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的自我修养》 正文 1.零壹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大历的三月已经开始回温了,恰逢今日日头甚好,风儿也不是那么喧嚣,玄五晒着日头,心中欢喜,慢腾腾地摇着尾巴开口唱起来。 一旁的玄六听到忍不住插了句:“这金陵c秦淮是啥,我咋都没听说过呢?还有还有,我怎地不晓得你曾在青苔碧瓦堆上睡过?你不是素来喜好垫着水草睡么?” 玄六是只较真的王八,但凡遇到不清楚的,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特别是当它对上玄五知道而它不知道的事,更加上心,总盼着再过上那么千把年,玄五知道的事它都知道,玄五不知道的事它也知道,那样玄五就不会把它当小王八看待了。 “你才活多少年,懂啥呢!我活了上千个年头,啥没见过?这曲儿唱的是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光说咱们生活的京城,起起落落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因着今日玄五的心情很好,唱的曲儿被玄六打断了心中也没不悦,摇头晃脑的一本正经说道。 玄五在这池里的时候,玄六还没出生;玄六破壳没几年被丢到池里的时候,玄五已经在池里待了三百多年了。这种情形就像是忽然来了个小辈,而且这小辈特别黏你,这让你有了足够倚老卖老的资本。虽然已经有好几百年,玄六没将它当作长辈看待了。 “可这京城又跟金陵c秦淮有甚关系?”玄六嘴里嚼着水草,发音有些含糊不清,在玄五正欲开口继续唱的时候,再次打断它。 难不成它晚生了几百年,竟是错过了这么多?可先前遇到串门的长辈,也没听闻它们提起过啊! 听到它说的话,玄五叹了口气,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看着它,有些无奈地说道:“早就让你多花些时间听听素日往来那些人的交谈,总能学到点东西。你倒好,春天玩蝌蚪,夏天玩青蛙,我说的话你倒是一点没听进去。” 连续两次唱曲被打断,玄五多少有点扫兴,圆鼓鼓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瞥了眼玄六。 “他们谈话甚是无聊,我提不起劲听。有一回还说什么十娘与那李公子的事,最后将宝箱给沉了,这跟素日里他们来咱们池子扔东西有啥区别?” 玄六再次打断玄五,比起听那些人交谈,它觉得玄五更有吸引力,能让它看几百年年都不腻。它委实不能理解世人的行为,也不想去了解。再说了,它只是一只王八,为何要理解人世间的事情。 这下玄五是真的不悦了,再好的心情,在唱曲的时候被王八一而再c再而三地打断,也会消耗殆尽!而且还是为了这般愚蠢的问题!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年岁尚小,再过几百年自然会知晓!”说罢便自顾自地唱起来,不管玄六怎么问它都不再理会,至于几百年后玄六会不会知晓,天知道~! 玄六撇撇嘴,觉得有些委屈,它还没来得及问玄五,什么时候睡了五十年的觉,是不是在它没来之前的日子过得太无趣了。 千把个年头,对于一只王八,委实算不上久,可是对于人类的文明历史来说,兴许已经更迭了数个朝代,更不要说区区几十年寿命的人类。 当年将玄五放在池里养的人这会骨头渣渣都没剩了,彼时玄五眼瞧着他一年年老去,如今欲要回想起他的容颜,都是模糊一片的。反倒是京城千年来的改变,它记得几分真切。换了几个朝代,打了数百场仗,城墙建了又破,破了又翻新。自己呆的池子从伊始的无人问津野池子,变成眼下这个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夙愿池”。 借着夙愿池的光,建在夙愿池边上的永福寺也跟着火起来。世人都说夙愿池受着永福寺的佛气,生出了有灵性的龟,庇护天下求而不得的失意人,有什么夙愿只需向灵龟许下,再将宝物扔入池中,灵龟便可帮忙实现。当然,宝物越珍贵实现的几率越大。 故而,贫穷人家许愿投铜币,普通人家投银两,富贵人家投珍宝,越有钱的人家砸得越狠,巴不得把家当都扔池里去了。好在池子足够深足够大,不然没准哪天它连容身的地都没了。 对于这种传闻,玄五是嗤之以鼻的,这些言论它一点都不认同。先说那永福寺,玄六都在池里了它还没建起来呢,什么佛气生出的龟,纯属扯淡!再说灵性实现夙愿这事,它和玄六是什么料子,它是心知肚明的;若说池水在永福寺建起来后有了灵性,那更是无稽之谈,千年来它日日喝着池水,味道就没变过! 世人愚昧,寻那么些噱头无非是想要给自己留个念想,那便随他们留去吧,横竖与它不相干。 脑中这么想着,晒了一天太阳的玄五发觉肚子有些饿了,可是它趴得正舒服,懒得挪地,便唤来玄六,“我有些饿了,去抓条鱼来,不要鲶鱼,鲶鱼肉质太差。”说完又眯起眼,享受着薄暮最后一丝阳光的沐浴,也不理会几步开外那个正在朝它靠近的人影,反正他也不敢靠得太近,那可是“亵渎神灵”啊! 自己这小日子过得真个是惬意,吃喝不愁,还被人们奉为神灵,时不时能听到他们说点家长里短或者隔壁家谁谁谁的跟谁谁谁又怎么样了,一个故事比一个故事精彩。 大概是它过得太惬意,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上一刻玄五还在感叹日子舒坦,下一刻就遭了飞来横祸。六抓的鱼它没等到,等来了一颗药丸。 “哈~啊~”它正打着哈欠,一颗珍珠状的物品以某种奇怪的角度飞入嘴中,当然不是珍珠,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泽,表面还很粗糙。不要问它为什么这么清楚,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这一刻,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能以某种缓慢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在它脑中回放。 因为没过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不到,它便死在了玄六跟前。两眼一闭,四腿一蹬,嗝屁了! 玄六有没有难过,或者玄六没有它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它都无暇去想了。临死那刻,它脑中只回荡着这么一个想法,“我堂堂一个千年王八,没死在天灾居然死在了人祸,真的好不甘心啊!那个穿青衣的你给我等着!我已经牢牢记住你的脸了,下辈子再跟你算账!” 然而它没等到下辈子 外头的狗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追什么东西,鸡也咕咕咕叫个不停,玄五被吵得不行,艰难地让眼睛撑开一条缝,睡眼朦胧中没意识到所处的环境并不熟识。一条腿蹬出被子翻身抱成一团,被子不是上好的棉花做得,抱起来没那么柔软,玄五用脸蹭了蹭,心想今日的水草格外舒服,满足地嘘了一口气。 “玄六,我要吃鱼!”依照往日的惯例,玄六听到它的喊声,已经屁颠屁颠将鱼送过来了,可这回没有。 玄五抱着被子等了好一会没等到玄六,皱了皱眉,莫不是它跑去哪玩了?这小王八做事真是越发不上心了。 “玄六!我醒了!!!”玄五眼睛都没睁开,更大声地喊道。 “八妹醒啦?太好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退烧了神龟保佑啊神龟显灵啊!”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隐隐带着哭腔。 神龟?玄六傻了么?不对!这声音不对!这不是玄六的声音! 玄五一个激灵,蹭地睁开了眼,发现它压根不在池里。唉呀妈呀,这是哪儿呀,它也要哭了。 “我的好闺女啊!还好你没事,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一个孤苦婆娘如何活下去”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娘走了进来,抹着眼角的泪水,脸上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不无关切地看着玄五。 闺女?这是在跟它说话呢?喊一个王八闺女?它跟这位大娘没那么熟吧?再说了,它年岁较她长了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么喊它,合适么? 诶?等等! 玄五终于反应过来了,照理它应该死了!它怎么还活着?莫不是被这位给救了?? 好吧就算她救了它,它也是要回池里去的,大不了从池底给她叼几个珠宝上来给她好了。 不对,事情还有些不对劲。 这这这是什么?!!手?人类的手?! “啊!!!!!!” 玄五这声杀猪般的惨叫传到了半里开外的地方,听到的人们缩缩脖子,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发生什么惨案不成? 谁能体会玄五此刻的心情,整个龟生,就因为一颗破丸子,惨遭巨变!它好好的一只王八,变成了寿命跟朝生暮死的蚍蜉相差无几的人类,那它岂不是没过多久就要翘辫子了? 满心怨念的玄五,早就将它本该死去这事给忽略掉,对着这意外得来的寿命跟原本该有的寿命左右比较,哪哪看着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零贰 玄五,哦不,此时她已经是名为王唧唧的小姑娘,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看着眼前的大娘,以后,她只能靠这大娘了,先把大娘讨好再说吧! 大娘看着神经兮兮的王唧唧,不由得怀疑这娃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好在神龟保佑,没把她的小命带走,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八妹,明儿身子骨好些了,收拾收拾陪娘一道去永福寺那夙愿池还愿啊!此番若不是去池了求了神龟,你这小命没准早就没了,哪来眼下这么精神。”大娘一边给王唧唧叠起被铺,一边感叹夙愿池的神龟显灵救了她。 哧!什么神龟,你们口中的神龟本尊在这呢!若真是神龟,就不会沦落到眼前这地步了! 王唧唧虽然心中颇有微词,可嘴上答应得还挺快的,“嗯嗯,阿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家里快断粮了,过两日我去集市把前些日子绣的荷包卖掉换点钱,再买些米回来。你在记得捡捡菜地里的虫子,再这么咬下去菜叶都不剩几片了。” 大娘想起家中的米粮,不由得叹了口气,王唧唧烧了三天三夜,京城里头的大夫都请出来,还是没能治好,反倒花了不少积蓄。剩下的积蓄拿去夙愿池求了神龟,没想到神龟还真显灵了,她回到家中的时候王唧唧就醒了。虽然积蓄都没了,但是只要人活下来就好。只盼着荷包能多卖点钱,不然吃不几顿又要饿肚子了。 这话到了王唧唧耳里,就成了另一番意思。 原来大娘家中没有钱,她不光要愁吃饭的问题,还要去干活!!! 干活啊!她当了那么久的王八都没干过活,现在刚沦落成人就要去干活了苍天啊!大地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此时王唧唧咬牙切齿地把她一切遭遇得愤恨都归于这事的始作俑者身上,那个穿青衣的男子,不要让她撞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大娘担忧地看着王唧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比名旦变脸的脸谱还要丰富,摇摇头,这娃脑子真的烧坏了。 翌日大清早,王唧唧还做着吃鱼的梦,就被大娘喊起床了。 “玄六,别闹了,让我再睡会~”她吧唧着,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嘴边还有一缕透明的液体连着已经湿掉了一大片的枕头。 “八妹不能再睡啦,再睡就迟了。我们进城还有走好久,迟了人就很多了,咱们压根挤不进去。”大娘直接将被子从她怀里扯开,拿着湿过水的汗巾往她脸上擦。 是了,她已经不在池里了,边上也不是玄六而是大娘。王唧唧有点沮丧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还没习惯做人的日子。 不过迟点就能看到玄六了,转念这么一想,她又开心了。看到玄六吓它一吓,那小王八肯定不敢相信她居然变成人了,别说它,就连她自己现在也是恍如一梦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可是为什么去夙愿池的路那么远啊,她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好累啊,再多一点路也不想走了!为什么别人有牛车马车她跟大娘只能走路啊,能不能圆滚滚往地上躺一躺,她觉得自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走路过多而死去的王八 好吧,虽然现在的她不是王八了。 这路走得让王唧唧怀疑人生,待到了永福寺的时候,她已经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躺尸了,也不管来往的香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反正做王八那会再多的人围观她都试过。 可大娘却不是这么认为的,硬生生把王唧唧从石狮子背上拽下来,拖着她从人少的路往夙愿池边走。 “八妹,你这是亵渎神灵,再这样会被老天爷惩罚的,届时阿娘都帮不了你。”大娘一脸严肃地跟她说,希望能引起她的正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晓得吗?” 王唧唧望了望天,心想自己早就被老天爷惩罚了,这做人的日子委实没法过下去,待会看到池子她指不定会管不住双脚往池里爬。 结果还没到夙愿池边,就远远看到一群和尚围着夙愿池,那个永福寺的老方丈也在其中不知道对众人说着些什么。 大娘揪着一个过路的就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知道夙愿池今个发生什么大事了?怎地来了这么多永福寺的和尚?” “池子里有只神龟寿终正寝啦,永福寺的方丈大师带着他的弟子在超度呢!” 寿终正寝个屁!她明明就是死于非命好吗?听到这答复,王唧唧狠狠地啐了一口,世人果真愚昧,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给她的死下了盖棺定论。 看到这边大娘还在向那路人细细询问夙愿池的事,她侧过身子偷偷地往池子方向挪,在确定大娘不会留意到她的动作后,一股脑就跑起来。 本来时辰还早,来夙愿池的人就不多,再者因着出了“神龟寿终正寝”事件,大伙纷纷觉得今日不适合许愿,已经来的大多都在池边默默追悼一会仙逝的神龟便走了,谁都没注意到王唧唧在干什么。 “玄六,玄六,别哭了,快过来!”王唧唧靠近池边,再往前走就是淤泥了,她不想把鞋子弄脏,回头还得洗,只能让玄六过来。 别人不知道玄六在干嘛,她却看得清楚,这世间又有哪个人能比她还了解王八呢。 玄六这傻王八在哭得起劲呢,约莫是从昨日她死后就开始哭,一直都没停过;又或者是哭哭停停的,反正眼下她看到的是它还在哭,完全无视她的话,专注地哭着。 “玄六别哭了,我还没死呢!”王唧唧挠挠头,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她素来知道玄六待她极好,只是遭了这么一劫后,方真正觉得它的难能可贵;只是现在玄六居然敢无视她的话,难道她不该生气吗?! 真是头伤脑筋啊,一想到待会玄六又要问东问西问她怎么变成人的,她该怎么说?她自己都不知道啊!难不成直接跟玄六说她不知道?不成不成,那样岂不是在玄六面前丢了她多长它几百个年岁的脸?嗯,得想个法子搪塞过去 “玄六你这只小王八,别给我装作听不懂人话!赶紧过来,再不过来,我把你初到这因为卡在淤泥里哭鼻子的糗事说出去!”王唧唧终是不耐烦了,音量也提了不少,拾了颗石子往玄六边上扔。 果然,只要对上玄六,她的脾气是好不过一刻钟的。 不知道玄六是被边上的石子给吓到了还是方才真的在假装听不懂人话,反正王唧唧的做法奏效了。 只见它龟眼骨碌碌转了一圈,慢腾腾地朝着她挪过去,一边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她。 “别看了,是我,玄五。我没死!”王唧唧白了它一眼,什么时候玄六疑心这么重了? 一点都不让王八省心,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自作聪明。下次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跟玄六说说,万一哪天他也好死不死吃了颗丸子变成人,岂不是要吃大亏?不行不行,玄六只能在她手里吃亏,不然她就吃亏了。 “你果真是玄五?”玄六怯怯地问了句,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玄五的尸体就在一旁,怎么会是它?可是若真的是玄五呢?除了玄五,谁对它是这幅态度,世人哪个待它不是恭恭敬敬的,巴不得给它舔壳上的青苔。 王唧唧扬起下巴,有点庆幸,很好,她还能听懂王八说得话,方才她还担心了好一会自己是不是听不懂王八说话了。这么说来,她还是世间唯一一个能听懂王八说话的人,不错不错,再不济也是个独一无二。 “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你叫玄六?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玩意。”说是这么说,她却蹲了下来,默默地摸了摸玄六,她不在,玄六自己会很无趣吧? 玄六有点受宠若惊,玄五头一回对它这么温柔。本来它还想告诉玄五,除了它还有周边那些躲起来过日子,活了好几千年的老王八们知道它的名字。但是对上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它莫名就不想开口了,它有预感,它只要这么一开口,玄五可能就要出手揍它了。 “玄五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尸体明明还躺在那呢。”玄六歪着头看她,眼中满是不解,眼角还带着方才哭过尚未被风干的痕迹。 玄六发现,自从玄五变成人以后,他俩靠的近了再想要看到她的眼就辛苦多了,不光脖子要伸长,还得歪着脑袋才可以。不像以往,大家一样高,趴着哪怕缩在壳里也没事。 “借尸还魂懂不懂?老天爷看了下觉得我还没到死的时候,可是那会我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他不好意思把我塞回王八壳里,只能把我塞人身上了。”王唧唧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完了还在心中暗暗夸了一番自己,棒!实在是太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零叁 玄六在消化她的话,整个龟都显得有些呆愣;不远处的方丈大师还在对着她王八的尸体念佛诵经,神情无比庄穆;至于围观的吃瓜群众,脸上的表情各异,反正死了一只神龟还有别的神龟,这事在他们中间沸腾几日也就消停了。 这么想来,除了玄六,方丈大师对她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毕竟在他还穿开裆裤那会就住在永福寺,到后来稍微长大能自己走路了遇到什么事都往池边跑,大半夜不睡觉对着她说话。小到哪天他尿了床,大到京城哪位大官的姨娘欲要勾搭他被他拒绝了之类的话,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倾倒给她,还真当她听不懂人话。说方丈那小子是她照看大的,不为过吧? 啧啧,方丈这小崽子还算是讲情谊的嘛,只是不知道她要是跑到他跟前说自己是玄五,会不会当场就被他杀人灭口兼并毁尸灭迹。 算了算了,她知道方丈太多事了,还是别去招惹他为妙!话本听多了也不好,只是随便一个想法就能补出十几个下场。 “那老天爷长什么样的,是龙还是别的什么形体?”玄六刚消化完王唧唧的话,认真地提了个自认为很有深度的问题。 结果看到她一脸苦大仇深地在想着什么正出神,问话间还忽然打了个哆嗦,却是没有理会它。莫不是它的话勾起了她对老天爷的回忆?如此说来,老天爷长得不光老,而且还很丑很凶? 待王唧唧从被方丈挫骨扬灰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刚好对上玄六略带怜惜的眼神,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以遮掩方才没听到它说什么的尴尬,私以为玄六在同情她的遭遇,于是好言宽慰,“没事,怎么活不是活,我这只是换了个形体而已,还能体验一把两条腿走路的感觉!” 一人一龟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只是下一秒,她便一巴掌拍到玄六的背壳上!她想起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好家伙,这么重要的事情,差点就让她给忘掉了! 想不到到它的壳那么硬,一掌下去,王唧唧直接就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她好怀念她的王八躯体,人的身体太娇嫩了,遥想当年,她把玄六给撞出去,自己尚安然无恙!如今她只不过轻轻那么一拍,伤到的居然是自己! 她再一次对做人这件事表示强烈的不满! “玄六”,她带着哭腔,强忍着疼c龇着牙道:“去池里给我带点宝贝上来,随便什么都可以,动作快点就成” 玄六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便被她及时制止了,“我这急着要呢,有什么不懂的先憋着,下回再与你说!” 开玩笑!要是被玄六喋喋不休地问下去,她今日东西还没拿到,人就被大娘给拎回去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就这么空手回去了,多亏呀。 可看到玄六从池里游上来嘴里叼着鲶鱼的时候,王唧唧整个人都气结了,她果真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玄六哪来那么聪明善解人意的脑袋! 宝贝宝贝,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才是宝贝?!自然是能换钱的东西!有钱了她才可以进食,有钱了她才可以不干活,有钱了她才可以不走路回去!撇开这个不说,就拿以往她还是王八的时候说,也是最不喜吃鲶鱼吧,所以这鲶鱼到底算哪门子宝贝?!所以玄六到底是不是上天派来存心气死她的?! “玄六啊!我说的宝贝呢,是指池底下那堆别人扔进来的玩意,不是这破鲶鱼。”王唧唧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了,能怎么办,池子那么深,她又下不去,只能指望玄六。 无语望天,若要问她为何知晓自己不能下去,还不是因为她知道十娘就是被水淹死的!如果这都不能由人推己,那她跟玄六有啥区别! “八妹!八妹!你在哪呢?” 远远听到大娘焦急的呼喊,王唧唧一下子就有点急了,握拳不停地捶着手心,跺着脚在原地直打转,这可如何是好?! “方才是你说随便什么都可以的,我本想问,你又让我先憋着”玄六不解地眨了眨眼,为何每次它都没能把玄五交代的事情办得办好,明明自己都是按着她说的去做。 她发现玄六跟她说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地蹭着后腿,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蹭下来,心中有些纳闷,“你后腿抽哪门子筋呢”,一边伸脖子往玄六后腿处望去。 “唉”,摇摇头,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时运不济,宝贝下回再拿吧 只是 “别动!你这腿上缠了东西,我帮你扯下来。”王唧唧发现玄六后肢挂了根泡得已经完全褪色的线绳,无怪乎它觉得难受,一直想要蹭掉。 线绳后面似乎还绑着块东西 这东西好像是 玉佩?! “哈哈哈哈哈哈!”发现宝贝的王唧唧瞬间乐不可支,忍不住裂开的嘴傻笑不止,满手的淤泥,加之时间久了有些散乱的发髻,那形象活脱脱一个疯婆子。可惜她看不到,不过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作为一只王八,她并不懂人类的审美。 眼下的她,要多欢喜就有多欢喜。果然,做人还是比做王八有意思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本来已经放弃了,最后关头还是有宝贝自己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拿到玉佩连蹦带跳跑向大娘的王唧唧,压根就忘了跟玄六道别,更别提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某位有心人眼中。 “嗯,一个能跟神龟对话的小丫头?这事若是传出去,呵~怕是要引起整个大历的轰动” 视线随着王唧唧的走动而移动,看着她嘴巴一张一翕的喋喋不休,对着跟前的妇人说些什么,还将玉佩掏出来给对方看,满脸的洋洋得意,全然不知若有歹人看到她会有多危险。江望离伸出一手托住另外一只胳膊肘,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年头,一个把自己心底想法如此直白地写在脸上的人,到底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刻意装出来给旁人看的? 江望离今日本是过来询问方丈大师关于神龟的一些事,整个大历,就数方丈对神龟最了解了。 不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大历建国已有两百年,下月是满整的日子,皇帝欲要将神龟请到祭台参拜,祈求继续庇佑大历国富民强;又担心这般肆意惊扰神龟会惹得神龟不快,便想从方丈大师那下手,了解神龟日常习性,投其所好。 可是昨日方下的旨意,今日圣上钦定那只神龟便出事了。 虽说是寿终正寝,但他总觉得此事透露着古怪,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钦定的神龟死去,对此人又有何好处? 若传回到圣上那,朝中那些顽固派的老臣,铁定会借此劝谏圣上,什么天意不可违,惊扰神龟是错误的决定。即便圣上心中也有此想法,但被他们这么□□裸打脸下不了台,总归会惹得龙颜盛怒的,然后降罪于劝谏的老臣。 如此,谁又会从中得利呢,这样想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只是这一切,眼下还只是江望离的猜测,无凭又无据,他才懒得去搭理,横竖没他什么事。 比起朝堂的斗争,更能引起他兴趣的,是今日在夙愿池发现的小东西。 “阿娘~!为什么呀!”王唧唧嘴巴撅得老高,含着胸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跟在大娘后面,整个人恹恹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什么嘛,大娘压根就不按剧本走,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害她白高兴一场! 她本以为那到池子里的宝贝交给大娘就能换钱,结果压根不是! “既然是神龟赐给你的东西,就要拿回家好好供着,这是神龟给你的护身符,懂么?这傻孩子尽说胡话,还卖掉换钱,你就不怕惹恼了神龟么?!”提到神龟,大妈满脸的虔诚,灰褐的眼瞳中发出某种光彩。 显然神龟将玉佩送给王唧唧的事情让她大受鼓舞,从而坚定不移地走上了神龟信徒的路,跟垂头丧气的王唧唧形成鲜明对比,她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走路都带风了。 王唧唧欲哭无泪:“兴许它就是看咱家要断粮了,送给咱家买粮吃的呢?”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下已经被大娘拿在手中的玉佩,企盼着大娘能回心转意,那真不是劳什子护身符啊!早知道她就不掏出来给大娘了,自己研究怎么能将玉佩卖掉!下回,下回绝对不了!只是一想到夙愿池回大娘家要走的路,她就想立刻死掉,连“下回”都可以直接省下。 恰逢今日十五,大娘要进寺上香,王唧唧心情丧得不肯陪同,她竟也不强求,只吩咐王唧唧在寺门口好生待着。 此时永福寺门前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往来的马车络绎不绝,还有一些做生意的直接就停在门边上的空地上,时不时挑一些衣着不是那么华贵但也不破旧的人询问“客官,要坐车吗”。 王唧唧正双眼无神地坐在台阶上,忽地发现人群中有名身着青衣的男子从她跟前路过,好不扎眼,她整个人顿时就聚焦了,什么痛心疾首一并抛却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零肆 “前面穿青衣那个雄的,你给我站住!”她一边扯开嗓门喊着,一边两手插着膝盖站了起来,朝男子跑过去。 京城里日日上演这种戏码,“某某某,你给我站住”,多半是郎无情妾有意的,再不济也是哪家郎君将小姑娘惹恼了的欢喜冤家。眼下众人对围观要求已经越发提高,像陈年老梗的都不稀搭看,看热闹么不就是图个乐子,天天看那么几档子事多没劲。只是,今日有点特殊 雄的这个性别称呼,倒是很新鲜。 于是走过的路过的一众人等果断选择不去错过,自发地挖掘身旁身着青衣的公子哥,并与之保持一段距离。这个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保证不错过最佳观赏,又能预防发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无辜受累事件。反应之敏捷,动作之迅速,令人咋舌,一看就知道个个都是是具备专业围观素养的好手! 今日之事,不管结局是否烂尾,这句开场白必定火遍京城每个角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引导狗血剧开场潮流。 可惜这方圆十丈只有一位穿青衣的公子哥,他一脸的猝不及防,不知自己惹了哪家小姑娘,竟沦身为八卦事件的主角了。偏偏周遭围观的吃瓜群众留下了足够的给主角唱戏的空间,唱戏空间以外被围得水泄不通,饶是他想挤也挤不出去,只能苦笑着向王唧唧作揖赔礼,“不知姑娘唤在下有何指教?” 听到这话,王唧唧更来气了! 哟呵,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呢?就这身青衣,她打死都不会忘记的! “哼~你昨日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心知肚明!”她满脸愤懑,一双杏眼瞪得老大盯着男子,若不是他手欠,哪来她后面这么多的事,现在还继续在夙愿池过着她惬意的小日子呢。 青衣男子丈二摸不着头脑,眉头微蹙似在回忆昨天自己到底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以致于招惹了眼前这位姑娘,“在下委实记不得曾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直言。” 他的表情很诚恳不像作假,吃瓜众人已经开始在猜测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的脑洞比一个的脑洞大,不去写话本实在可惜。 “啧啧,看这位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做了那档子事还不敢承认。”吃瓜甲如是说道,至于那档子事指的是什么事,咳咳,大伙心知肚明。 “我估摸着许是醉酒后的事,他记不得也情有可原。”吃瓜乙不太认同,他个人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你们别扯了,像他这般的人物压根就不缺女人!”吃瓜丙情绪激动,完全维护青衣男子的形象,拒绝接受别的说法。 吃瓜甲乙忍不住好奇,异口同声问道:“他是谁啊?” “叶相的独子叶双溪呗,仗着自家老爹有权势就对人家小姑娘为所欲为,,无怪乎十二公主不肯嫁于他!”吃瓜丁一脸唾弃,表示对权贵的蔑视。 吃瓜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个二代,还是个情场失意的二代,如此看来,这事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那有可能是叶相那些老对头派人故意陷害的”,吃瓜众人里有人提出阴谋论,人群里有部分人看向王唧唧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你们啊,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根据老娘十几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没准就小姑娘看上这位英俊潇洒的小哥了,随便寻个缘由搭讪罢了!”吃瓜大妈挥挥手,表示自己经验丰富看人毒辣,一眼便看出了事情本质。 舆论中心的两位当事人自然是没心思听旁人如何评头论足的,眼下王唧唧已经被问懵了,她该怎么说呢? 难不成让她实话实说,直接告诉男子她就是那只传言已经寿终正寝的王八,昨天他把她弄死害得她没了惬意的小日子可以过?她倒是想说,可这事能说吗?且不论旁人信不信,就说眼前这位,会不会看她没死透,再来一次将她弄死?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懵了,先前她只顾着喊他停下,压根没想好怎么应对。 随着她沉默的时间增长,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边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几个瞧她不顺眼的更是直接起哄。 就在王唧唧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传来一声迷离而慵懒的笑,似有着某种蛊惑人的魔力,吃瓜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专业的围观素养已经让他们敏感捕捉到事件的精彩部分要上演了,齐刷刷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风流韵致的少年郎自人群边缘走进来,他一身藏蓝绸帛,袖口处绣着月白云纹,如墨青丝尽数绾在玉冠上,一双多情含笑的眼睛搭着娇艳欲滴的唇,真真是比女子还貌美。 他站在青衣男子跟前,不失礼数地作了一揖,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笑吟吟道:“叶兄安好。” 青衣男子看到他,不由地摇摇头,在与他做揖后无奈开口道:“此番我遇到这等事被江兄撞见,真让江兄见笑了。” 叶双溪玉树临风,江望离风流韵致,两位各有特色的美男站在一起,在这姹紫嫣红的暮春里成了道亮丽的风光。 吃瓜群众里有人低呼一声“江望离”,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众人又沸腾起来:这叶双溪跟江望离,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啊! 江望离是何许人也,正是前阵子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十二公主事件的男主角! 十二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之所以用之一,是因为还有位八公主也深得隆恩盛宠。 据闻十二公主其人长得是闭月羞花c沉鱼落雁,现下已到适婚年龄,恰逢大梁名将求娶,圣上不欲将爱女嫁到邻国受苦,奈何寻不得正当缘由推脱掉。 叶右相本着吃皇粮替皇分忧的心,向圣上提出让十二公主下嫁给自己儿子叶双溪,这秦左相一听就不乐意了,急忙忙出来反对。 朝中素来有两种声音,叶右相与秦左相不对盘,两人中但凡有个人提出点什么事对方都要出来反对反对刷刷存在感,圣上对此也一直是乐见其成的,还有意无意挑拨挑拨两派的关系。只是十二公主的婚事却是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 正当两派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十二公主自己跳出来了,放言说非江望离不嫁,把整个朝野的人都震惊了。圣上对十二公主宠爱归宠爱,但他断然不会容许公主如此肆意妄为,当下就驳回这种非卿不嫁的做法。 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忽然间不能顺着自己的意愿,不来个寻死觅活绝食抗议怎么对得起那些年被惯坏的日子,果不出其然,十二公主华丽丽地投湖自尽——未遂!圣上一怒之下,禁了她的足,勒令她在自己殿内抄经反省。 十二公主是暂时消停下来了,可这位莫名被拖到风暴中心的无辜路人,整个事件的男主角——江望离开始受万众瞩目,威名远扬,就连大梁那边都出现了关于他的传闻。至于什么叶双溪啊大梁名将啊沦为配角,人们纷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一出出情节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接连不断地现世。 眼下,男主男配都登场了,就差个女主角。 至于王唧唧么,则被吃瓜众人选择性忽略掉,毕竟这种小家碧玉的长相跟他们两个比起来,委实不显眼,怎么看都不搭。 两人四目相交,一位笑得眉眼盈盈,一位眼中尽数的尔雅疏离,可在一旁傻愣愣站着没搞清楚状况的王唧唧看来,两位男子正在眉目传情明送秋波,黏黏腻腻的好不深情。 真是的,有什么情愫不能回家后关上门再敞开么,大庭广众的亲亲我我像什么样?! 好在她已经知道这个青衣男子叫什么名字了,看大伙的反应似乎都认得他,这回她没寻好由头不好找他晦气,下回想好点子再上街扯个人来问路。王唧唧暗暗决定,反正他俩在眉来眼去的也没空暇注意到她,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叶双溪是吧,且给她等着,哼哼! 王唧唧且看且退,刚转过身子正欲跨步,便被人从后面揪住她的脖领子,空余两条手臂在上下划动。 “呵,瞧瞧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对我尚且如此没规矩,叶兄你就多多包涵方才的事罢。我这小野猫不光性子野得很,脑子也不太好使,逮到生得好看的人总会上前作番纠缠。”江望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脸上虽然挂着和煦的笑,说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谁”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望离点了哑穴。 发觉自己被对方动了手脚无法发出声音,王唧唧只能气鼓鼓的朝他干瞪眼。果然,第一个讲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人,将事情本质看得很透彻,总结得很到位。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零伍 因着他方才那一番话,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和王唧唧身上,就连叶双溪的视线也落在两人间来回巡视,一脸若有所思。 只是他素来说话做事没有丝毫顾忌,压根没等叶双溪说些什么,也不管自己说的话会在众人平静的心湖翻起多大的涟漪,便自顾自地拖着王唧唧离开包围圈子,留下一干吃瓜众人面面相觑。 这回这个消息,真真是个惊天大八卦!江望离竟然放着貌美如花的十二公主不娶,跟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有不清不楚的纠葛,难不成上层社会的公子哥口味变了? 吃瓜众人再次回想起那个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小道消息,说圣上之所以回驳十二公主是因为询问过江望离的意愿,但江望离用“贵为一国公主理应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的缘由给拒了,圣上听后又羞又恼又觉得有理,便断了她这念想。 这个小道消息传出来人们听完后大多是不以为然的,堂堂一国公主,要出身有出身,要相貌有相貌,还有皇帝岳丈当靠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眼下看来,却未必是空穴来风。只是若要他们接受江望离和方才那个小丫头有点什么,他们宁可接受他和叶双溪分桃,好歹两人容貌登对,在气质上也旗鼓相当,看上去也赏心悦目些。 看戏本就是图个乐子,如今三人走了两人,还剩下一个站在原地也没啥看头,也不知人群里谁嚷了句“散了散了”,吃瓜众人一哄而散。有伴的边走边议论,没伴的该干嘛干嘛去,没赶上看热闹的人,压根不知道方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大娘从永福寺上香出来发现寺门口车水马龙c人来人往,就是没找到王唧唧,再看两旁石狮子背上空荡荡的也没有她的身影,不由得一个懊恼,她就不该留王唧唧独自呆在门口。这丫头自打退烧后整个人就神经兮兮的,这会保不齐跑到哪去了。 “大娘,这位大娘!” 大娘转过头,发现唤自己的是位小厮装束的小哥,年纪约莫比八妹还要小上三两岁,眉清目秀的,虽然穿着小厮服装,但是那料子也比自家的衣料要好得多,看上去就很柔软。小厮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白净的手递过张契约和几两银子,“这是我家老爷交代我交给您的。您家闺女这就去江府当丫鬟了,月银有三钱,每个月有两日可以自行活动的休息日,我是前来与您知会一声的。” 大娘懵懵懂懂接过契约和银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几两银子,可是能顶上她小半年开销总额的。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把她唬得一惊一乍,还不自觉地将嘴巴张开听着小厮把话讲完,这事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她不过去庙里上了住香,佛祖就显灵给她家八妹寻了份这么好的差事?月钱有三钱,每个月还能回家休息两天,这么好的差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等等!老c老爷?!待她反应过来,便有些着急了。 莫不是八妹被哪家老色鬼相中抢了去?这c这可如何是好?!她一没权二没势的,光有一条老命怎么去跟恶霸斗?便是告官,等银子攒齐了早已生米成熟饭,日后她八妹还怎么见人? 小厮摸摸鼻子,满是不解地看着大娘脸色一变再变,寻常人家巴不得将自家闺女送到府上当丫鬟,怎么到了大娘这似乎不怎么情愿呢?回想起老爷的吩咐,他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赶忙补充道:“老爷说您家闺女方才砸了他的玉佩,他也不告官了,只是总归要当个两三年丫鬟作偿还以示惩戒的。” 原来并不是为色,而是要赔钱。还好还好,她就纳闷以自家八妹那种姿色,有钱人家怎么看得上。原来不是对方眼瞎,是八妹自己闯的祸。 大娘拍拍胸脯,给自己顺了口气,这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说到玉佩她便想起方才王唧唧交给她时说是神龟赠与的,难不成是她家八妹盗了别人的玉佩还扯谎掩饰?自家孩子品行竟然这般差了?! 若真是这样,那便全是自己的过失,平日里自己忙着干活养家糊口,对她疏忽管教,将孩子养成这个德性,委实对不起八妹她爹! 刚想掏出玉佩找小厮确认一番,那边话音又响起,“所幸只是砸了不是盗窃,老爷最不能忍宵小行径。” 吓得她正在掏玉佩的手一抖,讪讪地移到衣襟上正面反面抹几下,假意擦手。在心底默念道:罢了八妹莫怪阿娘,你做出这档子事,便是见官也吃不到便宜,受点惩戒长点教训也是好的,免得日后再捅出什么大篓子,谁都护不住你。 对于老爷教他说的话,小厮其实是不明白的,人家小姑娘分明没有动老爷的玉佩,更没有那些隐有所指的事。可老爷那么优秀的人儿,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么做定有自己的道理,他才不会质疑自家老爷呢。 “那劳烦小哥替我多多照顾八妹,她从小没离过家,很多规矩都不太懂的。”小厮穿的衣服都这么好,八妹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差的。 大娘望着小厮,神色肃穆,祈祷着八妹不要把那个江府搞得人仰马翻的最后被辞退掉,这种事若传出去,以后想嫁人都没婆家要。 小厮以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闺女,当下便宽慰道:“大娘您放心,我家老爷很好相与的。”能待在老爷身边,那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而另一头 王唧唧眼睛转来转去,迅速将马车内部打量个遍,车门帘跟江望离衣衫的是一样的藏蓝色,只是多出三道被勾勒的金边;整个软塌都被丝绸包裹着(虽然她并识不得那些料子)看上去便很软很舒服,软塌边还摆了架黑楠木的矮几,上面放有两盘点心,一盘瓜果;至于车顶和车窗雕刻的精致花纹,她一点都不关心,有得吃有得躺谁还有心情关注那些无用的东西。 江望离发现她双眼瞟来瞟去最后落在点心上黏住不再离开,心中一动,于是拈了块玫瑰糕到跟前轻轻一嗅。嗯,果然她的视线也跟着那块玫瑰糕移到了他跟前,还情不自禁咽了把口水。 “我既能将你穴道解开,也可再次将你穴道点上,懂么?” 对于糕点类东西,他素来提不起多大兴趣,甜腻腻的c还沾得满手都是粉末,只是手中这块,放回去也不是,扔了也不是,使得他有点犯难。 在他正欲扔掉的时候,终于能开口的王唧唧说出解穴后第一句话。这第一句话既不是“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也不是“我才不是你的小野猫了”,而是“这玩意,你不是要给我吃的吗?” “” 江望离看着手中的玫瑰糕被她拿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拿到手上的糕点,还能分予旁人吃?但是下一秒,他便无暇分析这种怪异感了,因为两人都在死死盯着散落在软塌各处的四分五裂的玫瑰糕碎末。 一时间车厢内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过往来人的谈话声由远及近传来,显得特别清晰。 “真没想到啊,江望离他仪表堂堂的品味竟然那么差,那种小姑娘也就能跟小户人家过过日子,压根摆不上台面的。”路人甲口气中流露出对江望离颇为不屑的情绪。 “山珍海味吃腻了么,换个野菜尝尝鲜有何不可。”路人乙语气酸酸。 “说得人家小姑娘那么差劲,好似你们娶得到那般姿色的媳妇似得。”嗯,路人丙是个较为正直的君子,评论不失偏颇。 “” 氛围一度十分尴尬,却不是因为过往行人的话,两人谁都没有心思去考究这样的三个人为何会走到一起。 江望离在后悔,已经拿在手上的糕点,果然不能分予旁人吃,这下遭现世报了。 王唧唧很肉疼,还没送到嘴里的食物,捏碎了明明她已经在很注意地控制力道! 她能不能将软塌上的碎末捡起来吃?王唧唧偷偷瞄了眼江望离,对方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愉悦,就连一直挂在脸上的招牌笑容都显得有些僵硬。莫不是她将食物浪费了,惹得他不痛快?原来,能坐马车的人,在食物方面也未必就会富足 “你的名字。”就在她正要将软塌上的碎末捡起来时,忽然冒出个阴恻恻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小手一抖,再也不敢乱动。 “我叫王唧唧,今年才十八,尚未婚配!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一条狗,三只鸡。”王唧唧毫不犹豫,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报出来,反正这些东西说出来又不会怎么样。 这事毕竟是她做得不地道,对方看上去也不像玄六那么好拿捏,似乎还会武功,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稳妥,万一将对方惹恼,兴许她的小命不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零陆 “老爷,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我们是否现在启程回去?”马车门外适时地传来江回的声音,成功拯救了即将破功的江望离。 此时他已经坐到另一边的软塌上,别过脑袋看向车窗四周的雕花,视线尽量不去触碰那堆玫瑰糕碎末。深深吸了一口气,额上凸显的青筋在逐渐散去,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几近要怀疑自己的决定。 “不”,登时,江望离便伸手将门帘掀开,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跳下马车,像是在逃离什么。 江回竟从他万年不变色的脸上瞧出了窘迫之意,心中有些纳闷,方才在车厢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消片刻,他便知道了缘由。 “阿回,你且去里头收拾收拾。”得到吩咐的江回掀开门帘,正欲登车,就对上王唧唧黑白分明的眼,眼里有着某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现行的始料未及。她的一只小手还捂着嚼动着什么东西的嘴,因为手指沾了些糕点碎末,连带着手指碰到的脸颊也占了碎末,那模样像极了素日里那些并非家养的来灶房偷吃的小动物。 再看她的衣裳上,周边地面上,以及她身后那软塌上,全都散落着糕点的碎末 无怪乎老爷会逃一般离开这里,老爷素来不喜糕点这种甜腻腻又容易生出一堆碎末的东西。这么些碎末,饶是他自个看了也有些头疼。只是,作为老爷的丫鬟,这种情形下她不是该想着怎么收拾干净么,为何还在争分夺秒地吃,真的合适么?她就不怕被老爷丢出去? 面对眼前的景象,再想到大娘的嘱托,江回试着去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使它看起来尽可能的不生硬。 “八c八妹,你先”话没说完便被站在马车一旁的江望离打断了,“罢了,回去再收拾吧。” 他似是已经缓过劲,又或者想通了什么,揉了揉太阳穴,径自坐在往日江回赶马车坐的位置附近,用眼神示意江回赶车,并没有进车厢的打算。 “老c老爷?”江回嘴巴张得老大,眼神有些呆滞地转过头盯着江望离,显然无法接受自己接收到的信息。 老爷的意思是他也坐在车厢外面?这成何体统,一个丫头坐在老爷的地方,老爷坐在下人的地方,被旁人知道是要笑掉大牙的!虽然,他能体会老爷不愿呆在那地方的心情,可即便是这样也委实说不过去。 “走罢。”比起反应夸张的江回,江望离这个当事者倒显得云淡风轻,无所谓地耸耸肩,将一条腿抬起来搁到挡板上,整个后背都靠到马车门框那,要多惬意就多惬意。 他自小在师父师爹身旁耳濡目染,说话行事的风格便也随两人,从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只要自个快活便好,活要面子死受罪来委屈自己这种事,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江回也是自小跟在他身边,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迂腐的思想。 一路上江回战战兢兢赶车,避开那些繁华街市尽可能往小道捷径走,生怕半路出来个熟人打招呼。好在今日十五,大伙都在忙自己的事,谁也没有留心看过往低调的马车,提心吊胆的可算是熬到了家门口。 好险,他轻吁一口气,还好没被什么熟人撞见,也没有好事者围观。 江府位于城东,整座宅子的大体朝向乃坐北朝南,莫说权贵人家,便是较于京中稍微富裕点的人家,江府只有四进院落的规模也只能说是寒酸。世人不解,江望离也懒得解释,左右日子是自己过而不是给旁人看的。 门口两旁是小石狮,小石狮身下是块半人高的石墩,这些东西是院落前主人留下的东西,江望离接手后也没有做过改葺,甚至连大门的门板都没有重新刷过漆。再说大门上边,本该挂着“江府”匾额,只是现在看来也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座独立影壁,影壁前有棵约莫一人高的红颜枫,暮春时令叶子嫩绿嫩绿尚未舒展开,衬得影壁有了几分生机。 这门里门外可谓是全然不同的世界,江望离对门外有多敷衍了事,对门内的景致便有多费尽心思。 王唧唧跟着他踏入垂花门,左右手是抄手游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条青石甬路直通正中央高大的老榆树,绕个圈子后再延伸到前方的穿堂。 她左看看右望望,这里可比大娘家好看得多,便是比起永福寺也不差。于是清清嗓子,说出一句她自认为是赞赏的话,“你家挺漂亮的啊,赶上永福寺了。”她能给他家做出这么高的评价,他理应得意的。 原谅她这只没见过世面的王八,活了上千年除了永福寺也就见过大娘家,在她眼中,永福寺真真算得上是中京顶好的建筑。 拿永福寺跟江府比?江望离抽抽嘴角,决定继续往穿堂走,对王唧唧的话不作搭理。 这时从穿堂迎面出来位年纪跟大娘相仿的妇女,只是整个人瞧过去比大娘更有精神,面色红润有光泽,脸上的皱纹也没大娘那么深。她手里拎着两个竹篮,一个空的一个装着满满的蔬菜,看到江望离也没显得特别热情,倒是在看到他身后的王唧唧时,还留心多看了几眼。 “老爷,午饭还要等半个时辰。”说着她坐到穿堂门前的石阶上,开始择菜。 “吴婶,今日午饭我来做。你带她去换身衣裳,收拾个房间,以后她就住府里。至于府上的规矩么,得空了再同她讲讲。”江望离也不回过头看王唧唧一眼,只拎起竹篮,迤迤然走开,丢下她与吴婶。 从刚发现江望离身后有个小姑娘开始,吴婶就得怪异;再来方才他说那话的意思,这小姑娘竟然还是新来的丫鬟?这便更怪异了,他居然会带个小姑娘回来,莫非这棵万年铁树要开花?要说往日,别说把小姑娘带回来,就算与旁的小姐稍微亲近点,那也是没有的事。 除去两个是不定时出现小住几日又走的,一直以来江府的常住人口只有六个——老爷本尊c江回小跟班c吴婶负责给大伙做饭兼并管账c陈二陈三日常保洁c还有一位专门给大伙洗衣物的陈大姐。阖府上下,便是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踪迹。 虽然小姑娘嘴角和身上都沾着一些不明碎末,可吴婶看她就像婆婆看媳妇那样,越看越满意,什么碎末擦一擦换身衣服不就干净了。因着府上除了她就是陈大姐两个是女的,只能先去陈大姐那拿身衣服穿着,下午再找裁缝进府量尺寸做。 如此一来一回,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江望离带回一个姑娘当丫头,大伙盯梢着江回,一出现便被拖到阴暗处。 江回刚刚卸下马车将马匹带入马厩安顿好,正要去寻老爷,却被这群人半路拦截,拖得大老远。这围堵搞得他满头雾水,看到陈大姐陈二陈三都一脸严肃,吓得他连忙回忆自己今日是否做错了什么事。 “江回,你跟我们老老实实交代!” 陈大姐把他逼退到墙角,一手扶着墙,一手叉着腰。因为他年纪还小,个还没怎么长,她只能低着头盯着他,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问题上,谁也没考虑这姿势有什么不妥。 “是老爷自己要坐马车外面的,我劝过了劝不动啊!!” 江回下意识抱住头蹲下去,认命接受大伙对他的惩罚,这事他确实心虚,只是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明明路上风平浪静,结果他们前脚刚到家,后脚流言就传到了府上。 “你净说些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陈三翻了个白眼,他很想撬开江回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些什么,导致这娃自小跟他们的脑回路就不大一样。他们问的是关于老爷和新来的小姑娘的事,可江回说的又是什么玩意。 “咦?”江回抬起头望着他们,大眼里全是不解,因着还保持方才蹲的姿势,从他们的角度看去,他就跟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 “你的意思是方才回来的路上,老爷还跟你一起坐外头,把车厢让给那小姑娘坐?” 陈二敏感地捕捉到自己需要的信息重点所在,向江回复述了遍方才的话,再与陈大姐眼神交流一番,无声地笑了笑,这事,似乎有情况。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陈二这个问法有点别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江回想了想,还是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就连慢半拍的陈三,也开始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就是在往他们猜想的方向走。 “那你把早上的发生的事都说一遍,特别是关于那个新来的小姑娘的事。”陈大姐扶起江回,口气一反常态的温柔。 江回扫过三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莫名打了个寒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零柒 江府很大,至少在王唧唧看来是如此的,她觉得若是让她在这独自走动,不出一盏茶功夫便要迷路。这种弯弯绕绕的建筑跟夙愿池不一样,池中除了水还是水,压根不会被挡住视线。再说往日她做王八的时候要么就是游出池面晒太阳,要么就是寻处水草睡大觉,再么就是和玄六游到池底玩那堆东西,目的地都很明确,不像这里建筑都长一样,哪是哪都分不清。 “吴婶,这个东西怎么弄?” 吴婶已经打扫好房间,正在收拾床褥,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语调里带着几分气馁。她转过头发现王唧唧还在鼓捣那件衣裳,不由得想发笑,老爷带回这个迷糊的小姑娘似乎连衣裳都不会穿,以后的日子有得他受了。 停下手中的动作,吴婶朝王唧唧招招手喊她过来,“哪里不会,吴婶教你”,声音透着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温柔。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王唧唧就像个小孩子一般,让她有种当娘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好比现在,她手把手教王唧唧穿衣裳,每教一个步骤,王唧唧就自己模仿着做一遍,遇到反应不过来的地方还重复学了好几遍,看起来就像个很乖巧的孩子。 因着江府人口不多,加之江望离不好钟鸣鼎食这类排场,大家都是到了饭点便开始往饭厅靠,活也不干了,一心一意只等吃饭这件事。 原本吃饭跟寻常人家一般都在正厅,后来江望离师父离离到了府上一趟,说什么待客的地归待客的地,吃饭的地归吃饭的地,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还说什么哪天吃饭吃到一半来了客人,被客人盯着吃饭多膈应。江望离一听觉得是这么个理,便把正厅一旁的耳房开辟出来专门作吃饭用,门上还贴了离离亲笔写的“饭厅”二字。从此,江府多了一个名为饭厅的地方。 饭厅里面摆设简洁大气,正入门对着一幅装裱过的花鸟水墨丹青,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屋内正中间摆的是上好楠木做成的长桌,长桌四周雕了一栏精致的图纹,素日吃饭便在这桌上。长桌四周摆放了十把与之配套的圈椅,再往四边看去,便是屋内四个角落一处一个边几,边几上头摆放了绿幽幽的盆栽。 这会大家都到坐到长桌旁,只差吴婶和王唧唧没到。也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江望离右边还是坐着江回,可他左边的位置却被空出来。三双眼睛齐刷刷望着门口处,等着两人的到来,严格来讲,他们是在等新来那位小姑娘。 而跟在吴婶身后的王唧唧打进门开始,就第一时间发现桌上子的食物,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眼睛一眨不眨,视线再也没有转移过位置,也没有看到那三人如狼似虎的眼神。 旁人若是碰巧留在江府用饭,看到江望离跟家仆们一起吃,便是涵养再好也会目露异色,从来没有主子和仆人同桌的先例。王唧唧一反常人,对这事没有任何反应,刚来府中便得到他们的好感。 对此王唧唧是不知情的,她今天大清早被大娘拖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吃便去了永福寺。除去先前在江望离马车上吃过两块不完整的玫瑰糕,她的肚子是空空如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若非她不知道这食物该怎么吃,早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虽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她是被抓来干嘛的,但本着去哪都不能亏待自己的心态,王唧唧在哪都不会过得太憋屈;再来她跟大娘也没多少接触,谈不上感情多浓厚,说她会惦念大娘那是纯属扯谈。 今日午饭江望离做的是虾爆鳝面,再放几片焯过水的菜叶盖在面上,浇以芝麻油,色c香c味俱全。 看大家都拿起筷子,王唧唧也有样学样,只是当众人开始夹面吃的时候,她却没法照葫芦画瓢了。明明筷子在别人手里都很灵巧,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变得这么僵硬? 是的,这是她第一次用筷子,昨日醒来那顿晚饭喝的是流食,大娘怕她没痊愈还亲手喂她,压根不需要她动手。 王唧唧有些犯难偷瞄了眼江望离,马车捏碎玫瑰糕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委实不敢再去招惹他。可再看看碗里的面,闻着就很香,怎么办? “咕~”,正在这时候,她的肚子很争气地叫出了声。 闻声,吃面的众人齐齐朝她望去,发现她眼巴巴地拿着筷子却无从下手,那副神情摆明的“我很想吃可是我吃不到”。 “噗!”陈三首先招架不住笑出声来,好在嘴里的东西都已经咽下去,笑也就笑了,没喷出什么。 江回不满地瞪了一眼陈三,埋怨他这般冒失的行为;继而担忧地留意着王唧唧脸上的神情,生怕她会因为陈三的神经大条而羞赧,结果对方似乎比陈三还要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因此受到丝毫影响。 “你这孩子哟,莫不是连怎么使筷子都不会吧?”若她果真不会使筷子,倒是把吴婶给难住了,使筷子不比穿衣裳,得花好一阵才能学会,眼下这顿可如何解决才好。 “我的确不会使筷子” 王唧唧点点头老实承认,对着看得到却吃不着的面,大大地咽了把口水。做人真难,生下来就是来遭罪的,不光要钱,要穿衣裳,还要考虑怎么吃,唉! “老爷,这丫头是你领回来的,遇上事怎么也得出个声表个态吧?” 陈大姐淡淡发声,垂眸挑着虾爆鳝面里的姜丝,一双筷子敲敲碗沿,把附在上头没剔掉的姜丝震落桌面;随后陈二也适时像在附和陈大姐的话般干咳了一声,却并未言语。 只见从头到尾一直在从容自若吃面的江望离,在被陈大姐点名提到后,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碗筷。碗底碰到桌面,发出“吧嗒”一声,却吓得坐在旁边的王唧唧打一个哆嗦。 这会他已经将先前出门穿的常服换去,现在身上穿的是平日干活练武的便服,脸还是那张脸,因着气质的变化导致他看上去像换了个人似得。江望离在外面跟人打交道脸上都习惯性挂着笑,笑着嘲讽,笑着拒绝,笑中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回到江府后脱下那张假脸,他反而更像个人。 看到那个哆嗦,江望离眉角扬得高高的,敢情这是害怕惹恼他被他点穴? “阿回,示范给她看,你是怎么扒面吃的。”他摸摸下巴,决定还是暂时不要逗王唧唧了,先安分把面吃完再说。 得到吩咐,江回二话不说,端起面碗带上筷子就离开座位,朝王唧唧走去。 “呐,八妹你看好了。筷子这样子把面扒过来,嘴巴要靠近碗沿这样这样”边说还边动作指导,真的就凑到碗口那里吃了两口。 只是,下一秒他便被江望离给了一记暴栗,“她比你年长,得喊八唧姐。” “诶?”江回一直以为大娘喊的“八妹”便是王唧唧的名字,也没去多想,毕竟穷人家给孩子取名字不会太讲究,五花八门什么样的名字都有。忽然被江望离这么点醒,回想到自己唤了她两次“八妹”,顿时觉得颇不好意思的。 “诶??”吴婶有点傻眼,若她没记错的话,刚才王唧唧跟她说过自己的名字,似乎并不叫什么“王八唧”而是“王唧唧”。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这个差别却有点大,毕竟前面两个字连起来读有点那啥,莫不是老爷犯糊涂了? 而此时名字的正主王唧唧却压根无心在意这种小问题,区区一个称呼而已,多大个事,喊哪个不一样,他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呗。她还在埋头苦练江回方才演示的动作,试图把面扒拉到碗沿的位置,直到大伙陆陆续续吃饱了,她才成功地将第一口面送进嘴里。 好c好好吃!王唧唧满足地眯起眼,她以她上千年阅历作证,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玩意她能吃一辈子不带换样! 吴婶看王唧唧还得好一阵才能把面吃完,想想这丫头好像懵懵懂懂的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忍不住要替她操心,趁着人都在让江望离先把活给排下来,大伙心底也好有个数,“老爷,王姑娘来到府上,你总得告诉她你给她分配些什么事干吧?” 没办法,府上连个管家都没有,忽然来位新人也只能听凭江望离安排差事。 王唧唧的差事么?江望离看看连筷子尚且用不好的样子,并不觉得她能干好别的什么事。再来他把她拐过来,本来也只是想暗中观察她,至于活什么的 他在略微沉吟之后,朱唇轻启,缓缓道:“嗯你们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她若能做便让她来做吧。”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零捌 “我鹅时缩过要来来腻家干活?” 王唧唧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讨论分配什么活给自己干,心怀不忿地抬起头向江望离望去,因着嘴里嚼着面,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她不曾受过孔老夫子“食不言寝不语”那套教条的熏陶,自然不知道嘴里吃着东西时候是不能说话的,要她去干活这种事,怎么能不第一时间站出来声明! “若不然,你以为我将你带回来做甚呢?”江望离身子向王唧唧徐徐歪去,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周身散漫着慵懒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直在留心两人间一举一动的的陈二用手肘顶顶边上的陈大姐和陈三,示意他们往那边看。 而王唧唧只觉得有一张脸凑到她跟前越放越大,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眼角余光还能瞄到对方笑得蔫儿坏的表情。她真的好气噢! “江望离,你这算强抢民女!”面也顾不上吃了,话不假思索便说出来。她满脑子都是那些她认为跟自己情况相符的话本桥段,心中感叹在她有生之年里竟然也会碰上话本里才有的恶霸。“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一般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都会用王法来唬人! 不过,王法似乎从来不在当下凑效就是了。 没能看到含羞避让的王唧唧,也没有看到她眼神有闪躲之意,自己促狭捉弄她的目的没能实现,江望离觉得自己行为颇无趣,耸耸肩摆回原来的姿势坐着。 “八唧姐你这么说是不对的,算得上诽谤了。先前你已经在卖身契上按过压,自己同意到江府干活,可不能反悔。” 一贯认真严谨的江回,立马出声纠正她言语中的错误,虽然卖身契是老爷诳她按压的,但按压了就是按压了,这种契约是受大历律法认可的! 卖c身c契?! 这个话本里出现的东西,它还掌握着一个人命运,那个十娘的卖身契最后就落到那个富商手里。似乎是落到谁的手里就是谁的人,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被打死也没人管。王唧唧越想心底越发寒,玄五啊玄五不带你这么坑自己的,本来无端被害变成人就够倒霉了,结果这会做人还没两天,竟然把自己给卖掉都不知情? 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早上先是遇到这尊瘟神,然后 是了,就是那个时候!她被他点穴一直说不了话,被拖出人群后他就拿出两张纸,让她用蘸过红不拉几东西的手指头在上面按压,说要给她什么好处来着!所以那个玩意就是卖身契,就是他所说的好处?! “你个骗人精!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好处吗?”想起自己被诳的经过,王唧唧猛地揪住江望离的衣袖,气鼓鼓撅起下唇对他怒目而视。坏人的话,果真一点都不能信! 噢~原来老爷使了些手段才把小姑娘拐回来,想不到迷倒万千少女的老爷也有今日!陈氏三姐弟恍然大悟,不过特殊时期用特殊手段嘛,他们可以理解的!看这架势,千年铁树真的要开花了。 王唧唧话里满满都是对江望离的嫌弃,让江望离的迷弟江回很不服气,能跟在老爷身边于她而言难道还不算莫大的好处?就连公主都觊觎老爷,她凭什么这般嫌弃老爷,真是太不懂事了! “不仅能跟在老爷边上,还能好吃好穿好喝,这不是好处么?!”江回也气鼓鼓的,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从鼻子使劲喷出一口气,来表达自己对她方才说那话的不满情绪。 王唧唧撇撇嘴,这个小江回虽然是坏人的跟班,也一直回护着坏人,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很像玄六,她对他倒不怎么讨厌。才不要跟他吵架,要吵就找罪魁祸首,紧紧扯着衣袖的手没有丝毫松懈。 江望离也不见恼怒,噙着笑意瞥了眼被她抓住的衣袖,没头没脑地问了她一句:“八唧,这面你还吃不吃?” “啊?”明明还说着早上卖身契的事,忽然就提到面,这种奇怪的对话让王唧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事关面,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吃的!”说完,便松开江望离的衣袖,低头扒了一口面进嘴里。 “留下来,我就让你把面吃完;或者你走,面也不要吃了。” 江望离语出惊人,震得四下无人说话,只剩下王唧唧“哧溜”的嗦面声还有外面小鸟欢快的叫声,在鸦雀无声的饭厅里显得格外明晰。 啧啧,无耻,老爷实在是太厚颜无耻!不过,他们喜欢!陈氏三姐弟心里暗暗赞叹,这就对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追姑娘还矜持个大头鬼,不要脸才能成功嘛! 面卖身契 王唧唧有些犯难,如果是鲶鱼,她肯定不需要这么纠结。要把面吐出来吗,可是她好舍不得;要咬牙答应卖掉自己么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出门,可以坐马车不用走路;吃饭,嗯这里的面这么好吃,而且房子这么大他应该挺有钱的,不用担心挨饿的问题。在大娘家的话,有可能会饿肚子,还要饿着肚子去干活。江府呢,虽然也要干活,但是不会饿肚子。啧,这么一想,似乎把自己卖给他也没啥不好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现在就得开始讨好江望离,她刚刚是不是已经把他给得罪了?! “那个嘿嘿!我还是留下来吧。” 因为心虚,王唧唧说完就急忙忙扒拉面埋头苦吃起来,不敢看江望离,生怕他反悔不要自己。 这c也c可c以?! 陈氏三姐弟都被她的反应给愣住了,他们惊得大牙都要掉下,即便他们敢肯定最终老爷能让她心甘情愿留下来,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既然她这么容易就想通了,方才听到这消息干嘛还那么激动!小姑娘似乎已经被老爷吃得死死的,一碗面就能控制住,那以后两夫妻若是闹个别扭什么不就是一顿饭就能和好的事么 至于江回,则欣慰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显然,她这个回答让他深感满意。小孩子爱憎分明,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句话能把他惹生气,也能因为一句话使他消气。 王唧唧能留下来,吴婶也很高兴。待会,她就去找裁缝进来给王唧唧量尺寸做衣裳。 “陈大姐,陈二,陈三,书房里那些竹简的书籍似乎很久没拿出来晾晒了。我瞧最近天气都挺好的,你们三个似乎也有空闲,不若这几日去书房将它们搬到院中去晒晒吧。”江望离忽然眼波一转,就转到了陈氏三姐弟身上,轻飘飘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解决完王唧唧的事,他开始处理陈氏三姐弟,方才他们那些小动作他不是没发现,只是暂时不去理会而已。书房里竹简的书籍繁多且重,这几日有得他们受的,也算得上是对他们的惩戒,免得镇日无事就编诽猜测他的事情。 “啊?”听到噩耗的陈氏三姐弟,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这样,算不算是乐极生悲呢? “嗯?!若是你们没时间,跟我直说也无妨的” 江望离扬扬眉,朝门外看去,阳春三月,景致甚好,他的心情似乎也不错。 “有有有!晒竹简书籍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陈三连连答应,他在江望离那吃的苦头最多,心中很明白这会若不赶紧应下来,待会指不定提出更难的事让他们做。 “老爷,我们待会还有事,这就先行告退了。”陈二使了个眼色,没等江望离同意就拉着陈大姐和陈三,一溜烟跑掉不见了人影。 “跑那么快作甚,我正想说给你们换个轻点的活干。” 江望离摇摇头低喃自语,口气里满是惋惜,这话要是被陈氏三姐弟听到肯定会送他个白眼。在座的除了王唧唧,哪个不清楚他这人是个什么性子,若他们这会还在这,他未必就会这么说。 午饭吃饱了,事情也都解决掉了,他看看王唧唧,再瞅瞅江回,好像可以回屋做自己的事情了。于是一个起身,背着手,慢慢朝门口踱去。 正在吃面的王唧唧又被吓得一个哆嗦,还以为他要像之前那样拎着她的脖领儿,把她扔到门口赶她走,结果是自己会错意,对方压根就没打算理她。 江回看到江望离起身要走,也亦步亦趋跟上,老爷要去忙正事,他肯定要给老爷磨墨c倒茶,随身伺候。只是他故意绕到王唧唧那边走,路过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兄长鼓励自家妹子一般,用他以为江望离听不到的声量对她说道:“你留下来是明智的选择,老爷不会亏待你的,安下心来做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甭客气。” 那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看得边上的吴婶忍俊不禁,看来王唧唧这个小丫头很讨大伙的喜欢呢。 直至此时,饭厅只剩下王唧唧和吴婶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零玖 是夜,王唧唧半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连连赞叹江府的床铺柔软,躺下去就不愿意坐起来,只想在床上老死。虽然大娘家的被子也比水草软很多,但是相较于江府的,还是有云泥之别。 不知吴婶是不是有意为之,她的房间被安排在正房左侧的耳房,开着窗户不仅能看到院里的景色,还能看到悬挂在半空的月儿,可以说是府里地理位置极好的一间房。 进门不远处就是个盆架,上面架着洗漱用的铜制盥洗盆,横栏处挂着一方全新的脸帕。只见脸帕上图案精致绣工极好,右下角还绣了个小小的“江”字,约莫是府上统一用的脸帕。盆架再往里便是四方架子床的床尾,架子床四周轻纱罗帐只在床口两边系起,然而王唧唧并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以至它到现在还没被放下来。 床头边上是配套的梳妆台椅,一面瑞兽双凤纹菱花式大铜镜满足所有姑娘对镜贴花黄的愿景——当然这并不包含王唧唧在内。梳妆台再过去便是花架,上头的折鹤兰盆栽是吴婶今日才端过来摆放的。 因着空间并不大,屋内的摆设只消一目便能了然,江望离走进屋内,看到的便是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王唧唧,一脸傻样。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大活人在屋内门口处站了约莫半盏茶功夫,王唧唧竟然都没发现他的存在。直到他终于意识到,即便自己再这么站上一宿,对方也不会发觉自己的存在,不得不搞出点动静来提醒她。 “咳!” 江望离重重地咳了一声,之后潇洒地甩把衣袍,径直走到梳妆台前的椅子那坐下,身子顺势倚在梳妆台上,单手支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王唧唧。 听到声音的时候,王唧唧正抱着被子翻到床最里面,这会她的大半个脑袋被被子压着,只留出一对乌溜溜的眼睛,身体一动不动,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江望离。话本里说,男子不能闯入女子闺房,闯入女子闺房被人发现会毁掉该女子的清誉,虽然她并不清楚清誉为何物,但是这并不阻碍她对江望离的警惕心。因为在她看来,他是个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 “八唧~咱们两个来好好谈谈,如何?”江望离脸上挂的是他的招牌假笑,他对自己这个笑素来满意,绝大部分人很吃他这套。 可在王唧唧看来,这笑容就跟面具一样虚假不真诚,他越是这么笑,她就越像防贼一般防他。 “江老c老爷,嘿嘿c可咱俩之间有啥共同话题能谈的呢?”王唧唧唯唯诺诺地说道,面上带着明显讨好意味对江望离直笑,那神情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一条尾巴摇给他看。 开玩笑,这会她为鱼肉人为刀俎,虽然想是那么想,但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将心中所想表现得那么直白。说来真是丢脸,她堂堂一只千年王八,居然沦落到畏惧一个小她不知多少代的毛头小伙的地步,真是苍天不开眼!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逝者不可追,往者不可留,罢了罢了往事莫去回首,越想越心酸。 江望离闲来无事,抽出那只尚且自由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梳妆台上的妆奁。这个妆奁以及里面的饰品,也都是吴婶备好的。 他在妆奁众多宝饰里,发现了对珍珠耳坠光泽顶好,一时兴起,便拿在手中把玩。想到今日看见王唧唧,她似乎没有佩戴耳饰,抬头瞧了她两眼以确认,果然没有耳洞。忽然听到她在被子底下闷闷地说他们两人没有共同话题能谈,呵~真的没有共同话题么,他想从她身上知道的还不少呢。 他是无所畏惧的,可她呢? “嗯好比,今日你似乎同夙愿池里那只神龟有过交流?”江望离笑容可掬,声音也越发温柔,说话的语气就像哄心上人一般宠溺。 王唧唧愣是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紧接着便是不可自制的高声尖叫。 “啊!!!” 她的声音尖锐悠长,迅速穿透房檐,传到前后院。 江望离眉头微蹙,心知要坏事,这叫声必定会惊动陈氏三姐弟,他并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大晚上跑到姑娘闺房来,若被当场撞见,就他们的想象能力,真要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只在一息间,他便做好决定,先后掷出手中那对珍珠耳坠。一只耳坠撞向门板,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把门板冲出一个洞,又让门就着耳坠的冲撞力自行关上;另一只耳坠在掠过梳妆台上烛台的火光后向王唧唧飞去,刚好点到她的哑穴,顿时屋内烛光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中,尖叫声戛然而止。 江望离凭着记忆窜到床边,压低声音跟王唧唧说:“待会他们若在外头问你,你便说无事,方才的叫声只是因为一时被虫子吓到,这会已然睡下。”说话间便把她的哑穴给解掉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虽然瞒不了他们多久,但是只要当下没被看到,事后不管他们怎么说,也权当捕风捉影。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陈氏三姐弟便匆匆赶到,他们眼见王唧唧屋内灯没亮,觉得事有蹊跷,并没有鲁莽地直接闯进屋去,而是留在院里盯着。这间耳房的窗户和房门都朝着院子,若有贼人想要出来,必定只能从这个方向逃窜。 “八妹,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大姐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使它听起来像是从院外由远及近传来的,并向身旁的陈二c陈三做出噤声暗号,给旁人制造出那种只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前来的假象。 屋内传出王唧唧略带些鼻音的声音,“没事的陈大姐,方才我只是看到屋内有虫子,被吓到了。” 俨然一个被虫子吓坏的小姑娘,合情合理,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只是看到虫子为何要急急灭了烛火? “需要我进去陪你么?”陈大姐的脚步声已经从院里靠近廊下,不消多久便能推门进来。 “不c不用了,我已经睡下啦!谢谢陈大姐,你人真好。”最后那句话是她自己加上去的,这话倒是发自她的肺腑,比起江望离,陈大姐这人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大晚上听到她的尖叫还只身跑过来关心她。 后面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古怪? 陈大姐不太放心,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正想走,人就被陈二拦下了。陈二抓住她的胳膊,朝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去。她这个弟弟,素来是他们三姐弟中最敏锐的人,他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陈大姐回过手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放心。 陈大姐站在原地,只稍微再跟王唧唧说几句话,便跟她辞别,让她睡去了。 三人刚出院落,陈大姐便忍不住要问陈二缘由,虽然她信任他的判断,但是她还是要知道始末。方才那个情形,似乎不便问,故而她一直等到这会才提。 “方才她房中有人。”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也不是猜疑,陈二没由头地笑了笑,直直指出这个事实。 “你瞧你,还笑得出来,屋里有人你方才还拦住大姐,那小姑娘多危险!” 陈三闻言便火急火燎的要往回走,生怕王唧唧会出个什么意外。他这人,在他们三姐弟中是武力最高强的,只是性子比较急,遇事也不爱动脑筋,好在他不会一意孤行,都会听信哥哥姐姐的话。 “三弟,你稍安勿躁,听二弟把话说完。” 陈大姐似乎从陈二的话里听出些眉头,并不着急,反而轻声安抚一旁已经慌乱的陈三。 “方才我说她房中有人,这是千真万确的;至于这房中的人是谁,我却只有八分把握,并不能断定。我不让你们进去,是因为我敢肯定她没有受到伤害,大姐说要看她她却说睡下了,说明她并不希望那个时候有人闯入,故而我们没有进去的必要。” 月光下的陈二穿着一袭黑衣,显得他的身影格外清冷,二人不禁忆起他们的一些过往。安逸的日子纵是过了再久,那些不分昼夜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所养成的职业敏锐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潜伏在体内挥之不去,一触即发。 陈二断定王唧唧没受到伤害,那她肯定就是没有受到伤害。 “你猜测的那个人,莫不是老爷吧?” 陈大姐听他这么一说,由不得对江望离起了疑心,这事的破绽毕竟不少。 那个院落正屋是江望离的寝室,王唧唧就住在他左侧的耳房里,他们情急下压根没记得这事,现在静下心来一想,若按路程来说,王唧唧发出尖叫后第一个到场的应该是江望离而不是他们。可是他们赶来后,并没有看到江望离,正房也没有任何动静,这不正常。 如果是江望离的话,这事就没有任何疑问了,合情c合理且合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壹零 再来,方才王唧唧对陈大姐扯谎了,她说看到屋内有虫子,故而被吓到。 只是屋内焚着香,压根就不会有虫子出现,香料是陈大姐亲手调配的,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这香料主要不是为了熏香,而是为了驱虫,虫子只要闻到这个气味都会远远地离开这间屋子。立夏将近,地底的虫子蠢蠢欲动,她在每个需要活动的房间都熏有这种香,一天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 若王唧唧说看到蛇类,她还多几分相信,京城虽然地处北方,蛇类鲜少,但偶尔有一两条出现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只是若王唧唧说看到蛇的话,她断然是要进去查看一番的。 不过那人若真是老爷的话,他完全有不让他们进去的动机,毕竟当场被他们撞见他大半夜在一个小姑娘的闺房,怎么都说不过去,故而让王唧唧扯谎说有虫子比说有蛇会更能达到他的目的。 陈二点点头,这只是他的猜测,只有八分把握。 “哎呀呀,是老爷我们更该去看热闹了,错过这么好的时机,下次再上哪寻去!” 陈三直道可惜,这种机会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错过这次兴许就没下次,可被他这么白白浪费了。只是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陈大姐重重地敲了一下,“就惦记着看热闹,书房那堆竹简书籍还不够你搬么?!” 话锋一转,她还惦记着这事,自然不会放过探讨八卦的机会,“可为何二弟你会说只有八分把握呢?” “若是老爷,为何她会发出那声尖叫”陈二低声沉吟道,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想通。 老爷的人品他们再清楚不过了,会死皮赖脸,但绝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用强要也是□□啊! 三人边朝住处走去,还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夜风拂过,带来阵阵兰花的芬香,夜色是如此恬静,他们再也不需要隐匿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江望离听着三人脚步已然走远,才吹亮火折子,点亮烛光。 三人已走远,说明陈二已将他在王唧唧房里这事猜得七七八八,所以他并不担心他们会突然折回。只要没被当场撞见,什么都好说。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除却方才王唧唧在后头莫名加的那句话,好在陈二及时拉住陈大姐。 他怨念颇重地看了眼王唧唧屋内的架子床,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甄选家具的时候,他故意挑这种底下没法钻人躲藏的架子床,今日倒差点害了自己。不过若真要算起来,自己就不该大晚上跑来问她事情,这瓜田李下的不惹嫌疑才怪。 再瞧瞧王唧唧的脸色,先前他说的那话已然奏效,小鱼就要上钩了。 江望离暗暗思量,横竖今晚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不从她嘴里套出想知道的事,委实对不住自己。 他佯装成要起身离开的样子,王唧唧蹭一下蹬开身上的被子,猛地坐起来,动作十分迅速便扯住他的衣袖,又是衣袖,可怜的衣袖。 “老爷~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谈谈么,为何话还没谈便要走了?” 这回她是情意真切地想跟江望离聊聊,脸部表情自然真切,嘴唇微颤,眉毛一簌一簌的,就差眼泪没跟着掉下来。 她是真的想哭的,就是欲哭无泪罢了。 怎么会被他看到自己跟玄六说话的事,他到底看了多少,这事若是被他说出去,自己岂不是没命活了?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中七上八下地攒动,搅得她思绪不宁,这事要是不能解决,今晚她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大历人虽然敬畏神龟,那也是因为他们觉得神龟法力无边,深不可测,有着某种灵性。若是人们知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没半分神力,就是神龟变来的,那所谓神龟的神坛就不攻自破,届时她处在在风口浪尖那,保不准会被恼羞成怒的人们怎么对待。 她活了上千年见过太多太多活生生的例子,那些质朴的c温柔的c贪婪的c暴戾的,都能出自同一群人身上。 “可是,方才八唧你也说了,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能谈的呀。” 江望离说话的语气是既无辜又委屈,仿佛先前是王唧唧威胁的他,而不是他威胁王唧唧。 他眼帘低垂,完好地遮住了藏在眸间的笑意,不让她发现。今日将这个小东西捡回来果然没错,才一天时间,就看了不少她丰富多彩的脸部表情,换来换去也不带重样呢,比旁人有趣多了。 “那是我年少不更事时乱说的话,可不作数!眼下我才知晓,我跟老爷间有着说不完的话。” 王唧唧想也没想,话便脱口而出,只要能留住江望离,别说否认自己先前说的话,就是让她将他夸上天去,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是,我忽地失了兴致,觉得没什么想跟你谈的,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江望离还站在靠她床沿很近的地方,右手边上的衣袖被王唧唧扯住不放,可这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形象。只见他单手扶额,揉了揉两旁的太阳穴,似乎这让他很为难的样子。 呸你个失了兴致,分明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么老奸巨猾,真当她没脑子连这都看不出来么?!更气人的是,先前可是他先来寻自己问话的!王唧唧暗暗腹诽编排着他,恨不得当下就给他咬上一口,要知道他们王八咬人的本事,可厉害着呢。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王唧唧正要开口,外头掠过一阵风,虚掩的门被吹开,发出“吱呀”一声,她顿时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警惕地盯着门口,生怕又有什么人会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那只扯着江望离衣袖的手,却抓得更紧了,风里带着阵阵兰花的芬香,也不能稍稍安抚她惊慌失措的情绪。 “” 江望离这才发觉王唧唧反应似乎过激了,看向她的眼神多了点审视的意味,心中生出些许疑虑,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罢了,我便勉为其难留下来陪你说两句吧。不过,你先把手松开。”怕她不相信,还特意补了句,“站着说话累。” 好不容易哄得王唧唧放开了手,衣袖被抓那处已经皱得不成样了,这个小东西,好像很爱抓他的衣袖,什么坏毛病? 江望离好整以暇地再次坐到梳妆椅那,将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如何抚平皱巴巴的衣袖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罢,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 “欸?” 这算什么情况,王唧唧整个人都懵了,先前不是他说要跟她谈谈的么?她都已经想到一个十分完美的故事去回答他的问题,结果他什么都不问,忽然就跟她来了这么一句! “那个老爷啊,咱”她说话支支吾吾的,不知自己该如何组织语言问江望离,才会比较稳妥。 白天吴婶替她重新梳好的头发,早在她躺床上翻来滚去那会已经弄得一团糟,这会她一着急又挠了挠头,那力道将发髻扯得东倒西歪的,头发便显得越发凌乱。江望离委实看不过眼,又从妆奁里挑了个小物件,拇指与中指合圈一弹,插在她发间的发簪应声而落,一头乌黑的秀发也随之披散下来,总算没那么乱了。 “你跟那个叶双溪关系是不是很要好啊?” 王唧唧压根就没注意到江望离的动作,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本来她想说得更直白一些,诸如“你俩是不是有点断袖之癖的关系”,又觉得这么唐突问别人的私事不太好,若是惹得他一个恼羞成怒,就探不出他俩关系了。 被唐突询问私事这事,她是深受其害的,玄六就爱隔三差五地问起关于那个将她放入池里养的人。不过短短几十年光阴发生的事,却在几百年间反反复复被捣烂问熟,对方的面容她都记不得了,跟对方相处那么些破事却怎么也忘不掉,做梦都能梦到,全拜玄六所赐! “嗯?不熟,只见过寥寥数面,谈不上交情。” 江望离本以为王唧唧会问他因何带她回府,不想到她竟然问这个,不过没差,反正都能扯到他想搞清楚的事情上。 “倒是八唧,他做了何事惹得你当众拦人?呵~我可听闻他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谦谦君子,若说他会做出那等轻佻之事,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虽然只有数面之交,但这点识人辨物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烛芯时不时“啪”地爆一下,两人的脸在摇曳闪烁的光影中明灭可见。王唧唧手指来回揉搓着边上的被单,神情晦暗不明,咬咬下唇,吐出几个字。 “就是他,昨日把那只神龟给害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壹壹 “就是他,昨日把那只神龟给害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恰逢烛光晃得厉害,王唧唧大半张脸都被藏在阴暗处,江望离并不能将她的神情看得真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反常态的冷。 是叶双溪把神龟害死的? 可叶相是劝谏圣上不可惊扰神龟的顽固派领头人物,他会为了阻挠此次祭台参拜而毒害神龟?为官二十多年,叶相不至于糊涂到明晃晃地与圣上对着干,做这种引火烧身c得不偿失的事。若说是叶双溪擅自替父分忧,以他的才智,更不会干如此本末倒置的事。 “昨日?”江望离眯了眯眼,对于她指定叶双溪谋害神龟的说法不置可否,提拎起事件令他好奇部分缓缓说道,“他是如何对神龟下手的,竟然大意到干这事都能被你撞见。” “那会日头快落山了,夙愿池边上人不多,我亲眼瞧见他弹了一个药丸进神龟嘴里!” 说到这个,王唧唧就气不打一处来,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可不仅仅是亲眼瞧见,还给她附赠亲身经历大礼包,彻底打乱她的王八生涯! “八唧,须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清楚朝廷重臣的嫡子不是那么好污蔑的?这话若传出去,你的脑袋没准就保不住了。”一声轻笑过后,江望离忽地敛起周身散漫的气息,提高声调,疾言厉色。 “方才所言若是有半句不实,我就是你孙子!” 她对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什么的素来都嗤之以鼻,话本出现太多太过俗套,结果起誓的人还没挨雷劈死。 “” 看她神情不似作假,江望离眼皮却突突地抽了两下,心中升出一个很荒诞的念头,遏制不住欲要证实一下,“八唧可将昨日那人的面容看清楚了?” “模样记不真切了,可是我知道他穿一身青色衣裳!” 王唧唧说得理直气壮,全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在她认知里,叶双溪穿着青色衣裳就已经是个很好的证明了。 许是脑子不好的人才能跟神龟交流! 江望离不断地尝试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跨出了王唧唧的房门,再呆下去他就要憋出内伤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这段时间,江府上下,都不怎么安生。 谁都不清楚老爷抽了什么疯,莫名提出每日务必穿青色衣裳得要求,又在几日后的午后忽然就取消了这个规定。 除了老爷,府上还有个人,也是迷之神奇。所有让她帮忙做的事,都能被她顺理成章地搞砸,小到传个东西传半天结果在半道迷路了,大到端菜到饭厅都将菜洒了一地。 以至于大伙本着有福同享有难老爷上的原则,一致决定将她塞到老爷身边后,闹腾了小半个月的江府才渐渐消停下来。 这段时间,王唧唧一直在适应人的生活,从如何洗漱梳头,到穿鞋用筷子,悉数跟着吴婶学了个遍。在府里她最粘吴婶,虽说大娘才是她这具躯体的娘亲,但吴婶更让她感受到娘亲照顾的感觉,什么都不耐其烦教她。就像初初破壳而出来到这个世界,本该一切凭着本能去摸索,忽然间有了引导,不再那么迷茫。 这日她醒来睁开眼,坐起来朝窗外瞄了眼,约莫,她又起晚了。阖府上下,每日起得最迟的人就是她,第一日早晨吴婶还担心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特意跑进来看她,结果她只是还没睡醒,之后便再也没人管过她起床时间的事了。眼下她被推给江望离更是清闲,只需要在他从宫里回来后安静地候在他边上,基本就完成她作为丫鬟的任务了。 一番洗漱后,王唧唧顶着头才学会梳的男式发髻出门,在回廊下东张西望,琢磨着从哪个院门出去能通往饭厅。这男式发髻还是江望离给吴婶的建议,让她先教王唧唧学会扎男式发髻,女式发髻太过繁复短时间内压根教不会。虽然男式发髻也扎不整齐,但她好歹能扎起来,总不至于像个废人一般什么都不会做。 左边的院门,右边的院门,正中的院门,她看着院门心中直打小九九。 昨日也是如此,凭着感觉胡乱挑了个门走,结果没多久又遇到好几个门,来来回回绕了大半天到了饭厅整好赶上吃午饭。前日么,似乎是随手扔了根枝丫看它指向,最后去到洗衣房那边碰上陈大姐,被一路领过去的 回想做人这短短十几日,王唧唧不由沮丧得轻叹一口气,满满都是挫败感,活了上千年,就没这么窝囊过。 本以为已经认出祸害自己的凶手,结果到头来压根就忘了对方长啥样,不知道对方是谁,老爷让大伙连续穿了好几天青色衣裳,还不是想要让她知道,谁都能穿那颜色的衣裳;最后她灰头土脸告诉老爷自己错了,还被老爷夸了句“见过蠢得,没见过蠢得这么清新脱俗的”,蠢这种词都是往日她用在玄六身上的,眼下倒好,被个比自己不知小了多少年岁的小家伙用在自己身上了。 前些日子帮吴婶端菜,也不知道刚做出来的东西会烫,火急火燎端起来就走,没两步就烫得她连碟带菜一起扔出去了,好嘛,大伙托她的福少吃一道菜。帮陈三擦正厅那只大陶瓷摆件,也不知道需要扶着,所有的劲都使在擦布上,好嘛,据说价值千金的玩意就这么被她摔碎了。至于帮陈大姐晾衣裳,帮扫尘的陈二浇水的事,更不要提了。 她虽然生性不怎么勤奋,但作为一只千年王八,该有的骄傲还是有的,可以懒不去做,却不能不会做,这是原则问题。好比抓鱼这事,她从来都是指使玄六干,但她本身也会抓,只是不爱动弹而已。 江望离刚从宫中回来,走进院子正欲回房里换衣裳,发现王唧唧站在回廊下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今日她梳的发髻较昨日要进步不少,不光是梳发髻,但凡他交代她做过的事,第二遍都会比第一遍好很多。她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甚至连一个孩童都不如,与其说她蠢,还不如说她在这方面一点都没接触过。这便更让他好奇了,她既是穷人家的闺女,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呢? 明明是个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底的人,却带着这么多谜团,真是让他越发感兴趣了。 王唧唧闭着眼睛左右转动脑袋,决定数到十就睁眼,停在靠哪个门近的方向就往哪个门走,“三c二”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满眼浅黄色的布料,上边还绣了几朵湖蓝云气纹,吓得她连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身形。 “原来是老爷啊早上好!”她干笑道,整个府上,除了他会穿得这么风骚,还能有谁。 江望离眉毛高挑,抬头望了眼在空中高挂的太阳,再转过头看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不言语,似乎在嘲讽她这微妙的“早”字。 “咕噜~”,就在这时王唧唧的肚子提出抗议,八个时辰没吃东西,肚子不饿才怪。她也顾不上江望离是怎么想的,只用哀求的眼神盯着他,一双小手还扯着他的袖口来回晃动,这招是她前阵子跟吴婶出门买菜的时候看外头孩童学的,那小孩这么做以后,她边上的女子便给她买吃的了。“老爷,我不认得去饭厅的路” 江望离不动声色地扯回衣袖,却意外地答应带她去饭厅,一个人默默走在前头。 今年春季的气温反复无常,院落小路两旁的西府海棠开得尚好,虽然已经有些许的花瓣散落在小路和边上的细叶麦冬上,这景致却是半分也看不出眼下已然跨入初夏。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履鞋踩过花瓣留下浅浅的印记,偶有一两瓣也顺势附在履鞋面上。 江望离猛然止步,王唧唧也没留心,随之便撞上他的后背,痛的她直揉鼻子。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停下来也不打声招呼,王唧唧不满地朝着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看在他好心给她带路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八唧,你看在这池里养几只龟如何?”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小路的左侧是汪池塘,面积虽然不算大,荷叶零星立在上头,有些才刚刚出芽,在院中当景观看看也别有滋味。只是,这个院落,她好像没有来过? “养鲶鱼地方约莫是够了,养乌龟么,倒是小了点。”王唧唧蹙着眉头,认真考虑了下这事的可行性,若是让她住的话,这池子她真是瞧不上眼的。 她出生以后,除去先头那个地方没什么印象了,也就在夙愿池一个池子待过,故而并不知道同类在别的池子是怎样一个状况。只是夙愿池是京中最大的池子,她看惯了大池子,再看这小院落的池子,怎么看都不满意,觉得同类待在里面太过憋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壹贰 大历人素来将龟视为神灵之物,上至天子下至寻常百姓,莫说真要在家中圈养龟,便是提起这个念头,也会被视为对神灵的大不敬。她对此事,似乎并不知晓,江望离一手托着手肘,另一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灶房跟饭厅在同一个院落,只是灶房在院落的东南角,饭厅在东北角,找到饭厅的院落,王唧唧便能知道灶房在哪。吴婶正在灶房忙活,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八妹,今个怎地怎么早?整好我在做糕点,这就要出炉了,趁着老爷不在,我们几个分了吃。” 没得到回应,吴婶回头一看,发现来的人是江望离,王唧唧正站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关于糕点这事的起因,还得追溯到初遇王唧唧那天。玫瑰糕干巴巴的本就容易产生碎末,那会王唧唧还没学会掌控手上的力道,导致马车软塌上散落一大片的玫瑰糕碎末,给江望离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从此以后,江府里在他可视范围内,都被勒令不许摆设糕点。 他是对糕点产生阴影了,可糕点一类的东西跟零嘴差不多,正餐以外的时间,闲来无事拈几块糕点吃吃还是不错的。吴婶思来想去,觉得老爷你爱吃不吃,大伙还是要吃的,横竖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就成了。如此这般,倒也私下做过好几次糕点,都没被江望离发现,不想今日竟被他撞了个现行。 吴婶越过江望离,招呼王唧唧进来,继而淡定地转过身,继续忙活。糕点还没出炉,便是老爷听到她说做糕点,糕点也没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没什么好慌的。 王唧唧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江望离,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事态似乎没她想象中严重,便轻手轻脚侧身从他边上滑过,走到吴婶身边去。背着江望离,她用口型无声地问吴婶“没事吧”,吴婶摇摇头,冲她咧嘴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也用口型无声地回她句“别怕”。 糕点出炉的时候,王唧唧再伸脖子朝江望离那看去,门口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别看啦,老爷定是去寻他们过来趁热吃糕点了。”吴婶舀了一瓢水让她净过手后,再给她递过一双筷子,在边上好生叮嘱,“小心烫啊。” 今日的糕点是艾团子,做法是打南方传过来的,这时令的艾叶已经有些老,故而吴婶只取了艾叶捣出来的汁水,滤过渣叶,和着糯米粉一起做,中间还包些煮熟捣成糊状的红豆作馅。 王唧唧坐在灶台边上的小板凳上,手里抓着筷子,艾团子被她用那筷子戳了口子串在筷子前头,有了先前被烫过的经历,她这回只稍稍咬了一小口。吴婶做的糕点跟江望离做的饭菜有得一拼,他不爱吃真是走了个大宝,王唧唧一边吃一边啧啧感叹,他这人也没她想得那么坏嘛,自己不吃还记得告诉别人,还算他有点良心。 第一个艾团子没吃完,江回四人便陆陆续续来到了灶房,六人围着灶台有说有笑,不一会,艾团子便所剩无几。 吃过艾团子,大伙该干嘛还是去干嘛,王唧唧则随着江回去江望离那,开始她一天的活。自打她也跟着江望离后,江回更多是替他去处理别的杂事,只有出门的时候还跟在他身旁。 江望离本是江湖人士,朝堂之事跟他没有任何牵扯,师父不爱在京中生活,因着师爹的缘故,只能替师爹给圣上效力,续了剩余的五年。他没有任何官衔,却能自由出入宫门,还领着朝廷每月颁发的供奉,谁也不清楚他到底给圣上处理什么事。 王唧唧蹑手蹑脚进了书房,看到他正单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翻看桌面的书籍,专注地看着。虽然她对人的容貌并没有美丑的区分,但是觉得此时的江望离瞧着还挺顺眼的,双眼皮褶皱的弧度也很完美,嗯就连爪子,噢不,是手,似乎也较以往好看。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过来做事。” 别说头,他连眼皮也没动一下,趁着翻页的空隙时间,跟她来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进来了,亏她还以为他在专心看书,不好意思发出声音打扰他,王唧唧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想到大伙方才都吃得很欢快,唯独他自个坐在这看书,犹豫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份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到他跟前。 “嗯?这是什么?” 江望离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他宝贝书籍上移开,不解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在书房看书或干活的样子向来与闲时的轻浮散漫不一样。 “艾团子,这玩意没有碎末的。” 要不是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才舍不得分给你吃,吃个东西还那么矫情,王唧唧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 嗓音里是少女特有的清脆,不带丝毫妩媚娇弱,江望离乍闻先是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盯着桌面上那个油纸包愣了好一会,而后恢复闲时那副散漫的神情,将全身的支撑都瘫在椅子靠背上,懒洋洋地开口:“八唧待我如此之好,我该怎么回报呢?不如赏你今日替我将那摞书拿出去晒晒?” 玉指一伸,向前阵子陈氏三姐弟尚未晒完的竹简书籍指去,小山形那么厚厚一摞,远高于她的个头,敢情江望离是想要让她搬死? “啊?!不c不用客气的老爷您要是不喜欢,我收回去便是了。” 王唧唧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堆出一抹生硬的笑,朝桌面缓缓探出小手,试图取回油纸包粉饰太平,好让他回心转意,权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是很失礼的事情,要罚的。” 就在她小手快要够到油纸包时,江望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狠狠威胁了她一把。赏,是让她搬一摞书;那么罚呢,王唧唧简直不敢想象。总而言之,照他的意思,无论如何,她今日都是在劫难逃。 “江c望c离!你,很好!”王唧唧恨得咬牙切齿,表情做得再凶狠,她还是悻悻地缩回那只探出的小手。 她收回先前认为他人不那么坏的看法,对自己重重地鄙夷了一番,怎么就是不知道在他跟前长点心眼,还眼瞎觉得他有良心,啊呸,都被狗吃了吧!枉她没把艾团子吃光,还念着留些好吃的给他,什么人呐! 被逼得愤然前去搬书的她,全然没留意到身后的人儿,虽然已经埋下头继续看先前的书,嘴角却在微微翘起。 孟夏伊始,这时令的阳光还没到毒辣的时候,吹过的风带着些许清凉之意,王唧唧抱着竹简在书房和院落间来回穿梭,还要挨个摆平摊开来晒,她在心底暗暗问候了江望离不下一万遍。 搬到最后,王唧唧委实觉得太累了,便有点赌气的意味,一屁股坐在竹简上,直直躺了下去,眯着眼吹着凉风,像是回到那些当王八晒太阳的日子,好生舒服,脑海里想着若是能回到那日,再给她一次机会,该有多好 再次睁开眼,王唧唧惊喜地发现,眼前的景象全变了,自己真的变回了王八,这下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而且还回到她被人毒害之前她吩咐玄六给她抓鱼的时刻,还是在熟悉的夙愿池边上晒着太阳,玄六在她耳边呱唧呱唧的聒噪得不行,她还能继续优哉游哉地浪荡过日子。 “玄六,记得别抓鲶鱼,那玩意肉质太差。”吩咐完玄六,她也哼着曲儿吭哧吭哧往池里爬去,这次不要继续待在岸边晒太阳了,看那个贼人还怎么害她! 只是不知为何,她刚跳进夙愿池,夙愿池的水就忽然晃动起来,搞得她身子也晃来晃去上下浮动,压根就游不稳。 回过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龟壳被人抓住,此时正被那人使劲往上扯,细细一看,抓她的人正是江望离那个小兔崽子! 真是冤魂不散啊,她做人时候不肯放过她,为什么现在变回王八了,他还是不放过她?!王唧唧又急又气,扯着嗓门冲他喊道:“江望离,你给老娘放手!” 这么高声一吼,倒猛地把自己给惊到了,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江望离那张讨厌的脸,以及那个讨厌的书房。一时间,内心涌起偌大的落差感,原来,变回王八只是个梦 诶等等?!方才她似乎在搬书然后呢?她躺在了竹简上面。所以为什么现在她会睡在书房的罗汉床上?!!难道因为江望离拉扯的缘故,她再次从王八变成了人?! 王唧唧脑子转得飞快,尽是些不切不实际的想法。 “八唧,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般仰慕老爷我,人都睡着了,还不忘在梦里深情呼唤我的名字。” 江望离欺身靠近,却在靠近她两寸距离的地方倏忽停下,两人靠得太近她连对方脸上细小的汗毛都能看得真切,还有左眼外眼角上方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他明明是在笑,却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壹叁 距离做梦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王唧唧也慢慢的不再去肖想自己能重新变回王八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好在她活了这么长时间,旁的优点没有,就凡事看得很开这点,一直都不缺。做人就做人罢,她还就不信邪,活了上千年的王八连个人都当不好,那真是要丢尽王八的颜面了。 只是,除去前阵子被老爷“赏”她搬了半日的书,大部分时间,她还是镇日里没什么事可忙活的。做人嘛,跟做王八到底不大相同,人一旦闲下来时间长了,脑子就会不由自主地去琢磨三两个点子,来消遣自己这饱食终日的状态。 王唧唧寻思着,既然她变成人已经是既定的事实,那怎么也得好好利用下这做人的机会,体验一把人生,才不至于亏本。至于如何体验么,话本上的套路多得不胜枚举,随便那几个出来就是一部精彩大戏,对此压根不需要她发愁,眼下需要操心的是如何才能将套路顺利实施。 恰逢从吴婶那得知,明后两日是她的休息日,可以随便逛街,也可以回大娘那去。休息日也就意味着,她不必候在江望离边上,爱干嘛干嘛去。啧,大娘那么,她是没打算回去的。一则她这身体虽然跟大娘是母女关系,但她跟大娘却算不上熟稔,没多少感情在里头;再则,她不知道大娘住在哪,姓甚名甚,便是有心想去,也无从下手。 对于这个在她看来难能可贵的休息日,王唧唧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话本上不是有许多青楼么,那满楼红袖招的青楼,传言中女子不能进去,只有男子才有资格进去的地方。她对那个地方一直都很好奇,想趁着此次休息,前去领略一番。那个发生过许多传奇故事的地方,什么江湖武侠c才子佳人,再不济也能看上几出原配带着大堆人马抓奸的戏码。 只是,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光靠她自己是不行的,还需要找个人帮她一把 王唧唧半眯着眼暗暗谋划,坐在边上来回晃动双脚,独自一人阴恻恻地笑着,看得江回心里直发毛,颤着嗓音问了她一句:“八唧姐,你在笑什么?” 她正打算找个人问路,偏巧江回就凑了过来,这么好的机会王唧唧哪能放过,当下就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撒手了。 “” 八唧姐果然有扯衣袖的癖好,老爷说得没错!江回目光悲壮地看了眼自己无辜的衣袖,颤颤巍巍回想起老爷的话,末了还不忘在心底夸一句老爷威武,观察入微。 他打小跟在老爷身边,也读过不少圣贤书,虽然才到束发的年纪,却也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在多次尝试挣脱王唧唧的魔爪无果后,只好一个劲往后退,试图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奈何他退一步,王唧唧便跟着进一步,若是再继续往后退,他的后背便要撞上柱子了。 江回摇了摇头,长长地吁一口气,声音里透着被逼无奈的妥协,“八唧姐先把手松开,你有什么事便直接说罢。若我能帮得上忙,帮你便是了,这样拉拉扯扯不合礼数。”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唧唧忽然这样,必定是对他有所求。江回虽然为人迂腐保守了些,但脑子并不差,只消片刻便猜到她此举的动机,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不得不做出承诺。 嘁,她才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成!王唧唧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但看他难得这么好说话,还是松开了手。刚松开手,便看到江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柱子后面,只怯怯地露出个脑袋对上她。 “小回回啊~你可知道这京中哪有青楼?”想到明儿就能去青楼逛几圈,王唧唧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的兴致勃勃,想要做成一件事。 扎着男式发髻穿的却女式的衣裳,虽然她已经顶着这副装扮在府里晃来晃去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看得江回的视觉都变麻木了,但他还是觉得她这个装扮不伦不类;只是老爷都没意见,他也不好说什么。此时她澄澈的双眼锃亮锃亮的,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翘首期盼着他的答复。 “青楼?就那些用青漆涂饰的楼房?”江回神情极不自然,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眼睛眨巴眨巴,带着不太确信的口气询问跟前这位危险分子。但他的身体依旧保持高度警惕,生怕她一个激动又跑过来扯自己的衣袖。 青漆涂饰的楼房?!什么玩意!王唧唧满腔希冀,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瞬间熄灭大半,白欢喜一场,连笑的心情都没了。江回居然连青楼都不认识,难不成是他年岁太小了,还没接触过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王唧唧摆摆手,不怎么耐烦地说道:“笨呐!我说的青楼指的是你们男的平日喝花酒那种地方,不是什么青漆涂饰的楼房。” 说着又走回方才的地方,有些泄气地坐下,双手托着腮,开始考虑,她是现在就去找陈二或者陈三问,抑或是等到吃过晚饭后再问,反正江回是指望不上了。 “喝c喝喝花酒的地方?!八唧姐你!你说的可是\'红袖添香\'?你问那种地方作甚?!” 江回脸腾地一下子就变红了,像煮熟的虾一般。说话也变得不怎么利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非常微妙。 京城不止“红袖添香”一家青楼,可“红袖添香”确实这众多青楼里面最火的,说别的旁人未必认得,提起“红袖添香”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回这个乖宝宝跟旁人打交道都是正经来往,并不知道青楼所指,但是说到男人吃花酒的地方,他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今日忽然被一个异性当面提起这种地方,他心中既觉是羞愧难当,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不用继续面对王唧唧。 原来叫“红袖添香”呀,名字起得倒是挺文雅的!在得知想要的答案后,王唧唧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眼波一转,望向江回,正欲开口对他说点什么,却发现了他似乎有些过激的反应不由暗自忖度,就他眼下这个样子,还想要让他帮忙带路,会不会比她变回王八的可能性还要小一些呢? 果真是,连德性都跟玄六一个样啊!王唧唧很惆怅,看来明儿只能靠自个去问路了。 她这个小小的谋划在江府悄悄地进行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江望离对整件事已经洞若观火了。 江回这个忠实小跟班自然不用说,王唧唧忽然如此反常,他在第一时间就找到江望离,红着脸,将整件事的经过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江望离。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无意泄露了她需要男式衣裳的吴婶。 午饭过后,吴婶朝江回要了套半新不旧的衣裳,却碰巧在拿衣裳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江望离。看到吴婶手里拿着男式衣裳,江望离大为不解,好奇随口问了吴婶一句。 只这随口一句话,便把吴婶的话匣拉开,滔滔不绝地说起王唧唧的事,从神神秘秘要一件适合她穿的男式衣裳,到她今日心情很好走路还哼曲,事无巨细,就像是一个当娘亲的忽然被旁人问起她闺女,恨不得将自己闺女所有的优点都倾吐给对方。 江望离耐性也够好的,大半个时辰里,竟然都站在吴婶身旁听她讲话,还时不时附和她几句,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直到王唧唧的事情差不多被吴婶说光了,她猛地醒起自己还要把衣服送到王唧唧房里,停止了这场对话,他才笑笑,施施然离开。 “嗯?休息日不回家,竟然想要女扮男装去红袖添香么?”江望离低声喃喃自语,背着手站走在通往书房的甬路上,远远望去刚好能看到王唧唧。此时王唧唧本人就坐在正对门的罗汉床那,低垂着头,他连猜都不用猜便知晓,她又在打瞌睡了。 真是个笨东西,光知道换男式衣裳,别的乔装什么都不会,红袖添香这地方,岂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就凭她自己,怕是连红袖添香的大门都进不去。江望离摇头轻笑。只不过,他并没有因为预见到她的谋划会失败,便升出要帮她的念头。这种事,爱折腾便由她自己折腾去,反正跟他也不相干。 这会的少年,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主动或是被动地,对那个自己眼中的笨东西投入不少的关注。 这会的他,仅仅是觉得,这个笨东西相较于旁人,要生动有趣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壹肆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唧唧 咳!这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实际情况却是这样的,逛青楼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的王唧唧,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大觉,一夜无梦。翌日醒来的时候,窗外正淅沥沥地下着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天阴沉沉的没有日头,分辨不出时辰。她颓唐地坐起来,发愁地看着窗外的景致,罗衾从她身上滑落,细碎的发丝搭在她的脸上。然而这一切她都无心留意,她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自己红袖添香之旅,约莫要往后推延了。 做王八的时候,王唧唧最喜欢夏天的雨,来势够凶猛,整好可以给她冲刷附在龟壳上的苔藓;可现下,似乎并不是那么喜欢了。这破老天,什么时候下雨不好,非要挑今天这个她要去青楼的日子,专门跟她过意不去。 这边她刚不爽地啐了一口老天爷,那边窗外便看到一道闪电劈从天际劈过,而后传来一阵犹如群马奔腾般轰隆隆的雷声,吓得王唧唧以为自己就要被雷劈死了,赶忙将罗衾拉过盖住自己的脑袋,嘴里连连道歉。并非她先前没遇到过电闪雷鸣,只是这会她刚啐完老天,心里虚得很。好在这声响雷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过了好一会,她觉得老天应该已经消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探出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偷瞄窗外的情形。肚子在咕噜噜地叫着,是的,王唧唧每日所谓的自然醒,都是饿醒的。她看看搁在梳妆台一旁的油纸伞,那是吴婶前两日拿给她的,说入夏了雨水会比较多,房中备把伞能防不时之需,果不其然,这伞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吴婶待她,可谓是无微不至啊! 认命地叹了口气,不管今日红袖添香她还能不能去成,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才是首要的事情。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裳,梳洗完毕,王唧唧拿起油纸伞,预备开始她新一天的江府日常迷路之行。只是她刚打开房门,便看到回廊下陈三的身影,背对着她面朝院落,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屋檐的水滴,心中不禁一阵欢喜,这下又逮到个人给她带路了。 陈三听到“咯吱”一下的开门声,转过身对上满脸无精打采的王唧唧,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像是瞬间得到了解放,“我的好八妹哟,你可算是起了。”他今天是估摸着往日王唧唧醒来的时间过来的,结果在她门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听到动静,也没个人跟他唠嗑,又无事可做,他无聊得都要发霉了。 好不容易,才盼到她起床,陈三差点要去给她烧柱高香,以表内心的感谢之情。 “咦?陈三哥你是专程在这等我的吗?” 看到陈三的时候,她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她只是恰巧碰见他的,没想到他在这出现竟然是为了等自己。王唧唧不懂了,有什么事,居然需要陈三特意跑这么一趟。听他说那话,再看他衣衫上微微带着的湿意,应该等了自己挺长时间的吧? 江府的人,除了江望离,她哪个都挺喜欢的。想到他等了自己这么久,王唧唧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又弱弱地补了句:“陈三哥,我我并非故意要起那么迟的,只是真的醒不来” 陈三为人素来爽朗,听她这么说,大手一摆,“嗨!才多大个事,八妹你无需介怀。我是受吴婶所托,接你去饭厅吃早”他刚想说早饭,想想这个点约莫午饭也差不多做好了,便又改口道:“吃午饭的。吃完我便直接送你到大门那,免得你在府里东窜西走,浪费大半天的时间,黄昏都出不去。” 陈三只说了一半的实话,还有一半,却是不好意思告诉她。 王唧唧在江府迷路这个事,可以列入江府五大未解之谜的前三名。谁都解释不清,如此袖珍一个府邸,她住了将近一个月,来来回回那么几步路,她竟然还能每日不带重样地迷路 昨夜吴婶特意去拜托陈三帮忙暗中照看王唧唧,因为她知道王唧唧今日要出门,生怕她出去就寻不到回来的路了。虽说外头随便寻个人问路便能知道江府怎么走,但吴婶还是不放心,像王唧唧这么迷糊的娃,万一遇到恶人怎么办,觉得还是有必要让陈三照看下的;可她又担心王唧唧对此会有别的想法,故而只让他暗地里跟着,却并不告知。 只是谁也没料到今日会忽然下起雨,也猜不出王唧唧出门的计划是否有变,一切只能先按照昨夜约好的进行,便是她临时决定不出门了,对陈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唧唧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整颗心就像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包裹住,快要将它化掉了。虽然吴婶年岁只有她年岁的零头,但实际上,却是吴婶像个长辈一样照顾着她。自她进府以来,吴婶便一直待她很好,对她嘘寒问暖事事关心,就连这么小的事情也替她安排周全,这种关爱是她之前不曾体会过的。 它们王八,素来讲究清心寡欲,感情淡漠,对待年纪小些的同类也端着架子不放,这也是她不爱跟别的王八打交道的原因。夙愿池很大,它的暗流能通往好些口子,永福寺边上那汪池水只是其中一个口子,它们都不爱跟人打交道,所以不在夙愿池出现;她不爱跟它们打交道,所以只呆在夙愿池。 玄六来的时候年岁还很小,什么都不会,她心生恻隐便开始带着它过日子,教他捕鱼吃食。它虽然算得上是她一手带大的,但在性格方面与她又不尽相同,她从不离开夙愿池去别地串门,玄六却很爱到处串门,还会在别处串门后给她带回各种新鲜不同的食物。 这是第二回,她对人类这个物种产生了感情。 来到饭厅,果然大伙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唯独江望离的位置是空缺的,都等着吴婶将最后一道菜做好,就能开动了。 王唧唧一个嘴欠,向江回问了句老爷怎么还不到,江回像被什么踩到尾巴一样,嘴巴一瘪,扭过头去,竟是没搭理她。 看到江回这般反应,她倒是真的开始好奇江望离去哪了,先看看陈大姐,再看看陈二。 陈大姐这会正掩着嘴不住地咯咯直笑,压根没法开口跟她解释缘由;陈二也笑眯了眼,声音里也带着笑意,却是比陈大姐好上许多,“老爷今个又丢下江回这个小跟班,自己一个人出门办事去了。喏,他这不在生闷气么~”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江望离已经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了,江回这孩子到底有多粘他,由此可见一斑。 对上江回总让她想起玄六,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它身边,它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从夙愿池挪到别处去了。这么一想,王唧唧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挑个时间回夙愿池,看看玄六现在到底怎样了,她与它之间几百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哪里是变成人就能轻易抹去的呢。 初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午饭还没吃完,雨便停了。天上厚厚的阴云已然散去,露出日头照下阳光,地面上一滩滩的积水投射着各种景致,绿树茵草衬着蓝天白云,偶有鸿雁照影,一阵风掠过,激起粼粼波光,便是鸟儿,也叫得更欢脱了。 如此看来,这场雨似乎并没有阻碍到她的行程。 王唧唧抬头望了眼外头的天气,似乎并不需要带伞,便跟着陈三向大门徐徐走去,将油纸伞留在了饭厅,琢磨着回头再将它带回房间。 说起来,这算得上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出门,虽然前面也有几次出门的经历,但那都是边上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跟这次不一样。刚出门的时候,王唧唧既兴奋又有些畏手畏脚,到了后面在集市上看到太多的新鲜玩意,一下就收不住本性,全都暴露出来了。可集市新鲜玩意再多,也没能让她忘记今天出门的目的——去红袖添香! 陈三一开始还偷偷跟在她后头看着她,到了后面,直接就光明正大走在她后头了,压根就不需要担心会被她发现她每走一会便停下来问人,由于两人间还隔了一段距离,街市上各种嘈杂声此起彼伏,陈三没能听清她到底问旁人些什么事,只是她目的似乎很明确,沿着路走,一直都没想过要回头换个方向逛。 在一连遇到十几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后,王唧唧终于忍不住,学着吴婶买菜的模样,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小贩,只拿了一串糖葫芦。 “客官,您有没有铜板,这钱太大了我找不开啊!” 卖糖葫芦的小贩苦着脸,生意来了他固然开心,可他做生意这么些年头,就没遇到过这么怪的客官,拿着碎银买糖葫芦,让他上哪找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壹伍 “啊?铜板么”那是什么玩意?她被卖糖葫芦的小贩问得有点懵住了,往日里吴婶买东西时候似乎都用方才她给那个碎银吧 噢似乎还有个黄澄澄的圆圆扁扁中间有孔的东西? 王唧唧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摸摸右手的衣袖,掏出一吊钱递给他,开口问道:“是这个吗?” “对对对~”小贩连连应道,眉开眼笑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一吊钱,只取出其中一块铜板,再将碎银和剩余的铜钱都还给她。 碎银是昨日吴婶给的,说是月钱;至于这串东西,则是方才出门的时候,陈三给她的,说什么出门会用到。想不到啊,碎银看起来那么小一丢丢,小贩还说找不开,比沉甸甸的那一串铜板值钱多了,还方便携带,真好! 王唧唧喜滋滋地想着碎银诸多好处,张嘴咬了一口糖葫芦,啧啧嘴,外边甜腻腻内里却酸酸的,竟然有些意外的好吃,当下心情更是愉悦。 趁着把钱放回衣袖的空档时间,她顺带向小贩打听一下红袖添香的具体位置。沿路走来,她问了不少人,已经弄清楚红袖添香的大概位置就这在附近,可究竟在这附近的哪里,她却是不清楚的。 “噫!你一个姑娘家问红袖添香作甚,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哟。”小贩看她怪讨人喜欢的,怕她被人骗,忍不住出言提醒。提醒归提醒,他还是老老实实指了指街道斜对门一家很大的店面,“喏,那就是了!” 王唧唧顺势望去,只见小贩指的地方在恰好在两条大街的交叉处,那幢建筑雕梁绣柱,画栋飞甍,金碧耀目。这两条街道的建筑都有各自的特色的,只是它边上的建筑跟它这么一对比,竟也有了几分黯然失色,活生生矮了一截。 红袖添香的地理位置极好,它所处的交叉口,一条是京中夜间较为热闹的长街市,另一条则是京中过往的主要干道,便是不打算逛街市的人,因为要从主要干道通过,也得路过它的门面。 真是个好地方,王唧唧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一颗心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奔进去,正欲跨步走去,却被那小贩喊住了脚,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上边只有四只红山楂果,方才王唧唧买的那串,早被她三两口吃完了,小贩说看她这么大个人还喜欢吃糖葫芦,便多送了一串给她吃。这会已经入夏,天气渐渐热起来,冰糖葫芦不好储存,过几日天再热点糖葫芦在阳光下一会便化了,与其放坏掉,还不如半卖半送人还不糟蹋食物。 就这样,王唧唧一手拿着糖葫芦,一边朝着红袖添香的大门走去。午时已过,红袖添香开门才不久,进出的人并不多,不若夜间门庭若市。她刚走到门口那,人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壮汉拦住,壮汉满脸横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看架势,是不想让她进去咯?凭什么呀!她很不服气,心念念的青楼就在自己眼前了,居然不能进去,谁愿意接受这么怄气的事情?! 王唧唧仰起头,对着壮汉反盯回去,一字一顿地说道:“你c让c开,我c要c进c去!” 壮汉由上到下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双手抱臂站在门前脚都不挪一下,那个态度,很是轻蔑,完全不将跟前这只小弱鸡对他的挑衅放在眼里。似乎认定王唧唧的武力值远在他之下,又像是因为她那身小厮装扮的服饰,他完全不怕得罪。 衣料再好又如何,还不别人养的一条狗。红袖添香这种地方,来的哪位不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虾米也胆敢前来凑热。常年接触达官贵人,使得壮汉早就忘了,自己跟别人的身份,并没有不同,只是下意识里瞧不起对方。 王唧唧看他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位置连变都不变,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做人以来,就没被别人这么对待过!她插着腰琢磨了好一会,越想越恼火,这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面对一个比她高很多装很多的大男人,竟然萌发了个硬闯过去的念头。说时迟那时快,她蹭一下顶着脑袋就往前撞,企图从壮汉身旁跑过,只要能绕过他,一切都好办了。 结果绕得太偏,不仅绕过了壮汉,还绕过了大门,脑袋直直地撞到了门框上。“咚”的一声,王唧唧登时就觉得双眼直冒金星,围在她脑门一圈转啊转,整个人也跟着晕乎乎的,压根不知道壮汉什么时候走近了她,被他像拎小鸡一般拎起来,往大街那随手就是一扔。 她只知道自己在晕乎乎中似乎又撞到个东西,恢复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背靠在别人怀里。 听闻万卷楼又得了几本孤本,叶双溪初初得知这个消息,便决定去万卷楼碰个运气,试下能否淘到个宝。万卷楼距离叶府并不远,也就三里路程,他连马车都不备,只带了两个小厮,三人慢悠悠地出门,朝万卷楼走去。不想他刚走到红袖添香门口,便横空飞来一人,好在他接得及时,那人并没有摔到地上。 这会那人的两只手肘正被叶双溪用双手托着,那人的后背也靠在他胸前,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淡淡的清香,这温软的触感,使得他不由一愣。直到两位小厮急忙忙从他身后赶来询问,他才回过神来,扶正怀中的人,好让对方站稳。 对上小厮焦急的眼神,他朝小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并出声问关心飞来那人:“公子可有什么大碍?” “啊?!啊!没事没事,谢谢你!”对方的装扮是男子装扮,可声音怎么听都有些像姑娘家,莫不是年岁尚小?待对方转身看他,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王唧唧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看怎么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叶双溪看着眼前这个人,也有似曾相识之意,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觉得对方的声音怎么听都像姑娘家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女子。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呀?” 王唧唧挺困惑的,她变成人以后,就接触过大娘和江府里面那几位,可是对着眼前这位,那莫名其妙的好像在哪见过的感觉,到底是从哪冒出的啊! “在下亦有此同感,正想开口询问。”叶双溪莞尔一笑,笑容暖暖的还带着善意,看得她很是享受。江望离在她跟前虽然笑得也不少,只是不管他哪种笑在她看来,都只想一拳打上去,哼!最关键的是,他压根就笑不出这个样! 那边壮汉方才看自己将王唧唧砸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身上,怕是会惹到什么事,早就跑回去通报了。这下却引来一位红袖添香的龟公,打断两人的交谈。 龟公看叶双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料想对方背景不一般,以为王唧唧是他的丫鬟,掂量自己这边也并非一点理都不占,若真要硬碰硬,也未必不行。龟公客客气气朝叶双溪行了个礼,先是赔礼道歉说方才差点砸到他是壮汉的无心之失,再半是威胁半是退让地指责此事全是王唧唧的过错。 “方才差点伤到公子,是阿奴不对,小的在这向您道个歉。可公子您虽家境不凡,但我红袖添香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饼,您的丫鬟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闯入红袖添香,这本就不合规矩。若是不小心冲撞到店里哪位贵客,这事是您担着还是我红袖添香自认倒霉呢?好在您没伤到,这丫头也没真得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物,不若此事就此作罢,您看如何?” 王唧唧闻言心中一惊。等等!莫不是自己没换男式衣裳?! 这么一想,她赶紧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不对啊,穿的是男式衣裳没搞错呀,出府前她特意让陈三带她回房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才出来的。可这人说自己是丫鬟而且,先前那个小贩似乎也说她一个姑娘家的。无怪乎那个壮汉拦着不让她进去,可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到底在哪一步出了纰漏? 王唧唧很郁闷,出师不利,自己首次女扮男装竟然是以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叶双溪却是抿着唇,并不搭腔,甚至连看都不愿看那龟公一眼。他平生最不喜这种仗着势力便欺压人的人,他虽不曾去过红袖添香,但也知道这些人是怎样一副嘴脸。 他不搭腔,不代表他底下的小厮也不搭腔。 “你们红袖添香仗势欺人在前,冲撞我家公子在后,如今不仅不反思自身行为,反而出言威胁,当真是无法无天!”小厮义愤填膺,声音铿锵有力,没有自报家门去压他,反而句句直戳事件要点,说得对方无言以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壹陆 叶双溪这两位小厮,都是自小就跟在他的身边,故而他们的性子也被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行事作风都与他颇为相像。 那龟公被小厮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看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越来越多,都围在他红袖添香的门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挡着路影响生意呢不是。若被掌柜的知道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头他麻烦就大了,还不如赶紧将事情处理掉。 龟公衡量了一下利弊,咬咬牙,还是决定向对方服个软,改口问道:“那公子您意欲何为?”能屈能伸,这是他们作为龟公的首要守则,这点脸面都拉不下,趁早转行得了。 叶双溪看了眼站在身旁的王唧唧,淡淡地开口:“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如果今日不是碰巧撞到他,也许她已经摔倒在地,会伤成怎么样都不好说;就那个冲劲,也许她要卧床养伤一个多月也未可知。 “好,小的这就让阿奴道歉,也希望公子您能做到这事就此了结。”龟公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叶双溪提的要求,横竖也不需要他道歉,于他而言也没损失什么。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眼叶双溪,这个公子从未来过红袖添香,身边的小厮言行尚且如此,但愿不是他猜的那位公子才好。 说到做到,没一会,方才将王唧唧扔出去那位壮汉便出现了。他早已没了先前拦她时候的气势,对着她点头哈腰,一个劲地道歉,倒是王唧唧看到他变成这样,整个人颇不自在,竟然变脸变得比她还快,真让她自愧不如。 壮汉走后,两人先前被打断的对话,才得已继续。 “不知姑娘有什么非闯红袖添香不可的缘由,只是那种是非之地,却不是姑娘所能招惹的,姑娘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叶双溪斟酌了一番后,出于好意,还是选择告诉她,那种地方后背的势力,毕竟不是她一个普通人惹得起的;这次遇到他帮忙,下回就未必有那么走运了。 “惹?”王唧唧不明所以,一脸懵懂地看着他,这个词她今日已经是第二次旁人对她说起了。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这样子说她?嘁,她不过是想逛一下青楼,才多大个事,还能顶破天不成? “我只不过是好奇,想要去逛逛红袖添香没别的意思” 破天荒的,她居然开口向对方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许是刚才被扔的事还是吓到她了,或者是眼前这个人让她觉得可以信任,再或者,是谋划意外的失败让她暂时没了其他的心思。反正,这会的王唧唧低垂着头,说话声细如蚊蚋,就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人前显得格外地乖巧。 对方似乎想着什么事情正出神,一只手正欲提起来,忽地又放回去。 待他意识到自己在人前失礼时,脸上神情略为尴尬,不太自然地开口说道:“抱歉方才我走神了,没听清姑娘说的话,不知姑娘可否再说一遍?” 王唧唧无所谓地耸耸肩,并没有重说一次的打算,没听清就没听清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相比之下,反而另外一件事让她更在意。 “那个,我问你个事啊。我这装扮到底是哪不对了,为什么那人只看了我一眼,就说我是女的?”对于逛青楼这事,她是势在必行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反正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红袖添香,她总有能进去的一天。 叶双溪看了眼她并不平坦的胸部,有些为难,不知如何跟一位异性解释,男子不会拥有如此明显的女性特征。忽略喉结不说,乔装打扮的时候,好歹也该束一下胸吧?当真把旁人当瞎子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绕过她的问题不作回答,还反问了她一句,“姑娘这身装扮,只为能去一趟红袖添香?” 王唧唧用力地点点头,这问的不是废话么,穿着不大合身的衣裳一点都不舒服,若不是为了进红袖添香,她脑子就算是有坑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此时江望离正坐在红袖添香二楼临街的雅间里面,几乎目睹了整个事发过程,桌子对面那人在说些什么,他也心不在焉地答上几句。在他看来,看王唧唧的反应,要比桌子对那人说话,更有意思。 神龟寿终正寝的事,圣上明面上是相信这个说法的,至于请神龟到祭台参拜,也就不了了之。可私底下,圣上却派了三拨人马同时调查此事,他对面正坐着圣上的影子。影子跟暗卫不同,暗卫主要负责圣上的安全,而影子的性质跟他差不多,是替圣上办事。 而他与影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是光明正大出现在圣上身边,众人都知道他是替圣上办事的;而影子却在暗地里,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身份,可都不知道影子到底是谁,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到底是在朝中当官的,还是市井里擦身而过的路人甲。 根据前些日子影子查出来的线索,确定神龟是被人为毒死的,与王唧唧的说法相吻合。至于影子是如何查到神龟是被毒死的,是背地里开棺验尸得知,或是旁敲侧击从哪个目击人那得知,这就不好说了。毕竟活着的神龟是神龟,死去的神龟么,在圣上那里,却是不足皇位威严重要的。 今日影子去江府寻他,两人佯装到红袖添香寻欢作乐,实则商讨这事的后续。 任凭谁都猜不到,红袖添香是圣上的手笔。在明面上,它背后的主人是整个大历第二富有的商人,但其实他也只是圣上其中一个影子。圣上到底有多少影子,江望离也不清楚,能浮在他面前的,仅仅是冰山的一角。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指不准谁谁谁枕边那位耳鬓厮磨的贴心人,也只是圣上一个影子而已。 “十二公主这么做,可全然是为了你,你心中果真没有半点想法?” 影子今日找江望离,是转达圣上的意思,让他不用继续将神龟的事往下去了。不想他刚起了个头,对方就将罪魁祸首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索性他便卖个顺水人情,把事情说破。当今圣上心思九曲十八弯,生出个闺女虽然貌美如花做事却不带脑子,事件查来查去结果查到自家人头上,还无关朝政,只是场儿女私情的纠纷。 关于十二公主非江望离不嫁的事,旁人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影子可是一清二楚的。而此番神龟的“寿终正寝”,便是由这事所引发的。江望离虽然不愿意娶十二公主,可十二公主并没有死心,还生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脑回路。 圣上派江望离去了解关于神龟的事,十二公主竟借机派人毒死神龟,想着他会受到圣上的责罚,她再出面求情,这样一来二去指不定江望离会对她生出情绪来——这些话都是十二公主亲口承认的,罪魁祸首都这么说了,圣上还能怎么办?只能下令撤了调查此事的人马,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这家还是皇家。 “嗯”江望离表情淡淡的,模棱两可地应了他一句,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睛却一直盯着窗户外面。 两人在底下不知在聊些什么聊得很是欢脱,看到王唧唧一个高兴竟然将手中那串已经被她咬掉一颗山楂果的糖葫芦递给叶双溪,他嘴角忍不住轻微地抽了抽,这像什么话,嘴巴碰过的东西还给别的男子,岂不是间接那啥了? 更让他无言以对的是,那个素来知礼守礼的叶双溪,竟然只是动作稍微一滞,尔后便接过她手中那串糖葫芦 影子终于发觉今日江望离似乎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叶双溪。心中更是纳闷,不过是叶相的独子,有什么值得让他看这久的? “那不是叶相独子么,他可有什么问题?” 江望离收回视线,神色如常,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好一阵子不见,觉得叶公子风韵似乎更胜以往,心中难免有些艳羡。” “” 一时间,影子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按说京中生得俊的公子哥不少,可真称得上是天人之姿的也就那么几个,叶双溪算一个,江望离也算一个。又因着他们长相风格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正如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也就没人专门拿这两人作对比究竟谁生得更俊些。 在他看来,长相到了眼前这人的级别,举手投足之间哪哪都是风情,似乎压根没必要再将外貌之事放在心上 经过再三的斟酌,影子终于说出了一句他自认为没有任何差错的话。 “江公子大可不必去介怀,想那十二公主容颜倾国,却独独为你所着迷。从此事便可看出,相较于叶公子,你自然是更胜一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壹柒 原来是那日在永福寺外,被她错认为是害死她的那个无辜过路者,无怪乎她觉得瞧着这般眼熟。回想那日这少年被她无故一顿冤枉,心中多少会觉得有些委屈;今日又好心好意,在她要摔地上的时候扶了她一把,她怎么地也得作个表态才行。 王唧唧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内心在天人交战,还好先前她已经吃过一串,眼下没那么馋了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她神情决绝地将糖葫芦递到叶双溪跟前,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对上他的眼,非常认真地说道:“呐!我这人也是很讲道理的,那天是我不对,我认错了人冤枉了你。今天的事,我也要跟你说声谢谢!这串糖葫芦就当是赔礼和谢礼送给你了,你不用跟我客气,只管收下好了。” 心虽然在淌血,可她也是真的想要把糖葫芦分给他的,这两种矛盾的心情放在一起却并不冲突。 被人送上一串吃过的糖葫芦,这种新奇的体验对于叶相独子来说,约莫也是头一回。叶相位高权重,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去到哪都是人们巴结讨好的对象,什么奇珍异宝都是变着法子拿出来送的。莫说是被吃过的糖葫芦,就连完整的糖葫芦,也只是寻常老百姓家的小孩才会吃的零嘴,从来都不是他这身份地位会接触到的东西。 叶双溪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只不过短短那么一瞬,他的神情便恢复如初了。自小便被教育得良好的涵养时刻约束着他的言行,喜怒不能形于色,他是谦谦君子,必须温润如玉,嬉笑怒骂都要克制,不许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应该是我收过的礼物里面,最难以忘怀的一件。”在他身后的小厮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就已经接过王唧唧送的糖葫芦,没有任何犹豫,当下便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就是太甜了些。 这大抵算得上是他自小到大,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了,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快意。 面对他如此上道的表现,王唧唧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她的糖葫芦没有白费,这个年轻人,够爽快!接了她的赔礼和谢礼,两人就扯平了,不亏不欠。若是玩得来,没准以后还能做个朋友。 陈三站在卖花簪的摊位前假意挑花簪,实则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那个焦急啊,随时都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上前将王唧唧打晕掳回府中藏起来。 卖花簪的大妈也看了他很久了,终于忍无可忍出言赶人,用着略带嫌弃的口吻对他说:“这位公子,你手里拿着那个花簪都快被你折断了,你还要不要买?” 顿了顿,不等陈三回答,又继续补充道,“不买就赶紧走吧,你一个大男人,就是在这杵上个半天,人家小姑娘也不会因此就感动得以身相许的。”大妈一边轰人还一边摇头叹气,看向他的眼神也越发同情: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穿得倒是挺体面的,只是买个花簪还要纠结老半天,估计家里也是穷得揭不开锅罢,钱都花在买衣裳上了吧? “”关他什么事?!他不过是在担忧自家老爷的终身大事! 被大妈轰赶的陈三无奈只好换个摊位站着,继续盯梢不远处的两个人。 方才王唧唧被扔的时候,因着距离问题,陈三想要赶去救人动作也没那么快,好在叶相的独子出现得及时,她才没有受伤也正因为叶相这独子出现得太及时了,才这么一会功夫,他便吃上了王唧唧方才咬过的那串糖葫芦!再反观自家老爷跟王唧唧,怎么地朝夕相对也快满一个月了,却是连一丁点儿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若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老爷还没过门的媳妇就要跟着别人跑路了! 不行,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了!以后要么不让叶双溪有见到王唧唧的机会,要么就多给自家老爷制造些机会促进感情,或者两个法子同时进行,双管齐下最稳妥!陈三暗暗决定,今天回去就把这事告诉大伙,让他们出点主意,事态紧急c刻不容缓!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知是不是这个理儿,他这刚算计好该如何做,那边便发生了让他惊掉下巴的一幕。他竟然看到老爷从红袖添香门口出来,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花眼,这c今天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呀! 既然今日没法进红袖添香了,那便改日再来呗,反正集市也逛了,大好时光再不回去睡觉,怎么对得住自己。王唧唧正打算跟叶双溪道别,却眼尖地发现一个活生生的江望离从红袖添香走了出来!登时双眼发亮,越过叶双溪,挥起双臂使劲向他打招呼,“老爷,老爷!”一张小脸也因着太过兴奋而涨得通红。 她兴奋的原因无他,江望离既然能从里面出来,肯定也能带她进去。江望离这人虽然素来不怎么厚道,但是似乎也不曾拒绝过她提出的什么要求,若是她涎着脸皮让他带自己进去,指不定就不需要另寻别的机会了;便是不能,她也可以蹭他的马车一道回府,也不亏本。王唧唧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可惜,事情似乎并不是朝着她所盼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江望离仿佛没有听到她在喊他,都不曾扭过头去看她一眼,跟他边上那个陌生男子倒是有说有笑的,难不成是她声音不够响亮,或是他不知道喊的是他?顾不上叶双溪了,王唧唧跨步朝江望离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叶双溪跟她说了句什么,可她追人心切,并没能听清。 “江公子,叶公子身旁那位姑娘似乎是在喊你?”影子停下脚步,望向王唧唧,他听见那姑娘朝自己这边一连喊了好几声,可江望离都恍若未闻,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可小姑娘怪执着的,他有些于心不忍,便试探性开口问了句。 “是么?许是她认错人了吧。”江望离脸上挂着他在人前一贯持有的浅笑,声音轻飘飘地起,也轻飘飘地落,没有因为王唧唧的呼喊声或是影子的询问而驻足,继续走前往马车那处。 影子望着他的身影,看他的反应和说话的语气,可能真如他所说的并不认识那个小丫头吧,当下心中对此事便有了自己的猜测。摇摇头感叹一番,便也赶忙去追他的步伐。叶双溪边上这个相貌普通的小姑娘,大概也是众多思慕江望离的女子中的一员,一心只想着用什么法子去引起他的注意。唉,放着身旁好好的叶相独子不要,非要舍近求远;江望离啊,可是个连十二公主都残忍拒绝了的人,她又何必呢? 王唧唧边追边喊,终于在江望离登上马车之前拦住了他,还想顺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料却被他巧妙地躲过了。“老爷!我喊了你大半天,干嘛都不理人呐?!”因着走得太急,她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这会正叉着腰重重地呼吸。 江望离挑眉,笑得疏离而又不失礼,满脸都是‘对不起,我跟你不熟’的表情,“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府上并没有姑娘这样的丫鬟。” 说罢,便绕过她径直登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走入车厢,放下车门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作任何停顿。 “诶?”听他这么说,王唧唧一下子就懵了,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今日出门撞坏了脑子? “江望离你是不是傻了,我是王唧唧啊。” 可回应她的,只有车厢内的沉默,和越来越多的吃瓜围观群众。 从她身边路过时,影子朝她礼节性点了点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话,继而登上马车命车夫驾车,绝尘而去。 “小丫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将心思系在注定不属于你的人身上。” 本以为能看到好戏的吃瓜众人看到这么一个俗套的结尾,顿时便兴致索然,一哄而散。思慕江望离的姑娘不在少数,偶尔遇到胆大的,当街拦人c投怀送抱这些桥段也不算少见。大伙看热闹么,无非就想看个新奇,既然没有新奇点,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义,没一会,便只剩下满头雾水的王唧唧自己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昨儿还挺正常的江望离今儿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不过他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她以后就不是江府的丫鬟,可以不用给他干活了?!王唧唧觉得自己似乎在忽然间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她自由了!换句话说,她被江望离赶出江府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这会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她才刚刚适应江府的生活又要挪窝,还不知道大娘家在哪,这一时半会的,找个什么地方待下呢,真是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乱入番 吴婶本名吴霜降,因着她阿爹儿时上过两年学堂识得几个字,给自家孩子取名倒比同村的“二丫”“旺财”一类要好听些。只是这好听也有个限度,仅限于二十四节气,家中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吴大寒,二哥叫吴小寒。待她出生,她爹瞧着是女娃娃,特意从中选了个秀气点的当名字。 若没有那个意外,吴霜降本该在村里安安分分长大,成为一个平凡的姑娘,到了婚嫁的年岁,便嫁给某位与她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只是时也命也,那些在冥冥之中已经被安置的命运,总会适时地蹦出来,赠予人们惊喜或是惊吓。 五岁这种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恰好能记得一些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事,却又没到那种能把日常细碎都记住的时候。吴霜降五岁这年,大历迎来了几十年一遇的大旱,西北那片土地严重缺水,大地龟裂,莫说庄稼,便是野草也少长。粮食短少,水源稀缺,导致西北无数人饿死的饿死,背井离乡的背井离乡,吴霜降一家子亦随着流民大军往东南方迁徙。 这一迁徙,她便与家人走散了。 如吴霜降这般,在迁徙路上与家人走失的事情,每日都在路上发生。而流民大军中多是自顾不暇的百姓,谁都没心思在这种泥菩萨过江的时候,额外再去照拂一个非亲非故的累赘;便是有心人,在看过那么多以后,也变成了无力。反正,在她晕厥之前,目所能及的,皆是流民麻木不仁的眼神。 再次醒来,她已然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唯一能确定的,是边上神情冷漠的中年男子,身下颠簸的车厢以及车轱辘一圈一圈碰撞地面发出的声音。 “若非看你根骨姣好,是练武的好苗子,我是断然不会将你救起的。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父,你若不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我亦没有收留你的义务。”男子说话的声音如他神情一般淡漠,没有丝毫情感,不若爹娘,会担心她饿没饿,有没有摔疼。只是相较那些饿死荒野的孩童,她能得到这般下场,已算得上是无比的幸运。 晕厥之前,吴霜降已有好几日不曾进食,就眼下来说,身子依旧没有力气,只见她吃力地撑起上半身,而中年男子在一旁不为所动。 “霜降明白了。”垂下眼帘,这一阵的遭遇使幼小的她内心迅速成长。中年男子的话已经让她知道,她之所以没有落得别的孩童那般下场,全然是因为自己的根骨好是学武的好苗子,若非如此,此时她的下场与那些孩童一般无二。故而,男子不需要她的感谢,存活与否,最后还是归于自己,是否有那个价值。 那一刻,幼小的她心中便开始坚信,在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若真有,那大抵是当事者自己不知情,误以为是的无缘无故。 自此,吴霜降人生的轨迹,全然偏航。本该是大历西北某个村落中的平凡农家女,摇身一变,挤身进入了刀光剑影这个无形的江湖中。 约莫是因为她师父虽然性子淡漠看似狠心,但多年来待她委实没有半分苛刻,以至于跟在师父身旁长到了十八岁的吴霜降,依旧没有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而十八岁以后,她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跟在师父身边,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面对师父的溘然长逝,她甚至有那么一瞬的愕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师父年岁并不大,身体亦健朗又无仇敌,只一夜之间,活生生的人便僵硬地躺在床上再也没了气息。师父座下只她一个弟子,这些年两人兜兜转转,也算得上相依为命,可直到他死去她都不知晓他的名讳,他墓前的碑上只字未刻,一片空白。 爹娘兄长的模样早已在她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师父倒是陪了她十三年,但也撇下她撒手人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吴霜降只觉得天地之大,似乎自己去哪都无所谓了。 她为师父穿的是斩衰凶服,却在头七给他下完葬后,便将凶服除下,连同烧黍稷梗时,一并将它也烧掉,而后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历。在外游历的吴霜降,携着一颗与世人疏离的心,偶尔顺手为之地路见不平锄强扶弱。 而救下周灈,对她来说,更是一件顺带得不能再顺带的事情,不想却被对方给死死缠上了。周灈这人,功夫不行轻功倒是了得,吴霜降虽然功夫不差,可轻功却在他之下,如此一来一回,竟是没能甩掉他。 “姑娘姑娘,这位姑娘!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在下唯有以身相许,请随我回家中见父母罢!”大抵厚颜无耻能说出这种话的都可归类为登徒子,可周灈神情真真切切,倒瞧不出半分调侃。 吴霜降轻蔑一笑,有些不屑:“眼下我后悔了,只恨不能剁了这只替你砍捆绳的手!” 彼时她年芳十九,风华正茂。 往后的两年间,吴霜降去到哪,周灈便跟到哪,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性子却如此执拗。人心终归是肉长的,她自五岁后便鲜有体味被人捧心尖的感觉,多多少少还是被这执拗的温暖给圈住,渐渐沉沦不再挣脱。 “我自幼与双亲走失,家师亦已仙去,只我孑然一身,唯一依倚,便是这身本事。”头上的红盖头被掀起,吴霜降抬头望着眼前人,说话冷冷清清,像极了她当初醒来乍见到师父时,师父说话的语调。 “此后,我便是你的依倚。”周灈眼里款款深情,信誓旦旦。 然后,吴霜降为他洗手做羹汤,一心一意做个好娘子,两人倒也和和美美过了好些年。可再后来呢? 似乎是因为无所出,还是曾经有过,但是小产了导致再也无法怀孕?周灈他爹躺在病床上,撑着最后一口气逼着他跪下,答应再娶一房?吴霜降摇摇头,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年纪大了,那些不大愉快的过往都记不大清楚了。 这个年头,那家大点的门户,没个几个女人。这事当真没有办法,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她那性子,最终还是迫使自己选择了休夫。周灈,终究没能成为她的依倚。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身旁的王唧唧名如其人,在耳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将吴霜降遥遥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个衣服要怎么穿,那个发髻要怎么扎,她跟小孩子一般,什么都不会,都要重新学一遍。 吴霜降看着王唧唧,想着如果自己有孩子,大抵也到她这个岁数了吧?姑且,让自己体验一把当娘的感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壹捌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不可自拔的王唧唧,压根没有留意到叶双溪是在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更没有发现他那在半空顿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落到她肩膀上的手。 “王姑娘”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八妹!” 陈三这一下真要被江望离给气得呕血了,可即便是被气得不轻,对上王唧唧,他还得强忍着气在面上堆起笑容,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 老爷是脑子出问题了吗,抽的哪门子疯?!明明已经看到王唧唧和叶相独子处得那么融洽,他不仅没有把她带走,竟然还直接将人丢下来自己离开,简直不可理喻! “咦?陈三哥,你怎么会在这?也是出来玩的么?” 看到忽然冒出来的陈三,她直戳戳地跟对方提出自己的疑问,早知道他也要出门的话,还不如刚开始的时候就让他给自己带带路,能省不少事呢。 “啊c那个,老爷让我接你回去。” 他喊王唧唧的时候,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若是自己再不出来做点什么,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现在被她问起,情急之下,连这种低劣的谎都扯出来了。江望离才离开,他又没跟在江望离身边,怎么看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这种便是糊弄小孩子也糊弄不过去的瞎话,王唧唧居然深信不疑,还面露惊异之色,喃喃道:“这么快” 她惊异的是,想不到江望离会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她回去收拾东西赶紧走人,连让她拖个一两天的时间都不给。可陈三从她话中理解到的意思却是,她没想到老爷前脚刚走后脚就后悔自己的行为,这么快便派了他来接她。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回去吧,回到家整好赶上吃晚饭~”虽然扯谎骗了王唧唧,可只要能达成目的,陈三才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顺着她的话便接下去,天大的事也要先把人拐回家,再想办法解决。 “叶公子,天色近晚,我等便先行告辞了!”还没等她同意,他便急急地转向叶双溪拱手作别,完全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生怕中间会横生什么枝节。好在王唧唧没有表露异议,叶双溪也没有留人,一切都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 能多蹭一顿饭是一顿饭,王唧唧的想法很简单,就算不能拖个一两天再挪窝,那她也不会蠢到连最后一顿晚饭的机会都错过,大不了吃过饭后再扛东西,先去夙愿池那跟玄六呆一晚。不过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能收拾的,就是把这套不合身的男式衣裳换下还给吴婶,再拿上她平日穿的那几件衣裳,拍拍屁股就能走了。 回到江府的时候,果然已经准备开饭了,看到王唧唧还是跟着陈三一起走进饭厅,两姐弟有些讶异,不是说只在暗中照看的么?陈三的脸色并不是怎么好,迎上兄长和长姐的目光,“你们出来下,我有事要说。” 于是当晚,跟王唧唧一起吃饭的只有吴婶一人;虽然只有她们两人吃饭,却也不冷清,吴婶总能找到不同的话题跟她说个不停。 江望离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至于江回,陈大姐出去那会顺带把他也拽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四个人去了哪里,直至她吃完饭,都没看到他们的身影。这让她心底多少有些惆怅,她还挺喜欢他们四个人的,结果自己离开江府前最后一顿饭,也没能跟他们在一起好好吃。 走在路上,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所幸大街上c小摊旁都挂了明晃晃的照明物,出门的人也不算少,景致较于白天又有所不同,王唧唧边问路边逛夜市,心情倒也舒畅。 只是夙愿池在城北较北的地方,后背还靠着山,大晚上出门的人家大多都是逛夜市的,没什么人会在夜里去夙愿池,故而越往夙愿池方向走人越少,照明的东西也就越少。上一个遇到的给她指路的人告诉她,只要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再走小半个个时辰便能看到永福寺了,可她对于小半个时辰没有任何概念,并不知道自己还要再走多久,只能这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除却虫鸣蛙叫,和偶尔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鸱鸮延得老长的“咕”的一声,只剩下她走路摩擦地面发出沙沙沙的响声,没有半点别的人声。方才她还能看到两旁零散的农户家中透出的暖光,眼下举目望去,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月光照着大地,心中莫名一阵发怵。 难道是因为她做人的时间长了,习惯了人的感受?昔日还在做王八那会,她是最享受这种月夜的,夜晚的夙愿池没有白日那些嘈杂的人声,显得格外的静谧。这么一想,王唧唧觉得似乎就连自己的情绪,都比以前丰富了不少,她以前多清心寡欲一只王八啊。做人不过才月余时间,经历的事好像比当王八一百年经历还要多。 一会思及往事,一下想到现状,王唧唧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就闻到空气里漂浮的淡淡的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曾经被她在无数个日夜里对着玄六吐槽过,可现在闻到却只剩下久违的亲切感跟归属感——永福寺香火的味道。闻到这个味道,意味着这里离夙愿池没有太远了,王唧唧顿时便精神一振,她就要到家了! 月光下的夙愿池微波粼粼,银光细细地散落在上面,这个场景一如从前任何一个晴朗的夜晚,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夙愿池边上,大刺刺地趴着只王八,耷拉着脑袋,四肢伸展得很开,显然已经睡死了。在那么大面积的夙愿池四周,王唧唧一眼就看到了它,眯了眯眼,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涌上心头。 虽然她希望自己回来能看到玄六,但是同时也兼并有希望它不在夙愿池的心情。她变成人后,夙愿池便只剩玄六一只王八了,这里没有别的伴。玄六那么爱热闹,她并不想它孤零零地守在夙愿池,若它挪到别处去,找个说话的伴也是好的。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王唧唧慢慢朝它走去,口中低声唤着:“玄六。”因着四周安静没什么嘈杂的声音,她虽然已经把音量压低了,但那声“玄六”在静谧的夜里,还是显得特别清晰。 玄六在好几声的呼唤后,终于动了动脑袋,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茫茫然环顾着四周,环顾到王唧唧身上时还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大晚上的,难不成又做梦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记住了她变成人后的模样,或是不确信玄五会在消失那么久后的大晚上出现。说完又自顾自地摇摇脑袋,玄五就算出现在梦里,也是以王八而不是以人的模样出现。 王唧唧眉头一皱,蹲下身子,没有丝毫犹豫便朝着它的尾巴呼了一巴掌,“疼不疼?!会觉得疼便不是在做梦!” 好吧不管她是怎样的心情,只要对上玄六,最后都会变成这德行。 不管月色多好,若是一人一龟在对话,那场面多少会增添几分诡异。好在这世间除了王唧唧,没人听得懂王八说的话,所以这一人一龟的对话的场景若是落到旁人眼中,顶多也就成了王唧唧对着王八的自说自话。 这次见面跟上次见面的情形不一样,没人看也没人催,时间便足够充裕,让王唧唧和玄六互相跟对方说起自己的近况。不过与其说是互相说起跟对方分开后各自的情况,还不如说是绝大部分都是她在跟玄六提起自己变成人后经历的事情,唬得它是一愣一愣的,直呼做人真是太难了,要给王唧唧下去捞宝贝换钱过日子。 在说风就是雨这点上,玄六倒是像足了王唧唧,说要给她捞宝贝,立马就掉头往池底窜。没过一会,便看到它嘴里衔了个东西游上来,好在这次并不是什么鲶鱼。 “玄五,你看看这个东西成不?”玄六邀功似得,一直将那个东西衔到她脚边才松口,歪着脑袋盯着她,一脸的企盼。 王唧唧把东西捡起来细细端详,这个有点剔透又像是石头的东西,上面还刻有她看不懂的纹理,她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想来能被人扔进夙愿池的,再怎么地也是值点钱的东西,她倒不担心换不了钱。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你看得如此入神?”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惊得王唧唧差点将手中的东西给扔掉。可她没有,在她听到声音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马上对着玄六比较坚硬的地方踹了一脚,确保在它不会被自己踢伤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回夙愿池中。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江望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壹玖 她很清楚地记得,江望离曾经指着府里那汪小池子问她,在那池里养几只龟如何。是的,他想在那个池子养王八,所以,玄六绝对不能让他抓到,免得沦落到住那种小地方,苦不堪言。江望离突如其来的声音虽然把她给吓到了,但她潜意识的身体动作却已经先她脑子一步把玄六踢回池里,避免他有对玄六下手的机会。 “哈?!我捡了个东西”王唧唧期期艾艾地回答,玄六衔上来那个东西,被她抓在手里,无意识反复地往衣衫上蹭,江望离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可待她反应过来,才想起这根本就不是重点,“不对!为你c你你怎么会在这?!” 大晚上的,若说是永福寺那方丈大师出现,她也不会觉得稀奇,毕竟永福寺跟夙愿池挨得近,那家伙打小就爱晚上往这里蹭。可方丈大师没出现,出现的人是江望离,这算什么情况?!! “捡了个东西?”闻言江望离扬扬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将目光锁定在王唧唧反复蹭衣衫的手上。初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当时从神龟身上拿了块玉佩,该不会就是用这套说辞向她跟前的妇人解释的吧? “是c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听见他将她说的话重复一遍,王唧唧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虚,他笑得也挺古怪的,那神情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惊得她更没底,唯有借助语言壮胆。可惜对方并没有理会她话,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王唧唧甚至不敢做出反应,只眼睁睁看着他朝她走来,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江望离一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下脚步站定,姿态轻慢,伸出手便将她拿着东西那手的手腕抓起。对此,王唧唧登时睁大了双眼,一时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想她活了上千年,一双手被保护得好好的没让任何一个异性碰过,如今竟然被一个才活了二十来个年头的小东西碰到了!这种带着体温的细腻的触感,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更气人的是,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c这简直了!!王唧唧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好好找伴侣了,因为她的手已经被碰过了,而它们王八的手只有自己的伴侣才能碰。 两只王八确定了跟对方在一起之后,才能碰对方的手,感情深入一点可以摸脸。至于蹭鼻子咬脖子这种更加亲密的事,那是结婚以后才能做的! 待她反应过来,江望离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她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掰开,手里拿着的东西也已经被他拿走。 王唧唧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蹭地缩起自己手,因着心中太过恼怒,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胸前起伏不定的,却又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怒目切齿,恶狠狠的那模样就像是恨不得要生啖他的肉,“你个登徒子!” 她这种谩骂的方式,对江望离而言显然是无效的,对方正对着月光细细看着从她手里抢来的东西,脸上的却由开始的轻慢渐渐转为少有的凝重。看了好一会,却又忽然收起凝重之色,对王唧唧轻笑一声,说道““八唧啊~你这捡东西的手气也太过了些,这丢失已久的前朝传国玉玺,若流传出去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呵~你这般轻巧便将它捡到,可是想要招来杀身之祸?” 说话间,他还用拇指漫不经心地轻抚着玉玺上的纹理,对这所谓传国玉玺的态度,却不若他的言语那般骇人。 听到他这番以后,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的王唧唧,又是一个惊吓,忍不住搭腔问道:“那c那这玩意该怎么办?!” “如此,天知c地知c你知c我知,便好。” 江望离倒是潇洒,一个甩手,玉玺在半空划出某个完美的弧度,又重新掉入夙愿池中,在平静的池面激起一波波涟漪,久久不复平静。 还有玄六也知道王唧唧心底默念道,偷偷看了眼不远处仅在池面露出个脑袋的某只王八,暗暗庆幸还好江望离将玉玺扔去了另一个方向,没砸到它。只可惜好不容易捡了个宝贝上来,最后却不能换钱,这样的结果让她很郁闷,净是些什么人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池里扔! 处理掉玉玺的江望离,又将注意力重新转回王唧唧身上,今晚的他又恢复成往日正常时候的模样,全然不似白天那般让她感到陌生。 在月光的笼罩下,就连他的脸似乎也变得柔和些,散着浅浅的柔光。他还穿着白日碰面时穿的那身衣裳,长长的青色半臂套在白色袍衫外面,就连衣带也是配套的青色。似乎,同样颜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确实是比穿在别人身上看起来要顺眼些 王唧唧猛地摇摇头,她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事情,只不过被他抓了下手,难不成她整个人就变得不正常了? “胆子倒挺大的,大晚上还一个人跑到这来,就不怕出个什么意外,嗯?不过你居然没迷路,也是稀奇。” 若说江望离今晚跟往日一样,又不全然是,往日他说话归说话从不动手动脚。现在倒好,说个话还要手欠用手指弹下她的眉心,好在他用的力度不大,眉心并没有多疼。王唧唧往边上挪了两步,揉着眉心,极其不满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来这我还能去哪?” 能不来气么,合着是她自己闲着没事干,大晚上心血来潮折腾到这来的?大白天的莫名抽风,不要她在江府干活倒无所谓,至于连让她拖个一两天再挪窝的时间都不给么,那么大个江府,多她一个人住又不占什么地。他急匆匆地想要把她赶走,她又暂时没有别的去处,不回老窝还能去哪。而且她走得急,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连装东西的包裹都没有,最后只换了身衣裳,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 再想到自己大半段路都是摸着黑才走到这里,她便忽然觉得有些委屈,语气里竟带了几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对他的埋怨之意。 “气性还真不小”江望离不禁失笑,没发现啊,这小东西平日里迷迷糊糊的,竟然会对这事耿耿于怀,“算算你气也差不多该消了。走吧,随我回府去。” 他以为就他对王唧唧的了解,她顶多也就回去问他两句这事便能翻篇了,不想她竟然会不声不吭地闹出个离家出走。好在他在回府的路上碰到她,觉得不太正常,便多留了个心眼,下了影子的马车跟着她一路尾随至此,不然他还不知道是这么个状况。似乎,还辈他撞见了她的小秘密——她确实能跟神龟交流。 其实依着王唧唧的性子,遇到类似的事情确实是不会多想的,事情也会朝着他猜想的方向发展下去。可今日在外头,旁人也说了些话,让她多想了些,这一多想便想歪了,一下子以为江望离不要她在府上干活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便是这个理,一个人便是再聪慧,也有失算的时候。 “诶?诶诶?!回c回府?”回府又是什么意思?是他抽风的病忽然好了,脑子也恢复正常,所以决定不赶她走了么?王唧唧被他说的话弄懵了,小脑袋转啊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就她看来,这话应该放到江望离身上才是真的贴切。 “不回府,你的活指望谁去干?”说着,江望离又给了她一记眉心弹。 果然,他的病没好彻底,落下个动手动脚的毛病。 回头再看了眼玄六,碍着江望离也在场,不好跟它说什么,只得就这么跟着他离开。看着跟前这人的背影,王唧唧轻叹一口气,虽然以后还得继续给他干活,但至少挪窝这个事情,她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了。真是折腾,又得走回去,早知道她就该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躺在她房里可爱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回去的路上,四周还是跟来时一样,可似乎是因为身边多了个江望离,她心里竟然没有发怵 走到江府大门的时候,王唧唧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整个人都是半睡着半走路状态,但是忽然从门口那飞快地窜出三个人影,又活生生把她的睡意全吓跑了。看到陈氏三姐弟他们一个比一个精神,目光在她和江望离间不断来回巡视,眼中神色暧昧,还没等她开口陈大姐便首先发问了:“你们两个,大晚上的,是什么情况?!” “此番八唧离家出走,你们中间竟没人预先觉察到。”江望离只瞥了他们一眼,脸上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轻飘飘地就抛出了这句话。不给他们留下任何遐想空间,也没给他们继续问的机会,丢下还在陈氏三姐弟包围中的王唧唧,跨过大门,径自走回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贰零 什么叫离家出走?!王唧唧气得把脚一跺,狠狠地瞪了眼他已然远去的背影,明明就是他自己让她走的,怎么现在全都怪到她头上?江望离这个人,当真是太不要脸了! “嘁!八妹会离家出走还不是被老爷你给气的。” “就是就是!” 陈氏三姐弟虽然对他说的话颇有微词,却也只是不满地低喃两句,并没有真的去反驳他。毕竟在他们看来,王唧唧虽然是被老爷气走的,但是老爷说他们没有预先觉察到她想要离开,这事确实是他们的过失。他们光顾着商量怎么想法子促进两人感情,却没有及时安抚王唧唧,若是人真的走了,他们还上哪促感情去。 不过,似乎人是老爷找回来的,是不是也意味着,两人和好了? 三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会心一笑,有戏! 就这样,在江府众人默认为是王唧唧首次离家出走的风波,完美地落下帷幕。日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过着,一晃眼便到了芒种,连续了好几日的高温,便是雨水也无法将它稍稍缓解,一些枝头上已经停了伯劳,鵙鵙地叫着。 温度到底不比夙愿池中,王唧唧热得极不适应,整个人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能待在屋里的时间轻易不肯出门。书房的门窗已经全部敞开,虽然时不时会掠过一阵带有清凉之意的过堂风,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无风的,她挑了个最阴凉的角落一动也不动地待着,若非有必要,连动个手指头都嫌动作过大会产生热量。 自江望离来到京城,每年到了这个时令,都会去永福寺寻方丈大师讨一杯青梅茶喝,今年也不例外。他本欲留王唧唧在屋里纳凉的,但出门前看到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当下一动,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王唧唧这会好端端地正放空着自己,忽然觉得周身有一阵寒意爬上来,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眼,果然,江望离在对面冲着她不怀好意地笑。每次只要他露出这种笑容,准没什么好事,可大热天的,她连反抗的心思都懒得起。只看了他一眼,她又默默地垂下眼帘,继续放空自己,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等对方开口说话。 “八唧,今日天气不错,随我去趟永福寺吧。” 声音很欢快,说到最后几个字,声调都微微上扬了。王唧唧不用抬头看都能听出来,江望离此时的心情极好。 欢快的只是江望离而已,跟她没有半分的关系。哼~天气不错!是啊,天气真不错,不错得就要活生生地把她给变成清蒸王八了!王唧唧眼皮都不动一下,犹如老僧入定一般,没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似乎料到她会这般,江望离也不气恼,继续对她循循善诱,说话声中已经带了几分笑意:“你说,我若是去找方丈大师将夙愿池的小神龟借来,放在府上的池里养几天沾沾灵气,他会同意么?”这种话,说出来也就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王唧唧才会信,不过,他本来就是说给她听的。 他果然是在打玄六的主意!王唧唧没忍住,动了动眼皮,转念又想到这种天气,玄六压根就不可能会呆在池面上;只要玄六呆在池里面,就没人能抓到它,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续不搭理江望离。 “哎呀!马车上似乎有醪糟,我一个人还吃不完罢了罢了,看来只能扔掉了。”江望离似乎放弃了劝说她的想法,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走出书房,语气中透露着自己对即将要扔掉的醪糟深深地惋惜。 这个醪糟,据说是江望离师父故乡的特产,至少眼下江府上下只有江望离做得出来。除了王唧唧,大伙都吃过他做的醪糟,都说那玩意好吃又解暑,引得她那个馋呐,做梦都想着吃醪糟。这阵子王唧唧一直都盼着江望离能做醪糟,而现在,他居然跟她说马车上有醪糟! 虽然这种天气让她出门,分分钟能把她变成清蒸王八可c可那是传说的醪糟诶,醪糟!如果错过了,会不会太对不起自己了?况且,眼看着食物要被浪费掉她还不去做点什么,似乎不太好吧?王唧唧内心在苦苦地挣扎着,一边是她要变成清蒸王八,一边是自己魂牵梦萦的食物,究竟该何去何从。 “五c四c三c二”江望离气定神闲地走在在院中的甬路上,心中默数着数,刚好默数到一的时候,王唧唧的声音便如期而至。等到了预期之中的声音,江望离脸上尽是奸计得逞后的笑意,不管何时,他做的食物对王唧唧来说都是杀手锏。 “咳!那个c老爷,今日天气是挺不错的,我随你去永福寺吧?!” 什么尊严气节,什么严寒酷暑,为了美食,她又有什么是不能丢弃的呢?!如果有,那一定是美食不够吸引她!王唧唧一狠心,硬着头皮出声拦住了江望离,就算是清蒸王八,她也决定豁出去了! 乍看到传说中的醪糟,她觉得这个看起来跟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闻起来好香! 王唧唧左看看右动动,极不安分地坐在软塌上,迫不及待想要吃上一口醪糟。只是在被江望离含有警告意味地看了一眼之后,她顿时便老老实实地坐定了。这种时候若不听他的话,吃亏的绝对是她自己,指不定最后他把醪糟都倒掉一点都不给她吃,也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对此,王唧唧心如明镜。 许是她表现让江望离很满意,他竟然没有为难她,还把整盅的醪糟都让给她,一点都没留下来给自己吃。故而在他们前往永福寺这一路上,几乎是马车驶了多久,她便吃了多久,就连醪糟水也没有一滴被她浪费掉的。 正值芒种时节,大部分的百姓都忙着下田务农,来永福寺上香的香客并不是很多。江回很快便将马车停好了,待江望离向寺里的小沙弥出示了一枚模样如同青梅一般的玉雕后,也不需要通报,那位小沙弥便直接引领他们三人朝着永福寺深处,那个方丈大师先前跟江望离约好的地点徐徐走去。 永福寺建寺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寺中不少树都有一定的年岁,大多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绿阴如盖,隔档了大半夏日的炎热。零星碎末的阳光透过树冠铺洒在地面,三人走入此地,顿时觉得满目清爽,在外头沾染的暑气已然消去不少。若平日能屏退众多香客,此处也不失为一个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喝青梅茶的地方不在禅室内,反而在这清凉的林间,小沙弥最终将他们引到了一个粗壮的菩提树前。这棵菩提树生得很茂密,树冠显得格外庞大,枝叶向四周延伸,密密麻麻垂下来不少气生根。而菩提树下,嵌了张被粗略打磨过的石桌,石桌四周还围了好几张石凳。 “劳烦施主在这稍等片刻,师父稍后便到。”将他们带到此处后,小沙弥让他们自行坐下,尔后双手合十做了个佛礼,便退下了。 一路很安静的王唧唧坐下后便单手托着腮皱起眉头,面作苦恼状,一直盯着头上的菩提树,盯到江回都意识到她的不对劲,猜测着莫不是因为方才她在车上醪糟吃多了胃里积食不适。 “八唧姐,你怎么了?” “我瞧着这树,想着下雨天若还坐这下面,保不准就要被雷劈死了。” 王唧唧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语气里多了几分往日所没有的娇憨,将这个问题说得煞有介事。 “”江回一时无语以对。 在他看来,且不说下雨天为何人不跑到不远处的回廊下躲雨,便是赶不及了在这有桌有凳的树下避雨,也没什么不妥,好端端的又没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怎么会被雷劈到。 听到两人对话的江望离,倒是笑吟吟地看向王唧唧,右手食指随着某种节奏轻敲着桌面,但凡他在认真思考一件事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嗯你这说法倒是新奇,只是何以见得?”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言论,在他还是很年幼的时候,师父便跟他说过下雨天不能在树下躲雨,会被雷劈到的,还跟他解释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她,是除了师父以外,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王唧唧另一只手也托起了腮,两只手端着脑袋,很认真地对上江望离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以前亲眼见到过有人在树下躲雨啊。结果,那人被雷劈死了。” “” 她的回答,简单c明了,没毛病,却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 只是,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似乎有点反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贰壹 这时林子那边远远走来两位和尚,为首那位披着一袭袈裟偏袒右肩,他的长须已然银白但是步履却稳健,没有丝毫年事已高的人走起路来那种颤颤巍巍的样子,显然精神状态极好。走在他身后端着木质托盘的,正是方才给江望离他们引路的小沙弥。 “方丈大师,我又来叨扰你了。”江望离看到来人,却是敛了不少素日的散漫姿态,端出一副正经的神色,站起来朝他微微一笑,连带边上的江回也赶忙跟着他站起来,向大师行了个俗家礼。仅剩王唧唧一个人还懒散散坐在位置上,只稍稍别过脸,看了方丈大师一眼,又将姿势调回最舒适的角度。 在将托盘里的容器和四只杯子一一拿出来,放到石桌上摆好后,小沙弥复又带着托盘离去。江回很自觉拿起容器,将里面装的黄褐色液体分别倒入众人跟前的杯中,其娴熟的程度,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 王唧唧凑近杯子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也不管旁人有何动作,拿起杯子自行喝起来。随即,却又转过头将喝入口中的东西尽数吐到地上。 “真难吃!”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江回张大着嘴,呆呆地看着她,压根没想到她在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面前也不收敛一下性子,竟然不等大师示意便喝青梅茶了,而且还当着对方的面吐了出来直道难喝,没有任何礼节可言这种事完全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除了瞠目结舌,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别的什么反应。 江望离也没有料到王唧唧会有如此反应,素日里她虽然也迷糊,但断然不会这么做,今日不太寻常。好在他知道方丈大师的处世为人,并不担心她会惹得对方不快。 “阿弥陀佛!此番你带来这位小施主,跟离施主倒是相像,颇有几分赤子心性。” 方丈大师看着王唧唧抚须直笑,因着他生了副出家人的好面相,笑起来便更显得慈眉善目了。他两颊红润气色很好,忽略已然花白的须眉,怎么看都是个才到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将嘴里的残余味道吐干净后,王唧唧很自然地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紧皱着眉头,“小施主?!” 她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扬起下巴看着方丈大师,竟摆出了几分睥睨的意味。 “什么时候,我比你还小了?唯贞,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大事小事都跑来与我说不记得了么,当年陈侍郎那个小侧室差点将你” 说话声戛然而止,人在顷刻间往后倒下,瘫软在江望离预先伸出的臂弯里。 “还望大师勿要责怪,她并非有意冒犯,这是我的过失,一路过来竟未能发觉她醉了酒。” 江望离将她身子扶好靠在石桌那趴着,尔后无奈地揉揉额,对方丈大师报以歉意一笑,他方才并非没有注意到方丈那一闪而过的震惊神情,只是不管王唧唧说的是醉后乱语或是确有其事,有些话都不能说出来。那是对方的私事,他无心知晓,趁着王唧唧尚未说出什么不可收回的话之前,他很及时地点了她的睡穴,醉酒的人,可不是点个哑穴便能解决的。 他也终于意识到今日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先前他从未想到王唧唧的酒量竟会如此之浅,醪糟不过稍微发酵一下,而她只吃了一盅,便醉成这个模样。还醉得如此不动声色,脸不红,走路也很稳,不说话压根就觉察不到有什么问题。 唯贞,乃是方丈大师的法号。王唧唧当着众人的面,直呼他的法号,又将他与别人的小侧室牵扯到一起,对于一个方外之人来说,总算不得是件好事。 江回尚未从上一轮惊吓中回过神,又紧接着被迫地陷入了第二轮的消化中。比如,王唧唧都对着方丈大师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再比如,从不愿意触碰女子的老爷竟然主动接住王唧唧,若搁以往,老爷铁定就袖手随那人摔倒在地了 听闻江望离的话,方丈大师脸上却浮上一层窘迫之色,端起杯子垂下眼眸,错开他的视线,匆匆啜了口青梅茶。片刻静默过后,方丈大师终是按捺不住,阖上眼睛念了声佛号,像是在心底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幽幽地开了口。 “这位小施主所言,确有其事昔年老衲正值年少,因着自身相貌俊秀了些,险遭陈侍郎那小侧室算计” 回忆起不怎么愉快的过往,他早已没了当年的气恼,更多只是看作自己活在人世间的一个考验;而比起事件本身,似乎向旁人坦诚提起自己这个不光彩的经历,更需要花费他的勇气。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方丈大师大可避开此事不谈,江望离不会问,江回更不会向外人乱说,可他却选择坦诚相告。在谈及过往时,几片菩提叶随风脱离枝丫,其中有一片轻飘飘落到石桌上,他拈起那片菩提叶颔首笑笑,眉目间尽是解脱后的释然。 “只是,这四十几年前的往事,便是在当年,包含老衲在内知情人也就只有三个,这位小施主又是从何得知的呢?小施主方才说老衲是她看着长大的,你虽说是醉言,可老衲此番初次见她,心中对她亦有种无以名状的熟悉感,却不知为何。先前老衲还以为是她跟离施主性子相像的缘故,眼下看来,未必是那么一回事” 王唧唧趴在石桌上沉沉地睡着,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全然不知道自己方才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又给旁人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方丈大师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探究之意。所谓大事小事都跑去跟她说,又是何意?他的心事,从来都不曾与旁人提及过,更不要说对着这个小他几十岁的孩子。这皆缘自他打小养成的那个习惯:在夜里无人之时独自跑去夙愿池找那只现下已然仙去的神龟,诉说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事,那只甚通人性的神龟素来都会陪在他边上默默听着 此时江望离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他第一次遇到便看到她在跟神龟交流的小东西,这个似乎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的小东西,这个离开江府不回家却去夙愿池的小东西,她的一切谜团,似乎都跟神龟有脱不开的关系。倒也有趣,今日心血来潮决定带她来永福寺,似乎,又误打误撞到她的小秘密,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决定呢。 莫不是神龟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个事情,与她交流时又将此事告诉了她?!对于脑海中忽然冒出的荒诞想法,他摇头笑了笑,随即便否了这个想法,自己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是魔怔了么? 至于江回,在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那么些超出他所能接受范畴的事情后,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滞了,摆在他跟前的青梅茶,直到现在都没动过。 “方丈大师无需多想,关于这个小丫头的出身来历,我曾暗中细细调查了解过,她家中自她往上推两辈都只是务农事的寻常百姓人家,跟朝廷官员断没有任何牵扯。其中缘由,待她酒醒我再细细问来,届时我定会给您一个说法的。”言外之意,便是即便真有什么事,他也替她担着。 江望离似乎格外喜欢喝这青梅茶,他杯中才续满没多久的青梅茶这会又见底了,因着小江回在一旁愣神,他干脆亲自动手,给方丈大师和自己的杯中都满上。 青梅茶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茶,而是方丈大师自制的一种熟水,只有等到五月时节青梅成熟了才有原料做,冰镇过后入口清香中带着些许酸味,确实是夏日消暑的上好佳品。江望离幼时因为师父跟师爹要解决一些麻烦事,将他放在方丈大师这寄住了两月有余,恰逢芒种前后,那阵子日日都喝青梅茶;再后来便是他入京替师爹续完跟圣上的约定,才又有机会得已喝到。 “不必了,老衲一介方外之人,早已不将这些俗事放置于心。倒是你,此番相见,老衲能明显感受到你身上较先前多了几分红尘气息。”方丈大师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江望离,面上露出甚为欣慰的神情,话中若有所指。 江望离端杯子的手一抖,险些便将杯中的青梅茶撒到衣衫上,嘴角不自觉一阵抽搐。 既然是不将俗事放置于心的方外之人,为何没有方外之人该有的样子,难道不该一心向佛四大皆空么?从何时开始,方外之人竟然也热衷于长舌这种事了?眼下方丈大师给江望离的感觉,跟府里陈氏三姐弟并没有实质上的不同,只不过陈氏三姐弟在说法上要更直白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贰贰 “啾c啾啾啾c啾啾”窗外那几只鸟儿像在比拼嗓门一般,叫声一声更胜一声,没完没了的,好不烦人。王唧唧被吵得不行,睡梦中也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睡得极烦躁不安,最终还是彻底被这叫声弄醒过来。 她觉得自己脑袋似乎晕乎乎的,太阳穴两旁还突突地疼,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罗帐,房间的布局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布局。嗯什么时候她房间的东西全被换掉了,就连靠在床边上梳妆的桌椅也不见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王唧唧窸窸窣窣翻了个身,摸索着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继续眯着,奈何窗外的鸟叫声尽数清晰地传到耳边,扰得她连眯会的心思都没了。一脚蹬开薄被,认命般叹口气,两手支着床坐了起来,可劲地摇摇头,还是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而且有点疼,她这是怎么了? 待她习惯性朝窗口方向望去,却没能看到熟悉的窗户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在江府。握拳轻轻捶了捶额头,王唧唧开始回想睡着之前,她究竟在哪里,跟什么在一起,做了什么事 “嘶”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还要想事情,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脑子出现了一大片的记忆空白,王唧唧只记起自己跟江望离坐在去往永福寺的马车上吃醪糟,然后醪糟吃完他们就到永福寺了,她跟江望离迷糊糊站在永福寺门口,等着小江回停马车回来,那会脑袋就开始觉得晕了再后来的事,就没有任何印象了,醒过来她人就已经莫名其妙到这来了?!更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并没有看到江望离和小江回,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记起那片缺失的记忆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了接连好几下绵延的钟声,这个钟声是永福寺特有的小钟发出的声音,跟寻常的大钟是不一样的,从寅时末起到戌时初,永福寺的僧侣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敲一次,因着声音并不大,只有在寺里才能听到。这时,王唧唧才发觉,房间里的空气中也弥漫着她所熟悉的味道,永福寺的香火味。 原来,她还在永福寺啊。 也顾不上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跑到这里睡着的,先把江望离找到才是正事。他那个人,指不定回去了都不会记得要来找她,只能指望自己先找到他了。这么热的天气若是她还得走路回江府,那还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 王唧唧起床急忙忙收拾了一番,在打开房门后,连看都不看一眼门外,便匆匆往外赶。这不,走路不看路的后果就是跟正从门外路过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的醉酒本没有彻底缓过劲,脑袋又晕乎乎的,走得太急,一下子撞到人了冲劲又太大,对方身形很稳没出什么问题,倒是她自己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要摔倒。好在对方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及时环住她的后腰,以某种亲密的姿势抱住了她,不然她非得摔个四脚朝天。 “王姑娘?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富有磁性的笑声从她上方传来,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是谁,她从冲撞中缓了好一会神,才费劲地仰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啊哈,原来是你啊!” 王唧唧咧开嘴,对他抛出个友好的笑容,也不管以自己这个姿势,从对方的角度看去,她的笑会有多诡异。只是大热天还被人抱着,这感觉委实不怎么舒坦,在缓过神看清对方是谁后,她便挣扎着借助他的手臂为支撑点,自己站了起来脱离怀抱。 王唧唧边看着对方,边揉着自己那个被撞痛了的鼻子。被她撞到的无辜路人,不是旁人,正是上次在红袖添香门口那救下她的那个老熟人叶双溪。 两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自上次一别以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可今日,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里碰上。 叶双溪今日除却头上的玉冠,从脖子到脚都是素白色的装扮,只是腰间系的博带和脚上穿的鞋履上绣有些许银色细纹。这周身的白,与他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得益彰,衬得他越发显眼。每次见到他,他的穿戴装扮都是一丝不苟的,言行举止处处到位没有半分轻佻,不由得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你怎么会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问道,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就连最末尾那个“这”字的音调微微上扬,也完美地重合了。两人不由一怔,都没料想到对方也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在对上对方的眼睛后,又不约而同地莞尔一笑。 经过叶双溪跟她解说,王唧唧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永福寺供重要香客临时居住的寮房。而永福寺所谓的供重要香客临时居住的寮房,也只不过是并非通铺的普通的寮房而已。总共只有六间三三分的寮房,中间隔了个庭院打着对门,都在同一个院落里,并不是每间寮房都设有独立院落。 而前日是他阿娘的祭日,每年这段时间他都会独自住在永福寺,吃斋念佛静心地给逝去的阿娘祭祀祈福。 王唧唧听后不得不感叹叶双溪这个少年郎,真是看哪哪好挑不出毛病,品格好言行好脾气好,还这么有孝心。 不像她,自己娘亲在哪都不知道,有上千年没见了,她也从来都没惦记过。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娘亲,还是挺小的时候,她刚会爬不到一个月。娘亲眼睁睁看着无法逃脱被蛇追赶的她,却无动于衷,若不是那人出现,大概也就没有眼下的她了。 也正是救下她的那人,将她带离了娘亲身边,带到了夙愿池,就这么过了千把年。虽然逐渐长大后的她开始明白这就是王八的生存方式,可同类间感情的淡漠,却让她越发不爱与它们相处。 “我也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反正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屋里躺着了。” 听完叶双溪说明他缘何会出现在这,王唧唧朝他摊开双手作无奈状,侧身指向身后的房间,也向对方解释了下自己会在这里出现的所谓“因由”。早已忘却方才自己匆匆出来,是为了赶在江望离离开永福寺之前找到他,以便坐马车回府这码事。 “只是王姑娘,为何每次你在我面前出现的方式,都这般与众不同。”两人并肩朝寮房院落的门口走去,叶双溪转脸看向她,睫毛眨巴眨巴的,眼里含着浅浅的暖意。 与众不同么?跟寻常的碰面方式相比,确实是不大一样。 第一次遇见,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喊住他,满脸怒容地质问他做过什么亏心事,陷他于不义。第二次遇见,她被人横空抛出,直直飞到他跟前,眼看摔到地上就得受伤,接还是不接?第三次遇见,她火急火燎地走着也不看路,朝着恰好经过的他直直撞了上去,若非他反应敏捷抱住她没有一次,两人是在正常状态下见面的。 “嘿嘿意外,真的只是意外!下次咱俩要是还能再见,绝对不会这样了。” 王唧唧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几声,眼珠子瞟来瞟去向四周的东西看去,就是不看他。随着她做人的时日增长,关于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她也开始有所了解,不像最初那会乍唬唬的什么都不懂。 对方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打算继续说这事,只是笑笑,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出了寮房院落是个不小的大院落,规律地长着些落叶小乔木,一看就是人为种植的。顺着道路向前看,道路不远处有个分岔路口,一条路通往边上的斋堂,另一条是主干道,往前一直延到视野的尽头则是个通往别处院落的月洞门。眼下尚未到吃饭的时辰,两人谈笑着风生,顺着主干道继续前行。 “上次见到你,说是想去红袖添香,故而作男儿装扮。此番你既不去红袖添香,又身穿着女儿衣裳,为何还梳着男儿的发髻?” “因为它简单好学,我只会梳这个。” 听了他的话,王唧唧眼睛不自觉地往上瞟,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空荡荡的发髻,唇角勾起狡黠一笑,明明做事的时候经常冒傻气的一个姑娘,可偶尔又会让人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笨。 虽然天天绾着男儿发髻,可她头上却从来不佩戴任何饰物,哪怕是最简单发簪也没有。叶双溪想了想,从广袖中摸出一根木簪,照她发髻做了下比划,翻手掌心朝上,将木簪送到她跟前。 “既然你喜欢梳男儿发髻,我便送你个男儿的发簪罢!样式是简单了些,你可莫要嫌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贰叄 王唧唧一反常态,难得地很认真去端详他的模样,他的眉毛还是那浓密的眉毛,他的额头也还是那光洁的额头,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也还是原本那个眼睛鼻子嘴唇,可是她却忽然觉得,他似乎比以前要好看些。 “我不会把它弄丢的!”她接过木簪,语气是平日里鲜有的严肃,这可是她自出生以来头一回收到礼物,定会好好收着。 承诺不会把它弄丢的,是因为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而非她对礼物本身有多么地稀罕。至少此时,王唧唧尚未知晓发簪的用途,在她看来,这玩意跟周边那些树上的枝丫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玩意是经过人为修整的东西,那些树上的枝丫却没被修整过。 眼看她喜滋滋的,就要将那支发簪收入袖中,叶双溪赶紧开口阻拦,心中并不大敢确定,这个事委实令他感到匪夷所思。“你不懂怎么用发簪?”只是还没等对方回答,他便从对方的反应得知了答案,果然不仅如此,她似乎连发簪是作什么的都不清楚 “来~” 叶双溪的这一声“来”,温厚的嗓音里携带着些许蛊惑,从她手里拿过发簪后,他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发簪才送到她那,这会又回到自己手中。他原本就比王唧唧高出一个头,在固定住她的身形住以后,那支发簪很轻巧便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它本有固定发髻的作用,但是你已经用小包帕固定了发髻,它便作配饰用。”他看着王唧唧别上了发簪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用通俗易懂的说法跟她解释发簪这个东西。 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个玩意还能固定发髻,怪神奇的。王唧唧想了想,愉快地做了个决定,待她今日回去以后,就让吴婶教她用发簪盘头发。 永福寺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可旁人若真想把寺中每个角落都走上一遭,不说两个时辰,花上那么一个半时辰总是要的。好在他们不去藏经阁,也不进各大殿堂,只是随着寺中现有的道路走,能走的路也不算很多,没过多久,便走到了先前江望离喝青梅茶的林子。 更巧的是,江回跟着江望离,以及方丈大师三人这会正从林中走出来,几人就这么在林子外沿的路上碰上了。 王唧唧只消一眼便看到了江望离,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她都挺欢快的。毕竟能看到江望离,就意味着他还没离开永福寺,也就意味着她不需要顶着烈日走路回府。心情畅快了的王唧唧,连带跟江望离说话的态度也变得很好,笑弯了眉眼,冲着他甜甜地喊了声“老爷~”,再朝站在他身后的江回摆摆手打招呼。 那边江望离和方丈大师听到王唧唧的喊声后,都顺着声源抬起头看去。江望离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嗯”,也没过多去理会她,只遥遥地跟她身旁的叶双溪寒暄起来,“叶兄,好久不见。怎么先前那次在永福寺门口,还没被我这小野猫抓怕么?” 对于他时不时冒出阴阳怪气的调调,王唧唧早就习以为常,都懒得搭理他。倒是江回,一反常态,虽然眼睛是看往她这个方向的,却也没什么神,心思不知道在哪里周游着,竟然没留意到她。 “大师”,叶双溪先是朝方丈大师礼节性问候了一句,然后才将自己的注意力落到江望离身上。 上次在红袖添香门前,虽然双方都没跟彼此打招呼,但他显然是看到了自己的,此番却是略过不提,只捡先前自己被王唧唧错认那次说事。 叶双溪抿了抿唇,谦逊一笑,“也没多久,就在前阵子,我还见过江兄一次,只是约莫那会,江兄没注意到我罢了。至于有没有被小野猫抓怕这事,兴许只是江兄不曾见过她温顺的一面呢。” 明明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和善,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别的意味,绵里藏针,还特地将“注意”二字咬得特别重。他虽然素来君子,也不代表他就是那种可以任人欺之以方的迂腐君子。 只是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在于,君子懂得变通以后,还是个君子;而小人变通起来,则是连脸都不要了。不巧,江望离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 江望离流露出很吃惊的神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方才叶兄也说了,我没能注意到你也在那,这怎么算得上是见面?!叶兄,你说,我说得可在理?”可对于小野猫这个话题,却没有继续接茬,只是话锋一转,转到了王唧唧那里,“八唧,咱该回府了。” “好咧,这就来~”王唧唧赶忙应声道,又转过脸看向叶双溪,“那我先回去了!如若下次还有时间,再跟你玩啊。”这回,她已经知道自己在离开之前需要事先跟对方说一声,上次陈三拉她走的时候,她压根就不记得跟他道别。 道完别,她便屁颠屁颠地跑去了江望离那里,头上的发簪也随着发髻上下晃动。 往永福寺大门口走去的一路上,江望离跟方丈大师两人讨论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她硬是一句都没听懂,自然插不上话。而江回呆呆愣愣的跟在江望离后头,也没有跟她说话,王唧唧只好也老老实实地跟在江望离后头,不声不响。 待到他们拜别了方丈大师,坐上马车后,江望离才拿正眼瞧她。只是他盯着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欠揍。 “八唧,眼下你可是酒醒了?” 酒醒?她什么时候喝酒了?她怎么可能会去喝酒!它们王八是不能喝酒的,前些年发生过一次,有人将祭祀的酒倒到夙愿池她周围的池水里,只不小心喝了一口带了酒的池水,便让她晕了好几天,可没把玄六给吓坏。直到现在,回想起酒,她还心有余悸。 “我没喝酒”,王唧唧摇摇头,表示不解,她都不曾喝酒,哪来酒醒这一说。 “先前你曾问过我,是否跟叶公子关系很要好。现今,也该轮到我问你了,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望离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忽地凑得很近,她脸上的肌肤,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他鼻息的温度。 什么关系?也就在一起相处得比较愉快而已,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啊,若非要算的话 王唧唧下巴被挑得很是难受,想也没想,一巴掌便拍开了他的手。想想叶双溪那么好一个人,再看看江望离,没有一天不欺负她的,果然人跟人是没法比的。这么一对比,她看向他的眼中,满满都是抑不住的嫌弃,“当然是好伙伴啊!” “呵~我竟不知,原来跟八唧成为好伙伴,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江望离手里拿着一支木质的发簪,慢腾腾地晃过她的眼前,王唧唧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在哪见过,直到他说出下一句话,“那他送的这支发簪,你又作何解释?” 以他对王唧唧的了解,她是绝对不知道要往发间别上发簪这种东西的,所以发簪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发髻上,除却是叶双溪给她戴上的,没有别的可能存在。再者,这支发簪款式看似简单寻常,实则用料十分考究,不是寻常人随便就能买到的。 王唧唧有些错愕,这发簪,究竟什么是什么时候被他拿下来的,为何她一点都不知情??? 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收到个小玩意么,这种事情有解释的必要???!!! 她当下便向江望离翻了个大白眼,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别过脸掀起车窗帘子,朝车窗外面看去。心中挺纳闷的,为何她一觉醒来后,江望离怎么也开始刨根问底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他这本事都快赶上玄六了。 纳闷间脑海里又记起自己答应过叶双溪不会把它弄丢的,迫于无奈,不得不回过身子,伸手管江望离要回发簪:“老爷,我应允过他不会把它弄丢的,你赶紧将东西还给我。”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叶双溪送的发簪?江望离气极而笑,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难不成他还会将一支小发簪据为己有不成?乌黑的眼眸里蕴含着她读不懂的深意,将发簪归还后江望离淡淡说道:“日后你若还有什么短缺的,大可直接吴婶说,省得回头有人说我江府苛待下人。” “不用你说,吴婶也会给我添置东西。”事实上,王唧唧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东西,正如她所说的,吴婶老是担心她缺东西,隔三差五就会给她添置点什么。 这哪里是寻常府邸下人能有的待遇,这分明就是主子才享受得到的福利。只是他们两人,一个身处其中不自知,一个又压根不会计较这种小事,都没觉得有何不对,便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贰肆 江望离身边多了位姑娘,虽然她每次都是以丫鬟的身份出现,可那只是江望离对众人使的障眼法,事实上她受尽了三千宠爱。这个小道消息悄悄在京城蔓延,初初也只是在坊间传传,发展到后来,就连宫中也随处能听闻,便是当今圣上都不止一次听旁人提起。好在圣上并不怎么上心自己手底下人的儿女情长,有什么八卦传闻,听一听也就过了。 只是有人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当八卦排遣,也有人在听到这个传言后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只是这些反应,都跟流言中的主人翁无甚关系。那两人该干嘛还是干嘛,丝毫不受流言的影响;换个说法,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在外面已经被传得轰轰烈烈的流言存在。 这日王唧唧依旧是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按照惯例,洗漱完毕后她会先摸索着走到饭厅将早饭吃好,再去江望离那候着。事实上,究竟什么时辰到江望离那里,一点都不重要,就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迷路归迷路,只是她似乎较以往,绕了个更大的弯子 “今个的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书房前的檐廊下,此时还没被太阳晒到,依旧是阴凉的。江望离从书房拖了一把摇椅出来,懒洋洋地坐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里还拿着本纸质的书。那书一看就是坊间四处卖的手抄书,这种类型的手抄书内容大多都是时下兴盛的话本,又或是记录着从各地搜集来的怪谈志异。看到王唧唧走入庭院,嘴角一勾,这时辰似乎还有点早。 王唧唧抬起眼皮,木木地环视了周边一圈,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江望离书房这边,只丢下一句“诶?也不是这条路”,便转身向来时路折回。 江望离:“” 眼下王唧唧迷路迷出了新境界,面对自己的日常迷路,她已然麻木到发现自己走错路了内心却古井无波的状态。前阵子迷路时候看到人还会拉他们带下路,而最近么,就演变成了这个反应。她是转变过来了,可江府的人却一下子没能转变过来,反而角色互换,在看到迷路的她时,自发地想要给她带路。 显然,江望离此番是初次碰到她这个反应,看她居然没让自己带路,尚未能习惯过来。竟鬼使神差的,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也出了庭院。两人隔了十来丈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只是一路上王唧唧都在专注地忙活自己的事,没有丝毫闲情去理会身后那人。 江望离越看越狐疑,不知道她搞的是什么名堂,每每遇到岔道都会去扒拉几下边上的地面,像在找什么东西,“八唧你” “江儿。” “八妹!” 他的话才开了个头,便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两个不同的声音给打断了。似有感应,江望离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便往北面围墙的房檐望去,果然,房檐上站了两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身着玄色紧身衣的中年男子提拎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站定在房檐上,也不嫌行径招风。 江望离抽抽眼尾,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敛起眸中的讶异之色,语调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亲近,“这大热天的,又是玄色衣裳,收拾行李那会师父也没说你?” 就在他话语间,中年男子已经携着妇女跳落地面,待她稳稳站好后,才松开提拎着她的手。他身形原本看起来就胖瘦适中,又因着穿的是紧身衣,能很直观地看到在他的身上并没有那种人到了中年,多多少少会略微凸起的肚腩。 他的衣裳料子是很普通麻布,发髻上也是用衣裳同款料子做的小包帕,没有发簪小冠之类的东西。脸上五官组合起来明明挺英气的一个人,只是气质一敛,就能轻易融入普通人群里完全没有了识别度。 那妇人被他松开后,反复跟他道谢了好几遍,嘴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一句话,“哎呀呀这位好心小哥,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位中年男子,王唧唧是不认识的;但是那位不断道谢的妇人,王唧唧却是再熟悉不过——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这个躯体的亲娘。眼看着大娘跟个陌生的男子忽然出现在江府的墙头上,要说她没被吓到那也太假了,这也太不走寻常路了吧?! “阿娘你怎么会跟他从那里出现?”王唧唧指了指他们刚才站的墙头,再指了指大娘身旁的中年男子,讷讷地问道。这种不太寻常的闯入方式,就算她没有多少做人的常识,也隐约觉得不太对。好在似乎江望离跟那个眼生的中年男子关系还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嗯?这就是那位你想要探望的女儿?看起来,她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不用担心。” 中年男子将注意力放到王唧唧身上,嗯,装扮是好装扮,气色么也是好气色,整个人也活蹦乱跳的,都这样了若还不算过得好的话,那寻常人家连日子都甭过了。 确实是好,她今日身上穿的是暗花纱,颜色还是今年最流行的鹅黄色,裙身零零散散嵌了些白色小碎花纹,巴掌宽的乳白衣带乖巧地垂在一侧。这一身衣裳,是最近吴婶让裁缝新做的,无论是款式还是料子,都选得格外用心。至于给她添这么秀气的衣裳的原因,用吴婶的话说,就是王唧唧终于学会了梳最基本的少女发髻,值得庆贺一番。于是这一庆贺,便庆贺到给她添置衣裳上了 中年男子已经将注意力从王唧唧那转移到正朝他走近的江望离身上,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暖意。“江儿”,他右手搭在江望离肩上,如长辈慰问后辈般,捏了捏,又轻拍了几下,才将手收回去,神情很是满意,“一年不见,你小子壮实了不少!” 江望离的神情倒没那么轻松了,边揉着那副被中年男子拍过的肩膀,边对着他苦笑道:“每次见面都要试探我的功力,当真是一点都松懈不得。” 原来方才中年男子对他那看似亲近的动作,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风和日丽,在看不到的地方两人正暗流汹涌地比拼着功力。就江望离的反应,显然这次比拼,败北的依旧是他。 而另一边,醒来多时却还没进食的王唧唧,正摸着自己肚皮跟大娘说话:“阿娘有什么事先等我去吃完早饭攒点力气,咱俩再好好说。这会,我饿得紧,头昏眼花” “哦c哦,好的c好的”大娘连连答应道,显然没搞清楚自家闺女这个时辰才要去吃早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在嘴上盲目应和着她。 “老爷,千绝老大捎来口信,说莫门主过几天就到,让我”陈三的大嗓门,人还隔着一个院落,声音已经越过来传到众人耳中,随着声音的靠近,在某个发音上戛然而止。 他站在两个院落衔接的月洞门那,嘴巴一张一翕,却没有任何声响,这未说完的话,都被他咽到肚里去。他无需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口中的莫门主本尊,已经在他视野中出现了。 合着,这口信还没本尊来得快? 其实无论有没有口信,每年差不多这时候,莫阿茸都会从南方过来,从江望离入京开始,连续五年雷打不动。甚至有那么一年,天气没那么热,离离也跟着他一起过来。原因无他,再过阵子,就到江望离的生辰了。 离离怕热,夏天基本不出远门,别说远门,就是来回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都要在心里挣扎个大半天。在他看来,要坐在闷热的车厢中渡过小半个月的高温日子,或者是在马背上晒着烈日熬过将近十天,他宁可不去给江望离庆贺生辰,反正不管他去不去,莫阿茸都会去的。 “莫c莫门主”陈三看到莫阿茸的反应很奇怪,说不是上崇拜还是敬畏,或者两者都有,中间还掺杂了些激动,兴奋。 莫阿茸对他微微颔首示意,颇有长者的风范,“三儿,你们三姐弟年纪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陈三的脸当下就垮下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是这句话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被莫阿茸逼成亲,连续五年了,莫阿茸看见他们三姐弟的开场白就没变过,唯一变的也许只是开头这称呼变成了“阿二”或者“阿大”。说起来,莫阿茸还真是半个称职的长辈,念念不忘他们的婚事,这么久不见,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依旧在不遗余力地催他们去成亲。 陈氏三姐弟自小失去父母,因着某些机缘巧合跟在了莫阿茸身边,后来又跟着他脱离昼,长期以往他们都受着莫阿茸的照拂,说他是他们最亲的兄长也不为过。兄长催婚,他们还能怎么办,躲不开又推不掉,认命受着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贰伍 正厅与灶房本在同个院落,如此一来,先前本该王唧唧自己摸索着去饭厅的,结果演变成浩浩汤汤的一群人一同前往。 走路的时候,大娘很自然地挽上王唧唧的手臂,应是感觉到王唧唧的身体在那瞬间明显地僵了一下,她抬起头望向王唧唧,四目相对间慈祥地笑了笑。 王唧唧强忍着想要甩掉大娘的手的冲动,嘴角抽搐着回以微笑,内心仿佛有千万只不知名的什么马奔腾而过,上回被江望离碰过也就算了,现在大娘也来碰?!老天,她可以用她上千年的王八生起誓,她真的不喜欢雌性!大娘是怎么了,难不成江府有毒?好端端一个大娘来到江府就转了性子,之前大娘可从来都不对她做这种动作的! 忍!她再忍!忍忍就过去了,王唧唧宽慰自己。 可她低垂的眼帘上眉毛在不住地抖动,眉头隐隐蹙起,大有山洪临堤随时都要爆发之势。 “阿娘,我觉得这天怪热的难道你不觉得热吗?”在多次试图偷偷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而不惊动对方无果之后,王唧唧终于忍不住开口,委婉地向大娘表达自己的想法,顺带借机硬生生将被挽住的手抽出来,佯装作很热使劲给自己扇风的模样。 “啊,眼下还好,等到入伏后那才真个是热得要命。”大娘如是答道,对于王唧唧将手抽出来这行为反而不甚在意,只轻飘飘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入伏会不会热得要命王唧唧并不晓得,她只知道自己若没把手抽出来,不消片刻自己便要被恶寒死,一样是要命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又问及莫阿茸跟大娘一起出现的因由。这才得知大娘因为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王唧唧,迫切想要得知自家女儿的近况;又因着已经过去这么长一段时间了,王唧唧就连休息日也不曾回家看看,她心中更是担忧,生怕王唧唧有个好歹。于是今日大清早便守在江府后门那里,就等着有人从江府里面出来,结果等了大半天也没个人影,敲门也没人回应。好在后来在后门那碰上了莫阿茸,对方问明情况,还好心带她进府,虽然这进府的方式有点怪异,可不若此,她便是在江府后门守上一天也见不到王唧唧。 按照京城的惯例,普通人若要去大户人家寻在那户人家打杂的人,是没有资格接触正门的,都是自行去后门敲门通报守后门的人。虽然整个京城只有一户姓江的人家,但没有多少人对江府的内部情况有所了解的,大娘是她压根就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府才那么几个人,甚至没有一个人在后门那块地方晃荡。 莫阿茸素来习惯从后门进去,他的轻功原本就很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跃上墙头,江府那围墙有跟没有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今个他远远就看到江府后门有个寻常人家的妇人守在那里,那神态动作似乎在等人,出于对江府宅院内一干人等的关心,他出言问了句对方候在这的原因。 这不问不打紧,一问就问出了些似乎了不得的事。他耳力较一般人要好,进京后往江府这一路上没少听百姓议论江望离和他身边新出现的丫鬟的八卦事,原本他还半信半疑这传说中的丫鬟是否只是旁人杜撰,结果人家丫鬟的娘亲都等到后门来了,他想不信都不行。而且就这丫鬟娘亲跟他复述那日的情况,似乎丫鬟还是江望离使了些手段给拐回来的,如此说来,事情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莫阿茸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便决定顺手将她也带入江府,这才出现了江望离方才看到的他俩站在墙头上那一幕。 江望离也算得上是自小跟在他身旁长大的,虽然说名义上离离才是江望离的师父,但是本质上,江望离大部分的本事都是跟他学来的。他跟江望离相处的时间没有离离跟江望离相处的时间长,但若要论起对江望离的了解,自己绝不会逊于离离。 就这么短时间的接触,他都能明确感觉到,江望离对这个丫鬟的态度,确实算得上是纵容。所谓事出必有因空穴不来风,看来坊间的传闻,还是有那么些蛛丝马迹可寻的。先前他跟离离看江望离从来都不近女色,还以为江望离受他们影响,对女子也提不起兴致,原来对方并不是提不起兴致,只是还没遇到心动的人儿。 莫阿茸已经到府上这事,很快便传遍江府,闻讯而来的众人赶到时,江望离已经将茶都泡好端给他了。且不论莫阿茸跟江望离的关系,他受的起江望离这一盏茶,便是江府规矩,也历来都如此。底下人手来不及时,江望离这个主子也得亲自出马充当端茶倒水招待的角色——这些观念都是离离给他灌输的,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必要时,亲力亲为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并不丢人。 对于这个观念,江望离素来都贯彻都很彻底,离离每每都要骄傲说上一句,江望离这般是因为自小被他教育得好,理念扎根心间。 江府只四进院落本就不大,从别院出来,绕过花厅基本就到宅院的主干道。一行人沿着主干道走,不消半刻,便到了正厅的院落。只这么一会功夫的路,府上也就王唧唧有把它复杂化的本事,素日里每每都要在上面花去不少的时间。 王唧唧带上大娘往灶房那走,江望离与莫阿茸去了正厅,陈三则跑去找陈大姐和陈二。吴婶正坐在游廊下择菜,发现众人进来,先是看看王唧唧和站在王唧唧身旁的大娘,再向莫阿茸望去,似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拎起菜篮子,朝着正厅方向走了过去。 这边吴婶才到正厅跟莫阿茸打过招呼,那边便传来陈氏三姐弟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耳听着脚步声就要到门口了,又倏然止步,切换成窸窸窣窣似在整理服饰的声音。莫阿茸此时正在座上,听闻陈氏三姐弟闹出的动静后,停下手中将茶盏送往唇边的动作,摇头哑然失笑。 按年岁说,吴婶与莫阿茸相仿,但是实质上与莫阿茸之间也只由着江望离才结识,毕竟不若陈氏三姐弟跟莫阿茸的关系亲厚。三姐弟进门后,吴婶便退到了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先前择到一半中断的菜,听着众人说些久别重逢的话语,时不时也附和一两句。 而饭厅这头,王唧唧早已娴熟地把吴婶特意留锅里保温着蒸笼端到灶台面上放着,怎么看她的动作都像往日里没少干这事的模样。蒸笼盖子尚未掀开,她的鼻子只抽动了两下,便敏感地捕捉到空气中的气味,一个人傻笑着自言自语:“嘿嘿,今个是汤包子!” 掀起蒸笼盖子,蒸笼里头的是薄皮的灌汤小笼包,小笼包已经被人为细心地盛到了瓷碟中,碟子边沿处放了一份用小小的碟子装的c已然调制好的酱料,旁边还搁了一双筷子。王唧唧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拿起筷子夹了只小笼包,眉开眼笑地蘸蘸酱料,正要往嘴里塞,动作忽地一顿,这才想起大娘还站在自己身旁。 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大娘,怯怯问道:“阿娘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吃些?” 大娘说大清早便守在江府的后门,那么就是说她在更早以前便出门了。王唧唧怎么都不会忘记,在她成人的第二天,也是大清早,大娘拖她起床,饿着肚子去的夙愿池!“大娘”跟“大清早”两个词连在一起,在王唧唧的脑海里,便意味着“没吃饭就出门”,即等同于“饿肚子”。 “八妹你吃吧,阿娘吃过了,不饿。”大娘摇摇头,脸上露出的还是那种慈祥的笑。 明明应该母慈子孝的温情场面,王唧唧却觉得身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兴许是先前被大娘挽了手的原因,又或者是她更习惯吴婶,总之,她觉得那个笑很假。就连着她跟大娘相处的感觉,似乎也跟着变化了,反正就是与先前不大相同。 “八妹啊,你这个月的休息日,回家呆呆罢!打你出生起,从来就没有过这么长得时间不在阿娘身边。你不在,家中只剩阿娘一人,怪不习惯的。” 王唧唧本来吃得挺欢喜的,听到这话,眉头却忍不住拧成了一团。若是先前,大娘提出让她回去陪陪,她也不会有什么不情愿,可今日的相处却使得她打心里对大娘产生无形的抗拒。虽然大娘的语气一如先前亲善,可王唧唧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这种不可名状的怪异,让她很不舒服。 “阿娘我不认得从这回家的路。” “”话音落下后,饭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约莫是大娘也没想到,自家这孩子,居然会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哎哟我的傻闺女!你不认得路回家,难不成还不识得跟旁人打听么?东郊崀头啊,旁人便 是不知道崀头,东郊总归识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贰陆 自打莫阿茸来到江府之后,江望离大部分时间都跟莫阿茸呆在一起,王唧唧落了个清闲,镇日更加无所事事。日常除去吃喝拉撒睡,唯一一件勉强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c需要她去做的事便是待在阴凉处不断地探索三伏天消暑降温的法子。 这天早上,她人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就又听见莫阿茸和江望离两人在书房闹出的声响。莫阿茸半只脚已经横跨在门槛上方,正欲从书房里头出来。江望离尚在屋中,他嘟囔的声音自莫阿茸身后断断续续传出:“他们平日里闹闹便也罢了,茸叔你怎么也跟着眼下倒好,隔着信笺我都能感觉到师父的怨念” 莫阿茸本想跟江望离说点什么,转头恰好看到朝门口走来的王唧唧,还带着淡淡戏谑笑意的脸上立马敛去所有的不正经,切换成长辈应有的沉稳笑容,对着她点点头以示招呼。 “茸叔”,王唧唧咧嘴一笑,对于莫阿茸她还是挺喜欢的,因为每次江望离找她麻烦的时候莫阿茸都会站在她那边,故而他也被王唧唧归类为自己人。至于“茸叔”这个称呼,也是莫阿茸让她喊的,说是她跟江望离是同一辈的人,跟着江望离喊他一声“茸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称呼这种小事,王唧唧才不会去深究,旁人让她怎么喊她便怎么喊,左右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喊一声又少不了一块肉。 整好这会江望离也紧随着莫阿茸从屋中出来了,他手中还攥着几页信笺,在看到王唧唧后,眉毛一皱,很自然地将手中的的信笺对折两下,放入了衣袖的收纳袋中,那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王唧唧对此很是不屑地撇撇嘴,忍不住朝天猛翻白眼,□□裸地表达满腔的鄙夷之情:合着,这小子在防贼一般防她呢? 别看王唧唧对话本故事知道得不少,可那些都是听旁人说来的,字什么她却是一个都不识得。虽说这信笺他收与不收其实都没差,可她就是莫名觉得心中来气——自从在夙愿池边被江望离抓过手以后,王唧唧对他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先前只是单纯觉得这人有点不那么讨喜,可那之后则是看他哪哪都不太满意,偏偏这种不满意又不是对方真有什么差错的不满,便是她自身,也能觉察到自己对他的态度有那么些鸡蛋里挑骨头。 譬如以往江望离下厨做的东西,王唧唧怎么吃都觉得挑不出毛病的好吃,可抓手一事过后,她再看那江望离做的东西,嗯,味道上似乎没什么能挑,那就在用量上说事吧!这个这个青菜少放了两根影响观感,那个那个肉过多了吃起来会腻!尽管几乎每次这样的挑剔都会被江望离无视掉,但她就是觉得假使不拎出来说一两句,心里某个地方不怎么舒坦。 “老爷好”,王唧唧木着脸扯扯嘴皮吐出仨字,尽管不情不愿,她还是老老实实向江望离问了个安。每个字的尾音被她拖得老长,相对比先前喊茸叔那声清脆里带着愉悦的嗓音,现下这半死不活的语气,态度要多随意便有多随意。 莫阿茸侧过身,冲边上的江望离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笑,而其中蕴含的深意,是属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明了的讯息。 烈日炎炎,外头树上的蝉鸣声一日比一日惨烈,被独自留在书房里闲来无事做的王唧唧整个人都瘫在了摇椅上,双眼放空,视线投射到书架三层的小鎏金上。她左手支着脑袋,右脚隔一会便蹬一下地面,动作神态竟与江望离坐摇椅时一般无二。 前天夜里吃过饭后她还留在饭厅帮吴婶收拾碗筷,吴婶看人都走光了才神神秘秘地问她预备怎样替江望离庆贺生辰,这才知道江望离的生辰就要到了。在王唧唧的认知里,人对于一年一度的生辰似乎言格外地看重——令她印象比深刻的是前朝那个活了七十多年的小老头,自小起每年的生辰无论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来夙愿池拜拜她祈个福什么的,直至城门破后换了朝代才没了他的踪迹。 又思及大娘前阵子到府上探望她时,曾开口央她,这个月的休息日无论如何也回家住住。王唧唧心头忍不住涌起一阵烦躁:当人就是有一堆的破事要烦!休息日回家住没什么好烦的,给江望离庆生也没什么好烦的,怎么两个不怎么烦的事情撞在一起就那么烦呢?她这个月的头一天休息日整好是江望离的生辰,搞得她回家陪大娘也不是,给江望离过生辰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八妹你这孩子就是脑子不太转得过来!别的我也不多说,就冲老爷大半夜给你到灶房做吃的,你也该动点心思好好给他过生辰不是?”吴婶的话又在王唧唧脑中响起,便是她再缺心眼对江望离这不满那不满,也不能否认,江望离待她还是不错的。 至于大半夜到灶房给她做吃的,这事还得追溯到那个被江望离说是“离家出走”的夜晚。 那晚王唧唧来来回回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晚饭吃的那点东西压根不够体力消耗,被江望离领回府里那会肚子里早就是空荡荡的,只是疲倦盖过饥饿感,她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待她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时,疲惫得到缓解,饥饿感便铺天盖地而来,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任由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觉。 江府又不比夙愿池,肚子饿了只需动动嘴皮,指使玄六去抓条鱼回来便可。可王唧唧素来都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主,既然人饿得睡不着了,还不如起床去灶房翻翻,没准能翻出点什么食物垫下肚子,也比光待在床上饿着不作为强。 脑子有了想法的她说干就干,蹑手蹑脚爬下床,此时府内的人应该都睡了,外头安静得只剩下虫鸣,就连轻声开门时门轴转动发出细微“咯吱”的声响,也能听得特别清楚。月光把中庭照得亮堂亮堂的,廊下每隔一段距离也挂了个照明的灯笼,路倒不怎么黑。只是三更半夜的,有正值青黄不接的时令,风乍起,王唧唧便冻得一个哆嗦,急忙忙折回房内多披了件外套再出门。 “你才回来,又要去哪?” 王唧唧正下阶梯,身后忽然响起江望离的声音,惊得她一腿软打了个踉跄,身子就要往中庭直直摔去,好在被身后那人及时拎住了衣脖子,才避免这场无妄之灾。 “老爷,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您大晚上的不睡觉数数银子也好,干嘛跑出来瞎溜达。”王唧唧被吓得不轻,站稳脚跟后没好气地瞪了眼始作俑者。同一晚上被他吓到两次,若非深知自己打不过他,她当即就要抡拳头揍人了。 “原本是在屋里睡得好好的,却不知近来隔壁屋子的耗子打算搬走还是怎地,窸窸窣窣搞出不小的动静。与其让耗子影响我好眠,不如起来先把这搞事的耗子逮住!否则今夜就甭想睡咯。” 江望离说得煞有介事,王唧唧一时间也没法分辨真伪,只是倘若隔壁屋子有耗子,她的房里会不会也有耗子?这么一想,心便猛地跳起来,眼看就要冒到嗓眼儿去了,说话时音也有些颤:“那搞事的耗子逮到了么?”虽然她已经从王八变成人类,可对于耗子这类天敌,不是说换个形体就能换种态度,她还是没法压住与生俱来的畏惧感。 “逮住了。”江望离笑得欢快,眼中似有星河在闪耀,差点把王唧唧也闪到了。只是这笑稍纵即逝,她尚且未来得及捕捉,他便板起脸开始训斥,“大晚上的,你做贼呢?!还人吓人吓死人,你若非心虚,怕个什么劲!” “咕噜” 话音刚落,王唧唧争气的肚子便及时发声,替她说明了一切。刹那间,她看到陷入短暂沉默中的江望离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变黑,最后咬着牙硬生生挤出一句话:“随我来!”以至于现在王唧唧回想起那句“随我来”,都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话。只是当时的她面对江望离的脸色光顾着提心吊胆,生怕对方在一怒之下会让她做什么苦力活,压根没想到对方会那么贴心给她做吃的。 灶房里没有别的食物只有面粉和鸡蛋,王唧唧瞪大着眼,目睹了江望离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将面粉和鸡蛋做成了鸡蛋面的整个过程。虽然没有肉也没有别的佐料,可是味道跟她初来江府他做的那道虾爆鳝面相比,没有丝毫逊色。 碗落,筷起,“以后夜里出门,就用吴婶给你备用那只提灯。” 王唧唧吃得正欢,也顾不上答话,塞满食物的嘴只哼唧了两句,也不知道是在答应还是在抗议,或是单纯只是得到饱腹后满足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贰柒 “八唧!八唧!赶紧起来啦!” 伴随风风火火的叫唤声,尚在梦周公的王唧唧就被稀里糊涂地扶了起来,直至湿水的面巾都擦到了脸上,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 “呃陈大姐?”王唧唧被折腾得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迷迷糊糊中也没有仔细想过陈大姐究竟是如何从外面打开屋内门闩进来的。 陈大姐听闻她开口,知晓她已经醒来,替她擦好脸以后只急忙忙塞了根蘸着牙粉的刷牙子给她,便翻箱倒柜地去鼓捣屋里的东西了。“赶紧洗漱!人家十二公主的贺礼已经送到府中了,别待会她人到了你还没收拾好!” 十二公主来,跟她有哪门子牵扯?莫不是要她去伺候着,可今天不是她的休息日么,临时要求干活算不算苛待家仆?若是伺候不好,会不会跟话本一般被咔擦一下掉脑袋?王唧唧一边磨蹭地漱口,一边琢磨着这十二公主到府中跟她早起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 而陈大姐一会扔一个香囊过来,跟王唧唧说要在腰间佩戴;一会拿一身衣裳在王唧唧身上比划,皱皱眉头又撤掉;一会又扒扒妆奁里面的首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嗯,眼睛灵气挺足的,乌溜溜怪讨人喜欢。小模样么,秀气也秀气,只是要跟十二公主比的话”她绕着王唧唧转了一圈,最后扳住肩膀仔细端详王唧唧脸蛋,正自言自语着,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事,拔腿便往外跑,“等会我!” 虽然不知道陈大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王唧唧还是在房里乖乖等她,顺带坐到床沿边靠着床柱眯会眼。还没睡饱的她提不起一点精神,今日是她的休息日,同时也是江望离的生辰,可她尚未想好要怎么给江望离庆贺生辰。好在昨天陈三自告奋勇说今天吃过晚饭后会驾马车送她回家,也算是解决了一件麻烦事,不需要在给江望离庆贺生辰与陪大娘之间做出抉择。 “怎么一刻钟不到,你又睡着了?!” 陈大姐手里拿着套衣裳,才进门便看到靠着床柱又睡着了的王唧唧,一时间哭笑不得,连连把王唧唧叫醒。 这套夏裳是江望离初到京城给圣上办事那年,离离亲手画样图选布料拿去让裁缝做好捎来的,结果因着记岔了尺码,活脱脱小了好几个尺寸。江望离穿是穿不下的,只是衣裳样式新奇用料又上乘扔了怪可惜,陈大姐便一直将它放得好总觉得有天能用上,今天果真是派上了用场——王唧唧穿上刚刚合身。 既然女装是没办法胜过十二公主,那么打扮成可爱的少年公子哥,也不失为别出心裁的装扮吧?竹叶青的半臂下是纯白云纹的长衫,薄而不透,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有灵气了。陈大姐看着被自己郎君装扮的王唧唧,满意地笑笑,好一个秀气的少年郎!这样,便是同十二公主站在一起,差距也不会太大了吧?香囊什么便省去不佩了,至于发簪,就用妆奁里那支样式大气没啥花纹的木簪子好了,一眼看去便知道是那种简单贵气的。 陈大姐越想越是喜滋滋,王唧唧也乐得喜滋滋,男式装扮什么最好不过,干什么都方便。只是,总有的人不是那么喜滋滋。 江望离坐在正厅里,正慢悠悠啜着茶,在看到王唧唧摇着纸扇子踏进门那一刻,口中的茶水倾数喷了出来,“你这是什么装扮,嗯?!又谋划着到哪处去?” “今个是老爷生辰,你且让让他。他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都别同他置气,权当他在放屁。”——过来这一路上,陈大姐已经叮嘱了她好几遍。王唧唧在心里默念:“他在放屁,他在放屁,他在放屁”被陈大姐大早拉起来折腾了这么久的打扮,居然得到江望离这般评价,活该一把年纪还没个姑娘青睐他! “阿离当初定做的衣裳,隔了这么些年也没糟蹋,穿在八妹身上却是刚好。”莫阿茸对此倒是挺满意的,关于她一个小姑娘作儿郎装扮,也没有表露一丝讶异,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今个是老爷生辰,我琢磨许久,决定送老爷一份大礼庆贺。”其实并没有琢磨多久,还是江望离说的那番话点醒了她,那个地方话本上的男人都爱去。 江望离不以为然:“哦?你有何大礼要送我?” “这几个月下来,我也攒下了不少银子。我!要带老爷去红袖添香玩!”王唧唧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态度,如果能顺带实现去红袖添香的愿望,这点不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江望离:“” 莫阿茸:“” “这礼不好吗?”氛围有点不对劲,王唧唧并不确定,是否是因为她要送的大礼并不合适。 莫阿茸摇头轻笑,“挺有意思的。八妹一番好心,江儿你就收下吧。” 江望离还想说点什么,陈二便带着拜帖进来,将他未来及说出口的话湮没在嗓眼处。他人前虽然笑意盈盈,也周游在朝中各类官员之间,但几乎没人知晓他生辰,往年皆是跟莫阿茸他们安安静静地过。可是今年,先是早上收到了十二公主遣人送来的贺礼与拜帖;这会,又莫名其妙再来一份拜帖和礼单。 京中人家过生辰的习惯,旁人若打算前来庆贺,按照规矩是得先递拜帖送贺礼,然后统一在申时头登门庆贺。主人家若是办筵席,那么宾客便留下用饭;主人家若无意办筵席,便摆些茶果之类吃吃谈谈,再回份小礼以示谢意,基本到了申时尾宾客便要散去。 “是他?”江望离接过拜帖,“幽州叶双溪敬拜”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抬眸,冷哂。平日里八竿子打不上关系的人,忽然冒出来要给他庆贺生辰,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再扫了眼礼单,送的贺礼倒是中规中矩,既没出格也没失了叶家身份该有的礼数。 一个十二公主一个叶双溪,这两个人,他今天都没有想要看到的欲望。如此看来,红袖添香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茸叔,既然你要我收八唧的礼,那我收下便是。可我这若去红袖添香,怕是就赶不及回来;那今日申时的应酬,只能辛苦你了。”莫阿茸以前虽然只是昼月门的门主,可对于残星门下的易容之法,亦通晓几分,让他代替自己在那两人跟前晃一个时辰是没有问题的。 “你小子,还是跟幼时一般,半点亏都不肯白吃。”莫阿茸这么说,便算是将申时的应酬应承下来了。 “今日我与她只要踏入红袖添香大门一步,京中这群人就能让明日的流言变成‘江望离携南风馆伶人同逛红袖添香’,怎么算得上没吃亏呢?”不可否认,王唧唧这么一打扮,虽然像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君。可她小脸粉嫩粉嫩,跟前两年南风馆里当红那位颇有几分相似,不明真相的人会想歪也在常理之中可谁不清楚,江望离最不在意的,便是流言蜚语这种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莫阿茸先让江望离吃一把暗亏,一张拜帖送来后,江望离又借势反将他一军。 不说别的,王唧唧这幅扮相,着实将江府一众人等惊艳了一把,特别是江回。几乎整个午饭期间,他都红着脸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江望离跟他说了句,“你再想想她素日那德性”。江回闻言不知回想起什么往事,脸色变了又变,在午饭的最后,终于恢复常态,不再扭捏。 午饭过后,江望离带上小跟班江回,携着王唧唧,晃晃悠悠去往红袖添香。马车上,江望离出于好奇,没忍住探究了一番王唧唧对于红袖添香的执念来源。 生而为人,如果连红袖添香都不曾去过,那实在是枉为人了!王唧唧如是说道。 类似的话,他在幼时似乎也曾听师父说起过。然而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明确告诉他因由,他仍旧不懂是什么事构成这样的执念,师父如此,王唧唧亦如此。 再次站到红袖添香的大门,这回没有壮汉在门口挡路,一路都畅通无阻,王唧唧终于得偿所愿地踏进了传说中的青楼。而江回因着年岁尚小的缘由,却被江望离留在了外头,让他去附近的茶楼歇脚。 青楼是青楼没错,只是跟王唧唧想象中的,或是话本上的描述不一样。“骑马倚斜桥”的少年是肯定没有的,但是“满楼红袖招”的姑娘也并没有靠在倚栏杆上招手,她有些失落地跟着江望离进了二楼的包厢。 没有江湖武侠中的一言不合就动手,也没有看到所谓才子佳人情意浓浓,至于原配带着大堆人马抓奸的戏码,反正直到她离开,也没上演。 这不是她想象的青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贰捌 王唧唧在包厢里趴着桌子,指间蘸了些杯盏里的茶水,就在桌面来来回回不知道画些什么鬼画符,神情动闷闷不乐。这青天白日的,红袖添香一天的营业才开始不久,一楼大堂人也就稀稀拉拉几个人,她想看的什么都没发生,胸中不抑郁才怪。 江望离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将候在门外的龟奴唤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龟奴只连连称是。龟奴退下后不消一会,便又折回,身后还跟了两位姑娘。 “爷,您要的人小的给带到了。回头若还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小的便是。”说罢,朝那两位姑娘使了个眼色,便弓着身退了出去,到门边时还贴心将门带上。 “奴名唤柳色新,旁的都不大会,就弹琵琶这本事,在楼中众多姐妹里算是数一数二的。”言外之意也说得很清楚,她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又因着技术高超就算在楼里也是被当成宝贝的,客官要是敢乱来她也有红袖添香给撑腰。 那位绿衣姑娘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看起来低眉顺眼的,手中抱着一把琵琶,长相虽然寡淡,可光凭她软糯的嗓音,便能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王唧唧手中鬼画符的动作只顿了一下,便继续无目的地乱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是真的被现实跟想象间偌大的差距打击到了。 “奴名唤红泥,没别的什么本事,只能把爷伺候得高高兴兴地。” 红衣姑娘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嗓音虽不若绿衣姑娘迷人,说起话来没有刻意捏着嗓子声音听着倒也舒服,怎么看都是个没办法让人生厌的姑娘。这下可好,王唧唧鬼画符的动作连顿都没顿,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红衣姑娘的话听进去。 王唧唧没表示,江望离等着看王唧唧的反应,也沉默着不出声,柳色新已经搬来凳子调整好坐姿,转轴拨弦,眼看就要开始弹奏了,可红泥却只能站在原地犯难。红袖添香的姑娘们各有各的特色,可基本上卖艺的姑娘技术都是技高一筹的,表演才艺也是随心情而定,向来没有客人钦点表演什么的说法。而伺候客人的姑娘,虽长相行事风格各异,但在风月场合混迹的,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红泥亦并非没有眼色的姑娘,只是今天的配置有些怪异,两位公子,只叫了她一位陪酒的,她是要伺候哪位呢——年纪偏小那位公子,约莫是被带来破身的;可年纪稍长这位公子,长相又太过出众了,私心说她是更想往这位身上蹭的。她本想等着两位公子随便哪位开口,结果两人都没吱声,她一时也没个好的主意,只好尴尬地僵持在原地。 出于职业素养,最后红泥还是顶着尴尬的氛围,生怯怯开了口:“奴冒昧打扰下两位爷,请问两位爷,想要奴先伺候哪位爷呢?” “那位\'小爷\'才是今天掏钱的正主,你只需将她伺候高兴即可。”江望离一手摇着纸扇子,整好遮住了下半张脸的表情,可笑弯的眉眼却出卖了他。 这一笑,差点没把红泥的魂给勾走,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居然在金主面前对另一个男子出神,真真是犯了行业大忌。柳色新琵琶的琴音已然嘣起,低眉信手,轻拢慢捻。红泥定了定神,扭着小腰碎步朝王唧唧走去。 “爷,这大热天的光喝茶水没意思,要不要来点酒就助助兴?” 说话间,红泥已经软下腰身瘫坐在王唧唧身旁,指腹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手背。到红袖添香消遣的客人,便是没有要姑娘陪夜的打算,大多亦喜欢对这里的姑娘上下其手,有肢体上的触碰。与其被动地被客人占便宜,还不如主动些,反而更能讨客人欢心。可她没想到王唧唧当下便一个激灵,竟然整个人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像碰到什么烫手山芋般,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死死护着,不让她碰它。 红泥愕然,柳色新也因这边闹出的大动静分神望过来,江望离看着王唧唧,若有所思。 直到发现众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王唧唧才搓搓鼻尖,神色不大自然地向红泥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的,只是方才被你这么一碰,便觉得像小火炉在手边烧似得。大热天,我不大喜欢跟人靠得这么近呃他!”忽地话锋一转,又转到了江望离身上,“你尽管带上那劳什子的绿蚁新醅酒跟他玩去吧,他皮厚,不怕热!我自个听听小曲儿就好。” 江望离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只笑意吟吟在那啜茶喝,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红泥毕竟是在红袖添香混迹的人,哪里不清楚王唧唧只是下台阶的说辞而已。虽然心中不解自己到底哪里惹她不快了,但对方既然已经这么说,自己也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愿坐到江望离那边去。这下红泥倒学机灵了,知晓眼前两位爷跟平日遇到的客人不大一样,手脚都安分地收好,言语上尽量往别的话题扯,对于喝酒助兴之事只字不提。瞥见江望离茶盏的水将见底,无需提点,也会眼明手快替他满上。 反倒是王唧唧,经过这般闹腾过后,一扫先前消沉寡言的状态,将注意力从桌面转移到柳色新身上。 “方才你说你弹琵琶的本事过人,那你是不是也会反弹琵琶?” 柳色新:“” 红泥:“” 她真怕柳色新当场甩手走人。 她们楼里卖艺的姑娘,素来自持自身有点本事,心气不是一般的孤傲。王唧唧问出这样的问题,即便是无心的,可从她们的角度看来,已经算得上是在折辱她们了。 柳色新的脸色确实也在登时间变得很精彩,白一阵红一阵,只是红泥所担心的事,到底也没发生。她咬了咬下唇——从唇上的印子看得出来,咬的力道有些重,又摇了摇脑袋。 琴声渐缓,柳色新抬头与王唧唧对视,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轻声道:“奴不曾学过跳舞。虽然反弹琵琶也是弹琵琶的一种,可它需要配合着舞蹈。并且,能反弹琵琶的人物,数百年才一遇。” “这样啊”王唧唧眨巴眨巴眼,脸上的神情似有“果然如此”的了然,偏又带着几分失落,“那真是太可惜了。” 琴声戛然而止,柳色新放下手中的琵琶,“世人大多都不信反手弹琵琶的存在,爷何故对它有所执念?” “我曾听人说起过,那个话本上恰好描绘画楼西畔反弹琵琶的场景。”王唧唧撇撇嘴,话本上写的世人的生活比她看到的精彩多了,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对,所以话本上写的她一个都没遇到过。 前朝反弹琵琶那些话本早就随时间堙没消失,听过“画楼西畔”这个典故的大历人少之又少;即便偶然听到反弹琵琶这词的,也只是嗤之以鼻:琵琶如何反弹,权当谬言。王唧唧是在几百年前听过的,只是她对时间并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反弹琵琶的传说只存在前朝,随口便说了出来。 “既然不会,那就算了,你继续你的事吧。”眼看反弹琵琶是看不到了,王唧唧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致又落败,顿觉索然无味,不再理会柳色新,自顾自走开。 在红袖添香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盼到想要看的戏码,王唧唧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江望离看她那个样,再合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便提出打道回府。只是谁都没料到,两人正欲离开包厢时,柳色新却把王唧唧拦下了。 绿衣姑娘低眉顺目的模样跟刚进来那会没两样,只是看向王唧唧的时候,眼神多了份执着。 “你说什么?!”王唧唧傻了眼,红泥也傻了眼。 柳色新说的是,她想自己掏钱买回自己的卖身契,然后跟在王唧唧身边,哪怕做个丫鬟。 红袖添香虽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可相比于大多数人家来说,这里的姑娘过得算是十分养尊处优。老鸨从不打罚责骂她们,纤纤十指也无需去沾那阳春水,吃喝穿都有人伺候,便是跟大户人家的女眷相比,也未必不如。可她贸贸然就跟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提出要跟他走,莫说真情假意,对方对她便是逢场作戏也不曾有,她莫不是疯了? 王唧唧并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她不过在红袖添香呆了一会,顺带听了几首曲子,姑娘居然说要跟她走?这好端端,跟她走作甚?! “想必爷府上,多一张吃饭的口也不算多。”柳色新语气清清冷冷,可占着嗓音的先天优势,怎么听都让人我见犹怜。 对方再次表态之后,王唧唧一时语噻,扯了扯江望离衣袖。这种时候,只能指望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贰玖 “话说!你刚才附在她耳边到底说了什么,咱都离开房间了她还愣在那。”从包厢走出来,王唧唧就凑到江望离边上,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因着身高差距,王唧唧又凑得近,江望离一眼便看清了别在她发髻上那支木簪子,神情似笑非笑,“先前还想着你钱不够结账,眼下看来是我多虑了。”丢下这句让王唧唧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便不再等她,径自走下楼。 直到结账的时候,王唧唧才听明白他说的不够结账是什么意思:他俩今天在红袖添香的花费,光她这三个月攒下那点银两,连付零头都不够! “老江兄!” 此番出门前江望离有跟王唧唧约法三章,不喊他老爷喊江兄便是其一。王唧唧平日里唤习惯了,一个情急便忘了这茬,开口后才想起江望离的叮嘱,可这会要再改口也来不及。王唧唧怪异的称呼搭配江望离俊朗的外表,引来了周边人的连连侧目。 “喏”,江望离以头示意,朝王唧唧脑袋方向点了点,“你那发簪可值不少钱,也许,可以考虑下用它抵钱?他们大抵是求之不得的。” 一支簪子竟然这般值钱?王唧唧对此表示怀疑,不怎么敢相信,一个小小的东西能抵这么大的金额。随即,又联想到自己房里那个妆奁里面有好几支发簪,若发簪这么值钱,是不是也意味着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江望离末了又补了句,“别想太多,你所有东西里面只有这一支发簪是值钱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从白日梦中拖回现实。 王唧唧有些发愁,这发簪可是叶双溪送的,她平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江兄打个商量呗?这c你看这样成不,我回头给你换份别的贺礼?”至于这份就不作数了,红袖添香的账别让我来付,反正你也不差钱,不如你来。 后面半句她没敢说出来,只是暗地里在心中念叨。与江望离相处的日子渐长,王唧唧已经能够敏锐地从他那看起来相似的笑容里区分他的情绪变化,倘若她继续往下说,回头肯定江望离会让她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要多说那么一句话。 “先前是你自己提出送这份大礼给我的,眼下又平白萌生起悔意,可是想让我空欢喜一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说的大概就是江望离这种人,开始那会她说要送这份贺礼给他,也没见他有多情愿收下,眼下倒提起这事来了。王唧唧死揪着江望离的衣裳不肯放手,低垂着头默不作声,他真当她没脑子?上回还看见他从红袖添香出来,他铁定晓得这里高得吓人的收费,明明清楚她兜里有多少银子,出门前居然一句提醒的话也不说!再思及下楼前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嗯这家伙铁定是故意的! “” 江望离语气有些无奈,“不过一支簪子,你若喜欢,回头我再送你一支便是。” “那不一样,这是我头一回收到的礼物。” 红袖添香的大门营业期间都是开着的,就在两人僵持间,门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已经停下来不住地往里观望。王唧唧的脸是眼生没错,可江望离那张脸在京中识别度委实太高了,人群中大部分人都识得他。这几个月来,京中的头等八卦几乎都跟他有关,一个八卦还没消停,另一个八卦又冒出来。合着丫鬟事件在坊间还没传过劲,新一波的头等八卦又要出来了? 吃瓜甲:“没看出来啊!他竟然男女通吃,带着南风馆的来红袖添香玩。京中那么多公子,我徐某就服江公子!” 吃瓜乙:“啧啧啧,你们城里人果真比我们城郊人会玩!” 吃瓜丙:“想不通啊想不通,你说不管这丫鬟小伶人还是红袖添香那群姑娘,究竟哪点能跟十二公主比?” 过路人某:“什么?江公子抛弃那丫鬟寻了新欢?我就说嘛,哪来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没劲!一天天的都是他的破事,京中就没别的新鲜事了?!” 看热闹的路人都没踏入红袖添香,只是把红袖添香门前的路围得水泄不通,只苦了楼里的壮汉们,想要驱赶众人也寻不到恰当的理由。而引发这系列麻烦那两位当事者,还站在原地僵持着,丝毫没有想替他们解决麻烦的自觉。 王八咬人,除非老天霹雷,不然别想让王八松口。论固执,约莫没什么能跟王八比的,何况王唧唧还曾是只活了上千年的王八。 江望离寻来红袖添香的管事者,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从衣袖掏出一个小东西给红袖添香管事者看了眼,也没付银两银票之类的,这账便清了。小江回在附近茶楼眼见红袖添香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心中料想这事八九不离十是跟江望离王唧唧两人相关,早早就拉出马车,一边等他们出来一边回味着茶楼里听到的各路关于江望离和王唧唧的八卦。 也不知道这些八卦都是谁杜撰的,绘声绘色,若非他就在江府天天给老爷打下手,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回府。”江望离走在王唧唧前面,轻飘飘抛下两个字给江回,便进了车厢。 莫非王唧唧惹老爷不痛快了?!江回脑子登时冒出了这个念头,可随即便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真真八卦听多了后遗症,自己在瞎想什么呢! 京中盛行围观爱热闹,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懂,众人一看江望离他们登上马车,知道这出戏到这就没啥看头了,便三三两两散去,不再围在红袖添香的大门。只是今晚过后,京城的大街小巷又将被新一轮的八卦洗涤。 马车走到半路,车厢里忽然又传出江望离的声音,“天色将晚,先送八唧回去。” 江回反应了好一会,才听明白他说的“送八唧回去”是指送八唧回她自己家去。 “可老爷晚饭”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先前说的是大家一起吃过晚饭,陈三再送王唧唧回去,老爷怎么说变就变?问归问,没等到回复的江回还是老老实实将马车调个方向,向东郊驾去。虽然江府在城东王唧唧家在东郊,两地都在东边,可东郊要出城,要走的路并不同。 上车以后江望离便一直闭着眼,起初王唧唧问他话也没给个回音,她还以为他在小憩,这才安安静静不再出声打扰。不想他中途居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王唧唧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没睡! “到头来你也没掏钱啊”王唧唧纳闷,好端端的,他怎么忽然就不痛快了? “” “我且问你,你觉得我跟他谁生得更好看些?” 江望离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压低音量,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转动摩擦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也没完全盖过它。江回正驾着车,猝不及防听到江望离说这句话,手一抖,差点没抓稳缰绳。 他?他是谁? 王唧唧没能跟上江望离的思路,这这这“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她是不是也要说一句“君美甚”?! “罢了,你别说了!我这会不想知道。” 王唧唧:“”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比江望离还难理解的存在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叁零 马车出了城东门,再往东沿着唯一一条坎坷不平的官道行了十多里路,恰逢遇见路边田间刚刚劳作完正要回家的老农们。江回停下车,向其中一位打听崀头的方位,在得到老农的指路后,江回道过谢便又驾车继续赶往崀头。 驾车的时候,江回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虽然知道王唧唧是个路痴,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居然连自小到大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都不认得,还只能指望他问路,这就路痴得委实有些过了! 然而更让他服气的还在后头——到了崀头地界,王唧唧依旧不识得回家的路。 马车停在崀头村口那颗老银杏树下,三人站在马车旁面面相觑,江回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信口说道:“总不能拎着八唧姐挨家挨户问人吧?” “也未尝不可”江望离看了眼前方抽着旱烟散步的老大爷,出乎意料地竟没反对他的主意。 于是便有了下面这一幕。 “姓王的人家,当家的死了就剩下孤儿寡母不对啊,我记得王老汉家只有一个闺女,上哪冒出个年岁不小又这么水灵的男娃?”老大爷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皱着眉头吸了口旱烟,道出心中的狐疑不解。说话间还有白烟源源不断地从他嘴中鼻里冒出来,身后一股浓重的烟味也不知道是烟带出的还是他常年累月抽烟积累的气味。 “那就是我啊,八妹啊,王唧唧。”王唧唧凑近了脸,在老大爷跟前晃来晃去,生怕对方还认不出自己。 “喔喔喔!原来是八妹啊,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副扮相回来?啧啧,城里的风气真真是不行呐!”老大爷停下脚步,对着王唧唧细细端详了一番,这才认出她来,“莫怪阿爷说你,当真是你不对,不过是进城几个月,怎么连回家的路都忘了?你哪怕日子过得再好,也不能忘了本不是?” 尽管言语里颇多不赞许,老大爷还是把她带到了她家边上的岔路口后才原路折回。 眼见就要到她家了也不用愁她不认得路,况且江回还在马车那等着,江望离觉得没有继续送的必要,便跟着老大爷一并原路折回。 “哎呀八妹嫁给你当真是她的福气,瞧你这小伙气质不凡,生得也怪好看的,将来肯定有大作为。” 老大爷似乎并不知道王唧唧在江府当丫鬟的事,还以为江望离是她夫君,一路上跟江望离说个不停。 “倒是苦了她娘,自个儿孤零零在家,也没个贴心人作伴。平日里没什么事,就数她在村里走动得最勤快;近一个月也不知道咋回事,都不见她到村里走动了,听说也没去地里干活。” “可若说病了吧,瞧她那气色,又比以往要好。” “诶诶诶!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往回跑了呢唉,现在的年轻人哟!”正说到劲头上,老大爷发现身边的江望离脸色变得很难看,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下,忽然就掉头拔腿往王唧唧家中跑去。 真是个怪人!自觉没劲,老大爷又抽了口旱烟,年纪大了,这些小年轻的八卦闲事他早已失去了兴趣。一番吞云吐雾过后,他抬头看看天色,也朝着自家方向走了。 却说那头江望离急匆匆赶到岔路口时,却不知道附近究竟哪户才是王唧唧的家,又花去一些时间挨家挨户分辨,才找到了她家。 王唧唧家跟别的人家不大一样,一眼便能看出些怪异。这个点院落大门敞开倒是正常的,可是屋顶烟通上并没有煮饭做菜的烟升起。院落里有个拴狗的木桩,拴狗的绳子还在,可是没有看到狗,也没看到圈养家禽之类的动物。 江望离闭气走进院落,屋子的门也没关,一眼便能看到屋内躺到在地的王唧唧,以及散落在她身旁的发簪。他并没有感觉到屋内还有别人的存在,冒充大娘的人在他赶到之前已经撤了,只是 心中一阵后怕,他并没有赶得及,中间这段时间,对方若真想解决王唧唧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所幸对方只是将王唧唧打晕了,没有痛下杀手。 可对方费尽心思冒充大娘将近一个月,图的又是什么?草草把自己曝光,大娘这条线显然已经被对方放弃了,日后便是再来,也会换别的法子。 这里是不能让王唧唧继续呆了,至少江府相对于这里要安全得多,不管是谁要做点什么,都会有所顾忌。 江望离横抱起王唧唧,眼角余光正好瞥到散落到她边上的发簪,虽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扔掉它的时机,可思及王唧唧对它的重视程度,还是顺道将它也捡了起来。 王唧唧醒过来那会,人已经躺在她江府的床上,房内灯火通明,屋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吴婶就守在床边,看见她睁开眼,急切切问道:“八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啊对!你才刚醒来,要不先喝点水吧?” 王唧唧刚刚醒来,面对向她抛来一大堆问题的吴婶还有点懵,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大脑才回想起傍晚在大娘那发生的事,隐约明白了眼前发生的状况。 “那个人不是呃,她不是我娘,虽然她们长得一样。”这算是替大娘作解释,那日大娘来江府的时候,她便隐隐觉得大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直到今日傍晚那人向她动手那刻,她才幡然明白,原来两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先前那个大娘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人替换掉了。 吴婶伸出手搂过王唧唧,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一如娘亲安抚自己孩子那般,“我们知道的,我们知道的” 如此又重复说了好几遍,才继续说下去,“此番着实令你受惊了老爷发话了,短期内你就不要回那个地方去,若是他寻得你娘亲,也一并接到府中。若是也万望你要想开些” 吴婶说得隐晦,有些事并没有跟她说得太开,可王唧唧平日虽然迷糊,也并非什么都不明白——大娘多半已经惨遭不测了。她与大娘在一起的日子,拼拼凑凑加起来也不足两日,若说感情会有多深厚,那多半是胡扯。只是自从她以人的身份存活之后,就渐渐地再也没有办法如同先前那般对人的性命冷眼相待,特别是大娘这个在她变作人伊始便有着牵扯的人。 王唧唧愣愣地点点头,也没有太在意听吴婶后头说的话,只觉得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颇多的情绪涌上来,既唏嘘又感慨,中间还掺杂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怪不是滋味。 在被灌了一大碗水过后,吴婶看她整个人还是蔫蔫的,也没让她怎么走动,亲自跑到灶房去把饭菜热了遍,再送到房间里给她吃。可是素来爱吃的王唧唧,破天荒没有把饭菜吃完,只潦草吃下小半,便再也不动筷子,兀自看着窗外发呆了。 瞧王唧唧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吴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剩余的饭菜撤走,留给她自己静静的空间。 吴婶自知自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安抚之类的言语又太过苍白,情绪上的理解跟感同身受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剩下的唯有交给王唧唧花时间自己去消化。可吴婶不知道的是,王唧唧的走神,不仅仅跟大娘的事有关 “嘶!你这发簪” 王唧唧忽然回想起对方说的唯一一句话,若没有这发簪,她这莫名其妙捡来的小命也要告终了吧? 思绪回到下午事发那会。 “大娘”仅用了一只手就提捏住了她的脖子。虽然很震惊“大娘”为什么忽然这样对她,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双手会去不断地挣扎。在无意间碰到发簪后,她也一并抓来想要攻击对方以摆脱困境,不想对方很轻巧就躲过她的攻击,并夺走她手中的发簪。 可“大娘”在看清楚她的发簪之后,手上的劲道便变小了,甚至王唧唧借机挣脱逃跑,也没有太过在意。一个完全不同于大娘声音的声音,从“大娘”嘴里冒出来,“嘶!你这发簪” 王唧唧才逃到厅堂,眼看就要出了这个门,可是后颈袭来一阵掌风,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痛,眼前的事物黑了下来,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睁开眼,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的香气也还是陈大姐独家调制的驱虫的香,以及吴婶那张亲切的脸,和絮絮叨叨的关怀问候,若非后颈的痛尚未消退,她几乎就要将它误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叁壹 自那之后接连好几天,王唧唧都没见到江望离和莫阿茸二人,书房没人,就连饭点也看不到他们的踪迹,她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从府中消失了。更奇怪的是,江府众人对此都没有任何反应,包括江望离的小跟班江回也没表现出异样,这使得王唧唧很费解。 直到有天夜里吃晚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向大家问出心中的疑惑。 众人对于王唧唧不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不一。 江回眼睛眨巴眨巴,把嘴里咀嚼的食物吞下去,慢条斯理解释道:“老爷和莫老爷有要事要解决,我又帮不了忙,即便跟着去也只是拖累他们,还不如不去。” 陈三愕然:“我以为我姐告诉你了,这种事平时都是她跟你说的” “他们出门的事,吴婶说她去告诉你,我以为你知道了,也就懒得再提及”,陈大姐淡定地夹了一大把菜放到王唧唧碗里,堆得小山高,“别光顾着吃地三鲜呀,也稍微吃点别的菜。” 地三鲜是京城再往北那边的菜肴,吴婶前阵子也不知道打哪学到这道菜的做法,从第一次它出现在江府的饭桌上,王唧唧便迅速爱上了这道菜——但凡有它在,王唧唧都只顾着吃它,不怎么去动别的菜。又因着她爱吃这道菜,吴婶便隔三差五地烧这道菜,于是乎,她便老是不吃别的菜。 吴婶看看王唧唧,冲她笑了笑,“哎哟哎哟瞧我这老糊,估计又忘了跟你说。你这几天天天往书房跑罢?都怪我是这样的,老爷跟阿茸这阵子有事出去,让这阵子你不用去书房,好生休息几天。” 陈二噗嗤地笑了一声,“吴婶你就别自责了,让八唧多跑几趟没准还能帮她认认路呢,不然天天待在屋里也够她发霉的。瞧她这阵子,似乎都没让我们带过路了不是?前几日上午我在半路碰到她,琢磨着把她领到灶房去,结果她摆摆手说她知道怎么走。嘿,怪稀奇的!” 这几天你且安安心心休息罢,不用往书房那跑了——王唧唧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吴婶讲过类似的话,隐隐约约间她记得不太真切,也只能想起这么小半句没头没尾的话,多半是当时吴婶跟她说的时候她没有留心去听造成的。 “吴婶您就别替我找借口了,您先前有跟我提及过的是不是?我这儿”,王唧唧愤懑地戳戳自己不争气的脑袋,“对这话还有点模糊的印象!”因着对自己颇为不满而撅起小嘴,吴婶是想要护着她才会说自己老糊涂的。 饭厅内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大笑。 京城的三伏天又干燥又炎热,即便是偶尔掠过的风也带着热烘烘的温度。叶双溪遣人送来几只西瓜,说是消暑好东西。西瓜上还带着丝丝湿凉之意,许是送来的路上还用冰块冰镇着,只是气温太高冰块在半路便化了。送西瓜过来的家仆还叮嘱,若是不能及时食用便放冰窖中储存,还能储存数日。 江府与叶府素来无来往,却不知为何忽然单方面热络起来,几日前江望离生辰送来贺礼和拜贴,这又送西瓜。只是江府的人各个做事率性,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府上,也不扭捏,向那人道个谢,随了点赏银,便把西瓜收了下来。 “这位大哥,方才我看见您从江府走出来,请问您可是江府的人?” 刚把送瓜的人送走,陈二便被一位绿衣姑娘喊住了。绿衣姑娘身材纤瘦,发丝细碎且颜色较常人要浅些,她的声音绵绵糯糯甚是好听,虽然很竭力效仿京城人说话,可怎么也掩盖不住话音里的南方腔调。 说话间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着,两手不断地来回绞着,陈二借机瞥到她指腹有肉茧而掌心却没有,对她笑笑问道:“小的正是,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我我是来寻人的”,绿衣姑娘脸颊浮起浅浅的红,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侧过脑袋,不敢看着陈二。“那人名唤王唧唧,听与她同行的公子说,她就住在江府” 找八唧的?! 陈二眉毛往上一挑,双手环抱于胸前,“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来这找她又为何事?” “劳烦您告诉她,就说红袖添香的柳色新有事求见!” 绿衣姑娘丝毫不介意陈二对她的态度,听到陈二的询问,似是再次确认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江府,双眼霎时间变得亮晶晶的,拿出一颗小碎银眼看就要打赏陈二。 “” 陈二看着柳色新递过的碎银,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多久没有这种被人打赏的体验了?似乎上一次被打赏,还是出任务的时候假扮小厮至于红袖添香江望离生辰那日,王唧唧确实去了一趟那儿 颠了颠碎银,陈二在心底默默盘算了下“假使对方是冲着王唧唧来的,是带进府里放倒好呢,还是直接拒之门外好”,最后还是觉得即便带进府里也没多大问题,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玩玩小鱼打发时间。 “柳姑娘,请随我进府。眼下正是三伏天,外头太阳辣得很,她没走两步路就要瘫在游廊不肯走了。”说罢,便走在前头领柳色新往府里走去。 江府没有别的人家那么多规矩,人来人往的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地位走的都是正门,至于后门,基本是当摆设用。这事要打听并不难,毕竟只是门头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到。柳色新来江府寻人,等在正门,显然是知道江府这个规矩的。 陈二领着柳色新进来时,众人正在吃西瓜,最夸张的还要属王唧唧,别人都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啃,她一个人就抱了半只西瓜,在那用木勺子挖着吃,嘴角两边和鼻头上都是西瓜汁。 “带我弟媳妇回来吃瓜?”陈大姐看到陈二身后的柳色新,最先发话。 陈三也跟着陈大姐起哄,“什么?咱俩天天在一起,哥你啥时候找了个嫂子?” 王唧唧忙着吃瓜顾不上抬头看人,可也晃了下勺子凑句热闹:“来来来,带着二嫂一起来吃瓜!吴婶已经在冰窖里给阿茸叔和老爷留了两只瓜了,剩下这些都是咱们的!咱们可以放开肚皮可劲吃!” “公子,是我当日我说过要给自己赎身,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如今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还望公子收留!”柳色新说着就朝王唧唧跪下来磕头。 王唧唧猝不及防,吓得一嘴的瓜都吐了出来。这么独特的嗓音,她怎么会记不住!那日红袖添香弹琵琶的姑娘,长相她没记住,可是那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一定忘不掉。那个姑娘说要跟她走可是,江望离跟她说了什么话以后,她不是已经 “那啥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什么公子,你快别喊我公子了”王唧唧很头疼,这姑娘怎么还找上门来了?这么热的天,她一点儿也不想跟别人挤一张床! 陈大姐窜到陈二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无声问了句:“她打哪惹来的风流债?” 陈二也用口型无声地答了句:“据说是红袖添香。” 陈三看两人聊得火热,他站得远又听不到,拿了块切好的西瓜也凑了过去。一边把瓜递给陈二,一边嚷嚷道:“诶等等!也给我说说看啊!我也想知道这是咋回事。” 陈二接过瓜,顺带踹了他一脚,与此同时,陈大姐也赏了他一记暴栗。 “我早就知道公子不是公子了,那日跟公子同行的那位公子告诉我的。他说您是江府的丫鬟,如若这样我还愿意跟在您身边,就自己赎了身来江府找您如今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公子恳请您收了我吧只要公子愿意让我呆在您身边,您继续做江府的丫鬟,我来当您的丫鬟!” 柳色新一直跪在地上磕头,许是感觉到王唧唧并不想收下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新鲜事年年都有,可是今年特别多。江望离收了一个丫鬟已经够新鲜,眼下还有一个红袖添香的姑娘愿意给丫鬟当丫鬟,这传出去就更新鲜了。不过好在王唧唧这个丫鬟本身也不像个丫鬟,似乎收一个丫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对此,吴婶依旧神情自若地啃着瓜,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而陈氏三姐弟都在摸着下巴叹啧,神态动作倒是惊人地相像。另一边的江回,却是再次被震惊到,他那啃了一半的西瓜愣愣地拿在手里,一直都忘了吃下一口。 王唧唧对于江府添一个两个人这种事真的没什么意见,她有意见的是,对方要当她的丫鬟!本来江府属于她地盘的只有她的房间,如果她忽然多了一个丫鬟,那丫鬟岂不是要跟她一起睡?!这么热的天,不行,不行! “我觉得吧这种事情还是要经过我家老爷同意比较好”天知道江望离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拖两天姑娘就自己离开了,王唧唧小算盘打得响亮,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江望离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叁贰 “这是你的事,她要跟的是你,想收便收,我没意见。” 如意算盘打的响亮的王唧唧,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好几天不见踪迹的江望离会好死不死在这时候回来,并“恰到好处”地破坏了她想将事情全推到江望离身上的计划。 这人是找过算命先生掐着时辰回来的么?一回来就要坏她的事?!王唧唧气得牙痒痒,险些就要用手边的东西朝江望离砸去。可勺子还要挖西瓜吃,她忍了又忍,盯着江望离恶狠狠吃了两大口西瓜,这才稍微把情绪平复些。 “别的我都觉得没啥只是就一张床,这种破天气,还两个人挤在一张床睡,那得多热呐!”实在想不出什么推脱的好理由,王唧唧只好老老实实道出心底的介意。 “” 所谓的挤同一张床,纯属王唧唧想多了,自己吓唬自己。而离开红袖添香后的柳色青无处可去,最终王唧唧还是应允了她要跟在自己身边的要求。 柳色青住的房间被安排到吴婶和陈大姐住的那个院落。等她迟些时候将行李和琵琶从客栈搬过来之后,就算是正式入住江府了。 一个在红袖添香众星捧月的姑娘,为了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甘愿放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去当个小丫鬟。若说她不图点什么,怎么样都让人难以置信。 江府众人本不会按照寻常人思考事情的角度去想,只是“大娘”风波才过去没几天,无论如何,大家都在不经意间便往那个方向去防范了。除了王唧唧,众人都在暗地里有意无意地留心着柳色青的一举一动。 既然已经定下要搬进在江府,不管对方怀着怎样的心思,也勉强算得上是半个江府的人了。 就在大家招呼柳色青吃瓜的时候,江望离忽然凑到王唧唧身边,声音里透着往日里不曾有的虚弱,“别吱声,扶我回房” 说罢,身体就靠了过来,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王唧唧的身上。 王唧唧先是一愣,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扶住了江望离,伴随着他那声低不可闻的笑,霎时间心如擂鼓。 没有由来的恼羞和担忧搅在一起,王唧唧使劲地踩了一脚江望离的脚背,压低着嗓门,怒不可遏:“老爷你不要闹!” 说话间便要把江望离推开。 “我没闹,可你要是再闹,我就要倒在这了。”眼看就要被王唧唧推开,江望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只是抓她的手也没什么劲,被王唧唧轻轻一甩,便甩开了。 好在王唧唧眼疾手快又把它抓了回来,只抿着唇一言不发,搀扶着江望离,吭哧吭哧朝后院走去。 谈笑间陈二无意往别处瞥了一眼,刚巧看到这幕,神色凝重。 起初还不觉得特别吃力,但是越走王唧唧越觉得要扶不动了。她并不知道在江望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隐隐感觉到这会他的情况似乎是真的很糟糕。 “你不是跟阿茸叔一起出去的吗,阿茸叔呢?怎么没看到他跟你一起回来?冰窖里还给你们留了两只西瓜” 王唧唧试图说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然而江望离这会比先前还要虚弱得多,含糊不清地应了句什么她也没能听清楚。眼看他状态如此糟糕,王唧唧也不敢多消耗他的精力,心里却更加着急。 等她好不容易才踹开房门,正要把江望离扶到就近处的榻上,他忽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就不省人事地往屋里倒了去。 而王唧唧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扶他上面了,因此也受到牵连——江望离所有的重量在那瞬间倾轧下来,她一下子承受不住,不仅华丽丽地摔了个狗啃屎,还给江望离做了人肉垫背。 “老爷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你大晚上还起来给我做吃的份上,我” 王唧唧这下摔得重了,疼得眼泪止不住往外飙,张嘴便开始埋汰江望离。结果对方还趴在她后背动也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吓得她也顾不上胳膊肘的疼痛,挣扎着从江望离身下爬出来,费老大劲才把他身体扳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确定他身上是否有哪处摔伤了。 “老爷!老爷!” “喂!喂!江望离!你醒醒!再不醒我把你的西瓜给吃掉!” 无论她怎么晃江望离的肩膀或是拍打他的脸颊,都没能把他唤醒。王唧唧一时间慌了心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借着疼痛,眼泪开始吧嗒吧嗒滴下来。 “八妹别哭,你先起来,让大姐看看老爷到底怎么个情况。” 陈大姐扶起王唧唧,趁着陈三把江望离抱到床上那会功夫,掏出块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别担心啊,乖,有大姐在呢。” 原来刚才王唧唧搀着江望离离开被陈二看到后,他就觉得事情不太对。江望离打小就有个毛病,受了伤什么从不跟旁人提起,只自己默默熬着,生怕会让让人担心。这个破毛病一直到现在也没改掉,只是近年来他几乎不会受伤,大家也渐渐忘了他有这坏毛病。 陈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提着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最后还是让陈大姐和陈三去看个究竟,不想果真就发生了他所担心的事。 “这毛孩子,怎么十几年了还没把这破毛病改掉?真不让人省心!回头看老娘不把这事告诉千绝老大,有你小子好果子吃!” 陈大姐一边给江望离把脉,一边骂骂咧咧的,凶起来的模样让人怀疑她才是老爷。陈三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毕竟陈大姐不会对王唧唧做什么,也舍不得在这种时候对江望离如何,唯一能拿来撒气的只有他了。 “不舒服回来也不吱一声,还敢硬撑着!好在老娘学过那么点医术,不然过两天就等着给你小子收尸了!” 给江望离服过药以后,陈大姐又把一边的王唧唧拉过来好生叮嘱一番:“老爷若是醒来,你且告诉他,他的内力是被我暂时封住的,等到他体内的毒彻底拔掉后自然就会恢复。三儿今日要随我去配制拔毒的药,老爷就交给你照顾了啊。” 王唧唧傻愣愣地点点头,她压根也没想离开,就想等着他醒来可是,他醒来之后呢? “嘶!”因为情绪一下子放松下来,王唧唧再次感觉到胳膊肘的疼痛,这次发现左手边的胳膊肘受伤了,衣服上还带了半干的血渍。只是刚才那个情形,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自己也没留心。 对!等江望离醒了让他补偿,这无端飞来的横祸还不是拜他所赐!王唧唧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关于为何要执着守在床边等他醒来的理由。 昏睡中的江望离一脸乖巧,敛去了素日里招她嫌弃的神情,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睫毛弯弯翘翘的。王唧唧越看越觉得顺眼,以前从来不觉得,其实他生得挺不错的。 吴婶端着饭菜过来打算给王唧唧吃,开门后看到她脑袋趴在床边,已经守着江望离睡着了。想想觉得饭菜还能再热,就没把她喊醒,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因着睡着的时候脑袋压了手臂,醒来时候王唧唧觉得小手臂麻得不行,都快感觉不到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抽过手正要甩一甩活动一下,结果发现江望离的手也被她的手带了过来,两人的手竟然十指紧扣着。 王唧唧欲哭无泪,看着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这c这算是什么状况?!又偷偷瞄了眼江望离,好在对方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想趁江望离还没醒过来赶紧把手抽出来,结果还在昏睡中的他反而将手扣得更紧了。如此反复好几次,王唧唧彻底放弃了把手抽出来的念头,再折腾也是徒劳,没准还会把江望离吵醒。 只有感情足够亲密的两只王八才能互相触碰对方的前爪,若说第一次让江望离碰到她的手是因为她防范不够,第二次碰手是她睡着后无意识的行为。那么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开脱,这已经足够让她清楚明白到自己对江望离那点小心思。 “想我一只活了上千年的王八,居然会喜欢一个才活了二十年的小毛孩,当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王唧唧臊红着脸,心底默默埋汰自己,论起辈分来,她那年纪都能让江望离的祖宗喊她一声老祖宗了。 只是她对于此事并无经验,又没有别的王八的经历可以供她参考,她顶多只能参照参照话本上的故事。 可若是按照话本的说法,这世间一男一女相互喜欢,男的都会跟女的说“我喜欢”c“我心悦你”一类的话。可是江望离又不曾向她表露过什么心迹,只能算她单方面的思慕,这又该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叁叁 “哪有看守病人的人不管不顾病人,自己在一旁呼呼大睡的?” 脑袋受到一记爆栗,王唧唧被吓得蹭地弹起来,底下的矮凳受到她的冲击变得不平稳,江望离压根没料到她会吓成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跌坐到地上。 “不过趁你睡着唬了你一把,怎地反应如此过激?” 原来方才不过是她睡着后做的一场黄粱梦 王唧唧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江望离,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只是经过这种跟真实感觉一般无二的梦,她的心境多少也随之变化。 “莫不是摔傻了?”江望离把脸凑近来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上下晃动,“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王唧唧的脸莫名就烧起来,啪地将他在她眼前晃动的手打掉,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边拍打着衣裳后背的灰,边气鼓鼓地说道:“你变傻了我还没傻呢!” 顿了顿,又想起陈大姐先前的叮嘱,补充道:“陈大姐说你中了毒,你的内力已经被她封掉了,在毒彻底拔掉之前都没法使内力。眼下,我可不怕你!” “平日里我内力好好的,也不曾见你对我有半分畏惧,哪次不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嗯?这又是怎么回事!”话说一半,江望离发现了她衣裳上胳膊肘处的血迹,眉头一皱,音量生生提高了几分。 “走路不小心,磕伤了呗!” 王唧唧撇撇嘴,这毛小子还是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较顺眼,醒来后一点都不讨喜。她怎么就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了,顶多就不给他好脸色而已!它们王八虽然食肉,可骨子里都是很温顺的好么,才不会无端攻击旁人。 虽然被封了内力,可毒也被陈大姐暂时控制住,江望离此时的精神比晕倒之前要好得多,这会他已经站起来走到王唧唧边上,正扶起她的小手臂仔细地看着她胳膊肘的伤口。 “血跟衣裳都已经凝在一起了。”看了好一会,江望离才缓缓道出这么一句,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王唧唧几近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随我去找陈大姐处理一下伤口,大热天不及时处理容易化脓。” 脑袋里乱哄哄的,像是有无数只乌蝇在飞来飞去,王唧唧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跟着江望离寻到陈大姐的。 陈三还在外屋帮着陈大姐配药,看到江望离带着王唧唧过来,赶忙停下手中的活,朝里屋的陈大姐喊了句:“姐,老爷醒了!” 又迎着江望离小跑过去,低声说道:“老爷,不是我说你哎!这回我姐是铁了心要把这事告诉千绝老大了,你自求多福吧!” “老三!要你多嘴!他还会怕千绝老大气恼?!这种事都敢逞强,小命差点被折腾没了,死都不怕,他还有甚好怕的!”陈大姐人还没出来,声音先从里屋传出来了,听得出来此刻她很是不快。 陈三讪讪住了口,从江望离身边退开几步,大姐和老爷之间,还是不要得罪大姐比较好。老爷性子好,眼下的情形,这种小事不会跟他计较的,顶多让他跑去城西郊十里开外挪棵树回来;可是得罪大姐的话后果就没那么轻松了。 “老爷,我跟老三都在忙咧。您若没什么事,就别过来添堵了成不?”陈大姐倚在里屋的门框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对江望离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江望离自知理亏,也不敢跟陈大姐嬉皮笑脸,在这关头撞枪口上。身子稍稍往边上一让,把身后的王唧唧往前一带,“不是我,是八唧。” “八妹你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陈三被陈大姐训斥后,原本呆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江望离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王唧唧身上后,他又来了不少精神,一反被训斥后的畏畏缩缩。 “大热天的,陈三哥你往太阳底下走一圈试试?!”王唧唧这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虽说时下是三伏天,可这会已经酉时末,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八妹快进来,让大姐看看你那胳膊肘。”陈大姐倒是一眼就发现了她的伤口,也管不上跟江望离怄气,咣咣铛铛便开始着手准备瓶瓶罐罐,预备给她清洗伤口。 因着摔倒磕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血跟衣裳凝固在一起粘住了伤口,陈大姐寻来药水将伤口处的衣裳打湿泡软后,才把衣裳和伤口分开。而后才将她的衣袖挽起来,替她检查伤势。虽然看表面流了不少血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好在只是擦破了皮,并没有伤到筋骨,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因着药水清洗伤口的时候刺疼刺疼的,一疼王唧唧就本能地抽手,如此反复好几次,陈大姐还没说什么,江望离就上前点了她的穴。这么一来,清洗伤口就快了很多。王唧唧泪眼汪汪盯着陈大姐,委屈巴巴,她身体虽然动弹不得,可嘴里还一个劲嘀咕着什么,念念有词。 清洗完伤口以后,便是上药。 “一种药膏没那么疼,但是可能会留疤;另一种药膏虽然会疼,但是不留疤。八妹,你要涂哪种药膏?” “要不疼那种!”王唧唧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考虑好么?!疤是什么她不太清楚,可疼她现在就深受其害,谁会那么蠢要疼不要疤! “小姑娘家家,还是用个不留疤的吧。疼是疼了点,忍忍也就过了。”无视王唧唧的选择,陈大姐已经擅自替她做下决定,安抚两句直接便给她涂了不留疤的药膏。 “这个药膏早晚抹一次,结痂后也要抹。天气热伤口好得快,估摸着抹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疼疼疼疼疼!”抹上药膏那一瞬间,王唧唧便感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疼。怨念,满脑子除了怨念还是怨念!话本上说美人是祸水,诚不欺她也——这一切,不就是江望离害的么? 陈大姐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给王唧唧弄完这一切,期间江望离认错态度到位,她心中的气消了不少,对他的态度到底也缓和了些许。 “阿离。我们三姐弟虽然喊你一声老爷,可说是你半个兄长长姐也不为过。我们照顾你,一半是心中感激门主,爱屋及乌;另一半你也算是我们照顾大的,中间有多少情分在里面,你心知肚明。” “你自小遇到不好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撑,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可是发生这样的事,你糊里糊涂瞒着,自己中毒了也不知道。若非老二留心觉察,当真要出了什么事后,让我们大家都难过么?” “我虽然气你不声不响,可事实上更气的是我自己。吴姐老二老三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你以为他们就不担心不自责么?没能照顾好你,我们哪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门主?” “如若你真的在意我们的感受,就不要再有下次了。可以受伤,可以生病不舒服,但是不能自己闷着硬撑过去。哪怕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人想想。今天八妹被你吓成什么样,你是没看到她那模样,哭成个泪人儿,我看了都觉得心疼。” 上完药后陈大姐就把王唧唧赶去吃晚饭了,只留下江望离,就着今天的事,好好训斥了他一顿。训到最后,刀子嘴豆腐心的陈大姐还是决定放过他一马,不将此事告诉离离,并恐吓说如有下次,绝不轻饶。 王唧唧回家遇险一事的手法,莫阿茸觉得很像他老东家的做派,只是到了最后关头为何突然撤手,他也想不明白。因着对老东家太过熟识,江望离和莫阿茸两人出去调查了几天,便摸出了些蛛丝马迹,此事果真是莫阿茸老东家所为。 莫阿茸老东家——昼,一个暗杀组织,分部几近遍布大历各大州。昼又分为两门,一门名唤昼月门,专门培训有习武天赋的种子杀手,种子杀手都是自小被昼组织或捡或买或受赠得来的,此门的暗杀任务都是简单粗暴的刺杀。而另一门名为残星门,残星门的杀手都是习武天赋不出彩的人,根据各人所长去培训,不一定会习武,或易容或制毒或情报。 易容之前会花时间去模仿被易容者的神态语气,由收集情报者集习性喜好。之前来江府探望王唧唧的大娘,便是残星门的人易容扮成的。明知道在江府后门几乎是废的,却连在后门等人这种细枝末节都没有忽略,也算是费尽心机。不想进了江府没有下手的好机会,只好诓王唧唧回家再下杀手。 只是,在最紧要关头,却罢了手。 江望离可不管这些,一怒之下,跟莫阿茸挑了残星门在京中的整个分部。这毒,也是在挑残星门的过程中,无意被残星门的人所下,无色无味无征兆,十二个时辰后才开始毒发。若非陈大姐告知,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叁肆 莫阿茸在替江望离解决掉京中的残星门分部以后,就直接回了南方,说是离家太久了,再不回去阿离会想他的。虽然莫阿茸走了,可府里又来了位柳色青。 这不,次日一大早——卯时刚过半,太阳已经有几分毒辣的味道,柳色青雇来车夫和抬行李的十多位壮汉就已经侯在了红袖添香的大门外,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出发。楼里与她关系交好的几个姐妹早早便得知她赎身是要去往江府,她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软糯糯,可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虽然不明白江府有什么能令她执着的,可是作为好姐妹总归会替她操心她以后的日子过得顺不顺心,手头上有积蓄总比没积蓄要强,于是每人都从自己多年来攒下的金银首饰里拿出一部分,一并送给她作饯别礼。 众姐妹送的东西加之她自己的行李,大大小小十几箱,凑在一起也够引人耳目的。柳色青跟众姐妹一一道别后便坐上马车,怀里还抱着那把平日里她最喜爱的琵琶,其余的琵琶都被装在箱子里,由马车后头抬行李的壮汉们抬着。抬行李的队伍拉得长长的,虽然比不得那些高官士族,可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比肩的——就算是嫁女儿时随去的嫁妆,也不若她的行李丰厚。 红袖添香所在那条街大多是商户,除去卖早点的,没几户人家这么早开门营业。一路往城东走去,住户越来越多,有些人出门碰巧看到了这支长长的队伍,便停下来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若非行李上头没有贴红纸,他们还真以为是哪户有钱人家在不声不响地嫁闺女呢。 日头渐渐升高了,虽然抬行李的壮汉体力充沛脚力足走得并不慢,可到真正到了江府大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中了,江府的人除了王唧唧尚未醒来,旁人却是连早饭都已吃过。 车夫替柳色青去敲门,可巧,前来开门的正是陈二。陈二先看到柳色青,再而发现她身后那条浩浩荡荡的行李队伍,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敞开大门,他又叮嘱了几点进府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把抬行李的壮汉放进来。 “随我来。” 绕过影壁,挑了条不经垂花门的小路,没走正院直抄花园,进了东北角的月洞门,便到了吴婶和陈大姐所住的小院落。所谓的小院落,真真只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除去楼房建筑物,院子约莫只有一分地的大小。 月洞门进去以后,右侧是些观赏性的灌木绿植,左侧便是楼房了。院落虽然小,贵在景致好,白墙黑瓦绿植,布局跟色彩搭配都像极了南方那边的院落。 楼房也袖珍,上下有两层,可左右排开也只有两间房,因着一楼已经被吴婶和陈大姐住下了,故而给柳色青安排的房间便落在二楼。房间里床铺被褥之类的吴婶昨日安排时就已经备好,配置跟当初王唧唧初进府用的一般无二,都是顶好的。 二楼的走廊也设在外头,陈二站在走廊瞥了眼底下那队抬行李的壮汉——这大箱小箱的,没半个房间压根装不下。寻思着府内反正也就那么几个人,空房间还多着呢,索性就把柳色青隔壁那房门也开了,给她腾个地方专门放行李用。 昨日柳色青压根还没跟王唧唧说上几句话,不过吃块西瓜的功夫,回过头来王唧唧就已经不知所踪了。今日她进府,莫说王唧唧,除了陈二,她谁也没见着。在安顿下来后,陈二领着她熟悉江府内的各处分布,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陈二打听,王唧唧这会人在哪处。 陈二抬头看看天色,算算时间,答道:“这个点,估摸就快醒了。你若要寻她,去灶房那等着,准能等到。” 忽地想到柳色青初来乍到,根本不知晓灶房在哪,又补了句,“灶房在前头正院,你先把这里熟悉熟悉,待会我带你去灶房。” 因着初到江府,柳色青对于身份的转换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习惯性又拿出了碎银,想要打赏陈二。只是陈二这回并没有接过碎银,反倒往后退了一步,神情似笑非笑,脸上带有几分玩味之意。 “柳姑娘出手阔绰,倒是个大方的人。” 柳色青乍一愣,不明所以:陈二不接碎银,反倒夸了她一番。只是对方已经摆出一副“我不要”的姿态,那她也没有硬塞给他的必要,便默默地收回碎银。直到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后,她才慢慢回过味,开始觉得自己先前顺手那么一打赏有点不太对劲。眼下,就她跟陈二之间似乎并不存在打赏与被打赏的关系? 这就有点尴尬了。 再回想起当时陈二看她的眼神,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柳色青不自然地偷瞄了眼对方,尽管陈二这会对着她并没有再流露出当时的神情,可她依旧恨不得时光能回溯,好让她挖个地洞埋了那会的自己。 陈二带着柳色青出了小院,便回到了花园。江府的绿植随处可见的,而花园的绿植,又是整个江府最多的地方,柳色青置身其中,视野所到之处,枝繁叶茂,皆是绿意。自她离开故乡,随师父学艺,故乡的山水草木她便无缘再见。京中城内绿植鲜少,红袖添香更是只摆了些观赏的盆栽,眼下忽然能看到大片的绿,莫不赏心悦目,心中无端就生出了满足感。 却说王唧唧,这会正在花厅的二楼蔫蔫地发着呆,眼看陈二和柳色青从花园不远处路过,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也懒得出声跟他们打招呼。今日她一反常态,天未大亮便起了床,也不寻早饭吃,只在府中漫无目的瞎逛,最后逛就到这来了。花厅二楼四面都是很大的窗户,常年开着从不关上,里面若有人,从外头望去一眼便能看到,除非是躲在窗户底下视线死角的地方。 王唧唧坐在窗边的横椅上,后背倚着柱子,没受伤那只手肘支在窗框上,托着下巴,时不时长吁短叹。 她昨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外头的蝉鸣,她心中另有东西更加嘈乱。待她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梦里面也全是江望离,梦里梦外都是他,跟中邪似的甩都甩不掉。想她一把年岁了,可萌动起春心来势汹汹,一点也不比话本上那些二八少女差。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天天怀着这样的心思去面对江望离 眼看六月都快过完了,她还效仿小丫头怀春?王唧唧越想越对自己就越来气,干脆往横椅上一躺,双眼一闭,什么都不去想,还是把昨夜没睡够的眠回来最实在! 许是昨夜睡得委实太少,不消片刻,她便真的睡着了。清风徐徐,也没再梦到江望离,王唧唧这一觉睡得倒是香甜,几近把半个白日都睡过去了。 柳色青跟陈二来到前院,又在灶房等了一个多时辰,中间还替吴婶打打下手递递瓢盆,这般一直等到吃午饭的点,仍旧没看到王唧唧出现。 “吴婶,陈二哥说只要在这候着就能堵到唧唧,这都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为何她还没出现?”她本来就是冲着王唧唧来的江府,结果刚来第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却连王唧唧一面都没能见着,心中多少有些着急。 这会吴婶已经烧好了饭菜,心中也十分纳闷,按说王唧唧这阵子已经不迷路了,怎么会大中午了都不见人影,早上留在锅里的食物也没动过,难不成睡过头了? “我去看看。”说话间吴婶已经把围裙解下,净过手后,便往后院走去。 吴婶刚刚出了前院,便迎面遇到江望离和江回。 “吴婶您要去哪呢,这个点不是该吃饭了么?” “去叫八妹起床吃饭。昨晚吃完饭到现在有6个多时辰了,再不吃点东西,身体就要被折腾坏了。” “她房里没人,我还以为她今个都跟您在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在脑海里升起一个猜想——莫不是又迷路了吧。 只是这回,谁也没猜对。 她只是换了个睡觉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