极有才华,可惜早逝,家里一贫如洗,品绿只得卖身葬母,被惠宁阿玛买走,留在惠宁身边充作丫鬟。 惠宁冷笑道:“好个‘望夫君兮不来’!以夫君相称天子,岂非僭越?皇后娘娘也不管吗?” 品绿回道:“皇后娘娘那里并无什么动静,只是齐妃娘娘那里……”便住了嘴,不肯再说。 惠宁理一理衣襟上佩着的璎珞:“皇后娘娘真是好性,这样也能置之不理。走吧,咱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寿康宫一向是清静惯了的,太后一身石青色缂丝团龙纹五蝠贺寿常服,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正在看小几上汝窑美人觚里放置着的白玉莲。 惠宁恭敬一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来吧。” 惠宁落座,见着美人觚里清新脱俗的白玉芙蓉,微微一笑:“到底还是娘娘这里东西好,如今不过四月,花房里便培育出了这样好看的芙蓉来,送到娘娘这里。可见皇上是很孝顺娘娘您的。” 太后听了这话,只道:“你这丫头倒嘴巧,平日里也孝顺,上回绣了一个西域番莲的抹额送给哀家,皇帝瞧见了也说好看。” 惠宁道:“太后娘娘不嫌弃臣妾绣工粗笨,已是看得起臣妾了,臣妾只是尽本分的事情罢了。” 太后不知想起什么来,神色一重:“本分?你是稳重的,可有些人不知道本分。莞贵人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湘妃怨这曲子,是哭诉哀怨夫君不在身旁的,甄氏不过一妃妾,竟敢把皇帝比作夫君,还敢心中哀怨?她倒让我想起了舒太妃,从前也是这样的做派,专宠于六宫,几乎哄得先帝立老十七为……哼,哀家早知道甄氏不是省油的灯,原先那一桩也就算了,椒房、撒帐哀家也只当皇帝喜欢,由得她去,可如今竟敢一味哀怨起来了。哀家可是知道,本来就是甄氏劝说皇帝雨露均沾的,却又做这小家子气的模样。” 惠宁立刻跪下劝道:“莞贵人只是初初侍寝,难免心里头把皇帝当做夫君一样看待,不过是小女儿家心思罢了,六宫里哪里有嫔妃没有这点心思的?不然怎么尽心侍奉皇上。只是若助长此风气,难免会有人效仿,乱了六宫秩序便不好了。” 太后的神色略微舒缓了些,让宫女扶惠宁起身:“莞贵人既然喜欢弹琴,那便罚她每日弹琴一个时辰,她又要侍奉皇帝,日后也不用由皇后带着给哀家请安了。” 过了一日,深夜惠宁正睡着,外头守夜宫女轻轻地将惠宁唤醒:“小主,沈贵人在千鲤池落水了。皇上、华妃、莞贵人都前去看望了。” 惠宁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沈贵人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当时身边服侍的奴才竟一个都不在么?” 宫女小翠答道:“原本是有一位小施公公和沈贵人的陪嫁采月姑娘随侍在旁的。结果鱼食没了,施公公去取;华妃娘娘赏了徽墨给沈贵人,采月姑娘跟着去了。所以当时沈贵人身边,一个服侍的奴才也没有。” 惠宁顿了顿:“千鲤池在哪儿?” “在翊坤宫外百步左右。当时沈贵人在翊坤宫里学习完管理六宫事宜,天色已晚,沈贵人听说夜晚看千鲤池的红鲤最好,便去了千鲤池。”小翠道。 惠宁趁着夜色坐了轿子到咸福宫。进了内室,便看到沈眉庄躺在床上,她穿着湖色中衣,紧闭着眼,唇色发白,看上去十分孱弱。而甄嬛坐在一旁,满面忧色。 惠宁与甄嬛互行平礼后,惠宁道:“沈贵人还好吗?”甄嬛道:“眉姐姐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受惊过度,醒了之后要多调养一段时间。” 惠宁轻声问道:“皇上怎么处置这件事的?” 甄嬛平静道:“撤走了翊坤宫的侍卫,另换了一批,罚小施和采月将功折罪,服侍好眉姐姐。” 惠宁静默片刻:“翊坤宫的侍卫巡逻不力,是该更换了。” 回了延禧宫,惠宁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她唤来小翠,问道:“宫里除了华妃以外,还有什么人与沈贵人交恶吗?” 小翠回想了一会儿:“仿佛还有余官女子。从前得宠时还让沈贵人为她在雪地里让路。” 余官女子?应该是从前的妙音娘子。余氏位分卑微,钱财稀少,也应该买通不了宫中侍卫,做下这样狠毒的事情。这样一来,也只有同与沈贵人交恶的华妃有能力做到了。而且,宫里众所周知的是,华妃一向极看重手中权柄,沈贵人得了皇上的旨意,向华妃学习管理六宫事宜,早被华妃忌惮。 华妃竟然敢这样大胆,千鲤池离她翊坤宫不过百步,便敢指使她手下人犯下谋害嫔妃的事情,且当时皇上看望沈贵人时,华妃装束整齐地去了咸福宫,还用东阿阿胶羹请走了皇上,可见是有备而来。 难道千鲤池一事,便要如此不了了之了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夏日渐渐来临,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宫里的嫔妃小主们都换了轻薄的夏衫,颜色也是极为鲜妍美丽。皇帝也是钟爱鲜妍美丽的人之一,近些日子也爱去新入宫的嫔妃处,其中最为得宠的便是莞贵人。 惠宁在甄嬛侍寝前已然恩宠淡了,如今更是只去太后、皇后宫中请请安,偶尔去裕嫔、陵容处小坐,浑然一副已经失宠的模样。内务府碍着富察氏的脸面,到底不敢对惠宁如何,仍是衣食无缺地送来,惠宁也慢慢适应了这样平淡的日子。 一日,陵容来了怡性轩,谈起碎玉轩:“莞姐姐这几日仿佛倦得很,我去碎玉轩的时候,五次里有四次是睡着的,想来应该是侍奉皇上辛苦,又兼春困未去,也是情有可原。我倒有些羡慕莞姐姐这般盛宠了。” 惠宁浅浅一笑:“莞贵人是极为得宠。可皇上待你也不差,听说过几日便要晋你为常在。又因为你歌喉出众,预备着乐师,专门要为你指点声乐呢。” 陵容娇羞道:“怎么连姐姐也开始拿我取笑呢?”又顿了一顿,忧道,“不过是从前余官女子用过的手段,到底是不入流的……” 惠宁忙示意陵容别说下去,拿了团扇作势要掩她的嘴:“好端端的怎么自怨自艾起来了?宫里的嫔妃,不都只是讨个皇上的喜欢吗?余官女子的昆曲也是皇上颇为喜爱的,只要皇上喜爱,入不入流倒可以撂到一旁不提了。再说了,你有这样好的歌喉,难不成一辈子都显露出来?我是自幼《女则》《女训》背惯了的,脑袋里只有贤良淑德,连诗书也是到了宫里,裕嫔娘娘指点我的。我也是再没有才艺的人了。不比你,歌喉、针工、制香样样皆通,你说起来上次教我的针法,我用在了给太后娘娘绣的抹额上,连太后也是夸赞一声好的。” 陵容惊喜笑道:“果真?” 惠宁道:“我哪里有骗你的道理呢?你也别总是这样小心自卑了,你能进宫,能得到宠爱,便是旁人羡也羡不来的好福气呢,若是来日跟慎贵人似的,有了龙种,看谁还敢小看了你去!” 慎贵人便是从前的秋常在,夏冬春,她也有孕三个多月了,怀相极好。皇帝从“温、慎、恪”三个字中择了慎字作为封号,也是隐隐告诫她初有孕时的张狂,自甄嬛得宠以来,夏冬春亦老实了许多,延禧宫一下子没了她的糟心事,倒也清静了一二。 陵容命宝鹃拿来一个绣着如意祥云纹的香囊,奉与惠宁:“前些日子我瞧着姐姐身上的香囊已没了香味,这几日便做了这个香囊送与姐姐,里头有好些花卉,都是独独在春日里开放的。” 惠宁接过,轻轻嗅了一下,果然清新扑鼻:“陵容好精巧的心思,倒比得我笨手笨脚了。” 陵容扑哧一笑:“若是姐姐笨手笨脚,天底下便没有聪明的人了。姐姐只是没学过,我从前是由我娘教导的,闺中时我也爱做针线活,这才熟能生巧些,姐姐侍疾时还能劝得皇上用下汤膳,这才是好心思呢!” “我待字闺中时,除了那几本讲究女子德行的书,也只看些医书,粗浅懂些琴艺罢了,上回能用上已是侥幸,再说了,宫里的好心思可不止我有。”惠宁意有所指。 陵容眸光一凝:“姐姐的意思是……沈姐姐落水一事另有蹊跷?” 惠宁微微一笑:“翊坤宫那位素来看沈贵人不顺眼,这已然是宫中人人知晓的事情了,更何况千鲤池离翊坤宫不过百步,当时沈贵人身边的小施和采月俱被潜走,若不是有意,沈贵人哪里会落水?我虽然与沈贵人相交不深,但沈贵人与人为善,而宫中与沈贵人起过矛盾的,也就只有翊坤宫那一位和余官女子了。余官女子是失宠了的,在宫中又无势力,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成功了?据说当时皇上看望沈贵人,华妃可是装束整齐、穿戴着华服美饰来咸福宫,还早早预备下压惊的汤羹,不是有备而来又是什么呢?” 陵容惊道:“华妃未免也太张狂了吧!天子宫闱,竟然敢行如此残害嫔妃的狠毒事,她就不怕被发现吗?” 惠宁道:“年羹尧在前朝势大,华妃又是久得圣宠,此事如果没有切实依据,华妃是不肯认的,说不准还要反咬一口,治我们一个污蔑高位嫔妃的罪名。” 陵容抚着胸口:“我原以为合宫觐见那日,华妃下令以一丈红惩罚慎贵人身边的宫女,已是最最跋扈的事情了。哪里还知道她有这样大的胆子!姐姐,我好怕……我怕我什么时候无意间得罪了华妃娘娘,也被这样算计。这回幸好侍卫发现得及时,不然沈姐姐就没命了!” 惠宁宽慰道:“咱们俩也没有什么得罪了华妃娘娘的事情,想来她也应该不会这样对付我们,只要咱们小心些,大约就能平安无事。” 过了几日,惠宁和陵容一道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仍是一副端庄威严的模样,正坐在宝座上,等众人行礼落座后才开口道:“余氏以□□谋害碎玉轩莞贵人,昨日已人赃并获。又查明余氏冒名顶替莞贵人,自称是除夕夜倚梅园中与皇上对答之人,皇上下令废去余氏位分,打入冷宫,赐自尽。幸好莞贵人中毒不深,不然宫中又会少一位姐妹了。余氏也实在可恶,从前便无礼骄狂,如今更是心肠歹毒。还望各位姐妹□□善德,莫要与旁人起了争执才好。” 齐妃问道:“莞贵人是怎么发现余氏在她汤药中下毒的?” 皇后道:“今日一早槿汐来回了本宫,说是莞贵人这几日愈发贪睡,又觉得汤药比以往酸了些,心中起疑,请了太医来瞧,结果说是中毒。莞贵人一一查过去,发现是碎玉轩新来的宫女花穗动的手脚,用了浸过药水的盖子放在药罐上,煮药时药性便会不知不觉地渗透到汤药中。后来莞贵人命人捆了花穗,好不容易才让花穗吐露真相,接着顺藤摸瓜,抓住了给花穗传递药物的小印子。花穗是从前侍奉过余氏的人,而小印子是余氏身边的人,审问过这俩人后便定了余氏的罪,自然,花穗和小印子已经被杖毙了。” 欣常在快人快语:“余氏犯下这种欺君罔上、毒害嫔妃的大罪,仅仅只是自尽,倒也便宜她了。” 众人虽没有像欣常在那样对余氏的深仇大恨,但余氏得宠时,时常恃宠而骄,得罪的宫嫔绝不在少数,因此众人听见余氏的下场,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心头不禁生出一股快意来。 从景仁宫回来后,陵容便总有些担心,有一日便去了碎玉轩看望甄嬛。 陵容坐在绣墩上,见沈眉庄、甄嬛二人神色倦怠,便问道:“怎么都懒懒地不说话?” 甄嬛摇了摇头:“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沈眉庄放下手中的茶盏:“怎么了?” 甄嬛道:“没事,我心里恨极了被别人暗算,也恨极了花穗和小印子,可皇上真的下旨杀了他们,我这心里并不畅快。” 沈眉庄点一点头,语带伤感:“是啊,看到杀人,我心里也不畅快。更何况扳倒了一个,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 陵容接过话来:“来一个算一个,只要咱们齐心,谁都别想害咱们,”又嗔怪道,“姐姐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还是来之前听皇后娘娘说起,说余氏谋害姐姐,还冒名是姐姐谋夺皇上圣恩。” 甄嬛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这种事情听了伤神害怕,还是不知道的好。” 陵容略略激动了起来:“可是我把姐姐当作自己的姐姐。哪有姐姐出了事,妹妹还不知情的道理?” 甄嬛道:“还好,已经没事了。” 陵容点头:“姐姐没事就好,皇上已经下旨赐死余氏了,谁要想害咱们,她就得死!” 沈眉庄含笑道:“别看陵容平时轻声细语的,却是个有主意的。” 浣碧从外头进来,见了沈眉庄、安陵容二人行一行礼,急急道:“小主,余氏她不肯就死,在冷宫中大吵大闹,非嚷着要见皇上最后一面才肯就死。” 甄嬛是知晓皇上出宫的事情的,忙道:“怎么见?这个时辰,皇上怕早已出宫门了。” 沈眉庄急道:“难不成还容她活到皇上回来?” 甄嬛问道:“回皇后了没有?” 沈眉庄道:“皇后这几日头风发作,病的连床都下不来,自然是管不了这事。” 甄嬛低声道:“那只剩下华妃能管这事了。” 浣碧迟疑着答道:“华妃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说是身子不爽快。” 沈眉庄静静道:“她素日与余氏走的近,这会子怕避嫌还来不及呢。” 浣碧愤愤然:“余氏她口口声声说是受人诬陷,还砸了毒酒,形同泼妇,还在宫中大骂我们小主,言语恶毒,令人不忍耳闻。” 甄嬛也不气,心中早已不把余氏放在心上,淡淡道:“随她去,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陵容若有所思,想着自己总要做出些什么来,也好证明自己与甄嬛的姐妹之情,一听浣碧所言,心中已有想法,忙道:“姐姐,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甄嬛道:“路上小心。”命浣碧送了出去。 陵容带着宝鹃离开了碎玉轩,走在去往冷宫的路上,正走着,忽听得有人唤她:“陵容!” 陵容抬眼一看,原是惠宁:“姐姐怎么在这里?” 惠宁道:“我原跟了裕嫔娘娘看望懋嫔娘娘,谁承想阿哥所来报,说是五阿哥生了急病,裕嫔娘娘十分担心,便先一步走了,我就陪懋嫔娘娘说了一会子话。懋嫔娘娘虽是潜邸时侍奉的旧人,但是并不得宠,入宫后便分到了最冷僻的宫室,我从懋嫔娘娘出来后,见着这边景色尚佳,便过来走走。谁知竟看到了你。我也要问你,怎么你也来这里了?” 陵容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只道:“我今日瞧着莞姐姐精神不好,余氏又不肯就死,总归是个祸害,便想着了结了她,也好让莞姐姐少一桩心事,只当是报答她选秀当日帮我解围、又接我到她家居住的恩情罢了。” 惠宁道:“那我便与你同去好了。冷宫那里关押着废除嫔妃、宫人的地方,阴气极重。左右是要去了结余氏,我从前与余氏也有一桩恩怨未了,多一个我,也是替你壮胆。” 陵容点点头:“那便多谢姐姐与我同去了。” 一路到了冷宫,果然是愈走愈凄凉,附近连一个路过的宫人也无,只能听见雀鸟咕咕鸣叫的声音,惠宁命随身跟着的宫人推开冷宫的门,与陵容进去。 只见余氏跪在地上,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死死按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凄厉地嚎叫:“放手,放开我,放开我——”竟丝毫看不出从前那副容色艳丽的模样来,只觉得这不过是个疯妇罢了。 苏培盛见惠宁、陵容二人过来,忙微躬着身子行了一礼:“富察贵人和安答应怎么来了?” 惠宁扫一眼余氏:“怎么,公公的差事还没了吗?” 苏培盛无奈地唉声叹气:“唉,还撒泼呢。” 这时,余氏也看见了惠宁二人,又哭又喊:“怎么是你们?皇上呢?放开我,放开我!”说着竟挣脱了那两名太监,向惠宁扑了过来。 惠宁的贴身宫女品绿忙挡在惠宁身前。苏培盛手中拂尘一抖:“把她扯开!” 陵容冷冷一笑:“皇上是万金之体,怎会随意踏足冷宫?” 余氏见得不了手,重又开始一味地哭喊嚎骂:“都是甄嬛!都是这个贱人!哄得皇上非杀了我不可!” 陵容的目光紧紧盯着余氏:“你这般不肯就死,不就是想死个明白吗?那我便来告诉你,甄姐姐的药中是你动的手脚吧,当初你得宠时,曾讥讽于富察姐姐与我,还夜半高歌,对嫔妃不敬,这些可都是你干的吧?” 余氏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我指使人干的,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失宠于皇上?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又嚎骂起来:“我恨不得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叫她这个贱人永世不得超生!” 惠宁站在一旁,勾起一抹冷笑:“原是你自己的缘故,如今快死了,却又要牵扯上旁人来,原是你顶了莞贵人的恩宠,却又凭借这恩宠横行宫中,身为宫嫔不尊礼仪,见了我与安答应不请安反倒一顿嘲讽,欣常在没有犯错却将她关入慎刑司,莞贵人获宠后,你便觉得是莞贵人夺了你的恩宠——可这一切,原都是你自己犯的过错,如今还妄想颠倒黑白起来!” 陵容脸上也一丝笑意也无:“成王败寇,你还不乖乖伏诛!” 余氏惊道:“竟然是她、竟然是她——皇上,您喜欢听我唱昆曲,您等我再唱给您听啊——皇上!皇上!” 陵容见余氏仍不肯就死,只好同苏培盛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皇上已然出宫去了,皇后头风发作。难不成还真得等到皇上回宫,见了余氏,才能了结了她?苏公公伺候皇上也有这些年了,也是劳苦功高,在宫中见多识广,最能揣摩皇上的心思。皇上既是赐她自尽,她死了,公公的差事便也了了,谁会追究她是自尽还是别的?比如说,昔日下令殉葬的嫔妃若不肯就死,该当如何?” 苏培盛点了点头:“奴才明白了。” 惠宁含着笑:“我听说,从前余氏是最看不起公公您的。若是余氏见了皇上,皇上一时又念起了旧情,放了她出来,公公的好日子想必也不长了,倒不如一了百了。” 陵容意有所指:“公公比陵容更明白什么叫夜长梦多的事。了断了她,也是了了皇上的一桩心事。” 苏培盛道:“恭送二位小主。” 惠宁与陵容携手出了冷宫的门,隐隐还能听见余氏垂死挣扎的声音,陵容忽然道:“我这样行事……姐姐该不会觉得我心狠吧?” 惠宁道:“宫里,只有心狠的人才能活下来。你心狠,我也亦然。更何况,余氏死有余辜,我哪里不知道你的心狠也有为我的道理?你的行事,何尝不是为你我好,我又怎么会去怪罪你?” 陵容默然一笑:“我也希望,当莞姐姐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会怪我心狠,毕竟……我是为她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碎玉轩里,甄嬛、沈眉庄二人正在喝茶,忽听得小厦子进来,恭道:“莞贵人吉祥,沈贵人吉祥。回小主的话,余氏自尽了。” 甄嬛静默不语,倒是沈眉庄淡然说道:“了结了就好。” 小厦子微微一笑:“弓弦上的功夫,干净利落。小主放心。” 甄嬛疑惑道:“放心?” 小厦子答道:“是啊,可不是小主让安答应来的吗?富察贵人也陪着安答应一道来的。余氏闹得厉害,还是安答应说左右是个死,才让奴才勒死了算完。” 甄嬛惊道:“活活勒死的!” 沈眉庄问道:“是安答应的主意?还是富察贵人的?” 小厦子点头:“是,否则连师傅也没想到这层。不过余氏人缘坏,谁也不会说什么。” 沈眉庄见甄嬛神态有异,忙道:“做得好,下去吧。” 小厦子才走,甄嬛便几欲呕吐,拿了绢子掩在嘴上,槿汐在一旁端了漱盂服侍,浣碧则把一尊香炉从正室拿了过来,口中愤愤道:“死都死了,还说这些恶心人的话做什么!”又劝道:“小主,你快闻闻这个香,去去恶心。” 这时陵容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从外头进来,守门太监行了个礼:“安答应吉祥。” 陵容含着笑意:“姐姐呢?” 守门太监道:“正在里头和沈贵人用茶呢。奴才去禀报一声,说小主您来了。” 陵容忙拦住了那太监:“不必了,正好我也想进去讨口茶吃,我自己去就是了。”便和提着灯笼的宝鹃一同往里间走去。 甄嬛心有余悸:“眉姐姐,这件事情是不是我太过分了?” 沈眉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陵容会那么心狠。” 甄嬛宽慰道:“陵容也是为了咱们。宫中杀戮之事太多,若不是对别人狠,只怕别人会对你更狠。” 沈眉庄道:“只是这件事情一开始因你而起,陵容也不曾牵涉其中,现在却去冷宫让人活活勒死余氏,这举止完全不像她平日柔柔弱弱的样子啊……” 甄嬛静静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沈眉庄却道:“可是连苏培盛都棘手的事,陵容却能解决的这么干脆利落,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 甄嬛道:“话虽如此,可陵容毕竟也是为了咱们。” 沈眉庄摇了摇头:“可是我总还觉得,这不像我日日面对的那个陵容。” 陵容含着泪,一言不发,扭头回了延禧宫。 且说甄嬛这几日夜不安枕,与槿汐寻思着要揪出幕后主使,便想了个法子,让碎玉轩的首领太监小允子换上白衣、假发等物,在夜里装神弄鬼,渐渐惹出些风波来。 这一日,惠宁因为皇后凤体欠佳的事情,特意去宝华殿祈福到半夜。正坐着辇轿行在御花园的路上,惠宁因着祈福劳累的缘故,闭目在椅子上歇息。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声,忙问道:“谁在哭啊?” 随侍的宫女桑儿忙道:“听着怪渗人的,快走快走。” 惠宁点一点头,忙命那些太监走得快些。 却不想偶然间抬头时,便看到一白衣长发女子,披头散发地挂在树上,嘴里发出些凄厉幽怨的哭声。桑儿尖叫一声:“鬼啊!——”便跑走了,随侍的数名太监也慌得心神不宁,丢下惠宁便跑了。 那白衣女子渐渐靠近,惠宁不禁想到前几日与陵容一同到冷宫了结余氏的事情,认定这女子便是余氏的鬼魂,前来索命的,心中惊悸,一时间便晕了过去。 白衣女见惠宁已然晕厥过去,得意一笑,掀开脸上的长发,那张脸,赫然是碎玉轩首领太监小允子的。 惠宁虽晕厥着,一开始眼前也是迷迷糊糊的,待得看见那白衣女从树上跳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更是受到一番惊吓,这才完全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已是在自己的怡性轩中,品绿服侍着惠宁起身,喝下一碗太医刚刚熬好的补药:“小主可算是醒了,那一日小主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二更了还没回来,急的奴婢请了安小主一同去找小主,没成想小主不在宝华殿,反倒晕倒在了碎玉轩附近的那一片御花园,身边的奴才们一个也无,可算是让安小主和奴婢们担心坏了。” 惠宁渐渐清醒起来:“是了,那日我带了桑儿,去宝华殿为皇后娘娘祈福,半夜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桑儿和几个太监都吓得跑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吓得晕厥过去,晕厥过去之前还看到了她的脸,那可不是余氏的脸,是张男人的脸!还是血淋淋的……吓人极了……” 品绿念了一句佛:“奴婢信佛,小主这样无缘无故的受了惊吓,怕是跟鬼神有关呢。但是小主素日里也没得罪什么人,鬼神想必也不会来小主身边的。” 不一会儿,众嫔妃接到了惠宁醒来的消息,纷纷拿了礼物过来慰问。 齐妃问道:“你是真看见了?”齐妃是最相信鬼神的,也经常和惠宁一起去宝华殿诵经祈福。 “贵人姐姐祈福诵经,累了半夜,会不会眼花了?”淳常在站在一旁问道。 惠宁惊慌道:“你要不信,你问桑儿!桑儿也看见了!” 桑儿神思恍惚:“真的……那是女人的头发,冰冰凉的。有腥臭味,是死人味!” 惠宁指着桑儿:“你们看!桑儿都给吓傻了!她可是我宫里最伶俐的宫女啊!我这里的宫女,品绿是我的陪嫁丫鬟,昨儿去给太后娘娘送东西,因此我才点了桑儿跟我一起去宝华殿——谁承想!” 欣常在坐在椅子上,也道:“我刚才听说一个小太监也看见了,活活地吓出一身病来!” 惠宁描绘着昨夜的情形:“我真看见了!惨白的脸,惨白的衣裳,头发长长的,还一直哭、一直哭……” 陵容虽也惊慌,到底没表现在脸上,只问道:“她哭得这样惨,莫非是枉死的女人?” 欣常在插嘴:“看你闷不做声的,说话倒说到点子上了。要不是枉死的女人,能半夜哭啊?” 齐妃若有所思,喃喃道:“枉死的女人……那肯定是那个死在冷宫里的余氏!余氏的冤魂来索命来了!” 欣常在忙道:“别胡说!她是罪该万死,有什么枉死的?” 齐妃道:“你知道什么呀?当时她不肯就死,苏公公没法交差了,拿弓弦活活地把她给勒死了。” 欣常在想了想,目光流转:“后宫这么乱,要不等皇上回宫,咱们禀报皇上吧。” 齐妃冷冷道:“皇上最讨厌鬼神之说了,要是你敢,你去说吧!” 在座的几位宫嫔都是不得宠的,皇帝又讨厌鬼神之说,哪里还敢去禀告皇帝?如今皇后病着,太后又不管宫务。倒是无计可施了。 惠宁这时倒是鼓起了胆子:“我没害她!当时她得宠时,还给我和安答应好大的脸色瞧,要真论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我呀!” 欣常在安慰道:“所以,她没害你呀。这不转眼就走了,否则你还能好好地待在这儿?” 淳常在年纪小,也不如何怕鬼神之说:“那你们说,她会去找谁呀?” 陵容冷不丁冒出一句:“反正不干莞姐姐的事。” 欣常在道:“的确。余氏是踩着莞贵人得宠的,又是因为莞贵人失宠赐死的,不过那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到莞贵人身上,只是若是莞贵人胆子小,怕是又要病上几日了。” 惠宁病了几日,虽然被品绿、陵容等人劝着,渐渐也好了许多,只是太医说要静养,惠宁便遣了宫女以抱病的理由,请求这几日不来请安了。 华妃虽然不喜欢从前惠宁与沈眉庄那般得宠,究竟看在富察氏的面子上不敢对惠宁如何,如今惠宁不比从前得宠了,前头又有甄嬛和沈眉庄受人瞩目,华妃也懒怠在这些事上为难宫嫔,便依了惠宁的请求,还送了些补品过去,又吩咐一向照看惠宁脉相的傅维源好生照看着,也好做足了贤惠的样子。 宫里的鬼神怪谈众说纷纭,闹得人心惶惶。皇后和华妃商议过后,命宝华殿做一场盛大的法事,安定人心。 傅维源本是富察氏旗下的汉军旗包衣,自惠宁入宫后,便由傅维源看诊。傅维源医术不算特别出色,但是胜在忠心,又不会透露口风,很是值得人信任。 傅维源开了压惊安神的药物,惠宁喝了几日,也觉得逐渐好转,这日晚上便也去给皇后请安了。 众人落座,甄嬛站起身来请罪:“臣妾前几日心神恍惚,多谢娘娘垂怜。,免了几日向您请安。” 皇后微微一笑:“今儿看着气色是好多了。前一阵子看着你的小脸,还是苍白的。” 甄嬛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本该日日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疏忽了这些日子,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笑道:“快起来吧。”甄嬛谢过后方才坐下。 皇后道:“本宫也不忍心,要你每天都跑来跑去的。” 华妃立刻接过话来:“也是,白天也就罢了,若是在晚上,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好。” 敬嫔“哎呀”一声:“皇后娘娘,打这么大的雷,恐怕一会儿会有大雷雨呢。” 皇后点了点头:“也是,这两天一下雨确实没法出门了。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臣妾告退。” 华妃边走边问:“今日曹贵人怎么没来?”丽嫔答道:“温宜公主感染了风寒,她得陪着,没法出来。” 这时,甄嬛、惠宁、陵容等人也都出来了,见了华妃、丽嫔,忙恭声道:“恭送华妃娘娘,恭送丽嫔娘娘。” 华妃笑吟吟道:“虽说莞贵人好些了,可本宫瞧你这脸色憔悴许多,想来这噩梦缠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甄嬛看了看四周,忙道:“娘娘可别说,那东西有灵性,会缠人的。” 华妃冷笑道:“莞贵人真是被吓得神志不清了,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 陵容行一行礼:“华妃娘娘恕罪,姐姐此番的确是受惊不小。实在是……实在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所以不得不小心些。” 惠宁急急道:“是是是,我就亲眼看到过。” 甄嬛愈发肯定:“若不是真的有冤魂,为何连皇后都要举行法事超度?只是那冤魂怨气冲天的,也不知法师能不能压得住。” 丽嫔问道:“连法师也压不住吗?” 惠宁道:“是呀,她死得那样惨,一定怨气很深的!我之前还依稀看到,余氏还换了一张脸,血淋淋的……仿佛是张男人的脸!说不定那脸还是她撕下来的呢!” 甄嬛心道,莫不是小允子被发现了,只是如今计谋已经行使了大半,不好反悔,只继续道:“听说皇上当日赐她自尽,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嫔妃竟无一人替她求情,才使她惨死冷宫,心生怨念。” 华妃丝毫不为所动:“这些话从奴才嘴里说出来也就罢了,从你们这些嫔妃口中说出,没的失了身份。” 甄嬛徐徐一福:“这些话的确是不该我们说的,只是如今闹得人心惶惶的,听闻曹贵人素来胆大,要是有她陪伴也放心些,只是今日怎么不见曹贵人?” 丽嫔解释道:“温宜公主感染了风寒,曹贵人得照顾她,所以今日没向皇后请安。” 华妃似笑非笑,明显不信甄嬛这一番惊恐作态:“莞贵人向来是心思细密,想必是多虑了吧。” 华妃径自上了辇轿,而甄嬛却说出最后一句:“也是,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众人跟在华妃、丽嫔的辇轿后头,这时忽听得丽嫔一声大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华妃也不搭理,只闭目养神。 这时那白衣女又落在丽嫔辇轿前,丽嫔顿时吓得从辇轿上下来:“她来了、她来了——” 华妃厉声道:“夜深人静的,你瞎叫唤什么?还不快闭上你的嘴!” 丽嫔只是蹲在墙角处一味哆嗦,嘴里仍嚷着:“她来了、她来了——” 惠宁本跟在甄嬛身后,听得这番吵闹,甄嬛遣了槿汐去禀告皇后,而惠宁这几日的胆子也渐渐大了,亦觉得那鬼颇有古怪,便也跟了上去。 华妃见甄嬛、惠宁等人到了,忙吩咐周宁海:“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扶起来。” 结果丽嫔一被扶起来便又神志不清:“药是我、药是我弄得,可我没让她害死莞贵人!” 华妃见丽嫔竟然吐露出当日之事来:“丽嫔失心疯了,还不快堵上她的嘴,带回翊坤宫去!” 沈眉庄忙道:“等一下。”说着走到华妃面前,行了一礼:“此刻发生了什么事,尚且不清楚,嫔妾以为,应先把丽嫔送回她宫中,再急召太医才是。怎的要去翊坤宫?” 华妃冷冷一笑:“丽嫔大失常态,不宜见人,还是带回翊坤宫方便些。” 沈眉庄不肯退让:“娘娘说得极是,只是事发突然,嫔妾以为应该先回禀皇后才是。” 华妃看了仍在挣扎的丽嫔一眼:“事从权宜,丽嫔如此,恐污了皇后的耳朵,晚一会儿再回禀皇后也不迟。本宫一向助皇后协理六宫,难道这点事还做不了主吗?” 甄嬛劝道:“丽嫔乃一宫主位,娘娘实在应告知皇后娘娘,以免日后皇上怪罪。” 华妃瞪了甄嬛一眼,语气愈发不客气:“就算莞贵人圣眷优容,也不必拿皇上来压本宫吧。你们如此阻拦本宫,是存心要与本宫过不去吗?” 甄嬛思索片刻:“嫔妾并非要与娘娘存心过不去,只是丽嫔言语之中,涉及了嫔妾前时中毒之事,嫔妾身在其中,不得不多此一举。” 华妃被甄嬛说中心事,脸色也变得苍白。 惠宁这时觉得或有古怪,向华妃道:“华妃娘娘,嫔妾是见过那鬼的,觉得有些蹊跷,身形……仿佛是个男人的模样,那脸也依稀像是个男人的脸,余氏生前自恃美貌,想来绝不会在死后反倒丑了许多——或许是有人假扮呢?” 华妃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富察贵人此话说得有理,怎的这鬼不去别的地方,偏偏此时此刻来了景仁宫附近,从前据说也是多往御花园。依本宫看,此事怕是人为呢!” 说着唤来了周宁海:“你拿了我的腰牌,去叫些得力的侍卫,你且去附近细细地搜一遍,那鬼如果真是有人假扮,想来也逃不远!若是抓到了,把那人投进慎刑司严加拷问,并即刻来回本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华妃口中虽如此说道,但是心里到底还是害怕丽嫔透露出当日真相,忙吩咐颂芝等人:“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带回去!” 这时忽听得有人道:“皇后娘娘驾到——” 华妃心知已晚,只好随众人一道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道:“都起来吧。” 众人道:“谢皇后娘娘。” 皇后由剪秋扶着,语气不善:“在后宫里边大吵大闹的,本宫想安心都不行。”说话间看到了被太监捂着嘴的丽嫔,“丽嫔是怎么回事啊?你一个奴才,怎么敢捂了丽嫔的嘴呀?真是以下犯上!” 华妃忙在一旁解释:“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丽嫔暴病胡言乱语,臣妾才让人捂了她的嘴,以免秽语扰乱人心。” 皇后道:“那也得先放开她呀,难不成要这样捂着丽嫔的嘴,送回启祥宫去吗?” 那太监被华妃用眼神示意,方放开了丽嫔。 丽嫔一脱离禁锢,便抱住华妃的腿:“娘娘救我,余氏来了,那事不是我让她做的,不是——” 颂芝好不容易才把丽嫔的手从华妃身上弄下,华妃才道:“是,和谁都不相关,是她自作孽。别怕,余氏没来,快跟本宫回宫去吧!” 这时,那鬼影又从丽嫔面前飘了过去,把丽嫔吓得顿时失了神智:“娘娘,余氏她来找咱们寻仇了。” 又扑到皇后身前,被江福海拦着:“皇后娘娘救我——” 皇后正色道:“疯言疯语成何体统!你这样子本宫也不放心哪。江福海,带丽嫔回景仁宫。” 华妃叫住了她:“皇后娘娘,丽嫔的病症……像是失心疯,怎能带去景仁宫扰您休息,还是由臣妾带回去,让臣妾照顾吧。” 皇后不疾不徐道:“景仁宫这么大,总会有地方安置,更何况丽嫔她虽说神志不清,可言语之间,口口声声涉及余氏投毒之事。事关重大,本宫不得不追查,难道华妃觉得丽嫔在本宫那里,有什么不妥吗?” 皇后难得这般强硬,华妃微微一愣,含笑道:“臣妾并不觉得丽嫔在皇后娘娘处会有何不妥,只是皇上亲命臣妾协理六宫,当然是觉得,臣妾可以为皇后分忧了。臣妾怕皇上怪罪臣妾,不体恤皇后。” 甄嬛上前一步:“皇后乃六宫之主,有皇后娘娘在,皇上必定更加放心。” 又道:“恭送皇后娘娘。”一时间众人也都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娘娘,抓住了!” 华妃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果然鬼神之说不能相信,这事怕是装神弄鬼罢了,丽嫔的病症虽然像失心疯,但是不过只是被近日里宫中传播的流言,和刚刚装神弄鬼的人吓了一跳罢了。既然不严重,还是带回启祥宫让她好好休息吧,也不必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皇后“哦?”了一声:“周宁海,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宁海行了个礼,气喘吁吁:“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把丽嫔娘娘吓成这样的,不是鬼,是个太监,假扮成的鬼,富察贵人曾经在御花园里看见过,现下又看见了一次,觉得若是余氏的话,身形不对,也依稀看见过她的脸,有些像男人。宫中的男子,除了皇上,便是侍卫和太监了。果不其然,奴才带着几个侍卫抓住了那太监,已经送到慎刑司里去了。方才盘问他时,他身上有些功夫在,好容易抓住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想来是个极忠心的奴才。” 华妃道:“这便是了,鬼神怪谈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罢了,皇后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若是惊动了太后,那可是咱们的罪过了。” 皇后冷静道:“既如此,丽嫔便由本宫看管,慎刑司那里,由华妃全权做主,务必要审出幕后主使,为了公平起见,这件事情的结果,要由太后娘娘定夺。” 皇后说完这话也没等华妃反应,让江福海带着丽嫔走了,只留下华妃一人生着闷气:“走!咱们去慎刑司!” 慎刑司的精奇嬷嬷的名声向来不是盖的,又兼华妃又气又慌,催着刑讯的人加紧严刑拷问,将流水一样的刑罚都用在小允子身上,小允子只是个太监,虽然有些功夫,到底不是铜墙铁壁,不过三日便招了,只道是自己想的,与莞贵人无关。 华妃可不相信这事与甄嬛无关,命人去碎玉轩搜宫,果然在甄嬛的陪嫁丫鬟浣碧处找到了一件类似的白纱衣和假制长发,回了皇后,将浣碧也投入了慎刑司。 过了三日,这件事情总算是查得水落石出了,甄嬛用余氏之死设了一局,意在恐吓幕后主谋,使其露出马脚,小允子和浣碧都是受甄嬛主使,最后更是查出,浣碧原不是甄嬛的侍女,而是甄嬛父亲甄远道的私生女,还是罪臣之女所生。 此事骤然引起了轩然大波,甄嬛原知道浣碧乃其庶妹,而浣碧自芳若来到甄家,说出一句“有福之人是不分嫡庶的”,便动了心思,对甄嬛也不如往日那般忠心了,因此受了刑罚,便急急地招了出来。 太后听了,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才道:“甄远道的事哀家不能管。那小允子便杖毙吧。只是甄氏这样装神弄鬼的,也不怕忌讳,从前念在她初犯,饶过了她,这次便是不许轻饶了。丽嫔被发落去了冷宫,甄氏便褫夺封号,降为常在罢。富察贵人有功,哀家已经跟皇帝说过了,要赐富察贵人一个封号,以嘉奖其懂事。至于华妃,到底脱不了干系,便去了协理六宫之权。为平定六宫,对外只能说是皇后处置的,皇上那边哀家来说。” 皇帝回来后,到底舍不得甄嬛,在朝廷上以内宅不修为缘故,降了甄远道的官,打发他去做翰林院庶吉士了,又把浣碧之母何绵绵的坟墓迁回甄家,对外只说是从前侍奉过甄远道的姨娘不小心死了流落在外面,对内又把浣碧的名字记上了甄家族谱,浣碧因祸得福,还有了新名字“甄玉妍”,成了正经的甄家小姐。 没过几日,内务府选好了封号,请皇帝过目,甄嬛这时恰好侍奉在侧。 甄嬛虽因为小允子与浣碧一事降了位分,连封号也没保住,但是皇帝仍旧十分钟爱于她,还因为甄嬛受了责罚之故,亦有三分怜惜在。 甄嬛想着,若不是惠宁开口,道出疑点,小允子也不会失手,浣碧的身世也不会有人知道,一切都是惠宁的缘故,便打定主意,要报复回来。 甄嬛正好瞧见内务府送来的红纸上,写了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安,静,懿”,计上心来。 皇帝彼时正忙着批阅奏折,甄嬛亲手奉上杏仁茶:“皇上累了许久,也该休息一会子,这样才对龙体有益呢。再说了,皇上您看,这不是内务府送来圈定富察姐姐封号的纸吗?富察姐姐向来得太后的心意,她的封号,皇上定要精挑细选才好。” 皇帝放下奏折:“的确,批了一天的折子了,也该休息一会儿。”说着喝了一口杏仁茶:“这茶甜了,不过倒是好喝。” 甄嬛俏生生一笑:“这茶是臣妾小厨房做的,特意拿给皇上喝,皇上若是觉得甜了,只当是臣妾见到四郎心中甜蜜的缘故。” 皇帝微微一笑:“好巧的嘴!朕竟也生不起你的气来。富察贵人……朕记得她是个端庄的,性子也温和顺宁,太后喜欢她,朕便也好好瞧瞧她的封号,嬛嬛向来很通诗书,便也一同看着吧。” 甄嬛指着为首的“安”字:“这个字倒好,安静温和,也像富察姐姐。” 皇帝“唔”了一声:“再看看其他的。” 甄嬛看到“静”一字,笑吟吟道:“贞静娴淑,果然是极好的寓意,富察姐姐平日里也不爱说话,跟闷葫芦似的,这个静倒是很合呢。” 皇帝点了点头:“不错,宁儿的确是个不爱说话的,但是心里头有成见,也心思细腻,这个静字很好。” 说着便要用手中的笔圈起来,圈到一半,皇帝的手顿住了:“朕记得,从前世祖的第一任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后来因故被废,便是静妃。” 甄嬛心道此计不成,忙跪下请罪,楚楚可怜道:“臣妾无知,还请皇上恕罪。臣妾并非有意要羞辱富察姐姐的,臣妾并未想到这一桩典故。” 皇帝温和道:“起来吧,朕也没说要生你的气,不过这静字,的确不好。那安字……仿佛宫里是有个安答应的罢?她以姓氏为号,如今宁儿也用安字为封号的话,怕是不妥。这懿字倒是可以一用,懿者,美好之意也,也是赞美人的话,那便用这一字罢。” 皇帝圈定好了字,抬手唤苏培盛进来:“你去送给内务府,早早定下。” 一日,皇帝和皇后、沈眉庄、甄嬛四人在一同商议着后宫开支,皇帝觉得沈贵人的主意甚好,便命人改了惯例,把每日宫中的膳食份例折了银子送到各宫里,太监宫女们的绿豆汤也照此例,一时宫中无不有称颂者。 天气越来越炎热,皇帝打算去圆明园避暑,皇后、华妃等人自是不必说,定要随行的,沈眉庄、甄嬛二人得宠,自然也应要去,其余皇子、公主们的生母也要跟着。夏冬春有着身孕,最是怕热,皇帝便让人小心些服侍一同去圆明园。端妃身子弱,也是要去圆明园养病的。而惠宁、陵容则因为太后喜爱,也去了圆明园避暑。 皇帝择了九州清晏居住,皇后则挑了不远处的长春仙馆,甄嬛和沈眉庄因为颇得圣宠的缘故,分别住了碧桐书院和杏花春馆。裕嫔、惠宁和陵容一同住进了西峰秀色,只是惠宁居含韵轩,陵容居兰镜舫。 入住当日,皇帝去了引射楼与果郡王一同练习骑射,甄嬛恰好捡到了果郡王所射的一箭穿四目的两只京西野鸽子,小厦子过来捡了去,甄嬛便吩咐小厦子替她向皇帝通报,等下要去勤政殿为皇帝请安。 甄嬛见小厦子去了半晌,方理理鬓发,带着流朱前往勤政殿,却没想到曹贵人也在,甄嬛给皇帝和曹贵人行了礼,方才落座。 皇帝笑道:“这老十七费尽了工夫,寻了这半斤雪顶含翠,真真是好茶。你也来品一杯?” 甄嬛微微一笑:“皇上真是好兴致,听说雪顶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十余株,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冽,极是难得。王爷真是有心了。” 曹贵人取盏饮了一口茶:“清香入口,神清气爽。王爷当真是有心。”说着又笑道:“臣妾听说皇上当日初遇常在妹妹,为怕妹妹生疏,便借果郡王之名与妹妹品萧谈心,才成就今日姻缘,当真是一段千古佳话呢。” 听得曹贵人说及当日与皇帝初遇情景,甄嬛也是心头一甜,红晕如同流霞般泛上脸颊,皇帝与甄嬛相对而坐,相视俱是无声一笑。 甄嬛忽觉不对,只因当日情形虽然宫中之人大多略有耳闻,可皇帝假借果郡王之名这样的细微隐秘之事,曹贵人又如何得知?甄嬛记忆中又只与沈眉庄提起过,心里不由得忽的一沉。 甄嬛正思量间,曹贵人又道:“如此说来,果郡王还是皇上与常在妹妹的媒人呢,应该好好一谢。何况这位大媒俊朗倜傥,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宦家的小姐对他倾心不已,日夜得求亲近呢。想必妹妹在闺中也曾听闻过咱们果郡王的盛名吧?” 皇帝闻言目光微微一闪,转瞬又恢复成平日里望着甄嬛的殷殷神色,虽然只是一瞬,甄嬛心道不妙,忙定一定心神道:“妹妹入宫前久居深闺,进宫不久又卧病不出,不曾得闻王爷大名,真是孤陋寡闻,让曹姐姐见笑了。”说罢甄嬛启齿灿然笑道:“皇上文采风流,又体贴我们姐妹心思怕我们拘束,不知当日是不是也做此举亲近姐姐芳泽呢?” 甄嬛虽与曹贵人应对周旋,暗中却时时留意着皇帝的神色。皇帝倒是神色如常,不见有任何异样。 曹贵人见所谋之事已然得逞,便起身告辞道:“天色已晚,这时候温宜快要饿了,臣妾先回去瞧瞧。” 皇帝颔首道:“也好。温宜最近总是哭闹,江太医常为你把平安脉,也让他看看温宜这样哭闹是什么缘故。” “是。臣妾让江太医看过,再来回禀皇上。”曹贵人说罢,浅笑退了下去。 这时,殿内只余甄嬛和皇帝二人,一时寂静无语。 皇帝的嘴角凝着浅薄的笑意,命人取了一把琴出来:“这把琴是昔日先帝舒贵妃的爱物,先帝几经波折才为她求来的,你来之前朕本想听人弹一曲,可惜琴默人如其名,在琴艺上甚是生疏。” 甄嬛道:“臣妾着人去请眉姐姐过来吧。” “沈贵人音律曲调的精通娴熟皆在你之上,可是曲中情致却不如你。如此良琴若缺了情致便索然无味了,还是你来弹奏一曲吧。” 甄嬛道:“那么臣妾为皇上弹奏一曲吧。” 皇帝望着甄嬛:“好,碧波清风,品茶听琴,坐观美人,果然是人生乐事。就弹那半阕《山之高》罢。” 甄嬛依言轻抚琴弦,心中暗道,这果然是极好的琴,音色清澈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只是甄嬛此时心中已有旁骛,真是辜负这琴了。 一曲终了,皇帝抚掌道:“果然弹得精妙。”皇帝炯炯地逼视着甄嬛,过了片刻,才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嬛嬛对朕的情意朕完全明了,只是不知道嬛嬛是何时对朕有情的?” 甄嬛暗叫不妙,面上不露,只站起身从容不迫道:“嬛嬛喜欢的是站在嬛嬛面前的这个人,无关名分与称呼。” 皇帝并不叫甄嬛起来,只不疾不徐道:“怎么说?” “皇上借果郡王之名与臣妾品萧赏花,嬛嬛虽然感慕皇上才华,但一心以为您是王爷,所以处处谨慎,并不敢越了规矩多加亲近。皇上表明身份之后对嬛嬛多加照拂,宠爱有加。皇上对嬛嬛并非只是对其他嫔妃一样相待,嬛嬛对皇上亦不只是有君臣之礼,更有夫妻之情。”到这里,甄嬛抬头看一眼皇帝,见皇帝神色颇有触动,这才放下心来。 甄嬛继续道:“若要非追究嬛嬛是何时对皇上有情的,嬛嬛对皇上动心是在皇上帮嬛嬛解余官女子之困时,嬛嬛一向不爱与人有是非,当日余氏莽撞,嬛嬛真是手足无措,幸好皇上出言解困,更是维护了嬛嬛的尊严。虽然这于您只是举手之劳,可在嬛嬛心里,皇上是救人于危困的君子。” 皇帝眼中动容之情大增,唇边笑意也渐渐浓了起来,温柔伸手扶起甄嬛:“朕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甄嬛执意不肯起来:“请皇上容嬛嬛说完。嬛嬛死罪,说句犯上僭越的话,嬛嬛心中敬重您是君,但更把您当作嬛嬛的夫君来爱重。”说到后面几句,甄嬛已是语气哽咽,泣不成声。 皇帝怜惜道:“朕何尝不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朕爱重你胜过所有的嫔妃。今日之事的确是朕多疑了。嬛嬛,你不要怪朕。” 甄嬛柔若无骨地靠在皇帝胸前,轻轻唤一声:“四郎。” 皇帝更是感动:“嬛嬛,你刚才口口声声唤朕‘皇上’陈情,朕感动之余不免难过,一向无人处你都唤我‘四郎’。嬛嬛,是朕不好,让你难过了。” 皇帝命外头侍立着的宫女进来替甄嬛梳洗,又唤了苏培盛进来:“传朕的旨意,复常在甄氏贵人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没过几日,皇后下旨,嫔妃每日例菜减半。 惠宁自来了圆明园便是倦倦的,如今膳食只有素菜,也忍不住挑剔:“夏天暑热,本来胃口就不好,何必要裁减例菜呢?” 翠儿答道:“还不是沈贵人的主意?上回也是沈贵人说要把各宫里的膳食份例折了银子呢,不过是皇上要沈贵人管着的,小主且宽心些,说不定过几日便好了。原也不只是小主这里,华妃娘娘那里,还因为没有华妃娘娘爱吃的蟹粉酥,还发了好大一通排揎呢。” 惠宁摇着团扇:“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皇上忙着军务,后宫节俭也是正常,这不是温宜公主的生辰快到了,皇后本说要晋一晋曹贵人的位分,结果因为如今正是用兵之际、万事拮据,要等到战事平定才能风风光光地行册封礼。咱们原比不得华妃位尊,也不比曹贵人有温宜公主,更是不及甄贵人和沈贵人有宠。简单些便简单些,左右是行宫里,等回宫后,也应会好些。” 翠儿愤愤不平:“若只是这样,奴婢可万万不敢多嘴。只是慎贵人原是和小主一样的位分,也都是有封号的,慎贵人仗着有孕,不仅膳食不变,还抢了小主的份例呢,说是小主无孕,皇上也不来小主这儿,自然要先供给她用。那蕙兰本不过是慎贵人身边的洒扫宫女,竟也敢话里话外刺着小主。从前慎贵人还挨过咱们小主一顿教训呢,怎么如今还是这样,身边两个嬷嬷竟也不管?” 惠宁笑一笑:“慎贵人有孕,原是该紧着些。皇上膝下龙裔也少,如今自然是她金贵了。” 又道:“天气这样闷热,倒不如约了陵容她们出去走走。” 惠宁于是换了一身衣裳,约了陵容一道在园子里散步,谁承想走到一半,遇见了齐妃、曹贵人、欣常在三人。惠宁和陵容行了礼,惠宁道:“怎么这样巧,我原以为只有我和陵容闲不住,出来散散心呢。” 欣常在微微一笑:“原是淑和闷不住了,要出来走走。结果半路上遇见了齐妃娘娘和曹贵人,便也一同过来了。” 惠宁道:“我进宫也不过一年,倒是从来没见到淑和公主,今儿也是凑巧。”说着看了一眼依在欣常在身边的女孩,“公主生的玉雪可爱,怪不得受皇上喜爱。” 淑和上前问安道:“懿娘娘好,安娘娘好。”淑和原不过只有五岁,行礼却是十分娴熟,一举一动都极是规范,可见平日里的礼仪学得极好。 陵容问道:“怎么公主不时常出来走动走动?” 欣常在回道:“安答应有所不知,淑和自幼体弱,便养在我跟前,成日里也是汤药不离身,偶尔身子骨好了也是多去寿康宫和景仁宫请安,再说了,淑和也是个性子安静的,只爱闷在宫里,等闲是不肯出来的,所以才没见着。” 惠宁笑一笑:“我头一次见着公主,身上也忘了带见面礼,我记得我宫里原有一个和田玉的鸾凤项圈,原是我舅舅送给我额娘的陪嫁,也是名贵的好东西,等我回宫后便送给公主吧。” 陵容见状,也想起见面礼这一事,只是她家世卑微,拿不出这样的好东西,只好道:“我前几日刚刚亲手做了一个荷包,公主若不嫌弃的话,我便把这荷包赠与公主吧。”说着便从袖口处拿出一个崭新的荷包来,那荷包用的是织金锦的料子裁剪,绣的是如意合欢的纹样,荷包上还特意绣了两只黄鹂上去,陵容的绣工向来极好,那黄鹂更是栩栩如生,简直就要从荷包上扑簌簌飞了下来一般。 欣常在细细看了那荷包:“安妹妹这样好的手艺,哪里还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呢?” 淑和接过荷包,娴静一笑:“安娘娘的荷包我很喜欢。多谢懿娘娘,多谢安娘娘。” 曹贵人又道:“我前几日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害得皇上与甄贵人起了龃龉,我今日特意整治了一桌酒席,要向甄妹妹赔罪呢。懿贵人和安答应可有空一同前来呀?” 惠宁和陵容哪里有不肯的道理,只当是解闷罢了:“我们俩自然是去的。” 于是五人结伴而行,走到碧桐书院附近,便看到沈眉庄和甄嬛二人站在一起,仿佛是说着私房话,互相都露出了会心的一笑。陵容见沈、甄二人彼此熟稔的模样,心里略有黯然。 五人走上前去,各自行了一遍礼,便听得欣常在道:“我还以为一路上能碰到懿贵人和安答应已是凑巧,没想到甄贵人和沈贵人也有这样好的兴致。” 沈眉庄笑道:“难得这会子天气凉快些。” 曹贵人瞧见甄嬛,却道:“甄妹妹在这儿就好,我还正要去找妹妹呢。” 甄嬛微微垂着头,恭谨道:“不知曹姐姐有何见教?” 曹贵人歉然一笑:“上次是姐姐失言了,听说还引的皇上与妹妹起了龃龉,少不得要向妹妹赔罪了。” 甄嬛温和道:“曹姐姐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在御前和皇上嘀咕了几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欣常在道:“妹妹呀,深受皇上的宠爱,与皇上嘀咕几句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要是换了别人,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齐妃听见了,含酸带醋道:“我们哪里能与甄贵人相比呢,若是真要在皇上面前嘀咕,那总得见得上面吧。” 曹贵人急急打断:“好了好了,我们哪有站在这儿说话的道理呀?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我还特地命人备了一桌筵席,要向妹妹赔罪呢。这不,还特地请了齐妃和欣常在她们作陪,甄妹妹你可一定要赏光啊。”曹贵人的目光又转向沈眉庄,“听说沈贵人弹得一手的好琴,这俗话说主雅客来勤,可是我这个做东的呢,又实在没什么本事!所以还得请沈贵人为我们弹奏一曲来留客呀。” 沈眉庄不以为意:“如此,多谢曹姐姐美意。” 曹贵人的烟爽斋在翻月湖的岸边,通幽曲径之上是重重假山叠翠,疑是无路。谁想往假山后一绕,几欲垂地的碧萝紫藤之后竟是小小巧巧一座安静院落,布置得甚是雅致。 曹贵人命人抱了温宜出来,温宜裹在水红色的襁褓之中,甚是可爱,连淑和见了温宜,也说:“妹妹真是玉雪可爱。”沈眉庄不由得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转瞬掩饰了下去。 几人轮流抱过温宜,又坐下吃酒,曹贵人布置的菜色极为精致,她又殷勤为众人布菜。众人吃得酣畅,沈眉庄也起身清弹了几曲助兴。 曹贵人命人上了一道白玉蹄花,用猪蹄熬制,又用嫩豆腐和乳汁相佐,汤浓味稠,色如白玉,极是鲜美。沈眉庄尝了一口,果然赞不绝口,用了好些。 酒过三巡,众人用过了饭食,闲聊片刻,曹贵人又嘱人上了梅子汤。 欣常在笑吟吟地看着她面前那碗梅子汤:“方才动了荤腥,现在又给咱们解腻,你的心思真是难得。” 众人纷纷饮下,惠宁也用了好几口,只觉得酸甜凉爽,很是宜人。甄嬛因为不爱吃酸,便浅浅饮了一口,而一向爱喝梅子汤的沈眉庄,用了几口后忽觉恶心,用帕子捂住嘴,可还是一时掌不住,吐在了一旁甄嬛的碧水色绫裙上。 曹贵人见此情况,忙道:“沈贵人这是怎么了?” 沈眉庄忍着恶心:“许是方才多吃了些白玉蹄花,有些恶心。” 齐妃疑惑道:“恶心?这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恶心呢?” 曹贵人若有所思,问道:“你这样恶心有几日了?” 沈眉庄缓缓道:“近来天气炎热,我不思饮食也有六七日了。” 欣常在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莫不是……有喜了?” 曹贵人环视周围,然后悄悄问道:“我问你,你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 沈眉庄迟疑着:“我……” 欣常在急急道:“哎呀,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可害臊的,快说呀。” 沈眉庄这才答道:“这个月已是迟了半月有余了。” 曹贵人松了一口气:“这八成是有了。”又看向齐妃,“齐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齐妃又问道:“你这几日,除了恶心,还有没有觉得身子懒怠,不想动弹,还有时候想吃辛辣的食物?” 沈眉庄害羞点头:“是。” 曹贵人忙唤了太监进来:“小卫子,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沈眉庄急忙道:“记得要请刘畚刘太医!” 曹贵人的太监很是伶俐,请了刘畚之后,也往皇后、皇上那里报了喜信。 等刘畚诊完脉相,皇帝已然进来了,众嫔妃忙急急请安,皇帝问道:“如何?是真的吗?” 皇后也问:“太医,可确定是真的有孕吗?” 刘畚恭恭敬敬地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身子:“臣恭喜皇上,恭喜小主,小主确有身孕,已一月有余。” 皇帝抚掌笑道:“好!都起来吧。” 皇后仿佛是不放心:“剪秋,档案拿来我看看。” 剪秋拿来档案,翻到那一页,皇后露出一点笑意,将档案递给皇帝:“皇上你看。” 皇帝看了片刻,笑道:“日子不错。”沈眉庄的脸已是绯红一片。 皇后问道:“沈贵人的贴身宫女在哪儿啊?” 采星、采月忙从后头走出来,徐徐一礼:“奴婢在。” 皇后叮嘱道:“你们是沈贵人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女,如今她有喜,更要事事小心照料。每日饮食起居都要来向本宫回禀。” 采星、采月自是应下,皇帝夸赞道:“还是皇后细心。” 皇后又道:“皇上,现在沈贵人既然有孕了,是不是应该找一个稳妥的太医帮她照顾着。” 沈眉庄忙向皇帝道:“皇上,刚才来给臣妾诊脉的,是太医院的刘畚。臣妾觉得他很不错,他又是臣妾的同乡,要不就让他来照应吧。” 皇帝点了点头,皇后也“唔”了一声:“那也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可以有什么差池啊。” 曹贵人见机,微微一笑:“臣妾疏忽了,皇上皇后来了半日,竟连茶也没奉上一杯。” 皇帝握住沈眉庄的手,神色尽是温柔:“正好朕也渴了,你想喝些什么?” 沈眉庄的脸愈发红了,羞怯道:“臣妾适才打翻了一些梅子汤,现下倒有些想了。” 曹贵人一叠声地道:“有有有,梅子汤有的是,若是妹妹喜欢,我天天叫人做了送你那儿去。” 曹贵人这话说得未免露骨,齐妃看了她一眼:“曹贵人真是贤良淑德啊。” 曹贵人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继续说道:“来人,送梅子汤上来。皇上皇后一路过来想必也口渴了。” 皇帝点一点头:“也好,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甄贵人不喜欢酸的,她那一碗要多放些糖。” 甄嬛听了,心中原有的因为沈眉庄有孕一事的酸意忽然也觉得清甜如蜜,面上更是展颜一笑:“多谢皇上。”惹得皇帝又是多看了甄嬛几眼。 次日,勤政殿那里便下了旨意,赐给沈贵人一个“惠”字作为封号。这样一来,沈眉庄便要比甄嬛略高一阶了。 甄嬛和沈眉庄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只怕华妃失势又东山再起,沈眉庄有孕,甄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有人会拣这个空子占便宜。 还没等甄嬛想出一计,温宜公主的生辰已经到了。皇帝特意在九州清晏设宴,并邀请王爷、郡王、贝勒及其家眷一同前来,丝弦管乐等一律在翻月湖的水阁上演奏,殿内竟也听得十分清楚。 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并肩而坐。皇后身着绀色蒂衣、双佩小绶,眉目端然地坐在皇帝身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酒席开始,一队身着碧水色绣银丝舞衣的舞女翩然而入,舞姿袅娜娇娆,眉目更是含情脉脉,举手投足间俱是更显其身段风流,众人一时间看得已是迷醉。 陵容半掩着团扇,问道:“宫规严谨,亲贵男子不到大节庆,不得与嫔妃同聚,这些亲王贵眷我都不认得。姐姐可认得吗?” 惠宁略略向对面扫了一眼:“我从前跟着我额娘出门应酬过,亲王福晋我倒是认得齐全,只是亲王、郡王、贝勒等人我并不曾见过。坐在第一位的亲王身旁的是恒亲王的侧福晋刘佳氏,想来为首的必定是恒亲王了。这一位仿佛是敦亲王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说起来还是宫里博尔济吉特贵人的姑母,自然坐在福晋身旁的便是敦亲王了。” 陵容看了一眼,又微微一笑:“敦亲王的样子威严,不免叫人害怕,只是见着对福晋却是挺好的。” 惠宁娓娓道来:“敦亲王的生母,是先帝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是先帝诸子中除理亲王外身份最高者,自然不怒自威。说来敦亲王不得先帝宠爱,脾气也不是顶顶好的,可是对福晋却是极其疼爱。” 陵容一笑:“都说威武不屈的是男子汉,我瞧着,会疼人的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呢。” 皇帝举起酒杯,对着敦亲王一笑:“老十,朕先敬你与福晋一杯。” 敦亲王与其福晋忙起身饮满一杯:“多谢皇上。”敦亲王坐下来之后更是得意一笑。 陵容不解,忙问道:“姐姐,我看这敦亲王貌似对皇上不敬,为何皇上还这般笼络?” 惠宁微微偏头道:“做嫔妃的,皇上对亲王的态度约莫来轮不到咱们来问,这大约是朝廷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好说与你听,等回去了我再慢慢跟你说。” 陵容应下,又听得坐在宝座上的皇帝问道:“老十七估计是又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肯挪步,这个时候还不来?” 坐在果郡王位置一旁的慎贝勒道:“皇上,您还不知道,十七哥他是最随行自在的。” 皇帝无奈一笑:“左不过是家宴,朕也看他逃席惯了,就由他吧。” 这时候齐妃“哟”了一声:“惠贵人这只发簪,真是精致啊,是太后新赏的吧。” 皇后道:“太后知道惠贵人有孕,特意叫人送了来。那簪首上的葡萄石榴纹样,是多子多福的好寓意。” 华妃微微一笑:“这只簪子贵在,是太后生下十四爷的时候,先帝特意赏下来的。” 曹贵人接过话来:“由此可见,太后是多盼着惠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好想知道,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呢?” 沈眉庄羞怯一笑:“我倒盼着是位公主,和温宜一样的可爱呢。” 忽听得殿外太监扬声报道:“端妃娘娘驾到——” 众人俱是精神一震,华妃脸上的笑意骤然间消失,只故作冷静地看着殿门口那一抹淡丁香色的身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端妃一身浅丁香色绣白玉芙蓉薄绢丝锦宫装,身量清减,面带病弱之色,容色却是一等一的秀丽,丝毫不在华妃之下。 端妃左右两个宫女扶着才颤巍巍行下礼来,皇帝忙离座扶了她一把,道:“外头太阳那么大你还赶过来,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端妃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温宜公主周岁是大事,臣妾定要来贺一贺。臣妾也好久没瞧见温宜了。” 曹贵人忙让乳母抱了温宜到端妃面前。天气热,温宜只穿了个大红绣“丹凤朝阳”花样的五彩丝肚兜,益发显得如粉团儿一般可爱。端妃看着温宜露出极温柔慈祥的神色,伸手就想要抱,不知为何却是硬生生收住了手,凝眸看了温宜半晌,微微苦笑道:“本宫是有心要抱一抱温宜,只怕反而摔着了她。也是有心无力啊。”说着向扶着她的宫女道:“吉祥。” 那个叫“吉祥”的小宫女忙奉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竹项圈,由端妃亲手给温宜公主戴上。那个项圈正中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翡翠,水汪汪的翠绿欲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产自缅甸的老坑细糯飘翠,想必是端妃积年的心爱之物。 果然皇帝道:“这个项圈很是眼熟,像是你入宫时的陪嫁。”又道:“还是个孩子,怎能送她这样贵重的东西。” 端妃歪向一边咳嗽了几声,直咳得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方含笑道:“皇上好记性,只是臣妾长年累月病着,放着可惜了。温宜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曹贵人显然没想到端妃送这样的厚礼,又惊又喜,忙替温宜谢道:“多谢端妃娘娘。” 端妃轻轻抚摸着温宜的脸颊感叹道:“上次见她还是满月的时候,已经这么大了。长得眉清目秀的,长大一定是个美人。” 曹贵人笑道:“娘娘谬赞了。” 端妃说了这些话,已经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忙软绵绵的歪在一旁宫女身上,髻上的赤金景福长绵凤钗上垂下的累累珠珞仿佛压得她连头也抬不起来。 再看她座旁的华妃却是另一番模样。端妃与华妃俱是将门之后,相较之下,华妃颇有将门虎女风范,行事果决凌厉,威慑后宫。即使失势也不减风韵。端妃一眼瞧去却是极为柔弱的人,弱质纤纤也就罢了,身体孱弱到行动也必要有人搀扶,说不上几句话便连连气喘。 端妃与众人点头见过,打量了惠贵人几眼,看到甄嬛时却微微一愣,旋即朝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转头若无其事微笑着对皇帝道:“皇上又得佳人了。” 皇帝也不说话,皇后却含笑道:“妹妹常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留着当年的眼力呢。” 宴饮过半,甄嬛已饮了几杯梨花白,兼之殿中闷热,只觉难受,便悄悄同一旁的惠贵人道:“我想出去走走,若皇上问起,便说我即刻就回。” 沈眉庄点头应道:“也好,早去早回。” 不久,惠宁也觉闷热,便也去了偏殿更衣。九州清晏偏殿里,品绿早早吩咐了翠儿备下更换的衣物,惠宁换了一身衣裳,见殿外景致甚美,便携了品绿一同出去散心。 甄嬛此时走了片刻,双腿已是酸痛,忙对身侧服侍的流朱说:“歇会儿吧,我腿都走酸了。” 流朱也笑:“我也是。” 甄嬛眼光一扫,忙用团扇指着:“你看,这湖里还有大鲤鱼呢。” 说着,甄嬛玩心大起,微微向周围张望,见附近无人,忙脱了鞋,道:“咱们来踩水玩吧。” 流朱接过甄嬛手中的绢子,笑道:“小姐的脾气一点没变,还是像在府里时贪玩。” 甄嬛舒展双臂,又见池子里的鱼聚了过来,惊喜喊道:“你看,流朱,有那么多鱼!” 甄嬛脱了罗袜,将双足放入水中,调皮笑道:“水还挺凉的。”一时玩心大起,不停地溅起水花。 甄嬛尤嫌不足:“咱们下去玩吧?” 流朱摇了摇头:“我不,这件衣服是新做的,弄脏了我可心疼呢。” 甄嬛一壁用手中团扇舀起池中清水,一壁顽皮笑道:“我看你可脏不脏?” 流朱不依:“小主这样,可要赔我两身衣裳呢。” 甄嬛又道:“在这儿等我,扶着我点。”说着竟要下水去了。 流朱劝道:“小主小心点。” 甄嬛一不小心,脚底一块石头踩空了:“啊呀!” 流朱连忙伸出手拉住甄嬛,惊慌喊道:“小姐!” 眼见得就要摔得狼狈不堪,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拉住了手臂一把扯上了岸,还没回过神来,甄嬛便看见一年轻男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甄嬛一壁惊惶道:“你是谁?!”一壁却试图用宽大的裙摆遮住两只裸露的玉足。流朱更是着急,忙一个踉跄推开那男子:“你躲开!”又用自己挡住那男子落在甄嬛上的目光。 那年轻男子清俊一笑:“自己都成落汤鸡了,还顾别人?” 流朱喝道:“谁啊?大胆无礼!” 那男子也不答,只微微一笑:“李后主曾有言,用‘缥色玉柔擎’来称赞佳人的皮肤白皙,我看,不如用‘缥色玉纤纤’,更见玉足的雪白纤细之妙。” 甄嬛又羞又恼:“流朱,去帮我把鞋穿上。” 甄嬛好不容易由流朱服侍着急急忙忙将鞋穿上,正色道:“王爷请自重。” 流朱困惑:“小主……”甄嬛忙道:“流朱,见过果郡王。” 那男子“哦?”了一声:“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果郡王?” 甄嬛静静一笑:“试问,宫中除了果郡王,谁还会一管长笛不离身,谁能饮得西域进贡的玫瑰醉,又有谁敢在宫中如此不拘?” 果郡王举起袖口嗅闻片刻:“我身上的酒味有那么重吗?” 又歉然道:“失仪了。” 忽然问道:“你是皇兄的新宠?” 甄嬛不语,示意流朱答道:“这是甄贵人!” 甄嬛不疾不徐道:“嫔妾有所冒犯,请王爷勿要见怪。”又对着果郡王身后跟着的小厮道,“你家王爷喝醉了,还不快扶他去醒醒酒。” 最后徐徐一福:“皇上还在等嫔妾,先告辞。” 说着甄嬛便搭着流朱的手作势欲走,果郡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甄嬛心中恼怒,女子闺名只能自家夫君知道,哪里有给一个外人知晓的道理?便冷冷道:“贱名恐污了王爷尊耳,王爷喝醉了,请回去歇息吧。” 又吩咐流朱道:“今日之事一个人都不许提起,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 “小主,这甄贵人真是不知羞耻!竟让一个外男看见了自己□□双足,真不知她从来标榜的才女面貌从何而来?既是才女,想必也看过《女则》等讲究女子品德的书,皇宫之中,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脱了鞋,从前还听皇后娘娘称赞甄贵人礼仪有加,却不知学到哪里去了!”品绿看着甄嬛匆匆回去的身影,愤愤道。 惠宁摇着团扇:“甄贵人是不知羞耻,皇宫内廷中,本来就是规矩森严,哪里会没有人呢?她这样脱了鞋戏水,本就不符规矩,竟还被外男瞧见了。不过,甄贵人想必不是有心,不然被果郡王看见之后不会这样色厉内荏地训斥。至于果郡王,倒真真是半分礼仪不懂,若真是甄贵人有危险,叫个侍卫过来,总不至于亲自上去,还有了身体接触,这也就罢了,毕竟救人第一。可是救了甄贵人上来之后还出言调笑,缥色玉柔擎?哼,那可是李后主的词,用亡国之主的词来调笑妃子,他一个王爷罢了,未免太过大胆!” “那么,小主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吗?”品绿问道。 惠宁微微一笑:“皇上最近十分宠爱甄贵人,前几日才刚刚复了甄贵人位分,这样的流言,若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见,那么皇上难免会认为我爱妒忌,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静妃。” 惠宁便带着品绿回去了,到殿外时恰好看见了敬嫔,惠宁恭敬一礼:“敬嫔娘娘万福金安。” 敬嫔忙扶了惠宁起来:“妹妹不必多礼。我方才看妹妹不胜酒力,跟在甄贵人后头一同出去了,便想问问,甄妹妹可还好?” 惠宁答道:“原是我觉得酒劲上来了,便出去走走,并没有瞧见甄妹妹。” 敬嫔听了这话,只道:“我原想和甄妹妹在侧殿说几句话,既然甄妹妹还没回来,我就不叨扰妹妹了,那妹妹快上去吧,免得皇上问起。” 惠宁应了:“是。” 惠宁回去时,筵席已过了大半,不久甄贵人和敬嫔也回来了,一时歌舞已毕。曹贵人起身笑道:“皇上,臣妾心想,今日这歌舞虽盛,却未免刻板了些。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儿可好?” 皇帝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曹贵人温婉一笑:“在座的姐妹既是陪伴圣驾,自然身有所长,不如将这些长处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了什么。便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唔”了一声:“这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办吧。” 半晌过后,曹贵人起身道:“皇上,东西臣妾已经备下了。既然惠妹妹有孕在身,那这抓阄行令的差事,不如就让臣妾来做吧。” 皇帝道:“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自己倒不上了?” 曹贵人脸上扬起一个歉意的笑容:“臣妾身无所长,只会打个珠络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臣妾已经想好了,诸位姐妹,无论大家表演什么,嫔妾都奉送一串珠络以表示心意。皇上您说这样可好啊?” 皇帝道:“虽是偷懒,勉强倒也算的过了。” 突听得敦亲王笑了一笑:“哎呀,真有趣。久闻宫中娘娘各有所长,今天可要大开眼界了。” 曹贵人向着皇后道:“那么不如皇后娘娘先请吧。” 皇后微微一笑:“你是小寿星的额娘,你就帮本宫抽吧。” 曹贵人深深一福:“谢皇后娘娘抬爱。” 说着,曹贵人便从那描满缠枝花卉的哥窑瓷罐中轻轻拿出一个纸团,揭了开来,笑道:“请皇后娘娘墨宝,亲手书写一个寿字。” 皇后含蓄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可是为难本宫了。” 端妃则道:“皇后娘娘的书法乃是一绝,我瞧倒是曹贵人的手气岂能让娘娘轻易就逃过去了?” 曹贵人击掌轻拍两声,便有两个小太监抬着桌子进来了,上面放着红纸、砚台、毛笔等物。皇后见如此,倒不好一味推脱了:“既然是这样,今天是温宜公主的生日,那本宫就写个寿字赐给她吧。” 皇后下了座位,提笔一气呵成写完,剪秋提起红纸,给皇帝展示。皇帝笑一笑:“皇后的字愈发进益了。” 皇后谦卑道:“小巧而已。” 这时端妃连续咳嗽了好几声:“皇上、皇后,臣妾实在体力不支,不能与大家同乐了。” 皇帝温和道:“你身子不适,赶紧回去躺着。朕得空便去看你。” 端妃谢过,由宫女吉祥搀扶着出了殿门。吉祥问道:“娘娘虽然凤体要紧,只是这么早出来,怕是会扫了皇上的兴致。” 端妃微微一笑:“我若在那儿啊,只怕是扫了那些唱大戏人的兴致。我实在看不惯那些做作样子,眼不见心不净。” 接下来,齐妃画了一幅梅兰竹三君子,懋嫔和裕嫔同奏一曲《高山流水》,轮到惠宁时,曹贵人摸出一张纸:“请懿贵人作一首诗词,五言七言都不妨,也没有韵脚,意思呢,便是描绘家宴场景。” 惠宁起身推辞道:“嫔妾的诗书是进宫之后,懋嫔娘娘和裕嫔娘娘一同教授我的,如今也只念了几篇《诗经》之类,四书尚未读全,更别提《文心雕龙》之类的了。曹姐姐莫笑话我,嫔妾是真的不会作诗。” 皇帝道:“的确。宁儿的诗书是比不得的,只是难得温宜周岁,你便胡诌几句罢,再不济,念一首前人的诗也好,左右是家宴,大家也不会为难你。” 惠宁琢磨着皇帝意思,大约是推脱不得,只好招了一个小太监,把笔墨之类的拿上来,想了一刻钟,只好提笔写下一诗:“诞于天子怀,坐比青鸟肩。仙乐曼舞忙,珠玉奉往急。” 皇帝看了:“倒是为难你了。” 惠宁忙道:“皇上不嫌弃这诗就好。” 曹贵人见了,笑盈盈让宫女奉上一串珍珠为主的珠络,那珠络编的极为精巧,手法也奇特,各色宝石翡翠玛瑙等皆穿在其中,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接下来是甄嬛的,曹贵人揭开纸团:“这个,是甄贵人的,请作惊鸿舞一曲。”曹贵人又笑道,“皇上,甄贵人姿貌,本就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合该由妹妹一舞。” 欣常在娓娓道来:“这‘惊鸿舞’,由唐玄宗梅妃所创,本已失传已久,但是纯元皇后酷爱歌舞,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地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那在宫中可是风靡一时啊。” 齐妃接过话来:“这‘惊鸿舞’,舞好了就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 欣常在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面上早露了几分不屑:“甄妹妹才多大呀,怎能作得了‘惊鸿舞’呢?曹贵人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曹贵人不以为然:“甄贵人天资聪颖,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倘若说舞得不如纯元皇后,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礼呢?” 甄嬛起身,抱歉道:“嫔妾之舞难登大雅之堂,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只听得华妃似笑非笑:“不能跳就算了,何必勉强呢?纯元皇后之风姿,想必如今是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 齐妃道:“华妃这话便是激将了,若是甄妹妹不跳,那便扫了曹贵人和惠贵人的颜面,也扫了大家的兴致。如果舞得不好,也难免落了笑话。舞得好就罢了,只是若仿了纯元皇后之舞,那恐怕是对先皇后不敬了。” 敦亲王抱拳笑道:“皇上,臣弟在外听闻,皇上又得一位甄贵人,才貌双全,却一舞不会,恐怕,连臣弟府内的歌舞伎都不如啊!这样怎能侍奉皇上啊?” 这话说得极是露骨,堂堂妃子,虽是皇妾,但也不能等闲与寻常亲王家的歌舞伎沦为一谈,敦亲王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和华妃的意思一样,都是要激皇帝命甄嬛跳一曲“惊鸿舞”。 恒亲王也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跳什么‘惊鸿舞’啊?只是长得赏心悦目也就是了。” “如此说来,这才貌双全倒成了浪得虚名。只是以色侍人,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啊!”敦亲王这话愈发僭越,连坐在上首的皇帝神色都微微一沉。 甄嬛从来自恃才貌双全,连他人为自己取的诨号“女中诸葛”都是爱惜得不得了,更何况敦亲王这样一顿嘲讽,亦是激起了甄嬛心中的好胜之心,要知道,甄嬛第一次见教引姑姑芳若时,便念了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若是甄嬛真的退却了,便真的应了这句以色侍人,素来高傲自矜的甄嬛怎么能忍? 这时皇后也劝道:“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不要做了。换个别的什么的也好。” 惠贵人也道:“启禀皇上,甄妹妹素来醉心诗书,并不曾歌舞上用心,臣妾想不如填词一首,为公主贺寿吧。” 皇帝半晌才道:“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甄贵人,你随便一舞即可。”又殷殷看向甄嬛。 甄嬛早有一舞之心,忙道:“那就请容臣妾去更衣,片刻即回。” 敦亲王按耐不住:“更衣就罢了,只要不是尿遁就好。” 被敦亲王福晋微瞪一眼:“皇上面前别说醉话。”这才讪讪然继续喝酒。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片刻后,甄嬛更衣完毕,缓步走到大殿中央。沈眉庄忽然起身,笑道:“寻常的丝竹管弦太过俗气,不如由臣妾抚琴,安妹妹高歌来为甄贵人助兴。” 皇帝点头道:“去取舒太妃的‘长相思’来。”忙有太监奉了当日甄嬛在勤政殿所弹的那具琴。皇后微微一笑:“舒贵妃进宫当日,先帝特赐一琴名‘长相思’,一笛名‘长相守’为定情之物。先帝驾崩后,舒贵妃自请出家修行,这一琴一笛便留在了宫中。” 惠贵人调了几下音,用力朝甄嬛点点头。陵容向帝后行了一礼,垂首坐在惠贵人身后,曼声依依唱了起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甄嬛翩然而舞。衣袖宽广,宛若铺洒纷扬的云霞;珠翠玲玲,仿佛夏日怒放的清水芙蓉。甄嬛腰肢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更显得她身姿轻盈婀娜,美不胜收。 甄嬛心中不免冷嘲起谋划一切的华妃来,她幼时最喜惊鸿舞,甄远道也曾特地请了陪伴过纯元皇后的乐师来教导她惊鸿舞,她远在江南的姨娘也十分擅长惊鸿舞,故此甄嬛于惊鸿舞一道也是造诣颇深。 只是她所舞的惊鸿舞,只是一味与纯元皇后的惊鸿舞相仿,并无什么新意,舞得好也就罢了,只怕有人会说毫无新意。 舞到一半,果然听得敦亲王说道:“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齐妃回道:“新意又如何?失了敬意才不好。” 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甄嬛一个旋舞已见果郡王立在一旁,执着长笛在唇边悠悠然吹奏。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了寻常《惊鸿舞》的调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直高了两个调子,也更加悠长舒缓。 惠贵人机警,律调一转已跟上了果郡王,陵容也换过了曲子来唱。 笛声相和,琴音袅袅,歌喉曼曼,渐渐都低缓了下去,若有似无。甄嬛身体如风中柔柳低迥而下,随着绕梁的余音袅袅旋得低了。臂间腰间灿烂华美的轻纱徐徐铺展开去,铺成一朵绯丽的花。 甄嬛盈盈举眸看向皇帝,皇帝笑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甄嬛低首嫣然含笑:“雕虫小技,博皇上一笑罢了。” 敦亲王哈哈大笑:“果然舞曲精妙,可与本王府第一舞伎相较。” 果郡王把玩着他手中那管长笛:“十哥错笑了,甄贵人所舞尽得梅妃真传,当年梅妃作‘惊鸿舞’,被玄宗称为梅精,‘惊鸿舞’本就起源于梅妃,今日小王也算是得观古意了。” 敦亲王不以为然:“你又无曾亲眼所见什么梅妃起舞,你哪来的这些言之凿凿啊?” 果郡王抬眸一笑:“习武骑射我自然不能跟十哥相较,唯独这些史书,我这个闲人倒是比十哥略多读了一些。” “我满人以骑射得天下,找这么多臭墨史书有什么用啊?无非因为你生母是汉人,所以教了你一肚子的汉人腔调。”敦亲王反驳道。 皇帝则道:“我大清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两位皇弟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各有所长,何必一较长短呢?” “皇上,看臣妾说得如何?甄贵人果然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想必这舞姿,也不逊于当年的纯元皇后吧?”曹贵人起身含笑道。 “本宫记得纯元皇后作此舞的时候,连华妃都没入王府,更何况是曹贵人你了?你又如何知道纯元皇后之舞如何,你又怎么拿甄贵人之舞与之相较呢?”皇后果然是皇后,一句话便能切中要害。 曹贵人脸色一僵:“是臣妾冒失了,臣妾也只是耳闻,不能得见故皇后之舞姿,是臣妾之憾。” 皇帝微皱一皱眉,也不看曹贵人,向着甄嬛道:“跳了这么久了,累不累啊?” 甄嬛微微一笑:“臣妾不累,臣妾未曾见纯元皇后作‘惊鸿舞’的绝妙风采,实在是臣妾福薄,臣妾今日所作‘惊鸿舞’是拟梅妃之态的旧曲,萤烛之辉,怎能与纯元皇后的明月之光相较?” 皇帝眼中尽是满意:“你这样懂事,便复封号‘莞’吧。” 宫中礼仪颇多,同一位分,有封号者位尊一等,嫔妃犯错,褫夺封号比降位的惩罚还要严重,今日皇帝肯复她“莞”字封号,想必也是极为宠爱她的。 甄嬛甜蜜一笑:“谢皇上。” 皇帝又看向果郡王:“十七弟,来迟了,可得罚酒三杯。” 果郡王答道:“臣弟方才已经作了一曲,为新嫂歌舞助兴。皇兄怎么也要看在新嫂的面子上,放臣弟一马。” “长相思的琴音,必得配上长相守的笛音,才称得上是无双之妙。”皇帝一笑,“这是莞贵人甄氏,这是惠贵人沈氏。”甄嬛、沈眉庄一一与果郡王见礼。 “唱歌的是答应安氏,今日你的歌声甚妙,与莞贵人的舞姿不相上下。实在该奖你些什么,朕记得,是许诺过你晋你为常在。今日便是你为安常在的日子。另外,库房里有一只玉水碧的银丝步摇,与你很是相符,朕便赐给你了。”皇帝看向陵容。 陵容浅浅一笑:“多谢皇上。” 皇帝一指甄嬛:“你,坐朕身边。” 甄嬛才落座,便看到华妃满饮一杯,似是失态。皇后问道:“华妃,你是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你干嘛要扫兴?” 华妃眼中垂泪,盈盈起身道:“臣妾并无什么委屈,只是见莞贵人作‘惊鸿舞’,一时触动情肠,才有所失仪。” “昔日纯元皇后作‘惊鸿舞’的时候,你尚未入府,如何会有情肠可触?” 华妃见皇帝脸色略有不悦,忙道:“臣妾闲来翻阅诗书,见有唐玄宗梅妃《楼东赋》一篇,读来触动惊心。‘惊鸿舞’出自梅妃,为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写于幽闭上阳宫之时。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为梅妃伤感不已。” “你向来不在诗书上用心,如今竟有如此兴致了。”皇帝脸色变也不变,仍是问道。 “臣妾愚钝,闻听诗书可以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无德无才,若不修身养性,实在无颜面再侍奉皇上。”华妃楚楚可怜。 “你既说对《楼东赋》有感,何不说来听听?”皇帝似有所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慵慵,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想梦著乎朦胧……臣妾每每读到此处,都深感梅妃思君情长。” 连敦亲王亦劝道:“皇上,华妃娘娘之事,本是皇上后宫家事,臣弟不敢插嘴。只是华妃娘娘侍奉皇上多年,未曾有过什么大错,若有侍奉不到之处,还望皇上念其多年伴驾,原谅娘娘。” 皇上温和道:“华妃,实在是委屈你了,你住的地方实在太过偏僻,朕若得空就常去看你。” 华妃喜极而泣:“臣妾谢过皇上。” 又过几日,华妃复宠,无人可掖其锋芒,一时宫中人人自危。 这一日,惠宁忽犯得呕酸,命品绿去太医院请了傅维源过来诊脉。 傅维源覆了帕子,在帘子后头细细诊起脉来,而后跪下道:“恭喜小主,小主已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了。” “是吗?那为什么我这两月的月事照旧来呢?”惠宁先是一喜,后又疑惑问道。 “小主不知,这初有孕的女子,前两个月反应各不相同,小主情况也算在情理之中。”傅维源收了帕子和瓷枕,恭敬道。 惠宁细细一想,“哎呀”一声:“快去兰镜舫请安常在过来。” 翠儿应了一声去了,傅维源问道:“小主为何要请安小主过来?” “这几日,她也跟我一样犯了呕酸,时常困乏,懒得动弹。我原以为是夏天暑热的缘故,而且她的月信已经迟了,想必多半是有孕。只是安常在她位分较低,前几日太医才来过,不好再请。今日便劳烦您,为安常在再请一次脉。”惠宁道。 “原是如此,小主开口,微臣怎敢不从?”傅维源点了点头。 陵容很快过来了:“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傅太医也在?” “你来了。我今日呕酸呕得实在厉害,便请了傅太医为我瞧瞧,没想到太医说是喜脉。我想着这几日你也跟惠贵人似的爱喝酸梅汤,便让翠儿请你过来,让傅太医为你诊一次脉。”惠宁微微一笑。 “那陵容先恭喜姐姐了。”陵容含笑着,坐到了炕上,傅维源早已备好了素帕和瓷枕,细细一诊,“恭喜安小主,安小主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惠宁和陵容相视一笑,俱是一喜:“竟有这样的好事!” 傅维源也笑道:“微臣在太医院也有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同时诊出两位小主的喜脉呢。真真是要恭喜两位小主了。” 惠宁忙让品绿赏了银子给傅维源:“日后还要请太医多多照顾我的胎了。对了,你一个人,照顾两个人的胎会不会力不从心?可有什么好的太医推荐给陵容,让她好安心养胎呢?” 傅维源恭恭敬敬接过了赏赐:“那是自然。至于太医一事……微臣的同僚张曼颐张大人,素来与微臣交好,医术虽不是顶尖,但于妇科婴幼科一事上颇有造诣,想必也适合照看安小主的胎。” 惠宁命人回了皇帝,皇帝自然应允太医一事:“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喜事,四位嫔妃都有了身孕,朕原本一直担心朕子嗣单薄,如今原有这样大的喜事送到朕面前。传令下去,以贵人的份例照顾安氏。朕记得,慎贵人的胎仿佛也有七个月了?” 苏培盛答道:“皇上记性真好,慎贵人的胎是七个多月了,太医说这一胎仿佛是男胎,慎贵人大约是能为皇上生下一位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不错!现下战事吃紧,也不好行册封礼,宫中祖例,后宫应有六位嫔主,如今只有裕嫔、懋嫔、敬嫔三人,未免单薄。等曹贵人晋了嫔位,再在这四个里面择两个好的,一齐晋了嫔位,这样嫔位也算齐全。”皇帝爽朗一笑。他素来子嗣单薄,至今膝下也只有三位阿哥、两位公主。三阿哥愚钝,四阿哥之母出身卑微,五阿哥顽劣,都不很是他心中人选,现下多位嫔妃有孕,储君的人选才多,皇帝才有挑拣的余地。 甄嬛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她才复了莞贵人之位,与沈眉庄平起平坐,这一下子来了两位孕妇,安陵容虽然得她照顾,但是家世远不如她,宠爱也平平,懿贵人是素来她不喜欢的,这两位一下子有了身孕,安陵容虽未晋位,到底也有了贵人的份例,待到生下孩子之后,一个贵人位是跑不掉的,而且皇后、太后等人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起码赐下一个封号。这样一来,安陵容就要跟她比肩了。 这几个月大多都是华妃、甄嬛侍寝,甄嬛圣眷之浓可见一斑,只是如今宫嫔接二连三地怀孕,她却迟迟没有好消息…… 甄嬛心下一动,忙命槿汐请来太医诊治,那太医本是太医院院使章弥之子,医术也是了得,诊脉之后只道:“小主之前被余氏下毒,这几月虽然细心调养着,到底也是余毒未清,况且身孕一事也看机缘,说句实在的话,小主看华妃娘娘便可知道。华妃娘娘自进王府以来便是盛宠,却无一子半女,可见身孕来之不易。小主切莫过分心急。” 甄嬛细细品了这一番话,心头又是酸楚又是无奈,只好命槿汐好生送了章顺忠出了碎玉轩。 这些时日,甄嬛一直想着,与皇帝初遇一事到底是谁做的手脚,让曹贵人知道了,特特在皇帝面前提到,给皇帝上了眼药。当初随侍的是流朱,但是自从浣碧回了甄家当了二小姐之后,流朱便服侍甄嬛愈发上心。甄嬛这一段时日特意带了流朱出去,也没有什么不妥。又与槿汐略略一提,便觉得不是流朱告发,但是流朱嘴快,难免说了出去,心里想着便让槿汐暗中查一查。 槿汐是宫中的老人,很有一二人脉,不过几日便查出来是新来的小宫女瑾儿搭上了曹贵人,向她告知果郡王一事。甄嬛自是极为恼怒,命流朱取了小厨房烧得热热的炭,让瑾儿手握着热碳,严厉地审问她。 瑾儿自是大叫冤枉:“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做宫女的也是八旗包衣里头小选进来的,奴婢们犯了错,小主只管送到内务府,由姑姑们重新教导便是。哪里有私下里动用刑罚的道理?奴婢从前听说,当初给小主煎药的花穗也是这样逼供出来的,小主这样,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吗?” 甄嬛日前已经投靠了皇后,自然知道皇后不会对她如何,因此冷冷道:“你招是不招?!” 瑾儿大喊:“奴婢没做错什么事,小主让奴婢招什么呢?” “告诉皇后娘娘,瑾儿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心爱的步摇,打发去内务府,让教导姑姑重新教过,再不许来我碎玉轩!”甄嬛见瑾儿这样不肯认罪,心下也是恼火。 皇后现在还需要用到甄嬛,来牵制华妃等人。所以甄嬛这点要求自然应允。 过了半月,陵容之父安比槐案发,陵容听了,忙去了惠宁处。 惠宁坐在炕上,一旁的宫女摇着风轮取凉,见了陵容这样急急忙忙的样子,命宫女上了茶水点心,道:“你这样匆忙,想必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 “姐姐知道?”陵容坐了下来。 “你现在有着身孕,是不能受这样惊吓的。现在你父亲尚未定罪,一切都还有转圜之地。况且你有身孕,皇上是绝对不会让一个皇子皇女的外祖父是罪臣的。而且你父亲本没有什么过错,皇上明察秋毫,自然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的。”惠宁娓娓道来。 陵容忙道:“可是我听说,皇帝因为军粮押送不力的事情,生了好大的气,。华妃也在一旁劝说,要从严处置我父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惠宁用杏色绢子细细擦完了陵容额上出得密密麻麻的冷汗,低叹一声:“你这样忧思,是于安胎无益的,张曼颐服侍得可好?” 陵容点点头:“张太医很好,只不过我有心悸之症,胎儿也弱,说是要好生养着。” “那便是了,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听说你去求了惠贵人?这桩事情虽发生在济州地界上,到底惊动了圣上,惠贵人之父怕还不能轻举妄动。现下是没什么法子了,只一样,你把这胎养好了,给咱们皇上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皇上碍着皇嗣的情面上,哪怕你父亲真的有错,也会及时宽恕,更何况你父亲本无什么大错,”惠宁抬手叫进来宝鹃几个。 “你们这些日子看顾好你们小主,安小主不思饮食了也要劝着她用一点,安小主心生忧虑了也要拿了新鲜玩意儿哄着。再不许在安小主面前提这事了,眼下是保胎要紧,你们小主有心悸之症,本就身子弱些,若是皇嗣有了什么差错可担当不起!”惠宁厉声道,宝鹃几个忙诺诺应了,只道:“奴婢遵命。” 惠宁又看向陵容:“你不要怪我,这件事情怕也是有心人才透给你,好叫你无法安心养胎的,此人是居心叵测,分明要置你于死地!皇上一向不爱后宫干政……安比槐虽是你父亲,也要懂得避嫌才是。你让张曼颐开些安神补气的药来,你要一顿不落地喝了,这个孩子才能保得住。保住了这个孩子,也是保住了你在宫里的地位,也就是保住了你父亲的性命。” 陵容乍一听得此话:“若真如此……岂不是有人要害我和我父亲!我自承宠以来,便是小心谨慎,没想到却还是拦了旁人的路吗?” “你现下有了身孕,是后宫里最尊贵的人儿了,只有你自己立起来,你父亲和你母亲才能安心,那些魑魅魍魉只要咱们齐心,必定能击退一二,叫他们轻易害不了咱们去。”惠宁看了一眼陵容居所的摆设,“这样贵重的摆设,皇上也分明将你看做了贵人看待,等生下皇嗣,便是要赐下封号晋封嫔位了。到时候你腰杆子硬了,旁人也不敢这样小觑了你,你父亲的官位也会晋一晋,到时这样的事也不敢落到你父亲身上了。是不是?” 陵容盈盈含泪点头:“只是我若收不到消息,总是不放心。我也担心我母亲的状况,父亲才押入了天牢,几个姨娘里头只有萧姨娘还中用些,可这么大的事情,旁人只有落井下石的份,萧姨娘怕也忙不过来。” 惠宁道:“你家中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这萧姨娘既能干,又对你娘忠心,何不写封家书回去,让你父亲给萧姨娘抬了平妻,这样萧姨娘也好名正言顺管理内府。对外便只说,你母亲身子不好,管不了庶务,萧姨娘能用,故抬举了她。皇上来时你也略略提一二,想必应该能行。” “也好。我正想着,我父亲姨娘众多,若是被人揪住了怕是会不妙,不如打发了几个没有生养、又素来爱调三窝四的,后宅也清净些,我家里除了我,还有两个妹妹,总归是没什么男丁。旁支的几个年纪大了,也养不熟。我进宫前我三堂嫂才怀上一胎,他们家孩子多,条件也不好。这胎生下来若是男孩便过继来我们家,给我母亲和萧姨娘养着,将来也是香火可继。”陵容拭去眼泪。 “正是呢,所以你更要保重自己。要不我明儿去向皇后娘娘求情,让皇后娘娘劝一劝皇上,兴许有些用处。”惠宁看一看景仁宫的方向。 次日起来,惠宁换了一身新裁的夏□□裳,去了皇后处。 皇后头戴凤冠,一身缂丝月白色常服,仿佛是午睡才醒的模样,坐在宝座之上。她抬眼看了看惠宁和陵容:“是懿贵人和安常在来了?” 惠宁和陵容行了叩拜大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道:“不必多礼。你们俩都有着身孕,本宫早已免了你们的请安。怎的这会子反而给本宫行这样的大礼了?” 惠宁落座,方殷殷恳切道:“安常在的父亲在押送军粮一事上不力,被发问了,安常在身子又弱,心里多思,于皇嗣上无益。我这才请皇后娘娘为安常在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请求重审安比槐之事,也好安安常在的心。” 皇后听了,只是沉默,片刻方道:“皇上向来不喜欢后宫干政,本宫虽是六宫之主,也不好破此祖例。只一件,皇上总归明察秋毫,断不会冤枉清白臣子,安常在既在孕中,也不宜多思,请太医开几方安神的药给安常在服下,本宫也会劝皇上晋一晋安常在的位分,其余的,本宫还做不了主。” 话下之意,竟是不肯管这件事情了。惠宁赔着笑:“不如请皇后下旨,请安常在母亲进宫探望安常在。只当是格外开恩罢。” 皇后睇一睇她:“祖训向来是要嫔妃怀孕满八个月才能同娘家母亲见面,安常在位分既低,也不好开恩,免得外头人议论。若真要如此,本宫也只好将安常在禁足一段时间了,才能安定人心。” 这话虽不客气,却是正中惠宁下怀,陵容禁足,便可以理所应当地窝在明瑟居里,也用不着遇见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对于陵容来说也是个上佳的办法。 惠宁应下:“嫔妾这就回宫去告诉安常在一声。” 陵容自是应允:“别说是禁足了,只要能见到我母亲,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皇后听到消息后则回禀了皇帝,皇帝本为这事忧心不已,见陵容如此懂事,非但没有为安比槐求情,还因了这事茶饭不思,心下也是既愧疚又感动,忙下旨晋了陵容为安贵人,又因慎贵人的胎也临近八月了,因此命内务府安排两位嫔妃亲眷一同入圆明园。 又过几日,养心殿传出重审安比槐一事,陵容虽在禁足中,到底也知道了此事,心下更是感激不尽。 又过几日,皇后约了众嫔妃一同去看望惠贵人,众人心知可以面圣,自是打扮一新,各个花枝招展,各有千秋。 惠宁因为胎像已稳,又满了四月。是故也在邀请行列,陵容则因为禁足,无法前去。 惠宁到时,内屋里已是聚满了莺莺燕燕,都在向沈眉庄询问怀孕之事,沈眉庄只道一切都好,尤其爱吃酸的。 欣常在捂住嘴笑道:“人人都说酸儿辣女,想必惠贵人这一胎,应该是个阿哥。惠贵人有福了。” 沈眉庄笑道:“阿哥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我的骨肉,哪里有不疼爱的道理呢?” “正是这个道理。”众人都笑一笑。正巧这时,皇帝与甄嬛携手进来了,众人忙蹲下行礼。 皇帝忙伸手扶起沈眉庄与惠宁:“你们俩有孕,就不必多礼了。”又道,“慎贵人怎么没来?” 皇后含笑道:“章弥来报,慎贵人的胎怀像很好,只是慎贵人如今月份大了,行动迟缓,故而慢了些。” 皇帝“唔”了一声,转而问道:“你们俩这几日可怎么样?饮食用得还好吗?” 沈眉庄道:“谢皇上关心,嫔妾一切都好。”惠宁则笑了笑,“惠贵人喜欢吃酸的,嫔妾却是爱极了吃辣,想来日后怕是位公主罢。” 皇帝笑一笑:“都好,都好。” 华妃笑道:“皇上可用过了晚膳吗?臣妾宫中来了位新厨子,做得一手江南好菜。” “方才在碧桐书院里用过了,现下也不是很想,改日吧。”皇帝微微顿首道。 华妃似笑非笑:“想来莞贵人宫中也有好厨子,才能留得住皇上。” 甄嬛展颜一笑:“华妃娘娘宫中的东阿阿胶桂圆羹已经留住了皇上,如今宫中又来了个好厨子,可不是要让皇上对娘娘魂牵梦萦了吗?” 华妃面色不改:“月余没跟莞贵人聊天,莞贵人口齿伶俐一如往昔。” 皇帝看向了华妃,语带微嘲:“妮子年幼爱玩笑,华妃也要与她相争吗?” 华妃撒娇道:“皇上。臣妾喜欢莞贵人伶俐,方才多与她玩笑几句。” 皇后道:“皇上,伊犁将军进贡了一些蜜瓜过来,皇上也好尝尝。” 皇后亲手捧了一碟切好的蜜瓜奉与皇帝,皇帝尝了一口,笑道:“果然极甜。” 适时敬事房的徐进良进了门,恭声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皇帝头也不抬:“不必了。朕今晚去皇后那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皇后自是惊喜,欣然应允道:“是,皇上。” 众嫔妃又絮絮了几句,皇帝才起驾要去景仁宫,临了了留下一句:“莞贵人且好生看着惠贵人的胎。” 甄嬛应了,与沈眉庄留在内室说着体己话,外头宫女悄悄掩了房门,静静地侍立着。 皇帝才出了正屋,便瞧见一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地偷跑着去了假山,又不时地拿眼光觑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皇帝心知不对,忙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 早有一行御前侍卫拖了那宫女出来,那宫女衣裳倒体面,只是嘴里不住地乱嚷:“别抓我,我是伺候惠贵人的!” 她手里拿着一个轻巧包袱,眼里满是惊惧不安。有眼尖的嫔妃认出:“这不是惠贵人身边的茯苓吗?” 沈眉庄闻言同甄嬛一起赶了出来,那茯苓只是死死地抓住包袱,并不敢看她一眼。 苏培盛审问茯苓:“手上拿着的什么东西?怎么,想拿了小主的东西私夹带逃?” 沈眉庄又惊又怒:“好个没出息的奴才!还不快拖出去!” 皇帝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何必动气。” 茯苓求饶道:“小主、小主救我呀——” 沈眉庄愤愤道:“你既作出这样的事情,叫我怎么容你,快去快去。” 茯苓不语,身子一斜,那包袱也落到了地上,曹贵人捡起来看了一眼:“怎的会是这个?” 里面放着的俱是些轻薄小衣,用丝缎精心剪裁了的,上头还染着血。齐妃惊得用帕子捂了嘴:“这裤子上怎么会有血啊?” 华妃瞧了一眼:“难不成是有人谋财害命?” 皇帝面上冷冷道:“这事蹊跷,哪有人偷东西不偷值钱的,反倒专拿这些裤子裙子且是污秽之物。” 皇后也觉惊奇,迟疑道:“这些是惠贵人的东西吗?怎的上头有血?” 还是欣常在插嘴道:“莫不是惠贵人见了红?” 一时人人紧张地朝沈眉庄看去,沈眉庄更是糊涂:“我没有呀——” 华妃道:“皇上,这丫头倒古怪,依臣妾愚见,不如拖去慎刑司严刑拷问。” 沈眉庄因是自己的人在帝后面前丢了脸面,早生了大气:“手爪子这样不干净,还不快拖下去拷打!” 茯苓“呀”一声,几乎晕厥过去,忽然又道:“小主,奴婢替你去毁灭证据,你却狠下心肠置奴婢于死地!奴婢也不必忠心于你了!”说完扑倒在皇帝脚边,连连磕头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瞒皇上,小主其实并没有身孕。这些衣物也不是奴婢偷窃的,而是小主这几日信期到了,弄脏了衣裤要奴婢去丢弃的。这些衣裤就是铁证!” 沈眉庄早已是面色如纸,惊恐万分,几欲晕厥过去。采月、采星两个忙扶住沈眉庄,好一会儿沈眉庄才喘过气来:“皇上,她、她污蔑臣妾——” 皇帝的脸色如同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只逼视着跪在地上的茯苓,良久,方漫声道:“惠贵人受惊,去请太医过来诊治。”又顿一顿,“朕记得惠贵人的胎一向是刘太医照顾的,这一次便请太医院院判章弥过来。” 苏培盛恭谨应下,道:“今晚刘太医并不当值,倒是太医院院判章弥章太医在。” 沈眉庄惶急道:“可是臣妾的胎一直都是由刘畚刘太医看顾的啊!” 皇上乜了她一眼:“无妨,都是太医。” 不多时,章弥到了,沈眉庄斜坐在椅子上,由章弥给她诊脉,章弥侧头凝神搭了半天的脉,山羊胡子微微一抖:“皇上,臣无能,惠贵人她——”连说了三个“她”,方吐出下半句,“她并无胎像啊!” 沈眉庄霍的站起来:“你胡说!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胎像!” 甄嬛上前一步,劝道:“姐姐稍安勿躁,许是太医诊断有误也说不定。” 章弥只肯俯首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请江诚江太医一同审定吧。” 皇帝道:“去请!” 过了两刻钟的时候,江诚已经换好官服,手提医箱赶到了闲月阁。细细诊过脉后,江诚跪下磕了一个头:“启禀皇上,小主并无有孕的胎像,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说是小主有孕的?” 沈眉庄身后的采月急急忙忙道:“这话不对!小主明明月信不来,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就是怀孕的样子吗?” 江诚微微垂下了头,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样子来:“可是依臣愚见,小主应该在前几日就来过月信,只是月信不调,有晚至的迹象。应该是服药所致……数月前,惠贵人曾找臣要过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说是月信常常不调,不易得孕,臣虽觉不妥,但小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龙裔着想,臣只好给了小主那张方子。” 言下之意,竟是直指沈眉庄假孕争宠了! 沈眉庄不断摇头,眸间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这不可能!”接着缓缓跪了下来,“臣妾是私下曾经向江太医要过一张方子,可那张方子是有助于怀孕而并非推迟月信啊!” 旋即深深行了一礼:“臣妾实在冤枉啊!” 皇帝已有不悦之色:“方子在哪儿?白纸黑字一看即可分明。” 沈眉庄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采月!去把我妆台上妆奁盒子底层的纸拿来!” 沈眉庄眼含泪水,楚楚恳求道:“皇上,臣妾知道私相授受犯了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华妃抚着耳上一对翡翠耳环,娇媚一笑:“是啊,这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比假孕争宠的小多了。” 而采月翻遍了堆满珍珠翠玉的妆奁,也没找到那张救命的方子:“小主!没有啊!” 皇帝喝道:“不必找了!”然后吩咐着苏培盛道,“你去把刘畚给朕找来,若敢延误即时绑了。” 苏培盛应了,却只是说道:“奴才方才请江大人的时候,也顺便去请了刘大人,可是刘大人的住处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皇帝冷冷一笑,转向沈眉庄道:“好一个人去楼空!惠贵人,朕记得刘畚是你同乡对不对?朕记得,是你举荐他侍奉龙胎的对不对?” 沈眉庄见此,早已惶恐不已,只是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甄嬛心急,忙欲跪下来求情:“皇上——” 话还未曾说,接下来的言语已被皇帝一个冰冷眼神止住:“谁敢再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甄嬛还要再提,左手却被沈眉庄紧紧握住,沈眉庄只是哀求地摇摇头,甄嬛懊丧似的低了头,同沈眉庄一起跪在了地上。 忽听得齐妃笑道:“皇上,莞贵人与惠贵人一向交好,不知今日之事——” “放肆!”众嫔妃和皇后瞬即跪下请罪:“请皇上恕罪。” 皇帝已是十分恼火,见沈眉庄鬓边仍戴着那只太后赏赐下来的簪子,抬手便抽了下来,丝毫不顾沈眉庄失了簪子固定,一缕秀发飘散肩上,失了体面:“欺瞒朕和太后,你还敢戴着这只簪子招摇!” 皇后连声劝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哪。” 皇帝这才略略平复了怒气,转而又坐回椅上,厉声道:“朕一向看重你稳重,不想你却是如此的不堪,以假孕争宠,真是叫朕失望至极!” 也不等甄嬛求情,便开口道:“贵人沈氏,言行无状,着褫夺封号,降为官女子,幽禁闲月阁,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探视。” 苏培盛在一片死寂中开口:“请皇上示下,那刘畚和茯苓二人如何处置?” “追捕刘畚,要活的,茯苓,杀。”皇帝把玩着那只发簪,愤恨地掷向了沈眉庄。沈眉庄惊呼一声,甄嬛赶忙望向她道:“姐姐你怎么了?” 那发簪簪首镶嵌了一整颗硕大的红宝石,周围又加了细丝缠绕,宛如重瓣花蕊徐徐绽开,皇帝本在气头,所用力气不小,这一下便是砸到了沈眉庄的额头处,沈眉庄经此大变,已是晕厥过去,额间也缓缓流下一道血痕来。 皇帝也不看她,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了惠宁、陵容处:“懿贵人的胎近五月了,安贵人也孱弱,不如一同让太医看看。傅维源和张曼颐总归不如章弥和江诚医术高超。” 惠宁脑海如同一道惊雷闪过:“皇上是疑心臣妾与安贵人的胎了?臣妾并非蓄意争宠之人!且安贵人素来是由张太医照料,旁的太医并不知道她的脉象。” 皇帝“唔”了一声:“是吗?不过今日正好章弥和江诚二人都在,两个太医总不会诊错脉象吧?还是——”语调一转,愈发严寒,“你二人也跟沈氏一样,用了假孕争宠的法子?” 惠宁已明了皇帝意思,只叩首道:“还请皇上给嫔妾和安贵人一个清白!” 陵容受了惊吓,眼中扑簌簌落了泪,只呜咽道:“皇上!” 章弥先给惠宁请了脉,微微一思索便道:“懿贵人是滑脉,正是的的确确的喜脉。” 而江诚则给了陵容把脉:“安贵人脉象虚浮,虽有喜脉,却是捉摸不定,可见胎儿孱弱,隐隐有小产迹象。” 陵容听此,膝行至皇帝面前,重重叩首道:“皇上,嫔妾与姐姐此身,竟可分明了!” 再说那夏冬春,本不情愿来闲月阁,被那俩嬷嬷一劝,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过来了,谁知道才进来便瞧见这样血腥场面,脚下一滑,两个嬷嬷也没扶住那笨重的身子,竟是跌倒在了地上,径自昏了过去。 皇帝大急:“慎贵人怎么进来了?外头奴才也不拦着?” 两个嬷嬷才挪动夏冬春半侧身子,便瞧见地上一滩血迹,眼中俱是一惊:“皇上!小主早产了!” 还是皇后稳重:“还请章太医和江太医为慎贵人接生,剪秋,你去把园子里预备下的产婆接过来。绣夏,开了闲月阁的内室,使唤几个力气大的宫女,把慎贵人抬到榻上去。还要散下帘子,别让皇上瞧见这血气冲天的模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等到皇后有条不紊地处理完一系列事务之后,皇帝方温言道:“朕不是怀疑你们俩的清白,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叫人心存疑虑。朕也不想再有沈氏这样的事情发生。” 惠宁心中也是酸涩难过,面上却也不得不顾着体面:“皇上还是先让陵容起来吧。方才我瞧着陵容的脸色可不好看,煞白的。陵容本就体虚孱弱,刚刚江太医给陵容诊脉的时候,皇上您也知道了。现下还是唤个稳重的太医进来,给陵容诊断一下吧。” “也是。”皇帝命人搀扶起惠宁、陵容二人,却发现陵容身下已多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惠宁不禁喊了出来:“血?血!快让太医过来!安贵人见红了!” 陵容虚脱一笑,这下子整个人都晕厥过去了。皇帝和皇后也是大惊失色:“安贵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下还见红了?把张曼颐叫过来!” 张曼颐恰好是今日当值,听得是安贵人隐有小产之相,口里忙念了一句佛,提了医箱就小跑着过来了。因为内室用作慎贵人生产,众宫女只好将陵容扶上贵妃榻,所幸陵容身子纤弱十分,倒还勉强能躺下。张曼颐行了礼便跪在地上开始诊脉,他医术本是高超,不过片刻便得了脉息,长长一叹:“请皇上节哀,安贵人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皇帝仿佛被惊住了:“你说什么?小产?容儿虽然身子孱弱,但胎像也是一向平稳。莫不是……方才受了惊吓?可懿贵人的胎却是好好的。” 张曼颐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面上满是哀戚之色:“安小主身子本就不算健壮,初怀孕时也是多思多虑,胎体便比一般的婴儿孱弱些许。刚才的事情微臣也有耳闻,本来安贵人的胎像才养得平稳了点,此次却受了三番四次的惊吓,安小主方才还膝行了几步,怕是伤着了腹内胎儿。至于懿贵人……懿贵人一向胎气稳固,胎儿也健壮,加上懿贵人素日里也甚少多思,这胎儿自然养得稳些。” 皇帝仿佛是被什么重重敲打了一下,眼睛里的神采骤然间便消失了,只是喃喃道:“是吗?朕又没有了一个孩子。” 皇后面上神色不动,只微微转头劝道:“皇上正值壮年,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这时,内室里头匆匆跑出来一个宫女:“章太医和江太医说慎贵人仿佛怀的是双胎,只是现在慎贵人失了力气,产道难开,怕是要难产。两位太医想让奴婢问皇上,若是真有不测,是保嫔妃还是保皇子?” “双胎?我大清朝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从来也是视双胎为不祥……慎贵人这一胎,便保小吧。”皇帝的眼神微微一凝,口中却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 皇后道:“皇上也切莫伤心了。安贵人的孩子没有了,还有慎贵人和懿贵人的孩子呢。” 那宫女得了口信,忙回了内室。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又听得慎贵人一声惊呼,然后又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渐渐闻得有血腥味传出。 章弥急急赶了出来:“启禀皇上,慎贵人已生下一位小阿哥,一位小公主。只是慎贵人用了催产的药物,力气用得虚脱了,怕是会伤了根本。” 皇帝仿佛没听到后半句话似的,只是含着笑:“龙凤胎?甚好。可为我大清吉兆!慎贵人诞育皇嗣有功,便晋慎贵人为慎嫔,移为启祥宫主位,待她身子好些了便举行册封礼。”又顿一顿,“慎嫔如今还好吗?朕想进去瞧瞧她。” 还是那个宫女,跌跌撞撞地从内室里跑出来,涕泪交加俯首叩道:“皇上!小主出血不止,江太医极力救治,小主已然去了!” 皇帝嫔妃不多,自打从潜邸服侍过来的嫔妃中,除了丽嫔失心疯了被打入冷宫以外。皇帝是从未得过嫔妃去了的消息的。皇帝乍一听,嘴角凝着的笑便僵住了,侧身看向那宫女:“你说什么?慎嫔不是好好的?方才还为朕……诞下了龙凤双胎吗?” 那宫女本是慎嫔宫内贴身服侍的宫女,名唤香兰,皇帝常来看望慎嫔,对她形貌也略熟一二。只是如今那宫女已是哭得泪痕满面,再瞧不出从前的俏丽模样来:“请皇上节哀!我们小主已然去了!” 说着竟勉力站了起来,冲向门外,口中嚷道:“奴婢深受小主恩惠,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主,小主地下寂寞,奴婢便一同随了小主去了,也不好叫小主泉下没人服侍!”只听得外头一声闷响,守门的侍卫来报,“奴才无能,方才宫女出了门,已然碰死在柱子上了。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皇帝经此大变,脸色也青白几分,他看向不断隐隐溢出血腥气味的内室,喑哑道:“香兰忠心耿耿,日后于慎嫔墓室中,再放置一个棺椁,安置香兰遗体。至于一切下葬事宜,慎嫔以妃礼下葬,香兰以答应礼下葬。” 慎嫔、香兰主仆两个,俱是死得惨烈,皇帝心有不忍,也是情理之中。皇后轻声问道:“那么六阿哥和公主满月之后,要交给谁抚养?皇上得选一位上好人选,才能安抚慎嫔妹妹在天之灵。” 惠宁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心绪:惠贵人假孕、陵容小产、慎贵人血崩而死,这三桩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幕后之人也真真是好算计!下一个遇害之人,怕就是她了!惠宁紧紧拉着衣角,侧身用不带痕迹的眼神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皇后、华妃、齐妃、裕嫔、懋嫔、敬嫔、曹贵人……而幕后之人会设下连环计,让惠贵人假孕致使慎贵人受惊。接下来一番手脚,让慎贵人血崩而死,这样才能渔翁得利,得到慎贵人所出之子的抚养权。 那么这人应该是身居高位,又没有子嗣的嫔妃。这样一来,齐妃、裕嫔可以排除,懋嫔避世无争,且与她关系尚好。敬嫔懦弱,想来也不会是这心狠手辣的人。——只剩下皇后与华妃! 皇后自大阿哥弘晖去了之后便再无所出,一直专心于宫务,甚得皇帝敬重——她会为了再得到一个阿哥而铤而走险吗?而华妃,自从失了那个在潜邸怀上的男胎之后,也无喜讯传出,且华妃一向极得宠爱,宠冠六宫之名毫不为过。 但见皇帝的手指轻轻扣着黄花梨木雕花的桌沿,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皇后:“皇后一向稳重,六阿哥便交由皇后抚养,至于公主,朕相信,华妃也会是个不错的人选的。” 皇后似是愣住了:“皇上?” 皇帝伸手扶起皇后:“从前咱们的弘晖没了,朕就把六阿哥交给你抚养,朕也希望皇后能将六阿哥好好抚养长大。” 皇后眼中已是含泪,她多年来虽稳重端庄,遇上这样的喜事也顾不得仪态了,只垂首盈盈道:“臣妾多谢皇上。” 皇帝又看向华妃:“你的孩子没了,朕一直也很愧疚……朕想着,若是公主在你膝下养得好,朕便将公主过继到你的名下,也不至于你膝下凄凉。” 皇帝所言正触动了华妃旧年□□,华妃从来都渴望着此生能再有一个孩子,这些年来,她哥哥年羹尧送进来的生子秘方也不少了,宫里的太医们也是悉心地照顾着华妃的身子,皇帝也是经常踏足翊坤宫……可她还是没有得孕过。自打来了圆明园,宫里嫔妃们接二连三地有孕,她怎能不恨?只是皇帝如今骤然要将公主抱养给她,倒让她不知喜从何来了。 华妃看着几个奶妈嬷嬷从内室里抱出来两个大红色的襁褓,其中一个便是她的孩子了。一个公主……小小的、粉粉的……会比曹贵人的温宜更加可爱伶俐。 其中一个奶妈将襁褓奉与华妃,那襁褓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哭得通红的小脸,头顶还有一些沾湿的胎发,乱糟糟地团在一起。华妃是见过曹贵人所生温宜刚出生的模样的,知道新生儿都是这样一般的猴子脸蛋。她还是忍不住吃吃的笑了:“公主小时候竟是这样的?” 皇帝瞧见她这样一副娇态,心里那桩事情也算放下了:“你既喜欢她,想来也能好好照顾她。从前你是很喜欢曹贵人的温宜的,过段日子等公主身子养好了,就放到你那里去。曹贵人也要封嫔了,温宜也是要放到她身边养的。” 华妃笑一笑,那笑容并不娇媚,却十分清甜,让皇帝忍不住想起了华妃刚入王府时娇憨动人的模样来:“臣妾盼这个孩子很久了,当然会视若己出,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皇后也道:“华妃与本宫也算是得偿所愿,从前还想着齐妃有三阿哥,欣常在有淑和,曹贵人有温宜。心里也是十分的羡慕,现下有了六阿哥,臣妾心里便好受多了。” 众嫔妃皆下跪恭贺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华妃娘娘。” 皇帝听了皇后、华妃这一番话,心中也是感慨良多,正巧听见“欣常在有淑和”一言,便看了一眼欣常在,她也是一副触动慈母心肠的模样。皇帝微微思量一番,方道:“欣常在身边养着淑和,朕也少去看她。如今你们都有了孩子,淑和看见弟弟妹妹也会心中高兴的。欣常在侍奉朕也有些年头了,便晋为贵人吧。” 欣常在自打潜邸起便侍奉在皇帝身边,因为家世不显,唯一所出的女儿淑和也是体弱多病,不及曹贵人的温宜玉雪可爱,一向在皇帝面前不算得脸,皇帝刚登基时还小产过,皇帝也并不十分疼惜。如今乍为贵人,心中自是欢喜非常,眼里不禁含了几分笑意,徐徐一礼道:“多谢皇上。” 皇帝亦含了一分笑意:“你是淑和的生母,本该多加尊荣才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接下来一段时日,皇宫里举行了慎嫔的葬礼,慎嫔生前也并不很与后宫诸人交好,死了反倒是热热闹闹的,凡是后宫里有点地位的嫔妃都来参加了这次葬礼。低位嫔妃都在羡慕慎嫔拼死诞下了龙凤双胎,薨逝之后更是以妃礼下葬,极尽死后哀荣。 而高位嫔妃则在羡慕皇后又得一位阿哥,虽然玉牒未改,日后阿哥养成了,也是个终生的指望。华妃得了公主,也总好过膝下凄凉。宫里有孩子的嫔妃也是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再说陵容,自打小产后便恹恹的,底下人除了宝鹃几个以外便再没有人用心伺候的,成日里只是偷奸耍滑。内务府的黄规全本系那跟红顶白之人,见陵容小产之后皇帝只来了一次,更是打定主意要讨华妃的好,便使唤了一群太监去了兰镜舫。 黄规全素来跟华妃身边的颂芝关系匪浅,便自作主张请了颂芝去兰镜舫一趟。 颂芝是华妃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又是华妃的陪嫁,自幼被当成个副小姐一般养着,性子更是唯独以华妃为尊。安贵人有孕一事,也曾让华妃暗狠不已,如今有了报复的机会,哪里会舍弃呢?于是颂芝妆饰一番,点了几个小太监便去了陵容处。 陵容小产后便是恶露不止,整日里只能虚虚躺在榻上,等闲是不见人的。颂芝也不等外头宫女通报,便施施然进了内室,抬眼便望见陵容面色青白,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正倚着身后层层锦被,由宝鹃服侍着饮下汤药。 颂芝跟在华妃身旁,平生最不喜的便是故作柔弱姿态的女子,安陵容病得如此厉害,倒让她想起了从前用一碗安胎药害得华妃失了孩子的端妃,一时更是厌恶。颂芝面上却娇滴滴道:“安贵人病了这些日子,想必这宫里的陈设都老旧了。我们娘娘体恤您,特意让我来给小主换上新的用件。” 话毕也不管陵容作何反应,只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机灵得紧,指挥着几个太监忙将多宝阁、炕桌、小几等家具上摆放着的各色珍宝尽数取走,又换上几色次一等的老旧物件。 陵容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宝鹃却忍耐不住:“我们小主是贵人,理应该用上好的物件,怎么颂芝姑姑反倒将好的取走了,又更换些次一等的上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欺辱我们小主吗?” 颂芝用帕子掩一掩嘴,而后咯咯娇笑:“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娘娘好心想着,安贵人才失了孩子,见了大红大绿的颜色怕是会生出困顿烦恼,于养病无益。这才命人开了库房,精心挑选出这些个素净清爽的摆件送来。再者,安贵人的品级只是贵人,本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这不是赶巧——翊坤宫里的奴才房里还少几样陈设,内务府的黄规全这几日又实在没空理这事,奴婢也只好自作主张,先取安贵人这里的用一用,等什么时候有好的了,再换回来。” 宝鹃听了这话更是生气,上前几步道:“姑姑也别欺人太甚,纵是我家小主被沈官女子牵连又如何?好歹莞贵人和懿贵人都还在。姑姑也要给一二脸面吧?更何况,宫里哪有给小主用下头奴才东西的道理?” 颂芝收回了笑容,冷冰冰瞪她一眼:“安小主这里的奴才也真真是不懂事,空口无凭的事情可以这样从嘴里说出来。若是让咱们娘娘瞧见了……少不得要赐一丈红!”转瞬又恢复了俏丽娇笑的模样,只看向安陵容,“呀,安贵人既不说话,想必是默认了。奴婢也不多打扰了,还请安贵人好好养病。” 陵容只是死死咬着唇,始终一言不发,宝鹃见此,也只好默然回到陵容身旁,听由颂芝去了。 片刻后,宝鹃才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奴才竟敢骑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也不怕遭了天谴!只不过小主也太好性了,竟由着颂芝这样糟践,小主要不要跟莞贵人和懿贵人说一声?小主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陵容咳嗽几声,呛得面色潮红:“莞贵人受了沈官女子的牵连,这几日接连去了数次养心殿求情,都没能见到皇上一面。懿姐姐要养胎,更是唯求一个静字,我怎好去叨扰她呢?罢了,颂芝不过取走几样摆设,左右我这里也少人来,这样放着也好。” 宝鹃听了这话,只是静一静,打发了几个宫女出去守门,说道:“我却觉得小主这一胎没的蹊跷。” 陵容猛地看向宝鹃,眼眸里有点点亮光:“你的意思……” 宝鹃指一指惠宁所住居所的方向:“小主可曾记得,小主初初有孕时,是懿贵人身边的傅太医诊治出来的。而后又是傅太医举荐了张太医来为小主安胎。” 陵容点一点头:“的确,我当时也是月信迟了,又爱食酸,和沈氏当时有孕的症状十分仿佛,懿姐姐当时诊出喜脉之后,便特意让傅太医也为我诊脉。后来,傅太医说他有一好友妇科千金一道上颇有造诣,便是张太医了,懿姐姐便替我请了旨意,让张太医侍奉我安胎。” 宝鹃道:“那便是了。小主与懿贵人交好,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主胎像虽不及懿贵人强健,到底平稳,怎的跪了一会儿便要小产?” 陵容喃喃道:“是吗?你的意思……懿姐姐与我交好是意在要害我?我的孩子……是张曼颐动的手脚?” 宝鹃正了正脸色:“不然还有哪个?自打小主有孕以来,一饮一食皆是张太医亲自查看,若要往里面动些手脚,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陵容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细细思索起来,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整个人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宝鹃命宫女打了热水过来,亲自伏侍陵容换了烟绿色纱绫小衣和鹅黄灯笼裤。又奉了一碗熬得浓稠的碧粳粥并几色小菜,道:“小主好歹用些罢。” 陵容看一看她,心底里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惊惶翻滚如浪,陵容望了她许久,终道:“宝鹃,你出去吧。叫外头宫女太监守好门,任何人不得进来,我想一个人静静。” 过了一日,便又有一桩大事发生。皇帝这日原翻了华妃的牌子,只是不知怎的改去了莞贵人那里,给了华妃好大的没脸。次日皇帝起来,迎头便看见了一排开败了的花,心中恼火,便处置了内务府总管黄规全,皇后也主张换一位新总管,便提拔了副总管姜忠敏。 那姜忠敏倒是极会看人眼色下菜碟的,不到半日便往甄嬛的碧桐书院里送了好些开得娇艳欲滴的石榴花,甄嬛心知此人颇有些用处,忙让人与其接触着,务必要留着收为己用。 过了几日,本是要慎嫔娘家母亲和安贵人娘家母亲进宫看望的日子,只是慎嫔早产、陵容小月,这件事情便搁置了下来,最后还是皇后怜悯,命内务府抬了轿子请陵容母亲过来,陵容知道了自是感激不尽。 且说那林秀,本是绣娘出身,熬花了眼睛刺绣,才给安比槐捐了个小官,前些日子陵容得孕,安比槐便听了劝告,将萧姨娘抬作平妻,林秀也不必日日遭受那些年轻鲜嫩的姨娘磋磨了,一时间也是心宽体胖,渐渐养得丰腴了些,脸色也红润许多。甫一接到陵容小月的消息,几乎整个人都晕了过去,还是萧姨娘稳重,日日劝着,才不至于以泪洗面。 林秀自松阳而来,半月才到京城,递了牌子进到内务府里。林秀这才按品大妆,并穿上一身诰命夫人的正装,坐在一顶青绸小轿里,被送到了兰镜舫。 陵容知道今日母亲要来,忙扑了胭脂粉饰青白的脸色,又换上一件妆花缎的衣裳,戴着珠翠首饰,方端坐在正厅里,满心焦急地等待着。 林秀眼睛不好,一旁一个随侍而来的丫环紧紧搀扶着,才迈过了门槛,陵容便意欲起身将她扶起,只是被皇后派来的嬷嬷劝道:“小主此举不合礼数。” 林秀忙恭敬跪下道:“给小主请安,小主万福金安。” 陵容隔着帘子,只好温和道:“夫人请起。” 那嬷嬷满意一笑:“看来小主和夫人有许多贴心话要说,奴婢先行告退了。”转身便退下了。 陵容扶着母亲进了内室,只留她二人,其余宫女都被打发了出去。陵容方道:“阿娘,我进宫这段日子,家里还好吗?” 林秀点点头,微微一笑:“都好,你父亲打发了几个姨娘通房,后院一下子便清净了许多。” 又顿一顿,道:“二丫头也有十三了,小主可有什么打算吗?” 林秀口中的“二丫头”便是萧姨娘所出的安家二小姐,名唤安悯。陵容道:“父亲那个样子,我又才小月,只盼着能说个正经人家就是了,高门大户是瞧不上咱们的。” 林秀又小心翼翼道:“小主……身子可还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一转眼,年下将至。惠宁怀着身子,十分笨重。自经了马蹄羹一事后,皇帝对惠宁便有些淡淡的了,但年节下的赏赐却是照例的厚重。太后也递了话来,解了惠宁的禁足,并且按着嫔的份例供养惠宁。如此一来,惠宁在宫里的处境,总归是好了许多。 这一日,下了一场极大的雪,新拨来的宫女们剪了几支红梅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白釉瓷瓶里,煞是好看。惠宁命人糊了窗户、贴了窗花,换上崭新的古玩摆件,怡性轩仿佛又重新恢复了繁华景象。 惠宁午睡才醒,慵慵挽了小髻,只别一只用作固定的素银发钗,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秋香色小袄,浑然一副家常打扮。 品绿奉上一碗惠宁惯爱的白玉燕窝:“小主这一觉倒是睡得好,想来也饿了,用些燕窝才好。” 惠宁含下一口喂来的燕窝,只觉清甜软糯:“近来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也是愈发好了。” “可不是。”品绿应下,只笑盈盈道,“小主临近生产了,自然是要一应好的备周全了。内务府的人也是机灵,现下延禧宫侧殿已经备好产房、产婆和两个奶娘,只等着小主瓜熟蒂落了。” 忽听得一声“皇上驾到”,惠宁与品绿皆是一惊,因自圣驾回宫之后,马蹄羹一事生了嫌隙,皇帝便只来看了惠宁两次,都是略坐坐便走了。 惠宁不敢多言,忙起了身向那一片明黄色作请安状:“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却是伸手扶住惠宁,面含关切:“你的身孕已经足月了,也不必再时常请安了。” 惠宁起了身谢恩,又照旧坐在炕上,身上裹着一层厚厚锦被,手里握着一个小铜手炉。皇帝见此面上微微染了一层笑意:“你倒是很怕冷的模样,内务府送来的炭火还够吗?” 惠宁却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谨然道:“内务府送来的炭火很足,只不过是嫔妾向来怕冷罢了。” 皇帝也不说话,只向苏培盛示意,苏培盛很快便端来一个梅花攒心漆盒。 打开一看,却是一碗马蹄羹,惠宁已是心头一颤,忙道:“嫔妾不知皇上为何要这样?” 皇帝敛了笑意,看向那一碗马蹄羹:“从前你身边的宫女指认莞贵人在温宜饮食中下药,朕并未留心,只当是你犯了妒忌,这才下了禁足的命令,又换了你身边的宫人们。” “可是朕没有想到,你身边的宫女,其实另有主使——宁儿,是朕错怪了你。” 宁儿?皇帝有多久没这样唤她了?还依稀是初入宫的时候,夜里喁喁私语时,皇帝也会这样低低地唤她一声“宁儿”。 惠宁却是极力忍住眼泪:“皇上肯明白嫔妾就好,嫔妾的清白,今日终于能洗脱了。” 皇帝也不免动容,指一指身边一个静静侍立着的嬷嬷:“这是棠仪,曾在孝懿皇后身边侍奉,前些日子太后赐了你两个宫女,朕今日也赐你一份恩典,棠仪是知晓一些关于女子生育事宜的。有她在,你的孩子,便能平安降生了。” 惠宁先是惊异于棠仪的身份,曾经侍奉在孝懿皇后身边,又在御前行走,身份想来是一般宫女望尘莫及的。又不禁思忖,皇帝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对她的疑心,特意派了人过来,既是恩典也是监视。 惠宁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欣喜,忙向棠仪点头微笑,又起身欲拜,棠仪平静如湖的脸上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只是恭敬道:“奴才受不起小主这样的大礼。” “姑姑曾经侍奉过孝懿皇后,在皇上跟前也是得用的,我不过小小一贵人,自然要对姑姑多加敬重。”惠宁的唇畔滑出一缕笑意。 “小小贵人?”皇帝略略思索了片刻,颌首道,“之前皇额娘褫夺了你的封号,以小惩大诫。如今真相大白,也应重新赐一个封号才好。宁儿于皇嗣有功,待宁儿孩子满月时,朕自然会晋封宁儿为嫔位。只是延禧宫已有主位裕嫔,到时候迁宫的事情,需得从长议论了。” “谢皇上恩典。”惠宁低头作谦恭状,宫里的嫔妃,又有哪个是不想晋位的?尤其是在这种四妃缺一,六嫔缺四的情况之下,没有野心的嫔妃是不存在的。 不过皇帝既然应允了她,到时候想来不过一年,惠宁便能住上新宫殿,成为风风光光的主位娘娘了。 皇帝又关心了惠宁几句,便依旧回了养心殿批阅奏折。 这段时间,宫里的新宠又换了个对象,是和莞贵人同住一宫的淳常在,淳常在性格天真可爱,与一般嫔妃不同,颇得皇帝怜惜,一月里总有三五日的侍寝。 对于这个出身伊尔根觉罗氏嫡支的嫔妃,惠宁总有一种莫名的不敢小觑。先帝康熙爷的直郡王福晋也是这个姓氏,能被康熙看为长子媳妇的姓氏,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要不是直郡王福晋实在不好生养,一口气儿生了四朵金花,遭了康熙的恼。家族又没有从龙之功的运气。伊尔根觉罗氏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到打压,连送了嫡支的格格进宫,才只是个没有封号的常在。 偶有一日,惠宁去了御花园散心,却碰巧撞上了淳常在。 淳常在倒是穿得娇艳,正合她新宠的身份——一身新裁的水红色腊梅喜鹊缠枝纹宫装,小巧的两把头上点缀着颜色鲜亮的宝石绢花,面容虽然稚气未脱,却依稀能看出张开之后的美人模样。 淳常在身边只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见了惠宁,只是笑嘻嘻行了一礼,又想着来摸惠宁肚子:“富察姐姐这里是有小宝宝了吗?” 品绿连忙上前拦道:“我们小主身子笨重,常在还是不要冲撞的好。” 那随侍的小宫女侧身解释道:“还请富察贵人谅解则个,我家小主本就是这个性子,遇上些新鲜事物就爱得不行,皇上也是喜欢小主这个脾气。原先不能一睹慎嫔娘娘风采,小主便是十分遗憾,如今好容易见了贵人身孕,难不成连看都不愿让我家小主看一眼吗?只当是沾个福气罢了,毕竟满宫里,谁不羡慕贵人您的身孕呢?” 这宫女也是好伶俐的口舌!平时品绿也算机灵,但一对上此人便立即落了下风。惠宁心中一叹,正欲发话,只听得棠仪肃然道:“常在若要看小阿哥,等到小阿哥出世了再看也不迟,何苦要争这么一时半刻呢?万一贵人与小阿哥出了差错,常在也担不起这干系。” “富察姐姐的身子真的这么金贵吗?我听说从前皇后娘娘在潜邸里怀大阿哥的时候,也没有防得这样严实,连看都不许看一眼。莫不成……富察姐姐比皇后娘娘还要尊贵?”淳常在歪了歪头,一副天真烂漫、不知世俗的模样。 惠宁心知淳常在已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皇帝却颇喜欢她,不由让人忌惮。惠宁深吸一口气,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寻不到一点破绽:“淳常在却是不知尊卑了。皇后是六宫之主,我是小小妾侍,怎好与皇后娘娘相较?皇上虽然喜欢常在活泼伶俐,但常在的宫内礼仪,却还是要多多修行,免得祸从口出。” 淳常在不语,片刻后透着丝丝委屈:“我只是想看看小阿哥……富察姐姐也太小心谨慎了吧?”忽得话音一转,仿佛是见到了其他新鲜玩意,“咦?——这香雪海倒是开得好,绿蝉我们去那儿吧!” 惠宁见得淳常在渐渐走了,这才松下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腹部却传来阵阵痛感,惠宁急忙伸手拉住棠仪:“姑姑,我要生了——快回宫!” 棠仪素来面无表情,此刻也忍不住乱了心绪,仍板着脸有条不紊地指挥随侍的宫女们扶的扶,报信的报信……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惠宁便被送回了延禧宫。 惠宁被送到了一张宽大的床上,几个早早备好的产嬷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围在四周,惠宁看一眼品绿,品绿立即会意:“若是小主能平安生下小阿哥,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赏赐。可若是小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小主的身子可关系着你们一家人的性命,还不仔细着!” 惠宁只觉身下一阵阵的坠痛,血腥味不断地弥漫开来,不断有人喊着:“小主,用力呀——”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贵人宫口已开,可以生产了。”说完开了一方催产药,忙忙命人煎了让惠宁服下。 隐约间,外边起了一阵骚乱,品绿禀道:“小主,是皇上、皇后来了。” 皇上听了奴才禀告后,却是止不住的怒气:“富察贵人一直怀相平稳,怎么难得出个御花园就受惊了?” 宫里一直流传着,孕妇怀得越久,生下的孩子便越是健壮有福。从前便有李靖之妻孕三年而生下哪吒的传说,可见一斑。惠宁的身子已是十个多月的了,宫里难得有这样怀到足月的嫔妃,自然稀罕些。 皇帝孩子少,年近五十才得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三个长大的孩子,六阿哥还只是几个月大的婴儿。是故惠宁这一胎是极被重视的。 苏培盛忙跪下来禀道:“方才淳常在同富察贵人说了些话,其余的,再没有旁人了。” 皇帝语气微冷,侧首向皇后问道:“淳常在呢?怎么这样大的事不见她来?” 皇后看一眼莞贵人,只是道:“淳常在离开御花园之后去了莞贵人那里。” 甄嬛解释道:“淳儿吃了一块马蹄糕,突然腹疼,已经请了太医去瞧了。” 皇帝面色平淡无奇,自有一种皇家威严,却是说道:“淳常在既然吃坏了肚子,敬事房那里的绿头牌就先撤下来,等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再挂上去。” “是。”甄嬛心知皇帝心疑淳常在与此事有关,也不敢随意求情,只好应下。 众人等了两个时辰,忽听得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便有宫女满面喜色地跑出来报喜:“恭喜皇上!小主平安产下小阿哥。” 嫔妃们自是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安陵容听了,心里却生不起高兴,富察姐姐有了小阿哥,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更何况她已经投靠了皇后,富察姐姐那里,是再难走动了。 很快就有产婆抱出了小阿哥,皇帝细细看了裹在大红襁褓之中的婴儿,抚掌而笑:“倒是极为健壮,想来也是胎里养得好的缘故。” 皇后笑一笑,贤惠道:“富察贵人既产下了皇子,是否应该多加赏赐?” 皇帝微微一笑:“从前的懿字虽然很好,到底是先帝的孝懿皇后用过的,让嫔妃用了未免有失体统。改日让内务府再选好的呈上来,朕挑一个好的,再赐下就是。至于晋位的话……现下西北军事正酣,费用所需甚大,后宫的用例,自然是能省一些是一些。” 皇后听了皇帝这番话,知道皇帝短时间内并没有给富察氏晋位的意思,心中也不免对其少了一分忌惮,面上却是不露山水:“富察妹妹有福了。” 惠宁醒了之后,便是抱着小阿哥逗弄,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虽然太医在六七个月的时候已经断定这是个男婴,但惠宁对他的期许,并没有丝毫减少。 过了几日,办了洗三,皇帝和太后都送了厚重的赏赐,皇后更是亲至,给足了小阿哥的脸面。 到了除夕,惠宁的封号终于圈定了,在“恪、娴、顺”三个里面,皇帝选了“娴”作为封号。惠宁终于重又成为了有封号的贵人。 因为要坐月子,惠宁的除夕家宴并没有出席。 很快,小阿哥就满月了,因为还年幼,是故皇帝特旨可以放在延禧宫后殿,也就是跟惠宁一起居住,顶多就是另辟一间屋子安置奶娘等侍奉的奴才。 这一日,是惠宁出月子的日子,惯例是要拜见皇后等嫔妃的。 品绿捧来一件簇新的宫装,喜盈盈道:“这是内务府新呈上来的,专门贺小主诞下阿哥之喜。用料都是顶好的,就是比起寸金的蜀锦来也不差什么。上头的花样是捻了银线攒成的,绣的是黄鹂多子的好意头,真真是花团锦簇。” 惠宁接过一看,的确是上好的料子,绘着的也是不重样的叠翠重赤,木槿婉约、杜鹃柔和,底色是浅浅的朱紫,仿佛是融着一层轻若雾霭的流云飞霞,这样的绮思巧致,竟也亏得内务府那群人想的出来。 梳上鬟髻,点缀上皇帝新赏赐下来的一套碎碧玺珍珠嵌红宝石头面,碧玺清爽、珍珠白皙、宝石雍容。柳叶眉、杏仁眼,扑上脂粉后更是一色妩媚多情。 惠宁从前并未做过这样的打扮,粉饰容色大多只是轻描淡写,首饰也大多只用银饰绒花,惟求一个端庄素净罢了,鲜少这样浓彩大妆。棠仪看了却是微微颔首:“从前孝懿皇后也是这样的好颜色,淡妆、浓妆各有韵味,是为一代佳人。” 品绿则是吃了一惊:“小主从前在闺中时并不肯爱打扮,怎的如今……”自知失言,忙跪下道,“小主想开了也好。” “有什么想不想开呢?左右都是自己的脸面。”惠宁用手轻轻抚过腮边,轻笑一声。傅维源在陵容案之后,被调去了辅国公那里一同诊治其病情,因医术高超,重又调回太医院。惠宁坐月子之时,傅维源献上了家传妙方,专门调养女子身体肌肤,可使其光洁如玉、曼妙生春。惠宁用了一月,肌肤已是更甚从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当惠宁在景仁宫露面的时候,心里一惊的不止一个嫔妃。 连皇后都是微显惊讶:“娴贵人先前的容色,与现下一比真是相形见绌了。” 齐妃语带酸意:“娴贵人真是好气色,当年本宫生下三阿哥的时候,可是憔悴了许多。” 惠宁谦恭一笑:“皇后娘娘和齐妃娘娘真是过誉了。臣妾坐月子时,也是很吃了些苦头的,哪儿有齐妃娘娘说得那么轻巧。” 曹贵人则殷殷关心道:“妹妹这月子坐得长,自然是调养得好。从前我生下温宜的时候,也是三个多月才缓了过来。” 华妃头微微一歪,鬓边红宝石累丝凤钗熠熠生辉:“曹贵人生温宜的时候难产,自然要调养得久。娴贵人的七阿哥健健康康的,没想到坐月也如此娇贵。旁的人若不知道,还以为娴贵人摆足了架子,要给咱们这群没生过子嗣的嫔妃脸色瞧呢?” “好了。”皇后面色不虞,“华妃你有了三公主,怎么还是这样一副脾气,也不怕吓着了公主。” 敬嫔也出来打圆场:“今日诸位姐妹本是约了要来瞧一瞧皇后娘娘这里的牡丹,怎么反倒斗起嘴来?待会儿娘娘可要行花令的,只罚几个倒酒抽签便是,若不愿让侍女代替就好。” 众人一时间都是讪讪的,也不好作应答,皇后让人预备下了花签等物,自己换上一身春芽色银边团福绸缎宫装,便领众人到了景仁宫后花园。 景仁宫后花园景致却是极好,丝毫不逊于御花园的精致大气,反而更多一种玲珑小巧,尤其是遍栽的牡丹花,更是品种多样、色彩多姿。 有年轻的嫔妃爱得不行,譬如皇帝近日的新宠兰答应,最爱牡丹一品,闺中时更是痴迷于此,进宫后本是默默无闻,偶有一日被皇帝召幸,三言两语间不离牡丹,皇帝又奇了这样的痴心,便吩咐内务府把最好的牡丹送到钟粹宫。只是皇后这里的是先帝生母孝康皇后居住过的景仁宫,要什么珍奇没有,连牡丹都是万里挑一的。 而青春不再的嫔妃们,则是感叹:“还是皇后宫中牡丹最好,魏紫、姚黄、赵粉……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名品。” 依次落座之后,兰答应便仰着头问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娘娘可否答应?” 皇后“哦?”了一声,却是道:“不知是什么请求?答应只管说出来便是。” 兰答应一脸诚挚:“妾只求皇后娘娘能赠嫔妾那盆重瓣魏紫。” 齐妃抱着一只名唤松子的猫,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那一盆的来历可了不得,是从前皇上登基时册封皇后特意赐下的,是御赐之物,又有独一无二的尊贵寓意。哪儿能是用来随便赏赐人的?” 欣贵人也笑一笑:“齐妃娘娘好记性,景仁宫里面最好的牡丹,便是那一盆了,也是兰答应眼力见儿好,独独钟爱那一盆。” 华妃似笑非笑:“皇后娘娘若真有意成全,那便送给兰答应便是。” 兰答应心思纯真,早已急得满面涨红,见皇后眼光扫过,便起身一福:“奴才不过区区一个答应,怎么敢让皇后娘娘割爱呢?是奴才无理了,还请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却是一反贤惠模样,皱一皱眉看向华妃:“华妃也忒大方了些,不如本宫做主,将你宫里的欢宜香送给几位姐妹。” 华妃的脸色僵了一僵,却依旧安然与皇后对视:“臣妾说着玩笑罢了,没想到皇后娘娘反而当真了。” 皇后板起了面孔,浑然威严模样,宝相庄严:“华妃入潜邸时晚,年龄也小,皇上念着你年轻不懂事,这才多加宽恕。如今有了三公主,是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没大没小的。” 又转头温和道:“兰答应若是真喜欢那盆重瓣魏紫,本宫便命宫廷画师临摹几幅送到钟粹宫,如何?” 兰答应到了这时哪里还敢有不应的,当然只有连连点头,忙不迭谢恩的份了。 不多时,宫女奉了花签酒壶等物上来,皇后重又笑道:“今儿是三月三,本来是该往到水边沐浴祈福的,只不过宫里规矩多。本宫便想着附庸一回风雅,学着古人行一次花令。方才华妃失了规矩,便依敬嫔所言,罚华妃的侍女为嫔妃们斟酒。” “是。”华妃难得看见皇后发了怒气,只好应下。身边颂芝也乖乖走到了斟酒的位置。 皇后身边的剪秋却盈盈朝众人行了一礼,巧笑嫣然:“今儿嫔妃小主们都不必如何拘束,左右只当玩乐罢了。这花令的规矩也简单,奴才蒙着眼敲鼓,一圈人传花,鼓声停了这花传到谁哪儿,就由那位小主掣一支花签,念一念上头的诗句典故,再者,新鲜作些诗词歌赋,或是念一句前人诗作,言语间必得带这花的,才算的好了。若不通的,只管由颂芝罚酒,喝上两小杯,也只是微醺罢了,也不失体统。” 嫔妃们听了只笑着说些“有趣”“比整日听南府戏班子好多了”,皇后也道:“这还是莞贵人出的好主意,本宫也没什么好赏的,第一轮便从莞贵人开始吧。” 剪秋轻轻敲了几声便停了,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在敬嫔那里,敬嫔伸手从酸枝木雕花如意双纹小桶里掣出一支花签,转而笑道:“这一支,是芙蓉。” 那花签上细细用五色颜料画了花纹,又在其上言曰:“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敬嫔念毕,却是笑道:“我在闺中也没念几句诗,也只晓得这诗的意头是好的。”又念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接下来一轮,却是到了华妃这里,华妃掣了一支芍药花签,眉带喜色:“倒是本宫极喜欢的花卉。” 只见那花签上用簪花小楷写着:“醉对数丛红芍药,渴尝一碗绿昌明。春闺似遣莺留语,好住林园三两声。” 华妃转头笑一笑,鬓边红宝石芍药绢花泛着一点昏黄的光:“本宫出身将门世家,只读过兵书,并不懂这些风花雪月,听闻莞贵人多才多艺,倒要请莞贵人来解释一番。” 甄嬛不疾不徐,站起身来一拜,声如沥珠:“娘娘实在过誉。臣妾只知绿昌明是蜀地一种茶品,饮起来清香扑鼻,又色若碧玉,因而唤作此名。” 华妃听了,也不多作言语,只命颂芝斟了一杯上好的梨花白,一气饮尽:“本宫也无甚前人诗句可念,一杯酒耳,还难不倒本宫。” 鼓声再停下时,却是到了莞贵人这里,甄嬛玉臂轻抬,却是一支合欢花签。她愣了一愣,依旧婉转念道:“春风香吐合欢花,落日乌啼相思树。王孙挟弹郢门西,少年停客章台路。” 欣贵人笑道:“这一支花签倒是有意思,合欢寓意深长,有欢乐无忧之意。合欢也可入药,主安五脏,平和心志,用其煎膏可消痈肿。莞贵人自入宫便极受皇上宠爱,用合欢比喻真真再恰当不过了。” 惠宁接过话来,妍妍一笑:“莞贵人的碎玉轩附近便是凝晖堂,那儿的合欢花是宫里顶顶好的,可不是有缘极了?” 皇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娓娓道来:“凝晖堂?也是,那儿是十七爷的居所,先帝舒妃钟爱合欢花,先帝便在舒妃诞下十七爷时以一殿合欢赠予。” 众人皆说是个好意头,莞贵人脸上也染了微微红霞,她本是位美人,美人羞红,自然极为惹人怜惜。 惠宁心中却是冷笑连连,先帝与舒妃的绵绵情意可是害死了一位皇后,更险些让十七爷坐上皇位。莞贵人羡慕这份情意,竟也不想想后果吗? 而皇后,却仿佛是置若罔闻,甚至引导了他人在心中埋下“莞贵人与皇帝之情意丝毫不逊于舒妃与先帝”这样的想法。不得不说,皇后这样的心计,不由得让人忌惮。 思绪飞回,已是皇后抽中了牡丹花签:“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花签之上还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粉红牡丹。 皇后是六宫之主,抽得牡丹自然是人意所归,众嫔妃急忙恭贺几声,娇声莺语,只道皇后是母仪天下。 华妃却是握着一张帕子,明艳的脸庞上尽是嘲讽:“皇后娘娘未免也忒得意了些,牡丹虽是正宫之花,但是粉红之色终究不是正色。倒不如正红色的芍药,更加尊贵。” 皇后面色微微一变,惠宁才想着皇后将如何应对,便听得莞贵人说道:“华妃娘娘却是漏了一句。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才是完完整整的一首诗。连诗人自己也认为牡丹才是国色,芍药和芙蓉不过次等,怎的华妃娘娘要随意窜改诗人心意呢?” 华妃芙蓉面上微覆霜:“莞贵人倒真真是伶牙俐齿。” 皇后听了,原先紧绷着的脸色也渐渐舒缓:“正因为莞贵人伶牙俐齿,皇上才格外宠爱莞贵人呢。” 众人又行了几次花令,安贵人抽中了桃花,欣贵人抽了迎春。轮到惠宁时,却抽中了玉簪。 曹贵人笑道:“这玉簪倒很合娴贵人,宽和恬静,夜来有芬芳馥郁,花洁白娇莹。娴贵人的封号也正有此意。” 众人又闲话几句,方才散去不提。 过了两月,皇帝来得不算十分勤快。惠宁用过晚膳之后,便取了绣花架子出来。品绿裁了一件肚兜形状的料子,只道:“小主近来画的样子都极好,不若选一个绣在肚兜上给小阿哥穿罢。” “也好。”惠宁点点头。 恰在这时,外头一身御前太监服色的苏培盛进了来,满面喜色:“恭喜娴小主!皇上亲自为七阿哥赐了名,已经记上了皇室玉牒,这可是不一样的殊荣哪!” 惠宁接过那张红纸一瞧——弘晞。晞者,晨光熹微时破晓之光。寓意极好,惠宁想了想,看向苏培盛:“小七既然被赐了名,那六阿哥也理应有了正式的名字了罢?” 苏培盛还是一张一成不变的笑脸:“是啊,这不是快要到六阿哥的周岁生辰了吗?恰逢西北战事已了,皇上心中愉悦,赐名下来,也好让六宫同沾喜气。” “也是这个道理呢。左右六阿哥是主子娘娘的养子,自然格外尊贵些。对了——六阿哥起了什么名字?”惠宁沉思着,微点一点头,脸上笼起一层朦胧的和蔼微笑。 苏培盛笑一笑,脸上的笑意浓了些许:“皇上给六阿哥起的名是弘曕。” 曕者,晒也。日字旁一个西,本朝尚西,主贵人也。而看曕字半边,为詹,属高瞻远瞩之意。 这样一看,弘曕的身份已经隐隐在众皇子之上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惠宁心里不安定,在翊坤宫里抱着三公主的华妃也是同样的心情。 曹贵人自上回遭了训斥,倒是一身素净衣裳,老老实实坐在底下绣墩上陪笑劝着华妃:“娘娘又是何苦呢?” 华妃横她一眼:“本宫是想起了本宫那个还没来得及面世的小阿哥,如若他能长大,约莫早早便能赐名了,哪里还有皇后得意的地方?” 曹贵人觑着华妃脸色,小心翼翼说道:“皇后不过是养着弘曕阿哥罢了,亲生的弘晖阿哥早没了,皇后没有宠爱,迟早是要让位给娘娘的。” 华妃听了这话,也懒怠赏曹贵人一个眼色,只自顾自拿着金钗逗弄三公主,三公主已经周岁,生得乖巧可爱,这时咿咿呀呀追着金钗喊着母妃,憨态尽显,惹得身旁的颂芝、灵芝两人俱是咯咯娇笑起来:“公主真是可爱。”倒是无人理会曹贵人方才说的一番话。 曹贵人见此,自知失言,忙垂首道:“是臣妾失言了。” 华妃冷笑一声,将三公主抱给奶妈,命其送了出去,才道:“这样的话,你也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真真是堕了你与温宜的脸面。若是教旁人听去了,打死也是不为过的!反倒还白白连累了我和公主。” “臣妾再不敢了。”曹贵人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恰在这时,外头宫女掀了帘子进来,颂芝才要呵斥:“哪个宫女敢这样放肆,没瞧见娘娘在和曹贵人说话吗?” 那宫女跪下磕了个头,却是满面喜色:“娘娘恕罪。奴婢听见这个好消息,喜得忘记了规矩,连忙来告诉娘娘。” “是什么样的好消息?”华妃道,“莫不成是哥哥回来了?” 那宫女口中吉祥话不断:“娘娘果然神机妙算!正是大将军回来了。听说皇上给了大将军极丰厚的赏赐,还打算要在宫里宴请大将军呢。” 要说华妃心里最在乎的人,第一当属皇帝,第二是她哥哥年羹尧,现在添了一个老三,也就是三公主。不过华妃心里清楚得很,她在宫里的地位,大半是她哥哥年羹尧在外头挣的军功,小半才是皇帝的宠爱。 这次回京,年羹尧带回了西北战事的捷报,很是给华妃撑足了腰杆子,皇帝也乐得抬举华妃,便连着在翊坤宫里歇了三晚,惹得翊坤宫的宫人走路都是飘着的。 可惜华妃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齐妃邀了几个嫔妃去看戏,才看了一折游园惊梦,甄嬛便不慎被齐妃的猫给扑了,脖子上抓出两条痕迹。 宫里嫔妃大多身子娇弱,平日里的风寒咳嗽都能让人病上几个月,更别提是这种关乎宠爱的大事。齐妃好歹做了妃位娘娘这几年,有点成见,便让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过来诊治,孰料,太医诊脉之后却是连连道喜,说是莞贵人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皇帝对这样的喜事自然高兴,原因只有一个,现在宫里孩子实在是太少了。先头懋嫔生下的两个小格格还没序齿就夭折了,皇后的弘晖阿哥长到八岁没了,齐妃的三个阿哥只活下来一个资质平庸的弘时,宫女李金桂生的弘历,和在潜邸的位分只是格格所生的弘昼,去年慎嫔生的三公主和六阿哥还小的很,惠宁生的七阿哥也才将将满周岁。 皇帝已经不奢望能像先帝那样光活下来的阿哥就有二十几个,只盼望着能有一半成活的阿哥了,十个,现在的情况离这个目标还很远。 皇帝一高兴,就立马下了旨意,要晋莞贵人为莞嫔。 太后不乐意了,她当年可是生下了皇帝,抱给当时还只是佟贵妃的孝懿皇后抚养,自己也得宠,才在大封六宫的时候晋位为六嫔之中的德嫔,不可不谓艰难十分。现下甄嬛这样顺风顺水,实在教她看不过去。 于是,太后和皇帝、皇后一商量,便连着下了数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是册封华妃为华贵妃。 命文华殿大学士嵩祝为正使,礼部右侍郎三泰为副使,持节册封贵妃。册文曰:朕惟起化璇闱,爰赖赞襄之职。协宣坤教,允推淑慎之资。聿考彝章,式崇位序。咨尔妃年氏,笃生令族,丕著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凛箴规于图史,克勤克俭,表仪范于珩璜,有典有则。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时怀只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敬哉。 第二道旨意是册封裕嫔为裕妃。 命东阁大学士徐本为正使。内阁学士春山为副使。持节。册封裕嫔耿氏为裕妃。册文曰。朕惟协赞坤仪。端赖柔嘉之范。翊宣内则。聿加位号之荣。贲以徽章。昭兹茂典。尔裕嫔耿氏、克裕温恭。夙彰淑慎。凛芳规于图史。式佐椒庭。叶令望于珐璜。懋膺纶诰。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裕妃。尔其祗承象服。昭勤俭以流徽。笃迓鸿禧。履谦和而裕庆。钦哉。 第三道旨意是册封惠宁为娴嫔。 册文曰。朕惟赞宫庭而敷化。淑德丕昭。班位号以分荣。恩光式焕。珩璜克叶。纶綍攸加。尔贵人富察氏、早毓名门。夙禀温恭之度。久勤内职。备娴敬慎之仪。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娴嫔。尔其象服钦承。履谦和而迓福。鸿禧永荷。懋敦顺以凝祥。钦哉。 第四道旨意是册封甄嬛为莞嫔。 朕惟宫闱佐理,资淑慎之贤媛;壶掖流徽,著肃雝之雅度。纶音聿贲,班秩加隆,尔贵人甄氏,秉性柔嘉,褆躬敬慎,允协珩璜之则,宜班位号之荣。兹以金册,封尔为莞嫔。尔其袛承嘉命,益懋谦怀,膺象服以承恩,迓鸿禧而衍庆。钦哉。 另下了几道旨意,晋了几个贵人常在。 如果说刚登基时的后宫空虚的话,现下一下子就填了几个高位位分。 贵妃位有年氏,妃位有齐妃、端妃、裕妃,嫔位有懋嫔、敬嫔、娴嫔、莞嫔几个,不能说都满了,但是绝对不能算空虚人少。 皇后看了看册封名单,微微皱了皱眉:“照理,莞嫔这一胎不该有的。” 剪秋将手上一个锦匣放在小几上,语带讥讽:“莞嫔自然不配,不就是仗着那张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脸么?她这个嫔位,还不是娘娘辛苦筹谋来的。” 皇后打开剪秋递来的锦匣,定睛一看,却是一叠用簪花小楷写的《金刚经》,又一看,是安贵人送来的。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嫔位娘娘又如何?本宫能捧她上天,也能转瞬掷她落地,近来她也不太老实了。” 剪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佛经:“奴婢听闻,安贵人初入宫时与莞嫔可是情同姐妹,只是近来少走动,才慢慢疏远了。” “姐妹这种东西,本宫最是讨厌。从前的纯元,如今的莞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后冷冷拨弄着手上套着的赤金镶东珠翡翠护甲,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不过安贵人那里……姐妹之间总是要走动的,更别提莞嫔受了伤,合该她去好好探望宽慰才是。” 剪秋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会意极快,迅速招来一个小宫女,从延禧宫请来安贵人。 过了几日,安贵人前往碎玉轩看望莞嫔,并送上一盒名贵的舒痕胶,甄嬛命太医检查后,不疑有他,即刻便用了起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惠宁接到圣旨的时候,说不激动是假的。 她身为富察氏女儿,富察氏自然对她寄予厚望。 顺治、康熙两朝后宫都没有富察氏嫔妃,虽然富察氏为满族著姓,其威慑力也仅仅停留在了前朝,后宫的影响力是半分也没有。 还好,这届皇帝看重富察氏,富察氏的女儿也唯有她一个适龄的,便选秀入宫,甫一获封便是贵人,不可不谓尊贵非凡。 可是渐渐的,宫女、答应、常在都爬了上来,唯独她,位分半点没动。 好容易有了孩子,刚赏赐的封号又被撤了。 惠宁不是不知道,自从她得了“娴”这个封号,满宫里就没停下过对她的嘲笑。 妃子用“娴”一字,好听是好听,寓意也不错。可仔细一想便会觉得不对劲。 “娴”者,女旁闲也,可不是讥讽她清闲不得宠爱吗? “娴”字还同“嫌”同音,有嫌弃之意。 惠宁在闺中时是地地道道的满洲姑奶奶,富察氏女儿又极少,几个未出五服的堂叔堂嫂和阿玛额娘都宠着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样的身世,放在同届秀女里头,连钮祜禄氏、郭络罗氏几个都比不过她。 可入宫后所受的磋磨,比她在闺中时得的要以百倍计。 皇帝不甚宠爱她,只喜欢华妃、莞嫔两个,偶有一点温柔,在那两人面前,也总是显得微不足道。皇后、齐妃之流也不是表面那样的菩萨心肠,她为了怀孕,用了博尔济吉特氏的秘方,一步一步,都是步于刀尖之上,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 还好,她有了孩子。 还好,她平安生了下来。 于是她成了嫔位娘娘。 从来都是素净打扮的她,现在也会极力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点娇气的富察格格了,也不是恩宠平平的富察贵人了,更不是怀孕中便受冷落的娴贵人了。 她是娴嫔,富察氏。 一个注定要名留青史的女人。 七月二十六日,这是行过册封礼的第二日,按照礼仪,惠宁要先前往皇太后宫行六肃三跪三拜礼,再前往皇帝、皇后前行礼。 惠宁刻意盛装打扮一番。 一身石青色缎缀绣八团镶领吉服,缀着四枚鎏铜鎏花扣,领、袖、下襟处皆镶饰彩绣折桂四季花卉纹,间饰杂宝、草虫。明明是庄重沉闷的颜色,却偏偏被惠宁穿出了明媚婉转的味道,头上戴着一顶珍珠珊瑚玉石点翠钿子,蝴蝶、连钱、仙鹤、灵芝之类花团锦簇的花饰看得人目不暇接,寓意也是子孙万代、长寿如意。 太后见了,只是和蔼一笑:“娴嫔从前懒懒的,不很爱这些,如今调弄起来了,倒是真真好看,像朵御花园里刚开的花一样,鲜嫩美丽。” 惠宁才要回答,便听得莞嫔迅速接了口:“正是呢。娴嫔姐姐自出了月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好方子,皮肤白皙光泽不说,容颜也愈发光彩照人了。” 惠宁心里感叹一声莞嫔果然不是善茬,面上只是微微一笑,向太后解释道:“这是臣妾母家的方子,专门用来调养月子的。”又道:“若是莞嫔日后诞下子嗣,可尽管来本宫这里索取,本宫定然赠与莞嫔妹妹。” 莞嫔一笑:“娴嫔娘娘果然好说话的紧。” 这便是意有所指了,惠宁哪里肯给她抓住把柄,四两拨千斤似的回了一句:“莞嫔说得是哪里的话,后宫嫔妃皆为姐妹,姐妹之间有什么好不好说话的,莞嫔今日这样情状,想来是孕中多思的缘故罢。” 莞嫔心知自己落了下风,不敢再与惠宁斗口舌,只好看向太后:“太后娘娘送来碎玉轩的那对耳环实在好看,臣妾在这里多谢太后娘娘了。” 太后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颔首道:“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乏了,左右你们两个和贵妃、裕妃还要去景仁宫给皇帝、皇后请安,便跪安吧。” “是。”两人应下。 到了景仁宫,只见皇后穿着朝服坐在上首宝座,左手第一位的座位上坐着华贵妃,右手第一位的座位上坐着裕妃。 华贵妃见惠宁、甄嬛二人并肩而来,脸上挂着一缕极浅淡的微笑,手上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一盘蜜蜡珊瑚朝珠,侧身看向皇帝:“两位妹妹果真是极要好的,不愧是同一年入宫的好姐妹,连拜见太后也要一块儿,臣妾当真是羡慕。” 惠宁心知华贵妃来者不善,并不敢多言,甄嬛却是不肯放弃这个斗过华贵妃的机会,伶牙俐齿道:“贵妃娘娘言重了,满宫里的嫔妃,哪个不是姐姐妹妹呢?贵妃姐姐若是羡慕,以后自可同皇后娘娘一道拜见太后娘娘,那才叫尊敬哪。” 皇后含笑看了甄嬛一眼:“莞嫔口齿愈发伶俐了。” 华贵妃又不依不饶地看向了惠宁:“娴嫔怎么不说话?呆呆的跟个闷葫芦似的,好没意思。前几日皇上还说起娴嫔是个可心的,言行举止很是稳重妥帖,怎么到了本宫与皇后这儿,就成了个锯嘴的葫芦?” 惠宁答道:“嫔妾并非此意,只是有莞嫔妹妹珠玉在前,嫔妾本来就笨嘴拙舌的,以前得皇上夸奖也是偶然间的灵机一动罢了,比不得娘娘与皇后娘娘久得圣心。” 这番话将华贵妃和皇后两人都夸了进去,华贵妃找不到错处,冷哼一声便回头看向裕妃:“说起来,裕妃姐姐也算是熬过来了,五阿哥虽然顽劣,到底是万岁爷的儿子,做额娘的母凭子贵,这才叫福气。” 裕妃生了一张温厚的圆脸,五官不算特别出色却有一种淡淡韵味,宛若春风拂面,让人好感顿生,她是汉军旗出身,在潜邸时只是格格,生下五阿哥后也没有晋位,在后宫里的存在感低极了,不过正是因为皇帝这一次给她晋位,才让裕妃耿氏在众人面前怒刷了一次存在感。裕妃保持着她那标准的浅浅微笑,谦虚道:“贵妃娘娘谬赞了,臣妾自然没有贵妃和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更何况,娴嫔和莞嫔也是因为子嗣晋位,彼此都是有子孙福气的。” 这话说得很有一点技巧,先是夸了皇后和贵妃,又拉上了娴嫔和莞嫔,最后微微讥讽了一句贵妃无子以报答贵妃嘲讽,简直是一箭三雕。 惠宁从前只把裕妃当作个面团性子,当着主位娘娘敬着,哪能想到裕妃也不是个轻易好欺负的。也是,皇帝潜邸时人也不算少,生下来的孩子却少得很,还夭折了好几个,当时的裕妃不过是地位卑微的汉军旗格格,却能生下五阿哥,还在皇帝登基后一举封嫔,就很能说明裕妃的不简单。 华贵妃不傻,也就懒得挑衅裕妃了。 皇后还是那副菩萨似的面孔,招手让剪秋拿来四个匣子:“万岁爷让内务府新做了几套钗环,本宫见着颜色鲜亮,自己戴怕是不合适,便赠与各位妹妹吧。” 剪秋令几个宫女打开匣子,一一介绍:“这芍药的是贵妃娘娘的,百合是裕妃娘娘的,合欢是莞嫔娘娘的,另有一套真珠兰的,是娴嫔娘娘的。” 惠宁接过一看,一整套钗环头面俱是烧蓝点翠的工艺,比起她现下戴着的花钿少一分庄重,多一分妩媚俏丽,卐福、仙鹤、灵芝、如意花纹连绵叠叠,一对用珍珠拟作真珠兰形状的累丝孔雀石镶蓝宝石凤钗,不可不谓富丽堂皇。惠宁面上自然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皇后只是笑着:“瞧着娴嫔这喜欢的模样。本宫记得,新贡上来的蜀锦中有一匹也是真珠兰花样的,如今一看倒是很合娴嫔。本宫放着那匹蜀锦也是白白生灰,干脆欢喜送作对,那匹蜀锦也赐予娴嫔好了。” “剪秋,将库房里那一匹藕荷色绣真珠兰花篮的蜀锦拿来。”皇后向剪秋招了招手,不过多时,剪秋便捧来一匹蜀锦呈至众人面前。 华贵妃看了一眼,捂着帕子笑道:“这花样是好看,不过藕荷色……也忒素净了,勿怪皇后娘娘赏给娴嫔,娴嫔从前可不是最爱这种颜色吗?” 皇后还是微笑,丝毫不将华贵妃的挑拨放在眼里:“本宫听说,前几日皇上特意赏了贵妃一匹茜素红的蜀锦,茜素红是偏色,颜色却喜庆的紧,有这样的艳色作对比,怪不得华妃妹妹不喜欢这淡雅的藕荷色。” 莞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鬓边珍珠流苏摇曳:“贵妃姐姐素来最爱这样的颜色,茜素红、香妃色、玫瑰紫、艳桃李……可不都是偏色吗?” 所幸华贵妃与皇后斗法多年,嘴上功夫最是利落,不仅没有失态,反而连连冷笑道:“莞嫔妹妹自己身为妾室,怎么还笑起妾室了?哎呀瞧本宫这记性!莞嫔是皇后娘娘一手□□,皇后娘娘从前不也是妾室吗?听说还是妾室所出的庶女?这倒是自家人笑话自家人了。” 这时正听得外头守门的江福海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众嫔妃连忙跪下,齐声说道:“恭迎皇上驾到,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看得出来,皇帝今日心情颇好。 待众人重新落座,皇帝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匹藕荷色真珠兰花篮蜀锦,温和看向皇后:“朕记得,这匹是朕赏给皇后的,怎么如今摆了出来?可是要赏赐吗?” 皇后和煦道:“正是呢,臣妾看着皇上赏给娴嫔的那套真珠兰头面仿佛很合这匹蜀锦,便自作主张一块儿给了娴嫔。” 皇帝“哦”了一声,却是看向了惠宁:“娴嫔的确很合真珠兰,皇后好眼光。” 又顿一顿,道:“内务府上回送给娴嫔的那件衣裳也很好看。只是朕想着,莞嫔那里的衣裳,颜色大多素净,不若这一次多赏给莞嫔几匹鲜亮绸缎,也是讨个喜庆。” 皇后语带歉意:“臣妾本也想给莞嫔几匹颜色绸缎,不过这几日看了内务府的库房记录,这一季的鲜亮丝绸,已经分发完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皇帝又问起了莞嫔:“莞嫔的胎可好吗?” 莞嫔一脸柔情甜蜜,娇俏笑道:“嫔妾近日呕酸呕得厉害,不过幸好太医开的药方管用,身子并无什么大碍。” 皇帝微微颔首:“仿佛皇后指了章弥过去照看莞嫔的胎?” 皇后点一点头:“的确。章弥的医术,皇上也是知道的,照看莞嫔的胎也是为保稳妥。” 皇帝还未说话,华贵妃却是按捺不住,抢先开口:“章弥是太医院院使,照理应该只照看皇上龙体,什么时候轮到给莞嫔安胎了?且章弥素来不擅长妇科千金一科,有句话说得好,叫术业有专攻,皇上既看重莞嫔这一胎,便最好指一位擅长的太医去碎玉轩,这也是为了莞嫔妹妹着想。” 皇帝沉思片刻,才略有不满地看向皇后:“这件事,是皇后鲁莽了。” 惠宁接过话头:“皇上可要指一位医术高超的太医,才能补偿莞嫔妹妹呢。” 华贵妃拈着一块八宝糕放入口中,闲闲看向皇帝:“臣妾听闻,太医院有两位江太医,都是妇科千金方面的国手,不若请他们二人照看莞嫔的胎?” 皇帝道:“也好。” 皇帝又叫人赏了些珠宝给莞嫔,莞嫔自然笑吟吟接了不提。 等回了延禧宫,惠宁才问棠仪:“那两位江太医是什么人?” 棠仪思索片刻:“这两位是杏林世家出身,医术再高超不过的,又极为擅长妇婴科,想来安胎有一手。只不过,其中兄长江诚是嫡母所出,弟弟江慎是妾室所出,两人母亲不和,这两人之间也是势如水火,断不相容。” “果真吗?本宫瞧着,今日华贵妃仿佛很有一点谋划的样子,江诚、江慎二人的关系应该不会如此简单才是,”惠宁唤来品绿,“本宫记得,跟本宫娘家这一支关系很近的,有一位堂叔是内务府营造司主管,你跟阿玛额娘他们传话,请那位堂叔好好查一查这两人,或许……将来贵妃就要栽在这里。” 品绿自然应下。 过了一月,天气愈发炎热,整个京城已经连续一月半没有下过一场雨了,皇帝和皇后为了祈雨,特意出宫前往皇家寺院甘露寺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临走之前,宫里地位最高的华贵妃自然是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暂摄六宫事宜。 华贵妃喜好权柄,自打得了协理六宫之权之后,便有意树立威严,特意颁下旨意,让嫔妃们日日前往翊坤宫听训。嫔妃们大多身娇肉贵,到了夏日本就懒怠不愿出门,却碍于华贵妃淫威之下,不得不日日早起,宫中一时抱怨颇多。 而惠宁对这条规矩也恼得很,弘晞这几日不慎中了风寒,做母亲的恨不得一刻都不离他身边照顾他,而贵妃却不依不饶地带话过来,说七阿哥身边奴才众多,并不缺她一个母妃照顾,可不是将她比成了奴才吗? 惠宁坐在炕上,看向傅维源:“七阿哥现在还烧得厉害吗?” 傅维源擦了擦汗,这位富察氏出身的小主,自打晋封了嫔位之后,气场就越来越强大了,傅维源本就有点心虚,片刻才回答道:“七阿哥的烧一时半会儿也退不下去,需得人时时刻刻陪伴在身边才能熬过去。” 惠宁冷哼一声,招来品绿:“跟翊坤宫那边说一声,就说七阿哥烧得厉害,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母妃,本宫略晚些再到。” 品绿自去翊坤宫禀告不提。 惠宁在后殿里左等右等,总也等不到弘晞退烧的消息,气性一上来,干脆带着棠仪往偏殿去了。才到偏殿,就看见弘晞一脸紫红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却只是连连呓语,看样子是烧得糊涂了。 惠宁看了这样情况,心里是又急又气,又见弘晞旁边只守着两个宫女,忙喝声道:“哪里有这样照顾阿哥的规矩,论理,阿哥身边应有八个宫女并两位奶娘照顾,如今怎么才两个?其余几人去哪里了?” 那两个宫女却是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惠宁气极反笑:“好啊,原来内务府就是这样□□奴才的,主子问话却不回答,敢情是本宫素日里对你们好的缘故,这才教你们敢欺负在阿哥头上!” 棠仪合适地出现在惠宁一旁,低眉顺眼:“这几个奴才不懂规矩,自然听凭小主发落。” 惠宁心里不由得赞一声棠仪,再瞪向那两个宫女:“如今皇后娘娘不在,裕妃娘娘往翊坤宫去了,延禧宫的大小事宜,便由本宫代管,你们俩既然不懂规矩,也用不着内务府的姑姑们重新教导了,便去慎刑司待着吧!” 那两名宫女自然吓得花容失色,磕头如捣蒜:“并非奴才有意,是张夫人说了,阿哥只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熬一熬就好了,还能强身健体。奴才们并不懂医理……至于其他几位姐姐,香兰扭伤了脚,另外几个昨儿晚上熬了夜,今儿还在睡呢。” 棠仪听了这话也忍不下去了,一巴掌打在回话的宫女脸上:“好个糊涂的奴才!张夫人是官宦出身,不懂也就罢了。你们俩个是宫里人,竟也不劝一声!若是阿哥将来不好了,你俩个粉身碎骨也是无用的!” 惠宁连连冷笑:“这就是内务府分发来的奴才!果然好极!香兰扭伤了脚,不配伺候阿哥,贬去浣衣房,其余几个宫女一律发回内务府受罚,告诉姜忠敏一声,再不许分来我延禧宫!等皇上皇后回来了,本宫还要前去禀告此事,宫里的阿哥何其尊贵,竟被几个懒怠奴才骑在头上,何等奇耻大辱!”很快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一拉了几人过去。 棠仪悄悄问道:“小主可要惩治张夫人?” 惠宁握一握襟前配饰:“张氏是官宦出身,四品官的夫人,本宫还动不得她,等皇上皇后回来了,自然会为本宫做主。” 而翊坤宫那边,却是莺莺燕燕一片。华贵妃端坐在宝座上,两侧各有一个宫女握着粤绣花鸟缠枝团扇扇风,颂芝奉来一碗冰块浇汁酸梅在她面前,华贵妃饮了一口,顿觉舒爽,懒洋洋看向下面:“今儿怎的娴嫔和莞嫔都不在?” 裕妃温温和和说道:“七阿哥今早发了高烧,娴嫔一副慈母心肠,放心不下奴才,在七阿哥身边照顾着呢。” 华贵妃“咯”一声笑:“倒是本宫少见多怪了,三公主这样娇弱,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也没见本宫日日守在公主身边忽略正经事的,偏娴嫔这样做作,皇上没在宫里就这样了,若是皇上在宫里,可不得上赶着告诉皇上这件事来邀宠。” 又看向敬嫔,语气已经十分不耐:“莞嫔又是怎的?” 敬嫔心里不知怎的跳得厉害,却仍是规规矩矩回答了:“莞嫔今日早起时,暑热难耐,胎气不稳,故在碎玉轩内安胎。” 华贵妃轻哼一声,眼角眉梢间不经意流露出一点恼怒:“果然狐媚!太医院江诚江慎是最好的妇科太医,莞嫔的胎已经四月了,本宫也是怀过孩子的,四月时胎气早已稳固,依本宫看,莞嫔哪里是暑热难耐,怕是藐视宫规,不把本宫这个受皇上册封的贵妃放在眼里罢!” 这话分量便重了许多,在座的嫔妃俱起身齐声道:“贵妃娘娘息怒。” “周宁海!你亲自去请娴嫔和莞嫔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二位嫔妃都不肯过来给本宫请安!”华贵妃似乎是气得狠了,一把夺过宫女手上的团扇,丢在地上,“本宫还是太过仁慈了,宫殿里头放了多少冰盆,倒不如撤了冰盆和团扇,诸位妹妹也好体味一番外头的酷暑。” 周宁海点了两个小太监,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延禧宫,被守门的小松子拦下:“周公公这样的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咱延禧宫了?” 周宁海理了理衣裳,笑道:“这不是娴嫔小主晚了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辰,贵妃娘娘担心娴嫔小主出了什么意外,特意让本公公来延禧宫看看,顺道也是请娴嫔小主往翊坤宫走一趟。” 小松子懂些颜色高低,连忙塞了一个小银锞子到周宁海手里:“公公这趟来,除了咱娴嫔娘娘,可还有其他小主?” 周宁海手里掂量了一下银子重量,乜了他一眼:“亏你机灵!贵妃娘娘还要请莞嫔小主呢。” “哎哟哟,周公公可别唬奴才,莞嫔小主不是怀着龙种呢吗?怎么贵妃娘娘也要请莞嫔小主……”小松子眼珠一转,话还未说完,周宁海便赏了他一个栗子,“好你个奴才,敢套本公公的话,不妨告诉你,贵妃娘娘恼了莞嫔,要请她过去问罪呢!” 小松子假装吃痛似的龇牙咧嘴了一下,又不怕死地问道:“那我们小主又怎么得罪贵妃娘娘了呢?” “主子的事情,奴才怎么好过问?还不快请你们娴嫔小主出来?”周宁海冷哼一声,倒是不跟小松子纠缠不清了。 小松子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老实进了后殿禀告。惠宁静默了片刻,还是看向傅维源:“七阿哥的烧,什么时候能退?” 傅维源答道:“现下用的药,仿佛很有些效果,不过七阿哥才周岁,能不能挺过去……也是个问题。” 意思就是她的弘晞也许挺不过去了。 屋子里有一点沉水香燃烧成灰的味道,原本令人清新舒畅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惠宁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纤长而锋利的护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心,留下一道印子,惠宁却恍若未知似的,转而看向了棠仪:“棠仪姑姑是最稳重不过的,又在孝懿皇后跟前待过,还请棠仪姑姑代我照看弘晞。” 棠仪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点罕见的惊讶:“奴才……自当领命,不负娴嫔小主所托。” “品绿。”“奴婢在。”“随本宫去翊坤宫!”“是!” 看周宁海这般架势,恐怕这次翊坤宫之行,是前所未有的危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惠宁坐着辇车到了翊坤宫,却见各个嫔妃均是端坐,只余左手边第三位的位置还空着,大约便是她的位置了。 惠宁容色整肃,俯首跪拜道:“给贵妃娘娘请安。这几日七阿哥染了风寒,今日晨起时发起高烧来,嫔妾挂怀着七阿哥的病情,是故来晚了些。” 华贵妃脸上似笑非笑,只道:“起来吧。” 惠宁才坐在左手边第三位的位置上,紧接着一队宫女鱼贯而入,奉上糕点茶水。 安贵人捻起一块玫瑰乳酥,忽然出声问道:“这玫瑰乳酥是糕点中最香的,可是经贵妃娘娘宫中的香一熏,便觉得索然无味了。恕嫔妾斗胆,不知娘娘宫中焚的是什么香?” 华贵妃自然得意:“安贵人的鼻子倒好,这是皇上命人为本宫精心调制的香料,叫做欢宜香,宫中唯独本宫一人可用。” 安贵人微微轻笑,低声道:“嫔妾见识浅薄,不及娘娘见多识广。” 曹贵人笑道:“安妹妹侍奉皇上晚,自然有所不知。这欢宜香还是皇上在王府的时候,就独许贵妃娘娘所用,其中所加的一味龙涎香,还是先帝赐予皇上的,皇上便取了其中一半,用来给贵妃娘娘制作欢宜香。” 华贵妃满脸小女儿情态,不胜娇羞:“陈年往事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曹贵人连忙道:“嫔妾多嘴了。” 这样的话当众说来,众人多少是有些尴尬和嫉妒的,然而地位尊贵如华贵妃,自然是不会理会的。 于是又闲话几句,静静听着华贵妃一人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虽说皇帝、皇后临走时,也赐予了裕妃协理六宫之权,可裕妃竟插不上半句嘴。众人这样喏喏听着,华贵妃也只是抚摩着自己水葱样光滑修长的指甲,淡淡转了话锋道:“近日宫中宫女太监拌嘴打架的不少,趁着这段时候得空,宫里也该好好地整治整治了。” 又看一眼底下嫔妃,斜斜瞟一眼惠宁和莞嫔,声音陡然拔高,在鸦雀无声的翊坤宫里显得格外锐利而尖刻:“说起来,宫中的宫女、太监拌嘴打架,无非是依仗着各位小主的权势宠幸。奴才如此,必然是上梁不正才下梁歪——娴嫔、莞嫔,你们两个可知罪呀?!” 忽然这样一声疾言厉色,不免错愕。惠宁起身垂首道:“贵妃这样生气,不知嫔妾和莞嫔错在何处?但请贵妃告知。” 华贵妃眉眼间阴戾之色顿现,喝道:“今日嫔妃齐聚翊坤宫听事,娴嫔富察氏、莞嫔甄氏无故来迟,目无本宫,还不跪下!” 惠宁虽然料到华贵妃迟早要发作,但碍于位分尊卑和华贵妃身后的年家,少不得忍这一时之气,只好同莞嫔一块徐徐跪下。 好在华贵妃的怒气大多集中于莞嫔,愈发严厉看向莞嫔:“如今就这样目无尊卑,如果真生下皇嗣又要怎样呢?岂非后宫都要跟着你姓甄?” 莞嫔心中不甘,不愿退避三舍,却保持着谦逊的姿势:“贵妃娘娘虽然生气,但嫔妾却不得不说,譬如慎嫔有孕时,皇上和皇后都加以照拂,这并不是为了慎嫔,而是为了宗庙社稷。嫔妾今日也并非无故来迟,就算嫔妾今日有所冒犯,但上有太后和皇上,皇后为皇嗣嫡母,贵妃所说的后宫随甄姓,实在叫嫔妾惶恐。” “好一张利嘴!本宫一时半刻还辩你不过——那末娴嫔呢?是否也有莞嫔这样巧言令色的好口才?” 惠宁却是没有像莞嫔那样顶撞,反而微微惶恐道:“这件事的确是嫔妾不对,但若是七阿哥能熬过高烧,身体康健,嫔妾自当亲来翊坤宫请罪,任凭贵妃娘娘责罚。” 华贵的两把头上,装饰着无数精致华丽的珠宝玉石,端的是珠光宝气,七凤红宝石流苏金钗下精心修饰的容颜却是紧绷着,越发衬得华贵妃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华贵妃呼吸微微一促,手中赤金累丝镶嵌真珠的纤长护甲“啪嗒”一声重重敲在座椅的扶手上,吓得众人面面相觑。 裕妃的面团性子也忍不住了,忙出来打圆场:“本是夏日,贵妃不宜动怒。且贵妃说了这些话了,想来也口渴,倒不如喝一盏茶歇歇再说。娴嫔和莞嫔呢,也让她们起来说话吧。” 华贵妃辩不过莞嫔的利嘴,给惠宁的一击也仿佛是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心中愈发生气,一味逼视着莞嫔,终于一字一顿道:“女子以妇德为上,莞嫔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不敬本宫……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戒》,以示教训。至于娴嫔……罚为莞嫔奉书、同诵《女戒》。” 敬嫔最是胆小,却也开口道:“贵妃娘娘,外头烈日甚大,花岗岩坚硬,怎能让娴嫔和莞嫔跪在那儿呢?” 安贵人也求情道:“还请贵妃息怒,请看在莞嫔姐姐身怀龙胎的份上饶过姐姐吧,若有什么闪失的话,皇上与皇后归来只怕会怪责贵妃娘娘的。” 然而华贵妃勃然大怒:“宫规不严自然要加以整顿,哪怕皇上皇后在也是一样的,难不成你是拿皇上与皇后来要挟本宫么?”安贵人已是被吓得满面是泪,不敢再开口,只得砰砰叩首不已。 华贵妃盯着莞嫔道:“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本宫让人扶你一把?” 惠宁早已站起身来,她本来就做好了被华贵妃惩戒一番的准备,这时看到莞嫔一手扶着腰部,像是酸软不适的模样,心肠不禁软了软,便伸出手握住莞嫔的手:“还是嫔妾来扶莞嫔一把吧。” 扶了莞嫔到庭院之中,惠宁率先跪下,莞嫔随后却是直挺挺地跪下,口中犹是倔强,道:“嫔妾领罚,是因为娘娘是贵妃,在后宫中仅在皇后之下,奉帝后之命代执六宫事宜。”惠宁听得惊住了,莞嫔却不顾旁人眼色,微微抬头,“并非嫔妾对娘娘的斥责心悦诚服,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罚可定。” 华贵妃怒极反笑:“很好,本宫就让你知道,公道是在我年世兰手里,还是在你所谓的人心!”她把书抛了过来,“你们自己慢慢诵读吧!读到本宫满意为止!” 惠宁一把接过书,翻开一页,在刺眼的阳光之下看起来格外令人头晕目眩,再看莞嫔,已经是面若纸色,两颊上扑了一层病态的绯红。惠宁心里叹一口气,连忙将书递到莞嫔面前:“你我一同入宫,我本不该说这些的,只是你若今日向贵妃服个软,想来就不会有这桩祸事。” 莞嫔犹自强笑着:“多说无益,事情已成定局了。” 惠宁摇摇头,将书举到莞嫔面前让莞嫔一字一字诵读,正午的日光最是灼烈逼人,在花岗岩地面上的反光又极为强烈,那《女戒》又是本残旧的书,一字一字读得十分吃力。 淳常在却从后面跑了过来,连连叩首道:“莞嫔姐姐有着身孕,实在不适宜——” 华贵妃双眉一挑,竟是打断了淳常在的话:“既然淳常在为莞嫔求情,便一同听训好了。” 淳常在双眼含泪,盈盈道:“嫔妾自然是肯的,只是可怜莞姐姐了。”说完也出了殿门,由侍女扶着,跪到了莞嫔身边。 莞嫔心中自然极为感动,她还未查出刘畚藏身何处,沈眉庄仍被禁足,宫里要好的姊妹,也只剩安贵人和淳常在了,安贵人求情不成,胆子又小。却没想到淳常在有这样的心思,竟也愿陪同受罚。 华贵妃自己安坐在殿口,座椅旁置满了冰块,犹觉得热,命了两个侍女在身后为她扇风,看了此景,却对着身边周宁海冷笑一声:“真真是姐妹情深!倒显得本宫不通人情了!” 周宁海陪着笑道:“娘娘自然仁慈。” 华贵妃接过颂芝递来的冰块浇汁酸梅汤,一气儿饮了半杯下去:“这汤倒好,前几日本宫还赏给嫔妃,只是本宫太过仁慈,才会让别人一次次地骑到本宫头上,藐视本宫威严!周宁海,把娘娘小主的座椅挪到廊前去,让她们好好瞧瞧,不守宫规、藐视本宫是个什么好处!” 敬嫔还要再劝,华贵妃回头狠狠瞥她一眼:“跪半个时辰诵读《女戒》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嘴,本宫就让你也去跪着。”敬嫔无奈,只得不再做声。 一遍诵完,华贵妃还是不肯罢休,阴恻恻吐出两字:“再念。” 莞嫔只好从头再读,偶有略略念快一两字的,淳常在身上便挨了重重一下戒尺——原是先生用来责打顽童的,在华贵妃手上却成了刑具。击打在皮肉上的“噼啪”声听起来尤为恐怖,淳常在平日里天真不知世事,如今却也硬生生熬住了,只是一言不发地捱着那痛楚。 时间久了,惠宁反倒对淳常在生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欣赏——必得是个心性坚定的人才能熬住,况且淳常在和莞嫔情分不深,能做到这样也是一种赌博,赌莞嫔必定脱险,赌莞嫔会记住这一次的恩情,赌自己将因为这样的行为而翻身。这位淳常在,必非池中之物! 不知过了多久,惠宁的腿跪得已经麻木了,汗水涔涔从脸上流下,糊花了妆容,腻湿了鬓发。再看华贵妃,却是妆容一点不少,依旧雍容华贵,旁边颂芝、灵芝两人各捧着一碟冰镇过的水果奉在她面前,座椅前更是放满了用水晶琉璃盏盛着的冰镇浇汁果汤,身后的两个侍女增为四个侍女为她扇风,旁边的周宁海更是殷勤地扇动风轮,带来一阵甜腻的香风。 惠宁那颗原本与世无争的心也渐渐动摇了,这就是宠爱的力量……能把一个人捧上天,而其余的人却不得不觑着她的脸色过活,更不敢轻易冒犯了去。惠宁又想到了自己的弘晞,若弘晞能有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额娘,或许他就不会因为奴才不经心而受到这样的苦楚…… 而一旁的莞嫔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早已是面若金纸,眼神黯淡,却仍旧一遍遍地念着。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 敬嫔担忧地看了过来,焦急提醒着:“已经半个时辰了。” 华贵妃连个脸色也没有甩过来,反而淡漠道:“不忙,再念一刻钟再说。” 富察氏一门都是武将出身,子孙个个身强体健,惠宁虽是女儿,在习武氛围熏陶之下也会几手拳脚,能驭马能使鞭,地道的满洲姑奶奶,身子骨是不差的,比起后宫嫔妃来身体要健壮得多。饶是如此,在烈日之下跪了半个时辰,惠宁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侧身悄悄看向莞嫔,莞嫔已经浑身冒着虚汗,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被汗水浸湿了,面色也愈发病态,隐隐泛出些不健康的青紫。 惠宁暗叫不好,忙望向华贵妃:“想来莞嫔已经知错,还请贵妃娘娘宽恕一回,让人扶了莞嫔进去歇息吧。” 有嫔妃惊呼出声:“呀!莞嫔的脸都白了!” 华贵妃一脸不屑:“她这样乔张作致是做给本宫看么?本宫瞧她还好得很!”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斯其之谓也……” 这一段才念完,莞嫔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显然是不省人事了。 齐妃最是胆小,虽然看不惯莞嫔身怀龙胎,心里嫉妒,这时候也是大惊失色:“莞嫔、莞嫔怎么倒下去了?” 敬嫔硬着头皮说道:“莞嫔已经这样了,贵妃还不肯饶恕吗?” 惠宁一咬牙,和淳常在一起将莞嫔扶了起来,使了个眼色,打算让莞嫔宫里的掌事姑姑崔槿汐扶进偏殿。 华贵妃眼波一横,一只水晶琉璃盏直接摔了过来,落在惠宁裙裾边,摔得粉身碎骨:“莞嫔若是装的又如何?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放肆!” 惠宁冷冷看着华贵妃,这样一个毒辣心肠的人,竟也配做贵妃,真真是白瞎了皇上多年的宠爱!淳常在忽然叫出声来:“血!莞姐姐流血了!” 却听见外头乱哄哄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一位穿着雪青色纳纱平蛟单袍的男子冲了过来,一把抱起莞嫔:“贵妃今日行事,待皇兄归来自有处置,还请贵妃好自为之。” 那男子身侧跟着一位身穿霞红色宫女服的女子,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莞嫔身边的贴身侍女流朱,惠宁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莞嫔贴身侍女请来的人,想来不是王爷便是郡王、贝勒一类人物,倒也有了对抗华贵妃的底气。 只见流朱恳求道:“还请果郡王将我家小主送回碎玉轩。” 那男子温和道:“这个自然。”话毕,便是带着流朱快步走了。 原来是果郡王!惠宁了然,今日晨起时听得外头宫女窃窃私语,说得正是这位果郡王,幼年时被太后抚养,感情深厚,太后如今病着,他便特意进宫看望,而翊坤宫,则正是往寿康宫的必经之地。 只是果郡王这一抱,莞嫔的名声自然会受损,好好一个妃子,让王爷抱去了,可不是会平白惹人遐思吗?更何况这位王爷生性风流潇洒,早已有许多宫女暗许芳心了。 惠宁正想着,却见品绿过来扶起她,悄悄说道:“棠仪姑姑方才来过了,七阿哥的高烧已经退下了,病情也有好转的迹象。” 惠宁吐出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露出一个笑容:“弘晞无事便好。” 华贵妃却是一改脸上的嚣张傲气,满面慌乱,指着地上那滩并不明显的血迹问道:“颂芝、颂芝,你告诉本宫,这不是莞嫔流的血,对不对?” 颂芝握住华贵妃的手,咬着牙齿一字一字道:“娘娘,这就是莞嫔的血……莞嫔、莞嫔怕是不好了……” 惠宁冷冷看着那个满脸冷汗的宫装丽人瘫坐在座椅上,仿佛全身骨头都在一瞬间内被抽出似的,无力地看向立在一旁的颂芝:“这不是真的,这样的血……只有本宫小产那次才有。颂芝,对不对?对不对?” 颂芝看起来快要哭出声音了:“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娘娘可千万要清醒过来,这一切可不干娘娘的事呢。” 不干华贵妃的事? 等皇帝皇后回宫,此事自然见分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皇帝与皇后是在听闻莞嫔不好了这个消息之后就立刻赶回来的。 惠宁回宫换了一身雪青色绣银边八团四季花篮常服,又换下一头珠翠,只余鬓边一只斜斜插着的白玉如意凤头簪并几朵通草绒花。品绿在一旁悄悄问道:“主子这样打扮,会不会太素了?” 惠宁轻轻一笑,从妆奁里拿出一对一挂三钳隔断蓝宝东珠耳环戴上:“本宫才受了罚,况且莞嫔肚子里的龙种不好了,皇上这时候是不会有心情看嫔妃娇艳打扮的。” 品绿应了,往外面悄悄看一眼,才道:“奴婢看着,莞嫔小主……” “你自个儿心知肚明就好,作甚么要青天白日下说出来?”惠宁套上一只成色上佳的玉镯,“在这儿瞎猜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亲眼去碎玉轩瞧瞧,看看到底莞嫔是个什么情况。” 才步入碎玉轩,便看见淳常在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她抽抽噎噎地看向皇后:“贵妃姐姐怎么这样狠心?——莞姐姐身子不适还罚她下跪。莞姐姐从前许过我,等孩子出世了就认我做姨母,将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我还许了玉佩当孩子的出生礼物呢。可是现在、现在……莞姐姐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呢?” 惠宁心里轻讶一声,皇后来得如此之快,想来皇上大约也赶回来了。 果不其然,皇后叹一口气,只是安慰着淳常在:“本宫请了莞嫔从前熟识的温太医过来,想来莞嫔很快就能转醒……你不要太伤心,莞嫔她还年轻,会有孩子的。” 又命人奉了牛乳茶并几色精致小糕点过来,方哄得淳常在止住了哭泣。 少顷,皇帝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连身上那件明黄色团龙十二章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入门便问道:“莞嫔怎么样了?” 皇后一脸哀戚:“莞嫔的孩子……没能保住。” 皇帝脚下一滑,几乎快要晕了过去,他定了定神:“莞嫔现在好吗?” 皇后扶一扶皇帝:“莞嫔无碍,只是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众人跟随帝后进了碎玉轩内室,却见莞嫔身边的掌事姑姑崔槿汐与侍女流朱、秋霭两个正立在床边,见众人来了,忙行一行礼:“参见皇上、皇后与各位嫔妃小主,万福金安。” 皇帝问道:“莞嫔可好些了?” 槿汐才要回答,便见莞嫔眼睫微微一动,似是要转醒的模样,便道:“小主服下汤药已经有些时候了,想来也应转醒了。” 话音刚落,莞嫔便睁开了双眼。皇帝也是惊喜,握住莞嫔的手,殷殷道:“嬛嬛,你终于醒了!” 皇后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菩萨保佑!醒了就好了!你可晕了三日了。” 莞嫔咬了咬牙,吃痛似的,十分艰难地开口说道:“四郎——你回来了……”话音未落,便不争气地落下泪来。皇帝慌了神,手忙脚乱来揩泪:“嬛嬛,不要哭。朕已经对不住你了!” 莞嫔似想到什么的,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小腹,转而惶恐万分地看向皇帝:“皇上!我的孩子呢?” 皇帝只是静默不语,莞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是翻起身直挺挺地坐起来,槿汐几个连忙上来按住莞嫔,只怕她做出什么要不得的傻事来。 莞嫔呜咽了一声,几乎是嚎啕大哭般紧紧抓住皇帝前襟的衣服。敬嫔素来同莞嫔交好,此刻也是抹着泪极力劝说道:“妹妹你别这样伤心!皇上也伤心。御驾才到沧州就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连夜就赶回来了。” 皇帝紧紧抱着莞嫔,眼里是无尽的怜惜,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惠宁心里一涩,皇帝对她,向来是相敬如宾式的态度,再增一点对待嫔妃的怜爱,再增一点对生育皇嗣的敬重,其余的相加在一起,怕还不如皇帝对待莞嫔的一半。 “这是上苍在惩罚朕吗?!”皇帝的沮丧和软弱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皇后闻言,深深一震,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而强韧,皇后很快拭干泪痕,稳稳走到皇帝面前,镇定地看着皇帝:“皇上是上苍之子,上苍是不会惩罚皇上与皇上的子嗣的。更何况,皇上从来没有错,又何来惩罚二字。”她顿一顿,如安慰和肯定一般说道:“如果真有惩罚,那也全是臣妾的罪过,与皇上并无半点干系。” 这话惠宁听得糊涂,然而无暇顾及。便听得敬嫔接过皇后话头,继续说道:“皇上。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莞嫔失子,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敬嫔一提醒,莞嫔骤然醒神,手指僵硬地蜷缩起来,恨声道:“皇上!——天灾不可违,难道人祸也不能阻止吗?” 皇帝面色阴沉如铁,环顾四周,冷冷道:“贱人何在?” 苏培盛趋前道:“华贵妃跪候在碎玉轩宫门外,脱簪待罪。” “传她!”皇帝神情愈发冰冷。 华贵妃满脸憔悴,泪痕斑驳,不复往日娇媚容颜。今日只着一件素衣,一进来便下跪呜咽不止。皇帝还未开口问道,她已经哭诉起来:“臣妾有罪。可是那日莞嫔顶撞臣妾,臣妾只是想略施小惩以做告诫,并非有意要害莞嫔小产。臣妾也不晓得会这样!请皇上宽恕臣妾无知之罪!” 皇帝倒抽一口冷气,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你无知——莞嫔有孕四个月你不知道吗?!” 华贵妃从未见过皇帝这样暴怒,一时吓得低头垂泪不止,敬嫔按捺不住,出言道:“贵妃正是说莞嫔妹妹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胎像稳固,才不怕跪。” “你胡说!”华贵妃抬起头,纤纤玉指猛地指向侍立在一旁的温实初,“太医院江诚、江慎两位太医的医术众人皆知,若他俩说胎像稳固那便必然不会有错,你这个太医本宫从未见过,定是你医术不佳,莞嫔肚子里的龙胎才没能救回来的。” 温实初深吸一口气,缓缓下跪道:“太医院里太医众多,娘娘一时辨认不过来也是有的,至于微臣医术不佳……微臣家族世代杏林,先祖曾是前朝御医,流传至今,医术虽称不上悬壶济世,但妙手回春这样的水平,却还担得起一二。” 皇后抿了抿嘴,说道:“偶有一日,江诚江慎两位太医都没有当值,莞嫔又急着请平安脉,臣妾便自作主张,让章弥为莞嫔请了一次。” 章弥颤巍巍站起身道:“微臣同温大人赶到时,莞嫔腹中的皇嗣已经保不住了。那一次请脉,莞嫔有胎动不安的迹象,那是母体孱弱的缘故。唯一不妥的,只是莞嫔小主用心太过,所以脉象不稳,这也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便可。” 皇帝看向华贵妃,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莞嫔用心太过还不是你处处压制所致。但凡你能容人,又何至于此!” 华贵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膝行两步伏在皇帝足旁,泣涕满面:“臣妾听闻,当年侧福晋是跪了两个时辰才小月的,以为半个时辰不打紧。” 皇后愣了愣,旋即便是沉默。皇帝道:“侧福晋当日对先皇后大不敬,先皇后才罚她下跪认错,何况先皇后从不知侧福晋有孕,也是事后才知。而你明知莞嫔身怀龙裔!贱妇如何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朕瞧着你不是无知,而是狠毒太过!朕身边怎能容你这样的人!” 华贵妃的哭声顿了一顿,半晌才大哭起来:“臣妾是不满莞嫔,可是臣妾真的没有害莞嫔的孩子啊!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会如此狠心呢?” 闻得此言,皇帝面上厌恶的神色骤然一软,良久,才道:“你也是身受过丧子之痛的人,又怎么忍心加诸在莞嫔身上……就算你是无心,但莞嫔的孩子,终究是因为你没了的,你是难辞其咎。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朕断断不能再容了!” 皇后瞥了惠宁一眼:“皇上,贵妃的蛇蝎心肠,可不止加诸在莞嫔一人身上。” 皇帝“哦?”了一声,手中握着的一枚羊脂白玉扳指“啪嗒”一声掉落。 皇后冷静道:“臣妾闻得,七阿哥于当日清晨发起高烧,娴嫔在七阿哥身边悉心照顾,原是向贵妃告了假的,却不料贵妃硬是让周宁海将娴嫔请到翊坤宫,与莞嫔同跪在烈日之下。另有淳常在,为莞嫔求情,自愿同莞嫔一道受罚,莞嫔每略略念快一两字,贵妃便命人用戒尺责打淳常在,淳常在身上的红痕至今还未消除。宫中嫔妃身体娇弱,贵妃却一心示威,将嫔妃座椅搬至廊前,亦是同受烈日之苦,只为成全她一人威严。还请皇上数罪并罚!” 惠宁向前一步,口齿清楚,一字一句说道:“当日弘晞发起高烧,臣妾为照顾弘晞,向贵妃娘娘告了假,没想到贵妃娘娘仍是坚持要请臣妾往翊坤宫,臣妾为了弘晞本是息事宁人,向贵妃致歉,贵妃却咄咄逼人,命臣妾与莞嫔同跪在烈日之下。莞嫔跪了半个时辰后脸色发白,臣妾是有过身孕的人,觉得莞嫔大约很不好,便恳求贵妃娘娘宽恕莞嫔,臣妾本已与淳常在将莞嫔扶起,贵妃却斥责臣妾放肆。臣妾想着,若当时臣妾早些将莞嫔扶起,或许莞嫔的孩子……” 皇帝愈听愈是动容:“朕已明白了,弘晞身边的奴才不得力,你这个做母妃的亲自照顾本无可厚非,至于莞嫔的孩子……这便是贵妃心肠狭窄之故了,与你是毫不相干的,朕还要多谢你与淳常在搭救莞嫔的恩情呢。” 又唤皇后:“去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之位,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降为……妃,非诏不得再见。娴嫔富察氏、常在伊尔根觉罗氏无辜受牵连,取朕库房中珍宝药材赏赐,以示宽慰。” 皇帝停了一停,看向皇后:“朕记得弘晞已经周岁了。娴嫔是主位,膝下又有弘晞,不适合再与裕妃同住延禧宫。现下可有什么现成收拾好的宫殿?也好让娴嫔早些搬进去了。” 皇后想了想,娓娓道来:“如今长春宫有齐妃,钟粹宫有端妃,延禧宫有裕妃,翊坤宫有年妃,咸福宫有敬嫔,储秀宫有懋嫔,再就是臣妾所住的景仁宫和帝后大婚时用的坤宁宫。其余的景阳宫、永寿宫、承乾宫、启祥宫都还没有主位,按照皇上的意思……娴嫔住哪间宫殿比较好呢?” 皇帝沉思片刻:“承乾宫是孝懿仁皇后住过的地方,娴嫔住在那里怕是不合适。景阳宫略远了些,那便永寿宫好了,到时候朕看弘晞也方便。” “谢皇上隆恩。”惠宁俯首跪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又过半月,钦天监挑选的移宫吉日到了。惠宁才在永寿宫正殿里头坐下,便见品绿含着几分笑意走过来。惠宁才迁宫,心情正好,不由得打趣品绿一声:“你也有十七了,正是春心萌动的季节,莫不成是看上了宫中哪位相貌俊朗的侍卫?若有,只管告诉我一声,我便做主将你配给他,做一对恩爱眷侣。” 品绿“噗嗤”一声笑出来:“小主也忒爱胡思乱想了。”转而郑重道,“是小主额娘,也就是夫人递了信过来,说是小主上回吩咐要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惠宁接过那张纸,一行行看了起来,良久,方感慨道:“江诚、江慎两兄弟竟然是年妃的人!怪不得莞嫔的胎会出事。” 品绿点点头:“皇上今儿已经让苏公公请了江诚、江慎两位太医前去问话了。只是他们两个同章太医的说辞并无两样,都只是推说是莞嫔小主身体孱弱的缘故。” 惠宁轻笑一声:“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圆滑惯了的,病情总不肯说准,怕掉了脖颈上那颗脑袋,就是傅维源,近来说话也愈来愈没重点了,只会打花腔圆过去。” 品绿笑一笑,拔下头上一根银钗剔了剔蜡烛:“夫人还说,小主晋位娴嫔的时候,内务府送来的奴才,大多都是皇后娘娘和年妃娘娘手下的钉子,只顾着打探情报,做事情自然不当心,才有了弘晞阿哥这次祸事。幸好小主借着皇上的名头,几乎都打发干净了,前儿送来的奴才,有两个是咱们富察氏底下包衣家族出身,一个名唤石榴,另一个名唤青桔,奴婢瞧着,倒还伶俐。” 惠宁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两个名字,手上护甲轻轻拍打在桌角:“如今永寿宫里的总领太监是小松子,下头四名太监,也还得用。棠仪姑姑毕竟是御赐下来的,一个掌事宫女总跑不掉,你是本宫的贴身宫女,自然得得力些。若那二人果真不错,你便提拔一个上来做二等宫女进屋子服侍,自然了,心大的奴才是用不得的。” 品绿一一记下,又道:“皇上已经遣了张夫人回去,新来了一位四品郎中妻子陆夫人,小主是否要看一看?” 惠宁道:“这个自然,明儿带她来见我,就说本宫想见见七阿哥的奶妈。” 到了晚膳时分,听得外头小松子来报:“今儿皇上还是歇在小主这里,苏公公身边的小厦子方才来传话,说让小主先预备着,大约皇上要在咱们永寿宫用晚膳呢。” “知道了。”惠宁听了这个消息,面容上自然而然带起一抹喜色。 品绿微微一笑:“皇上果真喜爱小主,昨儿也是来咱们永寿宫的。” 惠宁却不说话,只是静静抚摩着肩侧一串垂下的珍珠流苏,手是温热的,那些细碎的珍珠、米珠缀在一起的连对双喜字却是冰冷的。良久,才道:“扶本宫去梳妆吧。” 在宫里这么些日子了,惠宁也渐渐摸清皇帝脾性一二,知道皇帝最喜淡雅二字,便着意做了淡妆打扮,只在脸上略略扑一层细粉,抿一抿口红便是了。首饰也是只拣着颜色青嫩的东珠、玛瑙、宝石等佩戴。又将身上的家常衣服换下,着一身湖绿色纳纱八团喜相逢旗服,正应了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 听得一声“皇上驾到——”,惠宁由品绿扶着,穿着高高的花盆底走到了殿门前,俯身柔声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伸手扶起惠宁:“娴嫔不必多礼。” 惠宁笑一笑:“多谢皇上。” 皇帝进了正殿,坐在上首,往四周看了一下:“永寿宫自世祖恪妃、圣祖敬敏皇贵妃住过后便再没住过嫔妃,如今一瞧,收拾得倒也干净雅致。” “正是呢,还要多亏棠仪姑姑贴心,指导嫔妾宫里笨手笨脚的奴才。”惠宁笑道。 “弘晞可还好吗?”皇帝问道。 惠宁吩咐人从偏殿抱来弘晞,弘晞已经一岁多了,面上虽带着病色,身子骨还是健壮的,见了皇帝与惠宁,便是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参见皇阿玛、额娘,皇阿玛万福金安。” 惠宁看着才从病中恢复的儿子,说不心疼也是假的,不过看自己儿子这样懂事早慧,心里也是有几分骄傲,便侧身向着皇帝微微一笑:“太医说,弘晞的病虽好了,但是还是得细细养着,才不会落下病根。” 皇帝微微颔首:“那是自然。”又顿一顿,似是惊奇,“弘晞也会喊皇阿玛了?” 惠宁拔了手上护甲,轻轻将弘晞领到皇帝面前,温和道:“不是臣妾妄言,弘晞的确聪慧,自会说话后,臣妾偶一教他,便会喊皇阿玛额娘了。” 皇帝面上隐隐现过一丝愧疚,转瞬又消失不见,恢复成了原本样子:“朕记得,弘晞出生之后,朕因为温宜染病,且罪魁祸首误认为是你,便也少来看弘晞……如今看来,是朕错了……” 惠宁面上的微笑微微一僵,又迅速掩饰了过去,转而正色道:“皇上何错之有?错在罪魁祸首身上,是祸首自己心思不正,害了公主,才让弘晞受了这桩罪。皇上也是一时被蒙蔽罢了,再者,皇上与弘晞的父子感情,还长着呢,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说来也奇,惠宁自被陷害之后,富察氏和乌拉那拉氏都遣了得力的人查找真相,却仿佛被谁细细扫尾过一般,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反而险些折损了人手。这样的手笔,除了皇帝也是无人了。那么,皇帝想要包庇的人会是谁呢? 太后、皇后、年妃……思来想去也应只有这几人,是故惠宁在初次查探之后就按捺住反击的冲动,只当做此事未曾发生,仍是老老实实地做着她的娴嫔娘娘,养着她唯一的弘晞。 果然,皇帝并不言及罪魁祸首,只是亲手抱了弘晞问道:“弘晞既然会了说话,可曾读过什么书吗?” 弘晞虽然一副小大人模样,但骤然间要与生父亲密,还是感觉不自在。弘晞扭了扭身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回皇阿玛的话,已读了半本《三字经》了。” 皇帝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得了新发现,要知道,在皇后膝下养着的弘曕,因为身子骨弱,顿顿喝着苦汁子,皇后心疼,便尽量免去了每日读书的任务,虽然弘曕比弘晞大了五个多月,但弘曕至今也只是会喊皇阿玛皇额娘等日常用语罢了,也不似弘晞这般健壮,连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皇帝“哦?”了一声,抽背了弘晞几句,弘晞虽然有些疙瘩,到底也是磕磕绊绊地回答上来了,这对寻常人家的孩子来说已经是极不容易了,但皇帝自己也是从皇阿哥做起的,心里知道轻重,便笑道:“弘晞年纪虽小,却是好学,娴嫔教养得好。不过学问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做好的,弘晞这样,放在先帝时,大约与年幼时的十五弟和十六弟差不多,不过只是学了些皮毛,真正的路还远着呢。” 惠宁虽然在闺中时未曾念过书,但是家中子弟甚多,自然都是要念书练武的,时常能看到自家兄长幼弟被罚抄文章、练大字,也是浅显知道些读书循序渐进的道理的,更是知道不能贸然骄傲,因此听了皇帝这话,惠宁反而笑道:“本就是这样的道理,臣妾兄长幼弟也是这样在西席先生过去的,自小便极少听得先生夸奖,责罚反而却是家常便饭,这样才能教育得子孙成器。” 皇帝哈哈一笑,眼眸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欣赏:“正是如此,只是弘晞年纪还小,不能挫伤了这样读书的心意。”唤来苏培盛,“将朕库房里那个镶嵌东珠的纯银项圈拿来赏给七阿哥。” “是。”苏培盛应下。 皇帝放下弘晞,不舍般捏了捏弘晞玉雪可爱的脸颊:“用膳吧。” 已然是开膳时辰了,侍卫早早通知了御膳房,将预备下的膳食送上,传膳的太监们手捧漆盒鱼贯而入,将各色菜肴、饭点、汤羹迅速端上餐桌,按照规定位置放好,无关之人一一退下,只留惠宁、弘晞并几名侍膳太监。 皇帝在太监簇拥之下步入膳桌落座,四名侍膳太监垂手侍立在皇帝身后,一名侍膳太监立在惠宁身后,另各有一名较为年长的侍膳太监上前一步,负责为皇帝和惠宁布菜。侍膳太监先在每道菜上放一块小巧的试毒牌,以检验是否有毒,检验过后,由侍膳太监切下一块用作尝膳以免皇帝中毒,这样一番流程下来,原本热气腾腾的菜色也是无味了。 惠宁本来并不用这样的排场,无论是永寿宫,还是延禧宫,都是自带小厨房的,御膳房送来的东西,若是不合胃口,尽管可以赏给底下奴才们,主子们大可以用小厨房开小灶,做一些比御膳房更加可口的菜色。 皇帝却是不同,身份摆在那里。老祖宗的规矩,一碗菜不能用三勺,是故皇帝用膳的兴致也不很高。这一次的晚膳,因为已经到了夏季,多用些清淡口味,鱼虾蟹这样的海鲜腥味只有一两盘摆上皇帝膳桌,更是刻意地放得偏远。皇帝的眼神微微一动,侍膳太监便将菜往近处挪近一些,再用羹匙舀进碟中呈上。 皇帝用了些红豆膳粥,用手指点了一道菜:“这道鲜蘑菜心倒还清爽可口,弘曕最近挑食得紧,将这道菜送去景仁宫。”旋即便有太监上前一步,将这盘菜放入配有开水保温的食盒中,急急忙忙地往景仁宫方向去了。 皇帝崇尚佛道,平日里便是节俭,膳食也是只食素菜。惠宁面前的膳桌上,菜色便要丰富许多,只是再美味的山珍海味,被御膳房这样放在灶上温火煨了许久,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惠宁觑着皇帝脸色,皇帝尝了一口玉笋蕨菜,她便尝一口蚝油仔鸡;皇帝用了一勺龙井竹荪汤,她便命太监舀了一勺慧仁米粥。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皇帝放下了一双金镶牙著,这便是用膳完毕的标志了。 惠宁松了一口气,从一侧太监手里捧着的漆案中拿了一方白帕拭嘴,便有两队宫女安安静静地走进来,手上捧着茶盏、金盆、痰盂等物,皇帝与惠宁漱口完毕之后,又有太监奉上两盏温度恰到好处的君山银叶,惠宁用丝绸擦了擦牙,才喝了一口茶水。皇帝指了指旁边漆案上摆着的时鲜果品,自然有太监送到皇帝与惠宁面前,皇帝赏了些给弘晞,弘晞谢过恩后便略略一用,只当作清新爽口罢了。 用过晚膳,便是沐浴并侍寝时分了。敬事房的首领太监毕恭毕敬地呈上两盘子绿头牌,皇帝略略一翻,面容不自觉地带上两份愠色:“怎么,莞嫔的绿头牌还没有摆上来?” 徐进忠是御前伺候的老人了,自然懂得摸索皇帝心意:“莞嫔小主请了温太医诊脉,温太医说莞嫔小主小月不久,身子仍是不爽快,不适宜侍寝,皇后娘娘便做主先撤了莞嫔小主的绿头牌,只等莞嫔小主什么时候调养好了身子再挂上。” 皇帝微微叹一口气,又扫了一眼众多绿头牌,最终手指轻轻一点其中的一块绿头牌:“今日便歇在娴嫔这里好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云雨过后,惠宁疲惫极了,叫了水清洗一番,才懒洋洋枕在粟玉缕金线合欢花纹锦枕上沉沉睡去。 不得不说,傅维源的家传方子的确管用。皇帝仿佛比起从前来更要有些兴致,餍足过后,瞧着脸色舒适,也是径自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间,惠宁仿佛听到了几声呢喃,静静一听,却是皇帝的梦呓。 “嬛嬛,咱们的孩子……是朕对不住你……”皇帝又低声哽咽了几个支离破碎的词语,惠宁却只能听个小半,有个“欢”,还有一个“香”。 惠宁先是一惊,心中酸涩难忍。她自入宫,一颗芳心自然尽是交托皇帝身上,又循着家训,不敢醋妒。唯独皇帝,却是独宠一般宠爱着莞嫔。椒房之宠、无子晋位……这些在先帝时几乎没有先例的事情,都一桩一件地发生在了如今的后宫之中。 连她生了弘晞,晋位娴嫔,皇帝宿在她这里。心心念念的也是那个因为倔强和莫名的骄傲而失去了孩子的莞嫔! 原来帝王的爱,这样难得。当年顺治爷独宠董鄂妃,想来也是这样的光景。人人皆是艳羡董鄂妃与皇帝一生一世,却无人想到,当时后宫佳丽的辛酸苦泪。 曾有一个传闻,爱新觉罗家容易出情种。当年的海兰珠、董鄂妃,都是一代帝王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宠妃。而其余的后宫嫔妃,在这两位面前,也皆是失了颜色,断了韶华。 那末如今的莞嫔,难不成便是下一位董鄂妃吗? 而莞嫔这一次的小月,无疑是其他嫔妃在皇帝心里上位的一个好时机,就像当时董鄂妃尚未生下那位“此乃朕第一子”的荣亲王那样,一切,都还有机会。 可皇帝睡梦里呢喃的“欢”“香”二字想来必定与莞嫔这一次的小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惠宁咬一咬牙,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欢……香……莫不成是欢宜香! 惠宁一下子就想到了当日年妃宫里陵容奇怪的话语。陵容素来胆小谨慎,自从投靠皇后之后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何故要在年妃面前提那番话呢? 而年妃却是不胜娇羞般,直言这是皇帝独独赐予她一人的香。莞嫔小月,皇帝自责懊恼不已,皇后却说这是她一人之过,而非皇帝的责任。 这一切,是否都可以串通起来? 惠宁辗转一夜无眠,只是愣怔似的看着床帐旁立着的一笼灯花,灯花的颜色这样明媚……而她的心头却渐渐涌上了几张面孔:嚣张骄纵的华妃、满面泪痕的莞嫔、端庄自持的皇后…… 次日清晨,听得皇帝仿佛有了醒的意思,惠宁忙起身换好一身簇新衣裳,并迅速盥洗完毕,准备给皇帝更衣。 这是大多数后宫嫔妃侍寝之后不成文的规矩,要替皇帝更衣着装,准备第二天清晨上朝时皇帝的良好形象。惠宁前一夜晚上被皇帝折腾了许久,又几乎大半夜不眠,身体极为疲惫,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 惠宁将皇帝身上衣着打理完毕,便吩咐了宫女一一取来皇帝身上的配饰,亲手为皇帝挂上一串朝珠,听得皇帝说道:“昨儿个晚上,朕睡得不□□宁,娴嫔可曾听见什么动静吗?” 惠宁手上动作一顿,露出个茫然的表情:“臣妾睡得熟,并没有听见什么。” 照理来说,嫔妃侍寝的时候,总会有两个司寝女官守着,并且在彤史上记录好有关嫔妃侍寝的情况,比如皇帝是否让嫔妃“留”或者“不留”,又比如这一次皇帝是从什么时候折腾了多久,还要记录叫了几次水等等琐碎的问题。 但是一般来说,司寝女官在皇帝与嫔妃床笫事毕之后就会守在床边,但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半醒半睡着,等待皇帝或者嫔妃的吩咐再行事。 惠宁往皇帝身后瞥了一眼,两个司寝女官似鹌鹑似的老老实实低着头,看起来是并没有听到什么。 惠宁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忙对着皇帝嫣然一笑:“皇上这些日子忙着批阅奏折,听闻太后娘娘病中也关心着皇上龙体,还请皇上要多多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只是微微颔首,仿佛方才并没有问惠宁什么问题,反而道:“过几日便要前往圆明园了,弘晞和你自然是要去的,到时候你便住在碧桐书院好了,那儿清静又凉爽,弘晞也好避暑。” 惠宁自是应下,碧桐书院在圆明园里的位置算得上极好了,仅次于万方安和和长春仙馆几个几乎是非帝后不得入住的居所。 皇帝才走,按着时辰就差不多到了要给皇后请安的时间了。 惠宁去得早,等了一会儿,皇后才扶着宫女的手到了正厅里,见只有惠宁等几人,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你们几个来得倒早。” 惠宁给皇后行了一礼,面上的恭敬表情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皇后叫了起,等嫔妃到的差不多了,皇后才对着众人说道:“过几日,宫里就要去圆明园避暑了,这一次去的名单里头,除了太后病了、端妃体弱以外,其他诸位妹妹都是要伴驾的,还要及时做好准备。” “是。”众人应下不提。 “娴嫔才搬到了永寿宫,可还习惯吗?”皇后话锋一转,看向了惠宁。 惠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劳皇后娘娘挂念,嫔妾与弘晞一切都好。” “那便好,本宫只怕姜忠敏当差不上心呢。毕竟现在七阿哥是宫里头唯四的阿哥,再怎么金尊玉贵也是不为过的。”皇后微微一笑,巧妙地捧了一下惠宁与弘晞。 惠宁倒是毫不意外皇后话中的机锋,原先她低调,也不甚得宠,皇后与华妃也都没有刻意地去刁难她。自从她生下七阿哥,晋位娴嫔,迁宫永寿,才真正走进了嫔妃们的视野,更别提年妃降位、莞嫔失子发生之后,皇帝便格外宠爱她与淳常在,淳常在位分低不显,而她这位嫔主娘娘便显得高调多了。 惠宁双眉一挑,语气仍是淡淡的:“有六阿哥珠玉在前,弘晞怕还许不得这样福气。毕竟六阿哥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充作半个嫡子,又有谁能尊贵得过六阿哥呢?” 皇后面上表情不变,仍是拢着一层菩萨般不真切的和蔼笑容,这时阳光透过纱窗射进,她的颧骨上便落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让人心中顿时升起莫名的诡谲感。而皇后顿了片刻,却没有正面回答惠宁的反击,反而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照常说起了近日里的宫务:“好了,本宫也累了,都退下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转眼间,便是六月里了。 惠宁点了棠仪、品绿并两个粗使的宫女,留下小松子看守永寿宫,另带着弘晞和数名乳母宫女,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碧桐书院。 碧桐书院在去年避暑的时候,还是正当新宠的莞贵人居住。 今年的莞嫔却是因为小产郁郁寡欢,皇帝几次看望都推说身体不适。宫里的奴才最会看人眼色下菜,莞嫔虽然这一次依旧能来圆明园伴驾,但是内务府的太监也是心知肚明其中情况,早早安排了一个偏远的云缤馆,只拨了两个洒扫粗使的小太监过去了。 惠宁听了底下人回禀上来的情况,不由得生出一份怜悯,转瞬间便被压了下去。 到底是一味被宠爱惯了的嫔妃!到年妃刁难的时候还要端着宠妃的架子,轻易不肯低头了去。这下可好,连在后宫里立身的倚仗也没了。不过皇帝心里,想来还是念着莞嫔的,不然也不会再三前去看望的。 不过莞嫔也是太过倔强了!一个男人,尤其是天子的怜悯疼惜,不知道会给后宫嫔妃多少的份量以及宠爱……端看惠宁以及淳贵人这几日接连侍寝便知了。偏这最大的苦主却仍死死咬着牙不肯向天子服软,不知该叹一声悲,还是该斥一句痴。 又过几日,宫里来报,年妃名下的三公主没了。年妃不进水米一日,亲自誊写《金刚经》《严华经》,交由皇帝。 皇帝膝下女儿极少,自打潜邸时齐妃之女以郡主品级下嫁乌拉那拉氏星德,又在妙龄年华中香消玉殒,哪怕后来皇帝追封其为怀恪公主,以示死后哀荣,女儿也成了皇帝的一个不可言说之痛。 哪怕后来欣贵人生了淑和,也因为身体孱弱而极少出来走动,皇帝也在害怕淑和什么时候就一病去了,也是愈发疼爱这些年幼的公主。 而年妃的三公主,则是本朝以来第一对龙凤胎,还不像寻常双胎,极容易在诞生的时候就夭折,而且据太医院诊断,三公主是龙凤胎里身子较为健壮的那一个,想来不是那么虚弱。夏家送进来的包衣奴才,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三公主。 皇帝在前往圆明园之前,三公主偶染风寒,本来太医写的脉案上,已经写着应已痊愈。孰料便是这几日的光景,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三公主因为年妃的缘故,惠宁是很少看见的,从前还在延禧宫的时候也时常听到年妃尽心尽力照顾三公主的传闻。 宫里人纷纷在传,年妃可真是慈母心肠。 惠宁却是嗤之以鼻。不论别的,就论年妃翊坤宫当日行事,便可窥得一二。惠宁是比年妃身份较低不假,年妃当时也握着六宫权柄不假,可当惠宁因为弘晞病重而请假时,年妃却是怎么说的: “照顾阿哥是奴才的事情,娴嫔怎么没的辱没了自己身份。莫不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好一个慈母心肠的华贵妃呵!再怎么心狠手辣的人,一旦成了父母,心头总应有一块柔软地。若是她果真万般疼爱三公主、又自己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旁人的孩子病重,却不许母妃在旁照顾? 是了,她的孩子总比旁人的金贵些。贵妃之女总比嫔妾之子尊贵么? 再比如莞嫔,莞嫔虽然屡次顶撞华贵妃,却是事出有因,尚可饶恕。更何况莞嫔便纵有千种过错,也不该在其胎气不稳的时候在烈日之下罚跪。要知道,嫔妃的作用,最大的一条就是为皇室开枝散叶,而嫔妃最大的罪名,就是谋害皇嗣。 就因为她与莞嫔夺了她的宠爱便要如此对待吗?年妃又何德何能养育公主、晋位贵妃呢? 皇帝却不这样想。午间时分,惠宁用过午膳,便听了品绿禀告:“皇上命人将怀月馆收拾出来给了年妃居住。年妃倒是老老实实的,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谢了恩典,才回的院子。” 惠宁嗤笑一声,轻轻拨弄着手上一串银丁香手钏,手钏上一圈镶得细密的银铃玲玲作响:“她哪里不敢老实些?怀月馆不远处,可就是莞嫔的云缤馆了。莞嫔虽然心里怨恨皇上,可自然不会放过这罪魁祸首。年妃才没了三公主,自然不敢放肆。” 午睡过后,便听得外头粗使的圆明园宫女哭着跑进来,见了惠宁只是不住地磕头,眼泪珠子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求娴嫔娘娘赏个恩典,请太医去瞧瞧驯兽园的叶澜依吧!” 惠宁还没发话,一旁的品绿已是一双形状姣好的柳眉拧成一团,随手拨开这人:“哪里来的这样没规矩的奴才?主子面前也敢哭哭啼啼的?什么恩典不恩典的,还不快打发了去!” 门外的粗使宫女听见品绿的声音,连忙小跑进来,紧紧张张地看向品绿:“品绿姐姐莫要生气,这宫女原是圆明园的,不很懂规矩。奴才刚才去取了个笤帚,一转身便发现她跑了进来。实在是奴才的不是。” 惠宁瞥了那闯进来的宫女一眼:“你这样匆匆忙忙,连平日里姑姑教导的礼仪都不守了,那叶澜依是你什么人?又为何要来求我?” 宫女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奴才是叶澜依的姐姐,澜依这几日发了高烧,已经烧了许久了,奴才怕澜依一个不测就……素来听闻娴嫔娘娘宽厚仁慈,是满宫里的头一个好心人,奴才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拼了命跑进来求一求娘娘您。” 惠宁轻笑一声:“你倒是好话说尽了。只是圆明园的宫女,再怎么身份低微,求了管事看次太医还是能的。你怎么不去找太医救你妹妹,反倒没头没尾地跑进本宫这儿来?”语调忽的严厉起来,“莫不成你们这群奴才不把本宫当嫔妃主子看,只当本宫是谁都可以见的?” 宫女发了狠似的猛地磕了几个头,再抬头时额头上已然有了一片深深浅浅的青紫色,看起来煞是吓人:“太医院的太医哪里肯来?奴才也是告佛求神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娴嫔娘娘。若娴嫔娘娘不愿,奴才便只有去求果郡王了,只是一个,郡王身份显贵,却又男女有别,若是求了郡王,澜依的清白便也保不住了。奴才身在圆明园,却也知道,当日七阿哥也是高烧,娘娘亲自照顾。奴才私心想着,都是一样的至亲,想来娘娘也懂这种苦楚,于是才来冒死一见。若是娘娘愿意施以援手,奴才和澜依情愿一生追随娘娘,忠心不二!” “哦?”惠宁神色微微一变,她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富察氏送进来的宫女石榴青桔她都留在宫里没有带来,还要等些日子才能看出是否得用。想到这里,惠宁语气放轻了些:“你名唤什么?是什么出身?” 宫女瞧着惠宁语气缓和,自然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说道:“奴才贱名晴宜,和澜依是亲姐妹,都是镶蓝旗下包衣出身,只因阿玛犯了事,这才被送进宫,做了圆明园驯兽女。” 惠宁向品绿招了招手,品绿会意,立即走来。惠宁低声道:“去请傅维源给叶澜依看病。” 晴宜离得近,隐约听到只言片语,这会子知道自家妹妹有救,自然喜不自胜,俯首深深跪了一跪:“多谢娴嫔娘娘。” 惠宁懒懒倚在软枕上,嘴里嚼着冰,依然口齿清楚:“你可别得意得太早,嫔妃是不能私自将圆明园的宫女带进紫禁城的,你既说要与你妹妹一道儿效忠本宫——自然是要你同你妹妹进了宫,才能效忠本宫的不是?” 晴宜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这个就不劳娘娘挂心了,权只当是奴才与澜依给娘娘的投名状。再怎么落魄,奴才家里好歹也是包衣。若不是澜依喜爱驯兽,圆明园又清静安闲,奴才无论怎的也要回到宫里。奴才有一位叔叔在内务府任职,管的正是人事上的调动,那位叔叔受过我阿玛恩惠,要让我和澜依入宫,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惠宁笑一笑:“那本宫回宫后,要在永寿宫里看见你和你妹妹,不然也就白白浪费了太医院的药材了。” 虽然她想用叶家二姐妹,但是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绝不能让包衣奴才骑到主子头上。 接着惠宁却是微微抬起下巴,似乎连个眼光也懒怠赏给晴宜:“你犯了规矩,理应打十板子。品绿,你亲自押下去,捂了嘴受罚。” “是。”品绿应下,一旁的粗使宫女立刻跟了过来,押着晴宜下去了。 “顺道去查一查那两姐妹的家世情况,是否果真如她所说。若是真的,就赏下去两瓶金疮药。”惠宁吩咐了一声,“你是我从家里带进来的陪嫁,哪怕棠仪再好,那也是服侍过孝懿皇后的御前的人,比不得自家人贴心。” 现下棠仪被惠宁吩咐去照顾七阿哥,很少过来走动。不管棠仪是皇上的人,还是她的人,都不会轻易去伤害弘晞,却不一定会对她一个嫔妃留情,因此指派棠仪去照料七阿哥是再好不过的事。 虽然是避暑的时节,但永远不会少了歌舞宴会一类助兴的事物,即便皇帝节俭惯了,却也不甚对宴会寡淡。这几日,皇帝因着早夭三公主的缘故,常常去看望六阿哥,皇后自然得意些,便一手承办了这次水上宴。 惠宁换了一身湖蓝色轻纱绸缎旗装,首饰纯用白玉,恰如一枝立在风中的白玉兰,少了妩媚,多了雅韵。 而皇后却不是如众人想象中般盛装出席,只是拣了时新的花样,裁了一身簇新的丁香色缠枝花纹常服,头上钗环也不是常日里见到的赤金首饰,只用一对点翠蜻蜓景福绵绵簪戴在两侧,鬓角安了些零星宝石珠花而已。 这样的素净打扮,放在皇后身上可不是那么的常见。惠宁心里一动,仿佛皇后是在避着些什么似的。 再看众嫔妃,却是少有盛装出席的,大多是藕紫、鹅黄、松花绿几色,配的首饰也是蓝宝石、珍珠、碧玺一类,可见皇帝接连失了莞嫔之子和三公主的哀痛,连素来最爱打扮的后宫嫔妃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肆了去。 惠宁悄悄看一眼坐在她上首的年妃,却见年妃一身玫瑰紫马蹄袖芍药含芳裙装,耳垂上一对玲珑坠子摇曳,虽然面色憔悴,却仍能看出从前风采。 不久,歌舞伊始,宫里的歌舞从来都是编排过的,出彩固然出彩,缺少了些新意,多了些匠气。 酒席过半,惠宁饮得已然有了三分醉意,再看歌舞,却是腻味得紧,几名琵琶伎身姿婀娜地上前,落座于中央空地,转轴拨弦调试完毕,而后盈盈道:“皇上,此曲名为《采莲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却听琵琶伎十指上下拨动,灵活地按出一连串的颤音,声音连绵起伏,带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缱绻意味。 紫禁城里极少弹奏这样江南意味的曲子,大多是一味奉承富贵荣华的,听得多了,也是无甚意思。众人听得一时呆住,惠宁也听得入了迷了。 皇帝笑一笑,指着为首的琵琶伎:“南府的琵琶伎果然出色。这首《采莲曲》虽是新作的,你们技艺却很娴熟。” 忽而听见一个婉转悠扬的声音如轻云出岫般在湖面飞起,一叶江南的乌篷船轻如飞絮似的飘在水中,船头上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柳枝垂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远远听见一个甜润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宫中因为歌舞需求,是养着一班歌舞伎的,平日里也唱些乐工们新做的曲子,却没有一人唱得这样悠扬自在。仿佛只是一个采莲女,误入了藕花深处,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家乡的甜糯小调。 皇后“唔”了一声,看向了正入了迷的皇帝:“这是臣妾命人新制的歌曲。” 皇帝点一点头,侧首望向皇后,眉目中有种熟悉的温情流动:“皇后有心了。” 一曲将毕,那叶小舟缓缓驶了过来,众人放眼一看,却见歌者以白纱覆面,身上穿着一件仿江南汉女装束的牙白色绉纱罗裙,手上握着一只犹是含露的芙蕖,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是唯独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一颦一笑,甚是体态风流。 皇帝亲自下了宝座,立至榭台边缘,伸出手扶那歌者上来,那歌者柔柔一笑,却不说话,而是抬手摘下了面纱,却是一张浑似姣花软玉的面容。 皇帝顿了顿,方才想起来:“你是?……” 歌者微微一福,身姿柔若无骨,似要立即倒在皇帝身上:“嫔妾延禧宫贵人安氏。” 欣贵人因笑道:“安贵人自去年十一月染了喉疾后便甚少出门,今日一见,当真是比从前年月更加出众了。” 欣贵人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来安贵人这样仿江南歌女博皇帝欢心的作态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可谁能无视皇帝脸上明显温和的脸色呢? 后宫嫔妃,本就是为了皇帝的存在,自然是一举一动都要揣摩着皇帝的心意,才能步步青云。后宫如此,前朝亦是如此。 更别提当下皇威深重,便是前朝的心腹大臣也要战战兢兢地跪受笔录,更别提这些本就是依附皇帝生存的后宫嫔妃了。 却听得裕妃说道:“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梁武帝所言果然不错。” 皇后微微一笑,仿佛很是欣赏裕妃的识时务:“裕妃出身汉军旗,果然读书不少。” 裕妃淡淡的:“皇后娘娘谬赞了,不过是识得了几个字罢了,称不上读了多少书。” 又听得皇帝执了安贵人的手,殷殷问道:“可还学过其他吗?” 安贵人羞涩一笑,双颊染上红晕,小女儿情态显露无遗:“嫔妾不才,只学了几曲,让皇上见笑了。” 说着便微微清嗓,转而放声歌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皇帝听罢,连连叫了三声“好”,又转头吩咐起苏培盛:“实在是绕梁之音!去取金缕衣来赏给安贵人。” 惠宁听得呆了一呆,面上和煦的神色骤然间变了。 金缕衣本是先帝赏赐给舒妃的心爱之物,舒妃出宫礼佛,便把这件价值连城的金缕衣留在了宫中。 惠宁转头看向端坐在宝座之上的皇后,却见皇后也正含着微笑瞥向惠宁,眼神中似有锋芒掠过。 是了!陵容自小产后便极少出来走动,又只有日日去景仁宫的。皇后本来就不顺眼自年妃、莞嫔失宠后她一人独大,宫里大多也是老人了,唯有一个与大众嫔妃不同、小家碧玉出身的安陵容可用,更别提陵容本就歌喉出众,稍加□□自然凌驾于众人之上,一举赢得皇帝宠爱。 恰逢此时,苏培盛取来了一件缀满珍珠宝石的锦绣华衣,缓缓展开衣裳,更是只觉满目珠光宝气,让人看了应接不暇。 陵容谢过,却不接着,说道:“嫔妾自知失德,于龙嗣无所助益,唯愿以一曲采莲博皇上一笑罢了,不过是旧酒换新壶,皇上不嫌弃嫔妾愚笨就好,这样贵重的赏赐,嫔妾是不敢承受的。” 皇帝怔了怔:“你本就是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儿,今儿穿了这身衣裳,愈发清瘦了……” 陵容神色微微一动,平添三分凄楚,教人看了心生怜爱:“嫔妾自没了孩子,也是饮食难安,日日跪在佛龛前诵读佛经,只愿嫔妾那没福气出世的孩子能够早日投胎转世,到个平安人家里去。” 莞嫔甫一听这话,便是神情骤变,鬓边一只点翠翘凤簪黯淡失色,只是空空荡荡地摇曳着尾端一串珍珠流苏,想要努力捕捉住什么,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良久,莞嫔才执着酒杯起身静静道:“越女新妆出镜心,安妹妹果然是一曲菱歌敌万金!” 皇帝却是恍若未闻莞嫔之言般,转而携了陵容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一回,无不关切道:“你这样清瘦,想来也过得不好,朕与你,日后还会有孩子的,”又顿一顿,抚掌而笑,“你这样懂事,合该赏你些什么。” 又道:“现下酷暑炎热,你这样谦卑宁静的性子最好不过了,便让内务府拟个封号过来,教你做嫔位以下第一人,才不算辜负了你这样好歌喉。” 欣贵人、曹贵人脸色俱是一变,她二人皆是生育公主,却因为家世、宠爱不足的缘故,止步于贵人,连上回的大封也没有捞到嫔位,而如今,一个区区县丞之女也要凌驾于她二人之上,只差一步就要晋封嫔位了,如何不让她二人恼怒。 齐妃醋溜溜地摇着粤绣团扇说道:“安妹妹真是好福气,尚未生育便是许下嫔位以下第一人的尊荣了,这样的待遇,便是昔日的莞嫔、沈官女子都不曾有的。” 莞嫔身体微微一僵,起身道:“嫔妾小月后身子尚未痊愈,怕是受不了暑热,恳请皇后娘娘让嫔妾先行告退。” 皇后听了这样明显煞风景的话也不恼,反而赏下一盘荔枝:“莞嫔最怕暑热,这盘荔枝是冰镇过的,最能消暑,于你身子也有好处。” 莞嫔谢过径自回了不提,而陵容却是伴在皇帝身边,言笑晏晏道:“嫔妾也喜爱荔枝,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赏赐嫔妾一些呢?” 皇帝哈哈大笑:“无需皇后赏赐。”说着让宫女捧上几盘晶莹剔透的鲜红荔枝,“古来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之说,爱妃也喜爱荔枝,荔枝虽然难得,到底不比爱妃笑颜一现。” 陵容微微依偎在皇帝身边,声音柔弱甜腻:“臣妾多谢皇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两月,除了惠宁得了一日、裕妃得了一日、皇后得了两日以外,其他的召幸,尽数被陵容得了去。 除此之外,皇帝更是赐下“谦”字封号,意在嘉其谦和婉柔。四川的蜀锦、苏杭的绸缎、合浦的明珠……更是像流水般送进了陵容在的恩容堂。 这样的殊宠,连年妃从前也是甚少得到,后头的沈官女子和莞嫔更是只有望尘莫及的份,自然惹得嫔妃们醋意大发。 连皇后也耳闻了几句风言风语,在一月两次的早会上提了一提:“谦贵人性情柔顺,正好抚平皇上失子的哀痛,若你们也这样中用,便体现不出谦贵人的好处了。” 等到私下里皇后见齐妃的时候,齐妃已是气得手里的绢子快要揉成一团了:“娘娘怎么这样纵着谦贵人?如今谦贵人盛宠,臣妾冷眼瞧着,便是从前年妃的模样啊!” 皇后“哦”了一声,并不理会齐妃,反而微微侧首,问着剪秋:“谦贵人的螺子黛可送到恩容堂了吗?” 剪秋笑一笑,也不理会一旁的齐妃:“早就送到了,谦贵人还叫奴婢替她多谢娘娘呢。” 齐妃再也忍不住了,手里的绢子哗啦一声,变作了凋零花瓣:“娘娘这样抬举谦贵人,就不怕——” 皇后柳眉一挑:“本宫有什么可怕的?谦贵人家世不显,她父亲又娶了平妻,有了这样好的把柄,谦贵人再得宠又如何?” 说着用眼神示意剪秋,剪秋立刻唤了洒扫宫女过来,扫走了刚刚齐妃撕烂的绢子。 齐妃深吸一口气,鬓边累丝鸾凤步摇上缀着的东珠微微颤抖:“娘娘就不怕谦贵人一朝有幸诞下龙嗣?到时候,就算谦贵人父亲有再大的罪也不相干了。” 皇后敛了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能生又如何?哪怕有了封号,照样也翻不出本宫的手掌心。她不过是区区县丞之女,又只是汉军旗出身,便是如何得宠,母家不显,如何晋位?再不济,本宫膝下还有六阿哥,你膝下还有三阿哥,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齐妃努力挤出个微笑:“娘娘这样说,便是听不进臣妾的话了,臣妾先行告退就是。” 说着,便屈膝一礼,竟也不顾皇后脸色,径自带着宫女走了。 剪秋看了一眼齐妃离开的方向:“齐妃娘娘也忒心急了些,没半点妃位娘娘的气度,也不知当初是怎么生下三阿哥的?” 皇后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否则以她一知府之女,如何能稳坐妃位?” 当初齐妃不过一个格格,凭借其样貌娇俏,性子新鲜才得了几日宠爱,有幸接连诞下怀恪、二阿哥、三阿哥,抬举了做侧福晋。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愚笨糊涂的女人罢了,三阿哥能平安长大也不知是托了谁的福气。 皇后虽然这样想着,仍在请平安脉的时候,特意唤了现下给谦贵人请脉的章弥过来:“谦贵人的身子如何了?” 章弥摸了一把山羊胡须,脸上没有一点波澜:“谦贵人自从小月后便伤了身子,恐于子嗣上有些障碍,不过于日常生活却是没什么烦恼的。” 章弥是太医院院使,医术在太医院仅次于专门给皇帝诊断的御医,皇后这些年用惯了章弥,自然不疑有他:“那便好。” 惠宁于陵容得宠一事却并不很在意,前些日子她风头太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有个人来分宠也是好的,起码能让皇后的眼光分出一部分,不要总是钉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过了些日子,是淑和公主芳诞。欣贵人素来不爱张扬,只是摆了几桌酒席,请了嫔妃们小聚而已。 欣贵人所在的院子原搭了一个戏台子,本是先帝时期用来听戏的所在。这回淑和公主生辰,欣贵人得了皇后恩旨,请了宫里的昆曲戏班子来唱几折戏。 那戏子浓妆淡抹,一把柔情似水的嗓子唱着一折《拾画》,连裕妃也是连连称赞:“便是‘玉笛’、‘金声’也不为过了。” 齐妃面上讽刺意味渐浓:“亏得裕妃妹妹赞赏,本宫却想起了从前的妙音娘子和如今的谦贵人。” 裕妃面色不改,反而跟身侧宫女说道:“这戏子唱得不错。该赏。” 宫女便取了几个银稞子并一盒金瓜子奉至裕妃面前,裕妃点一点头,那宫女使了个手势,台上的戏子会意,停了鼓乐。净过了面出来,却是一副稚嫩少女模样,她一壁接了赏赐,一壁答了谢,倒很是老成。 正欲退下时,齐妃忽然间“哟”了一声,瞥向那戏子:“这女孩仿佛与谦贵人有些相似?” 众人打眼去瞧,那人一双娇滴滴碧清妙目,体态纤侬,身量苗条,倒真与谦贵人有几分相似。 敬嫔笑一笑,乳白色纱制团扇上绣的五彩鸟雀扑棱棱地飞着:“齐妃姐姐也忒爱说笑了,凡是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人多了,难免有些仿佛,这也是有的。” 齐妃不依不饶,乜了那戏子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戏子再老成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人,哪里见过这样阵仗,忙答道:“奴才贱名香容。” 齐妃甫一听这话,便止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忙用绢子指一指陵容:“可见是与谦贵人有缘了。” 嫔妃间相处久了,彼此闺名都是熟稔极了,自然知晓谦贵人名字里,是嵌了一个“容”字的,且皇帝时常唤的,也是“容儿”。 惠宁握一握团扇上挂着的玉石扇坠,只觉触手冰凉,她不觉拧得紧了些,转头看向齐妃:“齐妃姐姐此言差矣。谦贵人是天子嫔御,那名唤香容的不过一个戏子,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呢?所谓有缘,不过是齐妃娘娘眼拙罢了。” 陵容则是微微一笑:“裕妃娘娘本是好心赏赐这戏子,却没的让齐妃姐姐多想了。今日本是为了淑和公主生辰,诸位姐妹应该同乐才是。” 欣贵人忙起身说道:“这一出《游园惊梦》不错,先撤下去吧。” 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懋嫔也道:“齐妃姐姐不过提一提罢了,谦贵人不要放在心上。” 待下了宴,齐妃手心里已经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侍女翠果取了冷水浸过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处,齐妃吃痛一声,咬咬牙忍住了。 翠果又换了一遍帕子,方劝道:“娘娘何苦跟谦贵人过不去呢?本来好好的日子,平白惹了不高兴。” 齐妃瞪她一眼:“你又懂些什么?谦贵人这样得宠,日后必将诞下龙嗣,若不趁现在打压,将来可不是弘时的绊脚石吗?” 翠果甚是不解:“娘娘想得多了,奴才只知道,宫里孩子难生也难养,从前潜邸里没了的郭氏、李氏,都是得过宠爱的,不照样没有身孕吗?再不然,翊坤宫那一位喝了多少坐胎药,不还是没有喜信——更别提能不能生的问题了。谦贵人小产过,身子又孱弱,这样的人,别说生了,就是怀孕,也怕是比登天还难呢!” “不行、不行——”齐妃忽的喊出声,“翠衣呢?让她过来,本宫有事吩咐她,你先退下吧,守好门别让其他奴才打搅。” 翠果应下,老老实实在门外守着,到了半夜,翠衣才从里头出来,翠果一把拉住她:“翠衣姐姐,娘娘又吩咐了什么事?” 翠衣原本含着微笑的脸上,此刻半点笑意也无,她拢了拢衣襟,只觉得七月的夜晚真是冷进了骨子里。她对着翠果冷冷一笑:“娘娘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操心了?还不如回屋子收拾收拾,免得到时候又是丢个耳环少盒胭脂的,没的教人笑话。” 翠果还想再问,结果翠衣袖子一撩,匆匆忙忙地走了,在月色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了无痕迹。 过了几日,惠宁才净过面,便听得外头宫女太监乱哄哄的,惠宁听得心烦,忙让品绿叫了人进来。 惠宁并不拿眼睛扫他,只是侧首问道:“这是怎么的了?” 底下人小心道:“听说谦贵人饮食上出了问题,已经呕了几次了,皇上命太医诊断……据说是用了掺夹竹桃花粉的点心,怕是已经中毒了。” 惠宁一听之下,右手一顿,一钳三珠的琉璃东珠耳环立时在白嫩耳垂上留下一道红痕。 品绿连忙惊呼:“娘娘受了伤——” 惠宁咬一咬牙,迅速戴上另一对青云如意耳坠:“顾不得这许多了,还不赶紧备好轿辇,送本宫去恩容堂。”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惠宁就到了恩容堂了,此时嫔妃们都来得整齐,唯独不见了齐妃。 惠宁心下正是奇怪之时,却听得皇后俨然说道:“本宫已经查清了,这掺了夹竹桃花粉的栗子糕是齐妃指示宫女所为,一干人等皆已经杖毙。齐妃本是要降位禁闭处置的,结果话还没传到,齐妃就自裁了。皇上已经下旨,对外直说齐妃忽染重病而亡,仍按妃礼下葬,也算全了三阿哥的脸面。” 毕竟是久居高位的皇后,哪里有嫔妃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皇后?从前有年妃在,偶尔听几句斗嘴的,如今年妃低调得很,更不敢跟皇后呛声。 到了早会,惠宁几个才坐下,宫女奉了糕点茶水过来,顺着眼退下了。 皇后喝了一口茶,而后道:“这些日子齐妃的死闹得满城风雨,你们既然听过了本宫在恩容堂的那番话,就把齐妃的事烂在肚子里面。毕竟皇上已经发话了,你们也要管束好底下人。” 嫔妃们自然应下,渐渐地也没有人敢再提起齐妃自裁这一件事,只当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深宫之中。 皇后倒是很满意,这样后宫权柄在手、嫔妃们唯命是从的日子,自打皇上登基后便很少了。 只是皇后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谦贵人,于是特特选了一日不必伴驾的日子,命贴身宫女剪秋亲自去请陵容来万方安和说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那厢陵容正在绣香囊,才拣了好样子预备裁剪,一旁宝鹃缠好丝线,便听得这句话。 宝鹃忙放下手中五彩丝线,看向陵容:“也不知皇后娘娘请主子有什么事?竟让剪秋姑姑亲自来请,主子还是赶紧些去吧。” 陵容面色又惊又喜,要知道,皇后不大派遣剪秋出来,一般来往逢迎的多是绘春、绣夏二人,忙说道:“还不快请剪秋姑姑进来。” “哎。”宝鹃应下,命宝鹊往正堂上茶,陵容对着镜子理一理前额刘海,才扶着宝鹃的手走到了正堂。 剪秋本来束手立在座椅旁,一杯上好的茶水端端正正放在桌面上,看得出来是一点都没动。见着陵容过来了,剪秋脸上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亲切:“谦贵人可忙着?皇后娘娘今日得了闲,想请小主过去坐坐。” 陵容略略一思索:“今儿是裕妃、娴嫔伴驾,且陪娘娘说话本来就是做嫔妃的本分,哪里有什么忙不忙的?只是要让剪秋姑姑等一等,待我换件衣裳再去。” 剪秋细细打量了一回陵容,因笑道:“依奴婢看,小主这样的打扮就很好,无需再换了。左右小主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是可人的。” 陵容回头看一眼宝鹃,宝鹃也笑:“向来皇后娘娘是把咱们小主当作姐妹一般对待的,既然是姐妹之间,又有什么俗套拘束呢?” 陵容最终还是拗不过剪秋和宝鹃二人,只是重梳了一遍发髻,换了一副成色上佳的耳环,这才随着剪秋到了长春仙馆。 陵容甫一进去,便听得皇后侧首看过来,微微含笑道:“谦贵人也许久没来本宫这里小坐了。” 陵容羞赧一笑:“娘娘这样说,便是见外了。嫔妾自获宠以来,便是不敢落下一日给娘娘请安,只不过这几日忙些,嫔妾又苦夏,这才懒怠了,还要望娘娘原谅则个。” 皇后笑一笑:“瞧瞧你,急得连家乡言语都冒出来了,只是听起来怪好听的,若是放到御前侍奉的时候,想来皇上也不会责备你失仪的。” 陵容脸颊飞上一抹飘红,眼光盈盈似水,妙容绝丽:“娘娘怎的还拿我取笑呢?” 皇后还是含着一丝笑意,命宫女奉上一个梅花攒心的盒子,打开一看,原是几把团扇。侍立在一旁的剪秋解释道:“娘娘前些日子得了一匹江宁织造贡上来的好料子,名唤作珠雾纱,只是太过珍贵,不舍得裁成衣裳穿了。听闻小主苦夏,特意命针线房的人加紧赶了出来,制成这么几把扇子并一卷儿手帕。” 皇后道:“那珠雾纱手帕约莫有十二三张,本宫一人怕是用不完,又觉着应是宝剑赠英雄、名花配美人,才不辜负了。你最懂事,便将团扇尽赏了你罢,至于手帕……本是要在早会上分的,你先过来了,那便你先挑着。” 陵容接过那梅花攒心的漆盒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四把团扇,都是圆月式样,质地轻若流云薄似雾,覆着一层晶亮剔透的粉状珍珠,比起其他宫里的团扇,便显得要雅致许多。陵容这样想着,又瞧了瞧上头的纹样,果然是花鸟仕女应有尽有。 陵容又拣了绣有桃花、蔷薇纹样的手帕,起身才要谢恩,皇后便说道:“你且不急,再好好看看这扇子有什么妙用。” 陵容拿起其中一只,仔细打量,片刻方道:“这团扇的扇柄可是在里头放了触手生凉的玉石?握起来倒怪凉快的。” 皇后笑道:“果然还是谦贵人有眼光,只是不全是玉石,这珠雾纱也有清凉安心、凝神静气的用处,否则也比不得织金锦、散花绫那等上贡绸缎。” 陵容像是胆怯了般,怔一怔才继续说话:“嫔妾未得皇上垂爱之时,也不很懂这些,都是娘娘抬举,嫔妾才有今日富贵无边的生活。” 皇后仍然和煦笑道:“大家都是姊妹,又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呢?” 陵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站起身来,说道:“嫔妾能蒙皇上恩宠,全靠皇后娘娘一手指点。嫔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后嘴边笑意更浓:“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知道你最聪慧懂事,也无怪皇上格外偏爱些。” 两人又说了些话,皇后命剪秋亲自送了陵容出去才罢。 且说自这一日后,陵容便是几乎独霸雨露,余下几天也都多是往皇后处去。 这样的盛宠之下,哪怕有皇后的管束,后宫嫔妃们也免不住要拈酸吃醋。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虽到了八月,天气仍是炎热难耐。随侍的嫔妃们换上裁剪得宜的夏装,笑容妍妍,握着绡纱团扇,犹如先秦淑女般袅袅娜娜步入宫殿。 褥设芙蓉,宴开兰桂。被宫女簇拥在其中的陵容自然是焦点所在,她一身兰色喜相逢宫装,绣纹缝花佩草,眼花缭乱。于她身上却是相得益彰、美不胜收。皇后落了座,举着酒杯笑道:“今日是中秋家宴,不必拘礼。” 虽说是家宴,但皇帝是不同皇后嫔妃们坐到一处的,前头的勤政殿设了供王公大臣宴饮的酒水,皇帝自然换了常服往那处去了。 听得歌女唱完一阙《春江花月夜》,惠宁已经饮了几杯水酒,隐隐有几分醉意。却听得“哎呀!”一声,是静兰失了礼,干呕几声。忙起身告退道:“请恕臣妾失仪,容臣妾到后殿更衣,片刻即回。” 皇后温声道:“博尔吉济特贵人可还好吗?剪秋,你跟出去看一看。”又招手道,“把贵人面前的饮食换一换。上点醒酒汤好了。” 陵容也不胜酒力般起身:“嫔妾醉了。容嫔妾出去散散心。” 皇后道:“也好。只是你醉了,万勿冲撞了前殿。” 陵容道:“臣妾自然省的,再不然,还有宝鹃呢。” 皇后闻言,终是放心点头。陵容神色一黯,丁香色裙裾微微一转,便出了殿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不过一会儿,静兰和陵容双双而入,重又落座。皇后依旧温和说道:“谦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还好吗?先饮点醒酒汤才是。” 忙命宫女奉上两盏醒酒汤,剪秋指挥着说道:“醒酒汤是奴婢亲自盯着的,博尔济吉特贵人是蒙军旗的,饮食习惯与后宫嫔妃小主们不太一样。因此特特制了醒酒的奶茶上来。” 说着便将一盏绘着团花图案的粉彩瓷盏奉与静兰。静兰因笑道:“一股子奶香,果然是草原风味。”忽又皱一皱眉头,“只是臣妾入宫已经有几年了,已经习惯了满人饮食,再要臣妾喝奶茶,臣妾怕是一时习惯不过来。” 皇后听了只是笑,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意味:“看来博尔济吉特妹妹是不怎么想家了。只是咱们皇上,素来是亲满蒙的,怎么说从前的百岁御宴上都还有几品饽饽的。博尔济吉特妹妹若是日后想念起来了,可不得爱的很这一口呢。” 静兰神色不动,仍只是淡淡笑着,却转向陵容:“今儿臣妾就斗胆一回,想要向谦贵人要一碗宫里风味的醒酒汤吃。” 陵容谦和惯了,得宠之后也是柔顺有加,嫔妃在她面前语带讥讽,她也是淡然一笑。更何况此刻是向来与世无争的静兰向她要。于是笑一笑:“贵人姐姐尽管拿去,我最近几日正爱喝奶茶呢。也不知道这草原风味的解酒汤是什么滋味?今日正好沾了贵人姐姐的福,尝一尝这新鲜物件。” 因而两人交换了杯盏,静兰拿着一只团福纹样的瓷盏,深深一饮,半盏已尽,而后笑道:“果然不错!” 陵容也笑:“贵人姐姐一向持重惯了的,今日怎的也这样调皮?想来因是酒醉的缘故罢?” 静兰脸带薄红,唇畔间滑过一道飒爽:“从前我在草原上骑马、放羊,额吉跟我一起唱歌,赞美伟大的长生天,说要一辈子与牛羊为伴,喝一辈子的奶茶……” 她说着,突然口里溢出一抹鲜血。身旁宫人连忙扶住晕过去的静兰。陵容惊得一头酒意醒了大半:“怎么会这样?贵人姐姐方才还好好的……”说着急急忙忙跪下,“还请皇后娘娘救一救博尔济吉特姐姐吧!” 皇后点头:“这个自然。”说着起身,冷静道,“适才博尔济吉特贵人最后所饮是谦贵人的醒酒汤,看来是有人在谦贵人的醒酒汤里做了手脚,但谦贵人没有喝。结果便是博尔济吉特妹妹代谦贵人受罪了。” 裕妃摇着一把团扇,娓娓道来:“只消皇后娘娘将所有接触过解酒汤之人全部押到殿中,一个个审问下来,嘴硬的就送到慎刑司。臣妾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和谦贵人这么深仇大恨?” 陵容仿佛是惊醒了似的,跪倒在地面,一张小脸盈盈垂泪我见犹怜:“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为贵人姐姐做主!” 皇后沉吟片刻:“也好。” 不消片刻,两位太医便到了。惠宁打眼一瞧,发现其中一个居然是原来被远远调开到其他地方的张曼颐。她不禁瞥了一眼陵容,却见陵容正在垂首啜泣,惠宁心里一震,只觉得将有什么阴谋要被揭开帷幕。 张曼颐将手搭上静兰脉搏之上,片刻后方道:“贵人小主这是服用了有毒的汤药,加之方才饮酒过量,因此药效骤然发作,这才呕血。” 裕妃问道:“是什么毒?” 张曼颐的山羊胡子微微一抖,拱手道:“是夹竹桃的花粉,若是有孕妇人用了,会致使滑胎。若是无孕的妇人服了……恕微臣多嘴,贵人小主服用得多了,以后怕是……子嗣上会有些艰难。” 陵容惊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满面泪痕,哭得妆也要花了:“前番有齐妃娘娘,如今又是谁要这样害我?” 皇后忙劝慰道:“谦贵人受惊过度,不如也给谦贵人看看。” 张曼颐点一点头,而后宝鹃将陵容扶至榻上,取出一个素瓷手枕,将一方绫帕覆在陵容皓腕之上。他诊脉诊得力求精确,因此好一会儿才说道:“谦小主脉象有力,犹如走珠,顺滑流畅,乃是滑脉。恭喜谦小主,小主已有两月身孕。” 皇后怔一怔,很是意外:“不是当初谦贵人小产,太医诊断说身子太弱,日后不易有孕吗?怎么如今……” 张曼颐恭敬答道:“小主这一年来调养有方,身子也康健不少。只是胎气有些孱弱,想来是刚刚受了惊吓的缘故。” 惠宁听到现在,立即起身,向皇后正色道:“既然事关皇嗣,那么务必要请皇上来一趟了。” 皇帝来得快,连身上常服都没来得及换,见了陵容便是喜形于色的笑容:“身子可还好吗?” 陵容娇羞道:“太医说还好。还是请皇上先去看看贵人姐姐的情况吧。” 皇帝见了卧在榻上的静兰,只是不语,皇后道:“太医已经开了药,想来博尔济吉特贵人很快就能醒了。” 皇帝道:“方才中秋宴饮,博尔济吉特贵人的兄长也在,还问朕她的近况如何,可见很是关心的。原来漠南混战,朕不过册了贵人位给她。现下安定下来了。朕本来预备着要指一位公主给她兄长齐默特多尔济。只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 曹贵人忽的冲出来跪倒:“臣妾的温宜公主只有两岁,还担不起这样的重担啊!” 皇帝将曹贵人扶起:“欣贵人所出大公主才六岁。朕的公主们都还年幼,担不起和亲重任。朕本来是想指一位亲王的女儿,接进宫里教养,封作和硕公主,下嫁蒙古科尔沁齐默特多尔济,”又无奈顿一顿,“出了这样的事情。果然是委屈她了,方才给她兄长递了消息,她兄长也是担心不已。咱们大清一向亲满蒙,朕必要将元凶抓出来,才能安抚科尔沁诸部。” 皇后道:“臣妾已经派了人前去审问了,想来不过多久就能有结果了。” 陵容则是默默道:“都怪臣妾不好,是臣妾害了贵人姐姐……那碗解酒汤本来是要给臣妾喝的。是贵人姐姐贪好,才奉与贵人姐姐用的。若是臣妾用了……那臣妾与皇上的孩子——” 皇帝替她拭干了眼泪:“都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爱哭?万一以后孩子也随了你,成了个小哭包可怎么办?” 陵容听了这话却是破涕而笑:“咱们公主有她皇阿玛宠着,便是小哭包又如何?” 皇帝奇道:“我倒盼着是位健壮活泼的小阿哥。” 陵容笑着,犹如灼灼芙蕖,清而不妖:“阿哥公主都好,只要是和皇上的孩子,臣妾都欢喜。” 莞嫔则神色微冷,这样的对话,她与皇上从前也有过,甚至要更加甜蜜。如今,皇上已经有了新欢,眼里再也没有她和她失去的孩子了。 不一会儿,江福海来报:“只一条有些问题,解酒汤端上来之前,年妃娘娘身边的小太监曾经看过,还问了问哪一碗是谦贵人喝的。” 皇帝神色骤怒:“年妃!你有什么好说的?” 年妃慌慌张张跪下:“皇上!臣妾没有要害谦贵人的意思……臣妾宫里小太监多如牛毛,许是被谁指使了也说不定。臣妾是被人陷害的啊!” 皇帝沉声道:“这个要害你、那个也要害你,三公主的事情朕念你一片慈母知心,没有追究你管顾不佳的责任。这一次事关满蒙姻亲,朕却不能轻易宽恕了你去!传朕的旨意,年妃年氏,品行有亏,着送回翊坤宫禁足,无事不得再出!” 年妃几乎要昏死过去,口里仍然叫喊道:“臣妾从来不知谦贵人有孕,臣妾才失了三公主,怎么会忍心再去害别人的孩子呢?而且、而且——方才是皇后身边的剪秋,亲自盯着这两碗的醒酒汤的。岂能只听旁人一面之词?臣妾窃以为,剪秋也有极大的嫌疑……” 皇后似是不忍再看,喝道:“颂芝!年妃已经失心疯了。还不快扶你年主子下去——” 皇帝伸手制止了皇后,两道剑眉深深皱起,无限威严漫出:“年妃所言也有理。皇后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皇后似欲再言,底下跪着的剪秋突然猛地磕了一个头:“是奴婢不力,导致贼人在贵人小主汤里下毒。一切罪责皆由奴婢承担,与皇后娘娘无关。” 皇帝微微颔首:“你的确不力。便扬声唤来苏培盛,“拉出去。” 几声闷响过后,苏培盛身边的小厦子进来禀告道:“挨了二十板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皇帝看向皇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年妃嫌疑未除,仍须禁足。犯事太监,杖毙。剪秋不力,着遣返出宫,不得回宫。” 又看向陵容,面色便缓和许多:“谦贵人受了惊吓,孕中便享嫔位份例,以示安慰。博尔济吉特贵人无辜受害,且其母家有功,特册封为嫔,享妃位份例,且待她身体好转了再行册封礼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惠宁却是一直守在静兰身边,只至静兰悠悠转醒。 静兰脸色仍虚弱苍白,一双眼瞳却是璀璨生辉,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刚刚被下毒的人。 惠宁从绣墩上起身,拂一拂马蹄袖上沾染着的香灰,冷冷道:“谦贵人的孩子……大约也是从你那方子中得来的罢?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养好了身子,在皇帝前面几次召幸的时候就有了身孕,还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静兰懒洋洋歪一歪头,五彩番莲抹额色彩斑斓,在光线下闪着莹莹的光:“是又如何?左右方子在我手上,多一个帮手,也是多一分把握。” 惠宁微微一思忖,已经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谦贵人已经同你联手了?你给谦贵人的方子、替谦贵人挡下的醒酒汤,就是你给谦贵人的投名状?” 静兰叹一口气:“本来我也不想这样的,毕竟你我是表姐妹,自小感情深厚。只是我在钟粹宫抄佛经久了,竟也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永远指望一个人。” 她折下一枝汝窑美人觚里的金黄桂花,嗅一嗅香气,转而却是神色一怒,抬手将桂花狠狠摔在地上:“我从来最最讨厌汉人的东西。只是皇帝最最喜欢,你们便一个两个的都学这些顽意去讨好逢迎皇帝。我偏不要这样!” “草原上的蓝天白云多美呵!我想念额吉做的奶茶,想念那达慕大会上,给我唱情歌的勇士……我对于草原,比你们对皇帝的执念可要深得多了!我就好比孝庄太皇太后、孝惠皇太后、淑惠太妃她们,一进了深宫,就再也出不去了!”静兰陷入了久远的沉思,“我的哥哥,他是我们部落最最勇猛的贵族,三年前,他一直都在想着怎么平定漠南的战乱。他说——草原需要一位嫔妃来巩固草原的地位。于是我来了。” “皇帝不喜欢我,我又能如何?我本来只会说蒙语,甫一入宫,我就要学说满语、汉语、喇嘛语。得了空要给太后抄佛经,或者送去宝华殿为我的兄长祈福。”静兰微微一哂,“我不愿只做一个小小的贵人,于是扶持了你。只是一个娴嫔还不够做我与皇帝的筹码。于是我找上了谦贵人,她既得宠,又急于摆脱皇后控制——送上门来的棋子,谁不肯要呢?” “因此你就与谦贵人自导自演了这出戏?现下年妃幽禁,剪秋遭遣。你可满意了?”惠宁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道,“可是连你自己的孩子都选择放弃,我已经不知道你有什么是可以不放弃的。” 静兰哈哈大笑,耳垂上一对红玛瑙耳环闪烁出一道鲜血般的光:“后宫嫔妃真的只是为了孩子而存在吗?繁衍皇家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整个后宫嫔妃进宫时就受到的训导。我偏偏要驳了去!” “正因为皇帝是不会再让蒙古嫔妃生下皇子的,干脆我利用这一点。我隐隐约约听到,我已经册为嫔位、成为有地位的嫔妃主子了。再者,就算我不能有孩子,作为嫔主,抱养自己宫里低位嫔妃所出之子女还是能做到的,我宫里虽然现下只有一个兰常在,但是日后呢?或者甚至让谦贵人吹吹枕头风,索性儿过继了一位公主也好!” “原来你是这样好打算!那么缘何要特特对付皇后呢?”惠宁拨弄着自己小指上银累珠嵌玳瑁的四寸长护甲,开口问道,“皇后至今也从未招惹过你吧?” 静兰冷冷一笑:“你道我为何会出此下策?皇帝不让蒙古嫔妃诞下皇子是一回事。而咱们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可是早早就预备下了一剂妙药——初入宫时,每个新晋宫嫔的宫室里都栽满了新贡的禹州桂花,以示新贵入宫。” “可是那禹州桂花上有什么马脚?”惠宁思索了一会儿,“我当时也让品绿验过,说是没有任何问题。” 静兰自嘲似的一笑:“当日我也是如此,让懂得药理的侍女看过,皆言没有差错,于是放心住下。哪里晓得有问题的根本不是桂花,而是桂花下面的泥土!在来圆明园之前,我让宫女翻翻小花园里的土地,没想到里面放了一小坛搁置了许久的香料,我让侍女验过,是五成的麝香、三成的零陵香,其余几味当门子之类,都是为了遮盖麝香与零陵香香味而已。” 惠宁陷入了沉思:“皇后竟然这样好算计……那么当初我和陵容是怎么有孕的?” 静兰道:“且不论那小坛子里的麝香和零陵香分量不纯,只有避孕效果,否则也不会难以检验出来。单单延禧宫而论,还不是你们俩有个好主位?裕妃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平安生下并养大五阿哥,可不是吃素的。” 惠宁看了她一眼,一动之间鬓间一对卍形嵌珍珠点翠微微颤动,仿佛振翅欲飞的翠鸟般,滑过一道流光溢彩。惠宁愈想愈是觉得少了至关重要的一环,于是假意试探道:“为何你要皆告诉于我?不怕我拿住把柄要挟吗?” 静兰笑一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让兄长活得更好而已。我这样的人,是不会碍着你们的。” 的确,一个无意争宠的嫔妃,一个有了皇帝保护的嫔妃,是不值得出手的。 九月初,圣驾回銮。 十一月十三,御笔朱批,亲点“恭”一字为封号。同月,行册封礼。礼成,是为钟粹宫主位恭嫔。 腊月初,时疫发。沈官女子病,唯有一温氏太医亲去诊治。刘畚被抓,吐露真相,复其惠贵人之位。十一,江诚、江慎研制出时疫药方,首推年妃有功。年妃解除禁足,重掌宫权。 腊月三十,是为除夕之夜。宫里已是焕然一新,人人皆着新衣、新裳。宫女理云鬓,侍卫着曳撒。宫室明窗上贴各色窗花。诸如仙人献桃、景福延寿之类,目不暇接,内屋处处皆供红梅,香气扑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是除夕夜。阖宫嫔妃齐聚交泰殿,依次列坐。帝后并为上首,端坐于赤金宝座之上,气度威严。 如今四妃缺一,端妃抱恙,年妃无号。下首第一位坐的自然是裕妃。裕妃身材丰腴,肌肤莹润,颦笑间顾盼生辉,颇有几分大家闺秀之感。 而第二位的年妃却是打扮一新,不见当日憔悴模样。一身紫底织金锦镶滚狐毛宫装,缎面上绣一幅月下孔雀,栩栩如生。纤手套金钏,云鬓饰钗环。风姿绰约,妩而不俗。 惠宁不禁也暗暗要赞叹一声,若单论容貌,后宫嫔妃容色千种,也无有如年妃般出众者。 到了吉时,皇后便起身举着红翡金酒杯,笑着说道:“今日是除夕家宴,又恰逢太后娘娘病愈,正是双喜临门。后宫姊妹们不妨同乐才是。” 众人自然称是。一同起身饮满一杯,方才开宴。 宴会未过一半,天渐渐地沉了,有晚霞的余晖洇入窗棂,铺陈一片绚丽景象,恰似此刻嫔御步摇微动般曳过的一道光辉,艳媚而沉重。 皇帝饮了几杯酒,正觉暖意熏然。忽见席面的四角空当之间,各自摆了一只粉彩过枝花卉瓶,是撷了犹含露珠的红梅,错落有致自成一片红云赤雾。 皇帝一时顿住,惠贵人瞥见这一关键,立即站起来朝皇帝盈盈一笑:“皇上,倚梅园梅花开得正好。不如与诸位姊妹一起同游罢?” 她笑意酽然如酿,轻易便让人醉了去。尽管珠玉不饰、华服不增,只以簪花玳瑁为容,却是依然秀丽端庄。皇帝自复了其位分后,也有去看过眉庄。俱是被几言几语打发了。也不见其重展笑颜,如今眉庄主动开口,焉有不答应之理? 皇帝“唔”了一声,说道:“惠贵人之言有理,除夕当赏梅,如此风雅之事应当附庸。” 苏培盛极有眼力地喊道:“皇上起驾——倚梅园。” 惠宁扫了一眼眉庄,只见她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紧随着帝后二人出了殿门。交泰殿殿门高大,打开时,有朔风含着细雪冷冰冰地刮进来,嫔妃们素来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了这样寒风刺骨?之前皇后还因天气严寒,体恤嫔妃而免了请安,一时间人人称道,只愿缩在宫里,连相互走动也是少见。 皇帝看起来兴致颇好,一路坐到了储秀宫才停了轿辇,径自走到了倚梅园。 邻近中午,倚梅园的雪仍是积得皑皑一片,映着满园花色,犹如瑞脑金兽、心字香尘,堆砌一卷锦绣,美不胜收。 嫔妃们正要往梅林深处赏梅,忽见一名女子披着斗篷,背对着众人正在祝祷。 “信女甄氏,无才无德,不足以保养皇嗣。心怀感愧,无颜面圣。在此真心祝祷吾皇,得上天庇佑,平安喜乐,福泽万年。若能所愿,信女愿一生茹素,不再承宠……” 甄氏?满宫里的汉军旗包衣宫女也没有几个姓甄的,更别提能够出现在倚梅园里祈福的失子的嫔妃,也只有一位——碎玉轩莞嫔。 皇帝仿佛想起了什么,轻声唤道:“嬛嬛,是你吗?” 莞嫔默默道:“臣妾失德,不宜面君。” 皇帝披着一件缎面墨狐皮大氅,双手拢在袖子里,一步一步朝莞嫔走过来:“你不愿意再见朕了吗?”莞嫔却是立时打断了这话,“皇上别过来!臣妾的鞋袜湿了。” 皇帝奇道:“这话你当年曾经说过。”莞嫔听了,却是黯然道,“皇上还记得?可是臣妾却不敢记得了。” 这话说得伤神。皇帝却是握住了莞嫔双手,面带几分温柔神色:“手这样冷,也不怕冻坏了身子?”说着便要扶莞嫔起来。 莞嫔却没有起身:“为皇上祈福是臣妾的本分,可让皇上担心就是臣妾的不是了。”又顿一顿,才作势起身,“臣妾先告退了。” 她斗篷一松,却是自中飞出数十只蝴蝶,其振翅飞翔,自成一派缤纷烂漫,缱绻缠绵。年妃站在不远处,手握一只榴花裹锦铜手炉,冷冷一笑:“大冬天的,哪里来这样多蝴蝶?莞嫔真是够厉害的。” 皇帝则是深深惊叹:“你身上这样多的蝴蝶,想来蝴蝶亦为你倾倒。” 莞嫔垂首:“臣妾也不知道。” 皇帝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亲手给莞嫔系上:“这么冷的天,若是再为朕祈福冻坏了身子,岂不是让朕更加心痛?”又笑着说,“你身上好香啊?无怪能引蝴蝶倾倒于此。” 莞嫔神色隐约一动:“臣妾为皇上日夜祈福,沐浴熏香,不敢有一丝疏忽。” 皇后却是上前几步,柔柔笑着:“如此甚好,莞嫔自小产后就一直待在房间不愿出来,臣妾也担心了好几个月呢。” 淳贵人也笑一笑:“臣妾日夜为姐姐和皇上祝祷,希望皇上和姐姐和好如初,如今果然是得偿所愿了。” 皇帝皱一皱眉:“朕与嬛嬛,何时有过嫌隙?”莞嫔心中有数,只暗暗记怪淳儿不懂场面,“从来没有。只是臣妾身子不适,不宜侍奉皇上。” 这话说得着实妥帖,皇帝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仍携了莞嫔一同回去了。 这样一回,嫔妃们宴饮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窃窃私议着莞嫔。草草结束了家宴,回宫时莞嫔复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后宫。 棠仪翻了几本古籍,终于禀道:“奴婢猜想,莞嫔小主今日所用的,大约是‘蝶幸’的法子。本是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所有,以奇香为引,饲养一月蝴蝶,将其拢在斗篷之中。待到起身,便是绝艳。帝皇因此钟情,临幸宫妃。” 惠宁沉思道:“想来莞嫔早有谋划,只是不知,是谁给了莞嫔这样独出心裁的妙法?” 棠仪道:“此法记录在古籍之中,宫中宫女嫔妃大多不识字,能够接触到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宫中数裕妃娘娘最为博学,其次莞嫔、惠贵人也知道不少。再然后,就是像奴婢这样积年的姑姑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接下来一月,嫔妃们听到的,却不是莞嫔接连承宠,而是皇帝亲自驾临碎玉轩,莞嫔却频频拒绝的消息。 皇后偶染风寒,嫔妃们都要前去景仁宫侍疾。这一日正轮到惠宁和淳贵人侍疾。 皇后戴着一个鸦青色缠枝并蒂莲抹额,身后支着十香软枕,面有病容,精神却好。她见了惠宁二人,也不多为难,仍是让绘春、绣夏在一旁伏侍着。惠宁二人只要场面上端药侍汤即可,用不着十分费心。 喝了一碗药,皇后皱皱眉:“太医院开的药愈发苦了,一碗碗地喝下去,任它再多山楂蜜饯,嘴里都没了味道。” 淳贵人笑道:“婢妾听说,莞姐姐小厨房里倒是有一味渍了新盐的酸梅,风味极好。婢妾吃过一次就爱住了,今日来为主子娘娘侍疾,正巧带了一份过来。” 她一身绯红色九蝠彩缎宫装,鬓边红宝珠串琳琅,笑颜娇憨动人,说话间裙裾微动,竟是亲自奉了上来。惠宁一看,景泰蓝高顶瓷碗里,堆着数十粒梅子,颜色紫红,十分喜人。皇后也不禁拣了一粒放入嘴中,而后方道:“这一味果然不错。” 淳贵人笑颜不变:“娘娘欢喜就好。” 惠宁却是也吃了一粒,只觉满嘴生津,酸甜可人,比起御膳房手艺来也不差什么。因笑道:“从前听闻年妃小厨房精致,没想到碎玉轩的小厨房也不逊色。” 皇后神色微动,手指间摩挲着一粒梅子的动作不禁停顿:“莞嫔的小厨房,是册封嫔位时,皇上下令修建的,御膳房也特特拨了几位师傅过去伏侍,手艺自然精到。” 淳贵人眼珠一转,却是笑吟吟说道:“婢妾曾闻,娘娘最爱一味姜香梅子,是潜邸时为调理皇上身体而特意所制。虽然如今碎玉轩中小厨房的新盐梅子甚好,可是娘娘的姜香梅子,乃是一片顾念万岁之心,又岂是他人能随意赶上的?婢妾等也只有望之莫及了。” 皇后听了,眉头渐渐舒展:“淳贵人口齿伶俐,妙语连篇,皇上也最爱你这份直白不讳。” 惠宁拨一拨水葱样的指甲,接过话头:“这几日皇上天天往碎玉轩走,可是莞嫔身子抱恙不宜侍奉圣上。还是淳贵人心思熨帖,劝皇上往西配殿一坐,正好给了皇上颜面,又不曾伤了莞嫔修养。可见是十分细致入微了。” 皇后朝淳贵人微微一笑:“莞嫔既然还闹着,你心思纯挚,合该在一旁劝着。只是皇上一日日吃着闭门羹,想来滋味也不好受。你侍奉圣驾的时候也应当顺着些。” 淳贵人点一点头:“婢妾毕竟与莞嫔同居一宫,也曾受莞嫔颇多照拂。这乃是婢妾分内之事。” 皇后笑了笑:“果然懂事。最近云南新贡上来了一批翡翠,水头很足。是积年的老翡了。本宫本来有几妆奁的首饰,现下病着,也无甚心思打扮。倒不如赠了你们也好。” 遂命绣夏、染冬二人奉上来两个匣子。皇后淡笑不语,淳贵人则是歪了歪头看着惠宁。惠宁心中对皇后之意早已有了打算,现下皇后想做个人情,不过是拉着她一道罢了。因而笑道:“嫔妾笨嘴拙舌的,侍奉皇后娘娘也没有淳贵人尽心竭力。不受责罚已是好的了,哪里还敢要主子娘娘赏赐呢?倒是淳贵人侍疾有功,不若让淳贵人先挑了去。” 皇后笑道:“娴嫔也别太谦虚。你诞育皇嗣有功,论资历又在淳贵人之上。不必这样客气。” 说着客气,淳贵人早已明了皇后的意思。她扫一眼两个匣子,都是翡翠头面,只是一个红翡翠一个绿翡翠,心里有了计较,便道:“婢妾资历浅,怕担不起稳重的颜色。” 惠宁也笑:“嫔妾近来爱些湖绿、杏绿几色,只是裁了宫装也无甚首饰可配,可巧有了绿翡头面,还要多谢娘娘美意。” 皇后含笑道:“如若后宫嫔妃都能如你们这般恭顺,本宫可就省心多了。” 到了时辰,惠宁打头向皇后告退,坐了轿辇正预备回永寿宫。便听得品绿告道:“娘娘之前嘱咐的那件事已经办好了。另外,莞嫔今日留了万岁爷在碎玉轩。” 惠宁“哦”一声,看一眼周围:“这里人多口杂,还是回去再详说罢。”品绿会意,立即扬声道,“娴嫔娘娘回宫——” 待回到了永寿宫,品绿领了两个面生的宫女进了里屋。惠宁打眼一瞧,正是晴宜、澜依俩姐妹。 晴宜生得俏丽,澜依却是一副冷艳面孔。晴宜与澜依双双跪下给惠宁磕了个头:“奴才给娴嫔娘娘请安。” 惠宁这才仔细打量一回姊妹俩。果然都是出挑的美人坯子,比起后宫嫔妃来也不逊色几分。惠宁的眼神不禁冷了冷,口中仍说道:“起来吧。” 晴宜、澜依两人才站起身,仍是恭恭敬敬地垂首侍立,不敢多看一眼其他。惠宁啜了一口碧螺春,却不拿正眼瞧一瞧:“你们俩动作倒快,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能入宫了。” 晴宜笑一笑,鬓边一只压鬓银丝挖耳直直顺着余晖横进来,却压不住她的俏丽姿色:“还要多亏娴嫔娘娘娘家看顾,奴才与妹妹才能入得宫来。” 惠宁笑一笑:“有什么看顾不看顾的,只要你们值得本宫这样做,忠心于本宫,你们的好处不会少的。” 说着,便让品绿带了姐妹俩下去,安排了活计。棠仪道:“娘娘为了这两人,值得吗?” 那晴宜初看还好,结果现下一瞧,却有不安分的念头。而澜依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只能先放着再说。 左右上回富察家送进来的两名宫女倒还得用,已经被惠宁提拔成二等宫女进内屋伺候了。现在服侍的人倒还不缺这么几个,因此惠宁也存了观察的心思。只教品绿派了洒扫活计给俩姐妹。 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还有一件事值得所有后宫嫔妃注意,那就是碎玉轩莞嫔,真正复宠了。之前那几次拒绝,不过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莞嫔复宠,意味着他人的失宠。 也不愧是曾让皇帝赐下“椒房”之宠的嫔妃,心计手段无一不差。才没一月,便翻出江诚、江慎两兄弟冒顶温实初之名献上时疫方子的旧账。 年妃重又失宠,满宫里唯有一个莞嫔春风得意,另带着惠贵人、淳贵人等人分分宠爱。 不过话说回来,自打惠贵人复位之后,皇上一开始倒也不如何愿意去她那里,只怕仍是个失子的芳贵人,一味地诉苦哀怨。结果没想到,一日皇上下朝,正要往后宫去。却见惠贵人领着宫女在那里找东西。一问,却是初入宫时皇帝赏下来的镯子,上回丢在这里,心里舍不得,便来寻找。 找镯子是假,心意回转才是真。皇帝焉有不幸的道理?左右那几分愧疚,总要落在人身上。不是惠贵人,也会是旁人。 过了三月三,陵容的身孕已经有了九个多月,娘家母亲却迟迟没有进宫陪伴。陵容心急之下询问了皇后,却得知陵容之母林秀因多年积劳成疾,这一春病发不可收拾而久久缠绵病榻。安家平妻薛姨娘虽然是侧室,但也只是六品官员妻眷而已,断不敢擅自做主,安比槐愚笨,不知变通。因此这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主管宫务的裕妃听了只是连连叫苦:“好个没出息的阿玛!早在林氏病故之后就该递折子呈上,言明来龙去脉,偏偏在这时候出了问题。若谦贵人龙胎有个三长两短的,可饶不了他!” 嘴上抱怨着,实际上却又不得不帮着粉饰太平。一方面命人给安比槐送信,将薛姨娘扶正,另一方面快马加鞭将薛姨娘送入宫中。 却不料薛氏人尚未到,陵容的身孕已然发动了。 惠宁赶到延禧宫后殿时,正听见裕妃在那里训话:“谦贵人后院里安排着的产婆呢?谦贵人惯用的太医呢?还不快一一请了过来。否则仔细着你们的皮!” 裕妃一向温婉,难得见如此动怒。惠宁面上微讶:“裕妃姐姐不必为了这起子奴才而动怒,没的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左右现在是谦贵人的身孕要紧,要惩戒打发也得等谦贵人诞下皇嗣再说。” 裕妃松一口气,沉下心来:“娴嫔说的对。” 惠宁整肃面色,一个个奴才扫去,发现领头的正是陵容宫里掌事宫女宝鹃,于是下令道:“宝鹃你最熟悉你主子惯用的太医,你现在就去请了来,一刻也不许耽误!” 这句话仿佛是打开了开关。宝鹃领着一个小宫女走了,另一个得用的宫女宝鹊则领了接生嬷嬷过来。 惠宁坐在外堂,听得内室里一声赛过一声尖锐的呼喊声,心也被揪紧了,不禁转头问宝鹊:“可通知皇上了?皇后娘娘那里呢?” 宝鹊恭敬答道:“皇上大约要到早朝结束才能过来了,皇后娘娘推说头风病发作,一时还赶不过来。只言一切由裕妃娘娘做主即是。” 惠宁点一点头。陵容这胎发作得不巧,天才蒙蒙亮,皇帝刚上朝去了。而皇后的头风病这几月一直时好时坏,一时也不能过来。年妃失宠,失了权柄。一切可不是只能暂时由裕妃做主? 正沉思时,却见宝鹃引了两位太医进来:“今日实在不巧,小主常用的太医正不当值,这两位太医医术高超,想来也能给小主平安接生。” 惠宁细细瞥一眼,果然都是眼生的太医。她一个也不认识,眼下也只能暂且忍住不发作。因此点一点头:“快进去吧!” 那两太医向裕妃和惠宁作一作揖,便旋即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开的药方也煎好了,一碗碗地送进内室。接生嬷嬷一个个地端着血水进来,换着清水进去。虽然延禧宫后殿人数众多,但好歹也是有条不紊。 恰在这时,年妃过来了。她向裕妃点一点头,便径自落了座,也不看一眼旁人,反而悠闲地喝起了茶水。 过了一会儿,后宫嫔妃们都到了差不多了。而内室里的呼喊声却是一直没有停过,惠宁皱一皱眉头,两条修剪得细长的柳叶眉绞在一起,晕出一团乌黑阴影:“怎么好一直喊着?也不怕喊没了力气?” 裕妃派了宫女进去看了看:“谦贵人喊得实在厉害,说是一直痛得很,羊水倒是一直流着,只是宫口还开不了四指,无法生产。” 裕妃一张白净面容上净是愁容,她也是生产过的嫔妃,自然知道宫口难开对一个正在生产的嫔妃来说是一件多么致命的打击。 倒是一直悠闲自得的年妃开了口:“本宫听闻,从前皇后还是王府侧福晋的时候,生大阿哥难产,用的是宫里的一方奇药,煎了黄柏服下,便能好转不少。” 裕妃反应的快,立刻传了旨意给药侍童子:“还不快去太医院找这方子煎药?” 那童子却是为难:“师傅并未提起这种方子……” 惠宁眯了眯眼睛:“务必找出这方子来,管它有还是无!” 那童子才去了没一会儿,皇帝和皇后便联袂而至。皇帝看起来十分着急:“谦贵人可好?” 倒是皇后十分稳重:“谦贵人有皇上龙气护佑,必然化险为夷。” 惠宁虽然着急,然而这会子也是无用。只好仍坐回座位,毗邻年妃那一张素白悠闲的脸。 只是事情远没有惠宁想得这么简单,一刻钟的功夫过后,接生嬷嬷小跑出来,给皇帝行了个礼:“贵人小主难产,还请万岁爷示下,是保大还是保小?” 皇帝仍在沉吟,皇后却是忍不住了,微微侧身开口说道:“谦贵人身子一向不好,难产也是情理中事。后宫素来以皇嗣为重,不若……” 惠宁唰的一声站起来,此刻也不顾什么帝后说话嫔妃不得插嘴的规矩了。只是向皇帝深深一福,眼神微微下垂,瞧着仍是温婉模样:“依嫔妾看,还不至于要到保大保小的地步。” 皇后轻轻笑一声:“原先看娴嫔规矩还算好,如今跟着裕妃管了几天宫务,竟也鲁莽了起来。这皇嗣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嫔妃能置喙的?” 接着又依旧朝着皇帝说道:“不若保小才是……” 惠宁猛地立起身来,眼睛里有着奇异的光:“主子娘娘若要治嫔妾的不敬,还是暂且押后再提。眼下是谦贵人和龙嗣最为要紧。嫔妾以为,谦贵人常用的太医张曼颐向来熟悉谦贵人的身孕,由他来诊治再好不过,还请皇上下旨,特招张曼颐入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皇帝却没有立即同意。 皇后见此,还要再提保小一事,却听年妃冷冷说道:“臣妾听闻,当年纯元皇后难产,就是一开始惯用的太医被人召走了,才致最后……” 皇帝“唔”了一声:“年妃又是如何知晓?” 年妃笑一笑,却仿佛有无限悲哀自然流露:“当年纯元皇后之事,无人不知,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自然一字一句谨记于心。” 皇帝点一点头,示意苏培盛:“还不快去!” 苏培盛“喳”一声,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竟是留了小厦子在皇帝身边,自己亲自去了。 不过两刻钟功夫,张曼颐便满头大汗地进来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作揖:“还请皇上恕罪!微臣今日用了不当的东西,致使昏睡不醒。到现在才来,实在是失职!” 皇帝瞥他一眼:“罪不罪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赶紧进去给谦贵人诊治,若是诊治得当,朕就恕你无罪!” 说话间,张曼颐便提着医箱进去了。这时方才去找方子的童子也端了一碗汤进来:“方才年妃娘娘说的,大约便是这一碗罢?” 惠宁命张曼颐验过,这才端了进去。又过了一个时辰,里面的呼喊声渐渐停止了,有接生嬷嬷在喊:“小主!小阿哥的头卡着了,再用一用力!” 张曼颐满头大汗地出来,顾不得擦一擦汗:“小主仿佛之前接触过什么伤身子的事物,到了生产之时便立刻发作起来。只苦了小阿哥,小主浑身乏力,鼓不起力气生产。” 这时晴宜打外头走进来,向皇帝磕了个头,娇声禀道:“奴才是娴嫔娘娘身边的宫女,方才看到谦贵人母家的亲眷一直在储秀宫打转,便自作主张领了过来。” 再看她身后,果然是一身诰命服饰、按品大妆的薛氏,只是有些畏缩,见了皇帝也是慌慌张张地行完了全礼。好在皇帝没有计较的意思,反而温和了几分:“还请夫人进去陪陪谦贵人罢!” 且说陵容正是浑身无力,却见了薛氏,一时怔怔,连话也说不完全:“姨娘?……是、是我在做梦?” 薛氏总算捡回了从前送陵容上京选秀的从容性,抹一把泪:“自从悯姐儿出了阁,太太便是缠绵病榻,只是一心念着小主身孕。可惜太太没能熬到小主生产便、便去了,临终还要我替她见小主和小阿哥一面,只当是全了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心愿。” “是、是吗?母亲……也盼着我……”陵容说话间心思一转,竟是一番用力,便听得底下产婆喊道,“生啦!是个阿哥!” 待薛氏再看陵容,陵容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从前母亲一直盼着有个弟弟,却一直没有实现。如今她也算有外孙了……想来,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罢?”说着竟是用力过度,一晃神间厥了过去。 且说那厢皇帝接了这喜讯,已是喜上眉梢:“好、好!传朕口谕,晋谦贵人为谦嫔,六月再行册封礼。” 裕妃泛起温和浅笑,恭喜道:“如今嫔位已有娴嫔、敬嫔、莞嫔、懋嫔、恭嫔、谦嫔六位,正好六嫔齐全,乃是后宫之福。” 年妃觑了觑皇后不善脸色,双眉一挑,说道:“谦贵人既然平安诞育皇子,那么之间的几桩可疑之事,是否也应该提起重议?” 惠宁娓娓说道:“谦贵人之母薛氏被人引去储秀宫,惯用的太医张曼颐被人下药致使昏睡不醒,无法当值。加之谦贵人生产前,请来的两位太医皆是新至,使得谦贵人一度难产……这几桩,想来皆是针对谦贵人及谦贵人腹中皇嗣所下的连环计,不可不说,幕后之人,当真是狠毒啊!” 原本跪在地上的晴宜忽的抬起头来,说道:“容奴才禀告,安夫人曾与奴才言及,进宫之事本是裕妃娘娘一手操办,引路的太监名唤直喜,看起来很有几分体面。夫人便跟去了储秀宫,哪里知道一到储秀宫,那直喜人便消失了。” 皇后冷冷瞥一眼裕妃,马蹄袖宫装上的祥云藏蝠纹微微一动:“裕妃可有什么要解释的?本宫记得,你身边得用的太监里头,就有一个名唤直喜的。还曾经给景仁宫送过两次东西,绘春她们都是认得的。” 裕妃一身湖蓝色缠枝莲裙装,闻得此言,她抚摸着襟口一枚鎏花铜扣,只是冷静道:“皇后娘娘只是空口无凭,可不要胡言乱语。那直喜虽是我延禧宫太监,但是自打谦贵人生产,他便一直守在延禧宫,一步也未曾离开。倒不知安夫人看见的直喜,大约是另有其人罢?” 年妃抚掌而笑,笑声清脆如银铃:“本宫许久未出来走动,竟不知什么时候宫里有了两个延禧宫的掌事太监直喜?” 年妃一向跟皇后不对头,且她因莞嫔、惠贵人之事三番四次遭了贬斥,早就看皇后不舒心了。此时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又怎会轻易错过。 皇后面色不动,一方青玉嵌银累丝扁方依然稳稳当当戴在头顶,仿佛是她的皇后吉帽:“裕妃也知道空口无凭的道理。谦贵人生产,后殿人多口杂,难道直喜就一直守在延禧宫?” 晴宜掰了掰手指头,一副机灵模样,她眼珠一转,朝众嫔妃说道:“奴才往储秀宫走过几次,知道从永寿宫到延禧宫大约需要走两刻钟。而延禧宫离储秀宫只有一个御花园的距离,大约是一刻钟。” “奴才从永寿宫出来,先往延禧宫走,到延禧宫的时候,正巧看见直喜公公,奴才还同公公打了个招呼。奴才给小主送完了东西,这时候正好是卯时一刻。后来裕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吩咐奴才去储秀宫请懋嫔娘娘。” “奴才请了懋嫔娘娘,引了安夫人过来,到了延禧宫,刚刚好是卯时三刻。若直喜公公当真是延误安夫人之人,想来应该早早便到了储秀宫才是。又怎么还会在延禧宫同奴才说笑呢?” 她声如沥珠,婉转动人。犹如初春的黄莺,声声连连,却只觉舒心。这样一长串话说下来,却是字字不差、有据有理。引得皇帝也不禁看了她一眼,赞道:“好伶俐的宫女!” 懋嫔向来是个温吞性子,此刻此事有关于己,不免也上心几分:“这宫女说得一字不差。” 年妃犹嫌不足似的,鬓边一串玛瑙珠玉流苏摇曳,划过一道凌厉的风:“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要说的?不若让裕妃身边传话的宫女和直喜上来,一问便知。” 裕妃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也道:“本宫记得,是吩咐了二等宫女茵儿去做这件事的。” 于是唤道“茵儿”,果然有一名绿衣宫女上前来,磕了个头,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当时人手不够,娘娘身边的宫女几乎都派出去了。可巧晴宜来了,说是给娴嫔娘娘送东西。送完东西正要回去。奴才想着也正顺路,便让晴宜去请懋嫔娘娘过来。” 接着,一名穿着深蓝色绣孔雀补子外袍的太监进来了,给众人行了礼:“各位主子万福金安,奴才便是延禧宫掌事太监直喜。” 裕妃坐在左手边第一位,面色反而温和,压鬓的珠钗似乎轻盈了许多:“直喜,把今儿当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直喜能混到四品太监,自然不是个愚笨的,心下了然今儿必定是生了桩甚么大事,牵扯到他一个阉人。于是心下不敢隐瞒,一点点细细说来:“奴才得了裕妃主子的命令,寅时二刻便守在延禧宫门口。途中有几位嫔妃主子的宫女进来过,另去了两个小太监去太医院拿药,苏公公往宫外去了……其中奴才记得,有一位晴宜姑娘,先是送了娴嫔主子的东西过来,又是被吩咐去请懋嫔主子。奴才见着她两次,故印象很是深刻。” 裕妃笑一笑,看向皇帝:“口供都对的上,那么还要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了。” 皇帝摩挲着扳指,正要下令。却听得小厦子在外禀告:“御花园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已经命人打捞起来了,瞧着穿戴,还是个四品太监。” 这便样样合得上了。皇帝阖一阖眼:“凶手当真是算计得深,朕绝对不能容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一月后,是例行的早会。因此次早会事关谦嫔一事,嫔妃们都不敢怠慢,早早梳妆打扮好便到了景仁宫。 左手边第一位坐着的裕妃笑容温和。裕妃年过三十,本来并不着意于打扮,今日却是着意穿着一件鹅黄色宽服大袖如意祥云纹罩春绡上衣,下着一条滚金边茜草马面裙,手腕上戴一双红宝绞丝金镯,映着鬓边宝石绢花,当真是珠光生辉。 而年妃则更是得意。这几日传来了她兄长年羹尧平定西北叛乱的捷报,皇帝又有要加封年家的意思,于是连着翻了她的绿头牌,年妃重又翻身成了后宫宠妃。 梳高髻云鬟,仿前朝元宝头式样,去刘海而固义发,远远看去,只觉云髻峨峨,别有仙逸。 年妃素来喜爱华丽,便是短时间的失宠也不能改变这个习惯。高髻上挂着点翠嵌宝五凤步摇,发髻前端嵌着五只金累丝凤,凤嘴衔珍珠、宝石流苏,金凤下排连缀七只金翟,镶嵌珊瑚、玛瑙、绿松石、青光石、红蓝宝石等名贵珠宝,端是锦绣无边。 再看莞嫔,这一月来她宠爱不减,与年妃斗了个不上不下。且因着失子之仇,妆饰也不肯落了年妃下乘。莞嫔今日仍是一贯的清丽容颜,却是打扮得脂光粉艳,发间挽一柄长度适中的金錾花镶碧玺翠珠扁方,另戴一对翠嵌珠宝蜂纹耳环,美极华极。 而近日里亲近皇后的淳贵人却只梳常见发髻,用了一方白玉碧玺荷纹扁方挽起,另添几只银錾耳挖簪压发,垂下来的流苏玲玲作响,倒显得她俏丽不少。 到了规定时辰,皇后先进了内堂,落座于右边酸枝木雕花椅座,枕着弹墨椅袱,仍是气定神闲,不见半分心虚。 嫔妃们俱是起身朝拜:“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微一笑:“都起来罢。”又道,“天天嘴里念着万福金安的,心里却不知道有甚么鬼主意?好在,你们几个这样长年累月地说着,竟也给你们说得有了个金安。” 嫔妃们大多不解,淳贵人因笑道:“娘娘快别打甚么哑谜了,婢妾们愚笨,怕猜不透娘娘心思呢。” 年妃则看了看门口,香色缎绣五彩花鸟纹门帘拉得好好的,绘春、绣夏两人分列左右,没有要抬手拉起帘子的迹象:“皇上呢?照理来说,事关皇嗣,皇上又说了要重查,理应到景仁宫的。” 皇后瞥了年妃一眼:“正是因为事关皇嗣,皇上正在朝上宣布这个喜讯,这才没能及时来景仁宫。” 裕妃道:“臣妾不知,谦嫔所生八阿哥,只是嫔妃之子,有何之喜能够在朝堂上宣布。” 莞嫔素来聪慧,见皇后有恃无恐之状,一点就通,遂笑道:“能在朝堂之上宣布的,大约只有中宫有孕这样大的喜事了罢?” 年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中宫有孕?本宫记得,今年是雍正六年,皇后已经整整四十七岁了。而且当年生弘晖阿哥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太医诊断此生怕是不能再有身孕了……” 裕妃也是惊奇,转头看向莞嫔,说道:“莞嫔年轻,不知道孕育子嗣的辛苦。康熙朝诞育皇嗣时较年长的嫔妃便是太后娘娘了,可那时太后娘娘也才二十六岁。再不然,定太妃娘娘可算的上是先帝爷后宫里诞育时年纪最大的嫔妃了,也堪堪才有三十五岁。当时已经引为一桩奇谈。可见后妃孕育子嗣,实在艰难。” 皇后气色正好,她听着底下嫔妃唇枪舌战,只是抚摸着肚子,一脸慈祥的母性光辉:“本宫的确是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惠宁也吃了一惊,立刻有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淳贵人倒是立时离座,满面笑容道:“中宫有孕,乃是后宫之福,天下之福啊!” 一时之间嫔妃们也有些讪讪的,只得随着淳贵人般起身齐声恭贺,皇后仍是淡淡笑着:“本宫既然有了身孕,自然不好再掌管宫务,操心劳力,免得对皇嗣有害。” 她命绘春拿来几份对牌,一一指着说道:“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要三妃六嫔共掌六宫事宜。只是端妃病弱、谦嫔仍在月子,只好由裕妃、年妃执掌宫柄,娴嫔、敬嫔、莞嫔协理,也一同看着。这对牌原先裕妃那里就有一份,便用不着再给了。” 又含笑看了淳贵人一眼:“皇上颇为钟意淳贵人,只是淳贵人资历尚浅,担不起此等重任,本宫念在她一片体贴之心,便赏一个在旁学习的位置给她。至于惠贵人,从前便协理过的,办起事来很得心应手,应该也能补缺一二,便也带着她二人一同议事罢。” 年妃瞪一眼淳贵人,又道:“那末谦嫔之事,便这样过去了?” 皇后淡淡道:“之前所说,张曼颐被人下药使得昏睡不醒,乃是他家中仆役做事不当心,加重了安神药的剂量。谦嫔初初生产时导致虚弱的药物,是其中一名接生嬷嬷早上熏了一点香,其中有含有麝香的成分,才致如此。谦嫔之母薛氏被人引走一事,却是那太监失足落入水中,他本是个洒扫御花园的太监,却不知怎的假冒了直喜,这样不守规矩的奴才哪怕死了,也是该当这罪的。” 年妃唇畔一丝冰凉滑过:“现在后宫里头,原来洒扫太监都能偷走四品太监的服饰了?” 皇后笑一笑,那笑容中有三分讥讽:“年妃还是年轻过了头,那洒扫太监本是直喜家中远房侄儿,素与直喜相熟,只是心中怨恨直喜并不多抬举他到主子跟前露脸,才有了这一出。” 这时绘春、绣夏掀起了门帘,口中道:“皇上驾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皇帝一身金黄色绣九龙十二章朝服,仍带着朝珠、朝帽等物,显然是刚刚下朝回来,连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来景仁宫了。 一见皇帝,嫔妃们齐齐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落了座,刚好坐在皇后身侧:“都起来罢!” 嫔妃应声而起,重新就座。皇帝脸带温情看向皇后:“朕刚刚向臣子们说了这个好消息,他们也是惊奇得很。从前只觉得皇后贤惠端庄,如今倒要赞一声好生养了。” 皇后面泛潮红,难得的娇羞一笑:“臣妾也是一心想为弘晖再添个弟弟,没想到这因缘说来便来了。” 年妃按捺不住,抢先发问了:“臣妾记得,两个多月前皇后娘娘还在养病,怎么一下子便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后只是淡淡一笑,年妃所说的话宛如一只轻飘飘的纸鸢,风一吹变能刮落。她鬓边的珠钗虽素,却是无端泛着金密的光芒,令人望而却步:“不过是风寒罢了,着不了什么大碍。况且这孩子,应该是除夕后怀上的,那时候本宫可没病哪。” 皇帝也笑,浑然没把年妃所说放在心上,现下满心满眼都是即将有了嫡子的欢喜:“照这么说,这孩子胎里倒是健壮,额娘生病了也能逢凶化吉,可见是个有福的。” 嫔妃们听了这番言论,只得面面相觑。还是裕妃岔开话头:“只是不知,娘娘想把宫权怎么分?” 虽说嫔妃共掌宫务,但是这宫务,也分个大小轻重。譬如人事流通,便是个极大的肥差,孰不知有多少内务府的管事在这一块儿上捞了油水?嫔妃主子便更不用说了,为了几点私心,塞银子给人是常有的事。 而那些花花草草,便懒得让人沾手,既累又吃力不讨好,顶得个不上不下的评价,还容易得罪花房的太监和被送花的嫔妃。若是这事撂到了谁手里,可是真真要吃一番苦头。 皇后让绘春捧来一叠纸:“本宫早就料理好了,只消照着这张纸上分配,倒也足够了。左不过有你们五六个人看着,大抵也不会出甚么乱子。” 绘春清声念了一遍,原来人事掌在裕妃手上,年妃主管月例发放,敬嫔管花草,莞嫔管修整,到了惠宁,则是管理皇室宗亲。 皇帝又道:“这几日皇额娘身子好了些,你们什么不懂,只管拿去问皇额娘。她老人家听了中宫有孕,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还不在意指点一下你们这点子事儿。” 众人皆应下不提,皇帝又关心了皇后几句,命苏培盛开了私库赏赐皇后几件上好的东西,便又匆匆忙忙去了乾清宫处理政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皇后这个先例的缘故,年纪较长的嫔妃们使了大力气安排太医调养身体,擎等着如皇后一般老蚌怀珠,在膝下添一个皇子阿哥。 然而三四个月下来,还真的有了喜讯——淳贵人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才从宫女升上来的答应刘氏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皇帝心里高兴。便下旨升了刘氏为常在,挪到钟粹宫交与恭嫔照看。至于淳贵人,一时还不好册封为嫔主,便效仿了从前惠贵人的例子,由内务府拟了封号亲自圈定,自此之后,碎玉轩便多了一位“永贵人”。 且说后宫喜事频频,皇太后的病情也渐渐转好,不见病色。恰逢夏季正至,皇帝便做主,将太后与几位太妃先至畅春园避暑游玩,后又着裕妃等人安排圆明园诸事。 因着皇后有孕,皇帝这些天几乎把她当作了个眼珠子般含着捧着,自然不肯委屈了去,命苏培盛特特整修了一番长春仙馆,方让皇后入住。 莞嫔盛宠,由从前偏僻之所一径儿挪到了里皇帝所在勤政殿最近的所在,倒让惠宁依旧住着幽静清雅的碧桐书院。 过了几日,皇帝去了年妃那里,却是罕见的没有宠幸年妃,而是幸了年妃身边的宫女颂芝和另一个宫女灵芝。 这下子笑话可闹大了。颂芝和灵芝都是年妃身边的心腹宫女,颂芝和年妃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六七的女子,而灵芝却是年妃近一年才提拔上来的宫女,如今只有十五六岁,水灵灵的可以挤出一把水来。 颂芝、灵芝二人身份在包衣宫女里头都不算低,又是年妃身边的人,皇帝便随手赐了答应位分,照例仍在翊坤宫住着。 早会的时候,莞嫔还得空笑了一句:“怪不得先帝爷喜欢纳姐妹一同入宫,年妃娘娘宫里本来冷清清的,就住着一位主子,现下可好了,一下子来了两位小主答应,可不得热闹许多?” 年妃面上只反刺了一句,内心早就气得要绞了帕子,只是忍住没发作而已。那颂芝、灵芝两人,见了年妃这般,自是战战兢兢侍奉年妃不提。 话说年羹尧,向来是个有筹谋的。一心想着让在宫里的妹妹生个皇子阿哥,好让年家的地位更加稳固。只是之前失了三公主,年妃一时还没有想要抱养其他嫔妃之子的念头,才不得已暂停了。 只是这一桩出了,难免又要动些心思。皇帝碍着年羹尧在朝中气焰,少不得得忍耐一二。恰在这时,莞嫔主动提出,复年妃华妃之位。 一时后宫震动,裕妃一壁安排着陵容迁往承乾宫的事宜,一壁念叨这件事:“哪儿有这样宠爱法子的?便是从前华妃乃至华贵妃的时候,也断断不敢让其分忧高位主子进位的。这可砸的不止是年妃的面子,还有皇后的面子和太后的面子。莞嫔这一招,怕是废了。” 哪里想到,皇帝居然应允了这件事情,下旨令钦天监测出嘉日良辰,重新册封年妃为正四品华妃。 一时,翊坤宫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样得宠的华妃,似乎只差一个皇嗣作为依仗了。 于是年妃也是天天舍得花流水样的银子命太医院开各种滋补调养的方子,一碗碗地灌下去。 到后来,甚至年羹尧从宫外请来了四川、青海一地享名的民医。那民医一脸的山羊胡须,看起来颇为稳重老练,只是诊完太后身边的竹息之后,便是满头大汗。 华妃也顾不得甚么礼仪不礼仪的,忙叫了另外一个陪嫁宫女秀芝给民医上茶,自己一身丽服端坐在上座,鲜花一样的容颜,却是满面焦急。 那民医却是捻了捻山羊胡子:“娘娘不知是否心情时常不佳?” 华妃自然点头:“这个自然了。宫妃哪里没有烦心事呢?单说管事,便是没头没脑的事情一堆。” 民医意味不明地笑道:“这便是症结所在了。娘娘心情不佳,自然影响到身体状况,龙嗣也难以怀上了。” 年妃怔了怔,忙遣退无关人员,只留一个心腹秀芝,方不紧不慢道:“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民医伸手,在桌上沾水写了几个字:“香料有碍,于孕难再。”又呵呵笑道,“娘娘须得保持愉悦心态,或许还能有喜信传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且说华妃自得了这八字之后,便是恨不能一日里有十个时辰钻进里头钻研,面上却是谁都没告诉,仍是一副苦于无孕的模样,倒是偷偷请了年羹尧调查香料。 年羹尧能做到川陕总督的位置,自然不是盖的,手底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这才将将拿到华妃宫里所熏的各色香料,便使了善调香的清客观摩一二。 一来二去,这欢宜香的秘密,自然是藏不住了。 清客们钻研一月,方才得出这欢宜香里头含有大量名贵香料,掩盖住了麝香的香味,若是女子长年累月地熏点,当然无法有孕,身体肌理也将一日日憔悴消损。 华妃已经点了这香将近十年,身体被坏得差不多了,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且不论华妃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是如何惊慌失措,但是有一点已经板上钉钉了——那就是华妃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年羹尧哪里能听凭如此?便悄悄嘱咐了一个清客,命他如此如此,又命宫里的年氏包衣暗自活动,只待一个最佳时机。 再说那厢,皇后安心养胎,嫔妃分掌宫务,惠宁被分了宗亲这一桩,起初也是焦头烂额,还是棠仪从前随着孝懿皇后管过,指点一二,这才有了条理。 孰不知,这皇室宗亲也分三六九等。最尊贵的,自然是皇帝这一支,其次便是八大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再者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之后便更末一等,乃是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最末一等,便是未入八分之镇国公、辅国公,与三等将军而已。 而能值得后宫操心的,也只有几位铁帽子王的福晋、侧福晋,以及血缘关系较亲密的亲王、郡王福晋而已。 这一日是庄亲王福晋郭络罗氏进来请安。话说这庄亲王,乃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位列近支,乃是太宗嗣下。因着第一代庄亲王并非嫡妻所出,又无甚优渥军功,只是当时钦定太宗一支须得有两脉入王,这才堪堪凑定八王之位。 因此庄亲王在铁帽子王里的地位,实属尴尬。不过又因位列近支,与皇室关系向来亲密,自初代始便时有往来。而如今的庄亲王,已是第三代铁帽子王,却非第一代庄王硕塞子孙,而是圣祖钦命,改继博果铎嗣下,承泽庄亲王一脉。 庄亲王允禄,本是圣祖第十六子,乃是顺懿密妃王氏所出,康熙晚期极得宠爱,因而不顾庄靖亲王博果铎可以以其弟惠郡王博翁果诺子嗣继位的情况下,仍旧下令改继允禄为嗣。只是没能熬到康熙下旨,待到当今即位,这才名正言顺地当了庄亲王。 这样一来,庄亲王之位便是权位削减,军功王的地位一降再降,却与皇家更加亲密无间了。 因此郭络罗氏作为嫡福晋,自然也时常到宫里走动,为求稳妥更是有了名分的主子一个不少地认全了,倒像个行走的宗谱,一问便能有三知。 郭络罗氏一身丁香色绫纱锦常服,挽着团髻,只是在其中略略点缀几对金錾玳瑁环扣,仿佛是旧时仕女图上裁剪下来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是数不尽的风流姿态。 她见了惠宁,也是一副熟稔模样,先规规矩矩地问了安:“请娴嫔主儿的安。”而后才徐徐起身,端坐在一张绣墩上,可见是礼仪十分齐全了。 原来庄亲王嫡福晋郭络罗氏,也是跟富察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额娘富察氏,是惠宁阿玛的堂姐。两人是同一位祖父,只是那一位堂姐嫁去郭络罗氏的时间早,生下来的郭络罗氏女儿便也早上许多。 因而如今,郭络罗氏名义上虽是惠宁表姐,实际上的年岁,便连她姑母也可做得了。惠宁闺中与郭络罗氏虽也有几回走动,但也不甚亲密。如今掌着宗室,这关系自然而然也就联通起来。 郭络罗氏能被圣祖选为庄亲王嫡福晋也不是个愚笨的,心里乖觉,自然知道逢迎的道理。于是悉心教授惠宁各项事宜,一来二去,两人都彼此熟稔许多。 惠宁忙笑道:“福晋在我这里拘礼什么?还不快上茶点心来。” 便有宫女端上茶水点心,郭络罗氏笑一笑:“娴嫔主儿还是客气。” 这些日子宗室事务不多,郭络罗氏手段好,王府里的侧福晋们也不敢闹腾,因而她也清闲。郭络罗氏啜了一口茶水,瞥一眼惠宁这里的陈设,只道:“娘娘可知,近来敦亲王府可是热闹啊!” 惠宁微微一笑:“本宫久在宫闱,宫外诸事的确不知,还要请福晋为我指点迷津了。” 郭络罗氏心下了然,自然也不打甚么哑谜了,当自戳破了那一层窗纱,只挑明了说话:“敦亲王府上,亲王与嫡福晋所用,俱是无一不顶尖的。单说这奉的茶,名唤雪顶含翠,采自云南、川陕一带,一年所得不过一斤而已。” 惠宁细细撇去浮在上层的茶沫子,只是说道:“敦亲王是皇上手足,自然与别个尊贵些。再说了,一年出一斤的茶叶,与现下宫里用的瓜片、香片那些个喝起来大约也没甚两样。” 郭络罗氏因笑道:“若是光喝些茶水,倒还随他去。只是这雪顶含翠,宫里后妃也没几人见得,上回还是我家王爷费尽心思弄了一点子呈上,结果圣人给了皇后、莞嫔两位娘娘。俱说没见过这样的茶。而外头的敦亲王府里,据说则是年将军送的。喝茶事小、藐视皇威事大,咱们虽说是皇里皇亲的,到底也只不过是臣子罢了,万没有逾越圣人了的,更何况本就是臣子的人。” 品绿上来将茶水换成了酸梅汤,道:“这一品酸梅汤是御膳房新制的,预备两位主子用下。” 郭络罗氏道了一声谢,依旧说道:“听闻那位莞嫔主儿,这几日正在劝万岁爷,赐敦亲王亲王双俸,加封世子为贝子,嫡女为和硕恭定公主,还要请太后娘娘躬亲抚养。” 惠宁喝一口酸梅汤,忖思片刻,方道:“这把格格养在宫中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譬如世祖在时,曾有三位亲王之女养在宫中,后来都以和硕公主身份下降。只是这样一来,敦亲王嫡女不过五六岁,养在皇宫也就罢了,只是现在便要多加公主尊荣,那让正经的公主们可怎么办?现下大公主、二公主都只有乳名,正经封号一个也无,若是有那起不长眼的奴才因此小觑了公主可怎生是好?” 郭络罗氏微一颔首,却是压低了声音:“奴才仗着是娴主子的表姐,这才多嘴一句。世祖时的三位养女公主,亲阿玛俱是咱们□□、太宗时期立下赫赫军功的,为大清开国功不可没。而敦亲王……” 惠宁语带讥讽:“敦亲王殴打御史张霖的事情,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了。可笑敦亲王系出钮祜禄氏,这样的气派,怕是孝昭皇后之父遏必隆都比不得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敦亲王殴打御史的事情,还是咱们这一位莞嫔想出妙计化解的,特特请了敦亲王福晋进宫说话。可是她也不想想,后宫不可干政,这件事既是家事又是国事,一个小小嫔御也敢在圣人面前评论,可把太后、皇后放在哪里?”惠宁一哂,“莞嫔聪慧,可是锋芒太露,终究会招致祸患。” “她今日能插手家事,来日就能指点国事。太过聪慧又有何用?反倒失了嫔妃本分,僭越篡上。等到了发现养虎为患的那一日,谁又能容她?” “只是莞嫔机警,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缘由。” 郭络罗氏若有所思:“奴才听闻,昔日莞嫔主子小月,唯有敦亲王福晋一个人专程前去看望她。可是这也说不去,就为了安抚敦亲王和报答恩情,竟要这样?毕竟万岁爷已经尊了敦亲王生母温僖贵妃为众太妃之首,已经是十分安抚了。” 惠宁轻啜一口酸梅汤:“难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现在敦亲王与年羹尧走得极近。敦亲王在某种角度上可能就代表了年羹尧。” “前些日子,圣上幸了两名华妃身边的宫女,封作答应,宠爱有加。然后是特意为华妃请来民医诊断,接着是为安抚敦亲王而荣宠不断。年家这边也是权柄滔天。曾有年羹尧进城,命令文武百官夹道跪迎,谁人不称一声跋扈飞扬?” “可是哪里有皇帝,是能容忍臣子这般的?” 惠宁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喝完一碗酸梅汤,只见郭络罗氏笑道:“娘娘果非池中之物,后宫诸事皆是看的通透。” 惠宁微微一笑,笑到一半却是硬生生僵硬了脸面,转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郭络罗氏忙退到一旁,由品绿上前来,将惠宁扶到屏风之后,又是隐隐干呕几声,方传宫女进来盥洗一番,重新上妆扑粉。 不多时,才出了紫檀漆金五彩花鸟曲屏,重又坐回榻上。郭络罗氏到底年过三十,又生育了三子三女,微一思忖,便小心翼翼问道:“娴主子这两月的月事……可还准时吗?” 惠宁一时怔住:“这一月的还没有来……上一月的倒是只来了一点。” 品绿道:“咱们娘娘的天葵一向不甚准,延后了十几日也是有的。怀七阿哥时前两个月仍来着月事呢。” 郭络罗氏意味深长一笑:“奴才在这里先给娴嫔主儿道一声喜了。奴才生育颇多,于女子孕育前期的征兆还算了解。娘娘这样呕吐,又非苦夏,大约便真是有了。” 惠宁仍是怔怔的:“不瞒福晋,皇上这些日子就来了我这里不过三四次,哪里便有这样好运?” 郭络罗氏徐徐起身,笑道:“娴主子若不确定,只管再过一月,太医请平安脉时必定能诊出了。” 又晦然一笑:“娘娘说的意思,庄亲王府已经是明了了,只待万岁一声令下,王爷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棠仪在一旁侍立了许久,此刻只好忙不迭站出来,将郭络罗氏好生送走了。 又过几日,傅维源来请平安脉。惠宁斜斜倚在软枕上,金累丝护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溢出一片华光。稍过片刻,傅维源方道:“恭喜娘娘,娘娘已有两个月身孕,目前胎像稳健,没有滑胎之像。” “知道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乍一听之下还是忍不住的欢喜,“厚赏傅大人,另加五十两银。” 品绿奉了银子出来,惠宁道:“还要请傅大人好好帮本宫照顾好这一胎。若是得当,傅大人妹妹的婚事,本宫自当请家中长辈看顾。” 傅维源近来还在为这件事情苦恼,没想到惠宁竟然开口说要帮忙看顾一二,自是喜上眉梢:“多谢娘娘恩典。” 惠宁笑一笑:“你是本宫手下的人,只要忠心耿耿,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去。” 送走了傅维源,惠宁正了正脸色,望向棠仪:“姑姑怎么想?” 棠仪自然是听完了方才惠宁与郭络罗氏一番话的,于是说道:“奴才以为,应当明哲保身才是。” “万岁不容敦亲王,年羹尧又势大,势必要引起一片血雨腥风。虽看如今锦绣堆叠、富贵无边,却已是真正祸到临头不自知。奴才看着年将军与敦亲王,就想起了圣祖顾命大臣鳌拜的下场。” 棠仪如是说道。 惠宁微一颔首:“的确,敦亲王、年羹尧两人势大,皇上想一朝除去,恐怕不行,只待明哲保身才是上策。只是这一计,会不会有碍皇上信任?” 棠仪微微一笑:“若要让敦、年二人放下戒心,须得是最为得意之事。放在后宫,莫过于华妃得势了。华妃一向厌恶得宠的嫔妃们,小主一来有身孕,华妃轻易动不得您;二来也有靶子矗在前头,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碎玉轩那一位应该就是最好的出头鸟了。” 自皇后有孕以来,谦嫔仍在坐月子养身体,永贵人、刘常在有孕不能侍寝,其余的嫔妃大多早早失宠,也唯有华妃和莞嫔分庭抗礼了。 这样想着,不禁也存了看好戏的念头,便派品绿去皇帝、皇后那里禀告消息。 皇帝正在同张廷玉等人谋划一举清除年党,有如此好兆头,自然欣喜非常,忙吩咐了苏培盛开私库赏下珠宝绫罗、古玩字画,并命内务府以妃位份例相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蓬莱洲乃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素有“蓬莱瑶台”的美誉,乃是仿唐代李思训“一池三山”的画意建造。 今年因中宫嫔妃频频有喜,前朝又有平定西北岭南之捷报,便属意做盛。福海端午龙舟竞渡,皇帝率王公大臣在西岸“望瀛亭”观阅,皇太后率一众内宫女眷在瑶台内观赏。 观赏赛龙舟后,由皇太后率领内眷们在四处悬挂五毒香囊、环珮,以祈求五毒保佑,安度夏炎。 临近中午,内殿里已是设好家宴款待,帝后共坐上首,下首第一位则是华妃,裕妃、惠宁等人则是顺延而下,足见华妃宫中地位。 待到家宴,华妃更是风头尽出,她本位于下首第一位,身后有两名宫女侍立,但是原本的颂芝、灵芝两人成了嫔御,现今后面站着的,应该是新面孔才对。 然而如今华妃身后侍立的,仍然是颂芝、灵芝两人,不同的只是俱换了宫妃打扮,不与宫女时年相似。 那二人自华妃身后走出,奉酒侍汤好不殷勤。等帝后携手而来,便得了华妃一个眼神,款款执了赤金酒壶上去,一壁娇语连连。她俩虽年岁不一,却都生了张娇俏泼丽的脸庞,秾艳照人,二人一左一右侍奉皇帝,如同娇花在侧、珠玉于手,自然惹得皇帝龙心大悦,不时抚掌而笑。 这时莞嫔突然起身,举起酒杯盈盈一笑:“值此良辰美景,臣妾且祝皇上一杯!” 皇帝自然肯给莞嫔这个面子,也举起酒杯回敬道:“好!” 莞嫔眼光流转,瞥见了一旁的颂芝,因而巧笑道:“颂芝妹妹真是贤惠,这斟酒奉汤的事情,全让妹妹给做了。还能看出当年华妃娘娘身边掌事宫女的模样?”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既含酸又拈醋,华妃坐在莞嫔对面,早已是变了脸色:“莞嫔说的这是什么话!” 莞嫔也不看她,仍然说道:“没甚么要紧的,只是觉得颂芝妹妹这个样子,真真是看了瘆得慌。皇上是只听新人笑了,哪里还能听到旧人哭呢?” 皇后已经显怀许久,浑身气度皆是和蔼亲色,她见了莞嫔一脸倔强,只道:“莞嫔大约是醉头上,皇上别跟她计较。” 皇帝却仿佛是生了大气:“就是有莞嫔这样儿胡乱拈酸吃醋的,才有后宫这许多事端来!” “今儿不罚莞嫔,如何整治后宫风气?——着莞嫔迁出宫室,罚往蓬莱洲居住,非诏不得相见。” 皇后皱了皱眉:“蓬莱洲那种地方,许久没有修缮过了,只有一条小路通行。莞嫔身子娇贵,还请皇上饶她一饶。” 华妃却道:“嫔妃犯错便应当罚,皇后娘娘便是好心好意的,没的给那起子小人利用了,成天地撒泼撒痴。若让旁人见了,还只当咱们这后宫都要跟了她姓去呢!” 皇后还要再劝,皇帝却已经是神色不耐:“多说无益,这几日打点了行李便去吧!免得脏了朕的眼睛。” 闹了这一桩,嫔妃们脸色都不好,忙假借有事纷纷告辞。 不过两日,莞嫔和贴身侍女流朱便一齐坐了小船,往蓬莱洲去了。 于此,华妃气焰更甚。宫中少有人敢掖其锋芒。皇帝一日里倒有两三次要去华妃宫里,颂芝、灵芝位分也是一升再升,已经成了乔常在和于常在了。 好在惠宁月份渐渐大了,也懒怠出门,内务府不敢缺了冰的份例,惠宁便镇日里在碧桐书院里闲坐。 没过几日,惠宁正在院子里百~万\小!说,品绿在一旁执着团扇扇风,两个宫女侍立一旁,淡绿色的裙裾被风吹得微动。晴宜一脸着急,顾不得行礼便冲了进来:“娘娘!外边来了一队重甲侍卫,瞧着模样并不像是御林军与銮仪卫……只怕是大事不妙。” 惠宁“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意外。宫外郭络罗氏给她递的消息,说是敦亲王与年羹尧两人就选择在这几天动手了,庄亲王亲自领兵平定叛乱,而圆明园这儿帝后、皇太后都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不派重兵保护? 便使了品绿亲自去看,品绿不一会儿回来,道:“的确不是御林军。” 惠宁脸上淡淡的,仍是淡笑道:“没什么可慌张的。从现在起,封闭宫室,除非必须,不得允许人随意进出碧桐书院,违令者重罚。” 她说的淡然,身侧两个宫女却都训练有素,忙命守门的太监进了来,小厨房的饮水、食物都一概看管完全,铜钉大门上了门栓,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守在门口,并有宫女在一旁巡视着。 棠仪领了份例匆匆回来,双手交握行了一礼:“长春仙馆那边被黑甲军包围着,围得是水泄不通。不过奴才看着,这一队军队倒是精悍,且行动有规有矩,应当是皇家的暗卫。” 果然,皇帝已经有所行动了。惠宁接着问道:“那么华妃那边……” 棠仪道:“华妃娘娘宫室离这里不近,奴才不敢往远处走,也不知具体情况。” 惠宁放下手里的书,吩咐道:“除守门的几个人以外,其余的都跟本宫往正堂里待住,如若有陌生军队冲进来,一概杀之。此举若成,宫中上下各赏三个月月例。” 品绿等自然应下不提,过了一个时辰,正堂外有人轻轻扣门:“回禀娘娘,外头为首的黑甲军已经撤去……” 惠宁松了一口气:“好极。” 又道:“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本宫说的会一个子儿不少地赏给你们。” 这一日的晚膳照旧送来,几色细巧果品,满盘的烧鸡肥鹅,炉子里点着龙涎香,绸绣五彩花鸟画轴下设着数个鹅黄玲珑大佛手,满室生香。 皇帝一身豆青色团龙祥云纹常服,腰间系着一条八宝白玉腰带,脚蹬粉底朝靴,向来端肃的脸上此刻也有了依稀几分笑意。 惠宁猜透来龙去脉,忖度出他心意,忙执了酒壶亲为奉酒,口中莺莺道:“恭喜皇上得偿所愿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皇帝哪里还能不知道的,只是笑道:“你倒乖觉,一早封了宫门,不像其他人那边乱哄哄的,朕正好来躲个清静。” 惠宁笑道:“早知瞒不了皇上了。皇上可处理妥当了?” 皇帝道:“那是自然。” 却也不提具体如何,惠宁心知“后宫不得干政”,便也不提这话,仍只坐了下来,温声道:“皇上既处理年氏妥当了,是否也应该接回莞嫔妹妹?毕竟当初妹妹为了大局,不惜亲自涉险独住蓬莱洲。” 皇帝看了她一眼:“后宫诸人,大约只有你与莞嫔看得最通透了。” 惠宁笑容不减:“皇上谬赞了,莞嫔妹妹极得皇上宠爱,‘姣梨妆’谁人不知?且又聪慧十分,竟想出如此妙计。臣妾虽读了几本书,放在莞嫔眼里,想来也是不值一提。” 说着起身,亲自起身为皇帝奉上一盏茶:“还要多亏莞嫔妹妹神机妙算,皇上与嫔妾们才能喝上这雪顶含翠。” 皇帝微微含笑:“莞嫔的确居功,便依你所言,早日接了莞嫔回来吧!” 皇帝本来只是抽空出来,略坐坐便走了。没一会儿功夫,品绿便来禀告:“莞嫔主子已经出了蓬莱洲。” 惠宁颔首道:“便不是本宫说,皇上也会命人接了莞嫔回来,这顺水人情是做对了。” 过了一日,又到早会。皇后虽然临近生产,竟也勉力重新召开了去。是以嫔妃们也不敢小觑,自然毕恭毕敬早早到了。 皇后坐在上首,依旧是旧时妆容,气色却并不十分好,眼底泛着微微青黑。永贵人笑道:“瞧主子娘娘肚儿尖尖,看来这一胎是阿哥无疑了!” 皇后笑道:“你肚子里也有一个,怎么好来羡慕本宫的阿哥呢?”说着摆一摆手,命绘春将茶水糕点等物一一奉上。 永贵人面容是一贯的俏丽多姿,她眼波微微流动,仿佛是一江春水流泻,映出一轮月色破碎:“上回特意请了太医诊断,只道婢妾肚子里这个不是阿哥。” 皇后不动声色,眼底却滑过一道暗喜:“阿哥如何,公主又如何?都是皇家子嗣,断没有薄待了去的道理!永贵人尽管放心。” 端妃今天破天荒的出席了,是故位列裕妃之上,坐在下首第一位。她出言打断了后妃嘤呖:“今儿有人求了本宫来,说求本宫和皇后娘娘为她做主。本宫倒好奇了,这嫔妃膝下并非荒凉,何至于要到这般地步?” 皇后“哦?”了一声,仿佛并不意外:“是谁?若有这许多苦衷,尽管一一道来,本宫作为六宫之主,自然会为她做主的。” 曹贵人忽的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不住地呜咽,她哭得实在伤心,真真是听者流泪、见者同悲。皇后一副和蔼面容:“曹贵人?” 曹贵人闻言,伸手用帕拭泪:“还要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嫔妾要禀一事,与皇嗣有关!” 皇后鬓边一朵珠花钗微微泛红,可见是气得急了:“你尽管说!” 曹贵人道:“当日华妃抱养慎嫔之三公主,人人皆道其视若亲女,后来三公主早夭,华妃更是日日念佛祈福,谁不道一声慈母心肠?可又有谁知,这番惺惺作态,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其阴谋罢了!” “嫔妾膝下所养温宜,曾被华妃抱去抚养,有幸得奶娘告知,原来温宜年幼,日夜啼哭,吵到娘娘安枕,便索性一碗儿安眠药灌下去。” “当年马蹄羹一事,也是华妃所为。莞嫔、娴嫔得宠有子,因此遭了华妃嫉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因此设下这条毒计,没想到端妃娘娘曾遇莞嫔,莞嫔才有幸逃脱阴谋。可惜娴嫔娘娘当年被禁足之苦了。” “之后华妃对两位娘娘下了毒手,屡遭贬斥,得身边颂芝指点,对三公主下了□□,致使三公主日日不得安睡,最后竟活活就这样没了。嫔妾当日觉得实在蹊跷,因而暗中调查此事。只是蒙受华妃以温宜性命要挟,故一直不敢说出。现今年家倒台,华妃没了依仗,嫔妾这才敢言说一二……” “你胡说!——本宫的三公主是本宫亲女,豺狼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华妃一身素服领着颂芝灵芝两人,不管不顾掀了缎面绸绣牡丹凤鸟门帘便进了门。 端妃道:“华妃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并非国丧期间,竟然敢身着素服以待中宫嫔妃!” 华妃冷冷一笑,抬腿便踢在了曹贵人身上,听得曹贵人吃痛一声“哎哟”:“不容本宫放肆也放肆多回了!端妃你又何必在乎这一回?” 皇后忙命江福海等人领了身强力壮的太监宫女,七手八脚地架走了华妃,总算落得一个安宁。曹贵人捂着自己被打散的发髻,仍是呜呜地哭:“华妃死不悔改,至今还在挑战娘娘威严,娘娘莫不成还要忍她吗?” 皇后自是冷冷道:“曹贵人说的这是甚么话,本宫身为皇后,位在嫔妃之上,与天子同体。面对此等境况,岂能轻易忍了去?” 说话间便吩咐了江福海前去捉拿周宁海,补了秀芝等贴身侍女一道进了慎刑司。 此间正是九月不到,天气仍是炎热难耐,皇后正是被气得不轻,绣夏奉上一碗酸梅汤,皇后慢慢地用了。正欲开口时,却是脸色骤变,整个人突然从宝座上摔了下来。 众嫔妃俱是一惊,整个内殿重又乱成一团,还是端妃、裕妃出列,一个个安排过去。因着皇后生产时日就在这几天了,是故后殿耳房处早就有生产的接生嬷嬷候着,宫人引了接生嬷嬷进来,预备下金盆、金盏,并奉了滚烫的热水、剪子进去。 绣夏领着一众宫人侍候在外,命宫女们在内殿四周挂上胎神像、祈福香囊等物,一例花卉香料都撤了出去,只留几个绣墩供人坐着。内殿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惠宁立在裕妃身边,一个个端详众人脸色,莞嫔、永贵人面带惊慌,曹贵人低着头看不清脸,端妃一脸镇定,敬嫔仍在门口处指派太监宫女,谦嫔却是一脸从容。 恭嫔抱病未能前来,懋嫔生了肺病,仍在储秀宫静养。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皇帝便是想将华妃的事情一概甩手给皇后处理,也是不能了。忙下了早朝便匆匆赶来了,几个奶妈也抱了弘曕过来。 皇帝一来,嫔妃便好似有了主心骨。行礼的行礼,禀告的禀告。裕妃素来稳重惯了,忙一五一十地说道:“原是华妃冲撞了皇后娘娘,娘娘动了气,这才胎气不稳,致使早产。” 皇帝哼了一声:“华妃?方才曹贵人所说华妃所犯之事,就足够她不能够继续做这个华妃了!先褫夺封号、降为答应,迁往翊坤宫后殿,无事不得出翊坤宫一步!” 裕妃道:“那乔常在和于常在如何呢?毕竟是华妃身边旧人。” 皇帝冷冷道:“既然是旧人,那便一概撤去位分,仍做宫女儿伺候年答应。” 裕妃应下不提,又道:“方才娘娘用了一碗酸梅汤才突然不好了的,皇上可要查查这碗子东西?” 皇帝点一点苏培盛:“你去!——” 苏培盛点头道:“喳!”忙带了小厦子出门去了。 突然有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于常在她——她有身孕了,正好三个多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