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悲歌——伪王之乱》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楔子 悠扬的钟声从大教堂的塔楼中传出,令整个城市都陷入沉寂。今日南方海岸阳光大好,但是无人愿去享受这难得的晴日,连往常半空中盘旋着的海鸥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讨人嫌的乌鸦,在都城主堡上空幸灾乐祸地鸣叫。 法卫城今天人流往来甚密,领主瑟伦斯公爵去世的消息已经公之于众,全城包括公爵的领内皆是一片哀丧,这更助长了乌鸦们的气焰,惹人蹙眉暗骂。 “瑟伦斯死得真不是时候。” 一个男人站在主堡大厅外,低头发着牢骚。他身披墨绿色的披风,上面纹着一只作扑杀态势的金色雄狮,和周围一片海蓝色格格不入。 他身旁那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向他摇摇头,两人看起来是朋友:“注意言辞,格雷格,这里可不是狮卫。”格雷格无辜地耸耸肩,打从他出生以来,他就已经忘记了“礼貌”这个单词怎么拼写。 “另外,在别人面前,你要称瑟伦斯为公爵大人。” 说话间,主堡大厅里的葬礼正式开始,各路贵宾已经悉数抵达。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众蓝袍子的法卫人,他们面露悲痛,其中几位已经泪流满面,格雷格认出他们是死者瑟伦斯公爵的亲眷。刚才还在和他说废话的男人已经站到法卫人中间,一同哀悼他们敬爱的公爵的去世。 法卫人推崇火葬,死者的骨灰将洒在白金湾上,随洋流飘向另一个世界。祷告完毕之后,一位年迈的老人走上台,念了写不知所云的句段,一个小小的火苗“噗”地一声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呃,魔法。格雷格在心底干呕了一声,缩回脑袋不再去看。 火苗落在已故公爵的尸身上,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浓烟顺着天窗缓缓飘走,象征公爵离开人世的灵魂。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流下眼泪,不管其中有多少人是出自真心,这烟的效果是达到了。 借着阻碍视线的烟幕,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搭在了格雷格的肩膀上,后者一个激灵立刻站直:“梅戎公爵。” 能让狮卫人称一声公爵的人不多,他们自己的领主算是一个。梅戎公爵身材消瘦,宛如一根牙签,说话也轻飘飘的,很多人认为他会是下一个去世的大人。“我受不了了,走吧。” 这话正合了格雷格的意,他躬身搀扶住自家的爵爷,以免他磕碰了什么而自行散架。“有时候我实在庆幸自己出生在狮卫,大人。只有精神不正常的人才会愿意在这里吸烟尘。” 梅戎用带有黄金戒指的右手捻住一块手绢,轻轻一甩,捂住自己的抠鼻。有愈发浓烈的烟幕掩护,没人发现有两位贵客正在悄悄退场。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地狱时,格雷格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暗骂了一声“该死”。公爵听到了他的咒骂:“怎么了?” “我们出不去了,大人。” 门外没来由地吹进一股凉爽的清风,将所有烟尘送出天窗,大厅顿时豁然开朗,梅戎公爵从刚开始就发作的心闷一瞬间就好了。金色的光芒把格雷格钉死在原地,主堡大厅外的卫兵高声喊道:“国王驾到!”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从御驾中探出身形,白色的金边长袍显示了他的贵族身份,纯金皇冠上的无数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各自的颜色。两名侍从迅速在地上铺好地毯,以免海岸城市潮湿的路面沾污主人的鞋底。显然国王陛下很满意这些布置,虽然他是来参加葬礼的,但仍掩饰不住他今天的好心情。 梅戎面如土色,他正好与国王双眼相对,吓得他立刻低头上前:“恭迎陛下。” 这个举动令在场的法卫人很不是滋味,这里可不是你的狮卫城,你怎么敢率先迎接陛下?可当下没人发声,只是跟着公爵一同行礼:“恭迎陛下。” 除了和国王陛下形影不离的侍从、骑士们,随行马车里还钻下来几位学士。他们衣着朴素不足入眼,仆从为他们背扛木板,等着他们提笔记录下查美伦王朝的十一世国王伊斯滕·查美伦陛下出席瑟伦斯公爵葬礼的全部过程。 查美伦家族的人全都是金发金眸,神圣感油然而生,仿佛他们命中注定是政教两界的宠儿。梅戎公爵隐蔽地左右张望,确定王家车队中没有王后和几位王子,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 陛下一到场,乱哄哄的葬礼总算是有了一些秩序,准备悄然退场的爵爷们全都停下了挪动的脚步,瑟伦斯的儿女们也故作出坚强和镇定,这位受人爱戴的国王陛下并不是一个严守习俗的老古板,他们的表现会决定下一位家族继承人的人选。 “承袭爵位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格雷格在梅戎公爵身边提醒他,“虽然瑟伦斯有一名出色的长子,但他刚刚被召入圣主都城。” “按照陛下的性子,这几天他或许会在法卫城住下,观察瑟伦斯们的品格。”梅戎看着那些准继承者们道貌岸然的样子,忽然担心起自己死后的事情来了。 “另外一件事,”格雷格观察着国王陛下的视线,就像一个在课堂里说悄悄话的小男孩,“陛下的两位王子,已经分别被送去了龙卫城和鸦卫城。” 听到这里,梅戎公爵眉头一挑,他刚想开口,十一世陛下正好谈论起他来,说他是王国的支柱,狮卫历史上最出色的领主,公爵只好闭上嘴巴,报以尴尬又礼貌的微笑。 伊斯滕·查美伦一共育有六个儿子,如果除去太子、两位送去别城的王子,以及那个尚年轻的小王子,还有两个人会和瑟伦斯家族争夺整个法卫的控制权。 “贝瑞德和吕讷王子今年多大了?”梅戎从众人聚焦的视线中逃离,略微喘了口气。 格雷格摆着手指算了算:“贝瑞德已经二十岁了,正是成为亲王和领主的好年纪。” “我赌他一票。”将两位王子送往其他卫城是一个预兆,这说明瑟伦斯家族统治一方国土的时期即将走到尽头,二王子贝瑞德·查美伦极有可能奉王命成为下一任法卫领主,而瑟伦斯只能哑口吞下苦果。 至于为什么是贝瑞德,梅戎认为,一个武艺方面的天才更适宜东部海岸的恶劣环境,这里有猖獗的海盗和长不出作物的土地。二王子可谓是不二人选。 如果我是国王,梅戎公爵想道,我也会让自己的儿子去看管国王领土,而不是一个只是口头宣誓效忠的家族。想到这里,公爵忽然惊出一声冷汗,与瑟伦斯一样,他不也是为陛下看管南方偌大的狮卫领土,却和查美伦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吗。 陛下的演讲即将结束,瑟伦斯公爵也被烧得只剩下灰烬。蓝袍老者们毕恭毕敬地将余灰收拢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缓缓送出主堡大厅,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将是白金湾。 “都退下吧。瑟伦斯的孩子们留下,我有话和你们说。”伊斯滕指了指瑟伦斯家的儿女们,令公爵的遗孀领众爵爷离开。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国王要对这些正值壮年的孩子们说些什么,他们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赌徒一般的狂热。等到新领主上任再和他打好关系,那已经晚了,除非你可以在这之前就鼓励他、督促他,等到他真正成为一名公爵和领主,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就连公爵的遗孀都用这最后的机会和孩子们挤眉弄眼,让他们竭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梅戎公爵见状更是自信,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远在都城圣主城深宫中的贝瑞德王子殷勤送信呢,他相信自己已经占尽了先机,远远地将各位爵爷甩在后头了。 “好了孩子们,”国王陛下微笑着拍拍手,“不要因为我是什么国王就离我这么远,到我的跟前来。” 瑟伦斯的孩子们畏惧国王,虽然他被王国内的所有人民深爱着,但他伟岸的身躯和齐整的胡须无不透露着他是一个得体的人物。他们不敢造次,即使是被如此下令也没办法真去亲近,从此刻开始,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将影响自己的未来,要想打破长幼顺序成为一族之长,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容许有错。 “这就是成为国王的坏处,哈哈哈!”伊斯滕的笑声如雷鸣一般宏亮,他挥手让这些瑟瑟发抖的孩子退下,一个人坐在法卫领主的宝座上,逐渐陷入了沉思。 瑟伦斯们个个脸色苍白,他们以为陛下因愠怒而沉默,好心的学士不忍心看他们不知所措,出声开导他们:“陛下并非循规蹈矩的人,我常常能看到一个侍从于他并肩而行。不仅如此,他还非常喜欢孩子,喜欢得要命,呵呵!”说到这里,学士想起了陛下那日在学校里勒令教师给孩子们放假的情形,不由地绽开笑容。 “希望他们听了你的话,下次可以放得开。”伊斯滕等外人全部离去,才缓缓开口道。学士躬身行礼:“看到自己喜爱的人对自己退避三舍,想必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学士似乎另有所指,国王叹了口气:“你是说我的儿子吗。” “臣不敢。”学士说罢顿了半晌,慢慢凑近伊斯滕,“关于法卫新领主的人选,您是否有决定了?” 瑟伦斯家的嫡长子,理应继承爵位成为新一任领主的人已被任命为王国首席法师顾问,这意味着瑟伦斯家族即将成为圣主贵族,而非在边远东方饱受咸湿海风摧残的小族,他们的家徽上那深奥的奥术符号要被修改,然后增添上一个十字架。等到他们从跻身圣主城的狂喜中清醒过来,法卫早就改姓别的姓氏了。 梅戎公爵一路心情大好,早就不再为那场葬礼而郁闷难过。三王子吕讷·查美伦,和所有查美伦家的人一样天赋异禀,是王位的有力争夺者,在十一世陛下尚没有决定储君的情况下,很难率先看出谁会从这场暗斗中跌落下来。如果少生一个,梅戎这样盘算着,四个儿子各领一方,剩下那个名正言顺的坐享王位,自然是查美伦家族的幸运。可惜伊斯滕太会生了,除非能横渡锈海,给他占领另一片土地来。 狮卫距离法卫至少有七天的路程,这段时间梅戎公爵并不想闲着,他命令格雷格在停止行进时继续往圣主都城的贝瑞德王子处寄信。 “我的大人,”格雷格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一介武夫,凭什么要做这种传令官和总管做的事情?”他边说边晃了晃自己的长剑。 “这是领主的命令!”听上去梅戎自己都没什么底气,要格雷格做事,就算是国王陛下也要合他心情。 格雷格叹了口气,就算他瞧不起任何人,公爵可是发他俸禄,拿一分钱自然要听一句话,格雷格动了动手指,笔墨和纸张从随从的包里腾空而出,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梅戎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奇迹,却还是嗤之以鼻:“‘狮卫的格雷格讨厌魔法’,我时常考虑让你担任狮卫城的首席法术顾问。” “我不想当什么‘首席猴戏顾问’。”格雷格反击道,“您可见我吟唱?可见我画下法阵?可见我——” “够了!”梅戎从来没有说服过格雷格,一介武夫因又一次在言语上击败了公爵而沾沾自喜。 信鸽带着刚刚写好的信纸翻山越岭,一日便穿过历史悠久的朝圣堡垒,在峡谷的裂隙之间快速飞掠。视线一点点变得宽阔,它终于来到了一座散发着纯白光芒的巨大城市之前。 纯净高大的城墙屹立在一块突出于平原的高地上,无数庄园、民居臣服在它的脚下。即使过了近百年,白色的墙壁仍然没有一丝脏污,只要接触到阳光,它就像是被重新粉刷过一样焕然一新。 灵性的信鸽知道这是自己的目的地,加快速度飞上墙头。镶金边的白色旗帜上纹着由剑组成的十字架,周围有许多细小的花纹用来表示所属家族的荣耀,麦穗表示丰收,橄榄枝是经历过的战争。最最显眼的是剑柄末端顶着的皇冠,它的意义不言而喻:这个家族是当今皇室。 一名眼尖的都城斥候看见了飞来的信鸽,他平举手臂,让信鸽停在白色的臂甲上。信筒上绑着绿色的缎带,这意味着信来自南方领地狮卫。 现在是个特殊时期,因为十一世国王伊斯滕并不在圣主城内。现在,这名士兵须要将这封未拆封的信送到贝瑞德·查美伦的手上,他迈开脚带着信件跑下城墙,还没有几步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他们穿着风格不同,甚是华贵。 “你离开了岗位,斥候。”为首的人高高地抬着头,士兵显然有些害怕他。“我不希望陛下遗漏了某位要人的信件。” “是一封飞鸽传书,长官。” “哦,”长官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那你是要送往吕讷王子处吗。” “吕讷王子?”士兵摇头,“我正打算前往贝瑞德殿下处,上面写明了收件人。”他把写有“贝瑞德·查美伦”这个名字的那一面展示给长官看。 闻言长官大发雷霆:“你这个混账,不知道殿下有多么忙吗?”他挡住士兵前进的道路,迫使他向主堡的侧门而去,那是通往三王子宫殿的道路。士兵不敢违逆上司,二话不说拔腿而去。 他来到主堡底下,向主堡守卫通报自己的来意。很快一名穿着袍子的文官出现在他眼前,顺便为他带来了一些好处。 “做得不错,吕讷殿下赞赏了你。”闻言士兵受宠若惊,没料到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文官拿走信件便匆匆转入主堡,不再管那个士兵了。 此时,吕讷殿下正在吩咐他的亲信们做事。这是一个令人惊艳的男子,金发金眸代表着他高贵的查美伦血统,高耸的鼻梁和修长的睫毛如同出自最伟大的雕塑家之手。很多人喜欢用这位王子来相比,“与吕讷殿下一般的美貌”就是对男子最好的赞美。唯独的缺陷——他毕竟还是个人类——殿下拥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皱起眉头来足以令人感到窒息。 “殿下。”此时正在吕讷的气头上,刚进门的文官不敢大声说话,“城上的士兵得到了一封密信。” 吕讷点点头,示意下人将信呈上。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解开信上的缎带,这双手肯定握不了武器。信封注明由贝瑞德殿下启阅,但吕讷毫不犹豫地拆开信封,微动眼球读了起来。 远方的狮卫向殿下问好,并在信中大谈关于法卫的事情。“如果您去法卫,”格雷格写道,“梅戎公爵一定很乐意与您一同前去。” 吕讷读完之后没有任何反应,不动声色地将信还原,并用缎带重新绑好,看上去就像没人读过一样。他招来一个侍从,吩咐他将信交给它的收件人贝瑞德。 “我现在没有时间管贝瑞德。”殿下看出了亲信们的疑虑,示意他们“朝上看”。很显然,都城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贝瑞德是继他的弟弟们之后第三个被送去卫城的王子,最后的王储之争必将在赛克罗和吕讷之间发生。 伊斯滕离开圣主城前,让三个最年长的儿子共同摄政,这是一场试练。他们各司其职,到目前为止都还很老实,谁都没敢靠近那个王座一步,但是老国王已经外出半个月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吕讷走出自己的宫殿,来到宏伟壮观的大议事厅前,许多重臣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他们看见率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二王子殿下,半是高兴,半是担忧,因为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五天。 若是放在前几天,大臣们或许还会象征性地询问吕讷是否需要传唤赛克罗殿下,但是现在,大家都非常自然地先后向他报告城内和王国的情况,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差事虽然累,吕讷却从不推脱,很快就有大批朝臣倒向了这位美男子身边。当众人簇拥着他退朝时,他洋洋得意地问道:“我的哥哥们,现在在做什么?” “赛克罗殿下正在广场上接待市民,殿下。而贝瑞德殿下和往常一样,在军营中训练。” 闻言吕讷一惊,顿时调转方向往广场走去。那里不和任何街道、宫殿连接,只是一个观赏性的场所,现在却被人海淹没,几乎所有人都越过堡垒,来到了赛克罗殿下的身边。 “兄长!”吕讷看上去笑容可掬,口气却异常愤怒。士兵们全副武装排成两列,用危险的武器为殿下开路。“朝会已经结束了。” “哦是吗,”赛克罗摸了摸一个老人粗糙的脸颊,“我也完成了一些。” 相比较吕讷,赛克罗相貌平平,身体壮硕,华贵的袍子和披肩穿在他身上有些违和,就像是给一棵大树围上了熊皮。他的嘴唇细长干裂,有一个明显的凹痕。吕讷瞥了一眼哥哥的手指,显然他又把宝石戒指送给某位市民了。 “现在散会!”吕讷此言一出,士兵们立刻将皇室贵族之外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市民们发出抱怨声,可他们终究无法越过挥舞的利刃,不得不一点点消失在两位王子的视线当中。 等所有人都走个干净后,吕讷才拉住赛克罗的手臂说道:“满堂朝臣都在浪费时间等你来,可你却在这里和那些人说废话,还把戒指弄丢了——三次。” “啊,”赛克罗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指节,“一定是在混乱中被人偷走了,是鹃巢的窃贼做的。” 吕讷冷哼一声:“那你就该里贱民远一些。” 两人穿过恢复幽静的花园广场,一路上还有不少士兵在和市民纠缠,赛克罗让他们送人们离开,要有礼貌。这些士兵都直属于吕讷,他们愣在原地等待殿下下达指令。吕讷瞪了他们一眼,他现在不能和哥哥起任何争执。 “宫殿已经修缮完毕,财政大臣已经向我递交了开销报告。”吕讷一边穿过拱门一边回忆朝会上的事宜。“我们有一些剩余,或许可以用来开一场宴会。” “你说的没错,”赛克罗点头道,“那些工匠一定很辛苦。” 听到这句话,吕讷吃惊地转身看向赛克罗:“你疯了?我的意思是为大臣们设宴,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工匠。” 他就不应该和自己的哥哥谈起什么开销,他应该悄悄地私吞这笔财富,用它来笼络力量,使所有人都倒向自己。听赛克罗开始盘算的事情,你就知道他是有多么荒谬了: “多准备一些好酒,工匠们的庆祝不需要一个会场,把酒瓶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找乐子。如果这些钱不够的话,就去问商会的人要,他们才是赚得最多的人。” 吕讷听赛克罗大谈如何花费余资,每一件事都是如此不堪入耳,终于他忍无可忍,正要无情地打断赛克罗发言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响起:“哥哥?吕讷?” 贝瑞德·查美伦还有几天即将进入二十岁大关,这次修缮宫殿就是为了这位殿下。他长得和赛克罗有些相似,也是薄薄的嘴唇,脸盘却宽阔有棱角。他的年轻强壮已经吸引了不少女士的青睐,他现在就在躲避一位追求者的视线。 吕讷摇了摇头,从墙壁后头现出身形,那位女士看到他后也吃了一惊,一头小羔羊变成了摄人心魄的毒蛇。“吕讷殿下!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如果您了解到我为什么在这,一定会感到大吃一惊。”他一把搂住女士的腰,将她带离藏有另外两位王子的过道。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这样的艳遇,她毫无抵抗地跟着吕讷走了,把贝瑞德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麻烦走后,贝瑞德这才松了口气,赛克罗略有些生气地责问他:“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进入你营地的?” 贝瑞德非常委屈:“她是公爵家的女儿,绝不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你们从不让我出去。”闻言赛克罗才知自己失态了,他领着弟弟返回宫殿,一众仆从和士兵正在等着挨骂。王储并没有责怪任何人,他知道下人拦不住一个公爵的女儿。 贝瑞德的寝宫显得有些狭小,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是时候给他一个大一点的宫殿了。墙壁上挂着查美伦一家的画像,画上贝瑞德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赛克罗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赛克罗要等吕讷来,后者似乎有话要和他们说。哥哥瞥了一眼身边,正巧看见贝瑞德在给侍从使眼色,赛克罗绕过一排下人走进另一间房间,竟被刺眼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贝瑞德面如纸色,他知道要露馅了。 “贝瑞德!” 听音量就知道赛克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从房间角落拿出一把宽刃的长剑出来:“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贝瑞德吓得赶紧跑过去,在哥哥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之前承认错误:“哥哥!你从未说过这是如此有趣的东西。”他说他趁陛下出城的这几天偷偷练剑,还找到了一个剑术高手。 “主人进境神速,是个全才。”下人们希望用殿下的天赋消除赛克罗的怒气。 “一个剑术大师?我的圣主啊!”赛克罗冷笑一声,“王国内何等剑术还可以和查美伦流相提并论,你们这群人竟然还合起伙来骗我。”赛克罗拍了拍手,门外两名士兵一边应答一边拔出剑刃,不过这反而遭到了殿下的喝止:“我只是下令把他们带走,不是让你们杀了他们。” 这让贝瑞德很失望,下人们费尽心机帮他瞒住他的兄弟们招来老师,现在却要遭惩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站在这里的不是吕讷殿下。他要求保有他的兴趣:“查美伦流派是轻剑剑术,只适合决斗。如果到了战场上,一柄细长的剑根本没办法破除盾牌的防御或骑兵的冲锋。” 赛克罗皱了皱眉头:“目前已无战事,你应该好好继承家族遗产,为父亲分忧。另外,你的政术太差了。”贝瑞德的文化课老师几乎都有头疼的毛病。 两人争论不休,吕讷此时正好打发走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回到兄弟们身边。“怎么回事,为什么吵起来了?” “贝瑞德在偷偷练习别的流派。”赛克罗把沉重的长剑作为证据交给吕讷,它显然不适合一个高贵的皇室成员使用,轻剑是查美伦流赖以发挥的载体。 吕讷用狭长的眼睛瞪着哥哥,贝瑞德不再像刚才和赛克罗说话时那样狡辩,变得胆小起来:“我都说了我知道错了” “历史上的剑术大师都以专精而留名。”吕讷提高了音量,所有兄弟之中,这件事他似乎最没有发言权,但还是如此理直气壮。“而你呢,为了吸引姑娘的注意,还是单纯觉得好玩儿?如果是这样,我不允许你再拿起剑刃。” 赛克罗没有发话,对于自己所爱的弟弟来说,吕讷的训斥已经够严重了,不需要再火上浇油。他拍了拍贝瑞德的背脊,将他带离吕讷身边。吕讷已经习惯扮演这个角色,他比赛克罗更像是大哥,其实他也应该把赛克罗再骂一遍的,关于宴请工匠的那件事。 “好了,哥哥。”吕讷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对某事感兴趣不是什么坏事。” 赛克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背对吕讷,却感觉自己的弟弟正用那把被没收去的长剑狠狠砍他的背脊。哦吕讷。不要这样耍你的兄长。 “父亲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除非你的文化课成绩有所长进。” 当日晚课,吕讷亲自教导贝瑞德,将老师和仆人全部遣散,只留他们两人。贝瑞德早已成年,对王国地理烂熟于心,丝毫不害怕这节课。 吕讷用细长的木棍指向全国版图的某处,它位于圣主领内,属于国王的直属领地。这是个讨巧的问题,正当贝瑞德想要说出答案时,吕讷突然移动木棍划了一个大圈,把一部分领土分隔开来,再一次指了指。 这下贝瑞德懵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哥哥!身为一名皇室成员,除了拥有目前的知识,还要预见未来。”吕讷把手背在身后,“这片领地,陛下已经许诺给瑟伦斯家族,今后,瑟伦斯家的家徽上必须添上一个十字架。” 贝瑞德痛苦地抹了一把脸:“所以我才讨厌文化课” 接着他给贝瑞德一些思考的时间,然后问法卫的事,木棍的末端不偏不倚指在了法卫城上。贝瑞德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瑟伦斯这个名字,显然这是个错误答案,所以他只好改口说“不知道”。 “圣主啊”吕讷产生了头疼的前兆病征,扶着额头坐下来,“告诉我您是怎么想的。” 贝瑞德冒着挨打的风险说道:“瑟伦斯家族成为圣主贵族之后,不再拥有对法卫领地的控制权,王国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统领法卫全域。” 吕讷继续提示他:“这位领导者应该” “应该拥有比瑟伦斯家族更大的声望,才能使他们的封臣臣服;也需要有更强大的实力,用以应对可能的动乱。” 贝瑞德越说越小声,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在王国内,谁的地位可以比一个曾统领过四大卫城之一的家族更高、实力更强呢?吕讷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这才把今早得到的狮卫来信交给贝瑞德。“你的迟钝比我想象中来得严重,哥哥。” “是你吗,吕讷?” 什么? 吕讷愣住了,不敢相信地顿住了自己拿信的手。 “你要去法卫了吗?” 贝瑞德天真地望着吕讷的眼睛,还在担心自己说的是否是正确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一章 格雷格 “开什么玩笑!” 梅戎公爵那瘦弱的身子如同在风中摇晃的树枝,他愤怒地将皇家敕令摔在桌子上: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到头来都是白费吗? 皇家敕令上写得清清楚楚,封吕讷·查美伦为亲王,即日起前往法卫城,统领法卫全域,前瑟伦斯的封臣归入亲王麾下。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国王陛下认为吕讷尚未得到锻炼,法卫将会在他的履历之中增添一笔。 更何况把年纪更小的儿子派去卫城,听上去似乎更加合理。梅戎嗤了一声,想要打开窗户挥发一下怒气,结果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惹得公爵眼泪都流了出来。 “咳咳!这是什么?” “抱歉公爵大人,”格雷格正好听见了梅戎的抱怨,“炼金术大师们正在召开学术研讨会。” 闻言梅戎恍然大悟,他已经在狮卫生活的十几年,还是没有搞清这个特殊群体的活动方式。窗户下面果然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鼓捣一口大锅,白色的刺鼻气体朝上升起,又令公爵一阵喷嚏。 “叫大师们上来。” 格雷格耸肩退下,沿着楼梯穿过小门,那群怪人似乎还没完成他们的研究。武夫打了个响指,身旁的气雾竟然化出一个拱门的形状,让格雷格从清新的空气中穿过。“大师们!梅戎公爵有请。” “请稍等一下。”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兜帽长袍、手拿药水瓶的中年男人,他的表情和话语都透露着集中和某种狂热。所有人无视了格雷格,有的在药水缓缓倒入大锅时均匀地搅动大勺子,有的趴在地上给火焰输送氧气。 格雷格叹了口气:“你知道梅戎公爵的脾气,我只另外给你三秒钟。”他在心里默念数字,就在三秒迅速流失的刹那,格雷格用一根手指完成了法阵的绘制,刚才说话的那个炼金术师“啵”的一声凭空消失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失去了支撑的药剂整瓶落进大锅里。 炼金术师由于长期和刺激的物质作斗争,皮肤显得非常粗糙。大片的圆形镜片搁在长长的鼻梁上,镜片后是惊怒的眼神。他狼狈地站起身,袍子里发出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心口一个金色的徽章格外显眼。 “你好,邓洛可大师。”梅戎公爵用笑容掩饰愤怒,他向来讨厌让他久等的人。 “我们在进行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实验。”炼金术大师、狮卫男爵邓洛可的发言掷地有声,“如果实验成功了,那么我们将不需要担心天气对农作物的影响,狮卫有可能成为粮食产量最高的领地。” “是吗。”公爵原本还想责骂邓洛可,现在他的气已经消了。“我在此向您道歉,是格雷格太急躁了。”闻言格雷格两手一摊表示无辜。 炼金术大师双手环抱:“研究的初步已经完成,今年我们的收成不会低。” “既然如此,”梅戎公爵笑道,“那就请先生您稍微把研究放一边,因为有一件大事需要您和格雷格做。”格雷格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睁开黑色的眸子,和比他矮一线的邓洛可站在一起。 公爵看了他们一眼:“吕讷王子被封为亲王,准备前往法卫城赴任。我希望你们能代表我向亲王殿下送去祝福,顺便打探一下他的态度。对了,把你的研究成果献给殿下,总有一天你要带着它前往圣主。” 邓洛可吃了一惊:“可是研究还没有——”梅戎瞪了他一眼,大师也只好乖乖闭嘴。 又是法卫城。格雷格有些反胃,他讨厌大海的气息,而且半个月前他刚刚去过。“我想请个假,大人。您知道,我并不是一名骑士,连士兵都算不上,护卫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做就好了。” “邓洛可大师不是一般人。”公爵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是狮卫的门面,炼金术师们心中的偶像,只有最可靠的战士才能保护他。” “您的赞美让我受宠若惊。”格雷格耷拉着肩膀,踢开大厅的门先行告退。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没人会责怪他。 格雷格踏上肮脏的路面,水银和其他混合物在鞋底流淌,刺鼻的气味挥之不去。为了防止腐蚀,狮卫城大多建筑物都用石料修建而非木材,然后在涂上标志性的墨绿色颜料。放眼望去,城里最不一样的颜色,也只有大教堂的纯白色了。 一路上,市民衣着款式最多的是皮革制的薄衣,耐用又美观。炼金器具店是城市主打,通常生意不错。格雷格在一家店门口遇到了刚才还在主堡里的邓洛可,他正是这家的老板。 “大师。”格雷格打了招呼就径直入门坐下,顾客看到他都纷纷让道,并称呼他为“先生”。邓洛可看到他也很欢迎:“你好格雷格,这就准备出发了吗。” 格雷格摇摇头:“和你一样。”他摆弄着桌上奇形怪状的器具,邓洛可想要告诉他怎么用,但很快改变了主意,没必要和外行人说这种事情。 两人一同上楼,一边谈谈之后前往法卫的事情。楼上要比商铺干净许多,更像是住人的地方,家具之类摆放地整整齐齐。一名夫人对着窗户坐着,她怀里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们正在读一本有趣的书籍,没有注意到客人。 “邓洛可夫人。”格雷格绅士地行礼,下了夫人一跳:“哦,是格雷格先生,真是抱歉我没有看见您。” 母亲放下自己的孩子,小邓洛可很安静,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叔叔,然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格雷格叹了口气,如果我的孩子有他一半安静,他想,我的胡子就会少长一点。 他摸了摸小邓洛可的脑袋,然后继续和邓洛可他们的谈话:“带好你的研究成果,这将是狮卫送给法卫的礼物。然后,换一身得体的衣物,宫廷可不是术士会所。”他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不过比起炼金术师,更应该找个人教格雷格礼仪课。 从邓洛可家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格雷格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加快了步伐。他的家位于狮卫城外、挨着城墙,算是一个小小的庄园。农田里没有人干活,有一间两层的屋子当作城堡。格雷格在小庄园里踌躇了一会,才打开木制的大门。 和狮卫城里的任何一家民宅不同,格雷格·肯特家无比整洁干净,每一件家具似乎都泛着小星星。格雷格的心情为之一振,希望用一个笑容来迎接待会出现的小家伙。 “老爹!” 这声呼唤简直比世界上任何一种乐曲都来得悦耳,它欢快兴奋,就像是出笼的鸟儿钻入格雷格的耳朵。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余岁的年轻人,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强壮、一样英俊,他的瞳色比格雷格要浅,还能看见漂亮的碎晶。 “雷斯垂德。”父子俩相拥问好,格雷格碰到了他背后的长剑,“等了多久?” “没有多久。”雷斯垂德笑道。显然他说了谎,他们约定今天中午就开始剑术训练的。 “你母亲呢?”格雷格小声问了一句,雷斯垂德也是一惊,然后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面紧闭的房门。 “明天我要再去一次法卫。”听到这话,年轻的肯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格雷格只好安慰他,“你的剑术已经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没有我也可以练习。” 雷斯垂德并不在意自己:“妈妈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格雷格被问住了,他顿了好久,才颤抖着拿起自己的剑:“让我考虑一下。现在,让我们去后院,分秒必争。” 格雷格掂了掂手里的剑,觉得还很趁手。自从儿子十岁,他们就拿真家伙比划了。父亲的迟到让年轻的肯特有些生气,他大跨一步朝格雷格冲来,看上去好像全身都是破绽。 他的气势如出笼的猛兽,格雷格有些被震住了,他无法移动手臂进行格挡,感觉背后有什么人在推着他。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两手持剑并后退半步,用侧身挡住了这次劈斩,不过还是由于巨大的力量稍稍弯曲了膝盖。 “喂喂,”格雷格恢复站姿,“这可真是——” 话说一半,格雷格向对手的小腿斜斜挥剑,两人回到安全距离。雷斯垂德很是高兴,显然他学会了新的招数,连老爹都差点认栽。格雷格在外头说自己孩子太野,但练剑时间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两人大汗淋漓地结束训练,在一口井边脱得精光冲洗身体。晚餐时间已到,厨房里已经升起了炊烟,如果你不是狮卫人,一定会认为这家的女主人是个顾家、温柔的大美人,那么,你只猜对了一半。 美味佳肴从厨房里自己飞上餐桌,餐具像人一样走上前去,把肉类切开或叉起蔬菜,就差送进客人的嘴巴里。格雷格叹了口气,斜过身子往房间的方向大喊:“莉布丝,出来吃饭吧。” 没有人回应。格雷格站了起来,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妻子了,张开双手施展术法,他的儿子两眼放光地仰望着他,期待待会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但是很可惜,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格雷格失败地坐下,显然已他的技巧还不能拿自己的老师怎么样。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门洞里钻出一个穿着长袍的女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神秘的紫色双眸,就好像从异域矿场中好不容易攫取的珍贵钻石。除此之外,她肌肤白皙、嘴唇小巧,让人以为她是个尚未被人开发过的少女。现在,这位看上去年轻到异常的女士正在不停地碎碎念,大发对格雷格的牢骚。 恶毒的诅咒飘到了格雷格的耳朵里,令他一阵虚弱:“来吧莉布丝,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可你马上又要离开我们了。”莉布丝听上去充满了委屈。 格雷格还没想好怎么说,莉布丝竟然已经知道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好了莉莉,先把刀放下,一起吃饭吧。” 莉布丝收回手里的刀具,并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今天的主食是蟾蜍,我没什么胃口,你们自己吃吧。” 格雷格闻言脸都绿了,他不敢相信餐桌上那些鲜美多汁的肉类竟然是蟾蜍肉。“把你的黑魔法解除了。” “解除了你们会吃不下去。” 雷斯垂德总是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身为狮卫领主的左膀右臂、城内最厉害的人,每天只能吃被法术修饰过的蟾蜍。格雷格看出了儿子的疑惑:“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孩子。” 嚼着一点都没有蟾蜍味的肉,格雷格觉得有些心酸。路上的人为他让道、称他为先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令人尊敬,而是因为他有一个会黑魔法的妻子。如果不是梅戎公爵的信任,他们一家甚至连这样的小屋子也住不下去了。 “我说过了,不要再做黑魔法实验了。”餐后,格雷格抵住莉布丝的房门,再一次大声地警告她。整个房间血腥味浓重,各种脏器被放在瓶瓶罐罐里,发着紫色的淡光。莉布丝的年轻貌美总是让人心软,可惜她现在面对的是格雷格。 “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件事。”格雷格把门关上,不希望儿子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你只比雷斯垂德大五岁,下次梅戎公爵来,不要把他藏起来。” “我是他的母亲。”莉布丝背对着格雷格,她的声音异常坚定,诉说着一个不可歪曲的事实。“他不是孤儿,如果你还让梅戎收养这个孩子,所有人都会死。” 莉布丝谁的话都不听,为了避免梅戎真的被她杀死,格雷格只好另想办法。如果没有黑魔法,他想,这个家庭肯定是全王国最幸福的了。 “对了。”格雷格突然想起来,“刚才我看到外面的田里有人耕作,是你的黑魔法吗?” 莉布丝转过身去,表情很惊讶:“不是。” 次日清晨,格雷格跨上马匹准备和邓洛可大师在城门外碰头。雷斯垂德早早起床为父亲的启程做准备,他们约定,等格雷格这次回来,就会正式进入魔法的学习。 “真的吗?”年轻的肯特问道,“我想像母亲一样酷。” 格雷格摸摸他的头,短发刺得他手掌生疼:“在那之前,你必须拥有一点基础。” 格雷格在东北城门等了大约十分钟,一支典型的炼金术师队缓缓向他驶来。为首的邓洛可还是一副术士打扮,只是黑袍子是崭新的,还没有被腐蚀。在他的身后,马匹拖运着一车瓶瓶罐罐,这是给吕讷亲王的赠物。 格雷格还没有睡醒,寒暄了几句就自顾自说起来:“这次前往法卫,我们还是按照旧路线,穿过审判森林进入法卫边境。我们要提防鹃巢的盗贼和沿途的强盗,他们会以为我们带去的是一车好酒。” 邓洛可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兀自擦了擦冷汗:“好了先生,我也不是第一次去法卫。” 格雷格看了大师一眼:“您既然这么说了。” 审判森林是守护狮卫东部境地的主要防线,隐藏着两位数之多的要塞和堡垒。自王国统一之后,各地还是会因为一些小纷争而动干戈,陛下不可能边边角角都及时赶到。 “前几天我在主堡见到莉布丝了。”路上邓洛可说道,“她还真是漂亮。” 格雷格闻言挺直了背脊:“莉布丝?她为什么去主堡。” 邓洛可这才发觉自己说多了,叹了口气道:“是关于小雷。公爵偷偷地把雷斯垂德带走了。”邓洛可描述了当时长矛林立,法术乱飞的景象。 “你知道,我没有厌恶黑魔法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我把它当作另一种法术看待。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对此进一步研究。”显然这是大师的安慰之语,格雷格笑着道谢。 审判森林是一个行刑场所,所有来自法卫和狮卫的重犯都会被押解到这里,听从长老的安排进行处死。由于送往此处之前已经接受了领主的判决,所以长老的作用只是举行仪式而已,不过还是有一些地位。 三天后整支队伍怀着敬畏的心情进入森林,他们的进度还算快。士兵随时保持警戒,马匹的速度因错综复杂的植物慢了下来。不久前狮卫刚刚派人清剿过,这次的行程非常顺利。 格雷格是远近闻名的战士,尤其是在他的家乡狮卫。由于没人知道他已经学会黑魔法,士兵们对他尚有一些好感,森林里的士兵没有找他的麻烦。 “我似乎几天前见过您一面,从另一个方向。”一名士兵嘲笑他的忙碌,格雷格有苦说不出:“公爵大人想着法子消耗我的体力。” “毕竟您的妻子太过年轻,不适合生育。”邓洛可不知道这样的玩笑格雷格会不会接受,但还是说了。 两天后,队伍离开法卫领的森林部分,正式进入法卫领地。眼前的绿色大有变成海蓝色的趋势。邓洛可深吸一口气,方才清新的绿叶味不一会就被海的腥气所覆盖。 法卫的边境堡垒喊停狮卫队伍的行进,格雷格自报姓名,邓洛可则亮出了自己的徽章。那是由纯金打造的精致徽章,图案是叠在一起的三个沙漏,表明炼金术师的特殊身份。金色!士兵不敢怠慢,令队伍通过后派出斥候进行通报,以免之后受到重重阻拦。 之后的路上果然没有更多盘问,格雷格近期第二次看到了宏伟的法卫城。法卫旗图案是一个难懂的奥术符号,它代表了法卫人的智慧和高贵。不过也正因如此,格雷格并不喜欢和法卫人相处。 两人一同进入城门,狮卫士兵带着献礼进入另一片区域。来接他们的是莱森·方汀,格雷格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格雷格!”方汀依旧笑脸相迎,“怎么这么快又——啊,是邓洛可大师。”他惊讶地行礼,在地位上,目前炼金术大师比奥术大师更高一些。 “我已完成使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莱森。”格雷格见他俩这么熟络,哼了一声走向另一边。方汀知道老友的脾气,不再管他,带着邓洛可往主堡前进。 法卫主堡仿制圣主城主堡而建,配上蓝色的旗帜,仿佛天海相融。方汀边走边嘱咐邓洛可:“吕讷殿下也是最近才来,请大师还是使用在圣主时的礼仪。”邓洛可点头答应,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差别。 推开大厅大门,一众法卫重臣分站宝座两侧,吕讷亲王一双细长地眼睛瞪着门口。一名老者似乎之前还在发言,现在被开门声打断,退回自己的位置。 吕讷庄严肃穆,邓洛可无法判断他现在的心情,先行大礼,表明自己的来意。“殿下。我乃狮卫首席炼金术师邓洛可,今闻殿下入主法卫,特此恭贺。” “哼。”吕讷似无意地冷笑一声,邓洛可没有听见。“感谢您,大师。” “我还带来了一份大礼。”邓洛可说道自己的研究成果就特别兴奋,“法卫邻接海域,农作物产量一直不尽如人意,所以您可尝试一下我最新研制出来的炼金药剂,他可以——” 大师开始滔滔不绝地赞美起自己的作品,听得在场众臣云里雾里。最后吕讷有些不耐烦了,打发邓洛可下去,这个时候他还在一个劲地说话。 邓洛可一走,吕讷就立刻瘫坐在座位上,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刚才没有说完话的长者再一次向前一步,手里拿着某些记录。 “够了!”亲王在老人说话之前大叫,“都退下!” 老人并没有就此罢休:“殿下,这是我们长老团层层筛选,最后留下必须由领主决定的大事,是重中之重。如果连这些事情都没有完成,朝会是没有办法结束的。” “我是亲王,这里的领主!”吕讷大发雷霆,座下大臣开始惶惶不安。长老见新领主如此大发火气,只好先行退下,但把手中的记录留在了桌上。 已经很习惯亲王这个称呼了? 吕讷望了一眼四周,他没有看见整洁的纯白墙壁和圣洁的十字架,而是总带有一些海潮气息的灰色石砖。法卫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强迫自己这么想着,然后走下宝座,去拿桌上那一本厚厚的报告。 邓洛可此时尚没有走远,刚才的吼声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在主堡下等了一些时间,格雷格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办完了?” 大师点点头:“殿下对于册封亲王的事耿耿于怀,他现在愤怒无比,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我和你的结论一样。”格雷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方汀,“城里有不少人反对殿下的统管,他们大多是瑟伦斯家族的亲信。” “尽管如此,我们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邓洛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现在很想快点回到狮卫,继续他的炼金术研究。格雷格耸耸肩,他早就认为梅戎公爵是大题小做,如此安全的一趟行程,随便几个士兵就能搞定。 两人就此准备回城事宜,格雷格从方汀身边走过,突然发现一些异样:“怎么了方汀伯爵,您的身体很是僵硬。” “我已明白你们的目的。”方汀瞪大了眼睛,“不要随便来法卫试探,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 “可我们都属于王国。”格雷格说道,“法卫、狮卫、龙卫全都是王国领土,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格雷格想要早点回去,一可以兑现和儿子的承诺,二可以问问妻子近况。邓洛可闻言很高兴:“请您带我一程,我听说魔法可以提升速度。” 格雷格笑道:“这可是要费用的,这位乘客。” 他在马的身上画下一个法阵,笔迹歪歪扭扭,令邓洛可很不舒服:“这要是炼金术阵,恐怕一点效果都发挥不出来。”所以大家都去学法术了,格雷格想道。 不一会,马匹的眼睛里焕发出湛蓝色的光芒,它嘶鸣一阵,好像体内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格雷格拉着邓洛可翻身上马,命令其余部队自行回城,可话还没有说完,座下的马儿就像一阵狂风一般绝尘而出,立时没了踪影,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 “哦呼!” 大师不顾身份地大声尖叫,要不是出生在术士世家,他也想学学这惊人的技术。格雷格则习惯了这样的速度,微微眯着眼睛在风中趴在马背上。如此一来,原本七天的行程,只需三两天便能结束。 不久后,邓洛可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下了马还是觉得飘乎乎的。他向格雷格道谢,晃晃悠悠地走向狮卫主堡。那匹马一离开格雷格立刻变成一副干瘪的皮囊,倒在地上死了。 格雷格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阵,连日使用法术可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所以向乘客索取费用无可厚非。他没有走向他的小庄园,而是径直进入狮卫城,他不想在精疲力竭的时候去应付家事。 狮卫城东南区域聚集这形形色色的人,市民在死鼠广场上交易和娱乐。格雷格卸掉甲胄裹上披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旅人。他左拐右拐穿行于人群中,刺鼻的气味和脏水让他有些不自在。就在这片区域的左右,分别是教区和贵族生活的地方,这些脏污就像自己有意识一样,全部聚集在这东南角,害怕跑到圣洁高贵的地方。 格雷格的目的地是一座招牌上画着红玫瑰的阁楼,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肯特先生敲了敲门,静静等待主人的迎接。 “格雷格!”一个腹部微凸的女人一开门就认出了格雷格,她用满是脂粉的脸贴近,男士并毫不吝啬自己的热吻。“一位稀客!您多久没来了?一个月了吧。” 格雷格轻轻推开她:“好了罗莎夫人,不要如此招摇,如果让莉布丝知道我来过窑子,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说罢便进入狭窄的阁楼。 店里异常拥挤,塞满了衣冠不整的男女,尖锐的欢叫是这儿的主旋律。格雷格来这里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他抛下几枚铜币,只是叫了一位姑娘和他坐在一起。 就是这么单纯地坐在一起——莉布丝是很漂亮,不过格雷格总是要忍住不去动她,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罗莎夫人对此有些不解:“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可以提供免费的业务。”她知道格雷格的生活不比她的姑娘们好过。 格雷格没有收回他的钱,半睁着眼睛看着罗莎夫人:“夫人,您是怀孕了吗。” 闻言夫人脸一红:“真是无礼!”为格雷格按摩的姑娘都笑了:“妈妈她只是最近吃多了。”像罗莎这样的女人来说,怀孕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因为她绝不可能找到孩子的父亲。 格雷格躺在不怎么干净的榻上,感到十分放松,动动肩膀发出轻呼一般的咯咯声,这一个月的疲惫正在慢慢消解。这件事若是交给莉布丝,她可能会很乐意施展黑魔法,把格雷格的身体分解并重组,最后还他一副崭新的身躯。所以这位绅士还是冒着犯错和误会的可能来罗莎夫人这里,寻求短暂的慰藉。 “原本大家都快忘记莉布丝了。”夫人冷不丁发起了话题,“但她不久前在公爵面前大闹了一阵,又把自己推上了台面。”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格雷格知道是公爵率先发起的矛盾,这一点还得怪他。“雷斯垂德,他当时在哪里?” “在莉布丝身边。”罗莎回忆道,“他抱着他的母亲,郑重地拒绝了公爵大人的收养。” 闻言格雷格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他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如此密切,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忽然格雷格全身大震,吓得姑娘松开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先生?” “已经够了,谢谢你。”格雷格从榻上抓走自己的披风,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回庄园。 年轻的肯特并不知道父亲已经早早归来,正在后院里对着草人独自训练。莉布丝没有像寻常一样待在自己的血腥小屋里,而是坐在后门看着儿子。她轻轻地摇动食指,不远处的草人就像活了一样拿着武器,和雷斯垂德激烈拼杀。 草人没有感觉,面对原本致命的攻击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冲上前去。雷斯垂德难以招架,就快要退到后院边缘了,他怒喝一声,浅蓝色的眼睛突然变成的厚重的紫色,莉布丝的手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起来,最后只好收回法术。 “过来,小雷。”莉布丝招了招手。“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名战士,就像你的父亲一样。你的对手有可能拿着刀剑,也有可能拄着法杖,遇到后面一种情况的话,只要用我教你的方法就行了。” 雷斯垂德刚想应答,突然瞳孔一缩,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低下头去。莉布丝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一个凶狠的声音就直直刺向她的后脑:“你还是教他了是吗?” “老爹!”雷斯垂德想要补救他闯的大祸,“没有,这只是、只是普通的魔法。” “回房去!”格雷格大发雷霆,莉布丝觉得耳朵嗡嗡响,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收声!”她看了一眼年轻的肯特,示意他回去自己的房间。 “我能容忍你十多年,是因为你不曾教小雷黑魔法。”格雷格把莉布丝请回自己的房间,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做过约定,只要你不那么做,你就可以和我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 “既然我们先前有约,你就不应该再让梅戎来管这件事。”莉布丝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板,令格雷格一时语塞。 “我只教了他最基本的东西,没人会发现。”她继续说道,“而且,既然小雷要学,那就要教他世界上最强大的法术。” “这是禁术,看看这间房间。”格雷格站在满屋子血污上,连眼睛都变成了红色。“你想让他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吗?” 雷斯垂德隔着房门都能听见父母之间的争吵。他推开房门,鼓起勇气靠近了母亲的房间。他想和父亲说明情况,想要学习黑魔法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莉布丝强迫的。这样一来,说不定格雷格就会少责怪她一些。 “老爹?” 雷斯垂德轻轻的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争吵声仍然在继续。房里不时传来闷闷的撞击声,雷斯垂德以为里头发生了更严重的情况,不得不加重了敲门的力度:“老爹,你们在做什么?” 紫色的光线从门缝之间泄露出来,照在身上有些许灼烧感。雷斯垂德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那是禁忌奥术的颜色。他四处环顾,找到自己的长剑,如果房内还是没有平静下来的势头,雷斯垂德将要劈开这扇木门。 “老爹,回应我!” 撞击声越来越响了,好像一匹快马正在奔腾,又好像急速坠落的陨石。雷斯垂德心中默念“对不起”,举起长剑朝着木门劈了下去。 雷斯垂德的力道很大,但还没有大到一击劈开厚重的房门。长剑嵌在了木板里,拔也拔不出来。这时他感觉里头的响声消失了,一切都静得可怕,没人注意到太阳已经下山,夜幕即将降临。 门缓缓打开了,这时年轻的肯特十几年来第一次得以窥见莉布丝的房间——它整洁如新,气味好闻。 是莉布丝开的门。她一只手挡着裂开的门板,一只手抚摸着丈夫的脸颊,看上去一场虚弱,连眸子里的紫色都变得暗淡了。雷斯垂德有些恐惧,他自认为即使站在战场上,看到死尸都不会害怕,可现在他的双脚无法支撑他的体重,令他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莉布丝的手没有离开格雷格的意思,后者像没有意识了一样愣愣地跪在地上,瞳孔没有焦距。 “妈妈?”雷斯垂德颤抖着扶墙站起,莉布丝露出惨笑,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已经没事了,小雷。”莉布丝的声音有些虚弱,“格雷格老爹已经同意你跟我学真正的魔法了。” 雷斯垂德觉得惊讶,很快就疑惑起来:“真的吗?你是怎么说服老爹的?” 莉布丝没有回答,她回头看向失去意识的格雷格,兀自笑了起来:“这并不容易,不是吗。” 格雷格动了一下脖子,对着莉布丝和雷斯垂德眨了眨眼睛。如果年轻的肯特能和自己的老爹相处得再久一些,就理应发觉格雷格的瞳仁是黑色,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淡紫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章 吕讷 法卫的作息时间和圣主城里大相径庭。每天大清早,就有一群胡子花白的臭老头催促领主起早,颤抖的声音和各种提神醒脑的法术令你无法不醒。接着,他们会把一大堆文书上的每一个字一点一点念给领主听,这还是他们预先完成筛选的结果。 在圣主常年被美女围绕的吕讷亲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田地,满脸郁闷地托着腮,手臂支在宝座的扶手上。长老团一共有十二名主要成员,是法卫最智慧、奥术造诣最高的代表,忤逆他们无疑是和整个法卫作对。然而在吕讷的眼睛里,他们只是十二口棺材罢了。 莱森·方汀作为法师顾问之一,还在等待长老团发言完毕。他手上拿着最近的奥术研究,准备念给殿下听。长老的发言通常要占据朝会的一半时间,方汀一边听一边盘算如何减少自己的发言时间,他意识到亲王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退。 “请方汀伯爵发言。” 法卫总管终于叫他了,他快速走上前,还没有站定就开始说话:“殿下,我要向您报告关于奥术的研究结果——” “好了。”果然,吕讷皱着眉头摆摆手,“感谢你的尽职,莱森卿。但你知道,我没有任何奥术天赋,一点魔法都不懂,你和我说这个,就如同给魔鬼布道。” “您的说法不准确。”一名老者说道,“而且每一位法卫领主都精通奥术。” 这句话似乎暗藏深意,吕讷头上暴起了青筋:“诸位,我不知道瑟伦斯是如何掌管法卫的,现在做主的是我。如果下次我再听到这样的发言,这个人就有必要和我的士官谈谈了。” 长老显然被激怒了:“殿下,法卫有今天这样的繁荣昌盛,是因为十一世陛下所制定的规矩。您固然才华横溢,但毕竟刚到法卫不久,定然需要我等辅佐。谁都不愿意被弹劾,不是吗?” 这老头活得真久,方汀想道。 吕讷沉默良久,似乎是冷静下来了。期间没有人敢说话,静静等待殿下开口。最后吕讷叹了口气,对长老和方汀摆摆手:“都说完了吗,说完就退下吧。” 方汀略显尴尬,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进入正题。一名身着朴素的男人走上前:“殿下,市民代表正准备发言。” “市民代表?”吕讷已经在忍无可忍的边缘,他冷笑一声,“这又是什么?” “殿下,这是十一世陛下立下的新规。”方汀解释道,“每座卫城配置一支市民代表团,以会议的形式议政,结果以投票方式表决。” 吕讷张开双臂,露出自嘲一般的笑容:“也就是说我还要听这些平民唠叨了?” “是市民,殿下。”多嘴的长老纠正道。 法卫内部分工明确,长老负责领地要事,法师顾问负责学术研究,市民代表则争取身利益。吕讷花了半天时间才从宝座上下来,饭后的时间不是应付宾客就是学习。除了海风的味道,他还不太清楚法卫到底长得什么样。 是夜,吕讷站在阳台遥望圣主城的方向,想象哥哥赛克罗得逞一般地笑容。几天前他写信给自己的父亲,用委婉的口气抱怨法卫的种种,请求回到圣主城中。“这里的海风令我生痘,”他这样写道,“害得我无法入睡。一想到我已半月未有见到您和兄长,连字也写不好了。” 伊斯滕看这封信的时候,赛克罗就在他的身边。他读完信后哈哈大笑:“这真像吕讷的风格。” 陛下今年五十有余,执政之类的事情早就力不从心。“吕讷需要真正的锻炼,法卫可以给他。不消两年我就会传他回来,让他成为真正的国王。” “您真是深思熟虑。”赛克罗微微鞠躬,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惊讶和后悔。 伊斯滕对自己的长子非常满意,他没有任何心机,爱着自己的子民,这两点和陛下相似。可是这样的人,如何成为一位国王呢?伊斯滕的慈爱的眼中露出了疑惑,所幸的是,他还有吕讷这样的选择。 抱怨归抱怨,如果连法卫都无法治理好,这一生都别想回到王国的腹地了。吕讷很快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在长老来催他之前离开寝宫,还取消了朝会行礼的规矩。长老们眉开眼笑,这正是他们所要的贤明君主。 方汀为此感到欣慰,但他的任务仍然艰巨。瑟伦斯家族是有名的法师家族,现在的瑟伦斯是国王身边的首席顾问,他们会为方汀提供大量有用的建议,而吕讷显然不是这样的人物。 吕讷对付长老很有一套,但到了方汀上前的时候,殿下总是一副虚弱的样子:“莱森卿,饶了我吧,我实在是没办法听懂顾问们说的话。” “如您所愿。”方汀悻悻而退。 “那么,”吕讷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现在就散会吧。” “陛下,”那名衣着与众位要臣格格不入的人站了起来,“市民代表还没有发言呢”他还没有说完,吕讷已经远离人们的视线了。这一次,长老们没有帮他说话。 “近期有渔民反应,海岸附近强盗猖獗。”方汀代替市民代表向吕讷报告。“渔业是法卫的根本,这件事必须优先处理。” 吕讷没有耽搁,立即把军议提上日程。显然这对生在圣主的殿下又是一个新鲜的挑战——法卫没有一名适合指挥士兵的将军。 放眼望过去,整个军议厅的站满了穿着长袍的法师,方汀伯爵也在其内。诚如法卫之名,法卫军队的编制里大部分都是法师,吕讷熟悉的步兵、骑兵在这里形同虚设。他举手作出投降的动作,他的学习课程里,必须要增添一门“法师的战术”了。 吕讷伸出一只手,作出握拳的动作。“十天,”吕讷的眼中充满了坚定,“请诸位大师再给我十天的时间。在这之后,我希望你们能重新站在这个地方。” 次日,方汀被传唤至白金湾港口。吕讷换了一副装束,沉重的盔甲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的细弱胳膊根本无法举起武器,所以他没有携带佩剑。 他们登上一座大船准备出航,法卫领地沿海,造船的技术自然是所有领地最高超的。方汀摇头道:“殿下,您不是说要十天时间吗,您这样徒劳无益。” 吕讷没有听从方汀的意见,选上五十名法师并令水手出航。今日海上不甚平静,少有渔船外出捕鱼,远处的船只并不属于法卫。方汀心中默数,这片海域至少有十艘海盗船在来回搜寻猎物。 亲王的大型桨船刚刚靠近,海盗们就有了动作。帆船速度快,依靠风行驶,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吕讷有些心急,命令法师们立刻发动攻击,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服从指令。 一段吟唱之后,巨大的火球遮住的战船上方的天空,海盗们对此习以为常,哈哈大笑着加速航行。火球毫无悬念地落在海面上熊熊燃烧起来,连一颗火星都没有碰到海盗。 吕讷气得来回走,要求水手加快航速,笨重的大船摇摇晃晃向一艘小船冲去,不知不觉远离了港口。方汀在亲王旁边一言不发,直到吕讷自己发现了错误,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海盗们看到敌人放弃追击,纷纷发出嘲笑一般的嘘声。 第二日,方汀再一次与吕讷在港口相遇,随行的还有许多法师顾问。亲王正在询问他们关于船只和法术的知识。顾问们抢着和殿下说话,场面看上去十分热闹。方汀笑着跟在队伍的最后头,直到吕讷发现他的身影。 “莱森卿,您觉得如何?”众人散去后吕讷独自问方汀,看上去有些沾沾自喜。 方汀点了点头:“嗯,您不去当国王,实在是有些屈才。” 这句话实在令吕讷高兴,他毫不避讳地收下赞美,希望方汀可以继续说下去。“我和赛克罗相比,谁更好呢?” 方汀不想触怒自己的领主,他微微一鞠躬:“赛克罗殿下和十一世陛下是同一类人。” 父亲和长子是同一类人,这没有什么能令吕讷生气的。吕讷气的是,父亲还没有从法卫回到圣主,册封的敕令就已经到达所有领主的手里了。他应该看看圣主城里的情况,他想,他要是知道这些日子是谁管理朝政,是谁在为赛克罗擦腚,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十日期限已到,所有法师顾问齐聚军议室,满心期待地等着亲王到来。吕讷这回领着自己的随从进入大厅,他们在长桌上铺开白金湾的地形图,用小小的木块当作小船标识在地图上。 这些天,殿下在海边风吹日晒,竟然黑上些许,顾问们有目共睹。大家充满了信心,这是吕讷第一次海战经历,顾问们都做好了鼓励他的准备。 “这次战斗,我不需要在场任何一个人上船战斗。” 方汀眉头一跳:“殿下?” 吕讷高傲地抬起头:“今天,我要让法卫士兵名声,从白金湾漂洋过海!” 法卫历史上,还没有用小船出击抵抗海盗的记录。由于法卫大多是法师,只能在大船上扔扔法术,一旦让穷凶极恶的强盗近身,无疑只能等死。强盗们看着一支支划来的小船差点没有笑死,以为法卫人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法卫的小船支着蓝色的旗帜迎风快速接近敌人,后者没有后退的意思,他们准备接舷拼杀。 最慌张的是法卫的守卫队长们。他们知道岸上站着无数看好戏的法师顾问,也知道法卫士兵从古至今被人嘲笑,强盗们的笑声已经逆风而上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将他们视作待宰羔羊。吕讷命令士兵在最后方的船上吹响号角,舰队只微微偏离了直行航线,斜斜向海盗船撞去。 第一轮攻击是海盗发出的,弓箭落入法卫密集的舰队之中,没有产生混乱。法卫人用力划桨,这一次他们是铁了心要彻底剿灭海盗,这令后者动摇起来,但是一切都晚了,就算他们现在掉头撤退,法卫船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他们。 “不要怕!”海盗头头甩着一把生锈的大刀,“他们只是一群法卫人罢了,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不法之徒重新恢复了士气,等待法卫船撞向自己。两方船头撞在一起,船只倾斜,海浪向两边翻腾,甲板剧烈摇晃。 一艘船上可以容纳十至二十人不等,法卫士兵站在自己的桨船上排列整齐,手持长矛对准船沿,将靠近阵列的海盗戳刺下船。海盗的破刀对盔甲毫无作用,很快就被逼入海里。 法卫情势大好,又有一批小船加入了战斗,依靠已经接战的战船把不自量力的海盗船夹在中间,怒吼着跳向敌人。这支部队看上去有些混乱,自顾自地胡乱砍杀。留在船上的海盗还没有自乱阵脚,看准敌人盔甲的空隙将利刃穿入,红色的鲜血立刻泼洒在甲板上。 这才像是法卫士兵的真正实力,海盗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首先遇到的只是披着法卫铠甲的人,他们比法卫士兵更加善战,显然来自狮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港口里的法师顾问看见这番场面,以为是吕讷亲王教给法卫士兵们特殊的作战技巧,这才大获全胜,忍不住开始欢呼。方汀只是觉得奇怪,但既然能够获胜,就没有责怪殿下的必要。 吕讷花了十天学习知识,还悄悄带回了自己的圣主士兵。他们伪装成法卫人,令敌人放松警惕,拿下自己在法卫的第一场胜利。现在他命令自己的水手掉头返航,静静等待士兵们传来胜利的喜讯。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海盗们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念头,只想赶走在船上乱窜的法卫人然后逃跑。此时圣主士兵的列队出现了混乱,他们毕竟不是海上作战的行家,穿着厚重的甲胄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一些人吐在了自己的头盔面罩里。趁此机会,海盗们顺着重整态势将敌人打退,局势有所改变,法卫人面对拼死逃命的海盗有些难以对抗,现在轮到他们惨叫了。 海盗头目已经身亡,他的尸体漂浮在海上,肚皮已经绽开,和别人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海盗们都来不及把他的尸体捞上来,扬起风帆准备逃跑。一些法卫人被留在了海盗船上,如果他们被活捉,羞愤的暴徒将会用他们来发泄。不过尽管如此,海盗们将会有一段日子不敢再袭击法卫的渔船了。 “法卫舰队”大获全胜,返航的圣主士兵正要行圣主之礼,却被站在港口的吕讷伸手制止,在他发言完毕之前,士兵的身份还不能为人所知。 法师顾问们感动得快要流泪了,要知道以前白金湾的面积可是现在的两倍。他们和吕讷紧紧握手,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就好像一群年轻姑娘看到了 “一支足以与其它卫城相匹敌的军队,配上全王国最好的法师团,我们没有失败的理由,我们将会让小看我们的敌人付出惨痛的代价。”他站在高台上大谈士兵的重要性,手舞足蹈的样子如同一名激昂的乐队指挥。顾问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崇拜过一位领主,他们仰望着他,高呼他的名字。 吕讷不再为自己失去争夺王位的可能而自怨自艾,反倒是享受起来。我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军队,亲王跟着顾问们纵声大笑,我已不可战胜了。 次日朝会,方汀依旧准备在长老们之后发言,他今天要和殿下讲讲关于学习奥术的提议。长老们像吕讷为法卫所做的一切表示感激,亲王很是高兴。 “除了这件事,”吕讷摇头晃脑起来,看上去如同喝醉了一样,“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要在市民之中甄选出一位妻子,不久之后与她完婚。” “这!” 整个大厅内翻起了惊涛骇浪,不少市民代表惊骇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殿下,”方汀故作镇静地发言道,“十一世陛下提倡自由的爱情,甄选妻子无疑与之不符,请您再考虑一下。” “我只是想在市民之中寻找爱情,这有什么不对吗?”吕讷环顾四周,众人不敢有任何异议。诚然,一位高贵的亲王娶一个平民妻子,在任何爱情故事中都十分戏剧性。如果国王陛下知道了,或许还会十分赞成呢。 “既然诸位都没什么疑问,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准备吧。” 与海盗作战的胜利之喜还没有退去,法卫城重新忙碌了起来。亲王要甄选妻子的告示张贴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每一位妙龄女子都为之癫狂。查美伦家族的金发金眸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吕讷更是其中最美丽的一位。 这天吕讷在城市主道上举行了游行,他穿着纯白色的华服,挺直背脊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颠簸微微左右摇摆。他优雅地握着缰绳,让手臂和上身保持一个适当的角度,好让人看见他完美的身形。要是不小心和殿下对视了,姑娘们总会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命定之人。 游行让法卫城一片混乱,最担心吕讷的人是一批法师顾问,他们最近的变化令人发指。“如果殿下有所闪失,我们不好交代。”他们施法打开屏障,把市民阻隔在外,这引起了所有人的愤怒,市民们敲打这透明的屏障,好像随时都会冲破它。 吕讷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借助士兵和法术的掩护退回法卫主堡,即使关上了大门还是能听见外头市民们的呼声。 此时方汀正和长老们坐在大厅里等着殿下回来主持会议,所有老者的表情非常凝重,似乎并不满意亲王的做法。 “这是一种抚慰市民的方法。”方汀这样作解释,“亲王殿下才来这里不久,自然需要所有人的支持,迎娶市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伯爵大人的想法与我们的一样。”一名老者说道,“这是每一位新领主的必经之路。陛下来信嘱咐我们要尽心帮助殿下,不过在我看来,殿下他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但愿如此。” 方汀话刚说完,吕讷正好回到大厅,他的心情很好:“法卫人比我想象得还要热情,真是让我高兴。” 你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方汀心里翻了个白眼。 长老不失时机地向殿下提出建议:“既然如此,您偶尔也听一听代表团的意见吧。” 吕讷眉头跳了跳:“好的,好的。” 数日之后,盛大的选妃大会开始了。所有适龄的姑娘打扮地漂漂亮亮,在法卫主堡外等待吕讷亲王的传唤。由于亲王才来法卫不久,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大家都无从下手,只好在外表上表现自己。 方汀瞪着紧闭的大门,从吕讷淘汰的人选中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其实方汀家何尝不想攀上查美伦,可殿下明说只要“市民的女儿”,方汀的几个姐妹都在家里发闷气。如果只是为了美貌而选妃,贵族们的女儿是更好的选择,方汀这样想着。 大会一连举行了三天,还有不少人没有见过吕讷一眼,连他自己都有些烦闷了。他挥了挥手传唤下一位进来,侍从疲惫地转身,接下来的几天他一定不想看到任何女人。 下一位面见亲王的姑娘是某位渔夫的独生女,被称为“贪吃的”海伦。拥有如此美丽名字的她异常肥胖,士兵不得不把大厅的门再拉开一些。 她穿着被海水浸过的亚麻布衣,全身散发出咸咸的味道,以渔网作为装饰。她的肚子上摆满了贝壳、蚌壳和死掉的海星,仿佛刚刚从海里走上来一样。大家都知道海伦家很穷,没有什么漂亮的首饰,所以只好把能找到的漂亮东西一股脑地堆在身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 “殿下,”一旁的总管附上吕讷的耳朵,“这是本城最贫困的人家,由于海伦过于贪吃,它的父亲时常交不出应纳的税金和捕鱼量。” 吕讷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笑意:“海伦,如果我娶你为妻,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海伦思考了一会:“我想买一条配得上您的裙子,然后把我的家人接来。” “真是令人动容。” “什——”法卫总管一口口水把自己呛住了,“殿下?” “你们看她,她是多么替人着想!为了我买下裙子,为了家人而搬家!你们只在乎外貌,却忘记了身为人最重要的东西。上前来,我的海伦。” 海伦感动得哭了出来,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害怕亲王实在捉弄她,迟迟不敢上前:“哦我的圣主啊” “上前来,我的海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妃,一名查美伦的王妃!等到我们的婚礼一结束,你马上就可以把你的家人接来,住在主堡里。” 谁都可以想象婚礼上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吕讷和海伦接受了法卫的习俗,在海中完成结婚仪式。他们各自掬起海水并喝下,教堂的神父为他们施加祝福。等这一切全部完成,吕讷此生就要为法卫和这片大海付出他的一切。 这一切就像是暴风雨一般迅猛,查美伦家族没有一人收到消息,连国王陛下也是如此。方汀对此愈发怀疑起来,终于有一天他当面询问了吕讷:“殿下,我钦佩您应对爱情的方式,但是没有陛下的同意,这场婚礼实在是有些太过仓促了。” 吕讷这时正在检阅这几天落下的政务,他放下手里的信件:“莱森卿,我比你更加了解陛下。” “是的,当然。”方汀有些着急。 “陛下有时的确非常爱他的子民,但这桩婚事是我们家族的事情。如果我爱的是一位美丽的、高贵的女子,我自然会亲自邀请他来,但你也看到了。”说罢吕讷指了指他的寝宫。“这个女人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 方汀叹了口气,他在征询了亲王的意见后撤退所有士兵和侍从,并把门都关上。 “殿下,”他说,“这样的理由说给朝会上的那些人就行了。您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请如实告诉我真相。” 吕讷顿了许久,笑容有些不自然。“这就是所有原因了,莱森。” 吕讷的婚后生活非常幸福,大臣们时常看见他和海伦黏在一起。海伦的确换上了配得上亲王的衣服,不过这可苦了纺织工人,她的衣服需要花费通常制衣时间的三倍。 “好了甜心,你今天还没有买过什么。”吕讷吻了一下他的妻子,“你现在是王妃,想要什么就该得到什么。” 海伦高兴的尖叫起来,像一头野猪一样冲进商铺,把任何看到的漂亮事物都装进袋子里。 海伦的老父亲也一下成为了“贵族”,身上同样珠光宝气,连胡子都染了颜色。吕讷很听这位岳父的话,时常跑到他的宫殿看他。“父亲,您觉得这里的生活如何?” 老人自然不敢向这个给了他荣华富贵的人再多要求什么:“很不错,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是——我是指找到真爱。”岳父的回答似乎不是令吕讷很满意,他悻悻地离开了。 不出一个月,国库的储蓄就快要见底了,长老会忍无可忍,终于站了出来:“殿下,新婚的热情应该降一降了,请看本月的收支报告。” 吕讷边听边看向一边,他在等一个重要的人物登场,很快,王妃海伦就从大门处进入大厅,所有大臣惊得大叫。 “陛下!”长老颤抖着身躯,“朝会期间,女士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即使是王妃也不行。” “以后可以了。”说罢吕讷便让人再搬上一个宝座,让海伦听政。 长老气得胡子竖起,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就资金的问题,王妃的用度实在是太过奢侈,我们建议减少王室支出,省下来的部分填补国库。” “很奢侈吗?”吕讷看着海伦,“我不这么认为。”海伦跟着点头。 长老叹了口气:“既然无法达成一致,按照法规,应由市民代表团投票表决。” 表决会在三天后举行。如果市民代表多数赞成长老,那么海伦必须减少支出。显然这令海伦很不高兴:“亲爱的,你不是说王妃可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吕讷耸耸肩,企图搭住妻子的肩膀。“不过这得得到市民代表团的同意。” “这太荒谬了,贵族需要得到平民的同意。” 终于! 吕讷发自内心的笑简直可以迷倒万物,他紧紧地搂着海伦:“其实,想要跳过这个程序很简单。” 次日朝会,所有大臣准时到场,他们想听听殿下如何回应昨天的事情,但是等了许久都只有王妃海伦坐在宝座上。这是海伦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有一些紧张:“今天殿下身体抱恙,由我来主持会议。” 连着几天的重磅消息让众臣有些绝望,海伦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殿下口谕:从今天起解散市民代表团。” 那名总是在吕讷面前出言不逊的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口吐鲜血,满脸苍白地倒在了地上。 方汀紧握拳头,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发现,今天大厅里的士兵远远超过了往日的数量。由于之前精彩的战斗,即使这里站着好几名优秀的法师顾问,他们都有必要把握把握是否能够逃脱士兵们的围杀。 这一天无人为王妃报告任何事宜,早早地就退了朝会。有些人以为这是个玩笑,没人会去执行这个命令,然而很快方汀就看见的会议厅外站着的几个官员。 “你们在做什么?”方汀走过去询问,他发现会议厅大门紧闭着。 官员见识方汀伯爵,便如实说道:“王妃下令解散市民代表团,但是这些人不听命令,还把大门锁上了。” “等一下、等一下,”方汀打断他,“你刚才说,是谁下的令?” “王妃。”官员还没有发现问题。 此后,方汀就回到自己的庄园闭门不出,假装自己生病。他的侍从告诉他,市民代表团已经根据命令解散,以后再也不会有市民出现在法卫主堡里了。 伯爵追问道:“难道市民们对此毫无怨言吗?” 闻言侍从叹了口气:“您一定想到了殿下是怎么处理的。” 方汀没有忍到吕讷亲自来庄园给他一个说法,就坐上马车赶回了法卫城。市民们没有他想象中对亲王有所怨言,仍和往常一样作息。 他已经确定主堡内已经没有了市民代表的踪影,大臣们对此无有意见,连长老们都闭口不说。方汀决定次日朝会,见到亲王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会上,吕讷准时进入大厅,等待众臣到来。在他的身边,多余的座位已经消失不见,只是想想都让他觉得身心舒畅。终于不用再见到那坨肥肉了,他想。 “莱森卿的病况让我担心。”会上,吕讷跳过了长老发言的阶段,用以试探他们的反应。 方汀正坐在座位上:“我已无碍。这些天臣一直在思考海伦王妃的事情。” “海伦?”吕讷摆出严肃的神情,板着脸道,“那个女人在我患病时私自下达命令,我已经命人将她处死并游街示众了。” 方汀瞳孔一缩,心中无疑正在翻腾不已,但他很快就开始大笑:“殿下万岁,这样的女人留在宫廷里,无疑会祸害整个王国。” “你理解就好,莱森卿。” 方汀一直在用仅存的理智劝自己不要发怒,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吕讷把所有罪责推给海伦,自己却像是看戏一般坐在那里,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现在的长老们,就算是有无数胆量,都不会再说一句亲王的不是了。 吕讷知道方汀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计策,他是所有人中最先发觉的,这令亲王有些受挫,他还以为这天衣无缝。要想完全控制法卫,现在就只剩下一步了:控制方汀。 伯爵在了解真相之后,像一只刺猬一样把自己武装起来,从不和吕讷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就算是偶然在主堡的某个地方遇见,他也随时准备好使用逃脱的法术。吕讷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来到图书馆,学士们为他拿出法卫的贵族谱系图。 方汀家族的历史并非悠久,大约是在法卫瑟伦斯时代之前才有的封爵。族内只有五代传承,其余的散落在王国的各个角落,甚至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个姓氏。 “在下听说您对方汀伯爵有兴趣。”总管说道,“伯爵痴迷于奥术研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转移注意力。他来法卫城担任顾问,只是之前瑟伦斯公爵强迫罢了。” 这一次,吕讷和方汀想到了一块儿。亲王解除了伯爵的法师顾问职责,并且承诺给他一切需要的东西,例如研究经费和人手。方汀有些惊讶,以至于不敢立刻接下这条命令,他害怕其中有诈。 “我不懂法术。”吕讷坐在宝座上解释道,“如果留你在这里只会拖累到法师们,我宁愿放你回去。” “不,我想我还是——” “莱森卿?”吕讷的笑如同鬼魅,向前倾斜身子,方汀相信只要他一踏出大厅,就会被无数长矛戳上半空。 “我愿成为殿下的老师,教导您学习奥术。” 闻言吕讷恢复坐姿,摆出为难的表情:“希望你不要后悔,莱森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章 出走 “好的小雷,好好记住我接下来对你说的话。” 在太阳底下见到莉布丝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她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长袍,下摆已经拖在了地上。雷斯垂德老老实实坐在后院里听母亲说教,马上就要学到真正的黑魔法让他有些激动,身体不断地左右晃动。 “魔法都需要介质,它可以是一个图案、一个手势,或是一段咒语,真正的魔法也不例外。所以接下来我要教你这个” “什么都可以当作介质吗?”好学的年轻的肯特举手问道。 “什——么都可以。”莉布丝拖长了音调,“你可以让树木张牙舞爪,也可以让草人陪你训练。法师们最常用的释放能量就不用说了,最令人兴奋的是,人也可以。” “人”雷斯垂德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十多岁的男孩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些事理,可他并不觉得用人做什么法术的介质有什么不妥,反而重新显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老妈,我想学。” “好的,”莉布丝拍了拍手,不远处飘来一个方体的容器,如果硬要说它像什么,我会以棺材来作为比喻。“首先我相信你对这个并不陌生。” 棺材自行打开,一股恶臭伴着苍蝇扑面而来,但雷斯垂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令他想起了独自一人在审判森林外围追杀强盗的日子,那些人在逃跑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孩子脚下的尸体。那段时间,雷斯垂德完善了他的人体构造知识。 显然莉布丝对儿子的反应非常满意,忍不住笑道:“小雷,看到尸体应该有所反应,这是对他们应有的尊重。”闻言雷斯垂德“哦”了一声,低头默念着什么。 莉布丝等雷斯垂德重新抬头,在尸体身上画下法阵,发出和普通法阵不一样的紫色光芒。黑魔法师的指间刚刚离开图形,尸体就像活了一样站了起来,用眼珠暗淡的眼珠着雷斯垂德。 年轻的雷斯垂德同样睁大眼睛盯着自如走动的死尸,不由地咽了口口水:“我、我也可以做到吗?” “何尝不能呢。”莉布丝笑道。 肯特小庄园周围发出的紫色光芒让路人们畏惧,被主堡的人知道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莉布丝教完雷斯垂德后离开了庄园,她一时兴起想要吃新鲜的奶酪,就拿上几枚铜币去了附近的农场。说到底,即使是黑魔法师,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要是换做别的庄园主人,只要挥一挥手,等身的奶酪都可以随时呈上来。 附近的农场里没有奶酪,她执意要买,多走了不少路。农场主看到那寒酸的几个铜币,只给她一小块奶酪。莉布丝没有还价,倒是对不远处的一口井产生了兴趣,她指了指那边:“那口井,应该许久都没有出水了吧。” 农场主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连通井的水道干涸了,我又没有多余的钱打通其他水道,所以就不去打理了。” “这很好办,交给我吧,”莉布丝晃了晃手里的奶酪,“只要你肯给我更多的奶酪。” 农场主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没有让你处理” 莉布丝在农场里抓了几只老鼠,这对一名黑魔法师并不是难事,只要把它们引出来再杀死就好了。她拎着死老鼠的尾巴甩进干枯的井里,在井外画下法阵。一阵紫光过后,莉布丝拍掉手上的脏污向农场主索要奶酪。农场主觉得不妥:“我没有看到井里有水出来。” 莉布丝抢过奶酪:“两天后就会有了,难道你连这点报酬都想要回去吗。”说着就把一小块扔进嘴里,赌气似地嚼了起来。 此时的格雷格正在狮卫主堡里陪着梅戎公爵办公,最近狮卫正在密切关注吕讷亲王的情况。 “对了,”公爵停下手中的笔,“我收到报告,说你家附近近期总是传出恶臭,不会是莉布丝又开始她的黑魔法研究了吧。” 格雷格挑了挑眉:“没有。” “这可是明令禁止的事情。”公爵叹了口气,“我还是坚持让雷斯垂德搬到主堡里来,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别忘了当年的约定,一旦我发现莉布丝在教任何人黑魔法,我就要将他们都处死。” “我没有忘记这个,”格雷格道,“但毕竟莉布丝是小雷的亲生母亲。如果搬来主堡,谁来给他应得的母爱?” “主堡里奶妈比比皆是。”梅戎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格雷格,“之前建议我带走的雷斯垂德的人就是你,我没想到你反悔得如此之快。” 格雷格耸耸肩:“这就是所谓的‘大彻大悟’。” “我相信你的妹妹,格雷格,因为你对狮卫有恩。”梅戎把笔在墨水里点了点,“但她仍然是个黑魔法师,全王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如果她胆敢妖言惑众,她就一定会死在十字架上。” 格雷格的沉默令梅戎觉得哪里不妥,但他最后还是理解为“正在进行深刻的思考”。 工作结束是在这天的中午,由于格雷格特殊的身份,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出入狮卫主堡。他径直回家,远远就望见一个人影在小庄园的农田里耕作。自从肯特家付不起农夫的工钱,那片田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嘿!”格雷格挥挥手,“好心人,来这里!” 那位好心人听见了声响,立刻朝另一个方向逃开,格雷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追了。 丰收的时节已经过去,狮卫即将进入寒冷的冬季,这是肯特家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格雷格整理了一下心情,推门望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还在后院里联系。 “莉布丝,”格雷格叫她,“小雷练得怎么样?” 格雷格没有收到回应,立时警觉起来,莉布丝向来热衷于谈论雷斯垂德。后院里两人的影子不规则地晃动了一下,格雷格冲过去查看,发现那只是两道幻影罢了。 “莉布丝!”格雷格大喊妻子的名字,回应他的是一阵咀嚼声。他立刻冲回房内,发现莉布丝的房间里趴着一个全身腐烂的人。它四肢着地,像一条野狗一样低垂着头颅,由于光线昏暗,格雷格猜测他身体表面的皮肤极其粗糙。恶臭令格雷格几乎没有办靠近它,它好像在进食,地上躺着两个类似人形的影子。 “不”格雷格的眼睛微微发红,抽出长剑将那人劈成两端,结果粘稠的物质粘在了剑上。被砍成两半的尸体正在啪塔啪塔地往地上漏内脏,由于腐烂时间很长了,蛆虫多到落在了格雷格的靴子上。 格雷格没有管什么虫子,扑倒在地上两具尸体边上,却发现那只是两个草人,就在他惊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墙壁里发出了笑声,就好像猫用爪子划石板一样。 “做得真不错,小雷,连你老爹都没有发现是怎么回事。” 莉布丝带着雷斯垂德从墙壁里走出来,满脸都是喜悦和自豪。这下格雷格终于反应过来,身体一轻跌坐在地上:“这简直” “太出色了,他是个天才。”莉布丝一挥手,让房间焕然一新,“他已经可以自如控制释放能量的大小,就算是放在法师界,这样的天赋都是绝无仅有的。” 格雷格为儿子感到高兴,他原本想那手摸一摸雷斯垂德的头,但是它沾满了尸油和蛆虫,所以就放弃了。“你哪里找来的尸体?” 莉布丝想了想:“主堡下面。” 莉布丝又闯祸了。狮卫主堡下的确有一个巨大的墓穴,但那里是只有狮卫传说中的英雄和历代领主及其亲人才可以安息的地方。现在,格雷格背着一分为二的、说不定非常有名的尸体绕过看守,企图把它放回去,但巨大的尸臭味立即就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 警铃大作,格雷格才刚把尸体放回原位,外头已经布满了狮卫士兵。格雷格甩了甩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地下墓穴。士兵们以为他也是被臭味引来的,轻易地将他放过了。 凭什么要我来收拾。格雷格摇了摇头,尽管如此,他还是异常欣慰地看到雷斯垂德有奥术天赋。 次日,莉布丝依旧在后院里教导雷斯垂德,这次她教他如何进一步控制能量。 “您说我有天赋,”雷斯垂德希望跳过这个阶段,直接学习那些看上去非常酷的法术,“这个我会自己练习的。” “不,雷斯垂德。”莉布丝难得叫了全名,她在手上凝聚火焰,没有用任何多余的手势或咒语。“你要训练到像老妈我这样熟练了为止,我才会继续教你。” 除了雷斯垂德这个年轻的学生之外,莉布丝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格雷格最近经常提前离开主堡,要是在平时,就算他没什么任命也会晃到开饭前再回家,因为家里实在是太小了。 “你最近很反常,格雷格。”梅戎眯起眼睛瞧他,希望他能看出一些端倪。“你回家的时间提前了,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大人。”格雷格说谎道,“只是回去看看那小子的情况。” “哦,我不觉得是这样。”梅戎用手托着腮,炼金术师邓洛可被传唤。大师一脸抱歉,他身后的士兵拖着叮当作响的铁链,格雷格预料到了危机:“大人?” “只是做一个小小的测试。” 邓洛可和士兵受命将格雷格用坚固的铁链牢牢帮助,格雷格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但梅戎拿起细细的剑对准他的喉头:“格雷格!如果没有问题,你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稍稍忍耐一下。” 邓洛可带来了不少药剂,颜色大多令人不安。梅戎怀疑格雷格沾染了恶习——学习黑魔法,相传只有炼金术药剂可以摆脱这一禁忌魔法的纠缠。 格雷格被捏住两颊,刺鼻的药水从牙缝中流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梅戎觉得恶心,他看到药水从格雷格的鼻子里倒流出来,便转过身去用手巾捂住口鼻:“这真的有效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炼金术可以治疗的情况。” “有书为据,大人。”邓洛可道。 格雷格被生生灌下五六种药水,直到锁链被打开还躺在那里干呕。邓洛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人,肯特先生并没有学习黑魔法。” “理由是?” 大师耸耸肩:“因为他没有攻击我们。” 梅戎感觉头有些疼,他挥挥手让邓洛可等人退下,自己扶格雷格起来:“抱歉,格雷格,这是迫不得已的事。你正在和魔鬼打交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格雷格推开公爵,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主堡。 “我说过了,梅戎并不信任你。” 莉布丝的话语在格雷格的脑海深处响起,后者感到一阵眩晕,靠在墙壁上流着鼻血 “公爵只是担心我罢了。” “没有人信任你,才让你住在那么小的房子里,没有人替你打理庄园,俸禄少得让小雷只能吃蟾蜍。”魔鬼的话语像风一样无孔不入,格雷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直到他一个不稳躺倒在地上。 “——只有我,格雷格。”莉布丝的话轻如蚊蚋,格雷格感觉有人在舔他的耳朵。“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这天之后,格雷格再也没有出现在主堡里。梅戎终于后悔了,对于学习禁术,失去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更加令他紧张。他大清早穿上衣服,准备去狮卫城外的小庄园里看看情况。 “我不建议您去。”邓洛可提出建议,“今天的事情有很多。” “那些事有格雷格重要吗?”梅戎越过大师,命令侍从备马。 梅戎来到小庄园外。一想到格雷格,他就回忆起当时在自家的庄园遇到那个男人的那一刻。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长处,就像一个吟游诗人。梅戎想要嘲笑他,答应给他一个马夫的职位当当。 “马夫?”年轻的格雷格指着梅戎身边最强壮的侍卫问道,“是这个人吗。” 想到这里,公爵不自觉地笑了,为了洗掉侍卫泼出来的鲜血,他用了不少力气。 梅戎首先遇到的是雷斯垂德,他正在把劈好的柴拿进屋子。年轻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尊贵的公爵大人,他行了最标准的礼,等梅戎慢慢走近。 “早上好,小雷。”梅戎环顾四周,“你父母呢。” “老爹有事出去了,”雷斯垂德说道,“可能一个月才会回来。老妈也是。” “哦。”梅戎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是什么让两人抛弃雷斯垂德纷纷离开呢?不管是什么,这都是一个好消息。“雷斯垂德,想看看工匠大师最新打造的长剑吗?” 武器总是小伙子的最爱,雷斯垂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梅戎给侍卫下了眼色,一定要护送雷斯垂德安全进入狮卫主堡。 小庄园陈旧落魄,梅戎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肯特就此离开狮卫,无疑是狮卫最大的损失。他派出部队在附近搜寻,希望事情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 雷斯垂德来到主堡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最新式的盔甲。它由炼金术师和工匠合力打造,变得更轻盈更坚固了。盾牌被涂上了主料为松脂的混合物,箭矢无法射穿它。雷斯垂德像见到了新大陆一样,在这里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炼金术是非常神奇的技术。”邓洛可出现在年轻的肯特面前。“他可以让你的身体变得强壮,让食物变得美味。如果你肯学,我愿意成为你的老师。” 认邓洛可大师为老师!这是狮卫城里每一位炼金术师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炼金术的仆人,没人比他们知识更渊博。 雷斯垂德想了一会:“抱歉大师,但我现在在学习魔法。” 魔法!邓洛可头上显出青筋,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难道你想去法卫,和那些衣冠禽兽为伍吗? 大师没有当面说出这些话,气呼呼地离开了。其实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一批法师正准备入主狮卫城,今天的朝会就是这个主题,但是很可惜梅戎公爵现在不在主堡。 如果公爵不在主堡,权力最大的是身为术士工会首席的邓洛可大师,他的地位仅次于王国首席炼金术师。大师挺身而出:“不要等了!现在就开始朝会。” 今日朝会,如刚才所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法师们的去留。那是几名来自法卫的法师,穿着还算得体,他们要求在狮卫建立工会。 “每个卫城都有这样的组织。”法师们的理由如是,“王国统一、维护疆界都少不了我们,这就是我们要留在这里的原因。” “狮卫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邓洛可反驳道,“我们有炼金术师工会,而且防御向来是我们的专长。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法师在狮卫城自由走动。” “我们可以为狮卫提供不错的收入。”法师大多富有,一旦他们入驻狮卫,他们就要和其他市民、工会一样上缴税金。“另外,我们会带来奥术城墙。” “法师们糊弄人的玩意,不就是在城墙上画上法阵吗?”邓洛可有些恼火,“你们正准备毁了我们的城墙是吗!” 邓洛可的震怒令在场众臣有些不解,如此丰厚的回报,如果是梅戎公爵,一定会有所考虑,但大师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答应任何事情,只是一个劲地否决。 法师叹了口气:“大师,您毫无谈判的意愿。这样的话,我要求市民代表团来裁决这件事。” 就在大厅里争论不休的时候,梅戎公爵刚刚在主堡大门内下马。一名管家脸色苍白地快步走出,向他抱怨一早的状况:“一批法师申请入城,但是邓洛可大师不同意,正在要求市民代表裁决呢。” “市民代表?”梅戎想了一会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市民怎么处理得了这种事情,没这个必要。”说罢令管家先去通报邓洛可。 “够了!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大师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脸都气红了。法师们本来就对狮卫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要继续长途跋涉,前往圣主或是西边的龙卫。 “大师,我们不是强盗或是歹徒,只是一群移民,您不需要如此动怒。” 邓洛可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的样子,就好像是有人准备平分他的俸禄一样。他尴尬地咳了两声,正好管家为他带来了公爵回城的消息,他恢复了平和的语气:“向各位致歉。领主大人已经回城,请各位与他商量吧。”说罢,邓洛可有些失落地走出大厅。 梅戎公爵来不及换下骑马装就进入了大厅,他环顾向他鞠躬的众人,没有看到邓洛可的身影。“好了,我还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就从头开始吧。” 法师高高地抬起头:“大人,请允许我等入驻狮卫。以此为交换,我们将建立工会,传授奥术知识,为修建奥术城墙提供帮助。” 有利的交换。公爵没有立刻答应:“你们的慷慨我很感激,但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居住在狮卫,这个到处都是炼金术师的地方。” “当今法卫领主是一个不懂法术的愚昧之人,我们在那里不会有所进步。然而,我听说,炼金术之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分支,名为‘附魔术’” 法师令人抬上来一块圆形铁盾。梅戎伸长脖子看去,盾牌上除了歪歪扭扭的奇怪花纹之外,和普通盾牌没什么两样。公爵没有率先发声,自己城里那么多术士,竟然不知道那什么术,说出来可是会被笑话的。 法师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说道:“这是圣主城中将领的装备,数量称不上少,但是每一件都是由炼金术师与法师们呕心沥血的作品,造价不菲,耗时就更不用说了。”他拿起盾牌的同时念动咒语,整块盾牌立刻震动起来,歪歪扭扭的图案亮起蓝色的光芒。 “这块盾牌,最多可以挡下一颗火炮炮弹。” 自豪的声明令其他人发出小小的惊呼,他们大多没有在战场上见过圣主士兵的真正威力,只有公爵知道这言过其实。“难道制造它的功劳属于法师吗?” “没有大量的奥术能量,附魔道具是无法被制作出来的。”法师显然没没有发现公爵这么提问的用意,仍然自顾自的说着,这让梅戎的思绪一点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为什么邓洛可如此抵触法师进入狮卫?如果奥术智慧对术士有用,身为大师的邓洛可应该向梅戎说明这件事。可是现在,在这个大厅里连一个炼金术师也看不到,都跟着邓洛可走了。 我要知道原因。公爵伸出手掌阻止了法师的吹嘘:“好了,我答应你们可以暂时住在狮卫城附近的庄园里,但只有这些人,不能更多了,工会也不能建立。” 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作为领主,梅戎已经作出让步,法师们欣然接受了条件,并保证会和炼金术师们合作制作一批附魔道具。狮卫的老臣旧将对此很是怀疑,在狮卫城见到法师来来去去,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这几天公爵心烦的事情太多了。巡逻士兵并没有找到格雷格,按照他的速度,现在很可能已经离开狮卫领地了。狮卫城迎来第一场大雪之前,数量为二十二人的法师抵达庄园,梅戎手下的伯爵对此怨言颇多,例如大晚上被法术的光辉亮醒,鸡犬不宁,根本无法入睡。 “而且他们不做事!”伯爵说道,“我命令他们开始赶制您要的附魔道具,他们却说要找邓洛可大师来。” 这又是第三件麻烦事了。梅戎拒绝了他:“大师最近很忙,不能见法师。我会让他的学生去庄园。” 打发走伯爵后,公爵兀自叹了口气,走到能够眺望城市东南方向的阳台。邓洛可大师的商铺最近没有开张,朝会上偶尔能见到他,但是他的脸色很差,像是得了什么病。梅戎决定亲自去探望,顺便看看许久没有见到的小邓洛可,那是个安静的可爱男孩。 邓洛可没有料到公爵会亲自前来,开门时吓了一跳:“大人,请原谅我有失远迎。” “最近没有看到你开店,是夫人病了吗。”梅戎一边拿起一个玻璃瓶一边说。 “不,只是最近生意不好。” 邓洛可所说的“生意”似乎旨在他意,梅戎听出来了:“你说的是法师?” 有一位聪明的主子实在是轻松的事情,大师松了口气:“诚如您所说,大人。您知道,狮卫是一块与众不同的领地,我们的祖先用自己的智慧创造了炼金术,这是我们的根源。相比较法术,炼金术更复杂、更危险,很多人开始学习奥术,而术士的人数正在逐年地减少。” “你早可以和我说这些。”公爵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邓洛可今年三十多了,脸上少许出现了一些皱纹,它们现在紧紧纠结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狰狞。他的眼中闪着光芒,似乎早已认定:“注定的事是无法处理的。” 他这么说,无疑只是为了炼金术师的未来,而我必须为狮卫着想,梅戎想道。 是夜,梅戎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骑着一头黑色的雄狮,雄狮奋力将他甩落在地,自顾自地朝东边去了。梅戎不觉得疼,茫然地站在原地,这时从他口袋中落出一个沙漏,砰地一声摔得粉碎。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快要朝会的时间了。 噩梦让公爵精神不佳,他想早点结束回去补觉。大臣们看出了这一点,立刻跳过所有不重要的事项,他们知道不耐烦的公爵大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七天后是炼金术师集会,在圣主附近的庄园召开。”总管说道,“按照惯例,邓洛可大师要出席这次集会。” “嗯?”听到这句话的梅戎立刻睡意全无,“大师要离开几日?” “这要视集会内容而定,但至少是半个月。” “不行。”梅戎很快就想到了理由,“他要在领内和法师们一起制作附魔道具,不能离开狮卫。” 他终于意识到梦里破碎的沙漏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那是炼金术师的标志,邓洛可很有可能就此一去不返。那黑色的狮子又代表了什么呢?混乱让他无法思考。 无论梅戎多么不想邓洛可离开狮卫,这场集会都会按时召开。如果首席术士顾问没有看到大师,一定会让国王陛下前来问罪。梅戎穿上最正式的服装,戴好佩剑,领着一众士兵气势汹汹地前往邓洛可宅邸,市民们不得不让开道路,有的则害怕地躲回房子里。 “邓洛可男爵!”梅戎罕有地未呼唤他为“大师”,而是用了一种从属的关系。然而,紧闭的门后没有人回应。管家找来一名城门守卫,他说邓洛可男爵今天一早离开狮卫城,回到自己的庄园了。 “该死!”梅戎处罚了那个没有及时通报的守卫,领上一批人马出了城。 邓洛可的领地略远,梅戎花费了一天时间在路上。大师似乎知道他要来似的,在离领地很远的地方就迎接了他,但这样反而令公爵更加怀疑了。 “我只是回来准备参加集会需要用到的东西,请大人勿要担心。”邓洛可有些感动,没想到梅戎如此在意他。所以他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说道:“我是不会出走的。” “最好是这样。”梅戎的眼中充满了敌意,就像是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离开后,记得和你的妻儿写信。” 邓洛可瞳孔一缩,顿时感到无比窒息。他原本想要回应,结果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眼睁睁地瞪着梅戎公爵。梅戎以为自己已经被接受,所以越过邓洛可的迎接部队,径直向庄园走去。 作为梅戎的直属封臣,男爵这个爵位对于邓洛可来说有点太小了。等到大师回来,得到承诺的公爵高兴地想道,就给他更大的领地,封他为伯爵。 快马为邓洛可夫人带来了公爵驾到的消息。她领着小邓洛可匆忙忙地准备,终于在队伍进入主堡前迎接了大人。 邓洛可回到庄园没怎么说话,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失落,在公爵离开后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了集会的事情。”邓洛可顿了一会,突然抓住妻子的肩膀:“亲爱的!把丹尼送到你母亲那里去吧!”丹尼是小邓洛可的昵称。 邓洛可夫人很诧异,她家远在圣主,家境不容乐观,她担心儿子会不习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到这个,邓洛可不答了。 “那就送到教堂,”大师突然发话,“就算是公爵大人也不能伤害教会的人。” “你疯了?”夫人几乎尖叫道,“你想让你的继承人做教士?我不同意!” 吵闹声引来了梅戎,他讨厌任何能让人失去耐心的东西:“你们之间的感情似乎遇到了麻烦。” “没有,大人,”邓洛可全身都在颤抖,“没有。” 梅戎耸耸肩,他还没有来过邓洛可的宅邸,正想游览一下。他笑说大师的庄园有些小,邓洛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梅戎家族是王国大家族,您自然不会屈就在这样的庄园里。” 闻言梅戎皱了皱眉头,他只是在暗示邓洛可他即将升迁。 小邓洛可的房间在二楼,梅戎领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回到那里。“喜欢炼金术吗?”公爵问道。 “喜欢。”小邓洛可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只不过不爱笑。 梅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聊了一些通常孩子们会感到有趣的事情。他想为孩子打开房门,不过力气用得太大了,房门一下大开,只听“嘭”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这让梅戎再一次想到了梦里的情景。 “发生了什么?”邓洛可急急忙忙冲上来,发现一地的玻璃,这比他想象中的情况好上不少。“只是摔了一个烧瓶。” 梅戎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小邓洛可的房间。里头很乱,放着各种器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以为这是大师自己的实验室。 小邓洛可撅了撅嘴唇,向梅戎伸出一只手,这是在索赔。邓洛可心神大乱,赶紧跑过去抓住儿子的手。梅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问题,孩子,我会赔你一整套崭新的炼金道具的。” 这天晚上,邓洛可以“打扫房间”的理由要求孩子和,母亲一起睡。邓洛可夫人知道他的用以,今夜,小邓洛可就要被送到最近的教堂里。梅戎没有察觉这么做的意图,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常小事。 公爵没有被裹上稻草的马蹄吵醒,既然邓洛可已经许下承诺,他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狮卫城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邓洛可在同一时间出发离开狮卫,前去参加集会。 “我想最后见一面那孩子。”临行前梅戎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邓洛可夫人吓得脸色苍白:“他、他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 “是吗。”梅戎并不觉得那个孩子会因为玩乐跑出去。“他去哪了?” “可能是河边,可能是农场。”夫人不敢看公爵的眼睛。 梅戎于这天中午回到狮卫城,他望了一眼高高的城墙,一想到它以后将会散发着奥术光辉、连炮弹都没办法攻破,他的心情就异常高涨。“叫法师赶紧动工,我已经等不及了。” 他继续向前,看到一队人马正在城墙的边门处与守卫交接。城墙上的士兵远远看到梅戎,立刻高声呼喊“领主回城”,一批骑兵马上在大门外整队恭迎。 公爵改走边门,和那队士兵相遇:“你们从哪里回来?” 士兵应道:“我等从审判森林巡逻返回,在路上遇到了肯特夫人。” “莉布丝?”梅戎以为格雷格回来了,“就她一个人吗?” “我不清楚”士兵面露难色,“我们不敢靠近她,她可是个黑魔法师。” 按照一名法师的速度,莉布丝说不定早就回到小庄园了,她将看到一座空荡荡的房子。梅戎策马跑回主堡,一路撞翻了不少市民和士兵。他一边下马一边喊雷斯垂德,很快佣人就把小伙子带下来了:“大人?” “小雷,”梅戎缓了口气,“你母亲回来了。” “您是说我可以回去了?”雷斯垂德很高兴,他很想告诉母亲这几天自己训练的成果。 “不,”梅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再等几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四章 相遇 时间回到梅戎发现格雷格消失之前。脑中莉布丝的声音指引着格雷格走出主堡,径直回到小庄园里。这儿的破败令人惋惜,龟裂的石墙缝隙中长满了菌类,农仓成为蜘蛛和鼠类的巢穴。唯一还看得上眼的地方,只有房屋前的那一片田地,它刚刚才被某个好心人打理过。 格雷格这次铁了心要查出这个人到底是谁,便就近躲在树后。很快一个人影就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格雷格眯眼去看,却发现那人是莉布丝。 她正准备给庄稼作越冬的准备。一个二十出头、嫁给英雄的女人,摇摇晃晃地提着一桶肥料在农田里耕作,令格雷格的心一阵绞痛。到底是谁造成这样的结果的?是莉布丝自己吗?格雷格问自己。也许,她死了会更好一些。 之前莉布丝一直躲着格雷格,似乎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正在农作的事情,所以格雷格没有和她说破。莉布丝当然知道树后有人偷看她,所以她就装作正在劳动的样子,今天正是一个好机会。事实上,这样做的效果极佳,晚餐的时候,格雷格的内疚都快倒在餐桌上了。如果他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会想到,为什么莉布丝不用黑魔法随便控制一个草人帮她干活呢。 “我想去一趟法卫。”餐后莉布丝说道,“你和我一起去。” 现在的格雷格绝不会拒绝莉布丝的任何要求:“那小雷怎么办。” 莉布丝笑道:“小雷都这么大了,你把他一个人丢在审判森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那么多顾虑。” 格雷格不知道莉布丝去法卫干什么,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是时候搬家了,他虽然讨厌法师,但是狮卫已经没有容得下他的地方了。而且,莱森·方汀一直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即使吕讷亲王不肯接纳,在方汀庄园当一名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当晚就和雷斯垂德道别,在荒废已久的马厩里准备启程。莉布丝打开一间小屋的门,里头竟然有几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大活人,着实吓了格雷格一跳:“莉布丝?” “骑马过去太浪费时间,我们用传送法术。” 莉布丝边说边把几人拖出来,他们来回扭动,被布塞住的嘴巴发出求饶一般的呜咽。黑魔法师踢了他们一脚,让他们老老实实带着,然后在地上开始画法阵。 魔法和黑魔法的最直接的区别在于给人的感受。前者柔和而力量充盈,使用者会因法力消耗感到虚弱;后者则令人恶心和窒息,却可以令使用者像上瘾一般痛快。格雷格眼睁睁地看着莉布丝画完法阵,这不是一个黑魔法,它散发着蓝色的光芒。 莉布丝开始吟唱。随着法术的进行,地上绑着的几个人企图大声叫喊,双眼开始上翻,泪水和鼻涕流了一地。很快嘴里的布堵塞了他们的咽喉,呼吸困难和法术的缘故令他们不断抽搐,最后脑袋一歪,再也没了动静。 格雷格惊讶地后退了半步,他以为只有黑魔法这类禁术才会以活物为祭品,所以一时间没办法说出话来。莉布丝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王国里没有人使用传送魔法,这正是禁术。” 她带着自己的丈夫跃入法阵,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变成光晶随风而去。在一个如梦一般的空间里,格雷格看到了那几个为传送法术奉献出生命的人的过去,他们是一群强盗,在被莉布丝抓起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抢夺某户农场主的牲畜。莉布丝没有向农场主要报酬,只是带走了这几个罪犯。 格雷格和莉布丝在法卫城里由蓝色的光晶重新组成身体,教堂上的分针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抵达了目的地。莉布丝看上去有些疲惫,她伸出双手要求着什么,格雷格笑着摇摇头,转身蹲下身子,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顺着莉布丝的指引,格雷格来到了法卫城教区。比起狮卫城中地标性的圣涅克莱大教堂,法卫教堂就显得有些寒酸了。老肯特想要叩门叫来教士,莉布丝背后拧了他一把:“你疯了?把一个真正的法师交给教士?”黑魔法师们自然不会称自己的法术为黑魔法,而是“真正的法术”。格雷格翻了个白眼,看来他要背着莉布丝翻墙了。 自从进入教区,莉布丝的身上就升腾着丝丝黑雾,小脸变得苍白,显然神圣的力量对于邪恶的奴仆来说非常有效。格雷格不知道莉布丝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你确定你找对了方向?” 两人在一座五层建筑物前停下,这是教区图书馆。莉布丝让格雷格上至五楼,后者想了想狮卫教区的图书馆顶层有些什么,最后想起来,梅戎公爵和神父明令禁止神职人员以外的人接近这片区域。 教区图书馆的顶层,供人行走的地方只有一条直通到底的长廊,格雷格不知道尽头还有多少空间用来藏书。莉布丝要求格雷格放下自己,但是后者像是找了迷一般往前走去。 走廊尽头有一扇石门,和想象中的一样,门上画满了复杂而神秘的图案。格雷格看着这扇门,自然而然地认为后头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一座卫城都有这样的地方,用来存放古老的书籍和禁忌法术。”莉布丝从格雷格的背上跳下来。“从今天开始,你要在这里学习真正的法术。” 格雷格咽了一口口水,想象着这扇门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色。他环顾四周,这么危险而重要的地方,一路上完全没有看守,难道法卫人认为仅凭一扇奥术大门就可以阻挡一切图谋不轨的人吗。 “当然不是。”莉布丝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门,“当年这里至少有十名看守,只有神父拥有开门的钥匙。” 腐朽的气味从门后传出,格雷格觉得这里至少有一二十年没有开窗通风了。接着门外走廊的还是一段走廊,莉布丝略施小计,将所有火把和烛灯全部点亮。 走廊的尽头就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火光将整个空间映红。在这之前,入口处端坐这一具白骨,它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看来这个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皮肉就被整个夺走了。莉布丝眯着眼睛看着骷髅,似乎很满意它的姿势。格雷格现在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真正的知识都在这里,学完之后给我一个信号。”莉布丝眨了眨眼睛,“我已经一个晚上没有见到小雷了,我要回去。” 格雷格没有理睬莉布丝,眸子里闪烁着紫色的微光。莉布丝摇了摇头,想到自己第一次进来时,也是这副模样。她退出禁术的领域,慢慢关上大门,把格雷格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莉布丝在法卫城休息了一夜,清晨起来查看教区的情况。图书馆没有任何异样,这意味着格雷格还没有结束他的学习。莉布丝在海边抓了几个正欺负渔民的混混,在地上画下法阵,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回到狮卫城。莉布丝露出难为的表情,传送的过程中她要见识到这几个无赖的一生,怎么想都是一件恶心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 重重晨雾中响起一声大喊,几名拿着武器的法卫士兵发现了莉布丝的身影,立刻出声询问。莉布丝啐了一口,赶紧开始吟唱,免得打扰到她回去的行程。士兵没见过那么怪异的法术,连喊了几声,莉布丝毫无回应。 “停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士兵拔出了剑刃朝莉布丝走去,他一手抓住女法师的肩膀,迫使她跪在地上,这是莉布丝终于完成了吟唱,士兵眼前一亮,两人同时被蓝色的光芒吞噬,消失在了原地。其他士兵大骇,愣愣地看着已经死去的平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莉布丝带着士兵完成了传送,可惜偏离了一点点,他们落在了狮卫境内的审判森林外围。士兵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莉布丝就夺走了他的单手剑,将他刺翻在地。士兵痛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将莉布丝踹开,心口的剧痛让他紧皱着眉头。 莉布丝确信自己已经刺中了心脏,士兵的死是迟早的事,但她还是冲上去,准备给他的脖颈来上致命一击。士兵倒坐在地上,想要抓住莉布丝阻止她逼近,他刚一触碰到莉布丝,双手就熊熊燃烧起来,疼得他大声惨叫。越是这样大叫,心口喷涌出来的鲜血就越多。 最后莉布丝将剑像投标枪一样扔进了士兵的脑袋里,这样就不会沾到更多血液。士兵一头栽倒在地,动了两下才安静。 莉布丝叹了口气,她现在离狮卫城很远,都怪这个多管闲事的士兵,导致法术只完成了一半。现在她又变得虚弱无比,如果这时有个小孩子想要杀她,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所以她索性就躺在尚有余温的尸体边上,稍稍闭上了眼睛。 腐肉招引苍蝇之前,莉布丝醒来准备重新上路。王国公道上来往马车很多,可供她随意挑选。莉布丝把一名农夫和他的马车视为目标,站在公道中央逼停了他。 “女士?”农夫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热心地开口询问。 莉布丝显得有些害羞:“我迷路了,能不能送我去狮卫城,我会给你报酬的。” “谁会拒绝一位女士的请求呢?”农夫拍了拍马儿,让她坐在一整车干草上。 这位农夫正在为狮卫城提供粮草,知道最近发生在狮卫城中的事情。“肯特先生失踪了,”他说道,“公爵大人正在派出巡逻队。如果这发生在战争时代,一定会被视为叛变的。” “叛变。”莉布丝复述了一遍。 “是啊,他的妻儿会被处死。不过我听说他的妻子是个黑魔法师,就是那个孩子就太可惜了。” 莉布丝浑身颤了一下:“老头,借你的马一用。” “什——”农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尖锐的指甲从他的脖颈后头直直戳进喉咙里,他疼得伸手向后抓去,但只能碰到一双手腕。 此时,一队狮卫士兵从远处的公道疾驰而来,他们刚刚完成对审判森林的巡逻准备回城报告,正好看见停在路中央的马车。为首的士兵眯着眼睛去看,只见到远处马上一个黑影像发了疯一样地摇晃着,再靠近一些,稍稍能看见地上斑驳的血迹。 “那人发疯了。”另一个士兵这么说道。 莉布丝的力气没办法立刻杀死一个常常下地干活的男人,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收敛二字,她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骨头。农夫的伤口正在逐步扩大,他发不了声音,只是来回摇晃并伸开手臂,希望路上的人可以发现他的异状。 就在农夫体力不支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狮卫士兵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情况:“是那个肯特夫人,她在杀人!” “什么?”另一个士兵像见了鬼一样叫了起来,“那可是个黑魔法师!我们管不了这件事,赶紧走!” “可是那个农民——” “没办法的,只是个农民而已,你也想死在这里吗?”说话的士兵立刻掉头离开公道,恨不得长出翅膀飞离这里。其余士兵都听过黑魔法师的传闻,今天第一次见到,全都不敢不听劝,纷纷勒马掉头。 莉布丝觉得农民死透了,这才把手从他的喉咙里拔出来。没有了脖子和手的支撑,死者的脑袋立刻歪向一边,鲜血还在向外流淌。莉布丝嫌弃地将它丢在一边,砍断马车上的绳子,翻身跨马继续向前,一路上她还在奇怪,为什么刚才没有人从后头跟上来。 一日不停的后,奔袭之后,马匹开始口吐白沫,摇摇欲坠,似乎要把莉布丝甩下来。莉布丝在马背上用尖锐的指甲割出法阵,混杂这汗液的血迹立刻变成紫色。即将暴毙的马儿立刻精神焕发,嘶鸣一声全速前进。 有了法术帮助的莉布丝提前一天来到狮卫城外,和在驿站换马赶路的士兵同一天抵达。她从马上跳下来,那匹早已透支的马立刻喷出大量白沫,四条马腿齐齐折断,发出恐怖的骨折声。 “小雷!”莉布丝推开房门大声呼唤,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雷斯垂德并不在屋子里,只是留下了一封书信,说他已被梅戎公爵接去了狮卫主堡。 主堡前的梅戎公爵见到雷斯垂德安然无恙,还来不及放松就又紧张起来,莉布丝若是到了狮卫城,肯定会过来问罪。他只能祈祷莉布丝不知道她的儿子在这里,命令士兵看好雷斯垂德。 年轻的肯特疑惑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士兵,他们既不是管家也不是佣人:“大人,发生了什么?” “呃我和你的母亲有话要说。”梅戎说道,同时命令侍从去准备他的盔甲。 十分钟后,莉布丝一身黑色的长袍穿过肮脏的死鼠广场,径直走向狮卫主堡。守卫第一个看到这个可疑的人,横过长矛向她喝道:“停下!” 喊声令市民们都注意到了莉布丝,一些女人开始尖叫,人们四散奔逃,不出几秒,原本热闹嘈杂的广场便变得异常空旷,只留下一地的脏水和瓜果摊子。 “叫梅戎出来!”莉布丝指着尖锐的矛尖,“他拿了我的儿子。”她轻轻一点,矛尖就化为一摊铁水。 守卫吓了一跳,赶紧扔掉手上的木棍。梅戎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令弓箭手早早就位。莉布丝看见这些人战战兢兢地缩在高墙后头,便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想死,一个人换全城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划算吗?” “够了,莉布丝!”梅戎全身重甲出现在城头,莉布丝抬头望去,根本想不出公爵那个细长的身子是怎么移动这套盔甲的。“雷斯垂德不在这里。” “骗子!”莉布丝用脚划了一个法阵,城头立刻就有人惨叫倒地。“再说一个谎话吧,我爱听。” 梅戎见说谎没用,只好说道:“既然你知道他在这里,难道不害怕我伤害他吗?” 正说话间,雷斯垂德拖着两具强壮的士兵尸体,满脸血迹地走上城墙,梅戎目瞪口呆,差点昏了过去。 “该死!我的手臂骨折了。”小雷似乎看不见满城全副武装的士兵,向城下大声喊道。 梅戎根本不知道莉布丝把雷斯垂德养成了一个什么怪物,后悔只用两个士兵看住他了。他趁雷斯垂德不注意把他推回主堡里,大声命令他不要出来。“士兵!让炼金术师准备迎战。” 炼金术师的主要武器是一柄钉锤和无数有奇妙效果的瓶瓶罐罐,他们站成一排面对莉布丝,很少有人会在与一个魔鬼为敌的时候不颤抖畏惧的,他们的阵型在没有受到干扰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松散了。 “镇定!”梅戎公爵多么希望邓洛可大师现在在城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指挥术士团,只有几个大师学徒在支撑场面。 莉布丝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邓洛可的身影,以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炼金术师扔出一堆药瓶,莉布丝张开双手,在自己面前打开一道半透明的屏障。药水落在屏障上产生剧烈的反应,浓浓的烟雾猛然爆开,令莉布丝暂时失去了视野。 “放箭!”公爵立刻下令,士兵们虽然看不见敌人,但还是发了疯地将箭矢射出去,一排弓手放完就退到后头准备弓箭,第二排上前放箭,如此不休不止,直到把箭袋射空,即使是一支百人部队也会死伤大半。 炼金术师们叫来几个士兵,准备给他们服下药剂。士兵显然不想这么做:“饶了我吧,这玩意儿太恶心了。” “你想死在这里吗?”术士硬是掰开士兵的嘴给他灌了下去,后者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声,全身变得红润起来。 烟雾持续了五分钟,箭雨大约也有那么长的时间。等烟雾散去,莉布丝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周围满是箭矢。几个喝了炼金药剂的士兵只觉身体炽热难耐,好像要着火了一样,惨叫着冲向莉布丝。 都说莉布丝用的是残忍的禁术,可这些令人痛苦的炼金术和禁术有什么区别呢。 原本正常体型的士兵已经壮出了半个身子,巨大的黑影压向瘦弱的莉布丝,每一步前进都如同地震。莉布丝等敌人靠近了才发现问题,稍稍后退几步再张开屏障。士兵双手交握,猛力捶在屏障上,竟然一下砸碎了法术,稍稍偏移砸在了莉布丝脚边,莉布丝被震地倒坐在地上。 梅戎见炼金术有效,多少增添了一些信心,命令士兵离开堡垒组成阵列。 莉布丝狼狈地转身爬起,在虚空中划了一个法阵,从她的影子里钻出几根尖锐的黑刺,猛然戳像发狂的士兵体内,结果尖刺像玻璃一样碎开,没有造成伤害。 “嗯。”莉布丝赞赏地点点头,划了一个同样的图案,更多尖刺逼向士兵,这次它更大更快,一举刺穿了士兵的腹部,一个类似胃的器官啪嗒一声从身体的空洞里掉了出来,今天这个士兵吃的是羊肉汤,可以看见胃里消化了一半的肉糊。 “士兵越多,送死的就越多。”莉布丝把尸体踢开,“把别人孩子还给别人有这么难吗,梅戎!” “神父还没有来吗?”梅戎抓着总管的肩膀一同猛摇,能够制服黑魔法师的人,在这座城里就只有神职人员了。梅戎看了身后,雷斯垂德正在猛敲大门,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还不来,梅戎想,就只能把雷斯垂德交出去了。 一愣神的工夫,莉布丝又捏碎了几名士兵的头颅。长矛对她来说毫无威胁,只要稍主堡大门,守卫赶紧将门关上,以为这样她就无法伤害到任何人。 莉布丝想要点燃大门,便在门上画出法阵。她画得很随意,这对她来说是个简单的法术,只要一画完,黑色的火焰就会无休止地燃烧起来,直到大门完全化为灰烬。 “嗯?”莉布丝像触电一样把门上的手指缩了回来,发现法阵从紫色慢慢变成了金色。她心中暗骂,猛地退了好几步,士兵们以为她撞见鬼了,竟然退到了广场中央。 金色的光芒从广场的另一个方向笼罩过来,令所有人为之一振。梅戎精神一松,斜斜靠在城墙边上:“终于来了。” “退后,魔鬼!” 广场的西南角走来一个全身发光的中年人,让人误以为他就是天神下凡。莉布丝被这光晃地睁不开眼睛,她能感到自己的毛发都在因这灼热而失去水分。 “午安,神父。”莉布丝试着吟唱黑魔法,结果魔法只为她带来了一团黑雾,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莉布丝,你杀人犯罪,理应受到惩罚。”神父走到主堡大门前隔开莉布丝,所有士兵欢呼起来,惹得莉布丝心情烦躁。 “梅戎抢走了我的儿子,你为何不责问他?作为一名母亲,我有理由见我的孩子。” 这不无道理,莉布丝是黑魔法师,也是母亲,而且是梅戎公爵的命令才让她活到了现在。神父转身面对狮卫主堡:“公爵大人,请把孩子还给这位母亲。” “神父”梅戎失望地摇了摇头,但不敢不听神父的话,他有些后悔当初看在格雷格的面子上没有杀掉莉布丝了。 士兵打开房门,雷斯垂德一直在推门,所以一个踉跄扑到了公爵的身上。梅戎拿掉头盔,脸上满是不甘和歉意。“抱歉雷斯垂德,你现在可以回到你母亲那里了。”他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母亲有没有教你——真正的魔法?例如让死者复活,或是别的什么。”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莉布丝只要不犯法害人、教人禁术,她就只是个普通市民,梅戎不会追究她以前的所作所为。相反,雷斯垂德只要点一下头,那公爵面对的,就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雷斯垂德想了很久,久到城下的莉布丝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年轻的肯特眼中已经有了一些蓝色,这是奥术天赋的颜色,预示着他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精通法术的强大战士。除了这些,梅戎只能看到清澈的晶体,这和格雷格完全不一样。 “是的,大人,虽然只是一点。”雷斯垂德说道,“那是个很简单的法术。” “是吗,亲爱的。”梅戎公爵觉得心在无底的深渊中直直坠落。他抬起手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向主堡的大门。“去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雷斯垂德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梅戎,他觉得公爵现在好像很难过。“这几天我很高兴,大人。” 莉布丝重新得到了雷斯垂德,便不想再和狮卫人纠缠了。不过她警告梅戎,如果他还打着雷斯垂德的主意,下次死的就不会是这么一点人了。 梅戎卸下盔甲,令神父在内的所有重臣、将领召开会议。“莉布丝正在传授黑魔法。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们要尽快除掉她。” “我们还没有找到格雷格,”一名大臣提醒梅戎,“如果他回来看到妻子已死,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梅戎猛地一拍桌子,“难道他对狮卫如此重要吗?”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取消了处死莉布丝的计划。 神父整场会议没有说什么话,直到所有人都沉默了他才开口道:“魔鬼要尽早除之,如果公爵无法决定,就让教廷全权负责。” 这话隐隐有责怪的意思。狮卫教廷早就想除掉莉布丝,既然这次神父想要当替罪羊,梅戎没有拒绝的理由:“那这次的就交给您了,神父。” 莉布丝大闹狮卫城后,平静地过去了一周。梅戎一直在关注着神父的动作,但是教廷们的回应一直是“在做准备”,这令公爵大人十分恼火,他害怕神父中途反悔,最后狮卫还是要面对格雷格的报复。 午间,总管递上一封信:“法卫的消息——” “我现在没空管法卫怎么了。”梅戎将他推开。 总管觉得尴尬,便咳了一声:“您必须看看这个。肯特先生在法卫城被找到,他焚毁了法卫教区的图书馆。” “什么?” 第二封信件是在两天后抵达狮卫城的,这次来的是法卫的传令官,他带着吕讷亲王的亲笔书信。 “亲王殿下对此感到震怒。”传令官的语气非常严厉,没有把梅戎看在眼里,“格雷格·肯特把教区最重要的古书烧得一干二净,殿下需要一个说法。” 吕讷在信中要求了一次会面,地点是在法卫。梅戎看完把信收入口袋:“我会和殿下见面,到时处理肯特的问题。” 只有莉布丝知道格雷格到底做了什么。夫人在心中暗笑,她只是说“给个信号”,可没说要把整个图书馆点燃。雷斯垂德在外头听说了这件事:“老爹烧了法卫城?” “这是诽谤。”莉布丝笑道。 狮卫的传令官连夜朝北方而去,他的目的地是在圣主的邓洛可。现在格雷格不在,大师就成为了梅戎唯一的依靠,邓洛可需要在炼金术师集会后立刻赶往法卫,和公爵一同面见亲王殿下。 集会的地点位于圣主境内某伯爵的庄园里。参加者大多是王国内有名的炼金术师,也有支持炼金术活动的爵爷们。这是个推销自己的好机会,每一位炼金术师都不会错过,只要有人看上他们的研究,就不会吝啬他们手上的钱。 集会已经开始了两天之久,邓洛可略显疲惫。身为大师之一,他需要和首席顾问一起主持,而在闲暇时间,他还在担心着自己妻儿的生命安全。 “您需要休息。” 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人,他比邓洛可还老一些,但还没有蓄上胡子,也没有厚如酒瓶底的眼镜片,所以显得年轻。邓洛可捏了捏鼻翼:“我有些水土不服,斯托卡伯爵。” 这位伯爵正是资助邓洛可研究的人。他身材高挑,动作轻盈,衣着也很洁净,黑色的马甲下是袖口有花边的衬衣。他笑起来像是一位歌剧明星:“哈,这也是我在这里无法入眠的原因。” 邓洛可没有理由讨厌这位英俊的金主,他为他找来一张椅子:“集会结束后,我们可以相伴一同回狮卫。” “是个好提议。”伯爵嘴上那么说,但还是叹了口气。“我是很乐意与大师同行,但是我们的公爵大人另有命令。”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邓洛可有些紧张,他害怕信上写的是噩耗和威胁。不过幸运的是,那只是一封敕令。 “如果可以的话”斯托卡伯爵也对信的内容产生了兴趣,因为他看到邓洛可用手巾擦去的额头上的细汗。 “公爵大人令我在十天之内赶到法卫,肯特先生在那里把教区图书馆烧了。” “肯特吗。”斯托卡摸了摸下巴,“我对狮卫城的情况并不了解,你知道,南方只有大雨和海外异族是我们的敌人。” “嗯。”邓洛可对此兴趣缺缺。 “集会不会长过十天,有足够的时间赶过去。”伯爵拍了拍他的肩膀,“您需要早点休息,大师。” 邓洛可不敢耽误梅戎的事,便把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学生。“记住了,”邓洛可在马车上做最后的嘱咐,“告诉所有人,那只是完成了第一个阶段,我们不能保证对所有农作物有效。比起资金,炼金术师还有自己的原则。”说罢便匆匆上路了。 另一方面,吕讷也开始准备启程前往会议地点——方汀庄园。他和方汀来到昏暗的主堡地牢里,由狱卒指引着来到关押格雷格的牢房前。 亲王对格雷格·肯特颇感兴趣。传闻他和自己的妹妹结了婚,这个女人是一名受领主特赦的黑魔法师,而她的亲生儿子只比她小五岁。当然,除了透过他的妻子来了解他之外,吕讷也知道他身为战士的英勇事迹。 “这样的人我们没有理由还给梅戎。”吕讷盯着火把上不断跳动的火焰,一边和自己的顾问说话,“听说你和肯特是朋友。” 方汀点头道:“是的,他是个出色的战士,只不过有时很惹人讨厌。” 吕讷皱着眉头揉了揉脑袋,从刚才开始他的脑子就嗡嗡作响,好像里面有一个人在和他说话。“莱森,你有没有觉得” “我想是肯特的缘故,大人。”方汀用法术屏障罩住吕讷,但这丝毫没有效果。士兵不再向前,他告诉殿下,这些日子狱卒们都出现了不同情况的头痛。 方汀结果火把,领吕讷站在格雷格的牢房前。格雷格穿着破旧的不已,把强壮的小臂和心口袒露出来,盘腿坐在肮脏的地上。他原本在闭目养神,发觉有人靠近才睁开一只眼睛,顿时,紫色的光芒充满了整个牢房。 方汀心头一跳,他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原本是什么瞳色。“大人,我怀疑肯特他学了黑魔法。” 吕讷着了魔似地盯着格雷格的眼睛:“嗯,禁忌的法术。” 方汀发现了问题,赶紧挡在吕讷面前:“不仅如此,这是魔鬼的法术,用来蛊惑人心,破坏力惊人。” “你这是让我现在就处死他。”吕讷移开视线,“你就是这么对待友人的吗。” “我的朋友不是魔鬼。”方汀的话语坚定无比。 吕讷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从方汀的阻挡下离开,重新面对格雷格:“肯特先生,站起来。” “亲王殿下。”格雷格站起,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战士,整个身躯比吕讷宽上一倍。“我对烧毁图书馆的是非常抱歉,我那时有些激动。” “我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吕讷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不想追究你的任何过错——闯入法卫城、烧毁图书馆。你似乎想引起谁的注意。” 格雷格的心思被看穿了,他挠了挠头:“哦,或许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吕讷以为他说的正是自己,便哈哈大笑起来。“我欣赏你,格雷格。你觉得法卫怎么样?” 这个问题吓了一旁的方汀一跳,他扳过吕讷的肩膀:“殿下,你不能这么做。他是狮卫的人,梅戎不可能放走他的。” “据我所知,格雷格没有受封的记录,最多只是梅戎的一个佣兵罢了。” “我讨厌法卫,老实说。”格雷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里都是法师,看上去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我又经常看见他们在战场上四散溃逃的样子。” “格雷格!”方汀感觉受到了侮辱,眼中亮起的蓝光。不料吕讷非常满意这个回复,自从他来到法卫,就没有碰到过和他这么默契的人了。 “好了莱森,我已经决定了。”亲王令他打开牢房,两个即将改变王国命运的男人面对面、毫无隔阂地站在一起,这绝对是历史性的一刻。“我不讨厌黑魔法,我想我也不会讨厌你的妻子。法卫随时欢迎你,这是我的承诺。现在,我会把你送回狮卫,如果哪天你不想住在那个残破的小房子里了,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 格雷格眼中一亮:“您是说,我的妻子也可以生活在法卫吗?” “全家都可以。” 这个决定令方汀非常气愤,他认为亲王这是在引狼入室,所以不想作为这次会谈的参与人之一。吕讷耸耸肩,他对这样的方汀伯爵早就习惯了,反而正是如此,亲王才会想方设法把他留在身边。 吕讷已经和法卫的所有爵爷都见过面了,但能信任的寥寥无几。要想找到一个身份配得上的人作为自己的亲信,除了顾问或长老,他想不出法卫还有什么好的人选。他在脑海中寻找上佳的人才,最后发现自己的人脉还集中在都城领地圣主之内,这不是个好状态。他打了个响指,命令总管向圣主方面送信。 在邓洛可启程与梅戎会合的当天,吕讷的护卫也同时从圣主城出发。那是一个十分招摇的男人,相貌不很出众,拥有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他身着白色盔甲,扛着一柄长矛,长矛上还挂着圣主军的军旗。 由于两人都选择了走王国公道,所以就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原本邓洛可像、想忽略那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但是那面圣主大旗实在太过显眼,就好像那人偏要大家知道“我来了”一样。 “图道尔将军!”邓洛可挥挥手,那个被称为图道尔的男人很高兴有人认出了他,与他的侍从勒马转向邓洛可。 “邓洛可大师,早安。”他的眼睛就像是睁不开一样,形成一个三角形。“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巧了,您也准备去法卫吗?” “啊,”邓洛可说道,“梅戎大人要和吕讷殿下会面,我前去作为公爵的护卫。” “那可真是”图道尔挺起胸膛,“能和大师您一同参加领主会议,实在是我的荣幸。” 邓洛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虽然对这位将军没什么了解,不过他相信这一路上不会太过无聊。 “您一直扛着旗帜。”邓洛可路上问起,图道尔对此很骄傲:“没错!我是将军,也是旗手。染血的军旗会让我的士兵更加勇猛。”作为狮卫的人,邓洛可很少有机会见到圣主士兵的战斗,他想象了一下白色的旗帜泼洒上殷红血迹的样子,果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夜晚,两人在野外安营。他们约定只休息四个小时,看来这就是为什么图道尔能在稍远的圣主城追上邓洛可的原因了。 侍从帮助图道尔卸下碍事的盔甲,并递上纸和笔。邓洛可好奇地看着他:“您这是在写信?” “不是,”图道尔神秘地笑道,“我这是在做,某种记录。您知道,向我们这种在陛下身边的人,通常会知道各种各样的小秘密。” 邓洛可被吸引了,他想要看看将军到底写了什么,听这话的意思,其中的内容一定和十一世国王陛下有关。 “哦、哦、哦。”图道尔用他的大手掌盖住书页,“现在不行,等我将写完并出版之后,您就可以用五个铜币的价钱买到这个秘密。” “到时候它就不是秘密了。”邓洛可有些赌气地说道。 四个小时后,两人继续启程,在约定的时间抵达方汀庄园。图道尔向邓洛可行礼:“这趟行程非常开心,大师。但是我们各自有任务在身,请恕我不能奉陪到底。” 圣主人到哪里都是那么有礼貌,邓洛可表示同情:“您这么做很对。会议上再见,图道尔将军。” 图道尔一转身,表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严肃而庄重。吕讷在方汀庄园外接见了他,将军单膝跪地,垂眼行礼:“亲王殿下。” “你很准时,布兰特卿。”吕讷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这里不是我父亲的地盘。” 听到这句话,图道尔又变得散漫起来,他皱起眉头,竟然还直呼亲王殿下的名字:“可不能被别人听到,吕讷。” 吕讷被他逗笑了:“你真应该去当喜剧演员。”按年纪,吕讷应该称图道尔为叔叔,但两人总是像现在这样没有规矩地打趣。 “邓洛可和我同一时间到达庄园。”图道尔边走边向亲王报告情况,“我想梅戎公爵也已经到了。” 这是吕讷第一次以法卫领主、王国亲王的身份接见梅戎,各方面他都不想搞砸。他前去确定格雷格妆容得体,没有囚犯的样子,然后视察会议地点,才去和公爵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章 交换 会议开始前,梅戎和邓洛可并肩走向方汀庄园。“我让你来参加会议,是要你保证我们可以要回格雷格,即使动用武力也没有关系。” 邓洛可惊讶地转头看向梅戎,他以为公爵疯了。梅戎继续说道:“陪同殿下的应该是莱森·方汀伯爵,我想你来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闻言邓洛可摇了摇头:“大人,这次陪同殿下参加会议的人是布兰特·图道尔将军。” 这回轮到梅戎吃惊了:“你说那位国王陛下的近卫将军?”大师点了点头。 同样是大师,邓洛可尚能拖住方汀,但对手若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梅戎暗骂吕讷精心设计,一边又让邓洛可继续做准备。 大师环顾整个方汀庄园,这是一片肥沃的平原,离狮卫较近,一条河流从其中穿流而过。邓洛可觉得可疑利用这条河做一些文章,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头有已经画好的炼金阵。 与法术截然相反,炼金术阵图需要精确到毫米的绘制手法,图案大多是简单的几何图形,配以正确的炼金材料。所以,术士们时常预备常用的阵图使用,现场制作可能会出现不小的意外。 大师在河边挖出一个小坑,将图纸浸入水中,把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按照顺序摆在图纸上,有粉末也有液体,缺失的常用材料邓洛可会现场抓取。最后,他用木棍将混合物慢慢搅拌,炼金阵发出淡淡的光芒,即将开始发挥作用。 如果会议不成功,邓洛可将想办法把格雷格带到河边,到时候河流将会结冰。他只要把格雷格推倒河面上,等冰破开,自然会把格雷格冲走。这是个没有痕迹的计划,邓洛可笑着想道,就算亲王要质问怎么回事,冰也已经融化了,没有任何证据留下。 “邓洛可大师?” 邓洛可一惊,赶紧站起来,用脚后跟挡住炼金阵。方汀伯爵从主堡的方向向他走来,显然他已经看见了邓洛可方才一系列的奇怪举动:“您是在做什么研究吗?” “哦,诚如您所见。”邓洛可感觉手脚冰冷,“法卫有许多狮卫罕见的材料。” 方汀对炼金术不甚了解,没有怀疑邓洛可的解释。他勾住大师的肩膀向前走去:“既然来了法卫,就把工作的事情暂时放一边吧,老是埋头苦干,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疯掉的。”邓洛可附和地笑了笑,他也准备及时离开,他害怕自己脚底的淤泥会破坏炼金反应。 “您为何不参加这次会议?”为了转移话题,邓洛可这样问道,“我以为这才是殿下选择在方汀庄园会面的原因。” 方汀皱了皱眉头:“殿下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决定的事,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改变。” 邓洛可听出了些许怨气,他抱歉地说道:“看来殿下和瑟伦斯公爵并非同一类人。” 一说起瑟伦斯,方汀打开话匣子大吐苦水:“公爵生前支持十一世陛下的事业,倾尽一生建立了市民代表团,可吕讷殿下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它彻底摧毁了。”邓洛可表示同情,狮卫城里的市民代表也形同虚设,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么,您还会为殿下效力吗。” 这个问题仿佛一击重锤,砸在方汀伯爵的心口。他瞪大了湛蓝的眼眸看着邓洛可,而后者只是无心之问,沉默着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为王国尽忠。”方汀想了好久才把心声吐露出来,他现在已经将邓洛可视为朋友了。邓洛可轻轻笑道:“二者没有什么区别嘛。” 与方汀分别之后,邓洛可回到庄园,发现会议已经开始了。由于他的迟到,梅戎公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殿下在场,他一定会破口大骂。邓洛可缩了一下脖子,向众人致歉,然后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那么,会议继续。”吕讷亲王看似年轻,但各种规矩十分清楚。“适才的谈话邓洛可大师没有听见,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格雷格·肯特身为狮卫之人,在我的领地内肆意妄为,造成焚毁教区图书馆的后果,理应处死。梅戎公爵,邓洛可大师,可有异议?” 梅戎公爵摇头道:“对于格雷格·肯特作乱一事,我承认不讳。但是,他是在教区、是在教廷的范围内惹的祸,应当由神父裁决这件事。殿下,这有法可依。” 公爵缩小了两个概念,一是格雷格作乱是个人行为,不是狮卫的责任;二是这场事故发生在教区,而教廷的事务是分离于王国政事之外的。 吕讷挑了挑眉:“您的意思是,想要把肯特交给法卫教廷咯。” 殿下叫来神父,这位老人看上去十分生气:“格雷格·肯特焚毁的是禁术区域,是只有主教以上的神职人员才能接近的地方。我要上报教皇陛下,让他来处理这件事!” 梅戎公爵现在很想痛揍格雷格一顿,这样下去,狮卫为了赎回他,不得不付出惨痛的代价。“神父,对此我深感抱歉。如果我有什么可以弥补您的地方,请您尽管说出来。”赔偿教廷总比赔偿王国要好,神父最多只是要求修缮图书馆所需的人力物力罢了。 公爵盘算得精妙,然而吕讷亲王一发话,整件事又变得不一样了:“神父,只是一些没有人看的旧书罢了,何必那么计较呢。” “殿下”神父哑口无言。 吕讷令人带走神父,接下来的话不能被他听见。“好了,梅戎,接下来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教廷方面我可以帮忙,教皇陛下也不是没有人情的人。肯特我已经为您处理好了,只要您能答应我的条件,现在我就可以把他还给您。” 梅戎的底线是割地,只要不是改动境界线,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请殿下明示。” “我要的不多,”吕讷看了邓洛可一眼,“上次大师带来的炼金术到现在一直没有投入使用,因为法卫没有精通炼金术的人才。如果您能以几位大师,或者大师学徒作为交换,我就不胜感激了。” 以人换人,多么公平的交易。狮卫里的炼金术师多如牛毛,梅戎一口就答应下来。心疼的只是邓洛可而已,他精心栽培的学生就这样离开自己,十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梅戎公爵没有得到邓洛可的同意就接受了吕讷的条件,对他来说,一个善战的将领可比几个炼金术师有用得多。 为了表示诚意,吕讷先行交出了格雷格,他并不害怕梅戎事先反悔。他回头看了一眼士兵,后者打开会议厅的大门,示意外头的守卫。 格雷格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囚犯,而更像一位法卫的贵宾。他穿着蓝白相间的华服,一侧肩膀搭着披风。梅戎看这装扮不太顺眼,回头暗暗询问邓洛可:“谈判结束了,看来不需要动武。”邓洛可想到自己在河边的设计,如果不需要施行计划,那炼金术就只是一个小小的自然现象,不会造成太大的恐慌。 吕讷起身离席,最后看了一眼格雷格,后者眼中流露出不舍,这令亲王有些意外。接着吕讷和千里迢迢前来的图道尔握了握手,他希望将军这几天可以留在法卫。“父王那里由我去说,他身边不缺近卫。” “这么说有些伤人,”图道尔挠了挠头,“但我很乐意与你共事,吕讷。”闻言吕讷笑着离开会议厅。 没走几步,吕讷就在门口看见了双手抱臂的方汀,他的脚边湿漉漉的,长袍下摆有些水渍。吕讷低头瞥了一眼:“你去钓鱼了?” 方汀把一张被水浸烂的纸片甩在地上:“这是炼金术,殿下。您不知道刚才在会议当中有多么危险。” “这就是我要在你的庄园开会的原因。”吕讷拍了拍方汀的肩膀,跨过有水的地砖走出门去。 如果方汀伯爵是别的什么人,现在应该已经对亲王掏心掏肺了,但很可惜,他是莱森·方汀。伯爵见吕讷离开,突然大发雷霆,将一把椅子踹翻,一旁的妻子和佣人吓得不敢动。 另一边,梅戎如愿以偿的拿回了格雷格,和方汀一样,如果他身边也有椅子,他一定也会把它踹翻。 “格雷格!”梅戎的声音在平原上发出回声,“回去之后,等着接受处罚吧!” “一幢图书馆而已,”格雷格叉着腰说道,“我可以去当苦力。” “简直、够了!”梅戎挥挥手,令士兵准备返程的车马,“我要关你的禁闭,如果你敢逃出去,我就对你进行审判。” 七日后,狮卫领主回到自己的主堡。他遵守了承诺,把格雷格扔进了禁闭室,后者似乎毫无悔改之意,反而自言自语。邓洛可看着自己心爱的三名学生,他们即将远赴法卫,接受吕讷亲王的调遣。 这半个月以来,狮卫又陷入了各种小麻烦里。伯爵不知第几次上殿状告自己领内的法师,他们好吃懒做,根本没有准备开工的意思。邓洛可受命前往伯爵庄园一趟,从一开始,那些法师就嚷嚷着要大师和他们合作。 梅戎并不担心法师的事,他们有钱,按时缴税。他招来总管:“神父那边?” 总管摇头:“没有任何音讯,就像是死了一样。”总管说自那天起,神父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跟不要说惩戒莉布丝的事了。 公爵突然跳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移驾圣涅克莱大教堂,令士兵踹开神父房门的时候,神父已经死了好久了。 这些事格雷格和邓洛可都尚不知晓。大师受命之后启程前往伯爵的庄园,一路上闷闷不乐。庄园临近狮卫,大师很快就站在法师们的面前,那几人还东倒西歪地拿着酒瓶,一名伯爵正在看着他们。 “好了,清醒一些。”邓洛可捏着鼻子推开他们,“狮卫不是让你们在这里随意挥霍的,我已经在这里,开始我们的工作吧。” 醉酒的法师根本听不懂人话,他们大笑一声,在邓洛可的鞋子上吐口水。 大师眉头一跳,和伯爵对了一个眼神。之前伯爵不敢动手,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扭了扭手腕,一拳打下一名法师的两颗牙齿,原本欢闹的房间立刻安静下来了。 “全部绑起来!” 附魔过程并不需要法师们有任何精细的操作,他们只要像牛一样不断干活、不断倾泻法力就可以了。所以邓洛可把他们绑在十字架上,催促他们释放能量,否则就要接受火把的炙烤。这个工作交给伯爵来办,他很乐意为大师服务,在全身赤露、瑟瑟发抖的法师面前挥舞着火把。 狮卫最好的铁匠就在这座庄园里,他被人称为“大铁锤”。早在邓洛可来之前,他就已经打造好了一套最精良的装备,还是为梅戎公爵量身定制的。邓洛可对此非常满意:“我会向公爵大人举荐你的。” 邓洛可在盔甲上刻纹、施术,手法宛如一个雕刻大师。等到用得上法师的时候,他会叫伯爵烧他们的脚。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杀猪一般的惨叫,从早上直至次日早晨都不会停下。虽然还有更加“温柔”的解决办法,但是这样大家都会觉得高兴。 一个月后,邓洛可顶着黑眼圈和全身恶臭从房间里爬出来,宣告附魔道具大功告成。现在他只想在浴盆里睡到明天。 法师们已经奄奄一息不成人样,脚底已经全部烧伤,根本没办法走路了。他们流着口水和眼泪,嘴里还发出央求一般的呜咽。邓洛可还不能让他们死,接下来就要进行批量生产,让每一位士兵都得到一套附魔武器。 伯爵兴高采烈地跑来察看成果,邓洛可虚弱地指了指房间深处:“这种事,以后还是交给年轻人来做好了。” 昏暗的房间一角幽幽地发出绿色的微光,它时灭时暗,仿佛在眨眼睛。伯爵拿起那柄全身刻满奇怪图案的长剑,感受着它不可思议的轻盈和锋利。这把看似双手长剑的附魔剑,伯爵一只手就可以挥动自如,即使不动用魔法,他都能了解这把剑的与众不同。 邓洛可已经很久没有制作附魔道具了,除了他讨厌法师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外,这实在耗时费力。就只是制作这一套,他就把这冬季的最后一点时间全都用完了,等到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个春暖花开的世界。 大师真的在浴盆里睡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有些浮肿。他的胡子长得让他像一头老山羊,他需要好好修理一下,然后启程将成果带到公爵面前。 “啊,这个您不用担心。”为他刮胡子的侍从得知后说道,“那几个法师跟着伯爵已经为大人送去了。” “什么?”若不是脖子旁边架着挂胡刀,邓洛可早就跳起来了。“什么时候走的?” “您不知道吗?”伯爵很惊讶,“大人说是大师您的嘱咐” “我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怎么可能会嘱咐他们?”邓洛可推开侍从,命令他去备马。 法师和伯爵几乎是在邓洛可睡下的同一时间就出发的。法师们全身依旧伤痕累累,像几条鱼干一样躺在马车上上下颠簸。其中一位抬头看着一旁骑马的伯爵,嘿嘿笑道:“公爵大人一直很期待,想必您此番将会得到不小的奖赏。” 听到那人这么说,伯爵心里自然高兴。他们比邓洛可快上半天抵达狮卫城,这时梅戎公爵已经听到他们前来的消息,在大殿里等着了。 公爵没有让他们进行过多的礼节,即使是狮卫领主,也很少能看到附魔武器的真面目。这种制作复杂的物品只有在圣主城那样混杂着各类人等的城市才能常见。 法师们站在一旁,由伯爵掀开盖在附魔物上的布,绿色光芒立刻散发出来。梅戎小声惊叹,他微微转头,但眼睛没有离开它们:“这该如何使用?” 这问倒了伯爵,他只知道附魔物很神奇,但没有使用说明。他尴尬地看向法师们,后者向前一步:“大人,只需要使用者稍微使用一点法术能量,附魔道具就会发挥应有的作用。” 梅戎公爵边听边把附魔长剑拿上了手,身为贵族,即使无法成为奥术大师,稍稍释放能量还是易如反掌的。感受到能量的附魔长剑立刻全身散发出青绿色的光芒,随着每一次挥剑,都能看到剑刃划过的绿色轨迹。 公爵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笑着,再上前一步,猛地劈在长桌上,实木长桌被应声劈成两端,看上去就像是在切棉花一样。 “这把剑很快,请大人勿要伤及自己。” 公爵有些意犹未尽,他相继劈开了石料、盔甲,即使是城堡他也想劈开试试,结果被大臣们拦住了。只要握着这把剑,就有源源不断的奥术能量传出来,令梅戎误以为自己是王国最强大的法师——兼剑士。 其他装备如盔甲、盾牌都各有异能,梅戎太爱它们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对手开战,让手上的利刃见见血。 这时法师不顾全身疼痛爬到他的面前:“大人,这时我们众位法师和伯爵呕心沥血一个月的结果,王国内再也不可能产出比这个更加出色的附魔道具了。它们定将会使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这些话对伯爵很受用,法师们虽然在夸奖自己的功劳,但是没有忘记伯爵的那份,所以他当场没有说什么。梅戎公爵还意犹未尽地摆弄手上的附魔物,自然听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对。“总管先生,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话。” 这天夜里,民法广场(亦即死鼠广场)上张贴出了新的告示。从即日起,狮卫城西南一角开设法师工会,为到访狮卫城的法师们提供住处。缴纳建设金后,所有入驻狮卫城的法师一律视为市民,正常缴纳税金。 邓洛可正是这道法令的最初见证人之一,他愤怒地跳下坐骑,一把抓住张贴告示的士兵:“胡扯!赶紧撤走!” 士兵被吓坏了:“这、这是大人亲自的命令” 当大师脚下生风走进梅戎的寝宫时,梅戎还全副武装挥舞长剑,他看到邓洛可前来,立刻想起他来:“大师,这真的是人类的造物吗?实在是太神奇了!” “大人!”邓洛可紧紧攥着拳头向梅戎大叫,“你不能让法师进入狮卫城,他们口中没一句实话,对狮卫来说有害无益!” “可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法师们带来的好处。”梅戎摊了摊手,好像这整套附魔道具完全没有邓洛可的功劳。邓洛可气得心脏阵痛,就快要冲出心口,他扶着门板一步步后退,幸好他的侍从及时扶住他。 一场无眠的兴奋之夜过后,梅戎终于冷静下来了。邓洛可的所作所为令他感到疑惑,但仅此而已,公爵决定不去管他。 邓洛可如同失宠的王妃一般,一次次地缺席朝会。梅戎有些郁闷,如果说格雷格和邓洛可是他的左膀右臂,那么现在他和一根人棍没什么区别。他考虑了半天,最后起身准备前往禁闭室。 “格雷格,你被释放了。”梅戎亲自在格雷格面前下达了命令,厚重的禁闭室石门被打开,恶臭从室内传出,梅戎皱了皱眉头,稍稍侧身。 格雷格已经忘了时间,光线让他暂时看不见任何东西。由于吃喝拉撒全都在小小的禁闭室里解决,他那身漂亮的法卫华服已经变成了排泄物的颜色。他一言不发地扶着门框,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吐梅戎满身。 “现在你应该有一些自觉了,格雷格。”梅戎往回走时说着,“现在,回到你的岗位上。” 打理结束后,格雷格重新穿上了墨绿色的皮甲,然后美美地饱餐一顿。梅戎一边看他进食一边说明目前的情况:“他和法师们制造出附魔武器后,邓洛可大师最近不来上朝了。” “你招来了法师?”格雷格放下刀叉往椅背上一躺,“怪不得大师会不去早朝。” 梅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法令已经下达,反悔只会得到更多的怨言。” 格雷格想了想:“法师和炼金术师,只能取悦一个。” “你的意思是” 次日,待在狮卫城宅邸的邓洛可被一阵马蹄声打扰,他以为是梅戎亲自到访,没想到只是一名戴着帽子的传令官。 “邓洛可大师,”传令官用一种心灾乐祸的表情笑着递过敕令文书,“梅戎公爵任命你为法师工会顾问,以后您就要管理整群整群的法师了。” 邓洛可气得一时语塞,脸憋得铁青。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情绪也安定了下来:“替我向大人致谢。”大师情绪变化之快,令传令官捉摸不透。他原来还想调侃一下邓洛可的,现在只好哼地一声离开邓洛可宅邸。 梅戎公爵原本不打算下达这则敕令的,听了格雷格对法师的见解之后,他就变得畏首畏尾起来。“既然邓洛可如此厌恶与法师为伍,这么做无疑是火上浇油。” 格雷格则非常自信,尤其是下一次朝会,当邓洛可重新出现在他的席位上的时候,老成的肯特向公爵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邓洛可看了两人一眼,自然明白这个敕令是格雷格提出来的,两人小小的交谈片刻,以至于梅戎有些生气。 “莉布丝在你不在的时候又闯祸了。”出于好意,邓洛可警告了格雷格。“我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接下来就会是你了。” 格雷格的面色凝重起来,每当遇到自己的事情,他的脑子永远都转不过来。邓洛可叹了口气:“我没有好的主意,但我把你当朋友。如果你愿意,你和雷斯垂德可以去我的庄园避难。” “那莉布丝呢?” 闻言邓洛可不说话了。格雷格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人都有他自己的苦衷。 五日之后,邓洛可封伯爵爵位,得到了原来封地旁的另一座庄园。等到他安享晚年之时,他和他的儿子可以分治两片领土。大师大喜过望,立马就把之前和公爵的不愉快给忘记了,同时写信回去,让夫人把小邓洛可接回去。 邓洛可得到法师工会的管理权之后,大张旗鼓地招揽法师进驻邓洛可庄园。大师给出的条件很丰厚:不需要交税金,不需要向狮卫领主申报,即日便可入驻。消息一出,立刻就有大批法师从法卫赶来,他们大多对吕讷有所怨言,便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的家乡。 “出逃的人数大约是两百人。”法卫总管向亲王报告,这个数字已经是一个城镇的人口了。 听到这样的损失报告,吕讷只是看着自己的指甲反问:“有哪座城镇空出来了吗?” “这并没有。” “这些人在战场上也迟早是逃兵。”吕讷毫不在意地说道,“梅戎敢用,他们就敢反叛。” 邓洛可清点了一下这一百多名法师,这个人数已经达到了庄园的空地的饱和。法卫人出逃时过于狼狈,全都拖家带口,细软全都背在身后。邓洛可看了一眼,向身边的管家以眼神示意。管家点点头,把手放在嘴边,吹起响亮的口哨。 一排整齐的踏步声下了所有法师一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身着墨绿色盔甲的士兵就将他们踹翻在地,用绳子把他们一个个绑起来。 两百个法师,就像是被风吹歪的麦秆一般纷纷倒向一边,只有少数几个人挣脱了士兵,用手中的火焰点燃了他们的正脸。邓洛可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准备制服他们,尝过苦果的法师当然不会再便宜他,灼热的火舌像有了生命一般窜向邓洛可。 大师张手便挡住了火焰,炼金术师的全身衣物向来耐高温防腐蚀。他洒出粉尘,火焰立刻被阻隔在外。法师只顾释放烈焰,根本不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金属钝器冲破火舌狠狠砸在他的脑门,颅骨破碎开来,软组织撒了一地。 法师来不及反应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法术当即停止。邓洛可擦了擦钉锤上的血迹,将它放回腰间:“撤下告示,这些人足够了。” 一个月后,一批批附魔武器从邓洛可庄园运往狮卫城。梅戎公爵满意地站在城头看着一辆辆马车穿过城门,不得不佩服起大师的手段来。 “一个不好的传闻,”格雷格来到梅戎身边小声道,“邓洛可大师的庄园最近被称为‘尖叫庄园’,有人在那里听到震天的惨叫。” 梅戎不关心小道消息,只是一笑了之。然而在格雷格看来,这是邓洛可为他传递的暗号。既然邓洛可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梅戎就有余力处理莉布丝的问题了。入夏之时所有领主将前往圣主城朝圣,在这之前,梅戎跑去教区的频率远高于以往任何时候。 格雷格回到小庄园,莉布丝还在教导雷斯垂德如何控制能量的释放。年轻的肯特早已经融会贯通,这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自然,所以不免觉得无聊,连打了几个哈欠。莉布丝看他如此不在乎,伸长了手拍他的脑袋,毕竟雷斯垂德已经高他半个头了。 “莉布丝。”格雷格在远处呼唤他的妻子,隔了这么长的距离莉布丝都能看见他眼中的紫色光芒,这意味着她种在格雷格脑海中的黑魔法正在影响他的思绪。 莉布丝让雷斯垂德自行练习,提着袍子下摆跑到格雷格身边:“怎么了?” “我觉得是时候加快进度了。”格雷格摇了摇头,他感到头痛,似乎有什么正在阻止他这么说,但他还是继续道:“教小雷真正的魔法。” 听到那个顽固的格雷格这么说,莉布丝露出无法抑制的笑容:“真高兴你能回心转意,可是这门课现在你来教比较合适。” 格雷格疑惑而嘲讽地看着她:“是谁老是自诩为‘全王国最强大的法师’?” 莉布丝不情愿地撅起嘴唇:“那也比不过一整层的禁术。” “好了,雷斯垂德!”格雷格突然大喊着儿子的名字,昂首阔步走向他,“我已经赶走了那个慢吞吞的小巫女,以后我们不用再学习法师的那一套了。” “真的?”雷斯垂德甩掉手上的小火苗,“老妈肯教我真正的魔法了?” “不是她,”格雷格张开手掌,燃烧出一团黑色的火焰,“而是我来教。” 格雷格早上在梅戎身边处理事务,晚上回到小庄园教雷斯垂德黑魔法,没有人察觉出他有任何异样。他很想套出梅戎关于处死莉布丝的行动计划,但公爵守口如瓶,即使是最得力的助手他也不轻易相信。 “好了梅戎,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向来毫不犹豫。”格雷格捶了捶自己心口,“我已经和莉布丝闹翻了,连架也打了,只希望能把雷斯垂德带出来。我不会在意你们拿莉布丝怎么样,但小雷还年轻,他有改变的机会。” “好了,格雷格。”梅戎抬头瞪着他,“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除了你的战技,你还很爱你的家。这种谎言太容易拆穿了。” 这些话又褒又贬,令格雷格无言以对。另一位知道计划的人是新上任的神父,可现在格雷格看到教士就睁不开眼睛,找他显然很不明智。 “我要去一趟教区。”梅戎站起来,试探地说道,“一起来吧。” 格雷格没有傻到自己走进陷阱,他低头看着地面:“还有一个月就是朝圣日,我去准备人手和车马。”不等梅戎再说些什么他就立刻离开了。 公爵看着他离开主堡后再摆驾前往教区。新任神父是在狮卫教区推选出来的,没有什么经验,也不太精通圣术,显然不是莉布丝的对手。当他知道梅戎想要他杀死莉布丝和雷斯垂德的时候,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要你给主教大人写信。”梅戎见到神父后说道,“莉布丝的事情迫在眉睫,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神父利用圣术写完这封信。梅戎拿起信纸查看,上头一个字都没有,凡人是无法领悟圣术的奥妙的。 格雷格隔着教堂的墙壁听完了公爵和神父的整段对话,精疲力竭地退出教区。他四处张望,发现一群在屋顶上休息的鸽子,便张手吟唱几句咒语,鸽子们的小眼珠立刻变成紫色,扑棱翅膀飞向格雷格。 格雷格伸手抓起一只,翻看鸽子的翅膀后头。检查至第三只的时候,他在鸽子脚上找到一个小小的信筒。格雷格把现场写好的信塞进信筒,一甩手解除黑魔法,鸽子们这才惊飞而起,消失在房屋后头。 是夜,格雷格在死鼠广场某一角落默默啃着苹果,他在等人。圣涅克莱教堂的大钟敲响八下之后,一串黑影从墙上落下,一共三个人,尽皆披着黑色的斗篷。“格雷格·肯特·先生,是您发出的请求吗?” “是的,鹃巢的小贼们。”格雷格扔掉手上的苹果,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钱币。“这是预付金。你们看过信中的内容了吗?我需要至少一名盗贼大师。” “您真是幸运,肯特先生。”盗贼接过钱袋,“艾森维尔德大师正在城里,他愿意接下这份委托。当然,这位大师的价钱不低。” “艾艾什么?”格雷格想了半天都没念出来,“管他呢,钱我会想办法的。” 就在格雷格和鹃巢盗贼进行交易的时候,狮卫的斥候已经从城市西北门出发,带着以圣术写成的信带往教廷。这件事万分重要,梅戎没有派招摇的传令官。 斥候从审判森林边缘向圣主城进发,进入森林无疑是给强盗机会,所以路上耽搁了半天时间。夜晚左右他进入圣主地界,从这里开始歹徒的迹象逐渐减少,斥候觉得轻松,就在就近的旅馆休息了一晚。 旅店老板不知道他随身携带重要信件,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狮卫士兵。深夜时,一个全身被黑色披风包裹的男人进入旅店,开门声吵醒了柜台上的老板。“先生,需要住房吗?” “很需要。”男人说罢丢下几枚银币,这超过了一间房的价格。旅店老板看见钱,忙不迭地引他前往客房:“这地方偏僻得没人来喝酒。您是从圣主来,还是狮卫?” 男人没有说话,弄得老板很是尴尬。不过穿成这样的人向来神秘,他看着老板为他关上门,这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狮卫斥候已经熟睡,鼾声震天,连开门声都被它盖过去了。一个黑影像蛇一般贴着墙壁挤进狭小的门缝,随手把门关上。黑影等了一会让眼睛适应黑暗,一点点挪向斥候,探出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显然这个人已经对此非常熟练,他还为斥候翻了个身,后者都没有感觉到。最后,黑影找到了藏在斥候衣袋里的信,他冷笑一声,用同样的方法离开了房间。 格雷格一早起来,发现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原来自己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封金光闪闪的信,不用打开看就知道这是用圣术写成的。格雷格气急败坏地把信撕成碎片,这下倒好,每一个小纸片都开始发光,刺得格雷格睁不开眼。榻另一边的莉布丝也被吵醒了,她低吼一声,黑色的火焰将金光烧了个干净。 “(真正的)魔法的克星是圣术。”莉布丝重新躺下,“反过来也一样。” 鹃巢完美地完成了任务,接着需要感到麻烦的事情就是委托金——格雷格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如果赊了盗贼的账,结局就是在王国的任何角落都无法活下去。格雷格叹了口气,疲惫地离开小庄园。 朝会上梅戎公爵还很平静,等他知道信件失窃,他本人都已经见到主教大人了。格雷格不再管他,在邓洛可身边坐下。 “真是稀奇,”邓洛可落座后戏谑道,“平时你都坐在我对面,公爵大人的另一边。” “的确。”格雷格摸了摸后颈,“事实上,我想问你借点钱。” “嗯,我了解了。”邓洛可对此有些心理准备,“说吧,多少。” 格雷格伸出五根手指。邓洛可眉头一挑:“五十个金币?你已经穷困到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吗作为友人,我可以暂时不需要你还这些钱。” “不,是五百个。” “五——”邓洛可的说话声太大了,梅戎愤怒地看向这里:“邓洛可大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五天之后,大人应当出发前往圣主城了,就是这样。”说罢大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梅戎皱起眉头:“我们在说城外农场的一口井,大师。”据说那口井被莉布丝下了黑魔法,梅戎刚刚下令掩埋。 “你要这笔钱做什么?”邓洛可侧头轻声对格雷格道,“这可是两大箱子金币,带也带不走的。” “我、我是为了小雷。”格雷格说得支支吾吾。 邓洛可扁了扁嘴,正好朝会结束了,他站起来拍拍朋友的肩膀:“钱我会送来的,但是你要保证,你没有向我说谎。” 格雷格示意大师和他去别的地方,邓洛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可是狮卫闻名的将领,每个见过他的人,都曾被他的骄傲所折服。 “我雇佣鹃巢,窃取了梅戎公爵的信。”格雷格坦言,“接受委托的是盗贼大师艾什么东西的,开价很高。不过我并没有骗你!我想救小雷,还有莉布丝。” “我记得这个名字,他向来都漫天要价。”邓洛可觉得这个价格不合理,只愿意出三百金币。“另外的钱,”大师狡黠地眨眨眼睛,“我还有办法。” 一天后,格雷格得到了邓洛可亲自送来的一大车金币,摆满了整整两个大箱子。格雷格感到惊讶:“你不是说只愿出三百吗?” “只有其中三百枚是真货。”邓洛可有些得意,“托那些法师的福,我的研究又更进一步了。” “我不是很明白”格雷格拿起一枚金币,它在阳光下闪亮无比,难怪世上所有人都对它趋之若鹜。 邓洛可指了指脚下的箱子,极力压低声音:“这一箱,都是特殊合金。” “什么?”格雷格瞪大了眼睛,“这是伪造假币!如果被发现的话——” “这种合金和黄金没有太大的区别,主材料也是黄金无误。”邓洛可拉了他一把,“很快这种廉价、只需要法师花费‘一点点’法力的金属就会代替黄金流通市场,没有人可以看出区别。到时,我们就可以为公爵和狮卫节省出一大批黄金下来,即使是大人也会无比高兴的。” 格雷格心动了。他反复抚摸手里的金币,以他一名黑魔法师的手,完全感觉不出这和真正的黄金有设么区别。邓洛可说,如果全部熔掉的话,五万枚金币只能得到原本四分之三的黄金量。 格雷格一个人带着几大箱子坐在城外的一棵树下,盗贼很快就来了。盗贼们查看过后便把箱子搬到马车上:“我们相信肯特先生这样的名人,是不会少给我们一分钱的,是吗。” 格雷格耸耸肩:“一共四百九十九枚。”盗贼跟着干笑两声,没有当一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章 圣日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鹃巢似乎没有再找格雷格麻烦,就连盗贼都没有察觉出金币的问题,这项技术相信很快就会传到梅戎那里,但是在此之前,公爵即将启程前往圣主城,参加朝圣日的活动。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城里的事都由邓洛可大师负责。”梅戎很满意近期邓洛可的功绩,不仅完成了对士兵的附魔装备配置,还保证今年的粮食产量有增无减,由他负责狮卫城无可厚非。只是他看了一眼格雷格,以往梅戎出城,都是由他们两人一同管理城市的。 “格雷格和我一起去朝圣。”梅戎的命令让格雷格惊讶地看着他。“一路上不能没有护卫,对吧。” 护卫朝圣是个好差事,首先没有强盗会笨到在朝圣期间作恶,其次,圣主城比任何一座卫城都要豪华奢侈,这趟旅行更像是度假。 朝圣部队一共两百人,包括士兵、炼金术师、教士和学士,都穿着最能代表卫城的装束。这也是一次展示各卫城实力的机会,但梅戎并不想过早地暴露附魔道具,所以士兵们还是带上普通武器。 梅戎心情甚好,不计较肯特家最近都做了什么,和格雷格并肩纵马。“想想国王陛下会给你何等奖励吧,”公爵跟着坐骑摇晃身体,“即使是和圣主贵族们攀谈交流都是极为稀罕的事情。” “您似乎很想成为圣主的贵族。”格雷格看着前方,“就像瑟伦斯那样。” 梅戎咳了一声:“当然,狮卫也是不错的。”要是在平日里,他一定会拉长了脸,说一些正经话。 随着进入圣主边境,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炎热。在进入没有安营地点的朝圣峡谷之前,狮卫部队准备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休息。格雷格站在高地眺望远处:“大人,最近的一处庄园是属于文迪男爵的。” “文迪?”梅戎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爵爷,而且男爵的庄园向来不被他这样的公爵放在眼里,梅戎显得有些退缩。 正当梅戎准备下令继续前进寻找伯爵领地的时候,一队人马从太阳落山的方向赶来,由于朝阳,格雷格警惕地拔出长剑,眯着眼睛喊道:“来者是谁的部队!” “塞缪尔·文迪,在此迎接梅戎公爵。” 说话的人骑着骏马挥舞着一面旗帜,上面只画了一头熊,修饰物有一种小型鸟类和缎带,这意味着这个家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功绩,只是和某个家族通婚了。 文迪在梅戎面前行礼,由他的士兵扛着那面假旗。“在下听闻狮卫领主到此,就满怀期待地前来迎接了。” 梅戎冷漠地嗯了一声:“不过我们这有两百多人,不知男爵的庄园可不可以容下?” 文迪男爵自信地保证:“放心吧大人,您入驻的这段时间,我的士兵全部在庄园外巡逻。” 梅戎等人跟着文迪来到庄园,作为最低级别的爵位,文迪庄园已经是其中较大的一个了。梅戎很满意男爵的布置,傲慢的举止收敛了许多。“我们只打扰一个晚上,不会停留太久。” “如您所愿,我的大人。”文迪自豪地指向另一边,“为了保证诸位的安全,还有另一位朋友也会在此守候。” 梅戎看向所指的方向,果然还有一支百人部队正向这里赶来,为首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她的身后正是雷文斯顿家族的旗帜。 “请允许我介绍雷文斯顿伯爵的女儿。”等到文迪夫人来到跟前,文迪男爵吻了吻她的手背,真实的触感令淑女红了脸颊。 “晚上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梅戎面对女士向来礼貌,“有了您的家族守护,想必今晚会十分安全。” “哦,瞧您的谬赞。”文迪夫人笑道,“我的士兵都将由塞缪尔指挥。” 公爵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有摸了摸胡渣:“是吗,难道是我错过了一场婚礼?” “我俩早已成婚!”文迪男爵哈哈大笑,“已有三个不小的孩子了。”梅戎不关心小贵族的婚事,他们对狮卫来说无比遥远且微不足道。 格雷格和这位文迪男爵倒是有几次交情,所以他很快就认出来了。文迪稍稍靠近他:“公爵大人真是健忘,明明前几年的朝圣都是先有我迎接的。” 格雷格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您还要迎接法卫领主,梅戎公爵自然不需要记得您。” 文迪有些尴尬,停下脚步不说话了。 狮卫人只需要住处和食物,朝圣的劳累让他们很快进入梦乡,只有几位贵族和格雷格一同畅饮。这是个了解狮卫的好机会,文迪男爵不会错过:“我很久没有见过邓洛可大师了,上次集会本可以见到,但我听说他在中途匆匆离席了。” 梅戎和格雷格对视了一眼,随即装作咳嗽:“只是例行和新上任的法卫领主见个面。” 文迪男爵眯起眼睛,满脸写着不相信,他不甘心就此岔开话题,便继续引导梅戎:“连肯特先生也是因此前往法卫的吗?” 场面陷入了尴尬,文迪一直处于非常强势的位置,让梅戎非常恼火:“好了男爵,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应该谈论正事。”到底公爵还是透露了一些秘密,他说出这次会面是“正事”,而不是先前说的“例行”。 文迪已经触到梅戎的底线,尴尬地发出笑声,用举杯的方式将气氛重新炒热。格雷格多看了两眼这位爵爷,忽然觉得他很有趣。宴会过后,他隔着墙听到了文迪夫人对他的责怪:“都怪你多嘴,公爵大人都生气了。” 文迪没有说话,看来他也知道惹恼梅戎的坏处。格雷格不再偷听夫妇之间的闹剧,离开大厅走向阳台。 身为圣主贵族,雷文斯顿和文迪家族各自掌握着一支白色的军队。和狮卫士兵不一样,他们身着坚固沉重的板甲,手握长柄战斧或链锤,面对相同级别的对手也不会落下风。更令人敬佩的是,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即使在没有领袖在场的情况下仍然有条不紊,倒是狮卫人,东倒西歪,疲于夜间巡逻。 格雷格靠在栏杆边悄悄观察,一边思考如果自己以这样一支军队为敌,应该用什么方式应对。想到一般他猛地摇头,现在是和平时期,怎么可能会用到这样的对策。所以他回到主堡里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文迪在庄园外目送梅戎公爵离开。他现在要马上清楚狮卫人留下的痕迹,因为法卫的朝圣部队随时随地都会到达这里。 果然,不到半天时间,吕讷和图道尔就在朝圣峡谷前停下。和梅戎一样,他们不想在极易遭到埋伏的峡谷里扎营,所以稍稍停驻了脚步。文迪男爵挥舞着他的旗帜奔向法卫部队,不等方汀警告他就开始大喊:“塞缪尔·文迪,在此恭迎亲王殿下!” “哦,文迪男爵。”年轻的吕讷很快就回忆起这个人物,毕竟他原本住在圣主,男爵的婚礼他也参加了。 文迪下马行礼,他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蓝色盔甲的布兰特·图道尔,在法卫军中看到一位如此强壮的将领可不那么容易:“啊,图道尔将军,见到您真是荣幸。我还以为这次见到的是会方汀伯爵。” “陛下已经任命将军为我的近卫。”吕讷替图道尔解释,但后者还是大笑着补充道:“陛下终于找到机会把我赶走了,哈哈!” 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一名国王近卫转入法卫麾下,现在所有领主都应该重新评估一下法卫的实力了。惊讶之余文迪仍然引吕讷众人往自家庄园去,雷文斯顿的士兵在那里等候多时。 吕讷是在去年秋后被封亲王的,此时已在法卫生活了半年时间。离开文迪庄园、从朝圣堡垒穿过峡谷后,他挺起脊梁,马上就要回到舒适的圣主城令他精神一振。同样是离开圣主城的图道尔很理解亲王殿下的心情,他纵马来到吕讷身边:“想好如何面对陛下了吗?可不要紧张啊,他是很容易亲近的人。” 一说到父亲,吕讷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如果说圣主城里有什么令他讨厌的话,那就是伊斯滕。谁会想到他一纸敕封,就把吕讷排除在了王储人选之外呢。相比之下,那个除了身体漂亮的贝瑞德根本不是赛克罗的对手,吕讷心中冷笑,赛克罗一定在寝宫里偷笑吧。 圣主城还是如往常一般闪耀。即使开始落雨,阳光还是刺破乌云照亮了纯白的高墙,无可侵犯,无可催毁。从正南城门进入,石砖砌成的大道笔直地通往君王主堡,一路的视野毫无阻碍。城里已经有了朝圣日的迹象,肉店关门,素铺开业,商会里卖的都是各色十字架。市民们见到法卫的旗帜和士兵并不奇怪,纷纷停在路边向亲王殿下行礼。 吕讷是最后一位抵达君王主堡的,他的三个弟弟在外等候。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克洛维·查美伦也只有十八岁,更别说库宁了。吕讷依次摸了摸弟弟们的脑袋,随后吻了一下库宁的脸颊:“库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已经和拉尔哥哥一样高啦!”库宁用手比了比身边的龙卫领主,后者用肘子顶开他,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厌烦。 “哥哥,父亲正在教廷,请您先前往寝宫休息,我听说您的原住所父亲一直有派人打理。” 说话的是克洛维。这个举手投足优雅得体的少年现在是北方境地鸦卫的领主,说实话,吕讷在弟弟北上的时候就应该有所戒备的,而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放松警惕。 “是吗。”吕讷用手支着下巴,揣测弟弟这句话的用意。难道他还想我回来吗?吕讷越想越生气,回来做什么,辅佐赛克罗哥哥吗?他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他已经失去了正当竞争的资本,不可能坐上王座了。现在,法卫就是吕讷的家。 吕讷确定了什么似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前往自己的寝宫了。 按照日程,所有领主先觐见国王陛下,接着前往教廷觐见教皇。次日,盛大的朝圣日举城欢庆,教皇陛下将会为所有人祈福。这次,陛下先行去了圣主城另一边的教廷,王储赛克罗决定带着各位远道而来的领主们前去,同时觐见两位陛下。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吕讷亲王站了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他。“所有查美伦家的人都走在街上,如果这个时候冲来一群暴徒或是刺客,后果可想而知。” “这里是圣主城,不是荒郊野岭。”赛克罗笑着环顾四周,“况且我们还有前国王近卫、狮卫英雄,全王国著名的将领济济一堂,谁敢在这群人面前亮出利刃呢。”说完,所有领主的随行都自豪地挺起了背脊。 吕讷紧皱着眉头:“谁都不想遇到危险。我劝你好好想想再行动。” “吕讷!”赛克罗抬高了声量,“你来时已过正午,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分别谒见两位陛下。”这句话像是在责怪吕讷迟到,后者自嘲一般地发出笑声,摊手表示无辜。 “好吧,那我待在这里。”吕讷说完面向图道尔,“你跟着他们去。”图道尔疑惑地看了一眼吕讷,低头领命。 格雷格在一旁看着这场争执发生,梅戎也用询问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我也建议等陛下回来。”他悄悄说道。 “赛克罗殿下在深宫中待得太久了。”梅戎道。 除了吕讷,所有领主及其随行都跟着赛克罗离开君王主堡前往教廷。这段路很短,只是从城市一角往另一角去罢了,赛克罗笑自己的弟弟“过分紧张”,事实也证明圣主城十分安全,一行人没有遭遇任何麻烦。 教廷最大的建筑——施礼圣殿几乎和君王主堡一样高大坚固,二者就是圣主城的双子塔,屹立在东西两侧。教士们为查美伦打开厚重的灰色大门,迎面吹来的风都让人感到心灵平静。刚才在宫殿里发生的不愉快立刻被淡忘,查美伦们抱着虔诚的态度踏入恢弘的圣殿,不管他们是否皈依入教。 众位英雄被留在了圣殿前的中庭里。格雷格现在体内五脏翻滚,如果张口呕吐的话,一定会把肠子全都吐出来。他在脑海里拼命寻找避免这种状况的办法,最后他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冲出中庭,在教廷的范围外干呕起来。 “格雷格·肯特!” 格雷格听到有人喊他,赶紧把嘴边的秽物抹掉并站起来,图道尔看到他跑出来也跟来了:“我刚想和你搭话,你就跑出去了,难道你这么讨厌我吗?”说着他挠了挠后脑。 “不,图道尔将军,能和您这样的人物谈话是我的荣幸。”国王近卫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即使是格雷格也很少这样与他面对面。 “我的(荣幸)才是。”图道尔邀请格雷格在附近走走,“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听闻你的名字了。” “啊。”格雷格故作惊讶。肯定是因为莉布丝。 图道尔的相貌并不讨喜,一双死鱼眼,皮肤也因久经沙场而异常粗糙。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吸引人的那个总是格雷格,这个狮卫人全身散发着佣兵一般的浪漫,却又时刻保持绅士风度,连图道尔都有些嫉妒了。“还好你已经成婚,否则会被姑娘们所拖累。” 转移话题后,图道尔说起了格雷格的英勇事迹:“我听说您在镇压暴乱的归路上发现弃婴,便命令士兵收养,还有传闻说那就是您现在的儿子雷斯垂德。”将军表达了他的敬佩之情。“只有您这样品德的人才能做到,说起来,谁会娶一位黑魔法师为妻呢。” 格雷格苦笑,原来自己品德是源于莉布丝。“雷斯垂德是我的亲生儿子,那个婴儿现在如何,我已无从得知。我记得您也有一个完满的家庭,不是吗。” 图道尔闪烁其词:“算是吧,您一定知道娶一名法师为妻的苦,哈哈目前我准备举家搬往法卫,吕讷殿下在考虑为我封爵的事。”一聊到家庭,做父亲的总是有说不尽的怨言,但是两人无不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两人不知不觉快要走到集市,已经看不见回去的路了,但图道尔还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反正他的主人现在在主堡里。“和您交谈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他与格雷格握臂相拥,“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能与您共事。” 闻言格雷格惊讶地看了图道尔一眼,说这句话的时候,将军充满了某种不要有的自信。格雷格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转身返回施礼圣殿。 圣殿前已经站满了侍卫,觐见早已结束,所有人都在等格雷格和图道尔。梅戎没有给格雷格任何面子,在众人眼前责备他:“今晚你最好和圣主士兵们一起巡逻。”格雷格低头称是。 圣驾稍后回到君王主堡。伊斯滕陛下对吕讷缺席非常恼火,即使后者在主堡外远迎。吕讷跪在父亲面前,脸上很平静,已经做好了受批评的准备。伊斯滕更是生气,一甩披风不管他了。 “我原本以为他在法卫的这半年可以学到什么,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伊斯滕边走边向身边的总管抱怨,宽大的脸庞上又多出几条皱纹来。 “吕讷殿下一向骄傲,一旦认定某事就绝不会改变主意。”总管说道。 陛下叹了口气:“这到底像谁呢” 所有领主悉数聚集圣主城,夜间的戒备至关重要。在以前,这件事都是吕讷手下的将军管的,但是这位将军转至赛克罗后被调到了其他地方,从此君王主堡的守卫就没有超过一百人。 “所有人都疯了!”吕讷对着图道尔大吼大叫,“偌大的君王主堡,只有两百人巡逻守备?这些人全都想死在自己的寝宫里吗?” “十一世陛下的治下,圣主城是全王国最安全的地方。”图道尔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到现在他耳边还有嗡嗡声。 “一派胡言!”吕讷夺门而出。图道尔耸耸肩膀,确认亲王不会再折回来之后站了起来。 吕讷走出寝宫,正好望见城下的格雷格正在集结那两百名夜巡士兵,他口中碎碎念着,显然对这样的守卫配置非常不满。 “我再给你九百名守卫,”吕讷从楼梯上走下来,“你要确保每支巡逻队之间的间隔小于三十步。这是我在圣主城时的要求。” 这是个有趣的单位。“狮卫的巡逻安排是以时间为准的,殿下。”格雷格顿了一会,“我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放手去做吧。”吕讷摆了摆手,“让我看看狮卫人的尊严到底长什么样。” 格雷格让士兵们点燃所有火把,按照吕讷的配置,以五人为一队,每队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三十步。这些守卫以前都被亲王的手下调教过,半年过去还没有忘记怎么做,很快巡逻就进入了正轨。为了保险起见,格雷格跟着守卫也走了一圈君王主堡,顺便熟悉了圣主城的城防。 与此同时,图道尔已在巡逻开始之前等在主堡侧门许久了。他望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小声念叨:“再不出来的话” 几分钟后,一个黑影噗通一声落在城墙外的草垛里,图道尔稍稍拔出腰间的剑走过去,看见一个身着普通服饰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着,脸上都是草屑。将军借着月光认出是谁,立刻单膝跪地:“陛下。” “好了,你现在是吕讷的人。”伊斯滕从草垛里爬起来,呸呸吐了两次。 图道尔对如此装束的国王陛下早已习惯,站起来笑道:“还好您已经出来,吕讷殿下已经加强了守备。” “这臭小子。”伊斯滕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十分满意他的做法。“待会想想怎么回去吧。” 图道尔引着伊斯滕向前走去:“既然已经重兵把手,今晚我们就在外头过夜算了。” 战争时期伊斯滕就喜欢到处带着侍女,即使到了现在还是没有改正过来。每个星期由图道尔护卫着四处寻找可以去的窑子,是陛下最为期待的一项活动。然而现在是斋戒期,要找一家妓院可谓是难上加难,两人走过了半个圣主城都没有看见一家亮着灯,整座城刻满了素食主义的痕迹。 伊斯滕很是失望,他耷拉着肩膀:“好了图道尔,我们随便找一个酒馆喝喝酒吧。”一想到今夜要一个人守着榻,还不如去找王后呢。 图道尔斜睨着陛下,事不关己地叹了口气:“在下也不想毁了陛下的兴致,去处还是有的,只不过比陛下您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险。” 闻言伊斯滕板起端正的老脸:“当年我四处征战,哪种恶劣环境没有见过?勿要多说,走吧!” 图道尔得逞似地笑道:“请陛下跟紧了。” 将军的脚步开始加快,上了年纪的国王渐渐有些跟不上了。蓝色的披风就像鬼魅在白色的暗夜中左右穿行,夜莺和老鼠为他引路。伊斯滕感觉地势正在下降,他完全不知道圣主城里有这样的道路。最后图道尔停在了一扇密闭的大木门前,它隔着两条街道,伊斯滕咽了口口水,感觉门后有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图道尔敲响了大门,门上打开一个小口子,一双鼠目扫视门前的两人。“谁?” “客人。”说罢将军抛了抛手中金光闪闪的金币。 鼠目跟着金币的轨迹移动着视线,在缺口中消失。很快大门缓缓打开,伊斯滕想象中的新世界充斥着恶臭和尖叫,纯白的墙壁早就变成了灰黑色,有的被用红色油漆写上极其醒目的字,内容大多都是还债之类。陛下惊讶地望着这一切,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他的圣主城的一角。 图道尔看出了伊斯滕的心思:“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并不是圣主城的部分。这是贫民用时间和心血堆砌出来的,他们自己的‘圣主城’。” 伊斯滕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心血,建立市民代表团,就是为了为市民们着想,倾听市民们的心声,这座圣主城就是为了人民而建的。伊斯滕多么想告诉这里的人们,国库里的每一分钱、王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的,然而他们还是不想听他的话,悄悄地生活在自己的“城”里。 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散发着恶臭,街上躺着烂醉的酒鬼和穿衣服的人,只有这种地方的妓院二十四小时开门营业。图道尔边走边说:“这里的所有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您看得到就可以随意享用,价格您也可以看着办。”说完他一鞠躬。“那么,请您自便。” 伊斯滕已经被眼前的景色吸引,逐渐抛下图道尔,一个人胡乱地走着。其实图道尔也没有走远,他拿出腰间的本子和笔,准备为他的著作再多添几页。 这里的一切都可以被交易,比任何地方的价格都要便宜。一群男男女女尖叫着冲出来将伊斯滕淹没,他们撕扯着国王的衣物,将所有看得见的东西从他的身上剥除,等他挣扎着逃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 陛下心有余悸,在下一波人潮来时躲进一条安静的巷子。这里的人比外头看上去安静许多,街道上的光线由房屋提供,红色的布料为这里添上一份不知名的暧昧。伊斯滕的心漏跳了一拍,感觉自己来对了地方。 他抬脚跨过一对纠缠着的男女,来到靠近光源的地方。一条条肮脏的女性人肉堆叠在一起,她们就像是飞蛾一样渴求这身前映着红布的烛火,烛光将她们的身体染红。伊斯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出声,他颤抖着从不同口袋分别挖出还没有被抢走的十枚金币,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地抛在地上。 听到金属碰撞声的女人们似乎打开了什么机关,几乎同时转过头看着伊斯滕身前还在转动的金币,他身后的那对男女也停止了动作。 伊斯滕见过这个场面。一群眼睛冒出绿光的狼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山岗——或许比这个还快——她们互相推搡、撕咬,发出引人犯罪的尖叫。伊斯滕伸出颤抖的手在某一块肉上抹了一把,柔软的触感让他灵魂放松了下来。 只有一个女人还站着,我们可以把她称作头狼。她吻住了这个王国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用全身的力量将他压制在满是呕吐物的石砖路上,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她们有恩即报,有求必应,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来得诚实守信。如果没有王冠,伊斯滕希望自己能成为这里的居民。他感觉自己终于感受到什么才算得上人类,他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像攻城锤一样撞击着不那么紧固的黑色大门。终于陛下清醒过来,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仰头看着被房屋围住的渺小夜空,感觉自己就是它的巨人。 女人瞳孔一缩,感觉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伊斯滕年轻时是一名战士,他的力量足以让一个健壮的男人喊疼。女人叫出了声音,这是她发出的最后的叫喊,但没有人理睬她,在这里尖叫就是最平常的音乐。她感到害怕了,拼命向伊斯滕摇头、拍打他的心口。 伊斯滕听不见任何声音。身下这个女人生前最后这段时间里,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客人紧紧夹住,让他误以为自己身下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国王意识到女人已经断气后,毫无表情地将她丢在一边,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正在排队。 图道尔放下笔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踢开地上的酒瓶,把伊斯滕推醒:“陛下,已经是早上了。” 伊斯滕全身都是伤痕,钱也都不见了。他扶着腰站起来,昨晚的事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现在周围除了肮脏的景色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图道尔为陛下换掉衣物,并用法术剃掉他的胡子。伊斯滕原来觉得剃胡子太麻烦,结果只是一闪蓝光的工夫,他的胡子就连根都掉光了,恐怕这几个月陛下都不会长出威严的胡须了。 伊斯滕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十岁:“怎么做到的,布兰特?” 图道尔打了个响指,一串电弧在他指间微微爆开:“就用我最拿手的方式。” 来到城墙下的图道尔自发地背对伊斯滕单膝跪地,国王毫不犹豫地踩上他的背脊,两人化作一道蓝色的电弧,瞬间窜上了城墙。下车的时候,陛下装作抹去冷汗:“呼,以后就没有怎么刺激的事情做了。” 做了这么多年国王近卫,图道尔心里多少也有些舍不得,对着伊斯滕深深一躬。伊斯滕拍了拍他的肩膀:“吕讷就交给你了,好好教导他吧。” 天亮后,举国欢庆的朝圣日正式开始。圣主城所有市民来到大道上,伸长了脖子等待教皇陛下从教廷中走出。贵族们或站在君王主堡的高台上,或是在市民对面交头接耳,其中不乏来自各地的有名人物。格雷格混在人群中咳了一声,和梅戎公爵说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教皇利多门二世陛下今年以年近古稀。这是一种保守的说法,传说他已经熬死了三代世俗君王,还要眼看着赛克罗继位。许多时候,这个脸上不满皱纹的老人只是坐在教皇圣座上被人抬出来,穿着白色的长袍,头顶发出圣洁的光芒。 人们看到教皇圣座,纷纷跪倒在地上,整个大道就像收割完毕的麦田。教皇陛下点了点头,头顶的光芒化作大雨撒在每个人的身上。这样的奇迹圣主人每年都会经历一遍,但他们还是为之惊叹、兴奋。 梅戎公爵在众贵族之中有些坐不住。他的目标不是那个全身发光的老人,而是跟在他后头的四名红衣大主教。这四个人身穿鲜红色的长袍,手持金色十字架,在教皇陛下的身后念诵圣典经文。 主教只有身具高超圣术的人才能胜任,他们不可以可结婚,所有的一切都要受到教廷的监视,只能收养孩子。 这四位主教中,有三位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通常不会外出。梅戎稍稍前倾身体,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衣主教。这位主教的年龄大约只有三十岁,全身都散发着活力——梅戎将这种活力解释为对外事的热情。只要能和他说上话,公爵就有机会将他带到狮卫去。 为城里所有人降下福祉后,教皇陛下将移驾君王主堡。见到利多门二世的伊斯滕此时也不得不率先低下头颅,今天的王国是属于教廷的。 虽然很不敬,但还是有几位爵爷在悄悄谈论教皇陛下的身后事。在没有意外出现的情况下,四位红衣主教之一将会继任教皇之位。 “会是拉迪兰大人吗?”梅戎发现这些大嘴巴的视线聚焦在年轻的红衣主教身上,“他是个圣术天才,这么年轻就能成为主教,前途无量。” 名为拉迪兰的主教生着一双有神的淡蓝色双眼,他在教皇施法时左右张望,像一只警惕的猎犬。梅戎和他无可避免地对视了,后者向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还没有完全脱俗的表现,梅戎这样想道。祈福结束后他立刻穿过重重侍卫追了上去。教职人员离开得很快,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君王主堡一样,等公爵走出大门的时候,教皇一行人已经上圣驾往教廷而去。 梅戎懊悔地甩了甩手。格雷格这是一边擦嘴一边回到主子身边,他刚才把昨天的午饭都吐出来了。“如何,见到主教大人了吗。” “见是见到了。”公爵看着泛着白光的施礼圣殿叹息。 祈福仪式后,施礼圣殿将对全市民开放。梅戎一个人来到热闹的大殿里,拉迪兰果然在大殿最中央为市民服务。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他排在了长长的队伍里,这样拉迪兰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太阳下山的时候,排在梅戎后面的市民推醒了他,示意已经轮到他了。公爵肩膀抖了一下,变换表情大步走向拉迪兰主教。 “今日到此为止。”拉迪兰举起手掌朗声道,但这显然就是说给梅戎听的。“告解已经结束了,请市民们明日再来。” 大殿里的市民发出懊悔的惊叹,只有梅戎像石化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只脚还没有跨下去。拉迪兰笑着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圣典转身离开了。 梅戎听到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断掉的东西,但他忍住了。格雷格听他在圣殿外大声抱怨的时候,差点把眼泪笑出来。这是大人忍耐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在圣主城动兵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所以公爵就算再生气,也要腆着笑脸在教廷大门外等候。教廷的人向来不甩这下贵族,他瞥了一眼公爵,还打了一个呵欠。“主教正在诵经,一直到深夜才会结束。” “我会等的。”梅戎颤抖着嘴角笑道,“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问大人一声,我一介凡人应该如何处理魔鬼呢?” “晚上好,梅戎公爵。”拉迪兰一脸笑意走向梅戎,他一听到有关于魔鬼的消息,立刻终止了诵经。“这么大的事,大人应该早些和我说才是。” 明明是你耍我耍得开心。梅戎陪笑道:“如果这件事让其他主教知晓了,可能就轮不到大人您了。” 这件事的确应该交由主教级别的圣职人员来处理,若不是其他三位只在特定时间出现在人前,梅戎也不会寄希望于这么年轻的主教。“若是事成,”公爵拿出他的筹码,“大人您的教皇之位可以说是已经坐稳了。” “嗯”拉迪兰看上去毫不在意,其实他的身子正在倾向梅戎。“这不是重要的事,能为世间消除一个作恶的魔鬼,是我应尽的责任。” “是是。”梅戎左右回顾,“请大人和我去无人的地方。” 莉布丝的情况至今只有狮卫知道,因为梅戎以为她会遵守约定不教他人黑魔法,这才特赦了她,并且为她封锁了消息。“她是一个力量强大的黑魔法师,”公爵拿出讣告,“我们的神父已然惨死。” “连神父都——”拉迪兰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上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魔鬼要追溯到查美伦四世时代。” “正因如此,我才想到寻求您的帮助。”梅戎顿了一下,“难道您有所顾虑?那我们可以和其他主教,亦或是教皇陛下谈谈,这毕竟是个大敌。” “不!”拉迪兰伸手阻止了他。“我一个人就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章 处刑 格雷格一直在圣主柔和的夜里一直呆站到梅戎从施礼圣殿中走出来。公爵抬眼对他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完了。格雷格等他走到身边的时候再转身。“既然朝圣日结束,大人再去找主教大人做什么?” 梅戎没有看他,脚步也不停:“狮卫城新的神父上任,自然需要一些手续。” “是吗。”格雷格心中冷笑,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地深夜前来。 将梅戎送回房间后,格雷格就地摊开手掌,紫色的光尘在他的手心积聚成一只信鸽,它的双眼冒着浓浓黑烟,似乎要将注视它的人吸入其中。格雷格手臂一挥,黑魔法信鸽振翅飞出窗外,只留下点点闪亮的光尘。 信鸽划开夜空,穿过阻挡它的任何事物,笔直向南方飞去。一名在外巡逻的士兵偶然看到了它,还以为是流星。 是夜,文迪男爵心悸得厉害,披上外衣来到阳台上眺望远景。文迪庄园离圣主城极远,中间有峡谷阻碍,通常王族的一切活动都不会邀请到像男爵这样的人物,所以庄园里显得异常冷清,连月光都映得比别家庄园的亮许多。文迪男爵握紧了拳头,砸在石制的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高高的深色夜空中,忽然划过一线紫色的轨迹。文迪瞳孔一缩,向轨迹远去的方向转头看去。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就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信鸽花了三天时间飞入狮卫城外的一座落魄小庄园里,停在这家女主人的手背上慢慢消失。莉布丝翻掌捏散光尘,快步打开大门,正好看见远处一名巡逻的士兵正在张望。士兵胆战心惊地向莉布丝行礼:“肯、肯特夫人,还没有睡吗?” 莉布丝点头笑道:“今天夜里好像有些热闹,所以出来看看。” “热闹?”士兵佯装环顾四周,“并没有吧。” 装傻的士兵在一名黑魔法师眼里格外滑稽,她难道会看不出这附近至少埋伏了二十名士兵吗。莉布丝没有当即说破,只是优雅地笑笑,缓缓回到门后的阴影里。 格雷格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梅戎指派他做护卫并不是偶然,对莉布丝和雷斯垂德行刑的日子随着公爵回城的脚步越来越近。莉布丝用法术穿过雷斯垂德的房门,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雷斯垂德还没有长开,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还有机会长个子,胡子可能会长满他宽阔的下巴,也有可能没有,对莉布丝来说它都会很帅气。想到这里,莉布丝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次日一早,莉布丝提着篮子来到城门外。守卫们下了一跳,赶紧拿起武器对着黑魔法师。“停下!接、接受检查!” 莉布丝耸耸肩,把手伸直:“放松,我只是进城买个菜。” 士兵们不相信她的话,又不敢给她做检查。莉布丝就站在大门中央,后头的人没办法进城,纷纷发出不满的抱怨。莉布丝翻了个白眼:“去叫邓洛可出来,我知道梅戎不在城里。” 邓洛可几乎在瞬间就赶到了城门口,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早上好,肯特夫人。” “家里没有存粮了,我要进城买一些。”莉布丝晃了晃空空的篮子,“作为狮卫城的市民之一,我有权利进城消费。” “哈哈,夫人,这是当然的事。”邓洛可搓了搓手,“但是,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您亲自去做,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您尽管和我说就好了,稍后我会送到府上——哦,费用也由狮卫承担。” 莉布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你比梅戎会做事多了。那么,请按照单子上的条目进行采购,大师。”说罢拿出口袋里的纸条。 猪肝、羊腿,整鸡和盐。邓洛可觉察不出任何异样,之后收起菜单,并向莉布丝行礼:“替我向雷斯垂德问好。” 莉布丝提着空篮子往小庄园而去。她的心情不错,不仅要到了想要的东西,还不用付一个铜币。若是格雷格在城里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让莉布丝用这样的方法获得食物的,因为这样很危险。 回家的小路上,莉布丝经过一片农田,一个农夫模样的人倒在地上,满身都是血迹。他虚弱地发出求救,路人们对此无能为力,围着他连声叹息。 要不是我今天心情不错。莉布丝提着长袍小跑过去,用肩膀挤出一条路来:“让路!这里有医生。” “医生!”倒在地上的农夫惊喜地大叫,他把整个身体从田里奋力拖出来,周围的妇女被吓得昏了过去。他伤得极重,左腿从膝盖以下已经空了,不知道是哪一部分还连接着。伤口像是一个泉眼不停地向外冒血,鲜血顺着田里的坑洼流向作物。 “我被一群强盗袭击了,”农夫脸色苍白,大口呼吸让他的嘴唇发白,“这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天我格外倒霉罢了,咳”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莉布丝顺着血迹看去,“这条腿没救了,叫人截掉包扎吧。” “截、截掉!”农夫的瞳孔都颤抖了起来,“还有别的办法吗?” “等等,”这时人群里又传出一个声音,“我认识这个女人,她不是什么医生,她是肯特夫人,是个黑魔法师!” “圣主啊!”人们听到这样的发言,同时退出十几步,生怕沾染上什么诅咒,但又好奇那个农夫的事,都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莉布丝摇了摇头:“我的确不是医生,但我没有骗你。你也看到了,这条腿只会让你一直失血。趁早截掉,你还有可能活下来。” 农夫动摇了,他看了看断腿,紧紧闭上了眼睛。“骗子!”一名路人在人群最外围叫道,“她可是黑魔法师!你们怎么可以听信她的话?” “那你们去叫医生来收尸啊!”莉布丝踢了农夫一脚,“腿还是命,选吧!” 农夫环顾一眼周围看热闹的路人,他们之中有想要帮忙的,但由于畏惧莉布丝而不敢靠近。更多的只是在窃窃私语,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再过几分钟,这个农夫就会变成一个没办法下田的废人,或者动也不动的冰凉尸体。 “腿!”农夫大叫道,“我要腿!” “很好!”莉布丝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欣赏你,平民。” 时间紧迫,莉布丝用脚尖在地上画下法阵,然后把一圈子的母鸡都杀了。当时路人们就不同意了:“救个人为什么要杀鸡?” 莉布丝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环顾一圈周围的人:“那我就杀你们好了。” 吓走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后,莉布丝把一桶桶鸡血泼在受伤的农夫身上,农夫被血呛住口鼻,忍不住咳嗽起来。 “听好了,平民。”莉布丝把桶扔到一边,“待会会很痛。不过你最好不要把你们的那什么圣主挂在嘴边,从今以后,永远也不要信圣教了。” 农夫还在血池里挣扎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莉布丝不再管她,自顾自地念起冗长的咒语。紫色的光芒将农夫和鲜血笼罩在法阵里,像活物一般上下翻腾。农夫偶尔能从中探出头来,但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像快要溺死的人一般向外伸长的手臂。 邓洛可收到这件事的报告是在次日朝会,说是一名受到强盗致命袭击的农夫现在安然无恙地活着,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伤口。 大师大早起来还没有睡醒,倒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这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好报告的。” “事实上,”总管害怕地左右四顾,“农夫是被肯特夫人医治好的。” 邓洛可一下精神过来,他突然有一种预感,教廷的人马上就会踹开大厅的大门,气势汹汹的进来。 “邓洛可大师!”狮卫神父果然拿着一纸诉状冲进来,“肯特夫人正在传播异教,请速速派人解决这件事!” 神父手里的报告说的是同一件事。农夫被莉布丝治好后,把家里的所有圣主像、圣典和各类用于祈祷的物品全都烧毁了。邓洛可看完报告,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神父,这件事不需要公爵做主,我立刻就去惩罚莉布丝的恶毒行径。” 神父看到邓洛可生气的样子很满意,转身离开大厅。邓洛可等他离开后又坐回椅子上,挥手招来几名士兵:“去,把农夫抓起来。” 士兵愣住了:“可神父说——” 邓洛可瞪了他一眼:“证据,我们要的是证据!” 邓洛可拿莉布丝没有办法,抓一个农夫还是易如反掌。是夜,几名士兵撞开农夫家的房门,一个前扑将还在睡梦中的他压制住,用绳子紧紧帮助。 “怎、这是干什么?” 士兵拿着火把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邓洛可大师下达的逮捕令,现在和我去地牢。” 农夫被带入地牢,直到他看到神父和邓洛可前后走来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父念诵起经文,金色的光芒将他的整个人照亮。农夫感到身体逐渐变得灼热,最后大声惨叫起来,那条受伤的腿冒出丝丝黑烟,在众人面前呈现出黑色。 “这就是黑魔法的痕迹。”神父指着那条腿,“他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黑魔法的附庸。” “是肯特夫人用黑魔法救了我!”农夫忍痛大吼着,“如果不是她,我就会失去走路的能力,从此只能在街边乞讨,难道那样的人会被你们所谓的圣主所怜悯吗?” “住口!”神父扇了他一巴掌,然后给邓洛可一个眼色。邓洛可在后头点了点头,让士兵对农夫处以死刑。 一天后,梅戎公爵的密信送至邓洛可手上,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单词:“行刑”。邓洛可将信紧紧捏住,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格雷格。 莉布丝躲在庄园二楼的窗帘后观察外面的情况。一些教士正在往小庄园周围的土地里埋藏十字架,四个方向都有士兵看守。她等不到格雷格回到狮卫城了,决定自己一个人想主意。 莉布丝沿着房子的边缘画下紫色的痕迹,将邓洛可送来的猪肝搅碎,让雷斯垂德服下。雷斯垂德觉得恶心,但莉布丝的脸上充满了凝重,他不敢忤逆她。莉布丝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转身推门出去。 “您好,肯特夫人。”没走几步莉布丝就被一名士官拦住,“近期狮卫城内外正在戒严,请夫人不要外出。” 莉布丝环顾四周,平时热闹的王国公道上确实一个人也见不着了。她明知故问:“请问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士官移开视线,“这几天是朝圣,邓洛可大师下达的戒严令。毕竟公爵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是吗。”莉布丝不再问下去,想要越过士官继续往前走,不料后者平移半步,用宽阔的肩膀拦住她:“夫人,我已经说了。” 莉布丝毫不退缩地跨出下一步,脚下凭空出现一个黑色的空洞,她就像落水一般掉了进去,接着出现在士官身后,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士官愣了一瞬,立刻拔出长剑,几名士兵将莉布丝围住。“还请夫人考虑考虑大师的心情,至少他还没有亏待过您,对吧。” 这一亏就要搭进一整条命。莉布丝发出冷笑,继续向狮卫城的反方向走去。她向前走一步,狮卫士兵就后退一步,其中一人失足跌倒在地上,连武器都没敢捡,用手慌忙倒退。 “既然你们害怕,为什么还要听邓洛可和梅戎的话?”莉布丝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士兵,后者吓坏了,奋力挣扎的时候坚硬的盔甲扳疼了。莉布丝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原本她只是想要帮他站起来,现在她抓住士兵的盔甲,紫色的光芒将它融成滚烫的铁水,将士兵的身体全部灼伤。士兵烫得在地上打滚,惨叫声令人心中发毛。 “黑魔法师进攻了!”士官高高举起长剑,“弓箭手准备!”话音未落,一排手执长弓的士兵在他身后排成两排。 莉布丝用脚尖在地上划下一道痕迹,飞驰而来的弓箭被凭空出现的紫色屏障全部接下。看到莉布丝把后背全部留给他们的几名士兵终于壮起胆子,拿出武器一点点挪向正在集中精力对付弓箭的黑魔法师。突然他们脚下一顿,那个和炽热铁水融为一体的人形异物竟然伸出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们的脚。 士兵们害怕极了,又想大叫出声,又不想被莉布丝发现,流着眼泪想要甩脱趴在地上的怪物。他们的脚渐渐被铁水烫伤,终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倒在地上发出大叫。 莉布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管他们。士官带着十余名士兵冲向黑魔法师。后者慢悠悠地捡起一支完好无损的弓箭,用力掷向冲来的狮卫人。士兵根本没有想到这支箭来得如此迅猛,好像只是看到一道紫色的光线刺过来一样,两名士兵的脸上就开出了一个不小的血洞。 士兵们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停了一瞬,再看到莉布丝已经是在眼前了。黑魔法师冷笑一声,她的全身慢慢变成的紫黑色,体型如同海绵一样迅速膨胀开来,长出两条不属于人类的肢体。 邓洛可的部队正在千米开外的狮卫城里整备,突然远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好像有一千只猫在疯狂地抓挠墙壁。所有人痛苦地跪下捂住耳朵,尖叫冲破云层和所有物理的阻碍,连城墙都发生了龟裂。 “来不及准备了!”邓洛可翻身上马,“所有人,前进!” 三分钟后,第一批狮卫骑兵抵达事发现场。莉布丝正好处理掉最后一个弓箭手,把嘴里开膛破肚的尸体吐在地上。所有尸体都在地上摆成不一样的怪异姿势,属于和不属于自己的内脏都混在破开的巨大伤口里,脖颈处的鲜血可以涌出数米之高。 站在这些尸体之中的莉布丝——或者不应该再这么称呼它了。那是一个有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异物,只能被称作口器的巨大裂口将整张脸分作左右两半,牙齿尖锐锋利,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五官。背后生着支撑翼膜的骨骼,但还没有生出能支持它飞行的膜来。 “魔、魔鬼!”骑兵们握着缰绳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座下的战马还没有靠近莉布丝就口吐白沫,惨嘶一声倒在地上,把身上的士兵摔了下去。 “镇定下来!” 邓洛可勒马及时抵达,身边一排弓箭手出列拉弓,等待受惊的骑兵队完成撤退。莉布丝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双脚踩裂地面蹦了出去,速度快到身形都被拉长了。士兵和他们的坐骑被卷进吹起的风暴中,身体旋转着绞成肉块。 邓洛可瞳孔一缩从马上摔了下来,等回过头看的时候,莉布丝手里攥着一颗马头。 “该死!”邓洛可拿出一张炼金术阵狠狠往地上一拍,地面升起一道土墙将两人隔开。莉布丝张开口器恶吼一声将马头扔在土墙上,后者受到感应突出土刺,竟然刺进了莉布丝深黑色的身体里。 “术士队!” 弓兵自知无力对抗这个怪物,收起长弓整齐撤退。随之向前的是和邓洛可穿着相似的炼金术师们,他们扔出绿色的药剂瓶,刺鼻的烟雾立刻爆开,莉布丝紧缩起口器后退半步,接着受到一阵弓箭的袭击。 绿色的烟雾让莉布丝全身疲软,不像之前那般行动自如了。炼金术师再扔出红色的瓶子,碎裂开来的玻璃里窜出点点火星,将莉布丝整个点燃。 “啊!”莉布丝痛苦地惨叫起来,黑色的火焰从脚下燃起,将炼金术师们制造的火焰压了下去。邓洛可从土墙后站了起来,挥舞钉锤狠狠砸在莉布丝的脸上,后者受重击摇晃了一下,黑火立刻窜上钉锤。大师丝毫不惧灼烧的疼痛,钉锤一下下砸向莉布丝,直到她重心偏移单膝跪在地上。 按理普通的攻击对莉布丝丝毫没有作用,但是每一次重击都让莉布丝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伤害,现在她不仅感觉灼痛,脑子也晕晕的,双脚全部麻木,连站起来都是问题。邓洛可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准备给她最后一击,不料身后的士兵大叫起来,他这才意识到什么,慌忙将手里的钉锤扔掉。 邓洛可看了看自己露出白骨的手,刚才只顾着攻击莉布丝,根本没有在意到疼痛。大师的整只手掌已经失去了肌肉,融化的皮肤还在一点点往下掉。剧痛此时席卷而来,就像被一头野兽将整只手咬了下来一样,令邓洛可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邓洛可!” 莉布丝的声线变得沙哑难听,她很快恢复了状态,猛地跃起抓住邓洛可的脸。邓洛可下意识地伸手扔出药剂瓶,一阵白烟过后他逃脱了压制。他惊讶地握了握变成白骨的右手,它竟然可以自如活动,若不是刚才用它抓取药剂,恐怕这条命已经没了。 莉布丝冲进炼金术师部队里大肆残杀,术士们发出阵阵惨叫,扬起的土尘掩盖住血腥的场面。邓洛可大喊撤退,其实不用他下令,士兵们就已经在做了。大师从大堆雷同的炼金术中拿出最不一样的,紧紧攥在手里,不顾一切地向莉布丝走去。 “莉布丝!”邓洛可的大叫引起了莉布丝的注意,后者停止杀害士兵,转身冲向看似毫无防备的炼金术大师。邓洛可瞳孔一缩,只觉一阵劲风吹得站不稳脚跟,他只能下意识地作出规避动作,正好躲开莉布丝的攻击,脚下一顿跌坐在地上。 莉布丝张开没有翼膜的双翼,挂起的旋风割开邓洛可的衣物和皮肤。邓洛可紧咬牙关,翻身鱼跃擒住莉布丝,将手里的炼金术阵狠狠按进她的身体里。莉布丝恶吼一声,尖锐的利爪刺穿了邓洛可的肋骨,大师痛哼一声,放开莉布丝滚了出去。 莉布丝刚想追上去给他致命一击,不料身体一沉,竟然跪了下来。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后背,那里一片灰质,已经化作了石头。 邓洛可痛苦地冷笑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大喊:“攻城部队!” 狮卫城士兵们借着大师为他们赢取的时间,早已准备好了一台重弩。足以攻破厚厚城墙的巨型弩箭在大师的命令下瞄准了莉布丝,后者来不及动弹,双手交叉在身前,企图硬是吃下这一击。 “发射!” 士兵们砍断绳索,重弩因为强大的后坐力稍稍偏移了一些,但仍然直直飞向莉布丝。两者毫无阻碍地撞在了一起,在莉布丝所在之处爆起一阵土尘。莉布丝连叫也没有叫出来被直接命中,身体不可抑止地向后倒退,土尘一直扬出数百米才逐渐安静下来,地面上显露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邓洛可是距离最近的见证者,他亲眼看到弩箭击中了莉布丝,但莉布丝只是跟着它一同后退,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她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两只手臂的确已经被刺穿,软软地在她身旁摇晃。如果连攻城武器都没办法解决她的话邓洛可心中一片冰凉。 莉布丝看似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但黑魔法师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的肤色正在慢慢变浅,回到一个正常女人的模样。她吐掉嘴里的淤血,又摸了摸变硬的后背,对着邓洛可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小庄园。 士兵们不敢上前,纷纷看向邓洛可等待指令。邓洛可也不想主动招惹这个魔女,伸出手让士兵停止前进,这让狮卫士兵心中都松了口气。 莉布丝在一片死寂的狼藉战场上悠悠踱步,谁都不知道她现在五脏颠倒,随便碰她一下她就会把身体吐空。她发现尸堆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炼金术师,他的脑袋被砸凹半块,亏他还可以活着。莉布丝把他身上的尸体踢开,让他能够正常呼吸。找到一个活口意味着莉布丝可以用他来施展传送魔法,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把他搬回小庄园了,思忖着要不要把雷斯垂德叫到这里来,然后就地施法。 邓洛可不知道莉布丝看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义,但绝对不会是好事,他回头指着一名士兵:“弓箭手,射杀那个人!” “什么?” “我说射死地上那个士兵!”邓洛可重复了一遍,士兵不明所以地张弓搭箭,邓洛可还在不远处叫嚣着要一击毙命。 这名弓兵的准头很高,即使在长时间地见证地狱之后还是一箭贯穿了那个侥幸生还者的头颅。死者的眼球被挤出眼眶,涂在另一具尸体身上。莉布丝瞳孔一缩,愤怒地瞪着出手的士兵。 邓洛可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莉布丝已经没有任何防御的力气了,他刚才应该命令弓兵射杀莉布丝而不是那名伤员。 莉布丝逃回庄园的时候,门上还中了几箭。她重重地瘫坐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雷斯垂德这时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重伤的母亲,疯了似地冲过去扶着莉布丝:“老妈?到底是谁” “是狮卫人。”莉布丝抬手抚摸着雷斯垂德的脸庞,“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怎么可能?老爹不是公爵大人的亲信吗,难道大师叛变了?”雷斯垂德不相信莉布丝的话,打开大门想要出去,立刻就有上十支弓箭朝他的脑袋飞过来,幸好他反应及时,嘭地一声关上大门,箭头穿透门板停在他的眼前。 邓洛可对莉布丝发动第一次袭击后的两天,狮卫朝圣部队抵达朝圣峡谷外。在这支队伍里,除了原班人马之外还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那是教廷红衣主教拉迪兰。自从队伍里有了这样一个人物,格雷格就自愿担任殿军,他实在是受不了那恶心的光芒。 梅戎去势肾甚速,他想快点回到狮卫城处理莉布丝和雷斯垂德,邓洛可发出急报,狮卫军已经为此损失了上百名士兵和炼金术师。所以当他看到热情迎来的文迪男爵部队的时候,下令部队继续前进。 “公爵大人,主教大人。” 梅戎在文迪面前停下后,后者下马行礼。公爵现在已经完全记住了这个男人,他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围着你转,让你不得不关注到他。“抱歉男爵,容我在此拒绝您的盛情邀请。我的部下告诉我,狮卫城现在发生了一些情况。” “我知道,大人,而我正是为此而来。”文迪笑道,“我听说狮卫城附近出现了黑魔法师,现在邓洛可大师正在竭力阻击他。” 梅戎眉头一挑,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到圣主附近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事实如何只有到了狮卫城才知道,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强盗。”拉迪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不管如何,我已经为大人准备好了增援。”文迪后退一步让梅戎看到身后的圣主士兵。 梅戎觉得文迪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喜欢他做事的方法。公爵对此表示感激:“希望此行我们不会用到他们。” 部队已经向前许久,殿军位置的格雷格此时赶上了梅戎等人。他一吓,手慢慢放到了剑柄上。“大人,怎么不走了?” 梅戎看见格雷格也一愣:“啊,闲聊罢了。”这趟回去可是处理他的妻儿,公爵有些抬不起头来。格雷格暗自忍耐,很快就会见到莉布丝了,只要他回到狮卫城,他相信即使是梅戎也会给他一点面子。 显然梅戎也在烦恼格雷格的处境。莉布丝一个人已经让一整座狮卫城陷入危机,如果再加上格雷格,即使有拉迪兰在也不一定能处理得了。他看了看身边的文迪,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男爵,您不是说有一群强盗在你的庄园附近作恶吗?” “嗯?”文迪顿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公爵大人也在为我费心吗” 梅戎笑着转向另一边:“格雷格,你带二十名士兵帮男爵清理周边。”在圣主城他找不到借口让格雷格留下来,现在正好卖文迪一个人情,否则男爵是不会罢休的。 “什么?”格雷格一惊,“我还有大人您的护卫工作——” “有主教大人在身边,不会有事的。”梅戎瞪了他一眼,态度十分强硬。 “大人,”格雷格有些忍不住了,“不管我的妻子做了什么,难道她就没有一丝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吗?”他紧紧握住剑柄,一旁拉迪兰稍稍后退了半步,场面似乎不受控制了。 “肯特先生!” 文迪男爵从一旁站在格雷格面前,扳过他的肩膀走向另一边。“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您的事迹,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您一定要留下来。”说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男爵有话要和我说。格雷格松开剑柄沉默不语。梅戎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格雷格原来已经察觉到了真相,但临走前他还是如是说道:“莉布丝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格雷格脱队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拉迪兰终于开口了。他用淡蓝色的眼眸看着梅戎:“我不知道魔鬼就是肯特先生的妻子。” 梅戎承认般地叹了口气:“请原谅我。” 拉迪兰摇头。“原谅你的人不应该是我。怎么,想好如何面对肯特了吗?” 被问到这个的时候,梅戎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在地狱了。” 另一边的格雷格看着站成两排的狮卫士兵,他们是梅戎平时最信任的近卫,没有命令从不离开公爵太远。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文迪公爵,这个男人正在和自己的士兵说着什么,不时瞥向这边。当他看到格雷格也在看他的时候,便停止交谈走了过来。“再一次向您表示敬意,肯特先生。” 格雷格点点头,但他还是着急地站了起来:“抱歉,大人,我想这几位士兵已经足够应付强盗了。” “是因为您的妻子吗?”文迪一语中的,周围的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了,二十名狮卫士兵似乎在看着两人。“您的妻子就是黑魔法师吗?” 格雷格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文迪似乎已经认定了什么,来回在格雷格身前踱步。 “先生,我欣赏顾家的男人。”他说,“如果一个人连家事都处理不了,就更不用说处理庄园里、城市里,甚至是一个王国里的事了。我也不相信向您这样的英雄,会娶一位黑魔法师为妻,所以,如果您真是有无法说明的原因的话,就请您自便吧。” 二十名狮卫士兵在文迪男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悄悄变换了阵列。他们组成半圆围住格雷格和文迪,最外侧几人准备擒住他们的手脚,由中间几人出剑夺命。利刃慢慢出鞘,二十个人的眼中只剩下格雷格和文迪宽阔而没有防备的后背。 格雷格很高兴文迪能如此善解人意,和男爵说立刻就要前去准备马匹。他盯着身边的文迪男爵,后者正显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像马上就要恶作剧成功的大男孩,等着得逞后发出大笑。格雷格咽了口口水,再一次伸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攻击。 咚。 沉重的撞击声令格雷格一愣,他闪电般地转身拔剑,正好看见一名圣主士兵用剑划开狮卫士兵的喉咙。二十个狮卫人立刻倒下近十个,等到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一群圣主士兵早已经扑了上来,用长矛将剩余的人团团围住。 狮卫士兵见行动败露,大吼一声冲向格雷格。圣主士兵毫不犹豫地一齐将长矛戳进他们的身体里,将他们的尸体高高顶向半空。 格雷格惊地脸色发白,随即愤怒地转向文迪:“塞缪尔·文迪,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为您准备的饯别礼。”文迪优雅地让开一条路,“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再妨碍您回到狮卫城了,肯特先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八章 处刑(下) 梅戎和拉迪兰离开护卫部队直直往狮卫城飞速奔去,昼夜不停地行进令公爵和马匹都疲惫不比,只有拉迪兰仍然精神焕发。“大人,照这个速度,我们半天之内就能抵达狮卫城。” 显然梅戎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他伏在马背上,随时都有可能摔在地上。拉迪兰扁了扁嘴,下马将公爵抬到自己的马上,接着上马继续赶路。 梅戎在颠簸之中也睡得异常香甜,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他突然惊醒,看了一眼周围墨绿色的风景还有些发愣:“到、到了?” “在十分钟前就到了。”拉迪兰笑道。 梅戎扶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向狮卫城外。他们从西北城门入,要到达肯特庄园还有些路程,然而一行人已经远远地闻到血腥味了。梅戎皱着眉头用袖口捂住口鼻。 邓洛可已经花费三天时间进攻肯特庄园了,城外的状况不亚于一支千人大军的猛攻残迹。原本长着青草的土地和王国公道被炮弹轰得翻出新鲜的泥土,坑洼处最深的达到了三米。到处散布着焦黑的残缺尸体,不少士兵正在战场周围打扫,将死者拖回狮卫城里集中烧毁。刀剑武器更是数不胜数,它们深深嵌在肢体里,因为高温而融合在一起。恶臭让鸟儿都绕道飞行,一旦清理战场的士兵退去,这一带就没有了任何生机。但是即使如此,肯特庄园仍然完好无损地屹立在战场中央,连一点炮灰都没有沾染。 梅戎吸了吸鼻子,拦住一名士兵:“为什么要把尸体收回来?” “是邓洛可大师的命令。”士兵道,“大师恐怕黑魔法师会利用这些尸体。” 梅戎走上城墙,疲惫的士兵们正在给大炮装填新的弹药。邓洛可拿着一种可以望远的器具看着远处的小庄园,甚至没有意识到梅戎已经回来了。公爵咳了两声,邓洛可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向两位行礼。 “我已经强攻了三天三夜。”大师大吐苦水,“肯特庄园坚如磐石,就连攻城武器也奈何不了。” “那就冲进去,”梅戎不以为然,“黑魔法师和普通法师一样不擅长近身战斗。” 邓洛可摇头叹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肯特庄园里走出一个矫健的身影,那人扛着一柄长剑,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前,全身紫色的盔甲如同火焰一般悠悠晃动着,宛如一尊魔神。梅戎眯眼去看,那人竟然是雷斯垂德,莉布丝的儿子。 “这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可怕。”邓洛可无力地说道,“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全王国哄抢的将领之一。”如果他现在就对狮卫产生敌意的话,大师想道。 梅戎咽了口口水,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反悔了。他看了一眼拉迪兰,后者满脸笑意,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邓洛可大师!”年轻的肯特拄着长剑,向城上高声呐喊,“难道我们不能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邓洛可随拉迪兰一同纵马接近肯特庄园,雷斯垂德从来没有见过红衣主教,多少有些戒备,左脚后退半步摆出招架的姿态。 莉布丝在楼上看到了拉迪兰的身影,她啐了一口,赶紧下楼敲了敲门,雷斯垂德听到敲门声立刻倒退过去,不料被莉布丝一把抓进房里。邓洛可和拉迪兰面面相觑,勒马停下。 “老妈!”雷斯垂德从地上站起来,“为什么要把我抓进来?” 莉布丝把儿子身上那套帅气的盔甲解除,那原来是一种黑魔法。“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接下来的事我来就行了。” 显然雷斯垂德还意犹未尽,他这几天依靠黑魔法杀了不少人,感觉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我行的,让我出去。” “小雷。”莉布丝瞪了他一眼,年轻的肯特立刻不说话了。莉布丝转回笑脸:“猪肝每天都吃了吗?” “吃了。”雷斯垂德厌烦地挠了挠头,生内脏的味道向来都不怎么样。 “好的,”慈祥的母亲拍了拍手,“现在,去把那只鸡杀了。” 拉迪兰在外等了许久,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迈开步伐向庄园小屋走去。邓洛可本想提醒他安全,但一想到他的主教身份,就闭口不说了。拉迪兰见到暗暗发出紫色微光的屋子边缘,忽然发出冷笑。他伸出手指,想要在墙壁上画下新的法阵,结果还没有碰到墙壁,指间“呼”地一声窜起一小团黑色的火苗。 “您好。”莉布丝就靠在墙边,嘲讽似地和拉迪兰打招呼。“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拉迪兰就行了。”主教轻松甩掉手上的火苗,反而扶着下巴上下打量莉布丝。“我以为你看到我就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那都是些一知半解的小角色。”莉布丝冷笑一声,也不见她画任何法阵,身前突然刺出一根碗口粗的黑色尖刺,直直刺向拉迪兰。后者动也不动,尖刺就在他喉头处如同玻璃一般碎裂开来。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撕破了脸皮,这让邓洛可很是欣慰。所有人都以为两个法师(不管是不是圣术或黑魔法)只会相隔百米之远画画法阵念念咒语,各种火球冰锥四处乱飞,结果莉布丝只用了一种法术,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普通女人一样狠狠掐住拉迪兰的脖颈,长长的指甲快要戳进喉咙里。 拉迪兰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来这么一出,憋红了脸抓住莉布丝的手腕,后者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一个中年男人几乎动弹不得。黑色的气息从莉布丝的指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传了出来,拉迪兰忍受不住痛呼出声。 莉布丝双脚离开地面骑在拉迪兰的身上,两人一同倒退,直到拉迪兰靠在栅栏上作支撑。用蛮力稍微解放出喉咙后,主教用嘶哑的声音吟唱出圣典上的语句,金色的光芒从他眼中射出,莉布丝瞳孔一缩,刺眼的光芒让她大声地尖叫起来。 “妈妈!” 房间里的雷斯垂德听见莉布丝的尖叫,立刻放下手里的死鸡冲了出来。他看到莉布丝已经放弃了对拉迪兰的压制,反而是后者抓着她的手腕不停吟唱经文。莉布丝全身散发着丝丝黑气,好像随时都会被吹散一样。雷斯垂德怒红了双眼,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冲向拉迪兰,不料一个黑影斜斜冲过来挡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哦。”邓洛可挥舞着手里的钉锤,“你不能去打扰他们。” “邓洛可”雷斯垂德再也顾不得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他敬爱的邓洛可大师,他向前大跨一步,双手持剑从下至上斜斜砍向邓洛可,把整个右侧身躯全部暴露给对手。邓洛可转换重心就要用钉锤把雷斯垂德的整个右肩全部打碎,突然身体就像被绳索缠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压迫感从正面扑过来,他甚至感到皮肤快要被撕开,却对此毫无办法。 雷斯垂德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斩击,一道长长的血弧随着利刃划出半圆,一直飞溅到墙壁上。邓洛可连退三步,用武器撑住快要跌倒的身体。雷斯垂德一击得手,乘势换脚向前,收回长剑就要再斩下来,邓洛可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致命的利刃,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和格雷格搏斗。 雷斯垂德看邓洛可滚开了,立刻朝莉布丝跑去,突然脚边发出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绿色的烟雾迷住他的视线,令他不得不停住脚步流泪咳嗽。 年轻的肯特还没有和炼金术师战斗的经验,他慌张地倒退一些,极力睁开双眼希望可以重新获得视野。突然他脑袋一歪,一股大力迫使他跪倒在地,额头上立刻留下一行鲜血。接着雷斯垂德一耸后背,腹部像是被大象踩了一脚一样瘪了进去,“呜哇”一声吐出口水。 邓洛可毫不留情地用手里的钉锤击打着雷斯垂德,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血洞。绿色的烟尘散去一些之后,大师看准了雷斯垂德的脑袋狠狠砸下沉重的钉锤,雷斯垂德脑袋立刻就想烂西瓜一样破开,脑髓和颅骨高高飞起,最后一滩一滩落在地上。 邓洛可喘着粗气拔出卡在雷斯垂德脑颅里的钉锤,手有一些颤抖。虽然他眼睁睁地看着雷斯垂德咽气,可是一点实感都没有,就好像他只是捶打了一个沙袋一样。 “杀死了吗。” 冰冷的语气吹停了邓洛可的心跳,刺得他后背发疼。他微微动了动瞳孔,不敢回头去看到底是谁说话。他看到地上死掉的“雷斯垂德”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好像已经死了有些时候,最重要的是他穿着狮卫的盔甲。 邓洛可在雷斯垂德刺来长剑的时候向一边猛地一扑,立刻转身举着钉锤。雷斯垂德已经被彻底激怒了,蓝色的眼睛里吐出紫黑色的火苗,快步向邓洛可冲去。邓洛可横过钉锤格挡斩来的剑刃,长剑直接穿过钉锤砍进邓洛可的肩膀里,巨大的黑色火焰立刻窜出数米之高。邓洛可强忍住爆炸性的剧痛,拿出一张炼金术阵图按在自己肩膀上,雷斯垂德长剑砰的一声碎裂开来,火焰失去施法者的作用顷刻熄灭,爆发出来的冲进将两人隔开。 邓洛可的右侧衣物被完全烧毁,露出右臂森森的白骨。剑刃的碎片留在了他的肩膀里,让他不得不换一只手拿钉锤。左手手掌的踏实感让他觉得万分侥幸,还好这次受伤的是已经失去手部肌肉的右侧。 梅戎是对的,雷斯垂德也学了黑魔法,现在狮卫面对的是两名黑魔法师。拉迪兰注意到了雷斯垂德发出的禁术气息,腾出一只手企图对他释放圣术,莉布丝整张脸突然张开,伸出满是利齿的口器,猛地吞掉了拉迪兰的整个头颅。 “拉迪兰!”邓洛可在远处大声呼喊,拉迪兰抓着莉布丝的脑袋作着最后的挣扎,逐渐失去了生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莉布丝狠狠咬断拉迪兰的头,把自己的喉咙撑得鼓鼓的,就像一只癞蛤蟆。拉迪兰断开的脖颈井喷着鲜血,半边战场犹如下着血雨。令人惊讶的是,拉迪兰的血竟然是金色的,随着金色血雨落了一段时间,阳光下显现出一道亮丽的彩虹。 邓洛可绝望地站着,任由雷斯垂德一拳击倒在地。雷斯垂德哮喘一般地喘着粗气,他已经打得没有力气了。他刚想回头去看母亲的状况,结果莉布丝再一次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令周围的树叶都随之疯狂颤抖、掉落。 金色的血滴落在莉布丝身上,立刻就被她的皮肤蒸发。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仿佛有上万根针依次戳她的每一个毛孔。刺痛让她忍不住流下眼泪,雷斯垂德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她的全身向泡沫一样快要化开,让雷斯垂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以免她失去形状。 拉迪兰动了动手指,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邓洛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长出肌肉和骨骼,一颗完整而崭新的头颅由内而外重新长了回来,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拉迪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发出骇人的响声,然后动动嘴巴和舌头,像试音一样“啊啊”叫两声,确认自己毫无问题。 邓洛可都看呆了,他伸手摸摸拉迪兰的新头,后者也没有拒绝。“这简直就是奇迹” “没错,这就是圣主的力量。”拉迪兰礼貌地微笑,接着转向在雷斯垂德怀里奄奄一息的莉布丝。“好了,黑魔法的仆从们,接受审判和惩罚吧。” “你这个——”雷斯垂德慢慢放下莉布丝,再一次捡起随地散落的一把长剑,这次他来得更快更猛,连邓洛可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半边脸一热,拉迪兰就被劈成了两半,金色的鲜血洒了邓洛可一身。 邓洛可大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以为自己也会被这金血灼伤,结果没感觉到太大的痛感,只是有些麻麻的。拉迪兰巍然不动,猛然伸手捏住雷斯垂德的手腕,圣光将雷斯垂德的手灼伤,痛感正在不断增强。无法挣脱的雷斯垂德惨叫着砍断自己的小臂,结果因为太痛根本使不上劲,剑刃卡在了骨头里。最后圣光融化了雷斯垂德的手腕,才让后者逃脱出来,重心后移倒在地上,手腕中流出的血积满了坑洼。 被劈开的拉迪兰自行合上,重新变得完好无损。雷斯垂德又怒又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怪物” “怪物是你们。”拉迪兰指着雷斯垂德和莉布丝,“你们没有信仰,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恶毒法术祸害人间,现在还反过来指责我?” 莉布丝恢复了些许,扶墙回到房间里,在雷斯垂德杀掉的鸡身上画下法阵,大叫雷斯垂德过来。拉迪兰不会这么容易放他过去,抓着他的领口就要施法。莉布丝哭着大喊,冲出房门一头将拉迪兰撞开。雷斯垂德趁着空隙奔回房内,按照莉布丝说的把失去手掌的手臂按在法阵上。法阵紫光一亮,一只崭新的手回到了刚才还在流血的手腕上。 拉迪兰皱着眉头扼住莉布丝的脖子,口中已经完成了吟唱。莉布丝不认命地挣扎起来,不料邓洛可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把她的嘴巴堵住,不让她开口施法。邓洛可眼中充满了平静:“不要挣扎了,莉布丝,安心地去吧。” 说得好像不是你去死一样。 利刃刺入邓洛可的后背,沾满血的剑尖从他的胸膛冲出,几乎要带走他的灵魂。长剑上升腾着丝丝黑气,拉迪兰瞳孔一缩,这把剑的主人拥有比莉布丝更强大的黑魔法造诣,因为连身为主教的他都突然战栗了一下,被迫放开了莉布丝。 邓洛可难以置信地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雷斯垂德,后者也一副看见鬼了的样子。年轻的肯特嘴里说着什么奔过来,但是大师已经听不见了。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冰冷的长剑被留在了他的身体里,世界整个颠倒过来,坚实的地面从空中重压而下,将他最后一点意识全部掩埋。 “拉迪兰,看着我。” 拉迪兰回过神来,竟然听话地看了过去。那是一双完全变成紫色的双眸,它们冷漠而坚毅,是那类拥有强烈信念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主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错开眼神准备施法,结果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亲!”雷斯垂德跌跌撞撞跪在格雷格身边,他从不记得自己面对父亲还可以哭得像一个小婴儿一样。格雷格来不及安慰任何人,冲上前一拳将拉迪兰的下巴打歪,一掌抓住他那方正的大脸,黑色的火焰像龙卷一样将它吞噬。拉迪兰发不出一点声音,但看他颤动喉结的样子,应该是在惨叫。 格雷格没有停下来,一把将他的脸按在地里,火焰立刻沿着翻烂的泥土蔓延开来。他扯开拉迪兰身上的衣物,四处寻找着什么。 “在这里!” 格雷格惊喜地叫了起来,拉迪兰的心口有一个十字型的伤痕,圣职人员称之为圣痕。他按住拉迪兰的圣痕,只要从这里开始把拉迪兰碾成肉泥,就算是圣主本人也会被杀死。他伸出三只手指插进十字伤痕的中心,一下就把拉迪兰的心脏挖了出来。 拉迪兰剧烈颤抖了一下,暂时陷入了真正的死亡。 不能停下!格雷格用自己的双腿和黑魔法长途奔袭,这才正好赶到这个节骨眼上,现在他困顿得不行,肺里的空气已经被抽空,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来,拉迪兰就会从原地重新爬起来。 他捏烂手里跳动不止的心脏,糊状的血肉啪塔啪塔顺着他的手臂流动。格雷格奋力将拉迪兰举起来,想要顺着十字伤痕将他撕成两半,突然前方传来破空之声,速度快到疲惫的格雷格来不及反应,大腿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放下拉迪兰的尸体并单膝跪地。 梅戎公爵放下手里的长弓,庆幸自己的射术没有退步。格雷格绝望地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梅戎:“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 “格雷格·肯特,莉布丝·肯特,你们犯、通奸、学习黑魔法之罪。雷斯垂德·肯特,你犯学习黑魔法之罪。” 随着梅戎公爵的宣判,拉迪兰的身体慢慢复原,直到光溜溜地站在肯特一家的面前。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看到了被他称作圣主的人物。拉迪兰感动地双膝跪地亲吻着大地,一边流泪一边默念称颂圣主的话语。 “现在,我判你们死刑,就地执行。” 许久没有说话的莉布丝突然冲了出来,趁拉迪兰还跪着的时候拿起剑刃碎片。锋利的碎片把她的手划破,但她丝毫顾不上疼痛,抬起拉迪兰的脖子,一下一下扎进他的心口。 格雷格已经没有力气阻止她了,他只能在雷斯垂德的搀扶下站起来,任由莉布丝像泄愤一般地动着。 拉迪兰露出冷笑,一把打开莉布丝手上的剑刃碎片。“现在已经没有用了,魔鬼。”拉迪兰张开怀抱向她展示他这副身躯的一切,心口上的十字伤痕已经消失不见,或许应该说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等到被莉布丝刺出的伤口全部愈合后,完整的胸膛令满头乱发的莉布丝不知所措。 “圣主给了我新的躯壳,现在的我是完美的了!” 莉布丝还没有反应过来,邓洛可突然从死人堆里站了起来,胸口还嵌着格雷格的长剑。他随手拿起利剑,从莉布丝的后背捅了进去,就像格雷格对他做的一模一样。莉布丝瞳孔一缩,口中流下鲜血,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邓洛可还没有尽兴,他握着剑柄把莉布丝顶在半空中,最后毫不犹豫地撤出剑刃,让血液泼洒在地上。和拉迪兰不一样,莉布丝的血是红色的,正常人一般的暗红色。 格雷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由于暂时关闭了视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雷斯垂德的颤抖。该怎么和他解释呢?格雷格嘲讽般地问自己。 “回我们的房子。” 雷斯垂德像失去灵魂的身体一样扛着格雷格一点点走向小庄园,年轻的他体力也到了极限,最后是把自己和父亲跌进屋子的。格雷格看到了地上鸡的残骸和一些猪肝,他知道莉布丝为什么这么做,所以立刻开始施法。 拉迪兰将不知死活的莉布丝交给梅戎和邓洛可,自己一边接近肯特庄园一边吟诵经文。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笼罩住整个小屋,但即使是称自己得到完美身躯的拉迪兰所释放的圣术还是对小屋毫无作用,紫色的光芒在圣光中格外显眼。 红衣主教加快了吟唱的速度,与之加快速度的还有格雷格的吟唱。紫色的火焰将整间屋子包裹住,周围的所有尸体受到感应同时站了起来,但瞬间又被白色的火焰点燃。尸体们摇晃着残缺的四肢向拉迪兰爬去,总是在快要碰到他的一刹那被烧成灰烬。屋内的雷斯垂德也受到些许影响,痛苦地倒在地上呕吐起来,他把莉布丝交代他吃的生猪肝全部吐了出来,它代替了雷斯垂德自己的内脏。 拉迪兰从没见过这样的禁术,他意识到这世上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无知让他恐惧。圣术停顿的一瞬间,雷斯垂德背着格雷格冲出紫色的火海,以常人看不见的速度在地面上留下一线土尘。拉迪兰眼睁睁地看着两名黑魔法师逃脱却又毫无办法,因为更多的尸体站起来爬向他,让他不得不继续施法烧尽所有秽物。 雷斯垂德没跑出多远就一个踉跄将格雷格摔了出去,在地上呕吐起来,碎掉的猪肝没有消化掉,就等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处。所幸周围没有狮卫士兵包围,他们太害怕莉布丝和她的黑魔法,违抗梅戎的命令先行离开了。格雷格勉强站起来,拉着雷斯垂德想要继续跑,他们还没有离开狮卫城的范围,拉迪兰一边施法一边狠狠地瞪着他们。 雷斯垂德趴在地上,一把拍开格雷格伸过来的手,格雷格愣了一下:“我们要继续跑,否则追兵很快就会追上来。” “母亲、母亲已经死了”雷斯垂德留下屈辱的眼泪,“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格雷格一拳打在雷斯垂德的脸上,抓住他的领口:“我是什么都做不了,但你也要背起一半的责任。现在,在想出怎么负起责任之前,先把你那一文不值的小命留好。”说罢将他扔在地上,自己向前走去。 梅戎派出两批骑兵,一批沿着逃犯的逃跑路线进行追捕,另一批往各个庄园下达通缉令。邓洛可不相信士兵的实力,很想亲自追上去,无奈心口旁边正横着一把剑。他很意外,自己受如此一击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能屹立不倒,心脏跳动的时候都能撞到剑身了。 拉迪兰焚烧完一地的尸体后,转过身来治疗邓洛可的伤势。他抓住剑柄就要把长剑拔出去,邓洛可吓得脸色发白:“会不会死掉?” 拉迪兰哈哈大笑:“你以为你到现在还能站着是因为谁?” 梅戎向拉迪兰道谢:“主教大人不仅帮我们除掉了魔鬼,还救了大师一命,在下无以为报,请大人入狮卫城一憩,我会准备好上好的佳肴。” 拉迪兰一时间没空理会梅戎的好意,他一边念诵圣典一边将邓洛可体内的长剑拔出来。金色的光芒立刻笼罩住可怖的血洞,黑色的淤血倾泻在地上,令邓洛可顿时身体一松,脸色也红润不少。 “多谢公爵大人的好意。”拉迪兰不仅得到的圣主赐予的身体,还让狮卫欠了一个大人情,不出手救一救邓洛可的话连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邓洛可恢复得差不多,连跑跳都没有问题,好像不曾在地狱之门前走过一回。大师深深鞠躬:“那么,请教皇陛下进城吧。” “教皇?”拉迪兰愣了一下,随即和梅戎等人大笑起来,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听来格外突兀。 莉布丝当场死亡,尸体被收回狮卫城。这一战除了拉迪兰外,首功当属邓洛可。大师领狮卫总管之职,从此以后,如若梅戎公爵不在城里,不用他提前嘱咐,所有狮卫臣民都会听从邓洛可的命令。 申请更改家徽纹饰的文官已经上路前往圣主城,邓洛可大师全身装扮也焕然一新,原本破烂的旧袍子换成了新的,公爵亲自赏赐的皮革坎肩上有狮卫的花纹,炼金术师徽章也准备用黄金重新铸就一个。 宴会上,邓洛可一改平时严谨的作风,和自己的妻子在一片乐声中尽力起舞。他的舞艺一板一眼的,像是一只提线木偶,惹得众人放声大笑。邓洛可夫人倒是一脸欣喜,让大师这么个木头脑袋下到舞池里,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小邓洛可也跟着母亲参加了宴会。他们知道邓洛可这段时间在负责一件危险的事情,当梅戎公爵的请柬送到夫人手里的时候,她已经做好接受最坏的事实的准备了。小邓洛可用刀叉搅动餐盘里的食物,他对肉食他别感兴趣,尽量顺着纹理进行切割。 拉迪兰不食不眠,今天也小小地张了口。梅戎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得不感叹圣主的力量:“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战胜了一名黑魔法师,也只有您能在那之后平静得如同湖面。” “大人要如何处理黑魔法师的尸体?”拉迪兰问道,“关于魔鬼,就算是一根头发都不能留在这世上。” 梅戎点点头:“稍晚一些时候莉布丝的尸体会运到审判森林,在那里的十字架上烧毁。” 正说话间,一名脸色苍白的士兵匆匆穿过人群来到梅戎身边,低头悄声报告:“大人,装敛肯特夫人的棺材一直发出刺耳的响声,我们不敢靠近,还请大人示下。”拉迪兰在旁边听到了一些,他和梅戎对视一眼,立刻起身离开宴会大厅。 还没有走到存放尸体的地牢,刺耳的尖叫就从底下传了出来,梅戎觉得脚底麻麻的,好像有无数只手顶着他组成地面。拉迪兰边走边吟唱,这才把尖叫声压了下去。 昏暗的地牢连着莉布丝的棺材不停颤动,天花板上落下石屑和水滴。梅戎紧紧跟着拉迪兰,不敢从光芒之中走出去,他看到地上有一个死去的狮卫士兵,两只耳朵流着血。 拉迪兰看了一眼棺材,一圈圈紫色的光环像心跳一样向外扩张,这就是地牢震动的原因。主教上前在棺材上快速地划下一个十字,紫色光环立刻消失不见,尖叫也停止了。 梅戎知道黑魔法是禁术,但对“魔鬼、恶魔”一类的说法嗤之以鼻。现在他亲眼见到了这么对诡异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否认莉布丝是魔鬼的事实了。公爵命令士兵立刻将棺材运至审判森林,常驻在森林中的长者将会帮助他们焚烧黑魔法师的尸体。 接到命令的士兵吓得失去了人样,他们跪着抓住梅戎的腿,哀求不要让他们去送死。拉迪兰笑着依次点了点他们的额头:“我已在你们身上施加了圣术,黑魔法不会伤到你们了。”受到安抚的士兵这才肯领命出发,主教看着从狮卫城远去的送葬马车,心中冷笑一声,我只是点了他们的额头,仅此而已。 这一夜梅戎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残缺的身体分分合合的模样。他揉捏着鼻翼来到寝宫外,又想到还没死掉的肯特父子,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朝会上,拉迪兰不信任狮卫士兵,恐怕他们会把莉布丝的尸体丢在荒郊野岭自己逃回来,提议和梅戎一同前往审判森林。“在这之后,”主教整了整长袍的袖子,“我就会回到圣主教廷。” 只要和拉迪兰同行,不管到哪里都是安全的。梅戎爽快地答应下来,仍然把狮卫的事交给邓洛可。 梅戎走过肯特庄园,士兵们正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清理杂物。再过几天,工匠们的巧手和来往的车辆就会把这里战斗的痕迹重新埋在地下和泥土里,肯特一家的名字只会留在每一个士兵的噩梦里。梅戎心中失落,他并非不喜欢格雷格。如果他没有和自己的妹妹结婚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半天的路程后,梅戎抵达离狮卫最近的一座庄园。伯爵迎接了他,并告知没有发现逃犯格雷格的踪迹。梅戎摇头,格雷格这样的人,绝不会傻到走王国公道。 公爵没有停留,换了马匹随拉迪兰继续前进,在不远处和送葬马车合并。拉迪兰看了一眼棺材上的十字架,对士兵笑道:“公爵大人在意你们的安危,所以跟你们一起去。” 与主教和公爵同行,自然比看似虚无地点点额头来得实在,士兵们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秋季即将结束,审判森林附近都铺上了树叶地毯,枯黄和光秃秃的树枝令人感觉不到生机。梅戎以为是格雷格用黑魔法才招致的,握着缰绳的手有些紧绷。拉迪兰拍拍他的肩膀:“生死兴衰,都只是自然现象罢了。” 梅戎尴尬地笑笑:“我以为只有炼金术师才会说‘自然’这个词。” 拉迪兰耸耸肩:“我说的‘自然’和大师们说的不尽相同。” 进入树林的时候,正值太阳落山,火红色的夕阳似要将这树林烧光。梅戎等人从马上下来,双脚踩在落叶上。来前公爵已经发出了消息,他示意众人稍等。 几声鸦鸣后,果然有几个穿着厚重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公道另一边走来。他们那肮脏的宽袍子并不厚重,而是那些摇摇晃晃、叮当作响的乌鸦头骨、怪异树枝让他们显得格外臃肿。梅戎用异常敬重的神情向前和老人们交接,最后瞥了一眼送葬马车上的棺材。 拉迪兰对狮卫的传统不怎么了解,便开口问了身边的士兵。狮卫士兵不敢大声说话,连嘴皮都不舍得动:“这些审判老人一生都生活在森林里,本身是晚年犯了重罪的人。在森林里进行审判,这个传统比狮卫城的年纪还要大。” 审判老人们从拉迪兰身边走过,后者从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生气,就像这一片即将入冬的森林。他们命令士兵把棺材打开,取出里面的尸体,士兵们吓坏了,但梅戎就在身后等着他们。 拉迪兰随时作着施法的准备,等棺盖一被揭开,他就在莉布丝的身上划下十字。士兵们大叫一声倒坐在地上,他们好像看到莉布丝突然暴起扑了过来。 莉布丝的尸体完全没有腐烂,但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一名审判老人把它搬出来背在身上,一点点走向偏离公道的地方,每一步都非常吃力。所有人都没办法出手帮助他们,因为这是狮卫的传统。其中一个老人走累了之后,另一个就会接替他,如此循环往复。 拉迪兰在后面慢慢跟了很久,突然猛地回头,梅戎惊讶地看着他。回去的路已经看不到了,他们来到了真正的审判森林,这里枝繁叶茂,尚没有枯树和树叶做的地毯。主教说他担心会在这里迷路:“这里的每一棵树都长得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来时也是这么想的。”梅戎道,“但奇怪的是,路总会自己出现。” 周围的景色随着光线暗淡下来,快要完全看不到太阳了。审判老人轮换了三次,地势突然开阔起来,显露出前方一片没有树叶遮挡的空地。空地中央一座巨大的木制十字架屹立着,不少乌鸦在横梁上休憩,也是不叫唤,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陌生的访客们。 老人们亲自动手,将莉布丝的尸体绑在高大的十字架上。这需要耗费不少体力,老人们需要走上高台,把尸体高高举过头顶,但显然这些患有严重关节病的人做不到这件事。尸体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手中跌落,在地上摆出奇怪的姿势。这个黑魔法师生前作恶,死后没想到用这样的方式赎罪,拉迪兰摇了摇头。 在月亮高过头顶的时候,老人们终于将莉布丝的尸体举上十字架,并用绳子牢牢绑好。他们递上装满油脂的木桶,奋力泼在尸体上。拉迪兰和梅戎坐在一旁几乎要睡过去,他们是被乌鸦凄厉的鸣叫惊醒的。 月光下的莉布丝恬静可爱,鼻尖挺翘,嘴唇还有人色。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梅戎宁愿相信她只是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就这样,审判老人向她丢出火把,在油脂的作用下,火焰一下窜出老高,滚滚黑烟遮住了白色的月亮。 火光映红了拉迪兰略显苍老的脸庞,就算在十字架上焚烧的是一个魔鬼,但她也曾经是一个人。主教低头默默为她念起了祷文,希望圣主可以宽恕她,让她早日从地狱的苦海解脱。 十字架一直烧到破晓,梅戎一觉醒来,发现周围还是火光冲天。审判老人说莉布丝的罪孽深重,需要烧个几天才能彻底结束。拉迪兰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他在十字架附近施了些许法术,火焰立刻变成了纯白色。 “那么,在下就告辞了。”拉迪兰向梅戎深深鞠躬,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认识离开审判森林的路,只好停下脚开口询问。 “大人,”梅戎笑着指向前方,“路总是会自己出现的。” 拉迪兰一愣,忽然发现不远处正是王国公道宽阔的道路,不仅如此,还有一批狮卫士兵正在对面列队等候。主教很满意公爵的布置,他骑上特别为他准备的马匹,最后向梅戎道别:“这片森林的一切我都印象深刻,即使回到教廷我也不会忘记。” 望着远去的拉迪兰和狮卫部队,梅戎终于把心中的惊讶摆在了脸上。他走向带队前来的士官,没想到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人竟然会如此识时务,料到主教和公爵在审判森林,早早派出了迎接部队。 不过话虽如此,梅戎还是佯装生气地瞪着士官:“边境的堡垒不缺人手了吗?” 士官脸色苍白地低着头:“遇到二位实属意外,我的大人。实际上,我们即将前往最近的几个庄园寻求支援。” 梅戎一愣:“支援?发生了什么?” 士官拿出怀里的信封:“法卫人在一天前在边境处集结部队,数量大约有两百人,我们离开堡垒时,部队数量还在增加”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九章 逃亡 今天狮卫城的东北城门被关闭,所有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五里的范围。这里原本属于商会的势力范围,不少商队和村庄居民都依靠这条路进入狮卫城做买卖。一名樵夫看到附近农场贴出的告示,不得不调转马车,准备返回村庄。 既然商路封闭,那一定是特别紧急的状况,否则没人会不想着赚钱。“听说是那个黑魔法师,”一个多嘴的农妇告诉他,“就是那个有名的格雷格·肯特的妻子。” 他只是一个来自森林附近的小小樵夫,不认识什么格雷格·肯特。他想着如何卖掉马车上的一批干柴,否则这几天就要挨饿了。愣神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犹如一个巨人迈开步伐往这里奔来。樵夫的马受到惊吓嘶鸣一声,樵夫紧握缰绳,这才没让它四处乱跑。 巨响只发生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樵夫耸耸肩,两腿一夹催促马儿上路。 “那里的先生?” 樵夫顿了一下,他有预感这是在叫他,所以稍稍回了一下头。他看到两个一般高的男人,其中一个比较年轻。他们全都受了难以想象的重伤,身上的衣物都有灼烧的痕迹。尤其是年轻的那个,手臂和肩膀上都有淤青,脑袋上还在不停地流血,血迹流进一只眼睛里,让它睁不大开。 “先生。”年长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伸手招呼樵夫,“能否帮我们两个一点小忙?” 樵夫警惕地看着他们,没有下马,也没有转身。在这种地方看到两个深受重伤的人显然不太正常。 男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武器。“我们是狮卫城的士兵,那里正发生一场战斗。” “看来是非常惨烈的一场战斗。”樵夫听到他们是士兵,精神不禁有些松懈。 “如您所料。”男人说着把身边的年轻人推上前,“这是我的儿子,雷斯垂德,今年刚刚入伍,就参加了这么可怕的战斗,还差点失去性命。”他稍微停下喘了口气。“他需要治疗——当然我也是——但我希望您能先把他送到东边的村子里,他的姨妈住在那里。我不希望他死。” 雷斯垂德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的父亲格雷格说出最后一句时才惊讶地看向他。樵夫被这位父亲感动了,翻身下马,走上前扶过重伤的年轻人。 樵夫也想邀请这位父亲坐上马车,但格雷格拒绝了,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马嘶,狮卫的追兵即将到来。他挥了挥手:“公爵大人可能需要我,我要回去战斗。” “这简直是”樵夫为自己的警戒心感到羞愧,他回头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你有一位好父亲,小伙子。”然而年轻的肯特没有说话。 格雷格手无寸铁,朝农场的反方向走去。他的伤势比雷斯垂德好很多,只是耗费了多余的体力和法力,自信能够对付几个无名的士兵。他在附近的干草堆里发现一把草叉,不得已之下只好拿来当作武器。他看了看生锈的尖端,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指挥狮卫大半军队的男人,今天只能用一柄干草叉作为活命的武器。 狮卫骑兵很快追进了农场,格雷格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倒拿草叉奋力一掷,正中一名狮卫士兵的脸,后者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跌落马下。 士兵们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调整马头,组成一排冲向格雷格。格雷格拼命飞奔,骑兵的剑刃朝自己砍来的一刹那往另一边猛地跳去,剑锋堪堪划过他的轻甲,没有造成伤害。格雷格在地上滚了一圈重新站起,转头找到那个死去士兵的位置,他身上有武器和装备,更有一匹还没有逃跑的快马。 骑兵进行过一次冲锋了,跑出一些距离后掉头重新作准备,格雷格借机冲向尸体,将长剑抽出牢牢握在手里,然后准备上马逃离。 狮卫士兵见格雷格想要逃跑,便开始大声喊叫,猛拍马匹,让它也跟着叫起来。格雷格还没抓住缰绳,马儿听到喊叫,以为是主人下达了命令,忽然抬起前蹄,格雷格一个不稳重重摔落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马飞奔而去。 没办法了!格雷格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起身举起长剑,沉腰摆出拦截骑兵的架势。狮卫士兵得知格雷格已是强弩之末,加紧催促坐骑冲过去,手里的长剑已经做好了把格雷格劈成两半的准备。 格雷格突然放弃了原本的姿势,面对一排骑兵冲锋,果然单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战马已近在咫尺,士兵挥出利刃,格雷格硬是接住了这次冲击,连人带剑一齐飞了出去,手臂诡异地折向另一个方向,痛得他大声惨叫。 要不要再坚持一会?格雷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骨折的手臂跑回农场里,有建筑物的地方骑兵就起不到作用。狮卫士兵知道逃犯一共有两个,便分出一半人手继续向前追击,其余人跟着格雷格进了农场。 农场主面如菜色,他不想因为一名重犯而受到公爵的处罚。士兵要求他和他的人一起参与追捕,农场主吓得满头大汗:“大人,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战斗” “男人总有几个吧,”士兵朝他挥舞着剑刃,“那只是个身受重伤的人。” 此时的格雷格用剑砍死了一头羊,捧着它的脖颈生喝鲜血。他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但脑子里总有一些声音告诉他要这么做。一名士兵已经搜查至羊圈,正好看见格雷格的所作所为,顿时愣在原地。格雷格也愣了一会,突然感觉自己有力气握住剑了,大喝一声冲了过去,用肩膀把士兵撞倒在地,对着他的喉咙刺下利刃。 士兵挣扎了许久,竟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格雷格骨折的手臂。格雷格痛得扭曲了脸庞,泄愤似地对着插进地面的长剑剑柄又敲又打,直到士兵真正咽气。 喊声引来了农场主的家仆,他们看到逃犯还有力气杀人,而且满身是血面容扭曲,都不敢轻易靠近。格雷格作秀般地跳起来吓唬他们,果然有几个人吓得坐在了地上。格雷格趁机翻过羊圈的栅栏继续逃跑,疼痛让他暂时保持清醒,但他仍需要一位医生为他接骨疗伤。 士兵围着庄园搜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格雷格的踪影。农场主擦着冷汗想要打发士兵离开:“这里没有什么犯人,呵呵” 闻言士兵握着剑柄慢慢走过去,农场主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士兵也跟着向前:“我们会搜到想要的东西为止。” 格雷格一直没有离开农场,一旦来到开阔的地带,士兵将会骑上战马追上他。太阳快要下山,士兵一直没有找到犯人的身影,只好认为格雷格已经逃逸,启程去追另一支追击部队。格雷格松了口气,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却正好被农场主见个正着。 “逃、逃”农场主吓得脸色发白,指着格雷格说不出话来。格雷格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安静,一点点走向农场主。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受到惊吓了,比起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眼前的格雷格才是真正会杀人的人。农场主左右四顾,最后躲在栅栏后头抱着头颤抖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格雷格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向他杀掉的狮卫士兵尸体前。他画下法阵,紫色的光芒将他和尸体包裹住,把整个羊圈照亮。农场主注意到了奇异的光亮,放下手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雷格咬着牙坚持站在法阵里,手臂上的皮肤和肌肉像是开花一样一丝一丝绽开,露出白色的骨头。看他那完全断裂的小臂,就能知道用身体抵挡骑兵冲锋时极不明智的。随着皮肉的消失,断骨轻巧地落在地上,其它身体组织也散了一地。 农场主觉得恶心,顿时吐了出来。格雷格把手按在有些僵硬的尸体上,忍痛等待法术结束。相信这件事之后,这位农场主不会再想要这块地皮了。 恢复了身体状态的格雷格松了口气站起来,士兵的尸体也失去了一整条手臂。格雷格还没有适应这支新手臂,越是这么做,他的身体就越熟悉黑魔法,就如同上瘾一样。他转头看着农场主,忽然有一种想要将他解剖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追击部队已经离开数个小时,那个没有危险感的樵夫迟早会被追上。格雷格向农场主“借”了一匹马,立刻向雷斯垂德离开的方向追去。 王国公道上都是杂乱的马蹄,没有规律可循,格雷格只好径直往某个村子去,因为他骗樵夫说雷斯垂德的姨妈住在那里。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格雷格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车上摆满了木材。他心中一紧,放慢速度观察四周。 很快格雷格就看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两个黑影,其中一个正将什么东西从另一个的身体里拔出来,后者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倒了下去。站着的黑影快速耸动着胸腔,拖着长剑转向格雷格的方向,格雷格没有下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握剑刃。 “老爹。” 年轻的肯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丢下武器瘫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中尽显疲敝。“我已经,杀不动了。” “休息吧,孩子。”格雷格扛起雷斯垂德,重新上马,往太阳升起的方向继续前进。 雷斯垂德在父亲的背上睡了大半天,在正午时分缓缓醒来。格雷格感受到了动静,稍稍转了一下头:“真是能睡啊。” 雷斯垂德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我们在往哪里去?” “审判森林。” 进入审判森林后,狮卫的追兵就绝对不可能找得到他们的行踪了。虽然森林里到处都是强盗匪徒,肯特父子也不会一直待在里面。“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去法卫,吕讷亲王曾承诺接纳我们全家。”格雷格说。 “全家”雷斯垂德的眼神黯淡下去,“全家”可是意味着三个人。格雷格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应该说些什么,便板起脸说道:“现在,就是你和我。” 该死!谁让你这么说了?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雷斯垂德不再说话,扬起脖子望着清澈的天空。 没有了追兵的围追堵截,这趟旅程忽然就变得安逸起来。父子俩在村子里买了一套平民穿着的粗布衣裤,店主看到他们满身是血的样子,都没敢问他们要钱。格雷格觉得愧疚,最后把自己的剑留在了柜台上。 狮卫的境内大多都是平原和宽阔的河流,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放眼望去,尽是青青草地和茂密的树林。然而秋季临近,这样郁郁葱葱的景色很快就会消失,冬天的风雪又会把它们一时埋葬。 格雷格正在确定他们行进的方向,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的某个庄园。“我和你母亲曾在那里游玩。”他的眼神变得如同春风一般柔和,“广场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你看到了吗?你母亲站在水面上,水帘将她完全罩住,面容和身躯变得虚幻。男爵夸她是仙女,还对我说:‘你的妹妹以后一定是个出色的法师’。” “妹妹?” 格雷格没有避讳,是时候让他知道莉布丝的一切了,他想。所以格雷格点点头:“是的,莉布丝·肯特原本是我的亲妹妹。” 雷斯垂德沉吟一声,和格雷格一样仰起脖子看向远处的庄园,他很快就看见了那座喷泉。“那么,”年轻的肯特想象着水帘里的母亲,“她真的那么美吗?” 格雷格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和你母亲曾经走遍过整个王国。”格雷格边走边讲以前的故事,“当我被梅戎派遣到别处完成任务的时候,她就会变成一只百灵鸟,和我一起出行。她飞得又快又高,我经常找不着她,所以只好不时抬头。我的士兵嘲笑我,给我起绰号,叫‘望天骑士’。”年轻时的格雷格自恃清高,谁都瞧不上,这个绰号非常合适。 雷斯垂德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这些事我怎么不记得?老妈从来都在我身边。” 格雷格坦白道:“我们在出行前会把你打发到森林里训练。”雷斯垂德恍然大悟,原来这对混账是因为想要出去玩才会想到要训练自己。 夜里,两人不敢进入村庄或小镇借宿,只好随便在树林里生个火,挨在一起休息。至于食物,雷斯垂德早就习惯在野外生存,不一会就抓了一头小鹿回来。格雷格看着小鹿口吐白沫的样子,看来这小子已经可以熟练运用法术了。 他们不敢同时入睡,要有一人时刻观察周围的情况。轮到格雷格睡觉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令他睁开了眼睛。雷斯垂德快速扑灭篝火,从灌木丛后窥视。一队狮卫骑兵从树林边缘掠过,丝毫没有察觉暗中的两人。雷斯垂德松了口气,将剑重新收回剑鞘。 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为了防备追击部队重新折返回来,他们不再重新燃起篝火。格雷格想起了那些用不起油灯的日子,莉布丝用紫色的火苗缀满整个房间,她那时明时暗的俏丽身影在其中翩翩起舞。那时莉布丝已经十六岁,在昏暗之中,格雷格终于感受到了她的成长和美丽。 雷斯垂德在魔法火焰中看到了父亲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知道他又在想自己的妻子。比起我,你才是没办法忘记过去的人,年轻的肯特想道。 在这之后的第三天,肯特父子来到审判森林外围。这片狮卫的天然屏障格雷格再熟悉不过,里面有几座要塞,多少士兵据守,他闭着眼睛都可以说出来。而对于雷斯垂德来说,这里就是训练的地方。 “其实住在这里也不错。”雷斯垂德挠了挠头,他知道格雷格不会同意,“这里不缺隐蔽点,不缺水和食物,没人会发现我们在这里。” “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格雷格打断他,牵着马走进森林。雷斯垂德像挨了骂一样低头跟上。 格雷格的计划是沿着王国公道穿过森林,进入法卫地界。在这之前,格雷格已经派出魔法信鸽通知吕讷亲王,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边境堡垒看到法卫的部队。 森林面积很大,不熟悉的人可能需要整整三天才能真正走出去。格雷格在宽阔的公道上闷头走了半天,忽然在路中间停下了脚步。雷斯垂德疑惑地看着他:“别告诉我你迷路了。” “我也不想告诉你。”格雷格抬头望着被树枝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在哪里。雷斯垂德从喉咙里发出抱怨似地咕哝声,大步向前走去。又过了半天,他在一个不同的地方停下脚步。格雷格抱着手臂看他,脚尖不耐地点着地面。 就在雷斯垂德想要出声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的时候,身后传出了别人的马蹄声。两人顿时一个激灵,牵着马匹走进树丛里。格雷格动用黑魔法让视线穿过重重阻碍,在王国公道上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有一环光圈保护着他。 “是拉迪兰,”格雷格闭上眼睛,“说不定梅戎也在附近。” 雷斯垂德没有说话,长剑已经从鞘间拔了出来。格雷格没有阻止他,因为他的眼中充满了冷静和理智,清澈地可以让格雷格从中看到自己。最后雷斯垂德猛地将剑插在地上,无助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格雷格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看到了一辆马车,我想那上面应该就是莉布丝。” 两人穿过树丛接近梅戎的送葬部队时,审判老人正在尝试将莉布丝的尸体背在身上。格雷格心中一紧,重新看到妻子竟然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让他不禁想要跪在地上哭泣。雷斯垂德已经泪流满面,口中轻轻喊着“妈妈”。 格雷格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所以拍了拍雷斯垂德,让他继续向前跟着。他们陪莉布丝走完着最后一段旅途,最终停在了巨大十字架前。这座十字架是有古代先民建造的,完全没有神圣的感觉,只是一种普通的建筑物罢了。 用油脂引燃的火焰根本无法烧尽莉布丝的火焰,在熊熊火光中仍然可以看见静静沉睡的莉布丝。格雷格眯着眼睛看着她,希望她可以再睁开眼睛对着他笑。变成了黑魔法师后格雷格就不再祈祷了,但他今天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双手交握跪在这个十字架前,虔诚地向圣主哀求。 火焰烧了很久,从夕阳西下一直烧到月亮上山,梅戎已经体力不支沉沉睡去,而拉迪兰正在闭目养神。格雷格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去管什么新仇旧恨,指向静静地坐在莉布丝对面,直到她变成灰烬。可能是圣主真的回应了他这个罪人的小小愿望,莉布丝完全没有消失,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样子就像是对着她亲爱的丈夫和儿子张开怀抱。 “小雷,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格雷格的双眼映着火光,竟然显得有那么一丝幸福。 “我想成为一名骑士。”雷斯垂德没有丝毫犹豫,“想在战场上建立功名,然后荣耀地结婚、生子。” “想得真远啊。”格雷格望了望已经开始发白的天空,然后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拉迪兰醒来也是这个时间,他似乎听到了树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了,主教大人在十字架上做了一些手脚,火焰“簌”地一声变成了纯白色。 就在莉布丝的肌肤上落下第一片灰黑色的灰烬的时候,远处的格雷格突然变得无比清醒和坚定,他的眼神穿过重重阻碍,看到了法卫,看到了锈海,甚至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雷斯垂德没走出几步就踏在了王国公道上,并在路边找到了自己的剑。他纳闷地转身按照原路返回,发现自己不论再怎么走,也找不到那巨大的十字架了。 格雷格在年轻的肯特迷路之前把他叫住,又一支狮卫部队从公道上迎面袭来,但他们行色匆匆,不像是在搜索附近的样子。森林里的堡垒守军往腹地行进的情况不多,格雷格认定那是一支请求增援的部队。法卫人已经来了,老肯特稍稍有些激动。 天边抹上一层深蓝色的时候,格雷格从狮卫属审判森林踏进了法卫的领地。法卫的边境堡垒就在离此处不到十里的地方,由于地势较低,他看不见对面的情况,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狮卫堡垒就知道法卫部队的确来了。 等到和法卫军会合,肯特父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安全了。吕讷亲王曾承诺接纳他们一家,如果不出意外,格雷格想道,我可以获得足以养活雷斯垂德的俸禄和领内体面的名声 “殿下会遵守承诺吗?” 雷斯垂德的疑问让格雷格全身冰冷,过分的安全让他忘记了警戒心。他想到了吕讷脸上的笑容,谁都不知道明天是否会下雨。 “你说得对,小雷,说得对。”格雷格颤抖起来,直到夜色真正降临他也没有靠近法卫堡垒半步。忽然他眼中一亮,一手抓住雷斯垂德的肩膀:“你、你不用和我去法卫了,小雷。” “什么?”雷斯垂德皱了皱眉头,“难道让我回狮卫吗?” “不,我想到了另一个好去处” 法卫堡垒前,莱森·方汀奉命率军迎接一位贵客的到来。“把火把全都亮起来!”他大声命令士兵们,“肯特大人随时都有可能抵达。” 几天时间内,梅戎公爵处死了一名黑魔法师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吕讷亲王早早就派出了迎接格雷格的部队,并断言他一定会到法卫来,这比格雷格的魔法信使早了一天有余。作为格雷格的朋友,方汀非常担心肯特父子的安危,至少雷斯垂德是无辜的,还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伯爵如此想道。 伯爵的部队在安静的午夜中困顿不已,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守夜了。相比之下,狮卫守军更加难眠,如果法卫人知道堡垒里只有一百个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大举进攻。两方都铆足了力气四下巡视,格雷格根本没有空隙走出隐蔽处。 雷斯垂德按照原路返回狮卫属审判森林,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比起十字架旁的死别,年轻的肯特充满信心地认为,他们一定会有机会重新生活在一起,这也是格雷格向他承诺的事情。所以雷斯垂德不再停在原地,向西边迈开脚步。 方汀坚持不住亲自守夜,打了一个呵欠准备回到堡垒里,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返回营地:“伯爵大人,您的法术信使。” 伯爵强睁着眼睛,接过士兵手臂上的小鸟。这是一只紫色的法术信使,方汀一眼就认出这是格雷格送来的,不过小鸟还是开口提醒了他一遍:“莱森,我是格雷格!” 小鸟的声音又尖又难听,方汀皱起眉头:“我知道是你。” 小鸟在他的手掌上跳了两下:“请你派一个士兵走出堡垒。”说完它就化作一片光尘消失了。 方汀不知道格雷格要搞什么花样,但还是派了一名士兵出去。士兵走到两方守军都无法看清的地方,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涓涓流了出来。 格雷格暗中感受到了死者的力量,继续在地上画下法阵。死去的士兵又开始活动起来,以四肢着地的方式爬向格雷格。狮卫士兵看到了在地上爬动的黑影,但那更像是某种动物而不是人类,所以没有拉响警报。 尸体自行爬到格雷格身边,重新恢复安静。格雷格扒下他的盔甲穿在身上,略有些不合身,硌得他脚底和背脊疼。他刚从隐蔽处走出来,狮卫士兵立刻就看见了他,大喊着“敌袭”拉响警报,格雷格玩命地往法卫方向逃去,以免待会被如雨的箭矢射住。 狮卫方向喊声四起,方汀觉得不对劲,令部队做好作战准备。背对着清冷的月光,一名法卫士兵一瘸一拐从狮卫的弓箭手箭下跑了回来,方汀赶紧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你没有看到肯特吗?” “看到了,大人。”格雷格喘了口气,一手把头盔扔在地上。方汀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又生气由想笑:“你这人” 格雷格没有中箭,但他还是要求用马车把他运回法卫城。方汀没有理他,让士兵把他扔在辎重车上。狮卫人实在太累了,不管车上有多么颠簸,他还是响亮地打起了鼾。 次日一早,格雷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了一辆大马车里,惊得他睡意全无。周围还是蓝色的法卫旗帜,但比起昨晚的规模,现在的往返部队简直可以用大军来形容。 “莱森?”格雷格打开车窗呼唤友人,却发现他正在和一个金色眼眸的人并肩相谈。高贵的吕讷亲王发现了格雷格的视线,微笑着向他行礼。 “您好,格雷格。”吕讷纵马和马车平行,“再次见面,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有劳殿下挂心了。”格雷格感动不已,“您何时来的?” 吕讷想了想:“天还没亮的时候。”明明是清晨,一旁的方汀嘟哝了一声。 大军进入法卫腹地,经过威严的垂颅堡要塞。格雷格情不自禁地问方汀为什么要把要塞建在沼泽旁边,这个问题他很早就像提了,现在不用再碍于两方的不同处境畏首畏尾。方汀没有迟疑,把要塞的历史、配置全都告诉了格雷格,这都是吕讷的指示。 “——那么,”吕讷终于找到一个融洽的气氛开口问道,“阁下的亲眷” 格雷格神色一黯:“莉布丝被处死了,雷斯垂德下落不明。” 吕讷略显尴尬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对此我很抱歉。”他沉默半晌继续说道:“只要有雷斯垂德的消息,我和法卫一定会全力以赴。” “多谢殿下。” “另外,”吕讷金色的眸子斜睨向格雷格,“关于您的妻子想要报仇吗。” 方汀在一旁张开了口,但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格雷格愣了一下,突然把头伸回车厢里。吕讷以为红衣主教的力量已经震慑到了这个男人,略微有些失望。 然而格雷格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身后的士兵吓了一跳,赶紧勒马停止行进。格雷格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最后跪在吕讷的坐骑蹄下。 “死我要梅戎死!”他咬着牙流下眼泪,几乎没有人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狮卫人、一个也不留!狮卫人、送他们去地狱!” 吕讷终于显露出了笑容,翘起的嘴角边仿佛沾满了毒液。他翻身下马,把泣不成声的格雷格扶起来,两人紧抓着对方的手臂,把衣服都抓除出了褶皱。 “你和雷斯垂德也是狮卫人呀,傻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章 法卫 刚来到法卫城没几天,吕讷就派人令格雷格参加朝会,前来通知的小卒毕恭毕敬,显然是殿下特意嘱咐过。 格雷格穿上从来没有穿过的漂亮长袍,再用金色的别针别上蓝色的披肩。他的暂住处是法卫城里最好的旅馆,只有外来的贵族才可以入内。一开门,率先迎接他的是从海岸飞来的海鸥,它们的鸣叫带着不紧不慢的优雅,和圣主的严谨、狮卫的散漫不尽相同。 法卫人时常会在遇到熟人时总会停下脚步问好,相处起来或许会比较容易。格雷格又想起了狮卫城,那里脏乱拥挤,很难在狭窄的道路上停下脚步。 “会上殿下会为您册封并赐予职位。”小卒向他微微鞠躬,“我们法卫人很乐意多几个朋友,还请您放松心态。”说罢便让出进入主堡的路。 法卫主堡外没有另外的围墙,由于已经拥有王国最难攻破的奥术城墙,再多一道就显得多余和难亲近了。主堡中的守卫除了穿着盔甲的士兵之外,更多是四处飘荡的光球和发出光线立柱。看上去守卫人数是少了,实际上还有不少法师在某个地方为各种设施提供能量。 格雷格走向洞开的主堡大门,其中大厅的模样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法卫的大门有一道透明的墙壁,所以站在门前等守卫替他开门。 两旁看守的士兵憋着笑准备看他出丑,一直没有帮他的样子,连后来的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格雷格耸耸肩,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多一个朋友。他把手按在大门前,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阻碍立刻消失,大厅里人们的说话声终于传了出来。格雷格若无其事地踏上台阶,两名士兵有些惊讶,结果反倒是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法卫主堡装饰精致,照明用的都是法术,使内部显得宽敞明亮。专门有乐队在大厅里奏乐歌唱,使原本庄严的主堡变得轻松活泼,听说这是吕讷亲王自己的兴趣。一名管家在大厅中候着格雷格,吕讷生怕他找不到会议大厅的位置。 等格雷格来打会议大厅,率先和他打招呼的是图道尔将军,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笑意,因为他之前说过,两人之间还会有共事的机会。格雷格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殿下也请你参加会议了吗。”坐在边上的方汀伯爵听上去对此不得满意。“听说殿下要给你加官进爵。” 格雷格嗯了一声:“说实话,我很期待殿下会给我什么样的职位,毕竟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头衔。”他又打开了话匣子,方汀就是无法忍耐他这一点,便摇了摇手让他闭嘴。 吕讷稍后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进入大厅,所有法卫重臣(包括格雷格)起身行礼。亲王在其中看到了格雷格的身影很是高兴,他还没有坐到位子上就开口道:“今天有几件高兴的事和几件烦心的事,诸位要先听哪一项?” 众人呵呵笑了起来。吕讷眯起漂亮的眼睛:“我呢,是喜欢先说高兴的事的。所以,我们就先来谈谈任命。首先,格雷格·肯特。” “是的大人。”格雷格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竟然还有些小紧张。 “我任你为步兵统帅,法卫城内所有步卒都归你掌管,要如何委任,你全权负责。” 法卫步兵向来被王国各地所诟病。历史上没有一位步兵将领出自法卫,导致法卫人没有好的训练方针,通常情况下,王国只会征召法卫的法师军团。格雷格现在接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显然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 “另外抱歉的是,格雷格。”吕讷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近来查阅了法卫的地图和谱系,发现没有适合你的封地。如果随随便便给你一片偏远的封地,连我都会觉得后悔。” 格雷格有些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感谢您的关心,殿下。封地一事我并不在乎,在得到功勋之前我也没有接受册封的打算。” “这样只会让我更愧疚。”吕讷话锋一转,“不过你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这座堡垒里。”众臣闻言惊讶不已,能留住在领主主堡里的人,无一不是殿下最亲近的,这样的待遇可不是每一个爵爷都有的。 吕讷又向身后招手,两名管家无比郑重地端上一口长长的木匣子,匣子上刻满了精美的花纹,其中一定不是什么凡物。 “格雷格,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第一件礼物。”吕讷站起来打开木匣,红色的布料上躺着一柄精致的长剑,剑鞘刻着两道凹槽和一段铭文,大意为“持此剑者拥有无上荣耀和令敌人胆寒的战技”。 得到新剑的格雷格自然高兴无比,他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它分量很足,挥舞起来相当费力,但对格雷格来说,这就是一把好剑。吕讷说这把剑用的是耐法术能量的材料,不仅可以抵抗魔法,还可以在剑上使用魔法。“各种优点,到了战场上你就知道了。”亲王别有深意地说道。 “接着。”吕讷和格雷格回到座位,继续下一项议题。“布兰特卿。” 布兰特有些羡慕地看着格雷格,被殿下的突然点名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你来法卫也有不少时间。”吕讷细数图道尔将军的功绩,“我们的骑兵有所进步,附近的治安也变好了,我想是时候给你封爵了。领地就是你现在的这块区域,没有意见吧?” “殿下,事实上”图道尔挠了挠头,“十一世陛下刚刚册封我为伯爵,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正式的册封命令很快就会传到您的手中。” 吕讷有些恼怒,眉头抖了抖。“嗯,虽然是你应得的,这就称不上我对你的赏赐了。那么你还想要什么?”亲王说要赏赐,就绝对不会食言。 图道尔甚是感动:“在下不需要什么,只是我的妻女尚留在圣主,我想抽空将她们接来法卫。” “准了。”吕讷笑道,“随行的护卫你自己挑选吧。” “轻松时刻到此为止。”亲王稍稍坐正了一些,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不同了。格雷格受到感染,也变得认真起来,想想在狮卫,不管梅戎说多重要的事情,他都会想要打瞌睡。 “半个多月前我向父王要求物资,他老人家拒绝了。”闻言众人发出惋惜的叹息。“这就意味着,没有人替我们对抗海上猖獗的海盗,王国不再是我们的后盾。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剿灭那些匪徒——我说的是剿灭,不是镇压。” 亲王的愤怒感染到了底下的众臣,沿海城市时常受到海盗欺压,而王国却不施与正当的帮助,实在是令人心寒。 “另外,我的总管说今年的作物收成会比去年还要低一些,低到可能无法庆祝丰收节。”吕讷顿了一下再继续,“是时候请教一下炼金术师们了。” 格雷格有些惊讶:“殿下还没有任用那些炼金术师?”他记得吕讷用自己换到那些术士好像是朝圣之前的事情了。 方汀看了他一眼:“和狮卫人讨厌法师一样,法卫人讨厌炼金术师。” 朝会结束后,吕讷令格雷格跟他一起前往炼金术师们的住所。他们住在主堡附近的旅馆里,看上去无比痛苦,其中一位看到亲王前来,立刻跪在地上:“殿下,如果您不肯用我们的话,请让我们回到狮卫,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研习炼金术了” “现在就是用你们的时机。”吕讷板着脸踢开他,“我记得邓洛可大师提到有一种可以令作物增产的炼金术,你们会使用吗?” “会,会!”炼金术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但我必须提醒您,这种技术尚处在第一阶段——” “不要废话了,开始动手吧。”说完吕讷就离开了房间。 炼金术师跪了许久,这才起身看向格雷格,显然他还不知道狮卫发生了什么事。“肯特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格雷格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我现在效忠吕讷亲王。”闻言术士们大惊,他们不敢相信公爵的左膀右臂会背叛狮卫,一时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吕讷就在不远处等格雷格出来,后者庆幸刚才那样对炼金术师说话,殿下看起来一脸满意。 亲王做了一场秀给他看,这一点格雷格是知道的。一来是让炼金术师忘我卖命,二来看看他们见到格雷格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看吕讷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似乎是在等他开口说话。 格雷格叹了口气:“我不明白殿下让我来这里的原因。” “听好了格雷格,”吕讷等这句话很久了,这样他就可以显示出自己的才能,“这几个炼金术师,就是战机。” 格雷格比吕讷年长近十岁,而今却看不见吕讷看得见的东西。年轻人的时代这么早就到来了吗,他兀自摇了摇头。“殿下的智慧,在下这种人物是无法领会的。” 来到法卫城郊外的兵营,格雷格才知道什么是惨不忍睹。与其说法卫士兵向来没有纪律性,不如说是伤病总是袭扰他们,格雷格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一个正常走路的健全人。 “是殿下说的新来的将军。”一名手部受伤的士兵率先看到雷斯垂德,立刻上前迎接。“请原谅我们的无礼,您也看见了我们的状况” 格雷格以为自己是在和一名爵爷说话。“现在没有战乱,你们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 “怎么可能没有战乱?”士兵反问了一句,“海外都是猖獗的海盗,虽然亲王殿下率领我们赢过一场胜利,但在这之后就再无建树。除此之外——”士兵说到一半住口了,他恐惧地看着格雷格背后,原来是图道尔将军正走向这边。 “嘿,格雷格,”图道尔亲近地和格雷格打了招呼,“刚刚见到你的部下,要不要和我的骑兵团来场训练?” 格雷格一下就明白过来,合着士兵们的伤是给你这个家伙搞出来的。法卫士兵看了一眼图道尔身后两个嚣张的骑兵,恨不得缩进地里。 即使如此,格雷格还是替他的步兵团接下了挑战。双方来到空旷的训练场,图道尔骑着战马在格雷格对面叫嚣:“殿下赐你那把剑的时候,我可羡慕了!” 格雷格则哈哈大笑:“是吗,我也觉得它很不错!” 步兵一共六十人,肯特按照以往在狮卫的习惯,将他们列为七排九列,空出两人的位置。不管骑兵往那个方向冲锋,每个方向至少有五名士兵能够应对。法卫士兵以前何尝不知道列阵以长矛抵御骑兵,但这毕竟是训练,拿着木棍很难真正伤害到马匹,只有图道尔这样的狠人才会不顾一切地冲锋。 法卫士兵已经伤痕累累,士气极度低落,看上去是一场必败的战斗。突然格雷格走下训练场,站在空余的位置上,大声命令方阵转向:“让我站在前排!” 士兵们愣了一下,一声不响地开始变阵,格雷格并不满意沉默的士兵:“给我大声喊出来!喝!” 格雷格的大喊在方阵中显得孤单,但强而有力,对面的骑手竟然稍稍动摇了一下。法卫士兵受到鼓舞,转换的步伐变得紧凑起来,在格雷格第二次命令下,他们发出了一次令自己听得见的吼叫。 “再来!” “喝!” “再来!” “喝!” 连格雷格也兴奋起来了,他双手紧紧握着代替长矛的木棍:“来啊,图道尔!” 图道尔率部队冲了过来,区区五名骑手就把步兵方阵冲得七零八落,士兵们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站在第一排的士兵里,只有格雷格还没有被冲垮,他立刻转身面对陷阵的骑手,一记突刺将他打落马下。骑手落地后就失去了原本的优势,无数士兵将他团团围住,他只好识相地滚出训练场地。 然而即使有格雷格在场,骑手仍然已经冲散了步兵的阵型。第二波冲锋接踵而至,这次连格雷格都倒在地上,蜷缩身体希望不要被马蹄踩到。接着第三波彻底击垮了整个部队,图道尔大笑着扬长而去。 “该死!”格雷格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他问身边痛得打滚的士兵,“兄弟,你们受了几次罪了?” “图道尔将军每周来一次。” 闻言格雷格一个跟头跳起来,对着图道尔离去的方向大喊:“下周,下周再来啊!” “不了!”图道尔嘲笑地回头看一眼狼藉的士兵们,“已经没有意思了。” 虽然这种方法很痛苦,格雷格还是要感谢图道尔的所作所为。法卫士兵终于被激怒了,他们渴望一场胜利,不想再做倒在地上的人。“我们要站着回营!”士兵们告诉格雷格,“让骑兵们和图道尔去死吧!” 图道尔很适合扮演这样的角色,尤其是他的死鱼眼,只要看着就会让人产生想要打他的想法。“一次在森林中袭击强盗失败后,我对我的人说‘好想做强盗首领啊’,第二天他们比我起得还早。”某次谈起训练的事,图道尔这么说道。 格雷格用狮卫的方式训练法卫士兵,在教他们如何列阵之前,必须提升他们的体能和各种战技,就像教小孩走路一样。吕讷在城头看着和士兵一起训练的格雷格,法卫城很久没有传出如此让人热血沸腾的呼喝声了。 秋季来临,如法卫总管所料,今年法卫领内农作物的收成低得可怕。渔业在海盗们的骚扰下也没有多大进展,以至于法卫无法庆祝丰收节。吕讷亲王紧急召见了炼金术师,命令他们立刻使用炼金术救灾。“我要在明年丰收节之前看到效果。” 炼金术师点头允诺,并且告诉亲王他们已经开发出了新的技术。“连邓洛可大师都会为之惊叹,”术士激动无比地说道,“明年一定是个大丰收!” “我要看到成果!”吕讷不耐烦地敲击桌面,“下去吧。” 炼金术师们所说的新技术是一种催化剂。他们在农田里画下巨大而精准的炼金阵,并要求农民播种要沿着阵形进行。炼金术准备花费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在农夫犁地、播种的同时,炼金术师为土地和种子洒上专用的药剂,它看上去不怎么美味,倒进地里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术士们做完自己的工作,就被士兵们押回了自己的房间。原以为他们得到了出力的机会,结果亲王并没有给他们改善地位的机会,不禁有些失望。 格雷格将自己沉浸在军营生活里,在年轻的时候他没有机会品尝这样的滋味,因为他是从公爵近卫开始干起的。不算勇猛的法卫士兵一开始还有几分贵族的娇贵,在冬季来临之前转变成了狮卫人的强调,从他们手上突增的老茧就可以看出来。 格雷格住在主堡,而吕讷的寝宫独立在主堡之外,肯特将军能从房间的窗口眺望飘荡着蓝色旗帜的宫殿。法卫人居住要求舒适明亮,头一回用奥术吊灯,格雷格用力过猛把房间照得通亮,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虽然我没有给你爵位,但一切待遇都以公爵为准。”吕讷让他自行挑选侍从和管家,得到的俸禄足够养活整个庄园。如果钱能让一个人屈服,就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格雷格很快就适应了法卫生活,浓重的海味,说话绕弯的法师,这些都不会比杀妻之仇来得难以忍耐,更何况这里有美丽的海景和日落,还有充足的俸禄。他开始后悔让雷斯垂德离开自己了,现在看上去,就好像他想要独自享受,故意赶走雷斯垂德一样。 某日朝会,吕讷无比愤怒地扔下圣主传来的书信,大声训斥自己父亲的鼠目寸光。“什么叫‘市民代表驳回了物资援助的请求’?他们知道海盗是个什么东西吗,啊?是异域的鹦鹉吗?” 一众大臣在殿下的怒骂之下瑟瑟发抖,谁都不敢为国王陛下说一句好话。“写信已经没有用了,我要亲自去一趟圣主城。”吕讷刚说完,身后的总管立刻退出大厅去准备出行事宜。 “我不建议您在满腔怒火的时候觐见陛下。”方汀道,“谈判需要理智。” “去圣主的路有七日之久,”图道尔用手撑着脑袋,“足够让殿下在见到陛下之前好好措辞了。” “在我不在的期间,一切由长老团负责。”吕讷去意已决,不再多说什么。年迈的长老们领下受命,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就不再像以前那般活跃了。 格雷格和长老们处得并不愉快,这些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老头比王国最厚的城墙还要顽固,说什么都不会和狮卫人为伍。亲王还在的时候稍有收敛,吕讷一走就变了一副模样,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更换法卫城的步兵统领。 “这是殿下亲自委任的,”方汀一拍桌,“如果要更换,就必须请示殿下。” 格雷格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方汀则冷哼一声:“我可不是为了和你套近乎才帮你的,殿下回来要是看见法卫城一片混乱,遭殃的是我们。” “是是,伯爵大人真是为法卫城着想。”格雷格笑着行了一礼。 几周下来,格雷格把城里的大小众臣都认了一遍,步兵团负责城市的巡逻,时常遇到也是难免的。最常见的莫属图道尔了,即使是到了战场上,格雷格必须要让自己的手下学会如何与骑兵协同作战。 是日,格雷格决定找图道尔一起训练士兵。他穿过被士兵们踏平的道路,走向另一片训练场地。还没有看到兵营,格雷格就已经听见了整齐的马蹄声,比之更响亮的是图道尔的指令声,在空气中荡着蓝色的波纹。 骑兵团的生活环境很差,只有几个巨大的帐篷,马匹的待遇都比骑手好,被拴在营帐后的马厩里。每次对抗训练都是骑兵大胜而归,格雷格想不到伤员并不比他的步兵少,想必是图道尔给训趴的。 “休息好了?赶紧出去训练。” 格雷格检查伤兵有些走神,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在帐篷里。他转身看去,竟然是一个女人,她用湛蓝的眼眸瞪着格雷格,微微仰起头,高傲地甩了一下长长的头发。 典型的法卫人。格雷格心中一阵虚弱,和这样的女人说话很是费力:“女士,您误会了,我并不是图道尔将军的部下” “那难道还是奸细不成?”女人似乎确定了什么,一步步靠近格雷格,格雷格看到她那微红的脸颊。“你的口音就不像法卫人,你是狮卫人。” 这时一名虚脱的骑手恢复体力醒了过来,他看见格雷格,又看见那个女人,立刻明白了什么:“夫人,他不是——” 士兵还没有说完,女人率先动了手,她双手一张,暴躁的电弧就像有了生命一般窜向格雷格,不需要吟唱就能施法,能做到的人王国内都屈指可数。格雷格叹了口气,挥手将电流打散,整个营帐立刻剧烈摇晃起来,电流疯狂地窜向四周各处,帆布猛然一扬,重新恢复了平静。 女人稍稍退出营帐,格雷格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刚想出声继续解释,帐篷的支柱突然断裂开来,轰隆隆地散在地上,格雷格和士兵们惨叫一声,全都被埋进了张开的帆布里。 “怎么回事?” 图道尔听到动静从训练场返回,第一眼看见的是倒塌的营帐,接着他看见了站在帐前的女人。“莉莎?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帐篷是你弄的?” 那个被图道尔称作莉莎的女人点点头,指着帐篷下面道:“里面有个狮卫奸细。” 图道尔的随从听到她说的话,立刻拔出了长剑。图道尔无奈地把他们的剑按下去:“那个所谓的狮卫奸细有可能是他。” 格雷格狼狈地从帆布的纠缠中爬出来,四脚着地的样子令图道尔哈哈大笑:“我说肯特将军,你这个样子,可以包揽我今日一整天的笑意。” “将军?”女人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容我介绍,”图道尔一把将格雷格拉起来,“这位就是王国著名的战士、法师,格雷格·肯特。” “您就是——”女人后退了一步,小脸变得更红了,“实在是失礼,我不知道您已经到法卫了。” “能见识到王国一流法师的法术,也是在下的荣幸。”格雷格的客套话里带着些许无奈。他看了一眼图道尔,暗示他继续介绍下去。 “那么,这位年轻貌美,奥术智慧超群的女士,”图道尔走到女人身边,无比自豪地挺起胸膛,“正是在下的妻子,莉莎·图道尔。” “啊,是图道尔夫人。”格雷格脑门青筋暴起,佯做笑脸面向夫人,“您平时是否爱好饮酒?贪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毕竟那会影响您在关键时刻做出的判断,例如择偶的时候” 图道尔跳了起来:“格雷格!” “哦,我承认是我的错。”莉莎看了图道尔一眼,“如果可以重来的话,那时候我确实应该少喝一点。” “莉莎?” 图道尔夫人肤色白皙,不像被海风侵蚀的法卫人。她的父亲是圣主人,所以看上去比普通的法卫女人亮丽,尤其是在这充满男人恶臭的军营里,她显得就更加漂亮了。图道尔用手肘顶了一下格雷格:“收起你那狼一样的眼神,我现在就想把你的眼睛戳瞎。” 训练事宜谈完后,图道尔邀请格雷格前去他的庄园小聚。图道尔庄园甚新,由于刚刚成为法卫的伯爵,庄园里的一切都要重新翻修,将过往贵族的痕迹掩去。 和格雷格一样,即使伸出法卫,图道尔依旧留着圣主的习惯,家里的家具大多纹饰华贵,墙上挂的是长剑盾牌,而非有名的法师画像。最有特色的当属一套有白色披风的盔甲,披风上是典型的查美伦家徽,图道尔曾经穿着这套盔甲担任十一世国王陛下的近卫。 “在战场上看到这副盔甲,千万不要企图正面压制。”图道尔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变相地夸耀自己,但他的语气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格雷格好像被出动了,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图道尔家已有四个女儿,最小的一位尚未学会走路。格雷格有幸在拜访时见到了长女,她生得较像他的父亲,身材宽阔高挑,一脸的英气,听说她最近在学著名的图道尔流枪法。这是一种在长枪上附带闪电法术的攻击方式,在紧张致命的近身战斗时集中精神释放法术,只要学会就一定能在历史上留名。 “我倒是希望她能像她母亲一样淑女。”图道尔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已经第五次踩到自己的长裙了。 格雷格捏了一把冷汗:“我觉得你对淑女的定义有些误解。” “不管怎样,她很快就要到适婚的年龄。”图道尔一把勾住格雷格,“如何,我是不介意雷斯垂德前来入赘,玛格丽特以前就说要找一个实力相当的男人做丈夫。” “她对小雷来说还太年轻。”格雷格看向另一边,“而且那小子的武艺”格雷格发觉自己的发言是建立在雷斯垂德还活着的基础上,过了许久才追了一句“更何况他生死未卜”。 “父亲总是担心儿子的。”图道尔只是处于好心,没有提失踪的事。“我可是听说了,他一个人进入审判森林,袭击强盗。” 格雷格暗自高兴,差点没有忍住,他咳了一声,掩饰心情站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定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儿子,才这么着急想找人入赘,是吧!” “什——”图道尔俊脸一白,“胡说!看我今天就给你生一个男孩儿出来!” “圣主啊!”图道尔夫人刚好端着水果进来,脸红得如同盘子里的苹果,她尖叫一声,拿起一个就往图道尔身上砸。“混账,你在对客人说什么?” “啊!”图道尔躲在格雷格身后大呼救命,“没有!你听错了” 如果莉莉和小雷也在的话,我也会像布兰特这样笑得那么开心吗?格雷格想着。 图道尔一家和格雷格相处融洽,主人留他在庄园过夜。即使是客房,房间里也是宽敞的大床和华丽的家具,格雷格想,等自己有了庄园,也一定要这么布置。他站在窗前给远在别处的雷斯垂德送去魔法信鸽,通知他可以前来法卫团聚。 步兵同骑兵训练结束后,长老团下达了亲王外出后的第一道命令,令格雷格和他的步兵团剿灭海上猖獗的海盗。格雷格对此无法理解:“我的手下都是步兵,不是水手,根本不懂如何在海上作战。” “水手是用来划船的,打仗的还是步兵。”长老说道,“等到两艘船撞在一起,就和在陆地作战没什么两样了。” 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格雷格不得不领命退下,法卫人都想消灭海盗,但是谁都没有这个本事。 “我是今天的守卫队长,将军。”说话的人名叫马克,他一脸胡子拉碴,个子稍矮,衣服不上有食物残留下来的酱汁。侍从悄悄告诉格雷格,马克在守卫中的绰号是“旱鸭子”,他守城是有一手,但是连游泳都不会。“如您所见,法卫城是一座沿海城市,所以除了舰队出海远征的情况,其余时间都属于城防部队。” 格雷格要了四艘双层桨帆船,八艘小型的桨船,每艘小船最多只能容下八个人。马克队长虽然不会有用,但是多年的观望经验让他告诉了格雷格需要知道的信息:“今天刮的是东南风,接舷对我们有利。” 出海之前,格雷格要求士兵站在甲板上,以期适应海上的颠簸状态。在港口里他们还没什么不良反应,可谁都无法保证到了真正的海面上会不会出问题,所以士气看上去有些低落。 “守军里还有几个法师,请将军随意调遣。” 格雷格看了一眼法师部队,这群人还有些士兵的样子,他们精神焕发,是对付海盗的老手,看来匪徒没有真正攻上陆地是他们的功劳。 “我要你们在船上为每一名士兵的弓箭点火,就像这样。”格雷格在一列弓手面前点了点脚尖,每把弓弦上的箭矢都“噗”的一声冒出了火焰,连捏着它们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法师们更是吓得目瞪口呆,他们根本没看清将军是怎么做的。“呃将军。”一位法师面露难色,“像这样的高阶法术,我们恐怕力有不逮。”如果要作出这样的效果,必须给每一个士兵配备一名法师。 格雷格有些失望,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太多。以往法师都会对着海盗们降下巨大的火球,这次格雷格命令他们降淅淅沥沥的火雨。“小心一点,今天刮的可是东南风。” 两小时后,海盗船出现在法卫城守军的可视范围之内。他们同样操纵着桨帆船,朝着远离海岸的渔船猛追,所幸东南风帮助渔民快速逃回法卫城东面的港口,暂时没有特别大的损失。 法卫舰队准备出发,士兵们带上足够的弓箭利落上船,由双层桨帆船领头,径直冲向猖獗的海盗们。 “好了小子们,这是你们受训以来的第一场战斗!”格雷格的声音响彻港口,“战斗的环境不一样,敌人不一样,但是不会改变的是你们所守护的事物。你们身后就是你们的家园、你们的亲人、你们的朋友!给我好好想想你们死掉的后果!你们会死吗!” “不!” “会吗!” “不!” “那就去杀光那些该死的东西!扬帆!” 所有法卫士兵怒红了双眼,船速跟着变快了。两分钟后,八人一组的桨船随之出港。 海盗船一共三艘桨帆船,比法卫战船要小上一号,法卫船队逐渐靠近海盗,晴朗的天气让匪徒立刻发现了敌人,他们嘲笑了法卫人一番,立刻就准备掉头逃跑。格雷格令舵手保持速度,两方都是逆风的情况下,海盗无法摆脱追击。 很快海盗们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稍稍偏移了方向,收起风帆靠人力前进,希望能够减轻逆风带来的惩罚。格雷格顶着海浪命令士兵张弓,号令声大到连海盗都可以清晰听见。 “点火!”格雷格手臂一挥,就让整条船的弓箭手拥有了火箭,另外的几条船上的法师都在努力给箭矢点火,希望能在将军下令射箭之前多点燃几支。 “放!” 带着火星的箭矢随着一声令下冲出弓弦,海盗们害怕地蹲伏在船上。海风将飞去的箭矢吹偏了一下,将近一半都落在了海里或船身上,几名倒霉的海盗中箭身亡。 格雷格要求士兵重新调整准心:“用力拉弦!” 突然一阵浪头打来,士兵们纷纷不稳踉跄,刚才的瞄准都白费了。格雷格自己拿起一把弓箭,搭箭张弓然后放手,箭矢如同一支火鸟冲向海盗船,巨大的爆炸在船的正中央发出,不少海盗被炸飞到半空,直到划过弧顶向海面坠去。 格雷格一击将甲板炸出一个大洞,海盗们惊慌失措,拼了命地像海岸外驶去,可逆风让他们的努力化做疲惫,船依旧行动缓慢。 眼看法卫船队成之字形靠近,而岸上的法师们也要给他们一个大礼。法术吟唱终于结束,一片火焰做的云朵凭空出现在海盗船上,将歹徒照得通红。然而格雷格一看情况部队,突然下达的转向的命令:“太近了,法术会击中我们的!” 法师们的确瞄准的是海盗船,但是距离太远,他们低估了海风的力量。吟唱已经结束,“发出的法术再也收不回来”,再笨的法师也知道这个道理。密密麻麻的小火苗从天而降,它的重量比巨型火球轻上百倍,被风一吹立刻改变了下落的轨迹,斜斜坠向法卫的战船。岸上的法师终于发现了灾难性的失误,他们懊悔地停止施法,但是即使如此,法术还需要不少时间才会彻底结束。 火雨率先点燃船帆,逐渐扩散至整张帆布。格雷格爬上桅杆希望能够靠近施法,突然一支箭矢飞来,海盗们竟然趁乱掉头迎击了。 “弓箭手准备!”格雷格一边大喊一边施法,小火苗被他的奥术屏障抵挡在桅杆之外。法卫弓手和强盗不停射箭,高出一线的法卫船占据了优势,多日的训练让士兵的准头有所上升,发出的箭矢比收到的要多出一些。 格雷格所在的战船可以幸免于难,其他船只可就没那么好受了。法师单薄的屏障被火雨不断敲打,不一会就碎成一片一片,火苗重新落向帆布形成火势。海盗们开始分头行动,避开格雷格的船只寻找弱点,其余船上的情况不太明了。 格雷格愤怒地将第一个发起嘲讽的海盗射穿在甲板上,跳下还在着火的桅杆令水手向海盗船靠近。“放最后一轮弓箭,准备接舷!” 最猛烈的一阵射击朝海盗而去,后者不敢冒头张望,整条船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等到箭矢撞击木板的声音渐渐消失,海盗们打开甲板入口向外一看,法卫船的撞角已经近在眼前了。 法卫们憋着一口气,好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操纵船只向海盗船撞去。坚固的撞角一头撞在海盗船上,巨大的浪花随之涌起,如同海豚飞跃出海面。海盗船左摇右晃,随时都可能倾覆,海盗们大叫着抓住栏杆,祈祷不要被甩进海里。 撞击将海盗船撞出一个缺口,还把她推出了一些距离。格雷格一声令下,率先跳上海盗船拔剑杀敌。法卫士兵纷纷照做,不过他们可没有将军那般力气,有几个撞在船沿掉进了海里,还有的摔断了腿骨。 适才两方桨帆船激战正酣,全然没有注意到几支小型的桨船早已悄悄接近。船上的法师已经完成施法,在小船和海盗船之间搭起了蓝色的阶梯,供法卫士兵安全登船。 法卫士兵从四面八方登上海盗船,把海盗包围在甲板上。格雷格已经深陷敌阵,毫不留情地将一名海盗的脑袋砍下来,接着抓住一名背对他的敌人,一剑刺穿他的背脊。 一名法卫士兵率先发动攻击,他大叫一声,高举长剑劈向海盗,后者没有头盔,只穿着薄薄的皮革,锋利的长剑,一击就让他身首分了家。法卫人第一次尝到杀人的滋味,他平时训练只砍过猪头肉,没想到砍人头的感觉竟然没什么两样。就在这一愣神之间,他的心脏就被身旁一名海盗用弯刀刺穿了。 另一名法卫士兵刚想提醒他的战友,但是已经为时已晚。他怒红了双眼,冲上前去把杀人凶手撞倒在地,不料一个浪头打来,将他也摔了出去。海盗抓住机会骑在他的身上,用手里的刀一下一下扎着他的后背。 海盗们虽然装备短缺,只凭着一股凶狠劲头就一点点撕开法卫人的包围。只有格雷格从里杀到外,亲王赐给他的长剑整个变成了血红色。他一甩剑上的鲜血,大声下达命令:“士兵们,重整阵型!” 格雷格已经杀红了眼,大海对他影响甚微,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在陆地上作战。法卫士兵放弃散兵包围,一边抵抗一边在甲板一处列成方阵。聚到一起的法卫人士气有所提升,他们按照训练时的情形发出震慑敌人的大吼,海盗们全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就在格雷格准备下达下一个命令时,又一阵浪不识好歹地打了过来,海盗船和法卫战船撞在一块,颠簸让法卫方阵混乱起来,所有人踉跄不断,更有甚者已经扑倒在地了。海盗们趁此机会,冲上去刺死了不少士兵。 格雷格心中后悔,挡在一众歹徒面前,希望士兵们能够趁此机会重整。他动用法术将长剑燃上熊熊烈火,跃进敌阵中砍杀起来,一连杀死了三名海盗。海盗们虽然害怕,可还是一股脑冲了上来,接着战友的身躯将弯刀扎进了格雷格的肩膀里,格雷格大声惨叫,痛得他单膝跪在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伤他的那名海盗,后者突然感受到透彻心扉的冰冷与恐怖,手松开利刃向后退去。格雷格拔出肩膀里的刀子,站起身将那人捅翻在地,立刻拔回长剑把周围企图接近他的人逼退。即使如此,他的背部还是被人刺里一刀,刀刃深深地嵌在他的盔甲里,蓝色的披风被染红了一角。 法卫士兵终于恢复阵型,快步前进来支援他们的将军。他们一边砍杀一边大喊,把所有海盗吓退,露出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格雷格。将军看了一眼冒着滚滚黑烟的法卫战船:“夺下这艘船!” 法卫人应声大吼,这一次海浪没有让他们跌倒,看上去更像是扑向敌人一样。海盗们终于被吓破了胆子,这群人根本不是只会在岸上扔扔法术的法卫人,而是一群疯子。 格雷格所在的部队都如此艰难,其他部队的状况可想而知。他们登上敌船后,进攻一直没有成效,反而差点被逼进海里。战船上的水手们拿起弓箭掩护士兵,格雷格则带着满身重伤前去救援。海盗们看到别船的敌人登船,士气受到了影响,抵抗正在渐渐变弱。 一阵浅红的浪打向岸边,还没有碰到沙滩就失去了异样的颜色。不少尸体被冲到岸上,大多数穿着法卫的盔甲,令法师们无不动容。格雷格一举缴获了三艘海盗船,踏在船头像一名英雄一样返回海港,可只有他和他的士兵们才知道,这场战役是用无数生命才赢来的。 算上俘虏的海盗,法卫人一共击败了五十余名敌人。相反,格雷格损失了九十六名他日夜辛苦训练出来的部下。海盗们姑且有些战斗力,可是他们是永远比不上那些和战友们配合默契的士兵的。 一天之后,吕讷的信来到长老们的手上,亲王命令他们不要向海盗发起进攻。格雷格摇了摇头,即使长老不会再发出无礼的命令,海盗暂时不会出现在白金湾附近,士兵们还是已经沉入海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一章 亲王 吕讷此番回圣主,并不是为了什么物资。市民代表难得作出了正确的决断,亲王是真的在无理取闹,援助请求上粮食和建材的量都大得吓人,足以再造一座卫城出来。所以,方汀所说“失去理智”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在吕讷身上,他冷静得如同河边的一块石头,大家就是害怕这样的人。 按理领主长途跋涉去都城,都会带一名信任的随从,历史上已经有数不清的人物暴死于暗杀了。然而这次,吕讷方汀、图道尔、甚至是格雷格都没有带,而是选了几名法卫的美女与他同行。 法卫女人如大海一般活泼可爱,脾气更是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她生气只是因为海鸥没有为她停留。这样的女人会让亲王枯燥的长途旅行变得有趣,有时甚至会忽略掉她们姿色上的不足。 吕讷叹了口气,召一位侍女入他的马车。士兵刚刚把门关上,吕讷就把侍女的衣物扯开,后者尖叫了一声,赶紧遮住失礼的地方。“我没想到,原来风度翩翩的吕讷殿下也会有如此热情的一面。”不光是她吃了一惊,连外头的士兵都愣住了,还在犹豫要不要打开车门看看里面的情况。 吕讷挥手命令侍女把手拿开,然后就静静地盯着她看。“等到了圣主城,我可能就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这位侍女有些腼腆,手拿开一会又下意识地遮住。“看来陛下管得太严,把您给憋坏了。可是大家常说,十一世陛下最擅长的就是四处留情。” “父王倒是不怎么管这些。”吕讷用侍女的衣服把她的手绑在脑后,接着重新坐回座位。“是因为克洛维的缘故。” “克洛维殿下?”侍女边说边扭来扭去,令吕讷变换了坐姿。“是当今北方鸦卫的领主、您的弟弟?可我听说他是——” “别说这个了。”吕讷皱着眉头打断了她,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刚才你说到我的父王擅长四处留情?我想听这个。”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侍女和亲王嬉笑起来,再后面的话听不见了。 吕讷亲王正值壮年,有些需求非常正常,护卫他的士兵多是羡慕。不过王妃被人刺杀的阴云尚留在宫廷守卫们的心中,他们不知道这次是否会有女士遭殃。关于那次暗杀,有人猜测是亲王的仰慕者所为,而更多人相信是场意外,谁都不愿承认嫉妒过那个丑陋的女人。更有阴谋论者,怀疑整件事就是吕讷一手策划的。 除了和侍女说些令人害羞的话,吕讷还在着手给一些人写信。第一封写给法卫城的长老团。再聪明的人也会出纰漏,吕讷将没有嘱咐到的事情陆续写在信上寄回法卫城,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关于海盗的处置。如果他得知格雷格早已经率军出海,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脸色。 在信使出发之后,吕讷一直心不在焉。一离开法卫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担心,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法卫人了。一想到这里,吕讷心中就无比愤怒,他应该是一名纯正的圣主贵族,生来无比高贵优雅,而不是为了在法卫吹海风而存在的。 “几年前,爱嚼舌的人都喜欢谈论各位王子。”侍女不小心打开了话匣子,好像她知道吕讷心里在想什么。“赛克罗殿下正义凛然,贝瑞德殿下强壮健康,而您无疑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说着她便倒在吕讷的怀里。“另外三位小王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看上去都非常可口。” “原来市民们都是这么看我们的。”吕讷有些嫉妒,他的哥哥被人冠以高尚的品格,而他却只是可有可无的情人。 长老们收到亲王的命令之后,再也不敢那特权随意差使人了,大臣们终于过上了清闲的日子。“殿下在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巡查城内各处。”图道尔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年轻人就是有力气。” “冲在最前头的将军才是好将军。”格雷格对亲王的印象又高了不少。 “至于这点时间,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图道尔边说边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上面都是他自己的笔迹。 图道尔的笔迹带着圣主人特有的高贵风格,每个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上都拖着特别的尾巴。一些老学士时常使用古时的单词拼写法,看上去冗长累赘。图道尔怕麻烦,只是稍稍在词尾提起笔尖,显得轻松诙谐。 格雷格饶有兴致地拿起书本:“我看看。《国王的情妇》,是写什么的?”说着就翻看了起来。 “我在陛下身边担任近卫,”图道尔似乎非常自豪,“他最常拜托我做的事情,就是帮他离开君王主堡,到圣主城各地去寻找女人。” “原来传闻是真的。”格雷格经过图道尔的指点,读到一段在朝圣日的夜晚,国王在圣主城最最阴暗的角落,趁着人的本能作祟,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人掐死在自己身下的故事。他惊讶地摇了摇头,又向后多翻了几页。 “可惜的是,现在我已不再是近卫。”图道尔收回著作,“这本书也就到此为止了。我想我会在不久后找人复写,然后出售赚钱。” “能在这之前就抢先读到真是我的荣幸。” 第二天,图道尔闷声走入大厅,看上去脸色很差。他径直坐在格雷格旁边,整个身子都倒向椅子。“殿下命我暂时不要把书的消息放出去。” 格雷格愣了一下:“书?什么书?” “《国王的情妇》啊!”图道尔仰面哀叹,“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他完成了。” “你把这种事告诉殿下?”格雷格原本想笑,但转念又换了一种问法。“为什么殿下会关心这种事情?” “他很早就知道了,”图道尔和吕讷关系一直很好,“是他支持我写下去的。” 吕讷进入圣主地界后,王国迎来了真正的冬季。一到这个寒冷的日子,他就会想到远在北方的弟弟克洛维。他穿起厚重的熊皮大衣,即使如此,他那孱弱的身体仍然感受到寒冷。这才冬季伊始,更不用说克洛维和极北之地、高耸雪山上的鸦卫城了。他一定冻得要死,吕讷心疼地想着。 目前,已经有三位王子离开都城,成为统领一方的亲王。往好处想,他们是王国五分之一领土的所有者,领土内的一切都属于他们。然而另一方面,他们必须听从国王的命令。 人们都说伊斯滕是个好国王,他听从人们的意见,设立市民代表团,几乎每一件事都要询问城里的市民,为所有人谋福就是为王国谋福。但就是这样一位君王,他竟然连续将自己的三个儿子赶出都城,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 伪君子、骗子!吕讷紧紧咬着牙,如果他能把眼光放在自己的儿子们身上,而不是到处去寻女人,王储之位绝不会轻易轮到赛克罗来做。 离开圣主后,克洛维一直有和吕讷书信来往,但后者回信的次数不多。信上大多是关心哥哥的话语,因为他知道,所有被册封为亲王的兄弟之中,吕讷一定是最不甘心的。 “法卫有全王国最智慧的法师,”克洛维在得知吕讷被册封后曾立刻写信给吕讷,“我曾去过一次法卫城,高高的主堡主堡顶端夜晚会发出蓝色的光芒,海上的水手可以将它视作灯塔,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迷路。父王让您去法卫,一定是想让您成为法卫和查美伦家族的灯塔。” 今天,查美伦再一次拿起笔,准备久违地给弟弟写一封信。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好久,迟迟没有落下,吕讷皱起眉头,最后还是把笔收起来了。 一旁的侍女有些疑惑:“您不打算给克洛维殿下写信了吗?” 吕讷摇了摇头,重新捏住笔。直到侍女因为无聊沉沉睡去,他才开始写字。 信使带着亲王的亲笔信启程前往鸦卫,吕讷命令他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克洛维亲王的手上。他马不停蹄地穿过低地和山脉,在河边修整换马,最后进入大雪纷飞的鸦卫领地。但是这段路程,他就用掉了三天时间。 他刚刚看见白色的边境堡垒,一队士兵就踩着雪快步向他走来:“来者何人?” “吕讷·查美伦殿下的信使!”他挥了挥手里金色的旗帜,这代表了他为皇室服务的身份。“我要在三天之内见到克洛维殿下。” 鸦卫守卫为信使指名了捷径,果然在第六天送到了鸦卫亲王的手里。这位殿下即将二十岁,常年深居气温低下的鸦卫城内让他的肌肤也变得雪白剔透。他一听说是哥哥吕讷的来信,立刻瞪大的金色的眸子:“快点,呈上来。” 克洛维急着打开信戳,一看到吕讷那优雅的笔迹他就觉得分外亲切,眼泪几乎要流下来了。 “亲爱的弟弟,”吕讷在信中写道,“很抱歉我很久没有和你写信。这几天我前往圣主城,路上孤单无聊,我第一个想起了你。” 读到这里,克洛维提前结束了正在进行的会议,没有什么比读哥哥的信要来得重要。他一起身,身边的侍从就把厚厚的大衣为他披上。 信上絮絮叨叨写了很多查美伦兄弟在圣主城时的童年往事,令克洛维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我记得那时父亲和贝瑞德练剑,哥哥很快就被打趴在了地上。父亲和赛克罗哥哥都在等他自己站起来,我走过去扶他。你和拉尔呢,竟然在门口大哭起来,还喊‘不要打哥哥’,惹得我们都笑了。” 克洛维又笑了。事实上,吕讷没有写的事情克洛维也知道。他听到父亲教育贝瑞德,“如果以后吕讷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夜里吕讷和伊斯滕还为此争论了一番。 “回忆已经无法满足我对你的思念,亲爱的弟弟。”吕讷在最后写道,“请你来圣主城,和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见上一面。这样,就算是回到法卫城,我也能安眠一段日子了。” 读完信的克洛维立刻抬起头,和侍从说自己要去圣主城。侍从立刻准备足够的衣服和各类出行物品,一路的护卫自然也要足够。 克洛维离开圣徒山的第三天,吕讷亲王抵达圣主城。他知道克洛维不会那么快到圣主,率先进入城内。圣主守卫看到亲王大驾光临,全都吓了一跳,他们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通知,因为吕讷骗那些堡垒守卫无需通报。 身在君王主堡里的查美伦一家自然也是一惊,贝瑞德第一个出城迎接,给吕讷一个大大的拥抱:“吕讷!怎么不告诉我们你来了?” “我要单独见父王。”说着吕讷痛哼一声,“你是不是又变壮了?” 伊斯滕和赛克罗一同出面迎接吕讷,他们一一和他拥抱,寒暄之后陛下才问他:“怎么这时候来?” “我只是想念我的哥哥们,来看一看。”吕讷停了一会。“事情也是有的,关于我要求的那批物资。” “你要求的太多。”伊斯滕一边遣退其他儿子们一边和吕讷往主堡内走,“市民代表驳回了请求,我想你已经读过信了。” 吕讷跨步与伊斯滕并肩:“市民代表不一定了解法卫的情况,除了白金湾海盗猖獗,渔民不敢出海,作物收成更是一年比一年差,已经有数个小镇、村庄的住民逃离法卫了。” “我也不想重复信上的事情,”吕讷没等父亲开口又继续说,“这次来我只是想和您还有其他亲人见个面,仅此而已。” 既然都这么说了,伊斯滕也没办法继续和吕讷争论这件事。吕讷邀请他一同出去走走,伊斯滕甚是欣慰,往昔心高气傲的吕讷从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看来让他去法卫、又把图道尔交给他,都是正确的决定。 两人走在圣主城纯白色的街道上,放眼望去,空中都泛着微光,随随便便就能看见彩虹。伊斯滕经常出入城市,市民们对与在街道上见到国王陛下并不惊讶,礼貌地问好行礼。至于吕讷,大家都有些陌生,但因为和伊斯滕一样都出身查美伦,所以同样被亲切了。 “圣主城看上去永远是那么光鲜亮丽。”吕讷踩在阶梯上,低头俯视没有一丝污垢的广场,中央的圣女雕塑高举一个碟子,清水从中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鸟儿飞来饮水休憩。“然而各种疾病仍然会找上这里的市民,我时常想这是为什么。” 父子俩越走越偏僻,直到身边的行人不断减少,伊斯滕才发现了问题。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侍卫,后者同样露出了警戒的神色,稍稍握紧了手里的长斧。吕讷看似没有带一兵一卒,然而周围暗巷颇多,谁也不知道会从阴影处钻出多少歹徒来。 吕讷忽然转身,从伊斯滕失去青春弹性的老脸上看出了戒备和疏远。他分外失望,原来父亲也会防范自己的儿子。“最近我终于找到了原因,”他接着刚才的话题。“不管是哪里,只要有城市、有人,肮脏的东西就会出现。” 伊斯滕终于记起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他的面前正是那晚图道尔带他来的那扇大门,现在它正紧紧锁闭着,和墙壁没有什么区别。 吕讷知道这个地方,只要稍稍装作顽劣的样子,城里的下人都会推荐爵爷们到这种地方转一转。他指着伊斯滕身后的侍卫:“你们,把这扇门打开,将里面的所有人全部扣押至牢房内。” “等等!”伊斯滕觉得后背刺痛,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他制止了正要上前的士兵:“住在这里的是普通市民,你没有权力无辜逮捕他们。” “他们在这里危害城市治安、、制造疾病,这些罪名本可以处刑,但我现在只是要逮捕他们,日后审判。”说着吕讷又向守卫挥了挥手。 伊斯滕有些恼火了,好像要极力维护什么似的。“你说了,没有这个权力!如果你真要这么做的话,必须先召开市民代表会议!” 要放在一周之前,吕讷绝对会当场对着自己的父亲大吼起来,实际上他已经怒火中烧,“没有权力”这几个单词萦绕在他耳边,如同一道恶毒的诅咒。他强行忍下怒火,默念数字,深呼吸几口气,闭上眼睛说道:“好,就召集市民代表!向法卫城援助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吧!” 吕讷一甩长袍下摆,从伊斯滕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返回君王主堡。伊斯滕还沉浸在紧张和后悔之中,他在吕讷的身影里看到了自信,好像已经得逞了一样。 吕讷是所有查美伦兄弟中最反对组建市民代表团的一个。“王国的事,当然只有皇家才能处理,怎么可以交给一窍不通的下等市民?”他这样反问伊斯滕,带着所有爵爷都会有的骄傲和理所当然。最后,要不是赛克罗的支持和伊斯滕自己一意孤行,市民代表这个头衔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出现在王国各大卫城。 圣主城市民会议最多可有百余人参加,这些人可以是农民,可以是渔夫,只要在圣主城有一套房子,就可以申请成为市民代表。不过事实上,最多一次与会人数的记录是六十余人,并非所有市民代表都会在开会这一天有空。 今天到场的市民代表一共三十二人,他们穿着各异,但都能完整蔽体,为了开会,代表们都会精心准备自己最华丽的衣服,即使那只是粗麻布而已。 代表们全部到场后,圣主总管提前提醒他们:“由于今天讨论的议题设计法卫,所以在场的代表中必须超过半数和法卫有所联系,以维持会议的公平公正。” “我,”一名渔夫举起了手,“我姨妈表弟的儿媳是法卫人。” 总管点点头:“算一个。还有吗?” 又一名猎人举手了:“我的狗是在法卫属的审判森林里买的,那商人只要了我二十铜币。”众人哄笑,更有一个人叫道:“那是因为你的狗天生瞎了一只眼睛!” “算一个。”总管记了一笔,“不要一个一个说了,有关系的都举手吧。” 就这样,“和法卫有关系的”代表正好有十六位,占了总数的一半。总管满意地让他们把手放下,退到后头通知陛下会议可以召开。 吕讷上台前和一名市民代表通了眼神,那是一位地道的法卫人。后者向亲王点点头,接着不动声色地藏进了人群中。 大多数市民代表都在一间小得无法摆任何桌椅的房间里进行,但圣主城里的这间大厅无疑比国王的御前会议厅还要大上不少。吕讷走到台前,从屋顶上的小窗透进来,微微刺了他的双眼。 市民们依旧吵闹,吕讷皱着眉头猛拍桌面,他们就像学生一样排排坐在亲王面前,不过还是有人交头接耳。 吕讷开口了。“会议开始。这次会议有两项重要的议题,第一个,有关于对法卫城的物资援助。法卫城进来遭受到了海盗的猛攻,所以为了维持渔民们的正常生活,必须要有其它领地的援助。” 吕讷列出清单,其中包括供人生存的粮食、布料,修缮损坏建筑的石料、木料,赔偿商人因海外商路阻塞造成的损失等等,无论哪一项都数量惊人。 “这些物资量,听上去好像很多。”一位代表发言了,“我们拿得出这么多东西来吗?” “光靠圣主一地可能会不够。”吕讷的语气没有发生变化,“但要是全王国协力,这些量不会有什么困难。” 法卫一地造成的损失,竟然要王国全境来弥补,听上去有些可怕。市民们给出的拒绝理由是,圣主拿不出那么多,而对于无法上陆的海盗,渔民们可以暂时转为农作生产,等风头过去,再出海捕鱼。“听说法卫作物产量低下,有了渔民的帮助,情况说不定会有所好转。” 伊斯滕携众儿子也参加了会议,就静静地坐在代表们的对面。伊斯滕并非不愿意帮助吕讷,如果他肯减少一半的要求量,陛下就可以立刻派出运输队。 “不行。”吕讷又当众坚持自己的要求,分毫都不打算减。代表们也不想和亲王闹僵,他们承诺,会将物资分批,以五年为限送到法卫,这才让吕讷答应下来。接着进行投票表决,既然是代表自己提出的建议,自然以多数赞成通过了。 亲王拍了拍手:“很高兴能和各位达成共识,那么我们开始下一项议题。我在圣主城内发现一处窝点,里面都是污秽不堪的歹徒,这实在是影响城市的发展。所以我提议,派出部队进行清理,把所有居住在那里的人暂时扣押,有罪的审判,有病的治疗。” 这项议题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大家一致认为污点必须清除,而亲王提出的解决方法也很得民心,几乎没有人不同意。 只有伊斯滕耷拉下肩膀,那里虽然脏乱,却给他带来了不少“美好的回忆”。现在儿子一回来,就把他从美梦中惊醒,不由地觉得失落。 清理窝点的任务落在吕讷头上,伊斯滕拨出一批圣主城士兵供他调遣。吕讷一刻也没有耽搁,领着士兵就冲向那扇隐秘的大门。强壮的士兵几脚踹开门,提着武器列队进入,不一会就传出了惊声尖叫。 士兵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打算,只是用利刃指着里头的居民,让他们自行跪在地上束手待擒。一些喝多了酒的,疯疯癫癫想要冲出包围,士兵这才将出手将他打翻在地,率先用绳子绑好。 吵闹声引来了围观的市民,他们看见门口站着法卫领主,觉得非常新鲜,在一旁评头论足。圣主士兵扛着一个个被死死捆住的罪人扔上囚车,不少人什么都没有穿,吐得地上一片脏污,令围观者厌恶地向后退了几步。 吕讷很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露出了微笑。既然不可以直接惩戒伊斯滕,用这样的方法让他消沉也挺爽快。士兵们的工作即将完成,囚车带着最后一批人上路后,吕讷也准备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从众人眼前消失。 突然,一个金色的身影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马上就要隐没在人群之中。吕讷转头看去,竟然发现一个留着金发的小女孩,她提着篮子,用鼠色的眸子看着吕讷。 只有查美伦家族的人才有金发。吕讷一个激灵,重新从马车台阶上倒退下来,女孩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挤开身后的人快速逃离。 “士兵,把那个金发的女孩带来!”吕讷向前一指,士兵们立刻跑去,推倒了不少围观的人。场面立刻变得混乱,市民没方向地四处推搡、逃跑,士兵根本没办法跟着那个女孩,不一会就不见她的踪影了。 吕讷确信自己看到的是金发,但已经不可能继续调查下去了,只好叫回士兵准备撤退。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无辜市民,等到彻底安静下来,狭窄的巷子里果然躺着几具尸体。 是夜,吕讷心情舒畅,站在原来居住的寝宫阳台喝酒。如果早早让他当家,圣主城里这些隐秘肮脏的地方绝不可能存在那么久。他望着城市北门的方向,期待克洛维来到他们曾经一同居住的城市。 克洛维亲王果然于次日正午抵达圣主城。他来时已告知父王,查美伦一家一同迎接了他们的亲人。克洛维先和父亲等人一一拥抱问好,最后站在了吕讷面前,两人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最后张开双臂重重地抱在一起,吕讷还用自己那瘦弱的身板将克洛维抱离地面,发出爽朗的大笑。 “鸦卫城如何?”查美伦们在剧院看戏时,吕讷歪着头轻轻问克洛维。 克洛维笑着耸耸肩:“什么东西都是白色的:白色的风景,白色的衣服,连我的脸都变白了。”成年后的克洛维开始显现出应有的气质,不再像小时候那般随心所欲了。 “我也觉得你白了。”说着吕讷就在弟弟的脸上捏了一把,“嗯,还变得有弹性了。” “嘿!”克洛维皱起眉头,但笑容愈发浓了。 他们正在看得戏是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最后有情人一同纵身跃如大海,摆脱了恶意中伤者的纠缠和命运的束缚。老国王看得用情,他站起来高举酒杯,为戏中的角色流露同情。 吕讷看了伊斯滕一眼,继续贴在克洛维耳边:“父亲准备为你找一个王妃。” “什么?”克洛维瞪大了眼睛,说实话,他和吕讷长得分外相似,后者以为自己在照镜子。“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其实这就是我唤你来的原因。”吕讷为向弟弟隐瞒这件事而开口道歉,“你瞧,你今年也二十岁了,是时候找一名伴侣了。现在,算上小库宁,我们六兄弟全都没有结婚,父亲早就愁得满头白发了。” “这、应该先由哥哥们开始才对。”克洛维说话支支吾吾,看向别的地方。 “这都是安排好了的,到时你就在其中找一个顺眼的就行了。”吕讷忽然变得强硬起来,戏剧正好结束,众人准备退场,兄弟俩不再谈论此事。 吕讷了解克洛维的性子,这件事足够他一个人烦恼一段时间,所以即使伊斯滕根本就没打算为他包办一场婚姻,吕讷也可以把它变出来。看完悲情戏剧的国王还意犹未尽,他又想到了自己和刚刚被倒回的安乐窝,连流泪的念头都有了。 “刚才的戏剧很不错,”吕讷和父亲走在一起,“我想起了自己不足一天的爱情,真是如同一场噩梦。” 伊斯滕知道这桩婚事。吕讷在“王妃”死后发出婚礼请柬,又在稍晚一些时候发出王妃已死的消息。对于父亲,吕讷给出的理由是“她酒后吐出爱慕虚荣的真言,我一气之下令人杀了她。”这样一来,老国王碍于面子,没有去法卫证实这件事可靠性。 “鉴于我亲身经历的悲剧,父亲。”吕讷故作悲伤地顺了顺额前的头发,那是他刻意留长的。“克洛维的婚事一定要您来包办。不仅是他,拉尔和哥哥们的也必须这么做,只是因为今天他在这里,机会难得。如果再不行动,他也会像两位哥哥一样迟迟不结婚的。” 伊斯滕觉得吕讷说得有道理,他一直都觉得吕讷是儿子之中最深思熟虑的,国王之位非他莫属。陛下点头答应下来:“近期就办,如果你想负责,就去做吧。” “不了,”吕讷握住父亲的手,“您是我们的父亲,现在是您体现出关爱的时候了。” 很快,为克洛维亲王征婚的公告就张贴在了圣主城以及境内各大庄园,但是人言的威力已经将它推向整个王国。陛下将征婚的地点选在靠近鸦卫领地的某个公爵庄园里,这样新人就可以尽快完婚,高高兴兴地回到鸦卫城去。 公告上没有提及婚嫁的标准,只要是女性,不管是公爵之女、弄臣之女、贫民之女、就算是母猪,你也可以排队前来征婚。当日的公爵庄园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吕讷想起了自己征婚时的场景,大抵也是如此。 克洛维一脸怒容地坐在高台上,俊俏的脸庞充满了威严。虽说是为他寻找伴侣,国王陛下一直控制这场面,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最后还是由伊斯滕说了算。 伊斯滕的标准很高,要年轻貌美、品德高尚。贵族之女尚有谱系可以查询她们的履历,等到了平民,一切就都乱了套了。 “这是我的女儿,陛下。”一位老父亲在女儿身旁手舞足蹈,“她是村子里的织布好手,她织出来的布,用上好几年都不会坏。” “我们家并不缺少不料。”伊斯滕委婉地拒绝了他,挥手要求下一位来。 看来赛克罗和贝瑞德至今没有找到配偶并不是偶然,查美伦家的人都又挑剔又骄傲,其实伊斯滕心里也在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出来,她最好是某名公爵治下伯爵的女儿,这样既不辱皇室之名,又可以巩固家族力量。 一天结束之际,所有前来应征的人都会被赶出庄园,第二天再来排队。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克洛维常常犯困睡着,还得清清嗓子,确保自己不会哑掉。终于熬到晚上,他离开高台走向庄园主堡,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吕讷知道克洛维很累,悄悄地从背后靠近他,把双手放在弟弟僵硬的肩膀上。克洛维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闭上了眼睛。“嗯这么纤细的手指,一定是吕讷哥哥。” “我以为你会猜你的某个侍女。”吕讷笑着走到弟弟身边。 克洛维摇头道:“她们的手上结着茧子,比你粗糙多了。” 吕讷进了克洛维的房间,说是要帮他按摩肩膀。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克洛维没有拒绝,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哥哥的手落在肩膀上。 吕讷的手指细细长袖,骨骼清晰分明,力道轻柔地像是划过春天的微风。克洛维觉得觉得很痒,嘻嘻笑了起来,吕讷觉得他不正经,便停下手来:“这是什么反应。” “太痒了!”克洛维抓住吕讷的手,“重一些,我都感觉不到你。” 吕讷用尽了力气也就那点效果,但克洛维已经觉得很放松了,肩膀也不像刚才那么僵硬。他瘫倒在椅子里,解开几颗衬衣的钮扣。“我不想找什么王妃,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是父亲的命令。”吕讷从上往下看着克洛维精致的锁骨,它像雪一般洁白,甚至有些剔透。 “父亲根本不了解我!”克洛维激动,“世上男女可有真情实感,可能纯洁无暇?他只不过是想有人继承血脉,既然这样,只要赛克罗哥哥结婚就好了!” 吕讷的沉默让克洛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站了起来,脸上有些红。“总之,我不想结婚。”说罢就离开房间,出去冷静一下。 征婚第四天,克洛维在台上不敢看不远处的吕讷,昨夜的疲惫让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吕讷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弟弟,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巴,但从那弯弯的眼睛看来,他应该是在笑。 伊斯滕还在为儿子甄选王妃,一个又一个女子被他挥手遣走,看来又是没有结果的一天。 总管悄悄上台,稍有些失礼地打断陛下的思路。“非常抱歉打扰您,陛下。可我必须提醒您,今天有一名贵客也在行列之中。” 来了。吕讷自信地翘起一条腿。 一辆由百名士兵护送的白色马车停在了庄园大门外,管家为车内的主人打开车门。门内探出一条匀称的小腿,在白雪中微微发光。车旁的女管家伸手过去,搭住主人纤细的手掌,这时的女管家竟然脸红起来,背弯得更低了。 从车上下来的是个女人,穿着玫瑰红的长裙,披着厚实漂亮的鹿皮披肩。头巾将她的长发藏了起来,但还是有几绺褐色的发丝垂在脸颊边。腰间的束腰将胸脯拱起,雪花落在她没有遮掩的手臂上,让人担心她是否会因此着凉。 她有一对狭长的眼睛,即使不做任何表情,都会让人以为她在对着自己笑。不纯正的黑色瞳孔里,稍稍带有一些紫色。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一对小小的酒窝。 两名女侍为她提着红裙,身边飞着几颗由一位女法师操控的火球,不致女主人穿臃肿的保暖服饰。她每踏出一步,火球就会为她消融地上的积雪,升腾的雾气让她变得虚幻缥缈。 “贵客正是英菲宁女伯爵。”伊斯滕身边的总管红着脸悄悄说道。 伊斯滕同样老脸一红,或者说,在场所有的贵族的脸都红了,即使是自认清高的克洛维,现在也难免羞愧地低着头。只有不明所以、觉得此人美丽的普通平民们,还瞪大了眼睛,极力将她装进自己的心里。 英菲宁摇着胯走向陛下,向每一位偷偷瞄她的爵爷问好。伊斯滕故作镇静,热烈欢迎了她:“您好,英菲宁伯爵,原来您也得到消息了?我还以为消息即使传到鸦卫,您也会嫌犬子太过年轻。” 英菲宁眯着眼轻轻地笑:“陛下如此伟大,您的儿子当然不会差到哪去。更何况,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女伯爵似乎意有他指,斜睨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克洛维。吕讷则在一边发暗火,好小子,我算尽机关,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你早就认识这个女人。 伊斯滕是出了名的爱慕美女,英菲宁自然也在他的追求名单之内。在场所有贵族和爵爷都对她动过心,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英菲宁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如此美艳又贞洁,全王国都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人来。伊斯滕几乎是立刻下定了决心,就算英菲宁嫁给克洛维,对儿媳下手也比以前更加简单。 其他前来应征的女子看到英菲宁的容貌,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悻悻地从庄园离开。英菲宁转头看着吕讷,眼睛还是弯弯地笑着,皱起的眉头里却充满了哀怨。吕讷挥手招来一名侍从,偏头和他说了几句。侍从从庄园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高大神骏的马来,英菲宁立刻就松开眉头,笑意变得更浓了。 婚礼即刻举办,宴会所需要的食物、教士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送到庄园里,新人们只需要稍待片刻。克洛维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碰过英菲宁的身体。如果她把事情说出来,克洛维一辈子的名誉就算是毁了。 宴会如期开始,英菲宁花了几个小时换上婚礼用的白色礼服,肩上披的是雪狐皮制的披肩。教士和国王一同为他们作见证,伊斯滕看着面前的克洛维,有了英菲宁,就算相隔再远,儿子也不会再缺失母性的爱了。 克洛维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誓约,娶英菲宁女伯爵为妻。至此,国王收回了女伯爵的封地,所属仆从、士兵和下辖的贵族重归王国所有。如果克洛维有意离婚,他将受到责罚,封地也会原封不动地归还英菲宁。克洛维给妻子戴上戒指,他看到英菲宁向他舔了舔嘴唇,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手一抖将戒指丢在了地上。 戒指咕噜噜滚了出去,撞到吕讷的靴子才停下。吕讷弯腰拾起,抬脚走上新人所在的平台。 克洛维紧闭双唇,浑身颤抖地盯着吕讷,后者也一言不发。两人交接戒指的瞬间,吕讷碰到了克洛维的手指,突然他张开手掌将弟弟的手牢牢抓住、克洛维抬高视线,看到了吕讷无比痛心,充满晶莹的眼睛。 在场众人只以为是深深的兄弟情谊,不禁也为之动容。只有英菲宁轻轻冷哼一声,还催促教士婚礼继续。吕讷松开手,让克洛维把戒指戴在英菲宁的手上。 婚礼仪式完成,两人正式结为夫妻,人们起身鼓掌庆祝,拥着新人前往大厅用餐、狂欢。伊斯滕着实为儿子感到高兴,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 宴会一直持续到午夜,席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横躺着的爵爷,酒杯倒在桌角,滴着残留的酒水。伊斯滕扑倒在椅子上,不知道在像谁举杯,说了几句漂亮话,然后倾斜酒杯,失手将它丢在地上。满堂都是人们的呢喃低语,如同无数魔鬼悄悄念咒。 英菲宁毫无醉态,坐在最高的席位上翘着一条腿,无聊地俯视着渐渐安静的宴会厅。吕讷从墙角变走出来,为自己的杯子斟满酒水,边喝边向英菲宁走去。英菲宁王妃来了兴致,换一条腿翘,等着吕讷过来。新婚之夜就要出轨,想想还有些浪漫。 然而,吕讷今夜的目标并不是她。他走到英菲宁面前,忽然转身来到已经醉倒的克洛维面前,一把将他抱起。英菲宁的笑容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查美伦兄弟一同消失在大厅后的走廊里。 克洛维被移动时的摇晃弄醒,大厅外冰凉的空气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他以为是英菲宁抱着他,所以稍稍挣扎了一下:“还、还不是时候。” “不是什么时候?”吕讷哈哈大笑,事实上,他已经因为抱着克洛维走了一段路,脸憋得通红。 “哥哥?”克洛维惊讶地挺起上身,“您竟然抱得动我?” “说实话,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重。”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在英菲宁面前装模作样。 克洛维要求自己走,吕讷将他放下,掩饰了一下自己抹汗的动作。克洛维扶着墙壁想要回房,但一想到英菲宁可能在那里等着他,又停住了脚步。 吕讷看出了他的心思:“英菲宁不在房里。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去我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二章 夜 克洛维感激地点点头。无论何时,吕讷总能不说一句话地得知他的心思,连克洛维自己都感到神奇。 吕讷扶着弟弟进自己房间,克洛维一头倒在榻上,吕讷则找一张椅子在旁坐下。“我不喜欢英菲宁,”克洛维说道,但又改口,“不,我喜欢过她,但现在不。” “每个男人都渴望英菲宁。”吕讷玩着蜡烛上的火苗,“如果你看不上她,才会让我惊讶。” 克洛维抬起脑袋,把额头上散乱的发丝摸到脑后,眼睛有些发红:“难道连您也?” 吕讷噘着嘴耸肩:“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克洛维有些失望。他翻身仰躺,衬衣钮扣完全打开,可以看见小小的肚脐。吕讷一时兴起,抹了一把克洛维平坦的腹部,克洛维笑着“嘿”了一声,狠狠瞪了哥哥一眼。 “你该锻炼了,”吕讷指了指他的肚子,“赛克罗和贝瑞德哥哥可是拥有令人羡慕的腹肌呢。” 克洛维摆摆手:“他们是强壮,我就正好。不像你,浑身只有骨头。” 吕讷不服气地发出哼声:“谁说的?我也有天天锻炼。”说着就把扣子解开给他看。不出所料,如同沟壑一般的肋骨贴在皮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那个几年没有吃过东西的乞丐。 “你要好好吃饭,”克洛维学着吕讷平时的样子说起教来,“别沾几口酒水就离席了,小孩都看得出来你在骗人。” 他学的有模有样,加上他原本就长得和吕讷相似,让本人都以为是自己灵魂出窍。吕讷佯装生气,扑上前教训弟弟:“喝多了还会耍酒疯了?” 吕讷率先发难,趁着手忙脚乱伸头吻住克洛维。克洛维瞳孔一缩,挣扎的手脚渐渐安分下来。 吕讷的嘴唇和女人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干涩和酒味。六岁以后兄弟打架吕讷就从没有赢过,但是这次,他将克洛维牢牢压在榻上,衬衣袖口被他抓出了褶皱。 克洛维不敢用力,生怕哥哥被顶下去。长久的亲吻让他忘记了呼吸,下意识地咧开嘴唇,不料却放进来一条柔软的东西。 吕讷觉得不需要再抓着克洛维的手了,便慢慢松开,朝他的腹部移去。克洛维已经意乱,突然被吕讷狠狠地捏了一把小腰,疼得仰起头叫了出来,吕讷又笑:“我就说你要锻炼吧。” 克洛维也笑了。兄弟俩敞开衣衫坐在榻上,跳动的烛光因这一对世人艳羡的身躯而害羞,烧得愈发红润。克洛维盯着地面,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开口说了出来:“我,不喜欢女人。” “是吗。” “我见过一个完美的人。他拥有无人能及的美貌,了解我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就容不下别人。” 吕讷不说话了。克洛维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的金色眼眸,他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灵魂。“我爱你,哥哥,这是我爱父亲、母亲,爱赛克罗、爱贝瑞德、爱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克洛维!” 吕讷重新吻住克洛维的嘴唇,紧紧拥抱自己的弟弟。克洛维觉得自己已经飞升天国,总是现在世界崩塌、或是就此消失,也不是什么悲惨的事情了。 大多数情况下,吕讷都占据这绝对的主动权。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熟练,或许这也是深藏在本能之中的东西。两人相拥入睡之前,吕讷告诉克洛维:“事情不知何时会败露,父亲有可能会兴师问罪。我希望你可以站在父亲这一边,一切的责任,都由我担着。” “不!”克洛维直起身子,“这不是什么罪,父亲不能那你如何。” “在世人看来,这就是罪。”吕讷扶着克洛维光滑的背脊,这让后者感到安心。“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次日,清醒过来的伊斯滕准备返回都城,克洛维面无表情地扶英菲宁上马车,谁都不知道王妃昨夜独守空房。马车外的风雪让沉默更加安静,王妃没有率先发话,只是抱臂看着自己的新丈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克洛维刚刚给自己增添了一个新角色,还什么都不知道,瞧了一眼英菲宁,就立刻把视线移开。两人共处一室,心却在外面各自飞着,一个飞到了吕讷身边,另一个则飞向那匹吕讷让侍从牵出来的骏马。 一切已经全部安排稳妥,吕讷终于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了。贝瑞德第一个看出弟弟特别高兴,用宽大的手掌猛拍吕讷的后背:“弟弟结婚了,你还真是为他高兴。” 吕讷差点被拍散架,但还是欣慰地说道:“下次见到他,他就会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独处之后,吕讷立刻向法卫的亲信寄去密信。密使不带专用的旗帜表明身份,如同一名普通佣兵快速出城,五天后抵达法卫城。信件一共有三封,分别送到了图道尔、方汀和格雷格的手上。 格雷格看完信,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立刻就将它扔进火炉里,披上大衣赶往军营,士兵们还在训练,现在这支部队已经有对抗寻常强盗的资本了。 格雷格找来自己的副官,让他集合营中所有士兵。法卫城除却留守必须的五百名守卫,至少还有两千余名步卒可供出征调遣。在南城门外的军营里一共有六百名士兵,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在空地上组成几个方阵,格雷格站在高台上望去,整齐程度已经非常高了。 “兄弟们!”格雷格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着,“法卫某处的森林里,聚集着不少猖獗的强盗。堡垒里的士兵都是些窝囊废,他们已经龟缩在高墙后面,挨饿好多天了。” 说到这里,底下的士兵发出了笑声。格雷格等他们笑完再继续。“你们也跟我训练了不少日子,杀了不少强盗。告诉我,如果是你们这群小子去守堡垒,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不敢出门,怕到发抖,啊?” “不会!” “他们杀的是你们的法卫同胞,他们会把你们绑在架子上,把你们的内脏和蛋都挖出来,你们敢说你们不害怕?” 法卫士兵被格雷格激怒了,他们个个都紧握着手里的武器,像一头猛兽一般发出低吼。 “用你们手中的刀剑来兑现你们的诺言,不是一句‘不会’就可以了事的!现在,歹徒就在那个地方,为了法卫,准备出征!” “为了法卫!” “为了亲王!” “为了亲王!” 震天的怒吼惊飞了丛林里的鸟儿,连不远处骑兵军营中的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听完格雷格发言的图道尔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都听到了?” 营里的骑手刚刚收到命令完成集结,他们没有发话,还在尽力阻止坐骑逃跑,对面步兵营里的吼声太大了。 “你们的马儿都在害怕,这就是这几个月你们的兄弟进步的证明。”图道尔在阵列面前来回走动,非常不满于骑手们歪歪扭扭的队伍,不停地说着粗口。“马儿就是你们的生命、你们的灵魂,可你们的灵魂告诉我,到了战场上,你们就会四散逃窜,溃不成军!实在是棒极了!” “你比他们训练的时间长,给我拿出成果来!这次一同出征围剿强盗,如果杀掉的强盗比格雷格的人杀得少,你们就在那里自裁吧!” 骑手们被骂得羞愤不已,一声不吭地按照命令离开营地。图道尔纵马跑在队伍一旁:“不要手下留情,把你们的愤恨全部泄在敌人的血里!出征!为了法卫!” “为了法卫!” “为了亲王!” “为了亲王!” 这是法卫步兵和骑兵第一次联合出征,用以检验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成果。领内的强盗再多也多不过法卫大军,他们这次是势在必得。 军队每抵达一处要塞,就会留下一二十人,为堡垒里的士兵进行训练,以达到两位将军手下士兵的水平。三天之后,军队离开法卫腹地,在一片森林外重新列阵。 强盗们以占林为王,在里面造起了一个寨子,这无疑是对法卫士兵的挑衅。就近堡垒里的守卫看到大军前来,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在城墙上欢呼。 格雷格皱着挠了挠头:“我讨厌森林。”出征前的誓师的确可以激怒骑手们,不过如果真的没有杀够人数,反而会使士气更加低落。 两位将军确认了一次战术,于当日夜里准备对贼寨发动进攻。格雷格挑出两个方阵的弓箭手,趁着快速向前接近森林。 今日气候干燥,月光明亮。弓手们在以往张弓距离更远的位置停下,由各方阵的队长下令拿起长弓。 此时寨子里的强盗们已经接着光线看到了在外列阵的法卫弓手,但他们觉得那种距离对法卫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射得中,便躲在木墙后没有行动。格雷格打一个响指,弓手阵立刻就被燃着火的箭头照亮了。 “放箭!” 队长们一声令下,上百支火箭冲入天际,朝森林斜斜落下。强盗们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被他们打得哭爹喊娘的法卫士兵,大声叫醒还在睡梦中的歹徒,然后逃进屋子里躲避箭雨。 火箭落在木制的城寨里,点燃不少房屋和树木,小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很快就会演变成大火势。格雷格令步兵阵向前,近两百名重装步兵迈着齐整的步伐朝森林推进,两侧阵列率先接近森林,在微微火光将恐惧带向敌人的老巢。 清醒过来的强盗们决定拿起武器和法卫士兵战斗,他们在高高木墙后拿起弓箭,四散的箭雨减缓了法卫士兵的推进,但他们仍然毫不动摇地举起盾牌,一旦有人受伤倒下,他身后的人就会填补他的空缺,让盾牌如同龟甲一般罩在所有人头顶。 法卫人的第二阵箭矢已经落下,火箭射进了一名强盗的脑颅,炙烤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像发了疯一样痛苦叫喊,火苗更是兴奋地窜出他的脑子,让他变成一个脑袋着火的怪物。为了不让他继续引燃整个寨子,强盗头目将他捅死在地,扔到法卫方阵的面前。 法卫士兵抵达贼寨下方,一列奴隶将合力拎着的梯子推在高墙边上,士兵抬脚准备登上高台。 每个方阵带有三列奴隶,由最里的三列开始攀登。士兵快步登上,一边密切关注敌人箭矢的准心一边移动盾牌,挡住三四发后还是不幸肩部中间,箭头留在了身体里。他咬牙继续向上,第二支箭矢贯穿了盾牌刺中他的手臂,他痛呼一声差点摔下去,后面的战友扶了他一把。 强盗们开始惊慌,他们没想到法卫人杀意已决,不越过高墙决不罢休,拉弦的手开始颤抖了。那名身中数箭的士兵终于死去,身后的士兵就把他当作自己的盾牌,继续向前,在夜色中这具死尸仍然带着他生前的愤怒,一点一点逼向他的敌人。 远处的格雷格见即将接战,令弓手停止放箭,自己带着将领卫队向前。卫队都配置战马,很快就抵达战场,士兵们见将军亲自前来,士气大涨,加快了攀登的速度。格雷格用拳头猛敲贼寨的大门,大门震了一下,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第一名法卫士兵成功跳上木墙后的高台,他扔掉死去战友的尸体准备战斗,却被两名强盗前后夹击立刻重伤倒地。越来越多的法卫人进入了贼寨,他们一脚将胡乱射箭的强盗踢下高台,举着长剑寻找下一个敌人。法卫士兵的重型盔甲让他们暂时刀枪不入,一名士兵狠狠劈开敌人的脑颅,找到下台的梯子。 格雷格把差不多快要烧毁的寨门踢到,法卫士兵蜂拥而入,喊杀声响彻云霄。他很想就这么让他的人把寨子死死围住然后杀个干净,但他似乎老远就感觉到了图道尔那幽怨的眼神。“士兵!按照计划!” 法卫士兵不再疯狂地见人就杀,稍稍放缓脚步,并在贼寨中完成列阵。三处方阵各留下五十余人,强盗们早就溃不成势头,一心念着逃跑。 屋子奔出一名光着膀子的强盗头目,他带着几名歹徒冲进法卫阵中,将一名士兵的脑壳敲得稀烂。法卫士兵微微一退,但立刻就组成更加紧密的阵列,用锋利的剑刃将他逼了回去。 格雷格见剩下的强盗不多了,便收回想要出鞘的长剑,站在围攻部队后头发令:“推进!” 方阵调整朝向,两翼突出,中军在后,挥舞剑刃步步向前。强盗头目再有本事,也就只能杀死几名士兵,身上各处都被长剑划开,愤怒的喊叫中带着痛苦。法卫士兵毫不动摇,只要格雷格不下令,他们就不会将面前这个毫无胜算的敌人杀死。 法卫人将三面出口围住,只留下一面出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逃窜。这时,流星一般的火光在他们面前快速划过,惊人的马嘶声令他们绝望。 “法卫骑兵!” 图道尔一声令下,树林中飞跃出数匹战马,马蹄重重踩在一名歹徒的心口,尸体被碾进了地里。几名强盗抱着侥幸企图绕开骑兵的围堵,但很快又被追上,长剑在他们背后划开无法愈合的口子,或是直接将他们的脑袋劈开,看看他们当初为什么要干坏事。 强盗头目终于杀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脸自己的血。骑兵已经把逃跑的强盗压回寨子里,毫不留情地送他们去地狱。头目任命地躺在地上,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和兄弟们寨子上方的天空。图道尔翻身下马,把手里挂有法卫旗帜的长矛扎进他的心口,宣布法卫的大获全胜。 “我欠你一个人情,”图道尔和格雷格在一片欢呼中握手拥抱,“下次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出风头的。” 贼寨被攻破的消息由堡垒士兵传到了附近的村庄和镇子,居民们自然是高兴,又听说这次围剿部队里只有一名法师将领,大家都不太敢相信:“难道我们法卫的士兵也变强了?” 由于图道尔是一同出征的,格雷格认为他也收到了吕讷的密信,所以就把信上的情况说了出来。图道尔点点头:“我得到的消息和你一样,但不知道城里还有多少人收到了同样的密信。” 格雷格在脑中搜寻这样的人选:“长老们我不敢确定,但莱森必然知道,殿下很信任他。” 莱森·方汀为亲王统领着法师军团,是法师中威望最高、权力最大的。然而这次出征,方汀没有任何行动,如果没有收到密信,就是密信里的内容和两位将军的不一样。两人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痒痒,他们派自己的副官继续前往法卫各堡垒进行训练,自己悄悄跑回了法卫城。 此时的方汀正在主堡里和长老一起处理政事,如往常一样,他一脸严肃,不大说话。事情忙完他本该回到自己位于法卫城的居所,但他一直等到所有长老都离席,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卷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什么,只有方汀清楚。他攥着纸条走向一处小房间,里面养着几只信鸽。有几只信鸽腿上绑着不同颜色的缎带,表明飞往不同的卫城。方汀看了一眼飞往狮卫城的信鸽,后者也在用小如豆子的眼睛盯着他,呆滞的神情似乎是在疑惑。 方汀紧皱眉头,手里都握出了汗。他打开信鸽的笼子,信鸽受到了惊吓,竟然狠狠啄了一下方汀。伯爵嘶了一声,信鸽又躲进了笼子里。 方汀苦笑着摇摇头,把笼子重新锁上。手里的小纸条因为汗发皱,原本就小的字变得更加模糊难读了。这就是命啊,方汀将小纸条撕成碎片,一手甩出窗口。 格雷格回到法卫城的时候,吕讷也正好回来。亲王看到两位将军,显然有些不满意,他们应该在各大堡垒训练士兵。图道尔舔着笑脸向他赔罪:“我们手下的人足够完成任务的了。” “希望如此。”吕讷回到城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责备他们。 亲王召见了炼金术师,询问他们是否有在认真工作。“药剂我们已经亲自倒入田里了。”术士回报,“来年秋季,法卫的作物产量一定会令殿下吃惊的。”说着他们有激动起来,看着自己的研究产生成果,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很好,”吕讷满意地点头,“那就在全领范围内推广吧,我要让所有人都吃得上东西。” 闻言炼金术师犹豫了一下:“殿下还是稍等成效,这毕竟不是最终成品。” “饥饿的居民没有时间等待。”亲王的命令不容质疑,“我要顾忌所有人的温饱,请考虑我的苦衷。”炼金术师虽有顾虑,但到目前为止药剂和炼金术都没有任何问题,想来是到了进一步扩大实验量的阶段,所以就领命退下了。 冬季的最后一个月,方汀被亲王册封为公爵,封地位于靠近法卫属审判森林一带。为了确认新的领地和封臣,方汀不得不亲自过去一趟。这样一来,城里大小事情最终落在了格雷格身上。 格雷格有些受宠若惊:“殿下,我才刚来法卫不久,就这么接替公爵大人的工作,恐怕会让那些为了法卫鞠躬尽瘁的人感到不公平。” 吕讷对此丝毫不担心:“不公的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希望那些人可以明白,只要有能力,我就不会亏待他们。” 在春天来临之前,亲王希望法卫城的防御能够上一个档次。格雷格早就想研究奥术城墙的工作原理了,作为建筑奇迹,能够建造它的人都已经成为化石,后人只是用附魔的方法进行改造,没人可以把普通的石头变成奥术城墙。 格雷格站在奥术城墙上,法师告诉他,只要提供足够的法力,城墙可以挡下任何攻击。通常情况下,一支百人的法师部队就可以发挥它的功能。“原本奥术城墙的高度只到脚踝,”法师的话语中透露这惋惜,“现在却和附魔城墙没什么两样。” 格雷格在墙根找到了奥术城墙的真迹,感到甚是激动,刚想走过去查看,身后一个小小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跑过去蹲在墙根边上,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那是一个裹着毛皮袄子的小女孩,大约十多岁的年纪。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过于可爱,格雷格可能会以为她有什么毛病。女孩眨着亮晶晶的红色眼眸,突然回头看向格雷格:“大叔,这就是奥术城墙吗?” 格雷格眉头一挑,这女孩可不简单,当今法卫人也很少知道这个真相,而她操的是一口狮卫口音。“没错,孩子。”格雷格自豪地叉着腰,“你很有眼光。” 女孩伸出小手,不顾寒冷抚摸墙根,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因年代而显现出与上层不同的颜色。“那么那么,”她高兴地跳起来,“你可以让它发光吗?” 格雷格极不愿意辜负这个孩子的期望,但是就算是黑魔法师也有自己的极限,所以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是法卫的秘密,可不能随意展示。” 女孩有些失望,撅起嘴巴,在原地揉着衣角。看来她有些不甘心,千里迢迢从狮卫某处来到这里,却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她突然趴在地上,格雷格以为她晕倒了,上前一看,她竟然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 奥术城墙受到感应,发出轻微的震动。然而女孩所提供的奥术能量太少了,城墙没有给予更多回应。女孩最后还是放弃了,红红的眸子变得晶莹剔透,好像是要哭了。 “孩子”格雷格很想安慰他,但是他无从开口,便蹲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格雷格卿!” 吕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格雷格在这里游手好闲非常不满意:“有时间和年轻姑娘搭讪,不如多做一些分内的事。” “殿下。”格雷格站起来,“这个女孩想要看一眼奥术城墙。”女孩这时也站了起来,她哽咽着向亲王问好,红色的瞳孔很引人注意。 “嗯?”连吕讷都感到惊讶,“难得有人对这个在意。”作为一名绅士,他也从不拒绝女士的要求。“我很欣赏你,跟我来吧。” 吕讷召集了一百名法师,命令他们动用奥术城墙。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有敌人已经打到城门底下了,赶紧在城墙边集合,结果格雷格告诉他们,只是一个小女孩想看奥术城墙罢了。大家相视一笑,亲王平时严厉无比,但也不是无法亲近的人。 百位法师共同施法的场景已经称得上是壮观,整面围墙发出耀眼的蓝光,光晶向外泼撒,落在驻足市民的肩膀上。女孩亲眼目睹了闪闪发光的墙体,激动地高声欢呼,她用手碰了碰墙面,后者受到感应,浮出一圈波纹。 吕讷看到女孩如此活泼可爱,这几天繁忙公务产生的疲惫消解不少。吟唱持续了一分钟,吕讷挥手让法师们停下来:“好了!这可是法卫的大秘密,可不能给你多看。” 光芒黯淡下去,女孩意犹未尽,但还是识相地和亲王道谢。“当然还有您,将军。”然后转身向格雷格鞠躬。“如果不是您在闲逛的时候发现了我,我也不可能见到亲王。” 吕讷斜睨了他一眼:“听到了?去干活!” 格雷格缩了一下脖子,灰溜溜地逃走了。女孩大眼睛转了一圈,忽然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我要造一面奥术城墙!” 吕讷觉得好笑,但还是称赞了她的想法:“那到时一定要来法卫哦。”亲王目送她离开,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想法,说不定她是圣主派来的天使。一眨眼的工夫小女孩真的不见了,吕讷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冬季漫长而黑暗,走时却会流下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小雨消融了地面上薄薄的积雪,惊醒不少蛰伏的野兽。方汀公爵放下手里的账册,好不容易抬头望一眼昏沉的天际,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完成新领地的交接后,公爵必须立刻回到法卫城,继续他的首席顾问工作。在此期间,吕讷时常和他互通书信,告诉他一些法卫城的情况。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才会缓和下来,更像是一对叔侄,或是父子。 然而,亲王必须在人前展示出他不可忤逆的威严,所以站在方汀面前的,一定是一个一丝不苟、镇定自若的吕讷。有时方汀非常钦佩殿下,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向他这样保持两面,就拿公爵自己来说,他一定会因此而发疯的。 “听说最近殿下在敬拜安奈瑟。” 朝会结束后,两名士兵看到吕讷早早离去后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话正好被方汀听见。“安奈瑟?法卫一直奉的是海神埃努金,什么时候改奉战争女神了?” 另一名士兵有些不服气:“我亲眼看见的,殿下一个人前往神殿,除了祭拜还能做什么?” 亲王祭拜战争女神的传闻很快就为人所知,大家对此惶惶不安,这意味着亲王可能会发动一场战争。战争耗费的是平民的生命和钱粮,平日里缴税纳税的是他们,现在上前线送命的也轮到他们了。从中发现机会的是商人和炼金术师,前者大量囤积铁和武器,后者则拼命工作,以便寻求出头之日。 雨连绵不断地下,好像是在暗示着令人悲伤的事就要发生一般。吕讷坐在宝座上听着嘈杂的雨声,不禁有些困顿。“剿灭盗匪的进展如何?”他问身旁的格雷格。 “今年绝不会有歹徒胆敢从阴暗处走出来,我敢保证。”格雷格挺起背脊,“您吩咐的事情,我也在办了。” 法卫城南、北、西三座城门大开,分别迎接三股车队入城。自南方来的白色车队,正是当日市民代表团允诺,给法卫送来的物资。另外两个方向的车队,货车上都盖着被污秽弄张的法卫旗帜,无数苍蝇绕着它们乱飞,并发出阵阵恶臭。 吕讷没有在乎物资,远远等法卫车队停在路边。冲天的臭味让守卫都皱了皱眉头,吕讷捂着鼻子上前,稍稍掀开旗帜一角,然后立刻放下。“有没有办法让它停止发臭?”“很抱歉,殿下。”格雷格摇了摇头,“请您尽快掩埋他们。” 把强盗的尸体带回法卫城,然后还特意给他们在城外开辟墓区,看上去有些多此一举。不少人见到整齐排列的无名墓碑,心中总会产生些许畏惧。一时间,法卫城中的海鸥都被飞来的乌鸦赶走,它们在城里发出骇人的鸣叫,聚集飞舞时似在空中形成一朵乌云。 准备完这件事,吕讷又有别的事需要处理。因为年轻的缘故,他有力气可以在整个法卫领内到处奔波,亲自管这管那。到三十岁后,这种情况就会减少了。在变老之前,吕讷想,在变老之前做更多的事,即使没有意义,也至少可以寻找一点自我安慰吧。 冬天的黑夜来得很快,好像只是想了一会事情,天就已经暗下来了。吕讷照旧站在向着西边的阳台上兀自喝酒。所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反而是这个时候,他开始紧张和害怕起来。他仿佛看见父亲板着的脸和瞪得浑圆的眼珠;反复看见赛克罗和贝瑞德失望的垂眼摇头。 这份恐惧就如同一股巨浪,咆哮着拍在吕讷的身上,随之变成无边的愤怒。王位只有一个,要想坐在上面,就只有亲手去夺。他已经看透了父兄的伪善,一个国家不需要被平民左右的君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三章 新王 “集合!” 步兵军官的号令像第一块倒塌的骨牌,一级级传达到各个队长、队列以及每一位士兵的心里。所有人都立刻收回出鞘的利刃,迈开步伐回到方阵中。他们已经对自己阵中的每一位队友都了如指掌,即使阵型被毁得多么糟糕,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归自己的位置。 格雷格摘下表面滚烫的头盔,汗水就像瀑布一样落下来。他抬眼望着当头烈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六月,扭曲的空气让他面前齐整的军队变得虚幻,他总会错以为自己是在训练狮卫步兵。 “听着。”格雷格走在一个个方阵中间,大汉们的热量蒸得他直皱眉头,但即使如此,法卫士兵一个都没有喊热或是中暑倒下。“亲王殿下会在近日前往圣主城朝圣,我要在你们之中挑出一百位最出色的,作为殿下的朝圣卫队。觉得有这个资格的,就向前走出方阵。” 踏! 所有人都向前了一步,方阵依旧整齐地排列着。格雷格哈哈大笑:‘好小子,你们已经出息了!现在,谁要是再敢说法卫的步卒都是窝囊废,你们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吼!”士兵们振臂高呼,晶亮的汗水在半空中闪闪发光。 高兴归高兴,格雷格还是要选这一百个人作为卫队。他闭着眼睛随便点了一百下,然后把他们带到主堡外的空地上,等待亲王检阅。 图道尔正好从主堡里出来,他看到这一百名士兵,就知道格雷格和他到此的目的一样。“殿下说身体不适,今年朝圣不去了。” “什么?”格雷格有些失望,这可是向吕讷展现成果的好机会,现在只好就地遣散部队。 图道尔见格雷格如此沮丧,不禁得意起来:“我刚才见到殿下了,他神采奕奕,身体好着呢。”格雷格眉头一挑,立刻反应过来,仍然向守卫要求觐见亲王殿下。 再热的天气,宫殿内都能让人感到清凉无比,仿佛置身冰窖。格雷格在寝宫见到吕讷,他果然如图道尔所说,脸色红润得像颗熟透的苹果。吕讷心情甚好,站在房间里拿着酒杯。“格雷格卿,你不用再准备朝圣的卫队了,今年我打算换个方式去。”说罢嘿嘿冷笑两声。 格雷格激动地颤抖起双手,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光芒,比六月的骄阳还要耀眼。他上前一步,开口想要说话,竟然发出了哽咽的声音。“殿下,您想好了吗?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不只是为了你。”吕讷深吸一口气,格雷格发现他眼瞎细微的浮肿和黑眼圈。“这是为了我,为了王国!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让我看到你的决心,格雷格!” “如您所愿!”格雷格心中充满了喜悦,甩动的披风也变得活泼起来。 当日,吕讷拖着病体召开了朝会。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眼圈,自然地归因于疾病。为了不让亲王过于劳累,长老们简化了需要报告的事情,早早地合上手里的账册。方汀垂眼坐在桌旁,说顾问团没有任何事项需要报告。 “我想起来一件事,”吕讷斜坐在宝座上,“作物很快就要收获了,不知道炼金术的效果发挥出来了吗。” 法卫总管立刻会意,令人招来一直被软禁在房间里的炼金术师们。他们见到亲王一副病容,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殿下,目前看来作物生长良好,到了七八月收成时,产量一定会高于近两年。” “那我就静待消息了。”吕讷撑着宝座扶手站起来,由侍从扶回寝宫。 一周之后,照往年来说,吕讷应该已经在圣主城接受教皇陛下的祈福了,然而现在,他正借着夏夜皎洁的月光站在法卫城城门外,身后是他最为信任的方汀和格雷格。周围一圈士兵拿着武器严阵以待,他们虽然已经非常熟悉面前这三位主子,不过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保护亲王不受黑魔法的隐患”,谁听了这话都会两腿发颤。 格雷格走到墓园里,其中葬满了无从知晓姓名的强盗。他绕着墓园栅栏走了一圈用法杖画下代表万物准则的圆圈。这法杖还是向方汀借来的,公爵决定待会就把它给扔火里烧了。 吕讷有所顾虑,站在墓园稍远的地方。但他和身边的士兵一样,好奇总是略占上风。格雷格已经走进墓园的草坪绘制法阵了,吕讷揉了揉眼睛,觉得连天上弯弯的月亮好像变成了紫色。格雷格边走边说:“我也是第一次施展这样的黑魔法,不过这就像习惯一样,绝对不会出岔子。” 方汀冷笑一声:“你是说你生来就是魔鬼吗?” “不,我只是在赞扬学习理论知识的好处。” 法师们赖以施术的两种基本途径——法阵的绘制、咒语的吟唱非常随便,有时会带有施术者自己的方式,就算是同一种法术,不同的法师画出来的图案、吟唱的声调都不尽相同。方汀仔细观察了这个黑魔法的法阵,觉得有所启迪,兀自在边上偷偷画了个小的,突然法阵里的泥土拱了起来,几只蚯蚓翻腾着破土而出,看上去非常痛苦。 “不愧是方汀大师,就算只看一眼,就可以有样学样。”格雷格突然发话惊醒了方汀,令公爵万分后悔,他立刻踩坏地上的法阵,蚯蚓也不再扭动了。“新的力量、新的知识实在是让人着迷,但一定要保持理智,并循序渐进。” 方汀感激地看了一眼格雷格,为了缓解尴尬,稍稍站远了一些。吕讷在一旁看两位法师打哑谜,稍微有些不高兴:“莱森卿,你和格雷格卿说什么?” “在说学习的方法。”方汀笑道,“如果您想要学魔法,我可以教您。” 这时亲王神秘地笑了起来:“事实上,我的确在进行法术训练,虽然只是皮毛,但已初见成效。”说着吕讷认真地吟唱起来,一丛火苗“噗嗤”一声出现在他的手里,士兵们拍手叫好,称殿下为天才。 “收声!”格雷格皱起眉头,他的双手环绕着紫色的光环,看似是要施法了。吕讷立刻灭到手里的火焰,在士兵的掩护下瞪着前方的墓园。 格雷格一动不动地站在墓园中心,画下的法阵被紫色的光线填满,随着他手上的光环不断旋转。其他人站在百米开外,忽然感到一阵目眩,头顶一轮紫色的弦月大得吓人,尖锐的两端如同镰刀发出寒光。 士兵们感到害怕,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嚎叫着命令身体倒退,可是天空从上方死死压来,好像要和大地融为一体,将整个世界毁灭。月亮下的格雷格好像变得更纤瘦,他平举细长的手臂,双腿直挺挺地并拢,影子如同一个十字架。 墓园似乎在响应格雷格,和刚才方汀实验黑魔法相似,只不过这次整个墓园都在扭动,土地轰轰作响,好像有什么人在地下敲门。突然一只手从没有墓志铭的墓碑前穿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犹如新长出的幼苗。 吕讷吓得后退一步,士兵们随时准备架着亲王逃跑。一具具死尸推开棺盖站了起来,他们的腐烂程度相似,尚还看得出人形,只是四肢像是没有力气般地随意晃动。格雷格喘了一口气再从站立的尸丛里走出来,他看上去格外兴奋,带着如同炫耀刚完成杰作的语气像吕讷介绍:“这就是真正的魔法,殿下。您不必畏惧,如果你想的话,可以上前摸摸它们。” 吕讷咽了口口水,真的走上前去。他第一次和会动的死尸面对面,伸出去的手还有些颤抖。格雷格在亲王面前掩饰了死尸的灵活性,倒立、翻滚样样精通,只不过期间掉了一条手臂。格雷格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批尸体还很保持完好,如果时间再长一些,就只能爬出来了。” “好、好极了!”吕讷一旦冷静下来,脑子里就装满了各种如何使用这些死尸的方法。“如果这些——生物,可以上战场为我们战斗,那我们就等同于拥有一支无穷无尽,又不知疲惫的军队了!” 方汀觉得这个发言不太妥当,想要出声制止。格雷格伸手不让他出声,接着和吕讷说话:“有这点法力可以浪费的话,我一个就可以杀更多人。”吕讷有些不相信,但不再说什么了。 格雷格控制着死尸大军朝法卫城外的农田移动。忙碌了一夜的农民们都在呼呼大睡,在过一个月,他们就要准备收割田里的小麦。门口的狗听见异动竖起耳朵,一只死尸正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穿过房屋之间的小道,眼中发出骇人的紫色光芒。狗呜呜叫了两声便把身子蜷成一团,本能正在告诉它不要招惹这群怪物。 死尸走过大片大片的麦田,将恶臭和脚印留在泥地里。格雷格让他们停在农场之外,转身面向吕讷:“殿下,工作已经完成了。作为代价,这片田几年之内不会再生长出任何东西了。” 吕讷看了一眼什么变化都没有的农田:“真的已经完成了?” “一株麦子都不会成熟。” 格雷格将死尸全部召回墓园,它们就像回房躺在榻上一样躺进棺材里,最后盖上名为棺盖的被子。士兵们为它们重新填土,相信这群可怜的士兵近期会做不少噩梦。 吕讷自信这次行动神鬼不觉,但还是有游手好闲的人那天夜里在附近游荡。“墓园里凭空多出一只断手。”好事者把传闻带进了酒馆,吟游诗人暂时把手里的琴放下,佣兵们也不喝酒了。“我在城门外的树丛里吐的时候,看见一个人从墓地里爬了出来!我吓得当场尿了出来,跑到离我最近的一条河里,因为我嬷嬷告诉我,活死人是最怕水的。” 听完这个不算恐怖的故事后,人们不禁大笑起来,谁都没有把这个酒鬼的话当成一回事。 没有在朝圣日当天看到吕讷的伊斯滕非常生气,派了使臣前来问罪,不过在这之前,哥哥赛克罗的信先到了。“不要太放在心上,”赛克罗尽量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写下了这封信,“父亲虽然派来使臣,其实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解决,因为今年连教皇陛下都没有出席仪式。把使臣安顿好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就会和父亲说好话。” 教皇缺席祈福仪式,这可是古今罕有的事,吕讷征求了几位亲信的想法:“我担心这是某种阴谋,难道我们的计划已经被发觉了?” 众人对教廷的事不甚了解,这群臭教士总是一副看上去十分关心、到头来还是说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格雷格最近一次接触教廷的人是拉迪兰,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理由:“我猜新的教皇陛下很快就会上台。” 吕讷做好了迎接使臣的准备,叫上法卫城里的神父和他在城外等待。如果使臣是教廷的人,那就证实了格雷格的猜测。 当日早晨,使臣骑着一匹白马在几名骑士的护卫下抵达法卫城。他手里拿着金色的旗帜,穿着也很世俗,是代表圣主的白色镶金边的袍子。吕讷甚至有些失望,如果教廷都面临权位更替的局面,对他就更加有利。 使臣挺着个巨大的肚皮,脸上扬着虚假的笑容。吕讷同样笑着接待了他,引他前往摆着一桌大餐的宴厅。使臣盯着美味的食物咽了口口水,但所幸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十一世陛下派我来,是问您为何没有参加今年的朝圣日。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陛下会对您感到失望。” “关于这个”吕讷瞥了一眼使臣身后的侍从,侍从弯腰走进使臣,偷偷将一袋金币伸到桌子底下。这袋金币分量很足,使臣接过它的时候手臂一沉。他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假装还在听亲王的解释。“那天我身体不适,难以忍受颠簸的长途。如果使臣大人能够如实告知父王缘由,我就非常感激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圣主城向陛下传达。”使臣慢慢站起,生怕那袋金币发出响声。 一旁的侍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大人,难得来一趟法卫城,这顿餐食可不能缺席,否则陛下会怪罪我们照顾不周的。” 送走使臣,吕讷立刻回信感激赛克罗的好意提醒。格雷格在一旁看着他写信,不禁有些担心:“您如此作风,我担心到了关键时刻您会对您的同族仁慈。” 吕讷看了他一眼:“我会逼他们投降的。” 格雷格一惊,立刻后退一步行礼道歉:“抱歉陛下,我、我失礼了。”吕讷的眼神中露出疑惑,然而在格雷格看来,这是一种是否要将某人处死的迟疑。 国王没有再派人来刁难吕讷,这让亲王有时间将经历放在自己的领地内。九月初,各个庄园的作物收成报告已经传到吕讷手上,炼金术师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今年的产量是前两年的总和,足以养活领地内的大部分人。但即使如此,吕讷还是板起脸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把报告撕得粉碎,气得浑身颤抖起来:“来人,摆驾炼金术师居所!”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报告这件事的方汀公爵面如菜色,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几位大臣等亲王气势汹汹地离开才围上去问他怎么回事。 “今年、今年大旱,”方汀略显粗糙的脸上皱纹横生,眼中竟然渗出眼泪,“所有庄园都颗粒无收” 吕讷坐在马车上,考虑等会要用什么表情站在这些低贱之人的面前。路上他经过了一片农田,不少农夫中跪在地上大哭不已,因为田里的小麦都不知是何原因全都腐烂发蔫,仍以未熟的青色示人。 格雷格率先一步将这些炼金术师“请”出居所,让他们跪成一排等待亲王到来。吕讷走下马车,脸上竟然带着微笑。“格雷格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的大师?” 格雷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名炼金术师就爬到吕讷的脚底下:“殿下!我发誓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我们的研究不会出错” “可你已经看见了,田地里一株小麦都没有长成。”吕讷慢慢蹲下来,抓住那人的头发。“现在我想问问你,我该如何和法卫全境的居民交代,该如何让他们不饿肚子!” 吕讷一脚踹开他,格雷格抓住他的后背将他拎起来。“我当初是如此信任你,没有过问就让你们在所有庄园的农田里使用炼金术,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梅戎派来的奸细!” 炼金术师脸色苍白,后面几个跪着的额头都贴到了地上。“我们不是奸细,殿下,我们是真心为您工作的!”忽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挣脱格雷格重新跪在吕讷身前,“殿下,请允许我查看一下别处的农田,我实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格雷格和吕讷暗中对视一眼,悄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吕讷稍稍退后一步,生怕鲜血溅到自己身上。“没有问题,奸细,等你的魂灵在乡间游荡的时候,自会看到你的所作所为。” 炼金术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表情被永远留在了他的头颅上。格雷格剑上的鲜血一直甩到另几个炼金术师的颈后,温热散去后传来了刺骨的冰冷。 尸身直挺挺地跪在原地,被格雷格一脚踩倒。他拎起头颅扔进袋子里,示意士兵把剩下的几个用同样方式处理掉。 某个庄园的村庄里,村民们正因今年的丰收聚在一起欢庆。除却须要上缴给庄园领主的粮食,还有不少剩余可以供他们自己享用。往年不少人会因交不上粮食受到领主的惩罚,今年所有人都可以松口气了。 一名带着滑稽三角帽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村子,如果他不说是领主的事务官,人们更愿意相信他是戏团里的小丑。 “今年丰收!”事务官用尖锐的语调扯着嗓子对空地上的村民大喊,“亲王大悦,开仓赏民!所有人都可以前往法卫多领一份种子,过期不候、速速前去!”说罢又摇着屁股离开了。 法卫城中数位大臣本身就是领主,他们尚不知自己的领地里发生了什么,正在给自己的家人写信。如果公爵所说“颗粒无收”是真的,他们的妻儿或许也在挨饿。所幸吕讷即使回城,他一甩披风,脸上还是相当严肃:“各位不用惊慌,我已下达开仓救民的命令,很快庄园内就会收到法卫城仓库中的粮食,各位的家人绝不会受罪。” 众臣安心大半,泣谢亲王恩典。数日后,不少闻讯的法卫人前来法卫城要粮,爵爷们见状便确信领内大灾的传言,只寄信回去表达慰问。 吕讷看上去是最揪心的那个,身为亲王,他必须为对治下领地负责。他又向圣主城发出援助,这次的理由是农田受灾,并催促陛下尽早履行之前的承诺,将物资送来法卫。 伊斯滕这次答应了,一车车粮食正在前往法卫的路上。但即使如此,吕讷仍然不满意,他在朝会上大发脾气,说伊斯腾是个“吝啬的化身”。不少不明真相的大臣看到自己的领主如此发怒,不禁对国王陛下产生了一些怨言。 “我们已经被抛弃了!”吕讷失望地站在众臣面前摇头叹息,“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发出求助,我们得到的都是些空虚的承诺。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他心里真的还有我们法卫吗?还把我们当作他的臣民吗?” 所有人开始躁动起来,像海上的小船一样颠簸着。吕讷只觉得这群人在疑惑,所以继续往下说:“我的亲友正在法卫某处挨饿,我让他排在灾民的队伍里,到法卫城来领取粮食。他这个月不会再因为去黑商那里买哄抬了价格的麦子而大费钱财,但下个月呢?明年呢?明年我们的粮仓就会见底,法卫居民、诸位的妻儿都有可能没有东西吃。” 疑惑变成了抱怨,声音更响了。吕讷见时机成熟,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这个冬天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忌日!如果这个国家不能给我们必须的保障,我们就自己去找粮食、找适合耕种的土地!” “我们需要粮食和田地!”图道尔忽然发话,他走向吕讷的旁边,“昏庸的君主准备把我们饿死在家门口,难道我们还要为他效忠、纳税?” 所有人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了,这并不是源于对法卫忠诚,只不过是恐惧毫无作为的死去。尽管如此,吕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整个会议大厅爆发出整齐的呼喊,共鸣令桌上的酒杯也害怕得颤抖起来。 “我拥您为我新的王!”方汀拔出防身的剑刃向吕讷宣誓,“我要向您献跪,表达最真诚的忠心。愿圣主保佑您武运昌隆,陛下!”说罢就拄着剑单膝跪地。 法卫最有话语权的人之一如此表态,立刻就感染了一大批人,众臣纷纷拔剑跪地宣誓,拥吕讷为新王。吕讷终于忍不住了,趁所有人低头的时候笑了出来。看着被人卑微屈膝的样子极其痛快,就好像你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左右着身边的一切。即使吕讷再冷静再理智,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兴奋地大叫,甚至还哭了出来。大家只以为陛下是为了他们这些臣民而失礼流泪,感激和悲痛令他们长跪不起。 就在吕讷被众臣立为新王的时候,格雷格已经在法卫的南部边境整队扎营了。营地离边境只有十五里不到,只需半天时间就可以看见狮卫的第一座边境堡垒。 将军纵马在整齐的方阵中来回巡视,高举手中的一张羊皮纸:“兄弟们,那个坐在王位上的男人再一次拒绝了我们的求助,把我们像野狗一样踢到一边。我们的领主吕讷·查美伦已经无法忍受王国无视和自私,为了我们向昏君拿起了武器。如果我们得不到粮食,那我们就自己去找、自己去拿!我们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妻儿,自己的家园!” “吼!” “现在!”格雷格示意身边的副官挥动蓝色的法卫旗帜,“为了你们永远的领主、新的国王吕讷·查美伦,向南进军!去夺回你们生存的权力!” “为了新王!” 狮卫的边境堡垒里向来没有多少守卫,它们大多被造成高高的塔楼,希望能尽早发现敌人的踪影,再以审判森林这个天然屏障争取集结守军的时间。法卫人不敢轻易向狮卫发动进攻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清楚这些堡垒的配置。 现在,狮卫守卫趁着清闲,在堡垒最高处围在一起打牌下棋,有空就往平台外往一眼。一名士兵打出手里最后一张牌,大笑着把面前所有的金币拢在怀里,然后催促那些输钱的士兵下去站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边境堡垒里一整天的活动。 士兵沿着螺旋阶梯走下堡垒。今天天气不错,可以看到数里之外的景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可以隐隐听见隆隆的鸣声,好像是一群水牛正在迁徙。他碰了碰身边的战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隆隆的。” 战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耳鸣了?一定是因为玩牌太久,输疯了。” 两人离开塔楼走上平台,正巧看见一大群鸟从森林里飞出来,士兵耳中的鸣响越来越真实了。他们面面相觑,常年的守卫生涯让他们背脊发凉,连堡垒里休息的士兵也意识到了什么,从榻上翻身而起,蹲在随时可以拿起武器的地方。 堡垒里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隆隆声是恐惧的声音,一点点腐蚀着所有狮卫士兵的心智。终于,远在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土尘,首先出现的别样颜色来自于一面巨大的旗帜,它在太阳落下的方向摇动挥舞,好像再召唤某种意义上的终结。 狮卫士兵大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规模的行军了。一名守卫趴在墙后努力眺望,希望可以看清来者是一支大型商队还是他们最害怕得东西。“五百、不,至少有八百!” “八百!”守卫将领跳了起来,赶紧把堡垒李最快的骑手派出去,然后拿起许久没有出鞘的剑刃,“所有人,摇响警钟,准备战斗!” 格雷格率领九百名法卫最精锐的步兵军团士兵向边境快速推进,他的长剑直指挂着墨绿旗帜的边境堡垒:“全速前进!堡垒里只有一百人,给我踏平它!” 法卫士兵怒吼一声,行军速度又快了几分。着轻甲、带长剑的步兵已经和身后的重装枪兵拉开了距离,即将进入审判森林。他们承担着死伤惨重的风险护送运梯子的奴隶到堡垒下,以便军队可以翻过高墙。狮卫堡垒依靠高度优势,令守卫可以立刻发动攻击,第一阵箭雨已经朝法卫军阵落下。这阵箭矢几乎全部中的,立刻有十几名法卫士兵倒地受伤。 “散开!” 阵列与阵列之间拉开间隔,由各自的队长率领继续前进。下一轮受击倒下的士兵明显少了很多,但阵型还是被扰乱了,不再像进军前那么毫无缺隙。格雷格顶着落下的弓箭指挥军队:“损伤在所难免,但要让敌人付出代价!” 法卫士兵开始不顾及体力,冲向堡垒墙底并推上木梯。他们没有时间造更便利的攻城器械,格雷格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取得首胜。但是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低级的强盗,而是在森林里驻守多年的狮卫人。守卫将准备好的原木和巨石推下城墙,法卫人刚想攀梯就被重物砸个正着,只留一只手露在巨石外。 第一轮登墙不成功,法卫士兵只好靠在墙底苦苦等待第二批阵列的到来。这时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站在那吃箭头,不得已之下受领了撤退命令,往两侧边防御边移动。 狮卫士兵稍占上风,但他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原木、巨石异常沉重,想要搬上城墙并推下去需要不少时间,这时第二批法卫登墙部队已经把梯子推上来了。法卫人行进过快有些气喘吁吁,但他们坚信只要第一个人站上城墙,接着就会有大军源源不断地上来。 最先上墙的是一个老兵,他的呼吸平稳尚有体力,没等某个狮卫士兵进入近战的状态就取了他的性命。他推开敌人的身躯为梯子上的战友空出位置,就像是一群梭鱼看见了渔网的破洞,越来越多的蓝色盔甲涌了上去。 墙后高台上的狮卫士兵放弃弓箭拿起长矛,一边和敌人保持距离,一边用闪亮的矛尖吓退他们。法卫人不急于和守卫拼杀,远远地抵挡戳来的长矛。然而混乱之际总有失误的时候,一名狮卫士兵看准时机上前一步,将长矛刺进了法卫士兵的身体里。轻薄的盔甲没有抵抗住这样的戳刺,法卫人临死之际紧紧抓住了敌人的长矛,把他的武器一起带下了城墙。 区区百人根本没办法阻挡大军的围攻,格雷格从一处无人防守的空虚处登墙,从狮卫人身后杀来。守卫一看见那个熟悉而略苍老的面孔,全都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群法卫人会毫不犹豫地大举进攻,又为何一反懦弱常态、骁勇善战了。 前后夹攻令剩下的狮卫守卫立刻丢下武器投降,他们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只求格雷格能念及往日交情留他们一命。格雷格心中侥幸,攻占区区百人守卫的堡垒竟然损伤了不少将士,下次进攻时必须重新考虑双方的实力。 将领通常多虑,士兵们只知道自己胜利了,他们拿下的是好几年都不敢正视的狮卫堡垒,往审判森林跨出了第一步。狮卫俘虏双手被绑在背后,在高台上跪成一排。他们可怜巴巴地望着格雷格,希望他能在人性中找到一丝怜悯。格雷格耸耸肩,走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全杀了。” 法卫士兵兴奋地搓了搓手,提起斧子朝俘虏走去。狮卫人吓得扭曲了面容,瞪大了眼睛像死神求饶:“不、不,大人!” 格雷格讨厌听到受苦的声音,所法卫人下手很快,他叫上几个战友一起动手,这样那些将死之人惨叫的时间就可以缩短一点。 “听着,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战斗。”格雷格不希望自己的士兵过分骄傲,“从明天开始,你们将见识到真正的狮卫守军。我希望你们给自己的家人留下遗嘱,信使在森林外,今晚他们就会启程回法卫。” 法卫人原本还在说笑,写遗嘱的过程中他们一点点冷静下来,笑容也消失了。堆成小山的信封留在了大门洞开的堡垒里,法卫大军没有在此停留,立即往下一座边境堡垒进发。其实格雷格根本就没有带什么信使,只留下一个值得信任的士官,一把火连堡垒同所有遗嘱全部烧毁。 离开边境堡垒的狮卫守卫带着法卫大举进攻的消息在深林中穿梭,他沿着小路抵达另一座边境堡垒,堡垒将领摇了摇头:“我已经看到你们的情况,信使已经出发了。” 传报的守卫一愣,突然愤怒地抓起将领的领子:“你既然看见了敌人进攻,为什么不前来支援?” “我们这里也只有一百人!”将领绝望地摇头,“快点往西边走吧,把消息带给领主们!” 几小时后,太阳正在往西边偏移。法卫士兵毫不动摇地朝狮卫边境防线平行移动,为之后的主力部队撕开足够大的突破口。森林里的小鸟从它们的安乐窝中飞出来,好像再给法卫人带路。借着茂密森林的掩护,法卫人比上一场战斗更轻易地接近堡垒,当塔楼上的警铃大作时,敌人几乎就要准备冲锋并登梯了。 守卫将领一边组织防御一边观察情况,离开的通报士兵说敌人足有八百人,但现在看来也只有两百人而已。将领自信如果是这个数量的敌军,依靠坚固的堡垒还是可以守下来的。 这次法卫人涨了记性,没有过于急躁地冲击城墙。两百名士兵中近六十人是弓箭手,他们在树林里列阵,高举长弓瞄准高墙后瑟瑟发抖的守军。 狮卫弓手在两轮对射后被死死压制住,树林遮住了他们的视野,法卫人则在安全地带毫无顾忌地拉弓放箭,令敌人不敢伸手探头去阻止法卫步卒进逼堡垒周围的空地。 格雷格舍弃坐骑,跟着自己的士兵们顶着零星箭矢靠近高墙。他不需要任何攀登器械,一手紧抓着墙体的缺口窜了上去,在边缘扯下一个狮卫士兵并站了上去。 守卫将领看清了敌方将领,和所有人一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格雷格·肯特!这——” 格雷格没有让他继续说话,左手一握荡开一圈紫色的光环,将所有人震出他近旁。第一批法卫士兵攀上来,趁着这个空档站稳位置并向外争取有利局面。格雷格挥舞长剑划出黑色的轨迹,横着劈开一名狮卫士兵的腰部,借势一头撞进乱军里。 狮卫士兵不知道什么东西闯进来了,只听见耳边不断传来骇人的惨叫。每个人都以为那个无人能挡的杀人机器正在朝自己杀来,索性开始胡乱挥剑,希望可以砍中他并留下性命。 格雷格一剑捅穿一人的身体,用他作盾牌向前推进,直到背后冲来一个不要命的敌人才把剑抽出来把后者格开,用肩膀将他撞退半步,找到破绽削下他的手臂。 法卫士兵见将军陷敌甚深,士气一下高涨起来,连弓箭手都开始攀登城墙了。狮卫士兵大半放弃了抵抗,由于格雷格没空下达其他指令,大家就跟着他不停地砍杀,吼声早就淹没了懦夫们的求饶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四章 林地反伏击 吕讷宣布称王后,立刻派人将消息传到王国的各个角落。方汀亲手写下诏告,言查美伦十一世昏庸无道,置法卫居民于水火而不顾,再例举各种各样的个人劣迹,其中就有传言甚广的好色多情。 新王自称查美伦十二世,不承认十一世的王位和权力,诏告中要求伊斯滕“立刻离开圣主城,交出王冠和权杖,不得有任何抵抗”。 国王使者已经出发,他手执一面红色小旗,这意味着充满血腥的战争。另一方面,吕讷终于同意图道尔发售他的《国王的情妇》,并且告诉他文本已经复写好了。 将军这时反而有些害羞了:“陛下,这么紧要的关头做这种事是不是” 吕讷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看,我晚上也常用。” 诏告中的义正言辞总归是跑不过市井小说的。《国王的情妇》在法卫与圣主两地立刻畅销起来,几乎变成了所有单身男人深夜时的最佳读物,酒馆里都在谈论十一世陛下为何要在某场大战中带一队侍女、亦或是如何在圣主城最阴暗的角落为不知名的女子留下王室血脉的。 伊斯滕亲眼看到血旗使者带来的诏告后,老脸猛地一红,要不是赛克罗在一旁扶着,恐怕就要口喷鲜血。 “这真的是吕讷写的吗?”赛克罗以有生以来最恶毒的声音质问来使,后者挺起胸膛,语气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都来自陛下尊口。” “陛下?”赛克罗冷笑,抽出腰间的仪仗剑走向使者,“容我道歉,不过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您没有听错,”使者的话语掷地有声,“正是查美伦十二世,王国的明君,吕讷·查美伦陛下。” “逆贼!”赛克罗愤怒地将细细的剑刃刺进使者的喉咙里,一股细细的血流“噗嗤”一声飙了出来,溅射在王储的脸上。这位使者自始至终都没有低下头颅,就算死去也睁着双眼。 伊斯滕努力咽下口中鲜血的时候,方汀率领的法师军团抵达狮卫属的审判森林。如格雷格出征前诺言,他已经完全破坏了狮卫整条边境防线,现在方汀和他的人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驻审判森林。 格雷格站在一座堡垒废墟上等待好友到来,堡垒已经失去了防御作用,大门敞开,塔楼满身缺口,随时都会倒塌。不少攻城器械堆在堡垒外,它们笨重难以携带,格雷格正在考虑如何处理。 “我还有五百余人。”格雷格向方汀展示一张狮卫地图,上面标记着各种堡垒要塞的准确位置和各种无名小道,这些都是市面上贩卖的地图没有绘制的。“既然公爵大人已经到了,我们随时都可以继续前进。” 方汀没有同意他的进军建议:“陛下让我带来了命令,后续补员半天内就会抵达,到时再行动。” “陛下真是谨慎,”格雷格小声嘟囔,“一旦让狮卫军集结成势,我们很难快速突破防线。” 梅戎公爵得到受袭急报后,先行令腹地中的领主各自防卫庄园,隐隐有放弃审判森林的意思。一些领主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一旦入侵者占据森林,等同于将狮卫的天生优势拱手让人。这群爵爷瞒着公爵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森林要是陷落,最先遭殃的人就是他们。 半天后,格雷格手下的步卒数量重新回到八百人。森林树木茂密,格雷格命令士兵走平坦的公道,并于深夜停在一座建立在公道上的大型要塞前。 这座要塞比边境线上的几座堡垒都要庞大,把路一分为二,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会遭到检查。现在要塞大门紧闭,周围的空地也扩大了一圈,是事先砍伐了树木以获得更宽广的视野。格雷格有些后悔没有急行军,狮卫人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这座要塞就是最好的证明。 法卫军在黑夜中不点篝火,一直休息到天亮。狮卫首次警钟敲响于法卫法师团的行动,守卫们惊讶地发现头顶多出一个火红的太阳,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狮卫守军以为法师们很快就会把这个大火球砸下来,慌忙躲进房屋中以免烧伤,然而法卫人和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火球斜斜砸在要塞后头的公道上,燃起一道高高的火墙。 趁狮卫人躲避的空隙,法卫士兵开始向没有树丛遮掩的空地推进,等到守卫重新跑出来列队拉弓,敌人已经快要走完半程。 和上次进攻强盗的寨子不同,这次可是要攻打拥有坚固石墙的堡垒,故而率先行进的是重装步兵,并带有一队拎着梯子的奴隶。受到弓箭压制的法卫人高举盾牌聚在一起,放缓脚步移往要塞。狮卫将领发现弓箭效果甚微,便令士兵推出崭新的火炮。 漆黑的炮管终于让一路连胜的法卫军队产生了一丝动摇,格雷格不得不令阵列散开。所幸法卫士兵已经跑出了一半的距离,只要捱过第一轮炮火,守军就来不及装填弹药。 “开火!” 守卫将领一声令下,火星带着狮卫人长久以来的忍耐烧尽了引线。一颗颗愤怒的炮弹轰出炮管,以一道扁平的弧线坠向法卫军阵。法卫人还没有完成分散命令,一堆士兵瞬间被火红色的爆炸吞没,地面被炸出一排深坑。大部分奴隶被炸死,梯子也断成好几节,新的奴隶刚刚从大军中跑出,狮卫人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前进!”格雷格绝不会动摇,他看到方汀正在指挥法师们施展第二次火球法术。狮卫要塞的大门比普通城门脆弱很多,专门用来对付没有攻城器械的匪徒,一次小小的火球冲击就可以把大门炸开。 守卫将领发现了敌人的意图,但无奈要塞里没有可以阻止法师施法的人物。狮卫士兵尽可能地阻止法卫士兵行进,由于火炮的威慑,后者重整阵列的速度变得缓慢。格雷格异常愤怒,在将领卫队的保护下纵马维持秩序:“动作快!敌人的箭矢要来了!” 狮卫士兵瞄准了发号施令的格雷格,但被格雷格一眼瞪住,手指不听使唤地僵在弓弦上,怎么都放不开。法卫人终于完成集结,恢复速度继续推进,等狮卫这一阵箭雨落下,只射住了敌人的后方。 法师团完成吟唱,比刚才小一号的火球落向阻隔公道的要塞大门,木质大门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还炸开了抵在门后的士兵。法卫士兵轻松进入要塞展开白刃战,一把把剑刃同时出鞘,划出的金属声犹如死神的高歌。 狮卫要塞中尚有三百人坚守,分为两队从侧翼夹击首先冲进来的法卫方阵。法卫人受到两处攻击,阵列被压缩扭曲。一名法卫士兵向前一步脱离方阵,挡开戳过来的长矛接近敌人,狮卫士兵被迫向后退去,结果撞在了战友的身上,脚下一顿剑刃就刺进了他的心口。法卫人才尝到杀人的甜头,忽然发现自己太过深入,早就被一杆杆长矛围住,众狮卫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刺成了筛子。 格雷格率队登梯翻越城墙,法卫人依靠人数优势占据了上风,狮卫从夹击之势变成了被包围。守卫将领宁死不屈,他大喊着格雷格的名字冲过去,半路就被从地底穿出的黑色尖刺戳破了腹部,胃和其它脏器啪嗒嗒糊在地上。 “为什么”将死之人看着那个在狮卫赢得无数战功的男人,最后的疑惑渐渐从眼中消失。 将领一死,其余人皆无心再战,丢下武器转身逃跑,把后背留给了敌人。格雷格跨上战马前去追击,每一具被他以背后一击致死的尸体都挂上了要塞的横梁,若是哪一天有人看到,就会知道这些是都是当逃兵的懦夫。 当晚法卫士官向两位将军报告伤亡情况:“此役我军伤亡步卒四百余。” 格雷格心中绞痛,这次他要求方汀听从他的意见,不等补员继续前进:“每浪费一天,狮卫的抵抗就会强一分,再这样下去,我们何时能出审判森林都是问题。” 吕讷此时甩部队抵达审判森林外围。这是一支真正的大军,数量超过了两千人,包括不少法师和不计其数的骑士。新王根据格雷格绘制的军事地图估算他们正在攻打公道上的要塞,但是从前线回报的士兵说肯特将军已经攻克要塞并继续前进了。 吕讷欣慰格雷格如此神速之余有些疑惑:“继续前进?我不是和莱森卿说等待补员的吗?” 格雷格率军越过要塞朝既定计划中的南方进发,再过三天,他们就可以安全走出审判森林。 法卫军稳步走在公道上,正经过一处坡道,道路在低势处。格雷格抬头望了一眼,高坡上的情况被茂密的树丛完全挡住。格雷格心中悸动,但还是没有下令停止行军。 方汀正在步卒身后率领法师紧紧跟随,骑在马上望到那面高坡。这个位置很容易遭到埋伏军队的袭击,就算是方汀这样不常打仗的人都知道,前方领军的格雷格竟然对此无动于衷。方汀有些后怕,伸手让法师团慢行。 周围静得可怕,明明是深林却没有一声鸟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不速之客吓走了这些大自然的歌手。格雷格心中暗骂该死,大声下令部队快速行军。 突然坡上喊声大起,数颗人头从草丛中探出来,二话不说就拉动手里的弓弦。方汀心中翻了个白眼,还好他早早下令慢行,才不至于让脆弱的法师遭到正面进攻。 格雷格心中很骂对手好几代祖先,但诅咒没有让如雨的箭矢减少,法卫部队侧翼遭到重创,以列为单位的士兵一轮轮地倒下。法卫军士气大落,朝远离高坡的方向撤退。 “不许撤退!”格雷格的吼声荡出一圈蓝色的奥术光环,稍微令士兵镇定下来。他指着前方没有伏击的高坡一指:“往那个方向前进!”说罢便勒转马头冲向没有听见指令的中段部队。 中军受损严重,就快要溃不成队,格雷格及时出现,把准备逃跑的人一个个拦住:“不许撤退,准备还击!” 将军带头冲上高坡,法卫士兵见状终于抛弃胆怯重新列阵,跟着格雷格向上迎敌。埋伏在坡上的狮卫士兵看到一匹战马竟然无视地形冲了上来,惊得忘记了攻击,一条弓手阵线被格雷格一举突破。正当他准备拔剑斩杀敌人,斜刺里急速飞来一抹血红色的箭矢,正中并贯穿格雷格胯下坐骑的马头,战马当场毙命,带着格雷格重重摔倒在地。 狮卫士兵欢呼一声,拿起长矛准备给格雷格戳上几个血洞。格雷格翻身而起抓住一柄长矛将士兵拉到身边,抽出长剑捅进他的后背。吕讷送给他的宝剑锋利无比,只是挥舞出来的风就能划破人的皮肤,众人围着格雷格不敢上前,他的脚下堆满了狮卫人的尸体,这些就是他们挑错对手的证明。 格雷格并不在意手下多几条亡灵,只不过刚才将他射落得那支深红色箭矢让他分外感兴趣。只有法术可以将箭矢染红,但狮卫领内会法术的人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让法术附在箭上了。 之前受到上坡命令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命令位置,他们的视野变得异常开阔,甚至可以看见陷入苦战的法卫士兵和浸泡在血中的格雷格。率军士官终于意识到了将军让他们上坡的意图,大吼一声“冲锋”,第一个向狮卫伏击部队侧翼杀去。 狮卫军杀得正欢,看上去他们正处于绝对的优势,法卫人节节败退,很快就会被逼下坡,然后撤进他们埋伏于远端的骑兵队。格雷格知道决不能撤退:“死也要死在坡上!”一边大喊一边杀敌。 “撤退!” 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吓了格雷格一跳,他回头看去,自己的人还在奋力抵抗,没有撤退。声音传自上坡,一个年仅四十的灰发男人拎着一把短弓俯视气喘吁吁的格雷格,格雷格有一种直觉,是他射出了那支足以消灭法卫全部士气的血红色箭矢。 “斯托卡,”格雷格大叫一个名字,“斯托卡伯爵,是你吗?” “是我,格雷格·肯特。”斯托卡伯爵冷哼一声,消失在格雷格的视野之中。 狮卫部队接战过久过深,已经极难执行撤退命令了。这时,侧翼上坡的法卫部队终于杀到,靠着冲刺的力量扑进了敌人的侧面。另一边没有受到牵制的法卫法师团也同时完成施法,树木拔出自己的深根倒向狮卫人。局势立刻反转过来,狮卫人左右有敌不堪接战,受欺压的法卫中军终于有机会松一口气,逐渐挽回颓势。 清理战场的时候,格雷格才发现这支伏击他的部队只有区区二百七十余人。他的行进计划屡屡受挫,方汀以责备的眼光看着他,格雷格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次是我的失误,我愿接受惩罚。” 方汀哼了一声:“等陛下到了,自然会降罪于你,和我道歉也没用。” 格雷格吃了亏,不敢再轻举妄动,按照吕讷的指令等待补员。吕讷的部队于三日后和格雷格会和,陛下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我以为我们会在再前面一些的庄园见面。” 方汀没让格雷格承认自己的失误,只是说遭到了伏击。“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此等待后续部队。” 按照现在的行军路线,法卫军将一路向南,地势不断下降,走出森林时便会踏入一个姓为斯托卡的家族的领地。格雷格圈出那些容易设伏的高坡,希望吕讷能给他一个机会一雪前耻。 吕讷率领的骑士部队不擅长地势复杂的林地作战,他打算等格雷格为他开辟出进入平原腹地的平坦道路。“你是步兵将领,我信任你的决断。” 斯托卡这个家族格雷格并不熟,在狮卫里他算一位较边缘的爵爷,常年呆在降雨频繁的王国最南端。由于距狮卫城路途遥远,斯托卡通常不参加梅戎公爵的朝会。 即使如此,这不代表格雷格可以轻易地将他忽略掉。斯托卡家族控制着南方海岸几个重要的港口,比起法卫那些用来运送货物的帆船,南方海岸上可都是真正的战船。一旦格雷格打败斯托卡占领狮卫南部,法卫的物资、军队运输就可以转为海陆,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担心遭受伏击。 格雷格借了百名骑士,在方汀的部队前列阵行进在公道上。这是一支法师人数多于近战士兵的部队,只要有将领和法卫战斗过,就会轻易地认为这是非常典型的法卫主力。 方汀听说格雷格要拿自己作诱饵,也没有半分抗拒。“凡是战争,就难免有人死亡。”他说,“尽情用我吧。” 法师团从进入低坡地带就开始念咒,这是非常消耗法力的准备方式,而且容易被敌人的法师发觉。方汀勒马大骂:“是谁如此贪生?停止吟唱!” 格雷格没有料错,斯托卡的确在这个高坡上埋伏了一队人马。这个头发灰白的男人见到坡下的敌人早已经心动,没有人不会认为这支傻傻进入伏击圈的部队是主力军。他手下的副官跃跃欲试地半举起一只手,只要一声令下,狮卫士兵就会冲出去,将法卫人整个搅碎。 “稳住。” 斯托卡声音沙哑,这是因为他蹲守太久,许久没有说话。副官们没有斯托卡的命令不敢妄动,手臂迟迟没有挥下。 格雷格再稍远的地方观察上坡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坡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略带凉意的风这次都有些大意,没有为他带来敌人的消息。他坚信斯托卡就在附近,这个位置甚至比前一次更有威胁,格雷格企图用损耗士兵的代价拿下斯托卡的人头。然而尴尬的是,现在看来,格雷格只是和假想敌作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暗斗罢了。 斯托卡何尝不想轻易下令,可他是一名将军,他要为自己的士兵和领地负责。法卫的法师团已经进入伏击圈大半,是个完美的袭击时机。连士兵都开始回头看斯托卡了,一些人甚至把身子探出了树丛,差点就被格雷格锐利的眼神逮住。 老公爵紧闭干涩的双唇,耳边传来细弱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一位妇人在为自己的儿子作出征前的祈祷,又像一名被强盗俘虏的农民下跪求饶。斯托卡恍然大悟,这是坡下的法卫法师悄悄吟唱的声音,他心中大骇,这要是贸然进攻,法师们可以做到立刻施展法术。 “撤!这些法卫人是诱饵。” 斯托卡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伏击圈。副官们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向身边的士兵下同样的命令,所有人只好怏怏而去。 同样失望不已的还有格雷格,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因几个怕死的法师失败。吕讷在后方得知格雷格部队顺利经过坡道,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领军绕了一点远路。 斯托卡伯爵领着部队离开审判森林,不得不说,他丧失了最后一次重挫法卫人的机会,以后再要以少数兵力抵抗格雷格,恐怕是不可能了。 回到众爵士身边的斯托卡疲惫地解下披风挂在一边,连续战斗和长途奔袭让他这个年纪的人感到身体沉重。“一个坏消息,敌人的将领是我们熟悉的格雷格·肯特,他一眼就认出我了。” 大家绝望地发出叹息,他们熟悉格雷格,格雷格自然也熟悉他们。前些年梅戎公爵还在狮卫全境悬赏格雷格的人头,恐怕他说什么都不会回心转意,重回狮卫了。 斯托卡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体依旧强健,眼中发出精光:“难道诸位之中就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吗?” “您刚与他交过手,”一位爵爷道,“他的实力您应该比我们清楚,我们实在不是一个魔鬼的对手” “在下天生就不信世上有魔鬼。”斯托卡对自己的同胞分外失望,“狮卫人不惧死,我和我的儿子将在我们的家园与他决一死战。”说完就凛然转身离开。 格雷格已经在审判森林逗留了快有一周左右,料这个时间,伊斯滕在圣主应该有所动作了。如果身处狮卫的法卫大军再不能突破审判森林,极有可能遭到国王大军的阻击。 一路上法卫人受到不少零星的阻挠,但都不足以动摇他们的内心。格雷格和方汀来到行进路线上的最后一座堡垒,只要占领了他,南方大半的狮卫属审判森林就要归法卫所有了,前方的景色也会明朗起来。 方汀正要让他的人开始准备施法,却被格雷格拦下。“这里都是我以前的人,”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请交给我,如果能不损失兵力,谁都不想大动干戈。” 这座堡垒中只有区区一百名守卫,就算是强攻,法卫人也能在一天之内攻下。狮卫人已经做好了觉悟,守卫将领站在他们的面前:“好兄弟们,伯爵已经放弃我们了。想要离开的就快点走吧。” 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兵,原本想着任何敌人都不可能攻克前面的要塞堡垒,所以才安心地领命驻军,随便混混直到超龄退役。一想到敌人尽在眼前,大家都不由地想念起以前的辉煌事迹来:“如果我们的肯特将军还在这里,就算对面有两千人、三千人,我们也可以杀尽兴了,再全身而退。”这言论引来一片赞同声。 “堡垒里的士兵们!” 狮卫守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趴在墙头观望。“肯、肯特将军?” “是我,你是汤姆吗?”格雷格一眼就认出了守军将领,“我记得你,从十二年前开始,你跟了我整整八年。” 年迈的士官听到将军到现在还记得他,老泪簌簌二下:“圣主啊!您来救我们了吗?” “我听说了,你们的伯爵抛弃了你们。”格雷格又走近几步,确保声音能够被所有人听见。“抛弃你们的不止是伯爵,还有到现在还坐在狮卫城里的梅戎!他们只当我们这种为他抛颅洒血的人是蝼蚁,这样的人不配领导我们!” “梅戎杀了我的妻子,到现在还在追杀我的儿子。以后,他也会杀你们的妻子、杀你们的儿子!我的好兄弟们,你们到底是在为谁出卖自己的生命?一个没有良心的恶魔吗?” 堡垒里哭声震天,大家都不甘心地抱在一起,责任感让他们哭泣,就算梅戎再无良,他们都是狮卫人。格雷格假装悲伤,转过身去:“我知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肯离去的理由。我希望等我的部队接近时,你们不要接战,放我们过去,我也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狮卫守卫沉默了许久,格雷格就站在原地不走。十分钟后,堡垒的大门终于敞开,一百名狮卫守卫在城外列队,最后见一面自己的老将军。 一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打开城门,这令格雷格深为触动。他发现自己并不恨狮卫和狮卫人,当初的诅咒只是一时失去理智。他恨得只是梅戎、邓洛可和拉迪兰,和别人没有关系。他和狮卫守卫握手交谈,让他们离开堡垒,以此确保后路通畅。 是夜,法卫部队在堡垒中修整并等待日出。按照肯特将军的指示,这座堡垒外的林子里藏着攻城器械,这是狮卫人堡垒陷落后用来迅速反攻的利器。方汀心中畏惧,如果不是格雷格深知狮卫情况,就算法卫一时攻下这座堡垒,也会很快遭受迅猛的反击。 格雷格摘下头盔,坐在椅子上浅浅地打个小盹。战争结束之前,他不希望花费太多时间在卸掉盔甲上,这不太吉利。 他还没有闭多久眼睛,忽然堡垒内警钟大作,格雷格蹭地站起,一打开房门,一支血红色的弓箭就直直地飞向他,格雷格根本来不及反应,箭矢正中手臂。 “啊!” 格雷格后退几步,倚在墙上痛呼出声,暗自庆幸没有像他的战马一样被整个贯穿。堡垒中的法卫士兵惊慌失措,黑暗之中到处都是喊杀声,有人说敌人的数量超过五百人,也有说一千人的。 方汀尚在堡垒外处理攻城器械,突然看见身后火光四起,喊杀声摇撼着树枝。方汀按叫不妙,赶紧率部火速返回救援。 格雷格把箭头从臂膀里拔出来,利用法术治愈自己,站在高台上观察情况。斯托卡并未穿着绿色的制式盔甲,而是一袭赤铠举着代表家族的红色大旗,在时暗时灭的火光中较为显眼。 如法卫士兵所说,狮卫人到处都是,团团包围住法卫人占领的堡垒,高飞的箭矢越过高墙落在乱军中,法卫人来不及招架。 “站上高台!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格雷格令士兵站在高墙后的平台上,数百名法卫士兵排排站好颇具威视,狮卫士兵不敢轻易攻城,只是用弓箭进行压制。 法卫人补给尚未抵达,弓兵们箭筒里的箭矢大多只有一半。等到狮卫人一阵箭雨过去,士兵们就为他们捡来狮卫人的箭矢再利用。 斯托卡有的是时间和法卫人耗着,让步兵远远在射程之外站着。在他身边,正站着几个和格雷格打过交道的老兵,他们告诉赶来支援的伯爵,格雷格已经进入堡垒。 格雷格虽然生气,但现在没空处理他们。法卫士兵一有所举动,狮卫部队跟着推进或撤退,随时瞅准空虚处入侵。无论是攻是守,狮卫已经获得了他们最缺少的时间。 方汀终于率领离开堡垒的士兵赶回,冲出森林和狮卫的包围战在一处。格雷格望见方汀战斗的身影,排除百名士兵出门支援,结果大门一开,另外三面城墙的狮卫士兵就开始逼近了。 “走走走!”格雷格把最后一名支援方汀的士兵推出大门,和剩下两百人随时准备抵抗攀登城墙的敌人。法卫法师不敢释放威力巨大的法术,生怕伤到自己人。 狮卫人没有工具登城或破门,只能呆在底下和法卫人对骂。但是很快这样的僵持就被打破了,斯托卡的士兵竟然推来了坚固的攻城梯和重型巨弩,就连格雷格也吃了一惊:“这是哪里来的?” “该死!”方汀一边杀敌一边大骂,他用法杖喷出火焰,犹如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这些攻城器械正是堡垒守卫藏在森林里的,方汀部队一从那里离开,斯托卡就派人把它们推了过来。 法卫人从堡垒的仓库里推出大炮,他们好不容易把它推上城墙,却发现炮膛里全都是积水,根本没办法使用了。那些狮卫老兵撤离堡垒之前,早就把物资和防御工事捣毁了,没有给法卫人留下一点好东西。 攻城梯毫无阻碍地靠近城墙,狮卫士兵一齐奋力推进,将梯子稳稳靠在堡垒边缘,高度丝毫不差。格雷格灵机一动,立刻抓来一名一直待命的法师怒吼:“让你的法师降些雨来!” 法师们不知道将军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要是一场战斗下来自己什么都没干,他们会感到内心愧疚。 十分钟后,堡垒周围下起了滂沱大雨,要说是瀑布从天而降也毫不为过。然而这并不能造成杀伤,除了整片战场变得泥泞不堪外,根本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改变。 斯托卡在大雨中不为所动,就算战场环境改变了,法卫人也被这大雨淋了,不会占到什么便宜。 在攻城梯上的狮卫士兵摇晃了两下,抹掉碍人的雨水继续爬梯,很快第一对对手打了个照面,站在高台上的法卫人一脚将敌人踹飞出去,溅起无数水花。有了梯子的帮助,为狮卫人提供了站立的空间,他们可以在平台上发挥力量,而法卫人只能缩在墙后被动挨打。 一名狮卫人踹开盾牌跳进法卫人堆,高台上已经拥挤不堪,他施展不开手脚,在蓝色的盔甲中挤来挤去,最后被人推下了高台。另一名登墙成功的狮卫士兵就聪明很多,他高举着剑刃不顾一切地挥舞,法卫人看到这个疯子都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把最后一排人挤了下去,不少人摔死在地。 格雷格令士兵不得后退,士兵们也知道不能再后退了,后排的人推着前面的后背,让他们死死顶住。狮卫士兵最终还是找到了翻越高墙的空隙,法卫人让步了,空出一个空间正面交锋。 大雨一直在降,格雷格不下停止的命令,就算耗空所有能量,法师们都不会闭嘴。堡垒内已经积了一定高度的水,踩在地上都会溅起巨大的水花。狮卫士兵用身体撞开面前的盾牌,倒拿长剑插进法卫士兵的头盔里,但很快就被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法卫人一齐涌上请他吃刀子。 不断有狮卫人登梯翻墙,他们的人数一度与法卫守军持平。然而即使如此,攻城仍然没有进展,狮卫士兵被击败的速度很快,法卫人又把高台上的空间压了回去,狮卫人力有不逮,被迫回到攻城梯的平台上。 一名从梯子上摔下来、但幸免于难的狮卫人一瘸一拐回到斯托卡伯爵的坐骑前,他的脸上都是雨水,气竭如一名哮喘病人:“大人,我们在上面施展不出手脚,实在是太费劲了。” 狮卫士兵想要攻城,就必须顶着大雨爬好几级台阶,然后用尽浑身解数杀死法卫人,为自己和战友赢得站立的空间,但法卫人只需要蹲在盾牌后面,死死顶住防线即可。大雨又让重型盔甲变得更加累赘,每挥一次长剑,士兵们都要花费比平时多出一倍的力气。 狮卫需要破坏防线的力量,否则只是再浪费士兵。斯托卡转向另一边:“重弩还没有准备好吗!” “好嘞!”一名士官大笑一声,命令瞄准攻城梯所在的位置。步兵队长下达了撤退指令,在梯子上的狮卫士兵终于可以暂时脱离战斗了,一些人索性从高处跳进水塘里,就算摔骨折了也可以好好喘口气。 狮卫士兵下梯的一刹那,巨大的弩箭已经飞抵目标。高墙一角被铁质的巨弩箭头砸得粉碎,站在那里的士兵变成偏平的肉泥飞溅出来,就算是盔甲铁板也像纸一样撕开。不少狮卫人也遭了秧,但换来的是一个致命的缺口,狮卫士兵愣了一下,随即欢呼着蜂涌入堡垒。 法卫法师终于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施法,纷纷开始流鼻血或停止吟唱。一名冲在最前面的狮卫士兵看到手无寸铁的法师,心中狂喜,一剑就能砍下一颗人头。格雷格及时赶来将他刺死,命令法师停止施法,赶紧准备向堡垒外撤退。 方汀用尽了全力都没有突入包围救援格雷格,他不懂如何指挥步卒,只是让他们奋力冲杀,法卫人挤在一块,毫无阵型和章法。公爵心里着急,法师就应该用法师的方法解决战斗。“士兵,为我争取时间!”说着就开始吟唱起冗长而复杂的咒语。 斯托卡老远就听见方汀那充满着汹涌能量的高阶咒语,率领一队士兵方阵接近堡垒外的法卫方阵。咒语越长、念法越困难,法术的威力就越可怕,斯托卡离方汀部队甚远,直到他进入攻击范围方汀都没有停止吟唱,沾了血的法杖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足以吸引整个战场的目光。 斯托卡举起了手里的弓箭,瞄准方汀的头部拉弓放箭,箭矢划出一条血红色的轨迹,直直向敌人冲去。箭矢势头猛如猎豹,掠过人们头顶都能拉出一条深深的伤口,立刻就有一排敌我士兵脑颅开裂而死。 方汀发现了飞来的箭矢,不得不停止吟唱用手里的法杖抵挡。法杖让箭矢稍稍偏移了方向,从公爵的发梢一掠而过,不知飞去了哪里。法杖顶端整个碎裂开,不再发出任何光芒。 他露出绝望地神色,除非吕讷陛下未卜先知率大军前来,现在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斯托卡终于确定战争女神正站在自己身后,大笑着率领部队包围方汀。 斯托卡一离开攻城部队的前线,几位副官就知道这场仗已经势在必得,就算没有伯爵在场都不会有任何悬念。攻城梯上是最后一批狮卫士兵,等到他们上了墙,就只剩弓箭手在堡垒外头了。 格雷格保护法师远离乱战,让自己深陷敌军的包围。狮卫人并不敢轻易攻击格雷格,只要看住他,法卫人迟早都会失败。格雷格左右都是锋利的剑刃,气得徒手握住剑身,将一个狮卫人拉到自己身旁,转身砍断他的一条腿。 狮卫士兵出于自卫收缩了包围,格雷格任凭利刃划过自己的手臂和腰部,猛地一剑扎进敌人的心口。他单膝跪地横过长剑挡下了两人的合力劈砍后像皮球一样扭身弹起,朝一边翻滚躲避下一轮攻势,但很快狮卫人又围了过来,鲁莽的追击让格雷格看到了破绽,一头撞进一人的怀里,红色的剑尖从狮卫人的后背贯穿而出。 他和尸体一起扑倒在地,连忙翻滚一圈站起。积水原本对法卫有利,但随着战斗时间的增长,格雷格也开始大口喘气。 两方打了整整一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把战场照亮,堡垒原来不是大家印象中的漆黑颜色,而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残缺尸体,有被长矛钉在墙上的,有失去头颅垂在高处的,也有即将死去、认命地躺下喘气的。 法师团修整完毕,发起第二轮施法。他们的目标是堡垒外的方汀,只要公爵可以突入包围,士气的高低就将左右最终战果。 方汀已经杀得手酸,地上的尸体把积水都掩盖住了,法卫士兵难以前进。突然一道火墙从堡垒前横扫而来,狮卫人避之不及,全身灼痛起来。沾湿的盔甲让人们没有立刻着火,当凭借着本能的抗拒,狮卫人的阵线动摇了。法卫士兵终于用上百条人命杀开一条口子,方汀用最简单的法术重重敲击堡垒大门,好像是在告诉门后的战友“我回来了”。 “方汀公爵的援军到了!”格雷格破音大喊,法卫人终于找到了一丝希望,就像冉冉升起的红日一般站了起来。 狮卫人感到恐惧,他们看到格雷格手上的长剑发出黑色的光芒,站在所有法卫士兵前面指挥作战。他的每前进一步,冰冷的感觉就越接近敌人的心灵。他们觉得心脏痒痒的,好像有虫子来回爬动,这不至于死,可挠也挠不到。 狮卫士兵浑身发毛,心痒得厉害,就是想挠,只能挠在盔甲上、皮肤上,根本得不到缓解。他们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不等法卫上来送他们一程,自己就把利刃塞进心脏,解脱一般地倒在地上。 法卫士兵看得疑惑,随即就被深深的恐惧吞没。他们知道他们的肯特将军会使用可怕的黑魔法,所以不确定地看向他。肯特自己都有些惊讶,为什么刚才耳边传来了未知的呼唤,那声音嘶哑难听,一直劝他使用这个法术。 然而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格雷格打开大门,果然看见方汀还在苦战。所剩无几的法卫人从堡垒里冲出来,在双方体力都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士气高涨的法卫人更有可能拿下这场战斗。斯托卡不敢相信自己苦战一整夜,最后还是要以失败收场,口吐鲜血一头栽下战马。狮卫士官看到伯爵倒下,只得代他下达了撤退指令。 方汀已经没有力气动了,没想到自己三十多岁的年纪,还要和这群年轻人打架打到虚脱。格雷格将他背到背上,转身时正巧看到大门上那个巨大的黑魔法阵,原来是方汀画下法阵,让格雷格提供他所需要的法术能量,使格雷格误以为自己没有画阵吟唱就完成了施法。 “你听到了吗”方汀发出微弱的气声,“有人再你耳边说话,让你使用那强大的、无人能挡的力量。那个人就是魔鬼,真正的魔鬼。” “我听到了,莱森。”格雷格叹了口气,“不要再用黑魔法了,答应我。” 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堆满了两种颜色的尸体,这场战斗没有胜者,双方死伤惨重,尤其是法卫,格雷格清点人数时,竟然只点出七十位幸存步卒。 吕讷率军前来、得知此事时,表情极其微妙。方汀看得出他是想笑,但是为了符合当前沉闷悲痛的气氛,他不得不板着一张脸。“我无法赞赏你,格雷格卿。”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彻底打击了狮卫南方的主要军力,但我们也损失惨重。进入狮卫腹地之后,你必须好好反省一下。我们面对的不是狮卫一处领地,还有很多仗要打,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四倍。” 格雷格垂头丧气地退下了。吕讷希望他可以理解,现在格雷格需要的是休息和整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开战以来,格雷格的步兵军团就没有吃过败仗。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能让孱弱的法卫士兵吞下整片审判森林,这简直是奇迹。 另一边,斯托卡伯爵率领百余人残兵返回了自己的领地。在他看来,自己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他无脸面对那些信任他的领主和下属,他们交出了自己大部分兵力,而今却全部死在了自家堡垒里。 由于耗尽了所有兵力,斯托卡开始在庄园中和周围村庄征集农兵,最后把士兵数量死撑到了两百人。小斯托卡已经成家,可是由于老父亲的疼爱,他还没有实战经验。他现在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陪在斯托卡身边,老人虽已心灰意冷,面对最年长的爱孙还是露出笑容:“乖孩子,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他的老师说他有奥术天赋。”小斯托卡眼中含泪,“父亲,只要破咒魔法不失传,斯托卡家族就不会没落。” 众爵士前来斯托卡庄园找他的时候,心中没有半点怨言。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格雷格的对手,也只有斯托卡可以像那样痛快的战斗。“您是一位英雄,大人。”一位爵爷赞他,“谁能相信您已经年逾四十?就连梅戎公爵都对您刮目相看。” 听到公爵的名字,斯托卡一笑:“公爵?大人他到哪里了,还在狮卫城里吗?” “不!”爵士扬起得胜一般的笑容,“公爵已经来了,他要您前往庄园门口接受赏赐。” “已经来了?” 斯托卡快要变成死灰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抹红润,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光彩,身体也不再感到无比沉重。而在他耳边隆隆作响的声音,应该就是狮卫精锐骑兵的无情铁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五章 王国防线 伊斯滕这几天变得异常憔悴,必须往脸上添涂妆粉掩盖浮肿和皱纹,以免让臣子们惶恐不安。清晨从榻上睁开眼,他就可以瞥见赛克罗正蹑手蹑脚从案边“盗”走公文。虽然年轻的王储尚不能替父王作最后的决定,他希望可以提前获悉王国内的最新消息,早点想出更好的应对方式。 伊斯滕再也不能装睡下去了,睁开眼睛支起上身。赛克罗吓了一跳,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收在背后:“父、父亲,我来叫您起早,没想到您自己就醒了,呵呵” “想要看就拿去看吧。”老国王欣慰地点头应许,“在御前会议上多发点言吧,这次你拿主意。”赛克罗没有推辞,自豪地挺起背脊,在他看来,可以分担重责是他身为王储的使命。 过往的御前会议参与人员分为两部分,由大臣和市民代表组成。现在处于危机时刻,国王难免强制所有市民代表无限期停止本职工作,前来会议大厅的市民足有上百人,甚至有几位必须站着听议。 国王让几位大臣和自己的儿子站着,这样市民代表们就可以全部坐下。这上百位平民互相之间都多少有点关系,见面后开始闲聊起来,一时间会议厅变得无比嘈杂,闲言碎语从魔鬼的低吟变成怪物的咆哮,门外的守卫都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何种境地,即使收到强制与会的命令,他们竟然还在嬉皮笑脸。圣主总管忍住怒火猛拍桌面:“安静!现在是开会时间。” 他的声音比上百人的声音还大,终于将这些没有身份的人镇住。赛克罗王子咳了一声,开始他的演讲。 “诸位或许已经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不幸的是,这些传闻是真的。” 市民代表们一愣,随即窃窃私语起来。“原来陛下到处乱性的传闻是真的!”他们尖刻地发笑,肆意地观察赛克罗和伊斯滕,好像是在谈论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殿下这么隆重地当着陛下的面和我们说这件事,难道是想要”所有人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串单词,它们似乎意味着“兵谏”。想到这个的人突然做得僵直,不敢说话了。 赛克罗还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发出笑声,然而很快大厅里就静得令人发怵,代表们脸上挂着恐惧和不自然。王子以为他们意识到了东方的法卫领主起兵自理是一件多么骇人的事情,想要继续引导他们得到共识。 “我在此谈论本不该为大众所知的消息,是想要与诸位共度危机。统领法卫的吕讷·查美伦已经自立为新王,企图谋取整片王国大陆。他是陛下的亲儿,是我的亲弟,我等在悲痛之余必须认清事实,叛徒无论血统和身份,必须从我们之间消失。” “啊”代表们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呼,原来殿下说的不是国王,而是自己的弟弟。绯闻总比正经消息传得快,所以他们立刻就原谅了自己。 市民代表一致同意与叛乱者为敌,不承认吕讷·查美伦的新王身份,故而为“伪王”。伊斯滕身为身经百战的战士,亲自为大厅内的所有人讲解目前的情况,他相信上百人的智慧一定能引领王国正统赢得胜利。 “如吾儿所言,失去我最亲最爱的孩子令我心痛。”老国王眼含泪光,“谁能在我这个年纪承受一次来自于骨肉中的背叛?” 忽然他又变得面目狰狞:“但我们是在谈论一名叛徒,而不是我的儿子!请诸位不要吝啬自己的智慧,一同声张王国的正义。” 根据伊斯滕的说明,求援信正准备往王国各处送去,不出半月,鸦卫领主克洛维亲王就会亲自率军进攻法卫北境,抵抗大军或者直取法卫本城。而龙卫城离法卫最远,暂时没有危险,将派出兵力往前线支援。不过,由于时间仓促,伊斯滕必须立刻决定援军的目的地,是和鸦卫合军一处,还是往狮卫支援梅戎公爵,或来圣主提防可能的进攻。 约半数市民代表建议龙卫军来圣主加强都城的守备,只要都城不落,王国就不会颠覆。还有一部分则认为应前往狮卫,因为吕讷正在往彼处派出大军。少有人支持支援鸦卫的方案。 众人争论不休,大厅如同炉火上的一锅水沸个不停。大臣们大失所望,尤其是几位军事顾问,他们心里有不少想法,却由于这嘈杂的环境而无法说出口。 总管在此拍击桌面央求安静:“既然不能达成共识,那就开始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他只想快点结束会议,让大脑停止嗡嗡作响。 持前两种意见的人为主流,其余的奇思妙想不予计数。最后,由市民代表会议通过龙卫前来圣主境界防御正面进攻的提议。 会议一结束,求援信便立刻往龙卫、鸦卫两城而去。密探来报,说吕讷出现在靠近圣主边境的庄园,为了保险起见,伊斯滕派首席法师顾问瑟伦斯率军往边境堡垒加固防御。 一周之后正是格雷格和斯托卡在森林里颤抖的阶段。此时还有一支大军正在法卫西境集结,率军将领为扛着蓝色法卫大旗的布兰特·图道尔。 接待图道尔将军的是马林伯爵。这位伯爵生性谦和,平日里最喜欢吃苹果,所以在自家庄园开辟了大片果园,迎接图道尔大军的时候也以苹果为礼物。 图道尔向来不客气,道了谢后就拿起一颗咬下一口。“伯爵大人的苹果又大又甜,”图道尔笑道,“就好比是胜利的滋味。” “久闻将军大名,此战必胜无疑。”马林军中大多是步卒,不被法卫城里的法师待见,而今安排了一位擅长近战的将领前来,他自然是再配合不过。 马林庄园距圣主边境约一天半的路程,其间路途平坦,适合图道尔的骑兵作战。马林建议和圣主正面开战,让他们见识一下法卫新生步兵军团的实力,一鼓作气突破防线。 “我赞同这么做,”图道尔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您可以为我安顿好我的妻子。” “妻子?”马林愣了一下,果真在图道尔的军营中发现了一个蓝色的倩影,她正在各个阵列之间闲庭信步,丝毫没有即将奔赴前线的紧张感。 马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军,恕我直言,在这种地方领着妻子到战场,恐怕略有不妥” “所以我请你安顿好她。”图道尔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和武器,“派你最忠诚的士兵护卫那辆马车,他们不必骁勇善战,但一定要誓死效忠。” 图道尔夫人的座驾是一架披着镶金蓝布的马车,护卫队不仅要抗法卫旗帜,还要扛一面绘有“利刃十字架”的查美伦族徽旗。圣主的密探们就是看见了这架马车,才向伊斯滕通报“吕讷·查美伦在圣主边境”的消息。 马林没有选择,从他四百名士兵中挑出六十位曾为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拱卫在夫人周围。这些人有些不服气,他们深藏在中军之中,已经失去了率先冲阵杀敌的机会,更令他们难受的是,他们要护卫的是一个女人,这简直就是耻辱。 圣主边境几乎没有堡垒要塞,圣主人一直坚信都城领地不会受外敌入侵,优良的民风也不会催生强盗。图道尔的千人大军几乎没有阻碍地踏上圣主领地,他没有劫掠任何一座村庄城镇,然而人们只是远远看着这个肩扛大旗的男人,心中就会产生恐惧。 图道尔的骑兵进军速度奇快,渐渐和身后的步兵等没有代步工具的部队脱了节。将军正在大军最前方领头,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而马林伯爵也只是低头闷进,任凭骑兵队逐渐从视野中远去。 当日下午,马林令全军在平原扎营修整。等天亮后再走一段路程,就会抵达一处密集的领主庄园区域,其中就包括文迪男爵,他最近因和圣主名门雷文斯顿家的关系而小有名气。 图道尔命令部队在距离步兵军团约三里处略微转向,令骑兵朝向马林营地正前方可能发生战斗的区域,接着才下令扎营。马林看着西边长长的马队,深深担心攻城时他们的表现。 正在法卫军用大量大量的时间整顿战马的时候,一支两百人部队已经趁着轻松的气氛悄悄接近了马林的大营。这支部队的士兵全都穿着纯白色的盔甲,看上去十分威严纯洁。然而即使看来是正义之师,他们还是像贼一样半蹲前进,希望能在被敌人发现之前争取缩短更多的距离。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一名法卫士兵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突然一抹白色从他眼角晃过,白甲部队心知自己快要暴露,便大吼一声全部站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法卫军。 “目标是马车!”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将领拔剑一指,“全军冲锋!为了圣主!” 马林正在准备明日的作战,突然听见吼声,赶紧跑出营帐查看情况,一队圣主士兵正在高速朝自己不远处的蓝色皇家马车狂奔而去,比他们更快的是身后的一支骑兵队,他们胯下的白色战马几乎化作一道白光,手上的骑士长枪发誓要将整辆马车一举贯穿。 法卫士兵没有慌乱,甚至还有些兴奋。图道尔的布置没有出错,所有见到这辆马车的人都会以为里面坐着的正是吕讷本人,误解的狂热和成功的幻想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去。 六十名法卫死士发出颤抖的吼声,他们太兴奋了,兴奋得在心中赞美将军的先见之明。长矛已经准备好了,士兵们迅速组成标准方阵,双手持矛等待敌人自己撞进这致命的钢铁荆棘之中。 圣主骑手绝不会回头,连变向避开长矛阵的想法都没有,他们就要一头撞翻这些自不量力的人和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拉车的马匹听见同类震天的重踏也开始恐惧,发出慌乱的嘶鸣。 马林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调遣一切可以收到指令的士兵,但他们开始反应要到第一次骑兵冲锋过后。远处的图道尔虽然看到了敌人,但丝毫没有动兵的企图,只是亮起火把。 圣主骑兵已经冲到法卫士兵的眼前,两方同时发出怒吼,锋利的矛尖借着冲锋的力量穿透铁片刺入战马的脖子里,而长矛也随之发生断裂。前两匹战马一头扎近了长矛阵中,方阵中央撞溃。一名法卫士兵直接承受冲撞飞了出去,冲锋的力量因此被削减了,骑兵停在方阵中央拔剑接战。 法卫士兵挥舞长矛与之对抗,更多的骑兵冲过来了。数名骑兵冲进了枪阵,一名正面抵抗的矛手顶在马头前面,身体不可抑制地后退,脚踝彻底折断,最后由后排士兵阻止它冲出阵列。战马在前进过程中失去生命,到死骑手都没有碰到马车。勇敢的法卫士兵因为失去了双脚支撑仰面倒在地上,全身多处骨折而死。 法卫士兵终于完成作战准备,马车前后两支阵列向接敌区域,圣主骑手正苦于戳上来的长矛,现在又有敌人从侧面而来,即使坐在马上也难以应付。 这支来自圣主的突袭部队只有两百人,图道尔不想因此让大队骑兵行动。马林伯爵冷静地指挥应对,令马车撤到地势稍高的丘顶上。 最后一名圣主骑手的坐骑被长矛戳死后,剩下的四十二名法卫死士重新列阵,扔掉折断的长矛,同时从腰间拔出长剑,准备应对向自己冲来的上百圣主轻装步兵。他们嫌圣主人跑得太慢,和身边的战友对视一眼,暴喝一声一齐冲出,将措手不及的圣主士兵撞倒在地,并用剑刃刺死。 圣主士兵看到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畏惧地停止了冲锋。他们的将领不得不承认败局已定,命令残部掉头撤退。看到敌人撤走的法卫人觉得好笑,在他们背后大声谩骂,说他们是懦夫、是女人,要放在以前,都是别的领地的人骂法卫人才对。 受此偷袭,马林将部队撤到了高地,用剩下的半个夜晚抓紧休息。图道尔向前方领地的领主发出正式的宣战通知,邀请他们在平地上决一死战。圣主领主们当然不会理睬这样的通知,自认为城堡坚不可摧,在野外和前王国近卫的骑兵部队正面交手,无疑是自取灭亡。 清晨时分,空中飘起了细细的小雨,可见度有所降低。图道尔率军抵达第一处庄园,和他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人来欢迎他的到来,庄园内农作中止,城堡大门紧闭,连圣主旗帜都在风中瑟瑟发抖。 图道尔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派人反复发出决战邀请,暗中派密探调查守城将领。在清楚敌人的配置之前绝不轻易进攻是这位将军信奉的法则。 雨停后,特使和密探同时归来,一人带回对方拒绝应战的消息,另一人则说城堡里最多只有一百二十名守卫。 “一百人?”图道尔望着着实冷清的堡垒墙头,“他们不想要庄园了吗?” “后面的庄园说不定守卫更少。”密探回答,“他们说,‘瑟伦斯顾问在朝圣峡谷两边筑起了坚固的防线’。” 闻言图道尔和马林面面相觑,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朝圣峡谷是前往圣主腹地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拿下这个区域,图道尔就没有资本和即将到来的龙卫人对抗。 王国首席顾问瑟伦斯,这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原本的确想要和图道尔堂堂正正地大战一场,到目前为止他顶着盛名却毫无作为,这次就是好好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若不是几位舍弃领地的爵士苦苦哀求,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图道尔鼻子底下了。 朝圣峡谷道路狭窄,峭壁高深,谁要是想率军穿其而过,圣主守军一定会笑得肚子发疼。瑟伦斯在峡谷两边的高坡上利用法术筑起土墙,许多爵爷见识过他的本领,他只消拄着法杖在坡上一站,土墙就会像植物一样自己长出来,首席顾问的称号毕竟不是瞎给的。 图道尔和马林并肩站在一起,他们的眼前就是变了样子的朝圣峡谷。高墙上到处插着白色的圣主旗帜,弓箭手站成一排,只留出峡谷一条地狱之路表示欢迎。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图道尔调侃道,“现在率领法卫大军的曾是国王身边的近卫,而指挥圣主军对抗他的是前任法卫领主的儿子。” 瑟伦斯站在被人为拔高的山坡上俯视法卫军队,他看见那架皇家马车也以为是吕讷亲临,便运用法术能量将声音送出远方:“吕讷·查美伦,何不在阵前露面,说明你的来意?” 马车里伸出一只踩着小巧皮鞋的脚,脚踝洁白,再往上都被裙子遮住了。瑟伦斯和圣主士兵看得发愣,传闻吕讷亲王貌比美女,但也不用真的穿裙子吧? 图道尔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夫人真的接受回应下车来了,脸色惨白跑回中军。瑟伦斯望见图道尔夫人的白皙面容,也深深吸了口气:“莉、莉莎?” “莉莎!”图道尔语气中略带责备,“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想让你多装一会呢。” 这时瑟伦斯又发话了,他非常恼火:“图道尔!你这小人,竟然把妻子带上战场羞辱我!” 墙后的爵爷们听到这番话,打心眼里害怕起来,好像瑟伦斯随时都会下令发起冲锋一样。结果瑟伦斯只是在墙上跺了跺脚,然后如丧家之犬走了下来。“诸位,我们坚守不出,直到援军抵达。” 众人心中暗叫得救,没想到瑟伦斯关键时刻如此冷静,不愧是国王陛下亲自提拔的首席法师顾问。瑟伦斯看他们如此自信,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注意那个女法师,不要让她施法。” 当日双方没有交战,法卫需要就地收取木材制造攻城器械,同时图道尔非常在意妻子的行为,以至于没有心思指挥军队。马林暂时接过领军大任,在发动总攻之前包揽一切事务。 “好了莉莎。”图道尔把帐篷口的帆布放下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刻意在瑟伦斯面前现身?” 图道尔夫人本来不想说,结果脑筋一转,可怜巴巴地撅起嘴唇:“其实、其实我认识小瑟伦斯。”小瑟伦斯指的是现在的首席法师顾问,前法卫领主的儿子。 图道尔不疑有他:“你认识他?” 夫人点点头,挤挤眼睛让它们看上去有些发红:“我二十四岁的时候他追求过我,但我拒绝了。” 图道尔闻言回想起瑟伦斯的长相,那是个典型的法卫人容貌,肤色微深,鼻梁高挺,头发后梳。“的确不讨人喜。怎么,你现在念起旧情了?” 图道尔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图道尔一吓,还后退了一步。夫人知道自己做过头了,赶紧恢复委屈的样子:“后来他一直纠缠我,还、还趁我不注意占我便宜” “弓箭手!给我射死那个畜生!” 第二天大早,整个朝圣峡谷都能听见图道尔疯狂的命令,他的声音震慑着敌我双方的耳膜,法卫弓手一边痛苦大叫一边发射弓箭,真不知道哪一边的损失大一点。 图道尔漫无目的地倾泻箭矢没有令高墙后的圣主人遭受重创,只是墙壁被射成了一只刺猬。法卫将军再怎么想要猛攻,只要圣主严格执行死守的命令,一切就都不会有进展。图道尔转而将火气撒在了正在制作攻城器械的奴隶和劳工身上,命令他们的制造速度要和运送木材的速度一致。 “将军!”马林终于随着运输队回到大营,满头大汗地惊叫,“您都做了什么?” “我要把瑟伦斯那小子挂在我的枪尖,或者喂狗吃——无论如何,他不能太过完整。” 马林伯爵叫停了弓手的射击行动,抱怨图道尔意气用事。“既然陛下让我与您一同出征,我就要对胜败负责。我要统领一半的军队,以免您让骑兵往那些土墙上冲锋。” 图道尔被看穿了心思,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可不会这么做。” 图道尔夫人发现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从此以后就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看男人们打打杀杀并非完全无趣。疯狂射击也有些许效果,法卫士兵维持了士气,圣主则因为只能躲在墙后毫无作为而有所怨言。 对阵第三天,几乎是天亮的一刹那,一排排攻城器械背对光芒显露身形,宛如准备碾碎一切的巨人。不要说这法师临时搭建的土墙,就算是要塞城墙也吃不消几下巨弩的猛撞。 瑟伦斯令法师团开始吟唱,他们的目标是将这些木质巨人付之一炬。法卫的法师团立刻加以应对,事先画在攻城器械下的法阵发出蓝色的光芒。图道尔激励他们:“让那些圣主人知道,谁才是王国最优秀的法师团!” 法卫法师提前做了准备,完成施法更快,法卫阵地蓝光大放,形成一面看不太清的蓝色屏障。高空中的巨大火球迟一些落下并撞上虚空,就像一滩红泥一样平铺在奥术屏障上,徒劳地熊熊燃烧着。 “攻城队!” 马林指挥士兵调整投石器的准心,顶着头顶无法传达温度的大火收紧手腕粗的麻绳,佝偻的奴隶将巨石或易燃混合物推进抛掷它们的皮套里。 土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圣主士兵只是用某种侥幸的安全感支撑自己躲在它身后。瑟伦斯是最了解这件事的人,但他也知道朝圣峡谷绝对不能沦陷。“我们的人数与之相抵,难道就能轻易认输吗?准备火炮!” 圣主士兵激发出求生的,将一台台漆黑的火炮抬上高墙,然而等他们装填炮弹再进行瞄准,第一轮投石车已经扔出了比脑袋还要大的石头。一名士兵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急速下降的落石一点点变大,最后遮住了他的所有视野。 第一轮巨石全都落在了土墙稍后的圣主兵群中,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狮卫士兵将投石车复位,重新校准落点,以便将土墙砸出缺口,让步卒通过并接敌。 “大人!”一名火炮手顶着到处乱飞乱溅的石屑向瑟伦斯报告,就等他下令开火。瑟伦斯朝他点头,像是发泄一般发出张大嘴巴怒吼,目送火星窜进炮膛。 火炮比投石器更有威势,它发出震动心灵的咆哮将沉重的铅弹炸出去,巨大的后坐力把炮手推倒在地。铅弹发生了偏移,射程也不太够,落在了一架投石车的斜前方,奥术屏障拦住了它。顿时就有数十名法师吐血倒地,不知是死是活,屏障发出的光芒也比刚才暗淡了。 瑟伦斯看到了希望,令炮手加紧装填。法卫人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又一轮投石器准备好了,一批被点燃的油脂木材混合物在高空完全解体,冒起浓浓黑烟轻飘飘地下落,不偏不倚砸在了土墙上的火炮上,立刻引发了一阵爆炸。 这阵爆炸炸死了不少圣主炮手,土墙也出现细小的缺口,但不足以令法卫推进。瑟伦斯令法师团改变吟唱内容,上百人一同施法比瑟伦斯之前一个人快多了,土墙自行补缺直到恢复成当初建造他们的样子。 圣主军重整旗鼓,再退一排火炮上来施以还击,终于在第七轮突破了奥术屏障的阻挠,一排排法卫法师惨叫着倒下,铅弹砸毁了一架投石车的轮子。 图道尔顶着翻飞的石屑和炮弹向马林大叫:“还没好吗!” “法师们正在修补围墙!”马林突然扑倒图道尔,让他不至于吃下一炮炸起的土石。“除非能阻止他们!” “法师团,听我唱法!” 莉莎·图道尔站在马车顶上,虽然炮弹砸不到她,但在丈夫眼里还是异常危险:“丽莎,回马车里!” 图道尔夫人没有理睬他,就像站在台上的教师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她的声音一直被爆炸声淹没,但在法师们的耳中却无比清晰,所有人都听愣了。一个人开始跟着他吟唱起他们从来都没有学过的咒语,宛如打了一个呵欠,周围人很快也跟着唱起来了。 上千人聚集起来的奥术能量涌向圣主阵线,那是只有法师才能听懂的晦涩咒语,旁人听来只是美妙的歌声。瑟伦斯动摇了一下,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图道尔夫人施法,可还是晚了一步。 恐怖的声音在他耳边游荡,一线鲜血从耳孔中涓涓流了出来。离他最近的爵士正在指挥炮手还击,突然看见瑟伦斯捂着耳朵跪了下来,将身体尽力缩在一起。整个法师团更是不堪入目,他们目光呆滞,像是活死人一般摇晃着脑袋。这种地狱般的情形在法卫那边传来的壮阔的男低音合唱中显得有些滑稽,可圣主爵士们个个都笑不出来,像看见怪物一样死死瞪着他们。 “莉莎莉莎!” 哦,我们尊敬的图道尔夫人似乎忘了什么,“法师”布兰特·图道尔离法师阵最近,受到的伤害也最多,要是图道尔停止抵抗,他那小耳朵孔恐怕就要变成泉眼了。“快停下,我求你了!” 夫人笑着哼了一声,命令法师停止吟唱,图道尔这才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憋得他眼白都成了血红色。 圣主法师团暂时瘫痪,法卫士兵抓住时机控制投石车攻击,两轮试投后准确砸开土墙,无法修复的防线崩裂开来,松动的土地在墙边堆成小坡。 图道尔终于迎来了这一刻,他从地上爬起,先把夫人从车顶扶下来,再翻身跳到马上,接过马林为他递过来的长枪,高声怒吼“骑兵冲锋”,第一个纵马跃出阵线。 蓝色的光尘随着图道尔的高速移动逐渐凝结成一道笔直的光线,它开始剧烈挤压、震动,在虚空中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图道尔和他的战马渐渐失去了真实的形体,圣主士兵们只能看到一个被拉成直线的蓝色幻影来回窜动,每一次折转变向都会响起心跳一般的爆炸,将敌人仅存的一点士气震碎。 “闪电是闪电!” 掌控雷电法术的怪兽一口咬进了圣主阵地的缺口,引发一系列湛蓝色的爆炸。和摄人心魄的移动不同,造成伤害的爆炸反倒因对比而显得格外安静,圣主人被直接灼成黑炭,蓝色的闪光让幸存者得意窥见人类身体在承受极限高温后消失的全过程。 防线彻底静默,法卫骑兵还没有冲出去。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名目瞪口呆的圣主贵族惨死在图道尔的长枪下,枪上的法卫旗帜贪婪地饮用着他们的血液。 法卫骑兵欢呼着发起冲锋,身后的投石车会让那些阻碍他们的土墙彻底瓦解。图道尔深陷重重包围,圣主士兵为了活命拼死抵抗那个身上电弧乱窜的男人,将他暂时压制在残垣边。 法卫骑兵越跑越惊心,他们大约全速冲锋了几分钟,但就在刚才,他们的将军只用了一瞬间就已经在敌营中炸开了。 图道尔的坐骑在战斗身中两矛,随着血越流越多,开始出现踉跄的动作。图道尔心有后悔,自己一时兴奋冲得过快才导致爱马行将战死。后悔突然变成了愤怒,失去理智的图道尔挥舞手中长枪划出一个不小的空间,圣主士兵不敢招惹,一退再退。 法卫骑兵终于抵达前线,猛一勒起缰绳让战马抬蹄飞跃残垣,长剑划开敌人的头盔和脑壳。他们大声吼叫,希望让孤身奋战的将军听见他们的声音。图道尔的确听见了,他奋力刺出布满电弧的长枪将包围捅开,充血的眼白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杀人机器,一个真正的怪物。 一道阳光刺来,原来现在才刚刚到正午而已。瑟伦斯突然从地上睁开眼睛,心慌得砰砰直跳。他身边的圣主士兵还在众位爵士的指挥下浴血奋战,所幸军中可视为领袖的人很多,被图道尔杀死一两个尚造不成彻底的混乱。 “圣主法师团!” 瑟伦斯下意识地呼唤自己最熟悉的部队,可惜他们已经溃不成军,在法卫骑手们的追击下所剩不多。法卫法师借着步卒们的掩护缓缓推进,即将给圣主军最后一击。 法卫骑兵的第一轮冲锋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图道尔仍然下令撤退,胜局已定,他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圣主爵士们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准备选择放弃朝圣峡谷的防线,撤到峡谷尽头的朝圣堡垒再做打算。但瑟伦斯不想那么早就放弃,他聚集了旗鼓相当的兵力,如果就这么惨败而归,一定会被所有王国人民所嘲笑。“法卫人已经撤了!巩固防线,等待援军到来!” “你这个——”一名爵士啐了一口,抓住瑟伦斯的领子,“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不能撤、不能撤!”瑟伦斯怒吼着反抓起爵士的领口,“誓死保卫王国领地!” 爵士被疯狂的瑟伦斯打动了,他抽出自己的剑刃,大声命令士兵进攻,企图纠缠法卫骑手,不让他们顺利撤离。 “快撤!”图道尔看到了瑟伦斯视死如归的眼神,突然感到一丝畏惧。瑟伦斯终于发挥出一名奥术大师应有的作用,长袍被彷如有生命的空气鼓动起来,疯狂地上下翻飞。落在最后的几名法卫骑手和他们的坐骑被看不见的利刃片片切开,内脏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同样免不了被切成碎片。 这法术在瑟伦斯精湛的控制下完美地避开了圣主士兵,专找敌人进行切割,就算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屠夫也做不到如此准确。远处法卫阵地上的图道尔夫人看见了这一切,心中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嫉妒。 法卫法师团进入了施法高阶法术的范围,但大部分法卫兵马还在敌营中,他们不敢随意施法。图道尔第一个徒步跑出来,他大声命令法师们开始吟唱,喊完就又掉头重回战场最前线了。 沾血的法卫旗帜翻飞而来,图道尔将它挥出复数量的电弧,正巧撞在看不见的法术上。图道尔手背上的皮肤立刻被切成一条一条带血翻开,就连暴躁的电弧也在法术引起的狂风中如残烛一般摇曳着。瑟伦斯受到了相当的伤害,口吐鲜血跪扶身边的墙壁。 阻碍法卫撤退的最大麻烦解决了,法卫战马再次撒开蹶子奔离战场,图道尔稍后退出。法师团早已完成吟唱,过度等待让他们损失了十几人,不过这都不影响他们对歼灭敌人的渴望。 天色终于暗淡下来,阳光不再刺眼,月亮已经遥遥在望。峡谷两旁的山丘忽然扭动起来,如同海浪一般起起伏伏。圣主爵士们感觉不妙,背起瑟伦斯并疯狂地命令撤退。一道土地猛地伸出数十米,泥色的土浪带着滚石特有的隆隆声扑向圣主士兵,将整个营地翻搅如山体里。 土浪一阵接着一阵,树木连根倒转混入地下,场面看似翻江倒海,峡谷那狭窄的入口始终被空了出来。这宛如奇迹的法术只持续了半分钟,山坡变得焕然一新,只不过不如曾经美观,光秃秃的了。好几只人手绝望地伸向暗淡的天空,他们在死前一定央求天上的圣主施舍一点空气给他们,不要被进入气道的泥石窒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六章 博河攻坚 吕讷自立为王已有半月之久,十一世国王的求援请求早就送到了其他两座卫城之中。西方的龙卫城已经响应,大批英勇的龙卫军队正向前线进发,不出五日必会和马林伯爵短兵相接。 然而另一边,离法卫更近一些的鸦卫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令官已经在鸦卫城所在的圣徒山待了好几天,克洛维亲王又不给回应,又不让他回去禀报,把他锁在岩壁里的某间石头房间里,待遇如同囚犯。 传令官焦急不已,现在可是大战在即,容不得他耽搁一分一秒。“殿下!”他流着眼泪跪在门前敲打门板,“您的父亲正需要您的帮助,难道您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鸦卫的众位大臣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向克洛维求情。“殿下,我们虽然不欠陛下什么,但若是圣主沦陷,鸦卫就岌岌可危了。” “这只是父亲的谎话,”克洛维愤怒地拍击宝座的扶手,“哥哥根本不会轻易动兵,只有父亲——做父亲的有教育孩子的责任。”说罢他冷笑一声,喝令众臣退下。 瑟伦斯从朝圣峡谷隘口败退之后,被众位圣主领主遣送回了圣主城。大家都嘲笑他的自大和无能,集结了大量伯爵、男爵,峡谷又易守难攻,结果在敌人的攻势下连三天时间都撑不住。他们戏称朝圣峡谷为“王国防线”,这个词通常用来讽刺看上去非常可靠的人。十一世陛下对他异常失望,革去了他的首席顾问一职,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领地,以一名公爵的身份继续参战。 其他从峡谷撤退的领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领地,利用剩余的兵力组织过不少小规模的反攻。图道尔占领了“翻新”过的山隘,一直据守不出,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推进的念头。 山地不适合骑兵作战,图道尔按照十二世陛下的指令,占领朝圣峡谷后,率骑兵军团南下与主力军汇合。在防守上,图道尔和一堆快要引燃的炸药没什么两样,马林伯爵更适合待在峡谷。 狮卫土地上,屡战屡胜的法卫大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虽然已经离开审判森林,仍有少数堡垒没有被攻克,大军在森林外驻扎的时候,吕讷不得不时刻防备来自后方的偷袭。 时至冬日,狮卫南方并不如别的卫城那般寒冷,但到了夜晚,寒气就会从四面八方渗透入你的皮肤和各个关节,不知不觉,你就已经口呼白气了。 吕讷和将军们一同站在战略地图面前,将蓝代表法卫的蓝色旗棋子一起向前推,把地图上一大片阴影抛在身后。在他的面前,最大的困难变成了川流不止的博河河流,以及众多南方领主聚集的斯托卡庄园。法卫在审判森林耗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不少位于腹地的狮卫领主已经在南方就位,等待和敌人来场一决生死的大战。 “领军者可能是斯托卡伯爵。”格雷格指了指博河下游的平原地带,那是他熟悉的博凯尔平原,亦即是博河的全称。“有消息说梅戎也已经抵达庄园,如果属实,他就会取代伯爵成为总指挥。” “我们的援军尚需时日才能抵达。”吕讷将众将的视线引到稍北一点朝圣峡谷。“这些天我们可以用来制造必需的攻城器械。”新王认为这场平原战势在必得,眼光早已望向博凯尔平原更后方面的斯托卡庄园。 法卫不想耍什么花招,令侍者送上书信,约定在后天早晨决一胜负,如果图道尔守信,他就应该会和信上说的一样,在双方打得最难解难分时领着一支骑兵大军从战场侧面准时杀到。 由于已入冬季,太阳完全照亮博河时已经是九点。法卫大军率先完成列阵,由格雷格率领的步兵军团首当其冲,弓手们在重装步兵前紧握长弓,背向太阳的方位对他们有利。 格雷格手下只有八百名步兵可供指挥,这是一名将领的极限。吕讷不是不想把更多士兵推上前线,但他手里可以用的人少之又少,不得不依赖格雷格的手段。 在步兵军团之后是人数众多的法卫法师,他们不堪一击,所以左右两翼都有吕讷陛下亲自率领的骑兵方阵。 四里开外的梅戎公爵站在平原上,冰冷的阳光阻碍了他的视线。他躲在狮卫大军的最后方,只有隔着如此距离和众多士兵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他原本已经拟好了如何在开战前用感人肺腑的话语令格雷格念及旧情,但一想到这个男人,愤怒让他无法开口。 格雷格本就站在全军最前,他拍马跑到狮卫阵前,一边观察敌人的阵型一边开口大喊。 “狮卫的同胞们!我是格雷格·肯特。”格雷格似乎是和自己的朋友说话,各自领军的狮卫领主尚没有产生敌意。“我相信,只要是十年前就为狮卫穿上盔甲、提起剑刃的人,都应该还记得我。你们都是好样的!但你们要知道,我也是为了狮卫才站在你们面前的!” “格雷格·肯特!”年长的斯托卡伯爵用一柄全身发红的长剑指着格雷格,“一个叛徒还敢说自己是为了狮卫?你已经丧失了你所有的荣耀与尊严了吗?” 格雷格没有理睬他。“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段、我的为人!占领斯托卡庄园后,我绝不会伤害你们的家人,除非你们拔剑相向。”说罢就勒马返回法卫阵营去了。 斯托卡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命令弓手立刻放箭,但狮卫人有所动摇,他们之中至少有一半都跟格雷格混过。 “没错,他曾经的确做过你们的将军。”斯托卡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跑向战场尽头。“但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格雷格了!一个叛徒不值得你们回忆!狮卫士兵对待敌人时,是无分情义的!”说着斯托卡举起了长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达进攻指令。 格雷格急急忙忙奔会军阵,向吕讷报告自己所见的情况。“敌人正在一片宽阔的平原上,左翼紧挨着大片树林和河流。” 吕讷想象着对面的情况,脑海中出现狮卫军大致的布阵。“另外,”格雷格停下来看了一眼身后,“敌人没有快速奔袭的骑兵,这是我们的优势。” 格雷格希望刚才的发言能够让斯托卡将大军带到适合开战的位置,但斯托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依旧靠着森林和河流摆出防御阵型。不得已之下,吕讷下达了进军指令。 “步兵军团,前进!” 几名士兵吹响了开战的号角,法卫步兵率先开始移动。首当其冲的是身背蓝色箭筒的法卫长弓手,身后有无数身着重甲的士兵紧紧尾随,令他们步伐稳健,毫不慌乱。吕讷和方汀在格雷格即将抵达平原中央时开始移动,进军速度缓慢,他们要保证不会被任何敌人威胁到。 十分钟后,狮卫大军的全貌终于展露在法卫人的眼前。他们的人数和法卫相当,拥有更多的弓手布置在两翼。当敌人即将进入射程范围时,法卫将领们开始指挥弓箭手准备弓箭,就在他们准备张弓瞄准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太阳就像法卫的守护神一样高高挂在他们的头顶,虽然冬日的阳光不至于刺眼,但仍然对狮卫弓手有所影响。 格雷格继续领军向前,他见敌人毫无反应,率先对敌阵发起了攻势。法卫弓手向狮卫两翼的弓手发出第一轮射击,狮卫人在受到攻击后立即反击,两侧飞来的箭矢形成交叉锁死了敌人位置。格雷格令弓手方阵散开,并在射击间隙时令他们身后的步兵向前推进。 法卫士兵已经受过格雷格的专门训练,他们知道如何在混乱之中保持阵型。法卫弓手各自拉开距离后,一列列步卒高举盾牌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期间弓手们甚至没有停止射击。等到步兵方阵彻底越过弓手时,狮卫人的一轮攻势被盾牌化解了。 眼看着法卫步兵一点点接近,狮卫领主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领中军第一支步卒方阵向前,两翼的弓手也改变了攻击目标。法卫弓手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没了生命危险的他们开始放手猛攻,反而是刚刚出列的狮卫步兵被牵制住了。 格雷格纵马顶着箭雨随法卫士兵冲入战阵,战马高嘶一声,一头撞死两名狮卫士兵。和他对阵的是一名男爵,男爵希望依靠这场大战建立自己的声誉,却没想到对手会是格雷格。 格雷格侧过身体将马下的狮卫士兵一个个掀翻,狮卫人只好用长枪在他面前不停挥舞,企图把他戳下马来。男爵在整个方阵的最中心,格雷格一眼就看到了他,就从长枪组成的树林中随便抢来一柄,反手持枪奋力一掷,正中男爵的正脸并贯穿头盔。 男爵失去生命栽落马下,狮卫方阵大骇不已,这时法卫步兵再撞进来,第一排狮卫人立刻倒地不起。法卫士兵用盾牌把敌人摁在地上,明晃晃的剑刃捅进盔甲的缝隙中,惨叫声从地底发出。格雷格则趁着乱况冲出了战阵,在狮卫中军大闹起来。 只有斯托卡的部队作出了正确的行为。他们没有慌乱,横过长枪对着格雷格,只要他敢向前,枪尖就会把他的坐骑戳成窟窿。格雷格做了一些突破的尝试,他把枪尖砍断,但是这群士兵仍然毫不退缩,坏掉的长枪上染上了一层红色的法术能量。 “狮卫特产,请您笑纳。”斯托卡笑着指挥枪兵方阵推进,狮卫人怒吼一声,一步一步向格雷格逼去,他的身后就是狮卫的弓兵方阵,所以只好向左侧撤退。 法卫步兵正享受这屠杀的快意,失去了将领的狮卫步兵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不是不断撤退就是引颈受戮。但即使如此,两翼交叉射击的狮卫弓手仍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前线接敌的法卫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战友正在一批批倒下。 失去格雷格监督的法卫弓手只是在一味猛射,完全没有节奏可言。当一轮弓箭发完之后,后续弓手跟不上,效率很低。他们看上去一直在张弓搭箭,却不见有什么敌人倒下。 吕讷率后续部队抵达攻击范围,左右两翼的骑兵就要准备冲锋了。方汀令法师在脚下绘制法阵,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所幸格雷格一个人就牵制住了狮卫大部分兵力,等到骑兵冲出去后,几乎没有敌人有空闲看他们一眼。 斯托卡令各领主上前接敌,狮卫第二、第三步兵方阵一同上前也无法和七百余名法卫士兵对抗,只好拉长阵型进行阻挡。法卫士兵先用手里的盾牌抵挡住一轮冲撞,等狮卫士兵重心尚未恢复时再撞他们,就能很容易地将他们击倒。狮卫士兵越打越是惊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弱小的法卫步兵战斗。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变成对格雷格个人的敬畏,只有他才能让法卫人产生如此恐怖的变化。 “你们还是狮卫人吗!”斯托卡挥舞长剑破口大骂,这激起了狮卫士兵的愤怒,他们开始用蛮力上前推挤,一名狮卫士兵索性大吼一声跳进牢固的法卫方阵里,一剑将敌人的头盔连脑袋一同劈开。虽然这个人很快就被斩翻在地,可人墙终于被打开一条口子,狮卫人欢呼着涌进去,和法卫士兵捉对厮杀。 格雷格从一个方阵冲进另一个方阵,把狮卫大军的阵型搅得天翻地覆,斯托卡忍无可忍,调转马头飞奔而去,手中长剑划出一道血红色的轨迹斩向格雷格的腰后。格雷格感到了令人窒息的法术能量,转身正好和斯托卡四目相对,右手挥剑挡开血红长剑。斯托卡全力一击后身体完全偏了出去,格雷格挥剑轻轻一划,就在伯爵的身前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 斯托卡痛呼一声,死死抓住缰绳才没有摔下马去,坐骑高高抬起前蹄,格雷格纵马离开一段距离,接着调头来到对手另一侧挥剑斩击。 斯托卡不得不做出更大的动作,扭动身体调整手臂挡开格雷格的剑,正好看见格雷格口中念叨着什么,巨大的爆炸在两人之间发出,但只有斯托卡被震落马下,他滚了半圈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一条血迹从指缝之间流了出来。 格雷格在马上俯视昔日的同胞,他周围尽是墨绿色的盔甲,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动手。斯托卡自知不敌,不甘心地跪地不起,长剑还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 格雷格在狮卫中军驰骋时,两翼的狮卫弓手正毫无阻碍地射杀敌人。领军的领主哈哈大笑,不停地向法卫人发出叫嚣。“把这些白痴杀光!他们竟然不知道先对付弓箭手,简直就是一群猴子” 但很快,如同山崩一般的铁蹄声就把他的嘴巴完全堵上了。法卫骑兵摆出箭头一般的阵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狮卫两翼,他们身后扬起的尘土足有一个人那么高。狮卫领主大骇,赶紧命令弓手停止射击并向后撤退,但他们和身后用来阻挡骑兵冲锋的枪兵方阵撞了个满怀,被法卫骑手一道冲翻。 狮卫的整条阵线都开始发生混乱,尤其是左侧被冲撞的最为严重,如果不是人数足够,法卫骑手几乎已经贯穿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阵列。狮卫弓手没有任何抵抗铁骑的方式,要么被踩死,要么等着被砍。原本还能对付敌人的长枪兵和自家弓手贴在一块,连武器都没办法操控,让法卫人白砍许久。 “维持阵型!” 斯托卡尽力指挥部队,格雷格必须率先解决掉他,便毫不犹豫地挥下剑刃。斯托卡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暴起,手中的长剑发出不详的血红色,和格雷格抵在一起。格雷格没有做好接招的准备,忽然感觉虎口撕裂般的疼痛,肌肤表面满满渗出细小的血珠,却又看不见任何伤口。这时他才动用起黑魔法,黑色的奥术能量盖过了斯托卡的力量,又将他震了出去。 斯托卡吃了两口泥,在战场前线狼狈爬起。他和狮卫士兵并肩作战,抓着一个个战友的肩膀让他们恢复阵型。狮卫人看到将领前来,士气立刻高涨起来,在中央对抗法卫大军的狮卫阵列紧挨在一起将敌人锁在门外,而不是疯狂地寻求战斗;两翼受到冲击的弓手也花了时间撤出混乱的阵列,并且重新集结继续射击法卫步卒,将骑兵留给经验丰富的长枪士兵。 格雷格愣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啐了一口再冲回前线寻找斯托卡。斯托卡全身笼罩着血红的法术能量,一旦靠近,士兵就会体表渗血直到重伤倒下。格雷格很快就找到这个红彤彤的怪人,贯穿狮卫防线一点点靠近。 斯托卡不想和格雷格正面冲突,一边战斗一边向远离的方向移动。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大军赖以防备侧面冲锋的大片森林,似乎里面蕴藏着赢得战斗的希望。 法卫法师团终于完成了法阵的绘制,他们就站在法阵中央开始吟唱。方汀看前方战况焦灼,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双腿。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参加这场战斗,就这样站在了这片和他毫无关系的土地上。不远处监督骑兵阵列的吕讷则是一脸关切地盯着任何可能出现异变的地方,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场大战的胜利更加重要的了。 法师们一同吟唱了许久,却不见脚底下的法阵有任何共鸣。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方汀公爵让他们施什么类型的法术,只是接受命令画阵、吟唱罢了。方汀觉得时机成熟了,举起法杖念了一句,一颗发着强烈光芒的球体冲天而起,成为这晴朗早晨的唯一一颗明星。 格雷格时刻注意着前线后方,第一时间看见了方汀发来的信号。他放弃追击四处逃窜的斯托卡,坐在马上念念有词。远处的大型法阵终于有反应了,站在阵中的法师们看到蓝光一闪,便立刻化为紫色光芒不断闪烁。 方汀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整个战场。 法卫法师同时一愣,感到自己掌控着的奥术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一些学艺不精的法师率先流出鼻血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高阶法术带来的副作用,但随着一批又一批的法师流血倒下,恐惧忽然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斯托卡就要率士兵压制住法卫人的推进,右侧的枪兵将大部分法卫骑兵杀伤,令他们掉头逃跑。突然远处的狮卫人开始惨叫,稳坐中军的领主们都开始动摇起来,阵型又变得松散了。 “怎么回事!”斯托卡抓过一个逃跑的士兵,他的眼中尽是恐惧,颤颤巍巍地指着伯爵身后:“看、看啊!树活过来了!” 斯托卡瞳孔一缩,转身向那一大片树林看去。一颗两人合抱的枯树像有生命一般将自己的根茎从泥土里拔出来,分为两条木腿向狮卫军阵冲来。狮卫士兵大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一时间失去了斗志。 会动的怪树全身散发紫色光芒,是受到了黑魔法的控制。它们挥舞树枝扫荡狮卫阵列,一排排士兵被抛飞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寻常刀剑根本砍不伤树木,只能眼看着它们横冲直撞。只有斯托卡和他自家的士兵尚能用法术破除树木身上的黑魔法,它们一接触那血红色的奥术能量就重新变为普通树木,直直倒下时还有机会压死几名士兵。 经怪树这么一闹,树林的面积忽然小了不少。格雷格原本还沉浸在黑魔法特别的效果之中,忽然发现了树林里窜动的身影。 格雷格瞳孔一缩,突然意识到狮卫人并非没有布置骑兵,他们就在那片树林中等待最佳时机。他大声命令士兵撤退,不再与前赴后继的狮卫军缠斗过久。 斯托卡知事体败露,跳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大吼“进攻”,红色的声浪令所有人耳膜阵痛。狮卫骑兵已经看着同胞们死斗甚久,早就想离开埋伏好好教训一番这群无知的法卫人,一个个带着满腔怒火冲出树林。 还有一支逾百人的骑兵阵列已经借着掩护来到靠近法卫弓手的位置,后者已经用光所有箭矢,准备拔剑肉搏了。狮卫骑手怒吼一声发起冲锋,法卫士兵被吓坏了,天生恐惧铁蹄声的他们几乎是立刻丢下武器逃跑了。 吕讷一惊,来不及派兵救援受到冲击的弓手阵列。法师团中所有人几乎都被抽空了法力,无法施展其他法术。狮卫骑兵没有沉浸在剿杀敌人的快意中,他们有更大的目标,所以立刻重整阵型向法卫的后方部队冲去。 吕讷令两翼剩余的骑手朝这支狮卫骑兵发起冲锋,三者在十二世陛下的面前撞在一起,剧烈的撞击让第一排战马的头部扭曲变形。两方实力相当时应是数量更多的法卫骑兵更具优势,但吕讷发现他的士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墨绿色的战甲在血泊中熠熠生辉。 格雷格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法卫步卒在被长弓重创的情况下又吃了一轮冲锋,阵线一下就瘪了进去。格雷格斜斜冲进狮卫骑兵阵中,将一名骑手的脖子刮开,敌人倒下的同时,另一个敌人从侧面冲来,把他撞离马背。格雷格奋战许久,这次撞击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疲惫,大喘着气从马蹄丛中站起身。 斯托卡大吼一声举剑冲来,一头扑进了格雷格怀里。两人翻滚进死人堆,斯托卡给格雷格的脸结结实实地来了两拳,将他的鼻子打歪,疼得他睁不开眼睛。斯托卡正打得兴起,忽然一名狮卫骑手冲来,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把自己的伯爵撞翻了。格雷格立刻从地上爬起,一脚踹断了斯托卡的下颌骨,幸好这时赶来几名护卫的狮卫士兵才保住了那条老命。 格雷格一剑劈断一人的肩膀,立刻转身格开身侧刺来的剑刃。那人原本有机会伤到格雷格,但他竟然显摆似地用起了花活,旋转一圈身体后高举长剑打算把对手从头劈开。格雷格轻易地将剑捅进了他的脖子,然后转身面对最后那名瑟瑟发抖的狮卫士兵。 格雷格抓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喉咙划开,并把他踢到一边。地上的斯托卡不见了,他叹了口气,惋惜之余更多的是一种侥幸。 狮卫骑手冲锋后强度减弱不少,法卫士兵正在顺利撤退。不得不承认,这次格雷格是输给了斯托卡。他望了一眼尚算稳定的狮卫殿军,他们甚至连梅戎的面都没有见到。 事实上,梅戎早就不在军队里了。他看到格雷格在中军如同游戏一般来回穿梭时,已经和自己的卫队返回斯托卡庄园。他颤抖地拿起仆人递上来的酒杯,脑海中那个可怕的身影够他做好几天噩梦。 狮卫士气薄如白纸,是斯托卡一人的英勇指挥让格雷格没有占到便宜。尽管如此,还有一支部队正在法卫阵中大杀特杀,这两百人不到的狮卫骑兵已经完成了对三支部队的进攻,现在马上就要冲破法卫骑兵的阻碍了。 吕讷心有不甘,看到格雷格带着步兵往回撤退,不得不下达撤退命令。下令的同时,几名狮卫骑兵摆脱纠缠冲向了吕讷,他们的盔甲和吕讷印象中的狮卫盔甲大不相同,还幽幽地发着淡光。 吕讷知道逃不过追击,勒马拔出腰间的剑准备战斗,方汀马上挡在他的面前施展法术,狮卫骑手一头撞在了奥术屏障上,抵抗了许久才完全停止冲锋。方汀脑中一片眩晕,寻常的撞击根本不会对一名奥术大师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一分钟后格雷格独自一人回到法卫阵后,将一名企图攻击方汀的狮卫骑手砍下坐骑。狮卫骑手们都是老兵,看到格雷格便放弃追击,掉头冲向还在撤退当中的步兵军团了。 吕讷按住乱跳的心窝,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惊险中缓过神来。“那是什么,他们甚至比龙卫的骑士还要强悍。” “他们穿着附魔盔甲。”格雷格边喘边说,“很遗憾,狮卫城里至少有三千人配置了附魔武器。” 法卫军大举撤退,在狮卫骑兵的追击下一直撤进了审判森林。这是属于狮卫的巨大胜利,所有狮卫人在森林外发出震天的欢呼,法卫人的血终于染红了博河水。 吕讷异常愤怒,他狠狠表扬格雷格的英勇奋战,又表扬方汀的拼命护甲,唯独批评了那个迟到的图道尔。 他说好在当天早晨就会抵达战场,结果迟了整整一天,说是路上遇到了狮卫人的阻截。吕讷在众将面前来回踱步,烦躁的情绪感染到了在场所有人。 “我觉得我太过信任你们,以至于以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吕讷开始在自己身上寻找问题。“我与你们同罪,这个罪只能用更多胜利来赎。现在我要改变我们的策略,从一个更加谨慎的方向出发” 法卫大营彻夜烛火明亮时,斯托卡庄园同样没有空闲下来。梅戎已经获得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的敌人空有威势。 斯托卡庄园的主堡位于整个平原最高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地势才能防止堡垒被汛期暴涨的河流吞没。主堡内物资充足,士兵都熟悉如何进行守城作战,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老手。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能够据守堡垒不出,总能等到圣主或龙卫派出的援军。 “这是在将大好时机白白浪费!”斯托卡还没有从大战的疲惫中缓过劲来,说话有些费力。“我们比任何人都熟悉博河和审判森林,就这样一举将伪王葬在那里!” “这太危险了。”梅戎公爵不敢回应斯托卡锐利的目光,在他耳边回荡着的不是狮卫士兵们英勇杀敌的怒吼,而是格雷格拔出剑刃的铿锵声。“我们有善于守城的将士,支援两天内就回来,没必要在追击上损兵折将。” 斯托卡无言以对,转身离开了会议厅。当夜他辗转反侧,越想越不是滋味,起身坐在军营里唉声叹气。 小斯托卡今年已近三十岁,是家族名义上的家长。若不是老父亲仍然不放心他,那么今天站在博凯尔平原上的应该是他。现在看来老斯托卡的决定是对的,这个毛头小子绝对不是格雷格的对手。 他已在军中看到了父亲的英勇表现,虽然他只是在梅戎身边担任护卫。当他在自家庄园听闻捷报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赞美圣主。 “父亲。”小斯托卡走到伯爵身边,战火尚没有沾染到他的盔甲。“年轻时您总是和我说格雷格·肯特的光荣事迹,把他当作我辈的楷模。可现在看来,他也只是和我一样比不过您。” 老伯爵听到夸赞自然高兴,不过他很快就板起脸,把身上的伤口展示给他看。“看看这些新伤。”他指了指脸颊、心口,还有各处要害,“如果换做别人,都已经够死好几次了。记住我的话,孩子,以后与格雷格为敌,必须要多准备几条撤退路线。” 父亲的话语中带着悲凉和不甘,谁都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示弱。小斯托卡愈发愤愤不平:“他与我一般年纪,也是凡人而已,我哪里比不上他?下次开战,我要让公爵大人任我为先锋。” “阿泰!”老斯托卡血气一涌,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色,“别忘了你是斯托卡的族长,你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能失去你,想要去死也要找合适的时机!” “我已年近三十,又如您所说,是一族族长!我意已决,绝不做躲在殿军的胆小之辈。”说罢小斯托卡立刻转身离去,不给老人发脾气的机会。 老斯托卡心乱如麻,在时有巡逻队马蹄声发出的军营中来回踱步。阿泰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害怕地浑身颤抖,随即下定了决心:如果格雷格立刻死去,那么小斯托卡就可以免于一战。 他立刻点起一百名骑手,准备趁夜杀入森林,把格雷格的人头取回来。他不是吕讷,身边的守卫一定较为薄弱。 法卫大军驻扎在靠近森林出口的公道上。为了防止受袭,不少奴隶在营地周围彻夜伐木,巨大的噪音让法卫士兵无法好好休息。斯托卡抵达森林附近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但寒冬让太阳稍稍偷了点懒,尚有一段时间森林才能完全苏醒。 斯托卡在密林中瞪大了双眼,以便确定格雷格位于哪个营帐里。营地里那个最大的、挂着旗帜的帐篷一定是伪王吕讷的宿处,周围至少有两圈守卫不断绕着它巡逻。而在他两旁的帐篷定然属于重臣和将领们,它们头顶各有法卫旗帜,只有少数士兵在入口偷懒瞌睡。 狮卫人开始准备冲锋,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两个有旗帜的帐篷。斯托卡分不清格雷格到底在哪一边,希望以骑兵的速度可以将二者全部冲破。 斯托卡伯爵手臂猛地一挥,狮卫骑兵闷闷地发出催促声,战马立刻抬蹄向前。在困顿中不住点头的法卫士兵只听到一些震动,还没有外圈清醒过来,一把红色的长剑就将他斜斜劈开。 “不要停下,给我冲向目标!”斯托卡手握长剑向前一直,狮卫骑手终于发出压抑已久的大喝,甩动缰绳如箭矢一般越过一顶顶士兵营帐飞奔而去。守卫在吕讷周围的士兵发现敌人并没有朝他们冲来,立刻改变阵型阻挡在狮卫人的正前方,只见狮卫骑手全身重甲发出淡绿色的暗光,宛如一体般地撞进法卫军阵中,将不少敌人冲飞上半空。 斯托卡见冲锋的攻势被抵挡下来,立刻纵马也要上前杀敌,不料斜刺里冲来一个蓝色的身影,只凭他一人就生生将狮卫骑手的冲锋阵型一分为二,中间一排人马被砍成两半,如同积木一般倒在地上并流出内脏。 蓝色身影在战场另一边调头回来,斯托卡甩掉长枪上的血迹哈哈大笑:“早上好斯托卡伯爵。在下正是今日的巡逻士兵,布兰特·图道尔!” “该死!”斯托卡根本不知道还有将领活跃在巡逻队里,不过他若是知道图道尔是从营地另一头冲过来的话,一定会再多骂上两句。图道尔是戴罪夜巡,自然分外卖力,他见了斯托卡犹如打了鸡血,勒马提枪就要向老伯爵冲去。 狮卫骑兵的冲锋已经被彻底阻止,他们只好拿起武器就地杀敌。法卫士兵起初以生命抵抗敌人的进攻,死死抓住马蹄和挥过来的手臂,甚至将一匹战马扑倒在地。知道骚动惊醒了吕讷,他裹着披风命令枪兵上前,弓箭手也从睡梦中醒来,向敌人发射箭矢。 另一边的图道尔已经压制住了斯托卡,他的长枪化作暴躁的电流将营地一角照得通亮,一和斯托卡交锋就发出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斯托卡完全无法抵挡,比对抗格雷格时更快地跌落马下,他摔得几乎失去意识,周围的黑暗让他分不清天地。 图道尔不想杀这个老人,这没什么光彩的,就转身冲进狮卫骑兵阵中了。斯托卡虚弱地下令撤退,但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图道尔一进入战场,狮卫人就毫无战意了。他们以为斯托卡伯爵已死,绝望地发出惨叫,声音伴着第一缕阳光照亮天际。 斯托卡满身尘土,灰白的短发垂在额前,连日的战斗让他脸颊凹陷。他跌跌撞撞回到离他最近的一座军营,是他的儿子收容了他。 小斯托卡见到自己父亲时,后者正躺在担架上,眉骨开裂,多处烧伤。他虽然在叹息,但手指正跃跃欲试地甩动着,好像期待父亲像现在这样无力出战。只有老斯托卡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所以他即使很难睁开眼睛也要狠狠地瞪一眼。 只可惜现在的小斯托卡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早已不是狮卫士兵,而是一排排身着白色盔甲的圣主战士。一头斗牛自恃拥有世上最坚利的牛角,是绝不会把一块破红布放在眼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七章 博河攻坚(下) 斯托卡伯爵的夜袭没有对法卫造成任何损失,反而让吕讷了解了一件事:狮卫已经无力相抗了。以老伯爵的智慧,总不会只带一百人就来袭击敌人,一定是梅戎下令固守庄园,才让斯托卡只能调令这些兵力。 这下法卫大军毫无顾虑地大举向前,一路上果然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直接沿着博河逼近斯托卡庄园。狮卫南部原本是非常美丽的地区,然而现在放眼望去,只剩下空荡荡的村庄和一片狼藉的农场。 格雷格虽自认为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狮卫人了,看到这样的场景仍不免叹息。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小得不能再小得庄园,即使是平时它也是像被强盗洗劫过的样子。 两日之后,法卫军抵达斯托卡庄园的主堡之下。在这种地带挖掘护城河是非常危险的事,所以主堡的唯一优势就是高地。吕讷没有急于下令攻城,他准备将主堡团团围住,等到城内粮食耗尽,他们自然会出城主动开战。 法卫军正在围城时,堡垒下还在开门引难民入内。狮卫士兵率先让男丁进去,之后再考虑女人、老人和孩子。 由于这是最后一批难民,男丁被全部收容后,大门就无情地关闭了。女人和老人们绝望地敲打着判他们死刑的堡垒铁壁,震天的哭喊声只有在葬礼上才能听到。 无处可去的难民们或继续向后逃命,或是躲进离主堡最近的房屋里,希望哪一天领主会回心转意。吕讷派出几名使者在狮卫弓手的射程之外向这些难民发出邀请,来到法卫营地后,他们会被健全处置。 难民别无选择,在次日排成一队缓缓向法卫军靠近。格雷格站在营地最前方迎接他们,并向主堡里的狮卫人呼喊:“那些为了苟全性命的丈夫们、父亲们、儿子们,你们看到自己的妻儿、父母被拒之门外,难道还有脸躲在高墙后面吗?” 狮卫守军动摇了,甚至隐隐传来了哭声。最受感触的是那些难民,他们开始高声哭嚎,终于见识到了那些所谓亲人的真正面目。 “开城投降!这是你们赎罪的唯一方式。我再说一遍,开城投降!”说完难民也快要抵达营地了,格雷格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为了更好地准备围攻,格雷格离开大军在四处勘察地形。博河离庄园不远,虽然已是冬季,这条大河依旧源源不断地奔流入海。格雷格想若是凿开河道,让河水冲向主堡周围的低势,那么法卫大军甚至可以放弃围攻继续向前。只可惜他尚不清楚博河的确切流量,而且一旦这么做,就会冲毁大量房屋,以后若是进军失败,这么一个占尽地利的堡垒也无法再作为退守的据点了。 他想象着凿河的情况,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个镇子。若是河道改变,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这里。狮卫石房众多,屋内或多或少都长有青苔,这是不可避免的,狮卫人都已经习惯了。在踏入狮卫南方之前,格雷格就严格命令士兵清理自己脚和鞋子,一定要让二者保持干燥。 镇长长屋中,炉火刚刚熄灭,尚冒着青烟,厨房锅子里还有菜汤。格雷格见四下无人,偷偷尝了一口,已经凉了,但还有狮卫的味道。如若不是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格雷格最多也就向往着和家人住在这样的镇子里,每天日作夜息,喝几口菜汤。 格雷格从另一扇门走出长屋,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冷汗立刻渗了出来。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唯一害怕的东西,如若主堡里有一名圣术高超的牧师,这场围攻就得彻底改变计划。梅戎绝不会放过这一弱点。 黑魔法师从剑鞘中抽出剑刃,一点点走向那座令他无比恶心的教堂。不出所料,整座教堂都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正有一位牧师在其中施法,狮卫人竟将他忘在了主堡外。这是格雷格的机会,他念几句咒语打开一圈屏障,除非那牧师发现有魔鬼接近,格雷格到目前为止都能正常行动。 圣术的强弱程度可以从格雷格的状态分辨出来。现在黑魔法师已经满头大汗,谁要是过来戳他一下,或许就能让他当场毙命。格雷格已经确定那名牧师就在教堂大厅的正中央,但他没有力气开门了,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响声大到发出了回音。 完了!格雷格心脏停跳了半拍,手抵在门板上一动不动。门内圣术戛然而止,瞬间让格雷格好受不少。教堂不再发光发亮,但周围静得吓人,格雷格强迫自己开始思考,他看着地上的长剑,只要一有人把他面前的大门打开,他就立即拿起武器,把那牧师的肚子剖开。 门吱呀呀地打开了。这扇大门通常需要两个男人一同从内拉开,显然独自一人的力量不太够,格雷格隔着门听见了细小的喘息。大门只被拉开一条缝隙就停下了,格雷格的扑杀计划胎死腹中,现在他或许应该撞一下大门然后跳进去把那人掐死。 决定这么做之后,格雷格摆出了冲撞的姿势,以手臂和肩膀对准门板,然后用腿的力量把自己蹬出去。然而就在他启动的那一瞬间,门里的人开口了: “是谁?” 女人? 格雷格一个踉跄扑在门上,又把大门推开了一点点。里头的人吓了一跳并尖叫一声,让格雷格彻底确信了那是一个女人。 他转动脖子,看到门后站着一个穿修道服的年轻女人,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黑色的长裙和长长头巾将她完全包裹住,以免她的身材令人起意。昏暗的大厅中女子手捧烛台,指间垂着一条十字架项链。蜡烛已快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微光映着她白皙的脸蛋。 格雷格有些看呆了,这几个月他一直和男人为伍,少有见到如此美丽的女性。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并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好。”他不知道拿什么作开场白,“你是这里的修女?” “是的先生。”修女点头。格雷格发现她个子高挑,差不多和自己一般高,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丰润的嘴唇,这位绅士现在满脑子都是捏捏她嘴唇的想法。 “我是一名佣兵,”格雷格挠了挠头,“刚刚从博河对岸过来,却发现镇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修女一边点头一边指着远处的庄园主堡:“现在狮卫和法卫正在交战,大多数人都逃进主堡里了。” 格雷格受到邀请,已经进入教堂大厅。从刚才开始对圣术的反应已经没有了,他断定眼前的修女就是圣光的来源,而且她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和魔鬼说话。“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去主堡避难呢?我看法卫人随时都会进攻。” “您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修女笑道,“但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所以不能离开。” 修女领着格雷格来到大厅后的某个房间,里头摆满了古老的书籍。修女说她正等着教廷的人来搬运这些古籍,在那之前她哪都不会去。 格雷格摇了摇头,自认为教廷的人不会来了。那群人见到战争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这里搬什么古籍,相比这里的神父和教士都是这么想的。 “我为您的虔诚感到敬佩,修女。”格雷格行了礼,“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已经发过永愿了吗?”发永愿后,在修道院修行的女子才能真正地被称为圣主的信徒。 “我太过年轻,嬷嬷没有同意。”女子脸红了一些。格雷格突然激动起来,好像认为还有机会。“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发永愿的,嬷嬷说我有学习圣术的天赋。” “圣术”这个词一出,就如同一把禁欲的大剑将格雷格整个劈开。他失败地退到墙边,心好像碎了一地。修女蹲在书堆前清点数目,手势如同照料婴儿一般温柔细腻。窗边的阳光照亮了细碎的灰尘和她的小脸蛋,恍惚之间格雷格以为自己又重新见到了莉布丝,不由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您在难过?”修女立刻感受到了格雷格的悲伤,后者心虚似地低下头。 “不,您长得像我的妻子,虽然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嘴唇也不一样——哦,我没别的意思。”格雷格忽然重新抬起头,“但是真的很像。” 修女不懂这位绅士在说什么,她清白得如同圣徒山上融化的雪水。“您一定很爱您的妻子,祝愿你们生活幸福。” 格雷格很想就这么哭出来,但他忍住了。“感谢您,修女。” “和您聊天很高兴,先生。”格雷格临走前修女向他道谢。她完全没有离开的念头,格雷格对她很有好感,却不能强迫她中止自己的使命。另外,凿河围城的念头也被他打消了。 “等您完成使命后,您可以来找我。”格雷格在教堂大门前捡起自己的剑,“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片废墟,绝不能在此逗留。我叫格雷格,就住在狮卫城外,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很乐意去那里,狮卫城的圣涅克莱大教堂是全狮卫最大的教堂。”修女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您可以叫我以琳,格雷格先生。您一定是圣主派来安慰我的使者,我今天真是高兴。” 格雷格最后看了一眼这位修女,然后和她道了别。这个女人会使用圣术,是他最大的威胁,如果可以用暴涨的河水将她淹死,那么格雷格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法卫军迟迟没有进攻,他们在等所有狮卫居民离开交战地点。方汀依照吕讷陛下的指示率领法师团来到河边,他们要在这里施展降雨的法术,让博河的流量稍稍增长。 梅戎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是站在主堡的高墙上观望。斯托卡刚刚上来,一眼就看见博河边上法师们呼风唤雨的怪样,立刻反应过来:“大人,法卫人准备用博河围困我们!” 公爵大惊失措,赶紧问身边的人要怎么做。斯托卡竟然放松下来:“格雷格竟然想要用冬季的河水围困我们,他一点都不懂博凯尔河!我们只需要在此等到援军抵达,围攻自然会被破解。” “不行!”梅戎的脸微微扭曲,“这座主堡正聚集着大量兵力,我们有能力与敌人一战,更何况这里是平原上唯一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比斯托卡伯爵更了解他的庄园。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没有告诉梅戎去向就离开了主堡。他的医师们正在离战场很远的地方待命,伯爵后悔自己拖着重伤赶回这里了。 法卫人管不了斯托卡去了哪里,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平原。施展高阶法术需要一段客观的时间,在此期间,必须有大量的士兵护卫,以免敌人前来袭击。为了保证无法控制的河水殃及己方,吕讷找来了几名受俘的狮卫学士,他们被牢牢绑住,跪在新王面前不敢抬头。 吕讷命令士兵为他们展示法卫军的计划,例如如何凿开河道,如何为博河增加流量。“我们需要将军队撤到多远的地方?”陛下问道。 学士抬眼稍稍一看,又立刻把头埋下去:“我不知道、不知道” 吕讷有些生气,他把学士的头发抓在手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给狮卫人足够多的时间,现在庄园周围空无一人。” 学士咽了口口水:“您没有骗我?” “我还不至于骗你这样的货色。”吕讷冷哼一声。 学士担心河水会将城镇中无辜的居民全都淹死,现在他得到了新王的承诺,最后的期盼就变成了停止战争。他来到河边勘算,告诉狮卫士兵要如何凿河。“梅戎公爵生性急躁。”他用手巾抹着额头的冷汗,“说不定不用等到河道凿开,他就会出城应战。” 闻言格雷格和吕讷面面相觑,各自有了别的想法。 “控制好你们的音量!” 方汀必须和法师们站在一起时时刻刻监督法术的运作情况,忙得没有时间参加任何会议。现在博河河流已经不再像十分钟前那么平静了,起伏的浪花卷起白色的泡沫,大量的雨水落在水面上,涟漪互相撞在一起,连续不断的噪音好像又将所有人带回了战场。 在前来河边施法时,他和诸位领导法师团的将领们大吵了一架,原因是上一场战斗中法师损伤惨重。 “要重创敌人,这点损失是必须的。”方汀还记得图道尔夫人是怎么说的。“我们的的法术是我们的武器,要让敌人对此感到恐惧。格雷格法术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是优秀的战术。” 那场战斗之后,方汀还是会不自觉地盯着那些树木看,生怕它们突然从泥土里拔出树根,发出奇怪的声响冲向自己。 他不想让自己的法师死太多,这毫无意义——或者说这场战争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每每看到格雷格在前线冲锋陷阵,他心里就存有一丝侥幸。他决不能让上一场战争的损失在重演一次。 博河持续上涨,两边的河岸已经快要容纳不下那么多河水了。法师们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等待格雷格派人来凿开河道。然而公爵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法卫士兵,而是河岸对面缓缓走来的白色部队,他们擎着六剑十字旗,有两名着装不同的将领率领着在岸边摆开阵势。 来者正是塞缪尔·文迪男爵。他接到求援信后,几乎是立刻就点起兵马离开了自己的庄园。所以在瑟伦斯公爵要求所有朝圣峡谷外的领主撤出时,独独少了这位男爵的身影。他知道瑟伦斯过于年轻,再多兵马在他手里也只不过是送死罢了。 圣主这次带来的援兵不过三百人,不到法卫军的十分之一。他又看了一眼城墙上的梅戎,后者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三百人,应该是在责怪援军数量稀少。文迪是擅自前来的,真正的大军现在估计还在考虑如何夺回朝圣峡谷。 领文迪来的是小斯托卡,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穿着盔甲站在军队的最前方,手中的剑和盾都渴求着对手。他向文迪介绍法卫军的布置,重点介绍了格雷格。“格雷格是个叛徒,如果您乐意,请把他交给我。” 文迪的心滞了一瞬,没有回应小斯托卡的请求。他知道“肯特”这个姓氏对他意味着什么,摆手招来一名侍从:“把那个小伙子送到别处去。”声音小到只有侍从能听见。 侍从有些疑惑:“这里是狮卫领地,要送去哪里?” 文迪有些不耐烦:“后方的堡垒、审判森林,总之送到我们的撤退路线上。” 小斯托卡对男爵的忽视有些生气,他好歹也是即将受封受领的人。就算文迪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也会自己找上门的。他振奋地用剑猛敲盾牌,一圈圈波纹将盾面染得血红。 吕讷察觉了援军的到来,要求格雷格故意在东面摆出破绽。“那围攻呢?”格雷格望了一眼正在消退的河水。 陛下沉吟一声:“稍后再说,我们不能让法师团顶着进攻施法。”格雷格觉得可惜,不得不派人命令方汀后撤。 梅戎从主堡的高楼望过去,之间东面的围军站位稀松,旗帜东倒西歪,以为是法卫军遇到了麻烦。“听说法卫今年颗粒无收,一定是补给跟不上了。” 文迪希望梅戎能够放弃这座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堡垒,让吕讷率军继续深入。他看出围军卖了个破绽,但倘若梅戎执意脱逃,便可以全身而退。他在心中祈祷,希望公爵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毫无远见。 小斯托卡已经等不及了,他接过文迪的指挥权,大声命令圣主步兵前进。 格雷格接到诱敌指令,立刻放弃了东面的围城阵势,令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圣主部队。“不要吝惜体力,给我跑起来!” 法卫士兵大吼一声迈开大步,沉重的盔甲发出铿锵声,即使在高速行进中法卫方阵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整齐度。 圣主部队尚要过河过桥,狭窄的桥面只够三排士兵并肩行走。正当他们完成变阵继续前进的时候,法卫士兵已经撞到他们的脸上了。 过桥的圣主士兵只有寥寥几列,他们还来不及重整阵型就不得不拔剑拼杀。法卫士兵像锅盖一样堵在桥口,用盾牌敲开圣主人支离破碎的阵线。 文迪见形势不对,立刻下达撤退指令,堵在桥上无法全力作战。圣主士兵毫不慌乱,也把盾牌立在面前,以蹲姿慢慢向后倒退。然而法卫的法师此时就位,几十人站立的桥面突然崩裂开来,圣主士兵脚下一空纷纷落入博河,冰冷的河水灌入盔甲,令他们一时无法浮上水面。 圣主部队刚刚开战就立刻折损百人,军心动摇之余又失去了进攻的路径。小斯托卡也是落水者的一员,他踩着一名士兵的后背爬上河岸,河水冻得他脑袋直晃。 离战场最近的一座桥远在数百米开外,文迪隔着河岸看见了好久不见的格雷格,后者一眼就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了喜色。文迪紧皱眉头向他摇头,然后才继续指挥战斗:“弓箭手准备!” 格雷格明白文迪的意思,心头的失落忽然变成了怒火,现在他必须把杀敌以外的一切全部忘记,以免和那些无名之辈一样变成此地的一具枯骨。他纵马冲进河水里,战马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圣主士兵隔岸射箭,法卫人同样没办法过河,只能想办法后撤,否则就会被敌人当成活靶子。这时一个声音从阵中响起:“看啊,我们的将军正在河里杀敌,让我们一起冲过去!” 法卫人果然看到肯特将军坐在马背上砍杀圣主士兵,把清水搅浑,又把泥水染红,欢呼一阵跟着跳了进去。圣主士兵向来善战,可今天看到这群不要命的法卫人终于畏惧了,第一声惨叫在河岸边发出。 越来越多的人跳进河里,一时间河道变得拥挤不堪。士兵们不仅要提防敌人的刀剑,还必须忍受着从上游冲击而来的水流,不少人是因为站不稳而丧命的。格雷格今天亲自领略了博河的威力,这万物休眠的冬季,她还是如此激昂澎湃,格雷格的战马必须仰着脖子才能不至于被淹死,许多士兵脚都碰不到河底。 吕讷正在不远处观看战斗,以为自家士兵纷纷跳河只是演技,笑着拍起手来:“格雷格卿的诱敌之术足能以假乱真!本王受教了。” 格雷格根本没让兄弟们跳进来,这一跳可谓是损失惨重,无数尸体被冲至下游。他大声下令退回岸上,但河流声太过响亮,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主堡上的梅戎见法卫军东面大开,格雷格在河里苦战,认为时机已至,高举剑刃令所有士兵开城进攻:“现在就是反击的时刻,随我来!” 图道尔此时受命接替了格雷格的职责,正在法卫军东面看守缺口。梅戎率领上千狮卫士兵冲出堡垒,引得图道尔高声大笑,暗暗赞叹十二世陛下料事如神。 早有一半法卫军从各处转移至战场附近,原本梅戎只要离开东面的城墙到别处看上一眼,他就不会下如此愚蠢的命令。 图道尔两翼重骑兵就位,巨大的骑士长枪只有军队中最强壮的人才提得动。梅戎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人,他的眼里只有正前方那些稀松的步卒阵线。狮卫领主身边尽是一些轻骑和步卒,图道尔指着墨绿色的披风大喝“冲锋”,全身覆盖锃亮重甲的骑手拍马冲出,地震一般的马蹄声终于惊醒了梅戎。 重骑兵以交叉之势撞进狮卫部队两侧,一举将他们压得扁平分裂,还有不少人都撞在了一起。梅戎两眼一黑,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在心口,一声不吭地落在地上。 若是被骑枪刺中,凭借坚固的盔甲或许还可以留住小命;又若被长剑砍到,大不了就是少条胳膊少条腿。然而,要是一个人在万马奔腾中摔在了地上,再怎么呼唤圣主都无力回天了。 所有敌我将领中,只有塞缪尔·文迪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他亲眼见到一名背着蓝色披风的英勇骑士手提长枪、精准命中梅戎公爵的心口;又亲眼见到公爵失去意识跌落马下。来回的马蹄和尸体立刻淹没了他,不给他任何翻身爬出的机会。 “梅戎!” 文迪悲痛地大喊出来。每当他回忆起这场战斗的时候,最后悔的不是把指挥权交给小斯托卡,也不是在河里与格雷格缠斗甚久,而是这一声心痛无比地叫喊。 格雷格正在圣主弓手阵列中奋力砍杀,忽然听见了文迪的悲鸣。他不知道主堡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喊道:“狮卫领主已死!” 这一喊喊碎了圣主部队的士气,他们失去了目标,在此地牺牲变得毫无意义。然而滔滔河水还是阻挡了格雷格的声音,就在这时法卫军中再一次响起另一个声音:“狮卫领主死了,梅戎公爵死了!” 噩耗如同瘟疫一般散播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文迪这次彻底失去了部队的指挥权,一些士兵开始丢弃武器向后逃跑,一直自诩永不退缩的圣主士兵溃退了。 战场远处的军营中,几名军医在斯托卡伯爵的身边悉心照料。突然漫天的喊声席卷而来,周围的枯树都害怕得摇晃起来。斯托卡猛地睁开双眼,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溃败的声音。 他尚不知道是谁败了,但多半是狮卫。老伯爵悲叹一声,心中默默为自己的儿子祈祷,希望他不会有事。 “格雷格·肯特!” 小斯托卡气急败坏地连声咒骂,骂格雷格下地狱。斯托卡家的诅咒都特别灵验,当他们开始骂人时,嘴巴都会被家族特殊的魔法染红。格雷格听见了诅咒,立刻撇开手上奄奄一息的弓箭手转向那个乘口快的小人,小斯托卡一惊,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圣主的援军竟然为狮卫带来了灭亡,任何人都不曾料到。主堡内的狮卫守军听闻领主战死,立刻就掉头返回城内,但他们绝望地发现,庄园主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法卫的重型骑兵离开战场,大胜的喜悦被埋藏在一地被踩烂的尸体和内脏里。格雷格环视战场,只有在这个时候、在这里,人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本质。盔甲和锦衣一样如一滩烂泥,戴戒指的手和长满老茧的手没什么区别。 吕讷在战地上巡视了好久,都没有辨认出哪一个才是梅戎公爵的尸体,并一度以为他根本就没有死。格雷格回到陛下身边,他在尸体上走了一圈,突然蹲下去抓住一具尸体的手,说这就是梅戎。 士兵把上层的烂泥(或是别的什么)扒开,终于将梅戎拖了出来。狮卫领主的脸被马蹄踩了凹,眼眶里积满了淤血,眼球早已不见。吕讷问格雷格是如何辨认出他来的,格雷格耸了耸肩:“他通常躲在重重护卫之中,所以一定在死人堆底下。所以我就瞎抓了一只手,总能够挖到的。” 法卫大获全胜,夜晚众将在斯托卡的主堡里开庆功宴。仗是赢了,可问题是这最大功臣应该颁给谁。有人说是格雷格,是他以完美地演技诱敌出城,并把圣主援军阻隔在岸对面;也有人说是图道尔,毕竟是他率军击杀了梅戎。 格雷格自知是碰巧,便对吕讷使了个眼色。吕讷见他又眨眼又摇头,便了解了大半:“我意已决,这次布兰特卿杀敌有功,自然要重赏!” 图道尔哈哈大笑,心里却捏了把冷汗,这次是捡了便宜,只当是将功补过了。他瞥了一眼格雷格,后者正在笑着为他的建功立业稍举酒杯。 图道尔将军记大功,其余将领自有奖赏,不多论述。格雷格没有要别的,只要那具梅戎的尸体。吕讷闻言一愣,狐疑地看着他:“只要一具尸体?” 格雷格行了一礼。“请陛下恩准。” 乔尔·梅戎原本长得就不好看。他的鼻梁骨高高突出,遇到特殊的天气,整个鼻头就会变红;多年的精神紧张让他脸颊微陷,皮肤也松松垮垮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一副人样简直就是一大幸事。格雷格啧啧两声,将藏在停尸房里的公爵推进推车里。 格雷格没有亲手杀了这个畜生,只是听图道尔说了那时的场面。“重装骑兵冲入敌军,像海水一样将梅戎淹没。”他把手叠在另一只手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士兵杀死了他,但我想这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召集了自己的士兵,这些人在早些时候与格雷格一同在博河中奋勇杀敌,有一部分受冻着凉,正裹着毛毯在火堆边取暖。他们看见头儿推着一具尸体走到他们的面前,纷纷将视线移向他。 “列队!”格雷格的副官下达了指令,就连裹着毯子的士兵也站了起来。 将军将推车把手向前一推,尸体被震落在地上,做出类似跪地的姿势。士兵们全都看着它,下意识地将它认作梅戎公爵,法卫人最大的战利品。 “这就是狮卫领主乔尔·梅戎。”格雷格将尸体拎在手里,“是你们的英勇无畏让战争女神眷顾了法卫,等你们回到家乡,可以自豪地和自己的亲人说,你们杀死了敌人的首领。” “喔!”法卫人气势高涨,身子也不禁变热了。 “让我们来回忆今早的战斗。”格雷格索性让所有人坐下,自己靠着曾最亲近的人的尸体,丝毫不畏惧它所发出的臭味。“当时我正在博凯尔河的另一边独自作战,澎湃的河水阻断了我的号令。我很想知道,当时是谁把‘狮卫领主已死’的消息传出去的。” 士兵们互相对视,发出隆隆的私语声。“是阿因。”“是他,是阿因。” 格雷格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或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将军占了起来:“阿因,请你出列。” 一个年轻的汉子站了起来,格雷格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点蓝色。青年身体健壮,腰间别着一柄短剑,不属于法卫的制式装备。将军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报名,年轻人。” “阿因索夫,将军。” 年轻人说话洪亮,令格雷格误以为他是狮卫人。“你住在法卫城里?” “不,将军。”这时阵列里传来哄笑,格雷格听见了“乡巴佬”这个词汇。“我住在边境附近的小村子里,父亲时狮卫人,母亲是法卫人。” “哦,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格雷格多半猜出了他的身世。他又一次把梅戎的尸体拎起来,甚至推向阿因索夫。“这是你的战利品,孩子!但我相信你并不喜欢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所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副官了。” “什——”阿因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皮,“圣主啊!这简直是” “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一份奖赏!”格雷格向士兵欢快地大喊,“新的盔甲或刀剑、金币、女人,等到了斯托卡的主堡,你们人人有份!”说罢他拍了拍新副官的肩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拖着梅戎进入军营的阴暗处。 欢呼声渐渐远去,变成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蜂鸣声。格雷格额头青筋暴起,眼眶附近流转着几条黑色的丝线,如同活在眼中的细长毒虫。耳鸣让他暂时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怒吼一声,将梅戎重重地摔在地上,但即使如此,他也只能接受嗡嗡声的折磨。 “梅戎!” 格雷格将双手塞进梅戎扭曲的颌骨之间,稍一用力就将它的半个脑袋扯离了身体,脑颅里的东西淌了一地。他跪在地上,将梅戎的头颅狠狠地向地上某个凸起的石块砸去,他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砸得有多重,只看见灰白色和血红色的混合物四处飞溅,把格雷格自己弄得一团糟。 “梅戎!” 他砸碎了梅戎的脑壳,只剩下手掌里抓着的两片颌骨残余和几颗发黄沾泥的牙齿。他觉得身体中好像有一个大火炉在熊熊燃烧,便把盔甲和里衣全都扯开,露出发黑的腹部肌肉。 格雷格没有发现梅戎脑子里有任何区别于人类的物质,便转而扑向尸体的躯干部分。他一手戳进了坚硬的肋骨中,不顾碎裂骨片和黏滑的内脏,精准的捏住了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告诉我,梅戎,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格雷格大吼着奋力扯出尸体内的心脏,它鲜活亮丽,甚至还有些温热。他撑开嘴巴,颌骨发出清脆的骨折声,下巴已经碰到了自己的喉结。他将整颗心脏塞进喉咙里,连手掌都伸了进去,似乎不想让自己噎住。 他没有尝出任何特别的味道,那就是普通的血腥味,和一头鹿的心脏没什么区别。突然格雷格恍然大悟,匍匐在地上哈哈大笑:“这就是原因啊!你的心和野兽的没什么两样嘛!” 得到答案的格雷格发出恶毒的笑声,紫色的光圈一阵阵地荡开,惊出了栖息在附近的动物们。然而离他最近的法卫人却丝毫没有听见,他们只是觉得,今天的平原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日子都要寒冷。 两天后,查美伦十二世决定继续推进,和这群无首的懦夫在城堡内外耗着根本没有意义。格雷格受命进行凿开河道的行动,为此,方汀公爵和他的法师团需要再一次消耗大量法力招来雨水。 显然公爵并不乐意这么做,他板着脸向自己的好友抱怨。“每一次施展高阶法术后都需要大量时间修整,我希望这次不会只是降雨那么简单。” 格雷格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听方汀说了什么。他站在河岸边回望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镇子,他没有看见他想见的东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按照狮卫学士的计算,法卫大军必须退到五里之外,以免被突发的大水殃及。在撤退期间,被围困的狮卫军很有可能寻找机会突围,撤围和开河的时机将是行动的关键。 十分钟后,法卫法师完成画阵和吟唱,天空中无端多出一片乌黑的云朵,被寒冷消磨的阳光不是它的对手。 此时斯托卡主堡里一片大乱,还能维持军势仅仅是因为法卫人没有给他们逃脱的余地。一些男爵在房间里大声哀嚎,只能拿斯托卡的一些藏品撒气。另一些了解这个家族的爵爷则慌张地把他们拦下:“你们这样是要受诅咒的!” 漫天的大雨导致河水开始上涨,格雷格命令士兵把收集来的尸体扔进河里。他们推翻运送尸体的推车,一具具尸体噗通噗通落入水中,接着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一只骨折了的手臂猛地抓住岸边的泥土,没有被大水冲走。越来越多的尸体借着“同伴”对河床撕咬挖掘,速度快到如同白蚁侵食房屋。 尸体们用怪异的方式在冲击力剧烈的河水中掘土食土,它们不知疲倦、不知痛苦,连肠子都被撑破了都不知道。活人见状都有些反胃,方汀更是对着发狂的博河摇头叹息。 一条约莫一里的河道被尸体掘开,原本博河尚没有爆发的迹象,然而到了低坡,河水猛地冲开了所有尸体,向着各个方向蔓延开来。格雷格心知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命令法卫大军向后撤退。 奔腾的河水率先冲向离她最近的镇子,第一波浪头高过了一座两层的房屋,冲击力将高墙拍碎。格雷格控制着死尸将博河下游堵住,他们手挽着手,脚勾着脚,最外围几个把手插进河道的泥土里,宛如一张用人身制作而成的大网。 河水暂时无法顺流而下,值得改道冲向镇子。巨大的水声带着哀嚎冲进了一座教堂之中,格雷格听到了巨大建筑轰然倒塌的声音,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主堡里的狮卫士兵眼睁睁地看着法卫人如潮水般撤退,随之而来的是真正的潮水。博河水自东北处狂涌而来,任何物体都阻挡不了她的脚步。狮卫人绝望地丢掉武器,现在就算是法卫接受他们的投降,他们也没有离开围困的可能了。 格雷格随部队向后一撤再撤,对黑魔法的控制减弱了不少。尸体们不再如之前那样生龙活虎,逐渐变回它们原来的样子。暴怒的博河想要夺回她原本的河道,白浪翻滚了数趟,终于冲散了尸体作成的大网,继续往原本的下游奔去。 很快格雷格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冬季用水实在是愚蠢的决定。洪水只持续了数分钟,根本无法完全淹没主堡周围的低地。等博河完全恢复平静之后,一些三层的高楼尚露在水面之上,就比如镇子里的钟楼。 格雷格暗骂该死,吕讷也意识到了计划失败,重新命令法卫士兵按指令形成包围。肯特将军耷拉着肩膀回到陛下身边,他摘下头盔,一言不发等待吕讷的处罚。 “我相信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吕讷懊恼地挥了一下拳头,“格雷格卿,我贬你为布兰特卿的副官,在你将功补过之前,由我来指挥法卫的步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八章 谨慎的马林 寒冷的西北风将狮卫领主的死讯带往四面八方,空中的呜咽就是专为他而发的哀悼。伊斯滕·查美伦骑在战马上手握一张羊皮纸,上面用急促潦草的字迹写下了来自南方的噩耗。 “乔尔!”伊斯滕将信紧紧贴在心口,愤怒和悲伤让他花白的短发微微颤抖。国王和狮卫领主有着十几年的交情,那是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即使他有那么一些神经质。 “梅戎公爵一定是战至最后一刻才牺牲的。”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版的伊斯滕,老国王在沉痛的悲哀中看向自己的儿子,一瞬之间他感受到了时间带给他的苍老与脆弱。 “公爵他始终在为查美伦家族守护一方国土,陛下!”赛克罗纵马与伊斯滕并肩而行,他将一只手松开缰绳,握住老国王的手背,企图将写有噩耗的羊皮纸从他手里拿走。“如果王国就此陷落,梅戎公爵的死就毫无意义。” 伊斯滕沉默不语。他的手略有松懈,赛克罗轻易地将羊皮纸夺走,当着父亲的面将它撕个粉碎。他转身奔向大军最前方,把纸片抛向高空,将所有将士的视线聚焦于自己身上。 “士兵们!将自己的一生全都奉献给狮卫的乔尔·梅戎公爵已经战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杀害公爵的人正是吕讷·查美伦!”赛克罗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每一次怒吼都有轻微的哽咽。行军队伍的上空凝固着一股冰冷的空气,所有人都在哀悼和疑惑,仿佛这支拥有三千人的大军不知所向。 “吕讷·查美伦·玷污了十一世陛下赐给他的高贵姓氏,甘愿和恶魔为伍,占据法卫不肯归还,我赛克罗·查美伦不承认吕讷为我的兄弟,完整、统一的王国不承认伪王与真君并存!” 身着白色盔甲的圣主士兵们发出同意的呼声,士气稍微回升了。他们和伊斯滕一样都不想和曾经的王子、昔日的同胞展开厮杀,但现在不同了,赛克罗撇清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吕讷不是王子、跟随他的人全都是叛徒。这样一来,圣主士兵就又有紧握长剑的理由了。 你已经长大了,赛克罗。伊斯滕的身体因恐惧而放肆地战栗,犹如得了癫痫。 由查美伦十一世亲自率领的三千名圣主士兵于次日凌晨抵达朝圣峡谷。整个峡谷的入口已经完全被蓝色的旗帜包围,当日瑟伦斯用法术筑起的“王国防线”,现在却变成了圣主军最大的阻碍。 伊斯滕眯着眼睛望向峡谷顶端,但由于冬日凌晨天光微弱,老国王只能看见旗帜或火光。 “守军将领是谁?” “是马林伯爵。” “马林?”伊斯滕沉吟半晌,完全想不起来这位马林伯爵到底有什么功绩。国王的侍从为了避免尴尬,躬身陪笑道:“这位马林伯爵祖上实在没有什么战功,即使是长年深究家族史的老学士,也没法立刻认出他来。” 圣主军在距离朝圣峡谷七里处的森林中完成布阵,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整支军队被发现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伊斯滕还在犹豫是否要以这样的规模立刻向峡谷和堡垒发起进攻,谷坡上安静得出奇,点点火光像幽灵一般在堡垒周围来回飘荡。 我需要看到对手,伊斯滕想。他不自觉地走出森林,将发福的身躯暴露在空旷地带,他的近卫不得不拱卫在他身边,以免遭到偷袭。 “再往前推进一里。”陛下下达了危险的指令,“让先锋准备进攻。” “龙卫的援军在数小时内就会赶到。”伊斯滕的近卫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际,“到时我们才有足够的实力与敌人接战。” 伊斯滕正在深思,他皱起眉头:“这是命令,士兵。” 趁着夜色,圣主军中的奴隶们背着各种各样的工具进入一小片森林,为他们的国王制造攻城使用的器械。他们通常赤着上身,一旦受到袭击就必须用这光膀子去接受刀剑的洗礼。伊斯滕目送着他们列队走向沉默的夜色,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奴隶都会向他行礼,至少在十一世陛下的麾下,他们还不需要担心自己会成为全军的先锋。 锋利的锯齿在粗壮的树干上拉出伤痕的一瞬间,朝圣堡垒里的马林伯爵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从浅睡之中快速醒来。他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所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提着长剑推开房门。“士兵,圣主的士兵来了吗。” “斥候说国王亲率大军已经抵达峡谷,但是守卫还没有发现圣主士兵的影子。”士兵原本犹豫要不要打断伯爵的休息报告这一情况,没想到伯爵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得多。 马林双手背后走向临时搭建的瞭望塔,他的副官正在督促守卫巡逻。西北风无情地扑在马林原本就粗糙的面孔上,刮得他不想睁开眼睛。现在,朝圣峡谷下方一片平静,散落在各处的小型树林几乎没办法藏下一支一千人的部队,法卫军还不需要担心敌人会立刻来犯。 “晚上好,伯爵大人。”马林的副官似乎自信满满,“士兵和峡谷的状况比我预计的还要好。我们已经占领了峡谷两边的朝圣堡垒,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穿过峡谷。” “很好,很好。”马林从瞭望塔边缘探出身子,随即转身望向后方。整个峡谷顶都插满了令人安心的法卫旗帜,记得图道尔临走前还告诉他,“拿下朝圣峡谷、又有这么多士兵,即使是上万圣主士兵来袭也不用担心”。 “告诉我,我的队长。”马林眯着眼睛指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或许正好是法卫城所在的方向。“如果我们要从这里撤离,最快的路线是什么?” “撤离?”副官愣了一下,“十二世陛下未曾下达过这样的指令,所以我军没有规划过什么撤离路线。” “我需要一条撤离路线——也可能是两条。”马林展开随身携带的地图,但强风把图纸的一角吹卷了。 “就在这里。”伯爵指了指地图某处。他稍稍移开图纸,目光所及正好是他所指的那处陡坡。“这个坡很缓,如果我们没办法守住峡谷,就命令士兵从这里进入山谷。” 马林望着那处缓坡,已经预见到他的士兵们从坡上狼狈地翻滚而下,摔死的摔死,被踩死的被踩死。圣主骑兵将毫不留情地冲入峡谷,将法卫人当作牲畜屠宰。想到这些场面,伯爵从随身携带的皮革袋中抓出几瓣罂粟壳,当着副官的面塞进嘴里。 “你跟着我多久了,队长?”马林问那位年轻的副官。 副官没有迟疑:“两年,大人。您从被俘虏的强盗中赦免了我,命令我加入您的军队。” 马林点点头,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抱歉,我没有记住你的名字。” “马林家的人不需要名字。”副官笑道,“不过恕我直言,您嚼罂粟壳的习惯得好好改改了。” “开始绘制法阵,法师们!” 冬天的早晨来得极晚,圣主军的法师们开始行动时大约已经是八点,一群只穿白色长袍的人毫无掩饰地走在没有树木遮掩的空旷处,利用手里的法杖在地面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马林已经得到了守卫的警报,甩开御寒的披风攀上峡谷最高处,随行的是部队里知识最渊博的老法师。 “看得出是什么法阵吗?”伯爵眼神不离地面上渺小的白色人影。 “是普通的火球法术。”老法师只看了一眼法阵的半成品就下了结论。马林点了点头,让法师自行应对。 伊斯滕在圣主法师们身后监督,他拄着一把带有镶金剑鞘的细长轻剑,身披全军最轻巧的护甲,完全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周围几位强壮的国王护卫。他看着法阵将将完成一半,敌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便下令停止绘制法阵。 法师们收到命令,撇下被他们划得面目全非的地面,组成方阵回到藏匿大军的深林之中。 马林看到圣主法师向后退去,忽然感到十分后悔。敌人正在试探他,如果是别的将军在这里,一定会装作不认识法阵,对着圣主法师胡乱进攻。 “准备应战!”法卫部队队长高声下令,法卫士兵们像春天疯长的青草一样冒出墙体,在峡谷各处的陡坡上站成一排,光秃秃的峡谷立刻被染成了蓝色。 法卫率先摆开架势,伊斯滕预估了一下,光是能够看见的法卫士兵就足足有两千人。 “马林伯爵!” 赛克罗骑着白色战马走向战场的最中央,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未带任何武器。“您已误入歧途!吕讷·查美伦腐化了你的心智,我相信你并非真心与我们为敌。立刻解除武装!十一世陛下愿意赦免你的一切罪状,让你重新回归你的法卫领地。” 马林躺在山坡背面,一边苦笑一边望着逐渐变亮的天空。谁是法卫领主我就听谁的,他想,国王到底是不是查美伦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伊斯滕没打算就这样不战而胜,但至少听一听那位伯爵的声音,或许可以知道更多的情报。可惜马林一言不发,就算是下达指令也是通过副官和随从四处奔走。 赛克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马林,你若执迷不悟,陛下就会亲率大军进攻,到时就没有宽恕可言了!” 伊斯滕摇了摇头,敌人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圣主士兵离开树林,纯白色的盔甲在早晨格外显眼,齐整的步伐震颤着大地,刚才划了一半的法阵被他们踩平了。 “圣主士兵,前进!” 圣主士兵同时呼喝一声,平举盾牌迈步向前。法卫守军看见一片片白色方阵从平地向自己逼近,略显慌乱,准备弓箭的时机已经被完美地错过了。当法卫将领喊出“弓箭手准备”的时候,一大片阴翳遮住了峡谷的上空,几乎不给法卫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包裹着火焰的巨石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几名法卫士兵的正脸,火星向外四溅。随着圣主大军的逼近,法卫人终于看见了一排和城墙同高的投石机,圣主人在滚石上浇上油脂,刺鼻的浓烟斜斜升起。 法卫守军硬是吃了一轮投石,躲在斜坡后不敢露头。圣主步兵方阵毫无阻碍地向前推进,朝圣堡垒就在山崖顶端,犹如一名监视者居高临下。无论法卫军如何混乱,只要他们把守堡垒,圣主军就没有松懈的理由。 投石器进入整备阶段,法卫守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法卫将领再次下令,这一次士兵们张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头的摇晃如同一线海浪。 “放箭!” 法卫人心中低吼,箭雨带着愤怒向白色的士兵俯冲而去。圣主士兵全部将盾牌高举过头,将箭矢阻挡在身体之外。弓箭落得又快又猛,一些箭头直接穿透了盾牌,差点扎进圣主人的手臂里。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的盾牌已经失去了防护的作用,圣主人索性丢掉它们,大吼一声冲向斜坡。 法卫守军在这次放箭后夺回了一些自信,第一排弓箭手向后退开,后一排上前拉弓。圣主士兵跑得再快也需要时间才能抵达朝圣峡谷正下方,在此之前他们就是白花花的靶子。 “投石器还没好吗!” 伊斯滕不想让步兵部队白白牺牲,对着动作迟缓的工程兵大声怒喝。士兵给投石器换上新绳,拉动摇杆并重新瞄准,有这等工夫,圣主军又损失一批无畏的勇士了。 法卫军的注意力已经被冲锋的步兵方阵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弓手以交叉之势减缓敌人的速度,一阵接着一阵几乎不会中断。只有到圣主军的投石器抛来一片巨石时,法卫人才会把头和手缩回去。 马林在隆隆作响的吼声中爬向朝圣堡垒。伯爵大人作战时总会出各种各样的错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堡垒事实上就是整个峡谷最佳的鸟瞰点。他看到圣主士兵疯了似地向峡谷阵线靠近,甚至连斜坡都没有碰到。战场中央插满了箭矢,全都是没有意义的防守。马林下意识地咬起了手指——伊斯滕还在试探敌人的实力。 国王陛下虽然对战士的赴死感到心痛,但这都是为了一场战斗的胜利。法卫人精神紧绷,一点点刺激就会歇斯底里地还击,兴许那一批步兵的推进已经让他们用掉了三分之一的弓箭储备。伊斯滕放开了一下佩剑的剑柄,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稳步向前推进。 风向转变为北风,正吹向赛克罗王子的坐骑。现在他正在整个战场的边缘,率领一支身着轻甲的士兵缓慢靠近朝圣峡谷。他们的行进路线又偏又远,但还是被法卫的弓箭手发现了,他们毫不吝啬手中的弓箭,能射多远就射多远,直到赛克罗部队狼狈地离开他们的射程。 王储和他的士兵们原本应该借助掩护从一个刁钻的角落抵达斜坡,给畏缩在山体之中的法卫人造成一些麻烦,但是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战场外,赛克罗竟然在前进的时候没有看清方向。 伊斯滕没有如愿地看到法卫人混乱的防线,弓箭依旧有节奏地落向圣主士兵的方阵。圣主人开始动摇了,他们的队列从整齐的正方形变成了扭曲的圆形,前进的步伐也停滞了。 “躲避攻击!” 法卫将领一声令下,所有弓箭手几乎同一时间钻进了掩体,圣主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只能砸在用法术建造出来的土墙上,一阵烟尘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恐吓到法卫人了。圣主步兵队长爆了一声粗口,把战友的尸体当作盾牌,一点点向后退却。 “圣主部队开始后退了!”马林的副官还没有从大声下达指令的状态中走出来,说话声差点把伯爵的耳朵震聋。伯爵当然高兴,法卫人抵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势,但愿这样的士气能保持得久一些。 “告诉士兵们,不要松懈。”马林猛地一拍副官的肩膀,“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十倍有余,守住峡谷和堡垒就是胜利!” 圣主士兵陆续撤出战场中央,希望能看到法卫人傲慢地从防线中一涌而出,企图直接把战斗彻底终结。伊斯滕没有看任何一个重伤返回的士兵,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朝圣堡垒,然而法卫士兵甚至连欢呼都没有做,一排排气喘吁吁的弓箭手依旧保持随时射击的姿势。老国王叹了口气,要求斥候把赛克罗从他那奇怪的位置带回来。 离战场稍远处,白色长袍的法师们仍然在等待陛下的指令。他们从一开始画了一半法阵后就没有任何表现,拄着法杖静听战场的呼啸。 小瑟伦斯给他们起了一个糟糕的开局,简直是把法师的脸面全都丢光了。不过伊斯滕没有给他们表现的机会,直到陛下返回军营,他都没有给法师任何后续的指令。 “陛下,或许法师团会为您开辟出取胜的道路。”一名年轻的法师用最标准的动作向伊斯滕行礼,但老国王正在气头上,从年轻人的身边擦肩而过。法师尴尬地保持低头的姿势,一些伤兵在他的脚下痛苦地呻吟。 赛克罗灰头土脸地返回本营,战斗尚未结束,他看到圣主的步兵团仍然在向前推进,好像在测试毒蛇到底会在什么时候露出毒牙。 法卫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只是隔着掩体进行射击,一旦发现圣主人的距离不足以威胁到堡垒,甚至会暂时中止抵抗。赛克罗感到不可思议,他感觉自己正面对一支身经百战的军队,而不是法卫那群近战门外汉。 “这群人真的是法卫人吗?”赛克罗向他的将领和父亲发牢骚,“那个什么马林伯爵,他不会是狮卫人,或者吕讷在圣主的亲信吗?” 伊斯滕没有说话,他一直等到赛克罗消气了才接过话题。“今天的失败是由于我们不了解敌人,但是试探到此为止了。”国王终于露出了应有的威严,从战争一开始赛克罗就担心父亲不敢真正面对吕讷和他的军队,现在王储和爵爷们似乎又看到了当年抵抗外敌奋勇拼杀的查美伦十一世陛下。 “马林是一个保守的将领,我喜欢他。”伊斯滕摸了摸蓄了有一段时间的胡子。“但峡谷是历代狮卫和法卫领主前来圣主城朝圣的必经之路,我们不能仍有一介伪王在此猖狂!我已经有了对策,绅士们,请来地图前——” 几位将军和爵士团聚在铺着峡谷地图的长桌前,突然一名士兵冲进的营帐,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喜悦,伊斯滕以为是龙卫的援军抵达了,同样露出欣慰地表情:“是援军吗?” “是的,陛下。”士兵喘了口气,“是瑟伦斯二世公爵的法师团抵达战场了。” “瑟伦斯?”伊斯滕的面容僵住了,他推开众将,就差把士兵的盔甲一把抓在手里了。“为什么瑟伦斯会在这里?” 国王的质问不会让小瑟伦斯的部队就此从战场凭空消失。这支法师团出现在距离国王部队极远的位置,只要寥寥一排步兵护卫着人数众多的白袍法师。年轻公爵出现的位置也吓了马林伯爵一跳,他将头伸出堡垒边缘,希望看见这支部队的确切情况:“来者是谁,法阵已经绘制完成了吗?” “马林!瑟伦斯家族以你为耻!”小瑟伦斯怒红了双眼,长袍下的地面自行亮出一个圆形的法阵,不管这个年轻人吃了多少败仗,他都是全王国最优秀的法师之一,所有圣主法师全部受到感召开始吟唱,法阵正在进一步扩大。 “是高阶法术!”法卫的老法师发出嘶哑的喊声,“法师们,准备迎战!” 马林伯爵还没有下达指令,法卫法师已经拿出长长的法杖,面向小瑟伦斯的部队吟唱咒语,低沉的嗓音让人昏昏欲睡。小瑟伦斯先他们一步完成施法,峡谷正面忽然出现数以百计的人形,他们通体蓝色,行进间不停地颤抖和变模糊,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老法师全身冰冷,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只能先行用防御法术尝试阻挡,法卫法师立刻完成吟唱,一堵肉眼可见的蓝色屏障挡在那些奥术士兵面前。小瑟伦斯变换了手势,狠狠紧握了一下拳头,一名还在屏障边缘试图打破阻碍的奥术士兵突然发生了爆炸,将蓝色屏障炸出了一个空洞。 “啊!”法卫法师阵中穿出一声惨叫,一些法师受到波及,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奥术士兵只有寥寥数人,他们模糊地几乎维持不料自己的人形,却还是坚定地向峡谷下坡走去。法卫的弓箭手试图用弓箭将它们射住,但锋利的箭矢刚触碰到它们就变成了一片粉尘。 “不能让它们靠近防线!”马林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走向指挥施法的老法师,“在平地上造出凹洞,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老法师被伯爵的命令吓得愣了半晌,慌忙点头并回身下令。一些直接听见指令的法师已经开始重新绘阵,蓝色屏障暂时消失不见了。另一边的小瑟伦斯看见屏障消失,下意识地想要命令骑兵冲锋,不过他很快就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总指挥了,手下只有一些拄着拐杖的法师和单薄的士兵。 “圣主骑兵!” 战场另一边,老国王一声怒吼,随身佩戴的细剑高举向前方的峡谷,在阳光的照耀下有足够刺破一切的自信。一列白色战马越众而出,他们排成长长的一队笔直地冲向峡谷入口,不管那里到底有多少弓箭手驻守,只有冲进峡谷才有可能接近朝圣堡垒,把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马林伯爵从他的壳里揪出来。 小瑟伦斯的法师团加快了施法的速度,一些人支持不了这样的施法,虚脱之际单膝跪地。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奥术士兵开始奔跑起来,企图在圣主骑兵抵达防线之前把法卫士兵炸个精光。 “快点!”马林不会法术,只好在法师团后面焦急地怒吼,老法师年老体弱,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就倒了下去。即使虚脱昏倒,这位法师的指间仍然亮着一点幽蓝色的亮光,帮助他的战友们完成了施法。在奥术士兵的行进路线上,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凹陷了下去,小瑟伦斯心头一跳,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奥术士兵一股脑地跌了下去,蓝色的形体扭曲在一块,好像变得更加暴躁了。 “把坑洞合上!”马林又下达了指令,但气喘吁吁的法师们冲他无奈地摇头:“大人,我们需要重新吟唱新的咒语,这需要时间!” “该死!”马林回头望向战场,奥术士兵正在重整态势,企图从法术制造的坑洞里爬出来。 “法卫法卫法师是全王国最优秀的法师!” 已经昏厥的老法师暴睁开双眼,瞳孔完全变成了湛蓝色,法术能量从他的眼中泄露出来,把整个法卫法师阵地映得通蓝。他走到已经失去光芒的法阵里,口念咒语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常识,马林伯爵看了感到有些恶心。 奥术士兵高举一只手臂,猛地搭在凹陷边缘,企图将身体撑上平面。突然它身体一颤,整个凹洞猛地皱缩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巨响,土尘飞扬而起,弥漫了圣主骑兵即将抵达的前方。 凹洞合上的一瞬间,巨大的蓝色爆炸从地底发出,土尘发了疯似地冲向天际,就像是一座即将井喷的火山。震动传到了朝圣堡垒,老法师的身躯跟着颤了一下,伸展四肢倒在圆形的法阵里。 飞扬的土尘让冲锋的圣主骑兵无法看清前方的路况,但他们已经远离他们的指挥官数里距离,不可能停下来了。首当其冲的骑士挥舞骑士长枪妄图将扬尘挥开,忽然马蹄一滞竟然踏了空,连人带马摔进了一个坑洼不平的地带,刚才的爆炸将地面炸成了一个大坑,骑士和自己的战马都摔断了脖子,被后来的战友踩碎盔甲和肚腩。 有了战友尸体垫脚,后来的骑士勉强冲出了大坑和尘土,现在他们离朝圣峡谷的入口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只要能突破箭雨,圣主军就算完成了第一天的试探。 马林伯爵站在老法师的尸体边,静看士兵将这位身死的功臣抬到防线后方。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丝毫不把逐渐响亮的铁蹄放在眼里。法卫弓手虚惊一场,稳稳拉动弓弦,将箭矢对准悍不畏死的圣主骑兵。 尘土逐渐散去,伊斯滕终于看清了战场的形式,他一边暗骂小瑟伦斯的莽撞一边为死去的圣主骑士们感到惋惜,他后悔自己激动之下就下达了冲锋指令,这只是他作为一名将军时应有的反应。现在,圣主军确实有了不小的进展,他们已经可以把尸体堆在朝圣峡谷的正下方的地面上了。一些法卫士兵确认不会再有后续的进攻了,从峡谷上走下来,开始把尸体上沾血的白色盔甲扒下。 伊斯滕听完了士兵的阵亡报告,疲惫地抹了一下脸。“把瑟伦斯顾问带来吧。” 小瑟伦斯的鲁莽行动导致了伤亡的增加,虽然这都是因为伊斯滕的指挥失误,没有人会去指责陛下的错。年轻的首席法术顾问低头站在伊斯滕和赛克罗的面前,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我出发离开圣主城的时候,西方龙卫的骑兵主力才刚刚进城。如果陛下等不到援军一定会陷入苦战,所以我才会率军——” “如果援军行进缓慢,你应该先派人来传报。”赛克罗皱着眉头道,“我们的对手是精通奥术的法卫军,一支不成规模的法师团能做到什么?” 小瑟伦斯不说话了。伊斯滕偏头看了一眼赛克罗,让他不要对年轻人苛责。比起小瑟伦斯,伊斯滕跟担心龙卫的援军,是什么理由让这支以长途奔袭闻名的西方军队迟到了将近一周时间。 “现在圣主城里只有贝瑞德。”赛克罗轻声道,“我没有不信任任何人的意思,父亲,但我很担心弟弟是否有能力抵挡龙卫骑兵的进攻。” “拿下峡谷是当务之急。”伊斯滕摇头,“拉尔可是你的弟弟,我相信他。”说完这句话,老国王又陷入了沉默,他现在面对的敌人,不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赛克罗的亲弟弟吗。 小瑟伦斯的部队与国王部队汇合后,整个法师军团都归一名老爵士指挥。各位圣主将领后续有组织了几次攻势,但都被法卫守军击退了。毫无目的的进攻让圣主人异常疲惫,法卫士兵看到来犯的敌人数量不多,反而不放箭阻击,他们自己也发现箭矢用得过头了。 “照这样放箭的效率,我们在三天之内就会用完所有弓箭。”部队队长的调侃在马林听来很成问题,一次进攻间隙之后,伯爵下令士兵离开峡谷进入战场,把能用的弓箭都收回来。 法卫守军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奴隶部队,从峡谷里缓缓进入战场。这些人大多营养不良,即使在战场上死掉也不足以惋惜。除此之外,他们所有人都被带上的镣铐,以免他们一走到士兵管不到的地方就逃走。 一名奴隶走走停停终于触碰到了插在战场上的第一支箭矢,就在他弯腰准备把它拔出来的时候,一支新的箭矢簌的一声扎近了他的小腿里。奴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突然发现叫喊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发出来的,其他奴隶也开始倒向地面,一些人身上插着四五支箭矢。 圣主人很贴心地为法卫送去新鲜的弓箭,希望他们不要客气。五十名奴隶很快就全部阵亡了,他们衣不蔽体,脚上还有沉重的锁链,几乎不可能逃脱箭雨。只有一个人带着满背脊的箭回到了峡谷,姑且算是完成了使命。但是马林伯爵应该赐给他什么奖赏比较好呢,他已经不需要被赦免了。 “法卫人已经没有弓箭了!”赛克罗大声向自己的士兵宣布,“他们不得不回收尸体上的箭矢作为阻挡我们的武器,这是对死者的玷污!” 圣主士兵闻言多少回升了一些士气,从今晚或明天开始,法卫就要面对国王部队真正的进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十九章 梅戎 对格雷格来说,卸掉将领一职就如同休假一样,既不用向大型部队发号施令,就算躲在别人后头也不会有人发现。当然,在吕讷面前,他必须表现得异常沮丧,还要拼了命地寻求任务。 “既然到了我的麾下,就不要想过好日子了。” 图道尔忽然挺起了背脊,自从开战以来,他许久没有如此骄傲地面对格雷格了。他给“副官”牵来一匹好马,这样才能被称作“骑兵”。 格雷格忽然装起傻来:“抱歉将军,我是一名法师,或许我可以作夫人的护卫。” “别开玩笑了格雷格!”图道尔笑骂道,“现在最想让你官复原职的人一定是陛下。” 失去了一名重要的步兵将领后,吕讷不敢轻易向前进军。格雷格带着兄弟们接连获得胜利,赢得了不少忠诚,而今意外失去了将军,军中士气异常低落,垂头丧气的样子简直不像是一支大胜之师。 狮卫人不再据城坚守,在城头挂上代表投降的白旗,并把狮卫旗帜扔下高墙。吕讷认为这座主堡尚有用处,现在它不仅居高临下,甚至还有一条不赖的护城河,只不过这是以所有城镇村庄为代价制作而成的。既然狮卫人已经投降,吕讷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他召集所有重臣,希望能选出一名合适的人选把城里的人引出来。“那么,”年轻的陛下环顾一圈站在自己面前的将领们,“谁愿意负责这个任务,离开我军的最前线?” “我,陛下,我!” 说话的是一个“马夫”。他从图道尔将军的战马群里探出脑袋,朝尊贵的吕讷失礼地挥了挥手。吕讷扁了扁薄薄的嘴唇,把眼神移到别的地方,不过心里已经十分高兴了。“我留一个马夫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马匹的保养对军队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格雷格拍拍身边一匹高大的骏马,后者似乎并不领情,把一鼻子臭气都喷在他的脸上。 吕讷笑着摇摇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格雷格卿。在彻底占领城堡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士兵到前线来与我汇合。” 格雷格留守博凯尔平原上的营地后,吕讷就率领大军继续前进了。老肯特看着一排排离自己而去的士兵,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偶尔在艰苦卓绝的战斗之间享受一下清闲,也是别的将军体会不到的事情。 吕讷站在格雷格身边,就会显得自己的更加瘦弱和年轻。他眯眼望向挂着白旗的巨大城堡,别有深意地问格雷格:“狮卫人可真是难缠啊,格雷格卿。” 格雷格耸耸肩:“博河从今以后为我们而流淌,狮卫人的难缠已经成为历史了,陛下。” “城堡虽然已经洞开,但我担心仍然会遭到反抗。”吕讷回头看了看格雷格不足两百人的骑兵部队。“很多狮卫士兵都在怨恨我们杀死了梅戎公爵,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料到这场战斗会有这么大的进展。” 年轻的陛下向仆从招了招手,后者应声抬上来一口棺材,至于里面装殓着谁,格雷格用闻的就能认出来。“梅戎的尸体?您准备怎么做。” “我听闻黑魔法可以暂时让人死而复生。”吕讷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正在强忍着被人挠痒的痛苦。“这具尸体就交给你使用了。” 格雷格立刻就明白了吕讷的用意,便皱眉笑道:“陛下你真是让人恶心。不过,在下就只能遵旨了。” “谢谢夸奖。”吕讷说完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了,才向前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过头来:“对了格雷格卿,你说城里有一名圣术高超的修女,是吗?” “我不确定。”格雷格想起那个要留在教堂里连决堤博河都不怕的傻女人,不过她的名字他已经忘记了。 “一起解决掉吧。”吕讷轻描淡写地说道。 十二世陛下离开后,整个博凯尔平原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南方气候宜人,即使是深冬,平原上也是一片青青草地。杂乱的马蹄将杂草踩烂,露出淡色的土地本貌,不过一阵冷风之后,它就会重新昂扬起头,永远沉默着生长下去。破败的城楼在它眼里,也只不过是经不起摧残的脆弱之物罢了。 格雷格走近营地去看那些自愿接受法卫人保护的村镇平民。他们在营地吃好喝好,但吕讷一走,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们只不过是难民,法卫军没有理由为他们提供珍贵至极的粮食。 大多数人已经得知博原上的战斗已经结束,狮卫领主梅戎公爵也死了。不过在格雷格看来,与其说他们正在害怕,倒不如说他们正在疑惑。士兵带他们去看被大水淹了一半的村子和镇子,很多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以后靠什么继续活下去。 “在陛下统一全王国之前,我们只能为各位提供暂时的庇护。”格雷格明确地通知他们。“你们要怎么生活、活在哪里都和我等没有关系。当然,根据约定,我们会为各位带回你们尚未死去的亲人。” 格雷格纵马来到河道被人为破坏的博河边上,在一处高地眺望镇子中央。平静的河水在房屋之间流淌,白色的教堂仍然是最瞩目的建筑,也许是被水花浸润过,屋顶的十字架在冬季的太阳底下泛着光。格雷格认为这只是自然光而已,并不是因为某些奇迹而产生的光泽。或许那个修女已经被淹死了,至少书都毁了。他想到。 黑魔法师扛着棺材走到小镇,只留下一名从图道尔麾下借来的士兵。这个年轻人亲眼目睹过格雷格的指挥,谁都会爱上这个男人的作战方式。“将军,”士兵站得笔直,“我来搬这口棺材吧。” “我现在不是将军,充其量是个马夫。”格雷格把棺材放下,回头看了看那名士兵。“不过我叫你来当然是因为要用你。”格雷格使用了某种奇怪的语法,士兵不明白他的意思。“先生?” “啊,不要在意,这是狮卫的口语。”格雷格摆了摆手。“说起来,你今年几岁了,家里都有些谁?” 士兵放下心来:“我今年十七岁,家里有父母和——” 士兵话说道一般,格雷格突然转身将手指戳进了他的眼眶里,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格雷格猛地将手指向外一来,鲜血随着一声惨叫泼洒在沉重的棺盖上。 “啊!”士兵捂着失去眼珠的眼眶大喊,但是周围只有博河涛涛的水声,离营地非常远。格雷格把夺过来的眼珠子咬在嘴里并扑向士兵,拔剑刺向士兵的心脏。士兵在惊愕的表情之下立刻死去,格雷格抓着他的身体,用那直接从心脏处泵出的新鲜血液在梅戎的棺材周围画下法阵,随后含着眼珠开始吟唱咒语。 翻遍格雷格的脑海,要把一个人复活成生前的样子其实有更柔和的黑魔法,甚至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生命,不过他还是选择把士兵亲手杀死——怎么说呢,一命换一命,这样才比较合理。 木棺开始动了。格雷格将干瘪的眼珠吐在一边,帮助梅戎的尸体打开棺盖。首先曝露在阳光底下的是梅戎的眼睛。他双眼黯淡无光,脸颊深深凹陷,比活着的时候更加弱不禁风了。他支撑着棺材边缘站起来,全身的致命伤都在不断愈合。格雷格摸了摸梅戎的肌肤,它干瘪、没有水分,只是一张皮罢了。 格雷格复原了梅戎的大部分外形,但心脏是被他确实地吃掉了。恢复意识的梅戎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似乎有些失落。 “你叫乔尔·梅戎,你拥有你身前的所有记忆,但是你听令于我。”格雷格对梅戎说话,双眼变成了深邃的紫色。“现在,我命令你进入前方的城堡,将所有人全部杀死。” 此时,博原城堡里塞满了惊惶不安的狮卫士兵。他们已经开门投降,但是法卫人仍然没有过来占领城堡的意思。狮卫人以为是法卫人害怕有埋伏,就把所有武器扔进“新建的”护城河里,以此表示自己毫无反击的可能。 “为什么法卫人还不进来啊,”一个中年男人靠着城墙向外头张望,“我想见一见我的妻子和女儿。”他似乎打定了注意,反正他也没有任何盔甲和武器,想要就这样从城堡离开。 “给我回来!” 一个大嗓门的男人大吼着将中年人一把拎会墙后,扳过他的肩膀破口大骂,吐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你还算是狮卫人吗!狮卫人是不会投降的!” “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已经失败了。”中年男人推开他的手臂,“连公爵都已经死了,还需要打什么仗吗?”他越说越笑声,虽然梅戎已经死了,但背叛自己的领主仍然是一项不小的罪名。“你、你就不想见自己的家人吗。” “我们,就是家人。”男人抓着狮卫同胞的衣领龇牙咧嘴地说道。“我们就是家人,不是吗?我站在这里战斗,就是为了你这样的窝囊废,和你那群妻儿,不是吗?想想你以后成为法卫人的走狗的样子吧,说不定现在、就在我和你说话的档口,你的女人正在享受法卫的‘海岸风情’也说不定。” 中年人被激怒了,他咬住男人的耳朵,让他大声的惨叫。这个男人的嗓门原来就大,因疼痛而喊叫时甚至能产生回音,让围观的狮卫人不得不捂住耳朵。 “如果公爵大人还在的话!”中年人又害怕又生气,他骑在男人的身上,一拳一拳打歪他的鼻子,“如果公爵大人还在,我当然就会继续战斗啊!” “公爵” 一名士兵惊骇地瞪着前方,好像看见了鬼一样脸色变得苍白,中年人还没有发现异样:“是啊,公爵!就是梅戎公爵,对吧!” “梅戎公爵还活着!他回来了,还骑着马!” 中年人和挨打的男人都吓得呆愣在原地,一声马嘶从城堡外面传来,犹如胜利的凯旋叩击着所有狮卫人的心扉。 “怎么回事,难道你们已经投降了吗?” 梅戎天生体弱,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盛怒。狮卫士兵全都出城迎接,跪倒在地接受领主的责骂。 “对不起,公爵大人,我不知道您还活着”中年人说道,“我们已经把武器全都扔在城外了。” 梅戎低头瞥了他一眼,慢慢走到他跟前。中年人不敢抬头看他,一直盯着公爵肮脏的皮鞋尖。当然,这将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 “啊!”一个年轻人尖叫起来,他看到中年人的头颅滚向自己。 梅戎甩掉长剑上的血。“你们轻易相信了敌人的谎言,还开城准备投降,这些事等我将法卫人赶出领土后再找你们算账。” 狮卫人又惊又怕,但都振奋不已,公爵大人已经回来了,而且还要战斗到底,还有什么比这更鼓舞士气的呢。“您就是我们的救世主,大人!”大嗓门的男人快要五体投地了,眼泪在他蒙着尘土的脸上流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情况大好。格雷格停止施法,从博河边离开。梅戎的尸体一直在按照他的指令办事,至于具体要怎么做,这都不归格雷格管。他回到法卫营地,发现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还在,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士兵,为什么这些人没走?” “他们看见城堡大门又关上了,”士兵说道,“看来狮卫人选择反抗,我们要通知陛下回来吗?” “哦,不需要,这点小事而已。”格雷格挠了挠头。“现在营地里还有哪位爵爷?我现在只是马夫,没有指挥权。” “陛下不在,您可以对我们发号施令。”士兵讪笑,“现在营地里没有爵爷,只是一些伤兵,如果要再开战,可能对我们不利。” 另一边,“梅戎公爵”已经开始下令重筑工事,还派人把护城河里的武器捞回来不少。拥有了护城河环绕的城堡防御力度反而又加强了,公爵还向众人保证,三天之内,数位伯爵的援军就会抵达博原。 现在,梅戎的眼就是格雷格的眼,他要将城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以免到头来还是要攻入城堡。防御工事里只有区区数百人,这些人的家人都在法卫人手里,却还是决意据守城池。他们大多是三十岁以上的中年人,体力已经跟不上寻常士兵了,搬动重物时气喘吁吁。 唯一值得梅戎注意的是那个大嗓门的男人。他全身平民打扮,是临时被收进城里当作士兵用的,但大家似乎都愿意听他的话,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想听到他大喊大叫。 “过来,聒噪的人。”梅戎摆出笑容让男人过来。“你是哪里人?” “我就住在城下的小镇里。”男人有些失落,因为公爵并没有问他的名字,这样很难让他记住。“我、我叫山姆,我的房子已经被大水冲毁了。大人,如果赢了这场仗,我希望能在狮卫城拥有半亩田地。” 山姆说话的时候梅戎正在想别的事情。他发觉说话声停了才反应过来:“哦,是吗,我知道了,下去吧。” 当日傍晚,梅戎将所有能拿起武器作战的人全都召集在城门后,他身着法卫回收的狮卫盔甲,看上去有些不合身形,所幸没有哪个贱民会在大人发话的时候抬头看他,所以还不会被拆穿。 “我需要十名勇士为我出城探查法卫的营地。”梅戎闭着眼睛说道,“死守这里只是消磨我们的意志,我打算主动出击逼退法卫,就像之前我们做的那样。” 人们面面相觑,害怕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梅戎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还让人以为他已经战死。公爵继续说道:“这十个人我会将他们带回狮卫城,考虑受封骑士并涉赦免一切罪行。” 大家都很担心城守下来之后仍然避免不料被砍头或者饿死的结局,便纷纷举起手来,人数超过了十人,其中也包括山姆。梅戎假装思考,最后第一个挑了山姆:“你,聒噪的人。” “非常感谢,我的大人。” 今天没有月亮,对斥候来说不是一个好日子。也许他能在浓浓的夜色里出色地隐蔽自己,但也要以更加靠近侦查目标作为代价。十个人里除了山姆,其余九人全都是狮卫老兵,是城里最会作战的人,梅戎把他们都派出去了。 大家原本都很熟悉博原城堡的地形,但是现在博河河道已经改变,一不小心就会走近水边。山姆觉得恼火,来来回回走了半天都没有走出原本村镇的范围,恐怕到天亮了都看不到法卫人的营地。 “你们在干什么呢!”山姆又开始大叫了,“快点走,不要在这里转了。” “谁在那!” 山姆的吼声引来了别的声音,那是地道的法卫口音,狮卫人同时已经,紧紧握住手里的长剑。夜色太过深沉,狮卫士兵根本无法辨别刚才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他们一边心底咒骂山姆的大嗓门,一边背靠背围城一圈,并把山姆围在当中。除了害怕他继续鲁莽行事,还因为他只是个不会打仗的农民罢了。 法卫人的呼喝声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声音聚集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十人左右的数量。狮卫士兵大骇,看来他们正巧撞上了敌人的偷袭部队。山姆忍耐不住了,他推开身旁的士兵大吼:“既然人那么多,那还不如战死算了!” 山姆话刚一说完,一支箭矢就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脑颅。这可是“法卫的马夫”格雷格亲自送他上路的,这个聒噪的男人应该以此为荣。 山姆一死,其余的狮卫士兵也没有必要在忍气吞声了,他们发出壮胆的大吼,依旧保持阵型并向城堡的方向退去。格雷格趁着夜色如同鬼魅一般飘忽游走,靠近一名士兵抓住他的肩膀,将吕讷陛下赐给他的宝剑一举刺入狮卫人的心口。士兵闷哼一声,用最后的力气抓住格雷格的手臂,好让同伴确定敌人的位置。格雷格把他的手臂一并砍下来,接着格开另一名士兵的剑刃。 法卫士兵原本并没有包围狮卫,只是现在格雷格这么叮叮当当地短兵相接,法卫人很快就确定了敌人的位置,一点点向水边包围。狮卫人慌乱至极,向着格雷格不停地挥砍,格雷格没想到会受到这么激烈的反击,手背不小心被划开了一道细细的伤口。格雷格啐了一口后便开始后退,狮卫人觉得有活下来的希望,继续怒吼着向格雷格攻击。 法卫人从狮卫士兵身后绕过去,后者的注意力都在格雷格身上,仿佛他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格雷格一连挡下三次重击后跌坐在地上,就在狮卫士兵高举长剑准备了解他的生命的时候,一名法卫士兵用长剑从背后刺进了敌人的喉咙里,不至于利刃落在自家将军的头上。 格雷格松了口气,在地上翻滚一圈站起来,挥剑砍断一名狮卫人的左腿,后者惨呼一声单膝跪地,格雷格倒转剑刃,将它扎进狮卫人的眼窝里,鲜血噗嗤一声溅得到处都是,殷红的剑身从死者的后颈刺了出来。 士兵列队走到格雷格的面前,所有人似乎没有把他当作图道尔的下属:“将军,您跑得太快了,我们实在是跟不上。” 格雷格低头瞥了一眼伤口,看来一个人要杀十个人还是太勉强自己了。“你们救了我一命。任务已经完成了,三天内我们就会赶往前线,在此之前好好好好准备吧。” 次日一大早,格雷格就把十具狮卫人的尸体串在木桩上,带到城堡大门前。尸体被精心地摆放成特别的模样,例如双手被绑在脑后,或者双眼突出张着嘴巴。成立的男人都不敢看这番景象,更别说无辜的城内住民了。格雷格侧耳倾听,呜咽一般的哭泣声隐约传来,让他感到无比舒心和兴奋。 “开城投降!”格雷格站在两百名法卫士兵的最前面,昔日梅戎公爵的左右手现在正肆无忌惮地威胁他的狮卫同胞们。“你们的妻子儿女都在我们手上,我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否则你们就只能去另一个世界见他们了。” 城内守军沉默不语。一些男人已经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他们会在地上哀求梅戎。“大人,我想见我的亲人一面!就算是再看最后一眼,我也不想再受这样的罪了……” “这是背叛!”梅戎大发雷霆,拔剑将男人的头颅砍下。“守住城堡,就算城里所有人都死绝了,你们也要守到那一刻为止!” “疯了……梅戎已经疯了!”城里的居民大声痛哭,他们的声音引来了乌鸦,黑色的飞鸟在城堡上空盘旋,格雷格以为梅戎是尸体的事情要败露了,便令人先找来一位被缚的无辜平民。“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遵守承诺。” “不!” 叫喊出声的可能是这个平民的亲人,他趴在城墙上极力伸长手臂,格雷格看了他一眼,然后特地用极缓慢的速度把长剑推进无辜平民的身体里。 梅戎也开始行动了,他冲到城墙边刺死了士兵,把他的尸体推下城墙。“反叛者死!违抗领主者死!” “不,你不是领主!” 沉默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大家一惊,全都回头去看,人群中间站着一位年轻的修女,黑色的头巾下显露出一张坚毅的小脸。“你是恶魔!为什么要扮成公爵的样子?” 城下的格雷格眼皮一跳,他透过梅戎的双眼看到了那名年轻的修女,没想到她没有被博河的大水淹死。格雷格再令人带上来一位平民处死。交接人质的时候,格雷格把手指掐进了人质的喉咙里。那人感到剧痛又无法叫唤,跪在地上如同失心疯一般地颤抖。 “大人,”法卫士兵有些犹豫,“我理解您想要快些占领城池,但他们毕竟是平民……”杀害太多无辜的人会让十二世陛下风评下降。 “不要说没有意义的话。”格雷格高举长剑,嘴边的笑容让法卫士兵感到异常陌生。 斩首需要一些技巧,以免剑刃遭受骨头过分的抵抗。格雷格很在行这个,从他上战场杀死第一个人开始,他就一直在钻研如何旁对方迅速离开人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他将失去脑袋的尸体踢歪,抬头望城墙上的反应。 城堡里的狮卫人哭喊,逃跑,不知道修女说的“恶魔”到底是什么东西。梅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一跃跃出三人多高的高度,径直落向看似毫无防备的修女,后者抬起一只手,金色的屏障从手心张开,梅戎刚一落到屏障上,纯净的金色火焰立刻包裹住了他,梅戎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格雷格相应地趔趄了一下,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修女浑身上下冒着白光,犹如天神下凡,城里的居民见状哭得更欢了,嘴里还念着歌颂圣主的祷辞。半空盘旋的乌鸦不再鸣叫,但是它们仍然越聚越多,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梅戎还想站起来继续攻击修女,但只是和她对视一眼,公爵就会觉得被灼烧一般疼痛,只得乖乖匍匐在地上。白色的光芒已经透露到城外吸引了法卫人的注意。 格雷格暗骂该死,现在圣术的威力如此强大,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士兵一同攻占城堡。他放弃了对梅戎的控制,尸体终于不再挣扎,变回一摊恶臭的烂泥。 修女觉得梅戎不再是威胁了,便轻轻叹了口气,身上的白光消失不见。狮卫人见到梅戎尸体的真面目,胃中一阵翻滚,拼了命地把城门打开:“我投降,我们投降了!” 格雷格忍住心中的不适,回身向法卫士兵发号施令:“这是狮卫最后的反扑!全军做好准备!” 法卫人如临大敌,拔出剑刃准备接敌,反倒是格雷格往反方向走去,直到走入收容难民的营地。格雷格带着凶狠的笑意手持长剑,所有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为什么?”一名手里抱着孩童的妇女哭道,“城堡不是已经投降了吗?” “这无关乎战争,女士。”格雷格走向她的背后,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这是我对你们狮卫人的惩罚。” 难民一共有上百人,格雷格觉得一个个杀太费时间,便一举用黑魔法一并杀了。等到他回到战场,法卫人也已经把城堡拿下来了。以修女为首的居民们被围在广场中央等待发落。 格雷格用沾满血污的手抬起年轻修女的下巴,一眼便注意到了她丰润的嘴唇,的确是那个镇教堂里的修女。现在这张圣洁的小脸蛋上被格雷格涂满了血,这让黑魔法师起了生理反应。他不得不弯下腰,否则顶在盔甲上特别难受。 “教堂里的书保住了吗,修女。”格雷格戏谑道。 修女冷哼一声,眼神直直射向格雷格:“没有,佣兵先生,但它会让博河永不干涸。” “我很抱歉我骗了你,但我是狮卫人没错,也会为你提供庇护,我觉得你很有趣。”说罢便让士兵拿来一捆绳子。 士兵为格雷格递过去绳索,对着格雷格嘿嘿冷笑:“将军,您对我们这样的下人真是体贴……” 格雷格像看垃圾一样看着他:“你疯了,玷污修女的话,陛下都不会帮你。” 格雷格使出这一辈子所有有关绳结的知识把修女绑了个结实,除非是圣主下凡,没有人能解开它。格雷格得意地拍掉手上的灰尘:“在确保你不会逃跑后,你才能成为我的贵宾。您会成为我军最好的医师——呃,特丽莎修女?” “以琳,格雷格先生。”修女保持了平静的仪态,不过格雷格看得出她很生气。 解决完以琳修女和城里幸存的百姓,格雷格以临时城主的身份在城堡里闲逛。他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剧烈恶臭的男人蹲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城里的景色。 格雷格认得这身衣服。他不顾浓重的气味,和那个男人一起坐在台阶上,然后看了一眼那人没有眼珠的眼眶。“你怎么还能动,我的公爵大人?” 梅戎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脑子受到过重创,总得给他一些时间。梅戎把那张残缺的脸转过去,脖子发出古怪的“咯咯”声,可能是因为死前被马蹄踩碎了后颈。“修女的圣术清除了你的黑魔法,格雷格。” 格雷格心里一紧。现在梅戎不归他的黑魔法控制,随时都有可能袭击过来。他不动神色地握住剑柄,脚尖向梅戎一边歪去。 梅戎叹了口气,又把脸“咯咯”地转回去。“好了格雷格,都已经结束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听到这个,即使是格雷格也不免心软了一下,他把长剑搁在一边,彻底放松地坐在台阶上。 “既然我已经死了,你和狮卫的恩怨就已经没有了。”梅戎的声音非常虚弱。他的喉咙里应该都是污物,说话时总像是含着一口痰。“格雷格,你好歹是个狮卫人。算我求你,以一名狮卫领主、王国公爵的尊严求你!不要再跟着吕讷伤害狮卫的子民了好吗?” 格雷格愣了一下。他露出厌恶的表情,呼吸也加快了。“我要你性命,那只是你我之间的恩怨罢了。你企图夺走我的儿子,又设计陷害我的妻子,所以我要杀你。邓洛可和大主教也一样,他们是杀害莉布丝的元凶,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格雷格” “还有狮卫人!”格雷格突然站起来,“他们污蔑我、诽谤我,我们一家明明没有用黑魔法伤害过任何人!这群卑鄙小人没有一个配生活在这里,都得死、都得死!” 格雷格的吼声传到了城门口以琳的耳朵里。善良的修女叹了口气,原来是狮卫人自己招惹了罪孽,以至于将自己焚死。 黑魔法师的怒气中蕴藏着法术能量,震颤得梅戎耳窝里流出黑色的淤泥,再也没办法通过死去的身体维持生命了。他斜躺在台阶上奄奄一息,终于向格雷格道了歉。“抱歉,当初我就应该封你爵位、赐你庄园的。我应该保护我的属下、为他们据理力争,再给他们应有的耐心” 格雷格觉得自己失态了,这毕竟是一个回光返照的死人,再怎么歇斯底里,他也不会跳起来和你吵一架了。 “再见,梅戎,你该去死了。” 格雷格单膝跪地,伸出双手将蕴含在梅戎体内的圣术抵消掉。梅戎如释重负般地闭上眼皮,身体开始变得更加僵硬。 “最后一个请求,狮卫人。将我带回狮卫城葬在主堡下面,可以吗。” “你太臭了,不行。”格雷格突然抓住梅戎的脑袋用力一拧,“不过只是一个头还是没有问题的。”说罢就用一个布袋把梅戎的头颅装好。那个布袋格雷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别在腰间的,好像他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把梅戎的头收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章 英菲宁 就在吕讷举兵向前,伊斯滕在朝圣峡谷面前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有一位查美伦正舒服地坐在自己的鸦卫城里悠闲地喝着热浓汤,以免自己在这极北之地染上足以致命的风寒。 北方鸦卫今天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风雪,不仅是白雪封住了整座圣徒山,山顶和山腰处的堡垒还接受了几次冰雹的洗礼,拳头大小的冰块从天而降,威力不亚于一颗炮弹。士兵们都不敢在外面站岗,想来也是,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来攻打城堡、或做偷鸡摸狗的事。 鸦卫城的贵族每天要用三次餐,就像熊在过冬前要吃很多食物一样,要捱过冰雪就必须囤积热量。克洛维才来鸦卫没多久,还没有养成这样的习惯,在餐桌上只碰了一些热饮,就再也没有心思吃别的东西了。 “殿下,”一个仿佛缥缈在芳香花丛中的柔软声音从克洛维的身边传过来,“你只吃那么点的话是熬不到晚上的。” 说话的人是克洛维的妻子、鸦卫亲王王妃英菲宁。她穿着她最喜欢的大红色长裙,是整个灰色石墙的大厅里最显眼的一个。除此之外,她还抹了异域的香水,克洛维食欲不振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旁边坐着一个腰肢纤细的香水瓶子。 年轻的亲王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情,招收让下人在上一盘餐来。英菲宁王妃眯眼笑道:“鸦卫实在太冷了,亲爱的,能帮我再拿一碗热汤吗?” 克洛维的随从皱起了眉头,他刚想出声替自己的主人说话,年轻的亲王已经把汤碗推到英菲宁的面前了。“你喝我的就行了。” 餐后,鸦卫城内继续开展早晨没有结束的会议。鸦卫总管召来来自圣主城的使者,在克洛维用餐的时候,这个人就叫嚷着见亲王殿下。 “我和您说了,殿下用餐时不希望被人打扰。”总管微怒道,“现在您可以说了。” “殿下,王妃。”使者迅速地行礼致意,他的脸憋成了酱紫色,来时太过匆忙,完全没在乎北方的寒冷。“十一世陛下让我带来敕令,令您尽快向法卫城进军!战事已经耽搁太久了,如果殿下再不动兵,就连圣主城都岌岌可危了!” 早在吕讷宣布称王的那一天,伊斯滕就开始催促克洛维的鸦卫用兵。克洛维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接见这位使者了,他不要求任何形式的接待,只要亲王肯召集士兵,不管外头是多猛烈的风雪,他都会立刻从鸦卫城消失。“我求您了,殿下!陛下是您的亲父,他现在正准备前往前线指挥作战,难道您就不曾想过,由于您的迟疑,会让您连陛下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闹矛盾的是我的父亲和哥哥。”克洛维叹道,“这是他们的事,我无权关涉。” “这已经不是父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了,这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殿下!” 克洛维不说话了。他把手放在座椅两边的扶手上,身体微微舒展一下,吐出一口轻微又深长的呼吸。身边的英菲宁知道克洛维这是什么意思,便整理了一下长裙站起来:“好了,使者先生,亲王殿下已经很清楚你的来意了,这件事他在考虑,毕竟这是查美伦家的事情不是吗?查美伦就是王国。” “殿下!”使者愤怒地将手猛拍在桌面上,“您已经考虑了一个冬季时间!如果您在当初就立刻奉旨出征,现在我们就该坐在法卫城的亲王宝座上议事,而不是被大雪封住的圣徒山上!” “注意你的言辞,先生。”英菲宁很高兴看到使者这样的反应,她招来几名守卫,“使者先生已经很累了,请带他回房间休息。” 使者终于发现自己失言了,一身灰白色轻装的士兵握着剑柄簇拥上来。“我在这里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他感觉胃部有些痉挛,转身和这些壮汉一起走了。“实在太久了。” 风雪又变大了。使者看着窗外,整个窗户已经被白色的冰雪覆盖,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壁炉里的柴火被烧得劈啪作响,这正好和使者先生的心产生了共鸣,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希望能理清现在的情况出来。 克洛维亲王也反叛了!使者恍然大悟,身体像被完全冻僵了一样挺直着。他的眼珠迅速迅速打开房门,现在不管外面风雪到底有多么大他都要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否则这辈子就要在着与世隔绝的雪山上和永生的圣人作伴了。 门外没有任何看守,巡逻也很少,寒冷让所有人都不想从房间的壁炉边上离开。使者裹着厚重的兽皮衣向城堡底层走去,鸦卫城的出口就在半山腰,大门边就有马厩。 使者从几乎是鸦卫城最顶端的楼层往下奔走,一路上遇到不少鸦卫的爵爷,他们见到肤色略暗淡的外地人立刻就发现了异样,纷纷转向他。使者觉得鬼鬼祟祟走不了多远,索性挺起背脊,将自己的脸展露在爵爷们的面前,并和他们攀谈起来。 “使者先生?”一名伯爵礼貌地笑道,“现在大雪封山,最好还是不要离开房间。” “我想去山腰的圣徒温泉,呵呵”使者想到了那个北方的风景名胜,“泡在热水里会让我患关节病的膝盖好受一些。” 闻言伯爵耸耸肩:“这是个好主意,但时机欠妥。英菲宁王妃正在温泉里。” “啊,是吗。”使者有些尴尬,“也许、也许王妃已经洗好了呢?” “你只是想看看夫人出浴时的景象吧!”伯爵哈哈大笑,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仿佛是自来熟似的。“我不拦着你,要想清楚了。”说罢便从使者身边走开了。使者松了一口气,他根本不想看“王国第一贞妇”的身体,回到圣主城后,他可以用这条贱命看遍任何窑子里的任何女人。 他花了数个小时的时间在城里横冲直撞,整座城池就像是和圣徒山融为一体了一样,人就是在山体里游荡的精灵。使者把壁画、雕塑游览了个遍,才走到朝圣温泉所在的那一层,他看见温泉入口处占满了士兵守卫,他们一看到使者就把目光直直地刺向他,只要他有意靠近正在沐浴的王妃,几十柄剑刃就会把他刺成筛子。 使者知道这些人都在看自己,但风雪声也变大了,出口就在这里,这是离开鸦卫城的第一个出口!他在众目睽睽下越过朝圣温泉,再经过一个拐角,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鸦卫城大门! 大门已经被牢牢锁上,只有边上的小门可以使用。使者把一袋金币塞在看守的手里,让他把小门打开。看守把金币藏在怀里:“让你出去是可以,不过如果因此死了可不要怪我。” 呆在城里才会死!使者让他宽心,接着像是无意一般地问他:“顺便问一句,马厩是在门外吗?” “马厩?”看守突然变得异常警觉,“你要做什么?” “我不是要出去吗?”使者着急了,“问那么多做什么,下山难道不需要骑马吗?” 看守后退了一步,正巧刚才还在温泉入口的守卫走过来,他们看到使者因焦急而扭曲的的面容:“怎么回事?使者先生要离开鸦卫城了吗?” “我、我有亲王殿下的许可!”使者猛地抓住看守的衣领,钱袋掉在了地上,“让我出去,这是命令!” 守卫走到两人之间将使者拉开:“我无法确认您有没有许可,先生,但是现在外头的雪实在太大了,我相信殿下是不会让你冒生命危险的。英菲宁王妃就在附近,您可以和她谈谈。”说罢守卫和他的同伴将使者架了起来,转身带回城堡上层。 “不!”使者嘶声力竭地大喊,但是外头风雪呼啸依旧,立刻将这呼救声埋没在一片纯白色里。 守卫从温泉入口处经过,那名和使者搭过话的伯爵正背着手站在边上。一名女佣和伯爵耳语了几句,后者露出微笑:“多谢王妃的夸奖,那我就先进去了。” 年轻貌美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如果趁着还拥有的时候不去使用、挥霍,那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呢?英菲宁信奉这样的理念,所以几乎不需要开口要求,现在就一跃成为了亲王的王妃。等到十几年后(或者更晚),英菲宁人老珠黄了,她就不从王宫离开半步,直到自己成为一具恶臭的尸体。 现在,王妃正在享受伯爵异常急促的喘息,连她自己都开始兴奋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服侍她的还未成年的男孩。英菲宁是贞女,这是全王国的爵爷都知道的事情,没人会脑子坏掉否认这件事,因为全王国的爵爷都见过王妃的身体。伯爵只是待在水汽氤氲的圣徒温泉外遥遥望着,在这片水泽边上,一切高低贵贱都毫无用处,或许也算是某些人想要看到的和平和平等。欣赏英菲宁的身体不仅可以让人耳目一新,在某种程度上还增进的夫妻之间的感情,所以很多爵爷都喜欢王妃。 伯爵眼睛眨也不眨地欣赏了近一个小时,一名手执长剑的女兵挡在他的面前:“奖赏的时间到了,大人,请您出去。” “是。替我向王妃问好和道谢。”伯爵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才回头离开,这位身材细瘦的士兵无法完全挡住英菲宁的身体。 王妃出浴后顶着尚未干透的褐色长发走向城堡上层,肩膀和锁骨都赤露在被壁炉烘热的空气外。有时候凌乱也有凌乱的美感。下人为她打开大门,她看见克洛维正在大厅中央独自一个人双手撑在铺着王国地图的桌子上。亲王听见开门声便微微抬头,但很快就失望地将视线拉回地图上。“比起那些将军,还是你来得更有头脑。” “我可是你的妻子,殿下。”英菲宁弯起修长的眼眸。她和克洛维站在一起,右手覆在他的左手上。桌上的地图正是目前的战事地图,克洛维并非一点都不想管父亲和哥哥之间的战争,正如使者所说,现在是关乎王国归属的关键时期。 不过很可惜。英菲宁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了。在这张地图上,吕讷的大军还停留在审判森林,而小瑟伦斯负责镇守的朝圣峡谷也没有沦陷。大致上地图正在向克洛维传达这么个错误的信息:目前战事十分焦灼,但仅凭吕讷的法卫一城之力,已经和王国六成的实力不相上下了。 “可以看懂吗?”英菲宁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这原本只是个用来放松克洛维心情的俏皮举动,不过在王妃做起来,怎么都像是挑拨的行为。 克洛维摇摇头,甚至抱怨般地叫出声来:“我没有吕讷聪明,打仗也没有赛克罗和贝瑞德那么在行,能看懂些什么呢。英菲宁,你告诉我些什么吧。” 英菲宁笑道:“我从来没有碰过战事。不过亲爱的,你到底更在乎谁这样的事情,你自己还是清楚的吧?” “更在乎谁?”克洛维陷入了迷惘,“亲人之间我无法做出比较。” 王妃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你说更在乎我呢。”英菲宁故意把桌案上的地图移落在地,两只手都按在克洛维左手,凑近他轻轻吹气。 克洛维脸上的迷惘消失了,英菲宁看见了她最为熟悉的愤怒和厌恶。“远离我!”克洛维猛地甩开她的手臂,“我在为王国绞尽脑汁的时候,你却还在想这种事情!滚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英菲宁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图纸,转身离开了大厅。克洛维心烦意乱,再也没有心思想战争的事了,从大厅另一扇大门离开。 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克洛维都和英菲宁分居。每天夜里,一个人躺在双人榻上的克洛维都能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深夜,英菲宁温柔却火热的手和嘴。但是越是如此,他反而更加厌恶英菲宁了。分局让双方都引来了某些不好的传闻,不得已之下,克洛维只能邀请英菲宁到他的王宫来起居。 “殿下”那时英菲宁激动得捂着嘴流泪,“我向您发誓,在您动念之前,您的妻子永远都是贞洁的。” 这天用餐,克洛维看着妻子嚼鹿肉的小嘴,心想她是怎么在尝过我的身体后还吃得下东西的。显然这个想法太过龌龊,克洛维白皙的俊脸一下就变红了,席上的大臣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诸位,我相信你们多少已经得知了鸦卫之外的战事。”克洛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在我看来这是查美伦家的事,但也有人不那么认为,现在我想听一听诸位爱卿的建议——这只是餐桌前的悄悄话,大家不用拘束。” 众人左右交头接耳了一会,都认定这是个圈套,克洛维想试试大臣们的忠心,毕竟现在他们是鸦卫领主的封臣,就算说效忠陛下也会让克洛维生气。 “殿下的父兄都是王国的顶梁柱,”一名大臣说道,“引发大战只是外人的传言。” “如果鸦卫用兵的话,就会变成大战了。” 英菲宁王妃此时这么说了一句,让众臣都吸了一口冷气。大家不敢说这样的话,也只有王妃有这样的胆子。所有人低着头偷瞄克洛维,不料克洛维似乎心情变好了,还不小心显露出笑意来。他示意诸位继续用餐,自己先离席了。 “殿下似乎比我们看得更远,众爱卿。”英菲宁也笑着离席了。 两天后,鸦卫的暴风雪终于减弱了些许,可以从半山腰依稀看清山下的情况。守卫打开山顶处的一间房间,里面正躺着一个圣主着装的男人。“早上好,使者先生。”守卫让出通道,“亲王殿下有旨,风雪减弱,请您立刻向陛下禀报鸦卫的情况,这是亲王的亲笔信。”说罢拿出一封署有克洛维全名的信件。 “我的圣主啊”使者欲哭无泪地收下信件,跟着守卫来到半山腰的城堡出口,北方冰冷的空气几乎要让他全身冻结。他不敢作任何停留,跨上马背夺路狂奔,发誓以后再也不来鸦卫当使者了。 使者直直朝向圣主城赶了一段路,但他知道伊斯滕并不在城里,从进入圣主地界开始就稍稍向东边偏移,顺道向驻守在各处要塞中的守军打探消息。 “陛下现在正在朝圣峡谷前发动进攻,”士兵告诉他,“瑟伦斯公爵在王国防线上战败了。” “战败了?”正在休息的使者差点跳起来,“这一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得知防线沦陷的使者不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只要身体可以支撑,就在要塞和关卡换马继续前行。他摸了摸怀里克洛维亲王的亲笔信,见到陛下后一定要以最饱满的精神告诉他,殿下已经承诺即刻出兵了。 越是往圣主边境靠近地势就越为开阔,疲惫地使者已经可以看见渐渐上升的峡谷地势了。最先和他接触的是一排不断向前抛投巨石的投石器,如同雷鸣一般的隆隆巨响在空中发出回声,接着才是人的呼喊声。一名士兵回头看到马蹄扬起的土尘,紧张地拿起武器冲来人大喊:“是谁!援军吗?” “是从鸦卫返回的使者,快让我见陛下!” 伊斯滕灰头土脸地从战场返回营地,今天他亲自参与了冲锋,身上沾满了敌人和友军的血迹。他气喘吁吁地将长剑扔在一边,这个时候营地里还有一排排披着火红色盔甲的骑兵冲出去。顶着火炮的怒吼,伊斯滕不得不凑近使者大喊:“说,鸦卫什么情况!” “陛下请看信件!”使者正掏出怀里的信封,突然伊斯滕身边的某个弓手方阵倒下一大片,一名将领惊慌地奔过来:“陛下,法卫士兵冲出来了!” “什么?”伊斯滕撇下使者走出营地,峡谷下真的有一大片法卫士兵冲了出来,和红色盔甲的骑兵战在一起。 “现在!”马林浑身焦黑,举着长剑指向敌人的战马,“将这些龙卫人刺下他们的坐骑,十二世陛下光荣永在!” 法卫的士兵高举长枪,用足了力气将枪尖刺进龙卫战马的头部,战马受到攻击剧烈摇晃起来,将龙卫骑士甩落马下。刺中马头的法卫士兵被晃得爬到在地上,长枪也折断了。他夺去了龙卫人的剑,和战友们一拥而上刺死敌人。马林伯爵哈哈大笑:“龙卫骑兵不过如此!弓箭用完了又怎么样,向前推进!” 法卫人在将军的大笑下充满信心地冲出防线,全王国的人都没有见过法卫这么有气势的冲锋。马林笑得岔了气,蹲在阵型后头咳嗽。他瞥了一眼站在朝圣堡垒上的副官,后者向他招手示意,后方的撤退路线非常畅通。 “法卫人出来找死了!”赛克罗策马奔出,“圣主骑兵,冲锋!” 圣主军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两个星期以来,伊斯滕牺牲了上千人的生命终于用尽了敌人的所有弓箭,现在,法卫人不再奢求扎满地面的箭矢,决心和国王部队决一死战。 赛克罗的骑兵从法卫部队的左侧快速接近,法卫士兵发现袭击者便站定,朝向他们摆好长枪。赛克罗一声大吼,手上的长枪变成了耀眼的蓝色,如同彗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冲进长枪林立的法卫方阵。法卫士兵被蓝色的爆炸炸出一个空洞,圣主骑兵接踵而至,轻易将方阵撕裂成没有阻碍能力的单兵。 被冲散的法卫士兵在马蹄之间无法辨别方向,但他们知道敌人就在马上和身边,闭着眼睛都能用长枪刺到他们。圣主骑士看到在眼前乱舞的枪尖,都想要快点结果了法卫人。站在在利刃之间饱受摧残,发出痛苦地嘶鸣声,一名法卫士兵成功捅开了一匹圣主战马的腹部,但很快马蹄就把他的脸踏成了烂泥。士兵的手僵直了,但还是用力把战马捅开,圣主骑手跌落在地,也试着尝了尝马蹄的滋味。 赛克罗以最快的速度终结了一片敌军方阵,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突然身体一空,掉进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大坑里。赛克罗全身一震,知道法卫法师又在故技重施,赶紧跳离自己的战马,这次大坑合上的时间要慢很多,不少骑士都爬了上来,但那些坐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随着坑洞重新合为平整的地面爆出一片血花。 赛克罗的脸被马血糊住了,暂时看不见前方,他抽出长剑,用另一只手抹掉血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马蹄声,是龙卫的重骑兵抵达战场了。他们连人带马都披着铠甲,只露出一双人眼,成批的龙卫骑兵就带有威慑力,当他们经过赛克罗身边的时候,王储已经以为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片战场了。 “重绘法阵!”马林站在法师团身边下达指令。法卫法师使用了一种连伊斯滕都见所未见的绘阵方式,他们站成一个圆形,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组成法阵形状的线条。法师们虽然断断续续,但脚下仍然发出了湛蓝色的光芒,施法成功了!法卫士兵的面前升起了一道奥术屏障,将龙卫骑士的冲锋生生挡了下来。法卫士兵近距离观察到龙卫人在屏障上撞扁的样子,发出鼓舞士气的大吼,等屏障消失再一同冲出去,一口气将战线推到了伊斯滕的眼皮子底下。 伊斯滕被这样的施法方式吓呆了,他惊恐地回头看自家的法术顾问:“瑟伦斯,那是?” 别说伊斯滕了,连小瑟伦斯都呆愣在了原地,他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后悔,不得不承认法卫拥有全王国最好最强大的法师。伊斯滕走过去将他一拳打倒在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还击!” 法卫借着冲天的士气不断推进,但现在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再高涨的热情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龙卫骑士横冲进了法卫的后方阵列,在那里没有人能抵挡重骑兵的攻击。法卫阵型被切断成两半,前军受到了法术的阻碍不断后退到龙卫部队的利刃上,无法突破包围。马林认为到此为止了,令法师团施展照明法术。在战场后方的一支部队看到蓝光后发出催促战马的呼喝,蓝色的法卫骑兵开始冲锋了。他们人数稀少无法和龙卫人对抗,但他们仍然冲破了敌人的包围,法卫士兵凭借本能从包围的缺口处逃散。 法卫人退得非常快,根本就没有将领给他们下达什么撤退指令,完全就是乱跑。伊斯滕看不懂这些法卫人到底在做什么,前一秒还势如破竹,后一秒就自顾自地逃走了。 “不要让他们都逃了,追上去!” 伊斯滕下达追杀指令,龙卫骑手调转马头准备追杀胡乱奔跑的法卫步兵,但法卫骑手们也在奋力抵抗,直到没有坐骑的同伴们逃远了才反身撤离。 现在是马林最紧张的时刻,法卫人仅凭自己的作战经验后撤,必须有人给他们指引方向,否则这群人就会逃得无影无踪,战场两侧又各冲出一队人数不多的法卫骑兵,他们挡住步兵逃窜的路线:“往峡谷撤,快!” 法卫士兵撤退的经验比作战经验多多了,他们被骑兵引领着,重新聚集成一排不像样的队列,真正逃离战场成为难民的法卫人少之又少。 龙卫人想要追那些聚齐起来的法卫逃兵,但一路上被一波又一波的法卫骑兵阻拦。这些骑兵队最少的只有十个人,不过作为减缓敌人冲锋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用单薄的十人阵型往龙卫人伟岸的身躯上撞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人、有没有想过自己定然活不了了呢。 “为了陛下!” 法卫人把最后的力气用在了高声欢呼上,然后一头没入铁蹄做成的海洋里。 你真是培养了一支好骑兵,图道尔。马林悲伤地随士兵返回峡谷。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拥有这样悍不畏死的战士呢。 今天的战斗圣主方相比法卫损失更多的是士气,清算下来的话,还是法卫死伤逃亡的人比较多一些。然而,圣主军是否还有一举攻上朝圣峡谷的想法就要另说了。伊斯滕从伤兵营中走出来,指了指那个已经目瞪口呆的使者:“快点把信给我,敌人很有可能还会来。” 刚才敌人就在使者眼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斗,一时间没法恢复理智。伊斯滕愤怒地夺过他手中的信,读了一遍之后又把信撕成碎片,这一连串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克洛维借口未来的风雪不肯出兵!”老国王嘶哑地大叫,“克洛维!你也反叛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一章 邓洛可庄园 狮卫领主乔尔·梅戎已死于博凯尔平原的噩耗已在狮卫全境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更要命的是,一些从博原城堡中逃出来的难民说他们见到狮卫人亲手杀死了他们所敬爱的公爵大人。 “公爵据守城池抗争!”那人在酒馆里歇斯底里地大叫,“但城里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只顾开门给法卫人献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趁城门打开的时候逃了出来。” 听到有人在说博原上的故事,好事的酒鬼们都围了过去,甚至还有人为他付了酒钱让他继续说下去。那人喝了一杯酸酸的酒继续说:“不仅如此,连教廷的人的掺和进来了!我逃跑之前看到一个修女在攻击公爵,圣术的光芒都快把整座城都点燃了!” 众人惊呼一声。要是在平时,人们一定会嘲笑这个酒鬼在说大话,不过他可是在讲领主和教廷的事,如果在这种事上乱开玩笑,嘴巴是会烂掉的。 这也许是这个镇子上的最后一场酒宴,在这之后,他们必须赶快前往数公里之外的邓洛可伯爵庄园避难,因为他们正在法卫大军的行进路线上。人们默默地听完那个充满背叛和投降的故事,再默默将杯中酸酸的酒水喝空,勾肩搭背回家收拾行李。酒馆老板拿出一个写着“打烊”的木牌,在上面再添一笔“永远”后,挂在酒馆前门门板上。 镇子里有些人走得迟,他们说他们看到了往邓洛可庄园进发的蓝色旗帜。军队当中,果然有一名将军在看守一位被五花大绑的修女。 如今邓洛可庄园里人心惶惶,狮卫已经失去了他们的领主,各位拥有大片领地的伯爵各自为阵,在十一世国王册封新领主之前,这样的状况要保持一段时间。 邓洛可伯爵依旧身着破烂的长袍和革制的披肩,面色沉重地坐在主堡的最中央,一众封臣济济一堂,等待主人发号施令。邓洛可也是刚刚从狮卫城赶回自己的庄园,还把妻儿都带回来了,在这种紧要关头,伯爵的回归让人无比安心,尤其是还有小邓洛可和夫人在场,伯爵定然是带着与所有人同生共死的决心坐在这里的。 “各位,关于梅戎公爵的事,我很抱歉。”邓洛可紧皱着眉头,眼眶变得湿润,“如果当时我在大人身边的话,说不定可以不让悲剧发生。狮卫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公爵用心经营的结果,不容任何外来者践踏。现在,敌人已经兵临庄园,我希望诸位可以秉承公爵遗志,保护好自己的领地。” 关乎自身存亡,又加上故人托付,没有人怀疑邓洛可的忠诚。梅戎死后,不少领主都在讨论下一任的领主会是谁。大家都认为,吕讷在哪个庄园里吃了败仗,哪个领主就会荣登公爵宝座。 此时,吕讷亲率的大军正经过一座空无一人的镇子,十二世陛下并没有劫掠平民的打算,但酒馆的大门还是被挂上“永远打烊”的牌子将他拒之门外。再有半天路程法卫军就能看见邓洛可庄园,吕讷决定在附近的森林中采集木材建造攻城器械。 格雷格于攻占博原城堡后两天跟上大军,把残余的部队都留在城里了,身边只跟着几名近卫和一位特殊的俘虏。吕讷见到了以琳修女,后者觉得这位查美伦王子看她的表情怪怪的。 “吕讷殿下,”以琳双手被缚在身后也还是挺直了背脊,“我不知道您为何挑起战争,但这是不义的行为,请您停止——啊!” 以琳话说道一半,格雷格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注意你的称呼,修女。这位是尊贵的查美伦十二世陛下。” 以琳倔强地瞪了格雷格一眼:“教廷还未为他举行登基大典。”闻言吕讷竟然笑了起来:“谁当国王可不是教皇说了算的,我不需要他的册封。” “这”以琳一时语塞,低下头不说话了。 格雷格瞥了她一眼,在她耳边冷哼一声,这声嘲笑一般的哼声只有修女听到了。“陛下,我希望您赦免以琳修女,她可以为我们的伤兵疗伤治病。” 吕讷想了想:“传闻她杀死了梅戎公爵,如果军队里有弑杀自己领主的人,会令将领们感到不安。” 格雷格耸耸肩:“陛下英明,那我先退下了。” 老肯特一手拎着以琳往军营里走,一路上士兵们都侧首看着他和修女,似乎在担心这两人双双破戒。图道尔正好从纵马回到营地,一眼就看到了格雷格:“哦格雷格,我家随从的待遇可真好。” “我已经官复原职了,布兰特。”格雷格把以琳扔进伤兵营里,把她身上的绳子都用剑刃划开。“把这里的人尽快治好,”他说,“陛下已经判你死刑,好好完成你最后的使命吧。” 以琳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格雷格一动不动,后者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似乎过了许久,金色的光芒从修女的手中发出,刚才还在痛苦呻吟的伤兵开始慢慢舒展眉头。格雷格挑了挑眉,他以为修女会哭着向他求饶,或者趁机逃离军营。 就在法卫大军为进攻邓洛可庄园做准备的时候,几名斥候回到军营报告,一支规模不小的狮卫部队正从北方向邓洛可庄园靠近。“旗帜上的徽纹是‘铁血栅’。”斥候说道。 “是斯托卡。”吕讷转身踱步,这位伯爵是到目前为止让法卫人吃最多亏的将领。“不能让他和邓洛可汇合,派最快的骑兵拦截他们。” 图道尔接到命令,立刻和自己的部队上马朝北方奔出,在一片平原上一眼就看见了对方旗帜上深红的栅栏图案。斯托卡家族一直负责镇守南方海岸,现在领主本人不在自家领地内,吕讷不知道派了谁去攻打斯托卡庄园。 随着法卫骑兵快速奔近,斯托卡伯爵部队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不下有一千人,他们听见马蹄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图道尔将军首先接敌,蓝色的电弧从他手中的骑士长枪迸射而出,将一圈狮卫士兵电得焦黑。 斯托卡伯爵从中军显露出身形,亲眼目睹公爵战死的他如今又显得苍老半分,白色的胡须生满了他的下半脸。伯爵坐在站马上,手执长剑划出一道血红色的轨迹挥向图道尔,后者用沉重的骑枪挡开剑刃。电弧趁着兵刃交接谈到了斯托卡的长剑上,斯托卡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一击不成又从另一侧挥剑。图道尔亲眼见到那条蓝色的电弧被长剑斩成点点光尘,没有对斯托卡造成任何伤害。 “敌袭!重整阵型!”斯托卡一边下令一边将图道尔逼出了狮卫的阵列,朝着图道尔的骑枪连砍三下,血红色的法术能量将它劈裂,连图道尔的战马都受不了敌人的力量,差点把马腿折断。 这老东西!图道尔扔掉坏掉的骑枪,从腰间抽出长剑和斯托卡短兵相接,蓝色和红色的奥数光芒充斥着整个战场,电流乱窜发出的爆裂声让人头皮发麻。 狮卫步兵完成布阵,手执长矛刺向冲入阵地过深的法卫骑兵。法卫战马感受到周围的枪尖的戳刺,害怕地抬起前蹄,吓退了一片狮卫士兵,法卫骑手趁机砍下几颗敌人的头颅,调转马头企图冲出阵地。 图道尔见优势正在被逐渐消磨殆尽,正在考虑是否要指挥撤退,突然身后传来法卫人特有的混乱呼喝,格雷格带着大批步兵方阵在后头大笑:“布兰特,不要随随便便就准备撤退啊!” 吕讷下定了决心,就算是伤亡惨重也不能让斯托卡进入邓洛可庄园,法卫整支步兵军团一拥而上,几乎要把深冬的冻土踏平一层。相比这声势浩大的蓝色兵海,狮卫步兵的方阵只不过是一叶小舟,即使法卫人的战吼再不整齐,也着实震住了敌人。格雷格把长枪上的法卫旗帜卷好,裹上一层黑色的奥术能量,对准图道尔的后背用尽全力投掷出去,长枪旋转出锋利的螺旋直直刺向前线,但凡是稍稍擦到这股黑色螺旋的盔甲都会被向外刮开。 图道尔背脊一凉,回头看见那支黑色长枪朝自己刺过来,吓得从马上摔下来滚了三四圈。斯托卡原本还在和他对剑,没想到眼前忽然一空,图道尔滚到马肚子下面去了。“你在——”伯爵说到一半,黑色的长枪不偏不倚刺中了他的正脸里,斯托卡都来不及叫出声,脑袋猛地向后一抬,仰面落下马去。 “中了?”格雷格瞳孔一缩,连图道尔都趴在地上死盯着倒下去的斯托卡,周围士兵的踩踏声都听不到了。 “该死”斯托卡慢慢支起上身,从一道暗红色的屏障上将长枪拔出来,这层奥术屏障濒临破碎,格雷格差一点就可以把斯托卡结果了,他在远处狠狠地甩了一下手:“天杀的,距离太远了!” “格雷格·肯特,你真学了黑魔法!”斯托卡的眼中冒出红色的血光,刚才还蕴含着黑魔法能量的长枪在他手里逐渐转变为斯托卡的颜色,卷在枪上的法卫战旗开始燃烧起来。“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让自己堕入魔鬼之道,难道公爵大人对你的训诫还不够多吗?” 图道尔从地上一跃而起,径直冲向愤怒地斯托卡,后者挥舞起长枪逼退图道尔,图道尔看准时机一把将红色的长枪牢牢抓在手里,奥术能量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图道尔到底是年轻人,再认认真真比拼一下蛮力的话斯托卡还不是他的对手,长枪被他制在手里丝毫动不了半分。斯托卡看到图道尔空出一只手,暴躁的蓝色电弧在那只手上噼啪乱响。伯爵愤怒到了极点,也腾出手来凝聚血魔法的全部威力,向前一步照着图道尔的正脸刺去。 两人的拳头撞在一起,蓝色的电弧瞬间像渔网一样铺展看来,所有碰到电弧的人连同空气都震动起来,整条战线不停地闪烁,人的身体从铁质的钢盔里被迫挤出来,“嘭”的一声爆出一团血花,还散发出某种焦香味与血腥味的混合体。 显然图道尔赢得了这次对决,斯托卡的胡子被电得根根竖直,从狮卫阵地里倒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图道尔其实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长枪,现在这柄命运多舛的枪终于染上了代表正统奥术的湛蓝色,只可惜枪尖下的法卫旗帜被烧毁了一半。将军心疼地摸了摸旗子上的烧痕,心想这都是格雷格这个混账的错,带回战斗结束了一定要让他赔一个新的。 斯托卡满身焦味地站起来,下巴上沾满了泥土和淤血,拄着长剑还不敢乱动。 “尊敬的邓洛可大师,吕讷一定会来阻截我。”此时,邓洛可手中正紧紧攥着一封信,信的署名正是现在陷入苦战的斯托卡伯爵。“他不仅会来阻止我进城,而且会派来大军对我这支不足两千、士气低落的部队发起进攻。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你知道吕讷身边还剩下些什么东西。” “炼金术师们,向敌人展现你们的风采!” 邓洛可用自己斯文的嗓子发出怒吼,手执钉锤在极度接近法卫军营的位置指挥军队。一批身着革制甲胄的狮卫士兵欢呼一声,组成方阵向敌人迅速逼近。吕讷终于在这半年的沙场征战中露出了惊慌地深色,他眼睁睁地看着狮卫人冲向自己那空虚的营地后方。 法卫的奴隶和工兵们还在赶制日后要使用的投石车和巨弩,不料一群狮卫人从后方一拥而上,扔出一个个黑色的小瓶子。那些瓶子砸在崭新的投石车上,不需要任何火焰作引子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把法卫人好几天的成果付之一炬。炼金术师们不管这些人到底怎么想,他们扔完小瓶子就挥舞起钉锤,把没有任何护具的奴隶砸得身躯凹一块凸一块。 另一边,格雷格的法卫步兵已经冲入狮卫阵地,和敌人短兵相接。斯托卡的士兵都是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士气,现在他们的抵抗只不过是身体深处的本能。格雷格开始觉得派这么多士兵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但还是留在原地继续指挥战斗。 斯托卡一直保持拄着长剑的姿势,耳边嗡嗡作响。狮卫部队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后退,法卫人犹如蝗虫将战场收割殆尽。他望向远处升起的黑色浓烟,即使在蓝色旗帜的包围之下,老伯爵仍然露出了得胜一般的笑容。 “是真的吗。”格雷格听了士兵的报告,终于肯转身看一看身后营地的状况了。来报的士兵面色铁青:“我们只是看到浓烟,但情况不容乐观。营地里有大批法师和伤兵,仅凭留守的士兵恐怕支持不了多少时间。” 格雷格转身把后背留给士兵,稍稍耸动了一下肩膀。他看了一眼还在前线的图道尔,他已经杀红了眼,什么都听不进了。老肯特顾不得去喊图道尔一声,先行上马,令士兵稍后派大军跟上。 格雷格在马背上画下黑魔法阵,战马全身立刻披上一层黑火,朝法卫的大本营奔去。一路上都有逃窜的法卫士兵,他们看到格雷格骑着着火的黑马一路奔袭,多少看到了一些挽回的希望,稍稍放慢了逃跑的速度。 抵达营地后,格雷格看到吕讷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御驾上,前方是法卫的迎击部队。为数不多的法卫士兵站成长长一排护卫这他们的国王陛下,形势已经被稳定下来了,狮卫部队没有办法冲破防御接触到吕讷,只是在营帐里胡乱大闹。 “抱歉陛下,”格雷格从他的战马上跳下来,并抽出腰间的利刃,“现在是反击的时刻了。” “你太慢了,格雷格。”吕讷没有承认错误的打算,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下达了错误的指令。“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我没有守住伤兵大营。” “伤兵大营?那种地方——”格雷格说了一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以琳修女还在那里,如果她被狮卫人救回去了,以后反过头来报复格雷格的机会还有很多。 “现在解决她还来得及。”吕讷指了指侧面一片混乱的营帐,“狮卫人还没有从里面出来。” 邓洛可亲自率领的炼金术师团成功突破了法卫的外围放线,将所有蓝色的营帐挨个捣毁、焚烧。不少伤兵还不明情况,拖着残臂短腿跑出来,立刻就被大钉锤敲开了脑袋。这个时候以琳还在给法卫伤员治疗,突然身后窜出来一个墨绿色的人影,把她好不容易接上的手臂重新锤断。 修女又惊又气,她用力推开那个狮卫士兵:“你怎么能对伤员动手?”战场上的狮卫人比平时还要无理,他根本没有注意以琳穿着的黑色修道服,举起钉锤就要把她的脑袋砸开花,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看清楚了,士兵,这是教廷的人!” 说话的人正是发动了这次偷袭的邓洛可大师,他把士兵踹走,冒着四处乱飞的炼金术瓶子将以琳拉到自己身边。 “不管是不是敌人,伤害伤员都不对!”以琳还在为刚才的事赌气,她打开邓洛可的手,前去疏散被包围的法卫士兵。 邓洛可摸了摸被打疼了的手,现在他可是在指挥战斗,能留存礼貌来关心别人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他怒红了双眼,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匕首,这是一个帮助伪王的失节修女,杀掉她不会被教廷惩罚。 突然一股黑风从营帐角落吹来,邓洛可刚高举利刃,一个链球一样大的拳头猛地打碎他的鼻梁骨,鼻血飞溅在地上。邓洛可两眼一黑飞出营帐,砸在两个狮卫士兵的身上,几乎已经断了鼻息。 “修女!该死的!”格雷格把以琳的肩膀搬过来,眼睛睁得比猫头鹰还要圆,“你怎么可以和炼金术师讲道理?他们会把你扔进锅里,煮成肉汤给小朋友喝的!” 以琳环顾一圈惊呆了的炼金术师们:“我以为这是传说。” “这是真的。”格雷格一手抓着以琳的手腕,“现在和我走,不要管任何半死不活的人,听到了吗?” 邓洛可被几个炼金术师抬起,他们往大师那歪到一边的鼻梁上撒上白色的粉末,邓洛可打了几个喷嚏,竟然把碎骨和淤血全部打出来了。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格雷格打碎鼻梁了,不过他看到格雷格拉着修女往远离战场的方向跑,立刻指向他们:“术士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格雷格闻声回头环顾所有追上来的炼金术师,深紫的眼眸深深印刻在他们的心底,一名心力浅弱的术士立刻突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声音。 以琳看到格雷格用特别的法术击伤(杀)了一个狮卫人,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准备颂唱圣术,格雷格又一把抓住她的这只手,两人的姿势看起来特别滑稽。 “不,要,施,法。”格雷格口中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以琳不停地点点头,这才把手放下来。 格雷格自己松了口气,如果现在沾到圣术,他可就连普通士兵都打不过了。 两人一边向法卫人组成的阵线靠近,一边还要躲避飞来飞去的瓶子,这些炼金术瓶效果不一,有的一碰就着,有的碰了就会流泪不止,格雷格不熟悉炼金术,只知道什么都不碰就一定没事,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冲进了乱战的阵地中央。 一名炼金术师正在敲一名法卫将领的脑壳,突然看见一个男人竟然再这样生死攸关的地方拖着一个女人,心里佩服的同时也冲向那人并抡起钉锤。格雷格用长剑格开,单手持剑使不出全力,沉重的钉锤差点砸在他的肩膀上。格雷格发出“啧”的一声,觉得拉着的以琳是个累赘,便松开她的手,并往她心口推了一把。 “嗯?”小修女挺有料的,格雷格仿佛全身被注入了能量,长剑上冒出一股腐朽的黑色气息,一举将炼金术师连人带钉锤斩成了两半,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今天状态不错。格雷格这么想着,回头伸出手让以琳过来。以琳被地上的一摊内脏吓坏了,跳过去抓着格雷格的手臂不放,以免自己当场吐出来。 炼金术师作战杂乱无章,事实上出动成批的炼金术师违反了狮卫惯有的作战计划,邓洛可只是希望能让斯托卡部队看到他的诚意。吕讷终于看出炼金术师没有阵型可言,不少隶属于格雷格的士兵也从另一边的战场赶回来了,法卫人决定开始反包围狮卫部队。 邓洛可也发现法卫士兵的数量在回升,料想斯托卡凶多吉少,只得命令炼金术师团后撤。狮卫人完全破坏了法卫的攻城器械,吕讷要是想攻占邓洛可庄园,就必须再等上几天时间。 吕讷从兵阵后头纵马而出,正好看到灰头土脸地格雷格,身上还吊着一个修女,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我不是叫你——该死!” 年轻的陛下失望地捂脸摇头,重新摆出一个威严的面容出来。“你已经与我军同生共死,修女,狮卫人会将你视作敌人。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我邀请你留在军队里医治我军的伤员,希望你能答应。” 以琳以为战斗还没有结束,抓着格雷格的手臂紧闭双眼。格雷格知道吕讷在气头上,赶紧动动手臂:“快点头,笨蛋。”修女只听见格雷格让他点头,就立刻点了。吕讷觉得异常疲惫,挥手让格雷格带她下去。 狮卫人陆续撤退,法卫军一直追到邓洛可庄园外和图道尔的部队在前线汇合。图道尔举着长枪回到自己的国王陛下面前,旗帜破烂的样子好像吃败仗的是他一样。 “斯托卡逃走了。”图道尔低头认罪,格雷格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不是把所有步兵全都留在战场上了吗?为什么还是没有抓到斯托卡?”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去指挥你的士兵,”图道尔皱起眉头,“当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你的人根本没有列阵就一股脑地冲过来,而且指挥官还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是回去支援陛下!”格雷格向前站了一步,“狮卫人都已经所剩无几,斯托卡连站得力气也没有了,怎么还会——” “好了二位。”吕讷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我听说平原上的狮卫援军把斯托卡救走,这无关紧要。既然伯爵在这里,斯托卡庄园被我军攻占也是迟早的事情。” 格雷格和图道尔在吕讷面前同时失态,这是少有的事情。格雷格知道这次没有抓到斯托卡有自己的责任,即使是返回支援吕讷,也应该让图道尔知悉自己的计划,否则连图道尔都会有生命危险。会上他不断地瞟图道尔,后者正在气头上,抱着手臂低头看着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二章 神父 斯托卡伯爵全身多处受到钝击的伤害,露在护具外面的脸部有法术造成的严重灼伤。伯爵的四肢看上去只是一些红肿,实际上内部已经充满了淤血,连简单的举手和握拳都做不到了。斯托卡的部队只有不到百人活着回到邓洛可庄园,庄园里的士兵将他们搬上担架,邓洛可在庄园主堡的围墙上目送他们进城。 “非常感谢您的救援,大师。”斯托卡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地道谢,脸上有一半胡子都被烧点了。“不过我更希望您能把那支援兵用来袭击吕讷。” 邓洛可救了斯托卡反而受到了他的责备,大师心中不悦,但还是表现出笑脸来:“比起伪王的性命,还是伯爵大人的更为重要。” “我已这副模样,实在是帮不了什么忙。”斯托卡向着天花板闭上眼睛。“我领内的其他爵士迟早会败阵,到时会有一大批败兵往这里来。请大师尽早派部队前去接引,这样我们的实力就足以与伪王一战了。” 邓洛可客套地安慰他:“令郎一定能带领他们反败为胜的的。” 斯托卡摇摇头:“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有一支不下千人的部队,就算您嫌弃他们士气低落,也是极佳的诱饵。” 当天,失去攻城器械的法卫大军依旧坚定地向邓洛可庄园推进。城堡提前收容了庄园附近村镇,看样子是准备坚守到底了。格雷格最了解邓洛可庄园的结构和配置:“主堡里大多是炼金术师,非常擅长守城。另外邓洛可拥有一批附魔武器,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 “在考虑这些事情的同时,”吕讷回头看正在重新建造投石器的奴隶们,“我们要让围城起到应有的作用。” 格雷格指挥部队围住庄园的时候,邓洛可正在城上观望。他和格雷格算是老相识,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格雷格这么认真地指挥部队。在狮卫的时候,只要老肯特亲自出手,什么强盗匪徒都不成麻烦。 就在邓洛可准备离开围墙的时候,一个俏丽的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战场最边缘。大师认得她,格雷格为了救这名修女,还给了邓洛可一记重拳。原本邓洛可还以为教廷已经承认了吕讷的正统身份,但到目前为止,除了这名修女之外,吕讷军中既没有其他神职人员,也没有守卫教廷的圣主士兵。 这名修女一定破了戒律!邓洛可下了这样的定论。他回到自己的书房,立刻准备给位于圣主城的教廷寄一封信。 “信奉圣主之人从不过问政事,”大师在信中写道,“但如今一名名为以琳的修女打破了这条戒律,与伪王同流合污,参与了这场邪恶的战争!我代表全狮卫领主的意愿,希望教廷能将此人从教廷中除名,并处以相应的惩罚。” 邓洛可不想在信使抵达教廷的这段时间毫无作为,城里有三名神父,都是从不同的镇子聚集过来的。他把以琳的事情告诉了神父们,不料其中一位面露悲伤。“我认识这个孩子。”他双眼湿润,“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修女,现在竟然参与战争,还帮助伪王,实在是太可惜了。” “事已至此,请神父秉公执法。”邓洛可看上去对此也很抱歉,“无论以琳拥有多少天赋,戒律就是戒律。” 围城第三天,法卫的攻城器械完成了一批,在士兵阵列后方组成长长的一排,投石器和巨弩已经装载上了巨石和弩箭,只要将领挥挥手,它们就能在邓洛可的主堡上破出一个大洞。邓洛可看着那排攻城器头皮都有些发麻,觉得实在等不了教廷的回复了,便让士兵为神父打开城门。 吕讷原本在阵中闭目养神,还没打算发动进攻,一名士兵突然向他报告:“陛下,邓洛可庄园开城了。” “嗯。”吕讷挑了挑眉,依旧闭着眼睛,“有人出城迎战,是哪位将军?” “并不是狮卫的将领”士兵犹豫了一会,“是三名圣主教廷的神父。” 吕讷从鼻腔中喷出怒气,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正在不住地跳动。 这个消息在法卫军中迅速传开,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不少法卫的爵士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正统性,吕讷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君主,现在也极其难确定了。连图道尔这样极尽忠诚的将领,也带着满脸的疑惑看着吕讷,似乎想要通过陛下的表情来确定自己的想法。 如士兵所报,邓洛可主堡缓缓打开,里头走出三位穿着黑色教袍的教士,他们边走边高举手中的十字架项链,冬季阴郁的天空立刻拨云见日,洒下一片圣光。法卫士兵不自觉地后退一线,攻击神职人员是会遭到天谴的。 “吕讷·查美伦!”城下为首的一名神父高声说道,“我等在此并非追究您夺权篡位之罪,而是您军中有一名打破戒律的修女,她干涉王政,攻击领主,她名字是以琳。现在,请您将她交予教廷处置,否则就视为包庇叛教徒,以同罪论处。” 神父上了年纪,但声音依旧洪亮,问罪之语一直穿到法卫大军后方伤兵营,以琳一愣,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赶紧跑到前线上来:“破戒叛教?我没有做那种事情!” “有没有教廷会对你审判的,以琳修女。”神父又上前了一步,“为了表示你的诚意,快到我这里来。” 以琳急着表示自己的清白,想也没想就从士兵之间走了出去,忽然一只见状的手臂将她拦下,以琳用力推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 “我实在是不清楚你们这么做的目的,神父。”格雷格在阵前笑道,“以琳修女只是怜悯我军中受伤濒死的可怜士兵,所以随军治疗他们的伤势。如果她真的有什么罪,十二世陛下会亲自将她送去教廷的,反正很快我们就会抵达圣主城。” “混账!”斯托卡在城上听到了格雷格的胡言乱语,气得满脸通红,绷带下面又开始渗血了。 “无论是否有罪,我等代表教廷召回失散的修女。”神父又上前了一步,现在他离城门有一段距离了。“来吧,以琳,教堂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来做,快点回到我们身边来。” “神父”以琳有些动摇,她抓着格雷格的手臂,没有发现身前的男人正在不断变换手指的姿势,只有吕讷发现了格雷格的小动作,他觉得不妥,稍稍咳嗽了一下:“格雷格,如果攻击神父你知道后果。” “太远了。”格雷格似乎没有听见吕讷的警告,“还需要三步。” 老肯特慢慢放下手臂,似乎是默认以琳可以离开。以琳有些失落,她还没有好好和格雷格到过谢,如果就这样离开,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谢谢你,肯特将军。”以琳最后说道,“虽然你喜欢骗人,满身都是亡魂的诅咒,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救了我。如果哪一天你想告解,请您来狮卫城找我。” 格雷格暗自施法的手顿住了。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想到陛下不希望和教廷为敌,想到自己手上早已经沾满鲜血,也想到死在十字架上的莉布丝。他眼睁睁地看着神父往前再走出三步、早已进入施法范围,却慢慢放松了手指,不再念动任何一句黑魔法咒语。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邓洛可一拳敲在城墙上,“这个女人来了又怎么样?最多就是处死,我们要教廷参战!” 城墙的另一侧,斯托卡伯爵勉强用长剑支撑起自己的双腿,朝自己的侍卫下达了指令。这名侍卫突然在城墙上大叫:“法卫进攻了,反击!”,随即令火炮装填炮弹。 主堡内外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大叫,身体立刻紧绷起来,格雷格瞳孔一缩,赶紧回头去看哪个该死的动了手,结果发现法卫士兵们也都面面相觑,根本就没有人轻举妄动过。 狮卫人不管这些,他们全都以为敌人已经开始进攻,手忙脚乱地装填炮火、搭箭上弓,斯托卡令人跳过瞄准阶段,直接让火炮发射,第一轮炮火几乎没有命中任何法卫士兵,全都落在了战场中央的平地上,炸开无数黑色的土块。 格雷格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以琳已经跑出不少距离,就在炮火的轰击范围之内,随时都有可能被炸成肉泥。他双脚踩踏着黑色的火焰冲向炮击地,犹如鬼魅一般在炮弹碎片中左右闪躲,还大喊着以琳的名字。 城门外的神父已经被吓呆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教廷办事的时候突然动手,疑惑地望向城墙上。邓洛可红着眼推开士兵走向斯托卡,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在干什么?这样我们不就是先动手的一方了吗?” “让神父接到以琳对我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他们会回到该死的教堂继续做法事。”斯托卡没有丝毫动摇,在巨大的炮火声中直直地盯着邓洛可。“如果我们赢了这场战争,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们,谁都会认为是法卫先动的手,我们不得不还击。但如果我们输了,谁骂我们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想输的,是吗?” 邓洛可哑口无言,他现在拿斯托卡没有一点办法,如果现在停止攻击,反而有一种自行认罪的可笑。他发泄一般地将斯托卡扔下,斯托卡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城墙。伯爵似笑非笑地望着邓洛可的后背:“现在的菜鸟” “投石车还击!让我见识一下你们这几天的成果!” 随着陛下的御令下达,所有工兵铆足了劲发出怒喝,他们早就想为自己那第一批被损毁的攻城器好好报一次仇了,瞄准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拥有了最锐利的鹰眼。第一轮投石几乎全部命中主堡内部,三门大炮被砸碎了炮管当即报废,城墙墙体经受一阵乱石后显露出一大片白色的刮痕。投石器重新装填的间隙,法卫士兵又开始校准床弩,制作困难的巨弩只消两发就能击开城墙,让狮卫的守军无所掩藏。 一阵炮火打乱了格雷格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停下来观察情况。大炮经过几轮射击正在慢慢校准,但是炮口对准的位置并非吕讷的御驾或法卫士兵的阵地,而是人数寥寥的战场中央。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把以琳除掉!格雷格在心中后悔地大喊,不料一枚炮弹正巧往他头顶砸来,火焰和炮弹碎片立刻像鲜花一样绽开,吞没了格雷格的身影。 神父觉得以琳在炮火之中必死无疑,绝望地颂唱起哀悼死者的咒文,不料轰炸之中忽然冲出一道圣洁的白光,在半空中化作无数璀璨的光尘。以琳张开了圣术形成屏障,炮弹砸在屏障上就立刻失去了破坏力,黝黑的铅球滚落在地。神父眼中一亮:“你没事太好了,赶紧过来,我们会保护你的。” 以琳紧咬嘴唇,在金色屏障下的修女犹如圣洁优雅,但紧蹙的眉头却向世人诉说着她的愤恨。以琳对着满脸疑惑地神父摇摇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至在烟尘中看不清人的轮廓。 以琳一直张开屏障重新向法卫阵地靠近,圣术看上去轻松地化解了可怖的轰炸,事实上以琳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每一次有炮火炸在屏障边上,她就会因头痛而停下脚步。就这么直接挨下第十轮炮火时,以琳终于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张不开屏障了。 “以琳!” 修女猛地睁大双眼,她听到了有人叫她。那声音仿佛从深渊传来,带着腐朽的气息盖过周围所有嘈杂。比起频频落下的炮弹,以琳似乎更加害怕那个声音的主人,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声音的源头。 “还愣着干什么?” 弥漫在战场的烟尘中突然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臂,那只手无法被称为人手,肘部又倒刺出的尖锐骨骼,指甲也长得吓人。以琳惊恐地抬起头,却发现了一张自己异常熟悉的脸:“格雷格?你的手?” “这是魔法。”格雷格从烟尘中走出来,他的全身都变成了黑色,不过腰间似乎缺了一块。他觉得这样说有歧义,便又加了一句:“是普通的魔法,快点回去,你已经见过那群人的真面目了。” 以琳点点头,抓着格雷格的黑手站起来,结果没跑几步,腿又软了下去。 “啊!”她睁大双眼抓着自己的脚,“没有知觉了,怎么回事?” 格雷格暗骂该死,看来自己的黑魔法开始影响以琳了,但是如果没有法术,自己早就被炮火给炸死了。他眼前一亮,抓起以琳的腰做出抛投的姿势:“这是专程车,准备好了!” 法卫士兵还在轰炸区的边缘试图靠近,突然一个表面不怎么平滑的炮弹以怪异的弧线从战场中央飞出来,还伴着尖锐的惨叫。图道尔眼疾手快,一跃而出将以琳接在怀里,两人在地上滚了十来米才停下,修女已经被吓晕了。 “肯定是格雷格干的。”图道尔摇头苦笑。 格雷格在下一阵攻击结束后返回阵地,他解除身上的黑魔法,腰间的盔甲立刻开始渗血,格雷格跪在地上往里摸了摸,好像可以碰到内脏。 “治疗好你的伤势,擅离职守的将军。”吕讷看上去非常恼火,尽管他没有作出任何表情。“我们要准备佯攻。” 战场已经被神经质的狮卫人炸的面目全非,法卫人根据格雷格的指示,在战场边缘到处乱跑,让城墙上的守军看不清形势,在配上以假乱真的冲锋怒吼,狮卫人以为法卫人还在一股脑地像城堡发动进攻。斯托卡认为法卫人没有进攻,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在作祟,守军没有听从伯爵的指令,好像硬是要把炮弹打空。 “给我停下!”斯托卡用剑鞘击打一名炮兵的脑袋,狮卫人终于恍然大悟,停止了炮击,等到土尘散去,法卫人早就撤离到射程范围之外了。 以琳返回法卫,这给了邓洛可让神父参与战斗的理由,为了将修女带回教廷,神父不得不答应大师的参战请求。“但是大师,”神父在原则上没有让步,“如果没有人使用黑魔法或圣术,我们便不会有所举动。”邓洛可摆摆手,只要格雷格在前线,要神父动手是易如反掌的事。 恢复意识的以琳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不住地哭泣,她被教廷、被她日思夜想的圣主抛弃了,她这一身教袍、一脑子的经文,现在都没办法为她指引未来的道路了。 军队里有一个柔弱的女人嘤嘤哭泣,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忍无可忍的吕讷下达了驱逐的指令:“把这个女人给我扔出去,以后她的住处就是马厩。” 图道尔有些不舍:“大人,如果抛却修女的身份,她就只是个不满十七岁的孩子。” “我哥哥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敢于将敌人的脑袋劈成两半。”吕讷的旨意没有人可以违抗,士兵一把拎起以琳,将她带到了肮脏的马厩里。战马看到新来的邻居,竟然没有乱踢乱踩,反而安分许多。 以琳哭累了,觉得自己这么哭也不会给这群臭男人带来什么好处,就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干的活。她先把战马都清理了一遍,然后前往伤兵营治疗受伤的士兵。她在法卫人痛苦地哀嚎声中来回穿梭,这些人有的被炸掉了半个脑袋,目光异常呆滞;有的被炮火声震聋了耳朵,现在看谁都一副茫茫然。 士兵们看到以琳修女弯腰走近帐篷里,都发出了欣喜的欢呼声:只要有会圣术的人在,再重的伤迟早都会愈合。大家在以琳从担架旁走过的时候,都会伸出一只手触碰修女的脚踝,这并非不怀好意,只是想表示尊敬、然后沾一点圣光的气息—— 当然也还是会有不怀好意的,就在以琳走过一张病榻的时候,大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腰。以琳惊怒地往后看去,却发现是格雷格在那里挥舞着手臂。“下午好,修女。看来你气色不错。” “你也一样。”以琳用膝盖顶了格雷格受伤的腰部一下,疼得中年男人龇牙咧嘴。 格雷格躺在这里不是为了等谁来医治他,他只是想知道以琳是否已经恢复。不过看她红红的眼眶,想必还有精神上的创伤没有愈合。 “听着,以琳。”格雷格翻过身,就在以琳背对着他释放圣术的时候,格雷格也趴在病榻上捏死一个伤员,并用他的血画黑魔法阵。“那些老头已经和狮卫串通,枉为神圣的传道者了,你不必因他们而感到愤怒或难过。如果、如果你觉得圣主已不再值得信任,那就不要去信他就好了。”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以琳抹了一下眼睛。 “是吗,那就好。” 以琳完成自己的工作、从散发腐臭味的营帐里低头走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一片星空了。远处邓洛可庄园灯火通明,若不是外围那圈无情地法卫士兵,或许捱过冬季的庄园可以显得更加柔和可爱。修女没有神龛或偶像,只能跪坐在朗朗夜色下默念称赞圣主的祷辞。 格雷格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的营帐内好好休息,但他借口保护修女的安全,悄悄地坐在以琳身后的隐蔽处。格雷格总觉得对战争没有想法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不过现在他望着以琳虔诚的背影,稍稍感到有些内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叛教修女 第一次试探后,法卫军似乎变得谨慎起来,一直到狮卫春季的第一场细雨降下都没有进攻的企图。斯托卡发现法卫的配置出现了变动,那蓝色的旗帜从大军中消失不见,原本似有似无的马嘶声彻底听不到了,看来是图道尔的骑兵对攻城束手无策,被提前调离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讯息,法卫围城的兵力相对减少了,其他战线有可能受到图道尔的袭击。老伯爵令人拿来纸笔书信一封,用细绳绑在信鸽的脚上,向着阴雨绵绵的天空用力一推,让信鸽顺势起飞。 这场雨细小绵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信鸽飞了一段距离,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簌的一声窜进了就近的树林,好像要去哪里避难一样。 所幸斯托卡一直注视着信鸽,正好看见了它怪异的飞行轨迹。他趴在城墙边想要再看清一些,忽然感觉手指酥麻麻的,还带有一些刺痛。老伯爵抬起手,雨滴汇集而成的水流流进粗糙的表面,把竟然把那几十年的老茧给泡软了。 斯托卡伯爵一惊,赶紧把雨水甩掉,此时邓洛可正好急匆匆赶过来,前者指着城外:“大师,这雨似乎不太寻常。” 邓洛可点点头:“我已经接到报告了。”大师将一定崭新的头盔举出城外,光滑平整的铁质表面竟然冒出一条条青烟,并发出骇人的“滋滋”声,酸酸的锈蚀味传了出来。 大师苦笑一声:“格雷格惯用的伎俩了,我知道怎么对付。” 城里的炼金术师已经有所动作,他们依次从仓库里拿出整片整片的皮革披在墙头,并要求士兵也在盔甲外披上这个。皮革虽然也会被从天而降的怪雨腐蚀,但总好过护甲彻底失去所用。这些皮革被浸泡过某种药剂后晾晒过,比寻常革物更慢受蚀,只不过从远处看上去,整个主堡都在冒烟。 暂时缓解了怪雨的危机,邓洛可披上一件披风走下城去,拐几个弯进入庄园外的教堂。邓洛可庄园的教堂不大,但此时正挤着三位神父,便让人觉得安心。邓洛可微微行礼:“午安,各位神父。” 神父对邓洛可也只是点头之交,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等待大师继续发言。“现在外面正在下酸雨,请各位不要离开教堂,或者和我一同入城。为了不让伪王之流侵占领地,我希望三位能够帮我一个小忙。” 神父们面面相觑,如果邓洛可庄园沦陷,按照格雷格的性子,他们就会被秘密处死,所以只得答应大师的请求。“大师请讲,您自愿为我等提供庇护,能帮助您是我们的荣幸。” “很好。”邓洛可脸色一凝,首先除掉右手的手套,露出一只只有白骨的手掌。神父惊得瞪大了眼睛,邓洛可继续将袖子往上拉,把整条骨臂都给他们看。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邓洛可握了握右拳,它完全可以自如活动。“但我相信这是黑魔法,所以请三位帮我恢复原状。对圣术来说,这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一位神父装着胆子摸了摸邓洛可的骨手:“这的确是黑魔法,大师。只不过施术者远比我们强大,所以这需要时间。您能保证在我们完成施法之前,不会有敌人袭击此地吗?” 邓洛可思考了一会:“酸雨对法卫来说同样有效,不过不排除格雷格有应对的方法。如果三位过于担忧的话,请披上革衣与我进城。” 闻言几位神父披上士兵递上来的皮革披风,与邓洛可一同离开了教堂。几人在庄园内的平地上前进,突然看见细雨积聚而成的水洼里,竟然躺着一具狮卫士兵的尸体。尸体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分不清到底是谁。不过在如此靠近主堡的地方还没有发生过战斗,这名士兵一定是因为来不及躲进庇护所而被酸雨侵蚀致死。邓洛可摇摇头,他希望活下来的士兵里没有像这人这么傻。 尸体上的一只紫色眼球盯了邓洛可许久,后者都没有一丝觉察,法卫大营中格雷格突然睁开紫色的双眸,冲近距离观察的吕讷微笑:“神父已经沾上雨滴,我现在就出发了。” 吕讷以为格雷格还需要很长时间才会睁眼,所以才会凑近他观察一下传说中的黑魔法术。年轻的陛下难得脸红,他转身向格雷格摆摆手:“神父对我们是威胁,但必须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杀死。” 格雷格离开营帐,发现一些在雨中的法卫士兵正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讨论前方庄园的雨是不是像他们的将军那样施加了黑魔法,所以想要把手伸出去试试。 肯特将军一把把他们的手抓回来:“嫌手上的老茧太多吗?这是士兵的荣耀,好好保存。”说罢自己走进了分不出有何区别的酸雨圈里。士兵们口中称是,背后还是嘲笑道:“肯特将军在骗我们,这雨没什么区别嘛,一定是他害怕攻城,才会说使用了黑魔法这样的谎话。”说着这群人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就这样,几名法卫前线士兵坐进了伤兵的营帐。 格雷格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出法卫营地,发现以琳在那里等他。格雷格摸了摸后颈,这件事原来他不想和修女说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人救赎狮卫,那就有人救赎法卫。”以琳向格雷格坚定地点了点头,格雷格愣了一下,忽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会掉脑袋的,修女。”格雷格伸出手笑道。 “哦对了。”他回头看着以琳,“早餐吃了吗。” “吃是吃了,”以琳抱怨道,“无论如何,吃猪肝之前应该通知我一声,你知道教廷的规矩有不少。” “军队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格雷格这样回应。 神父进入主堡大厅后将革制的披风交还给士兵,披风已经被雨灼得满是小洞,士兵也不敢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将它挂在用绑着臂甲的手臂上。神父镇定了一下心绪:“好了大师,我们现在就开始治愈您的手臂。请您拉起袖子。” 邓洛可顺从地拉高袖管。这条骨臂无论看多少遍都让大师自己心惊肉跳,它没有任何肌肉或者别的筋条连接,但仍然可以维持形状并感出动作。不仅如此,由于骨头知觉微弱,邓洛可察觉不到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道,所以时常把握在手里的东西弄碎。我是不是反而因此变强了呢?邓洛可这么想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想让神父恢复自己的手臂了,不过他很快就摇摇头,强迫自己远离黑魔法无形的引诱。 三位神父一齐施展圣术,按常识,整个大厅现在应该被圣光所包围了。邓洛可疑惑地看着神父,他们憋红了脸不断念诵祷文,但周围没有任何变化,邓洛可的手臂还是一条白骨。邓洛可尴尬地摸了摸后颈:“看来三位今天都不在状态?” “不”神父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没办法使用圣术了?” 邓洛可发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大声怒吼的时候,一团黑色的气雾从神父的影子里升起,组成一个人的形状来。邓洛可瞳孔一缩,但已经来不及了,格雷格挥剑将一名神父的头颅斩下,凌冽的剑锋染上鲜红的血色,在半空中挥动出一条血弧。 “格雷格!”邓洛可惊得脸色苍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脑袋的神父跪在地上向外喷血。格雷格瞥了一眼邓洛可的骨臂:“嗯,精神不错,大师。” 看到邓洛可的格雷格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背后黑色的雾气暴躁的涌动而出,好像随时都会扑出去将邓洛可吞噬。但很快格雷格就恢复了原状,他现在不是来找仇人麻烦的,真正的目标是剩余的两位神父。邓洛可终于意识到这场有黑魔法制造的酸雨并不是用来削弱城防的,他连声咒骂自己的无知,跌坐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邓洛可!” 红色的声浪从主堡二楼穿出,斯托卡伯爵带有独特法术的吼声将大部分狮卫守军震醒,狮卫人终于意识到敌人已经侵入了城堡,拿起武器准备应战。 只有邓洛可还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格雷格觉得现在拿下邓洛可的脑袋只是须臾之间的事,这实在太诱人了,他放弃立刻杀死神父的想法,转身走向邓洛可。几名狮卫士兵拥上来阻止,却被格雷格穿膛而过。狮卫人一愣,回头看了一样身形缥缈的男人,随即体内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所有胆敢阻挡在格雷格面前的士兵全都口吐鲜血栽倒在地,其他人虽然搭着弓箭,但心底不约而同地喊着“魔鬼”,手臂抖得根本没办法瞄准。 斯托卡伯爵不顾全身伤重,从从二楼的走廊跳了下去,用魔法让自己安然落地。格雷格已经对着失去意识的邓洛可举起了长剑,斯托卡眼见已经来不及,伸手在地上猛地一拍,一股血红色的奥术能量如海浪一样直冲向格雷格,后者挥下长剑,只觉虎口一痛,粗糙的皮肤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伤口,剑刃落下的方向也偏移出去,只落在邓洛可的左侧肩膀上。 感觉到痛的邓洛可终于惊醒过来,下意识地踹开眼前的人,从腰带上摘下一个小玻璃瓶子,直接用白骨右手捏碎了刺向格雷格腹部。 邓洛可都没想到自己能碰到格雷格,尖锐的白骨混合这炼金药剂刺入了格雷格的腹部,后者痛哼一声弯下腰去。斯托卡见邓洛可得手,倒在地上大叫:“继续攻击!” 格雷格没有给任何一个狮卫人机会,在一阵箭雨触碰到自己之前,格雷格化作淤泥渗进了主堡地下。 邓洛可没有杀死,两名神父也从大厅逃走了,格雷格一边咒骂自己急功近利一边重新追踪神父的去向。掺了黑魔法的酸雨暂时对神父有效,但水迹迟早会干,到时候能不能从神职人员手下逃走,格雷格都没办法确保。他绕过狮卫士兵直直窜上主堡三层,终于听见一串慌张的脚步声,格雷格恶狠狠地发出冷笑,猛然在主堡的某间紧锁的房间里现出身形,神父果然躲在这里,他抱着头缩在书桌底下,看来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已经顾不上祈祷圣主了。 “格雷格!” 房间的衣柜竟然发出一声大喝,斯托卡撞开柜门冲向格雷格,后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伸出长剑将神父的心口戳出个窟窿来,黑魔法立刻从患处扩散开来,留给神父的时间只够他露出一个扭曲痛苦地表情,便化作片片黑灰飘散而去。 知道这个时候,斯托卡终于撞上了格雷格的身体,两人失去平衡倒向一边,格雷格的颧骨撞在了桌角,脑袋稳稳响了一会才恢复正常。格雷格觉得生气,狠狠瞪了斯托卡一眼,后者正在等他出手,他早就在手掌心画好了法阵等格雷格放松防备。不料格雷格挣脱开老伯爵的钳制,穿过紧锁的门板去寻找最后一名神父了。 斯托卡趴在地上呆呆地盯着房门,心中犹如独守空门的寡妇那般无比空虚。 此时庄园的地下仓库里,邓洛可正靠在墙边死死盯着神父,他不知道斯托卡已经失手,看上去还很乐观:“神父不用惊慌,这里有上千士兵,格雷格再强也没办法一个人结束战争。”神父只好点点头,领主都不得不躲在自家领地的地下仓库,无论邓洛可如何安慰他,都不会有什么安全感产生。 仓库外脚步杂乱,好像格雷格已经发现最后一名神父的所在,邓洛可把干燥剂撒在神父身上,希望他能快点摆脱黑魔法雨滴的困扰,神父一直颂唱圣文,终于金色的光芒像流星一样划破昏暗的地下仓库。两人对视一笑,盘算着要不要打开仓库大门。 圣光照亮仓库,门外也慢慢安静下来,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邓洛可确信格雷格就在门外,但他现在已经不怕了,神父在地上画下巨大的法阵,这是邓洛可大师生来见过最大的圣术法阵,它占据了整个仓库的地面,图案也极其复杂,除了规则、稳定的几何图形之外,还有晦涩难懂的咒文。 神父用奔跑的方式进行绘制,回头给了邓洛可一个坚定的眼神,好像在说只要那个魔鬼一踏进这个房间,就会被金色的火焰烧成飞灰。 邓洛可今天一天都没有这么安心过,他大踏出步子,索性将仓库大门猛地打开,一阵冷风迎面向他吹来,大师有一种预感——格雷格已经进来了。 “魔鬼!”神父大喊一声,手掌奋力按向法阵中心,圣光像是默契老友一般立刻响应,沿着法阵的线条亮起,夺目的光芒即使是普通人也无力正眼相看。 此时邓洛可庄园外,降雨已经停止,乌云逐渐消散,太阳向泥泞的地面投下束束光线。其中一束正好笼罩着庄园主堡,好像是要回报这份恩泽似的,主堡也自行发出光亮来,与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交相辉映。吕讷望着光芒四射的主堡,忽然皱起了眉头。 邓洛可闭着眼睛,根本无从认定格雷格是否已经被消灭,但他就是想笑。他的右手手臂发痒发痛,这是肌肉长回来的反应,圣术已经开始发挥效果了。 怎么说呢?以琳修女想。和格雷格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听上去是多么令人作呕的事情,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不堪。就像他正敞开心怀拥抱着她一样,每一次心跳、每一次颤动都能被敏锐地感受到。 以琳可以在强大的圣术里自如行走,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甚至觉得这个圣术只是放放光罢了。她满脸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狞笑的神父,原来格雷格说的都是真的,他才是破了教廷戒律、率先参与王权争夺的圣职人员。 “为什么……您是真的想要用圣主赐予你的力量杀人害命吗?”以琳在一片光芒中泪流满面,她的小腹上一个十字形印记透过修道服闪烁着,闪光压制了整个地下仓库的光亮,现在看来,神父费尽心血画下的法阵已经黯然失色。 听见女人声音的邓洛可愣了一下,他很快就意识到她是何人,惊得后背发凉:“以琳修女!” 神父感受到了反制,像碰了油锅一样把手缩回来,口吐鲜血,双手撑在地上虚弱无比。“以琳……”神父抬头看着她,“你身负圣痕,是圣主派来人间的使者,在狮卫的教堂里学习知识,将来总有一天会在教廷获得一席之地。你现在这么做,难道不辜负教廷的谆谆教导、不辜负圣主的神圣旨意吗?” 以琳一边流泪一边摇头,言语声几近哽咽:“你才是破戒之人,我已经看透,再也不相信教廷了!” “什么?”神父忽然醒悟过来,朝着其他方向大喊,“格雷格,你这个魔鬼!你对以琳修女做了什么?” “不要叫了。” 以琳修女失望地转过身去,后脑勺竟然是一张怪物的脸:竖生的口器、颤动的触须、不反光的硬壳。神父大声惨叫,五脏都扭曲在了一块:“魔鬼,魔鬼!以琳!” “我才不是——”以琳听到神父在叫她魔鬼,觉得是污蔑,便生气地回头辩解,却发现神父不见了,邓洛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地上口吐白沫。 格雷格从以琳的身体里钻出来,两人几乎同时倒地呕吐起来,早上吃的猪肝全都从胃了翻上来了。还好吐的不是自己的内脏,格雷格抹掉嘴边的污物想道。 比起格雷格,以琳已经吐得昏死过去,老肯特不得不把她扛在肩上离开,斯托卡伯爵已经带兵将出口团团围住。 “听着,斯托卡伯爵。”格雷格指了指里头,“我最近脾气不太好,看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就觉得烦,说不定一生气就把仓库里的邓洛可大师杀死了。” “他已经死了。”斯托卡抽出长剑,“士兵,向前!” 格雷格心中咒骂,老伯爵在世一天,吕讷就没办法安稳地拿下狮卫。就在狮卫士兵一拥上前要把格雷格和以琳一同拿下的时候,斯托卡发现了格雷格脚边半死不活的神父,他瞳孔一缩,立刻让士兵后退:“停止向前!” 格雷格耻笑斯托卡:“这只是普通的法术,懦夫。”说完,格雷格手上发出湛蓝的奥术光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光尘碎裂得不成人形。 格雷格顺利回到法卫军营,神父已经对他失去威胁了。隔着老远吕讷就能听见斯托卡愤怒的吼声。“看来任务完成了。” “尚完成了一半。”格雷格看着跪在地上的狮卫平民。吕讷将一大袋金币扔在那人的面前,后者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多钱,即使在尊贵的十二世陛下面前,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将钱收进怀里。 吕讷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钱已经给你了,滚吧。” 斯托卡吼得全身乏力,绷带已经阻止不了伤口重新开裂了。如果是平时的伯爵,他应该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斯托卡亲自打来一桶冷水把惊吓过度的邓洛可泼醒,还把水桶扔在他的脸上。“起来,废物!神父全都死了,你知道之后要做什么。” 邓洛可心有余悸,但听到斯托卡这么和自己讲话还是异常不悦:“我是狮卫总管,注意你的态度,斯托卡伯爵!” “那就请你下令,让我去给教皇陛下写信!”斯托卡忍住怒火,“格雷格杀死了三名神父,以琳叛教之罪也已坐实,这些事足以让教廷发兵,法卫败局已定。” 邓洛可沉默许久都没有下令,他不想按照斯托卡的话做事。老伯爵狠狠瞪了他一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离开了地下仓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四章 熊与金丝雀 一匹披着红布的快马从南至北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驰,骑手使劲催促坐骑,恨不得自己的双腿也长在马儿身上。穿越一片开始有生长势头的树林后,骑手来到广阔的平原上。他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圣主与狮卫的边界处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除了一处高举着法卫旗帜的,大多数战场都看不出胜负。骑手小心翼翼地躲避这些毫无意义的战斗,结果还是被士兵发现了,不管是狮卫还是圣主人都以为他是敌人,纷纷向他冲去。骑手欲哭无泪,一边大叫着“我不是军人”一边朝远离战场的方向奔去。 喊杀声随着夕阳渐渐远去,骑手跑进了一处村庄。这村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战争迫在眉睫,人丁还很齐整,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骑手出于好心,不顾疲惫警告村长:“这里很快就会发生战斗,往就近的庄园避难吧。” “您真是好心,先生。”村长道,“圣主领地内已经许久没有发生战争了,我相信在十一世陛下治下,王国是非常安定的。” 骑手在村子里停了半天,春雨开始落下的时候跨上坐骑。昨天才刚刚从战场经过,这日下午他面前又传来了隐隐的喊杀声。 雨滴、炮火和古怪的低语糅合在一起冲进骑手的耳朵里,惹得耳窝有些发痒。马蹄声已经被越发响亮的噪音吞没,他试图说话,但丝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远方着火的营帐从地平线下快速升起,一轮奥术制造出来的火球正好飞入营地,引发了巨大的爆炸,从远处分辨不出来的东西被炸到半空,土尘掩盖视线。 “陛下!”骑手趁敌人轰炸的间隔大喊,“来自狮卫的战报,殿下!” “狮卫?”伊斯滕在大军中央指挥战斗,他满脸血污和炮灰走向阵地后方,“邓洛可庄园也沦陷了吗?” “没有!”骑手滚下马去,“不过如果还没有援军的话,沦陷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援军……”伊斯滕的声音突然降低了,在炮火下根本听不见,“如果有援军,我就不会被困在峡谷外了!” “保持阵型冲过去!” 马林伯爵已经走出坚固的朝圣堡垒,在大批法卫法师旁边发号施令。圣主的进攻已经持续了数周之久,从冬天到春天,圣主大军反而向后撤退了两里多地。法卫骑兵已经从峡谷最深处冲到了最前线,和国王部队短兵相接。 马林大笑着一拍第三批骑兵的坐骑,让他们继续向圣主营地冲击。法卫骑手士气高涨,要是放在以前,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机会追杀败军。 第二批法卫骑士完成了冲阵,纷纷向后退去,圣主人的阵线已经混乱不堪,刚一喘口气,第三批敌人已经近在眼前,圣主步兵将领不得不继续下达指令,让他们不至于用后背接敌。 马林眼看着骑手们冲到战场中央,忽然发现侧翼窜出来一排穿着白长袍的法师。 “法术准备!” 分处两地、两军的法师指挥几乎同时下令,白袍的法师团头顶上空攒出一团团人头大小的火球,随着敌人的行进改变角度。 火球在雨天里看上去没什么威力,但冲锋中的法卫骑兵仍然有些害怕。法卫法师也完成了施法,在战场侧翼升起淡蓝色的屏障,连同小火星也全都拦下来,无害的火球落入涟漪阵阵的水洼里,没烧多久就消失了。 伊斯滕特地等了两轮冲锋,他见到法卫骑兵满脸胜券在握,朝营地两边的指挥下达指令。 “龙卫骑士上前!” 指挥举起手里的旗帜,一片火红色的盔甲和战马整齐地走向前线,尚未受到任何损伤。龙卫人讨厌这些那些的策略,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怨气,现在他们听到向前的指令,抱怨化为足以蒸发这场雨的怒火,个个双眼睁得浑圆。 法卫人已经快要抵达敌人阵前,胜利的自信让他们看不清挡在他们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人。圣主指挥一声令下,龙卫骑士同时甩动缰绳,龙卫战马似乎立刻施展出了最快的速度,须臾之间就要和法卫人接战了。 龙卫人绝不在碰到敌人之前泄露气力,离开营地时只发出马蹄声和战甲的铿锵声。就是这样平静的冲锋,每一次都能让国王和他的士兵们无比安心。 两轮失准的炮火打在法卫骑手的面前,龙卫人从大肆飞扬的土尘中冲出,等到法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长枪枪尖已经在他们脸上了。龙卫骑士终于从口中爆发出带着血性的吼声,比起长枪,更多人看上去是被吼落马下的。法卫骑手被震得不敢动弹,枪尖撞进头盔里,铁片凹陷进去,碾入法卫人的脸中。 法卫的骑兵被撞碎了,龙卫人只在战斗中停留了几分钟,便立刻调整阵型准备向法卫阵地进行冲锋。轮流进攻的法卫骑手见到气势汹汹的敌人,刚才的自信心全都落到马蹄子底下去了。他们回头看着马林伯爵,后者已经开始下令撤退了。 法卫人撤退不讲究齐整,马林一下达撤退的命令,士兵们立刻就把手里的武器扔在地上,回头四处乱窜。伯爵已经为撤退做好了准备,法卫后方视野清晰、畅通无阻,败兵都下意识地往峡谷里逃,一点都没有散乱的样子。 龙卫人看到法卫人撤退时的窝囊样,纷纷加快了冲锋的速度。龙卫将领也想过这可能是敌人的陷阱,但到手的奶酪就在眼前,就是断条手也要尝一尝。“把法卫人的后背给我捅烂!”将领一边纵马一边大叫,他看到战场两侧有几个挥舞小旗子的龙卫指挥官示意战友继续向前。 法卫逃军返回峡谷后就松了口气,留守在后方的士兵安抚他们的情绪,组织他们重新成为可以战斗的人员。他们以为敌人看到坚不可摧的峡谷防线就会知难而退,不料龙卫就趁着这个势头冲进了峡谷里,和最后一批躲入峡谷的法卫人撞在一块。 “该死!”马林拔出长剑迎击敌人,他将一匹龙卫战马的前蹄砍折,让骑手摔落马下,接着把剑推进骑手的盔甲缝隙里。龙卫骑手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伸出手紧紧抓住刺下来的剑刃,任马林如何用力都不能再向里推动半分。 龙卫骑士忍着掌心的剧痛站了起来,他比马林高一个头,差点就能把伯爵拎在手里了。马林放弃自己的佩剑落在地上,龙卫骑手掉转长剑,把剑柄握在自己手里。 看来伯爵的剑有些短小了,龙卫人挥舞了两下都觉得不太趁手,但还是紧闭双唇刺向马林。马林左躲右闪,终于等到法卫士兵前来救援,后者举着长枪,正好戳进龙卫人的眼睛里,马林爬过去夺回了自己的剑,在龙卫人的双腿上划了两下,等他跪下来了,伯爵才有足够的角度把他的脑袋砍掉。滚烫的献血喷洒在马林失去弹性的老脸上,仿佛有腐蚀性一般让他扯动了一下嘴角。 龙卫人在峡谷里拼杀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伊斯滕有些着急,派了斥候向他们下达撤退指令,圣主部队则小心翼翼地向峡谷靠近。斥候很快就回来了,但前线依旧土尘飞扬“战、战况非常激烈!”斥候喘道,“看上去龙卫军已经快要接近朝圣堡垒了。” 伊斯滕点头赞许,赛克罗在一旁看着父王,这个时候一举攻入法卫营地,说不定可以取得大胜。可伊斯滕转身背对前线,白色盔甲已经沾染太多纷争的灰尘了。“命令龙卫部队撤退,不要再耽搁了。” 杀红了眼的龙卫人当然听不懂什么是撤退,他们骑在马上横冲直撞,借着强壮的身躯可以挨下数次剑刃的砍刺。马林轻易就说服自己力不能敌了,转头看向身后还没受到侵攻的峡谷东端。 法卫人还在奋力阻止敌人入侵,马林伯爵是所有将领里对他们最好的一位,如果他们逃跑,马林是绝对不会阻止他们的。连伯爵都以为他的士兵们已经抵达极限了,不需要他下令,他们就会集体向后撤退。然而这次,法卫人没有一个先行转身或回头,他们死死握住令战马恐惧的长矛,眼里只有龙卫人高高在上的头颅。 “够了!”马林咬牙站上一处高台,他要下令撤退了,法卫人不是龙卫骑兵的对手。“我们先行撤退!撤退——” 马林的命令才下到一半,几名法卫骑手竟然从峡谷后方奔来,他们似乎也不太清楚前线的情况,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了,”马林走到骑手面前,“有什么好说的,士兵?” “朝圣堡垒受到进攻了!”士兵说的是峡谷另一端的堡垒,“我们被困在峡谷里了!” “什么?”马林把他从马上拽下来,“那边怎么可能还会有敌人,你看清旗帜了吗?” “是金丝雀,旗帜上有金丝雀!” “金丝雀?”马林愣了一下,“雷文斯顿、不,是文迪男爵!” 马林部队能撑到现在,都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退路。不管战斗力有多么悬殊,他们都清楚不会全军覆没,所以才能放开心去战斗。现在,退路已经被突然杀出来的文迪部队阻断,不知真相的法卫人还在奋力抵抗,他们相信他们的将军已经为他们铺好了退路,所以就把脑袋和身体探出去,给龙卫人去砍去杀。 突然马林露出了自暴自弃的笑容,他重新爬上高台,向自己的士兵宣布这个不争的事实:“兄弟们,这场战斗已经没有退路了,敌人的男爵从后方攻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大人!”前来通报战况的骑手吓了一跳,这发言显然对法卫人的士气是猛烈的打击,连龙卫骑手都发现他们的防守松散下来了,便一举冲到了马林伯爵脚下,高举长剑砍向这个无能的将军。 马林伯爵没有躲避,所幸身旁的护卫及时与敌人撞在一块,龙卫人的剑砍到的是高台立柱。他故意停顿了不少时间,让更加混乱的法卫阵线思考一段时间,然后直挺挺地现在高台上,长剑上还沾着敌人的血。 “还不懂吗,你们这些混账!别想着怎么逃出去了!” 敌人一阵冲杀后停了下来,法卫士兵被他们的将领聚集在一起,重新组成看上去齐整坚固的阵列。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在心里呐喊。可以逃跑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回头看过后路,现在没有路可以逃,反而更加不想回头了。所有法卫士兵一同大声呼喝,尖利的长矛向着龙卫人有节奏地冲刺出去,稍稍震慑到了这些不怕死的大汉。 马林伯爵觉得胜机又出现了,和士兵们站在一块:“准备好了?臭小子们!给我——” “给我顶上去!” 一名圣主将领把身边的士兵推上斜坡,后者没走几步就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射中脑壳,一头栽倒下去。这支旗帜上纹有熊和金丝雀的部队仅有两百人,面对高不可攀的朝圣堡垒多少显得有些单薄,但事实上,已经有将近一半的圣主士兵已经登上堡垒高墙,和同样为数不多的法卫守军拼杀在一块,尸体从高处落下,摔得不成人形。 这支部队里没有一位叫得出名号的爵士,旗帜也只有一面,旗杆就随随便便地杵在部队后方的地面上。朝圣堡垒里的法卫人已经被他们打得焦头烂额,所有士兵都聚集在面朝峡谷入口的方向,蓝色和白色互相推挤,杀死敌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把利刃刺入他的胸膛,而是把他推下墙去。 圣主将领是文迪男爵临时提拔上来的,在这之前,他也只是个小小的步兵罢了。现在他的指令已经全部下达完毕,也要跟着最后一批战友爬上峡谷的斜坡。 城墙上的圣主士兵里,最年轻的一位二十岁都不到,但他也是最勇猛的一个,总是率先与敌人短兵相接。年轻人把一名法卫士兵踹下堡垒,自己钻进了空出来的缝隙,但立刻就被好几名法卫士兵用盾牌围住。圣主士兵用剑砍不开,便在敌人的盾牌上随手画一个奇怪的图形,那块盾牌在紫色光芒下化为一滩酸水,还把法卫人的手套蚀坏。 一名圣主老兵逼上前把那法卫人刺杀,赶紧将年轻人拽回队伍里,向他眨了眨眼睛:“你还会魔法,新手?” “是真正的魔法,先生。”年轻人狡黠地笑着,丝毫没有身处战场的自觉。 马林没有在东端的朝圣峡谷里布置多少兵力,他以为峡谷以外已经完全被法卫占领。所有溃逃的圣主贵族中,只有一位当初没有听从小瑟伦斯的命令固守王国防线,而是率军支援狮卫去了。 法卫后防受袭的消息在半天之内传到了老国王的手中,他一捏信纸,身体跟着心跳颤抖着:“塞缪尔·文迪男爵三天之内就能拿下半个峡谷,今晚不能停止进攻。爵爷们!做好熬夜通宵的心理准备吧。” 文迪男爵在狮卫境内藏匿许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为自己取一些功绩。两百名男爵士兵遵守承诺在三天之内拿下了朝圣峡谷的东面入口,文迪很是满意,在行进道路上一直高抬着下巴,还让士兵们一路呼喝提振士气。 “按这个势头,陛下只需要一天就可以把敌人赶到我们的面前。”文迪的副官热情高涨,在他的眼里,马林败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文迪以为他是在担心:“所以我建议陛下放慢脚步,否则敌人看到只有不到两百人把守的堡垒,一定会疯狂反扑。”副官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既然男爵觉得他深思熟虑,他也没有敢点破,闷头继续向前。 加上从各个被占领地收容过来的逃兵,文迪男爵的部队也不过五百人。行军期间圣主部队拦下不少四散逃跑的法卫士兵,他们都说自己是从峡谷里逃出来的。文迪很满意:“你们在朝圣堡垒难道没有受到阻拦吗?” 法卫逃兵摇头:“我们看到堡垒上改挂圣主旗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堡垒守军没有出击,放我们离开了。” 文迪笑道:“这是十一世陛下给你们的恩赐!不要再跟随伪王为非作歹,回你们的领地去吧。” 直到看到朝圣堡垒的那一刻,文迪部队都没有放松警惕,他要求士兵急行,必须在马林逃出峡谷之前把他们唯一的生路堵死。 然而朝圣峡谷最近实在是吵闹异常,作为王国和大陆的腹地,它似乎已经把这些年要发的牢骚全都发完了,而今又归于平静。文迪率军站距离峡谷入口三里远的地方,被包办婚姻摧残了数年的脸庞涨得通红,两排牙齿紧咬在一起,但还是不住地打颤。斥候以为自己说得不太清楚,便又通报了一遍:“布、布兰特·图道尔将军正在峡谷入口处,我们的进路被阻断了。” “我没问你这个。”文迪失望地捂住脸,“我问你为什么图道尔会在这里!” 正如圣主的斥候所言,现在挡在文迪面前的人正是法卫公爵、图道尔庄园领主、亲王近卫布兰特·图道尔将军。这支千人骑兵大军已经面对文迪单薄的百人部队摆开架势,随时可以受命冲锋。 其实图道尔并不知道这次的对手是谁,只是按照吕讷的命令前来掩护马林撤退。他眯了眯眼,看见“熊与金丝雀”后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站在阵前喊话:“原来是文迪男爵,久仰。” 显然“久仰大名”这个词不适合用在尚未获得功绩的文迪身上,男爵有些恼火:“你我分别效忠不同的人,不需要套近乎。图道尔,尽快让路,让我进入朝圣堡垒,否则就只有战斗一条路可走了。”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大人。”图道尔掉转马头,“但就算我让了路,进入朝圣堡垒前你也需要花点力气。” 文迪回到阵中时,斥候再次向他报告了 一个坏消息:“朝圣堡垒再次沦陷,我看到堡垒上的旗帜换成法卫旗了。” “该死!”文迪大声咒骂,“里面的守军呢?” 斥候摇摇头:“或许已经全部战死了。” 文迪已经向老国王夸下海口,三天之内就能拿下朝圣堡垒。男爵无路可退,如果伊斯滕惊怒地发现他一路追进狭窄的峡谷,却发现尽头有一大堆法卫骑兵等着他,无疑会拿文迪的脑袋来泄愤。 文迪写下一封短信,信上字迹潦草:“我军遭到了图道尔的猛烈进攻!敌人已经冲入堡垒,请陛下宽恕我的无能,写下这封信后,我会与敌人同归于尽。望陛下尽早消灭峡谷中的敌人,日后再图夺回产生堡垒。” 男爵把信交给伪装成士兵的斥候,等到战端一开,斥候将趁乱突围,把信送到即将抵达东面堡垒的伊斯滕手中。斥候收到命令,坚定地向文迪点头,转身走回阵列当中,一晃眼的工夫,连文迪都不记得他把信交给哪一个人了。 三小时后,文迪部队准备向图道尔发起进攻。他们全都换上长长的矛,希望能对敌人的骑兵造成威胁。图道尔见文迪来势汹汹,又派人到阵前高喊:“文迪男爵,不要再做抵抗了,伊斯滕向邓洛可下令杀害三名神父,与如此昏君为伍,难道您就没有半点羞耻心吗?” “什么?” 听闻这个消息的圣主士兵动摇不已,他们眼中流露出被人背叛的恐慌,他们发誓用生命守护的君主竟然亵渎神灵,那还值得他们去守护吗? 文迪面色苍白,部队竟然停止前进了。“这是敌人的谎言!”他指向图道尔,“诽谤君主之罪无以救赎!” “法卫士兵!昏君当死,随我冲锋!” 法卫士兵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们愤怒至极,同时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图道尔拍马率先冲出,手中刮有法卫旗帜的长枪缠绕着电弧劈啪作响。圣主人士气犹如干涸的农田,图道尔轻轻一碰就碎得只剩下灰尘。 图道尔比其余骑兵快上两倍有余,当他已经对着文迪的正脸刺出长枪的时候,法卫骑手才刚刚接敌。文迪眼看枪尖带着蓝色的旗帜刺过来,下意识用手中的长剑企图隔开。蓝色的电弧沿着剑刃窜上文迪的指尖,后者刚一感受到针扎一般的痛楚就立刻甩开长剑,但还是眼见奥术能量在自己的手上炸开。 中军的位置发生爆炸,让不少圣主士兵闻声回头看。法卫骑手趁机继续压缩和冲击敌人的阵型,他们丝毫不怜惜坐骑的躯体,让他们堵住矛尖,然后轻易地拦下法卫人的头颅。 不过他们很快就因此付出代价,被戳了一个个血窟窿的战马失血过多倒在地上,报复似地将它的主人甩落。法卫人一拥而上,没给他道歉或悔改的机会。 真正进入生死攸关的厮杀后,谁都不会在乎到底是谁下令杀死神父。这群只想活下来的懦夫多少提振了些许士气,也记起来怎么杀人了。他们伤害马上或索性把骑手推下来,杀死他们的任务可以交给马蹄。法卫人的脸被踩扁踩烂,鼻梁凹陷下去,白色的头骨碎裂外露,犹如市场上没人要的烂苹果。 法卫人放弃死冲敌人,借着马蹄的速度绕到敌人的后方。圣主士兵无暇同时估计前后,只能挤在一起推推搡搡,没多久就把自己转晕了。 文迪被图道尔撞落马下,他心想自己深受前王国近卫的一击还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圣主军已经被团团围住,文迪不得不跪在地上向图道尔举起双一只手:“投降!将军,我投降。” 图道尔闻言立刻下达停止进攻的指令:“你很识相,男爵大人。” 男爵跪在地上等待受缚,他抬头仰望图道尔,言语里透着焦急:“将军,我听说您夺回了朝圣堡垒,那堡垒里的圣主士兵呢?” “我喜欢夺回这个词,文迪男爵。”图道尔别有意味地眯起眼睛,“很快你就会去陪那些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双王会面 文迪男爵没有被五花大绑押送到吕讷面前,反而被优待了。图道尔的士兵给他军队里绝享受不到的美食,这都是狮卫领地内受到吕讷陛下庇护的平民送来的。为了表明俘虏身份,文迪还被要求穿上蓝色的法卫式服装。文迪料想自己对法卫有些用途,可能是交换俘虏,也可能是策反。他装作自己被感动的样子:“吕讷陛下厚待于我,我不会忘记报答他的。” 图道尔纵马走在他的前面,对恭维并不感冒:“您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法卫的军队往峡谷内深入数里,然后回头绕上斜坡才能抵达朝圣堡垒。文迪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是以俘虏的身份进入堡垒的。 朝圣堡垒原本洁白的城墙已经染上了好几层战火留下来的灰尘,不再象征朝圣之路的虔诚圣洁。挂在墙外的法卫旗帜是新挂上去的,残破的圣主旗则落在地上,几乎要和泥土混为一体。图道尔从圣主旗帜上踩过去,都没有低头看它一眼。 图道尔视察一遍堡垒内部,各类物资齐全,足以等到敌人攻过来。他把文迪投入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里面还有两名圣主士兵,他们看到男爵被推进来的时候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我的圣主啊,连您也被俘虏了吗……” “士兵!”文迪忽然紧抓住士兵的肩膀,“守卫堡垒的士兵还活着几个?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两名士兵面面相觑,即使身处敌营,他们的男爵还在惦记士兵的性命,实在令人感动。“守军只剩不到百人,但那小子还活着。” “圣主啊……”文迪松了口气,“天知道我当初是得了什么毛病才让他随军出征的。” 文迪被俘当日,法卫的使者就前往峡谷另一端为吕讷陛下带去旨意。当他来到西端的朝圣堡垒时,大批圣主士兵正在清理战场,并把捕获到的法卫士兵分批带回营地。使者在圣主士兵面前勒马,高傲地抬起头颅:“我乃十二世陛下的使者,要面见你们的领袖伊斯滕·查美伦,请快点前去通报!” 圣主人对使者的不敬言辞非常愤怒,便不搭理他。使者见状笑道:“看来贵军的纪律也不过如此,我主竟然把你们视为对手,实在是多虑了。” 一位圣主将领忍着把他砍成肉酱的想法回到营地向伊斯滕通报。此时老国王正和自己的儿子决定接下来的战略,他见到将领隔开帘子进入营帐,稍稍将手里的信藏到别处。“有什么事?” “一名来自法卫的使者正在营地外等待接见。” 伊斯滕看了赛克罗一眼。他手里的信正写着文迪被俘的消息,看来吕讷有意拿他做些交易。赛克罗在一旁没有说话,这种事通常没有他决定的份。伊斯滕向将领点头,让他把使者带来。 伊斯滕将和刚才会议有关的东西全都收走,留给对方一个空荡荡的营帐。法卫使者在圣主士兵的带领下昂首阔步进入国王营帐,以最标准的姿势向伊斯滕行礼。 “您好,伊斯滕陛下。我乃查美伦十二世陛下吕讷·查美伦的使者。我主已得知您俘虏了我军的马林伯爵,作为释放伯爵的交换,我主将释放被我军俘获的文迪男爵。” 赛克罗有些生气:“文迪男爵只是拥兵五百的小贵族,相比于马林伯爵,这样的交换实在是不合算。” “哦,”使者叹了口气,“若是让男爵本人听闻您的话,一定会非常难过的。文迪与雷文斯顿通婚,一介男爵没什么好在乎的,可是雷文斯顿庄园的位置,好像就在圣主城附近吧。” “好了。”伊斯滕摆摆手,“王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位贵族,我愿意与吕讷交换俘虏。那么……” 使者欢快地再次行礼:“那么交换俘虏的具体事宜,我主会亲自与您商量。” 伊斯滕皱起眉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吕讷陛下已经致信教皇陛下,二位的会面将由教廷安排,会面地点和时间都是教皇陛下决定的。” 听到“教皇陛下”时,赛克罗惊恐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连伊斯滕都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及时回应使者的发言。难道吕讷已经得到教廷的支持了?伊斯滕不敢想象圣职人员介入战争的后果,这可不是一个国王制约得了的事情。 老国王认为这是虚张声势,便强压住想要大吼的心情道:“拿教廷开玩笑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会和教皇陛下确认的。” 吕讷派出使者通知伊斯滕,借着交换俘虏的事警告他的老父亲:我已领先你数步之遥,不要再挣扎了。不管伊斯滕相不相信教廷介入这场父子之战,教皇陛下的亲笔信都已经送达他的手里。 那封信没有使用圣术写就,毕竟双方都是世俗贵族。教皇陛下将两军交换俘虏的地点定在文迪男爵原本的庄园里,这意味着教廷目前正偏向吕讷。赛克罗提醒伊斯滕:“传言邓洛可杀害了三名神父,教廷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才会参与进来的。” 交换俘虏完成之前,交战双方不能再有任何军事举动了。想要证明自己坦然真诚似的,吕讷停止了对邓洛可庄园的围攻,并同自己的近卫部队前往文迪庄园。这支近卫队全副武装、声势浩大,邓洛可从自家庄园离开的时候,甚至以为他们是来强攻主堡的。 邓洛可大师令斯托卡固守庄园,以免法卫军在陛下会面期间有所动作,自己则应召前往男爵庄园。他带上了三具神父的尸体作为证据,但是情况非常不乐观:尸体上几乎没有黑魔法的痕迹。 从前线退下来的吕讷看上去还有些僵硬,在御驾上挺直背脊无法安定。他强迫把这次前往庄园当作一次度假,但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攻占邓洛可庄园、又要如何进攻狮卫城。 随行的格雷格在御驾边听见吕讷偷偷叹气,稍微觉得有些可笑:“偶尔放松下来反而觉得难受吗。” 吕讷破天荒地承认了自己的内心:“我甚至在担忧这次会面是不是正确的。” “哦,我理解。”格雷格摸摸自己的胡渣,“儿子见父亲都会感到担心。” 闻言吕讷越发紧皱眉头,令全军继续向前。格雷格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忙上前道歉。 “不要说我了,格雷格卿。”吕讷笑道,“比起我,你这个做父亲的想必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的儿子。” 格雷格一愣,随即做出惋惜的表情:“陛下能了解我的心情,令我万分感激。” “我听说文迪男爵的部队里有一个善使法术却进了步兵队伍的年轻人。”吕讷瞥了格雷格一眼,后者忽然觉得有一条剧毒的蝮蛇正在向自己吐信子。“你不觉得和你很像吗。” 格雷格冷汗迭出,绝不能让吕讷知道是他把雷斯垂德送给文迪的。“如果塞缪尔·文迪胆敢把我的儿子送到战场,我一定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格雷格说得信誓旦旦,吕讷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把眼神移来。“那么审讯文迪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格雷格心中松了口气,稍稍从御驾边退下。 前往文迪庄园的路一帆风顺,沿路的几座堡垒不是已经被法卫完全占领,就是没有敌军守卫。吕讷眼中,朝圣峡谷就是战线上的顽疾和毒瘤,突兀地嵌在法卫的领地里。峡谷东边有一支正在休整的法卫军队。图道尔骑在马上向他尊贵的陛下稍稍行礼,目送他向庄园走去。 由于庄园已被法卫占领,小小的空地上站满了法卫士兵。村庄里的居民已经回到自己的房子,开始过原本的生活。他们称吕讷为陛下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吕讷对此嗤之以鼻,这群没有野心而苟且偷生的平民,和在土里的植物没有什么区别。 圣主部队先吕讷一步抵达庄园,但尚未见到十一世陛下本人。吕讷在地势稍高的地方观察敌军,他们大多着红甲,反而是圣主人少之又少。 “这个自私的家伙想要将龙卫人当作挡箭牌,”吕讷冷笑着告诉格雷格,“他一定是以为我要在会面期间有所动作,所以让拉尔弟弟的部队来送死。” 格雷格不置可否:“您最了解您的父亲。” 年轻的国王已经认为自己的敌人不足为惧,便径直进入庄园。格雷格身负他任,下马后他走向另外一个方向。男爵庄园靠后的位置有一片驻扎用的营地,可容纳的士兵数量不超过两百人。法卫人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所有地盘,让圣主部队在庄园外驻扎。 营地里有不少和格雷格并肩作战过的法卫人,他们站起来向将军问好。格雷格摆摆手:“部队都安置好了吗?” “如您所指示的那样,大人。”士官长道,“远道而来的同胞正在营地里休整,陛下会面期间将由我们驻军负责守卫。” 格雷格满意地点点头,走入帐篷之间察看。事实上,老肯特对那些臭男人的状况并不在意,他左看右看,最后装作碰巧遇到的样子和以琳修女撞个正着。 “哦,修女,真是太巧了。”格雷格笑道,“您还在为伤兵疗伤吗。” “我正在找你,先生。”以琳行了礼,“你说我在这里可以见到教廷的来使是吗?” “千真万确。”格雷格收起笑容,“我知道你想要尽早洗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做,不能操之过急,知道吗。” 以琳点了头:“那能不能让我先和他谈一谈?如果他能听到我的陈词——” “以琳。”格雷格摇头,“急于辩驳的人更像是一个骗子。”以琳无言以对,耷拉着肩膀离开了。 格雷格处理完修女的问题后,从一扇小门走入主堡地下。门内潮湿昏暗,格雷格推开门的时候,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吸入。 文迪领内没有战争,按理来说这间死牢应该比想象中还要整洁一些。格雷格闻了一路的陈旧腐臭味踏上地下一层的地面,几名法卫士兵在此等候迎接。 “将军,您终于来了。”士兵干呕了两下,“恕我失礼,您可否准我上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格雷格指了指出口的方向,一阵清风顺着引导吹入死牢,将死尸的气味全部送走了。士兵连声道谢,若是让陛下见到他们在外头休息,恐怕下半辈子都闻不到新鲜空气了。 格雷格拐过一个小弯,看见死牢里唯一一个囚犯。老肯特戏谑他:“午安,文迪男爵。不知道您习不习惯这间死牢。” 文迪男爵身着蓝衣,盘腿坐在黏糊糊的稻草上,脚边是几个餐盘,从剩菜看来他的伙食还不错。文迪站起来行了个礼:“多谢将军关心,如果我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铁栏杆后面,我一定会让士兵好好清理的。” 格雷格回头看自己的士兵,他们正在听不见谈话声的地方警戒。他凑近铁栏杆,猛地将文迪的衣领抓在手里:“你这个混账,竟然把我的儿子派去前线!他现在在哪?” “哦,冷静,哦!”文迪的头快要被拽进栏杆之间了。“是小雷他自己想要上战场的,我派了我所有亲信保护他!而且抛开结果而言,他实在是一名天生的战士,和他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番话令格雷格很受用,放开文迪让他摔在地上。“答应我,不要让他再做危险的事了。” “不行。” 格雷格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把拇指顶在腰间佩剑的剑格上:“抱歉?” “不冒风险,我就得不到功绩。”文迪的眼中冒出看不见的火焰来,“你一定不想让你的儿子跟着一个碌碌无为的领主。” 格雷格低头看着文迪重新在稻草上坐好。男爵的影子被火把映在墙壁上,宛如一头深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格雷格临走前称赞他:“我没有看错人,塞缪尔。” 当日日落之前,教廷派来的圣职人员抵达男爵庄园。吕讷站在庄园之前,像一个主人一样迎上去。“欢迎光临,主教大人。” 这位代表圣主教廷的男子一身大红长袍,连小披肩都是相同的颜色。他向吕讷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大礼,头低得快要垂到地面了。“叫我拉迪兰就可以了,吕讷殿下。”拉迪兰手上的十字架项链悠闲地晃着,看上去颇有份量。 吕讷请拉迪兰平身,但心里正因为自己被称为“殿下”而闷闷不乐。“我早就猜到是您来主持这次会面了!听说教皇陛下已经将世俗之事都交给您处理了。” 主教处理世俗之事,听上去并不是什么赞扬之语。拉迪兰意味深长地答应着,然后开始嘲笑吕讷起来:“啊,说不定以后您的登基大典也是我主持呢,这毕竟就是所谓‘世俗之事’。” 吕讷青筋一跳:“那就有劳大人了。在此之前,请您在这座庄园休息,明日早晨开始双方交换俘虏的会面。” “在下已经知晓,请殿下放心。”拉迪兰抬了抬眼,指向吕讷肩头,“请您恕我多言,这个是?” “嗯?”吕讷不知道拉迪兰在说什么,忽然觉得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在跳,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羽翼靓丽的百灵鸟。 百灵鸟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吕讷的肩头,任凭陛下怎么怎么耸动都不走,还直勾勾地盯着拉迪兰。主教大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有一种预感,这只百灵鸟随时都会拍动翅膀冲过来,把他的眼睛啄瞎。 “是我养的百灵鸟。”吕讷谎道,“它不喜欢呆在笼子里。” “亲近人是好事。”拉迪兰没有继续追问,他不喜欢它的眼神,便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向吕讷告辞。 吕讷目送拉迪兰离开,稍稍松了口气:“亏你能忍住,格雷格卿。我听说正是这位主教亲手杀了你的妻子。” 百灵鸟从吕讷的肩膀上跳下,紫光一闪,小巧身影立刻变成格雷格的样子。“我只是看看这个渣滓现在活得好不好。”他面向庄园主堡背对吕讷,“我喜欢他的十字架,是纯金的。” 当夜的月亮没有在文迪庄园里遇见伊斯滕,吕讷失望地摇头,在太阳升起之前小憩了一会。圣主势力最先抵达的将领竟然是邓洛可,他的部队带着三口木质棺材进入庄园,尸臭味引来了附近的野狗。 拉迪兰代替吕讷迎接了炼金术大师。两人算是老相识了,邓洛可看拉迪兰的眼神里带着出生入死过的默契。“您好,拉迪兰大人。”邓洛可如释重负,“很高兴得知您是这次会面的见证人。” 拉迪兰故作公正,向他微微点头:“我受教皇陛下委托而来,必然会主持公道,请大人放心。在此之前,我要察看在会面时可能用到的物证。” 邓洛可闻言令士兵搬来三口棺材并将它们打开。拉迪兰眉头一皱,果然看见三具穿着修道袍的尸体仰躺在棺材里。邓洛可告诉他三人都是被黑魔法所杀,所以尸体恶臭并发黑。 拉迪兰没有细细察看,只是瞥到腐烂的黑斑就向邓洛可点头:“我知道了,的确是黑魔法的痕迹,请您先把棺盖合上吧。”邓洛可见拉迪兰已经默认,便赶忙让人把棺材搬下去,一件心事终于解决了。 吕讷只睡了三个小时,于清晨时分开始接受侍从的打扮。自接到命令起,这批侍从就带着各类衣服装饰从法卫城奔来庄园,为陛下穿上全王国最华丽的行头。这件镶金边的蓝色长袍原本是上百位法卫裁缝耗费全部心血制作而成、等着吕讷登基那天穿的,不仅颜色纯正,腰间还有一圈璀璨的奥术钻石,立领的设计也符合吕讷这样干练的年轻一代。 再看那一柄蓝宝石法杖——不要将它想象成那种木棍上顶着一小颗蓝宝石的廉价法杖!它可是全身上下全都用通透的蓝宝石雕琢出来的,连一丝嵌缝都没有的完整法杖。吕讷再对法术没有兴趣,还是拿着这跟法杖佯装正在施法,惹得侍女们咯咯直笑。 格雷格坐在窗台的栏杆上,看到贵为国王的吕讷竟然还会作出这样的举动,也有些忍俊不禁:“不如让莱森教你一些奥术知识吧。” “莱森卿。”吕讷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他从法卫城出发了吗?” 格雷格掐着手指算了算:“五天之内就能抵达。” 吕讷着装完毕,命令所有侍从全部退下。当最后一名男佣将房门关上,他转身面向格雷格:“开始吧。” “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格雷格。”格雷格从栏杆上下来,他凝重地盯着吕讷,“您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我接纳你做我的臣子,就要对你负责。”吕讷笑道,“你并非恶人,格雷格。所以我愿意信任你,赦免你的罪过。你与每一位效忠于我的人平等,这是不分出生与地位的,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无言以对,我的陛下。”格雷格单膝跪在地上,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一把小刀。“请您把袖子卷起,伸出双手。” 吕讷照做了。陛下的双手白嫩干净,手指修长,格雷格看了它们许久,把心一横,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挥动手臂,锋利的小刀在吕讷面前闪了两下,重新回到格雷格的腰间。 吕讷只觉得手腕一凉,两只白白的手“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格雷格右手拿刀,把自己的手也砍了下来。 一圈紫色的咒文在吕讷的断腕处亮了起来,剧痛像暴风一般朝吕讷席卷而来,让吕讷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整个拧紧,俊脸都扭曲变形了。格雷格把自己的左手按进了吕讷的左手切口处,两者竟然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原本还在忍耐的吕讷被这奇迹一般的景象吸引住了,差点就忘记了断腕之痛。 格雷格如法炮制,和吕讷交换了双手。吕讷握了握在自己手腕上突兀感极强的大手,惊讶感还没有完全退却:“真不敢相信,我做梦都想要一副战士的身躯。” “很快您就会知道,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好用的。”格雷格扶住正在摇晃的吕讷,“您有些失血过多,在伊斯滕未到之前,再抓紧休息一会吧。” 是日正午,太阳最最耀眼的时候,查美伦十一世陛下终于在护卫的簇拥之下抵达文迪庄园。加上提前抵达的部队和邓洛可的部队,圣主军的数量是吕讷近卫的两倍。吕讷耸耸肩,伊斯滕带来的人越多,就越能证明他在害怕。 拉迪兰在庄园外恭迎伊斯滕,后者与自己的儿子赛克罗并肩站在一起向主教大人问候。“希望我没有迟到。” “正是时候,陛下。”拉迪兰将查美伦父子引入庄园,没走几步就看见在一旁行礼的邓洛可。大师没有守护住狮卫领主,如今狮卫领地岌岌可危,面对国王的注视只能瑟瑟发抖。 “起来吧,邓洛可大师。”伊斯滕发出威严的声音,“我正想听你说说狮卫的情况。” 闻言邓洛可如释重负,赶紧走在老国王身后,和他一起进入主堡大厅。 穿着白袍的圣职人员为伊斯滕打开大厅厅门,厅内已经站着几位穿着蓝色服饰的法卫人。拉迪兰第一眼就发现了用石灰画在墙壁上的怪异痕迹,主教怀疑是黑魔法阵,但那些线条都没有连接在一起,不能称之为法阵。或许只是文迪男爵的小怪癖,拉迪兰想道。 在场所有人中,最为耀眼的当属华服加身的吕讷,他挺直了身板面对厅门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伊斯滕,仿佛是在接受伊斯滕的觐见。显然这个高台并不是他的位子,但吕讷还是站到伊斯滕等人完全入内才离开,走到靠右的位置上。 赛克罗觉得受到了侮辱,但主教在旁不能造次,他按照规定解下自己的武器才往左边入座,和吕讷面对面。 相比吕讷一身华贵,伊斯滕是刚刚从前线赶来的,白色的盔甲上还沾有血迹和炮灰。老国王面容宽阔,脸上任何一块肌肉都纠结在一起,显得皱纹满布。他望着吕讷,吕讷也正望着他,年轻的查美伦希望从中察觉到一些什么,但只能读出失落与不解。 这太普通了,吕讷想。就像是一个寻常家庭的父亲因为儿子在外面闯了祸而显露出来的表情。这反而让吕讷分外恼火,他原本还想和父亲哥哥打声招呼,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赛克罗则在等吕讷说话。不管是什么,轻蔑也好,后悔也罢,彼此都应该像亲人一样谈话。但由于拉迪兰在场,赛克罗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能用某种责备的神情望着吕讷。 拉迪兰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便干咳了两声吸引双方的注意。他面对吕讷问道:“法卫的吕讷,出席会议的人到齐了吗?” “事实上还有一位需要出席,但需要您的同意,主教大人。”吕讷微微低头。 拉迪兰心中一紧,以为吕讷说的是格雷格。“让黑魔法师出席如此庄严的会议的确有些不妥,那么——” “我不知道您在讲谁,”吕讷笑道,“我说的是以琳修女。我军并没有使用黑魔法的人。” 拉迪兰愣了一下,差点回头去看伊斯滕。伊斯滕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见格雷格,赛克罗在他身旁小声提醒:“狮卫人都见过格雷格在为吕讷战斗。” “说不定是个陷阱。”伊斯滕给了赛克罗一个眼神,后者让侍从出去下令,让士兵警戒可疑人物。 吕讷找来教廷参加会议,除了要拿回马林伯爵之外,便是想要让教廷偏向自己。以琳一进入大厅,拉迪兰和伊斯滕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她,想她是不是陷阱。 “如信中所言,我以文迪男爵作为交换,希望您能释放我军的马林伯爵。” 吕讷仍称伊斯滕为陛下,但伊斯滕也同样这么称呼吕讷。“我并不认为这次交换是平等的,吕讷陛下。我希望您能完全撤出朝圣峡谷,明天夜晚前,我不想在峡谷五里范围内看到法卫的驻军。” 原来附加条件是撤军,年轻的国王在心中冷笑。“我必须在东面的朝圣堡垒里见到马林伯爵。”吕讷摇头,“离这么远,我没办法确保伯爵的安全。” 伊斯滕尴尬地笑道:“您在怀疑我的诚信吗?” “毕竟您的狮卫封臣杀害了三位圣教神父。”吕讷转向拉迪兰,“主教大人,我有权怀疑伊斯滕陛下的品德,否则他的臣子就不会滥杀无辜之人。” 吕讷顺利地将话题引向了教廷:要想交换俘虏,伊斯滕就必须表现诚意;要想证明诚意,就要澄清神父之死与狮卫无关。 伊斯滕有些忍不住了:“这和交换俘虏没有关系。” “看来你并不想换回文迪男爵,你来与我会面别有用心。”吕讷起身准备离席,“那我就只能用其他手段要回我的伯爵了。” “请陛下息怒。”拉迪兰心中郁闷,他原本是打算拿神父的事私下要挟吕讷的,没想到吕讷直接将此事搬上了台面。“在下这次奉令而来,除了见证会面之外,还要查清杀害神父的凶手。既然吕讷陛下不能相信杀害神父的狮卫,那只要证明神父并非狮卫封臣所杀,您就会认同伊斯滕陛下的诚意了?” “守信之人才有资格谈判。”吕讷重新坐回位子上,“证明诸位清白后,我愿意撤离朝圣峡谷。” 一场普通的会面,立刻就被吕讷弄成了一场关乎国王信用的审判。伊斯滕赌上了作为国王的尊严,狠狠地用眼神询问邓洛可神父到底是不是格雷格杀的。 邓洛可拼命地点头,让老国王不要怀疑,他可是亲眼看着格雷格在他的庄园里杀了人。 圣主士兵把三口棺材抬上来,大厅里立刻就变了味。吕讷皱着眉头捂住鼻子,但拉迪兰还是要求士兵打开棺盖。神父的尸体上有斑驳焦黑,看上去正是被黑魔法杀害的。 “首先我军没有黑魔法师。”吕讷说道,“我听闻某位黑魔法师就是狮卫人,他加入狮卫军队才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赛克罗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道:“狮卫军被黑魔法击杀的人数不胜数,这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事实如此。”吕讷两手一摊,但赛克罗根本就没注意这双粗糙的大手。“我不需要狡辩。” “您说这是事实。”拉迪兰深信格雷格就在法卫军里,他笑着面向吕讷,“您愿意在圣主面前发誓,你的军队之中没有黑魔法师吗?” 吕讷一愣,显然主教有办法辨别谁撒了谎,他镇定了一下心情,并想出了一个无比绝妙的方法:“我以我的双手起誓!如果我对圣主有半分虚假,那么圣火就会吞噬它们!” 拉迪兰还在犹豫要不要施展圣术,转头瞥了一眼伊斯滕。老国王没有什么反应,一直低头沉思着,仿佛是默认。拉迪兰这才放心地走向吕讷,在那双粗糙的大手上分别画下十字:“吕讷·查美伦,你军中真的没有黑魔法师吗?” “如我适才所言!”吕讷抬眼不去看手心,事实上他也不确定格雷格的黑魔法是否奏效,否则,这双手就会在代表惩罚的圣火中燃烧殆尽。 此时的格雷格正在大厅的某个阴暗角落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圣术向吕讷释放,十字却画在了格雷格手上,不管法卫军中到底有没有黑魔法师,它都不会起效果。吕讷心砰砰直跳,拉迪兰施完法就默默地等着,结果半天都没有什么反应,圣术失败了。主教叹了口气,转身面向伊斯滕:“吕讷军中没有黑魔法师。” “什么?”赛克罗站了起来,就差把拉迪兰的领子抓在手里了,“一定是圣术出错了!” “注意你的言辞!”拉迪兰同样一脸不可思议,但不得不承认现实,“这是圣主的裁决,任何人都不能怀疑。” “那么,法卫的嫌疑就洗清了。”吕讷得想办法把话题转移到以琳上,如果拉迪兰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检验一旁的邓洛可,就可能露馅。“我也并非怀疑狮卫的信用,事实上,我愿意撤出朝圣峡谷。说不定神父是自己破了戒,遭受了天谴。” 以琳原本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吕讷把话题引到了神父,她突然将头抬起来,用所有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吕讷陛下说得没错,神父擅自参与战事,是罪有应得!” “以琳修女,你没有资格进行指证。”拉迪兰板起脸,“你有叛教嫌疑,我不能相信你的话。” “我没有说谎!”以琳急道,并按照格雷格之前的指示行事,“我要进行‘审判’,以此来证明我的清白。” 伊斯滕无助地望向吕讷,原本这场世俗贵族的会面逐渐变成了圣职人员之间的审判,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就此罢手:“好了吕讷,你不用撤出朝圣堡垒,我会交还马林伯爵的。” 不料吕讷伸出手掌阻止他:“以琳是我的修女,背负叛教之名有损我的形象。趁这个机会好好澄清一下,这也是主教大人的职责之一。” 格雷格已经在整个大厅内做了手脚。审判开始后,不管拉迪兰说得是不是真心之言,黑色的火焰都会立刻吞噬他,让他看上去像是遭受了圣主的责罚一样。知晓整个计划的吕讷心中颇为忌惮,格雷格恶毒到连自己的主人都要利用,实在是深不可测的男人。 “那么开始吧,主教大人,修女。”吕讷不顾伊斯滕眼神的哀求,退到了不会被格雷格的黑魔法影响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双王会面(下) 以琳离席,和拉迪兰面对面站着,二者相隔十米。作为三位已故神父的辩护者,拉迪兰赌上了自己的尊严:“我以圣父之名起誓!这三位死者是被魔鬼所杀,是可怜之人。诽谤、恶意重伤他们的,都会受到圣父的责罚。” 主教在大厅中央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吕讷已经悄悄退场了。格雷格呼唤他,说要换回自己的手来施展黑魔法。他拿着小刀重新砍开吕讷的手腕,这一次年轻的国王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想必格雷格以后再做相同的手术,一定会非常熟练。 伊斯滕见到吕讷悄悄退场的时候,只是一言不发地靠在椅背上。赛克罗注意到了这一点,很快也发现吕讷的离席,他提醒父亲赶紧告知主教。“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他急道,“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踏入陷阱了。” 老国王身心俱疲,他痛苦地叹息。“那不是吕讷的手。” 赛克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手?” “吕讷从来没有提过重物,他的手是外交家和政客的手。”伊斯滕欲哭无泪,就算是刀割也不能再在他脸上划出更多皱纹了。“他一定是和那个魔鬼做了交易!我的天哪……一年前我甚至还想锻炼他成为我的继承人!” “这就是吕讷,父亲,我早就知道会这样。”赛克罗抓住伊斯滕的肩膀,“清醒一点,我的父亲!他已经不是您的儿子了,他是一个从没有把您放在眼里的伪王!只有彻底击碎他的野心,才能让王国回归和平。” 听到这番话的伊斯滕开始疯狂地战栗,口中吐出了白沫。赛克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周围的情况。所幸吕讷不在大厅里,拉迪兰的注意力也在以琳身上,除了赛克罗自己,谁都不知道老国王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赛克罗按住伊斯滕的肩膀,把他的头用力按下去,让他看上去稍微正常一些,但这维持不了多久,一旁的邓洛可似乎对拉迪兰的发言厌倦了,马上就要转过头来。 “邓洛可大师!”赛克罗见瞒不下去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邓洛可的视线,“您、您有什么治疗疯羊病的好法子吗?” “疯羊病?”邓洛可有些不解,但还是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能让人暂时镇定下来的药剂,但恕我直言殿下,如果您所认识的贵人得了这种病,应当立刻交由我来诊断。” 赛克罗无法判断邓洛可是否已经察觉到国王的异样,他佯装查看药瓶,然后称赞邓洛可几句:“是我的远方表亲,呵呵。我会把这药带给他的学士,谢谢您。现在,请您去主堡外看看法卫人都在干什么。” 邓洛可神情怪异地看了赛克罗一眼,起身离开了。赛克罗坐在原位故作镇静,以免邓洛可回头来看,等他彻底消失在大厅后,王子才掰开国王的嘴,把药瓶里的东西全部倒进去。 拉迪兰刚刚发表完他的伟论,说什么神父尽忠职守、信奉圣主之类的话,显然称颂之言越长越多,圣术的威力就越显著,以至于一旁的赛克罗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因为圣术还是因为邓洛可的药才平静下来的。 以琳毫不示弱,抬头挺腰陈述自己的所见:“三位神父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穿着与世无争的修道服踏上战场,他们玷污了神父之名与圣父之名,你,拉迪兰,若是再包庇罪人,就是与他们同罪!” 修女的陈词稍短,却句句都是她的心声,比起拉迪兰的道听途说,似乎更能引起圣主的同情,所以她身上的光芒比拉迪兰的还要耀眼,小腹上的十字圣痕犹如圣主手中的真迹。 格雷格同时完成了换手,他看到了从幕前透过来的圣光,便往地板上猛踩了两下。大厅两边的法卫士兵应声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石灰块往身后的墙壁上添上几画,原本怪异无章的图形才连成了黑魔法阵。 法阵已经完成,格雷格扶着额头摇摇晃晃走向施法位置,看来大厅里的圣光对他起了效果。吕讷扁扁嘴,施舍给他一个肩膀:“没必要冒生命危险,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复仇。” 格雷格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眼睛里都是到处乱飞的星星。他摇了摇头,吕讷也知道他的脾气,只好把他扶到墙边。 “拉迪兰……”格雷格用尽全力,在圣光的照耀下抬起聚集着腐朽气息的手掌,“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格雷格便昏死在吕讷的怀里。 “公正无比的圣父!请您惩罚那些袒护有罪者的人!”以琳完全压制拉迪兰所发出的光芒,仿佛大海的浪涛吞没小河的涟漪。拉迪兰刚想反驳,舌尖“噗”的一声燃起了一个金色的小火苗,吓得他没办法说话。 吕讷原本以为格雷格的计划已经失败,不过这无伤大雅,不管以琳是不是叛教,他已经达到目的,可以在不撤离峡谷的情况下要回马林伯爵,对于格雷格的恩赐已经够多了。但是当他摸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回到原位的时候,整个大厅都已经乱了套了。 伊斯滕从疯羊病中清醒过来,正好听见拉迪兰的惨叫声。这位红衣主教全身沐浴着金色的火焰,指尖已经开始像融化一般滴落在地上了。 “我错了、圣父,我错了!” 拉迪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但圣火没有停止,誓要将他焚净。以琳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她的心朝向正义的圣主,她的虔诚终于得到了回报。 “够了,快停下!”伊斯滕从位子上跳起来,想要帮拉迪兰扑灭火焰,但圣火不听凡人命令,就算是尊贵的国王也不能控制它。拉迪兰失去了意识,以跪姿倒在地上,一般身体化作金色的液体,快要失去形状。 “修女!吕讷!”伊斯滕的声音变得沙哑,“如果你们还有半点怜悯之心!难道拉迪兰主教就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吗?我已经知道了,三位神父是罪有应得,可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人世,下地狱去受刑了,不是吗!” 以琳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她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没准备伤害任何人,便停止了施法。审判结束了,金色的圣火慢慢从拉迪兰身上退去,但半融的主教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遵守你的承诺,伊斯滕·查美伦。”吕讷直呼父亲的名讳,然后带着以琳离开。“明天夜晚之前,马林伯爵必须回到东面的朝圣堡垒。与此同时,文迪男爵也会抵达西面的那一座。” 以琳跟在吕讷身后离开大厅。她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拉迪兰主教,不过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陛下。” 一条手臂忽然拦住刚刚出门的吕讷,格雷格才恢复意识,说话声还有些虚:“现在是绝佳的机会,我要——” 他刚想说杀死拉迪兰,忽然瞥到吕讷边上的以琳,只好闭口不说了。吕讷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他摇摇头:“我不能同意这件事,现在,你得回去休息。” “够了。”吕讷推开他,后者差点跌倒在地上,不解地望着他的陛下。“我知道你很想要杀了他,但不是现在。”说完吕讷看了以琳一眼,示意她带格雷格离开。 这只是陛下的无心之举,没有别的意思。以琳从吕讷身后离开,扶住格雷格的手臂,老肯特紧绷的肌肉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了,就好像一个极其困顿的人沾上了床榻一样。 修女小心翼翼地扶着格雷格,她那幼苗一般的身躯已经用尽了全力,格雷格是真的累了,以琳搞不懂,为什么他受到圣光的照耀后会变得如此虚弱。虽然只是猜疑,但她还是轻声说了:“你……不会学了黑魔法吧?” “没错。”格雷格冷嘲热讽起来,“我现在就跟拉迪兰一样就是一滩烂泥,你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我捏死。” “我不想捏死你。”以琳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格雷格惊讶地回头看着以琳。 “黑魔法难道不是魔法的一种吗?和圣术一样。”以琳依靠着格雷格的肩膀,眨了眨仿佛装载着整片天空的眼眸。“如果是一个善良的人,一定会用黑魔法做一些好事吧。” “圣主啊!”格雷格边走边望着天空,他的眼眶发红,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称呼圣父名讳的机会。“如果我早些遇到你……如果我能认识你……” “现在也不晚。”以琳笑道。 疲惫的格雷格在修女的搀扶下回到一间独立的房间,此时此刻他只想快点进入梦乡,而不去想什么战争或复仇。以琳在他开始发出细微的鼾声后才从椅子上起身离开。借着房间里的烛光,以琳细细观察着格雷格脸庞上的每一处凹痕,这张饱经创伤的成熟容颜被半辈子杀戮笼罩,已经容不下一寸柔情,即使是在睡梦中,格雷格也时不时皱起眉头,不让自己有半点放松。 会面结束后,伊斯滕于次日早晨离开文迪庄园。按照会面的最终结果,他应当立刻释放马林伯爵,在那之后,他将重新得到被俘虏的文迪男爵。 圣主部队在沾满朝露的青草地上完成集结,簇拥这两位查美伦贵族往朝圣峡谷的方向进发。临行前,伊斯滕回头望了望主堡城墙,在墙头发现了吕讷的身影。吕讷一脸肃穆,伊斯滕无法从中看到一丝和亲情相关的表情,就只是一名国王望着另一名国王罢了。伊斯滕叹了口气,将头低下,但是很快就将抬起头来。 吕讷吓了一跳,伊斯滕的眼神像弓箭一样射来,然后回头纵马。年轻的陛下或许已经心知,这一回眸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父子之情了。 圣主部队离开庄园的同时,也带走了奄奄一息的拉迪兰。邓洛可见过他在被格雷格重创的情况下迅速复原的情形,根本无法想象这摊冒着微光的烂泥竟然是主教本人。 拉迪兰的后背被完全融化,如同沸腾一般往外冒着小泡泡。邓洛可近距离观察了一番,那些泡沫就是重新生长出来的肉,等到稳定下来,拉迪兰的后背就可以完好如初。不过到目前为止,这副身躯实在是令人作呕,邓洛可几乎不能直视它。 一日后,国王部队越过峡谷并进入己方范围内的朝圣堡垒,挥舞旗帜令守军释放马林伯爵以及其麾下的所有法卫士兵。 作为俘虏的马林伯爵本以为自己会把此地当作坟墓,坐到马上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离开堡垒后就再没有圣主士兵跟随,马林对吕讷感激不已:“不知道陛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将我换回。” 堡垒上的守卫目送伯爵离去后就要回到堡垒内休息,不料忽然看见肩头站着一只小巧的百灵鸟。鸟儿也不叫唤,就用豆粒大小的眼珠子盯着他。士兵觉得有些可怕,赶紧用手猛拍肩膀,百灵鸟受到惊吓便飞走了。士兵嘟囔了两句,重新振作精神站岗。 那只百灵鸟没有飞远,它在半空中转了两圈,以最快的速度一头钻进了朝圣堡垒里。伊斯滕正同自己的近卫部队停留在大门后的空地上,嘱咐邓洛可回到狮卫后的各项事宜。 “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办法立即册封新的狮卫领主。”伊斯滕听说梅戎的几个儿子都不堪大用。“狮卫中除梅戎公爵在,声望最高的莫过于大师您。所以请大师暂时统领各大领主,令诏稍后送往狮卫城。” 邓洛可无比激动,他颤抖着跪在伊斯滕的面前,发誓要捍卫狮卫领土。 百灵鸟没有理会伊斯滕或邓洛可,似乎是有个明确的目标似的,它飞入一处门洞,掠过赛克罗的肩膀。赛克罗正好把拉迪兰主教安置在一间干净的独立房间里,还没将门合上,脸颊边吹来一阵劲风,竟然将他的脸皮划破了。 年轻的王储抹掉流下来的血迹回头看去,突然瞳孔一缩,仿佛见了鬼一样脸变得惨白,连伤口上的血液也停止流动了。 小巧的百灵鸟如同发酵面包一般膨胀开来,长出人手人脚,最后从尖细的喙里伸出一颗绝不可能藏在鸟胃里的人头来。格雷格露出疯子般的痴笑,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就像是久旱的农田碰上一场大雨,就像是寂寞的寡妇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赛克罗早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也许见过比小鸟变人还要恶心的事情,但是看到格雷格那张笑脸的一瞬间,他已经不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满脑子想着就这样死掉算了,以至于两眼往上一翻,跪在失去知觉了。 “拉迪兰!” 拉迪兰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一声直达心灵的呼唤。那呼唤异常亲切,他确信是一位他熟识的人喊出来的,所以就缓缓地睁开眼睛,想要去回应这呼唤。 格雷格根本不给拉迪兰任何反应的机会,徒手抓住他的脖子。漆黑的奥术能量从格雷格的指尖侵入拉迪兰的身体,后者只能本能地从喉咙发出“咔咔”声,随着格雷格用尽全力的一捏,拉迪兰的脖子往边上一歪,支撑它的颈椎碎成了粉末。 格雷格感受手中没有骨头的肉团,一阵阵的快意从指尖的每一层皮冲进脑子里,不得不承认,他起生理反应了。他弓起后背,右手握着拉迪兰的脖颈,左手抓住拉迪兰的肩膀,两手同时往两边用力,随着一阵响亮的肉类撕裂声,拉迪兰的整颗头颅被扯了出去,白色的脊椎也凸出身体半截,还非常完整,金色的献血喷了一整面墙壁。 “拉迪兰,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你死不掉!”格雷格大笑着对拉迪兰的脑袋说道,“所以我要折磨你,让你成为我的宠物!我的痰盂!” 就在格雷格准备把拉迪兰的双眼戳瞎时,主教那失去头颅的身体突然暴起,死死抓住格雷格的双手不放。格雷格大声咒骂,在拉迪兰释放出圣术之前挣脱出他的控制,并狠狠将他的眼球从眼眶里抽了出来。 “啊!” 拉迪兰的头尖叫起来,他的身体也跪在地上做出抱头的姿势,但他的头根本不在脖子上,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格雷格觉得还不够解恨,他把抽出来的眼珠子塞进了拉迪兰的嘴巴里,然后大笑起来:“怎么样!自己的眼珠味道如何?” “不……不!” 拉迪兰的尖叫终于引起了堡垒守卫和伊斯滕的注意,老国王冲进堡垒,率先看到的就是失去意识的赛克罗。他以为自己的爱子已经死去,愤怒立刻超过了悲伤,不管房间里的情形是多么恶心,他都红着眼眶冲进去:“是谁——格雷格·肯特!” “看好了,和伪教徒合谋的昏君、豢养暴民的庸主!”格雷格吻了吻因吞食双眼而痛哭流涕的拉迪兰,暴躁的黑魔法能量像蛛网一般结满了整个空间。“这就是红衣主教拉迪兰的‘全部’!” 格雷格把拉迪兰的脑袋往地上狠狠一按,后者的身体就像一本书一样缓缓打开,裹着金色献血的内脏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将每一个部分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伊斯滕面前。老国王见过许多死尸,但还是觉得五脏翻滚,向后退了半步。 圣主士兵已经赶来,格雷格把拉迪兰的脑袋像皮球一样抓在手里,化作一片黑雾冲向门前的伊斯滕。伊斯滕抓住赛克罗往侧边一倒,没有碰到黑雾丝毫,但身后的一些士兵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半边皮肉被完整地剥离身体,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后化为酸水。 格雷格化作百灵鸟时一心想要解决拉迪兰,他已经吃了很多次分心的亏,但现在他有更多时间解决下一位目标了。他飘到半空,正巧发现极远处骑在马上狂奔的邓洛可大师,即使是格雷格现在也追不上了。 “邓洛可,你这个懦夫!”格雷格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你以为你能逃到什么时候?死期将至,勿须推脱!” 邓洛可远远听到格雷格的叫嚣,连头也不敢回,他不知道格雷格到底有没有追上来,只顾一路奔逃,直到进入一片树林。他从马上跃下,让马儿自行向前,希望可以迷惑格雷格,但他很快就发现身后并没有凶残的追杀者。格雷格的话语像诅咒一般萦绕在他耳边:死期来临的时候,谁也没办法推脱。 伊斯滕不敢派兵追击格雷格,或许就算老国王下了令,也没人有这个胆子去追一个可以把教廷主教分尸的黑魔法师。士兵们难以压抑心中的恐惧,瞪大了眼珠怀疑坚固的堡垒是否还称得上是安全。 老国王跪在还没有恢复意识的赛克罗身边,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还好听见了稳定的心跳。伊斯滕松了口气,顶上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些。 赛克罗被抬上病榻,几名圣职人员为他治疗精神创伤。圣光照耀之下,赛克罗猛地睁开眼睛,大叫着“不要过来”,从病榻上滚落在地。 “好了赛克罗,”伊斯滕虽然心中悲伤,但还是故作愤怒,“你是王子、是将军,不能让你的士兵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样子。” “格雷格果然在法卫军中,吕讷已经彻底堕落了!”赛克罗苍白的脸庞纠结在一起,“我要杀了他,他就是个满口谎言的被逼小人,您看到他是怎么对待您的了吗!” “够了!”伊斯滕觉得头痛欲裂,“我知道要怎么做。” 事实上,格雷格的这次举动并没有得到吕讷的同意。当他利用法术回到法卫营地,把拉迪兰那颗头颅扔在地上的时候,吕讷铁青的面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格雷格卿,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不要杀死拉迪兰。”吕讷一挥手,两名法卫士兵上前将格雷格压制在地上,后者没有抵抗。 “杀死神父时你做得到不留痕迹,但这是红衣主教!”吕讷扶着暴起青筋的额头,“难道教皇还会坐视不管吗?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法卫人能敌得过不眠不休的教廷圣卫吗?” 格雷格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等到伊斯滕回到自己的营地、放走了马林才动手,把法卫的嫌疑降到了最低。他没有为自己开脱,也不讨一丝惩罚,竟然还张口要求掌兵:“陛下,我能在秋天来临之前拿下狮卫全境,到时候,即使是教廷真的派出圣卫,我们也有办法抵抗。” “格雷格·肯特……”吕讷看上去已经怒不可遏,但心里却十分冷静,他在等待格雷格的决心。果然,格雷格跪着向前挪了两步:“事已至此,下定决心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吕讷垂眼看着拉迪兰的头颅,它肤色苍白眼眶紧皱,半张着的嘴里都是些污垢残渣。年轻的陛下实在不敢相信,拉迪兰到现在为止都还称得上是存活的状态。如果我的士兵也能不老不死,不饥不渴,吕讷想道,那我就没必要担心拿不下狮卫城了。 “我将率军进攻峡谷。”吕讷转身背对格雷格,“三月之内,我要看到狮卫城上飘扬着法卫旗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七章 庄园外 斯托卡伯爵在邓洛可庄园中估摸着时间,老国王和伪王开始会面直到结束,派出使者通知各领地重新进入战争状态,至少需要四天时间。有这些时间,敌人一定会想办法提前发动战争。老斯托卡等不及了,他命令士兵在庄园内整装待发,自己则穿着盔甲回到堡垒内。 伯爵穿过空地进入小门,然后拾级而上,来到整洁干净的居住区。如果不是战争的亲身经历者,斯托卡很难从这些低头默默打扫的佣人中间感受到一起性命攸关的紧张感。邓洛可是王国闻名的炼金术师,喜欢整洁和一丝不苟,所以负责清扫的佣人比其他任何领主都要多。斯托卡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把挡路的人推开,径直走向楼内最大的一间房间。 邓洛可夫人面容憔悴了许多,但看到有人来还是摆出坚强的神情,她在庄园里的意义就是维持士气。斯托卡一摇手:“是我。流露出真情实感吧,夫人,我不需要你的激励。” “谢谢您,斯托卡伯爵。”邓洛可夫人放松下来,“请问我的丈夫什么时候回来?我和里昂都很想他。” “他去面见国王陛下了。”斯托卡没有避讳,“等他回来时,他将统领狮卫全军,请夫人不用担心。” “不过现在仍然是特殊时期。”斯托卡尽量发出轻描淡写的语气,“接下来我将率军出战,您和公子留在城里实在危险,我已经备好马车,请您往狮卫城避难。” 邓洛可夫人显得有些为难:“可是我的丈夫留下来维持士兵的士气。” “不要傻了,女士。”斯托卡皱着眉头抓了抓头发,有时候他急躁起来和梅戎公爵特别相似。“你们一个女人和儿子能对士兵起多大影响?我随便找几个失足女都比你强。” 邓洛可夫人有些恼火,但她看到斯托卡全副武装,以为是用来对付她的,所以不敢发作。“您能保证这是我丈夫的命令吗?” 斯托卡没有犹豫:“如果如我预期取得胜利,我会将你接回来;如果我如你预期战败了,邓洛可大师会去狮卫城和你团聚。” “斯托卡伯爵!” “听好了,邓洛可夫人!”老斯托卡吼出军人的声音,“我的儿子在这条前线更加前方的位置,他生死未卜,甚至有可能早已身首分家!他、他还有一堆儿女没来得及撤出庄园,我最小的孙女甚至不会说话!你有看到我为了他们做什么吗?” 邓洛可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站在她面前大声怒骂的,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父亲和祖父罢了。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会离开这里的,但您要向我保证,这不是我见到庄园的最后一眼。”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斯托卡说话的时候没有看邓洛可夫人,率先转身离开了。 载着夫人和小邓洛可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向狮卫城,而斯托卡则在同一时间站上高台面对所有庄园守军,他的手里拿着一卷使者的文书,上面的内容都是他伪造的。 “陛下与贼子已经完成会面,战争重新开始了!”斯托卡伯爵高声呼喊,好像恨不得让庄园外的法卫人也听见,“所有将士,集结你们的部队,我要在这场小雨阻碍你们的行进速度之前看到法卫人血流成河!” 斯托卡说完就冒着绵延的细雨仰望天空,不可思议的是,当冰凉的雨滴落在老伯爵脸上的时候,大大的太阳还在空中发着热烈的光。 狮卫人偶尔也能遇到这样的太阳雨,所以并没有在意,现在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庄园内集结成阵列,找到法卫人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斯托卡在高处眺望了半天,法卫军中没有一面代表将领的旗帜,不仅吕讷不在,连格雷格或图道尔等都离开了狮卫战线。 每个狮卫部队都配置了两到三名炼金术师,开战之前他们给所属部队的士兵喝几口药剂。药水量不多,只够最前一排的人饮用。那药水又苦,味道又冲,但喝下去后就会觉得身体热乎乎的,好像拥有了用不完的力量。 “好了,狮卫的同胞们!”斯托卡大手一挥,“像一杆长枪一样冲破敌人的包围吧!” 各部队将领一声令下,狮卫士兵同时大喝,声浪或许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冲击法卫人的耳膜。狮卫骑手脱离阵列跑得最快,当他们抵达战场两侧时,法卫营地内还没有任何反应。太阳光芒闪耀,但雨滴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加油鼓劲一样越落越大,在一瞬之间,春季绵绵细雨就变成了暴雨,雨帘编织在一起,还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怎么回事!”骑兵将领感觉雨水蓄满了盔甲,身体变得无比沉重,拉动缰绳的时候,手臂和衬衣之间都能倒出水来。战场开始变得泥泞万分,骑兵的冲锋速度越来越慢,泥沼一般的地面把马蹄拽入其中,仿佛要带它和它的骑手往地狱而去。 斯托卡大惊失色,赶紧令落后的步兵阵列放慢脚步。这场怪雨绝不是自然现象,法卫军中一定有一位技术高超的奥术大师。然而远在阵列后方的将领无法控制早已进入战场中央的士兵,那些喝了炼金药剂的狮卫人用不可思议力量把自己的腿从泥泞里拔出来,又勉强走了几步,但很快又在新的地方陷了下去。 此时法卫大营中传出欢呼声,原来法卫人早就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一杆法卫大旗从中军升起,旗杆顶端还挂着一颗人头。斯托卡一边帮助士兵脱困一边眯眼去看,但不知道这颗人头属于圣主的哪位将领。 男人下令进攻的声音随着暴雨渐小越来越清晰,这个男人操着一口狮卫口音,是斯托卡近些日子最为熟悉的身影:“格雷格·肯特!” “看来我们的想法一样,伯爵大人。”格雷格喊道,“今天我们可以相处得很愉快。” 大部分狮卫人都被困在泥泞之中,法卫依靠令人安心的地面向敌人射出弓箭。狮卫士兵举起盾牌奋力格挡,但终究没办法完全拦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即使是钢板也会有被射穿的那一刻。狮卫士兵不敢冒头,只顾蜷缩着身体躲在盾牌后面,进入战场的法卫人很轻易就将他们的盾牌挑开,斩落他们的头颅。 只有那些喝了药水的狮卫士兵挣扎得比较厉害,他们好像已经忘记要用盾牌保护自己,光用长剑在面前贵族,身上扎满了弓箭也不知疼痛。法卫士兵也不敢上前了结他们,就放任他们歇斯底里,等到药效过去,自然就失血过多死去了。 狮卫骑手艰难地饶过无法驰骋的地形来到敌军的侧翼,却发现早就有一排法师正在等着他们。骑手们一看到头顶悬着的几个巨大火球就背脊发凉,但是又一想正在水深火热的步卒,只好硬着头皮冲向前去。 法卫的法师将领为大名鼎鼎的莱森·方汀。公爵换了一身适合战场的行头,早白的长发都梳到脑后,露出光泽的额头来。法师们看到骑兵冲过来,立刻继续施法降下火球。 狮卫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那些带着灼热气息的不祥之物擦着他们的头顶飞向战场的后方,连炸起来的扬尘都没有晃到他们的眼睛。 法卫法师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了重大失误,狮卫的铁骑毫无阻碍地冲入脆弱的法师阵地,但是方汀很快就组织了一场成功的撤退,法师们只不过是丢到了自己的长袍和阵地。 格雷格正率军在战场中央大肆残杀,黑色的身影如同前来收割生命的死神。失去理智的狮卫士兵用最后的本能向他发起攻击,一碰到格雷格的身体就燃起黑火,剑刃化为铁水。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侧翼的爆炸,格雷格以为是方汀的布置起到了效果,便放下心来继续推进。 法卫步卒打得开心,没有注意身后的嘈杂声。法师团退得极其迅速,好像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打胜仗一样,仍由狮卫骑兵追赶。 格雷格终于发现了问题,方汀从战场上消失了,部队的身后全都是墨绿色的迅影。他啐了一口,用手指在面前画一个富有艺术性的图案,地面上立刻黑气涌动,一匹全身漆黑的战马凭空组合出来,还抬起前蹄嘶鸣一声。 周围的狮卫人都吓得跌倒在地,用手和后背倒退回去。格雷格翻身上马,孤身一人返回阵列后方。 法卫法师依旧快去后退,但阵型完整非常有序,格雷格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肝火立刻就旺了起来,可就是见不到方汀本人,只好杀敌泄愤。 杀了一层狮卫骑手后,肯特将军终于看到了方汀本人,后者已经站在一处安全地带准备施展某种法术。格雷格跳下坐骑边走边喊:“莱森,出什么事了?我看到你的人被骑兵追赶。” 方汀以为格雷格是特地来关心他的:“哦,是狮卫人——” “为什么你撤得比懦夫还快!”格雷格对着方汀的正脸乱吐唾沫星子,后者缩了缩脖子,把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法师需要绝对安全的距离才能施展本领!”方汀突然往前一小步,“不要对我的指挥指手画脚,你离开前线多久了?” 格雷格和方汀瞪着对方,但战局转瞬即逝,狮卫部队已经成包围的形式开始逐渐反击,尤其是暂时失去指挥的法卫步兵产生了不小的混乱,无法维持阵型。 狮卫的炼金术师拿出一些灰白色的不透明药瓶抛进战场,狮卫人一看到这些瓶子就知道里面有什么,连盾牌都抛弃了,双手死死捂住口鼻、闭上眼睛。 格雷格正在往前线回赶,刚想提醒士兵如何应对,一个鲁莽的法卫人就踩碎了一个瓶子,刺鼻的汽雾弥漫开来,仿佛有个可怕的魔鬼把辣椒往你的眼球里按。毫无准备的法卫人纷纷捂脸惨叫,眼泪流个不停。 狮卫全军奋力而起,终于把双腿从泥地里拔了出来,闭着眼睛和敌人扭打在一块,不管是敌是友先抓过来全部砍翻。 法卫人一排排地倒下,等怪雾过去,狮卫人全都流着眼泪剖开敌人的肚子,仿佛是在怜悯他们。斯托卡大声命令同胞睁开眼睛,战局已经明朗,花费一些时间后,庄园守军几乎倾巢而出,吼声中带着压抑许久的欢欣。 格雷格重新跳回战场,他从天而降劈开一个狮卫人的头盔和脑颅,从他手里救回一个法卫老兵。老兵感激地看了将军一眼,但格雷格没有时间给他安慰,因为一阵箭雨朝着战场降下,老兵眼窝中箭,仍然离开了人世。 “撤退!” 格雷格下达了他最不想下达的指令,法卫士兵开始收缩,放弃包围邓洛可庄园的细长阵线,希望能在狮卫人攻到眼前之前集结出有纵深的阵型。斯托卡没有给格雷格这个机会,他像一名抚弄竖琴的优秀乐手,左右翼的士兵如同乐音一阵一阵地向前,穿插如法卫人的薄弱点。一排法卫士兵刚想组成阵型,就被冲进来的两名狮卫骑手搅乱,法卫人都来不及应付,背后又追来一排长矛,把他们逼在一起。 方汀待在战场上最安全的位置,目睹了格雷格失败的全过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我这是在战场,他想道,我的同胞在为我的心事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下令法师团释放火球掩护友军撤退,这一次法术都精准地命中了敌人,格雷格往身后一看,露出“早该这样”的表情。 离开时,格雷格站在全军最后阻止狮卫的追兵。他见到一名骑手最先与自己接手,那是个年轻的狮卫人,还不知道格雷格·肯特对于全王国到底是怎样的名号,拼尽全力挥舞长剑朝他砍去。格雷格略微半蹲压住中心,双手握住与他默契无比的长剑,就在敌人的利刃挥下来的一刹那,格雷格如同腾越出海面的鲨鱼一般率先将对方的右手砍下,但自己的右肩还是被战马撞着,失去重心后退了几步,最后用手稍微撑了一下。年轻的狮卫人痛苦惨叫着跌落马下,脖子也摔断了。 其余的狮卫追兵有些动摇,斯托卡也不让他们追了。老伯爵骑着战马悠悠地晃到追击停止的地方,和自己的老对手稍微叙叙旧。 “相处愉快,肯特将军。” 斯托卡举起长剑,带着他的士兵们一起为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呼。格雷格刚在吕讷面前夸下海口就吞下败局,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前军,可惜看不见最前端的方汀公爵。 法卫部队收缩之后回到庄园的正前方,一场小胜几乎解决不了邓洛可庄园的困境。斯托卡不指望邓洛可回来,并在庄园外扎营。法卫以为敌人有援军,不敢再拖长了进行包围。 格雷格准备在平地上和斯托卡决一死战,在此之前必须解决方汀的问题。关于上一次战斗中公爵的反常失误,不少将领和爵士都有些不满,而他自己将它解释为还没有适应前线的氛围。 “陛下刚刚将我调来前线,”他说,“我的人还需要时间。” 格雷格叹了口气。“莱森,我们是朋友。陛下把你调到前线是不信任你,你应该用战功来证明你的忠诚。” 方汀沉默半晌。格雷格了解他,现在方汀可能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奥术大师最后只好两手一摊:“我会配合你的。” 格雷格动了动眉头,为方汀铺开战略地图:“很好。” 两人在营帐里谈了大半天,直到月亮从乌云中探出来。方汀挡开帷幕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格雷格收好地图才跟出来。 “这才一年不到,”方汀看着属于狮卫的月亮,“法卫人已经站在邓洛可大师的庄园前了。” “陛下有称王的才能。”格雷格蹲在自己的好友身边嚼罂粟壳。“看来伊斯滕的几个儿子里没有人能与他并称。” 老肯特说到吕讷的时候,总是带有些许尊敬和骄傲,在狮卫人里实属罕见。方汀摇摇头:“有没有才能,做父亲的最为清楚,十一世陛下会选出最佳的一位做自己的继承人。” 格雷格撅起嘴耸肩:“我不这么认为。就像我们面前的斯托卡,他的儿子已经把庄园丢了,拖儿带女不知道躲去哪里。你呢——公爵大人,你觉得你的儿子是块学魔法的料吗?” 方汀被说中了心事,他家的臭小子偶尔会把奥术书当作擦鼻涕的纸。公爵老脸一红:“那雷斯垂德呢,如果你找到他了,吕讷陛下就如虎添翼了。” 说到雷斯垂德,格雷格突然不说话了。老肯特喜欢说话,方汀觉得沉默里有着他的难言之隐。看来我们处在相同的境地,方汀这么想着,跟格雷格一起仰望不再落雨的夜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斯托卡 以琳从伤兵营地里走出来的时候,格雷格正好从她面前走过。这位从不会错过和女士交谈的老绅士盔甲佩剑都穿戴齐整,头也不回地钻进帐篷。她觉得惊讶,之前不论是和哪位有名的将领作战,格雷格都面露轻松,不像今天这样紧绷着嘴角。 现在不是打扰将军们的时候,修女转身朝远离营帐的方向走去。每一位和以琳见面的士兵都会与她亲切地问好,有时修女的一颦一笑都会为这群整天冒着生命危险的人带来无比的欢乐与安慰。 法卫人正在紧张地进行战前准备,营地内不断有信使和斥候进出,几名格雷格的副官在收取从其他战线传来的情报。将军百般嘱咐在南方作战必须保养好自己的脚,休息时大伙儿总会把鞋子倒过来挂在架子上,然后把脚伸到篝火边烤一烤。以琳看到士兵们的脚底全是破掉的老茧,心里觉得可怜,跑过去为他们治疗。 “你们好,”以琳有些害羞,“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帮你们消除脚上的老茧。” 士兵们面面相觑,突然发出大笑。“抱歉,修女,我们很感激你的仁慈。”一位老兵说着还抬起了自己变形严重的脚,“这层老茧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呢,如果把我的脚变回光滑平整的样子,恐怕就没办法从战场上逃回来了。”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以琳觉得难堪,说话支支吾吾起来:“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有些失落地从士兵身边离开,大家邀请她坐下来聊聊天,他们喜欢和修女待在一起。 “有时候你会让我想到自己的女儿。”老兵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不过谁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做修女呢,做修女太枯燥了。” “在修道院的日子是很枯燥,可我喜欢那样的日子。”以琳在士兵中间坐下,“每天念祷文、整理古籍,这么做让我安心,我能得到圣主的认可。等哪一天战争结束了,伤兵大营里没有需要我医治的人了,我想我还是会回到修道院,继续念我的祷文、整理整理古籍。” “战争结束……”士兵们沉默了。这个日子似乎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也许现在还能坐在以琳身边谈心的人,明天就会变成战场上的一具尸体。 “一名士兵不配谈战争以后的事。”一名看上去像副官的士兵走过来大声呵斥,“穿上你们的鞋子,给我去训练!” 副官看上去非常年轻,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来。不管他参军多少年,长官就是长官,一圈士兵马上站起来套上还有些湿漉漉的鞋子,还和以琳道歉。 “我理解您的心情,修女。”副官也道了歉,“有时候谈论和平的日子会降低军队的士气。” “您看上去很年轻。”修女盯着他略显稚嫩的脸庞,“您很早就参军了吗?” 副官点点头:“是肯特将军提拔了我,能在战场上遇到像将军这样的英雄,实在是我毕生的荣幸。” 以琳得知这个年轻人叫做阿因索夫,是在不久前攻占斯托卡庄园的时候格雷格提拔的,大家都叫他阿因。修女很好奇:“肯特将军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因略开玩笑地摸了摸下巴:“我以为您比我更了解平时的将军。”闻言以琳就脸红了:“我、我怎么会知道。” 年轻的副官摆手大笑:“抱歉修女,我没别的意思——如果让将军卸下身上的盔甲,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他时常在没有战斗的夜里和我们谈论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曾一个人在审判森林里呆了好几天,还杀死了不少强盗。将军总是以他为骄傲,在我看来,每一个父亲都是如此。” “只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阿因说完便板起脸,“比起平时的将军,我更加敬仰战斗中的他,他如同为了战争而生一般,只要有他在,任何困难我们都能度过。” 以琳对此仍然感到困惑,但她不得不向阿因道谢,年轻的军官马上就要投入训练中去了。 大量物资和援军从营地后方输送进来,邓洛可庄园势在必得。领兵的爵士率先见到营地边缘的以琳,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对他们来说,在战场看到一个女人,实在是非常晦气的事情。 以琳自觉地从道路旁退开,但不知不觉又走回了会议营帐旁,方汀公爵从里头出来和各位刚到的将领打招呼。方汀面色冷峻,看来和格雷格讨论后的结果并不乐观,爵爷们一同入内,只留下方汀在外面。 以琳等那些不给她好脸色看的人都进去了才敢走出来,方汀发现了她。“你好修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是莱森·方汀,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迹。” “您好,方汀大人,我是以琳。”以琳以为他也是个不喜欢看到女人的人,拘谨地在身前玩弄手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目前没有。”方汀思忖了一会,“不过格雷格现在压力很大,我想在会议结束后他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是因为敌人吗?” “格雷格的老对手了——您喜欢讨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吗,修女?”方汀伸手示意以琳与他向前走,他不想让修女听到格雷格愤怒的咆哮。 “打打杀杀让我感到伤心,我希望能抚慰那些受伤的人,身体上和情感上。”以琳叹息道,“但副官先生提醒我,不能让大家过于向往和平的日子。” 方汀点头赞同:“这是位有觉悟的战士,一定是格雷格的副官而不是我的。”说着公爵自己笑了起来。“不用太在意,修女,说到底我们都是为了和平的日子而战斗的。” 方汀的法师团营地在大营的另一片,穿着长袍的法师们围坐在一起讨论学术,有的在实践演练,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训练。同样,以琳又被热烈地欢迎了,她甚至不知道要坐在哪一堆篝火旁边。 “希望您能喜欢上法卫。”方汀行了一礼,“即使是在军队,我也希望我的士兵都是有情义的人。” “您的精神令我钦佩。”以琳想到了另外一位将军,“肯特将军应该多向您学习学习。” “说起格雷格,”方汀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把以琳拉到看不见士兵的地方,“如果他让你在靠近前线的地方医治伤员,你一定要拒绝,听到了吗?” 以琳不知道方汀这么说的含义,公爵看上去特别像那么回事,修女只好点头答应。 就在修女在法师营地里接受款待的时候,诸位法卫领军将士接受了格雷格的命令后陆续离开了营帐。直到最后一位爵爷也出发前去准备了,格雷格才从营帐里用疲惫的声音喊来侍从:“来人!传唤以琳修女。” 事实上,这位“贴心”的侍从早在最后一名爵士离开帐篷之前就开始找以琳了,他满头大汗地站在外头结巴道:“将、将军,以琳修女并不在伤兵营里。” 格雷格不说话了。侍从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不料以琳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了。修女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肯特将军是在传唤我吗?” 侍从如蒙大赦,一个劲地点头:“是的、是的!请您快进去吧。” 以琳蹑手蹑脚地挡开帷幕,看见格雷格双手撑在简制的长桌前低头闭目。长桌上还摊着重要的战略地图。虽然以琳原本就看不懂,她心里小小高兴了一下,走到格雷格面前,冲他眼睛前挥了挥小手:“肯特将军?还活着吗?” “叫我格雷格。”格雷格一听到修女俏皮的声线,眉头终于舒展看来,身体一沉跌坐进椅子里。“你刚才去哪了?侍从说你不在伤兵营里。” “在外面遇到了方汀大师。”修女看向复杂的地图,发现格雷格掌心下面压着一页信纸,收信人是吕讷陛下。“大师是个好人,你应该向他学习。”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修女发现格雷格已经睁开眼睛,那双紫色的双眸布满血丝,好像已经一夜未睡了。“大师和我说鼓舞士气的方法。所以你唤我做什么?不会是只想问大师和我说了什么吧。” 格雷格看着以琳,迫使两人四目相对。他把手掌下的信纸收回自己的口袋里,他总不能告诉修女信上的内容的就和方汀有关。他从离身体稍远一些的椅子上拿一把小刀。 “帮我刮胡子。” 以琳以为格雷格叫她来是要用圣术帮什么忙,结果就只是刮胡刀这样佣人要做的事。虽然不情愿,她还是撅着嘴唇把小刀从格雷格的手里夺过去。 战地没有刮胡所需要的清水和剃须膏,只能简陋地使用马脂肪进行代替。格雷格高高地扬起脖颈,以琳站到他的身后,微微弯下腰,把锐度适中的小刀轻轻地贴在他的下巴上。两人的脸庞只不过是一个鼻息的距离,格雷格享受般地闭上眼睛,闻着以琳身上如同月桂般的诱人香气,仿佛置身于法卫沿海的悠闲夏夜。格雷格那被汗臭和炮灰蹂躏半死的鼻子终于受到了绝佳的照顾,难免发出虚弱的呻吟。以琳稍稍脸红了一下。 “你很熟练。”格雷格咕哝着,他知道以琳离他很近。“我以为你会把我的脖子割开。” 以琳捏了格雷格的脸颊一下。“我小时候见过爸爸刮胡子。” 格雷格想起了莉布丝以前给自己处理胡子的情形。莉布丝只需要动动手指,格雷格脸上的胡渣就像杂草枯萎一般连根掉下来,害得他大半个月下巴都光秃秃的。 “之后的对手是斯托卡伯爵。”格雷格舒服得像是梦中呓语一般,“我很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上,所以必须要整理好妆容,以免死得太过难看。” 说到“死”的时候,以琳的手指顿了一下,这对格雷格很是受用,不小心抖动了一下嘴角。以琳手下继续刮格雷格的胡子:“我想象不出来你战死的样子。” “是吗?”格雷格别过脸去,特殊服务已经快要结束了。“那你想象一下我跪在断头台上的样子。” “那倒是特别有真实感。”以琳一边笑一边把手帕往格雷格脸上扔。显然这些简陋的工具不能体现修女的技术,格雷格摸了摸,觉得左缺一块右多一块,所以摇了摇头。 “开战后,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治疗伤员。” 以琳一愣,立刻想起方汀对她说的话。格雷格一定会站在战场的最前沿,那里有数不清的赴死者与伤人的利器。但说到底,格雷格也只是一个会黑魔法的普通人,以琳转念又想,他很重视这场战斗,他说不定会重伤,到时候一定会需要圣术的帮忙。 “好的,我会去战场的。” 格雷格露出微笑:“你不会遇到任何危险,我保证。” 所有布置都已经完成,在真正开战之前,格雷格需要充分的休息,所以把所有人从营帐里驱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待着。 以琳恍恍惚惚地在营地里闲逛,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方汀大师会不会为此感到生气。不知不觉间她走进了摆放作战用具的空地,半空中传来沙哑的声音:“以琳修女!圣主啊,您还是眷顾我的!” 说话声囫囵不清,还是从以琳头顶发出来的,她抬头一看,一柄长矛上竟然扎着一颗人头,吓得她赶紧捂住嘴巴后退好几步。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长矛上的人头比以琳还要紧张,“我乃信徒,名为拉迪兰!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拉迪兰?”以琳的小脸失去了血色,“这是主教大人的名字。” “是我!”人头喘息起来,“你一定是圣主派来拯救我的!快,让我从这杀人的利器上解脱吧!” “不……”以琳摇头,“为什么你只有一个脑袋?我不相信你是主教大人。” “是格雷格·肯特这个魔鬼趁我虚弱的时候将我击败,他是个无耻之人,不得好死。”拉迪兰叹了口气,“修女,我现在相信你没有叛教了,快点救救我吧,你的怜悯之心去哪里了?” 以琳心软了,她鼓起勇气和可怕的人头对视,觉得的确有点像她在文迪庄园看到的那位拉迪兰主教。她试着把杵在地上的长矛拔出来并横放在地上,这样她就可以把拉迪兰的头拿出来了。 拉迪兰面朝泥土,但依旧表现出狂热的欣喜。“把我从长矛上拿下来后,你就可以对我使用圣术,我复活之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话虽如此,一个会说话的人头仍然对年轻的修女有十足震撼力,以琳根本不敢碰他,仿佛只要一靠近,人头就会张开嘴巴把她的手咬下来。拉迪兰有些着急:“快一点,这只是举手之劳!” “以琳修女?” 以琳一惊,赶紧站起来用脚遮住拉迪兰的头。叫她的人是一名路过的巡逻士兵,他看到修女蹲在地上,以为她出了状况。“您是身体不适吗?” “没、没有。”以琳望向别处,“只是到处看看。” 士兵没有起疑,但他发现人头不见了,立刻紧张起来:“叛教者的首级不见了!我要去报告肯特将军。” “叛教者……”以琳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地面,不料拉迪兰正在用牙齿啃咬地面,拖动整个长矛一点点离开。以琳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听见尖叫的士兵一眼就看见了蠕动的人头,他一个健步冲过去,将长矛擒起,拉迪兰懊恼地惨叫一声,那声音如同怪物的呜咽,以琳再也不会相信这是拉迪兰本人了。 “真是惊险。”士兵擦去头上的冷汗,发现修女已经没办法动弹了。“这是一名重要的俘虏,他犯了叛教之罪,肯特将军要带他前往圣主示众。它很可怕,只剩脑袋了还能说话,如果您再见到它企图逃跑,一定要大声呼救。” 以琳连连点头,拉迪兰一直在咒骂和嚎叫,修女觉得痛苦,只好赶紧从营地里离开了。 一夜失眠之后,新的一天来临了。以琳顶着红肿的双眼离开为她单独搭建的营帐,发现有一名军官早已经在营帐外等她了。“早上好,阿因索夫将军。” “早上好,以琳修女。”年轻的军官精神抖擞,“肯特将军让您醒来后前往前线待命。” 以琳一个激灵,和阿因快步离开早已空荡荡的营地。这位副官步履迅速而坚定,他的心中只有几小时后就要开始的大战,以至于没注意修女完全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他们来到一群法卫将领面前,所有人都看向以琳,神情都有所不同。 以琳率先见到的是方汀不解的眼神,大师明明早就提醒过她,她却依旧出现在了危险的前线上。接着,格雷格则投来信任的目光,连说话声都多了几分底气。 “诸位将军,这位就是以琳修女,是教廷派来支援陛下的。战场上的救护工作有圣术的支持,请诸位全力执行既定的计划,无需有任何顾虑。” 众将口上称是,区区一个小修女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格雷格完成最后的嘱咐,将领们各自退下领兵,只留下他最信任的副官和方汀。 “阿因。”格雷格拍了拍副官的肩膀,“我将护卫修女的任务交给你,这可能会让你稍微远离短兵相接的区域,但我不容许你出任何差错。” 阿因失去了直接获取战功的机会,年轻人有些不满,他憋着一口气领命退下,转身时没有看以琳一眼。 平坦的庄园空地上,一千九百余名法卫士兵在距离主堡数公里的位置组成方阵,传令的战马来回奔走。军队中没有骇人的攻城器械,只用人的身体和手中的刀剑弓矢震慑敌人。穿着蓝色盔甲的将领威风抖擞,在他们激励士兵的话语中,狮卫人只不过是渣滓和不堪一击的蝼蚁。法卫士兵振臂高呼,隆隆的喊声传到庄园上空,连白云都有意避让。 同一时间,狮卫人也做好了准备。斯托卡伯爵举起了属于邓洛可家族的徽纹,墨绿底色的旗帜上纹着金色的沙漏,这支为数同样逾千的军队将以最狮卫的方式让敌人尝尝失败的滋味。虽然人数上略显单薄,但斯托卡还是不卑不亢地将这支部队带出了主堡,在平地上决出胜负。 “斯托卡伯爵,我欣赏你的勇气。”格雷格在阵前道,“但您离开围墙的那一刻,已经注定失败了。” 斯托卡一言不发,死死地盯住格雷格的部队。在后者看来,老伯爵早已经束手无策,现在再来察看敌人的状况未免太迟了一些。法卫的爵士们嘲笑斯托卡,认为只要让大军冲上去,就可以把狮卫人全部歼灭。 格雷格也有相同的想法,对方若是邓洛可或别的将军,他就那么做了。可惜那是斯托卡,是能够依靠狮卫领地里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阻止法卫前进的男人。格雷格下令保持原定计划,各将领心中默念十下之后亮起代表进攻的奥术光辉。 此时的以琳修女正在大军的正中央。强壮的男人在她的周围来回奔走,没有人有空闲停下来和任何人说话,死掉之后有的是时间闲聊。频繁的调遣时常让两人撞在一起。他们也不道歉,趔趄一下就继续往目的地跑。 突然,以琳的左前方的高空迸发出一团硕大的奥术光辉,修女长得矮小,在一排排高大人墙的缝隙间她只能听到“向前进”的指令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护卫她的士兵情不自禁地晃动身躯——战斗终于开始了。 斯托卡死死盯住朝阵地右侧缓缓靠近的法卫步兵方阵,他要确保格雷格没有耍任何花招再去应对。法卫左侧方阵启动后,中间和右侧的方阵也相继进发,从高处望去就好像是三层阶梯。 斯托卡认为格雷格有意让狮卫部队向战场右侧倾斜,所以下令以整齐的阵线固守,迫使交战的双方重新回到平行的横线阵型。 格雷格试图扰乱敌人的稳固态势,进入射程范围的法卫弓箭手停止前进并开始张弓瞄准。狮卫人予以还击,不需要前进的狮卫弓手早就完成了瞄准,第一波凶猛的箭雨以完美的弧线落向勇往直前的法卫步卒。 法卫左侧的士兵最先收到伤害,就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样,法卫人前进速度减缓了。士兵只见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正脸飞过来,突然两眼紧紧一闭向后倒去,便再也起不来了。 法卫同样将弓箭射向狮卫的步兵阵列,但有眼睛的人都发现狮卫人没有像法卫人那样成群成群地倒下去,落在他们盔甲上的箭矢竟然被弹开了,只有少数幸运儿被直接射中了正脸。 “是附魔盔甲!”法卫将领懊恼地大喊,开始指挥部队向后撤退。 斯托卡见到敌人向后撤去,并没有感到兴奋,保持阵型的指令没有改变。他的军官有些不解:“如果我们不转守为攻,将部队布置在主堡外就毫无意义。” “再等一会。”斯托卡眯着眼睛,企图看清整个战场的形势。在他看来,法卫的撤退依旧稳定有序,不像是真正遭受伤害不得不撤退的样子。在弄清楚格雷格等待的东西之前,伯爵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以琳很想知道战场上的情况,可是她所在的中军还没有接到任何行动指令,只能在原地听远方传来的怒吼和惨叫。阿因索夫就在修女的身旁,他早已蠢蠢欲动,通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和同胞们并肩作战,将一切阻碍都踩在脚下。 “阿因,”以琳叫他,“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阿因看了她一眼:“等着。” 说话间,一名骑着马的传令官奔入尚在待命的部队中,以琳和阿因同时伸长了脖子,但传令官没有看他们,倒是点了两支法师部队,后者应声向前,离开修女和副官的视线。 两人得知行动的并非是他们,又同时失落地缩回脖子。他们发现对方都做了一样的动作,不由地脸红了一下。 阿因挠了挠头:“难道您也在渴望着战斗?” “不是,”以琳连忙摇头,“我只是想什么时候可以为士兵提供帮助。”她加大了自己的音量,因为法师开始进发了。 法卫人在前线苦苦支撑,突然箭雨不再向自己落下,法师团正式加入战场,他们一遍念动咒语一边向前靠近拿着刀剑奉献生命的同胞,蓝色的屏障犹如母亲的臂弯一般不让怀里的孩童受到任何伤害。 斯托卡早就准备好接受奥术大师们的进攻了,狮卫人有自己的方式解决这层刀枪不入的屏障。弓箭手暂时停止射击并向后退去,把整个舞台让给几个手执钉锤的炼金术师。 法卫士兵和法师见到敌人的弓箭手退却了,立刻重整态势继续向前。炼金术师们牵出几匹戴着眼罩的战马,在它们的脖子上挂上一个容量不小的罐子,看上去还在往外渗出某种粘稠的液体。他们猛地往战马身上抽上一鞭子,后者痛嘶一声,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 战马奔袭出一线土尘,在战场上犹如几柄危险的刺刀。法师团料想这些马脖子上挂的脖子一定是用来对付奥术屏障的,便暂时停止释放,让弓箭手将不断靠近的马儿射杀。战马没有人驾驭,只是一直线地冲锋,法卫弓手很容易就把它们射成了一只只刺猬。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片土地上奔跑就被夺走了性命,脖子上的罐子借着碰撞和挤压破碎开来,绿色的液体带着剧烈的炼金反应流淌在地上,四溅的液体跳到死去战马的身上,竟然融出一个小洞。 现在法卫人终于明白这是什么炼金物质了,如同沸腾一般滋滋作响的酸液流淌在敌我双方的战场上,让法卫人不得不绕道前进。这个时候,狮卫的奴隶们从阵地后方推出五门火炮,这原本是配置在城墙上的防御武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不断调整方向的法卫方阵,随时都能轰出致命的炮弹。 炼金术师们亲自瞄准、点火,法卫的法师们彻底放松了警惕,停下脚步站在酸水洼边缘施展奥术屏障。屏障碰到酸水也发出被腐蚀的声音,但仍然起到了防护的作用。 火炮引线慢慢烧尽,小小的火星钻入炮管,如同泄愤一般将体内的炮弹炸了出去。一排特殊炮弹拖着长长的绿色尾巴飞向战场中央,无比精准地砸在奥术屏障的正前方,大量酸水飞溅起来,剧烈的反应释放出大量蒸汽,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法卫法师们还在专心维持屏障,突然脑中一震,那感觉就好像是地上的酸水直接溅到他们的脑子里,奥术屏障顿时失去能量支持中止了,士兵们讶异地回过头去看,发现法师们一个个都躺在地上痛苦地抱头翻滚,哀嚎声直冲天际。 斯托卡非常满意这个结果,不由地夸赞起这些炼金术师起来:“不愧是邓洛可大师的高徒。” 炼金术师自满地笑起来:“说到底法术也只不过是自然界里存在的元素罢了,只要知道这一点,炼金术就可以起到作用。” “受教了。” 老伯爵夸归夸,却还是没有后续的指令。要换做任何一个将军,想必现在已经倾巢而出了。狮卫将领等了半天只等来一个“再等等”的手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法卫的法师们恢复过来,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格雷格皱着眉头,同样是等待时机的人,只有他开始变得焦急起来。肯特将军原本希望通过示弱来引诱斯托卡做出鲁莽的判断,但这老东西就是油盐不进。连格雷格都自信会冲出去的情况下,斯托卡就是毫无动摇。 法卫已经不能再等了,格雷格向所有阵中的将领对视一眼,随即释放了所有的奥术信号——法卫要发动总攻了。 闪亮的光芒几乎把整片法卫大军都照得通亮,士兵们蠢蠢欲动起来,随着各自将领此起彼伏的下令声向前推进。 以琳一个激灵,身旁的士兵告知她这是行动的指令。阿因索夫使自己的士兵镇定下来:“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修女!从现在开始,我数到三十后再随我冲锋。” 士兵们虽然激动,但不得不遵守他的指示。以琳咽了口口水,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战场了,心脏跳得很快。就在她一愣神间,阿因已经喊完了三十,他拔出打磨锐利的长剑向前一指,和士兵们同时大吼,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快速推进。 格雷格目送以琳进入土尘飞扬的战场,从指挥官的位置上离开,侍从为他牵来他的坐骑。狮卫的斥候见到敌人的将军跨上马去,立刻奔回斯托卡身边进行报告:“大人,格雷格·肯特上马了。” “终于!”斯托卡的眼中露出一丝狂热,看来他所想的没错,之前几波攻势只不过是格雷格虚张声势。老伯爵也让人牵来自己的战马,在第一批从猛攻的法卫人抵达阵前之前发出进攻的怒吼:“你们不是要进攻吗?现在!给我把这些畜生赶回他们的海边去!” 压抑许久的狮卫人终于发出激昂的战吼,他们不顾阵型蜂拥而出,连自己的将领都没办法管住这些暴躁的士兵,也情不自禁地冲过去了。 两翼骑兵冲锋奇快,须臾之间就超过奔跑的步兵即将短兵相接,狮卫骑手已经摆开架势准备挥剑了,不料法卫骑手后方突然游来一条漆黑的线索,它像鬼魅一般从不可能供人穿过的缝隙中笔直刺出,将首当其冲的一名狮卫骑手撞落马下。 狮卫人大骇,那条细细的线索在撞到人物后便将皮肉全部从对方身上剥离,只剩森森骨架倒是省了它慢慢腐烂。细线杀死的人越多就越有人形,最终变成了格雷格和其坐骑的模样。那匹战马似乎也受到了黑魔法的侵袭,张开马嘴就要撕咬敌人,活像是一头雄狮。 法卫人看肯特将军又如每一场战斗一般活跃在最前线,自然士气高涨,格雷格所在的那一侧骑兵阵列立刻就突破了防守,阵线开始倾斜了。斯托卡来迟了一些,他将手中的长剑染成沉重的血红色,趁格雷格杀敌畅快之际刺向他的手臂。 格雷格根本就没有发现斯托卡已经在自己身边了,血红长剑一举没入了他的手臂之中。格雷格瞳孔一缩,猛地向斯托卡瞪去。斯托卡一击得手,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以为中了格雷格的诡计,连忙把剑抽了回来,但那飞溅出来的殷红鲜血又让他特别充实,是确实命中的感觉。 格雷格受到攻击后从杀戮的美梦中惊醒,黑魔法的能量挥发出来,像一层虫茧一样包裹住受伤的手臂。他掉转马头面向斯托卡,后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格雷格就已经抓住斯托卡的左侧肩膀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你明明刺中我了。”格雷格猛地用力,将斯托卡的肩膀捏个粉碎,“再更加自信一点啊!” “啊!” 山崩地震一般的剧痛从碎裂的肩胛骨传向斯托卡的全身各处,老伯爵原本就已经过了上阵杀敌的年纪,挨上这么一下,差点昏死过去,凭借精神强撑了下来。格雷格的手还抓在斯托卡碎裂的骨骼和肌肉之间,企图把他的整条手臂给扯下来,斯托卡咬紧牙关,右手扔掉长剑后抓住格雷格的左手,后者也觉得不妙,两人在不断移动的战马上摇摇晃晃,谁也没办法立刻用尽全力,只好等待坐骑安分下来的那一个瞬间。 一名狮卫弓箭手远远看见了相互牵制的两军将领,他高举长弓并默算角度射出一支箭矢,箭矢斜斜冲上高空后掠过一个弧度向下俯冲,不偏不倚扎中了格雷格的左手手臂,后者痛哼一声,差点就松了手。 斯托卡感到生命的流失,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就像是泉眼干涸前流出的最后一丝清水顺着水道远去,就像是一握沙子从指间柔滑地溜走,是很自然的事。他觉得眼皮沉重,只好默念有攻击性的法术作用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皮肤被撕开的痛楚让他清醒了一瞬。趁着这个势头,斯托卡大声念咒,红色的奥术能量从掌心喷发而出,连同格雷格手臂也出现了内出血的现象,整条手臂都变得红彤彤的。 格雷格觉得情况不妙,只好松开斯托卡肩膀里的手去抓他的右手。就在格雷格松手的一瞬间,斯托卡也同时放手了,两人的坐骑擦肩而过,来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狮卫士兵展现出丰富的作战经验,比起他们,法卫人只不过是几年前刚入门的菜鸟。一名狮卫人把负伤战友和敌人的身体同时刺穿,用脚踹开剑上的两具尸体后寻找下一个对手。一名法卫士兵从他的视觉死角砍伤他的肺部,临死前这个狮卫人还吐了一口血在法卫人脸上,以便他的同胞为他报仇。狮卫部队看上去没有阵型,实际上剑中有盾,配合出色,法卫人没办法轻易突围。只要能够杀死敌人的,不管是装死还是踢下三路,狮卫人都会不计尊严地使出来。法卫人变得恐惧,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战士,而是卑鄙的求生者。 此时,以琳的部队也难免开始接触敌人。修女扒开簇拥着她的法卫士兵,将发着温柔圣光的手掌伸向一名奄奄一息的人,不管他是不是法卫人,以琳都不想看到他死去。所以,那个狮卫人猛地睁开眼睛后,一剑斩下了以琳身前的法卫士兵的头颅。 如果脑袋掉了的话,就算是圣术也无力回天。以琳尖叫起来,但她的尖叫在这混乱的战场上过于渺小,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你都做了什么!”以琳流着眼泪质问刚刚被自己救下的狮卫人,后者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又准备举剑把她一起杀了,所幸阿因索夫即使赶到,在利刃落下之前了解了他的性命。 以琳才把他救下来就第二次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她盯着尸体不知所措,身旁还有来来去去的士兵不断死去。阿因把她拎起来,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瞪着她:“这里是战场,不是你的修道院!如果要救人,就先救法卫人,听懂了吗?” 以琳拼命地告诉自己身处战场的事实,向阿因一个劲地点头。年轻的副官给她信任的回应后就把修女晾在一边,他背对战场的时间太长了。以琳扒开一层已经没救的尸体,终于发现一个还有气息的法卫人,她双手亮起圣光维持住他的生机,知道他有足够的体力从地狱一般的战场上逃离。 士兵一个个倒下,以琳就帮助他们站起来,期间她也碰到好多可以救活的狮卫人,犹豫之后,修女咬牙撇下他们继续寻找法卫人。将死的狮卫士兵向以琳伸出沾满血迹的手,哪怕是一点点圣术,他们就可以活下来;他们甚至在心中发誓,要是今天能活着回去,以后一定会信奉圣主。但是以琳没有理睬他们,无视了那近在咫尺的求援之手。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狮卫人脸上绝望的神情。以琳问自己,到底是圣主背叛了他们,还是他们放弃了圣主?就在她寻找答案的工夫里,那只手终于失去了所有生机,重重落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斯托卡(中) 第一批法卫士兵已经全部冲入了战场,数量大约为一千五百人。战场上喊声震天,地狱中受难者的哀嚎也不过如此。要说在战斗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力气浪费在大喊大叫上,或许是因为这样做了之后,就可以骗自己变得厉害了,暂时忘记死亡即将来临的事实。 格雷格在与斯托卡的拼斗中失去了方向,士兵组成的大浪把他们分开。两位指挥部队的将领虽然视对方为死敌,但有时候的确非常默契:他们放弃寻找彼此的愚蠢行为,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继续指挥战斗。 有了将军的引导,战争的天平开始变得平衡,法卫人无法突破敌人的阵线,狮卫人也因猛烈的攻势动弹不得。一名气喘吁吁的法卫人想要杀出重围,眼睛此时只不过是装饰品,仅仅一瞥就必须确定出利刃从哪击来,又要动用哪些肌肉来格挡伤害。可惜这个经验丰富的士兵还是难逃一死,他用尽全力举剑防御,但没想到飞来的是沉重的钉锤而非长剑,他被砸得摇晃起身体,接着四面八方的利刃才扎向他的要害。 狮卫人拿出了坚固的盾牌,显然这些盾牌已经被炼金术所附魔,表面刻着规则和谐的炼金术图案。法卫人试图使用长矛和剑将它劈开,结果连白色的划痕都没有留下来。每当剑刃劈去时,总会被格挡在离盾牌数厘米的地方,躲在盾牌后的狮卫人几乎感觉不到从对面传来的冲击力。 “别以为附魔道具就坚不可摧了!” 莱森·方汀来到法师团的最前方,奥术大师全身散发的纯净蓝光让敌人感到畏惧,重新缩到附魔盾牌后面。方汀开始施法,他不需要做什么哗众取宠的吟唱,只是把拥有的奥术能量直接灌输出去。 附魔盾牌需要法力驱动,但方汀的能量就如同海水倒流去窄窄的河道里,附魔盾牌根本无法承受,身上的荧光绿色无法闪亮,甚至还在发热。毕竟这量产的盾牌并无大师手笔,方汀只持续施法了不到一分钟,一排排附魔盾牌不堪重负爆裂开来,炸飞了自以为安全无忧的狮卫士兵。 这些狮卫士兵尚未死绝,炙热的盾牌碎片嵌在他们的脸上,有的把盔甲融出一个小洞,凹陷的盔甲缺口扎进肉里,让他们痛苦不堪,无法动弹。法卫人上前用长矛将他们刺死,提前结束他们的受苦之旅。 方汀公爵甩掉手里还没有挥发掉的奥术能量,这团能量飘向半空,飘得越来越远,知道看不见或消失不见。有时候方汀会想,这些失去供给的残存能量到底是什么样的物质,它有思想吗?能独立行动吗?是什么决定着它的行为方式? 显然一名将领在战场中央思考学术问题是非常致命的,斯托卡发现了方汀的异样,虽然后者在一瞬间就回过神来了,但是老伯爵已经平举从士兵手中抢来的弓箭,殷红色的箭头直直指向方汀的头颅。 方汀没有时间使用更复杂的法术,拼尽全力张开一道屏障,它已经可以被肉眼观察到,想必一支百人方阵施放出来屏障也比不过公爵一人的。 斯托卡伯爵松开弓弦,箭矢平行于大地破开空气,尖啸着冲向方汀。箭头率先撞到奥术屏障上,血红色的能量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一般扩散开来,直至晕染至整个屏障。弓箭失去了冲击力,弹落在地面上,被毫不知情的士兵踩进泥土里。 红色侵蚀了屏障原有的蓝色,中央慢慢产生裂缝。方汀脑袋一晕,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斯托卡已经得逞,他调整马头准备冲锋,眼看奥术屏障已经脆如薄纸,不堪一击了。 方汀虽然感到天旋地转,但心知斯托卡一定在冲来的路上,他在自己面前画下一个新的法阵,希望斯托卡会迂回着冲过来,然后掉入刚布置的陷阱里。 老伯爵活了那么久,和无数法师交过手,方汀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谁能在头脑发胀的情况下,还去预测对方的行进路线呢。斯托卡前方的阻碍吹弹可破,如果方汀急于保护自己,一定会在自己的正前方设下防御。但他是谁,他是一名奥术大师!全法卫法术最精湛、智慧最超群的人之一!斯托卡下定了决心,勒止马头直接向方汀的正前方冲去。 斯托卡直接撞碎了微微泛红的奥术屏障,后者碎裂开来的一刹那,方汀的心立刻冰冷下来,他已经来不及施展其他法术了。斯托卡心中已经欢呼着得手,一剑刺进了方汀的右侧胸膛。 强烈的痛感终于使方汀清醒了过来,他带着斯托卡的剑跌落马下,所幸他身后都是蓝袍子的法师,他们赶紧把倒地的公爵拖到阵线后方,他的副官在嘈杂的战场上大喊以琳修女地名字。 “斯托卡!” 怪物一般的怒吼几乎要震破斯托卡的耳膜,后者赶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它们已经开始渗出血来。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天而降,一口就把斯托卡的战马马头给整个咬了下来,迫使老伯爵被压在沉重的马身下面。 格雷格全身发黑,倒刺从盔甲中伸出来,四肢着地,宛如未开化的人形野兽。面部的口器快速蠕动,将撕下来的马头完整地吞进身体里,不管那头颅到底比口器大了多少,格雷格仍然可以用口器后的腔道包覆住。 斯托卡大骂格雷格怪物,一边奋力将马的尸体从身体上推开,但剧痛终于让他想起肩膀已经被格雷格撕碎的事实。格雷格的口器一开一合,发出排除空气的声音,特别像小孩磨牙。 以琳此时还在战场的最前线救治伤员,她的位置可能比格雷格他们还要靠前。士兵们早就杀红了双眼,要是看见一个背对自己的人,举起剑刃时根本就不会犹豫。阿因索夫将一切会伤害到修女的人全部杀死,反而是他自己变得伤痕累累,当他满脸血污转身过去带以琳离开时,后者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修女,我们要撤退了!”阿因一把把她扛起来,“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以琳在阿因肩膀上使劲拍他的后背:“还有许多伤员!” “别别开玩笑了!”阿因奔跑起来,“倒下的人是救不完的。” 阿因跑了一段距离,正发现一名没有参与战斗的法师,副官非常生气,虽然法师不归步兵统帅管,但战争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开小差。“你这个畜生,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公爵大人一定会处死你的。” 法师吓了一跳,突然看见阿因肩膀上的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圣主啊,您找到以琳修女了!快跟我来,方汀公爵已经奄奄一息了!” “方汀大师?”以琳一听,赶紧从阿因的肩膀上跳下来,“快来带我过去!” 满天箭矢和炼金火炮的战场后方,法师竭尽全力为重伤不起的方汀施展出防御法术,但公爵大吼不许撤退,法师团一旦离开战场,格雷格部队的士气将会跌入低谷,方汀已经经不起再一次怀疑了。 以琳踩着自己的裙子下摆一步一步跑到方汀身边,最后跪倒在地上,小脸已经哭花了。“大师,请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可以用圣术将你治好……” “有劳了。”方汀闭上眼睛,“我原本还怨恨格雷格把你安排在前线,现在又不得不接受你和他的恩惠,实在是耻辱。” “有什么耻不耻辱的,”以琳在满是泥泞的小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活着就好了。” 格雷格扯掉斯托卡的左手手臂,断臂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落在一名狮卫士兵的头上。斯托卡奋力运用起血红色的法术将马尸和格雷格一起震出去,格雷格翻转半圈稳稳落下,并将两条黑黑的手臂扎进地里。还躺在地上的斯托卡觉得后背奇痒难耐,赶紧一个打挺跳到别处,回头一看,两只指尖尖锐的黑手还在摇来晃去,企图抓住些什么。 格雷格把手抽回来,面部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倒刺也缩回体内。黑魔法强大而蛮横,但将身体抽空的虚无感让格雷格感到恐惧,不得不暂时停止施法。斯托卡已经消失不见,或许是因为害怕而逃跑了,格雷格这么想着,再一次冲入战场奋力杀敌。 战况胶着无比,所有从开始战斗到现在的士兵已经非常疲惫了,执着长剑的手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斯托卡紧紧按着不断流血的手回到自己的军阵中,发现阵线往往主堡的方向退了几米。法卫人由于体力不支开始徐徐后退,狮卫士兵还来不及松口气,耳边就传来了压抑的隆隆声,法卫骑兵冲过来了。 法卫人根本不止两千人,他们在远离战场的地方窥视战机已久,终于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等到了肯特将军亲自发出的信号。法卫骑兵几乎倾巢而出,蓝色的甲胄连成一线,如同对着海船怒吼的狂暴海啸,连法卫步卒也不得不向战场边缘奔逃躲避。 “顶住冲锋!”斯托卡用独臂举剑指挥,“赌上狮卫的尊严!看看那些屁滚尿流的懦夫,难道你们要与他们为伍吗?” 老伯爵下完令、听完狮卫士兵们振奋自己的怒喝后,便转身离开了。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支精疲力尽的部队可以挡下法卫骑兵的冲锋。他叹了口气,自己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学年轻人那样出城迎战呢。 “撤退!” 斯托卡一愣,虽然自己已经失去了胜利的信念,但还不至于撤退偷生,他愤怒地转过身去,就要破口大骂:“是哪个懦夫——” “法卫骑兵,和我撤退!” 下令的“懦夫”不是别人,正是格雷格·肯特。战场中央的格雷格一脸惨白,大力挥舞手臂,命令刚冲到一半的骑手停下。斯托卡惊得张大了嘴巴,他艰难地爬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察看战场的情况,希望能从土尘飞扬的空间里发现法卫正在惧怕的东西。 战地的东侧,白色的战甲披泽着圣光,以超越一切生物的速度飞向法卫人停滞的骑兵阵线。在斯托卡的眼里,他们就是天神降世,一个个都英勇无比,满面红光。伯爵再也忍不住了,就在这群天神一头撞进敌人的侧翼时,斯托卡发出了这数月以来都不曾有过的欢呼。 “格雷格·肯特,伪王的走狗!”圣主的援军将领、塞缪尔·文迪放声大笑,“在下塞缪尔·文迪,前来报答您与吕讷陛下的不杀之恩!” 圣主骑兵把来不及转向的法卫人冲得稀碎,倒下的战马被拦腰踩断,长枪戳开他们的喉咙。 格雷格破口大骂,诸位听客,如果您身边有可爱的孩子,现在该把他们的耳朵捂住了。这次的文迪男爵再也不是什么只统领五百人的小爵士了,他带来了国王陛下亲自调给他的一千名圣主骑士,威风足以席卷整个战场。 文迪不是亲自拼杀的好手,便待在全军最安全的地方指挥战斗。格雷格差点被单独包围,一边杀退从背后包围过来的圣主骑兵一边向法卫营地靠近,直到重整态势的法卫部队前来护卫。 文迪绝不恋战,他看到格雷格溃退就掉头靠近邓洛可庄园。虽然他只参战了短短的半个小时,穿越一片狼藉的战场时,犹如一支百战百胜的王者之师。 “真是一次成功的突袭!”斯托卡用那只完好的手臂与文迪紧紧握手,“如果你能够来得再早一些,我们就可以一举击败格雷格。” 这样的赞扬让文迪听起来非常不舒服,不过斯托卡毕竟是长辈,一介男爵的文迪只好装出笑脸:“大人说的是,不过格雷格诡计多端,还是谨慎为上。” 斯托卡有些失血过多,只能跪着就地接受医生的治疗。老伯爵的断手被几名士兵从战场上捡回来,斯托卡比了比,摇头说这并不是他的手臂。 “我真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支援我的部队,而且这个人不是邓洛可,也不是陛下,而是文迪男爵你。” 文迪忍住想要骂斯托卡的心情,接过那只不知名的断臂。“我被释放后便一直寻找复仇的机会,当我得知格雷格掳走了拉迪兰主教后,我猜想他很快就要发动进攻了。” “谁?”斯托卡瞳孔一缩,“你说格雷格掳走了谁。” “红衣主教拉迪兰。”文迪叹了口气,“您没听错,这个魔鬼已经远比大主教强大了。” 斯托卡的眼神黯淡下去,口中念叨着一个名字。只有文迪男爵听到了。“我听说您的儿子已经逃到了安全地带,请伯爵大人无需担心。” “那个蠢儿子死没死都和我没关系!”斯托卡骂道,“可我的孙女和孙子都是无辜的,只要他们还活着……” “看来这就是您急着想要突围的原因了。”文迪摇头,“振作起来,斯托卡伯爵!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守住邓洛可庄园。在这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出去寻找您的亲人。” 与此同时,格雷格也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法卫的营地。被完全治愈的方汀和一众爵爷并排站在一起迎接将军回归,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战败的气馁和失落,和如同丧家之犬的格雷格完全相反。 格雷格被惹怒了:“你们是想嘲笑我吗?”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的将军。”一名爵士笑道,“我们原本还在抱怨您把修女带到前线实在愚蠢至极,不过当我们收到伤亡报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愚蠢的是我们。” 格雷格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名传令兵跑来,又把刚才报告给将领们的情况说给他听。“大人!我实在不敢相信,如此胶着的战斗,我军仅仅死亡了三百人,这全都是以琳修女的功劳!甚至连我们的战马也被她救活了!” 格雷格听得惊讶,但他还是把脸板了起来:“让修女给你们收拾败局?真是好有出息,爵爷们!” 爵士们哑口无言,败仗就是败仗,不能因为伤亡小而忽略它。“这场战斗是我的失职,”格雷格向所有人道歉,“我没有料到圣主方面会派出援军,自大地以为敌人已经被孤立。下一场战斗,我希望我们的斥候成为主角,确保敌人的数量不会增加。” 格雷格说完就立刻进入伤兵大营,当然他不是去察看手上的士兵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营地中间的黑色倩影,一把就把她拎起来:“停止治疗,你这个蠢货!” 以琳没有回头,背对格雷格跪坐在地。看着她极力压抑自己耸动的肩膀,格雷格就知道修女已经非常疲惫了,这一营地的伤兵都是她来不及救的。 “给我回去休息。”格雷格站在她的身后下令。以琳没有听他的,反而站起来继续释放圣术,即使她身负圣痕,双手之间的光芒也仿佛风中的残烛。 “以琳!”格雷格紧紧抓住修女的手,这次黑魔法师完全没有被圣术影响,以琳可以感受到他强硬的力道和炽热的温度。“你看到了吗,我可以在你的圣术里随意使用黑魔法。你太累了,现在,听我的话,回到你的营帐里,去像个猪头一样打呼噜。” 格雷格希望用这样的话能逗笑以琳,修女虽然听了他的话从营地离开,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格雷格一眼。 格雷格稍后走出营帐,向以琳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他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 “如你所说,将军。” 格雷格发现旁边有人,是他的副将阿因索夫。阿因一脸怒容:“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您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让以琳修女上前线的。当时我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修女甚至想要救助那些狮卫的敌人。” 格雷格点点头:“像她会做的事情。” “但是!”阿因激动得向前走了半步,“随着战斗深入,修女知道救治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那个时候,她不得不单单救助法卫人了。这样做的修女,难道还算是仁慈、博爱的吗?让她这么做的你,难道不算是逼迫教徒破戒的魔鬼吗?”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使用黑魔法,并非恶毒的黑魔法师,我甚至敬仰你,认为你是战士中的榜样。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他摘下自己的头盔。“你为了胜利,竟然会去迫害修女,不是我所理解的战士之道。恕我失礼,这是一场不义之战,我不想为此战斗。” 阿因索夫把头盔留在了格雷格面前,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看来他是要离开营地,放弃战斗了。格雷格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长剑。他已与佩剑默契无比,以至于抽出之前根本就没有碰到剑鞘发出声音。 阿因索夫没有回头看格雷格,他以为格雷格正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忽然他全身大震,一柄血红色的剑刃从阿因心口刺出,接着被快速抽回,鲜血从心脏和伤口中迸出,在阿因身前的地面上泼染成画。 “格雷格·肯特……” 格雷格把手伸进阿因索夫的伤口里,抓住那颗已经受伤的心脏。他从阿因背后把脑袋凑近,沙哑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栗。“你是我的副官,阿因。你知道我军所有的战争配置、输送路线,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营地吗?” “你这个魔鬼!”阿因想要回身反击,格雷格一手扭断他的血管,把心脏捏扁抽了出来。阿因索夫“唔啊”一声倒在地上,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 年轻的副官并没有死绝,他还有一些意识,当格雷格想要把他的尸体踩在脚下的时候,阿因突然撑紧肌肉抓住了格雷格的脚踝,后者吓了一跳,直到看到阿因那放大的瞳孔才放下心来。 格雷格把阿因的手腕割断,从自己的脚踝上扒下来扔在一边。他甚至不想处理尸体,在危机四伏的战地,副官遭受敌人的刺杀,完全是正常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番外:格雷格的过去 狮卫偏南方的某座村庄,倚靠着大河博河的支流和一片青青草地。这个村子与别他的没什么区别,若诸位今天拿着刀子硬要逼我说的话,就只有那从来不用放牧、种地,单凭自己的智慧就可以得到报酬的肯特一家,算是特别的一个。 “水银流淌之地”,吃香的总是炼金术师。狮卫的年轻人想方设法地学习这些晦涩难懂的知识,希望能在术士工会里挂个名,这样就可以得到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在这样的地方,一个法师要打响名声简直比圣主显灵还要难以想象。 肯特一家不是没有想过要搬去法卫,可老肯特绝非一流法师,那些高贵又正统的法卫法师根本看不上这个狮卫人的技艺,说不定还会好好羞辱他一番。这还不是主要原因,老肯特今年快要四十岁,被人瞧不起也只不过十几年的事,但他那强壮、好斗的儿子不一样,一旦在法卫定居,肯特一家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格雷格·肯特今年十六岁,担任了村子的守卫、猎人、工匠,一切需要体力的活儿,只要在路边喊一声“格雷格”,他很快就会过来帮你。例如村里一位年轻寡妇通常是最需要格雷格帮助的那位,毕竟她家没有男人,漏雨的屋顶要修、柴火要劈,健壮的腹部肌肉,当然偶尔也是要看的。 老肯特经常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村里到处奔波,觉得是时候放弃法师这一职业了。他把一本本厚厚的奥术书籍搬到门口晾晒,卧房一下就空了出来,房门也不用再时常紧闭,他那可爱的小女儿可以随时到他房间里玩耍。 当年教格雷格法术的时候,老肯特就发现他几乎没有什么天赋。失望一直持续了十多年,直到夫人诞下一个女婴。这个女婴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全身至始至终都散发着夺目的蓝色光芒,令肯特夫妇看到了一丝希望。 “莉布丝,”老肯特眼含泪水地抱过女婴,“你的名字是莉布丝·肯特。” 就算老肯特放弃法师生涯,他还是花了大价钱从法卫请来一位有名的奥术大师,等到莉布丝九岁就开始学习魔法。莉布丝天生就喜欢这些东西,她在门口拿起一本法术书,咿咿呀呀地念了起来。老肯特见她有时念对咒语,便警告她不要看这些书。 “好了,夫人。”格雷格帮年轻的寡妇劈完柴,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浑身肌肉都变得油光滑亮。女人完全不关心柴火的事情,她的眼睛里只有赤着上身的格雷格,即使在他劳作的时候,她也会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干,令格雷格分外不好意思。 “不要叫我夫人,”女人埋怨道,“我又没有丈夫。” 年轻的格雷格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天真地挠了挠头:“我听说您的丈夫为男爵服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事就发生在最近,男爵的部队在审判森林遭到了埋伏,全军覆没了。 “他来娶我时两袖清风,死时也没有带走什么。”女人的眼神黯淡下去,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我觉得我是幸运的一个。” 格雷格佯佯地笑,其实他做完劳务就该走了,不该和一个寡妇说这么多话。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常穿有束腰的长裙,把胸脯垫得老高。格雷格时不时瞟一眼那见不到底的沟壑,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女人的直觉是多么灵敏!年轻小伙找错了对手。寡妇看穿了格雷格的小动作,轻笑一声抓起放在旁边的抹布:“过来好心人,让我为你擦擦汗,瞧你像是落进博河里了一样。” 格雷格没有在意,把斧子扔在树墩上走过去。女人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如此精致的男人身躯,不由地咽了口口水,脸也发红了。 “啧啧,瞧你卖力的,难道你都不知道累吗?”女人笑道,“如果你就这么大汗淋漓地走出去,恐怕我要被人说坏话哩。” 格雷格也觉得好笑:“我砍柴出汗,那是自然的,别人会说你什么坏话?” “他们会说我把你累坏了!”女人说得亲言不搭后语,只是咯咯地笑,还轻轻拍了格雷格一下,格雷格觉得痒,便要抢她手里的抹布自己来擦。 女人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报酬给格雷格的,还说要晚上没人的时候让格雷格一个人来这里。“几个小偷盯上我了,你得帮帮我,我的小守卫。”说罢在格雷格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格雷格爽快地答应了,没有理由拒绝村民的求助。“算上这次,我可要双份的报酬。” “没问题,”年轻的寡妇靠在小伙身上,“别说双份,你要‘报酬’多久可以。”格雷格以为只是语病,没有多想。 回到家里,格雷格正巧看见自己的妹妹莉布丝正在偷看父亲的法术书,小女孩只有四岁,看不懂书上歪歪扭扭的字让她有些恼火,抓起一张书页狠狠地撕扯起来。格雷格赶紧跑过去,把她那只胖胖的小手扳开:“莉莉坏!爸爸要说你的。” “哥哥!”莉布丝看到格雷格就完全忘记了书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哥哥到家就代表着可以吃晚饭了。 肯特家的晚餐通常是一碗炖野菜和面包,这顿饭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老肯特总是为法师家庭毫无意义的尊严而买单。小女孩吃不了那么粗的面包,她会和哥哥交换菜汤:“哥哥要干活,要吃面包。”每到这个时候,格雷格总是误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手里的面包美味过任何山珍海味。 为了给妹妹凑够学费,格雷格不得不像早上那样问受他帮助的人要些许报酬。他准备好衣装,和父母说外出夜巡,然后等待夜深人静时去寡妇家要那两份酬劳。 月亮渐渐越过最高处,和平的村庄悄无声息。格雷格拿起门口的火把和长剑,最后检查一遍鞋子有没有绑好,才打开吱呀呀发响的木门。 开门声吵醒了莉布丝,她咕哝着揉了揉眼睛,发现天还没有亮。小孩子一醒就再难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离开小榻以免弄醒任何人,借着清冷的月光来到父母的房间。 此时格雷格已经来到了寡妇家门口,他还没有抬手敲门,两只细长的白皙手臂突然从自行打开的门洞里伸了出来,一把将格雷格钩了进去。 格雷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剑柄,不料女人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带,剑鞘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夫人?” “有人在这里,我好害怕。”女人的呼吸短促而颤抖,好像真的受了什么惊吓,格雷格刚想安慰她,嘴巴却被一种柔软温热的触感堵住,黑暗之中只有女人的眼眸还映着月亮的柔光。 莉布丝觉得无聊,又不想浪费这大好的夜晚,便从橱子里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这是她从父亲的收藏里偷偷拿出来的。这本书上画着许多有趣的图案,比起那些意义不明的蚯蚓字,莉布丝更喜欢看这样的。 如果现在老肯特,或是别的任何一个人能看莉布丝一眼,就会发现女孩的蓝色眼眸正在闪闪发光。莉布丝依旧对书上的图案似懂非懂,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记忆已经超越了她那五岁的短暂人生,与这个世界一样悠久苍老。 莉布丝最后看一遍那一页上画的东西,接着索性闭上眼睛,一片漆黑之中她仍然能看到它。莉布丝动了动手指,她觉得自己可以毫无阻碍地临摹下来,以前她总是看到父亲花上几个小时默画这些图案,还以为是什么极其困难地事情。 这个女人非常清楚如何引导一个一无所知的小伙进入新的世界,她就像一簇有形状的火焰,将格雷格的身体整个烧红,并发出愉悦的叹息。他以前只以为女人的身体只是更轻更小,所以对那对他没有的东西格外疑惑。现在格雷格把她们真正捧在手心,才知道她们到底是多么吸引人。 “来啊、来这里!”女人用一种格雷格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调欢唱,做出一名虔诚教士才会做的动作。 村子边的博河流量很大,汛期不太固定。有时候也许只是上游的农民往田里挖一条小小的水渠,就会导致河水暴涨时淹没了整片田地。傻农夫急得直拍大腿,跪在地上请求掌管水源的神宽恕,大口大口地吞咽河水。 一张嘴巴堵不住奔腾的河水,但农夫释然了。他觉得这水清冽甘甜,就是它曾滋润农田,让作物得以生长成熟。他扯开衣物跃入水中,在河道中不断沉浮漂流,丝毫不顾溺死的危险。 农夫已经忘记一切,只知道不停地翻腾、沉溺,让甜甜的净水打湿自己,接触河底时可以感受到变成气泡升腾而上的快意。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便象征性地伸出双手,可是不知停息的河水完全吞没了他,这时他真的听见了神的声音,她在说这是“报应”,“这是你应得的”。 他开始忏悔,后悔他挖了水渠令大水冲毁农田,而且他觉得他即将抵达博河最凶险的地段,终点将会是一口巨大的瀑布。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河水翻起的大浪将他高高卷起,瀑布就在他的身下发出轰鸣,急坠而下的激流泛起白色的泡沫。 农夫被抛出瀑布悬崖,他咬紧牙关忍受失去重力的感觉,心脏紧紧缩成一团,不敢轻易跳动一下。最后他重重砸进湖面,完全失去了意识,湖水的浮力将他摆成他自认为最舒服的形状,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腹中。 莉布丝在地上用石子划出一个法阵,简直就和书上一模一样。她觉得这个图案不好看,便在旁边重新画了一个。这次她给法阵添上了她喜欢的形状,例如旋涡、十字,也有别的更具体的东西,总之把法阵弄得一团糟。莉布丝觉得好看,高兴地挥舞双手,口中呜噜噜地念些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念这些,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指引着她,那个声音她非常熟悉,因为这正是她自己的。 紫色光芒从肯特家中一闪而过,惊醒了倒在年轻寡妇家榻上的格雷格。女人半梦半醒的时候还缠着格雷格,小伙子执意要走,轻手轻脚离开她的怀抱:“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以后来找你。” 格雷格在第一声鸡鸣时返回家中,发现莉布丝竟然醒着,脚下是石头划出来的白色痕迹。格雷格没有发现那个图形是法阵,略有些生气地将妹妹抱上她的小榻:“好孩子都在睡觉。” 昨夜肯特家发出的紫光只是一瞬,却还是被一些晚上不睡觉的人看见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肯特是个法师,也都知道普通法术发出来的光是湛蓝色的。 “我听说黑魔法是紫色的,”一名农妇告诉另一个妇人,“黑魔法,就是那些魔鬼学的法术。” 格雷格昨晚没睡多久,一沾到枕头就打起了呼噜。莉布丝觉得吵,想要用抹布把哥哥的嘴堵上,结果被格雷格身上散发的紫色光圈吓跑了。 莉布丝哭着跑出来找妈妈,肯特夫人看到女儿手里拿着肮脏的抹布,赶紧将它丢到一旁:“发生了什么?” “哥哥!”莉布丝指了指屋子里。 格雷格正梦到和年轻寡妇做的事情,却被母亲无情地叫醒。他看到莉布丝在母亲身后抽泣,立刻清醒过来:“谁欺负莉莉了?” 虽然夫人只是当作莉布丝无理取闹,格雷格还是被痛骂了一顿。小伙郁闷地重新躺下,决定今晚依旧去寡妇那里。一想到她,格雷格的身体就会起特殊的反应。 是夜,月亮依旧发出清冷的白光,河边有萤火虫聚众飞舞。整日劳作的村民回归梦乡,守卫点燃火把,虫鸣声与他们作伴。 格雷格睁开眼睛,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在寡妇家的房间里了。他羞愧地挠了挠头,原来自己这么想要和她在一起,竟然不知不觉就来了。 莉布丝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尚未熟睡的她睁开大眼睛,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感到害怕,躲在被子里盯着门口。 格雷格快要适应黑暗了。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仿佛是看水面底下的东西。他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影,那影子细细长长,颇像人形,格雷格以为那就是他的情人,咽了口口水抱了过去。 “哥哥?”莉布丝先是吓了一跳,发现是哥哥后便安下心来,“你也听见小偷的声音了吗?” “什么小偷?”格雷格不知道怀里的寡妇在说什么,以为这是个谜语,“哦,的确,你偷走了我的心。” 村里和格雷格搭档的守卫等了他很久,昨天他也发现格雷格夜巡时不见了踪影。他举着火把来到肯特的小屋后门,惊奇地发现一间正在发着微弱的紫光。 格雷格扯开自己妹妹的衣服,把那个如同怪物一样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莉布丝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看见浓浓夜色中那双紫色的可怕双眸。 另一边的年轻寡妇独守着空房,以为今晚格雷格还会来光顾她。她失败地叹息,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已经小到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了,看着身旁空空的榻位悄悄流泪。 莉布丝真的承受了足以把自己的身体分成两半的力量,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剧痛让她直接失去了直觉,高高扬起脖子任凭格雷格摆布。格雷格像发了狂的疯牛一样胡乱冲撞,竟然把莉布丝给重新痛醒了。 女孩不敢大叫,怕把父母吵醒然后骂她,就把手塞进嘴里咬住。期间她昏死过去两次,整个脑子胀痛不已,她听见一个声音正在呼唤她,那声音又低又沉,从左边晃到右边,绕着脑袋一圈一圈地传来。 “莉布丝,莉布丝” 清晨格雷格惊醒过来时,他的父亲满脸泪水,拿着一把用来杀羊的刀砍进他的脖子。格雷格瞳孔一缩,出于自卫踹开老肯特,他只感觉身体沉重,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趴在自己怀里,呼吸还很平稳。 “莉莉——啊!” 格雷格惊骇地大叫起来,昨晚的一切终于回归真相涌入他的脑海,最后呈现出一个紫色的法阵。他看不懂法阵的含义,恶心的回忆让他一下吐了出来,污秽物落在莉布丝光滑的后背上。 “你这个畜生!”老肯特捂着肚子站起来,手里的刀沾着自己儿子的血,“你竟敢对自己的妹妹——”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莉布丝逐渐清醒,身上残留的剧痛让她大哭不已,她甚至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拿起刀子。 肯特夫人因过度惊吓晕倒在客厅,听到响声的村民前来围观,他们看见莉布丝什么都没遮,脸红着偷瞄她。或许他们应该关心一下两位男士,格雷格完全压制了父亲,迫使他和自己讲道理。 “畜生、畜生!”老肯特哽咽着破口大骂,格雷格还在恶心干呕,眼泪落在父亲的衣服上。他不敢放手,脖子一侧的伤口提醒他可能发生的结果。 肯特夫人在一片骂声中缓缓醒来,绝望让她的眼神无光,也没有力气站起。她多想赶走所有指指点点的村民,把房门轻轻关上,和格雷格面对面坐下,好好谈一谈。但她只是虚弱地叫着丈夫的名字,恳求他不要做令他一生都会后悔的事情。 “滚吧。” 把所有好事者赶走后,老肯特颓然坐在旁边,他现在只想喝酒或是吃罂粟,幻觉里他们肯特一家仍然平安无事地相处着。 格雷格无可辩驳,一言不发地推门离开。一个妇人在门外蹲了许久,看见格雷格出来就用牛粪砸他。 他就站在那里接受牛粪的洗礼,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感觉一点实感都没有。他望了一眼寡妇的住处,那个女人以为是格雷格和自己的龌龊事被发现了,哪里还敢走出来见人。 “你这个连孩子、妹妹都不放过的畜生!”妇人大乘口快,还朝格雷格吐唾沫。门的另一边,肯特夫人又痛苦地大哭出声,在格雷格听来,那简直比将他绞死都要难受。 村子里的守卫拿着绳子赶来,他要把格雷格绑起来公开处刑。格雷格害怕死亡,他躲开扑过来的守卫,拔腿跳进河里游向对面。 格雷格身上又湿又臭,满是牛粪的味道。他没有离开村子太远,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这是他小时候常躲的地方,正在外头提着烛灯到处找他的守卫时常忽略这个近在咫尺的角落。 他刚想闭上眼睛先睡一觉,背后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谁家的羊逃出来了,结果转头看见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 “莉莉!”格雷格差点叫出来,他现在还不敢面对自己的妹妹。 “我也被赶出来了。”莉布丝口齿不清,声音却很好听,听着就像刚打出来的奶油。她说这是她找到的秘密地点,以后要用来玩捉迷藏。 格雷格一眼就看出妹妹在说谎,可他不忍责怪她,眼中含着泪水推开她:“回去。” 莉布丝摇摇头:“我要跟你走。” 格雷格再也忍不住了,眼里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和我走了你就完不成捉迷藏了。” “和他说,‘不玩就不玩’。” “不玩就不玩。” 从那天开始,莉布丝时常听见自己耳朵边上有人和自己说话。她觉得那不是人,或者说那不是别人。既然不是别人说的,那就一定是自己想说的,所以女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脸上带着类似于理当如此的表情。 格雷格心中重新充满了勇气,现在他肩上的责任有一个妹妹那么重大。他从隐蔽处站起,发现一条浅浅地痕迹从村子一直连向莉布丝,原来她是一路爬过来的,剧痛到现在还没有消退。 要想独立,最重要的就是金钱。格雷格成为了佣兵,专门接取张贴在城镇里的委托和通缉。一枚铜币可以让莉布丝吃上一口粗面包,以后再也不能担心她不能吃什么、会不会噎住了。 半月后,格雷格背着莉布丝来到一个小镇,布告栏上贴着他自己的通缉令。赏金只有区区十铜币,但对这对兄妹来说,几乎是十天的温饱。一个农夫瞅了一眼通缉,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声音:“切,找一条狗都能拿更多钱。” 格雷格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他毁了一整个家庭。他的眼中毫无光彩,如果还有什么比它更加绝望,那或许是格雷格的肚子。 他把莉布丝放到地上,领她进入镇长所在的政厅。大厅里的事务官看到这个臭气熏天的小伙,立刻皱起眉头捏住鼻子:“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格雷格·肯特。”格雷格说。“我是那个被悬赏十铜币的人。” 事务官愣住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通缉令就贴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格雷格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说了一遍。“我是格雷格·肯特,是这个小女孩抓到我的,请给她十枚铜币。” “好、好的。”事务官觉得好笑,他绕过桌子站到格雷格背后,手里拿的不是铜币,而是关押犯人用的铐子。“你犯了那些不堪入耳的罪行,以至于我耻于复述。现在我按律逮捕你,一日后进行审判。” “请给她十枚铜币。”格雷格紧紧握着莉布丝的手,把她都弄疼了。 “你这和敲诈有什么区别?”事务官给了他一拳,但由于力道太小,格雷格不为所动。辱骂声引来了几名士兵,事务官告诉他们这是个通缉犯,士兵立马警觉起来,拿出武器慢慢靠近。 格雷格只知道自己是被莉布丝牵出来的。在那之前,他看到眼前飞舞着带血的残肢断臂,鲜血泼洒在墙上,惨叫唤来了月亮。莉布丝亲吻格雷格的手背,后者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接受她的深吻。 “我听见另一个我在和我说话。”离开镇子后,莉布丝告诉格雷格,“她说了很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怎么保护你的方法。如果你觉得累了,我可以保护你。” 格雷格认为这是妹妹在鼓励他,便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莉布丝忽然红了脸,她慌张地看向一边:“我想再做一次——另一个我说的。” 格雷格觉得自己是个畜生,因为他没有拒绝莉布丝的请求。这次他根本就没有动,完全是莉布丝引导他抵达终点。恍惚中,失去一切尊严的格雷格哀嚎着问莉布丝:“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有趣。”全身撕裂般剧痛的莉布丝像木偶一样歪着脑袋,眼中发出不属于她的紫色光芒。 来到下一个村子,格雷格决定在此处定居。他当上了一名鞋匠的学徒,师傅为他们提供房间,看上去是个和蔼的人。师傅瞥了一眼莉布丝:“这个孩子的肚子怎么回事?” 格雷格一愣,转身看到莉布丝略微突出的腹部,与她细小的身材极不相符。他背后冷汗直冒:“她、她得了胀气。”鞋匠师傅不疑有他,没有追问。 没有人听说五岁的小孩可以怀孕,格雷格回到房间急忙拉开莉布丝的衣服,发现小皮球一般的肚子上画了个紫色的法阵。 “这是什么?” “缓解疼痛的法术。”莉布丝说。 莉布丝的肚子一月比一月大,某日鞋匠师傅的妻子进格雷格的房间打扫,发现女孩那比整个身体大整整一倍的肚子,吓得晕了过去。 肯特兄妹被赶出了村子,鞋匠大骂莉布丝为怪胎,不停地用水清洗双手,以免沾染什么污秽的东西。莉布丝已经不能正常站立,只能平躺在格雷格的怀里,冰凉的泪水落在她鼓出来的肚脐上。 格雷格料想自己和莉布丝出走约有一年,可能即将到分娩的时期。他不会助产,但听说生产是“和魔鬼搏斗”,产婆总是漫天要价,毕竟他们手里攥着两条或更多的生命。格雷格没有那么多钱,焦虑让他把指甲咬出血来。 莉布丝听说格雷格要钱,便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圈里的石头全都变成了金币,重量、大小分毫不差。格雷格已经毫无退路,带着假币进村找产婆。 格雷格找来了三名产婆,声称会给她们一地的金币。她们半信半疑地跟着格雷格走到村外的树林里,一见莉布丝就开始尖叫起来,其中一个还昏厥过去。 “谁帮我的妹妹接生,我就给她一地金币。” 格雷格在村里、镇上这么喊着,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他。最后,他不得不带着莉布丝来到狮卫城,这个他绝不应该来的地方。 首先接待他的是一群炼金术师,所有术士都有接生的本领。这并不是由于好心,在他们眼里,莉布丝是一个奇特的实验品,值得他们做研究——五岁的孕妇,这简直就是人类之中的奇迹。格雷格相信了他们,跟着他们进了黑屋。 “可我妹妹还没说要生——” 房门一关,格雷格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一年来的担惊受怕让他对周遭的事物异常敏锐,他听见了棍子抡来的声音,赶紧矮身躲过并向前托举起臂膀里的莉布丝,莉布丝打了一个响指,黑屋里亮了一瞬,格雷格看见了几张狰狞的面孔,一张不怎么干净的桌子,和许多装着脏器的玻璃瓶罐。 格雷格趁黑暗中还显示着桌子的轮廓,连踏两步把莉布丝摆上去,回头猛地出拳,正好打在一名炼金术师的脸上。格雷格刚调整完姿势,身体被迫猛地向右外去,脑袋磕到了椅子一角。 格雷格抓起椅子甩去,撞在什么人的身上,后者惨叫一声,声源变低了。又有一人抓住格雷格的头一通猛打,格雷格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失去意识。突然那人不再打了,一头栽倒在格雷格怀里,原来是身后那个术士认错人了。格雷格借机抓住他的脖子,猛一用力就捏得他眼球暴突。 黑屋里渐渐没了动静,只剩下格雷格粗重的喘息声。莉布丝用手臂支起上身,那声音在现在听来也格外响亮,如同雷鸣。 “我可以帮你接生,孩子。” 格雷格一惊,他根本没有注意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声音就从莉布丝身边发出,原来她是被别人扶起来的。格雷格吓坏了:“不要动她。” “你不是要帮她生产吗,现在不要了?”那人说话慢条斯理的,让人听得心里直痒痒。“不过事先说好,我不是助产士,而是一名真正的法师。” 之后,格雷格的队伍里多了一个满脸伤疤的老人。他穿着一身黑袍,有人的地方他会戴上兜帽。他的样貌、举止都和好人搭不上边,但自从见过那几个特别热情的炼金术师后,格雷格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样子的人。 三天后,莉布丝说她感到害怕,老人则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生产。他们正处在荒林中,前不着村还不着店。格雷格把莉布丝平放在地上,紧紧握着妹妹的手,老人离开他们,说是去森林里寻找能用的草药。 无边的恐惧之中,莉布丝直直地看向格雷格的眼睛,看进他内心灵魂的深处。“哥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格雷格两手交握,把莉布丝的手埋在其中。 “以前妈妈说,大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和那个人结婚。我想和你结婚,可以吗?” 格雷格惊讶地回看莉布丝,她瞪大了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格雷格以前从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哭泣,连鼻涕都流到了嘴里。 “好,我会和你结婚的。” 老人终于回来了,就好像是命运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样,当他蹲在莉布丝身边,告知她一些注意事项后,天边突然狂雷大作,乌云几乎要从天上掉下来。 莉布丝按照要求站起来,作出蹲马步的姿势。没过多久,疼痛感连同雷鸣一同发出,大雨哗哗落下。老人在莉布丝脚下画下一个法阵并开始冗长的吟唱,紫色的光芒将莉布丝几乎透明的肚皮照亮,足以看见其中婴儿蜷缩着的形状。 莉布丝紧紧握着格雷格的手,用某种极其抽象的方法张开自己的身体。她的整个身体正面如同城堡大门一样向外展开,肋骨在老人面前张牙舞爪,各个脏器被一条条血管吊着。莉布丝肚子里的婴儿仍然倒蜷在腹部的位置,一层紫色的薄膜阻止它掉出来,老人伸手进去,企图切断脐带。 格雷格就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顿时胃里翻江倒海,拼尽全力忍住了。莉布丝死死抓住他的手,尖叫声盖过了雷声:“誓约!结婚誓约!” “我——格雷格·肯特,愿娶你——莉布丝·肯特为妻!”格雷格在莉布丝的惨叫中念完了誓约。“我与你在圣主的恩泽和庇佑下相爱,誓同你复归尘土;我誓在你悲伤时安慰你,在你困难时帮助你,在你痛苦时与你分担;我誓至死只爱你一个,誓来生再爱你一次。众神共鉴!众爱共勉!我已是你的丈夫,你已是我的妻子。” “我爱你,格雷格。”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整个森林忽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迅猛蔓延,连大雨都无法阻止。有时候格雷格会想,如果当时那场大火就把我们四个人一同烧死,这一切会不会就不必发生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章 斯托卡 下 “孩子在看、牛羊在看、亡灵在看!终有一天,死者之子会砍下你的头颅,不测风云会毁坏你的房屋,缠绕在你身上的罪业折磨你的梦境。这都是你在诅咒你自己而已。”——《圣徒自传·涅克莱篇》第七章 战斗重新回到堡垒的攻守,但庄园的陷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文迪同斯托卡一道“参观”了庄园的仓库,男爵对这里的空旷几乎要产生过敏反应了。 斯托卡摇头道:“不仅是弓箭和炮弹不够用了,剩余的粮食也只够坚持几天。”老伯爵原本寄希望于文迪的援军,但显然突入庄园的只有消耗粮食的士兵,所有运载粮食的运输部队都被法卫人阻隔在包围圈外了。 “指挥运输的将领是谁?”斯托卡问文迪,“他有可能进入庄园吗?” “谁知道呢,”文迪望向另一边,“面对重重包围,谁都有可能胆怯。” 另一方面,格雷格还在营地里纠结以琳的事情。修女从那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从自己的营帐里出来,整个帐篷都散发着白光,无论是谁想要靠近一探究竟,眼前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格雷格就更不用说了,每次都是站着过去,爬着出来。 “修女,”作为传声筒的方汀满腹不愿,但还是一个人走进亮瞎眼的白光里,“战争如此,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格雷格让你这么做,无非是想用最小的代价尽快结束战争,这难道不是仁慈的体现吗。” 格雷格听闻方汀这么说,打心底为他鼓掌。格雷格从没有想过这么“仁慈”的事,他原本的打算,就死去的阿因索夫所说的那样,是为了逼迫以琳见死不救。 方汀自己知道格雷格不会那么想,但还是说了。需要依靠谎言支撑的战斗,到底能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公爵失望地摇了摇头。 圣光减弱了,看来以琳听到了方汀说的话。她疲惫地挡开帷幕,眼圈有些红肿,毫无聚焦地望着地面。方汀无助地回头看格雷格,后者自觉向前,搂着以琳的肩膀返回帐篷。 格雷格措了好一会的辞,最后发出一声叹息。“对不起,修女,这次是我的失误。请你将所有罪责都加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但事实是,我没有救助更多狮卫人。”以琳哽咽着捂住小脸,“他们向我求救,向我伸出双手。但战争让我无法紧握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格雷格听完她的抱怨后再道:“你知道吗,在这里的每一位法卫士兵,一共两千七百人,他们原本都会死在这里。” “难道你不会让他们撤退吗——” “我没打算让他们撤退,这是命令。”格雷格话锋一转,“但现在他们都完好如初地站在这里,莱森来安慰你,每一位爵爷都在等着你。这都是你的功劳。凡人讲究交换和代价,你只用几百个狮卫人的生命就换回了两千七百人的生命,这是谁听了都会称赞的功劳。” “现在,我会给你救赎狮卫人的机会。”格雷格凑近以琳的耳朵,他已经用嘴唇触碰到了修女柔软、发红的耳垂。“用区区几千杀人害命的狮卫士兵,去拯救上万无辜的狮卫平民,这是足以载入史册、最大最善的救助。” 以琳颤抖了一下,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看不清格雷格脸,但那充满灼热气息的话语正从脑海深处一波一波激荡出来,快要震裂她的身体。以琳下意识地用手压住自己的小腹和圣痕,力气仿佛被深渊抽空了一样,整个人沉沉地趴在桌子边缘。 以琳变得奄奄一息:“我知道了,但我现在需要休息……”说完就真的昏睡过去了。 格雷格觉得无趣,但对以琳妄为让他感到无比兴奋。让一个身负圣痕的虔诚修女堕落在破戒的快乐中,满足了格雷格至少三种。临走前,格雷格将以琳抱到榻上,恢复严肃庄重的面容后才离开。 方汀一直在外面等着,他的脸色就像吃了腐烂人肉一样难看。“不要告诉我你对修女还忍心使用黑魔法。” 格雷格耸耸肩:“我没有。修女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我们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斯托卡和文迪身上。” 回到营帐后,格雷格发现几名斥候正在等他,他把太多时间浪费在以琳身上了。前几位斥候向将军汇报各个方向的情况,周围已经没有多余的敌人,即使再有援军出现,一周之内也无法抵达战场。 只有一位斥候满脸慌张,不过格雷格想先听好消息,所以让他最后再说他了解的情况。 “据我军千米的树丛中有一支大军。”斥候语气惊恐,“这支大军足有三千人,而且个个都形体腐烂变形,是死尸而非活人!我认为这是和将军您所使用的黑魔法极为相似……” 众将听完全都惊呼不已,他们看向格雷格,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最了解这类禁忌的法术。 要说到文迪部队里的黑魔法师,格雷格只认识一个。他环顾四周,大多数人都带着惊慌和求助的眼神,他们瞪大双眼,脸色苍白,只有方汀,这个最了解格雷格的男人紧皱眉头,怀疑的目光刺痛对方的脸颊。 “这不一定是黑魔法。”格雷格立刻作出结论,“如此庞大的数量,更有可能是幻觉法术。斯托卡家族的人擅长这种把戏,我们不能因此改动阵线的布置。” 格雷格认为,如果对方是强大的黑魔法师,现在应该会让这三千名不知道疼痛的死尸冲向法卫阵地。他在高地眺望不平静的树丛:“这小子想引我们放弃包围,让大军集中注意在他身上,这样庄园里的人就有可能冲出来了。” 方汀挑眉:“你说‘这小子’?” “经验不足的菜鸟。”格雷格觉得背脊发凉,“总不能和斯托卡一样一大把年纪吧。” “哼嗯……”方汀再找不出什么破绽了,便从格雷格身边走开。 也许是看见法卫军不为所动,包围圈外的死尸大军没两天就消失了,这让格雷格和法卫士兵都松了口气。狮卫人发现粮食没办法运进来,开始做最后的拼死准备。 “我们已经没有可以远距离制敌的武器了。”文迪一边走向主堡正门一边告知斯托卡,“但是主堡是我们的,没人比我们更加了解主堡内部,所以我们要打开城门,和敌人在这里决一死战。” 斯托卡觉得不妥:“在我看来,开着的城门像是一个陷阱。” “谁都知道这是陷阱,”文迪眺望远方,“但是格雷格没有时间,他要立刻攻破这里,继续往前进。” “他在着急什么?” “吕讷·查美伦的部队已经败了,”文迪说了一个令斯托卡浑身颤抖的消息,“他们正在朝不可预料的方向撤退。” 吕讷败退,这简直难以置信,斯托卡根本没有料到文迪带来了这样的消息。另一条战线上的胜报激励了狮卫士兵,只要伊斯滕得到了空闲,他一定会带来大批大批的援军,直到格雷格溃败撤退。 文迪一声不响地观察着斯托卡的反应,如果他的谎言能骗到老伯爵,那就一定可以骗到普通的士兵。无论如何,士兵们果然变得情绪高涨,按照文迪男爵的指令,将庄园主堡的大门打开,热烈欢迎法卫人入内做客。 显然法卫人还没有傻到就这样进去,他们都说这是圈套,但格雷格还是下达了进军的指令。士兵们开始恐慌,将军让他们往摆明了是陷阱的地方走,好像要让他们白白送死一样。 “这是敌人的圈套没错,”格雷格开导他的士兵,“但他们是想让我们感到害怕,然后撤退离开。与我一同杀敌!这就是我们抵达下一座庄园之前的最后一战。” 半日之内,法卫部队完成了所有准备,细长的方阵朝着洞开的大门排好,面对落日余晖默默地等待将军的命令。连斯托卡都觉得格雷格选择的进攻时间非常不错,这火红色的夕阳,正是为彼此而准备的落幕之光。 正式开战之前,一名狮卫士兵从城墙在进入主堡,为斯托卡伯爵带来了一封信。“我为您带来了斯托卡将军的信。”士兵口中的“斯托卡将军”即为伯爵的儿子小斯托卡。“您的儿子与他的亲人全都健在,正在狮卫城疗伤修养,请伯爵不用担心。” 信封和笔迹都是斯托卡伯爵熟悉的,没有造假的可能。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文迪问士兵:“庄园已经被法卫大军包围,你是如何进入庄园的?” “很抱歉,我所见到的情况与您说的不太一样。”士兵道,“我来的西南方向,根本就没有法卫士兵看守,进入庄园也比我想象中要轻松。” 文迪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又一名狮卫士兵冲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各位将军,法卫人攻过来了!” 格雷格下达了总攻的指令,率先发难的是无与伦比的法卫法师团,上百人一同施法所制造出来的巨大火球蔚为壮观,如同一个太阳悬停在庄园主堡的上空,滚烫的岩浆滴落下来,将一名狮卫人的头盔烧穿,铁水烫在那人的头皮里,痛得他嗷嗷乱叫。 法卫人听见大叫后就更加确定主堡里有埋伏的想法了,他们开始犹豫,阵型稍微有些动摇了。 狮卫的炼金术师们紧张地开展隔热措施,他们需要大量的水、易燃物和画得规范整齐的炼金术阵,他们预先画好的图纸根本不够保护住整个主堡,只好现场作画。一些学艺不精的炼金术师紧张地手指颤抖,导致炼金术阵无法发挥作用,变成了没用的废纸。但为了不让将军怪罪,他们硬着头皮把这些废纸都交了上去。 炼金术阵被贴在了整个堡垒围墙的边缘,但法卫法师不给他们的敌人任何挽救机会,巨大的火球失去法术的支撑直线落下,一举砸在庄园主堡上面。急着粘贴炼金术阵的炼金术师顷刻间被火焰点燃,他们也火中张牙舞爪,最后只能变成一堆焦炭。 所幸其它已经被贴好的图纸发挥了作用,他们虽然也被火球点燃,但是充满奥术能量的火焰一碰到图纸,就像蚂蚁碰到河水一样,立刻掉转方向,往奇怪的地方烧去。 法卫人头顶热如锅炉,但地上还是完好无损,大火球一半被炼金术逼向了城墙外围,一半则沿着墙壁烧了下去,迟早会把主堡整个点燃。斯托卡继续指挥战斗:“不要去空地,依靠墙壁和过道,把敌人引到主堡里面去!” 格雷格率领法卫骑兵快速冲入主堡大门,马蹄前突然刺出长矛,将法卫人的坐骑绊倒,连格雷格也差点吃了个狗啃泥。狮卫士兵看到得手了,立刻围过来想要给单膝跪地的格雷格致命一击。 格雷格身边荡出一圈黑色的光环,狮卫士兵的肌肉就像剥葡萄皮一样褪开,五脏六腑啪嗒啪嗒落了一地,把格雷格团团围住。森森白骨支撑不起长矛和剑刃的力量,挨个散落在自己的内脏上,堆出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小山。斯托卡心中咒骂,明明让他们不要去空地,看到一些小破绽就以为自己得逞了。他大手一挥命令士兵徐徐撤回,有了“榜样”的狮卫人再也不会对格雷格产生什么想法了,老老实实后撤。 法卫骑兵一拥而入,发现周围没有什么敌人阻挡。狮卫人并非胡乱逃散,时不时地和敌人招呼两下,他们把不用的砖头从城墙上扔下去,更有甚者把大炮推下去的。法卫人被激怒了,他们跳下坐骑,提着长剑就要走上台阶砍死这些无礼的狮卫人。 一旦进入狭窄的通道,两军之间的数量优势一时间被抹消了。要想攻击面前的敌人,法卫士兵不得不排成一排,一个个地捉对厮杀,但狮卫人前一个拿剑刃拼搏,后几个看准机会用长矛将敌人刺死。法卫人发现自己对这样的组合毫无办法,被堵在楼梯上进退两难。 格雷格急于寻找斯托卡和文迪,只要把他们杀死,狮卫部队的防守就不再富有想象力。他在楼梯上一手抓住刺过来的长矛,向后用力将那个偷袭他的狮卫士兵拉出来,那人前面几个士兵被他退倒在地,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格雷格结果他们后踩着他们的后背继续前进,法卫人陆续跟上。 除了直接从正门入内的,法卫人还从各个角落爬上城墙。狮卫没有更多弓箭阻止他们登墙,只好等他们快要上来的时候用长矛把他们戳下去。可法卫士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顶着死去同胞的身体翻上城墙,又被挤上来的敌人砍死,但是即使如此,墙头的法卫人人数还在极速增加。 紧张的攻城战中,只有城西南一处没有敌人攀登。防守此处的守卫觉得奇怪,但看到其他地方的战友已经顶不住了,便不再傻站着,全都冲过去支援了。 “啊!” 一名咆哮的狮卫人冲向就快进入主堡内部的格雷格,他的肌肉健壮,把盔甲都顶变形了,看来是喝了炼金术师给他的古怪药水。格雷格料想自己有这个能力挡下,便稳住重心双手持剑,摆出招架的姿势。 失去理智的狮卫人穿过大厅一跃而起,从背后拿出一柄可怕的钉锤,原来这不是普通士兵,喝下药水的正是炼金术师本人。格雷格猛吸一口空气,把肺撑得鼓鼓,眼睁睁地看着沉重无比的钉锤朝自己左侧抡来,立刻侧过身,并把剑刃横在自己身前,用肩膀顶住它。 钉锤正中格雷格的剑和肩膀,撞出无数火星,格雷格闷哼一声,整个身体都扭曲起来,口中吐出一大口气。炼金术师猛地将格雷格甩进墙里,即使有墙壁阻挡,力道还是没有被完全抵消,格雷格撞开墙壁飞到主堡外的空地上,连滚几个圈才停在围墙底下。 格雷格趴在地上缓了一会才爬起来,发现不管是法卫人还是狮卫人都在看他,只有那个疯狂的炼金术师还在砸敌人的脑壳。等肯特将军完全站起来,法卫人忽然爆发出欢呼声,进攻势头更加凌厉了。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心里已经确认了一件事:肯特将军是永生不死、战无不胜的,只要他还能站起来,这场战斗就不会失败。 格雷格积聚着报仇的怒火从被撞碎的墙壁跃入,向炼金术师的肩膀挥下利刃。炼金术师身披附魔盔甲,就连格雷格的黑魔法一时间也不能造成伤害。格雷格大笑一声,扔掉长剑扑向炼金术师,染着黑魔法能量的黑手像撕纸一样轻易地将附魔盔甲从敌人身上扯开。野兽一般的炼金术师被格雷格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徒劳地挥舞手脚,格雷格举起拳头猛地咋下,让炼金术师的头和石砖地面融为一体。炼金术师抖了两下,彻底失去了知觉。 被主人抛弃的长剑在地上滑了一段,碰到一名狮卫士兵的脚后跟停下来了。狮卫人低头一看,立刻就被笔直的剑刃和不规则的剑格吸引住了。他扔掉自己手上那把用了好几年的剑,弯腰去捡漂亮的长剑,仿佛它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让士兵的手往它的剑柄上贴。 “嗯?” 士兵全身一颤,钻心的剧痛从指尖传达过来,大脑犹如被闪电击穿。他扔掉长剑,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发出足以盖过厮杀声的惨叫。他的整条手臂软趴趴地贴在地上,不管士兵如何动用肩膀,手臂都没办法抬起来,里头的骨头全都碎成粉末了。 格雷格的长剑颤动了两下,收到主人的命令飞了过去,就好像是咬完人后的毒蛇,扭着身躯回到自己的洞窟内。 格雷格披着昔日同胞的血带领法卫人冲上二楼,有了这位邓洛可好友的指引,法卫人在庄园主堡就像是回到家一样,即使是最隐蔽的伏兵都可以立刻发现。格雷格一脚踹开二楼的门,正巧看见文迪还在布置埋伏,谁都没法想到法卫人这么快就突入二楼了。 场面上的气氛很尴尬,就像是一位法卫丈夫看到了狮卫妻子的旧情人,还好格雷格率先大吼,逮着文迪就是一套乱砍,惊慌失措下文迪连连后退,但意外发现今天自己身手不错,格雷格没有碰到自己一根头发丝。 别的士兵看到将军们这么有斗志,这才振奋起来战在一起。格雷格佯装拼斗,悄悄对文迪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想活了?” 文迪以为他是在问为什么支援斯托卡,便道:“胜就能获得战功,败就能进入狮卫城,绝对是不亏本的决定。” “你疯了?”格雷格换了个姿势继续说,“我在问你为什么在二楼,我很难帮你逃出去。” “哦,”文迪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没注意。” 格雷格叹了口气,又假装被文迪退到一旁,用手肘击碎窗户玻璃。文迪还没反应过来,格雷格一把将他抓在手里,摁着男爵的脑袋推他出去。 文迪根本没有心理准备,面朝地面迅速下落,就快要把脸撞扁的一刹那,坠落的身体猛地一滞,甚至还贴心地翻转一下,用脚稳稳落地。文迪奇怪地朝上望了一眼,正好看见格雷格释放完黑魔法的手缩回去。 男爵“死里逃生”,现在准备离开邓洛可庄园。他惊讶地发现,此处守卫极少,只有几个狮卫士兵还在城墙上,其他的人全都被战斗吸引走了。文迪心中念头转来转去,突然一声大喊:“士兵!” 城墙上的士兵闻声看下来:“文迪男爵?” “败局已定,伯爵令我组织撤退!”文迪装作死战之后精疲力尽的样子,反正他手里的剑也丢了,特别像那么回事。“你们,快点打开城门,之后会有撤军从此离开。” 士兵不疑有他,立刻按照文迪的命令做。男爵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一个人等待后续的溃逃部队。 “溃逃”和“撤退”区别巨大,逃出来的士兵很快就接受了文迪的重新整顿,成为一支撤退部队。等到了狮卫城或别的庄园,至少不会有人嘲笑他们是逃兵,所以他们自然愿意留在文迪手下。只不过,这支颇具规模的部队早已不再思考卷土重来的事,朝着远离邓洛可庄园的方向而去。 格雷格突破阻碍来到三楼紧锁,几个法卫人想要学着格雷格刚才在二楼门外的样子踹开,结果被格雷格拦下。“斯托卡就在里面,后头一定有埋伏,先把其他的肃清。” 法卫士兵仍不相信,上前踢了两脚,果然没有什么动静。格雷格立刻砍下这人的头颅,扔在法卫人的面前:“你们当我是什么?十八岁儿子的母亲、什么气都能忍下来对吗?给我滚!” 格雷格这么一吼,立时又有两人吐血倒下,士兵们这才知道将军是真的生气了,全都转身爬回二楼去了。 三楼空出来后,格雷格一直在门前没有发声。这后头的房间不再多了,也许只有两间,也许只有一间,是炼金道具的储藏室。格雷格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对于一位炼金术师来说,这储藏室里的东西就是最珍贵的宝物,尤其是行外人,碰一下都会让邓洛可大发雷霆。如果邓洛可知道斯托卡最后藏在这里,一定会气得晕过去吧。 楼下的狮卫人还在负隅顽抗,负责指挥的是隶属于邓洛可的将领和副官。其中一处抵抗最激烈的,足有上百人正靠着某处大门组成方阵。 “士兵们,在我们的身后,是因为信任我们,才进去庄园避难的无辜同胞。”士官望着完全变暗的天空发出无助的大吼,“我们毫无退路,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容许敌人伤害我的同胞!给我守住这里!”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方汀伯爵放下手中的法杖,“只要你们投降,我们就会立刻停止进攻——” “法卫人绝不会留俘虏,我们比谁都清楚。”狮卫人举起火把,好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明白,他们将大门点燃,只要穿过这个火门,后面就是无数瑟瑟发抖的平民。 方汀大惊失色:“你在做什么,平民会被你们烧死的!”他准备使用法术扑灭大火,狮卫人以为他要攻击了,纷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把方汀击落马下。 “全都停止!” 坚强的女声回荡在主堡之外,甚至连格雷格都点了一下沉思的脑袋。以琳不知何时来到了战场,她全身发着圣光,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小小的白色脚印。她跪在将军将士面前,满脸泪痕地发出怜悯之音:“看在圣主的份上!求求你们放下刀剑,你们之间难道真的有什么仇恨吗?孩子在看、牛羊在看、亡灵在看!结束这场纷争吧,求你们了…… 格雷格觉得来不及了,不能让以琳上楼来。他把手按在闭锁的门板上,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线条钻进门缝里,试图寻找需要击杀的目标。门内有什么人撞碎了玻璃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格雷格结束施法,向后退了几步,突然一个黑影撞开门板冲向格雷格,还好后者事先后退了,否则两人将撞个满怀。 斯托卡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全身缠绕着红色的奥术能量,仿佛盔甲和长剑都有人的一切性质一般,向下滴着血液。格雷格尊敬这位和自己交手数次的老伯爵,即使他没了一条手臂,格雷格也认认真真地摆开架势,和他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斯托卡从断臂的患处按出血来,他一直保持自己的伤口不愈合,从而获得新鲜的血液。格雷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必须打断施法,他冲上去砍下斯托卡正在画阵的手,却发现老伯爵像灰尘一样随风散开,消失不见了。 “幻觉法术。”格雷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踩在脚底,巨大的痛苦让他惨叫出声,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是斯托卡由于恐惧,气息变得紊乱了。格雷格大喝一声在幻象之中精准地刺中了斯托卡的腹部,并将他按在地上。 “恐惧是没办法掩盖的,斯托卡!”格雷格大笑着,一手摸向斯托卡的脸庞。斯托卡知道他要做什么,便扭动脑袋,一口咬住格雷格的手指。由于用力过度,斯托卡扎着利刃的腹部喷洒出血来,染红了格雷格的身体。 这么一咬的确让格雷格更加痛苦了,但这样一来,格雷格不需要摸索就能确定斯托卡面容的位置,他松开压制老伯爵的那只手,猛地盖在他的脸上,食指和中指往眼窝里陷进去。 “啊!”斯托卡也疼得大叫,格雷格弯曲指关节猛地向外一扯,两颗受到眼中挤压、连着血管的眼球被她扯了出来。格雷格向后跳出老远,把眼球往自己流血的眼眶里按去,并用现成的血画下黑魔法阵。他惨叫着跪在地上捂住脸庞,紫色的光芒不断从眼窝和指缝中泄露出来,仿佛正有一只魔鬼要从里头爬出来。 格雷格的惨叫犹如乌鸦的嗥叫,而斯托卡的惨叫就像垂死老牛的叹息,两者混杂在一起传入楼下法卫士兵的耳朵里,没有一个人赶上去一探究竟。以琳已经让空地上的狮卫士兵全部投降,急急忙忙奔进主堡内:“格雷格呢?斯托卡伯爵呢?” 士兵颤抖着指了指楼上,以琳见了就要上去,却被几个好心的军士拦住。“修女,你还是不要上去,”他们说,“你看这紫光和血光,再听这惨叫,上面一定很可怕。等到、等到将军他自己下来了,你再上去也不迟。” “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将军的安危吗?” 士兵有些心虚:“将军他这么厉害,没人能击败他。”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以琳奋力推开士兵,执意要上楼看看,却又被一个穿袍子的人拦住,这次是方汀。 “方汀大师!”以琳满脸泪痕,她已经没有力气推走眼前的男人了。 “格雷格正在为陛下杀敌。”方汀的语气冷漠,“我不容许你妨碍他。” “斯托卡伯爵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以琳跪坐在地上,“他的士兵已经全部投降,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了。既然如此,难道就不能宽恕伯爵,让他自己做决定吗?” “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斯托卡……”格雷格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他的双眼已经完好无损,只是眼眶里还盛着血液。“有何遗言要对你的家人说?我记得你有一个蠢蛋儿子,我会转告他的。” “没有!”斯托卡紧闭着没有眼珠的眼眶,“他太蠢了,蠢到我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我们两个真是投缘!”格雷格大笑起来,然后露出凶恶的表情,“可惜你是狮卫人。” “格雷格·肯特,你妻子是黑魔法师,你全家都是,所以你们全都不得好死。”斯托卡从背后摸出一把匕首,但他根本无从知晓格雷格在哪里,如果上天能稍微赐给他短暂的视力,他就能发现自己正背对着格雷格说话,他的一举一动完全被格雷格识破了。 “格雷格·肯特!” “劳伦特·斯托卡!” 以琳原本还在踢打方汀的脚,突然听见楼上的两人互相叫对方的名字,那声音里只有无边无际的仇恨,主堡外的夜空中,一颗星星都为之坠落。 终于平静了,从日落吵闹深夜的邓洛可庄园,终于平静下来了。 长剑刺入斯托卡伯爵的后背,并从他的心口穿出。斯托卡惊讶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对着空气说话。 “格雷格·肯特,我诅咒你……”斯托卡的嘴唇微微泛红,“我诅咒你死于战场,永世不得安宁,被我的族人吃光啃净。魔鬼!我的诅咒一定会应验,斯托卡家族……” 格雷格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把剑拔了出来。滚烫的血泼洒在格雷格的手臂上,奥术能量灼痛了皮肤。这老头,到死都没有一点好脸色。格雷格这么想着,虚脱地靠在墙边喘息。 以琳和方汀同时奔上三楼,发现死去的伯爵和喘息的格雷格。前者扑过去倒在格雷格身上放声哭泣,方汀则微微叹了口气。 “说话注意点,不要说自己。”方汀用法师之间的说话方式提醒格雷格,“要说一些让修女安心的话,而不是让以琳安心的。” 这个难度着实大,格雷格想了好半天,才拍着以琳的后背:“斯托卡决意赴死,我成全了他。现在,他应该正在圣主身边忏悔自己的一生。” “该死的!”以琳捶了他一下,“谁要听这个!” 格雷格一愣,怪罪般地看向方汀。大师吹着口哨转过身去,谁猜得到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斯托卡已死,邓洛可庄园正式被法卫占领。在庄园内避难的狮卫平民被格雷格遣散,他们已经保证效忠新的国王,属于法卫子民了。 此役被学士称为“邓洛可庄园战役”,这包括吕讷抵达庄园、到斯托卡伯爵战死期间的所有战斗。讽刺的是,在邓洛可庄园发生的这一切,领主邓洛可只不过是次要人物,被称颂的反而是斯托卡伯爵。人们称他失去了翅膀的飞鸟,战死于异地,为了王国鞠躬尽瘁。 格雷格蹲在庄园外的墓地里,为斯托卡的尸体做了最后的销毁处理,并割下他的首级,日后作为震慑敌人的工具。以琳在一旁嘲笑他:“我发现你有收集头颅的癖好。”虽然是嘲讽,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格雷格顿了一下:“战争结束后,我会把他们葬好的。” “那还有什么用!”以琳哭了出来,“他们已经死了,要一个好墓地,比得上完完整整地活在世上吗!” “以琳!”格雷格听上去好像很生气,但手上仍是平稳地将斯托卡的脑袋装进袋子里。“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这是战争,有战争就有人死,难道你的圣父就没有和你说过这样的事吗?‘自相残杀是人的罪,我可以宽恕他们’。” 以琳尖叫起来:“这是世俗文典,没有依据!” 格雷格有些想笑,他好像找到对抗修女的方法了。“好了修女,你该休息了。看我在这里割死人的头很开心吗。” “不可理喻!”以琳狠狠地跺了跺脚,从格雷格身边离开了。 格雷格叹了口气,觉得耳边嗡嗡叫。明天他就要率军继续向前,还有更多的人要杀,还有更多的人会死,随军带着修女实在是一个错误。 法卫士兵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正在庄园城堡里彻夜庆祝。由于主堡内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设宴,只好用别的方式来犒劳自己。当格雷格回到主堡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士兵极为不雅地和某个狮卫女人站在一起。 “给我进去!”格雷格踢了一下士兵光光的毛腿,“要是被修女看见,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没有,没有!”士兵讪笑,女人感觉他软掉了。“我没看到修女。” 这时方汀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听到了对话。“修女被我带到外面的营地了,正好她看上去不太高兴。” 格雷格松了口气,马上变回绅士的模样:“既然如此,适当的庆祝是被允许的。你不去吗?” “畜生,你忘了我结过婚了吗。”方汀瞪了他一眼,“你是个鳏夫,这种事比较适合你。” “该死,我又多了一个绰号。”格雷格摆摆手,“那我进去了。” 格雷格目前所见的庄园主堡,仿佛是极乐的天堂,也仿佛是可怕的地狱。原来刚才在主堡外听到的不是耳鸣,而是这群士兵搞出来的。不知道以琳所在的营帐离这里远不远,格雷格一边想着,一边把房门紧紧关上。 肯特将军进来的一刹那,空气都凝固了几秒。不过不一会,大家都在他脸上察觉到了某些相同的特质,然后会心一笑,继续畅快起来。一位士兵把一个女人推到格雷格的怀里,后者扁了扁嘴,士兵立刻明白,又推过去一个。 狮卫女人,看上去其实有些呆滞。她们也许皮肤粗糙暗沉,面容也不靓丽,但只要稍稍引导一下,她们就会很快进入状态。格雷格在榻上和在战场上的表现如出一辙,他根本不明白如何享受,红着眼睛做机械动作。 狮卫女人当然受不了他,叫声中甚至带着哭腔。格雷格猛地击打她:“道歉!” “道歉?啊!” 格雷格给了她一巴掌:“向莉布丝道歉!” “对不起,莉布丝!”女人虽然不知道口中的莉布丝到底是谁,但疼痛是确确实实的。格雷格大笑起来,把所有仇恨全都压进她的身体里,女人立刻失去了意识,就像是死了一样,连气息也中断了。 另一个女人害怕得大声呼救,连士兵都一动也不敢动。他们以为将军是在告诫他们要节制,所以才用了这种抽象的方法,谁也没想到他是乐在其中。 第二天一大早,格雷格顶着通宵发胀的脑袋从女人堆里爬出来,发现士兵们已经准备妥当,迫不及待地想要攻克下一座堡垒了。格雷格大喜过望,以为他的人终于开窍了,急急忙忙拉裤子穿盔甲,跑到大军前指挥前进。 那些狮卫的女人呢,其实并没有真的断气。不过经过这疯狂的夜晚后,这些女人都向同胞吹嘘自己去过天堂了,简直可笑至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一章 歇黎湖战役 要是撇开在峡谷外一字排开的士兵方阵,朝圣峡谷一直都是不可侵犯的代名词。而今蓝色的旗帜立满了蓝色的旗帜,不再为圣主的任何一块土地提供庇护。 但是,我们不能就此认为朝圣峡谷背叛了圣主。在这一大片贫瘠、坚实的坡面上流满了犯境者法卫人的血,峭壁和断层边缘到处都是无法回收的法卫人尸体。它挥舞着血红色的披风,随时欢迎它真正的主人将它拥抱,重新回到圣主的领地规划之内。 伊斯滕和吕讷的会面结束后,两军又重新回到剑拔弩张的态势,在峡谷里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吕讷率领的法卫军终于冲出峡谷,正式进入了圣主腹地。 战斗持续了总共十天左右,几乎没有任何间断,从日升打到日落,物资从峡谷两边输入,但战争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毫不留情地消耗着生命和食物。 图道尔气喘吁吁地坐在峡谷西面出口的一块岩石上,他拿掉沉重的头盔,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汗水从他满是胡渣的下巴上滴落。不知不觉已经是夏天了,图道尔抬头望一眼太阳,料想格雷格应该已经从狮卫南方继续往狮卫城前进了,否则汛期一到,就很难达成他对吕讷的承诺。 就在将军在此休息的时候,还有大批法卫部队从峡谷里陆续走出,他们以图道尔肩膀上染血的法卫旗帜为向标,绝对不会在任何地形复杂的环境中迷路。这面蓝色的大旗越破、越红,法卫人的士气就越高涨,除非它从长枪上彻底掉落,图道尔不会换上新的旗帜。 图道尔看到士兵也出来得差不多了,就要站起来去牵自己的战马,突然他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叹息,一个着装招摇的中年男子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因为骄阳的照耀而大汗淋漓,脸色也不太好。 “你好,先生。”图道尔出于礼貌和他打了招呼,“现在不是平民随意出入的时候。” 那人抬起眼皮瞥了图道尔一眼,看他扛着一杆法卫旗帜,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旗手,便又大叹一声:“真是可惜!都怪我路上闹了肚子,错过了一场大战。” 图道尔重新审视一番,这人全身上下披着花花绿绿的布料,看着都嫌热,手里则是一把简易的里拉琴。将军刻意不说自己的身份:“看来你是一个吟游诗人。” “没错!”吟游诗人抚了一阵琴弦,但眉宇间仍然透露着忧郁,这好像是所有艺术家都有的特质。“我听说峡谷里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便闻风而来了,没想到途中腹痛,等我一路穿过峡谷,发现仗都已经打完了。” “嗯。”图道尔事不关己般地双手抱臂,“打仗有什么好看的。” “这就是你当不上将军的原因,士兵!”那人又是摇头又是摇手指,“战争就是艺术!驰骋的战马,突刺的长矛,死前的回忆,全都是诗歌的最佳素材!如果我能亲身经历一场大战并将它写成诗歌,一定会一举成名,成为世间传颂的吟游诗人!如果还能碰上一两个有名的英雄,那就更是增光添彩了……” 吟游诗人滔滔不绝起来,图道尔也感到好笑,眼前不正有一位有名的英雄吗,看来这位艺术家到现在还没有出名不是没有原因。 图道尔撇下这个怪人自行离开,吕讷正好从前军回到峡谷口,他对图道尔的磨蹭感到不满:“你现在应该在前方指挥前进,布兰特卿。” “十分抱歉,陛下。”图道尔耸耸肩,“我刚才遇到一个吟游诗人。” “是敌人的斥候。”吕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令图道尔不解:“他根本就不认识我,怎么可能是——” 将军说到一半便闭上嘴巴,年轻的陛下叉着腰摇头:“算了,就当是给伊斯滕的礼物。我们已经离开峡谷,下一个目的地是歇黎湖前的堡垒,不容有失。” 吟游诗人一路跟着法卫人向前,他已经下定决心,必要跟着部队抵达前线,然后亲眼见证伟大的战争。事实上,诗人也是一种高危职业,除了要无限接近战场之外,他还要事先考虑取悦哪一位君主。如果他的判断失误,即使诗作出炉,等待他的也只有死刑一途了。 显然他将赌注押在了十二世陛下身上,他在笔下大肆赞颂吕讷殿下,什么“无敌的战士踏着白色圣光”,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拍手称赞,士兵们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图道尔第二次看到他,便找来一个副官。副官盔甲华丽,不像图道尔那样因为久战而又破又烂,所以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将军。他大摇大摆纵马过去,吟游诗人一下就上当了:“您一定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我是、我是一名吟游诗人,想让您的威名远扬海外!” “我知道了,”副官指了指远方,“那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到那里去好好聊聊。” 过于激动的诗人完全没有发现端倪,跟着副官往远离行进部队的方向而去。副官觉得离部队够远了,拔出长剑看点吟游诗人的头颅,诗人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退去,就滴溜溜滚进了泥地里。 对于前方的歇黎堡垒,吕讷知道的不多。这座囤积着圣主领内最多守军的巨大要塞时常更换驻守将领,以免他拥兵过久产生属于自己的亲信。一路上,图道尔和其他来自法卫的将领猜测下一个对手是谁,后者纷纷说出了一些熟识的圣主将领,小瑟伦斯和赛克罗王子也在名单之内。 进入歇黎堡垒的警戒范围之内后,法卫大军开始扎营并寻找制作攻城器械的材料。他们无法绕开这座堡垒,不解决这个肉中刺的话,无论是部队进退还是补给输送都会变得困难。 除此之外,吕讷陛下还有一个更加浪漫的理由——他很久没有看到歇黎湖的夜色了。 要塞过于巨大,只能等待攻城器械完成后再进行包围和作战,吕讷事先派出斥候探查数里之外、白色高墙内的情况,然而这些斥候没过多久就带回了坏消息:“陛下,一支千人的部队正在离开歇黎堡垒,为首的将领是赛克罗·查美伦。” 一片身披白色战甲的威武骑兵之中,当属阵列最前方那一位全副武装的最为耀眼。他的盔甲样式与其他人完全不同,是贴身而分块联结的重甲,既厚实又便于行动。他被武装到了战马,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眸显露在头盔外,直勾勾地盯住前方茫茫的蓝色阵列。 和圣主部队一样,法卫率先派出了他们的骑兵部队,领军者便是近期名声大噪的图道尔将军。不过和往日的将军不同,图道尔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还没下达任何指令就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几个副官都觉察出他正在紧张。 全副武装的圣主将领在距离敌人千米处下令停止进军,自己往前又纵马走了几步。图道尔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放声喊道:“阁下可是赛克罗殿下?” 赛克罗从那名将领身后纵马而出,他穿着普通的盔甲,只有金发金眸还比较显眼。“图道尔!你曾是十一世陛下的近卫,而今背主求荣,实在是无耻至极!” “随你怎么说。”图道尔冷哼一声,勒马返回军阵,没有给王子一点面子。 “那么就有劳您了,米伦将军。”赛克罗求助于身边威武而寡言的将军,“陛下希望您守住歇黎堡垒,将敌军逼退。” 圣主将领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将头盔前的面罩向上一抬。对面的图道尔亲眼看到那半张满脸伤痕、苍老无比的脸,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真是难以置信,你真的只有三十岁啊,马奎斯!”图道尔摇头道,“我以为那时候你在和我开玩笑。” 被称为马奎斯·米伦的圣主将领仍然没有回话,几根白色的头发丝从头盔里露了出来,贴在伤痕累累的额头上。 法卫骑兵们望着对面那一批铁疙瘩,都没什么获胜的把握。图道尔也不想和米伦正面交手,他浑身颤抖起来,紧握长枪的手都憋出了青筋。要说是因为害怕的话,倒不如说是因为兴奋,此刻正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这几年里我到底进步了多少呢,图道尔这么想着,长枪向前一指,命令全军冲锋。 法卫人的冲锋嘈杂不堪,恐惧让他们顾不上思考配合。圣主骑兵在法卫的一次呐喊后也开始向前,他们的吼声有些低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只等接触到敌军后、完全办法出来的那一刻。 图道尔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和对方硬碰硬,必须在接敌之前就破坏他们的阵型,所以他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暴躁的奥术能量,化作蓝色的雷霆以“z”字型路线在战场中央乱窜,留下一道棱角分明的焦黑轨迹,人人都能听见空气中的爆裂声。 战场远方,一辆马车在图道尔在圣主骑兵中炸开的时候慢慢停下。图道尔夫人一身蓝色长裙从马车上下来,并被侍从举到车厢顶。她眺望着战场,生气地抱怨起自己的丈夫:“这个死鬼,又不等我了。” “蓝色闪电”一头扎进圣主骑兵之中,巨大的爆炸竟然将本来就很沉重的重骑兵炸起,受害者被震落马下,内脏在钢板之间来回撞击,需要好大力气才可以站起来。 法卫战马接踵而至,它们一脚踩在躺在地上的圣主人,竟然没有把他们完全踩扁,骑在马上的法卫骑手明显感到被顶起来,就这样踩了过去。 重甲着实难砍,只能期待长剑能过刺入圣主人的身体里,但大多数情况下,双方骑手都会撞个满怀,然后把马脖子和骨头一同撞碎。只有图道尔依旧像鱼儿重回水中一般,形成闪电的奥术能量轻易将甲胄烧穿,甚至让他们从内而外地炸开。 赛克罗一味冲锋,凭借圣主骑兵的厚重盔甲压制了法卫人。法卫骑手试图攻击面前的对手,但一次刺击只不过在白色盔甲上留下一个凹痕,法卫人再拼尽全力试了几次,才把圣主骑手击落在地,但很快他们又会站起来。更多的情况是,圣主重骑兵一头冲进法卫阵线,法卫人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全都挤成一团,根本无法动弹。 “为了陛下!” 赛克罗在战斗中聒噪无比,但鼓舞了士兵的士气,他强壮而英勇,很少人能独自面对他,法卫骑手只好把他团团围住,又不敢近身。 图道尔发现赛克罗深陷重围,是个击败他的绝佳时机。图道尔杀了一圈就要冲向赛克罗,然而战场另一边的白光立刻吸引住了他,一名圣主将领和图道尔一样,也在法卫人当中杀完一圈了。图道尔大骂该死,重新调整并转向,放弃赛克罗,前去支援告急的一侧。 图道尔毫无保留,将他可以控制的奥术能量全都释放出来,电弧在他身后形成一对不断窜动的翼膜骨架,仿佛一个蓝色的恶魔。米伦将军双眼暴睁,看准图道尔枪尖刺来的时机双手挥出,整个剑刃化作白色的火焰形状席卷而去。 格雷格自以为任何人正面挨下这一击都会从世界上完全消失,但在瀑布一般汹涌猛烈的白焰之中,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虚弱。火焰扑向图道尔并将他淹没,这一刻图道尔将所有力量都交给了身为一名战士的经验,痛苦的灼烧当中他仍然能感受到手中的奥术能量,他大喝一声,强行改变了长枪的攻击目标,并因为重心偏移从战马上跌落。 暴躁的电弧在完全被白焰吞噬之前消失了,抵抗米伦的力量也一同失去,米伦带着剑上的光芒完成了挥击动作,并立刻调整姿势准备下一个动作。然而图道尔的奥术能量并没有完全消失,电弧窜进了米伦的战马身下,一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蓝色光球滋滋作响。 图道尔全身浴火,在地上滚了一圈,接着带着电流的爆炸又将他震出一段距离。米伦被确实地炸到了,他的战马惨嘶一声跌倒在地,但是爆炸只不过抹消了坐骑重甲,很快米伦的战马又重新站起来了。 图道尔的战马在失去主人的情况下横冲直撞,最后折了回来,它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看上去不会熄灭的白色火焰要把马鞍烧没了。图道尔趁它奔过来的时候翻身上马,顺便挡开了米伦刺来的利刃,后者力大无穷,震得图道尔虎口发麻。 两方互换位置后重新向彼此冲去,这一次图道尔不再随意释放奥术,因为他的夫人也加入战斗了。一次长枪与长剑的拼斗之间,几道电流迅速窜向米伦的手臂,后者睁了一下开裂的眼皮,电流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图道尔挥舞枪杆,显然在距离上他占据了上风,一次挥舞让枪上的旗帜蒙蔽了米伦的双眼,但米伦徒手抓住它,并用剑刃将它割开。 图道尔觉得受到了侮辱,不顾一切地冲向米伦,每一个前进马蹄都连着几道可怕的电弧。图道尔夫人完成了施法的最后一个步骤,米伦来不及防备,图道尔的突然被加快了冲锋的速度,从米伦身体里穿越而过,并将依附于体外的奥术能量全都打包摁进了米伦身体里。 图道尔头也没回,电流爆破声让他相信米伦已经中招,便立刻转动身体和长枪刺去,但枪尖被坚固的盔甲挡开。分片联结的甲胄有很多脆弱的地方,它是好看的绣花枕头,图道尔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他预估了一下米伦的位置,猛地收手转头并重新刺出长枪,这一次,图道尔无比精准的刺进了两片甲片的联结处,尖锐的枪尖和足以破坏一切的雷电魔法在米伦身体里肆意破坏。 在图道尔还是国王近卫的时候,和马奎斯·米伦共事过一段时间。图道尔很不服气,这个人除了发号施令就不多说一句话,也从不和士兵一道训练,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尊敬他,将“王国首席”、“王国第一”的头衔加给他。图道尔曾邀请米伦切磋,被后者无情地拒绝过,也被完全忽略过,总之,这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在把枪尖刺进米伦身体里之前,图道尔忌惮他也只不过是那些头衔,不过现在,他恨不得把枪抽回来,然后直接逃跑。米伦完全没有受到什么雷电法术或是利刃的伤害,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的力道也没有因此减弱半分,反而死死抓住枪柄,把图道尔固定在原处。 图道尔无法抽回自己的枪,但尊严让他死不放手。周围骑兵急掠而过,大多都是白色的身影,法卫骑兵的数量正在快速减少,铁疙瘩们正以包围之势围住图道尔。 米伦依旧没有说几句话,甚至将长枪往自己的身体里塞。一名赛克罗奔到他身边,又看了一眼图道尔:“米伦将军,左翼有一支法卫部队正在靠近,但扬尘很大看不清状况!” 米伦的眼里似乎只有图道尔的头颅,他的盔甲已经碰到到了图道尔的手指,再把那涂满鲜血的枪继续往自己身体里塞的话,就要和图道尔融为一体了。 图道尔终于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他大喊一声“疯子”,像触了电一样松开枪柄,惯性让他差点摔落马下。米伦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挥剑将图道尔的坐骑砍伤。战马痛嘶一声,转身给米伦来了一蹶子,正好踹在他的小腿上,米伦的坐骑踉跄着退了几步,小腿上的白甲也裂开了。 “将军!”赛克罗直指战场,不仅是左翼,连右侧和正前方都有大批蓝色的身影从扬尘中现出身形,吕讷亲自率领大军来支援图道尔了。可能是米伦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图道尔从开战以来从他口中听到了第一句话:“撤退!” 圣主的撤退稍微有些混乱,但还是在吕讷率军进入战场之前完全撤离了。米伦回头看了一眼被法卫士兵抬起来的图道尔,后者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再不济也得露出一些怜悯或轻视的神情吧!可米伦就只是发挥一下眼睛的基本功能,然后骑着受了重伤的战马,一瘸一拐地回到歇黎堡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二章 歇黎湖战役 2 吕讷既然已经亲率大军赶到战场,就不想让敌人轻易回到防御工事中。米伦撤退不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法卫的步兵方阵已经近在咫尺。赛克罗提前撤离,将骑兵部队留在了战场边缘,其中还有米伦的身影。 米伦觉得就算这样狼狈地跑回去也必须承担损失,倒不如拼死一战,把敌人给逼回去。想到这里,米伦已经勒马回头,手腕扭了两下,华丽的双手长剑在他身侧转出凌厉的轨迹。 这正中吕讷下怀,法卫将领们一齐出动,先行进入战场的骑兵已经为他们赚取了相当长的时间,步兵方阵前进并转向,从两翼夹击滞留的圣主骑兵。 图道尔被缴了械,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所幸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圣主骑兵想要乘其不备,打扰到了将军对人生的思考,图道尔向前一扑躲开冲击,从天而降的落雷将骑手劈成飞灰,长剑则在半空转了两圈落在图道尔的面前。 图道尔拿起利刃,以步卒的身份加入战斗。图道尔的剑技并不怎么样,他狼狈地劈开一名挡在面前的圣主人,又一名敌人朝他撞过来,这原本不该让一名将领感到头疼,结果图道尔因为长剑过重稍微踉跄了两下,被圣主士兵刺伤了肋骨。 图道尔受痛之下跪在地上大力吐气,但战场上容不得他开半点小差,米伦已经卷着狂风,催动战马朝图道尔撞去。图道尔站了起来,看来是要凭借手中单薄的剑刃拦下敌人。他想好了自己的惨状,也许是被拦腰截断,也许是身首分家,但图道尔将军还是稳住了自己的重心,手中微微泛着蓝光。 蓝色的光芒愈发强烈,犹如天界所有雷电的源头,米伦感受到肌肤的刺痛,连盔甲下的汗毛都卷入起来了。战马冲锋从无回头路,米伦摆开架势往疯狂的电流聚集处一头撞去,蓝色电弧立刻受到感应,如同荆棘丛一样把图道尔团团围护,用鲜花绽放一般的爆炸将米伦挡在外面。米伦紧闭双唇一味冲锋,反而被奥术能量炸了回去。米伦的坐骑被留在原地,融化为相同的蓝色物质,本人则倒飞出去,落在白色军阵中不见踪影。 图道尔夫人在远离战场的地方稍微喘了口气,扶着侍从的手跳下马车车顶,重新回到车厢里。她敲了敲车厢壁,发出清脆的“咚咚”声,马夫闻声甩动缰绳,掉头返回法卫大营。 图道尔知道刚才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妻子才可以保住小命,心想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夸奖她,接着跨上再一次奔回自己主人身边的战马指挥战斗:“臭小子们,给我咬住该死的圣主人,不要让他们撤退!” 濒临失败的法卫骑兵听到将领的声音,总算是回升了一些士气,不断拉长阵线,希望用最多的人数纠缠住面前的敌人。法卫人就像是瓜果蔬菜一样给圣主人砍,但即使如此,圣主骑兵仍然无法退回视野之内的歇黎堡垒。这时他们身上的重型盔甲成了累赘,战斗越久,他们挥舞武器的速度就越缓慢,这样一来,重骑兵反而被普普通通的法卫骑手给压制。 赛克罗一回到堡垒就准备重新出发,急着召集弓箭手出城迎战。“掩护米伦将军撤退,快,快!” 年轻的王子急得脸色苍白,米伦可是国王近卫,伊斯滕将他托付给赛克罗是对他莫大的信任。要是米伦在这里战死,不仅国王会大为失望,士兵们也会失去士气。 歇黎堡垒的守卫被迫全军出击,这正是吕讷想要看见的结果。年轻的陛下想起了以前送给弟弟库宁的小玩偶,库宁视之为珍宝。拉尔弟弟总喜欢问他借要,库宁为了保护玩偶,不惜在父王面前耍赖、告状,还要求佣人挡住拉尔。现在的赛克罗就是那时的库宁,想要保护自己的“玩偶”,就不得不把一切手段用上。 正当深陷重围的圣主重骑兵终于破开一个缺口的时候,法卫的弓箭手已经在战场两侧就位。致命的箭矢如骤雨一般落下,扎在厚重的白色盔甲上。它们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朝自己脸面飞来危险的东西总能让人动摇一瞬,而这一瞬之间就足以致命了。 交叉而来的箭矢压制住了敌人,法卫将领带着大批法卫士兵抵达战场,无论什么时候,长矛都是骑兵们最害怕的东西。米伦骑在新的战马上,只有他见到刺过来的矛尖,第一反应是把它抓在手里,法卫士兵明明看见他受伤了,完全没有觉得他有任何动摇。米伦一手攥着锋利的矛尖,一手挥剑把矛柄斩断,法卫士兵失去支撑,一个踉跄露出了后背,被身旁的圣主骑手轻易刺穿。 米伦一连砍翻好几名士兵后,法卫的步兵将领终于看不下去了,朝向米伦发出大声怒喝,希望吸引他的注意。米伦对挑战来者不拒,撇下只剩半个身子的法卫士兵冲向那位不怕死的将领。 作为一名统领步卒的爵士,这位将领在法卫并不受待见。他从偏僻的领地千里迢迢赶到前线,就为了获取一点点功绩,不至于在众位师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米伦不知道这些。他是一名骑士,现在他面前阻挡他的是他的敌人。相比起功绩,如果没了脑袋,还要这些功绩有何用处呢,米伦将军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他横举起已经被白色火焰吞没的笔直长剑,在马上微微倾斜自己的身躯,确保可以准确地刺入对方的身体里。 法卫将领眼中一阵恍惚,米伦的速度快到他看不清任何别的东西,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米伦在高速后退的风景中准确地找到了法卫人的心口,一次正中目标。为了不让自己的佩剑被带走,米伦稍微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轻松地抽出利刃后扬长而去。 法卫将领只不过是被冲击力撞倒在地,死亡将他沉默。 一片法卫士兵大受震动,同时圣主骑手抓住机会向一侧移动,稍微远离了最危险的战场中央。赛克罗终于赶到战场,圣主弓手慌忙但快速地射出箭矢,仰仗着重骑兵的甲胄,倒下的只会是单薄的法卫人。 吕讷已经完成所有的布置,接着就只能在高地上远远地关注各位将领的表现。战场中土尘飞扬,特别不适合他白皙脆弱的肌肤,每当吕讷想要亲自进入战场,将领们不得不配置大量护卫在他身旁。吕讷心中叹息,君主亲临是多么鼓舞士气的事情,可惜他天生体弱,能在这里看着也不过是依靠身为国王的威严。 年轻的陛下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不断在蓝色旗帜下穿梭,已经击杀了不少法卫将领。他将一名穿在长剑上的尸体推到地上,剑尖指了指远处的吕讷,若不是他身边一个圣主骑兵都没有,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下一秒将冲上高地。 战场另一边的图道尔陷入了苦战,他的战马已经精疲力尽,自己也没有称手的兵器。没有了夫人的帮忙,图道尔只会拼尽全力释放奥术能量,看上去华丽而可怕的电弧消耗着他的体力,等到米伦转完一圈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图道尔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结束了,”吕讷转身离开高地,“让部队立刻撤退。” 图道尔正在想相同的事情,并在米伦攻过来的时候跳下坐骑。这匹认主的战马终于在敌人的砍击下失去了生命,图道尔亲眼见它背脊流满鲜血,奄奄一息地倒在被翻烂的土地上,渐渐变得僵硬。 图道尔一边缅怀自己忠诚的伙伴一边咒骂杀害它的米伦,然后下达了撤退指令。可法卫骑兵已经退无可退,米伦拦着图道尔不让他过去。另一位骑兵将领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灭亡,与其大声惨叫,倒不如为自己的步卒同胞们争取时间。 “不准后退!”将领一边大喊一边冲入白色的重骑兵中,很快就不见踪影。法卫骑手怒红了双眼,不顾一切地抵挡在步兵部队的面前。图道尔为他们感到骄傲,但是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坐骑,只能充当步兵将领,一点点组织撤退。 赛克罗一直不敢上前,虽说他命令士兵支援米伦将军,但也只不过是在后头射射箭矢罢了。他亲眼见到即使在王宫中也不常露面的国王近卫在战场上驰骋的威风模样,不禁有些痴迷了。 米伦根本没有撤退的意思,白色的火焰在兵丛之中久不熄灭,就算已经气喘吁吁也绝不回头,头盔的缝隙中间歇地喷出热汽。法卫士兵不敢靠近,最后一排的人横过长矛,希望可以挡住这个可怕的敌人。 赛克罗在副官的提醒下终于想起来要把米伦部队叫回来,一名传令官冲出弓手阵列,大声向米伦呼喝:“将军!殿下下令撤退,请您服从命令!” 米伦放弃进攻态势,将沾满敌人鲜血的长剑收回后背。他大手一挥就往后走去,圣主骑手们见到自己的将军后退了,便把撤退指令向后一层层地传达下去。 图道尔灰头土脸地走进开展作战会议的营帐,这次损失最多的应该是他,他苦心训练出来的骑手们几乎全军覆没,已经不能集结成军势,只好等待援军到来,为此,这次作战会议他走到了所有将领的身后。 吕讷最后走入营帐,忽略了众人抛向图道尔的同情目光,一直走到长桌的尽头猛地一拍桌面:“谁能告诉我,一个马奎斯·米伦击杀了我军多少将领?” 大家都低着头,最后一名士兵不得不向陛下报告:“七位,陛下,其中有四位男爵,一位伯爵。” 吕讷翻了个白眼:“我的圣主啊……”说罢转身背对将士们。“如果米伦自己一个人带着部队冲过来,告诉我,谁能把他拦下来?” 年轻的陛下的话还在法卫将士们耳边回荡,一名士兵就一脸慌张地冲进来:“陛下,圣主士兵,圣主士兵冲过来了!” 最先拿起武器的人是图道尔。他愤怒无比,这样的突袭完全就是侮辱,他随便抄起一把长矛就要走上战场,突然图道尔夫人从一边走过来,踮起脚尖吻了自己的丈夫一下,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柄崭新的、挂着法卫旗帜的长枪。 “莉莎!”图道尔差点哭出来,“你从哪里拿出来的?难道是刚做的吗?” “你在说什么?”图道尔夫人走到他背后用力推了他一把,“赶紧去战斗!” 图道尔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他纵身上马准备杀出去,但是米伦早已经在接近法卫大营的地方完成了布阵,这一次他变成了步兵将领,圣主的步兵一直在战场边缘待命,直到这一刻才冲进阵线。 为了快速进入战场,圣主士兵并未穿戴沉重的盔甲,这一次图道尔完全没有受到阻碍,暴躁的电流毫不留情地将圣主人烧成灰烬。米伦徒步进入战场,却被图道尔拍马甩开。 法卫人集结得很快,没有让圣主人彻底进入阵地。圣主士兵从前一个战场跑来,已经有些疲惫,没过多久就被法卫人逼迫到了营地外。 没有坐骑的米伦有些跟不上图道尔的速度,已经被两次撞倒在地,就在图道尔勒马转向准备第三次撞倒米伦的时候,后者突然冲向对手,意想不到的袭击吓了坐在马上的图道尔一跳,图道尔下意识地刺出长枪,米伦看准机会就要把枪柄抓进手里,然而他突然缩回手臂,枪尖一举划破了他的盔甲,连图道尔都不相信自己可以碰到米伦。 米伦转头看了一眼营地,图道尔夫人甩掉指尖的电流,又重新返回营帐了。这次偷袭圣主人准备不周,看上去像是临时起意仓促进行的,米伦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消耗兵力的想法,一点点撤出营地。 “既然来了,就带点特产回去吧,米伦将军!” 吕讷从混乱的战线后领来一大批法师,蓝袍子们边走边施法,头顶都有一个小小的火球跟着他们动。米伦见状反而不想走了,也许他的想法是顶住这阵法术的攻击就可以提升部队的士气,所以他转身面对敌人,摆出了只有决斗时才会使用的架势。 法师们不管敌人怎么想,火球已经蓄势待发,带着灼热的气息坠向大地,密密麻麻如同春天的柳絮。米伦大喝一声,可能由于这是他在战斗中第二次发声,喉咙有些干涩。 火球们仿佛接触到被震撼的空气而颤抖着,但这不妨碍它们狠狠砸向米伦。米伦的身体被卷在一起的火焰吞没,红色的热浪之中,米伦的轮廓渐渐扭曲消失,人肉的味道已经慢慢传出来了。 圣主士兵们回头站在原地,似乎已经忘记了撤退。他们死盯着被烧的将军,有些人不禁咽了口口水,仿佛要将这无穷的火焰看穿。 火焰足足烧了三分钟,法师们认为米伦已经死绝了才把法术停止。人形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图道尔瞳孔一缩,以为米伦还没被烧死,结果站在那里只不过是一堆焦黑的煤炭。法卫人松了口气,随即发出击败敌人的欢呼声。 圣主士兵还没有气馁!他们甚至站成一排、肩并肩地等待着什么。在他们心目中,米伦将军是绝不会倒下的,这样的信仰让他们走到如今。吕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下令法师继续施法,弓箭手向那堆看上去没有生命力的煤炭射出箭矢。 突然,煤炭猛地抖动了两下,白皙的手臂挡开乱箭。米伦没有受到任何火焰的伤害,只不过是盔甲被烧了个干净。他的皮肤如同新生婴儿一般难以置信地嫩滑,白色的光芒将肮脏的煤炭挡在他的身外。除此之外,米伦脸上和胸膛全都是可怕的伤痕,和冒着白光的完好处犹如天堂和地狱。 圣主士兵终于爆发处长久以来忍耐住的咆哮声,将所有法卫人的精神彻底压倒。米伦抓起埋在煤炭里的长剑向面色苍白的吕讷一指,原本准备逃跑的圣主士兵越过将军的身体冲入战阵,将整个营地搅成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番外:莉莎·图道尔的过去 一位圣主贵族的餐食标配乃是一块煎至半焦的肉排和一杯果酒,佐菜为一旁小盘子里的白煮豌豆或是苣菜,它看上去就非常清爽。如果嫌蔬菜无味,由炼金术师亲自调制的“炼金宴”调料会让一切难以下咽的东西都添上肉类的味道。不过小心,它很可能让你在一周之内就拥有弧度可观的小腹。 然而今天莉莎·里杰德不甚高兴,一脸怒容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生气。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去参加一位姓图道尔的男人的受封仪式了,偏偏不带她去。要想莉莎今年已经二十岁,若是再不嫁出去,就会被称作是“老女人”了。一想到这些,莉莎就气得猛拍桌面,一旁准备餐食的仆人全身一颤,差点把烛台打翻。 莉莎照理只吃了几颗豌豆就放下叉子,起身走向城堡后的花园,贴身的马裤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步行走。她边走边动了动的手指,花坛里仅剩的几株花骨朵嘭地一声炸向半空,花瓣落进喷泉里。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她直截了当地说某位伯爵长相丑陋,她也不至于被关禁闭。 里杰德家作为圣主内较为边缘的贵族,通婚是他们接近王国中心的唯一途径。莉莎天生长着一副好身材,任何与她初次见面的爵爷都会不自觉地多看她一眼。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位圣主小姐,焕发光泽的肌肤和婉转优雅的口音是她获取男人芳心的利器。 可您再看看她做的好事!里杰德家的花坛从来就养不久任何一种类型的花卉,仆人们暗地里称他们的小姐为“魔头”。正因为前一次宴会上她大声抱怨主办者的样貌和恶习,这次才会被惩罚关禁闭。莉莎自己偶尔也会听到这一美称,她通常不为所动,认为这是他们“不理解法师的想法”。 命令下人重新为花园添上新花后,莉莎无聊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天边的太阳慢慢沉下地平线。他的父亲严令禁止她去任何地方以免她到处惹事生祸。“在你的婚事谈妥之前,”老里杰德对她说,“我希望你的光荣事迹可以被所有人淡忘。” 这次里杰德家参加受封仪式,多半是带着婚约而去的。莉莎并不认识这个什么图道尔,圣主没有这个姓氏的贵族,他或许是一名将军或奥术大师,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莉莎一直在花园里呆到夜幕降临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双手捧着脸蛋若有所思。难道我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吗?莉莎在喷泉的水坛边端详自己的相貌,摆出一个自认最迷人的微笑。就在这时,一只正好路过她身边的蓝色小鸟忽然落入水中,似乎是因她的美貌而忘记了飞行。 女法师很快就识破了这个小伎俩,伸手从水中捞起奥术信使残余的光尘。它受到感应在莉莎面前组成一串蓝色的文字,上下浮动幅度几乎令人难以阅读。 文字开头就是一串甜得发腻的问候,每一个单词都在蜜罐里游过泳。“几天后我就会抵达圣主觐见陛下,”写信的人自称小瑟伦斯,并在信的最后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在那之后我希望能够尽早见到你。” 莉莎虽然有些恶心想吐,但还是露出胜利者一般的笑容,一边自言自语:“瞧,我还是仰慕者的。” 这个小瑟伦斯正是法卫城领主瑟伦斯公爵的儿子。两人在同一间教堂受洗,在同一位老师名下学习奥术,若不是这样,瑟伦斯家是绝不会忍受儿子被一位女子当作马骑、像一个仆从一样受人使唤的。 莉莎对小瑟伦斯的来访很是期待,在房间里计算他来的日子,并早早下令做好准备,要让客人感受到是被热烈欢迎的。小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为那个“下人”如此上心,里杰德家的仆人们都感动地快哭了。 “公子的坚持和努力没有白费!”一位女佣为小瑟伦斯流泪,“他绝对会迎娶我们的小姐,然后让我们脱离苦海的。” 另一个门童则不怎么认为:“你们还不了解小姐是什么德行?她只把那位公子视作我们的同类,这绝对是一场阴谋!” 所有人听到这个发言都闷头继续干活,一方面是因为莉莎走过来了,另一方面,是他们的理智看透了事物的本质。 老里杰德携外出的亲人们一同回到自家庄园里的时候,被整洁如新的房间给惊呆了。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里杰德家的花园可以摆下各种各样的彩色鲜花,也从来没见过莉莎会穿露出白皙后背的长裙,用深红色蔷薇花饰扎起长长秀发。她若无其事地从父母面前走过,好像是要去大厅和谁见面。 里杰德夫人感动地捂住嘴巴:“女儿会主动打扮自己了!到底是哪位贵客来此?” 老里杰德招来一名下人询问,后者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报上宾客的名字:“是、是瑟伦斯公爵的公子。” “是瑟伦斯家的人!”夫人拍手叫好,“这可是未来的法卫领主,配得上我的女儿。” 里杰德伯爵愣了一下,多年混迹于上流社会的阅历让他心中多出一杆天平。他示意夫人暂时冷静,然后稍稍挺起背脊,以轻盈的步伐领着自己的妻儿前往小瑟伦斯所在的大厅。 两人爵位有高低,但这并不意味着老里杰德需要卑躬屈膝。他见到莉莎正和一个年轻人说笑,后者生着湛蓝色的眼眸,笑声如同大海一般爽朗响亮,他礼貌地和里杰德伯爵打招呼:“恕我冒昧,叔叔!我这次来圣主是为了王国法师首席顾问一事,顺便过来看看诸位。来时您不在庄园里,为了让您原谅我的不请自来,我会送来一些法卫的特产。” 有传闻说小瑟伦斯对里杰德家的小姐有意,老伯爵若不是现在亲眼看到他痴情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绝对会把这个传闻当作笑话来听。他微皱眉头,用眼神询问莉莎,后者则高昂着下巴,好像在说:“看吧,我也是有追求者的。” 小瑟伦斯已经等这一天好久了,当年他哭着央求父亲让他拜到同一位老师门下、庆祝命名日时写莉莎·里杰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今天能站在她的身边,看她为自己穿最漂亮的衣服。莉莎这次也格外给他面子,不仅露出少有的笑容,还不停地往他身上靠,看来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年龄着急。 如果是几天前的里杰德伯爵,他一定全力支持女儿的决定,还会在小瑟伦斯背会推上一把,然而莉莎仍然在他脸上察觉出了一丝失望,这让莉莎万分疑惑,难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觉得难堪是吗? 里杰德已经将这种情绪藏得很深了,与其说是对莉莎失望,他更多是在自责。“公子能来自然是我们的荣幸,我正好还有一位贵客要为您介绍,请跟我来。” 布兰特·图道尔第一次来里杰德庄园,这里的一切对他都格外新鲜,尤其是花园里的鲜花,它们美得不太自然,就好像刚刚被移栽过来一样。 在被十一世陛下的恶习摧残之前,这个男人尚未拥有病态的死鱼眼,一对剑眉之下是一双忧郁的淡蓝色瞳孔。莉莎在大门口见到正在摘下一朵野花的图道尔,他随意地掐断了野花的花茎,捻在两指之间细细端详过后,将它用法术烧尽。 “啊” “这位是?”小瑟伦斯问出了莉莎的心声。 “这位是新一任的国王近卫布兰特·图道尔将军。”老里杰德说罢又站到图道尔一边,“布兰特,这位是瑟伦斯公爵的公子。” “你好。”图道尔的问候略有失礼,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年轻人如何,淡色的眸子早已察觉到了站在最后的深红蔷薇。 伯爵稍后为两人作介绍,这原本应该是他的主要目的。老里杰德好不容易说服图道尔来庄园见自己的女儿,没想到莉莎自己也拐了一个男人过来,怪不得图道尔不给他面子。 图道尔几乎对莉莎没有什么好印象,幸好她穿得得体,否则将军很可能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但莉莎看到图道尔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这个男人仿佛是哪个悲剧故事里的亡国王子,从第一眼就抓住了女士的心。各位该知道结交一个正经朋友和节制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吧!它能阻止一个人变成三角眼、粗皮肤、做事不计后果的痞子。 小瑟伦斯的好心情立刻被这个陌生男人给彻底毁了,他发现莉莎不再像之前那样和他说笑,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对他的发言兴趣缺缺。 “您刚任王国近卫,”小瑟伦斯说话时带上了情绪,“请问您的领地何处,是在圣主领内吗?” “我并非贵族,”图道尔回答,“我当上近卫完全凭借我的实力。”有心之人会将这句话理解为对小瑟伦斯继承领主之位的质疑。 “是吗?”小瑟伦斯的额头发青,“我也正准备请任王国首席法师顾问一职,相信很快我们就会在陛下的宫殿内经常碰面。” “首席法师顾问!”里杰德夫人赞叹道,“您真不愧是瑟伦斯家的天才。” 老里杰德原本看中的是图道尔的近卫身份,他现在平步青云,正是最负盛名的时候。然而要是出生名门的小瑟伦斯在被冠以首席顾问的身份,绝对会让里杰德家兴旺。 他以为自己终于和莉莎达成了一次共识,结果莉莎在用餐时悄悄给了父亲一个眼色,让他到别处说话。莉莎把老里杰德拉进厨房:“爸爸,我要和这个图道尔结婚。” “什么?”里杰德伯爵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带小瑟伦斯来?” 莉莎急了:“我什么时候说是我带来的?是他自己自说自话。” “莉莎!”老里杰德怒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以后是姓瑟伦斯还是姓查美伦,不是脑袋一热就可以决定的事情。如果你觉得瑟伦斯家有什么不好,也没必要一定得和图道尔在一起。” 伯爵认为现在莉莎的发言不太可信,没有作出表态就回到席上。临行前图道尔和他道别,略害羞地摸了摸后颈:“您的女儿貌美且有礼,下月陛下将会在圣主城举办舞会,我想请令媛同去。” 老里杰德面露难色:“陛下并未邀请我们,而且莉莎她不喜欢出席宴会,恐怕” 图道尔没有坚持他的邀请,只说若是里杰德家受邀,他会来庄园接莉莎去圣主城。 此后,里杰德伯爵时常失眠头疼,他在瑟伦斯和图道尔之间摇摆不定,不久后从都城送来的邀请信更是让他大为苦恼。莉莎看出他在考虑什么:“难道圣主爵位会比法卫领主的头衔来得差吗?若小瑟伦斯当不上首席法师顾问,还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 老里杰德摇摇头:“他师出名门,是同辈里最有天赋的,谁可以和他的奥术水平相提并论?” 说到这,莉莎忽然高傲地抬起下巴:“在你面前不就站着一个吗?” 宫廷舞会如期举办,图道尔提前三天离开都城前往里杰德庄园,那封邀请信就是他求伊斯滕发的。他卸下沉重的盔甲,穿上纹有金丝的白色礼服,为了不让女士在接触他的时候被他手上厚厚的老茧伤到,他还准备了一副白手套戴。侍从说他忧郁的气质会让女伴拘谨,所以给他的小辫子改用蝴蝶结扎好。 图道尔对着镜子看脑后的小蝴蝶结:“会不会太轻浮了?” 侍从笑道:“您现在就是游历花丛的贵公子,相信我,即使是男人也会为您倾倒。”年轻的将军听到这样的赞美,欢欢喜喜登上马车。 抵达里杰德庄园时,图道尔看见了另一辆华丽的马车。它和圣主车型不同,稍小一些,还披着蓝色的花布。图道尔的侍从觉得尴尬,先行下了马:“里杰德小姐如此美貌,有几个追求者很正常,呵呵” 他问了庄园的守卫,说是小瑟伦斯正在城堡里。图道尔皱了皱眉,顾及到女士的颜面,他决定先把自己的马车引到另一边,等小瑟伦斯出来后再作打算。 图道尔等了很久,庄园守卫都觉得难堪,希望能先通报里杰德伯爵。正在这时,小瑟伦斯面无表情地从城堡里走出来,令自己的车夫掉头回圣主城。图道尔精神一振大步走近庄园,身后小瑟伦斯略显孤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里杰德家的管家刚刚竭尽全力打发走小瑟伦斯,图道尔矫健的身姿就出现在大门口。管家眼前一亮,赶紧上前迎接:“将军,我家小姐正在等您呢,请往这边。” 闻言图道尔有些飘飘然,他咳了一声:“小姐在等我?难道她不应该正准备和小瑟伦斯前往都城参加舞会吗。” 管家笑道:“您真爱说笑,小姐每天都要读一遍您送来的请柬。” 图道尔见到莉莎时,后者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裙,依旧向所有人敞开她的美背。这可是一种极其大胆的打扮,图道尔盯着那毫无赘肉、弧度柔和的背脊,忽然充满了罪恶感,赶紧将目光一开。 莉莎立刻察觉了图道尔的躲避,心中略有些失落:“您不觉得好看吗?” “不!”图道尔像初出茅庐时那样惊乍,“您实在是光彩夺目,如此新颖的服装,一定会令各地女士争相效仿。” 莉莎喜滋滋地原地转了一圈,整个人都年轻了两三岁:“这是专门为您而穿的。” 图道尔没有在里杰德庄园待多久就把莉莎牵上了马车,他没有问适才小瑟伦斯在这里做了什么,莉莎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 舞会于晚间开始,地点就在君王主堡最大的宴厅中。除了圣主本地的贵族受邀之外,法卫贵族也占了不少,听说国王陛下准备趁这个机会任命一名法师顾问。 宴会大厅中的桌椅、吊灯都已被撤去,只留下供乐队站立的平台和偶尔作演讲和表演的高台,其余的所有立足之处都是舞池的一部分。一位技术高超的奥术大师现场施法,一只只发着蓝色光芒的小鸟在大厅高处盘旋,代替了被撤走的吊灯。厅内时明时暗,小鸟还会不停变换颜色,舞会尚未开始就已经进入了第一个,爵爷们为这位大师献上掌声,让他成为现场焦点。 这位正在接受赞美的“大师”正是在里杰德庄园被拒绝的小瑟伦斯。他谦虚地点头示意,好像已经分不开心思和女伴一同跳舞,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请到自己的女伴,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应付尴尬。现在的他心里只有王国首席法师顾问这一个目标。 图道尔将军与里杰德家的小姐稍迟一些抵达宴会大厅,年轻的绅士在门前向侍者出示了两份请柬。侍者清了清嗓子:“我看看。是布兰特·图道尔将军和哦!” “有什么问题吗?”图道尔有些不耐烦。 “没有,原来是莉莎·里杰德小姐。”侍者戏谑道,“已经好久没有在宴会上见到您了。” 这明显是羞辱,莉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侍者笑着让开路让他们进去。“您总是宴会的焦点,小姐。” 图道尔听得云里雾里,只是觉得这位侍者口出狂言,令他的女伴特别没有面子,所以就搂过莉莎对侍者说道:“她这次也会是焦点的。” 莉莎的心砰砰直跳,觉得那只搂着她腰的手无比可靠。我发誓,她暗暗想道,今天晚上我一句坏话都不会说,绝对不会让布兰特失望。 令人走近大厅时,查美伦十一世陛下伊斯滕已经结束了他的演讲,并宣布舞会开始。在欢乐的音乐声中,陛下接见了凭一己之力点亮整个大厅的小瑟伦斯,他满面红光地笑道:“这么年轻就可以娴熟地使用法术,不愧是瑟伦斯的儿子。” “承蒙厚爱,陛下。”小瑟伦斯看上去还绰绰有余,“能为陛下出力是我的荣幸。” “也请你好好享受今天的宴会。” 奥术光辉不甚明亮,反而带来了一丝暧昧的朦胧。乐队也适时地演奏起舒缓的音乐,让拥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在阴影之中幻想着对方起舞的身姿。 图道尔温柔地握着莉莎的小手,淡蓝色的眸子即使在昏暗之中也分外清晰。莉莎几乎失去的意识,跟着伴侣的指引或进退、或旋转,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一抹蓝色。 一曲舞过后,大厅光线一亮,奥术小鸟更是振翅一颤,无数光晶缓缓落下,又赢得了一片赞美和惊呼。到目前为止,小瑟伦斯无愧为宴会的焦点,陛下已经在和身边的总管窃窃私语了。 换上烛灯后,宴会正式进入用餐时间。舒缓的音乐渐渐欢快起来,可莉莎还沉浸在刚才的浪漫之中。 毫无疑问,图道尔是宴会上最英俊的那个人。从精湛的奥术表演中缓过神来的众位与会者终于将视线放在了他身上,女士们围在一块儿悄悄谈论他的事。这令身为图道尔女伴的莉莎很是骄傲,毕竟在圣主无数淑女之中,只有她被图道尔亲自选中了。 “你看那个女人,那不是莉莎·里杰德吗?”一个声音传进了图道尔和莉莎的耳朵,“她是图道尔将军的女伴?” “我的天哪,她一定骗了将军。”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愤怒。又有一些人表示同意,冷哼声如同重锤敲打在莉莎的心上。 她佯装仰起脖子喝酒,偷偷看图道尔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反应。图道尔好巧不巧也在看她,莉莎一呛,差点把酒水洒在身上。 “大家似乎对你有什么误解,我的小姐。”图道尔忧郁的眼神现在看来尽是遭背叛的悲伤。“我很想为你出头,可正如那些人所说,我还不怎么了解你呢。” 莉莎脸红一阵:“我那时只是、只是喝多了酒,就说了爵爷的坏话。”说罢又把嘴用酒杯堵上了。 虽然图道尔用大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可莉莎还是觉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出糗了,心有不甘地走到大厅外的阳台上。如果不是布兰特在这,莉莎气得咬牙切齿,我早就可以把那些在人后嚼舌的混账捏死了。 莉莎吐了口气,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影来,那是受不了宴会成双成对的气氛的小瑟伦斯。看到莉莎的小瑟伦斯同样惊讶不已:“莉莎?你不是说你没有收到请柬吗?” 莉莎翻了个白眼,她以为一个年轻的单身汉不会再参加这样的舞会。“请柬迟来了一些,你走之后送来的。” “你骗我!”小瑟伦斯浑身颤抖,如同淋了大雨的捂住幼犬。“你找谁作舞伴?” 莉莎哼了一声:“你无权知道。是你放弃等我,怪不得谁。”她对小瑟伦斯从来没有好感,就拿拜师那件事来说,若不是那小子突然拜进门来,大师本可以全心全意教导莉莎,小瑟伦斯更是成天死缠烂打,没让她安心过。 “你这个——”小瑟伦斯差点失礼,最后只是用任何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了脏话。 莉莎已经在大厅里遭人羞辱,现在又在这里被小瑟伦斯唠叨,火气也慢慢上来了:“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人。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努力,就别怪我不客气,别以为你真的能随随便便当上法师顾问。” “这全都是借口,”小瑟伦斯摇头道,“你没有给过我任何机会,就轻易说不喜欢我,这一点都不公平。” “呵,那我现在就给你机会、给你公平。”莉莎上前两步,差点把小瑟伦斯逼回大厅。“现在我就应邀作你的舞伴,但布兰特告诉我,当我们在跳舞的时候,陛下会在同一时间在别的大厅甄选法师顾问。好了我亲爱的,现在我们就去舞池吧。” 大厅中的音乐不合时宜地响起,小瑟伦斯挥开帘子看向舞池,陛下果然如莉莎所说,召集了大部分法卫贵族离开了大厅。小瑟伦斯下意识地抬脚准备离开,莉莎在他身后假咳一声,双手抱臂等待他的回应。 瑟伦斯伯爵曾教导他的儿子,理智是法师最为重要的品格,一个人可以储存并动用多少奥术能量,正取决于他能否随时随地和自己进行对话。莉莎今天真的很美丽,在清冷的月光下那紫色长裙如同盛开的蔷薇,那骄傲的容颜如同极北的冰川。 莉莎觉得爽快,看小瑟伦斯愣在原地兀自挣扎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她不停地催促、甚至装起了可怜:“你不是总说喜欢我吗?我愿意和你跳舞。来吧,说不定我会对你倾心的。” 小瑟伦斯紧紧抓着窗沿,眼睁睁地看着伊斯滕消失在大门之外。他重新回头看莉莎,忽然觉得她的样子有些模糊,看不大清了。他低低地悲吼一声,咬着牙往大厅里猛地跨一步,就像被束缚在蛛网上的小虫终于拼了命地挣开蛛丝,张开翅翼消失不见了。 “啊。”莉莎有些失望,毕竟在地位和自己之间,这个声称喜欢她的人还是选择了前者。为了掩饰怒火,她也走近大厅,在小瑟伦斯身后大喊:“是你自己放弃的,可不要后悔了!” 小瑟伦斯没有回头。留在厅里的爵爷们目睹了这一幕,自然认为是里杰德小姐气走了小瑟伦斯,又开始在背后窃窃私语起来。 宴会不会给她带来美好的回忆,莉莎心灰意冷。图道尔在同她起舞时发现了她的变化,以为是自己的错:“您不甚尽兴,我应该向您赔罪。” “您是该赔罪。”莉莎赌气地撅起嘴唇,“您的舞步尽是小心谨慎,好像您的舞伴是头怪兽。” 图道尔慌张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和我来。” 两人借着舞蹈的旋转动作一点点移向出口,莉莎用脚尖顶开大门,门外的侍者早已离开。莉莎大胆地踮起脚尖吻向图道尔,他的嘴唇有梨子的味道,外表粗糙却又十分清甜。 图道尔被吻得有些懵,但很快就被这种窒息的快意冲垮了理智。他们躲在一道帘幕后头,露背的长裙令图道尔易于下手,很快两人就坦诚相见了。 “你真是”图道尔不敢多说,害怕帘幕外的人听见里头的声音。他的手划过无比光滑的肌肤,在腰际留恋地停住,他几乎可以把她用两手握住。这是莉莎最骄傲的地方,也许只有蜜蜂可以让她的臭美稍稍收敛一些。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从始至终都是莉莎占据着主导。她就像是在龙卷风中破浪而起的伟大船长,而图道尔只不过是她的一艘小船。在一次又一次的缴械之后,图道尔靠在墙边,用无比虚弱地声音向他的船长表露了心声:“莉莎,我爱你。” “我也爱你,布兰特。” 两人一直做到宴会散会,莉莎满面红光地从帘子后头出来,而图道尔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她没有看到小瑟伦斯的身影,听侍者说,法卫的爵爷们已经先行返回了。 “那么,”莉莎装作毫不在乎地样子问道,“陛下选谁作他的首席顾问?” “这种事我这等下人怎会知道?”说罢侍者环顾四周,又神秘地压低声音。“您可观察哪位爵爷还留在这里。” 莉莎没有发现那个人选,总之他不会是小瑟伦斯。小瑟伦斯今年也只有十七岁,他尚有大好前途,无论是地位还是女人,总有一天都会为他所有的。只可惜,那个女人不可能是莉莎·图道尔,莉莎想道。 图道尔与莉莎顺利成婚,他永远记得那天他的妻子头戴百花冠,一身纯白婚服的美丽模样。里杰德伯爵差点哭晕过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老实实地站那么久。只不过这是暂时的,一到两人独处的时候,莉莎就像一头狮子一般扑向图道尔。这让身为丈夫的很没面子,近卫们谈论那些男人的话题时,他总是最沉默的一个。 图道尔夫人很快就怀孕,并顺利诞下第一个女儿。十月怀胎和之后长时间的休养让莉莎难以忍受,不久后她就提出要第二个孩子。 图道尔满脸冷汗,说话都不利索了:“孩孩孩子还要有人照顾呢” “交给奶妈。”说完莉莎又扑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三章 歇黎湖战役 3 米伦全身赤露着回到歇黎堡垒,身边没有一个士兵。赛克罗大惊失色,但米伦身上除了旧伤口之外没有任何异样,所以他向王子鞠了一鞠后,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赛克罗虽然尊敬米伦将军,但王子和他着实处不来。米伦从来不说话,对他下达的命令总是收不到回应,哪怕是点头说一声“是”都不曾有过。但将军又并非是心高气傲,不论是对贫民还是对国王,他都一样不说话。 米伦回营帐才十分钟,就穿着一套崭新的贴身铠甲出来了。米伦的铠甲都是相同样式,赛克罗喜欢它,他看到铠甲的背后有深刻的十字型纹路,士兵告诉王子,那是为了贴合将军背后的伤痕。 另一方面,法卫人向后退了数公里,直到看不见前方战场上的尸体。王国第一骑士的威势如同堡垒的第二座围墙将法卫部队阻隔在外,吕讷不得不为此重新审视敌人的实力,不论堡垒里还有多少守兵,都必须把米伦这个问题考虑进去。 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粘腻的湿气。法卫人一心撤退,一排排士兵都是一副丧家犬的模样,闷头向前迈步。可能是由于周围活人太多的缘故,御驾上的吕讷有些喘不过气来,进入鼻腔的热空气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图道尔正好从殿军巡至中军,看到年轻的陛下正伏在马背上没有动静,赶紧喝停了整支大军。“陛下?” 吕讷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但他的手腕细得如同树枝,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抬眼看一眼背对阳光的图道尔:“我们到哪里了?” “再往前就是一片林地,距离歇黎堡垒七八里。” “停下吧。”吕讷几乎用气声下令,“我已经看不到堡垒了。” “你背对着堡垒,当然看不到。”图道尔将吕讷扶入一辆马车,“这里一点庇护都没有,等到进入林地,太阳才直射不到你。” “那就让我一个人去林地。”吕讷的嘴唇因急速呼吸而发白发紫,“我给你数量相当的兵力在这里驻扎,按照我的指示向堡垒进攻。” 图道尔没有多想,现在他眼里最重要的是吕讷的身体健康。“我想你保证,等你痊愈归来后,即可前往歇黎湖欣赏夜色。” 吕讷虚弱地点头,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图道尔离开马车紧抿着嘴唇,先前三千人的大军都不能拿米伦如何,再分散开来又能怎么样。但海口已经夸下,图道尔令受损较小的殿军部队留下驻扎,和他一起参加进攻歇黎堡垒的任务,其余人则护送吕讷返回安全凉爽的营地。 一共有一千名疲惫的士兵加入了吕讷的护送队列,其余一千名则在歇黎堡垒的防守范围之外等待援军的到来。护送部队排着歪歪扭扭的阵列离开守军营地,后者的士气一下跌入了低谷,显然吕讷给图道尔等将军们提出了一个难题:如何让亲眼目睹君主离去的部队重新回复士气。 护送吕讷的士兵们一直向更加远离堡垒的东方行进了数里,中军的传令官突然奔出一段距离,朝驻扎营地眺望了两下,接着才向全军发出指令:“陛下有旨,停止前进!” 士兵们不解地停下脚步,一些好奇的人回头看去,却发现吕讷站在车顶,看上去身体没什么问题。吕讷伸展了一下四肢,确定这里确实看不见营地,就干脆在车厢顶大手一挥:“全军转向!朝西南方向前进。” 部队累死累活往东跑了那么久,现在又要扭头往西南方去,没有人知道陛下在打什么主意。吕讷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即将越过头顶的太阳:“诸位将是攻克歇黎堡垒的功臣,还等什么?难道不想受到你们领主的褒奖吗!” 士兵们闻言精神一振,看来年轻的陛下已经想到了克敌制胜的方法。法卫人开始行动起来,比起疲惫的身体,思绪说不定已经兵临城下。 吕讷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子,是想要直接越过堡垒,在得胜之前就去欣赏一下月下的湖畔。比起正面战场,这支奇袭部队不能有任何闪失,年轻的陛下决定亲自指挥战斗。 至于图道尔,吕讷得意地想道,如何使用一名将军是身为君主的必修课程。现在的图道尔正死死咬着自己的指甲,他已经没有回头的退路了,就算是脖子上架着米伦的剑刃,也要把堡垒的大门给砸开。 图道尔夫人发现了丈夫新的坏习惯,立刻把他的手从嘴边打掉。“你疯了,准备拿脚挥舞长枪吗。” “对不起。”图道尔把手背在身后,在营地里来来回回地走。士兵们全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蹲在火堆让等待下一步的指令。将领们都对陛下的撤离颇有微词,不过在图道尔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一副“您看着办吧”的样子。 “我需要一个利好的消息,让大家振奋起来。”图道尔自言自语,“肯特大获全胜,即将进逼狮卫城,这或许有效——但他真的有那么快吗?说不定反而后退了呢……” “想做就去做吧。”夫人坐在篝火边上,战争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图道尔一人的生死。有时候图道尔也想成为一个女人,这样就不需要想那么多破事了。 幸运的是,如图道尔所愿,从南方奔驰而来的斥候带来了格雷格的嘲笑:“图道尔将军,我家将军让我原字原句地向您传达:我已将南方防线攻破,狮卫城就在我的眼前,要来与我同分一杯羹吗?”说罢斥候大笑了起来。 这位传达话语的士兵稍微有些无礼,图道尔完全没有怪罪他,也满面春光地笑了起来。他来到众将和士兵们分面前,把格雷格的话复述了一遍。“肯特将军已经兵临狮卫城下,我们慢人一步,还被他嘲笑。再这样下去,就让那个狮卫人做你们的将军吧。” 格雷格所率领的部队已经临近狮卫城,说明现在大半个狮卫必须要改名为法卫了,这无疑是一件值得欢呼雀跃的消息,法卫人交头接耳,从满脸的阴云中拨开笑脸。 “现在到我们的时间了!”图道尔继续说道,“现在陛下正令我们进攻歇黎堡垒,一切都不容有失。陛下是信任我们,才让我们为所欲为。援军正在到来,我们要在两日之内完成我们前几天未完成的事情,把昏君赶出圣主!” “喔!” 士兵们发出久违的欢呼,迅速展开重返前线的行动。其他将领也受到了鼓舞,朝图道尔点头示意。 图道尔打从心底感谢格雷格,他的传话简直比旱地中的甘霖来得还要及时。如果有机会,他想道,一定要在狮卫城里和他道谢。 除了阻挡在法卫大军正前方的歇黎堡垒,其他位于圣主领地内的小型部队都尚没有推进至可以威胁到圣主腹地的位置。吕讷小心翼翼地指挥部队行进,以免招惹到其他堡垒的守军,但是一支千人部队想要完全避开耳目实在过于困难,就像现在横在吕讷面前的一座小村庄,还活在安逸中的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蓝色的士兵整齐排列在田野之间,一时间都忘记劳作了。 “这位领主大人,”村庄的村长甚至没有认出这位是高贵的查美伦之子,“您这是要前往圣主城吗?” “没错,村长先生。”吕讷还颇有礼貌地行了礼,“我们只是借道,不会造成没有意义的损失。我的士兵会注意他们的脚步,以免伤害到庄稼和农田。” 村长对这异乎寻常的士兵数量完全没有起疑心,便让吕讷过去了。吕讷最后向村长道了谢,只要这些村民不会来妨碍他,仁慈而年轻的陛下也没有理由让这些未来的子民对他感到不满。 “爷爷,领主大人有金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是查美伦家族的人。” 幼稚的童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吕讷勒停御座,背对着脸色苍白的村长。这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村子里没有一个大人认出吕讷来,只有他知道查美伦家族的典型特征。 像是要继续炫耀自己的聪明一样,小孩指着蓝甲的士兵道:“好多士兵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士兵从我们村子去圣主城呢。” “不要说了!”村长冲过去堵住孩子的嘴巴,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吕讷转过身来面对着惊慌失措的孩子,冰冷眼神中从不将他当作一个懵懂不经事的孩子。 “村子里有奸细!不要放过他们。” 士兵们犹豫了一下,直到吕讷手下的将领复述了一遍命令,他们才拔出剑刃。村民们尖叫起来,等到想要跑的时候,法卫人就已经抓住他们的肩膀,一举刺穿他们的肚皮。 村长紧紧护住孩子,他跪在吕讷面前,迫使那孩子也跟着下跪。“殿下、不,陛下!”村长在一片哀嚎声中哭喊道,“我们不会暴露您的行军,求您饶大家一命吧……” “我说了,村子里有奸细。”吕讷平视前方,“我知道村民都是好人,但在找出奸细之前,我不能停止调查。” “这样的调查……”村长绝望地低下头,正好对上身下孩子的视线。孩子被村长死死保护住,还没有看到村子里的惨状,但耳边的哭嚎是真实的,他不解地盯着村长,说不定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吕讷思考了很久,这期间,不断有士兵从他背后跑出来,前去杀死无辜的村民。一个女人还挺着大肚子,士兵犹豫不决,不认为她是什么奸细,就转身离开了。但没过多久,一名法卫将领走到她的身边,连同未出生的婴儿一起剖开,血红色的胎盘掉落在地,染红了将领嗜血的双眼。 村子很小,只有二十个人不到,几分钟后,村子里就重新变得一片寂静,只有一老一小还在吕讷面前瑟瑟发抖。 士兵甩掉剑上的鲜血回到阵列,也许在他们心里已经布下阴云,但杀人杀多了,罪恶感就会快速地流失。看看他们的眼睛!哪一个不是毫无光彩,犹如行尸走肉呢。 吕讷终于改变了一下站姿,然后在村长看不见的角度摇了摇头。将领已经会意,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老人背后,将剑刃扎进他的后背。 村长全身一震,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怀中的孩子,这时法卫将领再一用力,彻底刺穿了老人的身体。孩子大声尖叫,染血的村庄吓得他尿了裤子。 法卫将领把沾着滚烫热血的剑从村长后背中拔出,一步步走向那个孩子。后者已经跑不动了,只能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吕讷似乎终于良心发现,提前命令士兵向前进发,让将领解决完后再跟上来。 离开村庄后,前方的路途变得顺畅许多。不少村镇已经空无一人,他们还有些自知之明,早就寻找就近的堡垒前去避难,不过还有些许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居民不知道逃跑。吕讷料想这群人迟早也会为自己的迟钝付出代价,杀了也就杀了,只有快要接近歇黎湖的几个村落被他赦免了,因为到了这个距离,就算有人向其它堡垒的守卫通报,也来不及前去支援了。 歇黎湖面积不大,形状如同展翅的飞鸟。无论四季,歇黎湖的湖水都如翡翠一般碧绿,天鹅在湖面嬉戏,它们从不畏惧人类,就和前几个村子的村民一样,面对一排排威武可怕的士兵,它们也还是如往常般弯曲脖子,伸到翅膀下整理自己的羽毛。 和洁白的天鹅站在一起的吕讷仿佛融入了湖畔美景,他探出修长的手指与天鹅互动,这群温柔的生物将吕讷视为自己的同类,围绕在他身边。吕讷生来就非常人,见到这般情景的法卫人更是确认了内心的想法,早前被屠杀的村子里说不定真的有奸细。 终于欣赏到歇黎湖景色的吕讷心情大好。即使是在圣主的日子里,吕讷也只来过这里几次,而后他央求父亲带他去,伊斯滕都以公务繁忙拒绝了。吕讷心中愤恨,他哪里不知道伊斯滕是忙着和图道尔一起出去寻女人。 法卫部队连夜向歇黎堡垒进发,行进路线是笔直的,斥候前往堡垒探得情报后就立即折返,轻易就能找到陛下。 “图道尔将军正在率军进攻堡垒。”斥候说道,“情况不容乐观,我退出战场的时候,将军正在组织撤退。” 吕讷挥了挥手,这时又一名斥候回来了,先前的那一位吃了一惊,连他都不知道还有别人也得到了相同的任务。 这一位斥候带回了截然相反的情报:“图道尔将军大胜守军!出城对抗的圣主士兵溃不成军,逃回堡垒里了。” 吕讷点头后又挥了挥手,让他们继续出发,为他带回最新的情报。 随着法卫部队的前进,战报反馈的间隔越来越短,但是都有规律可循:图道尔将军撤退了、图道尔将军胜利了。斥候们面面相觑,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情报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半分虚假。 吕讷不再挥手打发走斥候,让他们回到部队。“士兵们,现在正是战胜敌人的时机!”年轻的陛下拔出长剑,阳光在剑刃的反射下显露出七彩的光芒,“还有半天立刻抵达歇黎堡垒,我要你们在三个小时内抵达,随我冲锋!” 此时,图道尔还在歇黎堡垒下竭尽全力,这是他第十一次攻城,光是今天就有三次。他一边喘气一边在心中计数,如果不出什么差错,这次攻城将会以失败告终。 远端的攻城器械已经所剩无几,圣主守军多次突袭,毁坏了不少法卫人辛苦造就的投石车,现在只剩下了几辆。不仅如此,作为弹药的石料和木材也已经所剩无几,经过两轮投射之后,指挥将领不得不谨慎考虑进攻的时机了。 “瞄准同一个地方!”将领大吼着,奴隶们重新装填巨石,如果能不断攻击城墙的同一位置,说不定可以使那坚固的防御动摇。但紧迫的战场上容不得慢条斯理地瞄准,加上法卫人已经开始登墙,不小心误伤和致命的失准在所难免。 一批巨石落下,图道尔用盾牌护住头顶,果然有些碎石朝他这个方向而来。堡垒城墙坚固无比,数日来的强攻一直没有产生效果,满目疮痍只不过是表象,圣主士兵们自信可以挡住接下来的任何一次攻击。 图道尔夫人高举双手做出托举的动作,图道尔脚踏雷霆,顺着垂直于地面的城墙奔了上去,一举越过高墙数米,倒拿长枪,借向下的冲击要在墙后的平台上炸开,米伦一挥长剑在图道尔的落点等着。图道尔没办法在空中改变方向,索性倾尽全力释放奥数能量,化作一头苍蓝色的奔狼咬向米伦。 米伦做好了招架动作,但还是被咆哮的电流吞没,冲击波一层层地挡开,站不住脚的人都被震出数米之远,拥挤的平台被清理出了一个真空地带。一阵噼啪乱响之后,图道尔痛呼一声被震下墙去,还好有登墙的士兵为他垫着才没有受伤。 其实米伦应当受到了相同的伤害,他的身体到现在还电流涌动,手臂上的盔甲已经崩裂,再也起不到防护作用。但即使如此,米伦仍然没有丝毫动摇,图道尔还以为他会因为麻痹而无法动弹,结果米伦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杀起敌人来依旧麻利。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图道尔这样骂着,尝试再一次登城。只要有米伦在,圣主士兵的士气就不会低落,法卫人被逐渐逼退,刚刚还在墙后平台上拥有一席之地的蓝色被白色吞没,看上去这一次攻城还是失败了。 赛克罗见到胜势已定,稍微有些不甘心。伊斯滕让他和米伦在这里迎击敌人,但功劳一直都是将军的,和王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听说吕讷是亲自率军攻入圣主领地,这样比下来,赛克罗确实没有弟弟优秀。 不!赛克罗捏紧双拳,他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也是有领导才能的,所以当他看到法卫人放弃登城准备撤离的时候,组织了一批规模不小的军势开门追击。 米伦刚刚解决完一批被滞留在堡垒里的敌人,突然听见传令官大喊开门。他打开头盔面罩,脸上满是疑问。图道尔也没有想到圣主人会追出来,不过一旦失去城墙和米伦两个因素,法卫士兵完全不用害怕敌人,所以图道尔撤出圣主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后将后排当作前排、前排当作后排,转头又向圣主人发起进攻。 米伦见王子有危险,就要出城支援,突然身后传来了不小的吼声,一支足有一千人的法卫部队从堡垒背后冲来,在中军指挥战斗的正是吕讷·查美伦本人。 法卫人长途跋涉,吼声中显得中气不足,但是这不影响吕讷的计划,他好像已经料到赛克罗会出城追击,专门挑了这个时机开始攻城。这支部队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法师,不需要什么攻城设施就能造成同等的效果,城墙边突然狂风大作,看不见的利刃将士兵的盔甲刮开,紧接着法师们又在这狂风中加入了火焰,小火苗立刻随风成为恐怖的火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堡垒牙去。 米伦自顾不暇,放弃了救援赛克罗的打算,让城中剩余的士兵从东面城墙下来,直线前往西面城墙。士兵们躲过致命的火焰后探出墙体,看见高高在上的吕讷正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马头上竟然有一根螺旋状的角。 “时独角兽!”圣主人大惊失色,吕讷竟然驯服了传说中的神兽,这让守卫们绝望不已,仿佛敌人是天神下凡,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战场后方了。 事实上,吕讷根本不会驯服什么独角兽,他压根就没有在歇黎湖看到它,这个独角只不过是用缴获的白色石料制成的,用绳子绑在这匹白马上。 相比起城墙和米伦,独角兽作为传说对人的影响要更大一些,圣主士兵动摇不已,直到吕讷部队开始登城才有所动作。被鼓舞的士气是真实存在的,法卫人英勇无比,顶着长矛不断向上攀登,守军则由于将大量守城武器搬到了正面战场,现在只能使用最普通的方式阻止敌人。 赛克罗和图道尔激战正酣,他的剑法并不比任何一个将军差,和图道尔拼斗的时候完全不落下风。图道尔完全不能从这位查美伦身上察觉到一丝王者风范,无比失望地对他摇头:“赛克罗殿下,我很欣赏你的剑技,但是依我之见,你不能代替吕讷或伊斯滕成为国王。” “什么?” 图道尔耍了一个枪花。“看看你正在做的事!这难道不是一位将军该做的吗?像我和马奎斯,我们驰骋疆场、奋勇杀敌,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你呢,你是王子,是未来的国王!你想过你战死和我战死二者之间的差别吗?” 赛克罗正要反驳,身后的歇黎堡垒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喝,法术造成爆炸在城墙后爆发,似乎是有人在攻打堡垒。赛克罗暗骂该死,他带走了超过半数的守军前来追击图道尔,就算米伦再怎么英勇,仅凭那点兵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守住堡垒。 “好了,我知道这样问你也不会醒悟。”图道尔突然发言拉回了赛克罗的注意力,他勒起坐骑的前蹄,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人物吓退,赛克罗也想要往后撤一段距离,却发现自己的战马完全没有反应,图道尔的威势中充满了使人麻痹的奥术能量,赛克罗的马已经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了。赛克罗瞳孔一缩,准备离开自己的坐骑逃往另一个方向,图道尔大喝一声,强劲的电流突破自然和常识将大地震裂,带着洪荒巨兽般的咆哮向外扩散,直到将赛克罗吞没。 蓝色闪光在平地战场亮起的时候,熊熊烈火还在摧残这圣主士兵的身心。吕讷用上了格雷格惯用的伎俩,让敌人提前享受到了炎炎夏日,汗水淋漓的士兵体力很快就会干涸,接着就只能用意志力和对手比拼。 法卫人不断进入墙后,吕讷见情况已经转变,立刻让法师停止释放火焰,而改成屏障法术。这一次法师们释放的屏障并非起到保护士兵的作用,他们将法术能量捏造成楼梯的模样,让吕讷可以轻松地身居高处俯视战场,确保胜利女神永远的眷顾。不过,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战争女神,可能早就成为王妃了。 高空视野极佳,吕讷登了几级透明的台阶就感觉有些喘,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整顿一下身体了。苦战之中的米伦眼见没有任何护卫的吕讷随意暴露在半空中,立即马上一柄长矛,就算有一名法卫士兵将剑刃刺入他的腰部,长矛还是被他扔了出去。 然而,就算米伦不觉得这次受伤会让他死亡,但力道还是因为腰部肌肉的变形而稍微差了一点,飞刺过去的长矛从吕讷脸庞惊险地划过,朝未知的地带坠落下去。 就在吕讷感觉到矛尖划开脸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轻浮,战斗还没有结束就让自己脱离护卫。他捂着脸从奥术阶梯上跌落,精贵的王族之血滴落在地。护卫们吓得差点心跳停止,大喊着“陛下”冲到吕讷的身边。 图道尔率军抵达歇黎堡垒下,圣主的追击部队溃退让法卫人的士气大涨,又听闻吕讷陛下从后方袭击堡垒,法卫大军已经重新复活了。唯一让人可惜的是,图道尔没有击杀赛克罗,王子似乎用某种特殊的方式逃离了战场,而图道尔只不过看到了一阵墨绿色的光芒。 圣主守军腹背受敌,赛克罗王子也不知所踪,现在正是需要支柱的时候,米伦扔掉自己的头盔,露出连棕熊和雄狮都会畏惧的大脸,张嘴咆哮时都让人担心那些伤口会不会开裂:“誓死保卫歇黎堡垒,为了王国!” 还是老毛病,米伦的声音太沙哑了,犹如一个哑巴忽然拥有了完好的喉咙,但心有灵犀的圣主士兵知道他在说什么。 歇黎堡垒的后面是美轮美奂的歇黎湖畔,是谁在严酷的训练后施舍他们甘冽的湖水,让他们忘却身体疲惫呢;是谁在枯燥的警戒中引来美丽的天鹅与萤火虫,让他们不再昏昏欲睡呢;又是谁将不可侵犯的自己托付给这些臭男人,让他们背负起王国守卫的责任呢…… “给我死守!” 圣主人怒红了双眼,努力将法卫人推下城墙,推不下去的就用尸体作掩护、用脚踹,最后实在没有力气的,就抱住敌人一同跳下去。正在专心杀敌的士兵可能发现不了,但城下的吕讷亲眼见到堡垒内白光大放,仿佛受到了圣主的眷顾。 圣主士兵身上的盔甲愈发难砍,仿佛刀枪不入,米伦抓起一个法卫人,后者几乎没有挣扎,突然失去了所有活力,脸上充满了安详,化为片片白色的光晶离开人世。法卫人动摇起来,一时间不知所措。 图道尔终于登上城墙,正好看见米伦的异状,立刻开始后悔自己一个人率先上来了。米伦转头用一双浓白色的眼睛盯着图道尔,后者无法读出一丝杀气,米伦平静得像是一尊雕像。 “你已被包围,马奎斯。”图道尔违心地说道,“束手就擒,吕讷陛下会饶你不死的。” 米伦彻底转过身去摆出决斗的姿势,他压低重心双手持剑,无论图道尔如何移动,致命的剑尖始终对着他。图道尔知道战斗不可避免,只好展开蓝色的战旗,绷紧肌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四章 歇黎湖战役 4 赛克罗对图道尔的印象不深,只有在那场图道尔和莉莎的婚礼上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国王近卫。可这位将军的变化太大,如若不是伊斯滕叫过他的名字,赛克罗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那个忧郁的绅士和现在的图道尔联系在一起。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震得耳膜发痒的电弧窜到赛克罗的面前,后者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跑。我要逃!赛克罗在心中呐喊,如果不逃的话,一定会死在这里。 但电弧的速度容不得他有转身的空闲,一条电流首先接触到了赛克罗的盔甲,铁质的盔甲立刻将奥术能量导入赛克罗的身体,赛克罗感觉每一个毛孔都酥麻麻的,甚至还张开了。他想大叫、想求救,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可还没有怎么叫出来,周围的场景突然一变,来去的士兵看不见了,厮杀声听不见了,只有体内的一丝电流还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伊斯滕看着儿子的窘样,失望地摇了摇头。瑟伦斯停止施法,向赛克罗鞠了一躬:“祝贺您平安归来,殿下。” 赛克罗惊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墙壁上挂着十字架和圣主画像。他猜这是某个狂热信徒的屋子。 “是您救了我吗,瑟伦斯公爵?” “确切地说是教皇陛下救了您。”瑟伦斯道,“陛下向我提供了法力,我才能使用魔法把您带回来。现在,利多门教皇想要见您。” 赛克罗有些手足无措,前一秒他还在前线战斗,这一秒就要见教皇了。伊斯滕率先离开房间。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赛克罗看见门外站着好几个穿红袍子的人。 “您应该要感谢您的父亲,殿下。”瑟伦斯悄悄道,“是陛下恳求教皇陛下救您的。” 赛克罗感到羞愧,低着头推门离开。此地正是圣主城内的施礼圣殿,正有三名年迈的红衣主教在房门外等候赛克罗。王子行礼,他知道主教一共有四位,眼中露出哀伤。主教们似乎读出了其中的含义,同情地点点头。 当今教皇为利多门二世。有人说他已经一百岁,也有说两百岁的,总之和传说中的描述相当,这几年的时间又让他老得满脸皱纹,脸颊上的肉软趴趴地耷拉下来。赛克罗出于敬重和礼貌低头跪在尊贵无比的教皇面前,只能看见老人家的教袍下摆,是宽边的白色袍子,花纹是十字架形状。 “参见教皇陛下。” 利多门坐在宝座上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这口气几乎可以把施礼圣殿内的所有人都吹走。和在外出席时的状态不同,他显得虚弱无力。教皇披着有绒毛的披肩,头顶一个十字冠,身边有一个童手执金色权杖,十字中心是一颗透明的钻石。听说教皇权杖中心的钻石并非是镶进去的,而是在十字形的钻石外包覆一层黄金制成。 与雍容华贵的衣着相比,利多门简直就是一个不心一步登天的糟老头子。他睁开微微有些发白的淡蓝色眸子,即使低着头赛克罗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 “赛克罗·查美伦。” 教皇的声音与他的外貌不相称,浑厚而响亮,在宽敞的圣殿内形成回音。“我救你是因为你父亲的爱,不救你是因为你自身的罪。我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劝告,一生不去碰魔鬼的所有物。” 赛克罗听不懂教皇的话,他失礼地抬起头,用膝盖向前走了两步:“陛下,我的士兵正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地战斗,请您发发慈悲,再救救他们,让战争早一点结束吧!” 闻言一旁的伊斯滕皱起眉头,他转头瞪了赛克罗一眼,但后者正焦心于他的士兵,没有发现父亲的目光。 利多门重新闭上眼睛。“士兵死得其所,是归宿。下去吧。” 教皇不再给赛克罗任何申辩的机会,布满老人斑的手一挥,赛克罗竟然像尘土一样一点点消失,伊斯滕条件反射一般地上前一步,好像要把赛克罗的尘土抓在手里。 “刚才那是赛克罗的灵魂?”老国王依旧难以置信地问道,“他真的还活着吗?” 利多门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伊斯滕不敢多呆片刻,跟着众人一同离开。所有人都听到背后传来长长的叹息,随着施礼圣殿的大门缓缓关闭,利多门苍老的轮廓也一同被藏进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殿下和您真是相似。”瑟伦斯笑道,“对教皇陛下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救救士兵。” 伊斯滕摇摇头:“这只是话术罢了,利多门完全可以不救任何一个人。” 赛克罗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件事物是半边火红、半边灰黑的天空。王子正躺在战场边缘,刚才和教皇等人的谈话仿佛一场梦境,说不定自己已经身处天国。 歇黎湖前方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半天之久,再这么把下去,夜幕也要降临了。米伦宛如一名贤者在战场上来回走动,全身散发的白光令人安逸,失去斗志,几乎没有人能与他对上四招。他将一名法卫人的头颅砍下,鲜血竟然没有一滴喷洒出来,直到米伦稍微走远一些,死者才完全失去生命的特征,血井喷而出。 唯一一位能与米伦对抗的人刚刚把自己的身体从墙壁里拔出来,摇头晃掉满身的石屑。图道尔满脸自己的血,手臂上的盔甲也不见了,露出微微颤抖的肌肉。他很快就根据白光找到米伦的位置,化作电流快速跟上,即使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这个怪物,可还是不顾一切地将长枪抡过去。 米伦被带着奥术能量的利器击中了膝盖,身体微微一斜,随之而来的爆炸又让他向前趔趄。他知道图道尔又追过来了,无论是火球雨还是刀枪剑戟砸在自己的身上,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只有图道尔,只有他能让米伦感受到身为一个正常人的痛苦。所以,当图道尔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他的时候,他都带着尊敬和狂热将正脸对着图道尔。 但图道尔认为这是轻蔑和高傲,他愤怒无比,一脚将米伦踢到合适的攻击距离,再翻转长枪朝他的头顶劈去,米伦侧身躲避,长枪猛地砸在坚实的地面上,一道锥形的电流笔直撞尽圣主士兵的阵列里,电晕了不少人。 图道尔感到吃惊,他可是带着必杀的决意发起的攻击,没想到电流只不过是把人电晕而已。他回头看着摆开架势的米伦,显然白光还在起着作用。 要想伤害米伦,必须解决掉这莫名其妙的光芒,图道尔冲向米伦,举着长枪带着电光在对手面前乱甩,有几次都划开了米伦的脸颊,但他都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米伦刚想予以还击,图道尔突然向后退去,他的目标并非米伦本人,摇摇欲坠的墙面在奥术能量的冲击下碎裂开来,变成大块大块的岩石掉落下来,米伦躲闪不及,一片轰鸣将他掩埋在扬起的土尘里,白光暂时消失,图道尔和法卫人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便振奋了一下精神继续战斗。 圣主士兵负隅顽抗,但法卫人源源不断地涌入,连堡垒大门都已经打开。几名圣主士兵和法卫士兵争夺大门开关,他们把敌人团团围住,抓住他的手臂,趁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再砍掉他的脑袋。关门比开门容易,只要推动操纵杆,大门就会跟着重力落下,还把几个正在过门的法卫士兵压扁。 吕讷并非认为这场仗不能打赢,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月亮已经越过地平线,倒是法师不得不使用法术照明,不再为战友提供支援。歇黎湖和堡垒之间还是圣主的领地,之前放跑的村民很有可能已经通报了其他守军,支援一天内就会抵达。 “准备撤退。”年轻的陛下这样下令,“在此之前,看看我们还能做到什么。” 图道尔到现在才看到堡垒后方的法师部队,原来吕讷背地里率军来偷袭了。法师们亮起了召集将领的指令,图道尔并未立刻离开堡垒,现在是击败米伦最佳的机会,他能感受到体内滚滚的杀意,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失手,他要把体内全部的奥术能量全部释放出来,便平举长枪集中起精神。 图道尔体会过倾泻能量的感觉,那将是满足与空虚并存的矛盾体,甚至会将精神扭曲摧毁。然而图道尔念了半天咒语,随之而来的只有空虚感,身上的电弧跳了两下就“啵”地一声消失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该死!”他实在是太累了,这几天连续侵攻已经让他消耗掉了所有法力,他的身体就像陈年枯井一般,再也挤不出一滴水了。眼看着米伦从废墟中猛地伸出一只手臂,图道尔不得不快速跳下城墙,按照命令往吕讷的方向而去。 “现在开始引导堡垒后的部队撤退!”吕讷说完又点了一个将领,“请你将堡垒的大门破坏,这样它就失去防御了。” 图道尔感到自己失宠了,以前这种脏活累活吕讷可都是让他做的,这次没点他的名反而有些不喜欢了。“陛下,我、我……” “哦。”吕讷以为图道尔正在邀功,“你做的很好,布兰特卿。这几天你一直在进攻堡垒,一定非常疲惫,我命令你和我一同返回营地休整。” 那名法卫将领带上一队法师前往一片乱战的前线,圣主人看到这些不知死活的蓝袍子进入战场,全都大喜过望,丢下眼前的对手去砍法师了。法卫人向来保护法师,他们逮着敌人不让靠近,才使法师得以穿越兵丛,抵达堡垒的西面大门。 只要打开西门,正面的法卫大军就可以无视城墙进入堡垒短兵相接,法师也能有用武之地。但歇黎堡垒这样如此要塞,大门都十分牢固,连日的攻城都没有打破它,单凭一队法师做不到什么。混乱的战场中法卫将领不断寻找可以完成任务的方法,不料吸引到了米伦的注意,大麻烦踏着迅捷的步伐朝敌人靠近,一路上没有人有胆子拦在他的面前。 突然,将领灵机一动,他看向自己的法师们:“诸位!建立功业的时刻到了,等到吕讷陛下攻克圣主城,一定会将我们的名字刻在荣勋墙上的!” 把名字刻上荣勋墙,充满荣耀的一刻!法师们在一瞬间理解了这位将领会下达什么指令,互相交换了坚定的眼神。 “施展你们最得意的法术,将大门的操纵杆破坏吧!” 法师们怒吼一声,拼尽全力召唤出最具破坏力的法术朝一个没有生命的大门操纵杆扔去。灼热的火球将铁链融化,整个歇黎堡垒变成了一个大瓮,包括一手造成这个结果的法师们在内,要想从此出去,就不得不思考翻墙或是走下水道这样的途径了。 米伦命令士兵停止战斗,因为堡垒外的吕讷已经撤退,内部的法卫残兵已经够不成威胁。 “我要向你们表示尊敬,在场的法卫士兵们。”米伦含糊不清地说道,只能提高音量来保证发音,“你们为了胜利牺牲了自己,留在这里作无谓的抵抗,你们是英雄。但很遗憾,你们的主人已经撤退,他将尔等抛弃。所以已经没有理由战斗了,我将收容你们,交由十一世陛下处置。” “并非是十二世陛下抛弃了我们,”那位下令破坏操纵杆的将军说道,“而是我们选择留在这里杀敌。法卫同胞们!拿起武器,战至最后一息!” 喊杀声冲天而起,甚至比先前几天的声音还要响亮。吕讷背对歇黎堡垒行军,发出深深的叹息。 “陛下何故叹息?” “我又失去了一位好将军。”吕讷语气虚弱,“等到攻占了圣主城,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刻在荣勋墙上吧。” “如果要全部刻上,可能墙面剩余的部分不太够。” “那就再立一面墙来。”吕讷说罢加快了行军的速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五章 开战之前 自从亲眼看到格雷格袭击拉迪兰主教,距离今天已经快有半年。从冬天到夏天,邓洛可时不时就会想起那天房间里传出来的惨叫声,以至于过于恐惧无法入睡。他从峡谷逃出。并未往自己的庄园去,而是直接跑回狮卫城了。 直到站在城门口的那一刻,邓洛可才想起自己的妻儿还在庄园里,但他看着坚固的狮卫城大门缓缓打开,忽然打消了前去救援的念头。如果格雷格还存留有身为人的理智的话,就绝对不会轻易杀死他们,说不定让他们留在法卫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邓洛可进入狮卫城后,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已命令我为狮卫的临时领主,战争期间狮卫由我负责”,最后不忘提醒诸位惊愕的爵爷们,“陛下的圣旨很快就会送达”。 让大师担任临时领主是没有什么问题,大家也只不过是觉得这消息来得突然,还需要时间去接受,爵爷们都以为从圣主回来的大师会去庄园指挥战斗。 “恕我冒昧,邓洛可大师,”一名伯爵问道,“现在是哪一位将领驻守邓洛可庄园?” 邓洛可迟疑了一下,选择避而不答,他不确定斯托卡伯爵是否还在那里。“庄园不是问题,现在我们应当聚集起狮卫内所有可以调用的力量,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击破敌人的主力。” 这听上去像是要主动出击,而实际上邓洛可认为最好的位置是城墙后面。“狮卫城是坚固的堡垒,必须以此为据点迎击。” “狮卫城是领地的卫城,一旦被破就绝无胜利的可能了。” “我们必须背水一战。”邓洛可的眼神变得坚定,“与其被一点点消磨掉所有力量,不如将敌人彻底推出去。” 诸位将领和爵爷闻言都没了声音。邓洛可知道维持士气的重要性,但他不得不提醒他们格雷格的可怕。“那是一个魔鬼,如果我们不能齐心协力,结局就只有死亡一途。绅士们,请你们不要将我当作什么领主,这种时刻,我就是一名炼金术师,一名指挥战斗的将领,让我们一起守卫狮卫领地和狮卫城吧。” 最先适应过来的是狮卫城的管家,邓洛可担任总管时和他共事的时间最长,所以他完全赞同大师的想法。管家带邓洛可前往城外的兵营,实际上在法卫人进攻邓洛可庄园的时候,狮卫城就已经开始作防御的准备了。 邓洛可从主堡门走出,一片阴翳阻挡了头顶的阳光,大师抬头一看,一个犹如山一般魁梧的巨人正睁着眼睛俯视着他,巨大的脸盘上满是惊喜:“邓洛可大师!好久不见。” 邓洛可点头回应:“你好,拉提诺斯将军。” 如众位所见,这位拉提诺斯将军就是传说的巨人后裔,他只比狮卫城城墙矮一个脸盘,随便踮一踮脚尖就能抓住墙沿。他身上的白色盔甲是特制的,普通的士兵装束很容易被他撑破。拥有这般体型的大汉总能让人感到无比安心,但邓洛可仍然一脸凝重,因为狮卫城已经窘迫到不得不启用拉提诺斯这样的守城将领了。 “说实话,我不是很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见到你。”邓洛可耸耸肩,“如果是在红玫瑰或是别的什么酒馆,我可以和你聊上一天一夜。” 拉提诺斯表示同情,接着他面露难色:“大师,我也很希望留在狮卫城和您一同作战,但是我刚刚收到陛下谕旨,我即将启程前往歇黎堡垒,阻止吕讷·查美伦进犯歇黎湖。” “什么?”邓洛可感到惊讶,他回头询问管家,后者点头道:“陛下昨夜派人召唤拉提诺斯将军,说到底将军是圣主人,原本就应该属于圣主的军队。” “原来将军是圣主人!”邓洛可并不熟悉城防,拉提诺斯常年居住在狮卫城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老家在圣主。 “我很遗憾,”拉提诺斯看来已经收拾完毕,此刻只不过是和邓洛可道个别,“但狮卫也是我的家,我保证,圣主的战事结束后便立刻回到狮卫城与你并肩作战。” “不,你不能走。”邓洛可挡在他的面前,好像一只猫要拦下一头狮子。“狮卫城比歇黎堡垒更加重要,堡垒陷落了,后面还有很多堡垒可以驻守;但要是城没了,整个狮卫也就没了!” “我不管谁比较重要。”拉提诺斯轻轻地推开邓洛可,“陛下已经下旨,我没有不去的理由。” 拉提诺斯抬起脚正准备离开军营,邓洛可突然大叫:“拉提诺斯,你这个懦夫!难道你想借口陛下的旨意,离开狮卫城避难吗?我知道现在歇黎堡垒根本就没有战斗。” 将军闻言顿了一下,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这刀子一般地话语给切断了。他转过身去,几乎只用了一步就跨到邓洛可面前:“我不是懦夫!既然你想尝尝我的本领,那是求之不得!我会告诉陛下,等我守住狮卫城后再去帮他受歇黎堡垒。” 邓洛可脸上表现出吃惊的神色,实际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并不确定拉提诺斯到底会不会生气,但传说里的巨人都容易发火。 拉提诺斯准备留在城里,狮卫人都受到了鼓舞,他们对于将军的守城技巧相当放心。拉提诺斯加紧准备需要动用的城防设备,检查城墙是否有脆弱的地方,并为下水道等意想不到的出入口进行特别的照顾。格雷格和他一样对狮卫城了如指掌,就算是苍蝇点大的地方都要好好防备。 担任一方卫城的守城将领等同于贬谪,因为很少有敌人能够将炮火引向领地的腹地,也就自然没有守城将领动用才能的地方。他们的任务,最多也就是保养保养城墙,或者抓一抓准备逃离出城的贼,即使是拉提诺斯这样的大块头,在狮卫城也没什么存在感,甚至连邓洛可这样的总管也会隔三差五地忘记他。 都说肌肉多脑袋空,拉提诺斯从圣主来到狮卫城后,一直没有抱怨自己的城守身份,像田里的牛一样埋头苦干。如今战争一触即发,拉提诺斯兴奋异常,他早就梦想着能够打仗了,巨人的寿命能有几何?趁着年轻,他必须闯出些名头来。 邓洛可在狮卫城里清点士兵。城外的兵营已经变成了败兵的聚集地,从东边败退溃散的部队远远不断地来,狮卫城的士兵数量早已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加上原有的守军,此时已经有六千士兵正在待命。 人多不显得是件好事,狮卫的粮食储备只能供应这批人两个月的消耗,邓洛可不得不限制他们的用度,并把一部分士兵转移到狮卫城附近镇子。 这引起了不少爵士的不满,首当其冲的是一位年轻人。“这些食物只够喂几头鹅!”他朝分发粮食的士兵怒吼,“把我们饿死了有什么好处吗?” 所幸邓洛可当时就在附近,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暴躁的伙:“请您息怒,斯托卡将军。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有规划地用度。城里所有人的食物都是一样的,当然这也包括我。” “邓洛可大师,”斯托卡不买这个账,“我的父亲正在属于你的庄园内抵御敌人的进攻,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邓洛可厌恶地望向别处。“陛下已命我为狮卫临时领主,我有保护卫城的义务和责任。当然,我也尊重每一位将领的想法,我会嘱咐大厨为你准备丰盛的宴席,也不会阻止你带领你的士兵前去见你的父亲。” 斯托卡听了更加愤怒,他上前一步:“如你所愿,那就让大厨快点准备吧。” 邓洛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着实吃了一惊。但既然斯托卡不听指挥,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用,邓洛可便招来侍从,让他向大厨传达命令。侍从闻言也吓坏了,瞥了一眼独自生闷气的斯托卡,唯唯诺诺退下。 斯托卡稍有些后悔,先前由于他的指挥不当导致梅戎阵亡、斯托卡庄园沦陷,现在要是再吞一败,以后在狮卫就再也抬不起头了。但年轻人总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斯托卡执意要走,谁劝都不肯回头。 所谓丰盛的宴席就是牛羊肉、鹅肉等诸多荤食,最后还有水果。斯托卡家族人丁兴旺,光斯托卡本人的孩子就有十一个,不仅如此,在座的斯托卡的姨母、堂姐妹等等都与他有染。邓洛可摇头,难怪斯托卡伯爵总要骂他的儿子。 斯托卡拖家带口离开狮卫城,在远离城市的镇子上驻扎,说是要往邓洛可庄园进发,镇民们觉得这些是要永远住在这里了。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龙卫人的援军也抵达狮卫城。领军将领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他带来了不少物资,以及包括不少轻骑兵的四百人部队。 “龙卫人的轻骑兵实属罕见。”邓洛可见他们两臂光光,有些怀疑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 “只有最勇敢的战士不需要盔甲的保护。”龙卫将领笑道,“这些人都是马上的弓手,在开阔地面作战时将会有所用处。” 邓洛可并不看好这群龙卫人,他只想要他们送来的粮食和物资。临时领主将龙卫部队布置在狮卫城的最前方,以便让他们最先与来犯的敌人开战。 接下来的日子里,仍然有不少败兵陆续进入狮卫城范围,城外看上去布满兵力,实际上都是些士气低落的残兵败将。邓洛可努力将他们团结在一起,但这些人爵位不低,谁都不愿意听谁的。 尤其是在营地的布置上,大家都想要驻扎在靠西边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不需要率先和格雷格接战了。 但是西边营地就这么些地方,先到的部队已经完成驻扎,在想要动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一名后来的弓兵将领冲着一位指挥骑兵的爵士抱怨:“你率领的都是骑手,为什么要缩在这种地方?” “我军伤亡惨重!”爵士当即反驳,“也只有你的人会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所在后面,不是吗?” 两人破口大骂,最后动手打了起来,邓洛可听到侍从的通报及时抵达,挤到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够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我让你们驻扎在哪里,你们就驻扎在哪里,不许有任何怨言!” 弓手将领仍然在气头上,以至于忘记了邓洛可是什么人物:“你凭什么在此使唤我?当我没有见过伯爵吗?” “我乃狮卫的临时领主,有陛下亲自颁布的旨令为据!”邓洛可从口袋中掏出一卷诏书,洁白的纸张和最后落款都证明了这是十一世陛下本人的旨意。“再敢违抗我的命令,按照违抗狮卫领主之罪论处,流放还是削减领地,你自己选吧。” 这下那名将领无话可说,悻悻,低头认错。但他心里还是在想,反正领地已经被法卫人占走,也无处可以削减了。 既然圣旨已到,没有人能不听邓洛可的命令。临时领主将配置有炼金术师的部队播放在不会受到突然袭击的位置,大家都知道这是邓洛可的一己私欲,但不敢向谁抱怨。在一次朝会上,邓洛可对此向众将解释:“我知道你们不满于我的布置,但众所周知,炼金术师是狮卫最可靠的战斗力,拥有他们的部队无疑是我们的精锐。把他们安置在有保护的地方可以避免我们的部队损失力量过快。” 众人面上答应并表示理解,但真正理解他的人有几个呢。以前梅戎朝会时身边有邓洛可和格雷格;现在等到朝会结束、大臣与将军逐渐散去,整个大厅都变得空荡荡的。 邓洛可疲惫地坐在领主宝座上,心底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领主。他不喜欢只有一个声音的会议,每次都是他在说,听不见任何别的意见。但在当一个总管、一名炼金术师时,有很多人与他平起平坐,发不同的声音。 夏天来临后一段时间,邓洛可夫人与邓洛可在一队亲信的护送下来到狮卫城。邓洛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吃了一惊,他丝毫没有想过他们能安全回来。“你们怎么回来了,庄园呢?庄园守住了吗?” “我不知道,”邓洛可夫人满眼泪水,“是斯托卡伯爵让我先行来此。” “斯托卡伯爵没有走吗……”斯托卡不但没有走,而且还猜到邓洛可不会从圣主回到邓洛可庄园,甚至让邓洛可的家人来狮卫城与他团聚。这一队人马仿佛是来自于老伯爵的嘲笑:你这个懦夫,只会躲在狮卫城里喊妈妈。 邓洛可夫人许久没有见到丈夫,倒在后者怀中哭泣。一路上都是败军队伍,狮卫已经摇摇欲坠,夫人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邓洛可同样思念着自己的父亲,他挤到父母中间,邓洛可感觉到了孩子矮的身躯,不禁有些鼻酸:“抱歉孩子,我应该早点来找你们的。” 邓洛可抬起头,脸上的神情虽然还是平静如水,但邓洛可知道他在害怕。“又要打仗了吗?” “是的。”父亲没有说谎,“但不要担心,狮卫人宁死不屈。你要看着我,看着这里所有的大人,学习他们的勇敢顽强,无论是战斗还是炼金术,都需要狮卫的精神。” 邓洛可环顾四周,把每一位狮卫将领都记在心里。将领们有些羞愧,就是这群被一个孩子当作榜样的人,还在前一阵子因为营地驻扎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邓洛可将妻子二人安排在以前梅戎的住处。一名负责领主作息的侍从一脸慌张地走向邓洛可,在他耳边说道:“大人,梅戎的女儿正在门外求见。” “梅戎的女儿?” 侍从点头:“这是她第四次前来狮卫城继位,她气势汹汹,有没有陛下册封,我们不敢让她进城。” 梅戎家族以前也是毋庸置疑的大家族,身为继承人,他的女儿自然有权来狮卫城。由于梅戎没有嫡子,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女儿将会成为女公爵,直到她嫁与他人。 邓洛可刚想说什么,一个倩影便推门进来了。芙洛里·梅戎走起路来带着一阵风,她不穿长裙穿马裤,紧身革衣前两排金属环之间交结着两根系绳,袖口翻花来表示自己的贵族血统。 临时领主无奈地扁了扁嘴,看了这位姐和她的父亲一样不喜欢多等。 “你就是邓洛可大师?”芙洛里用大眼睛打量有些寒酸的邓洛可,英俊的剑眉挑了挑,“我是来接任狮卫领主一职的,向我报告城里的情况。” “等一下。”邓洛可压住怒火,“我现在是狮卫的临时领主,这是陛下的旨意。” “既然我来了,那我就是狮卫领主。”芙洛里高傲地抬起头,“我父亲生前就是狮卫领主。” 邓洛可终于忍不住了:“狮卫领主并非世袭,你没有继承的权力。狮卫城需要你的士兵作战时会向你发出指令,请你回到你的领地静候。” “你要对我发号施令?”芙洛里冷笑,“你竟然看一名狮卫公爵和她手下两千五百名精锐士兵,荒谬至极!” “我没有看任何人,公爵大人。既然我是临时领主,就有权调遣领内所有士兵。” “我不是你的封臣,邓……邓里?” 大师咳嗽了一声:“邓洛可。” “邓洛可大师,你只不过是我父亲手下一名总管。”芙洛里一甩头,清爽的短发发梢微微一抖,“我再说一遍,我是来接任狮卫领主一职的,现在是特殊时期,生为前任领主的正当继承人,我毋庸置疑是狮卫的领导者。” 邓洛可绷紧了面皮,心中杀意四起。芙洛里·梅戎句句属实,除了无法直接继承领主之位,她手下有大量封臣,不计其数的士兵。若是她想要当这个领主,只需振臂一呼,大有支持者在,等到消息传到伊斯滕耳中,封她为领主是迟早的事。 然而,又如芙洛里所言,现在是特殊时期,就算她有封臣的领导权,邓洛可也有确实的领导权。在这个关键时刻,军队绝不允许出现两个最高领导人。如果到了战场上士兵们还纠结到底听令于谁,后果可想而知。 我要在这里杀了她。邓洛可打量了一下芙洛里,她只佩有一把细剑,就算她剑术再高超,摸到剑柄后拔剑最少也需要一秒时间,但炼金术瓶已经被邓洛可握在手里了。这是具有强腐蚀性的药水,泼在人脸上后就会反应,到时没有人会知道死的人是梅戎女公爵。 下定决心后,邓洛可扭动了一下脚尖,把手藏在背后,就在他准备利用扭动身体的力量把手甩出去的时候,邓洛可面前的门打开了。邓洛可一脸倦容走到两人面前,身上穿的还是睡衣。“爸爸,这里实在太大了,我找不到回房的路。” “哦……”邓洛可暗骂该死,把炼金术瓶放回口袋里,“我去找妈妈。” “大师,我们的话还没说完。”芙洛里瞥了一眼邓洛可。“我不会等你,如果你走了,就代表你不同意我的领主身份,我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邓洛可只顿了一下,一句话也不说越过芙洛里,带着邓洛可去找卧室了。等到他回到原来的位置,芙洛里已经不见了。 邓洛可后悔自己语言过激而得罪了一位公爵,他写信往梅戎庄园,希望她能原谅他的失礼,并保证战后必将推荐她为新一任的狮卫领主。 芙洛里回应的方式特别特殊。一名公爵使者来到狮卫城面见临时领主,他骄傲地向诸位狮卫忠臣宣布了一个足以让天塌下来的消息:“恭喜在座的各位,尔等已成为我主芙洛里·梅戎公爵的敌人。从今天起,我主效忠查美伦十二世陛下吕讷·查美伦,追随我主的还有两位伯爵,三名男爵和梅戎家族的所有领地。” 狮卫众人暴怒不已,当场将这名使者刺死,然后一脸惊恐地看向邓洛可。邓洛可绝望地捂住脸,看来这个梅戎比上一位还要厌恶等待。 噩耗还不止一个。就在邓洛可全力处理芙洛里的事情时,斯托卡伯爵战死、邓洛可庄园沦陷的消息也传到了狮卫城里。一时间驻扎的军营内传出哀嚎,那些斯托卡的封臣刚刚失去了一位好领主。 为了缓解这些灾难一般的厄运,南方的汛期到了。这是狮卫人的机会,暴涨的博河和其它河流将拦住法卫人,如果现在发生战斗,格雷格地部队将没有补给,没有后援。狮卫城内的守军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希望可以主动出击。 “汛期一共持续一月。”邓洛可说道,“一月时间法卫人足以抵达狮卫城。我们要在此地对抗他们,以免不分敌我的河流伤害到我们的同胞。” 众将闻言哀声四起,他们现在急需要一场胜利提振士气,而不是缩在城里等人来。 拉提诺斯则对城墙很有信心:“只要有狮卫城,我们就还有胜利的机会。难道你们心中已经认为我军已败了吗?”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将领摇头,早早退出了这场会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六章 开战之前 下 无论是斯托卡还是邓洛可,他们都只不过是狮卫的一个伯爵罢了。格雷格占领了两位的庄园,在地图上就是审判森林后头的两块领地,要想抵达狮卫城下,至少还有两名伯爵领地需要占领。 吕讷命令他秋天之前攻下狮卫城,眼看朝圣日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格雷格连城墙都看不到,更不用说什么攻下城市了。狮卫人在各大庄园内顽强反抗,法卫大军根本无法畅快前进,面对冒着滚滚浓烟的庄园主堡,格雷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将军实在不需要如此着急。”副官劝道,“陛下只是想激您一下,就算晚几个月,等到陛下援军抵达,何愁狮卫城不破。” “我不担心陛下的惩罚。”格雷格摊开手,今天的第一滴雨正好落在手心里,“汛期已经到了,在拖下去,我们的补给线会被暴涨的河水切断。” 将军和自己的副官激烈讨论如何解决汛期问题的时候,前方某座男爵堡垒中的狮卫人正企图突出重围,无奈法卫人实在太多,杀掉一层还有一层堵着,狮卫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他们和苍蝇一样烦人。 雨越下越大,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雨中的战斗消耗着人的体力与精神,飞溅出来的鲜血让雨滴还没有落到地面就被染成了红色。狮卫男爵气喘吁吁地拄着长剑靠在墙边,只要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他就会窒息而死。 “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这座庄园的主人是谁,”格雷格换了个话题,“离开狮卫太久了,有些人记不太清了。” 副官眯眼望了望城头投降的狮卫士兵,确定庄园已经攻下后继续道:“男爵不足挂齿,不过他是梅戎家族的封臣,正接受梅戎新一任家族族长芙洛里·梅戎女公爵的统治。” “哼嗯……”格雷格在脑海中寻找这等人物的轮廓,但就是想不起来。“我从没有在城里见过她,不过说不定以后会遇上,还是把挂在旗帜上的人头摘下来吧。” 副官领命退下。他来到中军,见到挥舞旗帜的执旗手。“肯特将军有令!把逆贼梅戎的首级撤下。” 梅戎公爵的脑袋已经被格雷格用黑魔法做了特殊处理,一路上都没有腐败发臭,保持原本的模样,安详地闭着双眼。执旗手把旗杆横过来,拿下梅戎的脑袋,然后在拿出拉迪兰的脑袋,两颗头每天轮值工作,有时候也会按照格雷格的心情进行加班。 拉迪兰大主教意识到自己又要“上岗”了,害怕得大声惨叫:“不,将军,别把我插在矛头上!这实在是太疼了!” “叛教者没有理由喊疼。”执旗手踢了他一脚,再以熟练的手法将他串在旗帜上,拉迪兰感觉脑子被什么东西推到了颅骨上的缺口外,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男爵堡垒很,没有邓洛可庄园里那样宽敞,围墙也很矮,攻城时发生的战斗大多发生在堡垒里。男爵被五花大绑着扔到格雷格和方汀面前,两柄长矛架住他的脖子。 “这位男爵,我欣赏你的勇敢。”格雷格蹲在他的面前,“这份勇敢令我感到恐惧,所以我就一不心把你的头砍了下来喂给狗吃,以免我到了晚上做噩梦。” 说完格雷格摆摆手,两名士兵就将男爵拖了下去。男爵自始至终都瞪着格雷格,也许他想骂这个畜生背主求荣,但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名失败者,就算掉脑袋也只能安静地接受事实。 男爵死亡的消息被法卫人夸大之后传到了稍北面的一些爵士耳中,其中也包括梅戎公爵本人。虽然她没有直接做出反应,格雷格明显感觉到了狮卫人作战方式的不同,他们开始闭门不出了。 格雷格觉得这位女公爵很有趣,作为一名绅士,他很希望和芙洛里见上一面,所以就写了一封信给她。 “……我曾与您的父亲共事。”他在信中写道,“即使我身处法卫,公爵的英勇令我难以忘怀。我侍奉新主并非因为公爵,而是某位阴险人所致,这个人正在狮卫城中调用本属于梅戎公爵的军队。按照惯例来说,您——梅戎公爵的正当继承人,有权力获得您父亲的一切名誉和资产,狮卫军队的支配权应属于您,领主之位也应属于您,而非那个阴险人。如果您同意我说的话,我愿意跟随您——真正的狮卫领主,将一切叛乱者和伪善者赶出这片领土。” 格雷格送出信后就一直在新占领的庄园里等待消息,如果芙洛里真的意识到自己是狮卫领主了,她会前来与格雷格见面。法卫人完全停止了进攻,摆明了想要讨好芙洛里,但邓洛可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任凭汛期的大雨落在地面上。 法卫人的进攻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虽然有几次陷入险境,但都被肯特将军逆转过来了。士兵们都很感激他,想趁着这场长时间的停军为他做些什么。 最了解格雷格的莫过于方汀,他听到副官这样的想法,猛地一拍桌面:“现在是战争,士兵!有空想这种事情,倒不如想想怎么渡过汛期,怎么攻略下一座城池!” 副官被泼了一盆冷水,灰溜溜地走了。离开帐篷前他正巧看见以琳修女也要进去找方汀,后者见他宛如丧家之犬,便道:“怎么了,大师正在气头上?” 副官点点头:“我等士兵本想向肯特将军表示感激,却被大师臭骂一通。是我们太过散漫,并非大师无缘无故发火。” “啊……”以琳有些尴尬,大眼睛看向另一边,“其实我也想这么做来着。” “什么事,修女?”方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帐篷,低头看着以琳长长的头纱。 “哦,”以琳发现副官已经跑了,“现在正好是停战时期,我想向肯特将军好好道个谢。不过这样做是不是稍微有些不合时宜……” “没有,怎么会?”老公爵笑道,“格雷格最近为了战事煞费苦心,已经累坏了。如果能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是吗。”以琳脸红了一阵,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有了方汀的支持,以琳下定决心要为格雷格做些什么,但她不知道老肯特的喜好,害怕自己做错事,只好再回去问方汀:“大师,格雷格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方汀正站在营帐前思考军务,听见问话脱口而出:“莉布丝和雷斯垂德。” 以琳一愣,失落地耷拉着肩膀:“我没有办法……”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汀自知失语,便指着格雷格营帐,轻轻推了一下以琳的后背,“我说了,只要能见到你,他就会很高兴。去吧。” 以琳在格雷格的营帐前踌躇了很久,路过的巡逻士兵都看着她笑,修女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耻,狠下心来走进了将军营帐。 “格雷格?” 以琳环顾四周,长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两页什么都没有写的信纸。战略地图已经被卷起来放在纸筒里,地上一圈紫色光环,谁要是擅自拿动地图,就会付出一只手的代价。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格雷格并不在他的营帐里。修女觉得失落,怏怏地转身离去。 一只百灵鸟从纸筒里飞出来,后面竟然还跟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百灵鸟率先变回格雷格,他叉着腰望着帷幕,好像一位母亲盼望尚未归家的女儿。 毒蛇则变回方汀的模样,大师摇头叹息:“我还以为可以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 格雷格瞪了他一眼:“你的妻子应该不介意为你再生一个。” “我没说那个。”方汀耸肩,“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矜持,嗯,矜持。”他还不放心自己的发音,所以连着说了两遍。 “你疯了?”格雷格指指自己的老脸,“我这把年纪,当他父亲才不显得那么老。” 说起来,雷斯垂德现在应该也有十八岁了吧,做父亲的记不清儿子的年龄,格雷格感到羞愧难当。 “年龄是什么问题吗?”方汀笑道,“莉布丝当年只有五岁吧,五岁的女孩啊。” “够了。”格雷格皱起眉头,“现在是战争时期,我没空管这些。” 方汀挨了好友的骂,把脖子一缩,这骂词好像在哪里听过,大师摸了摸早白的头发,话题一转去谈战事了。 十日之后,格雷格如他所愿收到了芙洛里的回信。芙洛里信上称自己已经证实了邓洛可是个卑鄙人,并愿意接纳格雷格的归顺。格雷格冷笑一声,拿着信件站在法卫将领们的面前:“和诸位共事的这段时间非常愉快,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将侍奉真正的狮卫领主芙洛里·梅戎,尔等已成我敌,以后战场上见吧。” 法卫将领们知晓格雷格的计划,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算这群人之中真的有内鬼,传到芙洛里耳朵里的也不过是“格雷格·肯特前去帮助梅戎争夺狮卫城”这样的过时消息。 法卫人从未想过他会叛变,他们见过格雷格屠杀狮卫人的样子,他比任何一个法卫人都要憎恨狮卫。格雷格感激于众将的信任:“我不在时,由方汀公爵指挥军队。各位将会在狮卫城下再见到我,请不用担心。”说罢看了方汀一眼。 所有将领之中,只有方汀最担心格雷格不会回来。这个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在心中大喊,但又不敢真的质疑格雷格什么。为了回应格雷格的目光,方汀点了点头,背后的冷汗已经湿了里衣。 听闻格雷格要离开法卫,一批老兵纷纷出营列队,一副决绝的表情。格雷格觉得好笑:“你们之前没听我的话吗,我要回狮卫去了,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将军是真正理解我们这群士兵的人!”为首的老兵激动道,“身为步卒我们在法卫没有地位可言,只有在您的麾下我们才能发挥本领,所以,我们更希望追随将军您!请您让我们留在您身边,即使是为狮卫战斗也没有关系,这些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请同意我等与您一同前往狮卫。” 方汀在一旁听完了老兵的发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二十名士兵不算多,但谁知道军队里还有多少人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却没有站出来呢。 “是吗?”格雷格笑着走过去,看上去是要拍拍老兵肩膀,却一拳将他的鼻梁打断。 “你想效忠于我,我是很开心。”格雷格抓起他的盔甲边缘,“但你应该效忠吕讷陛下才对吧,你这是叛变啊,不是吗?” 格雷格一拳打醒了老兵,后者满脸鼻血一个劲地点头,他终于醒悟过来,肯特将军这次去狮卫并非由于易主,赶紧滚回营地,最后不忘向他行礼,祝他早日回归。 格雷格松了口气,看来是洗清叛变的嫌疑了。他回头看方汀,不管什么时候,大师都在寻求事情的真相。 方汀问他:“你不觉得累吗,格雷格。” 格雷格挠了挠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哪有不累的道理。” 方汀觉得他在打哑谜,不得已之下只好问最关键的问题:“以琳,你不带以琳走吗。” 格雷格一愣,好像已经感觉出方汀正在试探他,略微有些不满。“不了,因为我会回来的。” 闻言方汀松了口气。“我不是不信任你,我们都是出生入死过的伙伴。”大师抓住格雷格手,“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保重。” 格雷格盯着方汀湛蓝的眸子:“保重。” 老肯特有一种预感,梅戎女公爵和她的父亲一样是个怪脾气,所以提前半天抵达狮卫北方的梅戎庄园。有些贵族气质的爵爷总喜欢把自家庄园里的花草树木打点得整整齐齐,更甚者房屋和地块也要修得规则。只有梅戎家,好像是一群难民匆匆忙忙搬到这里,砌围墙的砖头都夹杂着不同颜色的。 芙洛里见格雷格提早到来非常满意,隆重接待了他。格雷格稍行一礼,面露悲痛拿出一个不的方盒子,里头装着的正是梅戎公爵的头颅。“我想是时候让他回到家乡了。” 芙洛里强忍着泪水令下人收下这个见面礼,她转过身去:“我和父亲的关系不太好。他总是催促我快点结婚,惹得我非常烦躁。但现在,没人催我结婚了,我反而想要找一个好男人嫁了。” 格雷格听着她说话,不发表任何一句评论,芙洛里忽然转过身来,眼眶虽红但没有一滴眼泪:“我要夺回应当属于我的狮卫城,让那个占着我的地盘的人下地狱去吧。” “恕我直言,公爵大人。”格雷格道,“现在面对邓洛可和法卫两方的夹击不是上策,我们的敌人只有邓洛可一人。所以,我们应当依靠法卫的力量,让法卫部队通过我们的领地,替我们攻下狮卫城。” 芙洛里有些不满:“你是想让我背叛十一世陛下?” “十一世是查美伦,十二世也是查美伦。”格雷格凑近芙洛里,闻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芳香,“十二世陛下已经同意您为下一任的狮卫领主,比起他,伊斯滕不一定会把领主之位交给您,中间隔着邓洛可和市民代表团。” 芙洛里沉吟一声,最后非常生气地将格雷格推开:“放肆!我就当没有听见你这不忠之言,给我退下!” 格雷格笑着叹了口气,被士兵押出主堡大厅。芙洛里看上去情绪激动,但在格雷格看来,她仿佛是在说“让我考虑一下”。这件事格雷格无法做主,只能等芙洛里自己有了判断,他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很久没有住在享受狮卫食物的格雷格原本还期待晚上能吃到炼金宴,结果摆上餐盘的只是普通餐食。格雷格有些失望,便叫来一名佣人询问。 “非常抱歉,将军,”佣人面露难色,“我们这里原本是有炼金宴的,但公爵大人从狮卫城回来后,就下令将领地里的所有炼金术师全都杀了。” 格雷格一惊:“全部吗?” “全部。”芙洛里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炼金术师全部都是道貌岸然的骗子,还说什么会点石成金,长生不老。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做到这些。” 格雷格颇为感动:“大人所言极是。” 被格雷格夸奖的芙洛里心情似乎变好了,晚餐多要了一份水果。 女公爵面上拒绝了效忠吕讷的建议,领内的爵爷们发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有矢志不渝跟随十一世陛下的,也有力劝芙洛里归顺十二世陛下的。前者的观点很直接,是格雷格听腻了的表忠心:“梅戎家世代与查美伦家交好,怎能投敌!别忘了已故大人的领主之位就是陛下亲自册封的。” 另一边也更合他胃口:“狮卫受人进犯,十一世根本无动于衷,只有一个的文迪男爵知道要来支援,这还算是君臣之道吗?既然伊斯滕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也不用一直做好人。” 格雷格向自己发誓还没展开行动,没想到吕讷还是挺有人气的。他将主张倒戈的贵族一一记在心里,这几天他必须保护好他们,以免芙洛里下定决心。 某日夜里,格雷格受到芙洛里邀请,在主堡天台参加宴席。格雷格以为今夜必然有一场屠杀,便在华服内添了一层革衣。不料等去了芙洛里的房间,格雷格发现女公爵只请了他一个人,没有任何第三者。 芙洛里依旧穿皮靴长裤紧身衣,少了些许女人味。格雷格犹犹豫豫走向女公爵,也不像个男人,让芙洛里很生气:“你在做什么?” 芙洛里带着格雷格上天台,推开门一看,外头正下着大雨,狮卫的汛期就是这么阴晴多变。芙洛里命令下人撑起遮雨篷,拿来两把椅子,自己对着室外先行坐下,伸手让格雷格也坐。 “那天在朝会上谁建议追随伊斯滕,谁建议追随吕讷,你还记得吗。” 格雷格愣了一下,该来的还是会来。他佯装不知:“我还没有认全诸位爵爷,所以不记得。” 芙洛里嗤了一声,让佣人拿来玻璃酒杯和葡萄酒。她将麾下所有的贵族都报了一遍,谁亲十一世,谁亲十二世都说得清清楚楚。格雷格感到危险,身边两名佣人衣着单薄手无寸铁,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样子,突然,他想到那些建议追随吕讷的爵爷们,如果自己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就没有办法保护他们的安全。 夜色沉浓,借着背后的烛光,格雷格也只能看到芙洛里的轮廓。大雨轰鸣着砸落在雨篷上,在一对椅子前组成长长的帘幕,格雷格用眼角注意着雨帘,希望能在对方动手之前作出反应。他动了动指,楼下房间里的长剑受到感应嗡嗡作响,贴着地面融化不见。 芙洛里盯着玻璃杯里的红色酒液:“如果在我的领地里有不同的声音,那我就没办法统一指挥。他们会在我耳边说各种不一样的想法,也不理我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只管拿自己那一套来说服我。” 格雷格换了一个坐姿。长剑已经从他椅子下的地板中露出剑柄,一旦发现不妥,他就可以踢开椅子,拔出长剑。 “所以在这件事上,您已经有主意了?” 芙洛里点点头,抬起空闲的那一只手放在耳边:“格雷格·肯特,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仔细听,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格雷格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一个要求,很可能是想分散注意力。他在椅背上画下一个法阵,接着再集中精神去听周围的声音。 沉重的雨声中,有某种遥远的声响在雨滴之间剧烈冲撞着。虽然格雷格觉得那离自己有一定距离,它正一点点变得嘈杂、紊乱,在大雨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除了死物之间发出的嘈杂声,格雷格还听见声调不一的鸣叫,或许是野兽,更可能是人类。格雷格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能一齐发出这样的声音,忽然瞳孔一缩:“是……是刀剑,有人在附近打斗。” 芙洛里高举酒杯,请格雷格一同喝上一口。格雷格立即站起来:“大人,不管您想要追随哪位君主,杀死任何一派都会造成麻烦,他们有自己的领地和封臣——” “那我就把他们收回就好了。”芙洛里伸手阻止他继续说,格雷格暗叫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抽出地板里的长剑,不料女公爵继续说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竟然会替反对自己的人说情。” 格雷格一愣:“什么?” “我已经决定跟随吕讷·查美伦陛下。”芙洛里站起来,正巧看见嵌在地里的剑刃。“今晚之后,梅戎的领地内将不会再有视伊斯滕为君主的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大雨滂沱,雨水借着狂风吹进雨篷,落在地上却变成鲜艳的红色。一名全身是血的爵士撞进芙洛里和格雷格所在的房间,大声呼唤女公爵的名字:“大人,这是为什么!” 身后的公爵近卫没有给他听取解释的机会,一拥而上将他压在身下,沾血的利刃贯穿他的心口。 “向吕讷陛下献上我的忠心!”芙洛里在夏日的惊雷之下露出狂热的痴笑,格雷格并不认为这是找到真主的喜悦,而是某种将忤逆者踩在脚下的快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迷离公主小课堂:家族与纹章 下午好,库宁!今天来得很早嘛,难道已经喜欢上学习文化课了吗?姐姐真是高兴,很久没有人如此期待我了呢,要知道身为国王的远亲,我每天都要担心陛下对我出手,说不定就这样嫁给伊斯滕伯伯、当库宁你的母亲也没什么坏处…… 哦!你瞧我,又扯远了。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王国内各个大家族的纹章图案,这可是非——常的枯燥,就像啃树皮一样索然无味。大学士对我们到处乱跑的事感到非常不满,连羽毛笔都没有收买到他,实在是我的失策。 不过,今天我们虽然要老老实实待在圣主城的范围进行授课,但好日子不需要等待!你看外头张灯结彩,全民欢庆的样子,猜猜看后天会有什么节日? 没错!正是朝圣日。借着朝圣日的契机,我们可以在近期见到不少来自其他卫城贵族们,足以让你熟识各位领主和爵爷。这样一来,也就不用读那本手推车上的大部头了…… 在前去参见爵爷们之前,我们必须知道什么是纹章。纹章是每一位领主的标志,是识别身份的图案,通过纹章,我们将大致了解这位领主的领地所在和过往功绩。 一个标准的纹章包括卫城图案和家族图案。卫城图案代表了领主所属的卫城,这个图案可以被改变,例如一位法卫爵士从原本的领地迁到了圣主领地,那么卫城图案也将从法卫变为圣主。 正因如此,库宁必须记住这五个卫城图案,背诵在所难免。不要抱怨,库宁!一位未来执掌一方国土的王子,难道连五个漂亮图案都记不住吗?更何况这些图案可以在任何地方见到呀。 现在,拿出你的手帕来,就是吕讷陛下送给你的那一条。看看上面有什么图案?没错,是一个十字架,十字架就是圣主的卫城图案。每一个圣主贵族的纹章上都必须有十字架来表示自己的所属。十字架意味着虔诚和宗教,王国腹地正是圣教发源地。十字架的横代表“一切阻碍”,竖表示“一切惩戒”,背负人类困苦和惩罚之人,乃仁慈博爱的圣子,所以也有教士认为,十字架就是圣子本人。 好了,把手帕好好叠齐放回口袋,我真是喜欢它,说不定趁你不注意,我就会将它占为己有哦。 再抬起头来,我的王子!看看你头上的魔法吊灯,它产自法卫,随意水晶上有一个别致的蓝色图案。它像一个棱角分明的拐杖,顶部托着一个螺旋四角形。这是奥术符号,法师长长用它来施展法术,传说创造奥术的大法师使用的第一个符号就是它。 如果要看龙卫的卫城图案,可以找找龙卫的特产。库宁真聪明,快把玻璃杯倒转过来,看看杯底是不是有个龙头——没有吗!看来愚蠢的总管大人贪图便宜,买了个赝品回来! 再拿一个玻璃杯来吧,总会有真正的龙卫玻璃的。龙卫的卫城图案是一个展翅的飞龙,平时在龙卫城里看到的旗帜大多印着它,但到了各位领主那里,飞龙就显得太过庞大,添不下家族图案了。为此,领主纹章上的卫城图案变成了半包围纹章的龙口,各个家族图案再印入其中。 鸦卫图案大多见于各个艺术品上,这幅查美伦家族的全家福便出于一位鸦卫画家之手,画得背后可以看到卫城图案。你说为什么全家福里没有我?因为我只是个远亲,当时也不在都城。 不要提如此遗憾的话题了!让我们看看鸦卫的图案吧——是一个巧的乌鸦呢。在北方如此寒冷的地带,受冻而死在所难免。在鸦卫城建成之前,那里一直都是乌鸦等食腐动物的乐园。 狮卫……狮卫的图案比较难找,也许一些铁器和武器上会有。和龙卫一样,一头作扑杀态势的雄狮实在占地方,一个狮头也能代表相同的含义。 在这五个图案的基础上,每个家族的专属图案都不尽相同,拥有的含义无法找寻规律。 家族图案包括一个主要图案和数量不一的功绩图案。主要图案我们可以在面见各位爵爷的时候再讲,但功绩图案有约定俗成的规律可言。 只有祖上有特殊功劳的家族才能在纹章上添加功绩图案,功绩越多,可以添加的图案也就越多。例如一根麦穗代表该家族粮食产出众多,为王国带来了丰收;一长条四边形意味着该家族曾成功抵御敌人入侵,守住城池;一句晦涩难懂的奥术咒语说明该家族曾有过一位奥术大师。 诸如此类,功绩图案还有很多,什么鲜花,纽带,王冠等等,无法全部描述。由于在纹章上刻画出一个家族的功绩非常繁琐,尤其是某些大家族和王族,每添一项功绩又要通知大学士并广而告之,所以只有极其隆重的场合才会使用完整的纹章,例如登基大典和册封仪式。在战旗上或日常用品上,纹章只需要凸显卫城图案和家族图案即可。 啊,快醒醒,库宁,你可不能睡着!身为一名王子,你必须将这些知识烂熟于心,如果以后你见到一位领主,连他从哪来、为王国做出哪些贡献都不知道,会让他感到收到了侮辱。如果你连他的家族喜恶也不知道,就会一不心触犯到他,影响王国内的和谐,这都是可怕的事。你的哥哥们和父亲,都可以将这些倒背如流,所以他们拥有许多身为领主的朋友,如果库宁也想要朋友,这些知识将会帮到你许多。 刚才说到的这些就是一个家族纹章的基本:纹章包括卫城图案和家族图案,家族图案又包括主要图案和功绩图案。现在我们就要去面见各位贵族,来认识一些最难记、却最重要的家族主要图案。 首先,我们要从你最熟悉的查美伦家族开始——哦,午安,吕讷陛下,现在来打扰您真是抱歉,您今天依旧是那么潇洒,美得无与伦比!求您不要说话,每次您一开口说那些动听的话,我就会芳心乱跳!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您真是喜欢折磨我这样的弱女子…… 抱歉,库宁,看来我们找错目标了,还是、还是去找贝瑞德殿下吧,我实在无法直视吕讷殿下,我的脸是不是特别红,现在去见贝瑞德殿下会不会过于失礼?我的圣主啊,让我最后看一眼吕讷殿下……我必须要把库宁的课上完。 午安,贝瑞德殿下!您还记得我这个表妹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今天来是想让库宁了解一下家族纹章的知识,可否请您展示一下您的佩剑?哦,十分感谢,我的殿下。 看好了,库宁!查美伦家族代代相传的高超剑术,就依托于这把剑刃细长的细剑。它主要用于决斗,查美伦一世陛下正是通过一场决斗,最终决定了他的统治地位。这把剑也被用在查美伦家族的纹章上,由六把剑组成,中间两把交叉成十字架,另外四把则连接各个顶端,称为“六剑十字架”。 六把剑指“决斗六仪”,分别是:尊重对手;展示武器;相互鞠躬;剑刃相交;至死方终;胜者敛尸。决斗是必须分出胜负的,只有剑术最精湛的人才能活下来,而查美伦家族就是永远的胜者。 值得一提的是,组成十字架的那两把剑分别代表“至死方终”和“胜者敛尸”,正好对应了十字架的“一切阻碍”和“一切惩戒”。 查美伦家就是这样一个从决斗中夺取天下的家族,查美伦剑术不可失传。好了,快向贝瑞德哥哥道谢,我们浪费他许多时间了。 除了正统的六剑十字架,由于你的哥哥克洛维殿下和拉尔殿下已经被封为亲王和卫城领主,他们的家族纹章也要改变。在六剑十字架的基础上,克洛维的纹章上增加了一只停在剑柄上的乌鸦,拉尔的则是龙口咬着六剑十字架。这样的纹章既能表明王室身份,又能体现所属领地。 另外两位卫城领主因不属于王室而拥有各自专属的纹章。梅戎公爵乃当今狮卫领主,在狮卫领内历史悠久,纹章为一名骑手驾驭着一头雄狮。这样的纹章就不用再增加卫城图案了,它本身就有雄狮的元素。想必陛下也不会迁动梅戎家族的领地,这头狮子坐骑不会被改变。 梅戎公爵生性急躁,最不喜欢等待,如果哪一天你想讨好梅戎家的人,最好提前抵达会面现场,这样他们就会变得很好说话。或许正因为梅戎很容易被预测,陛下才会放心地把狮卫领地交给他们。 另一座卫城属于瑟伦斯家族,受人尊敬的奥术大师瑟伦斯公爵即为法卫领主。瑟伦斯家的纹章为以锁头扣住的奥术符号,意为“深奥的知识”。该家族祖上有二十四位杰出的奥术大师,所以完整的纹章中可以看到二十四条特殊咒语,效果都很有趣,例如用于结盟的咒语,它没有实际效果,但在结盟会议上的双方都会象征性地念它。我想,等瑟伦斯公爵去世,这二十四条咒语一定会变成二十五条。 公爵大人脾气温和,是绅士与法师的典范,但瑟伦斯不是。我真不知道那样的公爵大人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混账的,他到处沾花惹草,在追求我的时候和别家的姐再一起,还好我及时发现,才没有犯下后悔终生的大错。 所以库宁,不管你喜欢的女孩是何种身份,她的性格和品德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看到你因为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却每天还要为她枯萎凋谢。 说这么多,我也没办法躲着瑟伦斯。听说他在争取王国首席法术顾问的职位,如果他成功了,那我们以后就要时常在王宫中见到他了。 不管这堂课你能听进多少,这五大卫城的领主纹章你必须记住。他们将会是你在王宫中最常见到的家族,你会频繁地与他们联系,直到其中之一迁动领地。 接着,你要知道一些各个领地重要的贵族,他们是每一位卫城领主的左右臂膀。圣主领内不得不提的一位便是雷文斯顿伯爵,他的家族纹章为壮硕的熊,雷文斯顿家人人都是天生的战士。近年雷文斯顿将女儿嫁给了文迪男爵,所以纹章中新添了一只金丝雀。 说起文迪男爵,他并不怎么有名,甚至连一点功绩都没有,当年是受了十世陛下的恩惠才勉强获得了一个爵位,领地也在朝圣峡谷外。不过现在他已与雷文斯顿家联姻,想必以后会在朝会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吧。 里杰德家族同样也是圣主内响当当的家族,纹章为“万簇花”,能从纹章上直接认出来的,从上至下为玫瑰、百合和矢车菊。里杰德家都是绅士,特别注重礼节,不过也有让人头疼的东西,比如绘画难度极高的家族纹章和女儿莉莎·里杰德——哦,现在要改称莉莎·图道尔了。 法卫领地内,最负盛名的家族是方汀家族,莱森·方汀伯爵今日也已经到达宫殿,就是那位头发灰白的男人。可别以为他是一把老骨头哦,实际上他只有三十出头些而已,作为法师还显得年轻。 方汀家族的纹章在奥术符号的基础上加两圈同心圆,最内是菱形和字母a组成的长袍兜帽。虽然大家都说那是兜帽,但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一条立起来的鱼。 方汀伯爵最不喜欢朝三暮四的人,如果瑟伦斯想要继承法卫领主之位,大人想必最为反感。如果你想要当他的学生学习法术,那就一定不能中途放弃,否则伯爵大人会把你当作品德低下的人而不与你亲近。 另外一位伯爵不常出现在朝圣队伍里,却也有相当的名气。马林家族的纹章为一堵有法卫图案的奥术城墙,意味着伯爵高超的守城技巧。这是一个特例,因为马林家的守城功绩实在太多,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原来的家族图案是什么了,最后决定用城墙作为马林家族的纹章。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马林家族为此感到荣耀,只要有伯爵在,马林庄园的苹果就能年年丰收。 狮卫领地内最有名的莫过于邓洛可家族,一个世代研究炼金术的家族,纹章为三个垒成三角形的三个沙漏。传闻第一代邓洛可使用炼金术成功地点石成金,所以邓洛可的纹章必须是金色,是全王国唯一一个需要规定颜色的纹章。在文书上,这种金色可以用鹅黄的颜料代替,以此表现出邓洛可家族独一无二的地位。王国首席炼金术顾问年事已高,陛下正在寻找新一任的人选,邓洛可伯爵正是其中之一。 斯托卡家族,拥有罕见的鲜血魔法,纹章为雄鹰抓着羊头,意为“所有诅咒都会应验”。人们总会把羊头和魔鬼联系在一起,所以作为雄鹰的斯托卡将是对抗魔鬼的最佳人选。斯托卡伯爵镇守南方多年,战绩喜人,只要斯托卡家还在南方,外族人便无法冲破海岸线和狮卫多变的河流。 那么再说说龙卫——你问我是不是忘了什么?肯特家族?肯特家族没有纹章,因为他们还称不上是贵族。将军是没有纹章的,他们直属于他们的领主,通常会使用该领主的纹章出现。不过肯特家功绩显赫,是狮卫的英雄,我想那位黑魔法师一死,梅戎公爵就会向陛下提议为他册封爵位。 龙卫是拥有爵爷最少的领地,说得出名号的应当是古登公爵,一位褐色皮肤的、善于骑术的爵爷。每次见到他,我总是无法移开视线,古铜一般的皮肤看上去特别……可口多汁,真想试一试这位爵爷的“骑术”到底如何…… 古登公爵的纹章乃一团抽象的火焰,说抽象是因为它只有笔直的线条,我倒觉得像红白相间的琉璃瓦。作为龙卫的总管,公爵大人正代替年少的拉尔亲王处理各种政事,有不少人怀疑他有谋篡之心,但公爵本人对此从不回应。 还有一位龙卫伯爵,虽说在龙卫城没什么影响力,但若提到英菲宁姐,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这位英菲宁的美貌,就算是女人看了也会垂涎三尺—— 等等!不是吧!库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脸红?你认识英菲宁姐?你见过英菲宁!圣主啊,她对你做了什么?你让她碰你的身体了吗?没有?真的没有?向我发誓!听我的话,如果英菲宁姐以任何理由提出要触碰你的身体,你都要义正辞严地拒绝,知道了吗! 咳咳……抱歉库宁,我有一些失态。英菲宁姐的养父本是龙卫的彼得森伯爵,纹章为火龙之翼。彼得森伯爵膝下无子嗣,就收养了英菲宁,在此之前,英菲宁姐还有五位养父。彼得森伯爵最近身体不好,到底和英菲宁姐有没有关系,我也不好说。总之,这位相貌和龙卫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姐现在是龙卫人。 一片雪白的鸦卫中,每一个家族的纹章图案都以白色为底色。辅佐年轻亲王的重要家族为挪尔威公爵,被称为“白鸦之焰”,是一位暴躁的爵爷。他已被克洛维遣之鸦卫的东部边境,以免他的坏脾气惹到别人。挪尔威家的纹章为剑和乌鸦,说些不好听的,挪尔威公爵的爷爷曾背叛过鸦卫,所以才有了这个耻辱的纹章。除此之外,挪尔威的名号和骇人的纹章图案极其有威慑力,没有人敢招惹他。 ——哦!晚餐时间已经到了,虽然没有将王国领地内所有爵爷的纹章都讲解一遍,但重要的那几位都说得七七八八了。最后姐姐再提一个问题:这节课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不对!不是纹章的基本组成,也不是各位领主的纹章图案,是绝对,不能,让英菲宁姐碰你的身体,知道了吗,绝对不可以! 嘿——不要跑啊,库宁!听见我说话了吗?库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七章 兵临城下 狮卫边境大雨滂沱,仿佛是天神对吕讷的警告。年轻的殿下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安营扎寨,并咒骂这发疯了一样的天气。 吕讷停止行进的两天内,一共有三封信陆续送到营地了。第一封来自方汀,公爵向陛下报告了格雷格脱离军队前往梅戎女公爵的堡垒,并将计划和盘托出。吕讷大发雷霆,脸色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图道尔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好紧紧闭上嘴巴,以免吕讷把气转到他的头上。 “格雷格卿佯装倒戈,去劝说芙洛里·梅戎归顺了。”吕讷把信给图道尔看,然后开始发牢骚,“我无法理解莱森卿的做法,格雷格是什么样的人,他应当比我清楚。现在可好,我们又要多出一个敌人。” 图道尔垂眼看了看信,最后把信摆在桌上。“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 “格雷格为我卖命,是因为想要复仇。”吕讷讨厌和迟钝的人交流,看上去有些烦躁,“现在他的仇人之中只有邓洛可还活着,只要有人承诺让他杀死邓洛可,他哪里都可以去。而且,梅戎似乎更加适合他,因为他们都是狮卫人。” 格雷格为他杀了不知多少狮卫贵族,现在只因为一个的计划就失去了吕讷的所有信任,图道尔觉得很不是滋味。如果不信任自己的手下,倒不如当初就不要用他。 方汀的信中不仅有关于格雷格的计划,还有军中士兵们的反应。“格雷格有很高的声望,”大师写道,“他临行时有多人愿意跟随他而去,请陛下多加注意。” 吕讷没有对此作出评价,默默地拿出新的信纸给方汀回信。图道尔偷偷瞥了信一眼,上面大多是普通的外交辞令,但稍作翻译,就会变成大段大段的脏话。 图道尔幸灾乐祸地看着,营帐外忽然传来踏水的脚步声,他握着佩剑走出去,一脸威严地将一名陌生的士兵拦住。 “图道尔将军,我是肯特将军的传令官。”士兵从湿透的布甲下拿出平整干燥的信封,“这是来自肯特将军的信,请陛下过目。” 图道尔神情复杂地接过信,转身进入营帐,吕讷还没有写完他的脏话。“陛下,格雷格的信。” 吕讷眉头一挑,左手食指点了点桌面。图道尔用法术把信封拆开,顺着桌面将信件滑过去。 格雷格的笔迹非常潇洒,吕讷努力辨认才能读懂,充满了狮卫人的风格。信中向年轻的陛下道贺,说梅戎公爵已经归顺。“听闻陛下开始南下,途中一定会经过梅戎公爵的领地。请您放心通过,公爵本人将会在庄园迎接您的到来。” “哼嗯……” 吕讷颇具玩味地沉吟一声,把手下那张写给方汀的信捏成一团。图道尔的眼睛都直了,但又不好明说想看,就在一旁假装咳嗽。 “梅戎公爵已经归顺,并邀请我去庄园一聚。”吕讷在地图上寻找梅戎庄园的位置,它在延伸至北部的审判森林的西南面,是吕讷部队的必经之路。 “这是个埋伏。”图道尔几乎脱口而出,跟了吕讷这么多时间,这些怀疑的技术还是学到一些的。 这次吕讷很满意图道尔的反应,但他不动声色:“但我相信格雷格卿的忠诚,如果梅戎女公爵真的归顺了,我再绕道而行会惹恼她。” “我们的兵力不足以防备一名拥兵两千余人的公爵的包围。”图道尔越说越声,“何况还有格雷格。” 吕讷重新拿出一张洁白的信纸,用手指轻轻抚平,捏起羽毛笔在纸边的桌面上点了两下,似乎是在措辞。图道尔想学习一下真正的贵族会如何处理这种场面,不料外头又传来踏水的声音,不过这次是四个脚的生物。 “停下!”法卫士兵在雨中阻止一名骑马的狮卫士兵继续前进,“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了你的命,狮卫佬!” “注意你的发言,士兵!”狮卫士兵挥舞着一面崭新的旗帜,竟然是蓝色底面的狮卫旗帜,“我乃芙洛里·梅戎女公爵的使者,要面见十二世陛下。” 图道尔沉默地回头看吕讷,那名使者的大嗓门足以让营帐里的陛下听得清清楚楚。吕讷把原本要写给格雷格的信悄悄滑下桌面,和那个纸团落在一块儿。“请他进来。” “午安陛下,不知狮卫的天气是否合您的胃口。”梅戎的使者简短的行礼之后便往吕讷面前走,却被图道尔用身体拦下。他“哦”地惊叹了一声,然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武器。 “很高兴认识你。”吕讷起身接见使者,身上的盔甲略显沉重,年轻的陛下还没有适应它。 “我主梅戎公爵向您问好,”使者的语气不卑不亢,“邓洛可伯爵居心叵测,妄图私占狮卫领地,我主希望您能为她主持公道,还狮卫和平与安宁。” 芙洛里向吕讷示好是有条件的。她希望借新王之手来获得领主的正统之名,反而是吕讷到底正不正统并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吕讷清楚她的意思,与使者相视一笑:“邓洛可罪该万死,梅戎公爵实属狮卫领主的继承人。如果邓洛可不将狮卫全境交出,就是我们的敌人。” 使者很满意吕讷的回应:“这样我就可以向我主交差了。请陛下不用担心经过我军领地的风险,我军已经在狮卫城外进行包围,领内没有多少兵力。” 吕讷眯眼笑了起来:“公爵大人真是个直性子,那我就期待着与她的见面吧。” 芙洛里的使者退下后,图道尔深深地吐了口气,用某种责怪一般的眼神看吕讷。年轻的陛下接连抽出三页信纸:“好了好了,这次是我多疑了。” 三日之后,行进在公爵领地内的方汀收到了陛下的回信,吕讷极力安抚他,让他信任格雷格。“格雷格卿虽然生在狮卫,但他是我们的同伴。”年轻的陛下如是写道,“格雷格卿战功无人能比,是所有士兵的榜样,这无可厚非,谁都希望拥有一个百战不殆的将军。我愿意把我的后背交给他和每一位我的将军,战场上的你们就是我的剑盾,我的甲胄。” 方汀读到这里就把信折起来了。他根本不相信吕讷的任何一句溢美之词,吕讷一定是因为得知了某些真相才会这么说的。这么一想,方汀就觉得更加失落了。 梅戎庄园装潢简陋,吕讷来时觉得它有些寒碜,心情不如今天的阳光那样灿烂。芙洛里已经在主堡大门前等候,身边只有数名近卫。吕讷为了表现诚意,把士兵全都留在庄园在,只带图道尔一同前去。 格雷格在城墙上望见吕讷和图道尔,高喊“陛下驾到”,转身走下楼梯和芙洛里站在一起。女公爵哼了一声:“还算准时。”格雷格闻言暗自心惊,还好提醒吕讷提前来了。 吕讷纵马一点点靠近长得非常抽象的堡垒,望了望门前的几个人,他歪头靠近图道尔:“哪一位是梅戎女公爵。” “不要开玩笑了,吕讷。”图道尔垂眼,“一共就一位女士。” 吕讷还没有下马,芙洛里就率先单膝下跪行礼:“恭迎陛下!我乃梅戎家族新一任族长芙洛里·梅戎,今后,狮卫领地内的每一座堡垒都为陛下敞开大门。” 格雷格被突如其来的行礼给吓愣了,没有来得及行礼,只好对着吕讷微微点头。吕讷觉得格雷格今天有些奇怪,但他正沉浸在得到狮卫大片领地的喜悦当中,没有特别在意。“梅戎公爵,你的忠诚我已体会。我在此发誓,狮卫逆贼全数平定后,你即为狮卫领主,梅戎家世世代代为狮卫的主人,永不更改。” 芙洛里大喜过望,她喜欢和好说话的人一起共事,既然如此,下跪效忠这样的事就不那么失颜面。女公爵向陛下告辞,声称即刻前往前线指挥战斗。吕讷也没有阻止,因为他看到芙洛里身边的近卫早早就牵好一匹马了。 按理来说,此时的格雷格已经完成了劝降芙洛里的使命,应该回到法卫的军队里,结果吕讷看见他充满歉意地向自己鞠了一躬,就要和芙洛里一同前往前线。 “格雷格卿!”吕讷有些恼火,“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请陛下恕罪。”格雷格看了一眼远处的女公爵,“在拿下狮卫城之前,我想继续跟随梅戎公爵——这并非背叛,而是为了陛下您好。芙洛里·梅戎不是我们常见的那一类女子。” 图道尔闻言戏谑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怕女人。” 格雷格朝图道尔扁扁嘴。“她杀了所有忤逆她的人,现在狮卫领地已经四分五裂,即使邓洛可战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罢便带着歉意向吕讷鞠躬,转身跟上芙洛里。老肯特离开时,正好把腰间那把吕讷送给他的长剑展露出来,看上去是故意的。 图道尔等格雷格走远了才开始说风凉话:“毕竟格雷格不是法卫人,我们没办法留住他。” “留住他……”吕讷望着远方一片乌云兀自出神,云层中不时闪烁的电光意味着狮卫最疯狂的日子已经到来了。 两天后,狮卫各地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巨大暴雨,活了几十年的老学士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汛期。博凯尔河涨势迅猛,奔腾的河水冲出河道,将周遭的一切卷入漩涡。法卫军队的一批物资正准备渡河,大雨倾盆之间高地也变成洼地,狂浪将车队整个卷走,消失在绵延的下游之中。 增援部队听取了格雷格的建议,等大雨减弱了再考虑渡河的事情,这意味着正面战场的法卫大军不得不以当前的配置和物资进行作战。格雷格诅咒这片土地,如果当时围攻斯托卡庄园的时候也有这么大的水,所有狮卫将领都会被留下来作梅戎的陪葬。 “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分秒必争。”一次雷鸣过后,吕讷撑着桌面,脑袋和一圈将领靠在一起俯,视格雷格画的狮卫城详细地图。 “梅戎公爵向我们提供了攻城器械。”年轻的陛下指着一个红色的圈圈,“狮卫城城墙比我们想象中要高一些,要想伤害后面的士兵,必须再往前推进十米。”说着吕讷用红墨水在圈圈前话一条红线。 “狮卫的骑兵一定在城东北和东南——我们的两翼前方。”两个大叉分别在地图上的相应位置,“一旦推进,他们就会冲出伏击的地点。等到那个时候——布兰特卿。” 图道尔吐掉嘴里的罂粟壳渣滓,原来所有将领的脑袋里没有他,他在一旁开差。 吕讷有点恼火:“布兰特卿!” “是的,殿下!”布兰特逃也似地离开帐篷,“把它们拦下来就可以了对吧,我知道了——” “唉……”吕讷第一次在属下面前叹气,“图道尔夫人,请您稍后告知您的丈夫关于敌军将领的信息。” “好的,陛下。”莉莎感到抱歉,“但请您对他放心,他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攻城部队的。” “但愿如此。”又一声雷鸣后,雨滴跟着来来往往的马蹄声落向地面。“莱森卿,格雷格告诉你要如何利用这场大雨了吗。” 方汀似乎也不在状态,稍微愣了一下才应下来。图道尔打哈哈就算了,连方汀也这样,吕讷忍无可忍地直起上身:“夏天到了,你们跟着犯困了是吗?那我们就撤军吧,士兵们也很疲乏,补给也跟不上,的确不是进攻的好时机。” 方汀出声道歉:“抱歉陛下,我刚刚与大军汇合,没有时间休整。” “狮卫城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吕讷拉开幕帘,透过大雨即可看见狮卫城的城墙和绿色的狮卫大旗。“无论你们如何攻无不克,请你们稍微开开眼可以吗?啊?” 一众将领默然不语,就像被大学士痛批的孩子。吕讷觉得自己失态了,在圣主战线上的失败让他无法正常思考,他忘记了这群攻打狮卫城池将领尚未尝过大败的滋味。 “攻克狮卫城后,我会为诸位加官进爵,添封领地。”吕讷最后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位置点下一个红点,“但在四十分钟内,我要看到精神饱满的法卫大军。” “是!” 总攻时间为作战会议结束后的第一个时。邓洛可已经完成对城内的清场,数量直逼九千的狮卫大军在计划地点落位,把整个城市围得如同铁桶。城外围的偏远村庄里塞满了狮卫士兵,他们穿着农民服装,把武器和盔甲都藏在稻草底下,随时准备袭击靠近此地的法卫部队。 由于法卫人还没有完成排兵布阵,先遣部队也没有往那么偏的村子走,伏兵们都有些懈怠。正当队长考虑要不要去下一个更靠后的伏击地点,前方突然传来踩踏积水的马蹄声,犹如巨石落入瀑布,隆隆作响。 “陛下!”一名斥候连滚带爬跑到吕讷面前,“梅戎公爵已经开始进攻了!” “你说什么?” 芙洛里根本忍受不了长达一时的等待,率先带领狮卫骑兵冲进村庄。这村庄根本不是正面战场,芙洛里误打误撞发现了伏兵,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指令。被识破的狮卫人根本来不及穿上护具就被砍杀。他们被战马踩断脖子,剑刃毫无阻碍地刺进他们心口,惨叫声几近冲破雨云。 狮卫城东南方向果然有一支骑兵部队正在待命,他们听见前方传来喊杀,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直接一口气冲了出去。 “狮卫同胞,你们跟随了不义之人,为他卖命毫无意义!” 芙洛里一身轻便的革甲,手中拎一把灰色、不反光的单手剑,原来当初邓洛可大师送给梅戎公爵的附魔武器在芙洛里的手上。那单手剑没有任何光泽却削铁如泥,以最快速度从高地俯冲下来的战马也会被它砍翻,而不受冲击力的伤害。这是芙洛里第一次使用附魔剑,想不到如此顺手,连连大笑继续杀敌。 法卫左侧已经天翻地覆,吕讷原本让芙洛里或格雷格动摇城内士气的计划完全被忽略了,这使他意外恼火。他推着副官的肩膀,大声怒令攻城部队向前推进,奴隶们开始推拉投石车向前但地面泥泞不堪,进度缓慢。 投石车一开始行动,战场右侧随之开始隆隆作响,果然还有一支骑兵队在城市东北角落准备突击,狮卫骑手怒吼着以三角阵型冲入战场,仿佛一个锋利的矛尖。突然,一道水桶粗的的闪电直接劈在了狮卫部队的正中央,所有一百八十名狮卫骑手和战马像着了魔一样完全失去意识,全部一头倒栽进泥地里。 图道尔倒拄长枪从尚未散去的电流中显出身影,各式各样的焦黑尸体就是为了突出他的盛大登场。一百八十名狮卫骑兵无一幸免,图道尔向身后的法卫军阵翘起大拇指,军阵里的图道尔夫人红着脸“切”了一声,往图道尔的方向扔出一个闪电。 图道尔原本以为右翼的敌对力量已经被彻底消灭,收起架势准备指挥攻城器械继续前进,不料前方又传来狮卫的咆哮声,这次来得更快更猛,等到图道尔反应过来的时候,狮卫战马的前蹄都快要踏到他的身上了。 芙洛里处理完伏兵和第一批冲锋的狮卫骑兵后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女公爵才放下血淋淋的剑刃,身后副官突然猛扑过来将她退到,芙洛里眼前一晃,之间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一掠而过,那名副官便再也没了声音。 芙洛里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磕坏了手肘上的一点皮,拄着单手剑站了起来。绿色的盔甲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好一并全部击杀,一个狮卫人从背后杀死目标,等死者转过身来,才发现是自己的战友,发疯似地尖叫起来。当然他也不用太过自责,很快他就会被身为同胞的敌人送下地狱,和他的战友重新团聚了。 “狮卫士兵,进攻面对你的人和转身的人!” 芙洛里跳上一匹失去主人的马,显然这是匹驽马,根本受不了女公爵频繁的转向和勒止,几番折腾下来很快就口吐白沫躺倒在地了。芙洛里的眼睛死死盯住可能踩到自己的马腿,趁它们还没有踩下来就用剑刃打开或直接斩断。 被截断腿的战马跪跌下来,砸在芙洛里的身上,女公爵本以为自己不死也得断掉好几根肋骨,结果推开马尸后发现自己毫发无损,顿时以为自己被圣主眷顾了,将一名骑手扯下马来,自己翻身上去继续战斗。 图道尔部队斜斜进入战场,狮卫第二波骑兵差一点就可以碰到投石车了,却被一排举着长枪的骑手阻隔在外。图道尔的副官不断再兵丛和马蹄中寻找将军的身影,一个不留神就被一名敌人撞落马下,正脸被踩得稀烂。 图道尔从一堆死尸中猛地探出手来,还好他反应即使,一头躲进尸堆中才幸免于难。他拖着长枪重新进去战场,蓝色的电弧犹如恶魔之尾在战场上疯狂摆动,狠狠抽在狮卫方阵的后方,连人带马一切而断。法卫人趁敌人陷入混乱,重新加紧压逼阵线,整条战线向狮卫城凹了进去。 “攻城部队继续向前!” 奴隶们被将领这么一喊如梦方醒,放弃装死和躲避向前奔跑,他们知道就算不跑,待在战场上迟早也是死。短短十米的距离,沉重的投石车用了将近十分钟才完全走完,奴隶们终于可以放下背上的巨石和绳索,开始为攻城器械作下一步的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八章 吕讷与芙洛里 “固定绳索!” 奴隶指挥官一直都是最苦累的工作。怎么说也算是一名将领,可手下的人不戴护具,用一身力气和一手老茧去对抗战场上一切致命的武器。法卫人早已进入狮卫火炮的射程范围,一轮轰炸不偏不倚落在奴隶们的面前,震得刚刚调好的投石车失去准心,紧绷的绳索断裂开来,抽开了一名奴隶的腔膛。 法卫人艰难地发动投石车,将巨石抛向城墙,结果巨石只不过落在牢固的墙面上,仍然没有伤害到平台上的狮卫士兵。法卫将领令奴隶继续前进,重重炮火下奴隶们都不敢抬头看战场一眼,将领大发雷霆,当即刺死一名奴隶:“给我向前!否则就给我全部死在这里吧!” 比起性命来说,贫穷困苦和人身不自由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奴隶们一个个像长势迅猛的野草一样从泥地里爬起,咬紧牙关推动面前沉重无比的投石车。由于是死亡在他们身后催促,投石车一举向前又推进了十米,这一次法卫人敢用性命担保,巨石和重弩绝对够敌人吃上一壶。 狮卫城里的拉提诺斯眼看一阵落石飞进城里,用自己强壮的肌肉保护住身旁的邓洛可。狮卫人已经无法阻止敌人攻城器械的猛攻,战场两翼单薄的狮卫骑兵无法穿透法卫人组成的防线。一边是图道尔四处乱窜的电流,另一边则是芙洛里荧绿色的剑刃,他们把各自的骑手都凝聚成一块钢板,甚至还把敌人推回去一些。 邓洛可有些着急,他发现城里城外都有很多按兵不动的部队,感到分外不解,像图道尔这样的将领,光靠三百六十名骑手根本不可能击败,必须让士兵们倾巢而出,用枪剑组成的丛林才能稍微威慑到他。但邓洛可已经将城防全权交给拉提诺斯处理了,现在收回指挥权将是致命的决定。 拉提诺斯发现了邓洛可的担忧,他自信地猛拍胸膛:“防守的时候,人数和兵力并非左右战局的要素,城池和它所在的土地才能决定一切。” 图道尔捅穿一名敌人的脑壳后稍稍喘了口气,今天狮卫人异常勇猛,好像非得身首分家才肯安静地倒在地上。他回头望了一眼,敌人已经所剩无几,与阵线平行的攻城部队也在正常投射,令城墙上的狮卫人不敢冒头。图道尔望向狮卫骑兵冲出来的地方,那里是有树林的高地,很适合布置埋伏,但已经有两批狮卫人从里头冲出来了,图道尔不相信里头还有,便令法卫骑兵整队转向,面对狮卫城随时发动进攻。 “敌人的方阵转向了!”拉提诺斯的喊声中带着一丝狂热,“狮卫骑兵!” 东北高地上第三次发出战吼,震得图道尔汗毛倒竖,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真的又有一批狮卫骑兵冲了下来,看那阵型规模,人数也大约在一百八十名。 图道尔大声命令阵列转向,但和将军本人一样,大家刚刚恶战一场,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马蹄子下又都是消耗额外体力的水塘,转向的速度犹如老驴推磨。狮卫骑手中最前方一位穿着附魔盔甲,他首当其冲,被当作枪尖刺破法卫防线,足以碾碎内脏的冲击力也只不过打碎了一层奇怪的绿色护膜,士兵毫发无损。 图道尔也被撞个满怀,两眼一黑差点失去意识,图道尔夫人见状开始双手施法,十道电流从泥地里伸出,组成一个鸟笼护住图道尔。蓝色的电流经过泥水的引导散步到所有潮湿的盔甲上,无论是狮卫人还是法卫人都开始疯狂抖动起来,场面看上去犹如一场狂舞大会。 图道尔也稍微受到了一些伤害,拄着长枪环顾四周,焦黑的尸体中还有几个奄奄一息的狮卫人在口吐白沫,图道尔走过去了结了他们痛苦的余生,强撑着意识默默祈祷:“圣主啊,不要再有了……” 恐怖的密林在大雨的怂恿下发出魔鬼展翅的声音,它犹如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头藏着不计其数的敌人。一次比前三次还要热烈的欢呼盖过了雨声,将图道尔拖入层层泥沼。 芙洛里比另一边的进度要慢一些,敌我不分的狮卫人几乎不能完全消灭对手,直到芙洛里举着敌人将领的头颅高声下令:“给我重新列阵!” 狮卫人——暂且称作梅戎狮卫罢了——听到自家主人的命令,条件反射一般地停止战斗,立刻组成阵型去了。被挤出来的狮卫人就是梅戎的目标,还有不少人为了活命,当即倒戈加入了女公爵的军队,反正大家都是同胞,为谁卖命不是卖呢。 梅戎狮卫人比进入战场时还多了一些人数,梅戎又气又笑,气势高昂地向前进发。他们的目标就是埋伏在战场侧边的骑兵队伍,所以没有休整也没有转向,直接向前进发。拉提诺斯见芙洛里不吃这一套,立刻让后续部队返回狮卫城内。 芙洛里发现了正在撤退的狮卫骑兵,立刻下令向前冲锋。城墙上的守军瞄准梅戎狮卫放出箭矢射住他们的步伐,芙洛里背部中了一箭,但过度的兴奋让她丝毫感觉不到痛苦,继续追击撤退的敌人。 “梅戎公爵!” 拉提诺斯攀上城墙向外跃下,这场面被法卫大军的每一名士兵亲眼目睹,巨人的身躯几乎要压垮城墙和他身下的大地,巨大的水花飞溅出来,冲倒了不少人马。 芙洛里被雨水糊住了眼睛,她估摸着拉提诺斯要是一拳过来,恐怕身上不会留下多少完好的骨头,下意识地下马翻滚,正好身前一股狂风呼呼刮过,芙洛里立刻意识到那就是拉提诺斯的大手掌。 “把你称为梅戎公爵让我感到羞愧!”拉提诺斯从地面上爬起来,带着暴怒和惋惜捶了捶地面。“看看你正在做的事情,死去的公爵大人会为你感到骄傲吗?” “守护狮卫城是我的职责!”芙洛里用剑指着拉提诺斯,“快离开卑鄙人,归顺于我!狮卫城守不应该忠君吗?” “我效忠于伊斯滕·查美伦陛下!”拉提诺斯忍无可忍,战场上没有男女区别,他大掌一探,芙洛里立刻感觉身边犹如黑夜降临,那张大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包裹住她的脑袋。 芙洛里跳开危险区域,顺便在拉提诺斯的手腕上划了一剑,伤口不深,却有源源不断的血液流淌出来。 拉提诺斯身形庞大,犹如一座会移动的山把所有胆敢阻挡他的人和雨滴全部拍飞。芙洛里不敢正面相抗,掉转马头往回跑去。拉提诺斯的目的只不过是阻止狮卫人前进,见女公爵避而不战,大笑着回到城下要求守卫开门。 俗话说得好,“女人就是巨人”!芙洛里突然毫无预兆地纵马折回,踩着马背半蹲半站起来,正好可以够到拉提诺斯的大腿,女公爵倒拿单手剑扎过去,感受到奥术能量的单手剑亮起荧绿色的光芒,直接透过盔甲刺进拉提诺斯的腿部肌肉里,后者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地缩起腿来,把芙洛里的战马踹飞老远,女公爵本人也不见踪影。 法卫阵型中的法师为吕讷搭起一座带篷的高台,让他能够一览战场的情况。比起图道尔近乎同归于尽的战斗场面,年轻的陛下更加注意另一边的情况。大雨激起的水雾让整个战场显得模糊混乱,很久之前就已经看不太清芙洛里绿色的剑光了。 “莱森卿,让我下来。”吕讷一边说,目光还没有从前方移开,“我要去率军进入前线。” “恕罪陛下,”方汀以为吕讷发疯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要去支援梅戎公爵的部队。”吕讷感觉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离开高台,方汀嘴上在问,实际已经在动手了,“我离开后,请你立刻率军推进。” 陛下的命令不可违抗,方汀目送吕讷领着一百名法师进入雨帘后立刻转身高举手臂,耀眼的奥术光辉连敌军将领的视线也一并吸引过来。“法卫法师团,随我前进!” “法师团开始行动了。”邓洛可自言自语,看了一眼拉提诺斯,将军出城战斗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士兵派出城外,大师不得不遵守,只能调用起无需接触敌人也可以起到作用的炼金术师。 全狮卫城仅有的、技艺最精湛的五百名炼金术师像齿轮一样动作起来,他们把准备于平台上的木桶扛在肩头,拧开密封盖,桶中粘稠的淡绿色液体多少沾上他们的衣袖。这炼金药剂触感清凉,并不讨人嫌,炼金术师们一齐沿着墙壁倾倒下去,尽量让它淌过整个墙体。 “炼金术混账正在做什么,”法卫将领提醒操纵投石车的奴隶,“点燃巨石和木材!” “将军!”奴隶埋怨似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么大的雨没有办法点火!” “你说什么?”将领瞪大了双眼指着城墙上点点红光,“那你说那是什么?” 瓢泼大雨中的炼金术师们一个个都拿着点燃的火把,任雨水如何泼洒在火焰中也无法将其熄灭。方汀公爵试着利用法术向城上加一把狂风,也仍然毫无作用。 炼金术师们用手中不灭的火把点燃火炮引线,墨绿色的火星别有一番狮卫风情,原本已经湿透报废的火炮回光返照,将炮膛里快要泡烂长苔的铅弹推入高空,拖出一条长长的绿色尾巴。 法卫将领死死盯住雨中的绿色彗星,希望可以提前知悉落点:“散开!” 这阵炮弹比普通的飞得更远,直接越过法卫的投石车和奴隶,最后落向了方汀所在的法师方阵。公爵大骂该死,放弃正在施展的特殊法术,令法师们在头顶张开屏障。 炮弹越飞越,等飞到法师们头顶的时候已经得毫无威慑力了,然而即使如此,仍然有法师吐血身亡,绿色的炮弹残渣落在屏障上,立刻溶出一个个洞,也同时侵蚀着法师着心智。 被炼金术点燃的铅弹早在出膛的那一刻就开始分解了,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墨绿色的轨迹,雨滴穿过轨迹带着颜色落向地面,从远处看就像一道绿色的巨型屏风。 法卫法师停滞不前,他们需要一个不受炼金术干扰的地方重新施法。狮卫的火炮已经彻底报废,再也不能射出像刚才那样的炼金术炮弹了。邓洛可已经拖延了够多的时间,他看向异常胶着的侧面战场,心中默默祈祷拉提诺斯能快点回到城里来指挥战斗。 吕讷冒着丝毫没有停止迹象的大雨冲入战场,由于狮卫的炼金术炮弹一举打到了中军的位置,给步卒方阵带来了不的冲击。法卫士兵正趁着大雨缓慢推进,狮卫城守军的注意力完全被侧翼骑手和攻城部队吸引,根本没有发现敌人步卒的行动。吕讷抵达侧翼时时候,地上已是一片骑兵的尸体,年轻的陛下无法分辨这些死者到底是狮卫城的守军还是梅戎的士兵,不由地大喊女公爵的名字:“梅戎!芙洛里·梅戎!” 一片城墙碎裂造成的石屑扬尘中,拉提诺斯摇动身体跪倒在地,好像得了眼中的偏头痛。吕讷眯眼去看,发现芙洛里竟然挂在拉提诺斯的脖颈后面,手死死抓住一把单手剑的剑柄。 “该死!”拉提诺斯背手过去一把抓住了芙洛里,女公爵暗叫失误,犹如一个精致的布偶娃娃一样动弹不得。吕讷瞳孔一缩,惊慌失措地向自己的手下求救:“法师!我命令你救下公爵!” 一百名法卫法师手忙脚乱地释放自己最拿手的法术,一股脑往拉提诺斯身上扔,也不管会不会伤到芙洛里本人。 芙洛里已经被甩得晕头转向,她很想松开手摔向柔软的泥地,但那是父亲送给她的单手剑,也许那个时候梅戎公爵手里有它,公爵说不定就不会阵亡。 “混账啊!” 女公爵弓起腰,脚终于踩到拉提诺斯的背脊,撑着巨人的肩膀企图把剑刃拔出来,但拉提诺斯的肌肉过于紧绷,剑刃深深嵌在其中纹丝不动。 “梅戎!”吕讷几乎跑到拉提诺斯脚下高喊,“芙洛里,快下来,不要管那把剑了!” 拉提诺斯已经暴怒,充满血丝的双眼立刻发现了吕讷的身影,天空一般广阔的手掌压向吕讷。 “该死!”芙洛里放掉剑柄,在拉提诺斯的背上踹了两下,巨人身稍一前倾抓了个空,芙洛里赶紧推开吕讷,“你活腻了?给我滚!” 女公爵一推吕讷,将年轻的陛下推出老远。她惊讶地虚握了一下手掌,觉得吕讷很轻,轻得像一只鸟一样。但现在不是管这种事情的时候,芙洛里看到拉提诺斯找不到吕讷又扭头回来,肩膀上还扎着附魔剑。 法卫大营中,吕讷微微松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格雷格:“这样就可以了吗?” 格雷格收回手中紫色的奥术能量,向年轻的陛下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我必须上前线了,芙洛里见不到我会起疑心。”说罢就要上马离开。 这几天格雷格都没有在吕讷的身边。芙洛里让人恐惧,当他听到陛下有求于己的时候,格雷格很高兴地答应了。 “格雷格!”吕讷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格雷格非常感动,他动了动腰间华丽的长剑:“我是你的人,陛下,请不要担心我。” 战场一侧飞出一只金丝雀。它奋力振翅,想要离开这个地狱,但是这大雨打湿了它的翅膀,它越飞越慢,最后连羽毛都被怪异的雨滴打碎,直直落向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三十九章 诸位将军 格雷格的士兵原本都是梅芙洛里的手下,他们早就听过格雷格·肯特的大名,行进时就显得蠢蠢欲动。格雷格站在将士们面前:“法卫人的勇猛在下已经见识过了,倒是那些与我对敌的狮卫人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有趣,所以我从昨天就开始祈祷你们和那群窝囊废不一样——现在!狮卫步兵列队!” 狮卫士兵怒吼一声,组成一个令周围法卫步卒羡慕的整齐方阵并快速向前推进。格雷格纵马经过方汀的身边,两人在弓箭和雨滴之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继续指挥属于自己的军队。 方汀部队已经偏离了原本的位置,不得不就地开始法阵的绘制。法师们用手中的木质法杖在泥泞无比的地面上划下痕迹,雨水立刻灌满划痕,变成绘制法阵的巨大阻碍。泥泞包裹住法杖底部,让法师不得不用脚铲开它才能继续行动。与此同时,法卫人头顶的雨水时不时就会变成锐利的箭矢,狮卫弓手已经出城迎战,法卫法师都忙着绘阵,根本顾不上离自己只有数百米的敌人。 法卫攻城部队离出城的狮卫人更近,奴隶们变得恐慌,害怕敌人会一股脑地冲上来,便拼尽全力往投石车上安装巨石,他们不时回头检查弹药的数量,石料所剩无几,只要再投两轮,他们就可以回头逃跑了。 “停止投石!”格雷格接触攻城部队,他喝退手忙脚乱的奴隶,推他们往法卫营地去。“把攻城塔推出来,让将军们准备登墙!” 格雷格话音未落,一块巨石直直向他撞来,格雷格避之不及,只能拔剑准备将它扛下来。那足以将脑颅砸个稀烂的巨石在特殊钢材制成的剑刃上划出无数火花,格雷格觉得有些吃力不住,咬紧牙关翻动手腕,试着让它从自己的脸旁飞过,不料胯下的战马没有那么大的力道,马腿一弯跪了下去。 自从格雷格去了法卫,今天还是第一次率领狮卫部队,所有士兵都在战场各处观望着他的表现,他绝不能从马上跌落下来。格雷格背后伸出一根内脏堆砌出来的肉柱,代替弱不禁风马腿将他撑在半空,透过雨帘看去,就像是格雷格面对砸来的巨石游刃有余,毫发无损。 战马前蹄断折,没有办法继续驮着他的主人继续前进。格雷格将肉柱收回自己的身体里,跪在地上干呕起来。他的背后连同盔甲被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雨水直接灌进身体,让格雷格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狮卫阵前,两个高大的身影各自扛着两块巨石朝法卫士兵砸去,犹如两台人肉投石车。两人上身盔甲如同翻花一样向外绽开,手臂上青筋暴起,握着一瓶黑色的炼金药剂,时不时扬起脖颈喝上一口。格雷格咒骂着毫无人性的炼金术大师:“邓洛可!你这是迫害你自己的士兵!” 喝下炼金药剂的士兵早已失去了理智,任何活物进入他们的视线都会被立刻撕碎,犹如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食肉猛兽。梅戎狮卫的士兵们见识过炼金术的威力,聚在一起以免单独面对狂暴者是上上之策。他们在失去理智的狮卫人面前挥舞长矛,前者不心被刺了一下,怒吼两声,揽过所有长枪,虎口猛地用力,便将所有长矛捏成两截。 “后退!”格雷格徒步赶到士兵面前,朝狂暴者一跃而起,抓住他的头发,将长剑塞进他的嘴巴里。狂暴者感觉到了危险,下颚受到刺激下意识地闭合,竟然把口中的剑刃死死咬住,格雷格再想往里推进已经不可能了,便用手在剑柄上随便划了几笔,接着推开敌人倒在地上。 收到奥术能量的长剑兀自震动起来,黑色的丝线顺着狂暴士兵蜡黄的牙齿钻进喉咙里。狂暴者感到恼火,掐住格雷格的脖子要将他捏死,后者一口气上不去,顿时感觉眼冒金星,连天地都倒转过来。 格雷格盯住那人嘴里的长剑,黑色丝线还在源源不断地钻进去,狂暴者失去聚焦的瞳孔开始无限扩大,肌肉和手指都变得僵硬。格雷格觉得法术已经完成,掰开狂暴者的手指,伸手一推长剑,剑尖从狂暴者脑后带血刺出,代表了狂暴者已然死绝。 狂暴者身体僵硬,格雷格抽回长剑从钳制中逃离后也保持姿势纹丝不动,只是喉咙里的血洞吐出丝丝黑线,看起来格外诡异。其他喝了炼金药剂的狂暴者察觉不出他的异样,只知道把眼前的人举起来并撕成两半。法卫奴隶因畏惧而退缩,狂暴者越过屹立不倒的黑色尸体去抓他们,突然一个趔趄面朝地面扑倒,还分外不解地往后看了看。 一只黑手抓着狂暴者的脚踝,是导致后者摔倒的罪魁祸首。死去的狂暴者口中呼出腐朽的黑气,并把脖子折成一个直角,黑洞洞的眼球死盯着生前的战友。失去理智的狂暴者应当没有任何感知,但当他看到死人眼眶里永无终点的深渊时,一股超越一切的恶寒从脊柱中喷涌而出。 死去的狂暴者爬到对手身上,用卡壳大钟一般的节奏张开血口,猛地低头往对手脖颈啃去。狂暴者痛苦地大叫,周围一圈梅戎狮卫人同时捂住耳朵,倒在地上来回打滚,恨不得把头埋在泥里。 出于自我保护,狂暴者的首要反应是同态复仇。他也张嘴咬住对方的脖子,两人在水洼里扭打在一起,不明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久未见面的恋人。 生者脖子里飞溅出深黑色的鲜血,炼金术药剂已经侵蚀了他健康的身体,让他不得不以疯狂的战斗减轻痛苦。另一边的死者同样也被一通撕咬,脖子上的肌肉都快被啃干净了也没有一滴血流出来。看来最后不知疼痛的已死之人占据了上风,他将狂暴者的半个身体吞咽下肚,后者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临死之前他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在被完全吃掉之前安静闭眼。 格雷格的士兵看见两个狂暴者嗯都被击败,振奋精神冲向面前的普通人。连可怕的炼金术怪物都可以被击败,那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东西了,一名梅戎狮卫人高举敌人的首级,英勇得好像那狂暴者是他杀的一样,混乱之中狮卫士兵只晓得有个英雄在战场当中,他们真将那人当作某位将领,顿时毫无战斗的念头,丢下手里的刀剑向后逃去。 每向城外派出一批士兵,邓洛可就会随机留下几个,喂他们喝调制好的炼金药水。药水冲鼻难喝还有副作用,士兵们宁愿不穿盔甲战斗也不想喝它,跪在邓洛可面前求饶:“大师,我们会拼死战斗的,请您不要让我们喝药水!” 邓洛可不假思索地摇头,令炼金术师把所选士兵的嘴巴敲开,倒入颜色古怪的炼金药剂。“尔等成为守军、册封骑士的时候,可是发誓过要永远保护狮卫的。”他越说越大声,“拼死战斗、要是仍然失败,那还有什么意义?”说罢令人固定住士兵的脖子和脸,将药剂硬是塞了进去。 格雷格操纵着死去的狂暴者向敌人发起反击,把狮卫城前的防御阵线撕开一个口子。途中它也遇到了相同体型的敌人,他们见面就要撞在一起,用最简单的方式决出胜负。死者没有良知和疼痛,一连击败了几名敌人,但最后还是倒在了城墙之下。他企图攀登城墙,但很早之前炼金术师们就在墙面涂了滑滑的动物油,让企图登城的人无从下手。 只有炼金术师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动物油脂很快就会被雨水冲刷干净,狂暴的亡灵在一次次滑落后终于将手指嵌在墙体之中,慢吞吞地向上攀爬。 狮卫守军向下放箭、投掷重物,始终不能阻止那个怪物的攀登,远处的格雷格以为它可以就此带领部队杀上狮卫城,结果它用力过猛掰坏了墙砖,失去支撑的力量落下城去。狂暴者的尸体已经濒临极限,带着黑魔法能量的腐朽气息快要将它化作一摊酸水。格雷格立刻收回黑魔法,重新集中精神指挥部队推进。 拉提诺斯清理完战场一侧的残余敌军,令守军打开东南大门放他进去。巨人将军抹掉脸上雨和汗的混合物,径直寻到指挥战斗的邓洛可:“我不是说了不要出城迎战吗?”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自己出去战斗,放着士兵不管?”邓洛可大发牢骚,“难道只有你可以根据战况更改命令吗?” “邓洛可,我是去帮助士兵回城,”拉提诺斯躲过一阵箭雨后叫道,“没有多余时间供我们争吵了,相信我的判断,好吗,大师?” 闻言邓洛可不说话了,拉提诺斯就当他默认,转身重新指挥战斗。 同一时间,芙洛里伤痕累累地回到法卫阵地,她已被缴械,附魔剑还留在拉提诺斯的肩膀上,这让她脸色很难看,断裂的两根肋骨和无数擦伤都不会使她面部扭曲。侍从识相地搬来一把椅子,女公爵一坐下就大喊:“牧师,修女,什么都好!我知道你们这里有这样的人物,让他滚过来!” 一名法卫军官尴尬道:“抱歉公爵,修女由肯特将军直接调遣,没有他的命令——” “格雷格?”芙洛里眯起眼睛,“让那荡妇出来,既然她受格雷格调遣,那就是我的人。” 法卫军官不敢惹怒这个女人,只好灰头土脸地返回营地深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满手是血的以琳跑到芙洛里面前:“是您需要治疗吗,公爵大人?” “快点,”芙洛里把轻便的皮甲扯开,里头没有想象中的美丽身体,而是被锋利物刺破的腹部,“能自如行动即可。” 军官刚才肯定没有告诉以琳女公爵是怎么称呼她的,修女一句话都没有问就跪在泥地里施展圣术,可怕的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公爵大人,”以琳在心中犹豫好久才开口问道,“我听闻肯特将军在您的部队里,他现在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忙吗?” 芙洛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不需要你了,甜心。我甚至不曾听他提起过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圣光闪烁了一下,芙洛里和以琳中间的空气都凝固了,士兵们感到窒息。治疗结束后,以琳平静地站起来:“是吗……伤已经治好了,公爵大人。” 芙洛里鄙夷地看着以琳,系紧身前的系带。她的侍从把准备好的新剑刃交给她,再牵来战马。前线已经不需要以琳了,修女躲过几个急急奔走的传令官,躲回后头的伤兵营地里。她面对厚实的营帐帆布耸动着肩膀,脆弱的花在这样的大雨中总是摇摇欲坠。 “梅戎公爵只是随口胡言。”吕讷从另一边走出来,他听到了修女和女公爵之间的谈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去公爵麾下,格雷格会和你讲明白的。” “谢谢你,吕讷陛下。”以琳转过身向吕讷行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应该在前线指挥,不是吗?” “哦。”吕讷挑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您说得对。” 法卫奴隶们推出梅戎狮卫制造的攻城塔,每一座带轮子的高塔里都装满了将近两百名法卫士兵,借助木质墙体的保护,总共一千个法卫人可以安全地靠近狮卫城,和守军平起平坐。 邓洛可远远就望见了那可移动的高大建筑,他命令城外部队进一步向后撤退,一直退到城下建筑物密集的村庄里。刚才受黑魔法控制的狂暴者能够轻易接近城墙,而攻城塔又笨重又宽大,不一定可以穿过建筑群。 吕讷正在犹豫要不要放弃攻城,又有一名将领被迫返回营地。年轻的陛下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将军,结果发现是图道尔,他盔甲破损,刚刚消灭了狮卫的剩余骑兵部队,一瘸一拐地走向吕讷所在的高台。吕讷被法师送下高台,急急忙忙跑过去:“布兰特卿!可有哪里受伤?” “臣不要紧,”图道尔摆摆手,“陛下,我刚刚与攻城部队擦肩,高塔过于庞大,这个方向无法穿越建筑群靠近城墙。” 图道尔夫人不顾大雨跑过去搀扶自己的丈夫,想要把他手里的长枪接过来,不料图道尔仍然全身紧绷,她没办法扳开他的手指。 “给我松开……”莉莎硬要让图道尔松手,后者宛如一尊石像杵在原地,一直盯着吕讷,看上去是想要继续战斗。 “陛下!”图道尔夫人回头急道,“图道尔将军已经筋疲力尽,此时应该暂时休整,寻找更好的作战时机。” 年轻的陛下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望一眼缓慢推进的攻城塔。又望一眼战场某处闪闪发光的地带。“布兰特卿!一百名法师,我要你为我军炸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是的,陛下!” 图道尔眼中露出一丝狂热,看似无意地挥开莉莎的手,举着飘扬在雨中的法卫大旗,转身重新进入战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四十章 诸位将军 下 图道尔夫人眼看着自己的丈夫重新进入战场,眼眶不禁有些发红,她希望陛下可以收回成命,或者换一位将领替他作战:“陛下,布兰特已经很疲惫了,我不知道还能帮他多少,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节制……” “夫人,我理解你。”吕讷拍拍她的肩膀,“但布兰特是一名将军,他也许的确不知如何约束自己,但我敢以生命担保,他知道什么是战斗。我已经命令跟随他的法师,如果作战失败了,他们就会使用传送法术带布兰特回来。” 莉莎不太相信吕讷的话,又不敢忤逆他:“抱歉陛下,我太累了。请允许我前去殿军,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您。” 吕讷同意了。他目送图道尔夫人离开前线阵地,心里却思考起她的忠诚度。如果莉莎·图道尔有叛逆之心,年轻的陛下皱眉思道,那布兰特也不会选择留下来。他叫来一名士兵:“去保护图道尔夫人的安全,不要让她离开伤兵营。如果她要离开或见什么人,不要阻拦她,立刻向我报告。” 吕讷虽然没有说任何一个和叛变有关的单词,士兵心知肚明。年轻的陛下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他已经在战场分心太久,思考快要跟不上眼前的进展了。 大雨终于了一些,那大片乌云大半都经过了狮卫城的上空,可没有半道阳光投下,原来已经是落日时分,这场大战从开战至现在,整整有七个时之久。法卫人一波一波向前,尚有一半兵力没有进入战场,吕讷坚信自己控制着整场战斗的走向,迟迟不肯撤退。相比起法卫大军,时不时就被牵着鼻子走的狮卫守军就算一直在城内的大街巷待命,仍然不敢有半分松懈,以至于开始大口喘息。 格雷格还在战场中央处理失去理智的敌人,他的长剑被后者的肌肉死死嵌住,让他不得不把敌人的手臂完整地砍下来。狂暴者冲他怒吼一声又要扑过去,格雷格一转身,连发梢都和敌人擦肩而过。狂暴者扑空后自行摔倒在地,格雷格上去冲他脑袋补了一剑,敌人疯狂扑棱了两下,脑浆混着血液从被剖开处流淌大口地上。 解决敌人的格雷格抬起头,正好看见图道尔策马奔出。他之前才见图道尔回营休整,没想到战场上的尸骨未寒他就又跑出来了。这次他带领近百名士兵往最靠近城墙的方向而去,格雷格料想这正好是攻城塔行进的路径。。 攻城高塔可以根据敌人城池的高低来调整自己的高度,但城外的道路只足够三四个人并排走,显然高塔无法穿越如此狭窄的象。格雷格承认这是他的失误,以前的狮卫城的确可以让它顺利架桥开门,但显然这几年梅戎对狮卫城翻新、增建过,或许再过不久,这面城墙就会被进行扩建,把这些房屋都囊括进入。 图道尔也发现了格雷格,他马不停蹄、还向他的战友大喊:“掩护我直到抵达狮卫城下!” 格雷格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配合他向前推进。城墙上的狮卫守军原本还在时刻地方远端法卫法师的动向,突然发现雨中不断靠近的蓝色盔甲,立刻转移注意并开始战斗。 图道尔孤身一人的时候可以在顷刻间抵达城下的建筑群里,可现在他不得不顾及身后的一百名法师。他们张开屏障以免敌人的箭矢落到自己头上,这样一来,行进速度就犹如蜗牛爬,连格雷格的部队都跟上来了。 格雷格躲在几名持盾士兵身后,对着图道尔的耳朵大叫:“不是让你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图道尔没有完全说实话:“陛下让我率领法师把前进的路炸宽,以便攻城塔能够接触城墙!” 格雷格回头看了一眼,庞大的攻城塔在无数奴隶的牵引下缓缓前进,短短数百米的距离不断被缩短。格雷格感到着急:“这样太慢了!” 图道尔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把手里的长枪猛地扎在地里:“那你想个办法!” 趁着两位敌军将领正在盾牌底下吵架,狮卫人又射住了一排步卒阵列。那些手里只有细长长矛的士兵只能祈祷身上的盔甲能够挡住锋利的箭头。 格雷格缩了缩脖子:“怎么没办法了,把法师交给我!” 图道尔满是怀疑地瞪着格雷格,后者抓来一名法师,让他面向自己什么都不要做。法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好敞开心怀,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格雷格自信自己出剑的速度和精准度,就在雨夜中的剑光离开鞘的一刹那,法师单薄的的长袍和心口一同被剖开,一块完整的胸肌“啪嗒”一声落进水洼里,鲜血被甩在其他惊得张大嘴巴的法师脸上。 一旁的图道尔倒吸一口充满雨水的冷气,暗自心惊格雷格的剑术。如果我的对手是他,我能接下刚才那几剑吗?他这么想着,然后仿佛欺骗自己一般地把视线移开。 法师还没有倒下,格雷格一把扶住他,一手伸进可怕的伤口里,挖出一个怦怦乱跳的大心脏。法师两眼一翻就要去见圣主,格雷格紧紧捏住那颗心脏,让它不要跳得那么剧烈,再用食指和大拇指画下两个简单的黑魔法阵型,可怜的法师立刻变成了失去心智的行尸走肉了。 “魔鬼!”其他法师尖叫起来,大声谴责格雷格,“你怎么可以把一个正常人变成恶魔?” 格雷格义正辞严地说道:“战争就是牺牲,尔等必将成为为陛下打开局面的功臣!我猜就算没有我,吕讷陛下一定也已经命令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图道尔将军吧。” 法师哑口无言,陛下的确有令,如果作战失败,即使要动用传送法术也要把图道尔完整地送回法卫大营。图道尔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吃惊地指了指自己。 “这么做都是为了法卫!”格雷格抬起右手做出虚握的姿势,一颗被紫色雾气包裹的心脏安静地躺在他的手里,受到迫害的法师一瘸一拐地走出士兵的保护,把步卒们都吓了一跳。 法师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甚至还甩动起两条手臂,像极了得了失心疯的病人。如此招摇的行为被狮卫人尽收眼底,邓洛可一眼就看出他的特殊之处:“是黑魔法,不要让他靠近城墙!” 狮卫守军集中所有正面力量,无论是弓箭还是巨石都往那骇人的法师身上招呼。法师已经没有知觉,脑袋被射穿都还在前进,最后被落石砸断双腿,跪倒在图道尔的目的地、狮卫城外的一座农庄外。 法师双腿被断后还在地上挣扎般地动了两下,格雷格觉得他已经没办法再往前进了,便用手中的心脏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法师突然扬起脖子,整条脊骨发出“噼噼啪啪”的断折身,直到他的头顶碰到自己的脚后跟,这样一来,法师的整个身体就变成了一个圆圈。 狮卫人看到那怪人完全静默下来,就以为他已经死了。他们的注意力停在同一位置太久,法卫人趁机向前推进了半分,邓洛可立刻令守军回归原位压制敌人,这才没让法卫部队过于靠近。 法卫这些天赋异禀的法师见状立刻发现了格雷格的企图,其中一位嗓音都颤抖了:“圣主啊,你想用尸体围城魔法阵吗?” 格雷格拍了拍手:“各位真是我的知音。时不我待,我要开始动手了!” 黑魔法师刚甩动手指准备施法,忽然肩膀一沉,图道尔抓住他的手腕:“算了,我还有别的办法。” 格雷格望了一眼法卫方向,载满上百位士兵的登城高塔已经近在眼前,他扭腕甩开图道尔:“狮卫城不破,就会有不计其数的法卫士兵死在这堵高墙。难道是这些日子你们和以琳在一起太久了,所以脑子也生锈了?” 图道尔也被说住了,算是默认格雷格的做法。法卫法师们并没有这样的觉悟,立刻展开屏障企图阻止:“格雷格·肯特,如果你就此作罢,那就还是我们的将军,否则我们就要反抗了!” 梅戎狮卫的士兵高举盾牌,把格雷格身后的箭雨阻挡在外。他们听见了惊天动地的惨叫,余光里也有紫色和黑色的光芒,但他们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制止。反正死的是法卫人,他们如此想着,就算死一两百个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何况他们也不想以后睡觉做噩梦。 图道尔则索性闭上眼睛,直到格雷格拍他的肩膀。黑魔法师向他道歉,希望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觉得你能理解我。”格雷格说道,“这总比和平的时候,拿一百个农民开刀要来得强。” 说这话的时候,心口空洞、毫无知觉的法师们并排奔出防线,诡异的跑动姿势可能会让所有狮卫人终身难忘。他们同样被射穿、被砸倒,然后扭动身体,在第一个法师的原型尸体周围脚抵着另一个人的头,形成更广阔的圆圈。邓洛可终于醒悟过来,撑在城墙边懊恼地咒骂:“还是,是尸体围成的魔法阵!快、快想点办法——” “对,现在可是战争时期。”图道尔把怜悯的浊气吐出体外,换上无比坚定的眼神,“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格雷格检查了一遍农庄外的尸体阵,他仿佛可以看到城头焦头烂额的邓洛可了。“我听莉莎说你很擅长浪费法力,现在就去把它浪费在法阵上吧。” 为了避免受到牵连,格雷格率梅戎狮卫士兵一点点向后撤退,并和侧翼的骑兵残部汇合。图道尔借了一块盾牌,上面的图案是用墨绿颜料涂成的法卫标志,特别新奇。 闻名遐迩的前王国近卫刚一露头就被狮卫的箭雨特殊照顾,越慢越容易被射中,图道尔用盾牌护住头顶,双脚摆动出道道蓝色的闪电,几乎是瞬间就站在了尸体阵的中央。他憋足了一股劲,眼眸完全变成了蓝色,向外吐息暴躁的电流。奥术能量把经过格雷格身体的雨滴串连在一起,即使从极远的位置看去,也能看到一层编织在空中的蓝色蛛。 纯净的奥术能量唤醒了死气沉沉的邪恶魔法阵,首尾相连的尸体发出紫色的光芒,像血管里的血一样将蓝色的奥术连同图道尔一同变紫。此时此刻,图道尔终于了解到了黑魔法的美妙之处,大脑仿佛被完全打开,一名手指修长的美女抚弄着其中每一根神经。图道尔想要纵情大喊,便张开嘴巴,脚下所有死尸也睁眼张嘴,整个圈子犹如地狱实景,一名真正的恶魔正在其中放声欢笑。 紫色奥术不断扩大,将周围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邓洛可希望能够用喊声命令临近的士兵撤退,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在抖动嘴巴里的舌头。光芒并不刺眼,却让所有注视着它的人暂时失明。 邓洛可害怕得蹲到了城墙后面,以免格雷格突然跳到墙头来索命,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反而有些失落。等视线回来的后,大师和狮卫守卫一同探出头去,发现城外的农庄已经被消失不见,地面却没有一点损毁。 “大师!”一名眼尖的斥候惊恐地指着不到两百米的前方,“攻城塔、敌人的攻城塔来了!” “你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一天的尾声 供步卒登塔用的高塔完全是木质结构,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可以和王国内任何一座城池的城墙平起平坐。一座攻城塔最多可以塞下二百人,现在,一百一十二位法卫士兵肩并肩站在塔中,和它一起上下颠簸。 塔里不能有任何火星,入口的木门关上后高塔里就漆黑一片了。士兵们只知道自己正身处战场,隔着墙壁都能听到喊杀声和惨叫声,如果高塔忽然停止,那并非是抵达目的地,而是奴隶们遭到了进攻。 攻城塔建造仓促而简陋,雨滴不知顺着哪一道裂缝渗进来,滴在士兵们的头盔上。一名士兵以为自己流血了,颤动这嘴唇碎碎念。没有人理睬他,在黑暗和逼仄中感到恐惧是人之常情,身为战友必须理解和隐忍。 最幸运的是现在最外围的人,他们可以面对高塔墙壁上的开口,观察外界的情况。他们已经经过了大半个战场,但由于光线昏暗,无法确定精准的方位。 士兵们知道现在已是晚上,这场仗已经打了将近一天。这支躲藏在攻城塔里的攻城队能如此接近城墙,全都是外面那些精疲力尽的同胞拼死创造的机会。一名年轻而热血的士兵紧握双拳,他发誓不会辜负任何一位战友,一定要顺利杀入城内。 一名站在他身边的老兵把罂粟壳偷带进了塔里,他一边嚼一边看那年轻人,接着叹了口气:“菜鸟,放轻松,到时候你站在我后面。” “为什么?”年轻人有些愤愤不平,“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我们将成为第一批进入狮卫城的人。” 老兵的嘴里发出咬碎罂粟壳的碎裂声。“我们是第一批,所以会遭到最顽强的进攻,伤亡在所难免。冲在最前头的攻城塔就是坟墓呀。” 一直以来说话的就只要他们二位,等老兵闭上嘴巴,塔里的气氛就更加沉寂了。年轻人想要反驳,却没有好的说法,正好外面紫光大方,就转过头去,强行中止了对话。 行进路上的阻碍已经被清除,图道尔以一百名法师的代价换来了直达城下的道路,引来法卫士兵们的阵阵欢呼。奴隶们好像也受到了鼓舞,推拉高塔的速度加快不少,已经和图道尔擦肩,离城墙只有不到两百米了。 狮卫守军看着不断靠近的高塔,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塔都是梅戎家的人带来的,墙体上还挂着狮卫标志,蓝色涂料粗糙地掩盖住地下的墨绿,仿佛是对城内守军的侮辱。弓箭无法击穿高塔,大雨也好像是一道天然屏障,阻止火矢将高塔点燃。塔内的法卫人听到无数如同叩门一般的声音,心中感到害怕和侥幸。 拉提诺斯无法对逼近的敌人坐视不管,他亲自推开城门迎击,挡在攻城塔面前,法卫奴隶看到这么个庞然大物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丢下高塔和一百余名法卫士兵四散逃窜。拉提诺斯用尽全力推到攻城塔,没想到这玩意还挺重,他用了不少力气才完全推翻。 塔里的法卫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地板开始倾斜,靠近窗口的士兵正好看到拉提诺斯狰狞的面孔,立刻尖叫起来:“是巨人!” 法卫人来不及离开高塔被一同推翻,所有人都堆叠在一起手舞足蹈,没有还手的机会。拉提诺斯一跃而起,用巨大的脚掌将塔踩碎,人肉和内脏从脚底挤压出来,变成一堆肉糊糊。 拉提诺斯一连推倒了三座攻城塔,临近狮卫城城墙的战场上堆满了木制建筑的废墟和被踩扁的肉泥,巨人兴奋地大吼,来到另一座高塔前,不料攻城塔突然降下了门板,门板被当作桥梁架在拉提诺斯的手臂上,一个女人首当其冲踩上门板:“拉提诺斯!我来取我的剑!” 芙洛里从背后拿出一把弓箭,拉提诺斯暗叫不妙,双手一抬把门板合上,女公爵摔回塔里,被身后的士兵接住。芙洛里大骂脏话,门板没有被完全合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后又重新降下。 “所有攻城塔,打开出口!” 攻城塔还没有接触城墙就纷纷打开门板,梅戎狮卫和法卫士兵混杂在一起,看上去特别不像样。弓箭手瞄准拉提诺斯巨大的身躯发射箭矢,拉提诺斯虽然有盔甲保护,四面八方的箭矢总会有中的一支。一名梅戎狮卫人射中了拉提诺斯的左手臂,一旁的法卫人赞扬般地惊呼一声,让他不由地骄傲起来。 原来法卫人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嘛,他心底这么想着。 拉提诺斯连连后退,忽然全身一僵,黑着脸进入城门。邓洛可担心将军受伤,不得不劝说他赶紧回城。拉提诺斯觉得谈受伤是对自己的轻视,心情变得很差。 “我完全可以阻挡这些法卫人。”拉提诺斯把手上的箭矢拔出来,连脸皮都没有动一下。 “我们要让敌人了解狮卫城固若金汤,就要让他们接触城墙。”邓洛可下令炼金术师在墙后的平台上待命。 芙洛里原本不希望那么早露面,现在她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率领攻城部队接近城墙,木桥直接和城墙连接,还省了降绳开门的动作。 每一座攻城塔的面前都有两名炼金术师待命,而芙洛里面前的正是大师邓洛可。炼金术大师满眼愤怒和疑惑,好像是在质问芙洛里为什么要背叛狮卫,女公爵则抽出长剑,回应大师一切都多说无益。 邓洛可抹掉心中的一切情感,眼前的芙洛里·梅戎是无可救药的敌人,不需要任何怜悯。炼金术师扔出手中的炼金药剂,攻城塔内部的空间较为干燥,炼金瓶中的药剂立刻反应,在人群中发生剧烈的爆炸。离爆炸最近的梅戎狮卫人被彻底烧掉了脸皮,瓶子的碎片击穿脑壳把脑颅搅得稀烂。 火焰在墙壁上迅速蔓延开来,没有雨水浇淋火势迅猛异常,很快就烧着了攻城塔的整个顶层。塔内士兵身体着火在地上打滚,但炼金药剂引发的火焰久燃不灭,打滚只会殃及地板和身边的同胞。 芙洛里躲开了邓洛可扔来的炼金瓶,但被身后爆炸引发的冲击力推了出去,朝邓洛可面前扑。邓洛可早就为她准备好了钉锤大餐,以双臂的力量向她抡去。芙洛里没有任何防御的机会,这一锤子足以要了一名成年男子的命,她两眼一闭把命运交给圣主,连邓洛可都觉得已经得手,不料钉锤砸中了芙洛里腰间的钉锤,女公爵虽然口吐鲜血飞了出去,但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还哈哈大笑道:“赞美圣主!我不会倒下!” 芙洛里命令士兵攻上城墙,然而攻城塔已经被炼金药剂炸掉大半,其余部分也烧得只剩木架,士兵无法站立在烫脚又脆弱的木板上,纷纷畏缩后退。 芙洛里被孤立在城墙上,就算她战技再高也没办法抵挡上百人攻来的剑刃。她看了一眼城墙,燃烧的攻城塔残骸在大雨中冒着浓浓黑烟,又看一眼身后那些猥亵嘴脸的士兵,最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火海。邓洛可一惊,趴在城墙往下望,黑烟遮蔽了他的视野,无法看清芙洛里的视野。 芙洛里穿过火海落在废墟上,摔断了左腿和左手,好像连之前刚被修女治好的肋骨也断掉了。法卫士兵撤退的速度很快,好像有人正在组织他们。芙洛里被黑烟重重包裹,没人注意到她从城墙上跳下摔断腿脚,只好躺在废墟里静静等死。 “梅戎公爵!” 格雷格一挥手就熄灭了大火,他将芙洛里拖出焦炭,还是不是挡开飞来的箭矢。“公爵大人,陛下下令撤退了,我们回去吧。” 芙洛里抬起沉重的眼皮,心里稍微有些失望,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吕讷在高台上看到攻城塔起火,便开始后悔让芙洛里领军攻城了。到目前为止,法卫无论是用远程攻城、还是突然袭击、近战攻城,都没有什么效果,战斗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士兵们也累了,撤退实在是无奈之举。 格雷格背着芙洛里法卫营地方向撤退,看上去很是着急。芙洛里以为是阵地受到了袭击,靠在格雷格的肩膀上虚弱地问道:“陛下有危险吗?” 格雷格摇头:“陛下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回营休整,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进城欢庆胜利了。” 战场靠近法卫左侧的位置,一道连接天地的蓝色光柱成为了不少法卫士兵退回营地的向标。狮卫守军见到敌人大肆撤退,完全放松了警惕,几乎快要忘记法卫军中到底有什么人需要多加防备了。 莱森·方汀见同胞已经撤退完毕,拄着拐杖站在刚刚完成的巨大法阵最中央,所有法师退到一边,聚集在一起为大师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以至于将能量会聚成宏伟的光柱,连普通人都能意识到这里充盈着奥术的力量, “法卫法师,与我一同念咒!” 方汀开始按节奏念动咒语,这咒语异常难念,每一排法师都需要用规定的音调和语法进行颂唱,格雷格告诉方汀要使用这个法术的时候,大师都不敢相信一个门外汉能说出它的全称。 邓洛可终于发现了法卫军的企图,他懊悔又愤怒,朝拉提诺斯大吼:“你为什么不让士兵出城迎击?每一次都是错过破坏法阵,让敌人的法师完成施法!” 拉提诺斯刚想回击,忽然感觉有什么硬物飞进自己嘴巴里,赶紧缩一下脖子吐出来,却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只觉得有些冰凉凉的。邓洛可好像也有感受到了,因为他摇头眨了一下眼睛:“什么东西?” 他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找到一个透明的颗粒。颗粒在邓洛可的手掌心里很快就消失不见,好像都融进雨水里了。 “是冰,”邓洛可恍然大悟,“现在是夏天,怎么会有冰雹?” 起初落在狮卫人头上的只是颗粒状的冰晶,但不一会,大家都不时地眨起眼睛来,头顶的冰晶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冰锥一样的大,砸在人头上有些痛。 “该死!”邓洛可咒骂一声,他猜到这是法卫法师的法术效果,虽然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但为了躲避冰锥必须进入堡垒。大师抬腿就要往门口走,不料一个趔趄,竟然没把腿给抬起来。 邓洛可低头一看,发现整个平台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将所有狮卫人的脚全都冻在地板上。大师顺着大声惊叫的士兵望去,发现冰层还在向外蔓延,似乎要把整个狮卫城都变成一座冰雕。 邓洛可突然想起格雷格以前说过的话。“作战的将领无非依靠着天气、地形和士气作战。”格雷格说,“我觉得‘依靠’是将决定交给别人的做法,所以能‘改变’它们的将领才是真正的将领。” 这只是两人饭后的谈资,邓洛可从来没有当作一回事过。可现在,他低头看着这束缚住自己双脚的、冻结成冰的雨水,打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格雷格的可怕之处。 恐惧让大师手足无措,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动,老实说,现在除了站着不动,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拉提诺斯尝试把冰层砸开,但光有几道裂缝不足以彻底解放,冰层还会自动凝结。眼看着守军快要失去战斗力,拉提诺斯急忙大喊:“邓洛可,想点办法!” 法卫完成撤退,吕讷又开始考虑要不要重新冲回去。图道尔盔甲破损,大腿似乎是受到战场上狮卫骑兵的冲突而有些不灵光,不适宜骑马冲锋;芙洛里手脚都已骨折,护具和血淋淋的肉黏在一起,如果不快点接受治疗很有可能发生溃烂;只有格雷格看上去没什么太大伤势,但他一直在建议陛下稍作休整。“陛下,我们已经攻打城池一天一夜,各位将领都需要休息。等莱森回来,我再和您说下一步的计划。” 吕讷思考片刻:“敌军此时是否还有抵抗能力尚不可知,等情况明了了我自然会停止进攻。” 格雷格耸耸肩,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陛下了:“那在下告退。” 年轻的陛下派出一支轻骑,领头的队长举着图道尔将军常用的挂旗长枪,一边挥舞一边大声呼喝,好像身后足足跟着两百名骑兵。此时正好一道落雷炸在战场边缘,狮卫人都以为图道尔率军冲来,赶紧蹲下来抱头等死。 邓洛可面色如纸,眼看着冰层快要蔓延至整面长枪,所有人却像根深蒂固的野草一样在风雨中痛苦地摇晃。炼金药剂已经在战斗中用得差不多了,腰间只有一个用来引发爆炸的瓶子,邓洛可突然眼前一亮,立刻解开扣子,将瓶子握在手里。 身旁一名炼金术师大惊失色,赶紧阻止邓洛可:“大师,您要做什么?它引起的爆炸足以将人炸成碎块啊!” 邓洛可抬头望了一眼从天而降的冰锥,远方那队敌军骑兵一直在来回逡巡,好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进攻角度。大师心头一紧,要是格雷格抓住了他,是绝不会仅仅把他炸成碎块这么容易的,想到这里,邓洛可打开炼金瓶的瓶盖,硝烟的味道弥漫开来,瓶身被他猛地甩落在地,红色的鲜花在他脚下绽开,并张开充满火光的巨口将他吞噬。 巨大的爆炸在城头震颤着所有人的心扉,不少狮卫人被炸成碎片飞落城墙,其中包括不少炼金术师。法卫轻骑目睹了这一幕,以为敌人还有行动能力,立刻掉头返回。冰层果然被爆炸震碎,趁这个机会狮卫士兵拔出自己的双腿,一蹦一跳钻进堡垒,以免被再次冻结的地面重新禁锢。方汀突然双眼暴睁,“呜哇”一声吐血倒地,法术戛然而止,狮卫城只被冻住了一面东面城墙,法阵渐渐黯淡下去,直到黑夜完全将他们笼罩。 邓洛可被炸断了双腿,拉提诺斯跑过去时,他已经昏死过去毫无意识,只有心跳能证明他还活着。拉提诺斯把他捧在手心,两条腿晃晃悠悠,只是象征性地挂在膝盖上。也许是雨水降低了爆炸的强度,才没有让邓洛可粉身碎骨,所以或许在冥冥之中,圣主也在保佑着这位炼金术大师吧。 方汀重伤让吕讷坚定了撤退的想法,法卫大军向后撤了五百米并安定营地,周边有一处无人村庄,所有重要将领将会以此为据点进行作战。年轻的陛下听闻城头发生爆炸,询问格雷格作何解释。 “炼金术师善于制造爆炸,”格雷格说道,“但城墙冻结已成事实。等到诸位将领休整完毕,即可再次开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四十二章 格雷格和以琳 城墙冻结让狮卫士兵无法站上平台,即使用镐子砸开冰层,它也会快速复原,甚至将镐子也冻住,并变得脆弱无比,轻轻一碰就会碎成冰渣。城墙迟早也会变成这样,如果炼金术师们无法想到解决办法,狮卫守军就不得不在城里作战。 狮卫将近八千守军,第一天损失千人不到,只要他们继续畏缩在城里,法卫人就占不到什么便宜。法卫将领大多自信满满,只要汛期一过,援军就会抵达,到时候就有超越守军的战斗力可供攻城,势在必得。 只有吕讷看上去忧心忡忡,他放弃了强攻的计划:“汛期还很长,在想出节省兵力的对策之前,不要贸然进攻。” 格雷格一直在狮卫作战,对士兵数量的情况最清楚。他看着地图上大片大片的蓝色棋子,知道这至少得拿走一半。吕讷本来就只有一块卫城的领地,就算加上投靠而来的芙洛里,也不可能同时应对四座卫城的兵力。如果没有猜错,除了前线上的堡垒,法卫领内应该已经没有守军了。 作战会议没有结果,一众将领在正午时分离开村长的长屋。雨势忽大忽,只在午夜停了片刻,现在又继续下了。这样的天气里,不管士兵如何清理自己的鞋子和脚,仍然不可避免地得了袜子病,脚上被泡浮肿的皮一撕就开,然后开始流血腐烂。 格雷格在村子外遇到了以琳,修女一直在东张西望,直到见到格雷格才欢快地跑过去:“午安,肯特将军。” 格雷格很高兴能在大战之后见到以琳,只要她还在法卫,吕讷就会相信格雷格总有一天会回到他的麾下。“午安,修女,士兵们的状况如何?” “士兵?不少人不服水土得了袜子病,但我都帮他们治好了。”以琳有些失落,格雷格的第一声问候竟然是给士兵的。“对了,陛下已经准我加入梅戎公爵的麾下,以后我们仍然可以共事。” “什么?”格雷格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琳一下红了脸:“没、没什么,我想我原来就是狮卫人,在女公爵底下会更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妥吗?” “你简直——”格雷格根本就没资格骂她,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露出冷漠的表情来,“听好了以琳修女,你在梅戎公爵处毫无用处,给我回陛下身边,法卫士兵以后还会有更多战斗,还有很多伤员需要你救治。” 以琳哑口无言,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救治伤员才到芙洛里麾下的,可格雷格竟然说她毫无用处,修女的心都快碎了。“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没有。”格雷格摸着脖颈斩钉截铁地说道,“赶紧回去。”说罢他就往自己的临时住所而去,留以琳一个人在雨中不知所措。 这一整天法卫人都只是试探性地进攻,他们用投石车攻击城墙,测试墙体的坚固程度。如果巨石尚只能将冰层砸碎,那就还不到发动进攻的时候。狮卫守军则对前来骚扰的步卒和骑手无动于衷,只有攻城器械受到他们的出城欢迎。 方汀拄着自己的法杖来到格雷格住所的门前,两人就对街而居,来往非常方便。格雷格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大师还没有叩门他就来开门了。方汀叹了口气:“放轻松,还没开战。” 格雷格耷拉下肩膀,请好友进门。和大师的安慰恰恰相反,现在格雷格心烦意乱,一场战斗更能缓解他心中的烦闷。 “今天我们不谈战斗。”方汀坐在颇有狮卫风格的板凳上,屋子里充满了村民遗留下来的味道,例如吃剩的苹果和桌子上的信件。“我刚才看到以琳在营地里偷偷哭泣。” 格雷格一边坐下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吗。” 方汀扁扁嘴。“我认为一位妙龄少女为一个三十出头的鳏夫流泪实在令人惋惜,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 格雷格挑眉,佯装不知:“哦?还有哪次。” “别装傻了!”方汀讨厌拐弯抹角的格雷格,“别说你对以琳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的确有几个晚上拿修女当菜。” “格雷格!” “但她是修女!”格雷格站了起来,“修女不能结婚,爱情会让她失去理智,直到破戒后受到圣痕的惩罚。谁都没办法消除圣痕。” 方汀沉默了一会,也许在心里,他也知道身为修女的种种禁忌。“爱慕一个人是人之常情,连神都会心生爱意。”大师说道,“那就和她说清楚吧,为了你她已经尝遍人间的痛苦了。” 格雷格点头答应,此时窗外的雨了许多,看来再过一会它就会暂时消停。“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关心修女的事?” 方汀老脸一红:“因为你是我的老朋友了。” “哈……”格雷格露出嘲笑一般的表情。 雨停之后,格雷格走出屋子,去伤兵营看以琳。修女的眼眶果然红红的,见到格雷格的时候甚至扭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他。 “嘿,修女。”格雷格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我、我有些不舒服,需要你的治疗。” “抱歉,将军,我只是个没用的修女。”以琳收拾好自己的包,里头是用来治疗外伤的药物和工具,看来修女不仅会圣术,医术也十分高明。 格雷格见率先求饶没有用,只好鼓起勇气走到以琳的面前:“对不起,你要去哪里我没有资格管,如果你觉得梅戎公爵这里适合你,你就、就可以留下来。” “你是觉得我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了?”以琳狠狠地瞪他一眼,“将军您身体很健康,不需要我的治疗。”说罢修女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这次轮到她把格雷格晾在一边了,算是报了之前的仇。 她才拐了一个弯,突然紧紧按住自己的心口躲进无人的巷里,好像心脏随时都会蹦出来一样,这时一个人影从阴暗处走出来:“怎么样,格雷格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梅戎公爵。”以琳脸通红,“我不敢看他,我快要窒息了……” “放轻松,可爱。”芙洛里眯着眼睛,用绑着绷带的手摸了摸以琳丰润的嘴唇。“一个老男人还不好搞定吗?现在他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半日之内他就会来找你第二次。” “他从来都都不会一天找我两次,除了军议。”以琳又想起那天格雷格让她给自己刮胡子的事。 “今天开始他就会了。” 芙洛里看上去自信满满,以琳有些不解:“公爵您这么懂男人心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呢?” 芙洛里被戳中了心事,脸都绿了:“这和你有关系吗?按我说的做。” 格雷格刚碰了一鼻子的灰,心中怅然,准备回房大睡一场排忧解闷,一名喝醉了酒的士兵晃晃悠悠走过来:“哦,我的将军,我全都看到了,您被以琳修女甩了!没想到您战场上是一等一的好手,却在自家营地一败涂地,哈哈!” 格雷格感到受到了侮辱,拿出将军应有的样子来:“你看到什么不管我的事,在军中酗酒,应当剥夺市民和士兵的身份,贬为奴隶。” 士兵早就喝上了头,甚至和格雷格勾肩搭背:“将军呐,女人都是不要脸的东西,等她看到你的身体,就会言听计从了。” 格雷格移动瞳孔睥睨这个醉酒的士兵,犹如一条毒蛇张口展示着自己的毒牙:“看来你连奴隶都不配做。” 格雷格推开这个随意套近乎又违反军纪的人,并掐住他的脖子,黑色的丝线将他的脖颈腐蚀干净,只留下白森森的颈椎骨。那人想大喊救命,可是供他发声的器官已经化作一滩酸水,烧进身体里滋滋作响。士兵沉重的大脑袋向一侧歪去,压断骨头落在地上,格雷格没有给他留全尸的打算,画了个法阵让他重回大地母亲的怀抱。这事发生的时候,两位女士还在讨论并不真实存在的恋爱经历、红着脸咯咯地笑呢。 当日的第二次作战会议于晚间举行,吕讷召集了所有将领,甚至连以琳都参与其中。修女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紧张的气氛让她不得不躲在最角落,以免妨碍诸位将军的讨论作战。芙洛里对此有些不满,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以琳:“过来,坐在这里。” 芙洛里的位子最靠近吕讷,她让以琳坐在她的另一边,这样一来,所有将领只要看向陛下,就不得不扫到修女。以琳尴尬不已,只好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地图,好像要把她这个角落的地形背下来一样。 “狮卫城难以攻破,我们要在此地最少待一个月。”吕讷道,“如果没有敌人的援军,这个村庄今后就是我们的据点。”年轻的陛下分配了村里的房屋,大多数重要将领都有自己的独立居所,然后再将剩余的分给无关紧要的将领。 “以琳修女,”吕讷看着她,“村子里的房子很少,你只能住在伤兵营,或者马厩里,非常抱歉。” “什么?”芙洛里第一个跳出来,格雷格不得不把刚想抬起的屁股按下去,“以琳是修女,在法卫军就只有这样的待遇吗?” 显然芙洛里的计划被打破了,如果以琳住在伤兵营这样人多眼杂、或是马厩这样没有情调的地方,格雷格还怎么去找她?以琳感激地看着女公爵:“大人,没有关系,修行者应当忍受艰难困苦。”闻言芙洛里瞪了她一眼,是叫她闭嘴。 同样,吕讷和方汀的计划也受到了阻碍。吕讷疑惑地看了方汀一眼,好像在问“芙洛里什么时候和以琳这么亲近了”,方汀则摇头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但陛下毕竟是陛下,立刻改变了计划:“容我再一次向修女表达我的歉意。既然如此,我同意修女可以与一位将军同住,但是我军中只有梅戎大人是女性,那么——” 吕讷拉长了音,想要试探芙洛里的意图,她要是胆敢说一个不字,就证明她想要帮以琳做些什么。 芙洛里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一拍桌子道:“不行,我从不与人同居。” 吕讷和芙洛里大眼瞪眼,谁也不让谁,方汀则识相地站起身来:“既然是女士们的居所问题,我等绅士不宜参加,在下先行告退。”说着就快速走出长屋,众将领见资格最老的方汀大师都这么说了,同样起身离席,唯恐避之不及。 格雷格挠了挠头,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应该和他有关系,但最后还是起身离开了。 陛下和女公爵相互对峙,最难堪的确实以琳修女。芙洛里明摆着要让她住在格雷格那里,奈何吕讷已经发现了她的意图,这要是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芙洛里早就败阵了。为了自己的贞洁和名誉,以琳当然也不能说去格雷格那里住,最后只好站起来:“陛下,我愿意住马厩!从一开始我就是住马厩的不是吗。” 芙洛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真想糊两巴掌在修女的脸蛋上。 吕讷心中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格雷格就有理由“邀请”修女在他的住所“留宿”了。 只要芙洛里不要做出奇怪的举动,年轻的陛下如此想道。 会议散了,女公爵还在愤愤不平:“原来吕讷就这么点气量,我真是看错他了,以为他是个关心下属的好君主,看来那次冲进战场来找我也是假的……” 以琳心中有些失望,她想起了格雷格的话,更加坚信自己一无是处。“吕讷陛下是个好人,也许是我对战争没有用处。”修女眼中泛着泪光,“我应当做好自己的本分诵经念文、开导众生,而不是在战场上徒劳地奔走。” 芙洛里听出了她的去意,却不知如何挽留她,在军队里有一位同性实在是可贵可惜:“那格雷格呢?” 以琳咬着自己的嘴唇,连眼泪流下来都没有察觉:“我是、我是修女呀!一生只能爱圣主,怎么可以有私心呢……” 多么残忍的圣主!芙洛里心中叹息,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就要束缚自己,抛却自己的私心吗?女公爵庆幸自己不信圣教,和以琳相拥在一起:“我绝不会让你睡恶臭的马厩,今晚你就来我的住所,和我共享一张床榻吧。” 这话要是被吕讷听见,恐怕年轻的陛下也会吐血而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四十三章 狮卫城内 “如果你在狮卫迷了路,请安心敲响民居的门扉。每一个狮卫人都会热情招待自己的同胞,他们就是你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儿女。所以,如果你的面前也有需要帮助的狮卫人,就请伸出援手吧,因为这就是永不改变、支撑我们前进的狮卫精神。”——狮卫精神 炼金瓶中都是极其易燃的物质,气味极其难闻。只要打开瓶盖让空气充分融合,配以摇晃即可产生剧烈的爆炸,这都是身为炼金术大师的邓洛可无比清楚的。但爆炸一定会伤人,冰层被震裂的同时,死伤在所难免,邓洛可脑中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免除同胞们的伤亡,让他们安然无恙地走下城墙。 打开瓶盖,硝烟的味道从瓶口传出,就如同打开了一片满目疮痍的战场。邓洛可不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在房间里搞搞研究、做些对王国有意义的事情,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他盯着漆黑的瓶口,只要一松手,就会有无数同胞葬送在火海里,他们会惨叫、会手舞足蹈,然后一点点沉寂下去,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邓洛可千方百计地降低爆炸的剧烈程度,希望雨水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他无从得知需要多大的爆炸才可以震裂冰层,城下又有敌兵催逼,所以最后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他将炼金瓶直接砸在了自己脚边,炼金反应瞬间进行,邓洛可只觉得眼前一亮,下身好像被战马用蹄子踩踏,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拉提诺斯像掬着一掌心水一样把双腿被炸断的拉提诺斯赶回主堡,还没跑到主堡下就命令士兵开门。炼金瓶果然震碎了城墙上大部分的冰层,士兵们赶紧把双腿拔出来,变得脆弱的冰层再也无法挽留住任何人的脚。狮卫人没有停驻的念头,他们看见爆炸和燃烧结束后冰层又开始复原了。 邓洛可全身烧伤,最严重的就是两条腿。他是这场爆炸中受伤最严重的,在他周围的士兵和炼金术师最多也就被炸断一条腿。拉提诺斯不敢把邓洛可轻易放在地上,捧着他一动不动:“医生和牧师在哪里?” 一名士兵擦了擦冷汗:“他们都在伤兵营里,恐怕抽不开身……” “救治大师最重要!” 邓洛可夫人听闻主堡外的大爆炸,立刻联想到丈夫往日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失败,赶紧推门出去,刚走出主堡就看见拉提诺斯手里的邓洛可,哭喊着丈夫的名字扑了过去。 “医生……”邓洛可夫人在主堡里横冲直撞,推开所有阻挡她的人,终于见到一名正在医治士兵的牧师,她冲过去攥住牧师的衣领:“帕拉诺神父,快来这边,我丈夫身受重伤,急需治疗!” 神父尴尬地回头看担架上同样饱受残缺肢体折磨的士兵:“如果这位伤员不尽早接受治疗的话……” “一个士兵会有邓洛可大师来得重要吗?”邓洛可夫人拉扯神父的长袍,打掉士兵伸来求助的手,将神父带离伤兵营地。士兵视线已经模糊,他感觉到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已经远离自己,绝望地放下手臂,静静等待死亡将他沉默。 拉提诺斯按照神父的要求将邓洛可放在病榻上,任何微的摇晃都能让邓洛可的膝盖发出可怕的骨裂声,让邓洛可夫人不停地哭喊和尖叫:“求你了,慢一点,你为什么总是不知轻重呢?” 神父查看邓洛可的伤势,他心翼翼地将甲胄打开,轻薄的盔甲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保护作用,并完全破碎嵌在邓洛可的肉里。邓洛可全身严重烧伤,去除衣物的时候,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能闻到大师身上散发出来的焦香味。 接着是受伤最严重的腿部,它们已经被炸成了两条焦黑的肉条,能够看出来是腿完全是因为它们还连在原本的部位,白色的骨头碎片扎在肌肉里,根本不可能清理干净。神父满头大汗:“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没有把握完全治好。” “只要能活下来!”邓洛可夫人咬牙切齿道,大家都不敢相信平时多么温柔的一位女士,竟然可以摆出如此狰狞的面孔,扭曲的脸颊不停地颤动,布满血丝的的眼球暴突出来,好像被谁扼住了喉咙。 神父开始施展圣术,无关人等尽皆退避。邓洛可夫人离开房间后才感到一阵虚弱,从始至终她的脸上就只有眼白异常红润。她扶着墙壁暗自哭泣,斯托卡伯爵的承诺一个都没有做到,她在心底咒骂伯爵,希望他可以下地狱。 一连三天,神父都没有离开主堡半步,圣光笼罩整个房间,而门外的邓洛可夫人却只能感受到死亡临近的冰冷。她不住地向侍从抱怨:“都已经三天了,怎么还没有好?难道神父已经逃走了?” 侍从摆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帕拉诺神父是狮卫最好的神父,一定没有问题的。” 当天午夜,泄露出房间的圣光终于有所变化,慢慢黯淡下去。邓洛可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推门进去,邓洛可平躺在病榻上,面色红润许多,但仍然闭着双眼,似乎很安详。 “亲爱的?”邓洛可夫人在丈夫耳边轻声呼唤,但后者无动于衷,夫人贴近他的脸庞,甚至感受不到一点鼻息。她惊慌地抬头看神父,确认自己的丈夫是否真的还活着。 神父首先肯定地点了点头:“邓洛可大师仍然有生命体征,只是太过虚弱,需要静养。” 邓洛可夫人闻言松了口气,瘫坐在病榻边缘的地上。她转移目光,忽然觉得邓洛可好像矮了不少,隆起的被单还没有病榻一般那么长。 “神父?”邓洛可夫人指了指邓洛可的下半身。 神父知道这总归不能一直隐瞒下去,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师的双腿损伤太过严重,即使是圣主也无力回天,在施展圣术的过程中,双腿自行消失了。” 这个消息如同撞击心扉的攻城锤,一举将邓洛可夫人击倒在地。神父大惊失色,赶紧掐住夫人的人中,喊人过来急救。 邓洛可修养期间,法卫人没少来骚扰,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法卫军中都在传言邓洛可已死,攻势逐渐变得猛烈起来。狮卫守军都开始相信自己的临时领主已经离开人世,除了对着被冻结的城墙和飞来的巨石弩箭干瞪眼之外无所作为,法卫军趁机推进了好几百米,投石车几乎可以攻击到主堡城墙了。 房间外砸落的石块终于惊醒了邓洛可,他环顾四周,想起自己在城墙上的所作所为,然后拉开被子低头去看自己的双腿,却只看到黑洞洞的被窝。他懊恼地拍打病榻,心口如同被千万只虫子咬啮一样奇痒难耐,不禁流下眼泪。 “来人,来人!” 邓洛可的呼唤第一个引来的是自己的妻子,夫人从救治开始就没有远离这间房间。她看到邓洛可清醒过来,嚎哭着扑倒在爱人的怀里:“圣主啊,你还活着……”夫人她从来都不信教,手里却握着一串十字架项链。 “敌人呢,我听到巨响。”邓洛可搭着夫人的肩膀坐起来,后者令人拿来一把有轮子的椅子,这是炼金术师们如今唯一可以为大师做的事。 “拉提诺斯将军就在门外。”邓洛可夫人把邓洛可推到房间外,从窗口望去,可以看到拉提诺斯正在城墙边组织守军进行防御,然而效果甚微,大家都不愿意再踩平台一脚。 “我已经想到应对方法了,”邓洛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快带我过去,我要指挥战斗。” 拉提诺斯被迫蹲在墙后,连巨人都感到难以阻挡的巨石飞落入城内,砸坏空无一人的房屋。所幸城里大多房子都是石房,能承受一两轮攻击,只不过街道上已经碎石遍地,昔日人来人往的民法广场中也只有散落的石块。 “狮卫同胞,请你们振作精神!”邓洛可身体虚弱,只有让夫人代为下令,“邓洛可大师在此,勿要相信谣言;大师已经想出对策,请各位炼金术师准备好如下材料——” 士兵们回头见临时领主坐在有轮子的椅子上,士气总算回升了一些,但他们同样看到了他空荡荡的裤管,怀疑大师到底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炼金术师们按照大师的要求精心制作炼金术阵,他们拿起尺子和圆规,精准度已经要于头发丝,两张图纸重叠在一起,绝不能找出一丝区别。外头巨石、弩箭乱飞,房间内炼金术师们手指都不抖一下,若是真一不心画错了,他们就会把图纸撕了重来,纸张的撕裂声就是对炼金术师最残酷的惩罚。 炼金术图纸一共两千张,在两时内全部完成,并排贴在城墙平台的冰层上。羊皮纸一接触到冰面就立刻与之融为一体,反而让它加厚了一层。炼金术师们往图纸浇上炼金材料,鼻子好的人能闻到动物油脂的味道。正确的阵图和正确的材料引发了荧绿色的光芒,狮卫城的城墙散发出阴森的氛围,犹如群狼亮起贪婪的目光俯视城下。 “点火!”邓洛可亲自下令,炼金术师们已经拿来火把,一个火星就将有油脂味的炼金材料点燃。奇迹发生了——火星并未引起熊熊大火,一簇绿色的火苗在冰层之中的羊皮纸上燃起,从内而外地融化了整层冰层。邓洛可大胆地站上平台,火苗丝毫不放热,荧绿色的光芒反映在大师的下巴上,令法卫人惊恐不已,以为邓洛可从地狱中回归,前来报复他们了。 法卫原本想要以邓洛可的死打压狮卫的士气,现在大师一出现在城头,害怕的反而是法卫自己。邓洛可夫人继续为丈夫传话:“狮卫城绝不会被攻破,伪王吕讷,你的胜利必将止步于此!” 法卫军再一次向后撤去,但狮卫没有多少人为此欢呼,敌人仍然有可能卷土重来,他们有强大的法师,前任王国近卫,甚至还有倒戈的狮卫公爵和黑魔法师。邓洛可心中祈祷圣主援军能够早些到来,没有人能确定狮卫城还能坚持多久。 某日夜晚,狮卫人又看住了几回敌军的骚扰,疲惫地返回营地休息。一名士兵抹掉脸上的汗水和雨水,一边抱怨连日的恶劣天气,一边咒骂城外的法卫人。 “我们人多得连狮卫城都装不下,”他向身边的人说道,“我从没听说过兵力少于守军的攻城部队可以强攻下一座卫城的,我们早就该主动出击了。” 他的战友点头同意,并往篝火里增添柴火。“但这是邓洛可大师的命令。” “大师他已经没有脚了,”士兵嘲讽道,“他当然不想跑到外面去,但我们有脚,人就应该到处跑。” 众人笑了笑,大家都无从得知彼此是否把这些话放在了心里。“邓洛可炸起死了我的好友。”他继续说,“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士兵,以为自己学了炼金术就了不起,拉提诺斯将军才是我们的守城将军,他却不听指挥胡乱作战。” “还赶走了斯托卡将军和梅戎公爵。”另一个人插嘴道。这句话引起了诸多共鸣,“梅戎”这个姓氏对狮卫人有很大的意义。 “我们要和邓洛可提意见,”士兵一拍大腿,“出城迎战!七千人的大军是无坚不摧的,法卫那帮崽子才多少人?” “对。”“没错!” 今晚的营地里,的篝火不足以温暖士兵心中的冰冷,他们站成一排走入主堡,反而是第一个提出建议的人还定定地坐在原地,口鼻之中冒出丝丝黑气,最后重心偏移,一头栽倒在篝火中,发出阵阵腐烂的气息。 “你说你们要出城迎战?”邓洛可冷笑一声,“不可以,出城等于自取灭亡。” 士兵质问他:“我们有如此庞大的兵力,还有龙卫的援兵,为什么不能在城外决一死战?” “你们难道忘了格雷格·肯特?他是黑魔法师!”邓洛可因身体虚弱而脸色苍白,但士兵却理解为恐惧和胆。 “你在害怕,炼金术师邓洛可,”士兵鄙夷道,“你不敢迎战,如何取得胜利?我不想听从一名懦夫的指挥,拉提诺斯才是我们的直属军官。等到战事结束,我们会要求你为你亲手杀死的同胞提供赔偿。”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邓洛可愤怒地反问,“我何时杀死自己的同胞了?” “是你炸死了几十名我军士兵,”一个狮卫人站出来,“我的朋友原本正在接受帕拉诺神父的医治,你的妻子把神父拉走,用我朋友的命换了你这条狗命!难道你还想赖账、不肯承认吗?” 邓洛可听完士兵所有的发言,自始至终紧握双拳。他重重地喷出鼻息,朝士兵们连连点头:“我同意了,以后你们的直属军官就是拉提诺斯了,但拉提诺斯也不会同意你们出城迎战的!我用两条腿换来的士兵竟然全都是没脑子的废物,真是该死……” 士兵们听到污言秽语怒上加怒,纷纷抽出剑来:“你再说一遍?” “够了,你们在干什么?”邓洛可夫人正好安抚完邓洛可来看丈夫,却见到如此危险的一幕,赶紧拦在所有士兵面前。“这就是你们对待大师的态度吗?” “他不配得到我们的尊重。”士兵提着长剑离开邓洛可的房间,最后走的一个甚至没有把门带上。 邓洛可夫人害怕那些士兵会举起利刃朝她砍过来,等他们离开才抽动鼻子,声哭泣。邓洛可从背后抱住妻子,不忍心看到她一次次为自己流泪。 “好了,亲爱的,我没事,他们这几天太累了。我发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我在,狮卫城就绝不会落入别人的手中。” “我了解你。”邓洛可夫人握住他的手,“但我还是害怕他们会对你怎么样,他们难道没有看见你双腿上的残缺吗?圣主啊,狮卫人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品德了……” “冷静,有我在。”邓洛可把脸贴在妻子的后背上,感受她全身传来的颤抖。“狮卫人永远忠臣、爱家,视同胞如亲人,还记得以前我们的学士怎么教我们的吗?” “如果你在狮卫迷了路,请安心敲响民居的门扉。”夫人不再颤抖,思绪飘向远方的过去,“每一个狮卫人都会热情招待自己的同胞,他们就是你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儿女。所以,如果你的面前也有需要帮助的狮卫人——” “伸出援手吧。” “伸出援手吧。” 邓洛可夫人笑了。她转过身去,弯腰和邓洛可深情拥吻。“最近里昂常做噩梦,无法入眠。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吧。” “好,我的确很久没有见他了。”邓洛可想念自己的儿子,但他现在已经失去双腿,不由地担心道:“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把他吓到?” “他总要适应的。”夫人安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迷离公主小课堂:朝圣日 啊欧!我的库宁王子,我们不是两天前才上完课,怎么又在这间房间里见面了呢?难道是因为太喜欢上文化课,还是因为你没有写完大学士布置的作业、受到陛下的惩罚呢? 听好了库宁,身为王子,必须言而有信,臣民才会服从于你。否则所有人都将你的命令当作儿戏,查美伦的信誉就会败在你的手上。至于作业,随便找人代替你做就可以了。 作为失信的惩罚,今天我们还要上一堂文化课。既然明天就是万众期待的朝圣日了,我们就来聊聊节日礼仪,以免你在两位陛下面前出错出糗。 王国有两个最为重大的节日——朝圣日和丰收节,分别在一年的夏末和秋末。朝圣日自古有之,传说圣子在大陆完成使命,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来到此地回归圣廷,人们为了纪念圣子和圣主,便建立了圣教和圣主城。虽然我觉得这只是胡扯,但多几天休息和欢庆总是让人高兴的事。 朝圣日一共有三种庆祝方式:朝圣、圣日和斋戒。朝圣是对于远离圣主城的信徒而言的,朝圣日临近时,王国各地都会有信徒以向圣主城距离,参加朝圣日的活动。通常情况下,信徒们会徒步走来圣主城以表示自己的忠诚。有些人甚至愿意浪费半个夏天的时间,这么一来一去,不就浪费了整个夏天嘛。 除了信徒,作为世俗领袖的四位卫城领主也必须参加这普天同庆的节日。鸦、法、狮三卫都必须在接到国王陛下的传唤后前往朝圣峡谷,亲自穿过峡谷,意为信仰上的忠诚。龙卫领主则因为离峡谷太远,可以直接由西面进入圣主领地。 一般情况下,每位领主的随行队伍不限数量,如果他们高兴,完全可以把全领地的士兵和爵爷都带过来。不要以为这没有必要!历史上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死在朝圣之路上了,歹徒杀人犯法是不分时间和地点的。 领主们抵达圣主城后,首先面见国王陛下,接着再与国王陛下一同面见教皇陛下。只有在这个属于圣主的日子里,国王才会向教皇低头,平时两人应是平起平坐,无需行此大礼。 身为圣主城的贵族和王子,你在朝圣日当天必须盛装出席,和你的父亲一起接待所有前来圣主朝圣的领主与爵爷。朝圣日以往只是信徒的节日,而今却是各位领主比拼领地实力、展现风度气魄的时候。你必须尽地主之谊,和每一位爵爷寒暄。但如果你不温习功课,把爵爷们的领地位置、家族纹章忘得一干二净,那就只能等着出糗啦。爵爷们会笑话你,陛下也会感到没有面子,所以完成作业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呀。当然,如果这些事有所遗忘,那就老老实实跟在赛克罗和吕讷殿下身后,他们会提醒你什么时候做什么。 拉尔和赛克罗殿下已经长久居住在属于自己的卫城,要想见到他们,就只能期待朝圣日了。在人前你要像一名贵族一样好好招待他们,等到离开大厅,你们就还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想怎么和他们玩耍都没有问题。 所有领主到齐后的次日,圣主城内将举行祈福仪式。作为圣日最主要的活动,城内所有居民都会走上广场,一睹利多门二世陛下的尊容。教皇陛下会亲自施展圣术为平民降下福祉,如果正好遇到审判异教徒或黑魔法师,陛下也会当场主持行刑。虽然杀人向来和降福沾不上半点边,不过大家看到脑袋掉下来都会欢呼雀跃,所以没有人禁止在圣日当天行刑,反而会觉得这很吉利。 教皇陛下在外结束祈福仪式后,会专门进入君王主堡,为所有爵爷进行特别的祈福仪式。到时你可以向陛下提出自己的愿望,然后跪在他身前,双手交握,闭眼等待。我也很想知道库宁到时候会许什么愿望,难道是永远也吃不完的零食?还是继承王位?还是—— 什么嘛,原来只是永远不写作业吗。这很简单,姐姐告诉你一个方法:那就是记住课堂上所讲的一切。只要库宁可以记住,那大学士自然就不会逼你写多余的字了。 在接受福祉的时候,切记不可乱动。如果幸运,说不定可以在脑海中见到圣主的模样,到时候一定要把他的样子告诉我,即使是我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把他挂在嘴边的。 什么?我吗?我当然不参加祈福仪式,因为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这是预定好了的不舒服,所以我知道那天肯定得缺席!好啦,库宁,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显得特别聪明嘛。 圣日大约持续一天,在那之后直到天气转凉,都可以称得上是朝圣日之内的日子。除了参加祈福,大部分信徒会在朝圣日的日子里进行斋戒,也就是不吃荤腥,并进行沐浴。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些天的膳食已经看不见肉类了,集市上也禁止贩卖。如果库宁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在这些天吃到肉,除了花大价钱购买黑市的商品外,也可以让炼金术师制作炼金宴,如果只是荤腥的味道,仅凭炼金术师的手艺就可以做到。 朝圣日时,最受欢迎的食物是豌豆和卷心菜,他们又便宜又多产,随时都可以来上一口。当然,仍然会有肉食主义者对斋戒表示不满,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心有圣主。所以陛下赦免了习惯食用鱼类的人,例如法卫人在斋戒时期可以继续捕鱼杀鱼。但这些鱼类不能流通至王国其他领地,一经发现同样要收到责罚。 常吃素食会让人感到身体轻松,但有时候会要变成尴尬的腹鸣。虽然这是控制体重的好机会,但索然无味的菜叶实在是无法提起食欲,空空的肚子时常会发牢骚。淑女们通常使用的掩饰技巧是大声说话和发笑,那时候一定不要拿这件事开她们的玩笑哦。 沐浴的时间在斋戒期间入睡之前,大约隔周一次。女孩们看起来比男人更喜欢这个环节,我的女友经常邀我一同入浴。拥有未出嫁的女儿的爵爷将会对自家宅邸戒严,以免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偷看。沐浴时人都没有防备,很容易遭受袭击。听说朝圣日期间正是各位画师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不少姐的画流传出去,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姐们的身体就是她们出嫁的本钱。 之前闹得最欢的恐怕就是英菲宁姐的画。当天陆续抓到十名图谋不轨的画家,但仍然英菲宁的画像仍然流传出去了。每一幅画都不尽相同,就像彩虹一样多变。现在这些画都散落在各地的富商手里,其中一幅把英菲宁描绘成一匹黑马,实在是匪夷所思。 除了饮食和沐浴,信徒们严禁说粗话,祷告的时间也会有所增加,施礼圣殿前的道路会被堵住,出入变得困难。陛下若选择这个时间离开主堡,必然是步行,这是歹徒行刺的绝佳机会。所以在朝圣日期间,陛下周围都是王国近卫,有名的有米伦将军和图道尔将军。米伦将军我见得不多,想必除了陛下本人,没人和他很熟。他总是穿着贴身的战甲,眼观前方从不斜视,大家都很害怕他,尤其是看到他那满脸的伤疤,最深的一条都把骨头露出来了,想想就觉得骇人。 至于图道尔将军,那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淡蓝色的眼眸既有一些法师的神秘,又少了几分学究的迂腐,简直就是万千淑女的梦中情人——我是说以前。自从他和里杰德家的姐结婚后,我看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连肤色都有些暗沉了。从那以后,大家对他的幻想全都破灭得干干净净,最近还传出他出门和不认识的女人厮混,真是时过境迁。 如果在朝圣日期间真的破戒了,除了提交赎金之外没有更多的惩罚手段。但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随意破戒了,圣主一直在看着你。大家会认为你不守信用,目无圣主,尤其是你的信徒朋友,他们会鄙视你,和你断交。和信徒交流总需要记住各种各样的禁忌,以免触碰到他们柔软而脆弱的底线。曾经有一个破了戒但躲过罚款的农民,被他的邻居用刀子刺死,这可不是吓人,是常有的事,杀人犯同样受到审判并处死,但这些人不会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何错误。 各地领主离开卫城后,城内也会庆祝属于他们自己的朝圣日,一些没有能力前往都城朝圣的平民,会选择去卫城庆祝节日。祈福典礼一般由本卫城的神父主持,祷词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例如狮卫城向浴血圣徒涅克莱祈福,鸦卫城则向飞升圣徒努伊祈福,诸如此类。 朝圣日结束后,库宁也必须向拉尔和克洛维哥哥道别了。他们现在是亲王和领主,手上有忙不完的公务。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可怜,明明正是在外玩耍,享受世界的大好机会,却要坐在桌前批阅文件,管理臣民。趁着即将到来的朝圣日,赶紧和他们多玩几日吧,但前提是要把作业做完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四十八章 狮卫的狮卫 2 这次一共死掉两名炼金术师。和前一位的死状相似,脖颈上有可怕的指印,身体还被扭曲成意义不明的图案。拉提诺斯无奈地叹息,同时又对守卫士兵感到愤怒:“你们每天巡逻,竟然连城里的人都看不住吗?” 士兵们哑口无言,这次他们确实在认真巡逻,连眼睛都不敢多眨,可城里的炼金术师还是离奇死去,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死掉的人既然是炼金术师,就应该让炼金术师来处理。”拉提诺斯犹豫地看向诸位将领,“我们要不要释放邓洛可大师?” “不,”将领摇头,“说不定这件事就是邓洛可做的,在查清真相之前不能轻易放他出来。” 狮卫开始全城戒严,所有士兵都参与了巡逻工作,骑兵在城内狭窄的道路中间来回奔走,每隔一步就有人站岗,彼此都能看清对方有几根毛孔。如果这样的守备还能让炼金术师死去,那就真是有魔鬼在作祟了。 主堡内,一名士兵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他总是嗅自己的鼻子,他身边的同伴以为是这几天没有洗澡,身上发出臭味。 “嘿兄弟,”他用手肘碰了碰同伴,“你有闻到什么怪味吗?” 同伴摸了摸头:“这几天都在打仗,没有时间清理。” “不,我说的不是那种味道。”士兵又吸了吸鼻子,“是尸臭味,我能确定,一定是尸体发出的那种臭味。” “尸臭味……”同伴满脸疑惑地转过头去,突然看见两颗长满蛆虫的眼球暴露在眼眶外瞪着他,他还没有来得及拔剑就被两天黑黑的大手拽了过去。一旁的士兵大声喊叫,不料那眼球的主人往他的嘴里塞进一个拳头,狠狠地将舌头拉了出来。 其余守卫听见大叫快速赶来,他们看到黑色的身影也不敢靠近,拿起弓弩发射弩箭,黑影身中数十箭后倒在地上不动作了,两名受害者一个已经被扭断脖子,一个捂着没有舌头的嘴巴,鲜血流了一地。 黑影全身腐烂,蛆虫在他身体各处爬行,不用猜也知道它就是尸臭味的源头。尸体上半身膨大,不像正常人该有的体型,身上还有奇怪的绿色斑点。士兵都以为这是什么炼金术遗留的后遗症,只有炼金术才能造成这么怪异的体型。 “是被迫服用炼金药剂的士兵失去了理智,”将领说道,“现在他们开始杀害士兵了,绝不能再让炼金术师使用这种有副作用的东西。” 将领带着士兵闯入炼金术师们的居所,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士兵就开始大肆砸毁炼金器材和炼金瓶。 “你们疯了吗?”炼金术师从士兵背后抓住他们的手臂,却被一拳打倒在地。将领用剑指着他们:“你们所使用的炼金术后患无穷,现在必须销毁他们,再重新制作。” “不!”炼金术师看着一瓶瓶自己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炼金药剂浪费地流满地板,突然怒红了双眼,抓起一旁的钉锤准备抵抗,可将领早就用剑对准他的脖子,他还没有转身,剑刃就从刺入了他的后颈,死亡将他彻底沉默。 邓洛可与长时间与妻儿待在一块,外出时间有士兵跟随,和犯人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向士兵询问炼金术师们的近况,可士兵都一概不知,分明是不想让邓洛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洛可愤怒地紧握拳头,士兵发现服从,一只手握上剑柄。邓洛可夫人拍拍丈夫的肩膀,让他忍耐。要想证明自己无辜而忠诚,这个时候更加需要隐忍。 邓洛可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低头发现邓洛可正在看着自己。如果刚才真的发火了,或许孩子就会记住,今后再也不能成为他的榜样了。 可是,一个连责任都无法担起的父亲,能成为孩子的榜样吗?邓洛可心中绞痛。 “爸爸,炼金术大师平时都做些什么?”邓洛可问道。 邓洛可一愣:“炼金术大师?大师平常做一些所有炼金术师都会做的实验和研究外,也要管理工会,保证大家都能专心于研究。” “那大家都在看着炼金术大师、都在看着爸爸咯?” 邓洛可的心犹如落入冰冷的深渊,恨不得大声呼救。他弯下腰,用疲惫地双眼去回应孩子的期待。“没错,他是所有炼金术师的榜样和骄傲,大家都看着他。” 大家都在看着我。 邓洛可挺起胸膛,鼓足了勇气向士兵发号施令:“士兵!我要见拉提诺斯将军。如果你拒绝,我就想办法自己去。” 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威严震慑住了,只得暂时答应下来:“请三位回房,我去通报将军。”这才是一位总管和大师应有的待遇,邓洛可点点头,又感激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率先往房间走去。 邓洛可露出笑容:“这才是我认识的爸爸。” 拉提诺斯听闻邓洛可要见他,自然非常欢迎,现在正是狮卫用人的时候,任何一份力量都要把握。不料其他将领仍然出声反对:“我不是说过了吗,邓洛可可能就是罪魁祸首,我们不能放他出来。” 拉提诺斯一拍桌面:“即使是囚犯也有权知道狮卫城今日下雨,何况一位狮卫总管!” 拉提诺斯执意要邓洛可参加下一场会议,命令他的随从前去主堡请大师出来。随从领命退下,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个紫色眼睛的男人拦住。随从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我是邓洛可大师的侍从。”男人笑道,“大师身体突发不适,派我来和将军说一声。既然你是去找大师的,那你就回去同将军报告吧,也省得我跑一趟。” 随从觉得此人可疑,但还是唯唯诺诺答应下来,又转身回去了。紫色眼眸的男人冷笑一声,融进灰色的墙壁里消失不见了。 会议不欢而散,但死亡事件仍然在发生,这次三名士兵同时受到袭击,他们竭力反抗,却只有一个人从尸臭味中安然逃脱。炼金术师参与了这次救援,狂暴的尸体一听到叮当作响的炼金瓶,立刻转移目标扑向炼金术师,这才让最后一名士兵逃脱了死亡的追捕。 部队中开始传言那些尸体正是之前在战斗中死去的狂暴者,他们生前服用充满副作用的炼金药剂,现在失去理智和生命,前来报复这些人了。士兵们对炼金术师感到恐惧,尤其是配置了术师的部队,他们提出要远离这些扔药瓶的怪人。 拉提诺斯反对让炼金术师退出战场的提议。“你们忘了是谁成功地方住法师的进攻了吗?狮卫绝不能没有炼金术师,否则还叫狮卫做什么。” 是夜仍是瓢泼大雨,狮卫人冒雨守卫,还要担心随时都会从黑暗中传来的尸臭味,不少巡逻士兵每走几步就要抽动一下鼻子,长剑自始至终都握在手里。 紧张地巡逻中,仍然有不乏偷懒的,那人脸色慌张,并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喂,你,”巡逻军官指着他,“你的岗位在军营里,为什么跑到这来了?” “队长,你让我守炼金术师的居所,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士兵脸色苍白,“从刚才开始,营地里的尸臭味就没有停过,我不要去,会死人的!” 军官不敢看他,这个人就是今天随便挑出来的替死鬼,只能算他倒霉,谁都救不了他。“那你去杀了那个炼金术师好了!说不定他死了我们就不用死了。” 士兵不想死,谁都不想。他背对着军官尴尬的笑声,紧紧攥住手中的剑柄。军官有些害怕:“我是开玩笑的,这种事,没可能的。” “我回去站岗了。” 第二天一大早,炼金术师的尸体被抬到拉提诺斯的面前。昨夜只有一个人死掉,躺在那里的尸体有些寂寞。拉提诺斯大发雷霆:“昨晚守卫营地的士兵,给我出来!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炼金术师的脑袋与身体分离,明显是被锋利物砍下来的。士兵见实在瞒不下去了,向前走了一步:“人是我杀的!但是将军您看,昨天就死了一个,怪物的目标只有炼金术师!如果我们不去打扰它,或者杀光炼金术师,那我们就不会出事!” 众人一片哗然,拉提诺斯气得全身颤抖:“你竟敢说这样的话!这和叛变有什么区别!” 这名士兵被投入地牢,战争结束后将会受到审判,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拉提诺斯仍然能见到身受剑伤得尸体,它们清一色全都是炼金术师。狮卫士兵对此感到骄傲,他们找到方法留住了自己的命,反而不会有任何罪恶感。 “炼金术师给我们喝那些恶心的药水时没有眨眼,”士兵辩解道,“我们杀他们的时候也不需要眨眼。” 雨越下越大,尸臭味终于传到了邓洛可的房间里。邓洛可一直捂着自己的鼻子,连大气都不敢喘,邓洛可夫人则瞪着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想出些办法来。邓洛可还在努力思考这股味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对夫人耸耸肩,他手里没什么能改善环境的东西。 邓洛可努力憋气,把脸都憋紫了都肯呼吸,大师不忍心看到孩子这么难过,便起身敲了敲门板:“士兵,这里太臭了,能不能让我的孩子出去透透气?只有他一个人也行。” “没有问题,大师。” 邓洛可一愣,没想到士兵这次轻易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房门被打开,一个巨大的身体挡在门口,拉提诺斯只能弯腰蹲在楼道里:“你们都出来吧。” “拉提诺斯?”邓洛可左右四顾,没发现任何守卫,“我早就想见你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你的侍从说你突发疾病,所以我没有来打扰你。”拉提诺斯叹了口气,“但现在容不得我等你痊愈了,请你原谅。” “到底发生了什么。”邓洛可皱着眉头,用手在鼻子边上扇风。 “原先是有怪物杀害城里的守卫,它们都是之前因服用炼金术药剂的士兵。”拉提诺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否完全是事实,“但现在怪物不杀人了,变成狮卫人杀炼金术师。” “什么?”邓洛可惊慌道,“你应该阻止他们!” “所有的士兵都是这么想的,我有什么办法阻止所有人!”拉提诺斯抓住邓洛可的肩膀,“带着炼金术师走吧,你也是炼金术师,迟早你也会……” “不要再说了,”邓洛可痛苦地扶住拉提诺斯,“我会带所有炼金术师走的。” “到时候我会聚集起所有能找到的炼金术师。”拉提诺斯开始紧张地回头看,他支开的士兵快要察觉出问题,往自己的岗位返回了。“你得给我一些能让他们发现危险的东西,否则他们就会被真的处死。” 第二天朝会,又有几具炼金术师的尸体被集中销毁。好像是要让谁知道似的,士兵们把火焰生得极旺,浓烟从城内升起。 “我提议集中处理炼金术师。”拉提诺斯不动声色,语气像是在背一大段咒语,“把所有术师召集于民法广场上,然后一同杀死,这样就不用一个个杀浪费时间了。” “将军真是英明!”狮卫将领大喜过望,起身准备离席,“我现在就去准备,越快越好。” 拉提诺斯点点头。“炼金术师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们要集中精力对抗城外的敌人。我准备了鼓舞士气的演说,就在处理完炼金术师后的民法广场上。因此,我需要二十名士兵与我一同准备,各位将领有何不同的建议?” “全凭将军调遣。” 会议结束后,拉提诺斯召来一名最信任的随从,把手里的羊皮纸交给他。“在民法广场最显眼的墙壁上画下纸上的图案,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侍从领命退下,按照命令召集了二十名人高马大的士兵,带上梯子和颜料前往民法广场。广场就在主堡附近,最显眼的墙壁当然是主堡围墙,侍从指着那面石青色的墙壁,让士兵开始工作。 狮卫人以拉提诺斯准备演讲为由,把所有炼金术师都传唤到了民法广场上。无知的术师们没有察觉到士兵们因兴奋而产生的颤抖,低着头排成好几排,在士兵的护卫下走出主堡和营地。 狮卫城内的炼金术师足有四百人,占了全狮卫的一半。这些人离开主堡进入民法广场,正好背对着主堡的围墙。拉提诺斯暗骂侍从办事不利,忽然灵机一动,自己朝着围墙走去。 拉提诺斯个头显眼,炼金术师们又听说将军要演讲,视线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动了。所有人转过身去,也许是因为拉提诺斯的那张大脸盘他们都已经看惯了,所以立刻就看到墙上古怪的图形。 炼金术师们无法移开视线,仿佛一片向着阳光的向日葵。一名士兵离他们比较近,似乎听到他们在念叨什么:“屠杀……烟雾……逃跑……” 常人不知道那些镰刀和白鸽的图案意味着什么,可炼金术师们慢慢沸腾起来,好像提前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一些炼金术师惊恐地看着周围的士兵,手一点点摸向钉锤。 一名狮卫将领发现问题,立刻指示提前行动:“弓箭手准备!” “不!”拉提诺斯阻止了最近一名弓手的箭矢,但城墙上还有上百个张弓搭箭的狮卫人,城下士兵也拔出长剑,看上去比杀敌的时候还要兴奋。炼金术师挤在一起,突然脚边爆出一片烟雾,将所有人的眼睛都迷住。 狮卫人失去目标,开始胡乱放箭,反正炼金术师都在广场的烟雾里,不需要瞄准就能命中。邓洛可也在炼金术师的队伍里,他顶着迷雾和箭雨大声喊道:“同胞们,我乃明斯顿·图道尔大师!现在跟着我往西南方向走,离开背叛我们的城市!” 混乱之中没有人知道西南方在哪里,箭矢一直劈头盖脸地落下,立刻就有十几名炼金术师倒下。炼金术极难学习,这四百名炼金术师是用了不知道多少代人才培养出来的,每死一个都让邓洛可感到痛心。 狮卫城西南城门没有多少守卫,邓洛可夫人登上城墙,按照大师的命令点燃手中的炼金术道具。火星烧尽引线,道具冲天而起,发出刺眼的白光,不仅是迷雾中的炼金术师们都看到了,城外的格雷格也看得一清二楚,指挥麾下士兵朝狮卫城而去。 炼金术师们跟着白光的指引冲出烟幕,没想到已经有狮卫士兵拿着剑刃等他们了。邓洛可冲在最前,毫不犹豫地砸破一名狮卫人的头盔。狮卫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却脑袋凹进去一块,周围的同胞一吓,暂时不敢接近。邓洛可高举钉锤:“(探寻真理的)罪人们,这些原本的同胞已经不再值得信任,他们要屠杀我们,遗忘了昔日的情谊。随我出城!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一些炼金术师还不相信大师说的话,愣愣地停在原地。狮卫士兵靠近他们,用长矛将他们刺穿。这下所有炼金术师都醒悟过来,愤怒和不可思议让他们举起钉锤战斗,以免死在同胞的手上。 炼金术师在钉锤上涂上剧毒的药剂,只要稍稍沾一下都会感到疼痛无比。一些无知的士兵不顾一切冲向对手,突然两眼一黑惨叫起来,紧闭的眼皮里冒出丝丝青烟。狮卫人开始意识到,他们根本不了解这群和他们生活了上百年的人,他们甚至还没有看见对方扔了什么东西过来就倒下了,心中的恐惧像藤条一样缠绕住身体,根本不敢接近对抗。 趁着这个机会邓洛可带领全炼金术师逼近西南城门,他们将穿过教堂和居住在这里的平民。炼金术师看到了出城的希望,但前方还有不少士兵阻拦。平民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狮卫人的两方会突然打起来,只顾哭喊和逃跑,场面一片混乱,剑刃和钉锤难免会误伤到他们。炼金术师们希望这个时候可以有人站出来指挥,但是邓洛可大师这种紧要关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撇下所有同僚不见了。 邓洛可信任拉提诺斯,认为他一定会帮助炼金术师脱离死亡的追杀,自己则一个人跑向了关押犯人的地牢。所有狮卫人都在忙着应付教区里作乱的人,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邓洛可会来地牢。 地牢还是一样的阴暗潮湿,最深处的牢房安安静静。邓洛可一个一个地查看,最后在倒数第二个牢房里看见了想要找的人。老人穿着麻布衣服坐在铁栏杆旁边,他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和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大师,是你吗?” “是我。”邓洛可准备好了腐蚀栏杆的药剂,栏杆断裂倒下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囚犯的注意,他们央求邓洛可也救救他们,但大师不予理会。 “狮卫人正在迫害炼金术师,我要帮术师们离开这个鬼地方。”邓洛可拿出一套干净的袍子,“穿上这个,从东北城门离开。一路上应该会遇到不少士兵,但我相信你可以应付。” “那您呢?”老人关切地看着他,“我可以帮您和您的术师。” 邓洛可有些心动,如果有这位奥术高超的老法师帮他,就算是上千人的围攻也能突破,但他还是摇摇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这是我们狮卫的事!你在这里只会加重我的罪状。” 老人心中失落,朝邓洛可大师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地牢出口的光芒里。邓洛可确定他往西南城门去后,才以最快速度跑回东南战场,一边跑一边往嘴里灌一大堆炼金药剂。 狮卫士兵看到邓洛可夫人私自登上城墙平台,还给炼金术师们发送信号,立刻组织人手上城抓捕。夫人手无缚鸡之力,身边还跟着邓洛可,只好蹲在地上抱住孩子拼命祈祷。所幸拉提诺斯来得及时,他一手就拦住了所有士兵:“他们是炼金术师吗?伤害贵族家眷掉几颗脑袋你们数过吗?” 将军所言有理,士兵们放弃抓捕邓洛可母子的念头,还好言相劝:“请夫人与我们一同下城,这里太危险了。” “走开!”邓洛可夫人打开士兵伸过来的手,“我要和我的丈夫一起离开狮卫城。” 士兵有些恼火:“既然你要和叛乱者一起,那我就成全你。” 他刚想拔剑,不料头顶突然降下一个巨大的身躯,将他死死压倒在地上,只听一串清脆的骨裂声,恐怕这位对夫人出言不逊的士兵今生都要躺在榻上了。 “哦,抱歉,被绊了一跤。”拉提诺斯挠了挠头,对其余敢怒不敢言的士兵大吼,“给我去处理炼金术师,你们这群混账!” 邓洛可夫人被吓坏了,抱着孩子轻声抽泣。邓洛可则紧盯着那个上下半身折成奇怪角度的士兵,忽然感觉异常兴奋。 拉提诺斯赶紧保护两人离开,他们不是炼金术师,城里的将军们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他们注定要和邓洛可分离了。拉提诺斯有些不忍心:“夫人,我可以护送你们和大师一同出城,但你们会失去回到狮卫城的机会。里昂、里昂需要好的学习环境,以后他可以转当学士,这样就不会被当作炼金术师了。” 邓洛可夫人点点头:“我会让里昂待在城里的,他是无辜的。但我要在这里看着明斯顿离开,跟他说早点回来。” “我也是。”邓洛可牵着母亲的手,“我要留在这。” 拉提诺斯有些感动:“大师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邓洛可一边砸烂狮卫士兵的头一边指挥炼金术师撤离,西南城门已经打开,只要到狮卫城外,士兵会因为忌惮法卫人而不敢出城。 大师赶到战场时的药剂开始发挥功效,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挥舞钉锤时手臂能发出呼呼的风声。一名士兵用剑刃击中了邓洛可的腹部,人类的肌肤竟然当初钢铁碰撞的声音,反震得士兵虎口发麻。 邓洛可变得无坚不摧,又能保持常人的理智。炼金术师们振奋不已,明明用的都是相同的材料和剂量,为什么大师制作出来的药剂完全没有副作用呢。 这样的力量明明可以用来对付城墙外的法卫人,现在却一锤锤地落在狮卫同胞的身上。邓洛可边打边流泪,他宁可服下的药剂让他失去理智,这样就不会感到悲哀了。 邓洛可大声哭泣,口中喊着“我不想的”、“我不要的”,却把士兵扭成麻绳的模样。他说不清到底有谁在逼着他,如果不那么做,死掉的一定是自己和他的炼金术师们。 剩下的三百余名炼金术师终于抵达西南城门,身后的狮卫士兵果然不追了,带着一脸惊恐返回城内,还把门一并关上了。邓洛可刚送一口气,突然面前传来阵阵喊杀声,一面面墨绿色的狮卫旗帜由士兵举起,迎面冲向邓洛可和炼金术师们。 “这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邓洛可的计划,拉提诺斯面色苍白,对着邓洛可夫人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泄露出去。” “那这些士兵是怎么回事!” 穿着墨绿色盔甲的士兵冲入炼金术师群中,后者没有列阵作战的经验,一下就被撞散。他们刚刚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碰上了伏兵,士气低落得如同一潭死水。 邓洛可被迫接战,没空去思考到底是谁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一条黑色丝线沿着乱战的人马窜到邓洛可的面前,邓洛可只是感觉背脊一凉仿佛危险就在眼前,那天黑线就膨胀出两只指尖锋利得手臂,一举刺穿了他的两边肋骨。 “明斯顿!”邓洛可目睹了这一切,趴在城墙边惨叫。拉提诺斯赶紧将她带走,并把邓洛可的眼睛捂住, 邓洛可口吐鲜血,不相信自己坚如磐石的皮肤会被刺穿。黑线不断扩张,最终展现出人的模样,那人双手留在邓洛可的肋骨里,肌肉的紧绷和流血让他异常亢奋,嘴角因无法忍耐的情绪而不断颤抖:“终于……终于!邓洛可,我终于见到你了!” “格雷格·肯特!”邓洛可瞳孔一缩,想要奋力离开格雷格身边,但格雷格已经破坏了他的肌肉阻止,从内部死死抓住了他的肋骨。邓洛可感到剧烈的疼痛和呼吸困难,口中的鲜血喷在格雷格的脸上。 格雷格绝不会给任何一个敌人喘息的机会,他将邓洛可的肋骨掰断,把手从血肉中抽出来,握住腰间的长剑。邓洛可即使剧痛之下仍然意识到下一次攻击就要到来,奋力调动自己的右手企图格挡。格雷格以最快的速度挥剑,那一瞬间,在他面前的邓洛可以为格雷格的手臂凭空消失了,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落在地上的确实一条握着钉锤的手臂。 这剑快到让邓洛可来不及感觉到疼痛,格雷格扶住邓洛可的后颈,用力将他按到在地上,倒拿长剑刺穿邓洛可的后背。邓洛可痛得拿左手猛锤地面,可惜他的嘴里都是泥土,没办法叫得太大声。 “我记得那天我也是把剑刺进你的后背,但没把你杀死。”格雷格拔出利刃,脚还踩在邓洛可的背上。“这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格雷格斜斜举起长剑,这把剑已经不知道品尝过多少狮卫爵士的鲜血,而今面对无法还手的邓洛可,仍然闪烁着绝不怜悯的寒光。格雷格猛然挥剑,邓洛可的头颅滴溜溜地滚到另一边,脖颈血液井喷。格雷格有些失望,原来炼金术大师的脖子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也是这么不禁一砍。 几个时后,战场慢慢安静下来,死寂反而让城里的狮卫人感到害怕。格雷格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提着邓洛可新鲜的脑袋给城上了所有人看:“邓洛可已死!” 邓洛可已死。 城内传出绝望的尖叫,在格雷格听来,这尖叫就是对他的最佳褒奖。 拉提诺斯紧紧抱住邓洛可夫人,但自己却也在不住地颤抖。邓洛可睁着大眼睛看痛哭流涕的母亲:“妈妈,爸爸他死了吗?” “不,里昂……”夫人哭得无法说话,伏在拉提诺斯的手臂上干呕。 “是谁杀的?”邓洛可突然愤怒起来,“是谁杀的!” 细的童声让狮卫人充满了负罪感,本来就是他们在迫害炼金术师,如果不这么做,邓洛可也不会离开狮卫城。 格雷格听到了邓洛可的叫声,不由地哈哈大笑:“一个孩都比你们这些狮卫人还要像个男人!是里昂吧,听好了!你父亲明斯顿·邓洛可,是被我,格雷格·肯特杀死的!” “格雷格·肯特?”邓洛可默念了好几遍,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臂,“格雷格·肯特不是爸爸的好朋友吗?我见过他,他还来过我们家,和我们打过招呼!” “不!”邓洛可夫人悲鸣一声,终于在孩子的拷问中昏厥过去。 “是的,孩子。”格雷格把邓洛可的脑袋装进一个麻袋里,“我就是那个格雷格·肯特。”说罢他慢慢后退,身后的士兵纷纷丢下墨绿色的狮卫旗,换上蓝底的狮卫旗帜,簇拥着他们的将军远离狮卫城。 “邓洛可已死。”格雷格把得到的脑袋扔在吕讷的面前,后者一挑眉,让图道尔去检查。图道尔打开布袋,用手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然后露出感到恶心的表情:“是邓洛可大师没错。” “狮卫城的防御已经不足为惧,我们应当立刻发起总攻。”格雷格拿回邓洛可的首级,突然他摇晃了一下身体,差点跌倒在地。“抱歉,陛下。这几天耗用法力过多,我需要休息一会,直到可以上战场为止。这点奖赏我是否可以要求,我的陛下?” 吕讷一挑眉:“有何不可?我军稍后就会进攻狮卫城,我希望能在庆功宴上看到你。” “不用那么晚,”格雷格摆摆手,“我很快就会前来参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四十九章 狮卫的狮卫 3 格雷格率军离去时非常匆忙,并没有杀死所有的炼金术师,还有一百人左右被夹在梅戎狮卫士兵和紧闭的狮卫城大门之间。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大师被割下头颅,长久的死寂之后便是哭喊和嚎叫。他们心知再往前便是死路一条,只好回头敲那扇家乡的大门:“我们认罪,也愿意接受审判!让我们进去!” “不能开门,”狮卫将领双脚打颤,“那个魔鬼还没有走远,他会趁我们开门的时候闯进来的。” “开门,敌人已经走远了!” 恐惧让所有人成为同胞,他们感同身受,所以不在乎彼此所犯下的罪行。一名狮卫士兵心软了,他想拉动操纵杆把城门打开,不料将军抽出长剑指向他:“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士兵闻言赶紧把手拿开,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炼金术师见没人帮他们开门,便自己想办法把门打开。他们来到边上的门,拿有腐蚀性的药剂扔在门锁上,期待它能融化松动。突然门被猛地推开,炼金术师们以为城里的守卫回心转意,同意放他们进来了,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锋利的长矛。 狮卫士兵为了保护门板,一齐拥向门外将炼金术师刺翻在地。术师们难以置信地尖叫着,也不敢回到城外的空地上,说不定就这样挤挤还可以从长矛缝隙里躲过一劫,但要是被魔鬼看见就绝不可能留下性命。他们拼命地向前推挤,直到轮到自己要面对矛尖时才承认错误,发出懊悔的喊声。没过多久,炼金术师的尸体就堆满了狮卫城的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倒戈攻城被全数消灭。 狮卫士兵在西南城门解决掉企图破门的炼金术师们,无助和悲哀笼罩着他们,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炼金术师原本是防御外敌的最佳帮手,现在他们全部、无一例外地躺在门外,变成一摊死肉。士兵看着指挥他们的军官,用眼神质问他这么做是否正确,将领转过头去:“现在不会再有什么怪物了,加紧戒备!敌人随时都会攻过来。” 不到三分钟,法卫大营吹响了总攻的号角,以图道尔将军的骑兵部队为先锋,率先冲入战场。大多数狮卫守军都跑去西南门解决炼金术师了,根本来不及跑回正面战场,只有少数弓箭手用箭矢阻止敌人推进。 拉提诺斯安置好邓洛可母子,立刻回归将军本职,他在营地内组织起龙卫的援兵部队,让他们纵马出城迎战。“诸位,今日一战必将分出胜负!”他指着前方奔袭的闪电,“不要留有余力,击溃他们!” 龙卫弓手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一振缰绳纵马而出。他们从侧翼逼近图道尔的骑兵部队,图道尔看得清清楚楚,已经做好了侧面迎敌的准备,他的部队随时都可以转移方向进行作战。他看到这些龙卫骑手都穿没什么防护力的轻甲,多少有些疑惑,而且他们一直向前奔跑,和自己的部队保持平行,距离没有进一步拉近。 龙卫骑手慢慢放开缰绳,从背后拿出弓和箭。图道尔大吃一惊,甚至担心他们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结果龙卫人非但没有摔倒,还把箭头稳稳地对准了图道尔的眉心,图道尔感觉额头发痒,赶紧低头躲避。 龙卫人松弦放箭,箭矢贴着图道尔的后脑勺射中一名法卫士兵,巨大的冲击将他推落马下,在被马蹄踩烂之前就已经一命呜呼。龙卫弓手用双腿操控坐骑调整方向,无论法卫人如何移动,敌人始终和他们保持平行,无法近身战斗。 格雷格本想保留体力等到临近城墙了再开始发威,现在不得不动用起奥术能量,将自己和战马包裹在蓝色的电流中朝龙卫人奔去,马蹄每踏出一步都是雷鸣般的震动。龙卫骑手慌张地夹紧双腿让坐骑改变行进方向,但与图道尔的距离仍然在不断缩短。龙卫人放弃射箭,背回弓箭专心纵马,突然一个激灵,他刚才不断调整自己的行进路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往法卫大营冲了。第二批法卫骑兵一举攻上,将龙卫人撞得人仰马翻。 龙卫人用生命为守军争取到了时间,狮卫士兵在东面城墙落位,为火炮校准、拉弓搭箭。法卫骑手刚想重整旗鼓继续推进,就被一阵箭雨击倒一片。狮卫大军出动,四千余名士兵手持剑刃和盾牌的气势足以压倒一切,光是让这批军队出城就用了好几分钟。 法卫人不甘示弱,他们推出投石车和重弩,在狮卫城的射程外排成一线。狮卫人不明其意,这样的距离根本不能威胁到城墙,但法卫将领仍然下达了进攻指令。巨石在天空中奋力飞行,结果还没到战场中央就觉得累了,直直落向地面。这个时候狮卫人才醒悟过来,法卫人的目标不是城墙,而是大片大片的步兵方阵。 狮卫士兵眼看着巨石从天而降,周边又都是人,只好徒劳地将盾牌高举过顶。士兵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块的盾牌怎么可能挡住巨石,不料盾牌突然发荧绿色的光芒,巨石还没有触碰到它就碎成石块,还弹到别人的后脑勺上。 士兵们大吃一惊,差点忘了自己手上拿的是一面附魔盾牌,这时他们更加歉疚起来,他们亲手杀死了制造盾牌的炼金术师,炼金术师们还用这种方法保护他们。不过庆幸之余,这名士兵也已经用尽了好运,抵挡落石的附魔盾牌被砸花了花纹,炼金术已经失效,变成普通的盾牌了。 图道尔返回战场冲入敌阵,企图用雷电法术炸开这稳固的阵型,不料电弧没有窜多久就自行消失了,反而是那代表炼金术的光辉格外刺眼。狮卫军阵中至少有一半人马配备了特殊的附魔道具,它们不是削铁如泥就是坚不可摧,狮卫人又像不要命一样往前冲杀,将阵线硬是推了回去。 “法师团准备!”一名法师军官在步卒方阵的后方喊道,“方汀大师已经把应对附魔道具的方法告知于我,现在按我说的做!” 法师们排成一个圆形阵列,诵唱起他们平时不常用的某种咒语。他们感受到体内奥术能量的涌动,身体周围发出点点蓝光,能量便如潮水一般涌向敌人。当这股澎湃的奥术能量经过图道尔的时候,图道尔甚至觉得自己消耗掉的法力又充盈起来了,全身被包裹在温暖之中,这股力量根本不像是攻击的手段,连狮卫人的附魔道具都因此发出更加耀眼的光亮来。 狮卫人嘲笑法卫人愚昧,竟然给附魔道具输送能量,他们挥舞着发光的盾牌和剑刃,仿佛自己战无不胜,连图道尔都只能被动防御。就在一名士兵要骑到图道尔头上去的时候,他手中的盾牌突然发生了爆炸,盾牌碎片飞向士兵和图道尔,后者只是被击凹了头盔,前者就没那么好运了,碎片飞进眼窝里,直接讨走了性命。 狮卫阵中不断发生武器爆炸,看来附魔道具并不能支持过多的奥术能量,狮卫人手中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变成了致命的武器,不断碎裂飞溅,让众人不敢靠近。法卫人不敢把自己的眼睛露在外面,便低着头不顾一切的冲锋,头顶的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碎片就会穿透头盔进入脑壳。 骑兵部队的冲锋已经被完全瓦解,图道尔需要阻止士兵撤退,然后让步卒方阵顶上。他刚想命令骑手们点头,又有一大堆绿色的身影从后方拥了上来,是梅戎女公爵率军抵达。 “芙洛里!”身为绅士的图道尔总是这么自来熟,“骑手还没撤出,你怎么就来了?” “你太慢了!”芙洛里一边杀敌一边道,“我等不及了。” 梅戎狮卫的步卒士气高涨,将双方的战斗力拉到同一水平上,但法卫军都拥挤在一起,尤其是骑手,都施展不开拳脚。一名法卫骑兵想要勒马转向,但马蹄子下面就是自己人,踩下去就没命了,犹豫之间狮卫人的剑刃刺进他的腿,几人合力把他拽下马去,一人一剑捅死。 芙洛里终于发现了问题,企图让士兵给骑兵脱出战场的空间,但头顶火球、落石和弓箭乱飞,身前还有乱舞的剑刃和长矛,所有人都顾不上听从战斗,只有先求自保。 图道尔刚从友军的夹缝中逃出来,忽然迎面飞来几个火球,图道尔一惊,差点从战马上摔下来。远处法师方阵中的军官摆手道歉,无法预测的风向扰乱了火球的准心,才会飞进友军方阵里的。 “该死的,”图道尔啐了一口,“这种时候莱森去哪里了?” 似此总攻大战,法卫军应当全力以赴,派出所有可用的将领,尤其是格雷格缺阵的情况。可奥术法师莱森·方汀现在正在法卫的后方营地中闲庭信步,完全没有大战当前的紧迫。他在某顶营帐的外面用法杖划下最后一个奥术符号,然后轻轻松了口气,回到营帐口招呼道:“格雷格,我进来了。” 格雷格如他所要求的那样,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安心休息。方汀瞥了一眼,没想到以琳修女也在这里。以琳正握着格雷格的手说笑,方汀思忖着两人之前不是才吵过一架,现在怎么又手牵手了。 “哦,莱森。”格雷格把以琳手掌底下的手收回来,“我以为你在指挥战斗。” “我也以为会是那样。”方汀找了个椅子坐下。“抱歉,修女,我想和肯特将军说几句话,能请您回避一下吗。” 以琳有些失落,但还是站起身来。格雷格看着她离开:“是什么不能让修女知道的事吗。” “是。”方汀不容置疑,格雷格意识到了什么,老老实实端坐好。 “吕讷陛下让我不要参加这场战斗。”方汀说道,“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格雷格想了一会:“邓洛可已死,城内守军不足为惧,有布兰特和芙洛里指挥即可。” “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要感激陛下给了我休息的机会。”方汀摇摇头。 格雷格感到老友心中的失落,他拍拍方汀肩膀:“说出来吧。你已经很累了,都有白头发了。” “这是法师的宿命。”方汀抬眼盯着格雷格紫色的眼眸,“而我从来都不记得你是紫色瞳仁。” 格雷格一愣,把手从方汀的肩膀上拿开。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格雷格的手指正在向外冒着丝丝青烟,但方汀正注视他的脸庞。“学了黑魔法,总会有所变化。”格雷格说道。 “我依照陛下的旨意,在你的营帐在画下了一个魔法阵。”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方汀没有说这个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格雷格也没有问,脸上更没有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陛下那么快同意我停战修养,我就知道他有些冲动了。” 方汀点头同意。“现在他反应过来了,认为你是把该报的仇都报了,不想为法卫出力。” “这实在是荒唐!”方汀突然站起来怒道,“你难道不是击败邓洛可的头号功臣吗?从一开始提议冻结城墙,把尸体送到城下,又把邓洛可引出城外的,不都是你吗?他就是这样对待你的!” 他发完火才一下坐回椅子,低头不敢看格雷格。“法阵指挥限制你的行动,吕讷害怕你私自逃离,所以让我来看守你。” 格雷格两肘顶着膝盖,在身前玩着大拇指。“所以……” “我、我只是在向你抱怨。”方汀背对格雷格。“我不想看到你在法卫受委屈,像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应当受到贵族一般的待遇,可是如果法卫像狮卫那样对待你,只会重蹈梅戎的覆辙。” 格雷格笑了两声,像邻家男孩一样勾住方汀的脖子。“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但你真是见外,就像是主人接待客人一样。” “走开,你几岁了?”方汀老脸一红。 “和陛下待得越久,我越是确信他就是真正的君主。我并非为了复仇而舍弃梅戎,是因为他没有掌管一方领地的能力。等这场仗结束后,陛下一定会封芙洛里为狮卫领主,也不会忘记我的功绩,所以我才会跟随他。” 方汀点点头:“但愿如此。既然你没有擅自离开的想法,那我就走了。” “不,你不能走。”格雷格拦住他,扭扭捏捏道,“你知道陛下的脾气,要是提前离开,恐怕我们俩都得遭殃。” 方汀觉得有理,随即笑道:“你真是太了解他了。” 两人正谈笑间,一名士兵灰头土脸地来到营帐外,看来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肯特将军,陛下让我来询问您是否可以出战。” 格雷格握了握还在冒烟的手:“还不行,怎么了吗。” 士兵看了方汀一眼:“前线告急,战况不容乐观,需要您前来指挥。” “什么?”方汀看了格雷格一眼,“那我去就行了,肯特将军需要继续休养。” “不,大师,”士兵连连摆手,“如果肯特将军无法出战,就请当我没有来过。” 这下连格雷格也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他皱起眉头,但又不好明说。“我知道了,我和大师会留在这里,直到我可以出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章 狮卫的狮卫 4 图道尔完全相信芙洛里可以独自击败狮卫部队,只要能让他和他的骑兵部队离开两军的夹缝。芙洛里一边大骂图道尔碍事,一边还拼命让士兵往前推进。狮卫部队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拉提诺斯终于能够依照计划包围住敌人,让这些法卫的混账也尝尝窒息一般的滋味。 法卫人面对持盾的狮卫人已经无法分心,不会注意到来自背后的偷袭。当他们惊讶地感觉到后颈的剧痛,死亡都已经临头了。狮卫人毫不费力地割下一名敌人的脑袋,将尸体推到一边,再抓起另一个人的头盔,让他后仰露出脆弱的喉头。法卫人张牙舞爪奋力挣脱,还好狮卫人的同胞及时赶到,把长剑推进法卫人的喉咙,这才没给他机会反击。 芙洛里不知道砍杀了多久,可狮卫人怎么都砍不完,尸体已经在她面前堆成了一座山。一名狮卫步卒悍不畏死,瞄准了这场战斗最大的战功砍去,芙洛里轻松地用剑格开,趁对手门面打开时扭转手腕往他的肩膀砍去。女公爵原本认为自己已经对挥剑入肉的感觉麻木,不料剑刃在士兵的肩膀上发出闷响,钝击产生的感觉到没有肌肉断裂来得强烈。连狮卫人也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芙洛里啐了一口,丢掉手里已经砍钝的剑,把狮卫人一脚踹开,身后梅戎狮卫士兵一拥而上。芙洛里转身想要离开战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举目望去,全都是对自己这颗脑袋虎视眈眈敌人,图道尔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看他的嘴型应该是在大喊撤退。 “大人?梅戎公爵!”一名带着法卫口音的士兵终于在乱战中找到了女公爵的身影,他一脚踩进尸体里,差点跪在芙洛里面前。“我带来了吕讷陛下的命令:向后撤回两百米!” “周围都是敌人,你让我怎么撤——”芙洛里说到一半,疑惑地瞪了传令官一眼,“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传令官无比自豪地挺起背脊:“陛下亲率大军抵达战场了!” 狮卫人完成包围没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新鲜而强壮的吼声,法卫大军的最后一支近战部队由吕讷·查美伦亲自率领冲出营地,蓝色的六剑十字架在阴沉的天气中耀武扬威,像是在对躲在乌云后的太阳叫嚣。吕讷身边四面八方被好几个武装到眼球的铁疙瘩团团围住,只露出一个脑袋,但只要这一颗脑袋还能发号施令,就可以为法卫军带来无穷无尽的士气。挨了许久毒打的法卫人发出震动乌云的怒吼,随着大雨倾泻而下,狮卫人的包围圈开始动摇起来。 拉提诺斯在城墙上观望战况,看到吕讷被重装士兵拱卫着进入战场,恨不得变成一只鸟飞过去啄死吕讷,这些蠢蛋穿那么厚的盔甲,肯定连转身都觉得吃力。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支部队一定是法卫最后的兵力,这样看起来,狮卫城内还有近两千人没有参与进攻。 “向前推进!抵达城墙就是胜利!”吕讷的发不出太大的声音,由他最信任的传令官代为吼叫。图道尔挥舞长枪为骑手们开辟出突出重围的道路,法卫士兵矮身趴在马背上,随图道尔一点点前进。他们望着将军那四处飞溅的鲜血中矫健的身影,无比羞愧的同时也已将他奉为战场上的信仰。 “在高地上调整方向!”图道尔一指面前的高地和树林,不久前狮卫人用它迎头痛击了图道尔,现在图道尔就要把这份耻辱原样送还。 狮卫军把大部分兵力投入城墙正面,放弃了这么好的冲锋地点,图道尔心中耻笑,都说拉提诺斯是圣主最会守城的将领,看来也不过如此。但图道尔还没笑出声来,一轮炮弹便迎头砸下,这高地离狮卫城太近,法卫骑手还没有握紧缰绳就吃下了大意的苦果,图道尔大骂拉提诺斯,法卫战旗被铅弹炸起的泥土吞没。 芙洛里在剑和盾牌的海洋里艰难游行,用手臂拨开人潮,找到自己的军官。“向前推进!”她大声怒吼,喉咙早已沙哑,这是每一位临战将军必有的疾病。军官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太难了,前面都是敌人……” “陛下在看着,我不允许你后退半步!”芙洛里喊完就去找下一个军官,直到整条阵线都开始向前挪动。就像一个棋逢对手的扳手腕力士一样,率先感到疲惫的那一方将会败下阵来,法卫军分批接战,保留了大部分体力,而狮卫人的喘息中已经带着恐惧,攻势停止了一瞬。就这一瞬间,鸡雏破开脆弱的蛋壳,欢呼与呐喊就是它的第一声啼鸣。 “冲向城墙!” 法卫人会疲惫吗?法卫人当然会疲惫,可是当振奋人心的空气充满心腔,肌肉的酸痛感早就感觉不到了。同样是疯狂而急促的喘息,法卫士兵吐出的尽是恶狠狠的低吼。梅戎狮卫随芙洛里面对自己昔日的同胞,既然敢于站在这位女公爵的身后,他们就有吞灭整个王国的觉悟。狮卫城的守卫们终于意识到,即使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人和人之间的区别也犹如天地之隔。 为了防止手中的剑刃再一次因变钝而砍不死人,芙洛里手握两把,腰间再别上一把,随时抽出来用。她像一个男人一样大笑起来,她的手下已经不止一次幻想她身下带把。狮卫守军再也没有勇气和昔日公爵的女儿战斗,芙洛里倒有些想念刚才那个被她踹开的士兵了。 “懦夫们,给我让道!”女公爵高傲地抬起下巴,“就和你们那位拉提诺斯将军一样缩在城墙后面吧!” 拉提诺斯听不见她在喊什么,不过单是看她那射来的目光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干净话,大块头咬紧牙关:“准备好你们的弓箭!他们不可能接近城墙。” 狮卫守军一刻不停地为火炮装填弹药,士兵装完一发就去搬另一发,不敢在发射时捂住自己的耳朵。铅弹落在梅戎狮卫的军阵,残肢断臂飞上半空,落在狮卫守军的人群里。只有在这个时候狮卫人才真正的融为一体,化为尸体编织成的地毯守卫这片土地。 法卫法师慌张向前,希望可以赶上第四轮炮火落下前释放奥术屏障,但他们还是稍晚了一些,铅弹激起的泥土被封闭在屏障下方,糊在梅戎狮卫士兵的头盔里后脖子里。 雨势见长,奋力拼杀的士兵们踩出半人高的水花。狮卫人也有过从侧翼袭击吕讷部队的想法,但吕讷异常在意两翼的动向,很快就发现出城的敌人,并让身边的近卫战斗准备。 这些穿得如同铁桶一样的大疙瘩都是吕讷当年从圣主城里带出来的,个个死心塌地,不管身上穿的是蓝色盔甲还是白色盔甲,都不会动摇他们保护主人的信念。只见一人挥动战锤,呼呼的烈风吓得狮卫人不敢靠近,他单手掐住一名狮卫士兵的脖子然后狠狠砸在地上,举起一个人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样简单。狮卫将领大骇,这才发现偷袭的代价是过于深入,他们已经被法卫士兵发现行踪,一些将领为了讨好吕讷,舍弃向前进攻,转而回头保护陛下不受伤害。 “你们这些蠢货!”吕讷大发雷霆,“看到梅戎公爵在干什么了吗?给我向前!” 事实上芙洛里也想回头表现给吕讷看,但她身处战场最中央,容不得她随便转身。女公爵丢下手里的断剑,这些粗制滥造的武器着实让人恼火,她开始想念起老爹送给她的附魔剑了,它虽然灰漆漆的,用起来还有些短,但它怎么操弄都不会断,不会钝,特别称手。 “还有两百米!” 两百米的距离,一个普通人花个十几秒就可以跑到。芙洛里拄着钝剑推开一具具尸体,就为了见一眼坚实的高墙,实在是荒唐和可笑。她和父亲闹过大矛盾,狮卫城倒是一次都没有来过,现在看来,狮卫城真是狮卫领内最大、最宏伟的城市。 一名传令官脱离战阵,以最快的速度奔会营地。由于法卫军已经推进了很长一段距离,需要跑更久才能回到营地,他气喘吁吁地拉开帷幕,发现里头有三个人在谈笑风生,心里有些不平衡:“将军,大师,修女。” 传令官叫完人就闭上嘴了,虽然这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迟疑一秒都会造成灾难,可他就是不想开口。格雷格看了以琳一眼:“抱歉,修女,请你再回避一下可以吗。” 这是以琳第二次被请出营帐,颇为不满:“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都憋着不说。” 此话一出,传令官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这要是被吕讷知道,恐怕脑袋不保。他思绪一转,赶紧猛咳一阵:“咳咳!终于缓过来了!将军,我军离城墙只有百米,请速出战!” 方汀点点头,拄着法杖站起来:“偷懒时间结束了。” “请快一点,我从战场跑来,不知过了多久……” 法卫大军被敌军分成三段,看上去不容乐观。造成这种局面的战士们来自龙卫,快马一纵,宛若大雨之中永不熄灭的火焰。图道尔企图拦截住敌人,然而龙卫人身着轻甲,和图道尔的速度不相上下,普通骑手望尘莫及。图道尔半低上身,弯曲手臂让长枪对准龙卫人的后背,隔着枪柄的距离揣量彼此之间的距离。突然龙卫骑手踩了一下水洼,图道尔瞳孔一缩,手臂像兔子腿一样猛地伸直出去,枪尖分毫不差正好完全刺进骑手的后背,后者痛呼一声摔落马下。 吕讷一直在等待图道尔处理完军阵中央的骚扰者,图道尔一连刺死了好几名龙卫骑手,把剩余的敌人赶到长矛堆里。他看见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便举起手中染血的法卫战旗,示意陛下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陛下转身向后高举手臂,命令法师团释放法术。要是这次法师们再丢歪火球,年轻的陛下战后一定会杀几个将领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所幸法师们不但把狮卫士兵们炸开了花,还给友军竖起奥术屏障,以免火球的余温烫到自己人。吕讷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莱森卿来了?” “正是,陛下。”格雷格纵马来到吕讷身边,“在下已经可以出战,请陛下进城吧。” 吕讷有些不太相信:“狮卫城城墙之固你比我清楚,这次我们都没有带攻城器械,要如何进城?” 格雷格耸耸肩:“只要陛下肯稍微屈尊,弯一弯腰即可。”说话间他的手掌已经变成了黑色,紫色的黑魔法阵在其中若隐若现。 法卫军的将领们一直在强调抵达城墙,仿佛这城墙只要一碰就会倒塌。拉提诺斯当然不相信这样的事,但那命令声不绝于耳,听多了让人心惊。城内的守军无助地望着将军,拉提诺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要惊慌,他们根本没有登城的手段,绝对不可能——” “啊!” 不知哪里传来的尖叫声,犹如把拉提诺斯送上了断头台。高大的巨人此刻变得无比虚弱,只得大吼:“哪里出了问题!” “下水道、下水道有东西!” 一名士兵指着某处墙根,拉提诺斯大跨两步拨开人群,一只黑乎乎的烂手正在下水道狭窄的洞口外疯狂挥舞,城内因惊恐而产生的死寂让某种突兀的咀嚼声格外响亮。下水道口突然坍塌扩大,一颗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脑袋瞪着没有眼眶的眼球四处张望,裂开的嘴唇好像在对着所有狮卫守军开心地笑。 拉提诺斯一拳将会动的尸体压扁,不料将坍塌的下水道砸得更宽阔了,一个足以让两人并排通过的地道赫然展现在狮卫人面前,雨水向里渗入。拉提诺斯甚至看到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人正在吞噬砖墙和泥土,如果再给它们一些时间,整个墙体都会被它们吃塌。 拉提诺斯后退两步,开始回想为什么没人发现有东西在挖城墙和下水道。狮卫人都在忙着出城应战、迫害炼金术师,谁都不关心城防,察觉不到这么大的声响也不足为奇。拉提诺斯心中怅然,原来不是法卫人战胜了狮卫人,而是狮卫人打败了自己。 吕讷一眼就看到了墙底的大洞,不禁从御驾上挺起背脊。城外阻拦敌人的狮卫士兵也发现异状,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墙现在已经可有可无,再也无法阻挡法卫人的步伐了。 年轻的陛下满面红光,他这一个月来率军攻城,从未觉得如此畅快。他举起仪仗剑,非要自己损伤喉咙发号施令:“士兵们,冲入城内,胜利在望!” 格雷格微微一笑,所幸这场雨足够大,冷汗在落下之前就被冲刷掉了。他双手背后向陛下行礼:“那么,在下前去清理入城的道路,以免脏了您的衣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一章 狮卫的狮卫 5 法卫人组成一股细长的阵列,在突破最后一层城外防线后涌入低矮的通道。下水道恶臭难闻,积水齐膝,行进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狮卫守军用盾牌和身体组成墙壁阻止敌人的步伐,只要再下一会雨,通道就会被自然而然地赌上。 芙洛里不顾脏水的污染,淌水通过地道,在尽头看见一双双狮卫人的腿脚。她将一名敌人猛地拽下地道,踩在脚下用剑刺死,但这不足以打开一个缺口,很快就会有其他守兵来填补空档。法卫人徒劳地向坚固的盾牌发起进攻,地道里充满了闷响,大量士兵停留在此,身后无法进入的士兵开始推搡催促起来。 “让道!”攻城部队推来一门火炮,它笨重无比,奴隶们花了好一会才从战场后方推到城下。地道足以塞下一门火炮,法卫人感到危险,纷纷从地道里退出来。 狮卫人躲在盾牌后硬撑,忽然发现法卫人撤退了。拉提诺斯推开一名士兵,弯腰一探究竟,不料正好和黑洞洞的炮口打了个照面。大块头全身一抖,赶紧向后倒退:“是火炮,撤退!” 法卫奴隶按照命令点燃引线,为了确保引线烧尽之前准心还对着出口,他们被要求不得提前逃跑。奴隶们咬咬牙,稳稳扶住火炮的固定架,其余几个捂住耳朵等待炮响。 几秒钟后,火星窜进漆黑的炮膛里,铅弹咆哮着冲出地道出口,将没有及时撤离的狮卫人炸开。城墙底下受到冲击和震动轰鸣一阵,连地面和积水都不停颤动,仿佛墙体随时都会崩塌。奴隶们蜷缩着身体向圣主祈祷,所幸城墙没有崩塌,只不过地道出口又被扩大了一倍,没有狮卫士兵阻碍法卫大军前进了。 “格雷格,你这个疯子!”拉提诺斯怒吼,“你就不担心塌下的城墙把你的人都压死吗?” “如果我怕这怕那,为什么还要上战场呢。”格雷格平举长剑,“来,拉提诺斯!让我来告诉你,最差劲的守城方式就是闭门不出。” 拉提诺斯感到无可比拟的侮辱,守城是他成名的手段,格雷格的话仿佛是对他的挑战和否定。他怒不可遏地一跃而起,那场面足以让所有人忘记厮杀,仿佛一座山从天而降,一整片阴翳笼罩住格雷格和跟随他一同入城的士兵,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法卫人见状大骇,第一反应是躲入地道,结果格雷格推了身边士兵一把:“向前跑!”随即化作一个团漆黑的怪物。 拉提诺斯加速坠落,压迫感让格雷格几乎无法动弹,好像连整个天地都在推拉提诺斯下来。格雷格张开口器发出刺耳的尖叫,消化液从中飞溅,左膝弯曲准备接住拉提诺斯,但拉提诺斯根本管不了格雷格到底用什么姿势来欢迎他,双手抱拳砸了过去,将首先接触到他的两条黑臂砸折。 格雷格再次尖叫,这次的叫声听起来异常痛苦,两条臂被砸进大臂,白色的骨头从手肘后面凸出来。格雷格的身体往坚实的地面里陷半米,两腿不得动弹,眼看着拉提诺斯的拳头又抡了过来。 拉提诺斯像泄愤一般对格雷格又打又砸,泥土和石屑乱飞,他甚至砸断房梁,拿来插在格雷格的身体里,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座墓碑。格雷格瘫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只要他动一下,拉提诺斯就会赏他一次重击,格雷格虽然全身碎裂,但脑子还十分清醒,为了减轻挨打的痛苦,他索性不做任何动作,倒在地上装死。 和前几场战斗的情况一样,法卫士兵们都放缓了进攻的节奏,全都去看格雷格被胖揍了。他们仍然相信肯特将军战无不胜,但这还是要眼见为实的。格雷格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心中啐了一口,看准拉提诺斯击来的巨拳,拿起手边的长剑刺进拉提诺斯的指缝里。 整把长剑都没入拉提诺斯的手掌里,巨人痛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从泥地里把自己拔出来,跳起一拳打歪他的下巴。法卫人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欢呼,他们的信仰未曾倒塌——格雷格·肯特就是战神。 格雷格虚弱地叹了口气,他本能用更轻松的方法解决对手,可现在连反击的体力都没有了。他动动手指将长剑从拉提诺斯的身体里收回来,然后命令士兵上前掩护。 士兵们当然非常乐意为自己的将军打掩护,就算是面对拉提诺斯也有勇气与之一战。拉提诺斯见到士气如此高涨的敌人,不得不选择撤退,捂着手上的手掌转身跑开。 格雷格两手断裂,急需要治疗。他叫住最后一名士兵:“过来,士兵,帮我在地上画几个图案。” 士兵摸了摸脑袋:“将军,不会是黑魔法吧,这我可不学。” 格雷格心想,反正你待会就死了,还担心这种事情,不过他还是腆着笑脸道:“是普通的法阵,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去叫个法师。” “不不,我画。”将军亲自要求你做事,士兵当然乐意,说不定还会因此晋升。他乐呵呵地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阵,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么邪恶的事。 法阵圆圈闭合的一刹那,紫色的光芒将士兵包裹住,只保留了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并把皮肉从他的骨头上剥开。格雷格一边感激士兵为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一边感受双手回归身体的畅快,突出的手臂慢慢长回原位,扭曲的皮肉往反方向扭回来,蚂蚁啮咬的感觉还有些令人上瘾。 虽然身体完全复原了,奥术能量和体力却再也回不来,格雷格犹如干涸的枯井,走路都有些轻浮。他扶着墙壁走回进入城内的地道,正好发现吕讷正和芙洛里在里头扭扭捏捏。 “你先走。”年轻的陛下捂住鼻子,以免闻到下水道里的恶臭。为了让他走到这里,他的侍从不得不弯腰跪地成为垫子。“我不能让我的士兵踩进水里前摔跤。” “那为什么我先走?”芙洛里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不是你的士兵?” 吕讷冷哼一声:“将领应当身先士卒。” 格雷格扁了扁嘴,突然有些想念以琳修女。这个时候,修女应该还在离这里很远的营地里,等待大军把她接近城里。 狮卫城内道路复杂,法卫人不敢胡乱行走,便在宽阔的大路上集结成方阵,即使少数狮卫人来回骚扰,他们也毫不动摇。方阵最中央有一名携带狮卫城地图的士兵,他确认完方向后发出指示,即使速度缓慢,但仍然在往主堡的方向进发。 狮卫士兵布满了作为掩体的低矮楼房,利用弓箭阻止敌人前进。法卫法师则占据城墙,居高临下观察城内的情况,只要发现敌人,就用法术连人带房一同毁灭。方汀大发雷霆:“注意你们的行为!陛下还需要这座狮卫城,不要将它变成废墟。” 法师躬身道歉:“抱歉大师,请您为我等指明正确的做法。” 方汀命令法师依靠城墙画阵,这是足以覆盖整个城市的深奥法术,在画完最基本的圆环后,法师们需要进入城内描绘具体的图形,这很有可能和埋伏在房子里的狮卫守军撞个正着。手提盾牌的士兵站在画阵大师的前面,心提防每一幢房子的窗户,只要身后的法师用后背顶他,他就会向前走几步。 法师们从三个方向一起开始画阵,狮卫人立刻发现了他们的企图,站在房顶上瞄准敌人时不时露出来的后背,或者索性冲出去,用脚踩坏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线条。 虽然法阵没有画成,狮卫人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向更具威胁的法师,他们不知道那魔法阵有什么作用,无知就是恐惧。法卫步卒趁此机会加快速度,大道上没有设防,他们径直进入民法广场,最后的目标领主主堡近在眼前。 主堡城墙是狮卫的特色,只有狮卫城有两层坚固的城墙。占领了外围城墙的的梅戎狮卫士兵打开所有城门,奴隶们牵引投石车入城。狮卫守军们绝望地望着拉提诺斯,如果巨石和重弩砸开主堡围墙,那么他们就只能和敌人在主堡内开战了。 拉提诺斯憋着一口气。他知道法卫人仓促进攻,没有时间彻底搜查城内的所有建筑;他知道格雷格身受重伤,就算他真是个魔鬼,也不可能四肢完整地参与战斗;他也知道正有一支超过百人的部队正潜伏在圣涅克莱大教堂的塔楼里,随时准备从后方攻入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吕讷·查美伦的身后。 “等待骚动……”拉提诺斯强迫自己不作喘息,“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大教堂的塔楼中,一名名手执长剑的狮卫士兵屏息凝神,静静等待吕讷·查美伦的御驾从他们下方经过。塔楼中段有一个方形的装饰用空洞,士兵贴在墙上观察敌人的动向。吕讷身边有芙洛里和格雷格,狮卫人恐怕连吕讷的头发丝都休想碰到,但他们已经下定为狮卫赴死的决心,握紧长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吕讷没有发现异状,他虽然派了士兵进入教区搜查,但还没有轮到钟塔,法卫人在大教堂里发现了神父,老人神色淡然,按照王国的惯例,任何战争都不能卷入虔诚的教徒,吕讷也很遵守这一点。 “神父,”法卫军官向他问好,“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您随我离开教堂。芙洛里·梅戎公爵正在等您,她是前任狮卫领主的女儿。” 事实上,神父受到了拉提诺斯的委托,希望可以尽可能地托住敌人搜查的进度,但神父秉承着不能干涉政事的教义,当下沉默不语。他低头看着脚尖,慢慢地跟着法卫人走了, 拉提诺斯在进入主堡前向士兵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确认吕讷完全背对塔楼的时候才能出击。领队军官不敢轻举妄动,吕讷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若是不转过头去,所有人的肌肉就只能绷紧。 拉提诺斯眼看着吕讷在教区附近勒马,格雷格似乎和他说了什么。大块头想用他构造简单的大脑挤出一个好主意了,结果只能想出“吸引吕讷注意”这样的点子。然而格雷格比他聪明很多,如果拉提诺斯随便喊叫,反而引发了格雷格的疑心,那就得不偿失了。最后,拉提诺斯放弃了出声的想法,祈祷钟塔里的士兵可以找到最佳的时机。 城内寂静一片,格雷格并非没有觉得奇怪。和拉提诺斯想的一样,格雷格的确和吕讷说了城里的异状,吕讷停止进军,希望可以在投石车砸开主堡围墙后再发动进攻。 塔楼里的士兵眼看着一轮轮巨石飞向高墙,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阻止他们,但吕讷还能余光看见塔楼的动向,这不能保证他们确实地抓住机会。突然,芙洛里好像和吕讷吵了起来,似乎是女公爵无法忍耐长久的等待,想要率先攻入主堡。吕讷为了向她解释,彻底地转过身子,忘记了塔楼的存在。 “就是现在!”狮卫军官猛地一点头,今天他手上的锋利剑刃一定会刺入伪王的身躯,为全狮卫、全王国带来永远的和平。狮卫人深信不疑着,推开木门的第一位士兵已经踏出塔楼,双脚离开了门洞,将身体完全暴露在雨水和湿润的空气中。 铛——铛——铛—— 三下悠扬的钟声猛然敲响,震碎了所有狮卫士兵和拉提诺斯的心脏。格雷格突然回头看向发出钟声的塔楼,正好与那几名狮卫士兵视线相对。他冷汗迭出,到此为止时他都没有发现这些伏兵的身影,拉提诺斯则绝望地仰起脖子,看来老天都不想保佑狮卫了。 “陛下、陛下!” 一名梅戎狮卫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从城外赶来,他的脸上一片惊恐,好像是见到他老妈喊他回家:“圣主、圣主部队正从北面赶来!” “什么?”吕讷推开芙洛里,“是谁的部队?” 士兵摇摇头:“我不知道,但领军者的旗帜是——‘熊和金丝雀’!” “佩里·文迪……” 钟声的回音在大雨之中不断回响,仿佛替人送葬的丧钟。然而看吕讷那动摇的神色和拉提诺斯劫后余生般地叹息,我们仍不能知晓这丧钟到底是为谁敲响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二章 破城 “在目前所有关于查美伦王朝的历史资料中,有百分之七十二的史书记载狮卫城战役总共耗时自春至夏的三个月,这些史书大多出自王国大学士和后人之手。根据邓洛可庄园战役的发生时间进行推测,这一陈述无法立足。另有证据表明战役只持续了二十六天,从吕讷·查美伦抵达狮卫城开始,到塞缪尔·文迪撤出狮卫城为止,才是真正的‘狮卫城战役’。”——《狮卫城战役始末》,作者科恩·格朗特,收录于个人资料库,级别为。 冰冷大雨无法浇灭暑气,反而让人变得焦躁。法卫大军占据了民法广场所有空隙,士兵把手臂贴在身前极力收缩战地空间,以免被陛下遗忘在城巷间。 援军抵达的消息让吕讷动摇不已,主堡内已经传出欢呼声,好像只要文迪男爵的援军一到,就会全数冲出,来一个左右夹击。 格雷格泄愤似的将塔楼内的狮卫伏兵全数杀毙,甩掉剑上的血后回到部队前,一名斥候正在等待汇报城外的情况。 “圣主部队离狮卫城还有二里,”斥候道,“由于大雨我不能看清军势,但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一千人……”格雷格摸了摸下巴上刺手的胡渣,然后看了一眼无比疲惫的法卫士兵。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在文迪抵达城下之前强攻主堡,狮卫守军突然打开主堡大门,拉提诺斯第一个冲出来,将最前方的法卫方阵打乱。 狮卫守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在他们心里,只要圣主援军抵达,之前的失败都将一笔勾销。为了给援军更多行进的时间,他们毫不犹豫地扑进敌人的军阵中,希望可以用各自的力量撕扯出胜利的机会。 “快速行军!” 塞缪尔·文迪满脸雨水大声下令,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进城里。他早在几个时前就看到狮卫城的方向浓烟四起,但没想到邓洛可败得那么快。四方洞开的城门说明敌人已经攻入城内,或者狮卫人急需要援军。 但男爵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回头望着这群灰头土脸的士兵,他们并非身着白甲的圣主士兵,而是男爵自己从狮卫一点一点收集出来的残兵败将。如果我再快一点回到狮卫城,或者邓洛可再守久一些……文迪这么想着。 “士兵们,我知道你们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格雷格·肯特然后被吓得尿裤子,”文迪指着前方告急的城池高喊,“但那是你们的家乡!不管你们是不是懦夫,给我冲过去,然后杀光敌人!除此之外,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狮卫败军们羞愧不已,只能闷头进军。他们看上去士气极其低落,却始终想着如何杀敌。如果不是如此,文迪也不会拖着这支军队来狮卫城支援。 拉提诺斯心里一边计算时间一边冲锋陷阵,但很快就忘了所谓圣主援军还有多久进城。他一拳将敌人砸成肉泥,即使是没有被正面击中的士兵也被震得跌坐在地。吕讷见拉提诺斯无人能挡,环顾四周无数将领和爵爷:“不知哪位将军可以击退拉提诺斯将军?” 众将攻入狮卫城已经耗尽体力,对拉提诺斯这样的巨人望而却步情有可原。格雷格见没人响应,便笑道:“士兵们可以应对,何必要劳烦各位将军。” 梅戎狮卫人组成军阵,在芙洛里的指挥下越过法卫人挡在拉提诺斯的面前。吕讷完全没有发现女公爵已经离开身边,连他的近卫都摇头说没看见。芙洛里命令法卫人撤出民法广场,再令自己的士兵分散列阵。这阵列似乎受到一次冲击就会溃散,拉提诺斯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和之前的情况一样,他毫无阻碍地翻腾着大地和生命,将梅戎狮卫人抛到空中。 这批梅戎狮卫人都穿着轻薄的皮甲,在巨人可怖的重拳之下,赤露上阵和身着重甲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和拉提诺斯保持距离,一部分则寻找机会抱住拉提诺斯的大腿,突然拉提诺斯膝盖一曲差点跪倒在地,划伤一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低头瞪视那些敌人,梅戎的士兵双手环抱住拉提诺斯的腿不断扭动,只是如此做,拉提诺斯就能感受到令他心痒难耐的痛楚。 芙洛里和奴隶们将匕首用绳绑在士兵们身上,后者放下沉重的长剑,换成短刀或者索性不执任何武器。女公爵把士兵一个个推出去:“擒抱住敌人,快!胜败就全托付于你们了。” 芙洛里的作战很快就起到了效果,拉提诺斯的腿被梅戎狮卫士兵刮下不少肉,大雨滴落进伤口,也变成血液的一部分流出来。巨人哀嚎着将敌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就像是在处理患处多余的水蛭。梅戎狮卫人死死箍住拉提诺斯的腿,即使那足以抓握整个人身的大手已经环握住自己的腰都不肯松手。拉提诺斯实在忍受不了不能抓挠的痒,以至于不能控制手上的力道,一举将士兵捏扁捏烂。士兵双眼凸出眼眶,脸憋得通红,内脏破裂让他昏死过去,这才让拉提诺斯把他从腿上扯下来。 远端法卫法师的大火球经过长时间的飞行,终于横跨整个城市抵达战场。拉提诺斯刚一抬头,红光立刻遮掩住他眼前的一切事物,灼烧感让他不得不闭上双眼。暂时失明的拉提诺斯胡乱挥动手臂,希望可以确定敌人的方位并击退他们,但一个女声如同鬼魅般钻进他的耳窝,冰冷的雨滴就是恶毒之语的针刺:“拉提诺斯,你该还我的佩剑了。” 拉提诺斯痛呼一声,扎入肩膀的剑刃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战斗初时。芙洛里瞄准拉提诺斯受伤的地方狠狠拧动剑柄,如果拧不动了,就用双腿夹住他的手臂肌肉,一圈一圈将剑柄锤进去。 拉提诺斯从没有受过那么深的伤,新的痛感传递全身,慢慢发酵成酸酸的恐惧。即使不想相信,芙洛里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只有一方倒下她才会彻底罢休,拉提诺斯想要提起与她相当的勇气与之对抗,但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用大吼来提振自己的胆气,反手向后企图抓住芙洛里,后者纵身跃下跌坐在水洼里,这次她吸取教训,把武器一起带了下来。 失血过多让拉提诺斯无法看清敌人的正确方位,梅戎狮卫和狮卫人都穿着相同的盔甲,挤在一块晃来晃去。一名法卫士兵企图用刀挖掉拉提诺斯膝盖附近的肉,狮卫士兵及时赶到拦在他的面前,长剑在对抗匕首时更有优势,法卫人无法反击,短的剑刃反而成为他们的软肋。 狮卫人守护住了他们的将领,但拉提诺斯正在倒下的边缘挣扎,用手撑起上身,时不时拍打开几名要越过他攻击主堡的敌人。吕讷欣赏这位将军,在御驾上高声劝道:“将军,胜负已定,再多杀几个人都没有意义,只是徒费体力罢了。” 拉提诺斯听见吕讷的声音,眼中突然一亮,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扑向吕讷,结果一个趔趄脸面朝地倒下,芙洛里刺穿了他的脚踝,拉提诺斯已经血流成河,甚至无法辨别自己哪里受了伤。 文迪终于率军冲入城内,骑兵率先突破法卫的枪阵,又被一道猛然升起的火墙堵住前路,只有几名身手矫健的在火焰完全升起前纵马越了过去,其余没有勒住坐骑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苗窜上自己的身体,惨叫着向前盲目奔跑。 格雷格走上城墙,一名法师将他引到方汀身边。大师正在严密地监视着文迪援军,格雷格凑近他的肩膀:“我军已经没有体力对抗更多敌人,如果能够逼退,就试着不用接敌吧。” 方汀喜欢这样的做法,他边点头边戏谑道:“没想到王国闻名的魔鬼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计策。” 格雷格耸耸肩:“即使是魔鬼也会落泪。” 文迪和他的步兵方阵堵在城门口束手无策,奥术能量产生的火焰不会轻易被雨水浇灭,因灼热而扭曲的景色里,狮卫守军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们被逼到高墙边缘和主堡窗台上,一名法卫士兵还不等战斗结束就匆匆将法卫大旗挂在主堡围墙上,并因此把后背和生命都托付给了自己的敌人。 男爵只能在马上干着急,突然身前的火焰高墙莫名其妙地萎靡下来,变得只要踮踮脚就可以跨过去。方汀一愣,对他的法师们破口大骂:“我没让你们停止施法!” “大师,”一名法师平举着发亮的手臂,“我们没有停止!” “什么?” 格雷格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立刻转身朝自己的部队下令:“士兵,注意西北面!” 文迪男爵的士兵方阵里,有一名长矛手并没有老老实实地手持武器,而是把长矛插在地理,右手悄悄背在身后。紫色光芒消失地很快,士兵微微地松了口气,趁着大家都在张望前方状况的时候又不动声色地拔出长矛,马上他们就要向前推进了。 文迪感激地望了自己的士兵方阵一眼,但他来不及向那名士兵道谢,立即下达向前的指令。这支充满报复心理的军队精神饱满,男爵不需要顾虑两方的士气落差,因为他发现之前越过火墙的骑兵陈尸于法卫军阵的中间。他一边接敌一边瞥向正面战场,除了拉提诺斯横躺着的巨大身躯之外,还有不断从墙头落下的狮卫士兵。 法卫士兵原本在梅戎狮卫士兵身后待命,突然侧面闯出几个墨绿色的健影,全都吓了一跳,文迪的骑手一举刺进军阵中段,抬抬眼皮就可以看到吕讷的面容。士兵心中一喜,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身为骑手的幸运到此为止,便毫不犹豫地甩出手中的长剑,但愿可以让伪王受一点伤。长剑歪歪扭扭地飞过去,很快便没了冲劲,剑柄率先落在吕讷近卫的头盔上,发出铁器撞击的金属声。骑手心灰意冷,等着敌人的长矛将他刺倒。 格雷格的命令即刻传达至所有法卫士兵心中,虽然他现在名义上是梅戎女公爵的将领,但法卫人仍然自然地接受命令,这让芙洛里非常不满:“那这些法卫人也服从我的命令咯?” 吕讷别有深意地沉吟一声:“说不定可以……” “嗯?”芙洛里忽然兴奋起来,“我可以掌兵吗?您早该这么做了,陛下!这场战斗原本可以在一周之内彻底结束。” 法卫人在文迪的骑兵进入巷子以后慢慢转向,拖沓得如同一头将死的老牛,狮卫骑手抓住机会冲散阵列,士兵紧跟其后,卡住法卫人阵列的一角。法卫将领不得不以这样的队列指挥战斗,士兵们不断后退收缩,直到形成一长排将狮卫援军分成左右两股。格雷格见情况不妙准备下城战斗,却被方汀拦下。 “拼命不讨陛下欢心,朋友。”大师指了指格雷格的手,“它在冒烟。” 格雷格时常庆幸自己交了这样一位好友。他手上飘散开来的不是什么烟气,而是皮肤的碎屑。只有格雷格自己感受得到,他的身体正在像被风化的岩壁一般瓦解,但对于方汀来说,他不需要知道得那么多。格雷格冲大师点点头,回到城墙平台上注视战局,将领脱离部队如此距离,已经再也做不到什么了。 吕讷望了一眼欲行又止的格雷格,但顾不得猜测什么,他身边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而狮卫援军不断从各个巷口渗入法卫阵地,文迪则站在横跨狮卫城下水道的金币大桥上。年轻的陛下轻轻地叹了口气,勒动御驾稍稍转向空虚的西南方向:“梅戎公爵,这里就交给你了,暂时指挥法卫的士兵吧,他们绝不亚于你的人。” 芙洛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她只向陛下点点头,便再次抽出一把崭新的长剑:“法卫人,现在你们暂时听命于我!随我冲锋,攻入主堡!” 吕讷一惊,他刚想回头叫住芙洛里,却发现她已经一个人冲出去了。法卫人个个抖擞起精神,他们不愿看到梅戎狮卫抢走夺取主堡的战功,所以跑得和女公爵一样勤快。吕讷笑着摇头,他现在必须立刻撤出狮卫城,广场上阻止文迪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狮卫援军很快就会夺走这片空地。 格雷格看到法卫军果断进入主堡,认不出吹起口哨:“陛下果然智慧过人!我甚至还在患得患失、考虑如何牵制敌人。” 方汀两手一摊:“说不定陛下只是没有管住梅戎女公爵罢了。” 失去了最后一位可靠将领的狮卫守军已经没有士气一说,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丢下武器跪地求饶,这情有可原。他们早已经忘记有一名名为塞缪尔·文迪的男爵带着援军像疯狗一样撕扯着法卫人的尾巴,哪怕士兵中有一个人再喊一声“我们的援兵到了”,他们或许就可以再强撑几个时。一名绝望的狮卫士兵不忍看到自己的家乡就这样落入他最憎恨的法卫人之手,最终选择了从高高的窗台跃下。在他着落至一片墨绿色的海洋的刹那,他突然后悔了,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等待的同胞啊!为什么他不能再忍一会、再多杀几个敌人呢。 文迪男爵没参加过几次战争,他所在的圣主领地原本一直保持着安逸与和平。他紧紧盯着主堡内的战况,催促身边的士兵出战,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而已。他甚至没有机会亲自走到拉提诺斯的身边,劝他早点投降算了,圣主完全没有往狮卫增派援军的打算,即使是他自己,也只是在狮卫游荡了很久才找到这一千援兵。他站在金币大桥上望着奄奄一息的巨人,好像上一次,文迪也是在水边远远地注视着某位英雄的落幕。 格雷格叹了口气,虽然很对不起文迪,但他这次来得太晚了。圣涅克莱大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敲了四下,援军的到来只延长了狮卫人一个时的寿命。文迪再怎么愚蠢也发觉了这不可逆转的命运,无助地向天上的圣主祈求原谅。 “雷斯垂德!我们走。” 年轻的士兵耳力极佳,在哀嚎声中听出了男爵的自言自语。他丢下手中的长矛和身边的战友,快速跑回文迪身边:“大人,是要我下达撤退的命令吗?” 文迪摇头:“不,就你和我,我们离开这里。” 雷斯垂德心中一怔,但他也明白过来主人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这里是狮卫人的家,战死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无比光荣。”文迪一边纵马转向一边安慰自己。“雷斯垂德,跟着我是不是很无趣?我们一直再失败。” 雷斯垂德想了一会:“是的,大人。” 文迪背对着雷斯垂德,没有说话。 “我想赢,大人。”雷斯垂德低头,肩膀微微颤抖,“我想打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但我们、我们总是迟到。” “塞缪尔·文迪,我记住他了。”吕讷合上刚刚送达的书信。马林伯爵传来捷报,他挡下了米伦和伊斯滕的数波攻势,没有把任何一名圣主将领放来狮卫。“这个男人……他总是快人一步。” 事实上,拉提诺斯并没有彻底咽气。他躺在地上尽可能地回复体力,并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才能控制伤口的出血量。他侧躺在地,耳朵贴着地面,倾听战场上的情况。突然,他听到几个异常沉重的脚步声,那一定是拱卫伪王的几个铁疙瘩,刚才吕讷从战场上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他又回来了。 成败在此一举!拉提诺斯猛地睁开双眼,徒手暴起数米之远,他不能确认吕讷到底离自己多远,但当他看清面前所有法卫将领惊骇的表情后,他认定自己没有跳错方向。这个守住狮卫城一月之久的、狮卫最后的英雄,将双拳当作重锤直直砸向伪王吕讷·查美伦,无论是格雷格、芙洛里、图道尔还是方汀都没有反应的机会,一座大山毫无阻碍地压向那个发动了一切罪孽的男人。 吕讷没有逃避,或说他无法逃避。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比他的脑袋还要大的拳头砸下来,鲜血溅在他惨白到凄美的脸上。拉提诺斯砸死了吕讷身前的一名近卫——完全砸扁,远处格雷格打从心底求他不要把拳头拔出来,那样会让大家一生都不再想吃肉饼。 重拳产生的强风吹起了吕讷的战服下摆,后者死命踮住脚尖,以免由于地面碎裂而滑向拉提诺斯的拳头。庆幸圣主庇佑的同时,吕讷向拉提诺斯同情地摇头:“拉提诺斯,战争结束了。” “你说什么……” “你的士兵已经投降,来救你的塞缪尔·文迪男爵不知所踪。”吕讷左右四顾,“这就是结束的意思。” 拉提诺斯保持锤击地面的姿势跪倒在地,犹如再向吕讷俯首陈臣。格雷格拿出一条正好配得上拉提诺斯的巨型镣铐,图道尔惊得瞪大了眼睛,心想黑魔法师连这种东西都能提前准备。事实上,格雷格知道城里一直有这副刑具,是梅戎公爵准备用在某一天的,没想到今日便宜了法卫人。 “将军,我佩服你的勇猛,狮卫城陷落与你无关。”吕讷拍了拍拉提诺斯的肩甲。“以后我会宣布你的处置,但我向你保证,那绝不会是死刑。” 拉提诺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十一世陛下的召唤、前往圣主作战了。 不管败军之将如何悔恨,今日的大雨还是会下。法卫与梅戎狮卫总共一千七百二十三名残兵在民法广场上整齐列阵,这瓢泼般的雨水不再惹人讨厌,反而还有一丝清凉。 格雷格引领吕讷和诸位将军走上狮卫城主堡最高的露天平台,身后侍从的手中拿着一面蓝色的六剑十字旗。为狮卫城披上六剑十字架是无上的荣耀,吕讷必须在踏完前往高台的台阶之前确定好谁来展开旗帜。年轻的陛下没有回头,一口气走完所有台阶,然后喘着气道:“格雷格卿,你来向士兵展旗。” 格雷格受宠若惊:“陛下,也许这会有更好的人选……” 吕讷翻了个白眼:“这台阶太长了,我好累,举不动那么大的旗帜。” 芙洛里回头看了一眼:“一共才九级。” 诸位将军干咳几声,提醒女公爵少说几句并不会死掉。 年轻的陛下在门后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挺起背脊走入平台的雨帘中。方汀公爵站在他的左边,肯特将军手执卷在一起的旗帜站在他的右边,其余将领列成一排在后。方汀清了清嗓子,高亢的音量竟然冲破了乌云,昭示这一切都是圣主的安排。 “诸位!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双卫领主、查美伦的正统继承人、王朝第十二位君主吕讷·查美伦。现在,我正式向你们宣布——” 格雷格向前一步,用最潇洒的姿势甩动手臂,蓝色的六剑十字旗在半空中舒展出完美的弧线,将那比圣光还要耀眼的图案展现给所有士兵欣赏。 “邪恶的敌人已经被我等肃清,狮卫领内没有叛乱者!代代祖先无法完成的夙愿在今日得偿——狮卫城已属于我们了!” 狮卫城属于我们! “陛下万岁!” “查美伦十二世万岁!” 令人陶醉的欢呼声传出千万里,让每一位雨中的狮卫人都驻足侧耳。无论他们身处狮卫的哪一个角落,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卫城的方向。不过很快他们就重新低下头,该躲雨的躲雨、该农作的农作,仿佛一切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臣服的狮卫人 狮卫的汛期在吕讷攻下狮卫城的第三天正式结束,久违的阳光洒在蓝色的狮卫旗帜上,是圣主为新城主降下的福祉。 吕讷遵守了他的承诺,立刻册封芙洛里·梅戎为狮卫领主,等到狮卫城内的居民回来后,册封仪式便会正式举行。 在此之前,吕讷最为担心的是狮卫领主的归降问题。如今狮卫落入法卫人之手,想必不少领主不会轻易向年轻的陛下低头。他边考虑解决的对策边在陌生的卫城里四处走动,经过几个拐角后推门入内,发现自己走进了领主房间。 梅戎正坐在书桌前埋头书写,两名侍从见到吕讷立刻行礼,年轻的陛下则摆摆手。芙洛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我以为是谁这么没有礼貌,进门都不敲一下。” 吕讷已经习惯她这么说话了:“我没看到门。”他凑到芙洛里身边看她在写什么,白色的信纸上写着某位狮卫领主的名字,接着是一大段感人肺腑的发言。 “这些狮卫领主与我的父亲都有交情,”芙洛里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封封好的信,“如果他们知道是我当狮卫领主,或许更容易接受。” 芙洛里的笔迹纯属狮卫贵族的风格,龙飞凤舞之后是模仿圣主人的结尾。吕讷不喜欢这样的写法,便指着一个字母的尾巴:“它太长了,都快和下一句连在一起了。” 芙洛里翻了个白眼:“是,尊敬的大学士,在下会以一名王族的标准要求自己的。” 吕讷忽然愣了一下,把信纸上的手指收回去,转身背对芙洛里:“最好如此。”说完就和侍从一起离开了。芙洛里感到疑惑,她从来没有见过陛下这样说话,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还有很多信需要尽快写完并寄出,不容出错。 十二世陛下作出承诺,狮卫领内的所有领主都将暂时属于梅戎公爵,往下具体的分封将由女公爵亲自进行。绝大部分领地都会维持原状,封臣也不会有巨大变更。作为交换,同意臣服的领主必须前来狮卫城参加梅戎公爵的受封仪式,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很多领主立刻回复愿意效忠,他们领地、没有大量兵力,能够守住自己的领地是唯一的愿望。在彻底战败的情况下,由一位地道的狮卫人作为领主已经是万幸。十日之内,狮卫领主们陆续都回复承诺参加受封仪式,就连吕讷认为最不可能效忠的斯托卡家族都送来了使者。 这位使者满脸胡渣,年纪稍长又没到拿不动刀剑的时候,他快步进入主堡大厅,面对吕讷并不跪地行礼,而是转身面向芙洛里:“梅戎公爵。” 他也自称斯托卡,是斯托卡的叔叔。他向芙洛里宣誓了斯托卡家族的忠诚,期间只和吕讷和对视一眼。 吕讷摆手招来新上任的狮卫总管,后者贴近他的耳朵。“斯托卡家族因伯爵去世也等待册封,有望封爵的是已故伯爵之子和您面前的这位,也是已故伯爵的弟弟。” 吕讷正看着芙洛里和斯托卡攀谈的样子:“那这位是谁派来的,还是他自愿前来?” “根据书信,是斯托卡令他前来。” 吕讷眯起眼睛笑道:“我喜欢他。” 老斯托卡完成家族交给他的任务后,向梅戎公爵行礼道别,举步从主堡大厅离开。经过门槛的一刹那,斯托卡用余光瞥见一个靠在墙边的男人,那人腰间别着一把漂亮的长剑,嘴里嚼某种脆脆的零食。斯托卡只当他是吕讷的近卫,便继续往民法广场走去。 据这位斯托卡本人所说,当他的哥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时,他正受到病魔的困扰而卧床不起。如果他能多听听传闻,或者当年在狮卫城里多走动走动,或许就会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险境。格雷格看到斯托卡越过自己后不再靠着墙壁,而是抽出那“漂亮的长剑”,双脚离地跟在他的后面。 狮卫城的原居民已经在近日陆续回到自己原本的家,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他们虽然心情不怎么样,但也就仅此而已,而且因为狮卫城刚刚被占领,城内的税率有所下降,这反而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斯托卡并未立刻离开城市,而是在城里晃了一圈。他看到几名工匠正在对战时损毁的房屋进行修复,几名法卫的法师也在帮忙,他们用法术搬运沉重的石料或倒塌的房梁,和狮卫人有说有笑。斯托卡摇了摇头,转身钻进另一条巷子。 他不熟识城里的路,拐来拐去竟然拐到了红玫瑰,或许这就是每一个男人都有的特异功能。窑子是城内最快恢复功能的建筑,无论何时都有人需要身体上慰藉。斯托卡看到那些狮卫女人和法卫人厮混在一起,他们扭作一团在街边发出尖锐的笑声,好像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 他终于忍无可忍,快步向那法卫人走去,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扳向一边,一柄长剑从他的下巴刺进脑子里,斯托卡双脚绷直失去意识,甚至来不及多想到底是谁要走了他的性命。 格雷格结束斯托卡的生命后,扶住他的肩膀让他慢慢躺下,拖进昏暗的巷子。他思忖着要不要把这人的脑袋割下来,这位斯托卡没有太多用处,所以就让野狗来处理这具已经失去名字的尸体吧。 远在自家领地的斯托卡收到来自狮卫总管的信,信上称已经解决了他的叔叔,今后他就是斯托卡家族的族长。斯托卡大喜过望,并再次向十二世宣誓效忠,次日还娶走了自己叔叔的妻子。 狮卫的大部分领主都已经臣服,吕讷看着记录着所有狮卫领主的名册,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没有被划去。年轻的陛下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沉吟一声:“邓洛可……” 格雷格接口道:“邓洛可家族已经失去领头人,已故伯爵唯一的儿子现在还未成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拒绝臣服于您。” “那就没有必要再等了。”吕讷拿起笔将邓洛可的名字划掉,“等你回来,我们就开始准备庆功的宴席。” 格雷格领命前往邓洛可庄园,随行士兵只有二十人。庄园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斯托卡伯爵领军战斗的痕迹。一想到老伯爵,格雷格就全身紧绷,那是他作为将领时第一次感到不得不杀掉某人。杀人总会为格雷格带来快乐,但那天面对斯托卡,他仿佛是被逼无奈才选择了杀人这条道路。 出乎格雷格预料,庄园守卫没有向他展现出多少敌意,总管正常接待了格雷格,并为他献上餐食。格雷格不敢相信这是不肯臣服的邓洛可家族做出来的事,便一本正经地叫来总管:“这是你们主人的命令吗?” 庄园总管摇头叹道:“狮卫的战争已经结束,但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投降,请将军劝劝她,否则我们没有办法回归正常的工作。” 格雷格环顾四周的仆从:“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这是我等一致的意见。” 闻言格雷格点点头,令法卫士兵准备好剑刃。庄园总管虽然有些不舍,但比起自己动手,他还是希望有人能来背负这恶名。 格雷格不需要别人带路就可以走到领主的房间,他一推门,身边冷光一闪,一把匕首扎进了格雷格的大腿,格雷格连眼睛都没有扎一下,依旧直挺挺地站着。 袭击者是年仅十岁的邓洛可?他可能已经知道匕首有杀人的作用,所以才会拿它来伤害格雷格。格雷格低头看着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邓洛可感到害怕,他松开匕首跌坐在地上,疑惑为什么格雷格没有感觉到痛。 格雷格把匕首从大腿里拔出来,扔在远离邓洛可的地方。已故伯爵的夫人正躺在榻上,一对黑眼圈为她的美貌减分不少。格雷格带着绅士的礼貌坐在夫人边上。“邓洛可夫人。” “格雷格·肯特。”夫人语气轻浮,根据庄园总管的陈述,她并没有得任何疾病,但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 格雷格有些同情她:“我奉陛下之命来劝邓洛可家族归顺,请您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我已询问过庄园内的仆从,他们都希望您可以早日同意归顺。” 夫人痛苦地摇头,嘴唇微微颤抖。格雷格不得不将头低下去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我愿意投降,但里昂不肯。” 格雷格一愣,回头去看邓洛可。邓洛可重新拿起匕首,法卫士兵以为他又要伤害将军,纷纷挺身而出,不料邓洛可将匕首猛地扎向自己,疼得他哇哇大叫。 邓洛可夫人瞪大了眼睛,差点从榻上滚下来:“里昂,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你感觉不到痛?”邓洛可一边流泪一边大喊,“这好痛啊,为什么你连叫都不叫,格雷格·肯特?” 格雷格走到邓洛可面前,一挥手将匕首打飞,抓起他的衣领将他举到半空,往坚硬的墙面上猛地一砸,邓洛可立刻失去意识,邓洛可夫人哀嚎着爬下床,抱住格雷格的脚。 “老实和你说,陛下叫我来是为了杀死你们。”格雷格单膝跪地,捧起夫人的脸。“如果你能同意投降,我就让你把你的儿子送出狮卫。是否要留他一命,完全取决于你。” “我同意!我同意……”夫人哽咽道,“我早就说了,只有里昂一个人不同意投降。” 是日午夜,一辆马车从邓洛可庄园出发,驶向遥远的圣主领地。格雷格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带回了邓洛可夫人的承诺。黑魔法师临行前邀请夫人一同前往狮卫城:“如果你能亲自表达忠心,以后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不了。”邓洛可夫人心灰意冷,在侍从的搀扶下转身离去。“我身体抱恙,无法面见陛下。” 格雷格看出了什么,两手叉腰叹了口气:“那真是遗憾。” 两天后,邓洛可庄园总管便告知陛下邓洛可夫人病逝的消息。吕讷佯装万分痛心,并邀请总管留下来参加宴席。“明天表示梅戎公爵的受封仪式,请您代表邓洛可家族出席,和所有爵爷们一起见证这个充满荣耀的时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四章 芙洛里闪击 举办一场每一位贵族梦寐以求的册封仪式需要精心准备,但现在是战争时期,只能一切从简。芙洛里原本只希望一些大贵族和亲信前来参加,结果吕讷坚持所有狮卫领主都要出席。主堡大厅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仪式后的宴会将摆在户外。 “我觉得没有必要设宴。”格雷格拿着城内剩余物资的清单,“之后我们还要进攻圣主,需要大量的粮食。” “如果无法安定狮卫,就不能轻易进攻。”吕讷接过清单,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城内的食物最多可以撑到明年秋天。“这是必要的支出。” “另外,”格雷格环顾四周,凑到吕讷耳边,“牢里还养了一个非常能吃的家伙。” 年轻的陛下来到狮卫城的地牢,发现阴暗的地下变得干净整洁。自从芙洛里成为领主,任何事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地牢里的犯人要杀就杀,要放就放,牢房很快就空出来了,显得有些寂寞。 拉提诺斯被关在地牢中间,即使是最大的牢房也不能让他顺利伸展四肢,只好蜷成一团。吕讷还没有走到牢房门前就听到他大声索要食物的声音,听狱卒说,拉提诺斯每天要吃掉二十人份的食物,负责仓储的管家都快要被气疯了。 吕讷摆出他最擅长的笑容,让格雷格打开关押拉提诺斯的牢房。拉提诺斯对吕讷充满了敌意,从牢门里爬出来后就一直等着他。年轻的君主毫无自觉地在他面前慢慢走向地牢出口,拉提诺斯边爬边想,如果现在扑过去把吕讷的头咬下来,即使是格雷格也不可能反应得过来。 “安分一点,将军。”格雷格突然轻声开口,“陛下是要放了你,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 格雷格已经识破拉提诺斯的想法,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吕讷将巨人带到宽敞的广场,拉提诺斯终于可以舒展筋骨,背脊发出可怕的噼啪声,让格雷格听得浑身发痒。 年轻的陛下笑道:“拉提诺斯,你向我展示了何为忠诚。即使沦为俘虏,你也能想到消耗粮食这样的方法继续打击敌人,实在令人敬佩。” “所以为了你我双方,我决定释放你,让你回归圣主——但我有一个条件。” 拉提诺斯心知不可能空手而归,便抬头认真倾听。 “你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已经不能战斗。”吕讷看着拉提诺斯身上几处显眼的伤痕,“所以回到圣主后,请向你的君主请示不出席战斗,或者驻守不重要的堡垒。如果你能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可以放你走。” 拉提诺斯向来信守承诺,唯一的阻碍是他是否珍惜性命。拉提诺斯看了一眼正在拔剑的格雷格,痛苦地发出笑声。“如果没有命的话,还怎么效忠自己的主人呢。” “理智的发言。” “我答应你,吕讷·查美伦。”拉提诺斯站起来,手脚上的镣铐应声落地。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场战争你不可能胜利。如果十一世陛下让我驻守原本属于你的城池,那这个诺言就毫无用处了!” 看来这个大块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蠢,吕讷如此想道。 年轻的陛下亲自在城外送别拉提诺斯,那宽阔的后背已不能再成为伊斯滕的城墙,对法卫人来说无疑是利好消息,连吕讷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了:“就当是拉提诺斯又在城里待了两天,快去准备册封仪式和宴席吧。” “总管恐怕要哭出来了吧。”格雷格陪同陛下走下城墙,“不过我倒是非常好奇,原来您是这么喜欢设宴的人,我没有想到。” 吕讷打发走问东问西的黑魔法师,一个人钻进领主的房间里。芙洛里最近一直在努力处理狮卫的事,已经累得倒在桌上昏昏欲睡。即使如此,她手里的笔还在文书上写写画画,随随便便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吕讷一眼看出那张纸上的是什么,一个领主书信来借粮,芙洛里看也没看就要签名同意,吕讷赶紧跨过去扶住她的手腕,一滴墨水落在签名处慢慢化开。 芙洛里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吕讷,松了口气倒在椅背上:“你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如果我不出现,你就把名字签下去了。”吕讷点点桌面,“这人是在无理取闹,开口就要那么多物资。”说着就把这封信扔到窗外。 芙洛里已经用那困顿的脑袋批了不少文书,都是一份不同意接着一份同意。吕讷用屁股顶开芙洛里,自己坐在领主的位子上重新批阅文书。 陛下动眼犹如浮光掠影,一眼就可以把纸上的内容读个大概,然后决定是否同意上面的提议,有时候还会多写几句话。芙洛里看得入迷:“老实说,你更适合坐在这里,而不是站在沙场上指挥士兵。” “战争结束后,我会遵照你的建议。”吕讷边写边说。他换了一张干净的白纸,在上面一行接一行地写起来,用的是华丽的王室写法,芙洛里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如果是您要求的话,我想我会考虑的——” “我希望能同你结婚。” 时间戛然而止,芙洛里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被敲响,发出嗡嗡声。女公爵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发现吕讷低垂着眼帘,连白皙的脸颊都微微泛红,变成令女人都艳羡的玫瑰色。 “这几天来你的表现令我瞩目,我无法忘记你。”吕讷将笔下的信推到芙洛里面前,一封求婚信大功告成,最后一行写着吕讷·查美伦的大名。芙洛里瞪大了眼睛,而吕讷根本没有勇气对视她,最后起身走到阳台,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吕讷在人前无比威严,偶尔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芙洛里感到特别新鲜。“我受不了了,”他又匆匆走回来,企图把求婚信收回来,脸已经红得像是颗大苹果,“对不起,梅戎公爵,你就当刚才发生的事没有发生过,继续、继续批阅文书吧。” 芙洛里用手指按住桌上的信,摆出戏谑的姿态笑道:“不,我得考虑考虑。” “该死!”吕讷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任人摆布,“如果到最后你都不答应我,我只会在众人面前失去威信。” “那有什么,不是还有我吗。”芙洛里站了起来,从上至下俯视吕讷,“有我就不用担心了。” 吕讷愣了一下,被芙洛里抽走了求婚信,女公爵笑容满面,一字一句地细细观赏——不愧是查美伦家族的后代,每一句话都写得有板有眼,庄严之中又不乏爱意。 “我会在受封仪式前答复你。”说罢芙洛里就离开领主房间,她看起来精神抖擞,一点都不困了。 吕讷满脸的羞愤在芙洛里离开的一瞬间就尽数退去,从鼻子里重重地叹气。一只百灵鸟飞落在他的肩膀上,并开口说起人话来:“这样就行了?外头的失足女都和我谈不拢价钱。” “只要让芙洛里感觉自己高高在上,她就会开心。”吕讷坐在领主办公的椅子上,“虽然很不情愿,这很有效。” 百灵鸟变回格雷格的样子。“就算成功了,婚后生活会很麻烦。她会一直提起这段往事,说你是个害羞鬼。” 吕讷瞪了他一眼:“很快我们就会出征圣主,我不会带她去。到时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战争结束后——”年轻的陛下欲言又止。 格雷格没有发现端倪,继续道:“不过在我看来,无论哪个女人被您求婚,一定会激动到发疯的。” 突然,领主房间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吕讷一愣,发现芙洛里喘着粗气回来了。格雷格反应迅速,就好像知道有人会闯进来一样,提前变成百灵鸟飞走,只留下几根匆忙的羽毛。 “芙洛里——” “我答应你。”芙洛里大步走向吕讷,双手捧起他的脸,越过书桌吻住他的嘴唇。吕讷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滚烫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让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谁才是求婚的那位。 “咳咳……”吕讷推开芙洛里,口水还挂在嘴唇上,他又开始脸红了,难道脸红真的是受意志半空的吗。“你不是说还要考虑考虑吗?” 芙洛里耸耸肩:“我考虑完了。就把受封仪式当作结婚典礼吧,我们好像没有太多时间。”说完女公爵又一蹦一跳地走了,根本不给吕讷反应的时间。 年轻的陛下很快就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只要求亲信前来参加。“婚礼就在受封仪式后,你们都是我们的见证人。” 说这话的时候,吕讷满面春风,就是个普通的、即将与爱人喜结连理的普通人。只有方汀如临大敌,连自己在不停摇头都没有察觉,所幸格雷格挡在了他的面前,没有被吕讷发现。 通知会议一结束,方汀就立刻叫住芙洛里,把他带到没有人的地方。“公爵大人,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你和陛下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芙洛里无辜地撅起嘴。“爱情不能用时间来判断。” 方汀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快了。“我有责任告诉你陛下的上一任妻子。她被陛下亲自下令处死,那些莫须有的罪责全是陛下嫁祸于她的。” “这件事我知道,吕讷和我说了。”芙洛里有些恼火,“是那个女人罪有应得,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嫁祸。你是法卫的公爵,难道还会听信贬低陛下的谣言?” 芙洛里完全进入了王妃的角色,丝毫不理会方汀的言论。她认为公爵是由于长时间寻找需要休息,便劝了他几句。“受封仪式上的宴席有助于你放松,仅限于这几天,把战事放在一边吧。”说罢她拍了拍方汀的肩膀,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方汀感到不可理解,在人前吕讷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倒在大师看了,这无比虚伪和恐怖。受封仪式即将到来,狮卫领主们陆续进入狮卫城,一面向吕讷和芙洛里宣誓效忠,一面祝贺两人的婚事,消息传得很快。方汀郁闷地离开大厅,那虚假的空气令他窒息。 事实上,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陛下与女公爵之间没有感情。但当他看到这几天芙洛里一直粘着吕讷,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可怜的胖女人。在他看来,芙洛里和前一任王位的区别,就只有地位和容貌而已。 “对陛下而言,女人只不过是工具罢了。” 方汀一惊,抬头看见格雷格坐在二楼阳台边缘,用法师的方式向他说话。格雷格晃动两条伸出阳台外的腿,嘴唇不动就能将心思传达给大师。“这就是真正的君主。” “那公爵呢?”方汀抬头瞪着格雷格,“难道梅戎公爵不该知晓这件事吗?如果她知道,就算是嫁给一个糟老头,她也不会考虑陛下。” 格雷格不说话了。方汀自知多言,向好友道歉,然后低头离开。格雷格跳下阳台,吕讷正好从大厅出来,他看上去因镇定而面无表情,这正是思考的表情。 “您都听到了,陛下。”格雷格望着方汀离开的方向。“您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公爵的忠诚吗。” “这很难说。”吕讷道,“但如果我现在不让他出席仪式,很有可能惊动他。” “方汀只知道研究奥术,这种严谨又深奥的东西让他变得固执。”格雷格向吕讷行礼,“请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处理好自己的。” “但愿如你所说。” 一日后,梅戎公爵的受封仪式正式举行。所有狮卫领主会聚在敞开大门的主堡大厅,他们单膝跪地,大声呼喊“陛下万岁”。芙洛里·查美伦穿着狮卫最传统的墨绿色长袍,用宽宽的皮带束腰。由于之后还有一场秘密的姿势,所以她还化了一个不适宜出现在庄重场合的靓丽妆容,令众多爵爷眼前一亮。都说老梅戎的女儿男子气十足,不能让儿子娶她,结果打心底后悔的还是说这话的人。 芙洛里踩着皮靴,用坚定快速的步伐穿过诸位狮卫领主,吕讷·查美伦已经在所有人之前等她前来。她单膝跪地,向吕讷宣誓效忠,声音在宽阔的大厅中荡出回音。“吕讷·查美伦!我今生之主、我领地的守护者!我将性命托付于你,认你为我的君主。” “很好!芙洛里·梅戎,我见识到你的忠心了。”吕讷抽出仪仗剑,搭在芙洛里的肩头。“我封你为狮卫领主,王国五分之一的领土尽归于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我的爱卿。” 吕讷收回仪仗剑再双手递去,仪式算是完成了。芙洛里接过剑,狮卫领主们一齐恭喜新一任狮卫领主继位,他们不太在乎谁坐在那张领主宝座上,待会有一场丰盛的宴席用来抚慰这几个月来战争带给他们的恐惧,这才是他们真正地目的。 狮卫总管匆匆引众人离开大厅,前往广场上的大宴会。吕讷有些激动,他深情地望着身边的芙洛里,是时候去大厅后的房间里,和他的亲信们一同举办今天最重要的仪式了。 突然芙洛里一转头,拉起吕讷的手朝楼上走去,吕讷有些疑惑:“你不会是又反悔了吧?” 芙洛里欢快地笑出声来,犹如一头雀跃的鹿。说实话,她实在是太喜欢看到吕讷惊慌失措的样子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攥住他的衣领,让他弯下腰和自己吻在一起。芙洛里的吻总是会堵住吕讷的一切计划和理智,年轻的陛下所幸丢掉这些没用的东西,和芙洛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用双唇交换彼此的爱意。 “我已经厌烦仪式了,”芙洛里向后一倒,准确的进入一间堆满柔软毯子的房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还是省省吧。” “你厌烦得真快。”吕讷本想就这样压着芙洛里,但不需要猜疑,梅戎公爵只需要一个转身就逆转了局面。吕讷看向别的地方:“希望我不会让你那么快厌烦。” 另一边的仪式地点,方汀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图道尔刚刚出去观察情况,说是陛下和公爵都已经不见。“难道两个人都反悔了?” 格雷格哈哈笑道:“那我们就不用等了!事情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顺利。” 图道尔想到了自己的甜蜜往事,和夫人相视一笑。在远征时带上自己的妻子是多么重要的事!早知今日,孤独的有妇之夫也不用在这里面面相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五章 新教皇 伊斯滕面色铁青地拿着狮卫斥候送来的急报,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钻进营帐。赛克罗代替他的父亲大发雷霆:“援军为什么没有到?如果不是把兵力派去狮卫,我们还会站在朝圣峡谷前吗?” 斥候被吓得不敢抬头:“梅戎公爵的女儿芙洛里·梅戎已经叛敌,她的部队阻挡住援军,援军只能绕道。” 谁都想不到梅戎公爵的女儿会临阵投敌,赛克罗双手抓住头发来回踱步,最后走到摆放地图的桌子前狠狠一拍,将图纸上的棋子全都震倒。 圣主方面派出大量援军前往狮卫,导致圣主战线没有足够力量向前推进。马林伯爵远比圣主人想象的要“胆”,他几乎油盐不进,缩在朝圣堡垒里不肯出来,谁都拿他没办法。 圣主大军准备等到前往狮卫的部队回来后再发动总攻,但朝圣日就要到来,教廷已经发出信函。伊斯滕佯装得病,拒绝接连教廷派来的使者,赛克罗将他挡在营帐外。 使者满头大汗,掏出一封并未用圣术写就的普通信件:“事态紧急,请陛下务必阅览此信。” 赛克罗不明白还有什么比战争更危急,当众拆开了信,使者大喊“不行”,但王储已经将信打开。 信上先说了一长串寒暄的话,最后才把噩耗告知阅览信件的人——教皇利多门二世即将离开人世,请陛下返回圣主城主持新教皇的就任仪式。 赛克罗急匆匆带着信和使者进入营帐面见伊斯滕,原本伊斯滕是谎称自己得病,然而伊斯滕撩开幕帘,发现父亲口吐白沫,在榻上不断抖动。 “父亲!”赛克罗轻叫,以免营帐外的人听见动静,使者惊讶地捂住嘴巴,他根本没想到国王陛下得的是这么重的毛病,后退半步靠在立柱上。 赛克罗准备好了应对疯羊病的药,仰起伊斯滕的脖子将药剂灌进他的嘴里。伊斯滕摇头晃脑,把口中的药水吐到嘴角边,赛克罗硬是掐住他的脸颊不让他动,直到药瓶里的药全都倒空。 三分钟后,伊斯滕慢慢平静下来,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赛克罗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拍父亲的肩膀:“父亲,教皇陛下请您回都城参加新教皇的继位仪式。” 赛克罗担心伊斯滕听闻教皇即将离世的消息再次发病,只好这样说。伊斯滕全身犹如身处寒冬一般冰冷,他向赛克罗低语几句,随即闭上眼睛。 赛克罗走到使者身边:“陛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需要有医生随时看护,返回都城的事恕难从命。我希望你不要将陛下的状况传出去,否则部队的士气会下降。” 使者点头称是。“但教皇陛下时日不多,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们,到时需要新的教皇领导教廷,这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赛克罗回头看呼吸平稳、已然入睡的伊斯滕,他多想问问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做。以前伊斯滕还年轻强壮,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现在他老了,谁能站出来替他做决定呢。赛克罗害怕自己的做法被伊斯滕否定,只好摇头道:“我会考虑的,再给我几天时间。” 三天后,圣主领地内的夜空中出现流星雨的奇观,成千上百道光线划破天际,朝遥远的西方远去。圣主城内钟声大鸣,恸哭声惊飞起白鸽和乌鸦。朝圣峡谷外的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前来请陛下回去的使者已经开始流泪。 得知教皇去世的并非只有圣主人而已。格雷格走进狮卫城营地内,营地中央立着一面法卫旗帜。他踹了一脚旗杆,旗杆顶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吓了随行士兵一跳。 “晚上好,拉迪兰主教。”格雷格抬头看着一颗面容憔悴的头颅,拉迪兰已经不像当年与莉布丝战斗时那般意气风发,脸颊凹陷皮肤耷拉,活成了一条狗的样子。“朝圣日就快到了,我来邀请你看看这满天的流星雨。” “流星雨?”拉迪兰吓了一跳,抬起松垮垮的眼皮望向天际,突然发出乌鸦一般的哀嚎。“陛下、利多门陛下……” “正如你所见,利多门已经离开人世。”格雷格将旗杆平放,蹲下来擦去拉迪兰眼中流出来的脓水。“现在教廷失去教皇,一片混乱,是时候选出一位继承利多门遗志的新教皇了。” 拉迪兰疑惑地看着格雷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你要对我做什么?” 格雷格冲他笑了一下,站起来开始绘制法阵。法卫士兵用推车带来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死者才刚刚身首分家,士兵不心碰到了它的腹部,它便立刻直起上身弹下推车。 拉迪兰疯狂地尖叫,求格雷格不要这么做。“你杀了我吧,不要用黑魔法玷污我!” 格雷格啐了一口:“我知道怎么杀你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格雷格画下一个常人根本无法辨识的魔法阵,它看上去好像就只是一个实心的圆圈,但事实上其中布满了晦涩复杂的咒语。拉迪兰企图吞咽泥土来破坏法阵,然而不管他如何去除有划痕的泥土,下一层泥土上仍然会有划痕。格雷格向他泼洒马血,灌进他的嘴里、鼻子和耳朵里,人脸上任何缺口都要被血填满,拉迪兰的头很快就变成血淋淋的暗红色,十足的腥气冲呛鼻子,令他不停咳嗽。 黑魔法阵开始运转,黑色的光芒一经亮起就开始灼烧拉迪兰,拉迪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好像变成了一颗普通的人头。 格雷格把不知名的尸体拉进黑魔法阵,拉迪兰的脖子和尸体的脖子仿佛心心相惜一般,不停地相互靠近。拉迪兰用最后的信仰和意志强撑起自己,截断了从尸体脖子中牵过来的黑色丝线。 格雷格摇头道:“我原本希望你可以老老实实地接受新的身体,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苦头。”说罢便把拉迪兰的头推向尸体。 拉迪兰瞳孔一缩,撕扯身体般地剧痛从脑中迸发出来,仿佛全身都在经历激烈的爆炸。许久没有操控躯体的拉迪兰感到无与伦比的重压,仿佛整个世界都倒向自己,把脑子挤出眼眶。 格雷格听着拉迪兰的惨叫,心中别提有多么愉悦。他好好用眼睛记录下这美妙的时刻,如果有能完整记录所见情景的东西,想必他今后一定会每天都看一遍。 黑光与天上的流星争辉,那令人肠胃翻腾的恶心感战胜了自然奇景,让士兵转身呕吐。拉迪兰趴在地上,眼中失去了神采,他握了握手掌,那虽然不是自己的手,却可以按照意愿自如行动,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格雷格为了证实拉迪兰已经适应新的身体,用刀在他身上轻轻划了一下。拉迪兰立刻大叫起来,说自己感受到了两次伤痛。格雷格耸耸肩:“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去见陛下吧。” 吕讷向全王国发出,称认拉迪兰为新一任的教皇。自古以来只有国王才能认定教皇人选,这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吕讷·查美伦才是真正地国王。 伊斯滕又慢人一步,这一也无人反对,教廷的人说若不是拉迪兰去向不明,利多门二世原本就打算认他为下一任教皇。现在吕讷可以利用新教皇反过来确认自己的正当王位,封王大典指日可待。 圣主大军犹如坠入无边黑暗,连教廷都已变相地投靠吕讷,这场战争已经没有希望。伊斯滕和赛克罗躲在营帐里不见任何人,军队的指挥都交给米伦等一众圣主爵士,原本朝圣堡垒就久攻不下,缺少国王提振士气,法卫人看上去随时都会冲出来反击。 父子二人坐在地图前,一坐就是几个时,直到需要解决个人问题,连着两天没有说一句话。虽然很不情愿,伊斯滕还是放下了作为父亲的尊严,轻轻说出一个名字:“克洛维。” “什么?”赛克罗很高兴伊斯滕终于说话了,这样干坐着,坐多久他都不会想出主意来。“您是说要去找克洛维吗?” 伊斯滕点点头:“克洛维还没有明确的表示,只要我当年和他说清楚,就一定可以说服他参战。” 赛克罗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立刻准备前往鸦卫城,不料伊斯滕将他拦住:“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这里指挥战斗。” 赛克罗感到困窘:“父亲,我没有你就根本不知道如何战斗。上一次米伦将军险些被我害死,连我自己都是被奇迹所救——我没有这个能力。” “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那谁还有?”伊斯滕紧抓住赛克罗的肩膀,“你必须担起这个责任,你是查美伦家族的长子!所有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父亲……”赛克罗欲哭无泪,“我不想当什么国王。” 伊斯滕不再听他说话,一个人离开营帐。 伊斯滕的五十人骑兵部队在次日凌晨整装待发,赛克罗在指挥军阵的高台上与他道别。伊斯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战争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必须这么做,克洛维是他唯一的希望。 与此同时,图道尔从峡谷东面进入朝圣峡谷,他大笑着与蓬头垢面的马林拥抱,后者犹如见到了自己的老父亲:“圣主啊,你终于来了,我不想再看到米伦的盔甲哪怕一眼。” “陛下让我带来了你的奖励。”图道尔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马林很快就猜到了吕讷的意图,两眼发出光彩:“陛下这是要主动出击了?” 图道尔点点头:“虽然我等粗人不明白,陛下说要出兵截断北进的路线,所以提前派我来了,之后方汀大师也会到。” 马林重重地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可是把一辈子的战斗都打完了,得向陛下请示回家养老。” 图道尔笑道:“法卫的防御就交给您了。” 法卫骑兵抵达峡谷后不作停留,继续往西北方向进发。圣主守军一眼就看见了法卫骑兵的踪迹,立刻就向赛克罗报告情况。赛克罗见敌人并非直冲过来,而是向西北而去,觉得构不成威胁,便让士兵不要轻举妄动。 突然身旁的米伦转过身来,用冰冷的脸面对着赛克罗。赛克罗感觉脸颊刺痛,也去看米伦:“将军,有什么不妥吗?我不擅长征战,请您指教。” 米伦依旧板着张脸,连嘴都不肯张一下。瞪视许久,赛克罗身体猛地一震,立刻反应过来,抓住一名骑兵将领:“快,派出最快的骑手去追国王陛下,他有危险了!” 图道尔快马加鞭,以最短的路径朝最近的圣主堡垒而去,他的目的和赛克罗所想的一样,要在伊斯滕抵达堡垒之前将他截杀,整个战争就可以结束。结果等图道尔抵达堡垒前方,根本就没有看到伊斯滕,这位以“雷霆”和“闪电”为人所知的将军这次可能出击得太过迅速,以至于连敌人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图道尔挠挠头盔,令骑手沿着大道慢慢搜寻,他们一定会在某处与伊斯滕正面相遇。 法卫骑手在大道上向朝圣峡谷方向推进,果然碰到一支规模不的圣主部队,两方都吃了一惊,图道尔扒开一名妨碍视线的士兵往敌人阵中观望,却没有发现伊斯滕的御驾。图道尔认为伊斯滕很有可能做了伪装,随即下令发动进攻。 事实上,这支部队是赛克罗派来增援伊斯滕的,不料和图道尔撞了个正着。圣主骑手中没有领军将领,见到敌人竟然是鼎鼎有名的图道尔,全都吓破了胆子,转身就要逃离。图道尔纵马跟上,在圣主人的后背上戳出致命而耻辱的血洞,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是逃跑的时候被杀死的。 图道尔杀得痛快,但每杀一个人他就越灰心,因为法卫人的行动被察觉了。不管伊斯滕有没有抵达堡垒,他一定会提防路上的追兵和埋伏。图道尔泄愤一般地杀死最后一名圣主骑手,他的副官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将军,我们要隐藏起来等敌人来吗?” “没必要了。”图道尔一勒缰绳,“回去找个文官来,好好帮我想想怎么向陛下谢罪。” 大道二百米开外的道上,伊斯滕早已听到喊杀声,顿时感觉不寒而栗。他的部队远远不到五十人,这样才能隐藏在路上不被人发现。士兵听喊声渐渐去,对陛下悄悄道:“路上有敌人的埋伏,我们还是不要去前方的堡垒为妙。” 伊斯滕令他噤声,仔细听远处的声音。马蹄声齐整地远去,说明是撤退而非布置埋伏。老国王令士兵按照原计划前往堡垒:“路上已经没有敌人了,我们要加快速度。” 伊斯滕心中越发心寒,自己前往北方的事暴露了,圣主军中显然有奸细。然而他远走营地的事只有一众亲信知晓,无论是哪一个人通敌,都无疑是对圣主的一记重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六章 王子 拉迪兰穿上连夜赶制的教皇长袍,感觉镜子前的自己分外陌生。自从进入教廷,他毕生的愿望就是穿上这身教袍,但如今真的穿上了,反而没有一点真情实感。 格雷格看着拉迪兰更衣,口中满是讽刺:“以前从没发觉你这么适合穿这身衣服,以后就请你一直穿着吧。” 拉迪兰分外恼火,企图动用圣术攻击格雷格,他现在已经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害怕这个黑魔法师。新教皇口念经文,突然脖颈出迸出鲜血,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脑袋,好像要用全身的力量把头按扁。拉迪兰感到五脏翻滚,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格雷格抚了抚拉迪兰的后背,由衷地希望他能好过一些:“既然重获新生了,就好好改过自新,白白吃苦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 拉迪兰心如死灰,毫无意识地跟在格雷格身后走出更衣间。吕讷已经完成典礼着装,一身代表法卫的蓝色长袍镶上王室金边,蓝宝石打造的王冠已戴上头顶。种种迹象表明,吕讷以后很有可能将法卫城定位都城。 以琳修女作为教廷的一员,也将参加这次重要的仪式。格雷格自从进入狮卫城就很少见到她了,不管拉迪兰还在身边就开口攀谈起来:“这些日子你在哪里?芙洛里的受封仪式和婚礼都没参加。” 以琳惊讶地捂住嘴:“梅戎公爵结婚了?是哪位倒霉的爵爷?” 格雷格骄傲地抬起头:“正是吕讷陛下。” “看来在我在教堂修行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寒暄完之后,格雷格稍稍放慢脚步,和拉迪兰并肩而行。“我知道封王大典只不过是个形式,你不需要使用真正的圣术。”格雷格眨眨眼,“随口说两句就可以了。” 除了吕讷盛装出席,王后芙洛里·查美伦也换上她一辈子都不会碰的曳地长裙,并将双肩和背脊展现在外。由于某些先天的原因,芙洛里的前身显得空荡荡的,制作礼服的裁缝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尺寸,吕讷甚至能居高临下地看到其中阴影。 裁缝吓得满头大汗,他快要被王后的眼神杀死:“请赎罪,我的王后,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如此大胆的设计,所以有些失误……” 吕讷看起来很高兴:“从没有哪个女人会在如此场合穿这样的服装,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此时此刻。” 但心前的镂空还是太过引人注意,到时若是要王后鞠躬或低头可就麻烦了。年轻的陛下左思右想,忽然看到桌子上的手帕,顿时灵光一现,他拿起手帕折厚一些,塞进芙洛里寒酸的心口,正好填满了阴影,再也不会显得尴尬了。裁缝打呼万岁:“陛下英明!此举不知会拯救多少对自己不自信的女子。” 说话间拉迪兰已经在主堡大厅等候,参加大典的人是狮卫城内的大臣和一众亲信,城内居民在大门外引颈争看。吕讷躬身牵起芙洛里的手,从大厅后门进入,领主宝座临时换为王座,新王吕讷站在最中央环视众臣,以莱森·方汀为首,所有人拄剑单膝跪地,高声呼喝恭迎吾王。 “众卿!”吕讷平举双臂,“我今日加冕为王,功劳在你、成就在你。尔等肯忠心于我,我定当竭心尽力,成为至善的君主。” 这只是仪式上的客套话,但看在吕讷平日的做派,人们相信他能成为一个好国王。众臣高呼万岁,引出教皇拉迪兰的身影,他手捧教廷权杖——当然这也是用普通的临时充当——一步步走向吕讷,每三步一停,抬首仰望新王的尊容。 “应圣主之肯,我——教皇拉迪兰称你为查美伦十二世,世俗间最尊贵无上的君主。”拉迪兰交出权杖,意为教廷的认同。从此之后,吕讷·查美伦就是真正的王国守护者,他身负查美伦之名,手执教皇的认可,没有人能怀疑他的正统性。 吕讷压抑住心中的喜悦,以最庄重的神情走下王座,向拉迪兰低头致谢。拉迪兰鼓起最后的勇气,只要用手里这根权杖狠狠地砸向吕讷那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一切战争都将结束。他自己有可能因此丧命,但这又何妨!一条性命换永世无争,拉迪兰这个名字将流芳千古。 拉迪兰稍微抬了抬手臂,此刻所有人都低着头等待他念下一句台词,只有门外的平民看到了这个举动。一个孩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指着教皇叫道:“看啊,教皇陛下把手举起来了!” 吕讷一愣,稍稍把头抬起,正好看见拉迪兰那仿佛要把坚硬的权杖抡下来的动作,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即使拉迪兰真的抡下来也不能被吓倒。 格雷格已经行动,他动用手指便能从远离拉迪兰的地方将拉迪兰的跟腱破坏,与此同时再切断拉迪兰的喉管。拉迪兰的双脚失去支撑弯折成骇人的角度,剧痛淹没知觉席卷全身,想要大叫却又叫不出声来。门外的平民看到教皇突然倒地,以为仪式出了问题,纷纷惊呼出声,引得跪地低头的大臣都不由地抬眼张望。 吕讷一把抢过权杖,站起来念经过他临时修改的台词。格雷格派人去将倒地的拉迪兰抬下去,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是教皇身体不适,毕竟之前见他时他就只有一颗脑袋儿子。只有方汀认为这里面有鬼,瞥了格雷格一眼,格雷格手掌向下压了压,暗示稍后再和他解释。 “拉迪兰刚才图谋不轨。”仪式后格雷格和方汀站在帷幕后,大门慢慢关上,将不明真相的平民阻隔在外。“这人的行为无法预测,我要把身体收回。” “如果新教皇就只有一颗头,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方汀道,“世人会说我们虐待信徒,连教皇也不放过。” 格雷格沉吟许久:“你说得没错。我要想个办法,以免陛下遭遇不测。” 方汀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没人愿意被脑颅刺穿在长矛上不能动弹,至少拉迪兰已经回复了人身自由,只要他不要再对吕讷做一些奇怪的事。 他走进关押拉迪兰的房间,发现他正呆坐在椅子上,双眼已经没有了聚焦。拉迪兰听见有人推门,发现来人不是格雷格或吕讷,突然跪倒在地大哭起来:“大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相信你心中尚有一些良知。请救我出去!我保证不与吕讷陛下为敌,我的身体已经被黑魔法玷污,再用圣术也是徒劳了。” 方汀见拉迪兰痛哭流涕,多少有些心软,差点就答应要帮他,不料拉迪兰突然惨叫一声,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方汀转过身,发现格雷格双手抱臂看着他们,脸上甚是不悦。“莱森,陛下叫你过去。” “哦。”方汀有些羞愧,站起身来离开房间,即使关上房门还是能听见拉迪兰的哭喊。 吕讷唤方汀是要向教廷送信。年轻的陛下单方面宣布拉迪兰为教皇,教廷完全有理由不予理睬。吕讷在方汀面前来回踱步:“我们不需要坚称拉迪兰的正当性,只要教廷能够承认教皇候选中有他即可。” 方汀开始措辞。“然后呢。” “然后不要规定决定时间,将他们拖住,拉迪兰不去圣主城,就无法选举。”吕讷因这绝妙的办法而瞪大双眼,“这样教廷就会因为没有教皇而无法参战。” 方汀写下书信,亲自挑选使者前往圣主。大师在一群跃跃欲试的说客里发现一位身着教袍的人,他正是当日前来狮卫城告知教皇去世的使者。 “在下原本就支持拉迪兰主教继任教皇之位,能在狮卫城见证这一刻实属荣幸。”教徒向公爵行礼,“拉迪兰大人已经得偿所愿,想必夜寐能笑吧。” 方汀感到无比悲哀,拉迪兰不仅无法安然入睡,往后的日子也犹如身处地狱。为了不让这位教徒眼见这可悲的事实,方汀决定让他带着书信返回教廷。 吕讷封王的事传遍王国,现在这片土地上有了两位姓查美伦的正统国王,而且都受到了圣主的认同。圣主城和龙卫城里的大臣开始疑惑,朝圣日临近,如果吕讷要求他们前往法卫或狮卫朝圣,到底应不应该去呢。 就在王国上空布满疑云的时候,又一位查美伦站了出来。赛克罗代替他的父亲向吕讷质疑其正统性,理由正是“伊斯滕·查美伦是吕讷·查美伦的父亲”。 “十一世陛下在位,无十二世、十三世一说。”赛克罗在给吕讷和王国所有人的中如此写,“既然你承认十一世陛下是你的父亲,你的王位便无正统可言!停止你的无耻行径,我与陛下才能看在兄弟、父子之情上对你开一面。” 尝试北进的伊斯滕也在某个村庄的酒馆里看到了写封信。他欣慰得险些流下眼泪:“赛克罗并非与我一样弱无能!我相信他已经有能力统领一方、或成为一国之君了。” 吕讷则觉得哥哥的这番言论特别有趣,以至于气得将信扔到桌下。格雷格看了看信:“要称王就要认伊斯滕为先王,先王在世就不能称王……赛克罗殿下看来也不是平庸之辈,查美伦族人个个天赋异禀。” “可惜哥哥开窍得晚,这言论要是在开战时就能出……”吕讷欲言又止。“我要进行和谈。” “和谈?”格雷格表现出感兴趣的表情。 “一定要赛克罗来。”吕讷眼神冰冷,仿佛眼前有一个罪该万死的犯人即将受刑。“做好准备,格雷格卿。” 第二名使者从狮卫城出发,径直往朝圣峡谷而去。这位使者走得匆忙,差点忘带这封重要的书信,还勒马折回城内去取,浪费了不少时间。 赛克罗阅完吕讷的求和信,将它递给身边的将领看。一名圣主伯爵大发雷霆:“这就是吕讷议和的态度吗?至少要让他来圣主吧!” 使者被巨大的吼声震得两脚发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这是我主的亲笔信,也是陛下的本意……” 赛克罗叹了口气,向使者摆摆手:“我知道了,为了展现我方的诚意,我会前往狮卫城参加和谈。” 狮卫使者如蒙大赦,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殿下英明,我这就返回狮卫向陛下汇报。” 使者离开后,赛克罗苦战道:“你们听听,现在我的弟弟都被称为陛下了,我这个无能的哥哥还没有什么作为呢。” 圣主众将沉默不语,在战场上的赛克罗没有令人瞩目的地方,不过在都城,他一直都是体恤民情的好王子。爵爷们想要鼓励他,但赛克罗已经站起来了:“诸位!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必须负起责任。请各位准备应战,我会将一位身处都城的将领唤来,他比我更有作战的才能。” 为了在前往狮卫城的路上保护赛克罗的安危,必须挑选出一位护卫。没有人相信吕讷真心想要和谈,不少将领劝王子不要赴约。米伦将军突然站起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傻傻地干站着。 赛克罗笑道:“米伦将军是我国王近卫,这令我感到安心。与吕讷议和之后,我会带着条件即刻返回。王国领土一分都不能失去,请各位相信我。” 有米伦护卫还不够,赛克罗自知不如吕讷那般聪明,必须做好第二手准备。王子唤来首席法师顾问瑟伦斯,希望他可以使用某种可以快速传送的法术。 “传送法术虽然不是黑魔法,在法师之间也被禁止,因为他消耗的是人的性命。”瑟伦斯犹疑道,“请殿下三思。” 赛克罗思考良久:“牺牲是必然的,我会有所准备,不让他人知晓。” 瑟伦斯开始做准备,他告知赛克罗法阵的绘制方法,然后给他一颗个头不的奥术钻石。“有了这个,就算您和将军不会法术也能正常施法。”他把王国最稀有昂贵的钻石郑重地塞进赛克罗的手心里,“在下恭候陛下与将军平安归来。” 首席顾问在一个空出来的营帐里画下一个新的法阵,并令一名士兵看守,他将成为赛克罗施法时的牺牲品。“施法之后,不论您距离此地多远,都会被传送回来。” 赛克罗向瑟伦斯道谢,当晚就要启程出发。王子点选了两百名步卒随行,还没有正式离开营地,赛克罗又将部队拦停,低头沉思起来。 “士兵!” 赛克罗唤两名士兵出列,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士兵以为自己装备没有带全,互相检查对方。赛克罗深深地吸了口气,仰望熟睡的星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别人,这也算是我的第一次吧。” 王子教士兵如何使用传送法阵,再把奥术钻石交给他们,命令他们施法。出发队伍中米伦并未在内,而在瑟伦斯所说的传送阵旁待着,戍卫营帐的士兵也换了人。他看到营帐里光芒一闪,帐外士兵像海市蜃楼一般慢慢消失,光芒也随即黯淡下去。 米伦冲进营帐内,发现两名士兵手握奥术钻石呆站在法阵里,仿佛眺望着远方的风景。他们情绪低落,不慎将钻石摔落在地。“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士兵发了疯似地紧抓住头发,被作为牺牲的士兵的生前记忆冲进他的大脑,几乎要把他的头撑裂。 两名士兵知晓了传送法术的禁忌,已经不容他们活在这个世上。米伦用拳头将两人打闷,拖到营帐外刺死。他确保没有发现总共三名士兵是如何身亡的,并叫回原本的守卫,这才纵马离开。 赛克罗在营地外等候多时,终于等来了米伦。他满心期待地望着将军勒马停下,后者连点两次头,表示瑟伦斯顾问的法术没有任何异常。赛克罗松了口气,后悔自己过于多疑。“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我。战争结束后后,我要向士兵的家属坦白,说出他们死亡的真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迷离公主小课堂:炼金术 下午好,库宁!很高兴能在如此灿烂的艳阳天里见到你——虽然我也很想让圣主城偶尔也下几场雨。我听说早上的马术课上有朋友嘲笑你,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他们变成骨灰? 开玩笑、开玩笑。说到骨灰,普通人都会认为它除了纪念意义之外别无他用,但有一类人把它视作珍贵的研究材料。不仅是骨灰,人们目之所及,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在他们手上发挥出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作用。 这群神奇的人被称为炼金术师。早在查美伦家族统一大陆之前,炼金术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在最最古老的传说中,一名缺失两根手指的老人可以将石头变成金子,这就是炼金术名字的由来。虽然这是个令人羡慕的能力,老人最后的结局是被入侵的敌人斩首,因为他将所有石料都变成了连为一体的金块,国王无法修复城墙。 当然,我也不是非常了解炼金术的本质,所以请来了当今最有名的炼金术大师——邓洛可大师。邓洛可大师是狮卫人,炼金术工会也在狮卫,南方已经成为水银流淌的地方了。如果你以后想要深入学习,我想大师会很乐意带你去他家进修。 在人类已知的历史中,炼金术师是研究大自然的先驱。从第一滴水浸润人类的喉咙开始,他们就开始思考为什么水能止渴。 炼金术师的首要任务是向世人解释世间万物的性质,是否可以相互结合、相互转化。有些东西看上去一点都没有相似之处,却可以发挥同样的效果,这说明它们之间有相同的性质—— 之类的事情,我觉得实在是特别枯燥,即使嘴皮子动个不停,我也快要睡着了。让我们来说一些有趣的东西吧,邓洛可大师!我听说炼金术中最激动人心的就是炼金实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奇妙变化,最后的成果也特别有趣。 炼金术师的最终目的是炼制出长生不死的药和点石成金的能力,这无疑侵犯到了圣主的地位。他们经常标榜自己为寻找真理的罪人,并孜孜不倦地触犯禁忌,还没有自己的信仰。因此教士们传说炼金术师是被圣主抛弃的人,他们天生体弱,寿命也没有普通人的长。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得无限的知识,会让炼金术师感到无比荣耀。 经过千万年的演化,炼金术已经有了特定的规律。使用炼金术需要两种必要物:炼金术阵和炼金材料。炼金术阵以几何图形为基础,可以是方形,也可以是三角形。通常情况下,圆形术阵的效果是“持续”、方形术阵的效果是“破坏”、三角形术阵的效果是“稳固”。在基础轮廓内增加的图形,代表其余的效果或者强度大。理论上,一个普通的圆圈就可以发动炼金术,但由于缺少各种各样的限制,炼金术效果将会特别不稳定,最后大多以毫无反应或剧烈爆炸为结局。 所以!绘制炼金术阵图是一件特别严谨的事情,如果不借助圆规、直尺这样的工具,很难画出正确的炼金术阵。世界上没有最完美的炼金反应,即使是炼金术大师也只能无限接近正确反应罢了——哦大师,我没有别的意思。 除了一张漂亮的图纸,正确的炼金材料才是必要的。事实上,炼金反应是在材料中直接进行的,有时候不需要炼金阵的帮忙。炼金材料之间是否会发生反应,这需要无数次的实验来证明,距今为止,最复杂的一种炼金反应需要二十四张不同的炼金阵和六十种不同的炼金材料,以应对一天里的不同时间和天气。 由于世间万物过于繁多甚至在逐日增加,就连炼金术师自己都无法全部记住,所以需要记录在纸上。然而,物质的秘密不是普通人能窥探的,炼金术师会使用符号代替特定的炼金材料。这些符号可以是一种动物,也可以是一种动作,它们组成起来的句子就是一条炼金反应。 听好了,库宁!现在是课堂问答时间!消防术是生活和战争时常用的炼金术,炼金材料主要是一些易燃的木炭和水。那么,作为引发反应的炼金术阵,将会是以什么图形为主呢?来吧库宁,我听到你已经接近正确答案了!是圆形和……三、三角形!真是棒极了,库宁!你说不定是个学习炼金术的天才呢!现在,去餐桌上拿一些饼干作为奖励吧。 哦,邓洛可大师,我并不是对库宁过于溺爱,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但如果他下定决心要学炼金术,还请大师严厉教导他,让他知道学习这件事需要恒久的毅力。 ——好了,库宁!只是在这里干说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所以还请邓洛可大师给库宁王子看看您的私人笔记本吧!库宁!快来求大师拿出来看看嘛,这可是记载着世间无数奥秘的笔记本,说不定看一眼就能增长十年寿命—— 哦,好吧,大师您画的山羊真是惟妙惟肖,快要从羊皮纸上跳出来了。还有那个独角兽,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生物吗?实在是令人费解……看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炼金术师,还需要好的绘画功底。 除了刚才提到的本职工作,炼金术师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大家的好帮手。他们了解许多近乎失传的手艺,例如炼铁、接生,甚至是诅咒。有人说炼金术师和法师都出自同一源头,邓洛可大师也认同这一说法,所以术师之中也有会使用法术的人。 如果有人身患医生都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就会去寻找炼金术师。炼金术师的医治方法有时候特别有效,有时候也会杀人害命,因此炼金术师工会应运而生。正规的炼金术师将会佩戴铜制的炼金术师徽章,形状为三个叠成三角形的沙漏。王宫中的炼金术顾问都佩戴银制徽章,而邓洛可大师戴的是纯金徽章,以表示自己的大师身份。如果有人自称炼金术师却没有徽章,库宁千万不能信任他,他一定不受工会管制,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炼金术师至少需要十年时间,他们必须学习不同材料的性质,背诵代表它们的符号,并熟识各种炼金反应。目前在王国领地内获得认可的炼金术师也只不过六百余名而已,每年炼金术学徒的数量都在不断减少。 我、我没有在打压库宁成为炼金术师的念想哦!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高级的炼金术中有其他分支,例如附魔术。附魔术需要一名法师向道具输入奥术能量,炼金术师在道具上刻画炼金术图案。施法时还有其他步骤来保护法师的生命安全,这只有炼金术师知道怎么做。几年前由于过度制造附魔武器导致大量法师死亡,所以市民代表团决议停止附魔道具的生产。不过,只要法师本人同意、安全措施完善,附魔武器仍然允许被制造。尽管如此,法师和炼金术师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哦大师,我没有特指任何人的意思,没有。 如果实在找不到法师为道具输入奥术能量,也可以选择奥术钻石作为代替。奥术钻石是自然界的产物,本身就带有奥术能量,但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得连领主都要倾家荡产才能买到。目前王国内最大的奥术钻石被珍藏在国库内,听说有手掌那么大,还能自行漂浮在半空中。如果没有陛下的允许,即使是王子也无缘欣赏哦。 附魔术可以让不会使用魔法的人也能挥舞带有奥术能量的武器,使武器削铁如泥,或者让盾牌挡下一枚炮弹。王宫中的近卫士兵都拥有附魔武器,国王近卫还拥有一整套。不过那是属于王国的财产,如果有人从近卫部队中退出,就必须归还这套附魔道具。 另外再讲一个炼金术中贴近日常生活的分支——炼金宴。炼金术师们会使用某些独特的配方烹饪食物,让所有无趣的食材焕发出肉类的光彩。炼金宴配方里到底有什么是炼金术师们闭口不言的秘密,有传言说他们使用了容易上瘾的罂粟壳,不过邓洛可大师敢用性命担保,炼金宴的所有配方都可以安全入腹,毫无副作用。 所以,在斋戒时期仍然忍受不住肉食诱惑的贵族会求助于领内的炼金术师,做几道炼金宴菜肴出来。例如天鹅肉这道菜,其实是用卷心菜叶做出来的,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食用“天鹅肉”而破戒。 淑女们也喜欢炼金宴,比起直接食用肉类,大家喜欢的只不过是肉食的口感和味道。有时候炼金宴过于美味,以至于连卷心菜和豌豆都会令人吃撑,事实上对减轻体重没有任何作用,看来美味与窈窕身材还是不能并存呀。 啊、啊!在课堂上流口水太不礼貌了。偷偷告诉你吧,库宁,今天邓洛可大师有幸来王宫,正好可以给查美伦的各位上一桌炼金宴菜肴。这可是炼金术大师的炼金宴!一定会比任何门外汉的手艺更加精湛,实在是太感谢大师能够屈尊在厨房内大显神通了。 现在,我宣布今日课程已毕!快去洗洗手,等待炼金宴上席吧,但愿我这些天来控制的体重不要猛然回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七章 米伦 图道尔夫人坐在朝圣堡垒的大厅里阅信,得知赛克罗与米伦从营地出发前往狮卫城的消息。信使是一位鼻梁高挺的圣主人,相貌比任何一位经历海风吹拂的法卫人都要出色。 “数年前我曾侍奉里杰德家,夫人。”信使一鞠躬,“令尊身体安康,负责圣主城的警戒工作。” 图道尔夫人点点头:“请带我向家父问好。”闻言信使便立刻退下,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即刻返回圣主军营复命。 来信者是瑟伦斯。他在信中除了滔滔不绝地向莉莎表达旧情,还将查美伦家族最近的动向全都告诉了她。夫人将信交给图道尔:“赛克罗已经中计了。只要他使用传送魔法,就会被关进法卫城的地牢里。” “是吗,不错的计划。”图道尔没有细看信中的内容,肉麻至极的词藻令他反胃。“说起来,瑟伦斯还真是对你言听计从。” “嗯?”图道尔夫人坏笑着凑近他,“为什么堡垒里这么大酸味,士兵们平时有好好打扫吗。”不明所以的士兵在一旁吸吸鼻子,完全没有闻到什么酸味。 图道尔翻了个白眼,将信撕成碎片,以免被无关的人看到。堡垒内的信使也立刻出发,告知狮卫城内的众人赛克罗即将到来。 为了给陛下的兄长一个巨大的惊喜,格雷格受命担任狮卫城的警戒工作。至少有五百名城外守军被召回城内,居民区一下就变得拥挤不堪,狮卫人愈发厌恶这些法卫佬,不仅杀害他们的同胞,还要减缩他们的生活范围。 某日,格雷格与方汀在红玫瑰内喝酒,也许是真喝多了,格雷格不心将暗杀赛克罗的计划吐了出来,他亲了一口怀里的女人:“再过几天,城里将会有人毙命。” 方汀知道那是赛克罗前来的日子,他立刻赶走所有女人,令格雷格端正坐好:“陛下不能这么做!斩杀来使是卑鄙无耻的行为。” 格雷格醉酒的姿态一扫而空,只是口中还充满酒气,有些人喝酒后的确会更加清醒。“这话千万不能和陛下说,最近你顶撞他的次数有点多了。”他挑这个机会和方汀说明白,是害怕到时见到赛克罗的尸体,大师对吕讷出言不逊。 “如果陛下做错了,我就会说出来。”方汀一边说一边起身绕房间走了一圈,防止有人在外偷听。“那是赛克罗·查美伦,不是一般的使者,想想他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世人会辱骂陛下弑兄吗?”格雷格想要站起来,不过劣质麦酒的威力超乎他的想象。“莱森,一位国王可以让所有人忘记他有一个哥哥。” 方汀哑口无言,离开房间去外面透气,留格雷格一个人玩乐。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方汀又开始缺席朝会,吕讷想起当年他刚刚成为法卫领主的日子,这是方汀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 与此同时,赛克罗和米伦已经抵达狮卫领地。现在狮卫堡垒中全是梅戎的亲信,他们看到圣主人马请求过境,并未主动打开堡垒大门放心,而是要求对方说明来意。 赛克罗穿着白色长袍,纵马向前一些:“我乃十一世陛下之子赛克罗·查美伦,前往狮卫城见我的弟弟吕讷议和。” “原来是议和。”守卫将领嘲笑道,“我正向陛下请示,请大人稍等片刻。” 米伦觉得受到了侮辱,手握长剑要上前讨要说法,被赛克罗拦下。赛克罗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狮卫守军都没有任何回应,圣主部队不得不在城外驻扎过夜。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狮卫守军一齐发出噪音惊醒赛克罗,后者还以为狮卫人发动了袭击。 “好了,赛克罗·查美伦,你可以继续向前了。”狮卫人根本不相信他就是陛下的哥哥,拿他名字开玩笑。赛克罗低着头穿过堡垒大门,米伦手执长剑瞪视所有守卫士兵,让他们不敢靠近。 到了下一个关卡,赛克罗换了一副装束和说辞,他穿上使者长穿的粗劣行军服,由米伦领头执旗,然后在将军身边高喊:“我乃应吕讷陛下议和邀请前来的使者,请速开门让我等通过。” 守卫将领早就接到了前一座堡垒的通知,指着赛克罗道:“别耍聪明了,你不就是赛克罗·查美伦吗?别以为换了套寒碜行头我就认不出来了!” 狮卫人大肆嘲笑一番才让圣主部队通过。赛克罗依旧低着头紧闭双唇,米伦也还是提着利刃瞪视四周,一圈狮卫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辱骂赛克罗过过嘴瘾。 赛克罗自己没有生气,但到了深夜,过境时的种种还是会浮现在眼前。他走出营帐,发现米伦正在站岗警戒,赛克罗从来没见过将军松懈的样子。 “我真希望能有您这样坚定的意志。”赛克罗站在米伦身边,“我的弟弟们全都才华横溢,迟早要统领一方,而父亲只会把我安排在他的身边。” 米伦没有立刻回应,赛克罗忽然向他道歉:“抱歉将军,您不喜欢说话,是我多言了。” “啊,啊……” 赛克罗一愣,听见米伦正在清嗓子。传闻说他年轻时受过近乎死亡的重伤,五感都很虚弱。将军确保自己发出了正常的音调,然后才开始说话:“殿下!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即使调整了半天,米伦还是爆发出异样的声音,响得巡逻士兵侧耳瞩目。也许米伦是想鼓励他,赛克罗有些感动:“我也希望我已经下定决心。” 至此之后,赛克罗恢复他的王室装束,挺直背脊率领部队经过一座又一座堡垒。狮卫守军看到他逼人的气魄不再敢招惹,但偶尔还是有些不知好歹的让他在大门下等候,赛克罗鼓起勇气:“先王查美伦一世曾以百人之力攻克敌人的要塞,这里有两百人和马奎斯·米伦。我急于与我的弟弟团聚,将军可否满足我这的心愿?” 米伦在狮卫弓箭手的瞄准之下孤身一人走近堡垒大门,用尽全身的力量往铁制大门上抡去重拳,整座堡垒都震动起来,大门上留下一个骇人的凹痕,再来几拳似乎就能完全贯穿。 两日后,赛克罗来到狮卫城下。他看到正在全力修复下水道的狮卫工人,城墙上铺满了供人站立的脚手架。即使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满目疮痍的狮卫城城墙,赛克罗还是无法相信它已经成为敌人的俘虏。 狮卫城的迎接者早早在外等候赛克罗的到来,他们是格雷格和方汀。赛克罗首先和方汀打招呼,并感谢他多年来守护和治理法卫领地的功绩。“即使您身处敌对阵营,您为王国作出的贡献不会消失,我会铭记在心。” 方汀深受感动,格雷格则觉得不能再任由他们交谈下去,便向前一步:“欢迎您,赛克罗殿下。我主已经等您很久了,希望我军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 “说实话,他们已经把我折磨得够呛了。”赛克罗自嘲道,“能接受吕讷的议和之请,对双方来说都再好不过。” 格雷格点点头:“当然,陛下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兄弟天人两隔。” 赛克罗最近一次见吕讷是在文迪庄园。和那次一样,当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吕讷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不见有任何亲情的温和。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持剑的女人,她看起来英姿飒爽,特别有精神,好像随时会抽出利刃找人比试。 吕讷也发现了这一点,绷紧了嘴皮子悄悄道:“把武器拿下去,芙洛里!你会暴露我们的意图。”年轻的陛下开始后悔让妻子参与这次的计划了,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赛克罗的脑袋。 大门前的狮卫士兵拦住了米伦:“将军,这是和谈,为了表示诚意,请您卸下您的武器。” 米伦无动于衷,他用肩膀顶开那名士兵,和赛克罗并肩站在一块。大厅内没有携带武器的人,他们不敢阻止米伦,吕讷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他一个人也无法在一城士兵里救下赛克罗。 赛克罗在心中回忆瑟伦斯教给他的奥术,然后努力对付他面前的亲弟弟。“吕讷,我们都是查美伦家的一员,是伊斯滕的儿子。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等你治理法卫城、得到功绩后,他就会把你召回圣主城,定你为王储,你却如此贪心,连一点点屈辱都无法忍耐,该如何配得上君主之名。” “我称不称王与父亲无关。”吕讷在对方的节奏中寻找自己的步调。“他无视法卫人民的求援,在圣主独自享乐,已失去了为人君的资格。但我并不想让你们走上绝路,毕竟你们是我的父兄。因此,我唤你来与我谈和,条件也很简单:承认我为王,然后搬到法卫养老。” 赛克罗不敢相信这是吕讷会说出来的话,他皱起眉头:“这不是谈和可以提出的条件,我不会接受的。” 两位查美伦在大厅内争论起来,现在他们不再是什么王或王子,而是一对普通的兄弟。格雷格在幕后听到声音,认定赛克罗没有多余的注意力看管自己的性命,便开始双手按住大厅墙壁施展法术。 米伦不在意这场争论到底谁胜谁负,只拄着长剑闭目养神。突然他的盔甲剧烈颤动起来,以一道道凹痕组成的图案被白色的光芒填满,立刻吸引住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米伦大吼一声打断争论,抽出长剑扔掉剑鞘,跃至赛克罗的面前摆开架势。 吕讷抓住机会发出声讨:“米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恩准你携带武器就是让你伤害我的吗?” 狮卫士兵听到陛下的质问,纷纷钻出幕后,他们全副武装,楼上的弓箭手将肩头瞄准米伦和赛克罗。借着士兵脚步的掩护,青石地砖上的黑色丝线沿着预先规划好的路径一圈圈推进,即将组成一个黑魔法阵。 米伦正巧站在整个大厅的中心,是黑魔法能量的汇聚点。冒着白光的战甲如同永恒的烈火将黑色丝线阻挡在外,每进一寸都会被立刻蒸发成气雾。格雷格觉得脑子发涨,不得不将黑魔法退下,转到幕前去看到底是谁在使用圣术。 圣涅克莱大教堂的修道院里,以琳修女原本正在专心诵经,忽然感觉有人在脑海深处呼唤着她。那声音非常温暖,犹如母亲将自己的孩子拥入怀抱。以琳听得如痴如醉,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腹正散发微光。 深处死牢的拉迪兰也睁开双眼,虽然他只剩一颗头颅,用舌头把自己的脸顶向正对狮卫城主堡的方向。他激动得流下眼泪,哽咽让他不能正常言语:“圣主啊!你终于、终于派人来救我了吗?” 格雷格侧过剑刃朝米伦的脖子斜斜斩去,米伦扭动手腕横剑格挡,将对手的剑格向上方,让格雷格无法控制力道露出破绽。格雷格承认米伦身体健壮,但还不至于简单的格挡就打乱动作,高举的手臂向下一压,长剑又往米伦脑门劈去。 米伦左脚后撤躲过攻击,正好把肩膀送进格雷格的面前,两人肩膀猛地撞在一起,格雷格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击,被撞退了几步,空出一只手撑一下地面。 格雷格觉得浑身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灼痛不已,刚才被米伦撞到的肩膀竟然冒出丝丝黑气,盔甲却没有任何损伤。米伦乘胜追击想要把格雷格抓离地面,身后两名狮卫人刺出长矛,米伦反应及时立刻侧身,矛尖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刺进虚无的空气里。 米伦两手分别抓住一柄长矛转动身体,狮卫士兵立刻双脚离地,在半空转了半圈,最后和格雷格撞在一起。 进入大厅的狮卫士兵足有六十人之多,门外不知还有多少在排队。米伦砍下一个敌人的脑袋,伤口处立刻燃起纯白色的火焰,士兵安然死去,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其余士兵见到如此诡异的死法都有些惊惧,只敢用长矛在米伦面前挥舞。米伦抓住其中一柄将士兵拉近,长剑刺入他的体内。士兵还没有彻底咽气,用仅剩的意志将剑刃压在自己的身体里。米伦暂时无法动弹,士兵们抓住机会刺出长矛,有的刺中了他的膝盖,有的则正中喉头,米伦双眼暴睁跪倒在地,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从赛克罗的面前退走半步。 赛克罗也在努力杀敌,他用手中的轻剑一个一个地解决对手,回头看见米伦被扎满了长矛,吓得脸色苍白:“米伦将军!” 米伦并非因疼痛而单膝跪地,而是膝盖暂时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他很想用自己那双模糊的双眼记住每一位伤害到自己的勇士,然后在心中赞扬他们。米伦向前走去,连同长矛倒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推进,但他却不发出一丝痛呼,甚至连气也不喘一下。士兵们感到畏惧,怀疑自己手里拿的是毫无杀伤力的玩具。米伦抓住一个目瞪口呆的士兵的脖子,一举将它捏断,士兵脑袋一歪,眼睛里还映着米伦的头盔。 格雷格推开身上的士兵继续向前,面前是米伦的侧身,他一手点了两下米伦身前身后的地面,两条手腕粗细的黑色尖刺从地下刺向米伦,但都在白色盔甲前蒸发殆尽。米伦注意到了袭击立刻转过身去,格雷格借着尖刺残骸的掩护用左手刺出长剑,无比精准的将剑刃推进白色盔甲的缝隙中,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格雷格明知这伤不到米伦,便伸出右手抓住米伦的后脑,再从他的身体里拔出长剑,这一次格雷格势在必得,一定要把米伦的脑袋带回去当装饰品。米伦全身被士兵的长矛控制住身体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的长剑刺进喉咙,一股鲜血涌出米伦的嘴巴。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吐血,米伦紧闭双唇,血液没有出路,只能从脖颈出的伤口流出来。格雷格心中的恶寒,他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更像魔鬼了。 为了结束这场噩梦,格雷格用力扭动手腕,希望把米伦的脖子完全割断,不料身侧一个黑影突然冲来,格雷格可不是米伦,他感到锐利的剑尖快要碰到自己的头发,不得不向一侧扑倒滚地三圈,才没有被刺穿脑颅。 米伦感激地看了赛克罗一眼,赶紧将脖子里的长剑率先拉出来扔在地上。格雷格没有机会动用黑魔法操控长剑,之后手指一弯将它召回来。他微微松了口气,身体冒烟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灼烧感让他的知觉有些失准。 米伦继续顶着身体里的长矛前进,狮卫士兵吓得丢掉武器后退,为米伦和赛克罗留出一点空间。吕讷身边的芙洛里跃跃欲试,却被年轻的陛下抓住,吕讷抬抬下巴,示意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了。 二楼的狮卫弓手瞄准赛克罗的脑袋射击,米伦按倒赛克罗,箭矢从半空破空而来,一股脑地扎进米伦的头盔里。坚固的头盔没有给任何一支箭可趁之机,但格雷格已身如黑影一般潜至米伦背后,那显眼的十字形盔甲花纹令他感到一丝狂热。 赛克罗在米伦身下大喊后者的名字,但格雷格已经倒拿长剑扎进十字凹痕的中心,米伦终于有所反应,微微张了张嘴。格雷格漂浮在半空,用脚把剑往米伦的后背里退,白色的盔甲发出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鲜血嵌满十字。 米伦顿时感到虚弱,跪地撑在赛克罗身上。赛克罗爬出来企图攻击格雷格,格雷格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甩手就把他击出老远,直到他躺在吕讷的脚下。 赛克罗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离吕讷是有多么近,眼中只有痛苦的米伦。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无所畏惧的男人跪倒在地的样子,格雷格踩住米伦后背,说着十字形纹路将盔甲彻底破坏,米伦身上深深的十字伤口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那绝不是正常人可以制造和承受的伤害,格雷格离它只有半条手臂的距离,能看到红红的肉里支撑起米伦整个身体的白色脊柱。 芙洛里抓住赛克罗的肩膀,就要把剑捅进他的心口,所幸后者反应及时,推开芙洛里后起身冲向米伦。米伦转身扒住格雷格的脸将他推开,格雷格没有被推走多远伏在地上重新发动一开始没有成功的黑魔法阵。 失去白色盔甲的保护,在没有人能阻止黑魔法的释放,奥术能量染黑了整个主堡大厅,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一阵恶寒,仿佛有人在用羽毛挑动每一根血管。吕讷领着芙洛里提前退场,后者临走时多看了一眼格雷格,格雷格那张因过分执着而扭曲的笑脸令人反胃。 传送法阵! 赛克罗在心中呼喊,咒语都已经提到嗓子眼,却发现自己遗忘了大半。他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如果当年稍微学习一点奥术知识,今天也不至于会忘掉咒语。黑魔法阵已经完成,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效果产生,但看格雷格扯动的嘴角,没人会怀疑赛克罗和米伦今天会死在这里。 米伦仍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但他看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盔甲早已变得脆弱无比,一块一块落在地上,往日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正在一点点萎缩,变成细瘦的模样。这是无差别的伤害,狮卫人没有米伦强壮,不一会就变成了皮包骨头,倒在地上时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从这一刻起,赛克罗才知道什么是生命,就是他体内正在迅速流走的,不是血液、不是体力的东西。他累得无法伸直双腿,骨头自己断成两截,根本就没有人动他一下。他看到格雷格在米伦的腹腔里掏什么东西,强烈的兴奋感让他一时间忘记及时杀死身负圣痕的人,折磨才是杀人的第一要义。 米伦疑惑身体里翻江倒海的手掌到底在寻找什么,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常人口中发出的惨叫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格雷格终于发觉一丝不妥,他抬起头与米伦对视,两种不同又相似的困惑相撞在一起。 米伦立刻出拳打在格雷格脸上,后者感觉好像被攻城锤击中了一样,鼻血洒在地上。格雷格不敢相信米伦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甚至还能站起来扛着昏死过去的赛克罗跑出一段距离,但快要但大厅门口的时候,米伦双腿一扭倒了下去。 格雷格心中恐惧,醒悟过来不能让米伦逃出去,站起身来跑向米伦,企图将米伦背上的长剑拔出来。米伦用力将赛克罗推出大厅,赛克罗向浮出水面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刚才发生的一切还犹如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赛克罗在主堡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滞留在狮卫城营地里的圣主士兵按照计划开始闹事。他们跑出营地,在城里大闹,和狮卫士兵发生冲突。包围主堡的士兵被他们吸引注意,分散出去一些抓捕圣主人了。 赛克罗恢复了一些体力,拼了命地想要把米伦从大厅门口拉出来,格雷格向前飞扑,抓住了米伦的脚踝,米伦奋力挣扎,终于踩中了格雷格脸,被赛克罗拉出大门。 这扇大门犹如地狱与人间的分界,门外则充满了生机,米伦喘息片刻就站起来,扛着赛克罗向主堡外奔去。狮卫人拦不住他,只能拖住他的腿,米伦忽然挺身面朝墙壁撞了上去,把格雷格的剑从身体里顶出去,转身抓起利刃后砍断士兵的手臂。 米伦的身体已经被格雷格掏空,内脏之类都还在不断生长,体力坚持不了长时间的奔跑,很快就跌倒在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赛克罗从米伦身上爬下来,将军刚才舍身相救,现在正是回报他的时候,遂拿起长剑准备迎接狮卫的追兵。 狮卫士兵的影子已经出现在拐角处,突然巷子里的一扇门被猛地拉开,四只脏脏的手背从黑暗的门洞里伸出,把赛克罗和米伦拽了进去。士兵们一个个穿过巷,根本没想到他们躲在屋子里,很快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赛克罗回头看去,是两个衣衫褴褛的狮卫人。他们让赛克罗噤声,一人向窗外张望。 “赛克罗殿下,我认得你!”狮卫人饱含激动之情轻声道,“我的表兄是圣主人,当年你施舍了他一顿好餐食,他总是向我提起你的相貌。” 闻言赛克罗跪在那个狮卫人的腿上抽泣,圣主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回报人的善良。狮卫人向他指明了出城的最短路径,那就是还在赶工下水道。赛克罗无以为谢,只好把格雷格的剑留给他,这至少能还十几个金币。 狮卫人收下剑后紧紧握住赛克罗的手,他的眼中发出光芒:“十一世陛下万岁,请您早日收复狮卫城,我们永远是陛下的支持者。” 赛克罗扛起米伦离开巷子,很快就发现了下水道,里头的工人都是狮卫人,他们痛恨法卫人的统治,很乐意送赛克罗出门,赛克罗没有时间向他们一一道谢,但他打从心底发誓,一定要亲自收复狮卫领地。 三分钟后,格雷格姗姗来迟。他踹开巷子里的门,看到两个狮卫人正在准备今晚的要吃的东西。 格雷格阴着脸,负手在后问他们:“赛克罗·查美伦在哪里?” 两人见到格雷格既没有行礼也不正眼看他,继续收拾餐具。格雷格动动手指,一柄漂亮的长剑自动从床底飞回他的剑鞘里,这表明他们至少收留过赛克罗。 格雷格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给狮卫人机会。法卫士兵用长剑刺死他们,不怎么干净的碗碟里盛上了新鲜的血液。 格雷格失败而归,吕讷对此不太满意,不耐烦地打发他去城里抓捕闹事的圣主士兵。格雷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正好经过的方汀的肩膀。 和谈破裂了。吕讷以赛克罗在谈判中动用武力为由正式进军圣主,但赛克罗抢先一步,揭露整个谈判就是一场暗杀阴谋。吕讷没想到赛克罗只一天就能昭告大众,这一天时间甚至不能让他逃回圣主。 临近审判森林的某处,一个狮卫孩拿着赛克罗的揭发信在村子里到处张贴,酒馆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他们义愤填膺,称吕讷是伪君子,辱骂声比碰杯声还要高涨。一个戴帽子的怪人手拿一叠揭发信,声称这就是赛克罗殿下亲手写下的。村民们争相阅览,纸上的笔迹都是狮卫人不可模仿的圣主式写法,所以没有人怀疑这是假的。 怪人不发表评论,只听大家一轮比一轮恶毒的诅咒。张贴信纸的孩已经回来,怪人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几枚铜币作为报酬。怪人的对座,一名紫色眼眸的青年与他相视一笑,在酒水横流的桌子上留下酒钱,转身离开酒馆,很快就被人遗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八章 圣日大逃亡 米伦看似伤势严重,只要保证新生的内脏不要掉出来就能恢复健康。赛克罗第一次见到在空气里鲜活跳动的内脏,觉得恶心又忍不住去看。他和米伦背靠着背向最近的村庄走去,器官相互碰撞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两人已经融为一体,将军受的伤就是王子受的伤。想到这里,赛克罗就无比愧疚,不得不向米伦坦白自己的自私:“抱歉,将军。我原来就没想过吕讷会好好坐下来和我们讲和,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一见我的弟弟,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米伦的声音犹如梦呓,赛克罗流下眼泪:“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吕讷了。” 两人身无分文,赛克罗华丽的服装吸引了不少狮卫人的注意,他们大多数都是孤陋寡闻的农民,又见米伦伤势严重,害怕帮错人引火上身,不得不避远一些。赛克罗也不敢去附近的庄园寻求爵士的帮助,只求见到他的人不要向士兵泄露他的行踪。 “那边背着武士的先生。” 赛克罗愣了一下,回头看是谁在叫他,发现一个戴宽檐帽的奇怪男人。他的行头花里胡哨,既有狮卫人爱穿的护膝,也有款式讲究的圣主披肩,两手分别拿着一个十字架和一个炼金术师徽章,但都是木制的。赛克罗觉得他是一个偷或强盗,还特别喜欢招摇,他将米伦放在一边,做好和对方决一死战。一想到堂堂查美伦家族的王子要死在强盗、盗贼的手上,赛克罗就格外痛恨自己的无能。 “哦、哦!”怪人高举双手,两条项链在手指之间晃来晃去,“我没有带任何武器,殿下。您实在太累了,竟然连在下都认不出来了。” 赛克罗愣了一下,眯眼去看对方到底是谁,结果还是无法辨认。怪人将帽子摘下来,露出高鼻梁和薄嘴唇,弯腰屈膝行了一个优雅的礼,举手投足间都是圣主贵族的风格。 赛克罗感到尴尬,他完全不记得圣主有这样一位贵族,还身处狮卫,穿一身奇怪的行头。但他绝不能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这个圣主人很有可能是他和米伦离开狮卫的唯一希望,所以他佯装恍然大悟,走过去与那人拥抱。“啊,原来是你!真是……好久不见。” 那人也知道赛克罗或许根本没有记起他来,拥抱过后干咳几声:“在下塞缪尔·文迪男爵能在狮卫见到殿下,实在是三生有幸。” 赛克罗松了口气。 文迪招了招手,隐蔽处走出来一个健壮的少年,赛克罗目不转睛提防着他,男爵向两人介绍:“陛下,这位是我的随从,雷——” 文迪忽然想到了什么,拖了好久的音才最后转回来:“蒙,雷蒙。雷蒙,这位是赛克罗·查美伦陛下。”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赛克罗看到了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眸,湛蓝色中缀着紫色的结晶。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少年有些腼腆,匆匆行礼后就走过去把米伦扛在肩上。“之后的路就由我来照顾将军吧。” 文迪将几人引向自己租住的酒馆,男爵已在村子里积攒了不的人气,狮卫人都认识他,叫他临时编出来的假名。 “狮卫城陷落前,我曾领兵参与战斗。”文迪紧闭房门后道,“但我无力拯救狮卫,非常遗憾。自此以后,我就在这里寻找逃出去的机会,没想到还能在见到您,这实在是奇迹。” 赛克罗并不认为那套奇装异服适合逃亡,文迪一定在另外盘算什么,但既然男爵不肯主动说出来,赛克罗也不便多问。“那么,我们该如何逃离狮卫呢?” 文迪和自己的随从对视一眼,然后凑近赛克罗:“事实上,我一直在等朝圣日的到来。只要临近节日,我们就可以装作信徒前去圣主城,士兵不会搜查朝圣的信徒。” “真是好主意!”赛克罗差点叫出声来,“我这就去准备适合隐藏身份的衣物,明天就会有人开始朝圣,我们天亮就出发吧。” 文迪没有反对赛克罗的决定:“我已准备好两件平民服饰,请陛下和将军先用,我俩再去寻购。” 男爵将逃亡的两人留在房间里,自己和少年离开酒馆。少年见文迪没有立刻去找商贩购买布料,而是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便道:“您没打算回去,是吗?” 文迪赞赏地瞥了他一眼:“你越来越聪明了,雷斯垂德。我好不容易在狮卫招摇过市、留下声望,已经可以召集平民,现在突然跑出来一个赛克罗,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如果在狮卫起兵反抗,只要能够获得胜利,狮卫领主的位置迟早是文迪的;又如果护送赛克罗活着回到圣主,这份人情王储将来不得不还。两种做法看上去都能得到相同的奖励,但也都有各自的缺陷。文迪把自己用来伪装的便衣交给赛克罗,希望自己能在买下衣服之前就下定决心。 “我们已经打了很多败仗了,伙子。”文迪站在雷斯垂德身边显得有些矮,相信以后他还会变得更强壮、战技更出色。 男爵不想看到他一直失望下去,他才是王国的未来和希望,所以要打胜仗,打终生难忘的胜仗。“我决定了!”文迪忽然站起来,“给我几个铜币吧,雷斯垂德,我要和殿下一道回去,在他身边我们才能胜利。” “如您所愿,大人。”雷斯垂德喜欢自信的男爵,他从腰带上摘下钱袋,倒出最后三枚铜币。 次日一大早,文迪和雷斯垂德披着简单加工过的布料上路,再往身上抹些泥灰,颇有苦行教徒的神韵。米伦全身伤痕,狮卫城中大战之后肌肉萎缩不少,看起来倒有些像营养不良,再不济就给别人看他的圣痕,说不定沿途遇到的信徒肯把他们抬回都城。 最麻烦的莫过于赛克罗殿下,那头金发简直比头顶的太阳还要耀眼,借来帽子也不一定能蒙混过关。王子咬了咬牙,借来刀把代表王室血统的头发全都割下,留下一块块的发根颜色变淡,看上去像是白色。借他刀的老农分外痛心,说是要把殿下的头发珍藏起来作为传家宝物。 朝圣佳节临近,狮卫堡垒的守卫变得宽松,士兵将大门打开,让每一个徒步行走的人通过,几乎不做任何检查。只有没来堡垒几天的菜鸟才会检查得特别严厉,他们要听那些人口中念的是不是经文,有没有戴十字架,否则还是要拦停检查一番。 一名老兵觉得烦了,便在一边调侃:“你是怎么确定他们念的是经文?难道你也是信徒。” 年轻的士兵脸一红:“我也听不懂,但听不懂就是经文了。” 老兵嘲笑他不懂装懂,赛克罗正好抓住这个机会,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嘴里念几句听起来很像祷词的句子。菜鸟根本没发现任何端倪,也许是早就听腻那些叽里呱啦的咒语,沉浸在和老兵的争辩中不管不顾了。 四人分开过关,以免被集中检查。离开堡垒后,文迪和雷斯垂德去就近的农场偷马,雷斯垂德将紫色的奥术能量凝聚在一根手指上,轻易切开绳子带走马儿。纵马抵达下一座堡垒后再换成徒步,马匹失去主人会自己寻找回家的路。 然而,走走停停终究没有狮卫城传令官连日奔袭来得快,赛克罗和米伦的通缉令散步在堡垒各地,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文迪决定两人一组分别过关,到时要是真的打起来也好有个照应。文迪和米伦顺利通过后,赛克罗由雷斯垂德陪同一起经过大门,他低垂着金色的眼眸,佝偻背脊念出正确的祷词,在王宫中赛克罗听过好几遍,早已烂熟于心。士兵看了看赛克罗半秃不秃的发型,确信着绝不是查美伦家族的人,便准备放行。 “等一下。” 赛克罗背脊刺痛,直觉告诉他有人叫他停下来。他与雷斯垂德对视一眼,后者身体紧绷,随时都能进入战斗状态。 守卫将领走向赛克罗,后者能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脚尖。雷斯垂德呼吸加快,如果再靠近一点,立刻就能察觉到他的异样,赛克罗不敢提醒他,而米伦和文迪早就从堡垒另一端离开了。殿下在心中飞速祈祷,只要狮卫人一识破伪装,他就扑上去把守卫将领的耳朵咬下来,再夺走他腰间的长剑。 守卫将领在赛克罗面前只停了一瞬,随即越过他的肩膀抓住那名搜查士兵的手臂:“好好看,一个一个查,别以为通缉犯会同时出现,他们分开行动也说不定。” 士兵唯唯诺诺,喊来下一位过关的平民。赛克罗松了口气,拉住雷斯垂德手往前走,雷斯垂德的四肢有些僵硬,费了殿下不少力气。 四人离开这座堡垒后正式进入圣主地区,然而前方还有交战激烈的边境堡垒,不能掉以轻心。为此他们决定留在狮卫境内过夜,至少眼下吕讷的领地要安全得多。 赛克罗和米伦连日来经历太多生死边缘,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文迪听着两人的呼噜声睁开眼睛,发现雷斯垂德还没有睡。 “雷?”文迪坐到雷斯垂德边上,“离开狮卫让你后悔了吗。” “不是,大人。”雷斯垂德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军官,我把他杀死了。” 文迪一愣,觉得事情很严重:“什么,你让殿下发觉你会使用黑魔法了吗?” “没有!”雷斯垂德急于争辩,稍微加大了音量,“是不需要咒语的法术。” 文迪松了口气,挨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觉得他没必要死,是吗。” 雷斯垂德耷拉着脑袋。背后的篝火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微弱的火星无法照亮雷斯垂德的脸庞,但文迪紧挨着他,能感受到他正在抽泣。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家了,杀一个无辜的狮卫人让你愧疚。” 文迪想起驰援狮卫城的时候,雷斯垂德挺身而出消灭火墙、又冲在最前线杀敌的样子,在那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但那个狮卫将领没发现他们的身份,都已经让他们走了,却还是为雷斯垂德的冲动买了单。 “我在城墙上看到父亲了,他已经回家了。”雷斯垂德将头埋在膝盖里,“他准备什么时候来接我?” 夜空清朗无云,但在文迪耳边犹如雷霆炸裂。文迪失望地叹了口气,在心底措了好一会的辞,有安慰人的,也有激励人的,但都不合他心意。最后,男爵看着漆黑的前方,还是说出了孩子们最不喜欢听到的那句话:“格雷格已经抛弃你了。” 雷斯垂德睁大了眼睛:“什么?” “好好想想,雷,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和你在一起,我还听说莉布丝的死和你有关。他恨透你了,所以让你来我这个仇敌身边,以后有机会杀了你。” 雷斯垂德怒红了双眼,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抡起拳头砸在文迪的颧骨上。声响让米伦猛然惊醒,他看到两人剑拔弩张,赶紧走到他们中间,这动静又吵醒了赛克罗。 “嘿!怎么回事?”赛克罗首先拉开雷斯垂德,因为他看到文迪蹲在地上,“这是绅士应有的举动吗?” “没什么,殿下,我们只是在讨论如何杀敌。”文迪甩开米伦的手,“毕竟他还年轻。” 雷斯垂德闻言又要上去揍他,还好米伦足够高大,没有让他得逞。文迪鼓起勇气,冒着再挨一拳的风险离开米伦的后背:“你有这个勇气杀死他吗?” “杀死他?”雷斯垂德心虚地低下头,他从来没想过要杀自己的父亲,可为什么要杀他?难道我有要杀他的理由吗? 文迪觉得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整整莫须有的衣领回到树下佯装入睡。赛克罗不明白他们在争论什么,以为是文迪责备雷蒙没有杀死某个人,令雷蒙感到不快。他想起他自己的父亲说过的那句话,不心脱口而出了。 “雷蒙,我不知道你要杀死谁,那个人会是我吗?我觉得有可能。如果我哪一天妨碍到你,或者你认为我犯了圣主都不原谅的错误,我允许你杀我。” 雷斯垂德疑惑地看着赛克罗那张坚毅的脸,觉得他说的和自己所想的既有联系又毫无关联。赛克罗不等他回应,从身后猛推了他一把:“但作为侍从,与主人闹僵实在不智,他会在你的餐食里夹杂蛆虫,把你的鞋子换成女人尺码——我觉得文迪是这样的爵爷。” “殿下!”文迪再也装不下去了,出声叫道。 “我们还有四天路程。”赛克罗扫视三人,“全都给我活着面见陛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五十九章 圣日大逃亡 王国内大名鼎鼎的盗贼大师,艾、艾森……哦不好意思,让我翻一翻名册——艾森维尔德!即使是与他最亲密的学徒都记不住这拗口的名字,所以被大家惯称为伊森。 他今天换上樵夫装束,背着篓筐伏在树林里,几个年轻的盗贼学徒跟在他后面。由于过于休闲,他们已经把随身携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学徒有些不耐烦,向大师抱怨:“他真的会来吗?我们都等了大半天了。” 伊森的鼻子下面留着轻浮的胡子,有事没事就吹他两下,他听到学徒这么说,索性把篓筐放下一边,转身躺下了。“那我睡一会,你们回去吧。” 年轻的学徒感到失望,本以为跟着这位远近闻名的大师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到头来浪费了时间还只能看到他打瞌睡。不一会伊森就发出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学徒们纷纷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和几个篓筐。 伊森不顾时间的流逝,一直睡到太阳快要下山。他侧躺在地上,感到地面有些震动,便揉揉眼睛爬起来。不一会,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支五人的骑兵部队从他面前飞驰而过,众骑手的簇拥之中还有一位金发金眼的特殊人物。 伊斯滕的昵称也是伊森,两个伊森一个是全王国的守护者,一个只能匍匐在黑暗之中。不过这并不影响伊森的好心情,能在美美的安眠之后立刻见到自己的任务目标,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幸运。 老国王将部队分为两股,从不同的方向前往鸦卫城。他连夜奔袭,终于抵达圣主和鸦卫的交界处,只要经过前方的堡垒,就可以领略四季如冬的北地风光。 北面边境还没有遭到战争的伤害,但守卫稀少,大多士兵都被调集至正面战场,所以显得有些荒凉。伊斯滕看到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知道还没有到鸦卫地界,越过边境主堡后没有多做停留,继续纵马向前。 马儿不知疲倦地奔跑,清冷的月光为它照亮前路。路旁树木的树叶越来越稀少,最后连树都不见了,变成宽阔的河间地。河对面有一片杉树林,圣主士兵们备受鼓舞,只要过了这条鳟河,就正式抵达鸦卫了。 传说鳟河的尽头有一个恶毒的巫婆,她将偷来的婴孩放在木桶里顺河流放,谁见到这个孩子就会受到诅咒,所以附近村庄的孩子都不敢在河边玩耍。鳟河河滩湿滑,河水冰冷,很容易失足落水,人们偶尔会在下游发现孩的尸体。 伊斯滕认为抵达鸦卫后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安心在河边起篝火休息。潺潺的水声很容易掩盖人的脚步声,更不用说像伊森这样刻意放轻脚步的。伊森一边弯腰玩水一边接近营地,河里鳟鱼颇多,是不是就有一两条跳到伊森的脚边。 士兵们连日赶路已经筋疲力尽,只要沉默片刻就会打起瞌睡。伊森仿佛黑影一般轻易抛开他们贴近营帐,刀用力将帆布割开一个口子,动静本应大得吓人,却都被河水声吞没了。 伊斯滕也在熟睡,比起只能坐着点头的士兵,他躺在一条红色的毛毯上,在简陋的军旅的生活中这已经非常奢侈。老国王的鼾声响亮,是年纪大后才有的毛病,断断续续的呼噜让伊森感到好笑,国王和平民到底有什么区别呢,还不是照样要睡觉打呼。 伊森在老国王的嘴里倒进一些催眠的药剂,伊斯滕被呛住,咳嗽几声后挺起上身,突然看见眼前有一个陌生人,下意识地拿起身边的剑:“你是何人?” 伊森一动不动,在心中默数三秒,伊斯滕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剑也拿不动了,两眼一翻重新倒回毯子上。 伊森把营帐帆布从下至上割开,打开一个后门来,再绕到前头查看士兵们的状况,四个士兵早就东倒西歪,睡得像头死猪一样了。伊森弯腰勾住伊斯滕的胳肢窝,想要把他拖走,老国王身体壮硕,年轻时好歹也有冲锋陷阵的好时光,伊森一身没几块肌肉,拖起来分外吃力,都怪那些学徒没有耐心,提前撒手不干了,这回的佣金他准备一个人全拿走。 有河水声当安眠曲,士兵们一觉睡到大天亮,他们伸了一个懒腰,都说好几天没这样睡个痛快了。他们在河边洗脸,其中一个滑了一跤摔进河里,还好游了一段之后抓住河滩爬了上来。士兵咳嗽两声,抬头看见营帐后头长长的割痕,心头猛然一冷,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里头果然空无一人,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拖痕。 伊森手上的炼金药剂特制又强力,老国王紧皱眉头才能睁开眼睛,头痛欲裂。他没有看到站在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但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腰间的长剑。 那是一把十字形的轻剑,剑刃又细又长,最后顺理成章地变成锐利的剑尖。剑柄上有六颗水晶,左右各三颗,对称得分毫不差。伊斯滕立刻变得异常清醒,差点没叫出来:“先王一世的佩剑!你是盗贼艾……艾森……” “艾森维尔德。”伊森蹲下来,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叫我伊森就可以了,陛下。” 伊斯滕指着伊森腰间的剑:“这是属于查美伦家族的财产,快点还给我。” “好啊,没问题。”伊森完全没有拒绝,立刻解开腰带上的扣子,把细剑双手奉上。伊斯滕都懵了,失窃数年的先王佩剑就这么容易要了回来,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货,但看那闪闪发光的钻石、稍微有些锈迹的剑身,他有不敢不信。 伊森看出了他的疑惑,又用力把剑推进伊斯滕手里:“你无法理解我有多么想要摆脱它,所以赶紧拿着。” 伊斯滕想起传闻:“它真的和人们说的一样,身缠诅咒吗?” 伊森点点头:“以王权作为交换的代价。” 伊斯滕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但还是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没有离开鳟河,仍能听见水声。 “在下是盗贼,拿钱卖命。”伊森拍掉手上的灰尘,盘腿坐在地上。“接下来我要带你去法卫城,然后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不!”伊斯滕叫道,“你的雇主给你多少佣金?我可以给你双倍。” 伊森啧了一声:“为什么总有人认为钱能做到任何事。这样不是挺好吗?反正吕讷也姓查美伦,你就把王位让给他得了。” 伊斯滕愤怒地拔出先王佩剑,这把剑比他想象的要轻许多,剑刃没有碰到伊森后者一惊赶紧跳开。伊斯滕不想杀人,现在最紧要的应该是逃离这里寻找士兵,他说着河水声快速奔跑,很快就来到鳟河边,但周围没有任何村庄,无法辨别营地是在上游和下游。 伊森没有去追,而是抱着手臂不耐烦地点脚尖,很快几个年轻人出现在他身后,他们四处张望:“大师,我听说您抓住伊斯滕了,他在哪里?” 伊森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高举双臂伸懒腰:“哎呀,他逃走了,我的佩剑也被他夺了,差点被他刺死。” “什么?”盗贼学徒惊道,“那可是我们的目标,你怎么可以——” “我倒想问问是谁提前离开,让我一个人去对付伊斯滕的?是你们把伊斯滕抓来的吗?” 学徒被大骂一通,低下头不敢说话,伊森整了整衣领:“他在鳟河下游,快点去抓他。” 伊斯滕说着河流向东急奔,始终没有看到随行士兵的影子,以为自己跑错了方向,一转身又和追来的盗贼撞个正着。盗贼将伊斯滕扑倒在地,后者挣扎两下翻身站起,手里提着轻剑实在累赘,虽然那是先王的遗物,伊斯滕也不得不立刻丢弃。 盗贼没有管剑,起身继续追击伊斯滕,年轻力壮的盗贼学徒很快就追上老国王,将他团团围在河边,伊斯滕索性扑向盗贼,一拳打在那人的腹部,抓住他的后脑往自己膝盖上砸。盗贼一拥而上,撤下一片装饰用的布料,伊斯滕左臂外露,手臂线条分明,不过已有生长赘肉的迹象,变得颇有弧度。 当然即使如此,杀几个盗贼伊斯滕仍然绰绰有余,他擒抱住对手,将他扛在肩头,后者冲他的后背用力捶打也纹丝不动。他拿盗贼的双脚胡乱挥舞逼退其他人,最后将盗贼摔在地上,盗贼的脑袋磕在岩石边缘,立刻伸直双脚不动了。 趁他们愣神,伊斯滕找到包围的缺口逃离,但他想以自己老年人的体力摆脱追击实属玩笑,最后只能看上那冰冷的河水。 伊森姗姗来迟,正好看见伊斯滕在凝视身旁的鳟河,瞳孔一缩赶紧大吼:“不要让他跳河!” 伊斯滕听自己的意图已经被识破,便不再迟疑纵身一跃,冰冷刺骨的河水钻进衣服里和喉咙里,翻滚几下将他彻底淹没,没想到鳟河不宽却有些深度,被打扰到悠闲散心的鳟鱼疯狂逃游,撞在伊斯滕的身上。老国王辨认出水流的方向,忍耐住河水的冰冷游动起来,很快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伊森又试着跑了两步,然后彻底停下,两手一摊表示无奈。从头到尾这件事都是因为学徒们提前离开,伊森不得不再找他们回来带有伊斯滕,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一名学徒心想你也没把人绑好呀,但看大师那想要杀人的表情,最后没有说出口。 “任务失败了,”伊森弯腰捡起失而复得的先王佩剑,“但至少剑没丢——这是最令我生气的!你们怎么可以让伊斯滕把剑丢掉?就算是人抓不住,至少要保证他始终拿着剑!” 伊森气得双脚跳,把佩剑扔在地上踩了又踩,学徒们难以置信大师是为了这种事大发雷霆,谩骂声回荡在鸦卫凉爽的空气中久久回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章 圣日大逃亡 下 伊斯滕顺流而下,拼命划动手臂破开水浪,顾不得回头看盗贼有没有追上来,直到河道猛地一拐经过一个村子。老国王想要上岸求救,但水势很急,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抓到河岸,沉浮之间又撞在河底的石头上,差点失去意识。 盗贼学徒们还沉浸在被大师痛骂的失落之中,没有前来追击伊斯滕。老国王料想再游下去又要游回圣主领地,不得不用尽全力靠近河滩,希望有什么凸出的树根或岩石可以抓住,但伊斯滕已经在河水里浸泡许久,疲惫让他看不清水面上下的景物,只能徒劳地挥舞手臂。村庄里不知有没有人看到这位需要救助的国王,只需要简单地伸出援手,就可以家财万贯。 突然,伊斯滕感觉到了一股坚实的力量从手掌传来,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抓住他的手,将他牢牢固定在河水中央,伊斯滕稍作努力,拼命划动另一只手,终于将上身撑上了河滩,被陌生人整个拖上岸来。伊斯滕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呼出一口气,心口急促地起伏,一头金发全都贴在额头上。“谢谢你,陌生人。”伊斯滕断断续续道,“我是国王伊斯滕·查美伦,你救了我的命。我向你承诺我会报答你,达成你的任何一个心愿。” “能保护国王的性命是我的荣耀和使命。”那人穿着白色的轻甲和披风,“我是鸦卫的堡垒守卫,正在附近巡逻。我立刻就带您去就近的堡垒,并通知亲王殿下前来迎接。” “不,”伊斯滕抓住他的手,“带我去堡垒就可以了,不要告诉赛克罗我来的事。”老国王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他实在太累了,又说了几句无法被听见的话后便失去了意识。 鸦卫士兵伸手探了探伊斯滕的呼吸,确保他还活着。他站起来向远处挥手,屋子后头又钻出来几个相同装束的人,一起将伊斯滕扛起来。村子里的居民因畏惧都不敢出门,躲在屋子里透过开了条缝的窗户暗暗观察。 士兵并未带昏迷的伊斯滕去堡垒,而是钻入无边无际的密林。村子不远处有个地窖,入口就在一个土坡上。士兵用腰间的钥匙打开木板把伊斯滕藏进去,不料其中一个士兵一脚踩住木板,差点夹到开门者的手,开门人恼火地抬起头,望着嚣张士兵冷漠的眼神。 “你是哪位大师的学徒?”“士兵”瞪了他一眼,“把你的脚拿开!” “我不是什么学徒。”那人索性站在木板上,“我还想问你们,是哪个堡垒的守卫?将领是谁?” “士兵”一愣,心念快速转动,“我是边境堡垒的士兵,将领是克莱曼特·瓦莱泽。” “哦。”那人别有深意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我就是你口中的克莱曼特·瓦莱泽。” “士兵”们一愣,全都抽出腰间的短剑,但瓦莱泽早已经手握匕首,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刺破了一名对手的喉咙,一转身拔出匕首,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短剑剑柄,划过另一个人的腰部。 瓦莱泽犹如在人群中翩翩起舞,转身之间就一死一伤,其他人见他不好对付,打算集众人之力将他扑倒,结果一支箭矢精准的射中其中一人的后脑,后者立刻失去意识栽倒在瓦莱泽身边。瓦莱泽手下的士兵从树上拉开弓,虽然树下这群人穿着相同,但他认识自己的将军, “你们这诈的盗贼,竟冒充鸦卫士兵。”瓦莱泽割断怀里一名盗贼的喉咙,鲜红的血液泼洒在白色披风上立刻晕染开来。“不要再被我看到!否则我就将你们全部杀光。” 盗贼打不过瓦莱泽,恨恨地扔下伊斯滕离开。瓦莱泽收回短剑和匕首,让周围埋伏着的士兵全都出来。树林里钻出足足二十名穿灰白轻甲的士兵,为了以防万一,瓦莱泽全都认了一遍,他能记住手下所有人的名字,不可能再给冒充的盗贼可乘之机。 鸦卫将军亲自背起昏迷的国王朝堡垒而去,堡垒就在鳟河北面二百米的地方,抬头就能看见灰白色的城墙。鸦卫士兵在门外高喊“将军回城”,城内的士兵立刻将堡垒大门打开。 鸦卫士兵个个身穿白衣,在时常积雪的鸦卫可以轻易隐蔽自己。灰白城墙上一个个白色人影如同精灵一般快速移动,没几个鸦卫人肯老实走台阶,全都从平台上跳下来。其中一个看到瓦莱泽背上的男人,全都吓得张大了嘴巴:“十一世陛下!他怎么在这里?” 瓦莱泽摇摇头,他踢开房门将伊斯滕轻轻地放在榻上,命令士兵点燃炉火。将军没有听见陛下清醒前的最后嘱托,派一名马术最精湛的斥候前去鸦卫城向亲王通报。 温暖的炉火让伊斯滕的身体渐渐回温,但清冷的空气和河水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安全的房间里,身旁坐着的都是白衣的士兵,不由地露出微笑:“诸位来得真及时,我以为我要死在鳟河里了。” 士兵们纷纷安慰陛下,但他们的心里也不好受,伊斯滕如此狼狈,说明战况不容乐观。伊斯滕发现了他们的沮丧,忽然眼前一亮:“这么说,各位是支持我的?” 瓦莱泽点头道:“您才是名正言顺的国王,我等都希望能与伪王决一死战。但可惜我们的伯爵大人对他的公爵言听计从,公爵大人又是克洛维亲王的亲信,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随意支援您。” 伊斯滕失落地低下头:“我理解,这不能怪你们。我这次秘密来鸦卫就是为了亲眼见克洛维一面,希望他可以回心转意。” “如此甚好。”瓦莱泽站起来,“亲王很快就会得知您已经到达鸦卫,马匹也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上路。” 闻言伊斯滕一愣:“我不是和你说不要提前通知克洛维吗?”他害怕克洛维已经完全忠心于吕讷,这一路上的安全不再有保证。 瓦莱泽才想起陛下不记得那些救他的人是鹃巢的盗贼,背过身去一拍脑袋,不过很快就转回来:“是属下失职,我愿意护送陛下,山林中大雪肆虐,需要有熟路的人引领才能不迷失方向。” 士兵为陛下奉上鸦卫人常穿的灰白色的轻便皮甲,它看上去稍微有些单薄,甚至没有袖子,伊斯滕穿上才知道,皮甲夹层都是柔软又保暖的山羊毛。再加上绵袖就是士兵的标准配置,但考虑到陛下的尊贵身份,瓦莱泽给伊斯滕额外的熊皮大衣。一切准备好后,两人离开堡垒向更北的方向进发。 伊斯滕对这位将军颇有好感,他皮肤白皙,方形下巴看上去稳重又可靠,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伊斯滕几乎能从里头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我看你特别年轻,没想到已经是一位将军了。” 瓦莱泽笑道:“多谢陛下夸赞,但我已经在那座边境堡垒里服役二十年了,今年已经三十五岁。” 伊斯滕感到惊讶:“‘鸦卫人永远二十岁’,传闻是真的。” “我只希望我的烦恼今年不要是二十岁,陛下。”说罢两人同时大笑。 伊斯滕连日透支体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皮浮肿,脑袋昏昏沉沉。瓦莱泽在指明前方雪地的道路时他险些睡着,将军皱起眉头:“风雪无常,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会走散。请陛下稍作休息,等有精神了我们在穿越雪地。” 是夜,两人吃完干粮就合眼休息,伊斯滕很快就开始打呼,瓦莱泽则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的漆黑,所幸今晚月亮很圆,还能看见点点星光。他担心明天会有风雪,即使是夏季鸦卫也极有可能下出鹅毛大雪。为此,瓦莱泽提前向前探出百米路,在树干上做好记号,以免不幸遇上最坏的情况。 他用匕首在树干上划出够深的印记,最后回头看还在篝火旁熟睡的伊斯滕。不远处传来脚步踩裂树枝的声音,瓦莱泽赶紧半蹲下来,紧握匕首和短剑慢慢移向伊斯滕的所在。 那是一头夜出散步的灰熊,它体型硕大,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更倒霉的是伊斯滕正横在它的必经之路上。瓦莱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的地盘,但绝不能让他靠近陛下。 灰熊已经走到快要熄灭的篝火旁边,被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惊扰到,低低吼了一声。 “闭嘴,你这头笨熊!”瓦莱泽敲了敲身边的树干,“别把陛下吵醒了。” 灰熊好像听懂瓦莱泽在骂它,立刻抬起前掌走向他,瓦莱泽目的达成,又继续向后退了几步。 灰熊已将瓦莱泽看作敌人,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犹如一辆攻城车。瓦莱泽见跑不过他,便靠在一棵树边等它靠近,灰熊抬掌就要将他拍成肉泥,不料瓦莱泽手脚并用爬上树去,灰熊一击未中又踮起脚掌挥动另一只前掌,这次它结结实实地拍到了瓦莱泽,瓦莱泽两眼一黑落下树干,在冷硬的草地上滚了两圈。 灰熊痛吼起来,瓦莱泽将匕首留在了它的掌心,可惜伤口不深,利刃很快就自行脱落,落在灰熊后掌边。大灰熊已经被彻底激怒,朝瓦莱泽不顾一切地冲去,瓦莱泽向一侧奔逃,引灰熊不断调整方向,最后面对熊掌赶紧扑向相反的一侧,熊爪贴着他的后脑擦过。 瓦莱泽趔趄两下竟然双脚稳稳落地,双手扒拉两下又站了起来,这回灰熊没有反应过来,中长满熊毛的后背对着瓦莱泽。瓦莱泽毫不客气地将短剑扎向灰熊,但这可怕的野兽皮糙肉厚,瓦莱泽根本没有得手的畅快感,短剑很容易就脱离了伤口。灰熊转身后一把按住瓦莱泽,低头发出充满恶臭的大吼,口水都滴到瓦莱泽嘴里了。瓦莱泽皱着眉头把熊口水吐回去,看来得找条河好好漱漱口,但他还是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次是你拍上来的!” 灰熊大吼恐怕是受了剧痛,只见压住瓦莱泽的熊掌上串着一柄短剑,短剑借着灰熊自己的力量一举刺穿掌心,但瓦莱泽自己也被拍断了肋骨。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灰熊吃痛之下抬掌后退,突然树林里又落下几个白影,在此巡逻的鸦卫士兵姗姗来迟,拱卫在瓦莱泽身边向灰熊射箭。 “太慢了!”瓦莱泽抱怨道,“为什么现在才来?” 士兵感到委屈:“是将军您总找这样可怕的对手……” “猎熊者”瓦莱泽不是第一次和比自己大几倍的敌人战斗,从熊口下活下来的故事为人称赞。灰熊身中数箭,鲜血淋漓地逃回树林,瓦莱泽肋骨断裂不想追击,但那可怕的外号又响亮三分。士兵们刚想为这位将军再欢呼两声,不料树林里又亮起好几对绿色的眼睛,血液的香味又引来了狼群。 一名士兵一摊手:“我就说不要帮瓦莱泽将军吧,我们要没命了!” “鸦卫士兵!”瓦莱泽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给我一把剑。” 太阳缓缓升起,照在青烟袅袅的篝火堆上。伊斯滕睡得特别安稳,虽然有梦到熊和狼,但它们都没有伤害自己。他翻身看到瓦莱泽盘腿坐在树下,佝偻着腰背站起来:“早安,陛下。希望您昨晚没有被吵醒。” “没有。”伊斯滕问道,“昨晚有什么吵人的东西吗?” “哦,没有。”瓦莱泽睁大眼睛装傻,“我是说,风声之类的。” 伊斯滕觉得将军怪怪的,走路的姿势也不像前一天那么轻快。可能是正在向鸦卫腹地深入,未知的危险让他警惕。想到这里,伊斯滕不再懈怠,今天他体力充沛,如果没有恶劣天气阻挡,走到下一座城镇不是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一章 参战 瓦莱泽的传令士兵快速通过沿途堡垒,再过两天就可以抵达鸦卫城。他回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际,一场大雪正在他身后追赶,士兵不得不继续催赶坐骑,希望抵达下一处堡垒时不会满身是雪。 圣徒山犹如天神的手指,支撑着天地之间的人类家园。永不停歇的白雪中总能听见狂风的呜咽,这是来自大自然的警告,不要在屋外随意张嘴,心被冰雪呛到喉咙。 厌倦了尘世纷扰的人们都会选择来鸦卫城治愈心灵和耳朵,只需要待上一两天,你就会发现人身上最多余的器官就是嘴巴。点起火炉、坐上吱呀呀响的摇椅,听一听猛烈却无法伤害你的风雪,很快你就将进入北领的梦乡,直到第二天清晨。 英菲宁或许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嫁给克洛维亲王。她半身浸没在温度适宜的圣徒温泉里,交叉的手臂搭在温泉边缘,露出细瘦的肩膀和后背。两名可爱的男孩子正在为她按摩肩膀,他们目不斜视,但总会被王妃身前的丰硕带走意识。作为惩罚,他们身下的幻肢正隐隐作痛。 王妃将褐色长发盘起,以免落入水中弄湿。她看似无意地转过身来背靠着泉水边,温热的蒸汽被她挥开,将身前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两个男孩看。其中一个的脸一下就红了,弯着腰快速喘气。 英菲宁觉得好笑,弯起细细长长的睫毛,身前极具弹性地跳动两下:“你真有趣,是刚刚去势吗?” 男孩点了点头,另一个看王妃有兴趣和自己的同伴谈话,就悄悄退下了。英菲宁觉得这人也很有趣,不过还是安心下来和面前的聊天:“那会痛吗?怎么还会对我感到有兴趣呢?” 王妃如同发现新物种一般向男孩发问,后者低头不敢她,身处温暖的泉水里还不住地发抖。他捂住自己,但仍然阻止不了剧痛,泉水开始慢慢飘红,变成血的颜色。 英菲宁惊讶地站起,把屋外的女侍叫来。男孩痛得没办法说话,蹲在水里不敢起来,抖出阵阵涟漪。 “看来是手术没有做好。”女管家一把将男孩拎起来,血向水流一样落进水里。英菲宁抱臂摇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孩子。” 她完全失去了沐浴的兴致,让人来为她擦身更衣。一个个漂亮精致的男孩光着脚丫走进来擦拭她的身体,英菲宁非常享受火热的目光,露出惬意的笑容。 女管家刚刚走到温泉外,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走向入口,并被士兵拦住。他急忙上交一封书信,说是需要亲王殿下亲自启阅。 “抱歉骑士,现在圣徒山正在戒严,不能随意出入。”女管家接过骑士手里的信,“我会代你交给殿下,现在,请你转身离开。” 圣徒温泉是上山面见亲王的必经之路,骑士希望能借此机会一窥王妃的身体,却被一个不识好歹的管家拦了下来。骑士觉得沮丧,但还是转身下山去了。 女管家并未将信交给克洛维,而是等英菲宁从温泉出来,交给王妃启阅。王妃很自觉地接受了,毕竟亲王殿下现在还很年轻,什么事都需要别人帮他一把。英菲宁打开信封,写信人是边境守卫瓦莱泽将军,说十一世陛下正准备前往鸦卫城,人已在边境。 英菲宁看完就把信还给管家,后者问她要不要将此事报给殿下。“不用,”王妃看着自己的指甲,“陛下是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过境的,一定不想让殿下提前知道。等到他来了,我们再盛大欢迎吧。” 鸦卫城的生活非常无聊,由于大雪时常封山,克洛维最多也只能泡泡澡,或者在宫内处理政事。为了不让热水把自己泡得浮肿,他不得不当一名受人爱戴的好领主。 近日来不少战报传入鸦卫,说吕讷已经占领狮卫,大半狮卫将领因此丧命。这超过了父子之间打闹的程度,克洛维开始动摇,怀疑起吕讷得真正意图。 “我不希望您和父亲彻底闹翻,”他写信给吕讷,“占领狮卫对和解有什么好处呢?我听说有许多人为此丧命。如果你有时间,请您向我说说您的想法。” 这封信至少需要两周时间才能贯穿王国大陆从鸦卫城抵达狮卫城,这段时间里,不少鸦卫将领开始转变想法,主张出战。 “不管吕讷殿下怎么想,侵占王国领地就是叛逆。”一名鸦卫公爵在朝会上道,“是时候让陛下看到鸦卫的态度了,王国需要我们的力量。” 英菲宁看到克洛维为难的神情,便举手吸引大臣们的注意。“诸位,这场战争和鸦卫无关,请稍安勿躁。我建议暂时等候进一步的情况,再决定该怎么做。” 公爵感到愤怒:“这是投机者的劣行!你无权在这里向我们指手画脚,王妃!” 英菲宁觉得无辜:“殿下年纪还,需要诸位的帮助。再者,殿下已经表过态了,来自圣主的使者他不是都回绝了吗。” 克洛维感到恼火,英菲宁不知多少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太年轻,好像他没有资格坐在领主宝座上一样。他猛拍桌面站起来:“这件事我会考虑的,散会。” 众臣被年轻的亲王震慑住,不过结果上来说,克洛维已经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公爵得意地瞥了一眼英菲宁,王妃为了配合他,便一边抱怨一边离开席位。为了让陛下顺利进入鸦卫城与自己的儿子见面,英菲宁真花了不少心思,就好像一位母亲管教叛逆期的儿子。 次日,鸦卫城又迎来一场习以为常的大雪,但英菲宁还是照例离开主堡,下至半山腰去马厩。马夫已经习惯王妃日日前来,但还是有几分心动,难道王国内举世闻名的娼妇会对自己有意思,不见上一面就心痒难耐?幻想归幻想,他还是拿着刷子像英菲宁行礼:“王妃。” 英菲宁向他点头,然后径直走进马厩:“你在干什么?” “我把马匹送到温暖的地方,清理它们,然后盖上保暖的马鞍,以免他们冻僵。” 英菲宁感到满意,让佣人给马夫赏赐。马匹之中有一匹特别健壮的,它浑身是闪亮的红褐色,鼻腔中发出的鸣声响亮又粗鲁,是健康的表现。英菲宁痴迷地抚摸着马脖上柔顺的毛发,就差把脸贴上去闻一闻了。“明天我要骑着他面见陛下,不能出任何差错,听到了吗?” “陛下?”马夫一愣,“陛下会来鸦卫城吗?” 女管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介马夫没必要知道那么多。马夫赶紧躬身称是,并保证不会泄露秘密。 克洛维很快就从自己的侍从口中听说了国王陛下即将亲临鸦卫城的消息,这说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如果是两天前的克洛维,可能会对此大发雷霆,并打算把伊斯滕挡在城外,但今天他思考了一会,决定派出迎接队伍。 “我想听听父亲的解释。”他令城内的爵爷们一同出城迎接,“如果我的哥哥真的做了那么不容宽恕的事情,我也不会原谅他。” 此时,伊斯滕和瓦莱泽抵达鸦卫城外的村庄,高耸入云的圣徒山依旧被风雪笼罩。瓦莱泽叹道:“等我老到不需要再上阵杀敌,一定要在城里买套房子,然后抱着火炉永远不出房门。” 伊斯滕也喜欢鸦卫城。这里有白茫茫的城市,清新的空气和舒适的温泉。如果还要说一个人情来,这里还有身为儿媳的英菲宁王妃。 鸦卫城的迎接部队已经出动,他们在山脚下列为两列,在风雪中巍然不动,更擎起旗帜为陛下指引方向。克洛维亲自下山等待,他心中有一万个问题要问伊斯滕,不过还不知道先从哪一个开始提起。 伊斯滕远远就望见了这声势浩大的“迎接”队伍,不敢和克洛维见面。瓦莱泽深感这位父亲正在忧虑和后悔,希望能够为他分担痛苦。“如果殿下真的要害您,不会用这么引人注目的方式。” “他会听我的话吗?”伊斯滕已经在飘雪中看到了克洛维的身影,“我要让他伤害他的哥哥,他会同意吗?” 瓦莱泽遗憾地摇头:“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否有意,伊斯滕只身前来鸦卫城是个绝妙的决定,克洛维见父亲疲惫不堪的面容,不禁有些难过:“恭迎陛下——父亲,您怎么来了,还这么晚通知我?” 伊斯滕支支吾吾,不敢当着所有鸦卫大臣的面坦白战事吃紧,只好说“我想来看看你”。他搂着克洛维的肩膀往山上走去,迎接队伍在他们身后紧紧跟随。 克洛维一路都没有措好词,一直到王宫中还低着头,父子之间犹如隔着一座大山。还好伊斯滕首先出声,他坐在克洛维的对面:“好了,克莱,我想听听你为什么回绝使者的请求,不出兵应战呢。” “因为吕讷是我的哥哥,也是您的儿子。”克洛维打开了话匣子,“父亲,哥哥他真的出兵占领了狮卫,要当国王吗?” 伊斯滕痛苦地点点头,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是的,梅戎公爵和邓洛可大师都战死了,很多狮卫爵士都因他而死。” “梅戎叔叔……”克洛维不敢相信,“每次命名日他都会给我们许多礼物和祝福,吕讷也不例外。” “是我不好,克莱。”伊斯滕双眼泛着泪光,“我没有给你们应有的亲情,而是把你们当作王国的继承人养育。这么早送你们去各地卫城太愚蠢了。如果我可以多多关注你们,尽到父亲的责任……” 克洛维头痛欲裂,好像伊斯滕和吕讷在同时催逼他,以至于不能独自做出决定。老国王合盘托出战场上的状况:“吕讷已经占领狮卫全境,下一个目标就是王城。我不确定我是否可以独自撑到奇迹来临,如果这样的话,我希望你能不要派兵驰援。这样的话,就算我战败了,吕讷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父亲!” 伊斯滕一个人离开王宫,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他红着眼眶的样子。见到克洛维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确信吕讷还没有向他的弟弟下手。老国王在心底大吼,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占先机了,吕讷! 事实上,吕讷已经料到伊斯滕会向鸦卫求援,但图道尔和鹃巢的盗贼都没有拦住老国王,让他顺利过境。一封信由吕讷的使者送往鸦卫城,他几乎和前往狮卫的亲王信使擦肩而过,如同预知了未来似的、吕讷向克洛维说明目前的处境: “我没有占领狮卫,而是将它还给它理所应当的主人芙洛里·梅戎公爵。梅戎公爵和邓洛可大师等人顺从了战争的命运,死亡在所难免,法卫也失去了不少杰出的爵士……” 信件用了九天时间才送达鸦卫城,这期间,克洛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伊斯滕则和英菲宁打得火热,但都没有忘记父亲和儿媳的本分。英菲宁向陛下抱怨亲王压根就没有要子嗣的打算,不理会自己的任何暗示,并把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暗示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士兵将信交给王妃,这已经成了仆从们的习惯——首先让王妃知道。伊斯滕看出了这一点:“瓦莱泽送来的信,也是你看的?” “您觉得呢?”英菲宁不置可否,她阅完信件,准许佣人将它交给殿下。“吕讷来信,说了一些会让克洛维改变心意的话。” 伊斯滕一惊,想要把佣人喊回来,后者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停下后退的脚步。 国王转身问英菲宁:“你既然知道他会改变心意,为什么还要把信给他?” “为什么呢?”英菲宁找到,和陛下打了个哑谜。 次日朝会,克洛维正式宣布鸦卫将参加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吕讷暴虐无道,向自己的亲父母和亲兄弟刀剑相加。是时候为王国同胞报仇了,鸦卫人们!我们不该袖手旁观,致使伪王在外行凶。” 伊斯滕惊讶地望向克洛维身旁的英菲宁,王妃则举手发誓自己什么话都没有和亲王殿下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二章 贝瑞德 格雷格坐在临时制成的板凳上,端着木碗准备进食。今天的军粮也和平时一样,糊成烂泥的肉汤和干成石头的面包,都是从战场旁边的村子里搜刮来的。以琳以为他嫌不够多,又拿起长长的勺子往他的碗里添了两块已经熬到没有味道的肉。 格雷格反胃似地吐了吐舌头,不料身下的木凳支持不住他的重量,被他压回根根木条。格雷格一屁股坐在地上,肉汤撒了一地。他高举起双手,将木碗和石头面包摔到一边,开始怀念起狮卫城里的日子,至少城里的食物非常精致,那才是人吃的东西。 将军抱怨伙食问题的时候,士兵们还在前线拼死拼活。圣主堡垒已经危在旦夕,法卫人的攻城高塔靠近城墙边放下挡板,塔内的士兵组成方阵踏上城墙平台。圣主士兵的弓箭击中高塔木墙后立刻被弹开,点燃的箭头留下一簇火苗,但在烧掉整座塔之前,敌人早就冲上来了。 圣主人在堡垒内乱作一团,半空中炮弹飞舞,在堡垒空地上炸开血与肉的花朵。法卫人将阻止他们前进的敌人踹下城墙,一点点向城内移动,平台上的圣主弓手毫无还手之力,连弓带手被法卫人一同砍掉,抓着冒血的手腕大声惨叫。 堡垒将领是一个个腹部凸出的中年人,圣主很久没有人入侵至如此深的区域,导致他原本的强壮体型慢慢变样。他气喘吁吁地击倒一名法卫士兵,在后者脸上留下又长又深的伤痕,最后还是要面对一排向他展示长矛的敌人。 所幸一队圣主士兵及时赶到,从背后刺死法卫人,将将领拉出房间:“将军,已经守不住了!” “绝不能后退!”将领卸下那些勒得他全身疼痛的贴片,高举长剑与敌人厮杀在一起,他推开一个筋疲力尽的同胞,一剑刺进法卫人的喉咙里,法卫人没有反应过来,两眼一瞪,将领将剑奋力抽出,一颗头颅被甩飞上半空。 圣主士兵备受鼓舞,下定决心与敌人死战。强壮的战士抡起战锤砸向对手,法卫人企图用盾牌挡住用金属制成的锤头,一听一声闷响,法卫人连人带盾向一侧退去,撞在墙边才停下。这名士兵的双肩都痛得失去了知觉,盾牌中心凹痕明显,不知道他盔甲下的大臂有没有骨折。 战锤士兵以一敌十,挥舞起手中武器时没人敢接近,但再强壮的人总有疲惫的一刻,士兵只能把法卫人逼退,再没有其他效果,最后攻城塔内跳出来的法卫弓手射中了他的大腿,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圣主士兵拄着战锤不肯休息,但法卫将领已经绕到他的背后,准备将剑扎进他的背里。士兵想要继续反抗,不料法卫人一拥而上,夺走他的武器,钳制住他的手臂,迫使他跪地低头。法卫将领毫不犹豫地向下推动剑柄,锋利的剑刃一举从后颈刺进心腔。圣主士兵又挣扎两下,鼻孔流出一条血流,脑袋一歪彻底不动了。 堡垒守卫用身体和性命阻挡敌人,沦陷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守军将领扔掉已经砍钝的剑,将剩余的士兵集中在堡垒最顶层。他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用绳索降下地面,反过来包围敌人。“敌人的数量和我们相差无几,现在他们都在堡垒里,只要我们可以出去——” 将领一边说一边拿出绳子,突然看到窗台边缘有一双脚。圣主士兵面如死灰,几乎立刻放弃了将军的计划。将领愤怒地抬起头,发现一名足以令所有圣主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正蹲在他面前。“这个主意不错,还好被我听见了。” “格雷格·肯特!” “用餐时间已过,所以我来看看战况。”格雷格一脚踢开圣主将领,后者痛呼一声退到士兵怀里,他的鼻头被踹断,鼻血止不住地流到地上。 “既然我来了,就说明战斗已经结束了。”格雷格双手叉腰,“你们还有一段楼梯的时间考虑是否投降——我听到法卫士兵的脚步声了。” 圣主士兵面面相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法卫将领正在指挥士兵砸门。圣主将领捂着鼻子大喊,声音有些滑稽:“不投降!反正最后还是会被斩首,我不要再落得投降的名声!” 他的大吼和门板被砸开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变成可有可无的叫嚣。法卫人刚想冲进来多杀几个敌人领功,却被格雷格拦下来。 “各位,想好了吗。” “我投降。” 一名老兵扔下武器和盾牌,说出了身为士兵最不该说的话。 只要有一个人做跳下悬崖的领头羊,其他人也纷纷奋不顾身地向杀死同胞的敌人低下头颅。圣主将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士兵们的鼻子:“你们、你们……” 格雷格看了法卫士兵一眼,然后努了努嘴。士兵会意,抽出剑刃刺进圣主将领。后者伸手徒劳地阻挡,发出难听的惨叫,圣主士兵不敢去看,个个闭着双眼紧握拳头。 法卫大军的诸位将领大摇大摆地走进占领下的圣主堡垒,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如今法卫大军已经深入圣主腹地,进逼圣主城也只不过是两三座爵士庄园的问题。方汀被吕讷调去了朝圣堡垒,想必很快就能突破没有米伦在的防线;吕讷正在为拉拢龙卫做准备,人去了西面;剩下的部队都归在格雷格手下,一共两千一百余人,不管是步卒、骑手还是法师,格雷格都有权调遣。 这支大军里掺杂了不少狮卫人,令格雷格有不少亲切感,一些狮卫将领对能依旧在他的指挥下战斗感到欣慰。人们自信满满,敌人的都城就在前方,胜利的日子指日可待。 然而,格雷格双手撑在战略地图前下达了这样的指令:“令部队在此休整,等待图道尔将军和陛下的消息。我们的推进太快了,不能确保新占领的区域是否安全。” 一位男爵感到疑惑:“我等一路攻来,只有这座堡垒是投降的,其余的都被我们杀了个干净,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格雷格不想把法卫军人力物力匮乏的事实告诉他们,这些人只管领自家士兵,现在才能勇往直前。他们一旦知道法卫领地里只有几个老头在守城,恐怕胆子都要吓破。 “万事谨慎,将军们。”格雷格变换站姿,双手背后颇有权威,“战争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的游戏,我们的对手是和陛下有着相同血脉的——” “将军、肯特将军!”一名士兵面色奇怪地打断格雷格的长篇大论,看上去他既没有因见到大批敌军而惊慌,也没有因提前收到物资而喜悦。 “北面来了一批敌军,”士兵支支吾吾,“他们的将领要求和您决斗。” “决斗?”格雷格笑出声来,“他是孩子吗?” “不,他是——” “我乃贝瑞德·查美伦,十一世陛下之子!” 年轻的贝瑞德在堡垒下哈哈大笑,笑声和他的金色寸头一样引人瞩目。这位王子身形挺拔见状,身着和米伦相同款式的贴身战甲,棱角分明的臂甲上刻着剑形十字架。他没有骑在他威风凛凛的战马上,而是独自一人昂首阔步走向寂静的战场。 “格雷格·肯特,我以查美伦之名向你提出决斗的邀请!请你出城来,勿要拒绝我!” “疯子!”格雷格心中暗骂,一回头却看见众将颇为期待的眼神,吓得瞪大了眼睛,“你们认真的?” “将军,我们都很想再一睹您的英姿。”一位狮卫将领道,“您想,以后若是久不出战,没有什么办法来提振士气……” “敌军给出的条件也对我们有利。”士兵插口道。贝瑞德承诺,如果格雷格在决斗中胜利,他将立刻撤军,三月之内绝不出现在这片区域;相反,贝瑞德只要格雷格交出投降的圣主士兵。 “您没有输的可能,是吗。”将军们两眼都冒出了星星。 五分钟后,格雷格出现在缓缓打开的堡垒大门内,以琳正在为他系紧腰带。格雷格偏头看了远处的贝瑞德一眼,忽然问起以琳来:“以前你说你想看一看涅克莱大教堂,现在你可以就在那里进修,为什么还要跟着军队?” 以琳脸一红,突然把腰带缩得死死,差点没把格雷格的肠子给挤出来:“看过了,和别的教堂也没什么两样。” “哦,这可真伤狮卫代代巨匠们的心。” 以琳笑了。“说实话,你真的会和贝瑞德殿下好好决斗吗?” 格雷格耸耸肩,说起俏皮话来:“您想让我死在这里吗,我的修女?” 修女拍了一下老男人的肩膀:“注意用词,将军!” 格雷格提着陛下赐给他的长剑,一步步走向已经站定的贝瑞德。这把剑已经跟随他杀敌无数,是最亲密的战友。要不要给他取一个特别一点的名字呢?格雷格这么想着,可是还没等想出来,他就已经走到贝瑞德面前了。 贝瑞德和格雷格一般高,两人正好可以互相平视。王子无论何时都挂着自信的微笑,这让格雷格感到异常兴奋,亲手摧毁一个人的自信无疑是世界上最畅快的事情。 年轻的王子根本没有发现对手的企图,只当他是堂堂正正地出来响应决斗。“我看到那位修女了。但我不得不提醒您,肯特将军,修女是不能结婚的。” “多谢提醒,殿下。”格雷格翻了个白眼,“可我没说要和修女结婚。” “看来我俩是注定不合的一对。”贝瑞德变得跃跃欲试起来,稍稍后退了半步。“对待每一位女士都要用心,尤其是爱你的那位。” 格雷格有些恼火:“我还轮不到被一个处男子教训。” 贝瑞德伸手终结这个话题,企图开始正式的决斗宣言,但是格雷格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微曲膝盖抽剑出鞘,冰冷的剑光几乎要斩开空气,但一旁观战的士兵只是觉得眼前一闪,完全没有意识到王子已经危在旦夕。 只有贝瑞德自己感觉到了扼住咽喉的杀气,他慌张地向后倒退,但仍然在长剑的攻击范围内。格雷格清楚地看到贝瑞德从腰间快速抽出一柄细长的轻剑,由于后退他有足够的时间将剑刃摆到面前进行格挡。格雷格露出冷笑,轻剑那脆弱的剑身在作战武器面前几乎不值一提,格雷格催动奥术能量,长剑的剑身立刻染上腐朽的气息,目标只有贝瑞德喉咙而已。 贝瑞德还不知道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尽全力格挡住突然袭来的长剑。格雷格破坏了决斗的规矩,是不可饶恕的罪人,贝瑞德愤怒异常,想着这一击接下后改如何还击,不过这个时候,长剑的剑刃已经到了。 没有钢铁相交的清脆声响,格雷格的长剑直接切断了贝瑞德的轻剑,划过一个完美的黑色弧线逼向他的喉咙。贝瑞德汗毛倒竖,刹那间看到了死神的样貌。死神将他推倒在地,高举镰刀的时候,忽然又消失不见了。 贝瑞德身为战士的意识救了他一命,倒地之前剑尖看看划过他的喉结,这才没有让他当场毙命。贝瑞德感到自己的喉咙痒痒的,便用手抹了一把,如泉涌的鲜血立刻沾满手指,还有一丝黑气缠绕,将手指指纹腐蚀殆尽。他尖叫一声,恐惧充斥着他的心房。 格雷格没有停下,他一脚踢中贝瑞德的腹部,让他蜷缩在一起,一剑刺穿他的腿,确保他不可能站起来逃跑。贝瑞德原本脸上的自信完全消失,现在他只相信一点:面前的男人就是一个恶魔。恶魔将剑捅进战甲的缝隙里,还好战甲足够坚固,没有伤害到贝瑞德本人,但格雷格扭转剑身,将盔甲撬开一个口子,贝瑞德那毫无防备的腹部只剩几件衬衣盖着,格雷格已经可以清楚地说出自己要切断那几根血管、贝瑞德今午吃了些什么了。 “王子,战争不是什么决斗,不要在这里侮辱我!”格雷格抓起贝瑞德,双眼一瞪将长剑刺进贝瑞德的腹部。贝瑞德皱起眉头,口中含着的鲜血流出嘴角。他今午和格雷格吃得差不多,肉汤和面包从破开的肠胃里流出来,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圣主士兵大骇,赶紧放箭攻击格雷格,格雷格立刻举高贝瑞德,第一轮箭矢全卡在他的战甲上,令士兵不敢再次放箭。 格雷格觉得贝瑞德是个很好的俘虏,决定将他待会堡垒内。法卫将士们看到格雷格击败菜鸟王子的全过程,以为决斗已经结束,便欢呼雀跃起来。格雷格举着贝瑞德,忽然发现他嘴唇发紫,呼吸也停止了,看来是断气身亡了,厌恶地将尸体甩在地上。 贝瑞德一落到地面,就立刻恢复了呼吸。他站起身来,捂着伤口里的脏器向部队的方向全力奔跑,尽管他痛得快要倒下。格雷格赞赏地眯起眼睛:“这是你在战场上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好好记住,下次见面我会检验你是否熟练。” 话刚一说完,圣主将领狠狠地下达了放箭的命令,但格雷格已经变成一片黑影消失不见了。他不再有兴趣抓贝瑞德回去,后者一倒在自家将领怀里就开始不停地颤抖,犹如身临寒冷的冰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三章 贝瑞德 下 贝瑞德收到哥哥赛克罗的求援信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所有查美伦家的人都在战场上拼搏杀敌,反倒是他这个专门学习剑术的人留在王城里处理内政,实在是太不公平。每当总管把前线的战报呈上来,他都感到憋屈,把它放到所有事情的最后再处理。 他的第一战就是格雷格·肯特,对一个首次上场的新人来说过于残忍,结果也可以预见。贝瑞德全身多处重伤,腿骨支离破碎,肺部积满淤血,随时都有可能死亡。几名教士冲过来撞开人群,七手八脚地给王子画圣术法阵。由于致命伤太多,黑魔法能量在他的身体里到处乱窜,教士们不得不将贝瑞德全身都画满圣术,就好像装饰一根图腾柱一样。 贝瑞德感到无比寒冷,无论教士们如何奋力诵唱经文,温暖的光芒都被一层黑色的薄膜阻挡在外。众人冷汗迭出,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黑魔法术,如果连圣术都无法破解,恐怕就只能等待圣主显灵了。 圣主全军都陷入了痛失王子的绝望,不得不从堡垒下撤回。撤退路上,贝瑞德不停地哆嗦,冷汗结成了冰晶粘在皮肤上,不用多久就会联结成片把贝瑞德完全裹住。 这些随行教士无不都是圣主城附近教堂的神父,若选举主教,便从他们之中提拔一位。为了名誉和性命,他们都得拼尽全力进行救治,其中一位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同僚的背上,却还把手指伸直、摆出施法的姿势出来。 将领们后悔没有拦住殿下,早就知道格雷格是出了名的奸诈,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决斗,却还是让贝瑞德出战了。一名士兵不忍看到将军自暴自弃,撞着胆子站出来:“将军,在我们村子里有一种对付黑魔法的老方子。” 将领闻言眼中一亮:“说出来听听。”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回贝瑞德的命,就等同于救了全军人的命。 士兵唯唯诺诺:“中了黑魔法的人都有各种奇怪的病症,村里的老医生会用牲畜的血泼他们,直到病人身上的病症消失。” 将军立刻将这医治方法告知教士,教士尖叫起来:“这何等残忍和龌龊!我不同意。” 将军抓住教士的衣领:“好好想想!如果陛下知道我们放任殿下死去,为此而流血的人会是谁!只是死几头牲畜,有什么好担心的?” 教士被大吼震住,畏惧地低下了头。命令教士们离开贝瑞德身边后,将军首先杀死了自己的战马,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跪倒在地,甚至皱起眉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仿佛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主人会这么做。将军心中有愧,闭上眼睛猛地挥下手中的长剑,剑刃卡在马脖子里拔不出来。 马血从伤口处井喷而出,士兵们赶紧将贝瑞德搬过来,让他淋到最新鲜滚烫的血液里。如士兵所说,黑魔法病症果然减缓了,血液的热量让贝瑞德身体表面不至于凝结冰层,薄薄的黑色屏障也消失不见。 马脖子里的血放空之后,将军又剖开马儿的腹部,内脏和血污灌在贝瑞德的嘴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众人大喜过望,至少殿下还有生命体征,知道如何保持呼吸畅通。 鲜血淋得王子没有一块干净的皮肤,将眼白被被绕成了暗红色,看起来有些可怕。贝瑞德连续不断地咳嗽,终于在吐出一团黑气之后从木板上滚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但鼻腔里都是血腥味。他看看殷红的手掌,又摸了摸恢复原状的伤口,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下来。“格雷格·肯特呢?” “格雷格·肯特已经返回堡垒。”将军扶起贝瑞德,后者就像刚刚出生的马崽一样弱不禁风。“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殿下!” 贝瑞德没有理睬他,而是左右四顾:“我看部队好像正在撤退,这是为什么?” 将军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敌人过于强大,先暂时退避,寻找作战的机会。” “不,现在撤退还太早了。” “什么?” 贝瑞德在将军的目送下爬上自己的坐骑,命令全军转向返回战场:“给我回去!就这样无功而返,甚至没发几支箭矢,你们难道不会感到内疚吗?” 这场决斗完全是因为贝瑞德自己的任性所致,和士兵没有任何关系。不过看到年轻的殿下被格雷格打成那副模样还敢回头叫战,大家都踊跃起来,纷纷相应他的号召。 另一边的格雷格刚刚击退了敌军的主将,令士兵和众将士气高涨,不少将领趁此机会恭维他,格雷格没有听好话的习惯,但还是不由地面色红润起来:“贝瑞德不足为惧,想必之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刻吧。” 话不出半时,贝瑞德就率领部队在堡垒下重新摆好阵势,又一个人走出阵列,向城墙后的格雷格大喊:“格雷格·肯特,出来与我一绝死战!你刚才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战胜我,根本毫无意义!” 格雷格坐在堡垒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猛地一拍桌面站起来,抓起一名弓手的弓箭就往城上走,贝瑞德看到他上了城上,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就挺起心膛等他发话。 格雷格暗自冷笑,张弓搭箭对准贝瑞德的脸颊,这一箭必定贯穿他的脑颅。圣主士兵见状不妙,赶紧奔到贝瑞德面前举起盾牌,格雷格射来的箭矢贯穿厚重的盾面扎进士兵的手臂里,惨叫声让贝瑞德后退了两步。 格雷格没有应战,这支箭是对贝瑞德的警告,自己的性命应当好好珍惜才是。不过看起来贝瑞德并不是惜命的货色,他甚至推开救他一命的圣主士兵,站进堡垒守卫的射击范围内,好让所有人看看,他贝瑞德·查美伦是如何在敌人面前悍不畏死的。 格雷格顺了他的心意,命令士兵用火炮向贝瑞德射击。法卫士兵应声开始准备,堡垒上五门火炮齐齐对准贝瑞德渺的身躯,法卫人已经可以预见他是如何被炸成粉末的了。 “开火!” 将领一声令下,火把上的火星立刻窜去炮膛,炮弹咆哮着冲入高空,拖出一条灰黑色的尾巴。圣主军中的教士早就做好了准备,在铅弹落下的一瞬间释放圣术屏障保护王子,炮弹落入金色的光芒中没有激起任何爆炸,安安分分地滚落在地面上。 格雷格以为贝瑞德身负圣术,之前的战斗竟然没有看出来。以琳忽然提着长裙跑上城墙,向着敌军悲痛地大喊:“诸位教友,你们为何要参加这场战争?难道你们忘记了教廷的教诲了吗?” 格雷格不明白以琳抱着怎样的心态跑上城墙来的,不过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谴责了敌人一番:“贝瑞德,你带着破戒的罪人战斗,圣主的制裁总有一天会降到你头上!” 圣主军大为震动,以为这群教士真的是叛教徒,神父们是担心殿下安危才被迫出手,有苦说不出:“殿下,不是这样的!” 而格雷格很高兴以琳能时不时帮上忙,而且只是在城墙上骂人并不违反戒律。“干得漂亮,修女。有时候我很好奇,你的脑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不要胡说,我真的为他们感到惋惜。” 法卫大军完全不理会贝瑞德的邀战,躲在堡垒里享清福。这座堡垒周围都是平地,几乎没有隐藏部队的地方,格雷格命令士兵做好夜间的警戒,除此之外表示静静等待其它战线的消息。 贝瑞德每天都在外头喊格雷格的名字,要他出来决斗。他拿着一把新的轻剑,款式和查美伦家代代相传的那把相同,既华丽又夸张,不知道他随军带了多少一样的。“肯特将军,如果你不肯出来应战,那就是我赢了!请把俘虏交还于我,然后撤出堡垒!” 贝瑞德擅自给决斗增加了筹码,这令格雷格有些恼火,不知好歹的王子竟然还自说自话起来了。老肯特随便打发了一位男爵应战,这一位也是使轻剑的好手,虽然他只带了长剑。 贝瑞德见有人出战,即使不是格雷格他也很兴奋,轻剑一甩走向男爵。男爵很动决斗礼仪,他向年轻的殿下展示自己的武器,然后后退一步弯腰鞠躬。 贝瑞德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自报姓名。“我,贝瑞德·查美伦,以查美伦家族之名向你发起决斗。” 男爵叹了口气,也报了自己的姓名。在他眼里这只不过是一场过家家罢了,贝瑞德如此年轻,甚至没有上过战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查美伦流的剑术—— 贝瑞德扭动手臂,犹如一条毒蛇将猎物紧紧缠绕,气势却向一头雄狮向前扑杀,男爵大骇,差点忘记手中是一把沉重的长剑,轻剑细长的剑刃格开它,并轻易将对手的手腕击歪。男爵单手持剑异常吃力,身体的重心向一侧偏移,给出许多破绽。 男爵想要挽回颓势,沉下手臂上长剑剑尖落在地面上,另一只空手也去握剑柄,但贝瑞德已经贴了上来,向他的对手展示了查美伦流的要义之一——格挡的精髓。 男爵的身体感知到了死亡的威胁,向剑柄靠近的右手已经来不及完成预约好的动作,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凭借空手挡开贝瑞德的轻剑。他做好了手掌受伤的准备,但这比起被剑尖挑走眼球根本不算什么。抓住刺来的剑刃后,男爵可以用旋转全身的力量将长剑抡出去,伤害贝瑞德,逼迫他后退。 贝瑞德没有想那么多,就在轻剑快要划进男爵手掌心的时候,剑身突然转了一个角度从掌心里移出,男爵已经感觉到剑刃的锋利却仍然没有抓住它,手掌还被完全格开。他细细品味着查美伦剑术的精妙之处的同时,轻剑划破了他的喉咙,血液飞溅出来,男爵倒地不起,和格雷格击败贝瑞德的方法有些相似。 男爵的随从见状惊恐不已,抬着他的肩膀向后倒退,但堡垒离他们太远,还没等到守卫开门,男爵就死在了随从怀里。 得知消息的格雷格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倒,他又一次愤怒地站起来,士兵吓得跌坐在地,将军一天里发怒两次实在难得。 这次格雷格下定决心要为男爵报仇(虽然他不记得爵爷的名字是什么),命令士兵整装待发。堡垒外的贝瑞德见城墙后有些骚动,终于露出了得逞一般的笑容。 “给我冲出去,把贝瑞德的脑袋带回来!” 格雷格大发雷霆,提到身边的桌子,其余将领也很愤怒,拿了自己的剑就从房间离开,正好碰到喊各位用餐的以琳修女。身负戾气的将领吓了修女一跳,她下意识地释放圣术,希望大家可以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了?吃完饭不能解决吗?” 柔和的光芒平静了众人的心绪,将领们的呼吸也稳定下来,眼眶也没刚才那么红了。只有格雷格一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好像一条在热水里来回翻滚的蚯蚓,还不断向修女讨饶:“对不起,我错了!停止出城、停止出城!” 就这样,格雷格放弃了出城应战的打算。被圣光那么一照,格雷格的脑子果然清醒许多,他看穿了贝瑞德的意图:“这子在引我们出城,他比我想象中要来得聪明。” 正面战场上,贝瑞德只带了一千士兵,这一千人作为诱饵有些多,消除了格雷格把他们当作诱饵的想法。堡垒周围没有藏身之处,不代表更远的树林里没有,以骑兵的速度,只要这一千人能坚持一个时,两侧的援军足够抵达。 为了表扬贝瑞德有勇有谋还长了一副天真阳光的脸,格雷格派出一支四百人的部队。将领要求他们尽可能鼓动声势,堡垒大门全部打开,分批出城,看上去如同上千大军。格雷格用黑魔法制造出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影子来,一声不吭地在前领军,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贝瑞德果然中计,派出斥候通知两翼援军后,圣主部队也开始向前。 两军打得难舍难分,圣主军甚至有隐隐压迫的势头。贝瑞德见格雷格纵马而来,也跳上马去准备战斗,不料格雷格一晃而过消失不见,只留下片片黑雾。贝瑞德仍然没有察觉问题,他的注意力都敌人吸引,稍一纵马冲进兵丛。 格雷格希望他们能撑半个时,至少也得二十分钟,这样就可以看到援军匆匆赶来。感到对抗强度不对劲的贝瑞德终于发现了问题,但但已经来不及派出斥候命令两翼援军撤出,滚滚土尘从战场两侧扬起,数量大约在三千人左右,这才是足够攻城的人数。 格雷格站在城墙边缘,清楚地看到贝瑞德皱起眉头的样子。年轻的样子泄愤般地杀死最后一名出城的法卫士兵,两翼支援大军眼巴巴地看着法卫士兵的尸体,不知道殿下到底要他们杀谁。 这是贝瑞德第一次失去从容的态度,瞪视格雷格的样子颇有吕讷的风范。格雷格一言不发,好像只是为了看他一眼。自此,圣主军重新后撤,结束了这一天的进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四章 北地 远离鸦卫城的某座公爵庄园内,两名鸦卫士兵围着篝火昏昏欲睡。无休无止的飘雪中,唯一能给他们慰藉的就是这团跳动的火焰,他们将手里吃剩的豆子扔进火里,听它们爆裂的声音作乐。 其中一名士兵已经把手里的食物扔完了,再也没有兴致呆在原地,便一撑膝盖站起来,向庄园外四处张望。雪花细细,落在手上一点也不冷,还有些痒痒的。也只有夏天的鸦卫可以享受到这样的风景,他为生为鸦卫人感到自豪无比,也因此成为了一名士兵。 “不会有什么偷的,”另一名士兵朝他招招手,“快坐回来,菜鸟,我教你一个和老家伙们套近乎的办法。” 年轻的士兵觉得有趣,不再管空中纷乱的雪花。老兵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他的这把已经有些岁数,刃上都是清晰可见的划痕。他捏着匕首尖端,忽然朝菜鸟轻轻一抛,后者没反应过来,用双手接住。 “如果你能用两根手指接住它,一定会得到夸赞的。”老兵哈哈一笑,招手让他把匕首重新抛回来。 新兵不相信老家伙可以做到,抛还时加重了一点力道。老兵瞪大眼睛看准匕首在半空中翻转的轨迹,稍微低下身子去接,食指和拇指正好捏住匕首尖端,几乎分毫不差。他抬起眼皮,正好看见菜鸟惊讶的样子,得意地向后一仰。 临近午夜,雪势减弱,一排火把突然出现在进入庄园的必经之路上,行进速度很快。守卫士兵眯起眼睛,随即向庄园内高喊:“公爵大人回来了,开门!” 庄园主连夜从鸦卫城返回,刚一进主堡,连气都没有喘就召来管家:“让士兵集合!我们要出征了。” “这么紧急?”管家跟在公爵后头快步走,“难道是伪王攻过来了?” “正好相反,”公爵眼中冒出狂热的光芒,“我们要去攻打那个该死的伪王了。” 三日之内,鸦卫全境的士兵快速向鸦卫城集结,然后共同前往东面边境。这支大军单步卒就超过七千人,几乎将鸦卫完全掏空。此时伊斯滕也在大军的队伍里,他望着作为全军统领的克洛维,终于想起他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亲王了。 克洛维身穿雪白的盔甲,再披一件用于保暖的带帽大衣,是所有鸦卫将领的标配。在众将之中,最显稚嫩、皮肤最好的就是亲王殿下本人。将军们对他抱有不的期望,这是他第一次率军杀敌,无论成败都足以影响他的一生。 伊斯滕不放心克洛维,希望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克洛维很不高兴,如果陛下也在军中,他的威信就会下降。“我听你说贝瑞德哥哥也领军出征了,他久居王宫,需要你的指点。” 伊斯滕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赛克罗在那里,不要紧的。” 克洛维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亲王是全军统帅,所有人必须听从他的命令,而陛下今天只不过是鸦卫的客人,在任何军议上都没有发言权。伊斯滕理解孩子的做法,每次军议他都保证默不作声,甚至直接缺席。 之前一路上保护伊斯滕的瓦莱泽将军也在军阵当中,不过他只是个的戍边将领,手下只有几十名陌生的士兵。伊斯滕请求克洛维能给他更多指挥权,他的实力有目共睹。不料亲王并没有同意这个请求,理由是“实力必须在战场上进行证明”。 伊斯滕意识到自己多言了,说不定不说出来克洛维还能自己想到。瓦莱泽不知道这件事,只是默默地跟在某位男爵身后领着自己的士兵前进。 大军行进缓慢,鸦卫人多是轻装上阵的步卒,花了三天时间抵达东面领地。这期间贝瑞德战败的消息传到伊斯滕的手中,所幸信是赛克罗的信使送来的,说明他安然无恙地抵达了朝圣峡谷面前。克洛维嗤道:“我早就说了,父亲你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贝瑞德哥哥,他是第一次出战。” 伊斯滕没有作声,克洛维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但还是冷哼一声,加快坐骑的速度。 镇守鸦卫东面的是有名的挪尔威公爵,他早早在堡垒前做好迎接陛下和亲王的准备,一看见两人就开始大吼:“参见陛下、殿下!但我不得不说,你们的行军速度简直就如同龟爬!” “哦,下次我会让你带兵后撤,那样会比较快。”克洛维年轻气盛,现在伊斯滕知道为什么公爵会驻守边境,而不是待在鸦卫城里了。 挪尔威一脸布满了长长的胡须,大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在颤动。他喜欢年轻人精神的样子:“如果殿下愿意将如此重大的使命交给我,本人必然保证后方的安全。” 伊斯滕和老公爵也是旧交,两人相拥,挪尔威在他耳边大笑,震得他耳膜发痒:“圣主啊,我的陛下!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上一次是在锈海北抵御外族吗?” 老国王欣慰地一笑:“能有你在,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挪尔威和伊斯滕是老战友,他从朋友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一丝疲惫。老公爵假装没看到他的黑眼圈,拍拍他的肩膀:“很精神,这就好。” 鸦卫全军到齐,法卫边境堡垒近在眼前,如果不出意外,五天之内就会有一场决定边境归属的大战。伊斯滕在鸦卫众将面前展开地图,图上圈出了边境线上的三座法卫堡垒。 “这一带的地形各位比我清楚。”老国王环顾四周,“法卫边境上的堡垒一共有三座,无论哪一座遭受攻击,另外两座堡垒就会出兵支援。” “朗门是他们的将领。”挪尔威叹了口气,“是只烦人透顶的跳蚤。” 三座堡垒呈三角形互相守望,任何轻易进攻的人都低估了守军的数量。伊斯滕建议选取两座平行的堡垒之一进攻,而非离他们最近的那座。“这样,其中一座堡垒的援军就会稍慢一些时间抵达,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拿下另外两座。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战斗。” 伊斯滕的战略听上去尚可,没有人出声提出异议,所以众将的目光全都放到了克洛维的身上。不管老国王提出了多么棒的建议,只要殿下不同意,就得重新想别的办法。伊斯滕屏住呼吸,无论克洛维是否同意,他都可以接受,一旦惹他生气,就不是战败那么简单的后果了。 “很好,就用这个办法。”克洛维立刻赞同了父亲的想法,“从现在开始就是真正的战争,请各位准备起来,需要制造攻城器械的吗,那就动起来吧。” 伊斯滕很赞赏克洛维没有意气用事,是夜,父子俩坐在同一张帐篷里,还喝了一些酒。克洛维不喜欢酒的味道,但为了顺从父亲那的要求,喝一点也无妨,所以就抿着嘴唇靠近酒杯。 伊斯滕看着克洛维的俊脸,他或许还是长得和母亲比较像些,老国王总找不到自己当年那样的潇洒和不羁,赛克罗和贝瑞德倒是有这样的味道。伊斯滕又开始后悔,现在才关心自己的儿子们长什么样,是不是有些太迟了呢。 “告诉我,克莱。”伊斯滕鼓起勇气道,“你为什么看完吕讷的信还选择出兵呢。” 克洛维愣了一下,把酒杯放下。“无论他说什么理由,他都欺骗了我。”他认真地说,“他占领了狮卫,还找了那么多借口,我错看他了。” “吕讷……”伊斯滕的眼睛变得模糊,“你到底在想什么?” 另一方面,法卫的斥候从边境线返回堡垒,将大军压境的消息告知所有守军。首当其冲的一座堡垒名为“铁锁堡”,它就是横在另两座“铁门堡”前的坚固大锁,任何敌人都无法绕开它。堡垒内的守军不紧不慢地布置起防御,军官非常自信:“兄弟们,朗门将军这几天不在,没想到鸦卫人送来了礼物,你们猜是什么?” 士兵们已经笑起来了。 “是克洛维的脑袋,哈哈!”军官一脚踩在墙沿,“到时准备好热油!鸦卫人不知道什么是夏天。” 三天后,鸦卫大军齐齐压向铁锁堡,法卫士兵向西远眺,敌人的数量多到仿佛地平线都在扭动。投石车已经调整好位置,第一轮巨石安置在车上,并裹上一层油脂助燃。 按照伊斯滕惯用的作战手法,首先应当试探敌军的强度。他派出一支百人部队向前,鸦卫士兵在贫瘠的褐色土地上显得非常显眼,就像是一团咬啮木材的白蚁。法卫守军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的动向,开始调整城墙火炮的位置。 进攻试探已经被识破,克洛维命令先遣部队后撤,但伊斯滕没有准许。亲王挑了挑眉,好像在提醒老国王谁才是统帅,但伊斯滕专注于战况之中,没有理睬。 鸦卫士兵没有收到后撤指令,义无反顾地向前推进,在他们身后是随行的奴隶,再后才是鸦卫大军。他们的前进测出了敌人炮火的攻击范围,但付出的却是生命的代价——法卫一颗炮弹准确无误地集中了阵列,将大半敌人炸得粉碎,奴隶们搬运的木梯也折成好几节。 伊斯滕一边随大军前进至安全距离,一边沉吟思考。看来那位所谓的“朗门将军”是个谨慎的人物,不会胡乱开炮。 克洛维急不可耐地下令总攻,打断了伊斯滕的思绪。老国王惊恐地看着巨石飞向铁锁堡的围墙,但法卫人都躲在墙后,碎裂的石屑在他们头上乱飞,看上去很危险,事实上除了迷住眼睛之外毫无效果。 鸦卫部队大吼着冲向高不可攀的堡垒,攻城高塔宛如一尊巨像在身后投出大片阴翳。法卫人躲过又一轮投石后开始调整火炮的准心,无论有多少鸦卫士兵一起冲过来,最有威胁的只有攻城塔。军官大声下令,火炮的轰鸣让他热血沸腾,恨不得和铅弹一同撞向敌人。短暂的等待之后,炮弹毫无阻碍地在高塔正面炸开,沉重的力道差点将高塔推翻,木块和石屑落向地面,砸死了几名推动高塔的奴隶。 挪尔威公爵正在一座攻城塔内等待抵达目的地的一刻,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木块直直向下坠落,让他不得不蹲下来躲避。高塔被炮弹砸出两个空洞,直接贯穿出去落入后头的军阵里,士兵们有些动摇,看来躲在这里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挪尔威大怒,将士兵全都赶出攻城塔,他咒骂第一个提出在塔里塞满士兵的那个人,这完全拖慢了移动的速度。鸦卫士兵鱼贯而出,跟奴隶们一起推,装在滚轮上的攻城塔减轻了一部分重量,推起来果然轻松许多。法卫人的炮火装填缓慢,总有几座攻城塔可以在掩护之下抵达城墙,此时挪尔威再领士兵冲入塔内,把连接墙体的挡板推下来,准备在平台上作战。 法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将一桶桶热油推出来倒在攻城塔平台上。热油滚烫无比,带着手套的士兵也不敢长时间接触油桶,只能将它推出去然后击碎。热油从碎裂的木桶里溢出来,烫伤踩在上面的每一只脚。鸦卫人不敢靠近,随着滚油一点点铺满平台向后倒退。 法卫人恶笑一声,随手将火把扔了过去,接触到火焰的油脂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木质的攻城塔根本受不住这样的高温,没多久就被完全点燃。鸦卫士兵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觉眼前一片火红,皮肤因灼烧而卷曲变红,惨叫声盖过木料燃烧的声音,恐怕另两座堡垒的守军也已经听见。 塔上的鸦卫人无处可退,他们身后的平台也着了火,火苗张牙舞爪。热油像没有形体的魔鬼一般不断逼近他们,不得已之下,鸦卫士兵纵身跳下攻城塔。前几名坠落的人毫无疑问会变成一滩烂泥,晚跳的就可以把他们当作缓冲的垫子了,所以没一个人想比身边的同胞跳得早,都面面相觑、希望对方先跳。最后,一名士兵把战友踹下高台,接着才纵身一跃。他的战友自然死状奇怪,他自己则已双腿断折的代价姑且活了下来。 挪尔威见攻城未果,在城下破口大骂:“朗门你和牲畜!没人敢用热油守城!” 法卫军官在城上笑道:“抱歉将军,朗门将军现在不在,之后我会让你的尸体见见他!”说罢便把头缩了回去。 挪尔威受到侮辱,气得脸颊通红,他高举长剑令士兵冲击城门,他的身后正是所有大门的终结者——攻城大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五章 看门的矮狼 以体型宽阔的高塔作为掩护,攻城锤很快抵达城墙下,鸦卫奴隶们冒着箭雨和落石将推车固定,拉紧绳索让粗壮的树干离开城门一段距离,宛如一根即将叩门的手指。 鸦卫将领一声令下,奴隶们放开绳索,树干朝紧闭的城门猛地撞去,门板剧烈抖动起来,几百年没人清理的灰尘被震落,降在鸦卫人的脑袋上。 法卫守军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了一跳,一边祈祷大门质量超群,一边集中力量往攻城锤上浇热油、扔石块,烫死了不少敌人。奴隶们热油淋头,烫得满地打滚,丝丝热气从树干上冒出来。法卫人觉得时机成熟了,将火把摔下城墙,攻城锤簌地一声窜出大火苗来,浓烟爬遍树干全身。 鸦卫人没有放弃攻城的打算,士兵重新拉紧绳索,满身火焰的树干顶向城门,把火苗留在门板上。可惜如此没撞几次,攻城锤上的绳子就被烧断了,树干轰隆一声落在地上,变成一无是处的多余燃料。 铁锁堡大门经受住几次撞击,稍微有些变形,法卫人几乎可以从新增的门缝中看到敌人凶神恶煞的嘴脸。挪尔威公爵见城门还没有攻破,气愤地踹了门板一脚,脚底板踹得生疼。 克洛维见铁锁堡久攻不下,适时地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大多数将领都按时撤退,只有挪尔威公爵还一边吹着大胡子一边攻城,不断有士兵从燃烧的高塔平台上坠落,直到平台被彻底烧毁、无法继续攻城了,他才愤愤下令后撤。 老公爵气喘吁吁地返回阵地,身后传来法卫人胜利的欢呼声,他一甩头盔坐在地上,谁来拉都不肯起来。伊斯滕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被他用力甩开。 “敌人的实力我们已经亲身体验过了,”老国王双手叉腰面对深色的贫瘠土地和呼声震天的堡垒自信满满,清凉的风吹起他的风衣下摆。 靠北面的铁门堡紧挨着一座不知名的山,山上有不少野兽出没,是附近猎户们常来的猎场。一名身材矮的猎人手持一把漂亮的弓,弓臂上用红漆涂了漂亮的花纹。 这猎人大约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那么高,却生了一张老脸。他眯着眼睛审视面前的灌木,缓慢地张弓搭箭,以免过大的动静惊扰到这片丛林。他瞄准灌木之间的缝隙放出箭矢,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传来野兽的鸣叫,一头鹿从远处的树丛里跳出来,身上没有箭矢挂着。猎人叹了口气,不过那头鹿还很,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一天下来猎人无功而返,站在山头眺望脚下的铁门堡。堡垒内士兵蠢蠢欲动,好像受到了惊扰。猎人以为是熊或者狼什么的不心跑到堡垒附近,没有多在意。 山头一棵大树上绑了一条长长的绳子,一直通到山下某处。猎人跳起来抓住铁环,顺着绳子降下山,迎面刮来的风让他尖叫出声,矮的身子在沙沙作响的树叶之间快速穿梭,眼中的铁门不断变大变近,直到主堡顶端展现在他的眼前。 猎人拍掉手上的灰尘,打开楼顶的木板,天花板入口处也有一条直通地面的绳索,好像一切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他双手握住绳索快速降落至地面,把一楼的两个士兵吓得不轻,正在穿戴的头盔也甩落在地。 “朗门将军,”士兵有些惊讶,“您不在铁锁堡吗?” “今天是照例打猎的日子。”朗门放下弓箭坐在地上,但他的腿太短了,费劲力气也不能把它们盘起来。“怎么了,我为什么非得呆在铁锁堡里。” 士兵慌张地指着外头:“斥候们看到铁锁堡方向有硝烟,恐怕是有敌人打过来了。” 朗门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完之后只是耸了耸肩,躺在地上像个皮球一样滚了一圈:“估计又是挪尔威,我的副官在堡垒里,有他足够了。”说罢就要睡觉,翻身不理士兵了。 听将军这么一说,士兵们反而安心许多。军官命令士兵为朗门提前准备好返回的马匹,但绝不打扰他的美梦,等到将军自行醒来,自会去管远在铁锁堡的战事。 法卫人看着这个矮子一觉睡到太阳落山,余晖将山丘晒成金黄色,令人痴迷注目。朗门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超大呼噜将自己震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太阳刚下山。”士兵瞥了一眼窗外。 朗门点点头:“好,我要回铁锁堡了,去准备马匹吧。” 这个时候,堡垒守卫总会感到无比自豪:“大人,您总是喜欢下一些多余的命令。” 朗门走到堡垒大门口,一匹英骏的战马已经扣上马鞍、套上缰绳,最重要的是马肚子下面有一个木凳。朗门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登上木凳,这样他才能用双手够着马鞍。士兵很想帮将军一把,但这样只会让他生气。 朗门从铁门堡出,并未直直赶往铁锁堡,而是沿着树林奔向堡垒前方,也就是法卫阵地的方向。月亮达到最高空的时候,朗门抛弃坐骑,从马鞍上滚下来,接住山林朝目标靠近,直到看到第一名鸦卫的斥候。 鸦卫部队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斥候,朗门偶然看到那个人只是因为月光正好照在他的后背上。斥候也发现了后背的月光,赶紧改变自己的躲藏位置,只是一晃眼的工夫,朗门已经找不到他了。 朗门见到地上有刚置下的陷阱,鸦卫人在防止敌人从侧翼来的偷袭,看来是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朗门不敢将陷阱拆除,他担心刚才那个斥候还未走远,触动陷阱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刚才的鸦卫斥候就蹲在朗门身后的大树上。但朗门实在太矮了,他将这团阴影当成了灌木丛,没有放在心上。等朗门从原地离开,斥候只是迟疑了一下,接着继续向前布置陷阱,或许朗门回去的时候应该考虑一下原路返回的风险。 法卫人在朗门呼呼大睡的时候向敌人发动了一次突袭,可以在树林中看见被踩扁的灌木和倒塌的帐篷。鸦卫人向后撤了一段距离,排成了长长的一排,一眼望不到边。鸦卫士兵貌似非常疲惫,围在篝火旁边倒腾火苗,头盔掉进火里都没有发现。 朗门自觉胜利在握,转身准备离开营地。他料想自己的坐骑已经自行返回,准备在鸦卫人的马厩里挑一匹离开。 他钻进中军营地,在马厩里找了半天,忽然在最深处找到一匹漂亮的白色骏马,和别的普通褐色马都不一样,朗门走了一圈,心里都念叨着这匹骏马,便转身回去。 骏马不愧是骏马,连腿都比其它马儿都来得长,看来是克洛维的坐骑。朗门想都没想后退几步,狂奔之后奋力一跃,勉强抓住马鞍底部的装饰物。白马从忽然惊醒,嘶鸣一声将朗门甩落在地,原本只是一条腿的距离,摔得朗门背脊生疼。 巡逻的鸦卫士兵终于发现了入侵者,几名穿黑衣的鸦卫刺客从天而降,他们完美地和黑夜融合在一起,以至于刀子捅进朗门的盔甲里时朗门也没怎么看清他们的身形。 斥候没想到这矮子的盔甲那么坚固,根本不是区区一介盗匪会穿的。朗门用自己短的手指掰开鸦卫人的手,后者疼得龇牙咧嘴,短刀立刻被夺走,拇指几乎可以和手背贴在一起。 朗门划开一名敌人的腿迫使他跪在地上,踩着他的膝盖和肩膀跳上马去,斥候想要抓住他的脚踝却抓了个空。营地内混乱不已,被吵醒的挪尔威提着武器赶到马厩:“朗门,你这个——” “混账,我知道了!”朗门大笑一声,直接割断战马的缰绳和面罩,攥着鬃毛催促它向前狂奔。马儿受到惊吓一跃而起,虽然只是普通的褐色马儿,奔跑的速度足够令朗门破口大赞:“哈!你可跑得真天杀得快啊!” 挪尔威见朗门朝自己快速奔来,便抽出长剑扔掉剑鞘,等那该死的侏儒过来就把他砍成两段。 朗门对准挪尔威的脑袋投出手中的短刀,老公爵瞳孔一缩,不得不偏头抬剑隔开飞来的利刃,要再重新回复原来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马蹄近在眼前,一举撞开挪尔威。 挪尔威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被几名士兵抱住才堪堪停下来。朗门绝尘而去,几名弓箭手跑出来试着射了几箭,擦着战马的马儿而过。 朗门看似在敌军的营地里畅快大闹,心里吓得不行,只能多骂几句脏话才能平复心情。天光大亮的时候,他才来到铁锁堡大门前,站在马背上向城墙上的守卫挥手:“开门,你们的将军回来了!” “将军?”军官从城墙后探出头来,“你怎么从那个方向来的?” “我去看了鸦卫人的营地,绕了点路。” 法卫士兵扔下一根长长的绳索,朗门伸手抓住,等人把他拉上去。这种上堡垒的方式也只适合他这样的侏儒,连门也省的开了。 守城将军回到堡垒,已经打了一场胜仗的法卫人就更加不用害怕,士兵们显得非常轻松。朗门一改平时懒散的样子,命令手下的军官做好万全的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迷离公主小课堂:法术和法师 “史前文明遗迹a区4号坑,第三次挖掘,地平面下约四十米。这里有地质变动的的迹象。坑中发现了不明电流的运动,导致勘探设备和人员的损伤。不明电流的强度为5毫安,不借助任何导体产生流动,没有电源,具有肉眼可辨的形态。危险度过高,建议穿戴防护服进行勘探,对不明电流进行收容。”——科恩·格朗特,第14号勘探记录有声影像 来了来了,我来了—— 抱歉,库宁!今天轮到我迟到了,实在是有愧于教师的身份,不过我是从边远的审判森林那边连夜赶回来的,就请你先原谅我这次吧,下次我会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至于我到底去审判森林做什么,难道陛下没有告诉你吗?我去剿灭那里的匪徒,有不少法师流窜到圣主和狮卫的交界处,势头还不。瑟伦斯公爵太仁慈了,竟然废除了磔刑,致使那些在外地作乱的人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还好我杀了不少,没给他们回到法卫的机会。 一路上见了不少名人,此行实在幸运,上次没见到的肯特将军还和我说了话,他说他的妻子很想见我一面,一起探讨一下真正的魔法…… 嗯,怎么?你问我怎么杀的?当然是用我最擅长的魔法了!我看起来像是举得动长剑斧头的样子吗。不过这不影响我置敌人于死地,比起利刃,魔法可以将身体雕刻成任何形状,这才称得上是艺术。 好的!既然你这么有兴致,今天的课就讲魔法好了——哦,我们得点声,我可不想让大学士听到我在这里教你有关魔法的文化课,他一定会嫌我教得不严谨,因为我不想多说那些教科书上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东西。 话虽如此,我不得不先从奥术的起源开始讲起。由于没有历史考证,大多数认为第一个使用魔法的人是被天雷劈中而得到的法力。每个人都这么说,甚至连一些法师都对此深信不疑。透露一个秘密:最近长老会的人正准备退出一种新说法,说是古人通过对自然的长时间研究得出了人类可以利用的通法,即现在被称为法术的行动准则。 不管这两种说法对不对,都说明法术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礼物或天赋。不过我倒觉得那些老头只不过是为了强调他们的权威地位,让法师在与炼金术师争夺权利时不至于因“年轻”而落败。 我从就被送去歇黎湖附近的学士学堂学习法术。你没有听错,如果没有奥术大师愿意单独教你的话,就只能去找不靠谱的老学士。他们也不怎么懂法术,只是将书上的东西再说一遍罢了,很多人从学堂出来仍然一点法术都不会。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女性,淑女应当学习针线、与人交际,所以没有大师愿意教我。当年的大师就是现在长老会那群人,看他们现在的德行就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一个女人为徒。 成为一名奥术大师的学徒需要进行简短的仪式。在地面上画下法阵,意味着学徒基本的绘画功底;念诵冗长的咒语,代表学徒会对导师的教导牢记于心;最后跪倒在法阵中央接受大师的对自己的期望。这个过程通常没有任何需要法术的地方,那些咒语和法阵都是装饰。不过为了更有仪式感,大师们会给它加上一些闪光过声响,让它看上去更有档次。我时候就想要来一次这样的仪式,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得知这一切只是个发光法术。 学士学院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书,奥术书籍不在少数,但大多只用于日常生活,例如如何把木柴变成两半,如何不用火把水煮沸。我想写这些书的人真是蠢,如果把这些方法用在杀人上,不知道会有多有趣。 学院里的书读完之后我就来到圣主城,我想试一下能不能进入教廷的图书馆,没想到教廷的警戒比我想象中的要松许多,连顶层都能随意出入。但我不会带库宁去的哦,自从被发现之后,图书馆就多了一队教廷圣卫日夜不停地巡逻。 法术的释放需要某种介质,它有可能是一句咒语、一个手势,也可能是一个图案,一个物体。和炼金术不一样的是,只要找到正确的咒语,法师就可以释放法术。 听上去简单很多不是吗,人一生下来就已经确定是否可以使用法术,就像木桶造出来便确定能盛多少水一样。至于木桶里的水,就是通常所说的奥术能量了。 这东西……有些玄乎,书上说是自然能量、人类的本能,总之就是确实存在着,对法师来说只要轻轻抬一抬手指就能看到。它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形态,发挥想要达到的作用。 普通的奥术能量是湛蓝色的,和法师们的眼睛颜色一样。一些特殊的奥术,例如斯托卡家族的破咒魔法是红色的,圣术是金色或白色的,但归根结底,它们都是法术罢了。 法师拥有自己的工会,但没有多大权力,就是个大家聚在一起谈天的地方。只要能在工会成员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奥术天赋,就可以分享他们的学习成果。工会成员需要上缴会费,这些收入的一部分作为研究经费,另一部分则会进入工会所在领地的领主口袋中。 真正掌管着法师权力的一群人是长老会。长老会承认的法师才是实力被承认的,他们大多是法卫的贵族和鼎鼎有名的人。在学术上,长老会保留有王国最神秘的奥术知识;而在政治上,长老会作为法卫领主朝会的发言人之一出席。他们那些老不死的年龄全都超过六十岁,他们为什么不能像炼金术师们一样早点离开人世呢。 要想成为长老会中的一员,首先得是个法师,这是毋庸置疑的;接着得有拿得出手的功绩,顺带一提,会中某位长老最杰出的功绩是“让一个失去脑袋的人继续存活三年”;最后才是看年龄。 在所有法师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师莱森·方汀。如果不出意外,方汀伯爵会在晚年加入长老会,继续为法卫服务。我听说方汀最近在研究某种特殊的法术,让奥术能量离开施术者的控制自行行动,听上去就像是童话里的精灵一样。 大师早已结婚,有了完满的家庭,实在是有些可惜。如果我早生个几年,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位法卫贵妇…… 瑟伦斯公爵同样有机会进入长老会。上次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两鬓斑白,需要有人搀扶才能行动,是患了腿疾。我想他或许没有太多在世的时间,法卫即将易主。 哦!我好像又多说了。这些话请和陛下保密,在背后谈论一位爵爷的生死实在是一件失礼的事情。 虽得到了长老会的认可,长老还是长老,法师还是法师。在法卫朝会上,法师团体有自己的代言人,他通常是一名大师。 接着还剩下一些特殊的法术。狮卫领内唯一一位会使用法术还受到尊敬的爵爷是斯托卡伯爵,因为大家不觉得伯爵家代代相传的能力是法术。破咒法术通常是红色的,使用普通法术施法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强效。讽刺的是,破咒法术本身就有诅咒对手的效果。人们都不愿意主动招惹斯托卡家的人,因为斯托卡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受伤。 听好了,库宁!诅咒作为法术的一种,没人禁止,也没人喜欢。恶毒的话语一旦应验,受伤害的人永远不会是一个。 圣术对外一直标榜自己是高级法术,只有拥有虔诚信仰的人才能使用。它能够治愈绝大多数的伤,只要身体零部件齐全,圣术就能将它恢复原状。增强体力、不用休眠都是它的效果,要想学习,只需要每天祈祷,总有一天能使用圣术的。 即使是圣术,在我看来也只是奥术的某一分支罢了。但有一种法术——我不得不说——它是真正的法术,和刚才我说的那些相比,完全高它们一等!教廷的人根本不敢让大家都能学到它,把它封锁在图书馆的顶层。这就是赤露露的嫉妒!放着真正的法术不学,却学虚伪的、无用的法术,教廷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分别法术的高低强弱通常依据介质的复杂程度,例如咒语的长短、法阵笔画的多少等等。当然,如果你是大师,就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在这些麻烦的程序上。不要这么快就想学习高级的法术,有时候蚂蚁都可以绊倒狮子。如果下定决心想要学习奥术,我希望库宁提前知晓学习的艰苦。它须要一位法师运用毕生的时间消化最基础的知识,直到锈海里的水全部蒸发。 我会给你一周的时间重新考虑。一旦确定,我绝不允许你中途放弃,或者懈怠学业。当然,教你法术的老法师要怎么惩罚你就不归我管了,毕竟我只受命教你文化课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六章 北地的矮狼 下 吕讷出征时带走了法卫大半的兵力,北方边境线也不例外地进入了减员名单内。铁锁堡是法卫内为数不多的大型要塞之一,而今只剩千人左右的士兵驻守,如果克洛维和伊斯滕得知这件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催促他们那近万人的大军发动总攻。 朗门似乎不急于寻找可以阻挡大军的方法,把自己绕在从房梁垂下的绳索上跳女人跳的舞蹈,矮的身形令士兵们捧腹大笑。放肆的笑声透过北方夏季清冷的空气传达到鸦卫营地里,仿佛是在嘲笑鸦卫人的愚蠢。 克洛维顶着这样的笑声在营帐内来回踱步,他对上一次进攻失利感到恼火,踢开挡在他进路前的凳子。“我早就说过这种试探毫无意义,我们有整整七千人,只要推过去就可以了!” 伊斯滕在心中叹息,但还是平静地向克洛维解释:“铁锁堡或许很容易就能攻破,但在它身后还有法卫堡,我们不可能只用三千人就赢得胜利。” 克洛维认为这样说是对他的不信任。“难道我们会在这里损失四千人之多吗?” 伊斯滕无辜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连续的进攻没有撼动铁锁堡的防御,法卫人士气高涨。朗门在城头察看城墙的损毁程度,凹凸不平的砖墙内依稀可见隐隐发光的奥术图案。他吐掉嘴里的罂粟残渣,继续回去和士兵们玩天玩地。 法卫士兵们多少有些察觉到将军的反常。朗门平时就喜欢离开堡垒到处跑,但今天他的脚和嘴实在动得太勤。他的随行将领蹲在他的身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将军,鸦卫人的状况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你去过他们的营地,比我们了解。”说完他撅起嘴唇耸耸肩,极力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我想我的老妈了。”朗门冷不丁地谈起自己的家人,“她是一个法师,比我个子高。” 将领皱起眉头,在战前谈起自己的母亲实在不是什么好预兆。朗门不管手下人到底在想什么,从口袋里再抓一把罂粟壳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两天后,铁锁堡的东面赶来一批人马,声称自己是从法卫城来的法师。朗门第一个冲到城门在,和队伍里的老女人抱在一起:“哦,老妈!你的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红。” 法卫士兵都看傻了,那个女人就是一个被拉长、吹胀的朗门,穿着用破布缝补出来的长裙,臃肿的身形摇摇晃晃,尤其是那酒红色的鼻子,让人不忍看上第二眼。新兵厌恶这个丑陋的女人,但不敢当着将军的面乱说,只好凑近军官的耳朵问道:“这些人真的是城里人吗?” 军官咳了一声:“准确来说,是城外的村民。” 常年驻守铁锁堡的人才认识这一群长相出众的城里人,他们称呼朗门的母亲为“老夫人”,然后恭敬地请他们入城。在这偏远又寒冷的地方,也只有将军的母亲肯带人来支援。 诚如朗门所说,他的母亲是个法师,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叫她“红鼻女巫”。现在朗门已经有十分的信心可以抵御住敌人的进攻,下令士兵出城挑衅。 一名法卫士兵卸掉盔甲和内衬,把所有不该露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阳光底下晒一晒。为了让他同意那么做,战友们不知给他灌了多少烈酒。他拿起弓箭大摇大摆地走进战场,鸦卫士兵一眼就发现了这个怪物,举起长弓威胁他不要过来。 发酒疯的法卫人大笑完打了一个酒嗝,用弓箭当作竖琴弹起来,鸦卫人以为他要发射箭矢,全都下意识地缩起脖子躲避。 法卫人笑得更大声了,指着敌人的阵线叫道:“瞧你们那蠢样!”然后甩着身前黑乎乎的东西扬长而去。 挪尔威公爵气得胡子乱颤,没有请示克洛维就率先出阵进攻,亲自用长剑将那出言不逊的法卫人刺死。“给我进攻!今天我要是不把朗门的尸体倒掉起来,我就不配称作挪尔威!” 老公爵向前推进百米,克洛维才发现挪尔威部队已经离开营地,没办法命令他反回,前去转达殿下指令的传令官被他轰回去,还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毒誓。克洛维看似不得已地下令攻城部队给予公爵支援,心里却在暗暗赞赏挪尔威。 投石车和重弩已经进入投射范围,根据前几天的攻击,攻城将领有信心把铁锁堡的城墙砸出个大洞来。他大力挥舞手臂,指着城墙的某处裂缝喊道:“瞄准这个位置,调好准心!” 鸦卫奴隶推动重弩,将和一个成年男子一般高度的弩箭对准城墙裂缝。负责发射的士兵转紧轮轴,随后拿起斧头将绳索砍断,弩床震得从地面弹起,巨弩飞射而出。 朗门已经发现敌人的攻城部队正在调整准心,转头向身后大吼:“法卫法师!” 朗门的母亲率领自己带来的法师队伍,在城墙平台上站成一排,开始念唱咒语。铁锁堡的城墙受到奥术能量的召唤,涌动出蓝色的光芒。蓝光在一轮密密麻麻的落石和重弩来临之前充满无数奥术符号,变得和钢铁一样坚硬,砸落的巨石变得粉碎,铁制的重弩箭头被撞凹进去,弹落在墙角底下。 鸦卫将领仍然不肯死心,推出昨晚才抵达营地的五门火炮,硬要把城墙裂缝轰成空洞。沉重的铅弹怒吼一声扑向蓝光大放的墙体,却仍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弹开,甚至差点砸在挪尔威的身上。 “不要攻击奥术城墙了!”挪尔威大吼道,“攻城队再向前推进一百米!” 部队收到命令后中止校准和装填,开始向前移动,他们即将进入法卫的反击范围,火炮瞄准不断接近攻城部队。破坏力惊人的铅弹落入鸦卫阵线,鸦卫部队的火炮被震离地面,炮膛碎裂成无用的石块。 挪尔威不顾一切地下达指令,自己第一个拿着盾牌攀上木梯,还没有两步,盾面就被法卫弓手射成了刺猬。老公爵啐了一口,一连夺走四个士兵的盾牌,两个背在身上,一手各拿一个,连武器都不拿就尝试第二次攀登木梯。 “红鼻女巫”发现有一个穿着异于寻常士兵的战士拿着两面盾牌沿着梯子步步靠近,立刻释放火球砸向他。挪尔威将盾牌挡在自己面前,火球没有直接伤到他,但灼热的高温还是顺着盾面传到了他的手臂上。老公爵忍痛扔掉快要融化在自己手上的木质盾牌,发现手臂外侧已经被烧伤。朗门女士继续丢下几个法术,让挪尔威不得不举着另一面盾牌无法上前。 挪尔威躲着足以将人整个烤焦的火球,仿佛突然被热醒了一样,与其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阴影下,还不如扔掉所有盾牌冲上去拼一拼。老公爵手脚并用,立刻和身后的士兵拉开距离,如同一只壁虎窜上高墙。朗门女士后退了半步,只觉底下突然出现一只满身焦黑的怪物,挪尔威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抽出长剑,剑刃在身侧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似要将敌人拦腰截断。 朗门及时出现,用巧的盾牌将母亲腰间的利刃格开。挪尔威用力极大,盾牌被一劈为二,另一只手也捏得女士肩痛欲裂。 老公爵低头瞪了侏儒一眼,污言秽语脱口而出,但在朗门听来,这就是对他最佳的褒奖。“好了,挪尔威公爵。”朗门抬起短的腿猛地将挪尔威踹下城墙,“给我下地狱去吧!” “朗门!”老公爵在下落之中高喊死敌的名字,但立刻被战斗的喧嚣淹没。 朗门女士心有余悸,拍了拍干瘪的胸脯。“刚才那个男人是谁?真是有男子气概,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朗门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当寡妇当上瘾了?” 挪尔威落下城墙,后背重重着地,脊柱摔断成三节,躺在地上无法动弹。鸦卫士兵看到公爵满身是血,吓得脸色惨白,企图把他背在身上,但士兵从他身上听到噼啪乱响的骨折声,就不敢轻易动他。 士兵狂奔回营地,大声向教士和医师报告公爵的伤情,医师们慌乱之中搬出用熊皮做的担架,和几名士兵一同进入战场。 扛着担架的士兵们冒着箭雨和炮弹赶往城墙角,其中一名被箭矢击杀,改由一人独扛。他们看到几个同胞围在不省人事的公爵身边,希望前来救援的人员可以尽早发现他们,但同样被堡垒里的法卫人看见。恶毒的法卫士兵不惜花大力气把火炮抬起来,让它有足够角度对准正下方,战场上的人什么疯狂的举动都做的出来。 扛担架的士兵扑倒在挪尔威身边,将他搬上熊皮毯子后玩了命地往回狂奔。法卫人没有顺利开火,因为铅弹从炮膛里滑落,只砸死了几个鸦卫士兵。 朗门令法师加大奥术城墙的功效,诵唱咒语的声音愈发响亮,有低沉的男声,也有高亢的女声,结合而成的奥术化为一道蓝色的屏障向外展开。鸦卫士兵原本还在登梯攻城,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开,梯子向城墙外侧倒下,连脚踏实地的人也禁不住推力后退几步,鸦卫的阵线在城墙前形成一段没有人的空档。 挪尔威公爵生死不明,鸦卫军士气大落,一时间不知道让谁组织进攻。伊斯滕看到担架上几乎没有气息的挪尔威,差点昏过去,后退两步靠在坐骑身边。几名教士用尽全力向挪尔威释放圣术,耀眼的金色光芒将整个鸦卫营地笼罩住,不仅是挪尔威身上的伤势在慢慢愈合,连伤兵营里都有不少人能下榻行动了。 “撤退。”伊斯滕虚弱地命令道。 克洛维没有看他一眼:“继续进攻。” “我是国王!”伊斯滕在战场中第一次向自己的儿子发火,“我说,撤退!” 克洛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伊斯滕,父子俩僵持了大约一分钟,所有将士屏住呼吸,没有人再在意战场上乱飞的炮弹和接连死去的同胞,甚至有人相信,克洛维亲王的下一句话,将要让士兵把矛头对向他们的国王。 “你们都听到了!”克洛维突然转过头面向士兵愤怒地大喊,“给我撤退!” 鸦卫部队开始如潮水般后退,法卫人又一次击退了数倍于己的强大敌人。克洛维一言不发地返回营帐,让伊斯滕组织后续的撤退。老国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当面谁都不愿意让步,只能默默地站在大批大批的伤兵面前装作努力指挥的样子。 挪尔威公爵的重伤已经回复,但教士们仍然建议他近期不要下榻作战。老公爵的灰白胡子被自己的鲜血染得半红,他的随从洗了好久都没有将这颜色洗褪。挪尔威怪罪般地瞪了随从一眼,他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更可怕了,随从大叫一声逃离营帐,再也没有回来。 伊斯滕正好与逃走的随从擦肩而过,挪尔威见陛下前来,便收回瞪大的眼珠子,失落地叹了口气。伊斯滕不想责怪他,只问他身体状况:“还能站起来吗。” “请惩罚我,陛下。”挪尔威的胡须微微颤动,“我擅自出战,按军纪应当处死。” 伊斯滕苦笑着拍了拍老友:“我也很想处死你,但全军统帅是克洛维亲王,奖惩都由他决定。” 挪尔威很快就反应过来:“殿下和您说了什么吗?” “没有。”老国王从背后拿出一封信,“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挪尔威无法阅信,伊斯滕就读给他听。信来自朝圣堡垒,东面战场全面大捷,贝瑞德和米伦击败了马林和图道尔防御的峡谷战线,正将敌人推出峡谷之外。 老公爵眼中一亮:“这是个好消息。” 伊斯滕点点头。“形势已经转好,我要亲自去龙卫,让拉尔率军进攻狮卫。只要拉尔可以出兵,我们就一定会胜利。” 伊斯滕找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离开鸦卫营地,以免和克洛维再起冲突。挪尔威感到担忧:“逃避不是好选择,我的陛下。” 伊斯滕躲开老友的眼神:“我相信克莱的天赋,希望你能在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我是他的公爵,这是我的职责。”挪尔威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七章 龙卫 克洛维没有给吕讷回信,前往鸦卫城的信使空手而归。吕讷开始怀疑克洛维已经得知真相,到时鸦卫大军倾巢而出,仅凭狮卫和法卫恐怕难以抗衡。 事实上,早在他下定决心发动战争的时候,就已经和龙卫亲王、自己的弟弟拉尔书信交流,借口和对克洛维说的如出一辙。拉尔一直没有回应,相比克洛维默认拒绝的态度,他反而更有可能站在吕讷一方。虽然很舍不得,但吕讷不得不抛弃克洛维,寻找新的机会。 年轻的陛下必须躲过圣主的耳目前往龙卫,不准备带太多随从和自己一起去。所有将领都身负指挥重任,不能轻易离开战地,方汀在临行前推荐了几个名字:“这些人都是豪门子弟,相信一定会为陛下鞠躬尽瘁。” 吕讷敷衍地点点头,亲自下至法师营地内挑选随行的法师。大多数人已经从大师口中听闻陛下要来挑人的消息,一个个都精心打扮,把代表身份的家族徽纹胸针别在心口,以证明自己有资格陪同陛下前去法卫。 吕讷走入营地,环顾人才济济的队列,这些法师都是法卫的基础,没有他们就没有法卫。年轻的陛下向他们表达了衷心的谢意:“你们是我的后盾,也是我的亲人。我感激你们将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交于我手上,回报是你们应得的。从今往后,狮卫也是你们的领地,你们可以在两卫之间无所顾忌地穿越和生活。” 法师们欢欣喜悦,高呼陛下的名号。吕讷则不动声色地与自己的侍从交谈,确认这些法师中到底有哪些人符合自己的要求。 站在最前排的贵族法师自不用说,没有名气、也没有贵族血脉的则只好站在最后,他们也想为陛下做些什么,可惜就算有再好的奥术造诣,没有别人的认可也是徒劳。这些人闷声不响,早已习惯这样的状况,不会有丝毫怨言。 吕讷问了侍从一些法师的名字,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言了几句:“请不要嘲笑我的愚昧,毕竟我对法术一窍不通。如果要穿越沙漠,是否需要一名法师随行?” 侍从一本正经道:“如您所言,我的陛下。如果您不想一路上过于劳累,法师的法术可以为您遮挡烈日、消暑解渴。而且我以我的性命担保,这种法术非常简单,是所有学徒的入门。” 吕讷满意地眯起眼睛,这样一来,就算选一些才能不足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他假装没有在营中找到合适的人选,众人也能理解,护卫陛下这种事,当然得由方汀大师这样的人物亲自负责才行,便放下落选的心回营休息了。 陛下的侍从暗中唤回几名原本列在后方的法师,他们以为是要去做修补城墙之类的工作,也没在意,直到重新见到陛下。吕讷满脸笑意:“诸位先生,请问你们之后几天是否有时间陪我一同去龙卫游玩?” 法师们先是一愣,而后立马点头答应,心中好似开出了鲜花。“陛下亲选我等护卫,是我们的荣幸!” “很好,”吕讷拍拍手,“今晚出发,我们要在敌人有所行动之前完成使命。” 是夜临行前,芙洛里王后在狮卫城外与丈夫道别。她把遮阳用的披风用力塞进吕讷的怀里,为他指引方向:“一直往西走,经过最大的要塞龙坟堡之后就是龙卫领地。为什么一定要去呢,那里热死人了。” “我只是去看望我的弟弟而已。”吕讷说罢变得严肃起来,“战线上的事我已经全都布置下去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随便离开狮卫城,以至于无人管理狮卫。” 芙洛里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你还不相信狮卫人吗,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吕讷不置可否,目光瞥向一边:“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在狮卫城迎接我,文书全部批阅无误。” 所有事项全部安排妥当后,年轻的陛下启程前往龙卫。途中他们经过几名伯爵的领地,他们在吕讷进攻狮卫时出兵寥寥,听闻女公爵成为领主,很快就同意归顺了。吕讷确实受到了国王般的待遇,伯爵亲自在庄园在迎接,还请他进入主堡用餐。 随行法师享受领主的款待,个个感到骄傲,以往对他们粗口相向的狮卫人现在都低头来侍奉,他们的脸上就止不住地露出笑容,直到吕讷暗示他们收敛。 吕讷在宴席上问伯爵:“你是如何知道我要来狮卫西面的?” 伯爵支支吾吾道:“是我的斥候看见了您的队伍, 率先回来向我报告。” 吕讷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草草结束了宴席。伯爵坚持再多住两天,说是“领略狮卫的风土人情”,但年轻的陛下执意要走,没有人能拦住。 吕讷改变了既定的路线,绕开各大庄园,甚至是龙坟堡,浪费了近三天的时间。一行人急纵快马,吕讷甚至考虑要不要命令法师使用传送法术,最后还是放弃了不人道的做法,老老实实地用马匹赶路。 一周之后,吕讷正式进入龙卫领地,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贫瘠,金灿灿的沙砾让人看了就全身发热。随行法师为陛下凝结出一层用清凉的净水制成的薄膜来阻挡阳光的暴晒,如果口渴了还能用水壶盛一些饮用。这些用奥术能量制成的水虽然能止渴,但喝下去总觉得喉咙里痒痒的,渴感很快就会返回来,没有多大用处。 从远处看去,几个透明的圆球在沙漠地带中快速移动,没有人看得清楚圆球内到底有什么。沿途堡垒的的斥候看到这奇怪物体不敢向将军回报,最后只当是海市蜃楼一类的东西草草遗忘。 沙漠之中没有特别开辟的大路,只有平时商人和士兵们走出来的痕迹。龙卫的马匹适应了炎热的生存环境,除了背脊突出两峰的骆驼之外,和烈日下甚至能看到野生的马在寻找水源。 到了夜晚,龙卫的温度会猛然下降,早上单薄的无袖布衣经过一夜将会积蓄不少夜露。芙洛里送给吕讷的遮阳披风终于起到了些许作用,睡前吕讷把它紧紧地裹在身上,上面有芙洛里的味道,是清新的牧草香味,这让吕讷梦到了她在战场上纵马驰骋的英姿。 龙卫人大多聚居在绿洲内,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吕讷的王室外貌,因为在沙漠植物的阴影下,吕讷那一头金发显得有些暗沉。龙卫人很热情地招待了吕讷,他们拉着这些远道而来的旅人进屋休息,还给他们备足了剩余路途所需的水和食物。 吕讷担心这些人和那狮卫伯爵一样别有用心,只是收下物资,没有当面饮用。龙卫人没有发现这一举动,继续为他们之路。“龙卫城就在不远处,半天就到了。祝你们旅途愉快!一定要带些玻璃制品回去啊。” 吕讷一离开聚居地,就将水和食物扔在沙堆上。随行的法师感到惋惜,心中稍稍埋怨了陛下,队伍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年轻的陛下很快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这已不是第一次。现在想想,龙卫人的确和传闻中一样热情如烈日骄阳。但他总不能回去把东西都捡回来,食物已经被一点点埋入风沙之下,成为这片沙漠的一部分。 吕讷想起了他的亲王弟弟拉尔·查美伦。拉尔时候总是生一些有惊无险的病,龙卫如此恶劣的环境肯定不适合他,吕讷向来反对父亲让他去沙漠当亲王。但伊斯滕已经做了决定,在拉尔身体状况好的时候送他上了马车。 印象里拉尔有些瘦弱,但在前几年朝圣日上,他变得越来越强壮,皮肤也黑了,天知道他在这金色的地狱里遭遇了什么。如果不是战争,吕讷可能一辈子都不回去龙卫见自己的弟弟。 直到龙卫城下,吕讷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由随行法师向龙卫城的守卫报上名号。“这位是查美伦十二世陛下,前来面见你们的领主拉尔亲王,请速去通报。” 龙卫闻言吓了一跳,将手中的长矛对准吕讷,他虽然是众人咒骂的伪王,但同样也是龙卫亲王的哥哥,一时间不敢轻易下决定。周围的龙卫平民听闻吕讷在此,纷纷感兴趣地围过来看热闹,昔日王子的美貌在平日里可见不到。 守城将领派人通报主堡,赶走所有无关民众。不管最后拉尔殿下决定要杀还是要见,把吕讷请进城来绝对没错,将领并未向他行礼,只是示意他入内。“您好。我已派人向亲王殿下通报,请您入城稍待,今天的烈日真够灼人。” 吕讷有求于人,不敢太过招摇。“我已迫不及待想要见我的弟弟,但在此之前,我可能需要一些水。” 龙卫城地域广大,从主堡徒步走到城墙边可能需要十几分钟。一个多时后,一个高瘦的人影走向吕讷所在的招待所,吕讷眯眼看去,以为那人有三条腿,结果只是拄了根拐杖。 年轻的陛下瞳孔一缩,差点跑过去问候:“古登公爵?您真的是古登公爵吗?” 吕讷口中的古登公爵和他自己年纪相仿,几年前还是一个健美的男子,尚未承袭公爵之位。公爵被龙卫的烈日晒成了褐色皮肤,穿着一件无袖的连体衣,有到膝盖的下摆,全身散发着男子汉气概十足的味道,但右手中的拐杖突兀无比,走路的样子也令见着心惊——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古登想要开口说话,但剧烈的咳嗽率先冲出来,让他不得不扭过脸去。“许久不见,吕讷殿下。恕我失礼,我的右腿受了伤,心口也时常上不过气,无法行礼。” “无妨。”吕讷没有发现古登的口误,如此重伤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年轻的陛下将话题转回:“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见拉尔。” 古登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长。“拉尔殿下正忙,无法见客,十分抱歉。” 吕讷坚持道:“我有要事,即使你不让我见他,我也必须要要见他。” 古登摇头:“亲王每日忙于政事,日程都已排满。如果有时间,我定会优先通知您,毕竟您是殿下的兄长。” 年轻的公爵说罢,就抬眼示意士兵送客。吕讷大怒,刚想出言呵斥,但被古登用一阵咳嗽制止了。 “亚德里克·古登!”吕讷突然冲过去抓住古登的衣领,拐杖落在地上,“我要见我的弟弟!” “亲王责任重大。”古登心平气和地说着,深黑色的眼眸中那坚冰般的冷静能寒人心魄。“我也并非不愿让您见您的弟弟,‘近日不接见任何人’,这是殿下的旨意。” “我听说龙卫城里有人架空了他们的领主。”吕讷毒蛇般的双眼死死盯住古登,“不要让我知道是谁,这里是拉尔·查美伦的地盘,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捍卫龙卫正是我的使命。” 吕讷猛地放开古登,公爵没有拐杖的支撑跌坐在地,龙卫士兵立马放下放弃去搀扶他。吕讷瞪了他一眼,随即离开招待所走向龙卫主堡,在下不得不再重复一遍,陛下要做的事,没人能拦住。 古登气喘吁吁地趴在士兵背上,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他的深黑色瞳仁似乎变淡了一点,光泽也失去了。他没看到吕讷的动向,只好问士兵:“那伪王去哪了?” “回大人,他往主堡方向走了。” “很好,”古登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等他进入主堡就关上大门,切勿让他见到殿下——我看过了,那些法师里没有莱森·方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八章 龙卫 下 “与吕讷·查美伦一同前往龙卫的法师一共有三名,分别是特洛、卡尔朋特和史密斯。除了法师,他们还有各自赖以生存的职业。由于没有其他功绩,他们的名字已无从考证。”——《伪王传》,作者已佚 吕讷离开招待所,径直往宏伟的龙卫主堡而去。这一段路足足有二十分钟,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迈步前行,没有人敢挡他的道。这更加印证了吕讷心中的想法,主堡内肯定有一大堆龙卫士兵正等着取走他的性命。 吕讷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再回头看那三名随行法师,后者觉得陛下一定有话要说,立刻加快脚步紧跟在他的身边。 “各位听好,”吕讷语气沉重,“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龙卫的主堡,这是一段有去无回的路,但我只是想见一见我的弟弟。如果你们不想死在这里,就请你们停下脚步,返回法卫吧。” 吕讷挑这几个没有家族背景的法师,几乎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做准备。他们今朝今日受到陛下重视,一定会效忠至最后一刻。果然,法师眼含泪水地抓住吕讷的手:“如果没有陛下,我们就只是站在阵列最后的无名法师罢了。我们绝不会在这种关头抛弃您,请允许我们与您一同进入主堡。” 吕讷明知这一结果,还是反过来抓住法师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们!事不宜迟,让我们继续前进吧。” 龙卫主堡不算高,有一个圆弧形的穹顶。听说这穹顶使用好几层麻布做的,风沙来临时需要法师将它打开,以至于能够保护住整座城市。主堡就像一个匍匐在地的巨人一样,大门就是他的巨口,吕讷正是要进入这张巨口,出来时会不会是一具尸体,谁也说不清楚。 守门的龙卫士兵面色紧绷,也没有询问吕讷和随行法师的身份就让他入内了,这让吕讷坚定了自己的怀疑。随行法师紧握着手中的法杖,旅途中他们只把它们当拐杖用,相信很快它们就会发挥自己真正的功效。 龙卫士兵见目标已经进入主堡大厅,悄悄地将大门合上,但龙卫主堡已有上百年历史,一扇沉重又年迈的老门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吕讷的随行法师立刻转身施法,将法杖对准即将消失的门缝,一股强风将关门士兵震开,将门缝留住。 吕讷站在大厅中央大喊拉尔的名字,喊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但没有人回应。埋伏在主堡各处的龙卫士兵见已经暴露,纷纷冲出埋伏地点,足足一百人围堵住所有连接大厅的通道,甚至有人从高台上跳下,向吕讷挥舞着手中的斧头。 随行法师手忙脚乱地在吕讷身边画下法阵,他们虽然是学艺不精,但毕竟是法师团的一份子,再差也是萝卜里的大头萝卜,法阵一经完成就映出蓝色的光芒,火焰呈螺旋状将吕讷完全护住,而吕讷甚至连一丝热量都感受不到。 几名龙卫士兵不顾灼热冲向火焰的漩涡,吕讷看到一只手突然从火焰中抓向自己,吓得后退了半步,所幸大火将这只手立刻烧尽,只剩下一堆灰烬落在地上。 龙卫人蜂拥而上,企图先把吕讷身边的几名法师杀了,他们排成一排大步向前,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正踩在一个的法阵上,法师张开手臂完成施法,一股蓝色的电流从法阵中央窜上龙卫人铁制的盔甲,电得他手舞足蹈起来。凡是碰到这名士兵的人都无一例外地遭到了电击,最后满身焦黑地跪倒在地,背后冒出带有肉类焦香味的青烟。 法师们看似阻挡住了第一波攻势,但还有不少龙卫人举着斧子不断逼近。其中一人已经走到法师面前,挥动手臂就要砍下对方的脑袋,法师情急之下发挥出了所有潜能,直接跳过所有施法步骤就在自己身上凝结出了一层冰霜做的盔甲,可惜冰霜过于单薄,没有阻挡住势大力沉的斧子,脆弱的脖颈被斧刃撕裂,脑袋抛飞而出。 剩下两名法师见同胞倒下,悲痛之中继续作战。其中一人持续释放骇人的火舌,把面前所有龙卫人都逼退回去,却忘了自己的后背无人守护,龙卫士兵张弓搭箭,正中法师的后脑勺,法师两眼一瞪,手中的火焰终于消停下来。 吕讷站在火焰中不知战况,但只要周围还有火焰,就说明随行法师们还没有死绝。话虽如此,一直站在原地不是办法,他尝试着向前迈步,没想法火焰漩涡也跟着他动起来了,吕讷大喜过望,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吕讷都可以听见有人被周围的漩涡活活烧死,即使有飞斧和箭矢袭来,也会被火焰阻挡在外。为了不至于伤到自己人,吕讷心翼翼地寻找墙面,贴着墙走就能找到继续前进的通道。他走了几步,发现火焰漩涡一侧变得平整,就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墙边了,安下心来迈开步子。 再走不出五米,火焰烧到了一件遮阳袍,那是随行法师的装束。吕讷心中怅然,他的确抱有利用他们的心态,但看到同胞死去,仍然有止不住的内疚感。他甚至不知道这三位法师的名字,他们的法术看来比起贵族法师们,也差不了多少。 火焰渐渐变弱,偶尔会露出空档让吕讷看到外面的情况。一条长廊就在他的右边,他跨步走入的一瞬间,漩涡立刻消失不见。吕讷回头看一片狼藉的大厅,上百龙卫士兵全数阵亡,大厅中央立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它拄着一根细长的拐杖,即使死去也没有倒下。吕讷眼眶发红,但脚步变得愈发坚定,空无一人的长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主堡二楼也有众多伏兵,如果一楼的人没有成功击杀吕讷,他们就会在此处遇见目标。显然他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非常懒散,吕讷在楼梯拐角处用匕首刺死了一名士兵,后者奋力挣扎,吕讷力气实在太,没有立刻解决对手,反而被士兵逮住机会大喊出声,二楼所有人闻风而动,朝楼梯口奔来。 吕讷将匕首拔出士兵的脖颈才真正杀死了他,立刻转身回本,所有士兵都被喊声吸引来了,其他通道或许有机会让吕讷上楼。龙卫士兵发现一楼大量尸体和已经跑到对面消失在拐角的吕讷,再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吕讷不熟悉龙卫主堡,在楼层之间东奔西跑,踹开所有看得到的门,但还是没有找到拉尔的所在。他眼看龙卫追兵已经将他逼至窗台边上,唯一的退路似乎只有纵身一跃。吕讷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想要回想起有什么可以回忆的事物,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就在吕讷下定决心要纵身跳出窗外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少年快步跑来,大力推开面前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强壮闻名的龙卫士兵都被他推得东倒西歪。“你们在干什么?我看到大厅里都是尸体!他是吕讷·查美伦,我的哥哥、法卫亲王!” 吕讷猛地张开双眼,看到红袍少年生生推出一条路来跑向自己,脸上满是惊喜:“这是怎么了,这几天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 “拉尔,我的弟弟。”吕讷抱住拉尔,感受他身上肌肉的鼓动和好闻的阳光味。拉尔见状甚是高兴,转而对着士兵大发脾气:“给我退下,你们这群畜生!亲王殿下来了也不通知我,死了也不足惜。退下,立刻!” 士兵惊慌失措,但古登公爵命令他们格杀勿论,照理拉尔亲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连吕讷都感到惊讶,显然拉尔不会特地过来救他。“拉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去如厕了,回来发现主堡大门紧闭,大厅里死尸一片。我以为是有刺客,没想到看到了一头金发。”拉尔笑着展示了一下腰间的长剑。 古登公爵拄着拐杖姗姗来迟,他已经看到退去的士兵,就知道拉尔殿下在此。面对自家亲王他也不行礼,只是拄着拐杖微微低头:“殿下。” “古登卿,为什么哥哥来了也不来通知我?” 吕讷闻言便知士兵没把消息告诉拉尔,而是转告了古登,他怒火中烧,看来古登的确在慢慢架空拉尔的权力。 “十分抱歉,殿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古登瞥了吕讷一眼,在等待他的反应。吕讷没有拆穿他,让他心中松了口气。“我这就带殿下去王宫。” 拉尔摆摆手:“不用了,既然我见到他了,我自己会领他去的。” 拉尔转过身和吕讷闲聊,后者瞳孔一缩,看见古登慢悠悠从怀里探出一把匕首,士兵不能指望,他要自己亲自动手,即使是被拉尔看见他也在所不惜。这是为了王国!他在心中大喊,内心如翻滚起惊涛骇浪,甚至激动地扔掉了拐杖。 吕讷脸上的惊慌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就变为阴险的冷笑。古登一愣,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办法逃脱,直到他看到吕讷手上染血的匕首。吕讷离拉尔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就算古登现在跑起来,他也阻止不了吕讷将匕首刺进拉尔的心口。 吕讷则想好了拉尔身亡的所有后果,古登当然也会被他杀死,曾经健美英俊的古登早已不在,吕讷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打不过咳嗽连连、还要拄拐杖的人。他作势再一次拥抱拉尔,匕首悬在拉尔的后脑勺上,只要古登执意要杀,死的只会是拉尔和他自己。 古登暗骂吕讷卑鄙,将匕首藏回怀中。吕讷得胜一般地摆出笑脸,也把匕首收好。拉尔拉着吕讷的手离开阳台,和古登擦肩而过:“好了,快和我去王宫吧,父亲也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吕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也在这里?” “是啊,我说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你们俩都来我这里。正好我听说你们闹矛盾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领主宫殿,亦即亲王王宫在主堡的另一端,难怪吕讷没有找到。拉尔推开大厅大门的时候,伊斯滕正坐在长桌末端喝酒。他抬头一看,发现吕讷在拉尔身边,惊得说不出话来。 “吕讷……” “父亲。”在拉尔面前,吕讷没来由地变软了,他隔了伊斯滕一个座位坐下,拉尔就坐在这个位子上,把父子俩连接起来。 伊斯滕叹了口气,他这次来龙卫的目的和吕讷一样,拉拢龙卫加入战争。龙卫离法卫太远,一直有心而无力作战,伊斯滕要让拉尔下定决心,这样吕讷的胜算就会更低一分。 “该说的我都说了,拉尔。”老国王当着吕讷的面道,“吕讷自行称王,违反了王国法律,必须加以惩戒。如果不那么做,查美伦家就会失去信誉,无法在众贵族面前抬头。” “你还有信誉可言?”吕讷冷嘲热讽,“你视我法卫民众为草芥,我称王是民心所向!法卫人每日忍受饥荒,杀死邻居当作食物,你竟然忍心坐视不管。拉尔,如果你不做出行动,龙卫迟早也会遭受同等的虐待。” “我没有不关心法卫民众!”伊斯滕被说到了痛处,谁都知道十一世陛下爱民如子,“你当初索要的物资够领地里的所有人吃两三年,难道法卫仓库里一点储粮都没有吗?” “你——” “够了!”拉尔一拍桌站起来,打断两人的争吵,“也就是说,你们一定要打仗,是吗?” 吕讷闪烁其词:“也不必如此。” “那你要什么?” “让他退位,承认我的继承身份,我就没什么可说了。” 因为这里都是查美伦家的人,大家说话不用拐弯抹角,都敞开了说了。伊斯滕感到悲哀,没想到吕讷会长成这样的人,难道真的是他这个父亲教子无方吗。 “吕讷……我原本是让你去法卫历练,如果能治理好,我就把你召回来,授你王位,这都是赛克罗同意的事。我实在没想到,你要这个王位如此急切,甚至连几年时间都无法忍耐。现在,我已经不能再把王位让给你了,你不具备成为君主的所有特质,让你成为国王,王国会很危险。” 吕讷从伊斯滕口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他的尊严不容许他轻易放弃现在的战果,狮卫已经是他的了,低头就意为着放弃大陆一半的土地。 “好的,我知道了。”年轻的拉尔坐回座位,“既然战争无法避免,那我就要参加战争。” 听到这句话,伊斯滕和吕讷同时将目光聚焦在拉尔身上,他的一句话足以改变战争的局面。 “我要支持查美伦十一世陛下,伊斯滕·查美伦。” 伊斯滕愣住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拉尔会帮自己,吕讷急得抓住拉尔的肩膀:“拉尔,听我说——” “这无关几年前发生了什么。”拉尔摇头,“你未经父亲同意就称王,这就是错误。我不会承认一个伪王,就这么简单。” 吕讷无言以对,看着拉尔真诚的双眼颓然放下手臂。他颤抖着点点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对,你说的没错。你变聪明了,身体也比以前强壮了,真好,我很高兴。” 年轻的陛下像丢了魂似地离开座位,一点点走向大厅大门,扶着门框停留许久,始终没有回头再试着挽回一下。伊斯滕有些心疼,仿佛自己来龙卫的这个决定是个错误。“拉尔,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拉尔抬眉,移开了视线。 吕讷尚没有走远,伊斯滕从后面敢上,抓住他的手臂:“吕讷。” 吕讷转过头来,他的眼中失去了所有神采,那个在战场上焕发光芒、有如神助的吕讷不见了,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亲人抛弃的可怜孤儿。伊斯滕不忍心,手中用力道:“快停下来吧,我、我不会追究你的任何罪责,你说的物资我会送去法卫,哪怕用一百年的时间,我也保证会送到的!” “给我滚开!”吕讷歇斯底里地甩开伊斯滕,面露狰狞,“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既不能成王,姓查美伦还有什么意义!” 伊斯滕已经仁至义尽,忍让是有限度的。“我不容许你伤害其他人。” “我们走着瞧。”吕讷狠狠瞪了伊斯滕一眼,转身向远处走去。在他的身体里,名为“查美伦”的血液已经蒸发殆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六十九章 战况 吕讷找到龙卫当地的信使,快书一封寄往狮卫城,芙洛里以为是吕讷想她了,兴高采烈地拆开信封,结果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计划失败。令所有将军全面进攻,除了你,芙洛里,你待在城里不准动。” 芙洛里又气又恼,把信摔在桌子上:“我受够了,批阅文书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是领主的责任,夫人。”总管劝道。“我们继续讨论有关治安的问题,有领主抱怨,他们领地里的法师正在无故逮捕炼金术师……” “这种事也用得着向我汇报?”芙洛里用一只手撑着腮,“别的领主可都在战场上拼杀。” 总管叹了口气:“夫人,陛下现在是最需要的不是胜利,而是一片繁荣安定的领土。他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因为除了你,没人值得陛下给予如此大的信任。” 这话让芙洛里听了很舒服,她红了脸,装模作样地拿起文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然而,这高兴劲只持续到傍晚就消停了。芙洛里挑选了一百名士兵,趁夜离开了狮卫城。士兵问女公爵要去做什么,后者看着弯弯的月亮:“不要多问,跟着我就可以了。” 三天后,芙洛里越过边境进入圣主领地,很快就抵达格雷格所在的堡垒。法卫士兵都认识王后,立刻开门请她入城。格雷格一脸惊讶地出来迎接:“陛下不是让你治理狮卫城吗,怎么跑来前线了。” “呃……”芙洛里揉了揉长长的头发,“是吕讷让我捎来消息,命令所有将领开始进攻。” 格雷格闻言颇为兴奋,在堡垒里苦等命令实在无聊,现在终于可以继续向前推进了。他没有在意芙洛里的职责,毕竟人家已经是女主人了。所以芙洛里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作为一名将领参加战斗。 格雷格面前没有有名的英雄,连贝瑞德也因自知之明而离开这条战线。他大摇大摆地率军出动,圣主人只做零星抵抗就投降或逃走了。这让芙洛里感到非常无趣,在格雷格面前摆弄着父亲留给她的附魔剑。“我们不会就这样攻入圣主城吧?” 格雷格对此有些不满,他皱起眉头:“战争不是儿戏,王后。如果你不愿意待在这里,可以去莱森那里,我接到战报,朝圣堡垒失守了。” 芙洛里觉得有理,便和格雷格道别,领着数骑赶往东面一侧的朝圣堡垒。峡谷里,激烈的战斗一刻都没有停止,圣主大军的大部分将领都聚集在此,慢慢将战线推出峡谷。以贝瑞德为首的重装士兵在狭窄的峡谷通道中组成盾墙和人墙,面对法卫轻骑的冲锋也丝毫不畏惧,将盾牌稳稳举在身前。 法卫骑兵狠狠撞在厚重的盾牌上,圣主士兵被撞得变换姿势,用肩膀抵住盾牌,冲击力只让他后退了半步左右,将战马完全阻挡在防线之外。 圣主士兵在铁蹄之下留住了性命,还没有高兴多久,抬头发现被自己阻挡的人正是“蓝色闪电”图道尔。图道尔心中赞赏这位顽强的士兵,然后将手中的长枪扎入他的脸面,暴躁的电弧从盔甲缝隙中爆出,以不规则的路径在圣主军阵中不断收割敌人的生命。 图道尔在防线上打开了一道口子,法卫骑手趁机冲入,一举将围堵在同一处的敌人挤开。他们没有想到贝瑞德混在军中,后者双手握住长剑将马腿截断,令法卫人栽倒在地,最后击杀的事交给身后的士兵,自己顶上前线,企图把缺口重新补住。 圣主步卒身后的弓手瞄准尚未冲阵乱战的敌人,阻止他们撞散刚刚回复的防线。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轻装上阵的法卫人身上,将他们射落马下。单薄的甲胄无法阻挡尖锐又有冲劲的箭矢,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顶住两到三支。等到他们艰难冲到阵前,第一排士兵无一例外地满身染血,仿佛刚刚从地狱归来。 后续骑兵的冲锋速度被拖慢,导致阵前奋斗的法卫人有些吃力。图道尔转而去寻找贝瑞德的位置,不料一个年轻的兵士突然从他身边跃起,抓住他的手臂,企图将他拉下马去。 此人臂力惊人,图道尔自以为已经用尽全力阻止身体被往下拽了,结果还是不可抑制地从马上歪斜身体。事到如今再踩着马镫反而会给敌人机会,图道尔索性落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和那位英勇的士兵面对面。 士兵不是别人,正是贝瑞德本人。王子年轻气盛,全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他把为他特制的长剑摆出决斗时才会出现的姿势,仿佛给图道尔下了一道战书。 图道尔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握着长枪末端向贝瑞德头顶劈去,贝瑞德刚想躲开这重比千斤的一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蓝色的电流早就在他碰到图道尔的那一刻窜进他的身体,将他的感知完全麻痹。 然而,即使如此,贝瑞德也没有失去反抗的勇气,图道尔的长枪已经快要砸在他的脑门上,这一击图道尔自信可以连同头盔和脑壳一道拍扁。然而什么事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能知晓结果,贝瑞德的全身随着电流的流动映出淡绿色的光芒,他抬起手臂,用剑轻轻地挡在离图道尔最远的枪尖上,致使长枪改变角度落在地面上,狂瀑一般地蓝光向前方涌去,炸开一片圣主士兵。 贝瑞德趁此机会快步接近图道尔,面对长枪,胜利的唯一机会只有接近敌人。图道尔收回长枪横向挥舞,贝瑞德弯腰扑倒,接着面对竖劈再一个翻滚站起,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三个身位的差距,贝瑞德已经进入的攻击范围。 图道尔后退两步企图拉开,但贝瑞德不依不饶地缠上来,并调整脚步寻找良机。图道尔扭动手腕旋转枪杆,旋转的轨迹中夹杂着危险的奥术能量,让贝瑞德不得不心应对。突然图道尔冷不丁加快了速度,一次挥击后用手挡住枪杆,枪尖正好对准贝瑞德刺出。贝瑞德完全看穿了对手的动作,格开长枪后快步刺剑,图道尔多少不及,下意识地歪斜脖子,剑尖划开他的脸颊,还向上一挑,切下不少头发。 “不愧是贝瑞德殿下!”图道尔心有余悸,贝瑞德总不被允许参加朝会议政,原来是被安排刻苦学习查美伦剑术去了。 贝瑞德永远是那么自信,他不断变换站姿,还不忘回敬图道尔:“多谢图道尔叔叔夸奖,能和前国王近卫一较高下是我的荣幸。” 图道尔青筋暴起:“我还没有到被你喊叔叔的年龄!” 两军短兵相接时,法师团缓缓进入战场。穿着白色长袍和蓝色长袍的法师们分别站在西面和东面的陡峭崖壁上,念唱不同咒语互不影响。 法卫方指挥法师战斗的自然是莱森·方汀,他的一句轻巧的低语就可以将法师们千辛万苦憋出来的火球放大一倍,滚烫的球体仿佛有一个太阳降临于世,还有一条条火舌在表面翻滚。 圣主法师放弃防御,也跟着做出一个大火球来,但孩子都看得出来它完全比不上法卫的那颗,就好比卷心菜比上蓝莓。 这寒碜的火球惹得法卫人大笑,但很快他们就会闭上嘴巴,因为瑟伦斯公爵也来到战场上,他高举法杖,将火球涨至与法卫法师施出来的大相同,他本人看起来还绰绰有余。 方汀不作多余的争取,下令法师将巨型火球对准圣主后方降下,瑟伦斯则令圣主法师操控火球进行拦截。显然操控的难度要比直接扔出去大许多,圣主法师卯足了劲不让火球失控,不少人因此昏厥过去。最后两颗大火球在半空中相撞,二者融合在一起,在峡谷中段像一条火红色的毯子一样扑开,将地面上的士兵全都笼罩住。这一奇观一直持续了半分钟,火苗陆续消失或者落在地上和敌我两方士兵的盔甲上,造成无法预测的大火,整个战场宛如炼狱。 无差别的攻击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许多士兵放弃互相拼杀,转而在地上打滚以求灭火,惨叫声不绝于耳。方汀令法师施展降雨法术,却遭到了敌方法师的攻击,冰锥毫不留情地刺向法卫人,从他们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足以浇灭大火。 瑟伦斯不愧是王国首席法术顾问,方汀对这一次极具想象力的攻击赞不绝口。方汀令士兵稍作后退,以期准备一次高级奥术回敬对手,不料瑟伦斯突然大喊撤退,圣主法师应声离开峭壁,仿佛遭受重创的是他们。方汀无法理解这一举动,但战场上容不得他多想,既然局势有所好转,就必须立刻抓住机会。 芙洛里从道进入东面的朝圣堡垒,驻防将领是马林伯爵。伯爵正在遥望远处的战况,但峡谷挡住了他的视线,急得他在城墙上来回踱步。 “马林!”芙洛里走上台阶,“陛下有令,命所有将领向前推进。” “我也很想推进,”马林指着杀声震天的峡谷,“但敌人势头来得极猛,恐怕这里也很难保住。” 说话见,一名斥候从前线奔回,他满脸血迹和土尘,在城下大吼:“图道尔将军指示,速派援军!” 马林闻言抓起城墙边的头盔,马上就要率军出战,但芙洛里拦住了他,后者恼火地瞪了她一眼:“情况紧急,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要下峡谷里去?”芙洛里指着峡谷顶,“把步卒交给我,我在上方布阵。” 马林从不知道还有人可以在陡峭的峭壁顶端布阵的,如果没有法师帮助,这纯属浪费时间。“我不能拿布兰特和莱森的命开玩笑。士兵只能给你两百,其余的都要跟我进入峡谷。” 芙洛里耸耸肩:“好吧,这只不过是多牺牲一两千人作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十三章 重伤 下 歇黎湖南面零散着许多村庄,原本过着平静的生活,从没有打扰过任何一个人。但自从吕讷率领来过这里,村庄的平静就彻底变成了死寂。一名专门偷尸的盗贼已经连续来这附近三天了,他把村子里的死尸摸个遍,能拿走的钱财都揣进口袋里,扒下看上去还很完整地衣物。他的动作已经非常迅速了,但还是快不过闻着血腥味而来的野狗,他看到有一群徘徊在农田外,那里圈养着家禽,现在它们已经失去主人,在狗嘴下徒劳地扑棱翅膀。 野狗势大,盗贼不敢打扰它们的聚会,恋恋不舍地离开田野。三天之内,的村庄已经被人和野兽洗劫一空,连骨头都没有剩下。盗贼拍了拍鼓囊囊的布袋,辛勤“劳作”后,他想要去歇黎湖边上欣赏欣赏美景,用以缓解这一高风险工作所带来的压力。 这些破衣服可以换一枚铜币,或者留着过冬;村民的首饰虽然都是木制的,也可以换两三枚铜币。所有布袋里的东西加起来,足够盗贼过一段安稳无忧的日子。他每天都在祈祷能有什么村子可以突然覆灭,这样他才可以活下去。吕讷陛下万岁!盗贼在心中为新王欢呼。 不管周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歇黎湖依旧泛着波光,仿佛一切纷争的尽头。秋天已近,落叶争相飘落在平静的湖面,轻轻荡出几阵涟漪。一片树叶顺着水纹的指引漂到盗贼的脚边,微微蜷缩的叶片中央竟然藏着一朵花。被白色花瓣和青黄落叶占据了的歇黎湖就是秋天的歇黎湖,有歇黎湖的秋天才是秋天。盗贼感到身心舒畅,躺在地上伸展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令人沉沉欲睡的清香里,他错将远处的花丛看成了天鹅。 歇黎湖的湖水有甜味,附近村的孩子都不喜欢喝井水,找着百般借口来湖边嬉戏。盗贼有时候觉得孩子太过吵闹,现在湖边只剩他一个,反而有些寂寞。 所有年轻男子都幻想过在歇黎湖找到真爱,他们会装作偶然路过夜晚的湖畔,在萤火虫聚集的地方仔仔细细地察看。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见到一个抱有相同想法的臭男人。 这很扫兴,这位盗贼光是想想都觉得滑稽,不由地笑叹一声。这声叹息招来了火红色的夕阳,落日余晖之中,一位留着齐肩长发的女子骑在马上,在盗贼的视线中一点清晰、放大。 盗贼瞪大了眼睛,那女子侧坐在马背上半闭双眼,犹如一位慵懒的贵妇。她微微摇晃、颔首,细弱的双臂挽着缰绳,上半身撑在马脖子上,随便一阵微风都能把她吹落来。盗贼被这番优雅身姿吸引住,顿时困意全无,眯着眼睛望向夕阳,好像在瞻仰来自落日的女神。 她虚弱得令人怜爱,双臂无法控制缰绳令坐骑转向,看来马儿是口渴了,所以才会来湖边饮水。它引颈低头,展露出女主人的腹部,一柄反射着寒光的长剑横在女子的腹里,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盗贼一眼就看见了那把致命的利刃,一切幻想全都轰然崩塌,女子的慵懒和虚弱都是有理由的。他满头冷汗跑过去,在女子落马之前接住她,她的重量因长剑而变得无比沉重。 “姐、姑娘?你还好吗?”男人一开口就想删自己一个耳光,他记得歇黎湖北面有个没有被战争侵袭的镇,立刻翻身上马,一手操控缰绳,一手扶着陌生女子,往北边的镇奔去。 快马越过溪流和碎石地,终于看到一个写有镇名字的标牌。镇子里鲜有马匹出现,巡逻士兵很快就注意到盗贼,显然他们是老朋友了:“嘿嘿,尼克,今天没轮到我们镇。” “我今天不是来偷东西的,”尼克轻声为自己辩解,用双手捧起昏迷的女子,左腿一跨跳落马下。“有人受伤了,快去找大夫来。” 士兵看了一眼女人的伤势,“呕”的一声吐了出来,他看到剑伤边缘一圈烂肉,相信再过不久它就会生出蛆虫来。“你杀人了?” “不,没有,这怎么可能!”盗贼尼克踢了他一脚,“按我说的做,她快要死了。” 士兵和尼克合力将和死神聊天的女子抬到教堂,神父也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两个男人,显然是把他们当作凶手了。 “不要胡思乱想,神父。”尼克抹掉额头上渗出的汗,“快点救她!” 神父匆匆点头,让尼克准备好了就把女子身体里的剑刃拔出来。尼克咽了口口水,他见过死人,也扒过死人的衣服,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口。他慎重地握住长剑剑柄,慢慢地把剑刃从血洞里拉出来,剑身的移动拖出不少暗藏在血痂下的新鲜血肉,疼痛让女子扯动了一下嘴角。士兵不敢看这恐怖的画面,转身离开了教堂。 牧师集中精神在经文和伤员身上,他皱起眉头瞥了尼克一眼:“一鼓作气,孩子,不要再折磨她了。” “好,好的。”尼克咽了口口水,索性闭上眼睛,用全身的力量抽出剑刃,血洞中无处可去的血污一下子喷涌出来,由于用力过度,尼克跌坐在地上,震得尾巴骨生疼。 神父看准时机释放圣术,金色的光芒笼罩堵住喷血的伤口,把烂肉和淤血挤出来。也许是身体变得轻松了,女子从昏迷中缓缓醒来,看见周围都是陌生的人物,下意识地抽出腰间的单手剑:“退开!” 神父稍稍后退了一步,但没有停止圣术的治疗,突如其来的闪光惊吓到了女子,她不顾身体的虚弱向神父冲去,剑刃砍进神父的老骨头里被卡住,剧烈的疼痛让他放下双手,光芒黯淡下去,女子才感到腹部的剧痛。 “我乃十二世陛下的王后,芙洛里·查美伦,”芙洛里从肚子上摸下一大块腐肉,“你们竟然趁我重伤要加害于我,真是卑鄙……” 尼克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神父的脖子上卡着一把剑,上前退开芙洛里,想要看看神父的状况。芙洛里向后趔趄的两下,屈辱和愤恨从心口汹涌而出,她高举剑刃一步步逼近尼克的后背。 尼克推了推一动不动的神父,后悔自己带回来一个杀人恶魔,跪在地上流下眼泪。他是一个盗贼、一个恶人没错,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杀死谁,尤其是曾经一直关心他的神父。 芙洛里没有给尼克辩解、哭诉、甚至是转身的机会,尼克鲜血飞溅在脸上和已故神父的身上,两人的身心此刻都结为一体、密不可分了。 门外的士兵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返身进来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士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拿起执行公务用的钝见,在芙洛里面前颤抖道:“你杀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芙洛里现在虚弱至极,没空和胆的士兵纠缠,满脑子想的是如何逃离这座可怕的教堂。如果这名保护全镇居民的士兵可以再勇敢一些,稍微戳一下芙洛里,他就可以成为全镇、乃至全王国的大英雄,但是他的两腿摇晃得实在太厉害了,他转身逃离的时候左脚绊到了右脚,脑袋磕到门旁的柜子一角,立刻失去知觉倒下了。 芙洛里暗叫圣主保佑,撞破教堂窗户逃离。一些镇子居民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但都被她狠心地退开了。如果居民们得知她在神圣的教堂里做了些什么,可能就不是怪她冷漠这么简单了。 神父的圣术起到了效果,芙洛里原本那可以透过血洞看风景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弄得她的腹部痒痒的。芙洛里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她失落到了极点,这样惊人的伤势,以后还可以正常进食吗?能继续上阵杀敌吗?离开镇子的第一个夜晚,她蹲坐在篝火堆旁,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暗暗哭泣。 吕讷,你在哪里…… “你说芙洛里一个人离开了狮卫城?” 吕讷瞪大了眼睛,鼻尖几乎要碰到格雷格的鼻尖。格雷格遗憾地摇头:“她说带来了你的口信,所以我没有多想。但她现在去了峡谷,狮卫城无人看管。” 吕讷没有说话,转身抱住头,发出痛苦的低吼:“我要杀了那个总管!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让芙洛里离开狮卫城……” “王后要有,谁都拦不下来。”格雷格耸耸肩。 此时的格雷格部队正在计划攻克一座军事重镇,此处囤积了不少有武装的民兵。只要能突破这里,他们就离圣主城只有一步之遥了。格雷格和吕讷结束一天的进攻回到营地后,发现一名灰头土脸的斥候正在等着面见将军。 “峡谷已经彻底沦陷!”斥候带着哭丧的语气说道,“方汀大师和图道尔、马林将军在我离开时已经撤出峡谷,士兵死伤过半。” 吕讷快要发疯了,他抓起士兵的盔甲,格雷格不敢相信他那细胳膊可以做到这种事情。“芙洛里、王后呢?我没听到你说她顺利撤出。” “王后……”斥候想了一会,“对了,王后独自前去绕后偷袭,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吕讷闻言,脸皮绷得紧紧,注视着士兵久久不肯放手。格雷格觉得他不对劲,上前来拍拍他的手,却发现那双手正在不停地颤抖,怎么扳也扳不开。最后吕讷泄愤一般地将士兵扔在地上,自己一个人走进营帐。 格雷格把斥候扶起来,也没有半点安慰的话语:“王后最后去了哪里,你们去找了吗?” “我们派人追踪,发现朝圣峡谷的西面都是烧焦发臭的死尸,根本不能辨认哪一位才是王后。” 格雷格闻言绝望地放弃追问,想要进帐安慰吕讷。突然营帐内的士兵一声大喊,格雷格挥开帷幕。发现吕讷倒在士兵怀里,任他怎么叫唤也不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十四章 小镇 吕讷突然倒下,令将士们恐慌不已。随行医师不停地往营帐进进出出,顾不上其他伤员。格雷格抓住一个询问状况,大夫面露难色,摇摇头道:“陛下的身体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仍然卧榻不起,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济于事。” 格雷格思忖片刻,便让大夫们全都退下。医生不放心吕讷的病情,回头看了一眼帐内。格雷格拍拍他的肩膀:“我已经知道陛下的病要怎么治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去和士兵们说这几天陛下为了战士奔波,受了一些风寒,已经无碍,提振大家的士气。” 医生点点头,但仍有些怀疑,谁都知道格雷格是个黑魔法师。他抓着格雷格的肩膀央求道:“将军,答应我,不要对陛下使用黑魔法,我们会竭尽全力医治他的。” 格雷格有些不耐烦了,他敷衍似地答应下来,转身进入营帐。 吕讷正躺在榻上,看上去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几名随军医师还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又是触碰他的身体又是为他服下不知名的药水。格雷格朝他们摆摆手,大夫们迟疑了一下,低头离开营帐。 吕讷没有睁开眼,以为又有大夫进来折磨他了,便赌气般地翻了个身背对对方。格雷格叹了口气:“好了陛下,是我。” “我很不舒服,没办法参加军议了,格雷格卿。”吕讷说话轻飘飘的,好像灵魂随时都会出窍而走。格雷格觉得好笑,索性坐在吕讷边上:“既然如此,为了战事着想,我只能使用特殊手段治好您嘞。” “什——”吕讷刚抬起上身,格雷格伸开五指罩住他的正脸,一股寒气说着鼻腔和喉咙钻进吕讷的身体里,吕讷立刻呼出一口白气,仿佛深处严寒深冬。 吕讷顿感神清气爽,大夏天的末尾正需要这样的刺激,但他仍是后怕:“我以后就是恶魔了?” 格雷格哈哈大笑:“如果有这么容易,天下就到处都是怪物了。”他解释说自己只不过是用了一个普通的魔法,相当于往吕讷嘴里塞了一块冰块。 吕讷脸红一阵,看来他的骗术已经被格雷格识破了。“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我的演技除了问题。” “那天衣无缝,我的陛下。”格雷格摇头,“我只是相信你并非真正爱着芙洛里罢了。” 吕讷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这番话没有在夸奖他。他站起身来,走到战略地图前,目光聚焦在芙洛里失踪的大致位置。“现在我觉得芙洛里还是就这样死掉比较好,这样我就可以拿她来进逼圣主城,士兵们也会更加奋勇。” 有时候——特别是这种时候,格雷格会觉得吕讷是个可怕的男人。他自己是个黑魔法师,脑子里全都是阴暗的想法,但还是跟不上吕讷的思考方式。“王后听了,估计会气得拿剑砍你吧。” 天气转凉,王国正式进入金色的秋季,但面对即将到来的秋收和丰收节,镇子上的居民都不敢靠近农田一步,家家都自制护具和武器,依靠复杂的房屋布局抵抗进犯的法卫大军。 镇长是一个看上去刚毅的中年男人,留着能把剪刀剪钝的直长胡须,谁能想到大军压境时他已经准备好向吕讷投诚呢。所以镇民们把他绑起来扔到地窖里,这才有了目前僵持不下的场面。 格雷格领军时,考虑到这些人的平民身份,一直没有下令猛攻。吕讷责备他:“在胜利之前就考虑胜利之后的事情,愚蠢至极。” 法卫军占据了镇子外的农田,卸下盔甲、换上布衣,扮演起农夫在土地里工作。他们好像忘记了自己身负作战大任,专心招呼地里的庄稼。 大家都是门外汉,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偶尔和同胞玩乐,然后大笑一阵。矮墙后面的镇民看到了异常恼火,凭什么自己围在一起挨饿,他们却有说有笑,还要接管辛苦劳作出来的粮食。“这是我们的食物,我们要夺回来。”一个居民如此说道,获得了大多同胞的同意。 这天夜里,圣主人偷偷离开矮墙的庇护,准备偷袭在田里休息的法卫士兵。田野里只有寥寥数名守卫巡逻,他们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拄着长矛不住地点头。镇民以为时机已到,那些收割用的镰刀逼近毫无防备的法卫人,如果只是在别人的脖子上轻轻一抹,普通人就可以做到。 瘦弱的镇民一点点朝士兵挪去,由于天色已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说不定也是第一次确实地两人杀死,他幻想着士兵会不会在感觉到痛苦的一刹那,吃惊地睁开双眼,然后一点点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心跳聒噪得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准备把镰刀架在士兵的脖子上,所以稍微绕到他的身后。士兵忽然动了一下,镇民一惊,心跳停了一拍。士兵慢慢扭头,两人的视线竟然分毫不差地对上,清冷的月光下,只有长矛的矛尖和镰刀的刀刃如此耀眼夺目。 镇民吸了一口冷气,丢掉镰刀后退一步,向自己的邻居们发出大喊:“是埋伏,快跑!”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庄稼地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他们一拥而上,把镇民扑倒在地,镇民的脑袋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圣主人大惊失色,慌忙逃回镇子。他们看到周围浓浓的夜色中有感到黑影在晃动,吓得不敢回头,还有的索性闭上眼睛瞎跑,一头撞在树干上。他的同伴没有停下来帮他,一溜烟跑了老远。 躺倒在地上的平民心灰意冷,索性伸展四肢等着被杀,结果从后面追上来的只不过是两三个拿着盔甲的法卫人。他回头一看,哪有什么黑影和追兵,只不过是被风吹晃的树和拿着盔甲呼呼乱跑的吏。 法卫人笑着把镇民从地上扶起来,后者还有些懵,站在原地不敢动。士兵实在忍不住,把陛下的计划告诉他:“大军早已经进入镇子啦,我们这么多人,要不是将军仁慈,你们哪有机会拿着草叉镰刀在我们面前卖弄?和我们去营地喝汤吧,我们无意杀你。” 其余圣主人逃回镇子,发现矮墙上挂满了蓝色的旗帜,这才开始后悔出去偷袭。镇里留守的老弱病残没有多作反抗就集体投降了,被围在一圈法卫士兵当中。 一名法卫将领走出来,向镇民们表达了自己的善意:“我军无意伤害你们,只要保证归顺吕讷陛下,你们就可以继续生活在这里。不肯投降也没有关系,我们会归还俘虏,让你们去后面的庄园和城镇避难。”说罢就先将俘获的镇民都放了。 圣主人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们都听说过吕讷的恶行,能对自己父亲出手的人,绝不会善待俘虏。一些人大哭起来,好像就要死在法卫人无情的利刃之下。哭喊和恐惧同时蔓延开来,哀嚎声响彻天空,而法卫人根本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我们要死了、要死了!”其中一个镇民疯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把它从头皮上扯下来,血滴溅在身后同胞的脸上。那人抹了一把脸,发现是血,也立刻大叫起来:“法卫人放箭了,他们开始杀人了!” 所有人一同尖叫起来,往四面八方散开,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真有一场屠杀。 远在法卫营地里接受招待的圣主人也听到了惨叫声,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镇子的方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惨叫声?” 法卫士兵耸耸肩:“不知道,但我们的人都没带武器,杀不了人。” “你在骗我!”男人颤抖起来,“你们在杀人……爸爸,妈妈!” 士兵觉得事情不对,沉下身体摆出对峙的姿态:“冷静下来!我们没有接到任何进攻指令,绝不可能伤害平民!” 圣主人早已失去了理智,冲向士兵想要夺走他腰间的长剑,士兵想要抓住他的手,但极度的恐慌为男人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的手臂向毒蛇一样出击,一举抓住了剑柄,然后向后倒退将剑抽出剑鞘。 “啊!”男人不顾一切地挥舞剑刃,士兵躲闪不及被划开了脸颊。他的战友见状不妙,不得不从背后将男人砍倒在地,男人翻过身来,指着士兵久久不放下手,士兵觉得恶心,就再抹了他的脖子。 吕讷听到喊声,一脸怒容走出营帐,正好望见两个士兵在处理尸体。年轻的陛下就悄悄地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要怎么处理。 其中一个急得直冒冷汗:“我们违反了纪律,要是陛下知道,肯定会处罚我们。” 另一个叹了口气:“人是我杀的,明早我就和将军说清楚,然后回法卫城去。” 吕讷骄傲地抬起下巴,如果格雷格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往死里夸这两名城市的士兵。想到这里,吕讷拔出自己的佩剑,大叫着走过去,把士兵们吓了一跳。 年轻的陛下装模作样地在尸体上戳了两下,确定男人已经彻底死透,气喘吁吁地扔掉佩剑:“我解决掉刺客了,真是惊险……你们说呢?” 士兵大喜过望,陛下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当下点头道:“是、是!陛下真是勇武过人。” 这是我在整场战斗中杀的第一个“敌人”,值得纪念,吕讷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十五章 叛变 “向后撤!” 茫茫黑夜中方汀公爵站在乱军之间指挥士兵往东面撤退,圣主军趁今晚没有月亮冲上了峡谷,一举攻破堡垒。法卫士兵不战而逃,一路上都是法卫人丢掉的武器,更有众多士兵没来得及逃出来,在堡垒内作困兽之斗。 方汀骑在马上往朝圣堡垒上望,他看到蓝色的奥术能量从天而降,劈在堡垒高塔顶端,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将顶端一角轰开。一个高举法卫大旗的男人从缺口处钻出来,一脚踏在凹凸不平的断臂上,借着一道又一道的奥术落雷所产生的光芒向士兵展示蓝色的六剑十字架。 法卫士兵们见到雷电闪烁之下的战旗,纷纷往高塔顶端攀爬,图道尔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降落的绳索。但不幸的是,堡垒下也有很多敌人正等他们爬出来,法卫人刚借绳子降下,就被锋利的长矛戳开了花,肠子从血动里流出来,涂在圣主人的脸上、头盔上。 “布兰特,快点出来,不要管士兵了!”方汀掉转那头往堡垒大喊,但被圣主士兵扔下的火球阻挡住去路。图道尔纵身跃下,他化作一道如木桶般粗壮的闪电,直直撞向底下的圣主士兵。 圣主士兵大骇,纷纷将手挡在面前,结果奥术能量只不过是荡出了一个光圈,将将领们的披风吹起,电流开玩笑似地一闪而过,没有之前战斗中那样将敌人直接击成灰烬。 极远处的撤退部队中,图道尔夫人用尽了最后一点法力,从战马上失去意识滚落下来。随行护卫大惊失色,赶紧勒马拦住惊慌逃窜的人,以免夫人被马蹄踩死。莉莎摔断了一只手臂,所幸她摔倒前就已经昏迷,没有再受过多的疼痛折磨。 方汀举起双手,面前的两名圣主法师顿时感到喉头一窒,好像有一个隐形的巨人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大师那隐藏在袍子里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全力紧握双拳,圣主人的脖子“咯啦”一下折成九十度,身体软绵绵地跪了下去。 越过两人的尸体,前面还有更多法师等着方汀去杀,方汀边走边留下一个又一个潦草的魔法阵,蓝色光芒一闪,大地在他脚边高高隆起,法师们把下巴仰得高高,嘴里几乎可以塞下一个大苹果。 方汀维持住手中的奥术能量,散发着蓝光的球不安分地跳动,随时都有可能散开并消失。不断耸动的土堆开始自己动起来,从身体里分离出一条土柱向敌人压去,圣主法师在黑暗中躲闪不及,鲜血从土柱两边溅开,如同一棵红花火树娇艳盛放,美不胜收。 峡谷入口已经被奥术大师用一个又一个蓝色法阵点亮,连圣主法师都看呆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长线的法阵,心想自己还要用多少年才能达到方汀大师这样的高度。土堆叠成一个巨人的形状,在法师阵地里翻天覆地,圣主人或被一拳砸成烂肉,或被高高抛上天空,土尘像浪花一样阵阵跌迭起,岩壁和斜坡满是新的裂痕和坑洞。 方汀施展法术已经是自顾不暇,一连串法阵中,有的是维持土堆巨人形状,有的则控制它行动,缺一不可。所幸圣主法师已经被这高超的技巧吸引,几乎忘记方汀是他们的敌人。巨人一路冲向堡垒,最后被高大稳固的城墙阻拦住,但即使如此,城墙上的圣主士兵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震动。 瑟伦斯此时就在巨人脚底下,他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急忙抓来一个法师:“这是谁的法术?” 法师一脸惨白:“是莱森·方汀!” 瑟伦斯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他丢下法师走向巨人,后者发现危险立刻举手拍向瑟伦斯,但被一道奥术屏障生生拦下。圣主法师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至极,不仅观赏到前所未见的奥术巨人,还有王国顾问为他展示如何不动用任何介质就发动法术,便幸福地晕了过去。 瑟伦斯亲身体验了巨人的破坏力,强忍痛苦不让鲜血从口中喷出。他浑身颤抖,任凭身后的屏障受到重击频频闪烁。再土堆巨人双手合力的重锤之下,奥术屏障不堪重负,碎成片片光晶,爆起的土尘将瑟伦斯的身体吞没。 可怕的奥术巨人终于受到了圣主将领们的注意,米伦带领一批弓箭手奔下高地,向方汀发射箭矢。土堆巨人折返回来,一拳将弓手阵列砸碎,米伦拔剑与之对峙,也被一拳击飞,向来无坚不摧的米伦将军这次在空中飞了数百米,直直坠下峡谷,最后砸出一个不的深坑,全身骨骼碎裂,动弹不得。 乱箭飞跃百米落向方汀,大师已经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散给自己自保,两支箭矢同时切中他的手臂。生存的本能迫使方汀动了一下手指,法术立刻被改变,城墙下巨人的一条手臂从肩膀出碎裂脱落,轰隆隆地坠向地面,重新变回一堆石头。 作为交换,方汀身前升起一层透明的奥术屏障,阻挡住所有致命的箭矢。此时的方汀瞳仁都泛着蓝光,世上一切声音都无法听见,周围静得出奇。 如果奥术能量也可以像人一样思考就好了,方汀想道。这样它就可以自己行动,把布兰特救出来、逃离这个鬼地方,然后完成使命,自行消失。 瑟伦斯来到斜坡口,俯视正超然于物外的方汀。他命令士兵放弃进攻屏障,转而射击方汀身后的法阵。一轮箭雨过后,方汀的思绪突然被打断,法阵被乱箭破坏,失去了效力,奥术巨人没有能量支持,慢慢僵硬下去,在堡垒前保持抬手欲捶的模样。 方汀暗骂该死,他差一点就要洞察到新的奥秘,却被瑟伦斯打断了。耗费过多法力的虚弱感立刻爬上他的身躯,连孩子都可以把这位奥术大师打趴在地。为了活命,方汀不得不扶着岩壁,转身慢慢离开峡谷口。 没走多久,方汀又停下脚步,一个黑影拦住了唯一的出口。米伦从如此高度落下也没有死,一瘸一拐地逼近方汀,每走一步,都有一块白甲从他的身上掉落。 方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索性闭上眼睛站在原地,死在马奎斯·米伦之手不算什么耻辱的事情。脚步声随着接近越来越大,方汀的耳朵忽然一痒,他惊讶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米伦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方汀如蒙大赦,都来不及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逃出了峡谷,峡谷外有两名忠心耿耿的侍从在原地接应他。侍从将他扶上马背,又向后张望几眼:“大师,图道尔将军他……” 方汀哑口无言,催动马匹和侍从绝尘而去。 图道尔奋力苦战,但最终还是由于兵力悬殊败下阵来。米伦从背后踢弯他的膝盖,一手抓住他拿枪的右手手腕,图道尔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石磨撵了一样剧痛无比,被迫扔掉挂有法卫大旗的长枪。 敌军将领被俘,圣主士兵们欢呼不已,图道尔跪在地上听着欢呼声,低头不知在碎碎念什么。赛克罗匆匆赶来,亲眼看到图道尔本人,立马令米伦松开他:“图道尔将军,我很抱歉我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不过请你放心,我并没准备将你视为俘虏,你原本就是圣主人,不是吗。” 图道尔根本不关心赛克罗说了些什么,他还残留有些许体力和法力对这位王储发动致命一击,但米伦像一头饿狼一样死死盯着他,剑刃已经出鞘,图道尔只是动了动手指,冰冷的剑光划来他的脸颊,剑尖扎进他身前的地板,震得剑身嗡嗡作响。 “米伦将军!”赛克罗皱起眉头,“我说了,图道尔将军是我们的客人。” 瑟伦斯出来打圆场:“米伦将军耳朵向来不好,我这就带他下去。”说罢瞥了图道尔一眼。 图道尔知道瑟伦斯是在给他机会,现在赛克罗身边没有一个可以阻止他的人,但该死的瑟伦斯曾追求过莉莎,想到这个图道尔就觉得恶心,他给的机会不用也罢,随即打消了拼死的念头。 赛克罗见图道尔脸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认为他的杀念已经消失,便一手背后摇动四指。埋伏在阴影里的弓箭手立刻放下箭矢,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就像是一名巡逻守卫恰巧路过。 圣主将领陆续进入堡垒,士兵们把法卫旗拆下,换上正统的六剑十字架。贝瑞德前来见图道尔,他和将军亲切握手,还说以后要找他来切磋战技。 一连见过数名公爵后,图道尔已经承认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赢得胜利。圣主大部分领主都在此前线,就算是一个一个和他单挑,早晚都会落得败局。不过他还是信心十足,反过来说的话,格雷格那里一定没有一位与之相当的将领。 最后,文迪男爵作为后勤部队的将领与图道尔见面。图道尔不太记得这位爵爷,反倒是他身后的那位紫眸少年,图道尔总觉得在哪见过,所以多看了两眼。 “图道尔将军的勇猛在下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文迪笑道,“当日我亲眼看到您冲入梅戎公爵的护卫队,那场景,就好像黑熊捕杀鲑鱼、雄鹰啄击毒蛇。” 这只是客套性的夸赞,文迪说得天花乱坠,停都停不下来。他身后的少年干咳两声,靠近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忽然露出惊讶地神情:“你已经送到了?该死,也不用那么快吧……” 图道尔有些不耐烦,败军之将听闻夸赞,犹如在听侮辱。文迪转过来腆着笑脸道:“将军,作为见面礼,我带来了一位您的熟人。我就不在这里多讲废话了,这就把他请来。” 男爵说的熟人正是图道尔的岳父,里杰德伯爵。伯爵大人比图道尔最近一次看到他更苍老了一些,头发和胡子一样灰白,一边咳嗽一边走来。图道尔的心立刻被愧疚占据,低头不敢对视老里杰德。“父亲。” 老里杰德点点头,拍了拍图道尔的肩膀:“你支持谁没有人可以评论,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关心——莉莎、莉莎她还好吗?” 图道尔眼中一亮,抬起头来:“莉莎她很好,我向您保证。” 文迪听完这家常对话,又稍微远离了一些。雷斯垂德感到惊讶:“两天前您就让我去送口信给里杰德伯爵,难道那个时候您就知道图道尔将军会被俘吗?” 男爵耸耸肩:“图道尔和方汀不一样,他喜欢战斗,一定会留在堡垒里;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送到,不会又用黑魔法把马匹累死了吧。” 雷斯垂德闻言也耸耸肩,他已经从文迪那里学了很多坏习惯了。 “赛克罗殿下已经责怪我了,说我的部队不上前线,却是耗费马匹最快的。” 老里杰德给周围侍从打眼色,让他们离开。雷斯垂德给他的口信中,除了让他来见图道尔之外,还有有关军中内鬼的情况。里杰德听说前线战况不容乐观,图道尔这样将军怎么可能说见就能见到。不过现在人就在他面前,他也就相信了文迪的下一个谎言。 “可你被俘虏了,布兰特,你现在这个样子,竟然还向我作保证。我听说瑟伦斯还在纠缠莉莎,你们已经是夫妻这么多年了,我不容许你们之间传出任何丑闻。告诉我,布兰特,瑟伦斯真的有和莉莎保持特殊的关系吗?” 图道尔误解了其中的意思:“莉莎绝不可能背叛我。”慌乱之中,他只将老里杰德当作爱女心切的老父亲。“他们只不过是在谈一些公事。” 听到这句话,雷斯垂德和文迪对视一眼,不禁握紧了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十六章 文迪和瑟伦斯 老里杰德不想管瑟伦斯的事情,他离开后,图道尔还在万分焦虑地来回踱步。里杰德找来文迪:“布兰特不会被怎么样吧,我不想让莉莎变成寡妇。” 文迪摇头道:“陛下要图道尔将军回来都来不及,绝不会杀了他的。” 安抚完老伯爵,文迪开始到处询问伊斯滕回来的时间。陛下早在一周至少就应该抵达前线,但至今都没有消息。最近战火连天,即使是在圣主境内也不能保证不受强盗袭击。 当所有人都在担心陛下安危的时候,文迪则在祈祷陛下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这天夜里,他和雷斯垂德面对面坐在帐篷里,一根蜡烛都不点,让黑暗完全笼罩住彼此。失去视觉的空间里,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敏锐,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慢慢加快的呼吸声。 “大人,”雷斯垂德率先打破僵局,“我没有把握……” “对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师。”文迪鼓励他,“你有黑魔法和长剑,他甚至不知道你有杀他的念头。” “我不是担心这个。”雷斯垂德咽了口口水,“如果陛下这时回来,得知他已经死去,会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 男爵沉默了一会,雷斯垂德听不见他的呼吸。“这个我会解决。后天清晨,我要看到瑟伦斯的尸体。” 文迪嘴上说后天清晨要见尸体,但雷斯垂德心里明白,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动手,所以起身离开自己的板凳,绕过文迪走出帐篷。 文迪在心中赞赏了雷斯垂德两句,然后起身点燃蜡烛,坐在桌子前开始写信。他写完一封后叫来一名斥候和一名侍女,前者拿了信便退出去,只有侍女留在了下来。 文迪瞥了她一眼:“你好女士,我想你是刚来军营不久,对吗。” 侍女点点头:“是的,大人。我的主人是里杰德伯爵,我负责他的起居。”里杰德年事已高,带侍女来是想告诉陛下和诸位爵爷,他无意争功,很快就会回自己的领地。 “很好,”文迪把信纸和羽毛笔推给她,“请替我写一封信,记住:要用圣主贵族的笔法进行书写。” 就在文迪男爵和里杰德的侍女干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时,雷斯垂德已经来到了王国首席法术顾问的营帐外。顾问作为国王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营帐附近有许多巡逻士兵和法师,雷斯垂德立刻放弃潜行靠近的打算。他抬起头看了看营帐上两颗飘飞不定的光球,那是法师的手、法师的眼,当然也是法师的利刃。 雷斯垂德左右各绕了一圈,都没有好办法接近瑟伦斯,急得咬起了指甲。两名轮值归来的士兵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他装作出来解手,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两名士兵坐在篝火边长舒一口气,连日来的推进和侵攻令他们疲惫不堪,但难掩心中的喜悦。 “狮卫人可就没那么好过咯,”圣主人说起风凉话,“我听说有一个黑魔法师用死尸把狮卫城的下水道挖开,法卫人一低头一抬脚就进了城,狮卫人没抵抗多久就投降了。”说罢大笑起来。 雷斯垂德闻言两手一排,他刚才正想这么做来着。这名黑魔法学徒走进树丛里,用特别的方法引来两只野兔,雷斯垂德扑上去割断它们的喉咙,然把体内的血液放干、内脏掏空。 他将死兔平平整整地放在新的魔法阵上,用新鲜的兔血进行施法。黑魔法阵只闪了一下,没有内脏的死兔一个激灵跳起来,满眼都是紫色的凶光。雷斯垂德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朝瑟伦斯的营帐指了指,兔子们便蹦蹦跳跳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有很多士兵看到这两只被邪恶魔法控制的兔子,有一人往它身上狠踹一脚,后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滚进了灌木丛里。士兵没料到自己能踢到平日里身手矫健的野兔,以为自己得到了圣主的眷顾,顿时心情大好,吹着口哨离开了。 雷斯垂德等士兵离开才开始控制被踢远的死兔,另一只早就抵达目的地,在帐篷后头口嚼泥土。它将自己的嘴撑裂,不再如生前那般斯文地啃食,而是大口大口地将泥土吞咽进肚,快速在地上开出一个坑洞。 一名清醒且负责巡逻士兵看到了营帐后头蠕动的黑影,立刻警觉起来,提起长矛慢慢靠近,以免黑影突然发动袭击。死兔挖掘出进入地下的通道,黑影随之消失,士兵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离开巡逻路线去一探究竟,刚才那个踹兔子的士兵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别管那东西了,肯定是只兔子。要是让顾问大人得知你为了抓一只兔子到处乱跑,一定会受重罚的。” 巡逻士兵闻言浑身一颤,一个劲地点起头来,再也不敢管什么黑影了。下一轮巡逻时,他路过同一地点、看到一个更大的黑影,只是闷头匆匆走过,并将它快速忘记。 帐篷里的瑟伦斯没有入睡,他被某种怪异的声音扰乱了心绪,根本无法安然合眼。那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咀嚼干面包一样,窸窸窣窣个不停,瑟伦斯怀疑是帐外的守卫在偷吃东西,但他没有直接把外面的人叫进来,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心眼。他要在次日早晨将自己的士兵全都召集起来,把所有人都批评一遍。想到这里,瑟伦斯慢慢忘记了外面的怪声,准备趁着失眠多学习学习奥术知识。 上一场战斗中,方汀大师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圣徒山上还有鸦卫城”。他尝试不用法阵、凭空捏造出一个土人来,勉强分出一只手来控制它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如果要在捏大一些个头的,瑟伦斯就不得不绘制法阵。他的极限是半身的土人,再往大了捏,需要两只手维持能量,再也不能使唤他移动或者攻击。可以想象,方汀那天在峡谷入口处所使用的奥术能量是何等惊人、绘制法阵的速度又何等快速,足以令所有大师瞠目结舌。 瑟伦斯懊恼地停止施法,半身土人碎成块状,不知不觉间,帐篷下的土地已经被瑟伦斯搅得坑坑洼洼了。 除了方汀,军中还有文迪男爵让他感到愤怒。这个人没有地位也没有声誉,但言行举止令人生厌,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等陛下回来,瑟伦斯想,我一定要把他近来的所作所为告诉陛下,让他彻底在圣主领内失去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营帐外的咀嚼声终于消失了。瑟伦斯松了口气,刚要在柔软的毯子上躺下,却看到帐篷中央多出一只野兔来。这只兔子大得吓人,肚子如同一颗没刺的链球。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却睁得滚圆,死死盯住瑟伦斯不放,年轻的顾问心底发毛,稍微动了动脑袋,却发现那兔子还在盯着他。 另一只死兔在瑟伦斯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从地上的洞里钻出来,膨胀的腹部完全堵住了出口。为了从洞里出来,它猛然张开大口,下颚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将周围的泥土铲进嘴里。 瑟伦斯大骇,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兔子,而是可怕的怪物。洞被两只怪物合力咬出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的宽度,死兔因过度进食腹部破裂,泥土如海浪一般铺出来,形成一座土堆堵住帐篷口。 瑟伦斯意识到不对劲,一只健壮的手臂破土而出,手臂上缀满了黑色的线条,犹如魔鬼的纹身。雷斯垂德用四肢快速爬出洞口,瑟伦斯下意识地念动咒语自卫,却发现喉头发不出一点声音,视线中只有一对紫色的巨大眼眸,其余的景色正在逐渐消褪,变成没有意义的黑暗。 瑟伦斯抵在帆布上,想要让外面的守卫发现异样,雷斯垂德一把抓住他,将他摔在帐篷的最中央。碰触到地面的瑟伦斯迎来了反击的机会,许多法术不需要嘴巴就能发动。雷斯垂德看到瑟伦斯扭动的手指,立刻骑在他的身上,一手压住他的两只手掌,倒拿短剑,连同自己的手一起刺穿。 瑟伦斯痛得张口大叫,他能感受到喉结的震动,但仍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脖颈处发出紫色的淡光,反而是雷斯垂德因手背被刺穿而发出低低的吼声。 雷斯垂德拔出沾血的短剑,用力割断瑟伦斯的手腕,把一对手掌扔在他的面前。瑟伦斯双眼含泪,如果这时格雷格停止施法,惨叫声一定可以把整顶帐篷掀翻。雷斯垂德暗骂瑟伦斯懦夫,以为他在无反抗之力,便从他的身体上跨下来,寻找合适的角度割下他的脑袋。 瑟伦斯喘着沉重的粗气,满脸都是泥土和腕口的鲜血。他像一条离水的鱼一般胡乱扑腾,事实上正在动用自己的脚趾绘制法阵,然而这位养尊处优的法师许久没有如此剧烈地运动过了,大脚趾向内一扭,立刻抽筋起来。 雷斯垂德看瑟伦斯表情扭曲,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走过去抬起瑟伦斯的脑袋,轻易割破他的喉咙。瑟伦斯感到空气不再流入自己的身体,眼眶因充血而发红。雷斯垂德贴心地为他吹灭蜡烛,帐外的士兵以为顾问就要入睡,自己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雷斯垂德把瑟伦斯的头颅扔在文迪脚边的时候,文迪还在折他的信纸。他吓了一跳,赶紧向雷斯垂德摆手:“把他拿开,实在晦气。” 雷斯垂德耸耸肩,把瑟伦斯的脑袋装进袋子里。他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痒:“我闻到了香粉味。” 文迪有些得意,拿起手中的信封向雷斯垂德显摆,信上的署名乃是莉莎·图道尔。雷斯垂德眼中一亮:“图道尔夫人来信了?您是怎么知道——”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文迪叹了口气,“这是封假信。” 雷斯垂德一愣:“可如果奸细不是瑟伦斯公爵……” 文迪耸耸肩:“那又怎么样,他已经在袋子里了。” 雷斯垂德不寒而栗。不管瑟伦斯是不是奸细,只要和文迪这条毒蛇在一起,迟早都是被毒死的下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十七章 借口 伊斯滕花了近一周时间在炎热的沙漠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背叛,尤其是亲耳听到吕讷那样的发言。他身下的坐骑被他用缰绳勒得难受,忍无可忍之下嘶鸣一声,将尊贵的国王陛下甩落在地,伊斯滕没有反应过来,两手一松让它跑了。 一名路过的苦修士起了怜悯之心,带他前往翠绿色的绿洲地带,自己则在踏上青草地的一刹那点头离开,否则就算破戒。陛下本想要对他表示感谢,但一想起苦修士那些繁杂的规矩,只好在心底默默地谢恩。 龙卫人依旧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的国王,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伊斯滕早已被他们感染:“到现在才下跪行礼,未免也太迟了一些。”说罢笑着将他们扶起。 两个居民讨论起查美伦家的头发来。“之前我们还见过一位疑似王家的人,但没有认出来。不知是哪位王子驾临?” 伊斯滕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答道:“是我的第三个儿子,吕讷·查美伦。” 居民自知失言,深深鞠了一躬:“请陛下赎罪。我们龙卫人,无论何时都效忠于我们的领主和陛下您的。”闻言伊斯滕摇摇头,如果拉尔准备帮助吕讷,你们这些人还会不会这样殷勤地供我居所和饮食呢。 拉尔亲王于伊斯滕离开龙卫城的次日开始集结军队,踏着火焰的龙卫铁骑即将成排成排地肆虐战场。领军将领是名声在外的古登公爵,他骑在配有特制马鞍的马匹上,以防他因突然昏迷而摔下来。许多龙卫爵士耻于在这样的古登麾下作战,现在他们更希望让一天比一天健壮的亲王殿下担任三军统帅。 “陛下身负领主重责,将指挥军队的权力交给我。”古登举起拉尔亲王的佩剑,“在战场上,我就是拉尔·查美伦,而你们,是守护殿下和王国的士兵。如果谁敢违抗我的命令,便以叛国之罪论处!” 年轻的古登公爵咬字清晰,声音如同强劲的风沙。多有抱怨的爵爷们立刻打消一切逆反的念头,将羸弱不堪的公爵正视为他们的统帅。 “龙卫军,出发!” “吼!”龙卫士兵热血沸腾,他们同时立正,踏步的力量足以令大地都颤抖。 另一方面,伊斯滕在沙漠向导的帮助下离开了炎热的龙卫,虽然圣主领内的夏末还在奋力发挥苟延残喘的力量,比起龙卫和沙漠,算得上是凉爽无比了。 一回到圣主,没完没了的战事又成了陛下的噩梦。酒馆里的吟游诗人都在说格雷格已经侵攻至王城之下,城内守军很快就会投降。“快点做好逃命的准备吧!”长着细长马脸的好事者瞪大了眼睛,“吕讷喜欢杀人,他经过的每一座村子都只剩下了一堆枯骨,冤魂在高空喊叫,久久都不散去。” 众人的惊叹声中,伊斯滕又将蒙面的巾帕往上拉了一些,勉强遮住金色的瞳仁。 破城的噩梦在夜中屡屡上演,令他无法入睡。他叫醒身边的近卫,连夜奔回圣主城,城外一片祥和,看不到任何敌人的踪影。伊斯滕松了口气,在太阳出来之前像突然晕倒一样昏睡过去。 近卫们将陛下稳稳抬进城内,城墙上的守卫见到这般姿势,没有率先惊慌或伸张,而是速速唤来圣主城的总管,通常情况下,国王的丧事都需教由他手。国王近卫忍住破口大骂的念头,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道:“陛下只是睡着了,没有死。” 陛下归来让王城内重新焕发出活力,佣人们开始打扫开设宴会用的大厅,市民代表团早早集结,大臣们开始准备会议要说的话,那些蠢蠢欲动的查美伦外戚也安分下来,不敢在伊斯滕眼皮子底下说大逆不道的话。 女佣在伊斯滕安眠的毯子边跪下,用洗过三边的手沾浸有花瓣的香水,轻轻弹指洒在针头边上,以求陛下好梦并快快清醒。 佣人们不喜欢这样的祈求方式,搓洗双手足以让他们褪一层皮。一位新来的女佣不心把有清香的花水滴在了伊斯滕的脸上,老国王突然全身紧绷抽出起来,吓得在场所有人都尖叫起来。“天啊,快来人!” 牧医和医师同时抵达,推开脸色苍白的佣人,也被吓得不轻。“是疯羊病,快堵住陛下的嘴巴!” 女佣手忙脚乱,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往伊斯滕的嘴里塞,情急之下,医生脱下自己的袜子,揉成一团塞进伊斯滕口中,伊斯滕奋力一咬,将袜子布料死死扣住,所幸那不是他自己的舌头。 令人安稳的圣光从伊斯滕头顶降下,老国王的双脚不再胡乱扑腾,嘴角边的白沫也减少了。感受到温暖的佣人们松了口气,脸色变得红润。医师问了问盆里的香水,猛地皱起眉头:“谁让你们放那么多花瓣的?拿出去。” 伊斯滕渐渐转醒,看到一群人围着他投来关切的目光,这里面有大臣有仆人,但独独没有他的四个儿子。医生将他口中的袜子拿出来,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他终于发现陛下的胡子已经完全发白,而不再是阳光般的淡金色。 所有人都意识到陛下正在日日衰老,不禁叹了口气。大夫扶伊斯滕直起上身,看着他的眼睛道:“陛下,我很遗憾地告知您,您得了疯羊病。这种病如同诅咒,无法医治,我恳请您就在城内休养,勿要再前往前线作战了。” 伊斯滕闻言急道:“我的士兵还在战场上等着我,如果他们知道我得病,一定会对我感到失望。” “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而四位王子都在前线。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是优秀的男子汉了。” 总管见陛下犹豫不决,私底下动动手指召来一名侍从,挡住口唇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侍从应声退下,快步移至王宫,敲响了一间大房间的门。“大师。” 一位留着长须的老人打开门,金色羽毛笔徽章在他的身前晃荡。“什么事?我正在给库宁王子授课。” 侍从诚惶诚恐:“万分抱歉,大师。陛下传唤库宁王子去他的寝宫。”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老人没有理由回绝。他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转过身去,向房间里好了一声:“库宁殿下!今天提前下课,你的父亲正在找你,快去吧。” 侍从稍退一步,好让库宁有出门的空间。战乱这些年,库宁又长大了不少,现在只比侍从矮一个头,相信很快就能和他的哥哥们一样英姿飒爽。 库宁双手奉还课本,和学士说会完成今天的作业。大学士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他接下来还有法术课要上。 侍从曾跟过库宁一段时间,走在王子身后多说了两句:“殿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学习法术了吗?” 库宁笑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惜我好像没什么奥术天赋,几年来都没有学会任何一个法术。” “没有的事,”侍从摇头,“奥术这种东西太过深奥,没什么人能一学就会。我相信再过几年,您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法师。” “伟大的法师……”库宁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好像透过墙壁望着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年轻的王子进入重臣满堂的寝宫,稍微有些不知所措。总管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到伊斯滕身边。伊斯滕看到自己最的儿子,眼神立刻柔和起来:“库宁,我不在的这些天里,你有好好学习吗?” 库宁点头道:“大学士夸赞了我,奥术课也按时在学。只不过自从贝瑞德哥哥离开圣主城后,王宫里就变得过于冷清了。” 这番话像一根尖刺一样扎在伊斯滕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老国王很快改变了主意,说要留下来陪自己的儿子,不再去前线。大臣们纷纷赞美陛下英明,随即派人传音往各大战线,称陛下病重,暂回都城。 峡谷战线上,收到此信的圣主贵族们都铁青着脸,个个怒目圆睁瞪着周围的人。两天前,守卫王国首席法术顾问营帐的士兵闻到了帐中的恶臭,这才意识到瑟伦斯公爵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离开帐篷了,想要冲进去却发现入口被土堆封堵。法师们合力烧掉帆布一角,看到的却是一具无头尸体、两只破膛死兔,还有一个通至帐外的地道。 雷斯垂德已经在前几天和文迪演习了好几遍,若是伊斯滕愤怒地问起伊斯滕的头去哪了,他就把布袋扔在地上,跪下来坦白是自己杀的。这时候,文迪会出面拿着伪造信给伊斯滕看,然后处罚、行刑、假死,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 最后的问题却出在了伊斯滕身上。帐内的气氛非常怪异,所有人都认为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就是杀人凶手,随时有可能变成一场厮杀。文迪拦住雷斯垂德,示意他计划有变。雷斯垂德止住脚步,稍稍地把瑟伦斯的首级从帐篷帆布下踢出去。 文迪左右环顾,慢慢站起来,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诸位爵爷,请听我一言。” “瑟伦斯公爵惨死帐内,我深表遗憾。自他从法卫迁至圣主,一直是贤明有德的好领主,不愧为瑟伦斯家族的后代,拥有如此多的领地,实至名归。” 赛克罗本不想参与互相猜忌的闹剧,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文迪这番言论,便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爵士的表情。 “豪尔男爵,我听说你最近获得功绩,但陛下苦于没有多余领地,尚未给你奖励,对吗?” 男爵被说中了心事,支支吾吾道:“这和公爵之死无关!” 文迪不再理会他,转头向另一位爵爷:“索德斯男爵,上次疫病爆发令你损失一座城镇的居民。到现在为止,陛下承诺的领地迁移还没有兑现吧。” 男爵转过头去:“的确如此。” 几乎每一位爵士都对领地有特别的需求,里杰德伯爵惊讶地看着他们,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和睦的圣主贵族们。 爵爷们的秘密被一一说出,渐渐恼羞成怒,大有拔剑出鞘指责文迪之意,不料文迪一拍桌面震住所有人:“而我,也想要一片更大的领地,想得我快要死了!” 想得我快要死了! 怒吼声像一块巨石落入所有人心中的水潭,激荡起惊涛骇浪。出乎赛克罗意料,将领们冷静下来,双手离开利器,摆出沉思的动作。 文迪再环顾一圈,自信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危,轻描淡写地说道:“瑟伦斯公爵在帐内研习危险的高级法术,导致身亡。我实在不敢相信,我军中会有对公爵大人下手的歹徒……”说着竟然眼眶发红,低头叹息。 众人心照不宣,草草了事。爵士们一个个离开营帐,只有赛克罗还在座位上翘着一条腿,似乎在咬牙切齿。 “塞缪尔·文迪,”赛克罗恶狠狠道,“我平生最恨表里不一的人!难道不正是你、说出这些荒谬之言的你杀了瑟伦斯吗?” 雷斯垂德感到了危险,摆出警戒的姿势。 文迪瞪了他一眼,随即对赛克罗摆出惋惜的表情。“殿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您无故降罪于我,我非常痛心。” “你说你想要领土,想得快要死掉,这足以令你割掉公爵的头颅。” 文迪笑道:“那刚才在座的爵爷们,都是我的共犯,请殿下将他们一并处死。” 年轻又稚嫩的王储一愣:“这——” 雷斯垂德在一旁偷笑,这次战斗,文迪男爵又赢了。 文迪摇摇头,因被人怀疑而痛心疾首,若是有头狮子看见他,都会因怜悯之情而放弃吃他的打算。“我只是一介男爵,手中没有足以与瑟伦斯公爵匹敌的强将,怎么可能杀得死他?看来我在军中已无容身之地,我这就返回圣主城,我的士兵您可以随意调遣,反正我们已无家可归了。”说罢转身摇头离开了。 赛克罗开始后悔,他意气用事的发言有损将领士气。不过他转念又想,文迪只带来了一百名士兵,要他也没什么用,放他回去不会有什么损失。他走出营帐,冲文迪和雷斯垂德喊道:“你仍有嫌疑,战争结束后,我定当请陛下对你进行审判。” 文迪回身行礼,连脚步都没有停。赛克罗仍对男爵的态度感到恼火,但又无处发泄,只好回去向失去主心骨的瑟伦斯家寄出一封哀悼信,保证陛下会妥善安置他们一族人。 文迪找了个大好的借口向赛克罗请辞,撕掉手里的假信,他已经不需要这捏造的玩意了。男爵和他最喜爱的随从雷斯垂德马不停蹄离开前线,一百名从狮卫卷来的逃兵不要也罢。雷斯垂德苦笑道:“大人,我们这是第几次双双出逃了?” “记不得了,哈!”文迪大笑一声,朝圣主领地的南面绝尘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王国悲歌——伪王之乱》正文 第七十八章 回家 圣主南部战事吃紧,却没有一名将领敢去彼处领兵作战。峡谷外的圣主大军捷报连连,谁都不想放弃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去南面讨黑魔法师的打。所以,各位有名的、无名的贵族和将领一股脑地拥在东面,可以单独组成方阵。 米伦想要离开峡谷率军支援,但被赛克罗等人拦住。他们的理由是,现在图道尔受俘,敌人一定会疯狂进攻,到时需要将军的指挥。除了米伦,还没有人不害怕方汀公爵的恐怖法术。 战况传到没有被战火侵蚀的村镇里,人们大多都在讨论这一令人失望的事实。酒馆里,一个老农和自己的朋友谈到:“现在还有很多爵爷率军前往峡谷,想去那里捞些好处,兵力至少超过了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这可不是一百、一千人,而是一万人之多。不管是龙卫人、圣主人,甚至是不服于吕讷的狮卫人,都有可能在峡谷内外建功立业。 然而,老农还是摇了摇头:“近来陛下回圣主城了,大家的热情不再像以前一样高涨,随便打打、装装样子就可以了。” 在老国王眼皮子底下,诸位爵士个个像十六岁的伙一样活力十足,恨不得把所有法卫人全都砍倒;陛下一走,所有向日葵都蔫儿了,连太阳都不看一眼,谁都不敢相信这支大军能赢下接下来的战斗。 人多口杂的酒馆一直都是获取额外情报的最佳地点,芙洛里低着头听完两个平民的闲谈,立刻站起身准备离开。她没有换衣物,仍穿作战时的那件皮甲,腹部有明显的裂痕和血迹,但至少不是一个血洞。年轻的王后将身上仅有的五枚铜币放在酒馆老板面前,这是她杀了好几个圣主平民才收集到的。 酒馆老板垂眼看那钱币,又看一眼脏兮兮的芙洛里,立马就认出她是狮卫人。不仅如此,他还猜测这是个失去男人的狮卫女人,她的男人一定是在战场上牺牲了,所以无家可归,在附近到处游荡。老板轻轻冷哼,先把铜币收进口袋,然后仍摊着手掌道:“你还需要付五块钱。” 芙洛里皱起眉头:“王国内没有哪杯酸酒买十铜币的,我原本只该给你一枚。” “酒是一块钱没错,”老板撇了撇嘴,“但我看到你在偷听别人讲话。在我这里,风声值九枚铜币。” 一旁喝酒的闲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将芙洛里上下打量一番:“你是狮卫人吧?一定是从南边来的逃兵,老家都没了,就跑到圣主来了。” 芙洛里忍无可忍,一路上她不知遇到了多少诱骗她的人贩和强盗,狮卫城离她越来越远。现在,一个低贱无比的酒馆老板也敢向她漫天要价,把闲话当作自己的商品,这样的侮辱,没有一个贵族可以独尝苦果。 酒馆老板还在细细品味女人脸上因羞愤而逐渐加深的红晕,忽然芙洛里仿佛释然了一样,向他点点头:“好吧,入乡随俗,只有鲑鱼就吃鲑鱼。” 酒馆老板觉得无趣,只好把手再伸出去一些索要铜币,芙洛里双眼暴睁,抽出腰间的单手剑将那只不识好歹的脏手砍断,再将剑尖刺进他的喉咙里。一旁的好事者脸上笑容都没有褪干净,芙洛里就把一颗完整的脑袋用剑挑进他的怀里。 那人尖叫一声,引来所有酒客的回顾。这些圣主人大多已经醉酒,接着酒气冲上来抓住芙洛里的头发,想要将她摁倒。芙洛里虽然被撞翻在地,腰背被人踩住,还是毫不客气地将醉鬼的腿肚刺破,迫使他跪下来。 芙洛里坐在地上踢踏双腿,远离这群暴民,靠着墙壁摆出接敌的姿势,不断暗示自己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她的内心在哭喊,只有在酒气熏天的男人中间,她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又有人企图靠近她了,芙洛里毫不犹豫地上前进攻,利刃扎进了男人的膝盖,芙洛里再用力以扳剑柄,膝盖骨发出了柴火被劈断的开裂声,接着才是喜闻乐见的惨叫声。 这一惨叫算是给所有人醒了醒酒,两名大汉倒在地上来回翻滚,还有一位面色苍白捧着个人头。芙洛里抹开脸上的血迹,翻过窗户逃离酒馆,跑出百米之后,酒馆内才传出咒骂声,扬言要通缉这个狮卫杀人犯。 芙洛里一路向南,经过圣主城和一座大庄园,庄园主已经整装待发,但士兵们看上去都没什么信心,芙洛里心中表示理解,谁明天要和黑魔法师战斗都会失眠。 庄园全面戒严,身为狮卫人的芙洛里不敢靠近一步,只能绕道。这一绕道就又要走林地或偏僻的村落,不知道还有多少恶徒在那里等着她。芙洛里半夜不敢合眼,憩片刻就继续赶路,汗水让她的头发黏在额头和后颈上,丝毫没有王后的样子。在如此困苦的时刻,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吕讷,也不是她的亲信,而是父亲送给她的附魔剑。到头来,唯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即使他已经死去。 绕过大庄园,根据人们疯传的谣言,法卫人就在前方村子处,芙洛里隐约看到蓝色的旗帜在清晨的雾霭中飘扬。她精神一振,前些天的失落与困顿不足以击败她回家的心。 芙洛里没有看错,法卫大军已经近在咫尺,士兵们完成列阵,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就会冲进村中。这个村子甚至连矮墙都没有,比不上格雷格攻打过的任何一处堡垒,可大军仍旧止步不前,士兵只是列阵,不敢前进。 吕讷望着浓浓的晨雾眯起眼睛,他就是阻止进军的那位指挥官。“我知道这个村子,”吕讷指着前方,“村民都是信徒,也有会圣术的教士。我们不能随便攻击他们,否则会遭受教廷的谴责。” 格雷格把玩他的长剑剑柄上的配重球,它是菱形的镂空符号,非常华丽。“我军被村民阻拦,他们不想我们进攻圣主城,这已经是有意参战的行为,杀了他们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被教廷的人表扬。” 吕讷摇头,格雷格言论带有个人的鄙夷,就像踩死几只拦路的蚂蚁不会让人产生罪恶感。“陪我去走走吧,格雷格卿。”年轻的陛下跨下御驾,“信徒不会无故攻击我们,勘察地形时会很安全。” 芙洛里借着树丛的掩护靠近村庄,但村外有人守卫,一眼就发现了她。芙洛里心中暗骂将手背到身后,如果此人想要攻击她,一定会被芙洛里腰间的剑刃吸引注意力,而发现不了她正藏着一颗足以砸烂脑壳的大石头。 “早上好,姑娘。”说话的是那些一本圣教典籍的中年男子,他伸手阻止芙洛里向前,“不要再往前走了,少年都是法卫人,他们看上去很危险。” 男人谈吐温和,没有一丝敌意,觉得芙洛里在戒备自己,便停下靠近的脚步。“不要紧张,我们信徒村里都信奉圣主,绝不会伤害你,法卫人也不会轻易进攻。相信我,现在整个圣主领地内,最安全的就是信徒村了。” 芙洛里相信了他的话,法卫人不可能面对这样寒酸的村落逡巡不近。她悄悄扔掉背后的石头,然后说道:“我是狮卫人,我要回狮卫。” 信徒感到有些遗憾:“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你难过,但狮卫已经被伪王占领,非常危险,我不能让你过去。” 芙洛里重新紧张起来:“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要过去。” “姑娘!”男人向前踏了一步,“去村子里吧,我看你身上都是伤,村里有会圣术的神父。等你伤养好,法卫人退兵了再回去也不迟。” 过于热情时常会灼伤别人。芙洛里在男人一步步的靠近中感受到了威胁,她将手搭在剑鞘上:“停下!否则我要攻击了。” “冷静——”信徒吓得后退几步,忽然撞在了一面坚实的墙壁上。他不知道自己背后还有什么墙,转身一看,却是一对紫色的双眸。 格雷格没有给他大叫的机会,将长剑塞进他的嘴里。内脏阻碍了剑刃的移动,格雷格加了一点简单的黑魔法,终于让剑尖从受害者的腚眼里探出。最后才是格雷格最喜欢的环节,内脏会从下面噗通落地,就像拉坏了肚子一样,令他神清气爽。 格雷格享受这一快意的时候,一个清瘦的身影从他身后冲出来,一把抱住芙洛里,把年轻的王后吓了一跳,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吕讷紧紧抱住芙洛里,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芙洛里!我的圣主啊……” “吕讷……”芙洛里有些惊喜,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如此渴望见到自己,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你知道我在这里?” 事实上,吕讷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遇到芙洛里,如果再晚一些,他就要制造谣言,说伊斯滕杀死了芙洛里。他双手抓住妻子的肩膀,用最真实的愤怒责备她:“我不是说过绝不能离开狮卫城吗,你怎么还是到处乱跑。” 芙洛里早已意乱,觉得责备中也充满了爱意:“对不起,吕讷,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格雷格暗自佩服吕讷,然后干咳两声:“陛下,王后,这个场合不太适合浪漫的重逢,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芙洛里应声站起,准备回到军阵中作战,结果吕讷拦住她,像欣赏珠宝一般审视芙洛里。“我想到胜利的方法了。” 格雷格挑了挑眉。 “芙洛里,我现在要你参加战斗。”吕讷来回踱步,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我要你进入村子,里面的村民都是信徒,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我会保护自己。”芙洛里有些不满,“说吧,要把谁杀了。” 闻言吕讷笑道:“不用杀任何人,待在村子里就行。” 芙洛里将信将疑,但为了回应丈夫的期待并将功补过,芙洛里还是向村子的方向走去。吕讷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芙洛里。” “怎么了?” “算了,”吕讷满脸的不舍,“你浑身是伤,我不能用你冒险,回来。”说罢他站在原地招招手。 芙洛里反而不情愿了,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愿意受别人保护,她朝吕讷扮了个鬼脸,随即隐没在逐渐消褪的晨雾之中。 晨雾散去,意味着吕讷两人有可能会暴露行踪,年轻的陛下心情大好,原本他以为军队还要在原地浪费一些时间,所幸有圣主眷顾,将芙洛里还给了他。格雷格似笑非笑地观察吕讷的表情:“请您说实话,陛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芙洛里在这里,然后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我喜欢这么自然的恭维,格雷格卿。”吕讷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今天实在太高兴了,回去后陪我喝一杯酒吧。” “我的荣幸。”格雷格似乎还是不放心,“那您是什么时候想到怎么做的呢。” “抱住芙洛里的那一刻。”吕讷偏头盯着格雷格,他开始怀疑格雷格是不是在试探什么,后者立马察觉出来:“哦,您误会了,陛下。我只是在考虑如果我的对手有您这般出色,我该如何应对。” “尽早投降吧,说实话。”吕讷耸耸肩。 芙洛里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回到“亲人”身边让她恢复了自信,并变得强大。她暗自发誓,这次作战结束后,一定听吕讷的话,在狮卫城里解决没完没了的文书,尽好领主的那一份责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