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金鼎》 正文 第一章 序曲:释名 南宋咸淳八年(1272)年五月一日。江西吉安。 这天,无官无职的文天祥正在家中闲坐,看着门外阴沉的天气,想着比天气还阴沉的天下形势,心中郁闷无比,然又无可奈何。 文天祥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倒背手,懒懒地踱着步子走出大厅,打算往玉帛山一游。刚到大门口,见几个家丁正络绎不绝地往厨房搬食物,且多为鸡鸭鱼肉,心里觉得奇怪,平常家中虽则不缺吃穿,但远远没有那么奢侈。 文天祥招手叫过一个家丁,指着厨房门口问:“家中来了重要客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家丁答:“没有客人。老爷您忘啦?明天就是您的生日。夫人见你整天愁眉不展,打算为您搞个家庭生日会,借此调节一下心情。因此吩咐下人们提前准备准备。” 文天祥这才想起,自己连日来情绪阴郁,把生日这档事给忘了。不过,他心中所愁,事涉家国,一个家庭生日会,恐怕并不能起到让他愁眉舒展的效果。但既是妻子的主张,他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随他们去。于是掉头要走,打算继续自己的玉帛山之游。 走过几步,文天祥忽然想起一事,再次招手示意那位家丁近前。 家丁:“老爷有何吩咐?” 文天祥:“明天既是我的生日。朋友们送了什么礼物没有?” 家丁:“没有。往年生日,老爷一概拒收礼物。您那些朋友都知你的秉性,今年也肯定不会坏了规矩。” 文天祥忽然古怪地笑了笑:“不行,今年必须得让他们送礼物。” 家丁愣在当场。 文天祥转身回书房,展纸提笔写下四句诗,仔细折好,走出来交给家丁。 文天祥:“你立即快马去一趟永新城,把这张纸交给萧敬夫。他看了之后,明天自然会纠集所有朋友,来给我送礼祝贺生日。” 家丁还是愣在当场。 文天祥略为不满:“赶紧去呀,傻站着干嘛?” 家丁依旧不动,嘴里甚至低声嗫嚅:“老爷,不是小的多嘴。过生日给朋友写信催要礼物,这种事闻所未闻,实在于人情不合;况且,您生日就在明天,人家即便真有心要送点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呀。您看这” 文天祥哈哈大笑。笑完,拍拍家丁的肩膀: “你放心,这份礼物虽然奇诡脱俗,但他们都不需要准备。你尽管去吧,及时把信送到萧敬夫手上就行。” 家丁满脸狐疑地走了。 当天黄昏,吉安府永新县的萧敬夫,正在书房读闲书,下人送进来一份文天祥手写的信笺,他当场展开一看,上面写了四句诗: 客来不必笼中羽,我爱无如橘里枰。 一任苍松栽十里,他年犹见伏苓生。 读完嘿嘿笑了起来。笑罢,发现下人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敬夫问:“还有什么事吗?” 下人:“文大人的家丁一再暗示小的,明天就是文大人的生日,此信是催要礼物的。老爷您看,时间比较紧急,需要我去准备点什么吗?吉安文大人家,离此处少说半天脚程,此事若拖到明天,恐怕来不及了。” 萧敬夫哈哈大笑:“文大人确实是来索要礼物的,不过,这份礼物并不需要准备。下去吧,没你什么事。” 下人一脸懵逼地走了。 第二天清早,萧敬夫与弟弟萧焘夫一同牵马,上路。刚出大门,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上来,并且一个箭步拦在马前。萧氏兄弟都很奇怪,这位管家一向行事稳重,条理清楚,几乎没干过什么莽撞之事;如此着急忙慌的场面,更是闻所未闻。 管家问:“两位老爷是去参加文大人的生日会吧?” 萧敬夫:“没错。家中锁事,你就看着办。” 管家不满:“家中之事,我自会料理。可两位老爷既是去给文大人庆祝生日,怎么能两手空空?大份礼物来不及准备,带几只活鸡活鸭或一坛酒什么的,也算是一份心意呀。” 萧敬夫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文天祥的四句诗,递给管家:“我记得你认识不少字,看看文大人指明的礼物是什么?” 管家歪头看了良久,最后摇摇头:“文大人明言不要‘笼中羽’,也就是不能带鸡鸭鱼肉;可这‘橘里枰’是文大人的最爱呀。只不过,这个季节,上哪儿弄橘子去?文大人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萧敬夫笑得更大声了:“看来你读书只是个半桶水,根本不求甚解。‘橘里枰’是个典故,并非实指橘子,而是下象棋的意思。文大人生平最爱下象棋,所以他诗里言明,只需我去跟他手谈一局,便是最好的生日礼物。懂了没?” 说完兄弟两扬长而去。管家在原地徘徊老半天,还是没想通,不断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 “哪有以下棋当生日礼物的?自古以来恐怕闻所未闻。真是一群怪人。” 五月二日这一天,天气晴朗。萧家兄弟分头奔波,约齐了吉安乡里所有来往较密的弈友,包括周子善c刘澄c刘沫以及前辈朱涣等十数人,于当天下午,大集玉帛山之溪,以弈棋为乐,共祝文天祥生日。 起初,溪边摆了十几副棋具,各自轮流捉对厮杀。后来太阳偏西,天气渐热,大家不胜酷暑,纷纷离开棋盘,脱衣下溪。文天祥弈兴极高,忽然灵机一动,向友人们建议: “下棋人生至乐,可惜岸上酷暑难当,严重影响思路。不如就在水面以意为枰,继续行弈决胜负。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于是所有人抛弃棋具,全部下到溪水里,开始下盲棋。 这是中国象棋史上最早的盲棋记载。而文天祥,就是象棋史上盲棋的发明者。 当天深夜,友人退去,文天祥仍然弈兴不衰,遂展开笔墨纸砚,凭记忆录下自己及友人们的精彩对局谱。 几天以后,他又灵感勃发,总结友人们的对局特征,绘制了一副“炮马胜车”的残局图,因其灵感始于玉帛山,便将该局命名为《玉帛金鼎》。 据传,文天祥也是象棋史上第一个创制残局的人。 此后文天祥一发不可收拾,稍得空闲,哪怕是在戎马倥偬之际,即静心创制c或遴选精彩残局编入《玉帛金鼎》之后。至1283年文天祥英勇就义之前,《玉帛金鼎》已成完整的残局书谱,合计四十局,全部冠以四字成语,以最初的“玉帛金鼎”始,而以“单骑见虏”终。 单骑见虏,明显源自文天祥在《指南录后序》中记载的出使蒙元之事。以政治军事融入象棋残局,也是始自文天祥。 当时和后来的人们很难想象,弈棋在爱国志士文天祥的生命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众所周知,早在咸淳元年(公元1265年),文天祥官江西提刑,平反陈银匠冤案之后,被台臣黄万石以“不职”论罢,将其逐出官场。 文天祥回到江西吉安老家,打算在玉帛山上修建一座别墅,以诗酒弈棋为乐,不久便开始动工。此后日日来往山中,朝往夕返。 然而,文天祥注定是个不能过闲散日子的人,此后近二十年间,他在官场上几进几出,直到1283年英勇就义,这座理想中的别墅,始终没有修建完成。 但是,他却惮心竭虑完成了一部c很可能是中国象棋史上第一部残局谱。做这么一件看似与家国之难无益之事,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游戏心态在作祟? 很显然不是。怎么都无法让人相信,文天祥在与蒙元作战之际,或单骑逃亡的日子里,甚至身陷牢狱之中,还有心情去创制什么棋谱。除非,它根本就不是棋谱。 是的,《玉帛金鼎》不是一般的棋谱,后来有很多人认为,其间埋藏着一桩事涉家国的重大机密。而这桩不得不融入棋谱中的机密之事,除了江西弈派的灵魂人物文天祥,当世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成它。且就当时而言,能够从棋谱中索解c还原机密之事的,除了文天祥自己,不超过五个人。 在文天祥遇难近三百年之后,有一个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文天祥最初写《玉帛金鼎》所使用的那方砚台。此人指着砚台背后的铭文,对友人慨叹,假如文天祥不是身陷囹圄,假如能够索解《玉帛金鼎》的五个人没有过早身死,那么,宋元之际的历史,很可能会改写。 得到砚台的这个人,就是袁枚。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因为他建造过一座别墅叫“随园”,写过一部书叫《随园诗话》。 但从种种迹象看来,袁枚仅仅得到一方砚台,并没有见过《玉帛金鼎》原本,他的慨叹,仅仅出于对棋局效用的猜测,而且这个猜测一般人还难以置信。 事实上,文天祥就义之后不久,《玉帛金鼎》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名称,在江湖上口耳相传。 有人说,《玉帛金鼎》全本被文天祥的一个家丁埋藏一个秘密地方,那地方无人能找得到,即便找到了也进不去;还有人说,《玉帛金鼎》被拆成了许多页,夹在文天祥生前的诸多藏书里,化整为零,散入民间。 另外还有一则传说。元朝开国皇帝忽必烈,曾暗中派人到文天祥的家乡吉安,查访《玉帛金鼎》的下落,无果。此事正史并无记载,只在文天祥乡曲中口耳流传。据说忽必烈所派之人,不但没见到《玉帛金鼎》的影子,连文天祥生前花了十数年却一直没建成的别野遗址都没找到。 文天祥就义整整六百六十年之后,也就是公元1943年,有人在福州一个旧书摊上,见到某本旧书烂页中,夹有《文丞相玉帛金鼎图》。仅一页,上面绘有一幅残局,没有注明具体着法。真假难辨,而且只有一局,数量上与传说中的四十局相去甚远。 此事并没有引起轰动,也注定成不了佳话。只不过是象棋史上一段小小的八卦逸事。 《玉帛金鼎》残页再次重见天日,是在二十一世纪初叶。有幸见到这些残页c并最终走通这些棋局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逃学少年,他叫汤山。地点是在文天祥家乡——吉安辖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 汤山并不知道这些残页意味着什么,但他的命运,却因这些残页上记载的残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人生之路,拐了一个大弯,不可阻挡地滑向另一个方向。简单而言,他目睹了几桩因棋局而起的凶杀案,被黑白两道的人物连环追击,最后,他还无意中开启了一扇时空之门。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普通的小人物汤山说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逃亡 汤山的江湖生涯,是从爬上一部拖拉机开始的。 这年汤山十七岁,在枫林镇市郊一个普通中学读高二。这年学校修蓝球场和跑道,据说经费严重不足,不知是真是假。开学时,校长搞了个全校动员大会,慷慨激昂地号召学生们勤工俭学。 校长是个碎嘴子,除了语气慷慨激昂,话多而空洞,又总是颠三倒四,说了半天让人不知所云。汤山语文算是学得不错,费了很大的劲,才从校长的一篓子废话中,归纳出一句中心思想: “所有体力活,由学生们自己干。” 校长最后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地喊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辛苦这一届,造福无数代。” 汤山无聊地站在受训的队伍中,目光游移不定,一直在寻找漂亮同桌江素萍的身影,可惜看了半天,也不知她站在哪里。因为听话不认真,总是探头探脑,被体育老师兼班主任斜刺里照他屁股踢了一脚。 汤山挨了一踢,心情灰暗之下,更加觉得校长的说辞前后牛头不对马嘴。同时,他还认为班主任是个少有的坏蛋,若有机会,一定要在对方屁股上猛踢八脚,以解心头之恨。 自动员大会的第二天开始,下午便只上一节课,三点以后,全体学生到操场上参加体力劳动,一直干到六点。平地,挑沙,填石,乃至搅拌水泥,全部由学生们手工完成。女同学们香汗淋漓,男同学们臭气烘烘。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慨叹,这哪是二十一世纪,根本就是穿越到了原始时代。 汤山的感叹与别人不一样: “尼玛这哪是学校啊,简直就是监狱嘛。” 班主任兼体育老师恰好从他身边走过,一听此话,又斜刺里踢了他屁股一脚。 晚上,住校的同学无处洗澡,只能用被子裹着满身满脸的油汗,挤在通铺上呼呼大睡。汤山家在偏远农村,很不幸是住校生的一员。在深更半夜的汗臭和脚臭缭之中,他感觉到的,不是疲乏和疼痛,而是深深的绝望。 一个月后的一天,一辆大型拖拉机从河边拉来一车厢沙子,倾倒在被挖得斑驳陆离的操场正中央。汤山正好扛一把铁锨站在旁边,等着将体力消耗殆尽。 拖拉机倒尽最后一粒沙子c慢慢抽回后车厢之机,汤山忽然扔掉铁锨,侧身一跃,俨然好莱坞电影里的越狱罪犯,滚进了仍在冒烟的车厢里。 为了躲开班主任兼体育老师的目光,汤山伏在车厢底部,直到拖拉机驶到操场边缘,估摸着体育老师跑得再快也追不上了,他才探出头,举起手臂朝远处劳作的人群喊道: “再见了,狱友们。” 没有人应声,更没有人回头。体育老师兼班主任不知道在哪里,很可能去踢别的同学屁股了。汤山那喊叫式的道别,被柴油机的震天响声掩没。 汤山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在众人眼中,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拖拉机驶到学校大门口,汤山蓦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同桌江素萍身影,心里才有点依依不舍,差点就想跳下车厢,重投劳改犯的怀抱。但江素萍也像别的同学一样,根本没向拖拉机看一眼,无从发现他的逃亡英姿,这又让他心里一阵刺痛。 汤山没往下地下跳,却趴在车厢边,冒出头,运足中气,张大嘴巴,想要大声喊出江素萍的名字。不料拖拉机在这一刻加速,惯性作用下,他头往前一栽,整张脸便撞在车厢边缘,不但吃了一嘴泥沙,上下嘴唇也都磕破了。一时鲜血直流。 “江素萍”这三个字,尚未冲出汤山的喉咙,便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逃亡过程的后半段路,汤山一直在处理自己的嘴巴。吐出满嘴的泥沙,用袖子擦干满脸的血迹。没有时间思考,当然更没时间去悲伤。 拖拉机进城后,因为人流太多而速度缓慢,汤山找了个稍显空旷的地方,翻身跳下车,拍拍身上的尘土,挤入人行道,立即引来诸多路人的目光。除了几个买菜的老太太c几个拄着拐杖活动筋骨的老头子,居然还有两三个勉强可以用“性感”来形容的年轻女子。 大街上吸引途人回头,在汤山的生命里还算首次。他的虚荣心瞬间被填满,暂时忘记了逃离学校时的悲伤。 汤山调整了一下心情,朝一个扭着腰肢走过的姑娘,吹了一声口哨,结果人家向他翻了一个白眼,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骂了句粗话。 具体骂的是什么,被旁边响着大喇叭驶过的汽车声淹没了,汤山没听清,从嘴形上看来,又没哪一个中国粗话对得上。汤山费尽心思拼了老半天,才发现对方说的是好莱坞电影里那句常见的英文台词: “发克油。” 汤山一时大怒。骂人就罢了,还装大尾巴狼用英文?他当即就要回骂,可自己在学校学了这么些年英语,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舌头舒卷老半天,最后还是骂了句本地土话: “我靠,得意什么?你只不过屁股大一点,从前面看也就是个太平公主。而且脸上还有麻子。” 这是汤山逃出校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从一定程度上奠定了他后来的语言习惯。尤其是“我靠”两个字,从这一刻开始,便成了他的口头禅。 麻脸姑娘没听见他的骂声,扭着屁股走远了。倒是旁边一个拿葱的老太太,撇着嘴看了他老半天,似乎见到一个会说话的怪物。 汤山走过秀水大厦,从商店橱窗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形象,才知道自己刚才回头率那么高,并非因为他从天而降的现身方式,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多么玉树临风,而是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 满头乱发里全是灰尘,一张脏脸上点缀着斑斑血迹。双目无神,鼻子扁蹋,上下嘴唇肿得像两根香肠。全怪拖拉机上突如其来的那一磕。 汤山站在玻璃前满心沮丧。没想到自己一踏入江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如此的狼狈不堪。难怪刚才那姑娘对他的口哨挑逗,要报以英文粗话。老太太看他的目光,也是充斥着不屑。 汤山的长相和整体形象,其实在学校里算是上等,身高一米七五,五官端正,除了因生长于农村,皮肤有点糙黑之外,几乎没什么大的缺点。班上那几个胖妞,总是有意无意地围在他身边,不是要支笔,便是要本作业薄。惟有同桌江素萍,对他爱理不理,有时见他与胖妞们打情骂俏,还会恶狠狠地投来几个嘲讽的眼神。 汤山不希望自己影响市容,打算进入秀水大厦的免费卫生间,整理满头乱发,洗干净脸面。但他离旋转大门尚有十步之遥,保安便走过来将他拦住了,似笑非笑地对他说: “这是高档地方,叫化子和疯子不能入内。” 汤山盯着保安的脖子看了很久,寻思自己要用多大的劲,才能将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坏蛋掐死。但这想法还来不及付诸行动,又走来另一个保安,不怀好意地瞪着汤山,问其同伴: “什么事?这个浑身是泥的家伙哪来的?” 一个尚且对付不了,再加一个,汤山当然是万万抵敌不住的。于是,他连粗话都没骂出口,悻悻地倒退着走了。 汤山就这样一直走到东里桥,从桥的一端,沿一条踩出来的小道,下到河边,草草地洗了一下头发和脸面。最后以水面为镜子,自我观看了良久,觉得恢复了往日的部分神采,才原路返回桥顶,开始思考自己的江湖生涯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时,他发现桥端坐着一个老人,离他不过五步之远。老人的前面摆着一副象棋残局。 汤山不禁多看了几眼。棋盘上只有六个棋子,红方一帅一炮一马,黑方一将一士外加一车。棋局明显已经进入末尾阶段,就像那个老人一样,经过了岁月的长期侵蚀,已是风烛残年。 在学校雨天体育课上,汤山倒是玩过象棋,但对这种简单到虚无的残局,却没多大兴趣。再说了,他现在也没什么下棋的心情。刚要掉头而去,老人却说话了。 老人说话并不抬眼看他,保持着原来直视远处的姿势,嘴里吐出的声音也是若有若无: “嘴巴都被打肿了。看来是祸从口出。” 紧接着他又自顾自地摇摇头:“现在的街头流氓真是没道德,打人不打脸嘛。” 汤山环视一周,五步之内没别人,才确定老头子是对自己说话。他勃然大怒,心想我明明是不小心碰的,你个死老头子,自作聪明胡乱猜测也就罢了,还跟虚构的流氓讲什么道德,脑子是不是有病? 汤山差点就将“打你妹呀”骂出口,转而又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这么老了,他妹怎么说也年轻不到哪儿去。一时气结,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最终,倒把自己气笑了。只好在心里长叹一声: 我他妈的在这里跟个摆残局的老头子较什么劲? 想到此处,抬脚便走。刚走出三步,老头子叫住了他: “年轻人,下盘棋再走。” 汤山没好气地说:“我不会下棋。你自己左手跟右手玩吧。” 老头子却不紧不慢地说:“下赢了我,给你一百块。红黑随你选。” 说完掏出一百块放在棋盘边,用石子压住。 汤山见到钱,尤其是百元大钞,立马两眼放光。心想,棋局这么简单,又是红黑随我选,就不信凭我的智慧,不如你一个街头老头子。虽然下棋赢一个街边老人的钱,别人看来有点不道德,但不偷不抢,谈不上多大的罪过,况且还是他自找的。 再说了,桥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根本没人愿意朝这边看一眼,悄悄地赢他一百块,不至于影响自己的江湖名声,却由此解决了好几天的生活费用。 汤山退回两步,蹲下身子,不无谨慎地问道:“万一我输了呢?” 老头子:“只需赔我十块。” 汤山大喜,这交易太划算了,于是拿起一枚黑子,简单说了句“我选黑”,便自顾自走了起来。在汤山眼中,黑方有一车,威力最大,赢面应该也最大。 结果是,汤山选的是黑子,运气也很黑,十步之后他便输了。老头子两眼似睁似闭,等着收取十块钱赌注。 汤山在身上掏摸了半天,却连一个子儿都没找到。脸憋得通红,心里却在盘算,假如老头子逼得太急,我是不是应该趁没有旁人注意,一脚将其踢翻,然后撒腿便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愿赌服输 汤山还在身上掏摸,老头子依旧在等待,一点都不着急。汤山心里的逃跑念头转了无数回,却始终没有迈出第一步。虽然他要逃跑,老头子肯定追不上;即便能够追上,扭打起来,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可汤山就是下不了逃跑的决心。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老头忽然完全睁开双眼,诡异地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没钱。” 汤山愣在当场,心中大骂,你既然知道我没钱,还引诱我赌棋?岂不是故意让我难堪?你个死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 老头伸出两根手指,有气无力地说:“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 汤山想都不想便脱口问道:“哪两条?” 老头将两根手指中的一根收起来,另一根调转方向,指着桥的另一端说: “第一条路,忘了刚才的对弈赌局,你走吧,步子迈大一点,我赶不上你。” 汤山看着桥上的人流,还是没人注意这个角落里的一老一少。 一个花枝招展的老女人,蹬着一双高跟鞋,咯咯咯地从汤山面前走过,一脸严肃,目不斜视。汤山瞪着她高耸入云的前胸,喉结乱动,一下没有把持住,口水顺嘴角流了出来。 客观地说,汤山流口水,不是因为起了色心,而是因为肚子饿了。他从女人的胸脯形状,最先联想到的,是两个巨大的馒头。 汤山年已十七,各方面发育完整,除了课堂上爱打瞌睡,基本没什么大毛病,要说他对街头走过的女性完全没感觉,不但不真实,还有点冤枉;只不过,人类的欲望似乎也有个先后顺序,肚子里咕咕大叫的情况下,最先想到当然是吃喝。看什么都能描摹出食物的形状。所谓饱暖才能思淫欲,在温饱尚未解决之前,淫欲只能先放一边。 老头子见汤山很没出息地流口水,一脸不屑,掏出个烟斗,点上一袋烟,吸一口,吐个干净,才慢吞吞地说: “臭小子,这样都能流口水,我是该佩服你呢,还是该鄙视你?” 汤山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心想你懂个屁,这女人胸前如果塞的是两个馒头,够我吃两顿。 老头子又吸了一口烟,吐干净,故作高深地说:“事物不能光看表面,得发现本质。” 汤山一时不解:“啥意思?” 老头子拔出嘴里的烟斗,悠悠地说:“那女人的胸大是大,但明显不真实。” 汤山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有透视眼?” 老头子怪笑一声:“整容的表情很僵硬,造假的胸部不颤抖。” 汤山一听,哈哈大笑:“我靠,没想到你还是个老流氓。失敬,失敬。” 老头也露出两颗黄牙,笑说:“客气,客气。人生经验而已,不值一提。” 汤山讥道:“人生经验?听起来御女无数似的。你就胡吹吧。” 老头脸色一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汤山一时没接茬,心里却在想,跟你在这里闲扯,真没啥意思,关键是话题不在同一根弦上,我想的是馒头,你却在考证人家胸部的真假。我自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还像个囚犯般劳动了大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倒真希望那女人高耸的地方是假的,最好能将里面的两个大馒头掏出来,分我一个,那就是人生至乐。 至于胸部真假的学术问题,必须等吃饱饭c闲极无聊了再讨论。 就在说话间,女人已经走远了。即便真有馒头,汤山也失去了分一个的机会。 汤山只好转变话题:“我输了棋,你给我两条路走。刚才只说了第一条。另外一条呢?” 老头再次吸了口烟,吐干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如果你打算选第一条,就没必要说第二条了。走吧。” 汤山想想也对,既然人家放你一马,你又何必纠缠不清自找麻烦?于是他也故作潇洒地挥挥手,抬脚便走,边走边说:“那就后会有期了。” 汤山从桥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转身去看老头子,没有追过来,甚至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对方自顾自地在抽烟,深吸一口,缓缓吐个干净,再深吸一口,又缓缓吐个干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汤山彻底放心了,加紧跨几步,走出桥头,汇入黄昏的人流中。 没想到他又在前面不远的人群中,发现了刚才议论过的馒头女人。虽然隔得较远,而且只能看到其侧后方,无法窥见胸前全貌,汤山仍从其服饰c以及头发样式上认出了她。 汤山随着人流往前涌,眼睛无风景可看,只能有意无意盯着那个女人不放。心里估摸着,此女大约三十岁出头,顶多不满四十,从侧面看来,长相尚可,倒没有桥端老头说得那么不堪,惟有那副坚贞不屈的表情,破坏了所有的意趣。另外,她的眼神也完全没有风情可言,总是目不斜视,似乎身边走过的所有男人都是色狼或罪犯。 人流在前面转了个弯,汤山又看到女人的胸脯,依旧高耸,想起桥头老人的真假考证,无声地怪笑了一下。目光不禁在她的胸前多停留了一会,果然发现一点都不抖动,就像两个用镙丝拧在墙上的铁砣子。 汤山一时忘了饥饿,心中大乐,想着别看老头子模样猥琐,眼光倒是挺锐利。居然一眼就能看穿真假,这分本事,还真不是普通人所有。 紧接着女人转过身,走向另一条小巷子,恰好背对着汤山。汤山的目光,只能从其后背往下移,停留在她的臀部。 该女人的臀部没什么美感可言,汤山搜索枯肠老半天,想到的不是巨型包子或馒头,而是两砣面团,并且似乎揉的时间不够长,或者加的水不够多,面团没有什么弹性。若不是有紧身牛仔裤包裹着,恐怕会像墙上被水浸过的泥沙,一点点往下掉。 女人快要消失在小巷子里,汤山随着人流走到巷子口,刚要跟着转弯,猛然惊醒,心想我再要跟过去,就成花痴了。我虽则流落江湖,而且饥饿难耐,但人品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况且,天涯何处无馒头,何必紧盯着一个胸部造假c年纪又大的女人不放? 想到此处,汤山任由那个女人消失,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汤山才悲哀地发现,除了在大街上乱看,自己实在无处可去。东郊陈瑜生家倒是可以暂时落脚,但自己刚踏入江湖,便去投奔旧朋友,显得太没出息。 汤山站在街边,看着匆匆忙忙的人流发了一会呆,后来便逆着人流往回走。 半个小时后,汤山再一次回到桥头,那个老头子还是像一段枯松一样坐在那里,不言不动,也不跟汤山打招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汤山倚着桥栏干,背对桥面,眼看远处反射夕阳之光的河水,说: “我还是想听听,你给我选的第二条路到底是什么。” 老头子磕了磕手中的长烟斗,低头盯着棋盘,答道:“好奇心这么重,孺子可教也。” 汤山心中有点愠怒,提高了嗓门:“老流氓,说话能不能别这么虚头八脑的?” 老头子却开始收拾棋子和棋盘,还是不看汤山,话却是对汤山说的:“走吧,你既已回头,我请你去街角吃碗米粉再说。” 汤山不知老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一听他要请自己吃米粉,立马来了精神。管他想干什么,一旦吃饱了,还能轮到他说了算? 来到米粉摊上,汤山一点都不客气,要了两大碗,瞬间吃个精光。然后擦擦嘴,打着饱嗝,靠在木椅背上,等待老头子说出下一步安排,一面寻思自己要怎么不伤和气地脱身。骗了人家一顿吃的,无论如何都不能采取将人踢翻c撒腿便跑的策略了。 老头子也将满满一大碗米粉吃完,又拿出长烟斗点上一袋烟,用嘴叼着,然后一手掏钱付账,另一手漫不经心伸出两根指头: “第二条路,你给我做徒弟。” 汤山愣了老半天,还是没回过神来。他利用吃米粉的时间,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就是没想老家伙居然提出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他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听说过,还有威胁别人给自己当徒弟的。 汤山讪笑一声,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有什么能让我学的?” 老头子说话还是漫不经心:“象棋残局。” 汤山这回不结巴了,笑得也更大声:“拉倒吧,你那个破残局,除了骗骗我这种未成年人,能有个鸡毛用处?连口饭都赚不到。” 还有下一句他没说出来:不但赚不到一口饭,还被我混了你两大碗米粉。 老头子付完钱,深吸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吐完最后一丝烟,他才继续漫不经心地接道: “我给你第一条路,你走到一半却又回头,那就意味着,你要选第二条路。在我这里,可没有第三条路供你选。” 汤山又是一愣,心想谁说我回头,就一定要选你口中的第二条路?我只不过是因为吃了你两碗米粉,跟你客气客气。天下之大任我走,一会我就迈开大步离去,你又能奈我何?就不信你还有什么魔法,能让我无法移动脚步。 老头子在鞋底磕了磕烟斗,忽然抬头瞪着汤山的脸,一字一字地说: “人在江湖,每时每刻都要记住四个字。否则你会寸步难行。” 汤山好奇地问:“哪四个字?” 老头子还是一字一字地说:“愿赌服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流氓与疯子 汤山真的跟老头子做了徒弟。 倒不是老头子真有什么魔法,能不费力气地将汤山留住;也不是汤山脑筋出了问题,非要遵守什么“愿赌服输”的江湖规则。而是因为,汤山一时之间无处可去。 另外一个原因是,老头子相对汤山而言,其实算是弱势群体。老家伙虽然人生经验丰富,能一眼看破女人胸部的真假,但其它方面的优势,实在是乏善可陈;在汤山面前,论打,打不过,论说,也未必能说得赢。 换句话说,汤山的人身是自由的。他无论何时想离开,老头子根本无法阻挡。 最后,汤山还有那么点可笑的私心:既然老头子如此大方,见第一面就请他吃米粉,不如趁机多蒙他几顿。混江湖嘛,跟谁混不是混?在哪儿混还不是一个鸟样?况且一旦混得不开心,随时可以改换门庭,何乐而不为呢? “徒弟”两个字,在汤山看来,就是个吃人不嘴软的幌子。 当然了,老头子换着花样要收汤山为徒弟,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更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以其历尽沧桑的目光,看中了汤山身上某种不可多得的特质;这个特质,或许能够承担一桩跨越时空的机密。此是后话。 这时的汤山,还无法体会江湖险恶。他以一种目空一切c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这个江湖,乃至看待坐在他面前的普通老头子。他并不知道,自从遇上这个老头子,他的人生便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无所畏惧,更多的是一种没经世事的表现。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意思。 汤山这时坐在桌边,等着老头子把烟抽完,内心已经完全放弃了逃跑的打算。他看着老头子一本正经的模样,有点想笑,只不过出于起码的礼貌没有笑出声。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十足的玩世不恭: “按愿赌服输的规则,我顶多就是欠你十块钱,凭什么要跟你做徒弟?” 老头子:“你要是现在能拿出十块钱付赌资,咱们就两清。拿不出来,就当是你的拜师礼,做了徒弟也两清。” 汤山笑道:“说法很有趣。要是我不同意呢?或者说,徒弟做到中途,我想背叛师门呢?” 老头子回答得很干脆:“一切悉听尊便。本门来去自如。” 汤山在桌子一边探过身子,眨眨眼坏笑道:“听你这么说,徒弟我做定了。” 老头子抽出口中的烟斗,也眨眨眼坏笑:“我早知你是个明白人。” 汤山双手一摊:“那我现在就是你的徒弟了。不需要行拜师礼这么老土吧?” 老头子摇摇烟斗:“不需要。连师徒的称呼也省了。惟一的条件是,你必须把刚才输掉的那盘棋彻底走通。” 汤山满不在乎地说:“那简单。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开始说棋吧,就在这里摆开局面呢,还是回到你的根据地桥头去?” 老头子还是摇烟斗:“不急。棋局之事先放一边。咱们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 汤山一愣:“不是刚吃过吗?还没下桌呢。难道你是狗肚一条肠,吃进去胃便空了?” 老头子吸进一大口烟,缓缓吐净,半闭眼睛说:“吃了这一顿,还得考虑下一顿。我们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先把下一顿的饭钱赚回来。总不能饿着肚子下棋吧?” 汤山拍掌大笑:“有道理。还是你深谋远虑。可是,这钱怎么赚?”汤山目光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你不会是让我去偷吧?量你也没什么高明的偷盗技术教我啊。” 老头子在鞋底磕尽烟斗里的灰,站起身,收拾随身用品,高深莫测地指着门外说:“这世界遍地金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手。走吧,回桥头再说。” 汤山心里很是不屑,糟老头子真是胡说八道,这世界遍地水泥和砖头,哪来什么黄金?即便这世界真的遍地黄金,看起来你也没什么本事拿到手,否则不至于沦落到桥头摆残局,请客只吃得起两碗米粉。 出门时天色已暗下来,各种灯光照在路面和建筑物上,还真有点满地黄金的错觉。汤山不禁多看了几眼老头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老家伙从形象到语言,似乎都有点不同寻常的神秘色彩。 随即,汤山的注意力便被街上的人流吸引过去了,准确地说,他是被街上走过的各色女人迷住了。肚子一旦吃饱,体内另一种欲望便开始发生作用,而且越来越强烈。 此刻,刚入夜的街道上,在汤山眼中,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年轻女人,无论胖瘦,不管高矮,看上去都显得那么魅力四射。前凸后翘,就不再是馒头或面团,而成了风情万种。 来到桥头,汤山才从满街的女人堆里收回目光,假装客气地问老头子: “既然不以师徒徒相称,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老头子古怪地一笑:“你刚见我时,就叫我老流氓。人与人之间,通常第一印象最重要,以后继续这么叫吧。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 汤山讪笑道:“刚才只不过口无遮拦,顺嘴胡说,哪有什么第一印象。”顿了顿,便自我介绍道,“我姓汤,叫” 老头子立马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千万不要自我介绍。你姓什名谁,对我而言同样不重要。我叫老流氓,你就叫小流氓吧。” 汤山这才发现老家伙不是记仇,而是真不愿透露真实姓名。既然如此,再打听也没有必要,况且互不相识,对汤山随时脱身反而更有利。于是他小题大做地怪叫一声: “我靠,只不过吃了你两碗米粉,便成小流氓了,还有没有天理?” 老头子笑道:“世上没天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一个听着不怎么体面外号而已,你有什么觉得委屈的?再说了,做流氓有什么不好?这街上的人们,你知道有多少是想做流氓而不可得的?” 汤山嘴一撇,骂道:“歪理邪说。你想做流氓,并不表示所有人都想做流氓。我本来清白如纸,刚出道就被你染黑了。” 老头子鼻子嗤了一声:“小子,你如果死抱着黑白分明的幻想混江湖,迟早会得抑郁症。”接着挥挥手:“算了,跟你说这些还太早。我们干点正经事吧。跟我来。” 言罢,老头子绕过桥栏干往桥下走。 汤山觉得奇怪,怎么干正经事往桥下走?难道还得先去河里洗干净身子才能干正经事?为了显得自己成熟稳重,他没胡乱发问,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往下走去。 老头子却不是直接走向水边,而是中途拐进了第一个桥洞里。汤山跟着进来,才发现这地方是个绝妙的避风遮雨场所,至少十平米见方。一边是桥墩,一边则是河边的斜坡,斜坡上一点是一面斑驳陆离的岩石;桥墩和斜坡夹着的另一面,则被人为地垒了一面石墙。一句话,这个岸边的桥洞,简直就是一个房间。只不过没有装修得更豪华而已。 老头子走到房间中央,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打开,突然蹲下身子,双手在地上刨泥土,而且越刨越快。汤山吃了一惊,以为他突发羊癫疯,赶紧往外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试探着问: “你,你搞什么名堂?” 老头子抬起头,满脸油汗,却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反而有点愠怒之色,向汤山命令道: “废话少说,过来帮忙。” 汤山不敢过去帮忙。依旧站在洞看着老头忙活,心里盘算一旦有什么意外,拔腿便往桥上跑。以现在两人的距离,再加上汤山的年轻体力,老头子绝对追他不上。 老头刨了一会,刨出一块树根,小心码放在一边;又刨出一块,还是小心的码放在一边。汤山到底年轻,禁不住一片好奇之心,再次试探性地问道: “老流氓,这什么东西?” 老家伙头也不抬:“黄金。” 这回汤山是真准备走人了,倒不是受惊逃跑,而是失望撤离。从老头子的表现看来,就算不是身体有病,也是精神有病。明明就是几块奇形怪状的树根,他一口咬定是黄金,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跟着这糟老头在这瞎搅和啥呢?若此时有第三者见到,那边地上刨土的是个老疯子,这里站着呆看的,便是个小疯子。 汤山往后退了两三步,正要转身出洞口,老头子猛然抬头叫道: “傻愣着能赚到钱?赶紧过来把这些东西搬到桥头去。” 汤山本来打算不理他,转而一想,好歹吃了人家两碗米粉,就帮他把这些怪树根搬到桥头吧,算是还一个人情,到时再走人也不迟。反正脚长在自己身下,谁也拦不住。 这时老头子结束了刨土的工作,将泥土胡乱推回原处,脚下堆了十数块长短不一c形状怪异的树根。汤山无声地走过去,张开手臂,抱了一大半树根,朝桥头走去。老头子收起手电筒,背上布包,将剩下的树根全都抱了出来。 两人灰头土脸地回到桥头,放下树根,老流氓吩咐汤山:“你到下面河边去洗净脸面,拍掉身上的尘土,把人搞得精神一点再上来说话。” 汤山听罢二话不说便往下走去。心想我当然得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一点,这样才算是正常人,至于说不说话,就看我心情如何了。弄不好丢下一句“后会无期”,我就消失在远处的灯光里。 汤山在下面将自己收拾干净,重新上到桥头,看到老流氓端坐在一盏路灯下,面前摊着的不是象棋残局,而是一块一米见方的深蓝色粗布,布上依次摆着那些从泥土里刨出来的树根。在他身后,竖有一方旗幡,上绣几个大字: 祖传中医。宫庭秘方。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疏通阴阳,调和男女。只需一剂神药,还你人间至乐。 汤山看着这一切,愣了小半天才问道: “我靠,你不是摆残局的吗?怎么又成医生了?还是祖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骗子也有技术含量 汤山没有离开老流氓。因为他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毕竟年轻心性,好奇成了驱使其行为的最大动力。关键是,他认为自己能掌控自身的去留,所以早走与晚走,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既然如此,倒不如先看看这老流氓究竟搞什么名堂。 老流氓看都不看汤山一眼,掏出长烟斗,塞好烟丝,点火,深吸一口,慢慢喷完最后一丝烟,说道: “现在,你不认识我。” 汤山一下没听懂:“我本来就不认识你。” 老流氓接着命令:“从对面走到桥的另一端去,最好能走远一点,在街上人群里消失一会,然后回头,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最终要在摊位前蹲下。记住,这个过程你不认识我。” 汤山不傻,这回听懂了:“噢,原来我是你的托。传说中的医托?” 老流氓点点头,似乎对汤山的聪明颇为赞许,忽然掏出一百块钱,快速塞在汤山手中,吩咐道:“这是你一会向我买药的钱。” 在汤山拔腿离开之前,老头子又没头没脑地说:“走路的时候,用你的右手掌沿,来回搓揉自己腰间。” 汤山这回又不懂了:“这又是啥意思?” 老流氓不解释:“你照做就是了。” 汤山向桥的另一端走去时,心里一直在发笑,没想到自己刚入江湖便成了别人行骗的托,不是演员却胜似演员。他又想道,假如我现在揣着这一百块不回头,直接在人流中消失会怎么样?老家伙肯定没办法找到我。退一万步说,即使找到了,也拿我没办法。 当然了,最后汤山没有消失。原因有二:一是他觉得就这样拿人家一百块跑路,太不仗义,即便对方是个老骗子,也对他汤山投入了足够的信任,背叛别人的信任,无论如何都是个人品问题,更别说人家此前还请他吃了两碗米粉;二是他想到,一跑了之,自己手上就只有一百块,而拿着这一百块回头,将这场戏演完,或许能创造好几百块的效益。 汤山在街面上的人流里晃悠了一会,便回头往桥上走。一边走一边按老流氓的吩咐,右手掌沿在腰间搓揉。 回到桥端,摊位前已站了几个闲人。老流氓旁若无人地抽烟,看起来一副道风仙骨的模样。闲人们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汤山挤进圈内,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刚才老流氓给他的演出剧本,并没有台词。临时发挥嘛,他又没经验。 汤山只好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根。老流氓吐出一口烟,以其一贯的漫不经心的口吻发话了: “年轻人,你头发蓬乱,印堂苍白,这是内虚的表现。” 汤山茫然地左右各看了一眼,才以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跟我说话?” 老头子两根手指一勾:“近一点。让我看看。” 汤山依言站近了一些,老头子忽然掀起他右边的衣襟,打开手电筒一照,摇头叹道: “大家看到没有?红了一大片,严重肾亏。” 汤山心中大骂,你他妈的才肾亏,我腰间是刚才依照你的吩咐搓红的,跟肾亏有个屁关系?再说了,肾亏还能从表面的肤色诊断出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 老头子说完,叹一口气陷入深思。旁边的闲人们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呀,应该不到二十吧,怎么会亏成这样?” 汤山又急又怒,可又不知怎么反驳才好,心中一万匹草泥马走过,然后恶毒地诅咒闲人们全家都肾亏。老流氓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手从布摊上拿过一块纽结成团的树根,抛给汤山,说: “拿回去切成片,三碗水熬成一碗,连药连汤一起吃掉。不出一个月,包你完好如初。” 汤山拿起怪树根就要钻出人群。老头子赶紧吐出口中的浓烟,瞪着汤山说: “治病救人是我的祖训。我虽不是生意人,不谈价钱,但这药,也不能白送。” 汤山反应过来,根据原先商量好的剧本,最后还有付钱这么一出戏。而且还是关键的一出戏,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但如此重要的戏码,汤山却不知该怎么演,主要是被围观者看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自己不但严重肾亏,而且还严重理亏。他只好从身上摸出那一百块道具钱,往摊上一丢,抓起树根匆匆挤出了人群。 后来汤山沿着来时的路离开,走到桥的另一端,将手中攥了许久的树根,扔进了河水里。 汤山在街上闲晃到近九点,才慢慢地往回走。回到桥端,闲人已经散尽,老流氓正在收拾摊子。汤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摊位前,老家伙视若无睹,装出一副根本没见过汤山的模样。 汤山也不出手帮忙收拾摊子,只是对着河水笑了笑: “我回来得还算及时。” 老流氓头也不抬:“以后最好尽量晚点回头。别让人看出咱俩合谋。你若回到此地没看到我,就到下面桥洞去,桥洞也不见人,就留言。办法是,写张纸条塞在墙缝里。” 汤山有点不耐烦:“废话少说,刚才坑了多少钱?我被严重肾亏了一回,能分到几成?” 老流氓此时已收拾完毕,提起那个破包,往桥洞走去,边走边说: “年轻人千万不要见利忘义。到下面桥洞再说。” 汤山心里又是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妈的,你都把我搞成严重肾亏了,到头来却劝我不要见利忘义?我又不是活雷锋。再说了,做好事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名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都默认肾亏了,你以为很好受么? 汤山强压住满腔怒气不说话。跟着老家伙再次进了桥洞。老流氓拧亮手电筒,另一手在破包的侧边口袋里掏摸,抓了一把钱出来,一百的五十的都有,还有不少十块五块的,全塞在汤山手里,满不在乎地说: “今晚的收入全在这里,你拿去吧。我刚才粗略数了一下,两千左右。” 这倒让汤山有点不知所措。他只想抽点佣金,没想过一个人独占所有收入,于是满腔怒气瞬间化为乌有,变成满心羞愧,讪笑道: “这怎么好意思?你是主角,应该占大份,我跑个龙套,随便给点就行。” 老流氓还是满不在乎的语调:“你别以为我把金钱当浮云,完全不计较。这钱吧,按理你只能分到三成。今天我把自己那七成借给你,以后慢慢还。你拿着这些钱,明天去租个房子暂时住下。我不知你从哪里来的,但看样子显然是无处可去。最后还得强调一下,免得你多心:租好了房子,你不需要告诉我在哪里,同时,你也别打听我的具体住处。各自保留一点隐私,对双方都有好处。” 汤山嘴巴张了张,不知说什么才好,却把钱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指着破包再次讪笑: “这里面没卖完的树根,怎么处理?” 老流氓:“埋到土里,明天继续卖。” 接着他又蹲下身子开始刨土。汤山得了钱,气顺了,积极性也有了很大的提高,赶紧蹲下帮忙,刨土之余还从包里拿出剩下的树根,放进土坑里。这时汤山才真正看清树根的样子,形状大致跟零散的身体部位差不多,有脚状的,有手状的,还有心形的,更有乳房样子的。还有些是看上去让人难以启齿的部位。 汤山心里发笑,好奇地问:“你从哪里挖来这些树根?找齐所有的身体形状,得费多大的劲?” 老流氓鼻子里嗤了一声:“就在市郊树林里胡乱挖的。至于形状,不需要刻意找,都是我自己用手雕的。雕完用水泡,泡过再埋到土里,过一阵子刨出来,看上去不但惟妙惟肖,还古色古香。” 汤山忍不住大笑,拿起两根纽结纠缠在一起树根,一边摆弄一边说: “这都能想得到,你真是个人才。算不算祖传秘法?不过嘛,你的雕刻技术,却有待提高,太粗糙了,每块树根跟身体部位对应,还得费劲去猜。就拿这两根来说吧,看起来是一男一女在搞什么名堂,但究竟搞什么名堂,又没表达清楚。” 老流氓又嗤了一声:“你懂个屁。必须雕得似是而非,人家才相信那是野生的。雕得太像,只能摆在地摊上当几毛钱的玩具卖,怎能当几百块的贵重药材卖?” 汤山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两人将所有树根处理完毕,将泥土抹平,汤山还站起来向地上跺了几脚,以使该处看起来没有被刨过的痕迹。老流氓却说,没必要这么刻意,因为桥洞原来是疯子和叫化子的落脚点,后来上面来人要进行市容检查,疯子和叫化子全都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 总而言之,正常人没谁会到这里来。之所以要把树根重新埋进土里,是为了保持它们的卖相。 汤山心想,我们两个岂非全是不正常人?想完又发笑,只听说过饭店里的菜有卖相,没听说过骗人的树根也有卖相。这个老流氓,还真是个有趣的人。骗人骗出了境界,骗出了超高的技术含量。 临走时,老流氓又在包里掏了小半天,最后掏出一张又脏又皱的纸,塞到汤山手里。 汤山展开,借着手电光看到纸上写满了字。第一行是: 炮二平四,车6进1。 汤山没心思看下去,立即发问:“这是什么?” 老流氓:“那盘残局的完整走法。” 汤山一愣:“给我干什么?” 老流氓:“别忘了,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会那盘残局的走法,而不是跟我做托骗人钱财。” 汤山这才想起来最初的约定,是愿赌服输,给他做徒弟学会走通残局的。他忽然觉得,此事前后似乎透着古怪,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老流氓已经走出桥洞,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声音却再次传了进来: “年轻人,今天的见面,也许是种缘份,也许是个天意,也许什么都不是,仅仅是个偶然。这盘残局的走法,我琢磨了三十年,才算贯通所有变化。现在传授与你,是留是扔,处置权在你。你好自为之吧。” 汤山站在黑暗中,手上依旧抓着那张纸。一时不知所措。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生命开启了另一扇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小镇的秘密 枫林镇的江湖,大致三分天下,由三个老大掌管:东城良哥,西门彪哥,南街疤头。 东城良哥本名周伟良,三十二岁;西门彪哥姓甄名彪,四十岁出头。南街疤头真实姓名不详,年纪也不详,从外貌上看大约五十左右。 三位大佬崛起江湖的时间,有先有后,但目前三分天下的稳定局面,已经维持了近十年。十年前,我们的主角汤山还是个孩童,所以,他对这个镇上的江湖形势变迁,完全没有记忆,更谈不上有什么感触。 顺便提一句,汤山不认识彪哥,也不知疤头之名,但他认识周伟良,不过现在的周伟良根本不记得他。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叙。 就在汤山跟着古怪老头做托卖假药的这一天,三个江湖老大各有各忙。 东城良哥正在他的地盘上瞎晃荡,一为摆谱消气,二为猎艳消火。摆谱比较成功,大声教训了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弟,踢翻了一个挡他路的小摊位。搞得人见人怕。沿街的店主和小贩们,点头哈腰连声叫着良哥,有位小排档老板还自作聪明地多加了几句台词: “良哥,良哥,您早,吃了?” 良哥对这种自以为是的招呼非常恼火:“日你妹,现在几点了,还早?肚子里的东西都快消化完了,还问吃没吃?你脑子进水啦?” 小老板本来还有下一句,打算真诚地邀请:“你要没吃,这里吃一点。”但见良哥如此烦燥,只好临时将这句台词删了,低眉顺眼地恭送大神离开。 另外一个杂货店小老板,人比较机灵,一见良哥大驾光临,立马送上冰冻可乐,连声叫道: “良哥良哥,您降降温。” 良哥一甩手,将可乐扔到大街上,骂曰:“日你妹,我不喝甜汽水,伤胃,还会得糖尿病。给我一瓶冰冻矿泉水。” 杂货店老板赶紧双手奉上一瓶冰冻矿泉水,满脸堆笑地看着他昂头而去。 于是,大家都知道,这天良哥不知什么原因心情很不好。 而让良哥更不爽的是,这天的猎艳之行,基本没什么收获。街头游走半天,也没几个能入其法眼的女性,除了跳广场舞的大妈,就是买葱的大婶,全城的年轻美女们都与他作对,商量好了似的全躲起来了。勉强对着两三个浓妆艳抹吹了几次口哨,换来的不是白眼,便是低头匆匆而过。 逛到黄昏,良哥的心情糟糕极了。最后走进一家ktv,连声向老板娘提要求: “要几个初恋,要几个初恋。” 于是就有十数个学生打扮的妹子,排成一排,来到良哥面前整齐地鞠躬: “良哥好。我们是初恋。” 良哥心想,尼玛初恋这么多,即便我早熟,从孩提时代开始恋爱,也早已那什么尽那什么亡了。想着想着,嘿嘿一笑,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这天晚上,良哥没有回家。 同一天,南街疤头整天没出门,呆在家里漆棺材。不是为自己漆,而是为别人漆。 南街疤头开了家棺材铺,店面就在他家一楼,正对着主街。南街有很多棺材铺,疤头的店是最最大的一家,也是整个枫林镇上最大的一家。 整个南街,都做着死人的生意,棺材,花圈,冥钱,纸扎的别墅,纸扎的豪车,纸扎的二奶三奶,应有尽有。疤头能将棺材铺开到最大,不是因为他是南街的江湖老大,而是因为他的油漆功夫,是整个枫林镇上最好的。 疤头在坐上南街老大之前,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油漆工。做了老大之后,他还是这个镇上最好的油漆工。每一副从他店里卖出去的棺材,他都是亲手刷漆,对得起每一个睡他家棺材的死人,也对得起每一个在他店里花钱的活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疤头都像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事实可能也是如此,因为他的江湖老大之位,不是打打杀杀抢来的,而是继承得到的。在疤头之前,南街的江湖老大是他爹老疤。老疤也是个油漆工,生前也开着南街最大的棺材铺。 我们这个时代生产官二代和富二代,枫林镇上还生产江湖老大二代。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南街疤头。此外,老疤还是棺材铺二代,油漆工二代,可谓集多种名堂于一身。 这天,疤头一面漆着棺材,一面问旁边帮他调漆的伙计: “这几天街上有什么新闻没有?” 伙计答:“没什么大事。听说周伟良每天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瞎晃;甄彪整天在家里喝茶,给手下讲他的英勇故事。” 疤头手上不停,接着问:“有没有人到南街来闹事?或者鬼祟祟打探事情?” 伙计想了一会,答:“那倒没有。我们南街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好打探的。” 疤头沉吟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 “妈的,这几天累虚脱了。棺材卖出这么多,证明这几天集中死掉很多人。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兆头?” 伙计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答话,又将嘴巴合上了。 由此看来,像东城良哥一样,南街疤头这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尽管棺材铺的生意很红火,但他心里明显有点什么事情放不下。他不说,伙计也不敢问。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疤头家只有刷油漆的声音。 还是同一天,西门彪哥确实在家里喝茶。但并非像疤头手下的伙计所说,一边喝茶一边给手下讲其英勇故事,而是跟他两个得力干将在商量什么秘密大事。那两个干将,一个叫小钢炮,一个叫沙皮,都是枫林镇街头响当当的名号。身上很多疤,头上也有很多疤,据说都是早年冲锋陷阵留下的记号。 彪哥小口泯着茶,脸色阴晴不定,眼睛半睁半闭,旁人看不出他心情到底是好是坏。因此,小钢炮和沙皮都端坐着,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贸然发问。 彪哥咕嘟一声吞掉一口茶水,接着吐出一撮茶沫,偏了偏头,问小钢炮: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小钢炮沮丧地摇摇头:“没什么头绪。” 彪哥不高兴,嘴角撇了撇:“查了几个月,还没头绪?怎么办事的?” 小钢炮一脸委屈:“让我打架没话说,可做侦探,我没那天份啊。” 彪哥讥道:“你倒是很谦虚。平常在街头跟踪个娘们,你挺在行呀,不出半个小时,不但知道人家住哪街哪巷,连三围都一清二楚。” 沙皮在旁捂嘴发笑,说:“炮哥江湖人称小钢炮,对女人那是弹无虚发。可打别的,那就没准了。” 小钢炮瞪了沙皮一眼,对彪哥说:“彪哥,你这回交待的任务,有点古怪呀。你要是让我找一娘们,不出三天保证完成任务。可你让我去找张纸,还得悄悄的,不能弄出很大的动静,这不是太难为我了嘛?” 彪哥更加不高兴,一手端茶杯,一手敲桌子:“那可不是一般的纸。那是宋朝流传下来的纸,而且纸上还画了一盘棋局。” 小钢炮委屈得快哭了:“要是一般的纸倒好说,满大街都是,要什么样的都有。可宋朝的纸上哪儿找去?你知不知道,前天我问一个卖手纸的老太太,有没有宋朝传下来的纸,她扁扁没牙的嘴,骂我是大傻b。” 彪哥啼笑皆非:“不是叫你从街头摆残局的人查起吗?怎么无聊到去问一个老太太?” 小钢炮:“摆残局的都是老头,几乎都悄悄问过了,人家不是自己一脸懵逼,就是把我骂得一脸懵逼,反正就是把我当神经病。那天我看一老太太地街角摆摊卖手纸,显得有点特立独行,于是上去碰碰运气,结果挨了一顿骂。哼,依我以前的脾气,不把她大卸八块才怪。” 沙皮在旁惟恐天下不乱,笑道:“如果那是一年轻女的,你就不会大卸八块,而是要跟人家大战八回。传说中的一夜八次郎就是你了。” 彪哥对沙皮的戏谑有点不满,右手中指节敲了两下桌子:“说正经事。” 沙皮立马端正态度:“彪哥,要我说吧,咱们就是一帮街头粗人。平常打架争地盘,或者喝酒扯开嗓门壮声势,都是我们的强项。可你忽然神神秘秘的要在街头找一张纸,还是宋朝的,这对咱们而言根本就不专业嘛。” 彪哥叹了口气:“你们都不是干大事的人。只适合当街头流氓。” 沙皮顶嘴:“找张破纸就是干大事了?” 彪哥大怒:“破纸?我塞你母。你知道那张纸值多少钱吗?你知道那纸,它有多重要吗?” 彪哥气得有点语无伦次。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张什么纸,有什么用,只不过有一天,一位官场上的大人物把他召去,让他悄悄地在街头巷尾查访一张棋局残页的下落,既然人家如此郑重,在他有限的思维里,想必那张纸值很多钱。 对彪哥而言,如果有幸能找到那张纸,就攀上了那位大人物,而且可能还能分到一笔佣金,虽然人家没说过会付钱。如果找不到,那就在那位大人物面前,证明了自己的无能,一辈子只能当个街头流氓了。 小钢炮见彪哥发怒,安慰道:“彪哥息怒。一张纸嘛,又是别人托你找的,值得费那么大的劲吗?实在不行,咱找一张看上去旧一点的纸,用米尺圆规什么的,画一盘象棋残局上去。就说是在民间找到的,至于真假,让那人自己去鉴定。这样一搞,起码表明我们尽力了。” 彪哥气笑了:“塞你母。画一张?你糊弄三岁小孩呢。宋朝的纸,旧一点就行了?而且你连象走田c马走日都不懂,怎么画象棋残局?” 一连串的发问,搞得小钢炮满脸羞愧:“彪哥,总之东西找不到,比大海捞针还难,白费劲。你就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彪哥问:“街头摆残局的都问过了?” 小钢炮:“都问过了。” 彪哥:“他们有什么反应,第二天还继续摆残局吗?” 小钢炮:“除了说我是神经病,基本没别的反应,这些天照样在同一地方摆残局。” 彪哥:“说明这些人确实没有传说中的棋局残页。否则他们一听到风声,早跑没影了。起码也会有点紧张样子。” 沙皮插嘴:“东里桥头还有个老家伙,偶尔也摆残局。不过,这人摆残局是个幌子,主要是卖奇形怪状的假药,蒙路人的钱。” 彪哥一听来了精神,一口喝光所有的茶: “咱们明天去会一会这个卖假药的老头。” 彪哥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猜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做托有成本 汤山从桥洞出来之后,已过十点。他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旅馆,花八十块开了间房,洗了个澡,美美地睡了一大觉。第二天直到九点才起床,觉得不上学的日子真他妈的爽。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他从来就没睡到过自然醒。仅凭这一点,逃离学校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 汤山退了房,揣着剩下的一千九百多块,先到街边一个早餐摊上吃早点。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带着这么多钱去吃早餐的,不禁有点财大气粗,看着旁边胖妞的稀饭油条,一脸鄙夷,提高嗓门向老板叫道: “来碗肉丝粉,再煎两个蛋。” 这一叫,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尤其旁边那位胖妞,嘴里咬着半截油条,像看稀有动物一样,一脸崇拜地瞪着汤山。最后油条没咬稳,先滑到胸前,又从胸前掉到地上。一同往下掉的,还有几滴巨大的口水。 汤山瞟了一眼胖妞,心想,脸太大,眼睛太小,腿太短,腰太粗,又没胸,这些缺点哪怕少个一两样,让我的目光有个着落点,请你吃碗米粉就不成问题。很不幸,谁让你长得这么丑,只能看着我吃肉丝粉再加两个荷包蛋。 就这样,汤山在旁人的羡慕目光中,虚荣心满满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吃过早餐,汤山挺着肚子去找出租屋。没费多大的劲,便在一个叫做合背村的地方,于一面破墙上,看到了一块“有空房出租”的牌子。依着牌子上的指示,汤山走进了一幢三层楼房里。一楼的大厅,看上去像是个小店,但柜子摆放的商品不多,除了饮料,就只有方便面。 大厅中央有四张麻将桌。上午十点,三张桌子空着,第四张桌上有三男一女正在打麻将,对汤山的进门视若无睹。 一个男的打出一张牌,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汤山一阵恶心,勉强保持基本礼貌,对着牌桌的方向问道: “房东在吗?我想租个单间。” 四人当中那位惟一的女性,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脸大,身粗,嗓门也像破锣: “稍等一下,让他们放完这一炮再说。” 汤山一听这话就想大笑,但看其他三个男的面相,都不像善茬,不是流氓便是屠夫,而自己身处在陌生之地,不能太嚣张,于是硬生生忍住笑,目光游离,打量起这间屋子。房子又老又旧,到处是电线和水管,就像把一只青蛙的皮剥了,全是经络和脉膊。 不一会,麻将桌上的这一炮放完了。胡牌的却不是胖女人,令她大为光火,将牌一甩,骂道: “顶你个肺呀。我忍你这么久,你却把炮放给别人?” 三个粗鲁男子不怀好意地轰笑起来。 胖女人离开牌桌,走向汤山,上下打量他,满脸狐疑地问: “是你要租房子?看起来未成年啊,有没有监护人?” 汤山粗着嗓门撒谎:“别扯蛋,我十九岁了。” 说完还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实际上,他虚岁十七。 胖女人不再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将汤山领上二楼。汤山在后面反复地估算,该女人身高不满一米六,体重估计一百八,若从桌子上跳下来,屁股向下,足以坐死一个一米七左右的普通成年男人。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房间很破,有些年头没装修过了,墙皮剥落,直往地上掉粉。单间大约十平方,只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此外别无他物。房间靠里有一个门框,却没装门,通向卫生间。 胖女人敲了敲门:“单人房只剩这一间了,房租一个月八百,水电费自理。不用押金,不签合同,交一个月住一个月,每个月8号以后没交租,自己卷行李走人。” 汤山觉得房子很差劲,房租太贵,可是,要另换个地方去找好一点的房间,他又没什么心情。踌躇了一下,心想反正暂住,能不能住上一个月还难说,先租下来再说吧。于是,立艰从怀中掏了八百块,甩到胖女人手里。 胖女人见汤山年纪轻轻,付钱却如此爽快,眼睛一眯,脸上横肉直往后挤,露出一个千年难得的笑脸,嗓门也嗲了很多: “小火鸡(小伙子),一看你就是个好人。哎呀,叫我阿莲就好了。回头到楼下给你门钥匙。” 汤山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个上午,汤山又去给自己买了一个行李包,几件换洗衣服,一张席子,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身上的钱便所剩无几。 中午,汤山躺在床上,拿出昨晚老流氓给的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象棋步法,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本想扔进垃圾桶算了,又觉得老流氓给他时如此郑重其事,还自称花了三十年才琢磨透露,无论如何,随便扔掉人家三十年的心血,有点过分。 当然了,三十年是真是假很难说,但关键在于,老流氓似乎对他很仗义,昨晚眼都不眨一下,便将赚来的两千块全给了他。现在想来,还有点莫名的感动。 汤山决定,保留这张破纸一段时间再说。于是小心折好,插进上午刚买的一个人造革钱包里。 下午,汤山再次来到桥头,老流氓早已摆开阵势,不是象棋残局,而是卖假药的摊子。看来,他昨天将钱全给了汤山,今天生意提早开场,似乎想把昨天没分到的钱,加倍赚回来。 摊位前,已经围了几个好奇的闲人,有的蹲下身子,伸手摆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根,一个猥琐男还拿起一根向旁人展示道: “沾着泥巴,看起来挺新鲜。而且这玩艺还真长得像个女人,有胸有屁股的,关键是没穿衣服。可惜其它部位不太具体,否则买回去观赏也不错。” 旁人一阵轰笑。 猥琐男又转向老流氓,故意怪腔怪调的询问道:“它有什么疗效?” 老流氓此刻戴了个墨镜,一本正经地答曰:“丰乳肥臀。” 旁人又是一阵轰笑。 恰好另一边钻进一个干瘦的女人,猥琐男便将树根扔给她,眨眼坏笑:“正好适合你。你要不买,天理难容。” 旁人大笑。干瘦女人红着脸不出声,但也不离开。汤山心想,她很可能真的会买下这条长相怪里怪气的树根,只是暂时磨不开面子。 有了昨晚的实践,今天汤山显得比较老练,走到摊前不跟老流氓说话,而是蹲下身子,像在超市挑货物一样,摆弄那些树根。 老流氓见汤山来了,便开始进入表演状态。一双眼睛从墨镜后面坏坏地盯着汤山,像个济世救人的神仙一样,关切地问道: “年轻人,哪里不舒服?” 这一问,又把汤山难住了。心想我他妈的就没什么不舒服,只不过进来配合你演戏,可剧本里没这句台词啊,你让我怎么临场发挥? 汤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手上的动作也不自然起来,眼神躲躲闪闪。 汤山自以为戏码快要穿帮了,不禁有些着急。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表现,恰好暗合了旁人的心理。因为鬼鬼祟祟到地摊上来买稀奇古怪药材的人,身上的毛病,基本属于疑难杂症,而且隐秘得难以启齿,否则,早该光明正大去医院挂号了。 老流氓向汤山示意:“过来让我看看。” 接下来又重复了昨晚的戏码,掀衣服,看眼白,察印堂。于是,汤山除了肾亏,比昨晚又多了脾胃太虚的毛病,然后,老流氓似乎觉得不过瘾,还诊断出汤山经常失眠多梦,夜尿频多。最后,汤山身上的器官,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末了,扔过来两根怪树根,让汤山付钱。而且还明码标价,张嘴要五百块。旁人一阵惊呼。 汤山心里大骂,我配合你演戏赚钱,你也不能这么作践我呀;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十七岁年轻人,被你说成一个七十岁的糟老头子。 老流氓其实也有他的苦处。做这种买卖,必须有气氛。换在别人身上这么胡说,即便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说对了,人家也会勃然大怒。要知道,讳疾忌医是人类的通病。更何况,你还是没凭没据的瞎扯,惹得人家性起,弄不好就要砸了你的摊子。 所以,他只能蹂躏自己的合伙人汤山。 对现在的汤山而言,莫名其妙背了一身怪病倒还没啥,可要付五百块,让他更加为难。因为他昨晚住了旅馆,今天付了房租,又买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身上剩下的钱,连毛票加在一起,不到三百。 汤山红着脸在口袋里掏了小半天,只拿出两张一百,还有一堆零钱,不得已向老流氓讨价还价:“我今天带的钱不够,便宜点行不行?” 老流氓一愣,似乎没想到汤山一天之内就将两千块花光。但他毕竟经验丰富,立马大度地说: “赚钱不是目的,治病才是宗旨。打个对折,你就二百五吧。” 汤山心里又骂了一句:你才是二百五。手上却挑出二百五十块扔在摊子上,抓起树根,在旁人的嗤笑声中退出圈子,向桥的另一端走去。 汤山只走到桥中间,猛见五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从对面奔过来。这几个家伙年纪可能比汤山稍大一些,但也不过二十左右,头发全都搞得奇形怪状,还染成五颜六色,有黄色,有红色,有白色,甚至还有绿色。更古怪的是,居然有两个草包耳朵上挂了巨大的耳环。 汤山本能地感觉到,这几个家伙来者不善。最大可能是奔老流氓的地摊而去。 果不其然,那几个家伙一到桥端,便粗暴地挤进了人群。旁人见来了真正的街头流氓,全都一轰而散。此时汤山刚好站在桥的另一端,犹豫着,是回去看看形势呢,还是一走了之? 汤山回过头去,看到其中一个红毛正跟嚣张地指着老流氓说什么。说了几句,其他几个突然发难,将整个摊子,连同老头子的破背包,一同踢到了桥下。 还有两个,冲上去一下就将老头子摁到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墙缝里的留言 汤山并没犹豫太久,便转身往回跑去。 这并非明智的选择。因为对方一共五个人,虽然未必每个人都比汤山高大粗壮,但气焰相当嚣张,明显是街头混了一段日子的真流氓,背后肯定还有一个只手遮天的老大。而汤山只不过一个刚从学校里跑出来两天的学生,他加入战团,并不能改变老头子的处境,还会搭上自己,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手断脚。 汤山其实完全可以掉头离开。像桥上走过的所有人一样,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从根本上来说,汤山作出回头的不明智选择,是因为中了武侠的遗毒。他把中的江湖,生搬硬套到了现实中。他觉得做人应该要有义气。虽然他与老头子认识不到一天,但对方不但请他吃了两碗米粉,还把第一天骗到的钱全给了他,最后,还将自己琢磨了三十年才贯通的棋局走法,也莫明其妙地塞到他手上。 当然了,现在的汤山看来,两碗米粉和一天的收入两千块,远比那张狗屁不通的残局走法更重要。直到几年以后,他才能完全颠覆现在的观点,真正懂得棋局对他的人生有多大的意义。 就在旁人全都绕道而走的当口,汤山凭着一腔蠢血沸腾,冲进了桥头战团,还义愤填膺地叫嚣: “干什么,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老头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人家不跟他讲天理。一个带着耳环的黄毛,二话不说,上来就在他脸上击了一拳。 汤山捂住嘴巴和鼻子蹲在地上,后面不知是哪个坏蛋,又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他便像只火烧狗一样,身子佝偻着,倒在老头子跟前。两人在地上脸对着脸,四只眼睛相互瞪着,就像两对斗鸡眼。 摁住老头子的两个家伙,开始在老头身上掏摸,搜光了他的所有身家。汤山目测了一下,估计不低于一千块。 汤山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脸上的血和泪,大吼一声,朝数钱的那个绿毛猛撞过去,这人被撞了个措手不及,立马倒地,头撞在桥栏干上,痛得连声哀嚎,连手上的钱都没抓稳,钞票散了一地。 另外几个估计也没想到,此情境下汤山还敢于反抗,一撞之后,至少有十秒钟,大家目瞪口呆。汤山趁着这个空隙,蹲下身子,双手像鸡啄米一样,在地上快速捡钱。 很可惜,他还没捡回刚才自己做托花出去的二百五,左右脸上各被人击了一拳,左右腰间各被人蹬了一脚,再次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恰好又跟老头子在地上四目相对。 拳脚不停地向汤山身上招呼,已无法计算到底挨了多少下。汤山无力反击,除了与老头子继续玩斗鸡眼的游戏,双手便是死死地抓住两张百元大钞。 不知打了多久。拳脚停了,大家都在喘粗气。汤山和老头子不喘气,依旧在斗鸡眼。 两个家伙在地上捡钱,还有一个在掰汤山的双手,试图抢下他手里的两百块。但汤山此时全身的力气都在手掌上,那家伙掰了半天,直掰得额头冒汗,愣是没动分毫。 两个人四只手,贴着地面在较劲。抢得气喘吁吁,就为了两张百元钞票。较了半天劲还是个拉锯状态,终于让第四个家伙看不过眼,他虽然看不过眼,却并不帮同伴一起掰汤山的手指,而是在汤山背上连踢两脚。 汤山依旧不松手。旁人见他如此顽强,倒有点不知所措,但又不愿就此让出这两百块。于是第五个家伙又准备照汤山身上施加拳脚。这时,老头子眨了眨斗鸡眼,对汤山说话了: “算了,给他们。否则你会被打死的。” 汤山闻言,知道光凭那股子犟劲,是保不住这两百块的,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第五个家伙见汤山终于交出了两张钞票,一只脚伸到中途,又缩了回去。 一帮人离开之前,有一个家伙蹲下身子,摆出头领风范,朝地上的四只斗鸡眼说道: “在我们的地盘上摆摊,收入我们占一半。这是规距。昨晚你们没交,今天一并收了,以后都给我自觉一点。” 汤山和老头子过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汤山全身疼痛,他趴着桥栏杆,勉强活动了一下四脚,扭了几下腰身和脖子,估计自己除了皮肉之伤,筋骨应该没有大碍。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头子刚站起身,又沿着栏杆滑坐到地上,喘气休息一会,忽然嗤地笑了一声: “你小子回来干嘛?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啊?你本可以不用挨这顿打的。” 汤山擦了擦鼻孔和嘴角的血,心中大怒,口齿不清地骂道: “我靠,还不是看你被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头子又笑了:“你哪是因为我?明显是因为钱。挨打还把钱攥得那么紧,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葩。” 汤山想想也对,刚才之所以冲回来,除了觉得掉头而走有点不仗义之外,更怕的其实是今天的收入无着落。现在才反应过来,回头加入战团,他的收入同样是无着落。白挨了一顿打。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当时不仅仅是犯傻,简直就是神经病。 这么一想,汤山气倒消了。叹口气问老头子: “这帮是什么人?你号称老流氓,怎么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头子无奈地答:“他们是东城良哥的手下。我一个摆残局的老头子,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老流氓的称号,是你封的。不过,以前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而是中间地带,东城区和西门区,就以此桥这分界线,所以此处算是三不管。” 汤山喃喃地低语:“良哥?就是那个周伟良?” 老头子点点头:“你认识他?” 汤山在心里喊道,我岂止认识他,我跟他有深仇大恨。但这是他埋藏在内心许多年的秘密,没向老头子说出来。 汤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镇上最大的流氓,谁不认识?只不过他不认识我而已。” 老头子站起身,向桥下指了指:“下去看看我们的家当还在不在。” 两人走到桥下,刚才被人踢下来的摊子,大部分落入河水中冲走了,所幸的那个破包被河边一个伸出的石角挂住了。老头子从包里掏摸了一会,拿出一瓶药水,还有几片膏药,递给汤山: “回去把破了地方地贴上,红肿的地方用这油擦一擦。” 汤山不接:“你还是留给自己用吧。” 老头子笑了:“放心,这不是假药。贴膏是药店里买的;这一瓶,是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跌打损伤用它疗效很好。我刚才其实没挨打,只不过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所以,我用不上。” 汤山接了,没有说话。又一次觉得今天这顿打挨得很冤。 老头子接着说:“回去吧,今天的买卖做不成了。明天再说。” 这时天已近黄昏,于是两人就在桥头分手,各自走了。汤山带着满身的疼痛回到出租屋,老远就听到一楼大厅的麻将声,夹杂着嘻笑和吐痰之声,简直称得上人声鼎沸。看来此时四张麻将桌都坐满了人。 汤山没走前门横垮前厅,因为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他绕到侧门,想趁人不注意拐上楼梯,无声无息地进到自己的屋里去。侧门倒是没锁,但他一脚刚跨入门槛,便被人一把推了出来。他刚要发怒,蓦然发现推他一个趔趄的,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脸小眼睛大,鼻梁直而高,脸色白里透红,还有两个小酒窝,头发又长又黑,相貌可说是妩媚无比。惟一的缺憾是,身材太过纤瘦,似乎还没发育完全。汤山不由得看呆了,怒气一时消散无踪。 那女孩却忽然间横眉瞪眼,差点要向汤山吐唾沫,嘴里蛮横地说:“哪来的乞丐?胡乱闯进来干什么?想偷东西呀?” 汤山讪笑一声:“我是这里的租客。上午刚搬进来的。你是谁呀?” 女孩见汤山如此说,忽又一脸天真,侧身让开一条道,喃喃低语:“今天才搬进来的租客?我妈怎么什么人都租?” 汤山又是一声讪笑:“这么说你是房东的女儿?” 女孩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汤山只好无趣地上楼,回到自己的屋子,先到卫生间朝脸上浇了几把水。在墙上那面模糊不清的境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根本已经不成人形,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这副鬼样子,连自己见了都恶心,难怪楼下的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 此时的汤山根本没意识到,刚才那个小女孩,几年以后,会与他有一段离奇的故事。 这天汤山没吃晚饭。被人打了一顿之后,没什么胃口,当然,更主要的是没钱。大票子没了,只剩两张十块和几张一块的,全部身家不到三十。 后来他往身上红肿之处,胡乱涂了一顿药,稀里糊涂睡着了。被打得又疲又累,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中午,汤山在街边摊花十五块吃了碗米粉,觉得不过瘾,但钱已不够,只好半饥半饱地走向东里桥头。他等了一下午,没见老头子现身。直到夜幕降临,汤山才回到出租屋。 第三天同一时间,老头子还是没现身。这回汤山忽然想起,老头子第一次见面便向他交待过,假如哪一天对方没出现,会在下面的桥洞里找个地方留言。 不过,汤山并不认为,老头子真的会在桥洞里留言,所以他准备一走了之。在他看来,自己与这个古怪的老头子,本属萍水相逢,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对方请他吃了两碗米粉,还将一次卖假药的收入全给了他,而他,也为对方挨了街头痞子一顿打。算是各不相欠,就此相忘于江湖,倒没什么不好。 汤山离开桥头之前,回忆这几天的遭遇,怎么想都觉得老头浑身透着古怪。古怪之人必有古怪之事,鬼使神差之下,汤山转身一拐,又下到了那个桥洞里。 汤山一边在墙上寻找,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发笑,觉得自身的行为有点不可理瑜。 可是,汤山最后真的在一条不起眼的墙缝里,抠出一张纸条,吃惊之余,他更加觉得事情不可理瑜。 纸条上只有一句没标点没日期的话: 西郊船厂速来 汤山不知道纸条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老头子的笔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江湖流氓脾气大 东城老大周伟良正在自己的别墅里,对五个手下大发脾气。 他先是指着五个人的鼻子大骂,各种粗话轮流说了一遍,骂完觉得不解气,便朝一个绿毛使劲吐了两口唾沫。 这位头顶染了一撮绿毛的家伙,其实外号不叫绿毛,而被人称作“鸟毛”,真名反而没几个人知道。鸟毛被吐了一脸口水,觉得很冤屈,却不敢即时伸手去擦。 周伟良吐完还是不解气,就向另一个打耳环的家伙扔出一个杯子。这人虽戴着耳环,而且嗓门明显有点娘娘腔,却被他爹取了个很阳刚的名字:陈猛,人送绰号猛哥。 陈猛身手比较敏捷,脑袋一偏,杯子便从他的耳环边擦过,摔到对面墙上,玻璃碎了一地。 周伟良仍旧怒气不散,操起桌上的一部手机,又要朝对面摔过去。 旁边正呆立受训的黄毛,姓氏与其头发倒也相合,只是他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给他取了个怪里怪气的名字:黄九,在街头混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不知什么原因,被大家称作“泥鳅”。 泥鳅见良哥要扔手机,立马不顾生死,抱住对方的手,大叫: “良哥,良哥,手机是我的,好几千块,可不能砸。” 周伟良手被抱住,手机甩不脱,一怒之下,向泥鳅小腹踢了一脚,泥鳅依旧不松手,死死地护住手机,带着哭腔哀求: “良哥,要不你扔我吧,我份量重,砸人疼。千万别扔手机,里面有很多我马子的照片,全是穿情趣内衣的,扔了我晚上没法活了。” 泥鳅的女朋友正在广东打工,两人谈着艰苦的异地恋。异地恋还没开花结果,却产生了另一个古怪后果:他每晚必须看马子发给他的照片,才能睡着,否则只能睁眼到天亮。 旁边两个还没被打的家伙,听泥鳅这话,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才惊觉场合不恰当,赶紧伸手捂住嘴巴。 周伟良撒了半天泼,胸中之气怎么都理不顺,此时倒被泥鳅的一番哀求,给莫名其妙地弄笑了。他松开手机,照着泥鳅的屁股又狠狠踢了一脚,骂道: “日你妹,一个破手机,看得比命还重要。瞧你这点出息。” 这一脚加一骂,他怒气似乎消了点,至少不再吐唾沫,也不扔东西,换成以食指逐个点着五个人,咬牙切齿: “我怎么交待你们的?要悄悄的在那老头身上找,最好能让他自己把东西交出来,不交也得把他弄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再下手,找不到也不能伤人。你们倒好,直接把人抢了。光天化日之下,做一回抢劫犯,是不是觉得很英雄?” 鸟毛见良哥怒气略消,在茶几上拿了张纸巾,擦净脸上的唾沫,嗫嚅道: “本来我们不想动粗的。全怪旁边有个愣头小子,硬是冲上来管闲事。” 周伟良一听此话,又朝鸟毛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们五个人如狼似虎的,摁住个快进棺材的老头子,能怪旁人管闲事吗?真是丢尽了我的脸,还好意思狡辩?” 鸟毛又撕了张纸巾擦脸,再也不敢插嘴。 陈猛下意识地摸了摸耳环,似乎刚才的杯子滑过,刮花了他的心爱之物;摸过耳环之后,才低语辩道: “大街上除了警察,是没人管闲事的。那小子明显跟老头熟络,只是一开始假装不认识,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老头卖假药的托。两人合作骗路人的钱。” 周伟良问:“那小子什么来头?” 鸟毛抢答:“之前在街头没见过。年纪不大,看上去像个中学生。” 泥鳅好不从容易护住了手机,长吁一口气,此时收住眼泪,插嘴道: “东里桥上的老头子,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忽然多了个小子做托,有点古怪。主要是那小子虽然势单力薄,却似乎一点都不怕咱们,愣头愣脑的,相当顽强。” 周伟良此时气消了大半,狐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可能来头不小?这枫林镇大街上,还有横空出世c而我却一无所知的人物?” 另外两个一直没挨打,也没说话的家伙,一个叫二条,一个叫幺饼,都是麻将牌。 这两人倒也有点名符其实:二条长得像根麻杆,又瘦又长,跟麻将牌里的二条样子相差无几;幺饼却又矮又胖,他跟麻将牌里幺饼的惟一区别是,麻将牌是平面的,他长得比较立体,基本是个球。 幺饼人长得憨傻,其实比较鸡贼,老大周伟良发火的时候,他躲得较远,而且尽量保持安静,绝不胡乱插言,所以打骂之事,很少轮到他头上。一旦观察到周伟良气消得差不多,他便凑上来,胖脸堆起笑容。 幺饼:“不管那小子什么来头,打了也就打了,他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关键是,这小子跟在老头身边,到底什么目的?是不是也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这番话倒点醒了周伟良,刚才只顾发脾气,智商降到六十以下,一直没想到将那小子与要找的东西联系起来。 周伟良问:“你们搜过小子身上没有?” 众人不答。不答的意思,其实就是没搜过,大家都怕被老大骂,所以干脆噤声。这样周伟良骂起来,也是针对众人,不至于将唾沫吐到答话的一人身上。 这时二条说话了。这家伙一直不说话,不是因为他鸡贼,惯于察言观色,知道避重就轻,而是因为,他虽然看起来嘴大唇薄,很会说话的样子,实际却是个结巴,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利索,往往一句话闷住,能憋死一大片人。 所以,如果旁人七嘴八舌,二条就比较识相,基本不插嘴,当然想插也插不进去。一旦旁人全都噤声,而二条又有话想说,他会在心里先把所有的话理顺了再张嘴。 这次也一样,在众人沉默之际,二条在心里将话打了几个来回的草稿,直到周伟良差点又要扔杯子,他才张大嘴巴,露出整个牙床,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道: “那小子,就算跟那那件东西有关,他也没肯定没得到。否则,他,他不会傻到,冲上来挨挨我们一顿打。” 周伟良一听,这话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听着让人上气不接下气,倒似乎有点道理。于是他不再耍脾气,对众人说: “先别管那小子。有谁知道老头在哪儿落脚?” 二条还要答话,旁边的鸟毛嫌他说话太费劲,把大家都憋坏了,便抢着答道:“老头好像无家无室,住在西郊船厂。” 这样一来,大家的目光和话题,又重新聚集到老头身上,而把汤山暂时忽略了。这对汤山而言是种幸运,否则,被这帮街头混混惦记,汤山以后的江湖生涯,恐怕是寸步难行。自此以后,虽然汤山跟这帮人也算打过一架,但周伟良及其手下,根本连汤山长什么样子都没多大印象。 周伟良坐到一把太师椅上,放下脾气,开始摆出江湖老大的派头,吩咐道: “你们几个,明天去一趟西郊船厂,找到那老头,务必把东西找到。” 众人点头。惟有泥鳅因为保住了手机,心情比别人好一些,忍不住问周伟良: “良哥,你这次要我们找的东西,怎么如此古怪?不是钱,也不是什么宝贝,只不过一张画了棋局的纸,值得我们那样大张旗鼓吗?我们找到了又有何用?” 周伟良又踢了他一脚,骂道:“你懂个屁。” 接着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周伟良跟西门彪哥一样,也是受一位官场大人物之托,在街头旮旯里找一张棋局残页。如果有幸找到了,就算攀上一位大人物,没找到,就证明了自己的无能,以后在街头混起来,少了把保护伞,只能听天由命。 只不过,良哥和彪哥两人的雇主,却不是同一个。彪哥上头的那位大人物,是本镇的;而良哥心里的那位大人物,则是来自省城。 可是,两位大人物却有关系。我们暂定吩咐彪哥办事的大人物是a,吩咐良哥办事的大人物是b。这里面的关系是这样的: b首先发现,在枫林镇民间流传着一张宋时的棋局残页,起了私心,想找到这张残页据为己有,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甚至不能明说。 于是,b决定暗中兵分两路:一路走白道,托付的人物便是枫林镇上的下属a;另一路走黑道,辗转找到了枫林镇上的江湖老大周伟良。私下交待这两路人马,为他在镇上寻找那张棋局残页。 而a因为觉得不方便动用公权力,又私下找到西门彪哥为他办此事。 简单而言,良哥的上司,便是彪哥的上司的上司,整整高了一个级别。 下面办事的所有人都以为,省城的那位官员,很可能是个象棋迷,所以费尽心思在枫林镇上寻找那张远古传下来的棋局残页。 其实,只有省城的那位最高人物才清楚,棋局残页有个名字叫:玉帛金鼎。它出自宋末文天祥之手。找到那张残页,很可能会揭开一桩巨大的历史秘密,还有可能打开一道财富之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西郊船厂是谁的地盘 老头子在挨打的第二天,其实去了东里桥头。 只不过,他不是去摆地摊卖假药,也不是摆残局,而是去找汤山,可惜去得太早了,那时的汤山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老头子不想在桥上等太久,觉得那样太引人注目,只好在桥洞里写纸条留言,想将汤山约到西郊船厂,然后告诉他一桩历史疑案,一个巨大的历史秘密。 西郊船厂是老头真正落脚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弃多年的船厂,几十年前曾经很红火,一度是枫林镇上最大的企业。后来陆路交通逐渐发达,再加上河流干涸,慢慢的船厂日渐萧条,最后倒闭了事。 原先的员工全都搬走之后,此地就只有老鼠和野猫出没。偶尔会有几个流浪汉住在那里,老头子就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老头子并没打算过早地信任汤山。毕竟认识还不到一天,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单凭第一感觉,并不足以托付大事。否则的话,在被几个小流氓打了之后,他就应该直接告诉汤山,晚一点到船厂去找他。根本不需要到搞得第二天在桥洞留言这么麻烦。 老头子回到西郊船厂,晚上睡下之后,才开始琢磨白天被打之事,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那几个小流氓并不仅仅来要钱。 通常来说,街头流氓收保护费,都是针对做正当生意的小摊主,或店铺小老板,因为收入稳定,又不会遇到激烈的反抗;流氓品性再坏,也很少与一些摆残局或卖假药的街头老人为难,众所周知的是,那些人没几个钱,而欺负街边老人,却容易引起公愤。 老头子在这个镇上混了几十年,不管好人坏人,基本上不会正眼瞧他一下。被几个小混混摁在地上,口口声声要收地盘费,在他几十年的人生里,还是第一遭。仅仅是个偶然吗?很明显不是。时代变了,使得街头流氓都那么肆无忌惮吗?似乎也不是。 其实,将人摁在地上把钱掏光,那不叫收地盘费或保护费,而是明抢;流氓们法律意识再弱,也应该明白这里面的区别,抢劫和收费,性质完全不一样。 细想起来,老头子觉得,那几个家伙在他身上掏摸的不仅仅是钱,每一条衣缝都被仔细翻过,掏钱哪有这个掏法?怎么看,都是有意在找金钱以外的东西。另外就是,从头至尾,老头子并没有挨打,只不过被摁住不能反抗。 愣头青汤山的加入,才让这场不可告人的找东西行为,变成一场街头斗殴事件。那几个小混混,借机掩盖了此行的真实目的,还名正言顺地拿走了所有的钱。 如果那些小混混是受人指使的,那么,老头子想到的是,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秘密,很可能泄露了。 如此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第二天早起,老头子仍是无法摆脱前一天的阴影。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赌注压在汤山身上,因为他没有时间对其进行更多的考验,也无法进行更多的,此后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 汤山头一天被打,全身酸疼,第二天起床晚了,直到下午才去东里桥头,如此便与上午在桥上转悠的老头子失之交臂。而且,汤山这一天又完全没想到,老流氓真的会在桥洞石头缝里留言。所以,他这一天没有赴老流氓的约。 于是,汤山错过了枫林镇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江湖斗殴事件。 东城良哥手下的五位大将,这天黄昏,悄悄来到西郊船厂。没费多大的力气,便找到了前一天被他们抢过的老头子。 老头子一开始听到外面有声音,以为是汤山接到了他在桥洞里留下的信息,赶来赴约。他心中一阵狂喜,觉得汤山这小子果然不负所望。再一听,脚步声至少四五人,心里一沉,又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打开门一看,周伟良手下的五个奇形怪状c五颜六色的家伙,就站在门口。每个人嘴里叼了根牙签,眼睛全都以45度角斜视上方。 老头子见汤山不在人群里,心中稍安,起码对方不知道汤山与他有关联。 那位被老大周伟良吐过两回唾沫的鸟毛,在五个人里年纪最大,一同出门,通常都由他说了算。当然,事情如果办砸了,老大首先打骂的也是他。但是鸟毛从来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每次出门,总喜欢充出头鸟。大概“鸟毛”两字的外号,最初也是由此而来。 鸟毛嘴角一咧,率先打招呼:“嘿,老头,咱们又见面了。” 老头子一辈子隐姓埋名,在汤山面前都自称老流氓,所以,此刻对方开口叫“老头”,他倒也没觉得不礼貌。他不慌不忙地摊开手,应道: “各位老大,昨天不是已经给钱了吗?怎么现在还来跟我老头子为难?你们现在就算把我这几根老骨头全拆了,也没钱给你们了。不信,你们进来自己找吧。” 昨天刚因为向老头子动粗,挨了老大的打骂,今天大家都文明多了。站在后面的四个,虽然看起来气焰嚣张无比,嘴里的牙签滚过来滚过去,但都没有出声,也没人强往屋里挤。说话的还是鸟毛,而且这回客气了许多。 鸟毛:“老人家,昨天的事我先道歉。今天我们来呢,明人不做暗事,是为了找一件东西。准确一点说,是受人所托找一张纸。听说这玩艺在你身上,识相一点呢,自己交出来,如果你不甘心,开个价也行。” 老头子嘻嘻一笑:“纸嘛,我这屋里很多。你们进来自己拿吧。哪张合适拿哪张。” 鸟毛:“我说老头,你也别装傻了。你知道我们找的不是一张普通纸,上面还有棋局什么的。你在街头不但卖假药,也摆过棋摊。我们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这张纸在你身上。” 老头子心里一沉,他们还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不是胡猜?这倒是他事先没想到的。 其实,现在老头面前站着的五个人,根本不知道那张棋局残页意味着什么,只不过老大周伟良说要找,而且目标就是东里桥的老头子,他们受命行事。至于“可靠的消息来源”云云,却是鸟毛信口胡编的。 老头子无奈一笑:“我一个无名老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不嫌麻烦,你们五个人一起进来找吧,随便翻。我还可以帮你们打下手。” 鸟毛还要说点什么,旁边几个人早不耐烦了。陈猛性子较急,所以在老大面前也常挨脚踢。他手一挡,把鸟毛挤到一边,粗声粗气地说: “跟一老头唧唧歪歪个屁呀,破地方就这么大,咱们进去翻它个底朝天,不信找不到。万一没有,也可以早点回去向良哥交待呀。” 除了鸟毛,众人都认同这个方案。于是呼啦一声,全挤进了老头子的破屋子里,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起来。鸟毛只好也加入到寻宝行列中。 “翻箱倒柜”在这里仅仅是个形容词,用得有点夸张,因为屋里根本没有箱,也没有柜,只有一张破床——严格来说也不是床,而是一块一米二左右的组合门板,垫在砖头垒起来的四个脚面上;还有一口锅,一张缺了脚的椅子。此外就是一些破衣烂衫,全挂一条穿屋而过的绳子上。 五个人花了近半个小时,找遍了每一条墙缝,结果一无所获。大家面面相觑。任务再次失败,按他们平时的脾气,至少要将当事人揍个鼻青脸肿。但昨天因为动粗挨了老大周伟良一顿打骂,今天出门前,老大又交待过,目的在找东西,不要把事情搞得很大。特别是,不能再次向老头子动手。 五人有约束在身,不能一展武功,只好对老头子怒目而视。喘了半天粗气,便准备打退堂鼓了。陈猛不甘心,因为起初翻箱倒柜自己找的主意,原是他出的,现在没找到,自觉回去又要被老大责备,于是向老头吼道: “老家伙,东西到底藏哪儿了?” 老头子像好莱坞电影里的明星,双肩一耸,两手一摊,刚要张嘴辨白几句,猛听外面又有脚步声靠近。他本来便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立马丢下面前五个气冲斗牛的草包,转身向门口迎去。 老头子如此积极地走向门口,其实有个小心思。在他看来,能到这里来找他的人,除了面前这五个凶神恶煞,最大的可能,就是汤山那个二愣子。此情此境,他不能让汤山无端卷入纷争当中,因此要赶在众人面前,尽可能地给汤山打暗号逃跑。 而屋里的五个人,也没想到另外还有人会到此处来。现在天色已暗,对方来得如此隐秘,显然也是来者不善。所以,他们也乐于先屏息藏身于屋内,让老头子自己去门外探探风声。 可令老头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来者并非汤山。而是西门彪哥手下的两员大将,一个是小钢炮,一个是沙皮。 既然不是汤山,老头子心中又稍定,便想到对方的来意,与屋里这五个家伙是一样的。他现在也没时间去琢磨,为什么两帮人马,这么快便准确地找到了他身上。心念电转,思索自己今天要如何脱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老头上迎上两步,朝小钢炮一拱手,说:“两位兄弟,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可惜的是,来晚了。” 说完眼珠朝屋内一卷,便退到一边。从语言到行为,挑拨离间的意思很明显。 小钢炮本来没听懂老头子的话,走到门边,看到屋内那几位奇形怪状的客人,才明白“来晚了”的意思,就是东西被对方捷足先登拿走了。 里面五个人,小钢炮认识,沙皮也认识;当然了,对方也认识他们两人。同在一个小镇混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没有互不认识的道理。 只不过,认识归认识,却因各为其主,双方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街头偶遇,基本都是怒目而视,甚至还曾经隔着一条大街,互相朝对方吐过唾沫,竖过中指。 尤其小钢炮,一次喝醉了,曾为争一个站街女人,被对方其中两个,在一条黑暗小巷里痛揍过一顿。虽然事后没别人知道,但小钢炮仍引为平生奇耻大辱。今天偶遇,可以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万万不能就此罢休的。 当然了,小钢炮不是个莽撞之人,仇恨归仇恨,愤怒归愤怒,却一点都不冲动。因为对方五个人,自己一方才来了两个。轻举妄动,弄不好在老头子眼前,又要被人痛揍一顿,那样丢人就丢大了。 小钢炮进门说话之前,先示意沙皮走到一边去打电话给彪哥,多叫几个兄弟过来。 然后,小钢炮堵住门框,双手拢肩,冷哼一声: “诸位大侠,你们越位了。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流氓争斗堪比泼妇吵架 沙皮在离破屋十米之外打电话,紧贴手机,压低嗓门向彪哥报告: “喂,彪哥,东西找到了。” 电话那边的彪哥精神一振,手一抖,茶杯掉到了地上,四分五裂,但他顾不了许多,先在大厅中央摆出一副雄视天下的姿态,对着电话提高嗓门,一边命令,一边许诺: “太好了,赶紧带回来,今晚去大皇庭吃饭唱歌,多叫几个妞,兄弟们玩个尽兴。” 沙皮的声音却瞬间黯淡了许多:“只不过,东西不在我们手上。” 彪哥一愣:“东西在哪?你还废什么话,赶紧拿过来呀。” 沙皮调整了一下语气:“东城良哥派了五个人,先我们一步到了老头的住处,现在,东西就在他们手上。不过,他们还没走,被我和小钢炮堵在屋里。看样子他们不会轻易就范,你多派几个兄弟过来。” 彪哥一听大怒:“塞你娘,船厂在西郊,那是我的地盘,他周伟良凭什么派来人找东西?还有没有规矩了?眼里还有没有我甄彪这个人?” 沙皮却无法回答这一连串的提问,只能再次向彪哥提议:“总之你多派几个兄弟过来,我和小钢炮先顶住,东西肯定跑不掉。” 说完,匆匆挂了电话。回头一看小钢炮,这家伙正在张牙舞爪地跟人斗嘴。一方在门外,另一方在屋内。 小钢炮嘴上说着话,身子却摆了个猛虎扑食的姿势,但沙皮一看就知道,一旦对方强行往外冲,小钢炮是随时准备撤离的。他样子装得很勇猛,却不会傻到要与五个人拼死对抗。 但屋内五个人一直没往外冲。他们也有他们的顾虑,对方表面上只来了两个人,但看小钢炮嚣张欲搏的样子,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后援?况且,这里既叫西郊,就真的是西门彪哥的地盘,即便一时没有后援,只需扯开嗓门一喊,便能召来几个帮手。 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是江湖大忌。到时被人打了,都没处说理去。 这时,五人当中的鸟毛,才后悔己方太过毛燥,来时应该向良哥建议,多带几个兄弟,哪怕壮个声势也行。怎么说也不至于东西没找到,还被人堵在屋里动弹不得。 同时,鸟毛也对良哥有点不满,责怪对方太没义气,明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还让他们五个人来执行这么一桩怪里怪气的任务。岂不是故意将他们往火坑里推? 不过,鸟毛毕竟做惯了出头鸟,知道怎么从别人的话里挑毛病,以使自己气焰不减。他心里比谁清楚,江湖上两方势力短兵对阵,其实也跟乡下泼妇吵架差不多,一旦无话,就是无理;一旦无理,对方气焰就高涨;这不但给了对方开打的口实,而且因为己方气焰转衰,很可能被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当小钢炮一来便大声喝问,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时,鸟毛立马抢答: “我们来找老头子。他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混饭吃的。” 小钢炮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旁边的老头子见状,悠悠地插了一句: “东城区和西门区,一向是以东里桥为分界线的,我在桥上,应该算是三不管。” 小钢炮一听,就像溺水遇救,立马理清了思路,接道:“对呀,他不归你们管,但住的地方归我们管。” 鸟毛反应快,一下又抓住了话头:“老头子怎么不归我们管?从东里桥中间划一条线,桥的东端就属于东城区边缘,而老头子的摊子,每天都摆在桥的东端。” 小钢炮又懵了,半天说不出话。老头子见小钢炮看上去生猛,实际上是个草包,被人用话一绕就头晕,根本成不了气候。弄不好几句话一过,只能瞪眼看着对方五个家伙离去。于是老头子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插嘴: “昨天他们在桥头收过管理费了,今天又跑到这里来找东西。于理不合。” 这话又在挑拨离间,意思是,东西存放在船厂,就应该属于西门老大的管辖范围。但小钢炮没怎么听懂,张嘴瞪眼,呆立当场。 这时,恰好沙皮打完电话走过来了,一听老头的话,觉得很在理。立马向屋内的五个人喝道: “东西既在船厂,就属于西门区。把东西交出来,给良哥一个面子,放你们一马。否则,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屋内五个人全部呆住了。他们翻箱倒柜老半天,搞得全身冒汗,连根毛都没找到,哪里能交得出来什么东西?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头子刚才在屋外故意使坏,一来就向小钢炮暗示过,东西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在小钢炮和沙皮看来,五个人同时发呆,就表明心虚。心虚就表明东西真在他们手上。这反而坚定了小钢炮的立场。本来不想跟五个人冲突,但为了彪哥的那件东西,只好拼死一战。 于是,小钢炮调整一下猛虎扑食的姿势,一脚前一脚后,一手上一手下。 这就有点开打的意思了。 五个人发呆没多久,当中的二条说话了,因为结巴,便说得很慢: “啊,东西,不不在我们,啊手上。” 当初小钢炮被人摁在黑巷子里一顿暴打,施暴者当中,就有二条。小钢炮记住了此人的瘦条身材,却不知此人是个严重结巴。沙皮也不知二条原本是个结巴。因此,两人同时认为,对方又是因为心虚,才说话结结巴巴的。 由此,两人再次坚信,东西在对方手上。既然如此,就决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彪哥追究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沙皮也学着小钢炮,在旁边摆了个猛虎扑食的姿势,以壮声威。 这样一来,屋内五个人如不动手,想要和平离开,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鸟毛其实在此前就看清了形势,知道今天要安然离开相当难。所以趁大家发呆之际,退在二条身后,借着二条的高大身形挡住屋外的视线,他掏出手机,给东城良哥发信息求救。 鸟毛本来想告诉良哥,东西没找到,五个人却被西门彪哥的手下截住了。但因为时间紧急,打字的时候便丢三拉四,最后周伟良收到的信息是这样的: “东西没了,我们在船厂被截。” 良哥一看,将此话理解成:东西本来找到了,但被人截走。他再一想,船厂在西郊,按理算是西门彪哥的地盘,那么,截击鸟毛五人的,肯定就是彪哥的人了。 如果他们找的是一件普通的东西,也就算了,但那张棋局残页,却是省城一个大人物想要的,值不值钱另说,肯定很重要。如此重要的东西,他良哥是不能轻易放弃的。而且彪哥也在找这张残页,更加说明了它的重要性。 于是,良哥便开始调兵遣将,火速赶往西郊船厂增援。 这里,双方正在剑弩拔张。 屋内五人当中,就数陈猛脾气最火暴。他见二条说完东西没在他们手里之后,对方不但不理会,还两人同时摆出猛彪扑食的招式,不禁心头大怒。心想怎么说我们也有五个人,就凭你们两人,就想把我们堵住?那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往后我们还怎么混江湖? 陈猛骂道:“去你妈的。你们两个草包,到底想怎样?” 性子急的人,通常语速也很快。鸟毛在身后本想拉住陈猛,阻止事态恶化,但他说话太快,鸟毛的手刚触到他的衣襟,话已全部倒出去了。 当初在黑巷子里暴打小钢炮的,除了严重结巴的二条,另外一个,就是陈猛。而且其时也是因为陈猛脾气火爆,才起的冲突。这时小钢炮见对方最嚣张的,又是自己痛恨的仇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下就要冲过去拼命。 但小钢炮跨出两步,迟疑了。当初对方两个人,便将自己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现在对方五个,我一个人冲过去又能讨到多少好处?斜眼看同伴沙皮,这个家伙没往前迈一步,看样子打算当个吃瓜群众。 小钢炮有心理阴影在先,前冲之势便嘎然而止,但又不能就此作罢,否则就太没面子了。于是操起旁边那把三个脚的椅子,朝陈猛扔了过去。 椅子去势并不急,小钢炮其实不过是为了点面子才动手,并没打算砸中谁。事实也是,陈猛稍一侧身便避过了。坏就坏在,屋内空间太小。椅子没砸中当事者陈猛,却不可避免地砸中了别人。 被砸中的那位,就是一直没说过话的幺饼。幺饼人长得矮,又胖,本来站在陈猛后面,视线被挡住了,待到发现一张椅子迎面而来,想要避开,却因身胖不灵活,根本闪避不及。于是,那椅子便生生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一时鲜血直流。 幺饼人长得又矮又胖,却是个鸡贼之人。平常不但喜欢向老大打小报告,还爱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当然了,他一般是将形势观察清楚之后,才出风头的。 就今天的情形,聪明如幺饼,早看出问题所在:自己一方要想离开,必得速战速决,说太多辨解的废话,于事无补。 所以,幺饼躲在后面不说话,其实一直在找机会率先发难。恰巧椅子很不幸地砸到他脸上,他二话不说,一面狂叫着,一面张牙舞爪就冲了出去。 胖子幺饼,一下就撞到了小钢炮身上。 其他人不上不行了。双方七个人,就此正式开战,毫无技术含量地扭打在一起。 在场的第八个人,就是老头子,一见双方开打,正中下怀,笑眯眯地站在五米开外,一边剔牙一边观战。可惜没有西瓜可吃,使得他这个年纪最大的吃瓜群众,当得有点名不符实。 两分钟后,双方胜负已分。一方五人,一方只有两人,这场战争本身也确实没什么悬念可言。小钢炮和沙皮,分别被对方两个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外还有一人在旁打游击,一会在小钢炮屁股上猛踢一脚,一会在沙皮的背上猛捶两拳。 这位左右抽冷子打黑拳的家伙,就是幺饼。这就是幺饼鸡贼的地方,他出风头发起第一击,然后立马趁人不注意退到身后,待到场面被自己一方控制,他便拳打脚踢,出尽胸中恶气。 小钢炮和沙皮在地上鬼哭狼嚎。 正在危急关头,船厂大门外一片嘈杂。彪哥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冲锋口令不可违 彪哥年轻时在福建泉州打过工,回到枫林镇混江湖后,落下个爱喝茶的毛病。在家随时都烧着开水,没事就慢慢悠悠地泡茶。 枫林镇上,一般人去别家做客,进门主人便发烟,只有彪哥标新立异,人家来拜访他,一进门便给人倒杯茶,还语重心长地相劝: “吸烟有害健康,喝茶喝茶。” 搞得人家烟瘾发作,浑身不自在,也不敢在他家掏烟点火。 很多人对彪哥的作派有意见,因为人在街头混,嘴里随时叼根烟,向上斜视45度角,看起来比较气派,也显得嚣张。 而没事端个茶杯在手,就有点老态龙钟,最起码也是个娘娘腔的样子,一点都不能压场。 人在江湖混,气焰最重要。叼烟既有痞气,也有霸气。最不济,叼根牙签也有同样的效果。惟独喝茶,不但气势全失,喝多了还总想撒尿;两军对垒,你突然膀胱发紧,无论如何都有点煞风景。 所以,枫林镇上的江湖人物,基本上每个人都抽烟,但真正喝茶的,只有彪哥一个。 彪哥我行我素,喝起茶来温文尔雅,除了长相不争气,其它方面,倒也像个高端人士。 彪哥喝茶成瘾,不但在家里随时随地一个茶杯在手,即便出门办事,也要准备好一个塑料瓶子,灌满泡好的茶水,拴根绳子挂在腰间,才能安心启程。 又因为彪哥爱喝红茶,而红茶泡淡了,装在透明塑料瓶子里,看起来跟尿液一般无二。很多不知彪哥性情的人,在街头见到彪哥腰间挂个瓶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以为彪哥严重肾亏,尿频再加尿不禁,而街头找厕所麻烦,所以随时转个街角撒在瓶子里。既环保,又能减轻膀胱的压力。 于是,绝大多数第一次听说彪哥的人,总是恍然大悟: “噢,你说的,就是那位往腰间瓶子里撒尿的人。” 此话传到彪哥耳朵里,当然令他勃然大怒,至少要摔碎三个茶杯,然后语无伦次地骂道: “塞你母。你们懂个屁。我喝个茶碍着谁了?” 喝茶当然不会碍着谁。所以误会归误会,愤怒归愤怒,彪哥还是嗜茶如故。 顺便说一句,“塞你母”三个字,也是福建泉州的骂人方言,由彪哥从泉州带到枫林镇,但并未普及,成了他一个人的专属语言习惯。 无论是彪哥的朋友还是敌人,没人懂得“塞你母”的具体含义,但只要彪哥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所有人都知道,彪哥这一刻出离愤怒了,谁也不敢再招惹他。 除了心情好时爱喝茶,心情坏时爱说“塞你母”,彪哥还有一个毛病:喜欢给人讲故事。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机会说话,他就要给人讲故事。 故事的主角都是他自己,故事的内容通常都比较英雄。故事的细节,每一次都大同小异。但故事的开头,基本上是铁板一块,每次都一模一样: “兄弟我在泉州时。” 大伙一听,就知道彪哥的英雄故事开场了。 后来,所有枫林镇上的人,都知道彪哥曾经在福建泉州混过江湖。当然,真相是他只在某个工厂里打过工,还曾经被人摁在地上痛扁过。 这天,彪哥带着十几个兄弟,分骑三辆摩托车,气势奔腾地杀向西郊船厂。出发之前,他不忘先泡好一壶茶,小心翼翼地灌在塑料瓶子里,小心翼翼地挂在腰间。 正因为泡茶耽误了点时间,兄弟们赶到西郊船厂时,有点晚了,这使得小钢炮和沙皮挨了一顿痛揍。如果彪哥接完沙皮的电话,立即启程,很可能赶到事发地点时,小钢炮与对方五人的冲突,尚未发生。 不过,晚是晚了点,还不算太晚。起码对方五人虽然占了上风,但还没离开;人既然没离开,要找的东西就还在。后果就不算太严重。 虽然后果不严重,但彪哥一进门,见到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竟然被人摁在地上痛揍,还是勃然大怒。 通常来说,彪哥与人起冲突,如果实力上他占据了主导地位,并非像野蛮人一上来就打,而是分为三步曲。 第一步,彪哥解下腰间的瓶子,低头喝茶,给机会让对方说理。 第二步,对方理说过了,彪哥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喉咙湿润顺溜了,彪哥便开始讲故事,开头当然千遍一律: “兄弟我在泉州时。” 故事的内容大概就是我彪哥当年在泉州多么英勇,免不了多么残忍,一顿吓唬,最后语重心长劝人家放下武器投降。 第三步,如果对方顽固不化,而彪哥的茶又喝光了,他的耐心便也跟茶水一样,耗得一干二净,于是拎着空瓶子,忽然间勃然大怒: “塞你母。” 兄弟们一听,这是冲锋的信号。于是就开打。不把对方打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誓不罢休。 但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本来彪哥准备好了茶,而实力上也远胜对方,完全有可能按平常的三步曲办事。今天情况的特殊性就在于,自己一方的两员大将,正被人摁在地上鬼哭狼嚎。这使得彪哥没时间喝茶,更没时间讲故事。 于是,那三步曲的顺序,就搞乱了。 勃然大怒之下,彪哥无意中省去了喝茶和讲故事的程序,直接开骂: “塞你母。跑到我地盘来打人,简直目中无人嘛。” 手下的兄弟们一听,先是愣了一小会。毕竟一来就开打,不符合彪哥平时的行事步骤。但发愣只是一小会,接着便全都反应过来了:今天要改程序。“塞你母”是冲锋的信号,不能不听啊。 于是大伙呼啦一声,全都操起家伙,拼死冲了上去,乒乒乓乓开打。 其实,今天彪哥口中的“塞你母”,却并不是冲锋的信号,而是真的愤怒所致。倒不是他不想开打,而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却是来找东西的。要打,也得在找到东西之后。 在彪哥今天的计划里,先是发脾气将对方镇住,放了地上挨打的小钢炮和沙皮,然后他再讲故事,吓得对方交出他想要的东西。最后再为小钢炮和沙皮报仇也不迟。 但彪哥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塞你母”刚出口,兄弟们便一股脑儿冲上去了。拦都拦不住。 接下来场面就有点混乱了,十几个人在屋内无法施展,全都扭打到屋外。打得毫无章法可言,完全没有武侠影视剧里的美感。 抓头发,挖鼻孔,掏耳朵,戳眼睛,甚至还有掏下阴的。无论什么下三烂的招式,应有尽有。 彪哥本想喊暂停。因为他一心惦记的,还是那件东西。准确地说,是那张谁也没见过的棋局残页。但看到这个场面,知道嗓门再大,也是无济于事。 彪哥张了张嘴,没有喊出声,却自顾自解下腰间的瓶子,开始喝茶观战。另外一个观战的,就是一直像个鬼魅一样的老头子,他现在已经退到几十步开外了,但脸上仍是笑眯眯。 三分钟后,双方胜负已分。 这场混场也没什么悬念,彪哥手下刚到的十几个人,气势正盛;对方只有五人,气势一下就衰了,没打几个回合,就被两人一组摁住。 而那位矮胖又鸡贼的幺饼,在彪哥到来之前,非常嚣张地抽冷子打黑拳,于小钢炮和沙皮的屁股上踢了无数脚,而在彪哥到达句“塞你母”出口之后,他却立马束手就擒。根本没有反抗。 这回轮到小钢炮和沙皮报仇了。两人不知哪里找来两根长条木板,如狼似虎地照五人身上狠狠地揍,一直不停。地下五人哪曾受过如此暴打,也立即鬼哭狼嚎起来。 一时间,求饶和喊痛,声闻十里。 对彪哥而言,这胜利结局来得有点快,毕竟他既没喝够茶,更没开始讲他的故事,但是,他现在却觉得这样也不坏,看着别人一边喊痛一边求饶,还是比较有成就感的。 于是,他一边品着像尿液的茶水,一边享受生命中难得的居高临下之感。忘记了来时的主要目的,没有问起那张棋局残页在谁身上。 只不过,彪哥到底不是常人,没有沉迷于享受,因为主要目的的忘记,也是暂时的。过不多久,他招了招手,叫停了小钢炮和沙皮的暴打动作,打算逼问地上五个可怜的家伙:东西在哪里? 于是,鬼哭狼嚎的叫声稍稍平息,彪哥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可是刚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卡车奔腾的声音。接着刹车,再接着人声鼎沸。 彪哥没机会逼问东西在何处了。外面东城良哥带着大队人马抵达,前来救场。 良哥一进船厂大院,见自己的五个得力手下,被对方十几个人摁在地上,全都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脸上混着尘土,相貌连他们老妈都认不出来了,立马大怒,指着彪哥骂道: “日你妹,太欺负人了吧?” 彪哥身为西门老大,何曾被人这么嚣张地斥骂过?于是也勃然大怒,刚要回骂,猛见对方开进来两部卡车,从车上跳下来二十几个奇形怪状的人物,数量上比自己一方多了一倍不止,还全都拿着兵器,气焰便熄了下去。 彪哥这时才发现,今天的事情不好收场。通常江湖冲突,场面越大,越不好收拾。但是,再怎么不好收场,也不能怯场,否则以后这街头就没法混了。此情此景,有什么不怯场的办法呢? 别人可能真没办法,但彪哥肯定有办法。 彪哥的办法,就是讲故事。讲他自己在泉州的英勇故事,先把对方的喽罗吓住再说。依彪哥以前的经验,故事的效果一直很好,几乎从来没失手过。所以,今天他也对自己的故事很有信心。 彪哥拿起瓶子想喝口茶润润喉,却发现茶早已一滴不剩,只好跳过喝茶这一节,扯开嗓门,朗声开讲: “兄弟我当年在泉州的时候,” 万没料到,刚讲了个开头,对面良哥用更粗壮的嗓门打断了他的话: “拉倒吧,猪肥彪,你在泉州的时候,因为泡妞被人摁在地上暴打,断了一条腿,躺医院两个多月,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么一揭疮疤,就真的把彪哥激怒了。彪哥怒不可遏,将手中的空茶水瓶往地上一摔,像牛吼一样骂道: “塞你母。” 接下来却因为气急了,不知骂什么才好。但他手下的人一听,这又是冲锋的信号。于是放开地上五个家伙,又呼啦一声,誓死如归地朝对方冲了过去。 如此一来,双方四十多人又打成一片。喊声震天,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唱歌与痛哭 东城良哥学名周伟良。现年三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一百三十六斤。如果忽略脸上因为长青春痘留下的黑疙瘩,倒也算是玉树临风。 良哥生平最爱看港片,尤其爱看吴宇森导演的《英雄本色》,最崇拜里面的小马哥。良哥出门办事,无论谈判还是打架,风衣,墨镜,再加上嘴里的牙签,基本是标配。着装不齐全决不出门。出门后往街头巷尾一站,完全一个现实版的小马哥。 男人见了忌惮三分,女人见了尖叫不已。 良哥与小马哥惟一不同的地方是,小马哥讲义气,良哥不但不讲义气,还爱对手下吐口水。高兴时往人脚上吐,生气了就往人脸上吐。大概他嘴里的唾液腺比常人发达,不吐不快。 这一刻,中间几十个双方兄弟,打得昏天黑地。良哥站在圈外,身子倚着卡车车头,悠哉游哉观战,墨镜c风衣一样都没少。嘴里叼的,原本是根牙签,这时连着口水吐掉,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再摸出打火机。 刚要点火,想了想,觉得应该将小马哥的风采学全一点。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又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浪费这十块钱,最终从口袋里找到一张擦屁股的纸巾,先点着纸巾,再用着火的纸巾点着了嘴里的香烟。 良哥模仿偶像的行为,看上去不伦不类,只不过,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么一点火,倒真有点阴森恐怖气氛。 人群对面的彪哥见了,破口大骂: “塞你母,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小马哥呀?” 大骂归大骂,其实此时彪哥的心里相当虚。毕竟对方的人数,比自己一方多了一倍还不止。 彪哥这时才反应过来,在两军对垒之际,自己不该随便使用“塞你母”那三个字。但他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手下那帮人,全是没脑水的二愣子。 对方人这么多,应该采取和谈的策略嘛,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闭着眼睛朝前冲?真是一群猪一样的队友。 彪哥又悲伤地总结,人真的不能随便发怒,不但会冲昏自己的头脑,还会冲昏手下人的头脑。 彪哥平常是很理性的人,尤其在喝茶的时候。今天连骂两次“塞你母”,全是愤怒所致。 第一次是因为小钢炮和沙皮被摁在地上;第二次则是周伟良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他的疮疤,不但揭疮疤,还骂他是“猪肥彪”,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良哥说的是关于他的谣言,他倒还是能保持气定神闲。谣言嘛,总是止于智者。可对方说的却是真人真事,并非谣言,这才让他恼羞成怒。关键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段黑历史应该没人知道,却不知周伟良这个家伙从何得知。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手下的人,并不理解他的愤怒,两次“塞你母”,全都听成了冲锋的信号。场面遂陷入无法控制c也不可收拾的境地。 事情彻底坏了。没想到找张破纸,找成了这么一个局面。 彪哥冷静下来,觉得应该想个办法才行。他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掉头逃跑。这倒很容易。面前四十多人开打,要分出胜负,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他只需转身跑上三十米,翻过那道围墙,往黑暗中一钻,便彻底安全了。 他确实一度打算这么做。可一转身,眼角又瞟见了对面的周伟良。对方还是靠在卡车车头,连姿势都没变,嘴里的香烟,正从左嘴角滚到右嘴角,再从右嘴角滚到左嘴角,完全一副胜算在握的神态。更可气的是,脸上还带着轻蔑的微笑。 彪哥这时反倒彻底清醒过来,塞你母,我要是这么一跑,以后街头便没我这号人物了,十数年的心血,就此化为乌有。 彪哥一狠心,打定主意不跑了。想喝口茶定定神,却发现两手空空。 彪哥四十多岁人了,头发秃了一大半,肚子外凸,里面像装了个大西瓜,两块棺材板都压不平。跟周伟良隔空一对照,确实不像个正面人物。 如果有那瓶茶叶水在手,倒能勉强伪装成目空一切,气定神闲。可惜茶水早已喝光,瓶子也已四分五裂,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此刻的彪哥,意识到了自己形象上的严重不足,而且还感觉到了膀胱的尿意。但他知道不能输阵,尿更不能乱撒。 于是彪哥先退后两步,学着周伟良斜靠卡车头的样子,也斜靠在一个废弃多年的船头上。这里既是废弃的船厂,没下过水而废弃的船头随处可见。 然后,彪哥开始在表情上装酷,皱起一脸横肉,目露凶光,右手前伸,两指学着戏剧里的小生,变成剑指,隔着中间对战的众人,指向对面的周伟良,再次骂道: “塞你母,等着瞧,爱拼才会赢。” 《爱拼才会赢》是闽南地区唱遍大街小巷的一首歌,全是闽南语,内地人一句都听不懂,当年彪哥刚到泉州,立马爱上了这首歌,喜欢那股子甜腻的曲调,还有那些比鸡汤更能糊弄人的歌词。 当初彪哥被人打得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全靠天天唱《爱拼才会赢》,才撑过来的。 后来彪哥每次遇到人生压力太大之时,便独自哼唱《爱拼才会赢》。收效相当明显。 这一刻,应该也是彪哥人生压力太大之际。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而且对方的兵力比自己多了一倍不止,人生有几个这样的时刻呢?不唱《爱拼才会赢》,简直对不起苍天,对不起众生啊。 所以,彪哥斜靠着废弃的船头,扯开嗓门,大声唱着“爱拼才会赢”。一方面为自己打气,一方面也为前方拼杀的手下打气。在他的想象里,这歌声,便有了古代战场上的战鼓效果了。 彪哥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大大高估了唱歌的效应。客观而言,《爱拼才会赢》确实有点励志的作用,坏就坏在,它源于闽南地区,也只流行于闽南地区,根本没有普通话的版本。因此彪哥一张嘴,唱出来的,也是半咸半淡的闽南话。 彪哥嗓门粗豪,中气十足,在场几十个人,大多听到了他的声音,问题在于,没人听懂他唱的是什么。 后面那位触发这场战争的老头子,年纪没有七十,也应该六十多了,按理说见多识广,但他同样听不懂彪哥嘴里的闽南话,只见彪哥站在战场边缘,还有心情哇啦哇啦胡唱,先是一愣,接着便捂嘴发笑。 然后又发现,他捂不捂嘴,根本没人注意,于是干脆放开手,开怀大笑,直笑得捶胸打跌。 对面胜券在握的良哥,本来悠哉游哉地滚动嘴里的香烟,猛见彪哥目露凶光,嘴里说着谁也不懂的语言,还配了调子,倒是吓了一大跳。 良哥满以为,彪哥可能暗地里向江湖术士学了些法术,嘴里念的是符咒一类的东西,一旦祭出,恐怕会飞沙走石,烟尘满天。 良哥一惊之下,双眼瞪得溜圆,嘴巴也情不自禁张到最大,那根用纸巾点着的烟,掉到了地上。伪装而成的小马哥的风采,就此全失。过了许久,良哥才摸着后脑,自言自语道: “日你妹呀,猪肥彪在搞什么名堂?” 就这样,双方两个老大,都站在场外,一个张嘴胡唱,一个惊诧莫名;还有一个置身事外的老头子在大笑。 而战场的正中心,打得难分难解,喊声震天。 按理来说,中间四十多个人,属于良哥手下的有二十几个,彪哥手下只有十几人,堪堪是二比一的态势,实力悬殊相当大,胜负应该早有结果了。可为什么打了这么久,还是个难分难解的局面呢? 这是因为,街头打架毕竟不是军队开战,没有组织,也没有策略可言,场面混乱不说,还打得真真假假。 如果二对一,目标明确,一上去就摁住痛揍,分胜负便容易;可这么多人,谁跟谁捉对厮杀,事先没商量好,就是个瞎撞胡打。于是,这架打得就像搅浑水,越搞越乱,越搅越糊。 实际上,谁也不愿真正去捉对厮杀,因为那意味着结私仇。有几个真打的,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里踢一脚,那边打一拳,一击即闪,过个手瘾,跟谁也不正面交锋。 这样一来,哪里还有什么胜负可言? 另外就是,这么多人里,虽然分成两派,实际上同在一个小镇上混日子,很多人根本就相互认识,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迫于老大在旁监场,必须开打,但既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打得有点应付了事。做做样子的占大多数。 真正怀着深仇大恨横冲直撞的,其实就是最早到场c且刚才交过两回手的七个人。良哥手下五个,分别是:鸟毛,陈猛,泥鳅,二条,幺饼。彪哥手下两个:小钢炮和沙皮。 这七个人都是真打,因为他们都吃过对方的亏。还不是一般的小亏,是曾被打得哭爹叫娘。 所以,目前场中的形势就是:大多数人只出手不用力,就像歌星假唱,只张嘴巴不出声,属滥竽充数之辈;只有个到处抽冷子打黑拳,那是浑水摸鱼的坏蛋;剩下的,就是鸟毛等五人,目标非常明确,光追着小钢炮和沙皮,在人缝里乱钻。 小钢炮被人鼻子上打了两拳,眼睛打了一拳,鼻孔流血,一只眼睛看不见了;沙皮稍好一点,头上被人敲了一棍,肿起的包足有拳头那么大。 恰在这时,小钢炮听到了彪哥高吭的歌声。 以前小钢炮跟着彪哥人前人后,倒也听过彪哥唱歌,但那都是心情好时低声哼哼,只有调没有词。彪哥如此引吭高歌,小钢炮尚是第一回听到。 可惜彪哥所唱的,不但调子跑出了十万八千里,连歌词也像古埃及语一样难懂,小钢炮一惊之下,居然以为彪哥在旁痛哭失声。 于是小钢炮一边忙着躲避追击,一边喃喃自语: “他妈的,你是什么老大嘛,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哭了。” 说完,他自己真的伤心痛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闹剧杀人 这场几十个人的群架,打着打着,就成了一场闹剧。表面上气势冲天,声闻十里,实际上一点都不激烈,更谈不上血腥。 有几个家伙倒是带了刀,但那是充门面的,一般都是凌空在人眼前一晃,将前冲的敌人吓退了事;而对方也识趣,见着拿刀的,基本上绕着走,反正人这么多,随便一钻便安全无虞。 实际上,在第一波冲锋c短兵相接之后,双方那些滥竽充数的c浑水摸鱼的,绝大多数各自找好了有利地形,扎稳马步,严防自己挨打或受伤。 于是,除了双方真正有仇的七个人,其他的基本处于拉锯状态。 两位老大当中,彪哥对这个形势是比较满意的,因为真正以实力对比,他处于绝对弱势。既然大家都打得不认真,他倒是乐观其成,就当看表演;也不害怕了,逃跑的打算,到此便彻底打消。 因此,他继续拉长声调,唱他的励志歌: “一时失志不必怨叹,一时落魄不必胆寒。爱拼才会赢。” 但良哥对此相当不满。简直是怒气填膺。 良哥之所以一进场,便对彪哥恶语相加,是因为他带的人比较多,除了那件大人物想要的东西志在必得之外,也想借这个机会打压一下彪哥的气焰。 如果今天良哥能够全胜而归,明天枫林镇上的江湖,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格局。 万没想到那些手下,平常在街头欺负普通人嚣张无比,真正打起架来,却如此不争气,打成这么个啼笑皆非的局面;而那位可恶的猪肥彪,居然还有闲情站在对面c说着配调子的胡话。唱得又是这么难听,让他恨不得自己下场去痛扁对方一顿。 良哥当然没有下场,老大嘛,是不能随便亲自下场的。 他先是将刚才掉在地上的半截烟捡起来,吸了一大口,结果沾了一嘴灰尘,“呸呸呸”地吐了十几口唾沫之后,重新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再次用火机点着一张擦屁股的纸巾,又用着火的纸巾点着了烟。 其实,他就是重演了一回《英雄本色》的经典戏份。接着,小马哥的神态,便回到了良哥身上。可惜此处没有女人见到,否则又会引起一阵尖叫。 良哥吸了一大口浓烟,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点着战场中央,大骂: “日你妹,赶紧给我打呀,狠狠地打他妈的。” 他不是在骂敌人,而是在指挥自己的手下。但他这个指挥官,也太不注意宣传用语了,你先日人家的妹妹,还要强迫人家去帮你打别人的妈。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不过,在良哥的手下看来,既然老大发了话,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所有人都在良哥的骂声里,向前冲了三步,虚晃了两招,嘴里喊声震天,再辅以世上最难听的粗话。一时之间,场内的气势,倒有点像风箱里的火苗,窜起老高。 但火苗一窜之后,紧接着又蔫了下去。除了在阵地上多占敌人三步,战争依旧是个拉锯状态。 没有人能知道,这个拉锯状态会持续多久。假如没有意外,很可能会打到第二天天亮。 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意外的根源,是因为一口炒菜的铁锅。 四十几人打到现在,惟一见血的,就是小钢炮,满嘴满脸的血,看起来相当扎眼。另外一个受伤的,就是沙皮,头上肿了个拳头大的包,但头上之包,因为有头发盖着,隔远了看不见。 所以,从形象上来说,最惨的就是小钢炮。也难怪他伤心得哭了。 但哭也没用,江湖仇恨,从来就不是靠哭能够化解的。那五个家伙,依旧追着小钢炮和沙皮不放。 双方有仇怨的七人当中,又数陈猛加二条,与小钢炮之间的仇恨最深。 首先是,很早以前,小钢炮便被陈猛和二条在黑巷子里揍过。其次是,在彪哥到来之前,小钢炮又被陈猛和二条摁在地上哭爹叫娘。 直到彪哥到达现场,形势反转,陈猛和二条及其同伙一共五人,又被彪哥的人摁在地上,小钢炮借机报仇,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条木板,专往陈猛和二条身上砸,而且因为实在愤怒,打起来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直打得陈猛和二条屁股开了花,后来爬起身,连走路都歪歪扭扭。 最后,良哥开了两卡车人马来到,形势再次反转,陈猛和二条岂能轻易饶过小钢炮? 于是,场中这三个人,出手是最狠的。全都目露凶光,一身杀气。无论谁都看得出来,若是今晚会出人命,肯定是由这三人引起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小钢炮哭过之后,见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心里一发狠,忍住哭泣,转身从同伴手里拿过一根长木棍,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对方陈猛见状,也是一转身,从同伴手里接过一柄西瓜刀;惟有二条转身,却没同伴,一时没找到武器。 小钢炮见二条没武器,木棍照着对方便砸了过去。二条肩膀硬挨了一棍,怪叫一声,双手立马抓住了木棍另一端。两人角力。 陈猛见小钢炮被二条绊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西瓜刀,便朝小钢炮胳膊砍了过去。 小钢炮没想到对方真的敢砍,大吃一惊。他虽则只剩一只眼睛看得见,反应却不慢,松开木棍转身便逃。陈猛当然紧追不放。 因为后面有把刀追着砍,小钢炮这回跑得比兔子还快。情急之下,跑进了老头子的屋子里。应该说,他跑进去就是为了找件趁手的武器,菜刀或者铁棍之类。 小钢炮在屋子里摸了一圈,没找到兵器,只抓到了架在墙角的一口铁锅。而后面陈猛提刀已经追进门,他只好双手提起铁锅当盾牌使用。 屋内黑暗,屋外却有路灯,两人一来一往,乒乒乓乓又打到了屋外。虽然他们两人闹出的声响最大,但几十人谁也没闲心去看他们。又不是大侠比武,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具备观赏性,当然就没有观众。 万没料到的是,一直在旁开怀大笑c悠哉观战的老头子,忽然高声大叫: “我的锅,我的锅。” 一边叫一边往两人的方向猛冲。其速度堪比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小钢炮和陈猛打得震天响,没人愿意转头看一眼,老头子忽然大声喊叫,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对他的叫声又惊又奇,加上场面混乱人声嘈杂,有的听成“我的过”,有的听成“我的错”,多数人以为,他忽然大侠附身,要冲进战场中心,把这场战事平息。 众人一看之下,老头子已经跑到了小钢炮和陈猛的旁边,嘴里依旧叫个不停: “别弄坏了我的锅,别弄坏了我的锅。” 这回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老头子搞什么名堂。 其间原由,除了老头子自己,其他人确实无法理解:这口锅,是老头子家里最值钱c也是惟一值钱的东西。你们打架,把他家拆了都行,就是不能砸了这口锅。 因为这口锅,是老头子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的。而这钱,是老头子在街头卖了好几根假药赚来的,骗了两三个冤大头。 老头子一贫如洗,家里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却不能没有锅。只要有这口锅在,随便往哪个墙角一架,倒上米加上水,便能煮饭;煮上半锅饭,就着咸菜萝卜能吃两三天。一旦锅没了,他当晚就得挨饿。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所以,老头子拼了命也要护住他的锅。 这时,他已跑到了小钢炮和陈猛交战的禁区,很可能被误伤。但他顾不了许多,伸手便去夺小钢炮手里的锅。 小钢炮好不容易拿到一面能挡刀箭的盾牌,岂能就此放弃?双手往后一摆,试图避开老头子,没想到这一摆,锅底砸在墙上,“咣当”一声,破了个拳头大的洞。老头子立马伤心欲绝,仰天大呼: “破了,破了,我的锅啊。” 但交战的双方都不理他。陈猛见有机可趁,瞅准空门,一刀直刺小钢炮;小钢炮手上的锅虽被砸了个洞,依旧可以护身,双手使力,铁锅迎着西瓜刀而去。 铁锅和钢刀在空中相撞。相撞之后向旁边弹去,而两人的旁边,恰好就是老头子。于是,铁锅和钢刀都弹在了老头子的身上。 铁锅砸在身上没事。关键在于,西瓜刀是长条形,还带刀尖的,弹力作用下,刚好穿过铁锅中央的破洞,刺进了老头子的身体。 事情的糟糕之处,还不仅如此。陈猛这一刀本来是奔着小钢炮的大腿去的,没想要人命,但刀锅相交,力量相撞,角度便向上偏,恰恰老头子又个子比较矮,这一刀便刚好刺进了他的左胸心脏部位。 三人同时定住。老头子先朝小钢炮眨眨眼说: “你他妈的砸坏了我的锅,跟你没完。” 又转头眨眨眼向陈猛说: “你的刀能不能拿稳一点?你他妈的刺中我了。” 老头子说完,身子便顺着墙面往下溜。 小钢炮傻了,手一松,铁锅掉在地上;陈猛也傻了,手一松,西瓜刀留在老头子的指缝里。两人同时看到,老头子胸前的血,从抱着刀的双手缝隙里涌了出来。 小钢炮傻了一会,蓦然张口大叫: “杀人了,杀人了,这王八蛋杀人了。” 其实不用他大叫,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包括良哥和彪哥在内,全部傻了眼。 谁都没想到,一场江湖斗殴,以杀人作结;而被杀的,偏偏又是个局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复活 汤山到达西郊船厂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准确地说,是在老头子给他留言的第二天下午,也即双方人马在船厂大战的第二天下午。 这不能怪汤山不守时。因为他是在老头子给他留言的第二天中午才得到信息。两人都没有现代通讯工具,没有手机或电脑一类,依靠古老的纸条留言,时间上肯定不靠谱。 汤山在桥洞里找到那张纸条时,并不知老头子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老头子的笔迹。但他一见“速来”的字样,便立即向西郊船厂出发了。并没有任何耽搁。 汤山不知道的是,那场发生在西郊船厂c枫林镇江湖史上最大规模的斗殴事件,已经结束了将近一整天。他也不知道,那场事件是因老头子而起,双方都在找一张谁也没见过的棋局残页。而这张棋局残页,大概只有老头子知道在何处。 汤山走进船厂大门,感觉不出有几十人大战过的痕迹。这是因为,船厂已废弃多年,本来就混乱不堪,从来没人收拾过,经过几十个人的奔突踩踏,也显现不出更混乱的样子。惟一的不同是,大门口多了几道卡车的轮胎印迹,还有几道摩托车走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整个船厂一片死寂。 走在大院子里,汤山心里惴惴不安。一个陌生的老头,将他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全性问题就不说了,还透着一股诡异气氛。汤山忽然就想打退堂鼓,觉得自己赶赴这种古怪的约会,本身就是神经有问题。他不禁对着阴沉的天空自嘲道: “靠,我跑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汤山就此离开,很可能就没有后面的故事。恰恰就在他离开之机,看到两层宿舍楼的尽头,一楼有一扇门开着。既然开着,很可能就住着人。 如果换了别人,好奇心没那么强,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可能也离开了。但汤山恰好就是那个好奇心重,而又没有其它事可干的人,所以他不由自主地便朝那扇门走去。 时值下午,天上却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却又没有下雨,因而到处光线不好。汤山走到门口,看不清屋内的陈设,只发现门口的破墙上,有几道若隐若现的血迹。颜色已经黑了,显然不是现在留下的。 这更加勾起了汤山的好奇心。他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便迈步走进了屋里。一直到他将胸腔内的空气全都缓缓排出,眼睛才习惯了屋内的黑暗。 接着他就看到中央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他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约他而来的老头子。他还一眼就看到,老头上胸前有一大块血迹。 汤山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但他天赋异禀,居然没有倒下。硬生生地撑住了,只是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而且汤山的天赋异禀还不仅如此。此情此景,换了任何一个人,恐后都是夺门而出,大叫“救命啊”或“来人啊”之类,紧接着便要打电话报警。 汤山的做法完全异于常人。这种异于常人的个性,后来影响了他一生。他双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调匀呼吸,第一判断是老头子已经死了。地上躺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按理来说,最初没有逃跑,此刻判断出地上是具尸体,也应赶紧离开。但汤山没有离开,居然荒唐到要去试探尸体还有没有呼吸。 他小心迈着小步,靠近尸体,蹲下身子,学着电影里常见的做法,两根手指探到尸体的鼻孔下。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鼻息。但“尸体”却猛然间说话了: “有没有带吃的东西?” 说完嘴巴闭合如初。身体一动不动。汤山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地上的尸体在说话。他虽然胆大,刚才没被吓住,现在却被搞得心神俱裂,再也没撑住,身体往后便倒,后脑撞在墙壁上,立马肿起一个大包。 汤山手脚并用急速往门外爬去。爬到中途,他忽然停住,理智告诉他,地上躺着的并不是尸体。老头子并没有死。 于是他转过身子,看着那具刚刚说过话的尸体。老头子真的没死,但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手指勾了勾,眼皮抬了抬,再次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 “有没有带吃的东西?我快饿死了。” 汤山听到这句话,彻底回过神来了。他坐在地上,背靠墙壁,拍拍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埋怨老头子: “我靠,你吓死我了。” 老头子昨天晚上胸口被陈猛刺了一刀,而且正中心脏部位,却能撑到现在不死。这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当时的情况看着严重,事实上远没那么糟糕。 真相是,当时那一刀确实是对准其心脏刺下去的,却并没有刺那么深。因为西瓜刀本身就不长,又是透过那口锅的破洞刺到身上,力量还被对面的小钢炮消解了一部分。所以,这一刺位置准确无误,却只扎到骨头为止,并没有伤及心脏。 当然了,这一刀对老头子而言,扎得相当痛,因为刺在老骨头上,所谓痛入骨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老头了活了六七十岁,也没经历过如此巨大的疼痛。所以在那一瞬间,他自己以为刺进了心脏,于是顺着墙壁往下溜。 连他自己都以为刺中了心脏,旁人更不用说了。所有人都见到,西瓜刀刺在他的心脏部位,所有人也都见到,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挤了出来,所有人还见到,老头子脸色颓然地顺着墙面往下溜。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他快要毙命了。 没有人怀疑,这一刀刺得太浅,除了流点血,再加上强烈的痛楚,根本就不会致命。包括老头子自己,也以为这回必死无疑。 当时,在场四十多个人都傻了。江湖斗殴,只要不死不重伤,老大们都能收拾好残局,最后总会搞得悄无声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旦出了人命,无论是谁都罩不住,警方必定介入,被严惩的就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了。 几十个人傻了一会,最先回过神来的,便是扮着小马哥的周伟良。他将嘴上的烟一扔,谁也不管,自己掉头便往卡车里钻。钻进副驾驶位才发现,能开卡车的司机,还在场内发呆呢。于是他将头伸到窗外,仰天喊了一声: “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 这一喊,便把所有人都惊醒了。来自东城这一帮的自不必说,三秒之内全部跳进了卡车。两车同时猛踩油门,“呼”的一声,顿时跑了个无影无踪。 彪哥的手下们,动作也不慢。十几个人相互挤着,最后全挂在五辆摩托车上,瞬间绝尘而去。可怜的是小钢炮和沙皮,被人狠揍了一顿,跑得就比别人慢,勉强挂了半边屁股在摩托车尾,刚出大门,便因摩托突然加速而掉在地上。 而那个开摩托车的坏蛋,不知是没发现后面掉了人,还是故意不理会,根本就没停下来等候。于是,后来小钢炮和沙皮,是带着满身的伤痕,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去的。还好当时天很黑,没人看见。 众人走后,老头子尽力往屋内爬。他觉得死也应该死在床上,那样看起来体面一些。爬到屋内才发现,那张用砖头和组合板垒起来的床,早被人打得四分五裂。于是,他只好躺在屋子正中央,慢慢地等着死亡。 没想到的是,伤口血液渐渐凝固,不再往外渗了,疼痛也在逐步减轻。老头子积七十年人生经验知道,这一刀刺得很痛,但没达心脏,不会致命。 明白了这一点,他也没什么喜悦之感,因为接下来要忍受的,是更为麻烦的饥饿。床没了,锅也破了,身上又无分文;关键是,伤口虽不致命,却流血过多,一副衰老的身板,本身就没什么气力,现在就更加动不了分毫。想要凭一己之力爬出去找点吃的,基本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所以,刀没捅死他,接下来也会饿死。左右是个死,现在的情况,反而把痛苦的等死过程拉长了。 后来老头子绝望地睡了过去。也可能是晕了过去。反正感觉差不多。 再次醒来时,老头子以为已到了阴曹地府。睁开眼睛,却还在自己的破屋里,周围一切还是晕过去之前的那个样子。而且,他还听到了脚步声。接着便看到一个人进了门。 让老头子惊喜不已的是,他看到进来的人是汤山。这小子到底还是来了。于是,因为饿得太厉害,他顾不上说别的,张嘴第一句话,便是向汤山索要吃的。 没想到这句话,反把那小子吓得不轻。 汤山埋怨过老头子的吓人举动之后,才稍稍定神,两手一摊: “哪有什么吃的,我自己中午还没吃饭呢。” 说完,汤山才想到,应该将老头子扶起来。走过去将老头子上半身搀起,环视一周,却没个椅子没个桌子,连床也没有。这样把人扶起来似乎没什么意义,很明显,坐着比站着强,躺着又比坐着强。于是又重新把老头子放平,只在他的后脑垫了两块砖头。 然后,汤山倒是不害怕了,但手脚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喃喃地问道: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得赶紧去医院才行。” 老头子尚未答话,汤山猛然看到了掉在门口的西瓜刀,刀尖还沾着血。不由大惊失色: “我靠,你用西瓜刀自杀?自捅心脏?可又捅不透,没死成?难道你留言让我速来,是给你收尸的?” 老头子喘着粗气道: “别扯蛋,我没事自杀干什么?这一刀是别人捅的。” 汤山一听,更加大惊失色:“谁捅的?又是东城周伟良的人?那应该赶紧报警,把那帮王八蛋抓起来。” 老头子有气无力的笑了一声:“先别那么义愤填膺。此事说来话长,我这伤可算是个意外。不用报警,医院也不去了,伤口不深。你先给我弄点吃的东西来。” 汤山一脸难色:“这里荒郊野外的,我去城里想办法,一来一回,恐怕至少得两个小时,你撑得住吗?” 老头子:“别去城里。来不及了。去左边屋角找找看,应该有个铝罐子,还有半袋米。你就用这罐子淘点米,到屋外墙壁下,用两块砖头一架,下面点上火,不到十分钟就能煮出饭来。” 汤山茫然问道:“这样也行?” 老头子不耐烦了:“怎么不行?你难道连煮饭都不会?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野外生存能力都没有。另外,右边的屋角应该有个陶罐,如果没被人砸坏的话,里面还有足够两人吃一餐的榨菜。” 汤山呆了一呆,老头子提高嗓门命令: “行动快点。年轻人别磨磨蹭蹭的。吃完我还得给你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弄成这德性,还有心情讲故事。汤山以为对方伤重说胡话,张了张嘴没作回应,便真的去找米做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故事才刚刚开始 汤山做了一铝罐子夹生饭,自己看着没食欲,很仗义地全给了老头子。 老头子就着那半陶罐快发臭了的咸菜,吃着半生不熟的饭,一开始因为太饿,还能下咽,吃到后面,越吃越不满。最后将剩下的半罐子饭扔在地上,也不守诺言立即讲故事,而是埋怨道: “烧了一整把椅子,怎么还把饭煮成这样?火都往哪儿点了?” 汤山生于农村,以前在老家时,倒是自己动手淘过米做过饭,甚至还炒过卖相不怎么出色的菜。但是,他从来没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烧过饭,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只有一个破铝罐子,让他怎么操作? 用砖头架在墙边,往下面烧火,这哪是现代人的生活?简直跟一万年前刚从树上下来的猴子差不多嘛。汤山一开始便愤愤不平。 由于原始生活经验不足,米放得有点多,水加得有点少,而铝罐子的容量又太小,烧开之后,水便往外溢,将下面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浇灭了三回。 汤山倒不在乎老头讲不讲故事,他生气的是,耐着性子终于把饭做好,该死的老头子还挑三拣四,他心想,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大老远的犯贱跑来给你做饭?你他妈的又不是我爷爷。 但看着老头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汤山只好将一腔怒气,全撒在那把点火艰难的椅子上,语无伦次地归咎于它的残缺不全: “哪有一整把椅子?明明少了一条腿好不好。而且不知什么木料做的,根本点不着。” 老头听他这么一说,反倒被逗笑了: “椅子早被砸得四分五裂,完全不成样子,你还能看出少了一条腿,眼光不错。” 汤山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但不知说什么才好。张了张嘴,又无奈地合上了。 老头子忽然点点头,自言自语: “这也说明,我没有看错人,你小子果真有下棋的天赋。” 汤山一愣:“啥意思?你除了看透女人胸部的真假,还能一眼看出别人的天赋?那你怎么没看出我不具备做饭的能力?” 老头子不理会汤山的嘲讽,继续分析: “能从一堆碎片中,迅速还原出椅子的形象,并且立马发现少了一条腿,说明你具有很强的立体感和整体感。应用到棋盘上,就能既做到细致入微,又具备大局观;更可贵的是,你很可能具备超于常人的复盘能力。这是一个弈者最重要的先天素质。” 汤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一把破椅子,你倒引出一套抽象理论。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就为了说这些没用的?” 老头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昨天中午就在桥洞里留言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汤山又是一愣:“我昨天没想到你会在桥洞里留言。今天再次去桥头,没见你人影,才跑到桥洞里去碰碰运气。实话说吧,我也是闲极无聊,想找你一起合作,到桥头去再骗点钱来花,若有别的事情可干,肯定不会没事跑到那桥洞里去,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老头子沉吟了一会,最后阴阴地笑了一下:“也许真的是天意。” 汤山不满:“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故作高深?几十岁的人了,还有这么不好的习惯。” 老头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如果你昨天及时赶来了,很可能挨这一刀的是你。而且,你可能还不止挨这一刀,能不能活着走出船厂大门都很难说。” 汤山吓了一跳:“不会吧?我得罪谁了?” 老头子:“你知不知道,昨天黄昏到晚上,枫林镇上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群体斗殴事件,就发生在这里。” 汤山不懂,双手一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打他们的,那是江湖恩怨。我啥也没干过。” 老头子:“跟你没关系。跟我有关系。假如昨天他们到达的时候,恰好看到你跟我在一起,问题就大了。” 汤山吃惊之余,也非常不满:“又来了,叫你说话别这么绕嘛。绕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跟这些破事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跟你在一起就一定要挨刀?你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人?” 老头子:“简单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昨天两帮人到这个荒郊野外来,是为了在我身上或住处找一件东西。东西当然没找到,而两帮人马到达的时间,恰好错开了,于是我为了转移目标,耍了个小聪明,让他们两帮人火併起来。 如果你刚好也在这里呢,他们在我身上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目标肯定就会对准你,而且再也没那么容易转移了。你昨天就算侥幸逃掉,以后在街头也没法过日子,恐怕你得满世界逃亡。” 汤山听完,还是有点懵,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便越想越愤怒,连嗓门都提高了八度: “凭什么把目标对准我?我顶多就是跟着你在街头卖了两回假药,还不是主角,只不过是个托,而且,第二次不但没赚到钱,还挨了顿打。你才是那个卖假药的骗子,树根是你挖的,也是你亲手雕得奇形怪状,最后,钱也是你收的。” 老头子笑了笑:“跟卖假药没有关系。这些人又不是警察,管我卖假药干什么?我说过了,他们是来找东西。” 汤山仍旧是懵:“好吧,他们到底找的是什么东西?” 老头子这次回答得很简洁:“一张纸。” 汤山更加糊涂:“什么纸这么值钱?可以随便填数字的支票呀?” 老头子又忍不住笑了:“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俗?动不动就往钱上想?” 汤山心里又升起一股怒意:“好好好,我俗,你雅,雅到家徒四壁,连煮碗饭都只能用个铝罐子架在墙边烧破椅子。可是,麻烦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要太雅,说点通俗易懂的行不行?那到底是张什么破纸?” 老头子仍旧带笑:“通俗点说,那是一张江湖棋局的残页。” 汤山虽然还是不太懂,但已兴味索然,最初的那点好奇心,以及原本就不多的耐心,都已消失殆尽。他双手一摊,做了个无所谓的态度: “懂了,就是一张破纸上,画了盘无聊的江湖棋局。他们想要,你给他们就是了,何必弄得打打杀杀这么严重?你在桥头又不是靠棋局混饭吃,而是靠卖假药。别告诉我,你怕棋局流传出去,泄露什么商业机密。” 老头子见话不投机,无奈苦笑:“你还是没懂。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张棋局残页意味着什么。” 汤山也苦笑:“我当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那跟我压根就没关系。你知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这话语速快,有点像绕口令,尤其最后一句,听起来全是“知道”两个字,可老头子居然听懂了,还一脸好奇地问: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汤山长长叹了口气,满脸困惑:“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住在这么一个破地方。我还想知道,你怎么会把生活搞得这么苦逼?” 这本算是伤心事,老头子倒一点都不悲伤:“我一个没家没室的糟老头子,能把生活过得多高档?” 汤山环视一圈,还是一脸困惑:“我原本以为,你即便不是很富有,起码吃穿住行什么的都不缺。”指了指四面墙壁,“哪想到你家是这副样子?” 一听这话,老头也是一脸困惑:“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汤山:“事情不是很明显吗?你虽然没有正当职业,但收入却不差,甚至比普通上班族要高很多,那天晚上两个小时左右,卖那些假药就赚了两千块。就算平常生意不好时打个对折,而且隔个两三天摆一回摊,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上万吧?如此,租个房子买点生活用品,根本不是难事。可你把生活搞现在这副模样,告诉我,你骗来的钱都用哪儿了?” 老头子嘿嘿笑了起来:“小子,你虽然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都比较强,但看问题,还是单纯了一点。” 汤山又是一脸困惑:“啥意思?” 老头子:“首先,那晚两个小时,没赚到两千,收入只有八百多块;我给你的两千块里面,包括了我自己的一千多块积蓄。其次,那晚的八百多块,是我卖假药生涯里收入最多的一次,关键原因是有了你这个托。第三,街头卖假药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大街上真正的傻瓜没几个,在我这里买药,基本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骗了第一次,通常不会有第二次。所以,在平常,我能隔三差五的遇上几个陌生人,然后骗个几十上百,就已经不错了。最后,我的主业不是卖假药,而是摆残局。” 汤山听得张大嘴巴,一愣一愣的,原本以为街头行骗挺容易的,没想到这一行也如此艰难。 愣了很久,汤山才问:“第一点我就不理解。你把当晚的收入全给我,就已经不合常理了,再搭上你自己的所有积蓄,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啊。告诉我,你的目的何在?” 老头子漫不经心地说:“第一个原因,我活不了多久,钱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汤山又吓了一跳:“活不了多久?你不是说伤得不重吗?” 老头子快速地接话:“听我慢慢解释。我指的活不了多久,不是说现在胸口的刀伤,而是我本来就有绝症,你不必吃惊,活到这把年纪,有个绝症很正常。我去过医院确诊了,具体病因你也别打听,那不是重点。反正我活不过半年。但我把钱全给你,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汤山迷茫道:“另外一个原因是什么?” 老头子:“你被我选中了。或者说,我看中你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可以传承一个秘密。本来我也只是试探一下,但第二天我被人摁在地上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回头帮我,让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现在,你能凭一张纸条的指示,来到我面前,让我更加感觉,那就是一种天意。” 汤山尚未答话,老头子接着说:“浓厚的好奇心,重信义,有侠气,再加上非同寻常的弈棋天赋,是我选择你的全部原因。” 汤山越听越迷茫:“先别急着夸,你越夸我越怕。说清楚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老头子笑了:“我刚说过,要你传承一个秘密。而且还要守护这个秘密。” 汤山更迷茫:“什么秘密?” 老头子:“关于棋局的秘密。” 汤山不由自主接口:“棋局?就是两帮人都在找的那个?” 老头子:“没错。这个棋局的名称,叫做‘玉帛金鼎’,出自南宋文天祥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文天祥的另一面 在汤山看来,那天遇到老头子是个偶然。 而他当时能接受老头子的残局挑战,是出于一时的贪念,自负机智能赢老头子一百块钱。后来输了棋,却又付不出赌资,老头子给了他两条路:一是拔腿走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二是愿赌服输,听从老头子安排。 汤山最终选了第二条路,看起来像是犯傻,或者中邪,其实也是因为他的好奇心,再加上无处可去所致。 后来汤山与老头子合作卖假药,原因也有两个:第一是老头请他吃了两碗米粉,吃人嘴短;第二还是贪念在作祟,私心里也希望多少蒙点钱,撑过这段日子。 第二天汤山再去桥头,是老头子给他的两千块钱在起作用,首先是汤山产生了一个错觉:这样在街头卖假药,赚钱太容易了。其次是,汤山觉得老头子很仗义,居然毫不犹豫地将当天的收入全给他了。接着老头子遇到袭击,而汤山有机会溜掉,却依旧回头去帮助老头子,白挨了一顿打,多少是因为:老头子前一天的仗义在他身上产生的影响。 第三天汤山又去桥头无果,事情本应到此为止了;可他第四天还是忍不住到桥头,最终在桥洞里找到了那张纸条,依上面的指引,来到了西郊船厂。这两天的行为,还是浓厚的好奇之心在作怪,再加上他没什么正经事可干。 现在,坐在奄奄一息的老头子面前,汤山猛然觉得,对方看起来是一个普通老人,其实是茫茫江湖的一个人精,能看透他的任何心思。 事实也是如此,老头子在街头游荡几十年,阅人无数,像汤山这种刚从学校里逃出来的学生,在老头子面前,简直就是一块透明玻璃,一点点灰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不知为什么,汤山想通这一点,却并不怎么感觉害怕,恐惧更加谈不上。尽管身处荒郊野外,面前还躺着一个垂死的老头,他有足够的理由感到恐惧。但他完全没有,反而心中一片澄明和淡然。 汤山笑了笑,对老头子说: “我现在明白了。自从你拿出一百块作赌资c用以一赔十的赔率引诱我下棋开始,后面的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对不对?给我两条路,其实是欲擒故纵,你早知我会回头的,是吧?给我两千块,就是造成仗义的错觉,让我心存感激,第二天才会再来,是不是这样?至于桥洞留言,也是一个精心的布局。” 老头子也笑了笑:“我没那么神,要知道后面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选的。甚至现在这一刻,你还是可以自由选择,若你对棋局的故事和秘密没有兴趣,立马可以掉头走人。” 汤山又笑了:“拉倒吧,你早知道我好奇心重,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轻易离开。名义上是让我自由选择,实际上,每一步你都暗中推了一把,让我朝着你希望的那个方向走去。” 老头子:“年轻人,别总是以一副阴谋论的眼光看待世间一切。诚然,我看中你,是因为我阅人无数的眼光。但你恰好那一刻出现在桥头,很明显是个偶然。后面的每一步,即便在我的估计当中,也是充满了无穷的变数。” 老头子喘了口气,接道:“尤其是,我昨天便在桥洞里留了言,而你恰恰昨天没看到,因此躲过了一劫,却又在今天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不失时机地出现了。这无法不让我相信,一切都是天意。要知道,如果你昨天来了,那么,我的留言就成了我一生中犯过的最大错误,会让你无辜地卷入一场江湖冲突之中。而且可能此生再也无法摆脱。” 汤山叹道:“咱们还是别把话说得那么神神叨叨。” 老头子:“现在你有兴趣听棋局的故事和秘密了?” 汤山笑了:“好奇心已经被你勾起来了,想走都走不动。一盘江湖棋局,被你这种人精琢磨三十年,已经令人称奇了。现在它又引起了小镇上十年来最大的江湖斗殴事件。要说我还是对它无动于衷,简直不是人子嘛。” 老头子又喘了口气,笑说:“那咱们就废话少说,开始棋局的故事。你认识南宋末年的文天祥吗?” 汤山不满:“这故事的开局一点都不好。全世界谁不认识文天祥?只不过他不认识我而已。另外,我在历史教科书上见过他的画像,长得一脸苦相,明显没我帅。” 老头子被逗笑了:“既然认识,那你用几个词,简单概括一下这个人。相貌忽略不计。” 汤山呆了呆,才结结巴巴地答:“诗人,代表作是正气歌,南宋末年丞相,抗元顶梁柱,杰出的爱国者,被俘后英勇就义。” 老头子笑了笑:“这么说你只认识他的一个方面。” 汤山嘲笑道:“他还有另一面?不要告诉我,他还是元朝派来的特务或间谍。那就太劲爆了。不过,你要是想学网络上的风气,给一些历史人物进行耸人听闻的反转或翻案,便太无聊了点。而且没有一点新鲜感。” 老头笑道:“看看,你又开始阴谋论了。为什么一说他的另一面,就要想到特务或间谍呢?” 汤山还是不满:“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他的另一面有什么吧。” 老头子:“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关于文天祥的另一面,我只告诉你一点:他年少时酷爱下象棋,而且棋艺相当高超,在当时几乎没有敌手。中国象棋史上,南宋末年有个江西弈派,而文天祥,就是其中的灵魂人物。当然,这是他成为丞相之前的事。” 汤山笑道:“这倒是稀奇。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上,从来没提到过文天祥还有这么一出。” 老头子:“文天祥不仅象棋技艺高超,还是盲棋的发明者。” 汤山立马插嘴:“不对吧?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说是唐朝时有个人去蜀中,夜宿农家,半夜听到房东姑妇两人在墙跟下盲棋,并因此学得‘仙家棋法’,此后纵横天下无敌手。” 老头子开心笑了:“没想到你小子还有点文化。你所说的,是唐传奇集异记里写到的一个故事,主角叫王积薪。但那毕竟是传奇,还讲的神仙之事,不可当真。真正有史记载的c第一个下盲棋的人,就是文天祥。而且还有棋局留传下来。” 汤山又插嘴:“留传下来的棋局,就是你所提到的玉帛金鼎?” 老头子:“可以这么说。但事情的过程远远没那么简单。” 汤山不满:“你这说的有点像废话。” 老头子并不理会汤山的情绪:“在文天祥的生平里,记载最为详细的一次下盲棋活动,是在1272年的五月二日。那天恰好是文天祥的生日,他召集了很多诗酒弈友,在他家玉帛山上的一条溪水边进行庆祝活动,主要节目就是下象棋。一开始都是在岸边,有棋盘棋子,捉对儿厮杀。后来因为酷暑难当,所有人都脱衣下到溪水里。因为水面无法摆棋盘,文天祥又弈兴不衰,于是提议在水面下盲棋。上岸后再记录下来。” 汤山:“玉帛金鼎里的‘玉帛’二字,原来指的就是他家后山?” 老头子点头:“没错。” 汤山:“那么,‘金鼎’二字,又是啥意思?” 老头子:“这点后面再讲。生日当天晚上,弈友们都散去之后,文天祥依旧兴致不减,在白天弈友们的对局启发之下,花了一整个晚上,创制了一盘‘炮马胜车’的残局。因它灵感源自玉帛山,故将此局定名玉帛金鼎。” 汤山:“听起来,这盘棋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象棋史上,创制残局的人多了去了,一个普通的江湖棋士都能做得到,他文天祥只不过年代早一点而已。” 老头子摇摇头:“你错了。在后来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玉帛金鼎只是一盘残局,实际上,它是一部残局书谱的书名,‘玉帛金鼎’只不过是这部书里的第一局。玉帛金鼎是象棋史上第一部个人创制的棋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汤山:“他把生日那天朋友们的对弈局全编进去了?” 老头子又摇头:“不是。跟当天生日有关的,只有第一局。其它的,都是在此后许多年里逐渐添进去的。玉帛金鼎这部书谱,真正完成的时间,大致在他英勇就义前不久。前后花了近十年,一共四十局,第一局就是‘玉帛金鼎’,最后一局名叫‘单骑见虏’。” 汤山:“单骑见虏?岂不是他自己在指南录后序里记载的出使元军之事?” 老头子:“没错。以政治军事融入棋局当中,文天祥也是史上第一人。” 汤山沉吟了一会,才慢慢吁了口气说:“好吧。这就是有关棋局的故事。我从其中只听出了两点与众不同:其一,玉帛金鼎不只是一盘棋局,而是一整部残局书谱;其二,文天祥这个人物形象的另一面,就是爱好下棋,而且编了本棋谱,对中国象棋有很大的贡献。此外的意义是什么?值得你费尽心思把我召到这里来,忍着伤口疼痛,艰难地讲给我听?” 老头子笑了笑:“如果故事仅仅如此,的确不值得我费劲讲给你听。以上所讲的,你可以在图书馆里找到有关记载,也可以在百度上搜到相关资料。一点都不稀奇。更不是什么秘密。” 汤山又不满:“那你讲了半天,岂非在浪费口水?” 老头子笑道:“臭小子太性急了点。故事不铺垫清楚,接下来讲的,你不但会觉得突兀,还会觉得不可信。” 汤山摊摊手:“这么说来,突兀和不可信的那部分,才是故事的核心?” 老头子:“那当然,众所周知的事情,我没必要讲给你听,更不好意思自称是秘密。” 汤山不耐烦:“秘密是什么,你倒是说呀?卖那么多关子,吞吞吐吐的,你不累,我都累了。” 老头子却一点都不急,缓缓道:“大多数人都以为,玉帛金鼎只是一盘棋局;少数研究者知道,玉帛金鼎是一部书谱,书名只是其中的第一局。而我要告诉你的是,玉帛金鼎表面上是一部棋谱,实际上,它是一把钥匙。” 汤山愣了小半天,喃喃道:“钥匙?干什么用的?” 老头子一脸不屑:“废话,钥匙当然是开门用的。它能打开一道奇异之门。” 汤山斜视老头,满脸狐疑:“你确定自己不是瞎掰?欺骗未成年人可是不道德的行为。” 老头子悲伤地叹了口长气:“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们家族守护了七百多年的秘密,你却轻率地认为我在瞎掰?你觉得,我费那么大的劲,把你引到这里来,只为满足自己欺骗未成年人的心理需求?那对我又有什么益处呢?” 汤山张着嘴又愣了一会,咽口唾沫勉强问:“奇异之门,又是个什么东东?” 老头子:“你刚才不是想知道,玉帛金鼎中的‘金鼎’二字是什么意思吗?现在告诉你,它指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就叫‘金鼎宫’。我所说的奇异之门,就是金鼎宫的大门。它必须通过棋局才能开启。” 汤山还是发愣,彻底不知怎么插话了。 老头子自顾自地缓缓补充: “要想进这道门,必须走通第一局‘玉帛金鼎’;要想从里面出来,必须走通最后一局‘单骑见虏’。而要想在宫殿里安全无虞,活着出来,就必须走通玉帛金鼎里所有其它三十八盘残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老大居然尿裤子 后来枫林镇很多人都知道,那天晚上,西门老大彪哥,从西郊船厂回家的路途中,坐在摩托上,一下没忍住,尿到了裤裆里。 当时从摩托车上下来,彪哥便感觉到了裤裆里一片阴冷湿润,满心羞愧,却也庆幸时值晚上,谁也看不出他裤裆的颜色与别处不一样。很不幸的是,前面骑摩托车载他的家伙,江湖人称菜花蛇,不经意间摸到了后坐上也有一片湿润,于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彪哥一眼。 彪哥倒也机智,赶紧先入为主地解释: “这是茶水,这是茶水,刚才不小心溅到了裤子上。回去擦擦就没事了。” 彪哥转身消失后,菜花蛇将手掌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发了一通牢骚: “大家都抽烟,就你装逼喝茶。经常劝你少喝点也不听,还往瓶子里装。什么茶水?当我是傻子么?经过了你的膀胱和尿道,还是茶水?平常讲故事把自己描绘得那么生猛,没想今天这么一个场面就吓尿了,切!” 客观地说,彪哥倒不是在跟良哥对阵时,因为场面太大c对方实力太强而吓尿了。果真吓尿,应该当场就会憋不住,不太可能拖到路途中。 彪哥毕竟混了十几年江湖,虽然关于泉州的英雄故事有点夸张,但他确实在泉州待过,而且真的曾与当地黑帮有过冲突,连当地的江湖黑话都学会了好几句。所以说,无论如何,彪哥不至于因为面对几十人的斗殴场面吓尿。 彪哥之所以在清醒状态下,生平第一次尿湿裤裆,原因有三: 其一是彪哥那天的茶水喝得有点多。平常彪哥灌满那个透明瓶子茶水,能喝上大半天,而那天晚上因为程序搞乱了,没进入讲故事的状态,只是一个劲的喝茶,于是不到一个小时就喝完了。岂有不积尿的道理? 其二是,彪哥面对两倍于自己的敌人,毕竟还是有点紧张。人一旦精神紧张,就会忘了膀胱的紧张,因而当场没感觉到多么明显的尿意。再加上他唱《爱拼才会赢》的时候,实在太过投入,于是前后几个小时的过程中,他只顾放松精神,却没想到要去后面墙根下放松膀胱。 其三是,回程途中不应该坐摩托。从西郊回城的路况不太好,坐在摩托车上颠簸严重,一路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如此折腾,人受得了,膀胱却受不了,几番抗议无效之后,只好自作主张尿了出去。 当然了,彪哥坐在摩托车上颠簸时,其实感到了强烈的尿意,如在平常,叫停摩托,在路边撒泡尿再走,倒没什么不妥。江湖流氓嘛,经常像野狗一样随地大小便。 但其时船厂刚发生杀人事件,谁都以为老头子必死无疑,大家的统一想法是,尽快逃离现场,而且越远越好。包括彪哥自己在内,也不希望老头子死掉之际,离杀人现场太近。 另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彪哥从影视剧里见到过,警察办案,经常带着警犬,如果到时在杀人现场不远的地方,闻到了彪哥一人的尿骚味,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 所以彪哥一路硬挺着没吱声。万没料到最终膀胱不争气,敢于自作主张尿出来。 膀胱崩溃,尿湿裤裆虽然有点丢人,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又发生在深夜,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当时彪哥虽则心里有点羞愧,倒也没有太过纠结,满以为凭机智解释几句,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没想到的是,几个月之后,船厂杀人之事没人再提起,大街小巷都在传他彪哥的八卦:那晚在与良哥对阵时,彪哥吓尿了。 越传越离谱,细节也越说越可笑,甚至有人描绘,在彪哥唱歌的时候,裤裆同时在往地面滴水。噢,不对,是滴尿。 这就有点过分了。后来彪哥出门,无论走到哪个角落,都有人暗中指指点点,窃窃而笑。 有很长一段时间,彪哥每天都处于暴怒和羞愧当中,却又无可奈何。他这才知道,那晚自己的机智解释并未过关,手下那位菜花蛇,看起来是个莽汉,其实并不是个傻瓜,手掌一摸便知摩托后坐上是尿。 关键是,当晚彪哥尿湿裤裆之事,除了他自己,只有菜花蛇知道,现在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那么,菜花蛇这家伙就太不可靠了,不但是个大嘴巴,很可能还有别的企图。 再后来,彪哥找了个机会,在某条黑暗巷子里,带领几个新上位的小弟,将菜花蛇蒙头痛揍了一顿,他自己则专往人家小腹上猛踹,直到膀胱爆裂,屎尿齐流为止。菜花蛇经此一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之后便在江湖上消失了。 这些都是后话。我们还是先说说彪哥从船厂回来当晚的事。 彪哥一回到家里,灯也不开,直奔卫生间。可坐在便桶上,半天也没再尿出一滴来,这让他哭笑不得,拍着下腹,埋怨道: “塞你母,让你尿你不尿,不让你尿的时候,你偏偏不争气。这不是给我捣乱嘛。” 接着又开始自我反省:“看来这茶,以后真得少喝一点。老这么胡乱撒尿,不是个事啊。晚上还好,白天可就丢人丢大了。” 最后他只好站起身,低头审视自己,才发现肚脐以下全都已经看不见,他双手抚摸西瓜一样的大肚子,悲伤地叹道: “难道我就这样老了?塞你母,还真有点不甘心。” 然后拧开热水龙头,打算洗净身上的尿骚味。恰在这时,盥洗台上的手机响了,彪哥拿过来一看,是那位吩咐他找棋局残页的官场大人物打来的。他赶紧光着身子立正,按下接听键,笑眯眯地说: “老大,正打算给你汇报呢。” 对方语气不满:“别叫我老大。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你才是老大。” 彪哥打躬作揖:“对对对,您不是老大,您是我们的祖宗。” 对方更加不满:“去你妈的猪肥彪,废话少说,你今晚出动大队人马,干什么去了?可别给我惹麻烦。” 彪哥依旧作揖打躬:“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我今晚带领兄弟们,不是帮您找东西去了嘛。” 对方还是不满:“死肥彪,不是让你暗中查访吗?你倒把动静搞得这么大?怎么办事一点不靠谱?” 彪哥这才不作揖了,脸上神色有点黯然,说话也有点结巴:“我说老祖宗,您——您是不是还同时——吩咐别人在找这件东西?” 对方有点生气了:“你什么意思?” 彪哥:“我暗中查访那件您说的东西,几个月来没一点消息,今天好不容易有一点眉目,没想到一去便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我才带了很多兄弟,誓要把那件东西抢回来。”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沉吟一会,才问:“有人捷足先登?枫林镇上,谁还敢明目张胆跟你抢东西?” 彪哥满心委屈:“一般人是不敢。可东城良哥就敢了。他明显也是受人所托在找那张残页,今晚带去的人,比我的兄弟多了一倍不止。” 对方又吃了一惊,这回沉吟得更久,才问:“你们双方这么多人,没搞出什么事来吧?” 彪哥想了想,还是不敢将意外捅了老头的事汇报,只含含糊糊地说:“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文明人,发生了点小摩擦就散了。” 对方定了定神:“那张纸呢?拿到了没有?” 彪哥脸上神色更黯然:“还在东城良哥他们手上,您知道,他带的人比我多,口气也狂妄强硬,我不想把事情搞大,所以暂时忍了一口气。不过您放心,他要是继续这么不识相,下回我带更多的人去,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东西给你抢回来。” 对方忽而胸有成竹:“先不要轻举妄动。只不过一张棋局残页,不能搞得无法收场。休息几天,等我的下一步通知。” 彪哥见对方并不责备他办事无能,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连自己刚才尿裤裆的羞愧,都忘得一干二净,立马点头哈腰,像个应声虫: “一k,一k,明白,明白。我不轻举妄动,等你指示,等你指示。” 挂了电话,彪哥心情无端地好了起来,哼着他的招牌歌曲《爱拼才会赢》,洗净了身上所有的尿骚味。 走出卫生间,彪哥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衣服还没穿呢,便开始烧水泡茶。烧水的空档,挺着一丝不挂的大肚子,半躺在沙发上,继续哼他的《爱拼才会赢》。水烧开了,拿出一小撮红茶放进茶壶,正要往里倒水。桌上的手机又不适时机地响了起来。 彪哥斜眼一瞟,还是那位神秘大人物。 他只好放下开水去接电话,心里却很是不爽,塞你母,刚说好的让我休息几天,可你的指示没过几分钟就到了,简直把我当牛马使唤嘛,还让不让人活了?深更半夜的,连个泡茶的时间都不给人家。 不爽归不爽,彪哥摁下接听键之前,还是先立正,再打躬作揖,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最后笑眯眯地对着电话说: “老祖宗你就不是凡人,效率之高,无法想象,指示这么快就到了。” 对方不理会他的马屁话,直接进入正题: “搞清楚了,东城周伟良执行的,跟你是同一个任务,只是事先缺乏沟通,才造成误会一场。总之,东西找到了就是好事一件,不管在谁手上,你们两人一人一半功劳。明天晚上,找个地方吃饭,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消除误会。听明白了?千万不要因为私怨而横生枝节。” 彪哥一听就懵了。对方电话挂了很久,他的手机还放在耳边,最后反应过来,气得将手机砸了出去,扔得还真准,刚好掉进桌上的沸水里,滋滋响着冒白气。彪哥朝空荡荡的大厅吼道: “塞你母,人都杀了,我还尿裤子了,你却告诉我那只是误会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事情还没完 彪哥骂完电话里的大人物,张张嘴,再也说不出别的词,便想起来应该继续泡茶。端起那壶水,看着里面泡着的手机,一面心痛,一面换水重新烧。 水沸腾了,彪哥的心绪稍定了些,开始新一轮泡茶程序,没想到刚端起水要往茶壶里倒,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彪哥吓了一跳,手一抖,滚水溅出来,有几滴溅在他裸露的大肚子上,还有一滴水太流氓,恰好掉在他胯下那玩意的顶头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一面跳脚,一面恨声骂道: “塞你母,哪个王八蛋这么晚还在按门铃?有没有时间观念呀?” 但门铃还在响。彪哥无奈,只好暂时放下水壶去开门。 门外站着小钢炮。他并不急着进门,也没说话,两眼怔怔地看着门内的彪哥,似乎看一个天外来客。彪哥泡茶被人打断两回,本来心里就很不痛快,一见小钢炮的眼神,更加恼火: “塞你母,看什么看?进来还是出去?” 不料小钢炮还是傻傻地看着他,而且眼珠子从左边滚到右边,从上面滚到下面。彪哥被看得浑身发毛,心中一时大怒,本想一脚将小钢炮踹下楼梯,但脚抬到一半,猛然惊醒: 原来自己一丝不挂。怪不得对方像看一头外星来客。 刚才洗完澡,又是接电话又是烧水泡茶,根本就忘了穿衣服这个程序。于是将抬到一半的脚收回来,挺着肚子噘着屁股,回身去卧室披了件睡衣出来。这时小钢炮已经进门,摊坐在沙发一端。彪哥心里怒意未消: “你怎么深更半夜像个孤魂野鬼似的?” 小钢炮答非所问:“吓尿了。” 彪哥猛地一惊,以为对方在揭自己刚才摩托车上的阴私,一惊之后恼羞成怒,又抬脚想踹在对方肚子上,可刚抬到一半,小钢炮说了第二句话: “我吓尿了,真的。” 这回有主语,而且小钢炮指着自己的裆部。彪哥知道对方不是在说自己,一颗心落了地,细看小钢炮的裆部,果真比别的地方颜色要深,明显湿了一大片。但抬到一半的脚,还是继续踹在对方的肚子上,不过经这一顿,力量消去了大部分。彪哥骂道: “塞你母,尿裤子了你还坐我沙发?不骚呀?” 小钢炮立马弹了起来,然后愣愣地站着。这一下彪哥果然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但想到尿裤子这种事情,还能找到一个同病相怜者,忽然之间就不生气了,甚至有点洋洋自得,脸上却装作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怎么搞成这副德性?” 小钢炮实话实说:“多年没见过血了,今天老头子就在我眼皮底下被捅死,吓尿了。” 彪哥又一次气不打一处来:“塞你母,那又不是你捅的。” 小钢炮:“如果警察追究下来,我起码也是个帮凶。” 彪哥气笑了:“什么帮凶?帮凶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去杀老头子,他动手,你帮忙。可事实是,你跟陈猛在对打。刀在他手上,捅人的是他。你只不过打坏了人家一口锅。” 小钢炮:“总而言之,我想了一下,不能让此事连累到我。否则我又得进去,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彪哥,咱们趁黑夜再回一趟船厂吧,悄悄把老头给埋了。老头孤身一人,船厂又人迹罕至,埋了说不定事情不会发。” 彪哥一脚将小钢炮踹回沙发里,这一次是真踹,用了很大的力气,小钢炮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彪哥骂道: “塞你母。你脑袋被驴踢了?人不是你捅的,你却去埋尸体,不是帮凶也成帮凶了。谁说埋了事情就不会发现?今晚四十多双眼睛在场,你当人家都是瞎子呀?” 小钢炮哭了:“彪哥,你借点钱给我吧,我得跑路。” 一听借钱,彪哥不生气了,拍小钢炮的肩膀:“不埋尸体,也没必要跑路,咱上面有人,这事肯定能摆平。关键人不是你捅的,到时顶多找你去派出所录个口供。放心吧,一切有彪哥,包你平安过关。” 小钢炮定了定神:“真的没事?” 彪哥满心鄙夷,脸上却笑道:“你还信不过彪哥?赶紧去卫生间洗个澡,把尿骚味去了,今晚就睡我家沙发上。” 小钢炮站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彪哥忽然又叫住了他: “对了,那张棋局残页到底在谁手上?弄了一晚上,把这事给搅糊了。” 小钢炮:“在那五个家伙手里。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很强硬,拒不交出来。接着你和东城良哥先后赶到,打成一锅粥,一直忘了把纸抢过来。” 彪哥半信半疑:“你确定?” 小钢炮声音大了数倍:“那老头子亲口对我说的,不信你可以问沙皮。” 彪哥这才放下心,指了指卫生间,不再言语。 小钢炮惴惴不安地进了卫生间,清理自己一身的尿骚味。洗完一身清爽,心情就好了很多,便不再担心捅人背责之事,于是不由得又想到了彪哥开门瞬间,对方一身不挂的样子,捂嘴发笑,自言自语: “原来彪哥不但爱喝茶,爱讲故事,爱说‘塞你母’,还有露阴癖。” 又不无恶毒地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彪哥身形胖得像蛤蟆,怪不得东城良哥叫他猪肥彪。”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不料笑声被彪哥听到了。彪哥一边将卫生间门捶得“咚咚”响,一边破口大骂: “塞你母,你脑子秀逗啦?在里面笑什么笑?你是洗澡还是剥皮啊,搞个老半天?快点出来,我要撒尿,快憋死了。” 当晚同一时间,东城良哥在他的别墅里,接完一个来自省城的神秘电话之后,又拨出了五个电话,命令当天黄昏时最先执行任务的五个手下,速来见他。 半小时之后,鸟毛,泥鳅,二条,幺饼,先后到达,却左等右等不见陈猛。良哥吐了口唾沫,点了一根烟,眼皮都不抬地问鸟毛: “陈猛呢?哪儿去了?刚才电话也没打通。他长出息了是吧,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鸟毛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想了想答道:“陈猛今晚捅了人,应该是跑路了。回来的时候,便向我们一人借了点钱。” 周伟良又啐了一口唾沫,翁声翁气地说:“跑路?他能跑到哪儿去?他也不来跟我商量一下。今晚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刀是刺向小钢炮,而小钢炮用那口锅将刀引向老头子。这顶多是个误伤,而且小钢炮应负主要责任。他跑什么跑?这点事情我可以帮他摆平的嘛。” 鸟毛答:“话是这么说,可刀毕竟是在陈猛手上。他回来时很害怕,想必现在跑远了。” 周伟良吐出一口浓烟,鄙夷地骂道:“日他妹,没出息。”又指着泥鳅命令道,“你到阳台上去,继续给陈猛拨电话,拨通为止,告诉他别瞎跑,回来我帮他摆平。” 泥鳅一听转身走向阳台。 周伟良接着提高嗓门问鸟毛: “东西到底在哪里?你发信息说被彪哥的人截了,可彪哥跟人说东西在我手上。日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鸟毛就怕良哥追究此事。因为今晚场面搞得这么大,归根结底是他们五个人引发的。先是他们东西没找到,却稀里糊涂跟小钢炮和沙皮起冲突,接着为了不让自己吃亏,要良哥来解救自己,手一抖,手机上发出了个虚假消息,说东西被对方截了。这才引得良哥带了二十几个人到场。然后又打成一锅粥,最终还以杀人收场。 现在,如果鸟毛说他压根就没见过那张纸,恐怕良哥会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对他拳打脚踢,最轻也要吐得一脸口水。而且以后可能见一次骂他一次,“日他妹”估计会日上大半辈子。这个后果,他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 鸟毛心思这么转了一大圈,决定延续打架之前的谎言,一口咬定东西在对方手上。反正老头子被捅了一刀,死无对证,能不能说得清楚,是他们两个老大的事。以后再起什么冲突,就与他这个吃瓜群众没有关系了。 鸟毛喉结又滚了一下,咽进一大口唾沫,说道: “那张纸真的在他们手上。” 这话虽然语气肯定,其实意思有点模糊不清,既没说是亲眼所见,也没指明具体在哪个人的手里,只是含含糊糊地把目标说成“他们”。周伟良满脸狐疑地看着鸟毛。 鸟毛被看得心里发毛,突然就有点后悔撒了谎。不但担心周伟良看穿他的谎言,也担心二条和幺饼当场揭穿他的谎言。他更后悔的是,进门之前,没跟大家一起商量好口供。 其实二条和幺饼的心思,跟鸟毛差不多,谁都不希望在良哥面前,承认连那张纸的影子都没见过,却跟人家打得乱七八糟。那在良哥眼中,首先是无能,其次是无脑。而且,两人都无法忍受良哥的口水和粗话,再加乱摔东西。所以,他们绝不愿意当场揭穿鸟毛的谎言。 二条张了张嘴,本想帮鸟毛作个伪证。但他本来就是个结巴,又要为一个谎言作证,有点紧张,于是就更加口吃了,因而嘴巴开合好几回,始终没说出一个字。最后只好悻悻地闭上了。 鸟毛看着二条的嘴巴乱动,却吓得面无人色,额头冒汗。因为在正常人看来,严重结巴的人,要么说不出话,能够说出来的,却必定是实话。 良哥见鸟毛底气不足,没有更多佐证,二条又结巴说不出来,将手里的半截烟头一甩,就要发作。关键时刻,幺饼帮了鸟毛的忙。 幺饼鸡贼,平常见风使舵,一般都会在站老大周伟良一边,但这一回为了自己不受牵连,倒向了鸟毛。他上前一步,脸上肥肉挤向耳根,谄笑道: “东西确实在他们身上。你想啊,当时彪哥的人只有我们的一半,为何不作任何解释,上来就开打?他不是勇敢,明显是心虚,想趁着混乱带东西逃跑嘛。” 这话还是比较含糊不清,但起码有个推理。于是良哥就信了,半截烟头已经甩出去,脾气还是继续发作,不过就不是针对在场的手下,而是针对不在场的彪哥: “日他妹妹的猪肥彪,敢背后阴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神秘家族后裔 船厂老头子被捅一刀后的第二天下午,那场事件的所有目击者,都以为老头已经死了。心脏中了一刀,不死没天理啊。但没人觉得应该悲伤,也没人觉得老头子可怜,所有人都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等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此时,持刀者陈猛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砸锅者小钢炮一步一趋地跟着彪哥,不但尽心为彪哥泡茶,还帮彪哥重新找了一个透明塑料瓶子,以备出门之需。这是小钢炮有生以来,对彪哥最忠心的一天。 下午大概四点左右,东城良哥和西门彪哥,各自接了个神秘电话,被通知去皇庭酒店吃饭庆功,杯酒释仇怨,将前一天的不快全在酒桌上消除。宴会所需的资金,由彪哥和良哥一人派一半。另外,为了双方团结,神秘人物便不再问东西究竟在谁身上,强调的是,不管东西在谁的身上,庆功宴后,悄悄地送到该酒店的某某房间。 关键一点,对于东西必须保密,不能借酒劲大嘴巴乱说话,搞得人尽皆知。 那位神秘人物根本不知道,所有卷入此事的人,包括彪哥和良哥,其实都没见过所谓的棋局残页。 也没有人想到,老头子此刻没死,正在给汤山讲述有关神秘棋局残页的故事。而且,就在良哥与彪哥启程赴约之时,老头子的故事还没讲完。准确地说,故事只是开了一个头。 汤山听完老头子的第一波讲述,觉得是天方夜谭。文天祥的棋局,在象棋史上有重大意义,这话应该不假,而且容易查证,但要说它是把钥匙,甚至是部密码书,还能打开一道宫殿之门,就真的只能当个故事听听。 汤山中午没吃饭,折腾到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精神也不济,开始哈欠连天。如果不是担心老头子出什么事,他早就掉头走人了。 老头子尽管气血已衰,但精明仍在,一眼便看穿了汤山的怀疑。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你小子虽然好奇心重,倒也不容易轻信别人。要说服你还真难。” 汤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话说得有气无力: “你的故事缺乏必要的细节,所以没说服力。我猜,你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述过这个故事,所以没有组织情节与细节的经验,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要么就是,你有街头卖假药骗人的天赋,却没有讲故事的才华。” 老头子叹口气:“事情过去了七百多年,别说事情本来就模糊不清,即便我能说出很多细节,但缺乏证据,你也会觉得不可信。” 汤山提议道:“你试着用推理的方式讲一讲,至少让我觉得,此事逻辑上说得通。” 老头子:“好,那么我们就来作个基本的推理。首先,文天祥爱好象棋,而且棋艺高超,这是个客观事实。在他罢官家居期间,每天以棋酒为乐,消闲解闷,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可指责的。但是,后来他做了丞相,位极人臣,又恰逢南宋末年,多事之秋,国家倾危,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玩弄象棋。更别说还要创制棋谱了。” 在老头喘气之际,汤山接口:“文章尚且小道,壮夫不为。象棋游戏,壮夫就更不为了。” 老头子接道:“可事实是,《玉帛金鼎》除了第一局是在家居期间完成的,后面几十局,都创作记录于他起兵抗元c戎马倥偬之际,甚至,在流离逃亡c身陷囹囫之时,他仍然抓紧时间摆弄象棋残局,直到他就义前夕,才真正完成《玉帛金鼎》所有四十局。是他真的对象棋相当痴迷,到了置家国之事于不顾的程度吗?从他的诗文,以及他后来的英勇就义行为看来,显然不是。那么,《玉帛金鼎》的产生,看上去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汤山点头:“如此一说,确实不太合常理。《玉帛金鼎》即便对象棋有贡献,但相对于他对家国的贡献,也是微不足道。像他这种以家国情怀作为自己生命源泉的人,应该不至于在国难当头,还有什么心情去为象棋发展作贡献。” 老头子:“所以,《玉帛金鼎》不仅仅是一部棋谱。在文天祥眼中,它跟家国之事同等重要。” 汤山:“很可惜,这些都止步于猜测。” 老头子:“接下来说的,不是猜测。众所周知,文天祥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是在大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度过的,身份是蒙元的囚犯。当时元人佩服他的气节,一直在劝降,而他却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劝降的回应模糊不清,既不说降,也不说不降。当时南边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恶意批评文天祥摇摆不定,甚至还有人写文章要他殉节。其实,那些人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后面的事实看来,文天祥的模糊不清,只不过在争取时间。” 汤山:“你的意思是,文天祥争取时间在完成他的棋谱?” 老头子:“没错。因为文天祥的态度模糊不清,使得蒙元误以为他或许会转变。因此,在等待答复的这段时间里,元人既不限制他摆弄象棋,也不干预他写诗作文。甚至,他还暗中通过一个家丁,跟女儿文柳娘通过书信。直到三年之后,文天祥完成棋谱,才正式向元人摊牌,拒不投降,慷慨就义。” 汤山:“文天祥在大都三年不假,但要说他拖延这三年,是为了完成棋谱,史无明载,全是你的一面之词。” 老头子却不理汤山的质疑,继续说:“文天祥的棋谱完成之后,连同那方陪伴他多年的砚台,都托付给了追随他的家丁。并向这位姓文的家丁详细交待后事:带着棋谱一直往南,到其家乡江西吉安去,找当年文天祥的弈友,走通棋谱上的残局,就能进入金鼎宫,里面的秘密,如果能够得到善用,或许可以改变宋元的历史。” 汤山一时张口结舌,觉得自己在听一段玄幻故事。 老头子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惜的是,那位家丁历尽千辛潜回家乡,当年文天祥的弈友们,不是死亡便是逃散,一个都找不到,关键是,陆秀夫负帝跳海多时,南宋灭亡,元朝天下已定,无论所谓的‘金鼎宫’里有什么,想来也已无力回天了。事已至此,文姓家丁毫无办法,他自己不识字,更不懂象棋残局,如果自己留着《玉帛金鼎》全本,时间久了万一被元人发现,不但招来杀身之祸,更麻烦的是,蒙元朝庭里,难免也有象棋高手,万一解开棋局进入金鼎宫,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可要就此毁掉《玉帛金鼎》,又对不住文山先生的一番心血。” 汤山还是说不出话。老头子换了口气继续讲述: “于是那位家丁想了个办法,将整本《玉帛金鼎》拆开,一页一页夹在文天祥留下的藏书里,然后又将这些藏书半卖半送,散入民间。由此,《玉帛金鼎》便化整为零,同样散入民间。不过,家丁留下了其中两页,传给自己的后人:一页是第一局‘玉帛金鼎’;另一页是最后一局‘单骑见虏’。自那之后,文天祥创制的残局,就只留下个名称,在江湖上口耳相传。” 老头子气血明显不足,说大段话而又语速较快时,就会后继无力。因此到这里他又停下喘了一口气,然后再调缓语速说下去: “其实,那位家丁的后人们,都认为他干了一件很不明智的事。” 汤山一愣:“什么不明智的事?” 老头子:“他不应该将文山先生的《玉帛金鼎》拆开,像这种书,一旦化整为零,就意味着失传了。后来的历史也印证了这一点,七百多年来,这棋谱再也没有以完整的面目重见天日。” 汤山:“但那位家丁的担心,未尝没有道理。棋谱一旦被元朝上层找到,怎么能保证人家就解不开其间的秘密呢?” 老头子:“从象棋的发展史来看,经历了很多个阶段的变迁,它的真正成形,也就是棋子数目和走法跟现在一般无二,时间大致在南北两宋相交之际,而其技艺的成熟,则要到南宋末年,以文天祥为领袖的江西弈派,代表了那个时代象棋艺术的最高水平。而文天天祥自己恰好又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如果他要在棋谱里面渗入点什么秘密,能够参透的,同时代中也只有江西弈派的人物,准确点说,只有当时围绕在他身边的人。” 汤山不服:“当时虽然战乱频仍,南北交流却未完全断绝,北边为何不会偶尔出一两个高手?” 老头子笑了笑:“别抬扛了。据说年代在文天祥稍前一点的耶律楚材,是个盖世奇才,深通政治c诗文以及象棋艺术,曾经指导过元人下象棋,但并未形成风气,所以北方的整体水平,远远低于南边。再说,文天祥既然敢于在元人的眼皮底下,编制藏有秘密的棋谱,除了对自己的技艺比较自信以外,很显然也是对元人的虚实进行了调查和考量的。他深知,用别的方法向朋友们传达秘密,可能更容易被发现,惟有棋谱,反而没几个人能解开。” 汤山真的不再抬扛。当然,他就算想抬扛,也说不出什么名堂。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有限。他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老人,没料到此人形貌猥琐,在某些方面却非常博学。再联系其怪异的行为,以及其隐秘的身份,汤山猛然想通了一些关节,颤声道: “你姓文。你就是那个家丁的后人?《玉帛金鼎》的第一局和最后一局,都在你手里。你所说的,就是家族里口耳相传几百年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段扑朔迷离的历史 【】老头子惨然一笑:“小子,你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 汤山摇了摇头:“还是难以置信。你的故事根本无法被证实。当年文天祥就义之后,举世皆悲,民间难免有一些牵强附会的故事,为了神化他而栽到他头上。” 老头子似乎为了彻底说服汤山,深吸一口气,准备长篇大论: “有两个史实,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佐证。” 汤山好奇心被提起来了:“哪两个?” 老头子:“第一个史实,文天祥写棋谱所用的那方砚台,明代时被一个著名人物得到了,这个人就是袁枚。你当然知道这个人。据说那方砚台的背面,刻了几行铭文,简单记述了《玉帛金鼎》的创制过程。” 老头子喘气,汤山穷追不舍:“另一个呢?” 老头子喘息稍定:“1943年,有人在福建福州市的一个旧书摊中,发现某本书的烂页中,夹有《文丞相玉帛金鼎图》,1956年发表在《象棋》杂志上公布于世。” 汤山听完,略显失望,叹道:“这两件事,顶多只能证明《玉帛金鼎》的真实存在过,至于其间是否有秘密,仍旧无法考证。另外,你所说的‘金鼎宫’,更是虚无缥缈,连听都没听说过。” 老头子笑了笑,接道:“‘金鼎宫’虽然世人没有听过,更没见过,但它的真实性,在文天祥的生平里面,也是有迹可循的。” 汤山的好奇心又起来了,立马问:“有迹可循?什么样的痕迹?” 老头子:“在历史记载里,文天祥1265年作为江西提刑官,因平反陈银匠案,被台臣以‘不职’罪论处,罢官家居。从那时开始,他便动工在山上建一座别墅,几乎每日骑马来往山中。此后,他在官场几进几出,别墅盖得断断续续,但是,直到他1283年死去,别墅却始终没有盖起来。甚至后来连遗迹都找不到。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奇怪?” 汤山点头:“确实奇怪。别说是一般别墅,即便是座皇宫,少则一两年,多则年也该完工了。可从1265年到1283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盖别墅盖到连遗址都找不到,没道理啊。” 老头子:“可他却日日来往山中。既然亲自监工,效率怎么会如此低下?盖了几十年都不成样子?实际上,文天祥要盖别墅,只需画张图纸,吩咐工人动工就是了,有钱有人,根本不需要他自己‘日日来往山中’。那么,他到底天天跑到山里去干什么呢?” 汤山:“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他对外宣称盖别墅自居,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在盖一般的房子,而是在暗中建造所谓的地下‘金鼎宫’?” 老头子笑了笑:“你觉得还有别的解释吗?” 汤山:“逻辑上说得通。但毕竟谁也没见过,它是否真的存在,仍然是个谜。” 老头子叹道:“傻瓜,要是有人见过,那就不是一段隐秘故事了,而是众人皆知的史实。有关文天祥的生平历史,也很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面貌。” 汤山沉吟不语。到现在为止,这个故事他信了八成。但他觉得,即便故事完全是真的,也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如果老头子将他引到此处,仅仅为了告诉他这么一个离奇的故事,那么,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如果还有别的要求,恐怕就不在他汤山的能力范围之内。 汤山:“假设金鼎宫真的存在,那里面又藏着什么呢?金钱财富?军事机密?或者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老头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关于这一部分,并不是我们家族故事的内容。” 汤山倒也并不太过失望,换了话题继续问:“这个故事,你之前跟别的什么人讲过吗?” 老头子斩钉截铁:“绝对没有。” 汤山:“这就奇怪了。为何七百多年来平安无事,这两天忽然有几波人来找残局?而且轻易就能找到你身上?” 老头子一脸迷茫:“说实在话,这点我也没想通。我找上你,是因为从医院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必须把心里的这个故事传承下去;另外,‘玉帛金鼎’这盘残局,我琢磨了三十年才走通,就此淹灭,可惜了自己的心血,也希望找个人传承下去。可万没想到,在我找上你的同时,别人也找上我了。” 汤山不信:“你的家族里又不止你一个人知道这故事,难保别人不会将故事传扬出去。” 老头子笑了笑:“像这种很玄幻的故事,说了也没人信。就像你一样。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我父亲的一段往事。跟这个故事相关。” 汤山又来了精神:“什么往事?” 老头子:“上世纪五十年代,刚建国不久,文天祥的家乡修地方志,我父亲为了向新政府表功,将家族里这个口耳相传的故事,详细写下来,寄给那个地方志编辑部。只不过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隐瞒了自己家族跟这个故事的关系,更没说家族里还藏有两张棋谱。结果编辑部主任认为那是无稽之谈,胡编乱造蒙骗人民政府,连稿子都没退,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汤山:“问题肯定出在这里。故事当时因为无法考证,太虚幻,并没有编进地方史志,但有人记住了它,并且深信不疑,然后暗中查访与故事相关的棋谱和人物。几十年以后,终于找到你身上。” 老头子:“很难想象,有人会为了一个故事,明查暗访半个多世纪。” 汤山:“没什么难以想象的。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因为一个故事,在棋局上耗费了三十年的光阴,搞得无家无室,露宿街头。” 老头子长叹一声:“你说得对。其实我们整个家族里,一直只把这个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我对其中的内容深信不疑,查了很多资料试图去证实它。但我跟别人毕竟还是不一样。对别人而言,故事仅仅是个故事,听完只能一笑置之,而我却从家族里继承了两张与故事相关的棋谱残页,它就不仅仅是个故事了。” 汤山:“在你的故事里,当年文天祥的那位家丁,将《玉帛金鼎》拆成残页散入民间,而自己只保留头尾两页。也就是说,还有三十八页流传在外。那么,也许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其中的一页或几页,恰好又看到了你父亲写的那个故事,于是跟你一样深信不疑,而且跟你一样不屈不饶。这样,此人明查暗访半个世纪,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头子沉吟良久,缓缓叹道:“果真如此,这人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汤山:“当然不会善罢干休。你自己这辈子又何尝放弃过?在一盘残局上耗费三十年,你的初衷,恐怕不仅仅是走通这盘棋吧?你自己说过,残局只是一把钥匙。所以,你的人生目标,其实就是找到并进入传说中的‘金鼎宫’。” 老头子惨然笑道:“可惜我天赋不高,光一盘残局就耗费了三十年;而且运气也不好,走通残局的时候,却患上了不治之症。坦白说,我倒并不怎么怕死,几十岁的人了,死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一生心血付之流水,有点不甘心。” 汤山:“所以你在街头相中了我,千方百计把我引到这里来,除了费尽口舌让我相信你的故事,还打算说服我继承你的遗志,沿着你开拓的路走下去,找到虚无缥缈的‘金鼎宫’?” 老头子点点头:“要说我没有这点私心,是假的。但我自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求c或者强迫你这么做,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况且你我萍水相逢,万一此路不通,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耗费太多光阴。所以,除了告诉你一个世人不知的故事,我只想将自己走通的棋局步法传授与你。万一你有兴趣,再加上天赋和造化,或许能找到传说中的‘金鼎宫’,给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最坏的结果,就是我走通的棋局,可以借由你的手传下去,不会因为我死亡而淹灭。” 汤山沉吟了一会,才说:“你刚才说过,早在1943年,有人在旧书摊中找到《文丞相玉帛金鼎》,并且在杂志上公开发表过。距今也有七十年了,比你自己耗费的时间长得多,你怎么能肯定,七十年来没人走通这盘残局?是你对当世棋手都看得太低,还是对自己估计得太高?” 老头子笑了笑:“我也说过,第一局‘玉帛金鼎’和最后一局‘单骑见虏’,一直保存在我有家族内部。并且作为家传宝物代代相传,从未向世人公开过。” 汤山:“所以呢,1943年发现的那一页是假的?” 老头子:“我见过当年杂志上流传的那一页,虽然也是‘炮马胜车’的模式,但与文天祥创制的真正‘玉帛金鼎’相去甚远。明显是有人根据道听途说的故事,加上想象伪造的。” 汤山:“那么,我见到你的那天,你在桥头引诱我对弈的那一局,当然也不是‘玉帛金鼎’了。” 老头子笑了:“当然不是。那是我自己创制的。我怎么能把‘玉帛金鼎’随意摆在街头呢?”顿了顿,他又加重语气说,“但是,当天晚上我给你的那张纸上写着的,却是真正的‘玉帛金鼎’步法,天下独一无二。你没丢掉吧?” 汤山吃了一惊:“你第一天晚上,就这么轻率地把独一无二的走法给了我?” 老头子又笑了:“谈不上轻率。首先是残局步法我已记熟,留在身上没用;其次是,如果不对照残局原图,只有步法,任谁都看不懂,拿到手也完全没有意义。” 汤山嗫嚅:“怪不得我那天晚上看了几步就打瞌睡,差点就扔了。” 清了清喉咙,汤山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镇上忽然有两帮人在找棋局残页,目标很快就锁定了你,而你又始料未及,那么,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空手而返的?就这么个破地方,掘地三尺也耗不了两分钟。” 老头子缓缓地说:“很简单,多年前我就把祖传的两张残页毁掉了。世上再也没人能找到它。” 毁掉了?汤山惊得目瞪口呆,岂不是整个故事都失去了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形象设计最烦人 【】下午五点整,彪哥打点行装准备出门赴和平宴。这是枫林镇近十年来,两个江湖大佬第一次坐在餐桌前会面,而且还是神秘大人物刻意安排的,意义非凡,所以彪哥在着装上相当慎重。 彪哥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套花格子西装,一件灰白色柳条衬衫,还有一根土豪金色的领带。应该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品,不知是不是他当年结婚时穿过的存货,也可能是他在泉州混江湖时留下来的纪念品。反正看上去花里胡哨,与目前街头的风气明显格格不入,如果是常人穿出门,估计要被大伙骂傻b,最轻也会招来满大街掩口而笑。 但彪哥向来喜欢别具一格。就像全城都抽烟,惟独他喝茶一样。着装上的习惯也是如此。何况这一次见的是东城良哥,就更加要穿得让人惊声尖叫,才能镇住场面。 客观地说,彪哥配上这么一套复古行头,看上去倒也没显得多傻,毕竟他就是那个年代的人。最大的问题是,因为他肚子太大,衬衫显得太紧,蹦掉了两粒扣子,愣是没塞进裤子里。露出两截子衣角,就像两条长在前面的兔子尾巴。 后来还是一边的沙皮看不过眼,先在衬衫下摆别了两枚扣针,像塞榨菜一样塞进裤头,又在后面一个劲地帮他勒紧皮带,直到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憋得一脸通红,很不爽地骂道: “塞你母,你想勒死我呀?” 又不无绝望地叹道:“这破衣服就没法再穿。可惜了这绝版的款式和布料。” 沙皮一边继续勒皮带,一边在身后笑道: “彪哥,你不知道,现在的明星参加晚宴,穿衣服哪有不勒的?甚至有人为了将衣服穿上身,事前节食天,饿得头昏眼花,直接倒地送医救治的也有。” 最后,彪哥的肚子被皮带分成上下两截,就像一段巨大的毛毛虫。幽深无比的肚脐眼,刚好在皮带上方,暴露于衬衫的两个别针之间。彪哥自己低头一看,觉得肚子中间长了一眼秋冬季节的蛇洞,里面随时可能钻出一条尖头蛇。 彪哥左手抠着肚脐眼,右手抚摸上下腹,一脸沮丧,唉声叹气。 沙皮帮他披上西装外套,下摆上又别上两枚扣针,才堪堪遮住了“巨型毛毛虫”和“蛇洞”。沙皮拍拍彪哥的肩膀,安慰道: “十足成功人士的派头。” 彪哥在镜子前骚首弄姿老半天,觉得恢复了当年的部分神采,心情才慢慢地好了起来,还总结出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成功人士表面光鲜,但名牌外套下面,基本上都是惨不忍睹。 然后彪哥开始刮胡子,剪鼻毛,挤破了两粒不合时宜的青春痘,还问沙皮有没有必要拔眉毛,沙皮劝说彪哥眉毛很英气,这才作罢。最终在头发的打理上,又犯了难。 与许多同龄人比起来,彪哥秃顶不算太严重,但恰好少了脑门中央那一块,即传说中的“地中海”,看上去不太雅观,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彪哥自己拿着梳子,举到头顶,就像擎着一把砍刀,在头顶比划半天,就是不知怎么下手才好。 彪哥先是将左边鬓角的头发横向右边,试图盖住“地中海”,但脑袋稍一晃动,长发就像随风而倒的芦苇,有气无力地掉了下来。他不死心,又将右边鬓角的头发梳向左边,还是经不起脑袋的轻微晃动,很不争气地掉回原处。 彪哥仍旧以握刀的姿势握着梳子,再次满脸沮丧,唉声叹气,眼神里还多了一股杀人的火焰。沙皮见状,心里有点害怕,口不择言地出了个馊主意: “彪哥,往梳子上沾点猪油,头发就能粘在头皮上了。” 这时,小钢炮恰好进卫生间装水,准备烧水泡茶,一听此话,立马回了一句: “猪油招苍蝇。” 彪哥于是将所有的气都撒在沙皮身上,也不管人家刚才帮他勒皮带的功劳,抬脚就将沙皮踢倒在浴缸边,骂道: “塞你母,你想让我上街像砣屎一样,走到哪儿都是苍蝇蚊子围着转?” 小钢炮见沙皮挨打,有点幸灾乐祸,装满一壶水,临出门又机智地出了个绝妙主意: “上摩丝。摩丝能将头发固定得像钢丝一样,剪都剪不断。” 彪哥大喜,又踢了沙皮一脚,吩咐:“赶紧下楼给我买摩丝去。” 沙皮连滚带爬地下楼去了。小钢炮在客厅泡茶。彪哥继续在镜子前骚首弄姿,后来拿了本色情杂志,遮住额头以上部分,只留着眼睛欣赏独一无二的着装。看着看着,心里涌起了一阵怀旧的伤感,点头向镜子里的自己讲起了故事: “兄弟我在泉州时,那是相当的帅了。可惜,岁月不饶人啊。” 恰好小钢炮泡好茶水,再次走进卫生间请示彪哥,要不要先喝一杯,听到彪哥的自我慨叹,就想打听点彪哥的真实过去。 小钢炮因为刚才出了个用摩丝绝妙主意,让彪哥很满意;老大一高兴,他就有点得意,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一旦忘形,说话便不知轻重,进而口无遮拦。小钢炮干笑了一声,问: “彪哥,你这身衣服确实比较帅,想必当年每天都玉体横陈吧?昨天周伟良这王八蛋说,你在泉州曾因为泡妞被人打过,是不是真的?” 这话前半部分尚可,后半部分就犯了大忌。彪哥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揭他在泉州时的不堪阴私。从根本上说,昨天就是因为被周伟良一来便揭他阴私,才引起那场混战的。现在被自己的得力手下重提旧伤,彪哥心中又是一痛,刚刚变得好一些的情绪,一下子破坏殆尽。 彪哥蓦然转身,将色情杂进扔在小钢炮脸上,冲上去掐住小钢炮的脖子,瞪眼狂叫: “塞你母,那是谣言。那是谣言。” 小钢炮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脖子被掐住,说不出完整话,又不能尽力反抗,否则后果更严重。他只能一边掰着彪哥的手指,一边喉咙里发声: “我,我茶,茶。” 他本想讨好地说,我泡好了茶,你要不要喝?可说得不完整,发音又含糊不清,结果彪哥听成“我查,我查”,心想塞你老母,你还敢当面查我的过去?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大?于是更加怒不可遏,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彪哥一手加劲掐脖子,另一手就去抓小钢炮的头发。抓住了头发,便将小钢炮的头往墙上撞。 小钢炮昨天被周伟良手下的五个大将打了一顿,鼻子还没复原,一呼一吸之间,鼻孔里仍旧隐隐作痛呢,今天又因一言不合,被自己的老大摁在墙上暴打,这叫什么事? 小钢炮伤心之余,不禁也有点出离愤怒了,心想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远的不说,就昨天晚上,不是因为你心血来潮要找什么破纸,我会被人揍成这样吗?今天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拿我的头撞墙?越想越愤怒,愤怒到最后,终于暴发了。 小钢炮大吼一声,全身发力,上下出击。毕竟比彪哥年轻许多,身体也比彪哥强壮,这一下不但掰开了彪哥的手指,解除了脖子之威胁,还用膝盖顺势顶在了彪哥的大肚子上。 从外人的角度看来,彪哥这两天的表现,确实有点失常。这也难怪,从昨晚开始,先是被周伟良很不给面子地揭疮疤,接着回程时居然尿裤子,今天照镜子,又发现自己的形象已不复当年。心情便难免郁闷,行为便难免失常。 但彪哥万万没想到,跟随便他多年的小钢炮,居然这么轻易便与他翻脸对打。掰开他掐脖子的手指也就罢了,还敢用膝盖顶他肚子! 彪哥三十五岁以后发福,身上的肥肉没长在四肢,全堆在腹部,搞得肚子不但滚圆,而且弹性极好。如此被小钢炮的膝盖一顶,彪哥的身子被弹了出去,最后一个没站稳,倒在浴缸里。 关键是,彪哥刚才好不容易勒紧的皮带,估计质量不怎么好,被其肚子一紧一张,立马绷断。衬衫下摆的那两枚扣针,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然后,他从浴缸里爬起身,裤子没了皮带,一下溜到脚弯里。 彪哥这回除了满心的悲伤,还有满腹的愤怒,也不顾形象不形象的,干脆褪下裤子,从浴缸里跳出来,再次扑向小钢炮。 小钢炮刚才怒不可遏之下,与彪哥对打,现在喘了口气就冷静下来,知道与老大动手,是江湖大忌,比揭人阴私更严重。于是这次就不敢回击,只能防守。这样一来,两人便扭成一团,从卫生间滚到了客厅。 彪哥不松手,小钢炮也无法起身。两人陷入胶着状态。 幸好就在这时,沙皮买摩丝回来了。打开门一看,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正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不禁大吃一惊。 而且彪哥上身还是那件花格子西服,下身却只穿了个内裤,看上去不伦不类。沙皮差点笑出了声,总算出门吹了一回冷风,头脑比较冷静,忍住了笑。 沙皮上前先将小钢炮的两手掰开,又将彪哥的双手双脚掰开。嘴里喃喃地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小钢炮坐在地上,满身疼痛,满心委屈,一下没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彪哥气仍没消,右手剑指小钢炮,语无伦次地骂道: “塞你母。竟敢顶我肚子。竟敢顶我肚子。反了你了。” 沙皮一看事情一时之间很难收拾,先将小钢炮扶起,推出门,示意他先回去。然后将刚才小钢炮泡好的茶,倒了半杯,递到彪哥手上。待到彪哥喝完手上的茶,压下小钢炮的事情不提,开始重新收拾形象。 这套绝版款式和布料的西服,倒没因打斗撕坏。衬衫下摆的两个扣孔,裂开了,但再找三四枚扣针,勉强还可穿上身。至于皮带,再找一根也问题不大。 关于头顶发式问题,现在小钢炮不在了,全凭沙皮作主。沙皮将彪哥四周围的头发,全部打着旋,往中间靠拢,然后用摩丝定在脑顶中央。“地中海”被抹平,还有一个尖锥冲天而起。 沙皮让彪哥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新发型,在旁边评论道: “全新沙马特造型。看到没有?你一下就年轻了二十岁。” 彪哥大战之后,对这个尖锐的发型很是满意。一看时间不早了,便带着沙皮去赴宴。 后来街面上的人都见到了彪哥那举世无双的发型,他们一致认为: 那天彪哥头上,就像顶了一砣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千万不要回头 【】在彪哥打理头发的同一时间,西郊船厂。 老头子向汤山讲完自己家族里口耳相传的故事,却又给了汤山一个意外而绝望的结局:那两张保存的七百年的棋局残页,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汤山听罢,有很长一段时间呆若木鸡。他本来对老头子故事的真实性,相信了八九成,而这个意外的结局,重新将故事推入虚无的境地。汤山不能不绝望。 汤山对老头子苦笑道:“你毁了那两张残局,其实就是毁了一段历史。” 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我还是赶紧送你去医院吧,你流血太多。” 老头子躺着不动,摇了摇手,示意不必去医院,继而也露出一脸苦笑道: “在我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的时候,我就猜测,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别的人,也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汤山接口:“意思是,你怕有朝一日别人来抢夺残局,才干脆提前毁掉它们?” 老头子点点头:“没错,这是自我保护c不受干扰的最好办法。” 汤山沉吟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残局毁了,你就没法向世人证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在别人听来,甚至连故事都算不上,只能当成胡说八道,就像当年地方志编辑部对待你父亲的信一样。” 老头子笑道:“傻小子,在此之前,我就没打算要向别人证明故事的真实性。甚至,我压根就没打算向别人讲述这段隐秘的历史。” 汤山愣了一下:“这又是什么道理?” 老头又笑了一下:“你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又太过单纯。听不懂吗?因为那时候我有太重的私心。” 这回汤山听懂了:“你把棋局和走法都记在脑子里,毁掉残页之后,世上便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怎么开启传说中的‘金鼎宫’了。” 老头子笑道:“你想想,这世上存在一座奇幻的宫殿,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掌握着开门的秘法,这是多么过瘾的一件事?” 汤山冷笑:“也就是说,你真正害怕的,倒不是别人得到棋局残页,而是别人染指这段隐秘历史,准确来讲,你是怕别人先你一步找到‘金鼎宫’。” 老头子点点头,接着长叹一声:“其实七百多年来,我的家族对两张棋局秘而不宣,也算是在刻意隐藏这段历史,可惜的是,家族后代对棋艺一直没什么天赋,也可能是,越到后来,大家越对这个故事真实性心存怀疑,所以也不愿花心机去研究残局,因此七百年来就没人走通过这盘棋。七百多年后,我不但对故事深信不疑,而且最终走通了这盘棋,虽然花了几十年的光阴,但我仍然认为这是天意,是上天将解开历史谜底的重任,放在我肩上。” 汤山叹道:“所以你觉得,这段秘密历史只能属于你一个人?” 老头子再次点头承认:“我毁掉残页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 汤山:“可是,依你所说,当年《玉帛金鼎》一共有四十局,而你只走通第一局,离解开谜底还远着呢。况且另外几十局,世上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老头子:“棋艺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一通皆通。我从基本功开始,钻研三十年才走通第一局,可那之后不到半年,我又走通了家族里保存的最后一局‘单骑见虏’。具体步法,就写在我第一天给你那张纸的后半部分。” 汤山:“所以你自信膨胀,觉得再遇到别的棋局,也能在短期内走通?” 老头子很肯定地说:“没错。当时我还认为,即便另外几十局世上无存,只要能够顺利进入金鼎宫,我也能见机行事,起码在残局上不会犯低级错误。” 汤山笑了笑:“后来的岁月里,你一直在寻找‘金鼎宫’的下落了?” 老头子叹道:“我甘愿流落街头,靠卖假药为生,是因为心中有个信念,有个目标。” 汤山问:“结果呢?” 老头子惨然一笑:“没有结果。多年来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这才反应过来,只有‘进c出’门的两盘残局远远不够,很可能在其它的棋局里,才有关于‘金鼎宫’下落的暗示。” 汤山追问:“所以你后悔了?” 老头叹气:“岂止是后悔,简直是痛不欲生。当年我的先祖,将整本《玉帛金鼎》拆开,散入民间,已经算是犯了个错误;如今我又连最后两张残页也毁掉了,如果这段历史就此淹没,我就因一己私念,成了家族c乃至民族的罪人。” 听到这里,汤山内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沉吟着缓缓说道: “我猜,你写下两盘残局走法的时候,是不是还凭记忆留下了残局副本?” 老头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依然坚信那段故事的真实性,却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直到后来,我知道自己此生要解开这个谜团,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越来越害怕。害怕我死后,此事淹没无闻。于是,几年前,我趁着记忆还清晰,将两盘残局重新复制出来,而且详细写下具体走法,以留传给有缘有天赋的人。最后,我选择了你。” 汤山大喜:“具体走法你给我了。那两盘残局呢?藏在哪儿?” 老头子:“就在我身上。” 汤山不满:“别开玩笑了,真在你身上,前天他们将你摁在桥头的时候,就已经搜去了;更何况,他们昨天又来抄了一回家。” 老头子笑了:“真在我身上。在一个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摆着呢。光靠搜,是搜不出来的。” 汤山简直有点生气了:“扯淡吧?就你这身破衣服,连个绣花针都藏不住,怎么藏两张棋局?” 老头子还是发笑:“傻小子,为何你只能想到把东西藏在衣服口袋里呢?”喘了口气,手一伸,命令汤山,“扶我坐起来。” 汤山有点懵,一边将老头子从地上扶起来,一边想,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两张纸藏在身上,让肆无忌惮的街头流氓找不到。 老头子靠墙坐着,开始解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扔给汤山。 汤山接住衣服,也顾不得酸臭和血迹,迫不及待地到处翻检,找遍了每一条缝,甚至每一个纱孔,没有纸张的踪迹。 老头子又脱下中衣和内衣,汤山如法泡制,细细查找,还是踪迹全无。此时老头子光着骨瘦如柴的上身,面对面与汤山坐着。汤山发怔良久,才叹口气,缓缓地表达心底的不满: “你根本就是在忽悠我。” 老头子又是咧嘴一笑:“如果你这样找得到,别人几天前也能找到。” 汤山双手一摊:“那应该怎么找?” 老头子不答话,缓缓地转过身去。汤山看着老头子的后背,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一直在衣服里寻找纸张,而所谓的棋局,它的存在形式,却并非一张或几张纸。怪不得别人找不到,他也找不到。 两盘残局,一上一下,纹在老头子的背部。清晰地展现在他严重起皱的老皮上。 汤山目瞪口呆,忘了说话,甚至忘了呼吸。 这回轮到老头子不满:“臭小子,傻愣着干什么?干紧找纸和笔,记下来呀。我昨天没被人捅死,现在这样光着上身,也会冻死的。” 汤山一惊,立马在破屋子里到处翻找,最后找到了一张不大不小的牛皮纸,却没有笔,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外面刚才煮饭的地方,找了块没有烧尽的木炭。然后,照着老头子背上的棋局,仔细描了起来。 良久事毕。老头子艰难地重新穿上衣服,转身接过汤山手上的纸,确认棋局无误后,郑重地还给汤山,忽然冷冷地命令道: “现在,你可以走了。” 汤山又吃了一惊:“我走了,你怎么办?” 老头子还是冷冰冰:“你走你的。别管我怎么办。” 汤山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必须得送你去医院。” 老头子长叹一声,语气不再冰冷:“傻小子,别犯倔。你刚来我就告诉过你,我患有绝症,活不了多久;昨天又被捅了一刀,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现在去医院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汤山还是坐着不动。老头子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送我去医院,花不起钱c治不了病还是小事,人家还会发现我背上纹的棋局。那么,昨天那两帮人的幕后主使者,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到时候他们找的就不是我,而是你。” 汤山还是不动。 老头子苦笑:“你赶紧走吧,让我自生自灭,也算留给我最后一点尊严。” 汤山见老头子说得如此坚决,知道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况且自己也确实有心无力,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只好慢慢站起身,往门口退去。刚要跨出门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你将棋局纹在背上,自己是办不到的,肯定是通过另外一个人。那么,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见过这两盘残局。昨天来的两帮人,会不会是从这个人那里得到的讯息?” 老头子否认:“不可能。当年那个纹身师,是个年轻小伙,而且根本不懂下棋,见过几眼棋局不可能记得住。另外,昨天两帮人,明着声称要找残页,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棋局纹在我背上。” 汤山沉默着继续往后退。 老头子看着他往后退,忽然又变得冷冰冰: “离开后,记住四件事:第一,你不认识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第二,珍惜自己的人生,不要像我一样在棋局和故事上花费太多的光阴,解谜靠的是天赋和天意;第三,若在枫林镇江湖上遇到不可解开的麻烦,可以拿着刚才记下的棋局,去找南街疤头,他或许可以暂时保护你;第四,如果我没猜错,金鼎宫就存在于这个小镇的某个地方。” 汤山刚要说话。老头子却转过身,躺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汤山知道再问什么也无益,慢慢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汤山身后传来老头最后的一句话: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头。” 许久之后,汤山离开西郊船厂已经两里之遥,从老头子的住处开始,烧起了冲天大火。不一会,整个船厂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汤山谨记老头的告诫,没有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谈判与单挑 【】东城良哥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嘴里叼根牙签,旁若无人地走进皇庭酒店的大厅。身后跟着四个人,依次是鸟毛,泥鳅,二条,幺饼。五个大将缺了陈猛,他因为昨晚捅伤人逃跑了。 酒店保安双脚立正,双肩高耸,向良哥敬了个礼,讪笑着顺嘴问道: “良哥,早。吃了没有哇?” 良哥斜了一下那位缺心眼的保安,骂道: “早你妹,知不知道现在是晚上七点了?吃了没吃了没,吃了我跑你这儿来干嘛?” 保安自知失言,也感觉到今天良哥心情很不爽,只好自认倒霉,闭嘴不言,侧身低头让五个人走进去,心里却对每个人的背影骂了很多句草泥马。 从声势上看,五个人颇有点黑社会的风貌,目不斜视,嚣张无比。最大的不同是,影视剧里的黑社会,全都穿黑西装打黑领带;而他们五个人,却穿得花里胡哨,只有良哥的风衣和墨镜是黑色的,后面四个,红黄蓝绿什么颜色都有,头发也是奇形怪状,此外,鸟毛的右耳还戴了个耳环。而幺饼这个死胖子,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却踢了双拖鞋。 总之就是,除了良哥依旧保持着小马哥的风采,后面几个,看起来要多二就有多二。 在此之前,良哥曾多次对手下几个人的着装有意见,认为混社会其实跟在公司上班一样,要有正面形象,最起码衣着上得整齐一点。但大家只当耳边风,没人听进去。说多了,大家都摊摊手,异口同声诉苦: “买西装不要钱啊?我们这么点分成,泡妞都不够。” 其实就是耍赖,把自身的形象问题归咎于老大头上。 有一次良哥实在忍不住,咬咬牙大出血,为包括陈猛在内的五个人,每人置了一套冒牌黑西装,外加黑领带。但为了节省成本,皮鞋得自备,而且,没有衬衫,只让一个做过裁缝的小弟,用几寸白色细布,里面套一层薄塑料,给每人做了个硬邦邦的假领子。 五人套上假领子,打好领带,光着肚皮披好西装外套,看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只不过领子实在太硬,脖子转动不便,而且一出汗就露馅,陈猛当时就表达了不满: “良哥,咱们像带了枷的罪犯。” 二条也卷着大舌头,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觉得,领子像像刀片,咱们随时随时准备自自杀。” 良哥照两人屁股各踢了一脚,大骂: “日你妹妹的,有得穿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们裸奔。” 大家只好克服困难与痛苦,将西装连假领穿上身。 后来有很那么一段时间,良哥穿风衣戴墨镜,叼牙签走在前面,后面五个人黑西装黑领带跟着,看起来倒是整齐划一。像军人走正步一样,人见人怕。 但是,这身打扮拉风倒确实拉风,也给人留下了较深的印象,却有很大的缺陷。尤其在打架的时候,脖子运转不灵活就不用说了,关键是,有一次二条被人扯住领带,勒着脖子,背过气去,晕厥半个多小时,差点就这么挂了。 从此以后,大家便趁机脱掉西装,扔掉假领,又回到了风格不一c花里胡哨的时代。 良哥长叹一声,知道手下这帮人是烂泥扶不上墙,只好作罢。 但今天良哥心情不好,召集五人要出门赴和平宴,却跑了陈猛,连电话都打不通,又见另外四个从上到下怪里怪气,没一点人样,便有些发狂。 良哥朝鸟毛的耳环吐了口唾沫,抓一把泥鳅的红色头发,将牙签扔到二条的脖子里,最后一脚踩在幺饼的脚背上,用夹烟的手指着他们骂道: “日你妹妹的,看看你们的形象,看看你们的形象。叫我怎么带得出门?” 鸟毛抬袖擦干净耳朵和耳环,心里同样很不爽,想到,妈的我们又不是你的妞,干嘛要你带得出门?再说了,我们怎么穿是我们的自由,为何非得要像你一样活在九十年代?真要你买身衣服,你又这么啬皮,连件衬衫的钱都不愿掏。 其他三人的心思,也跟鸟毛差不多,只不过谁也不敢说出口。 今天临时置装,就算花得起钱,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良哥只好退而求其次,严令每个人将衣服搞整洁一点;皮带至少系在肚脐眼部位,不能掉到胯部,前面露毛,后面露沟;上衣领子必须竖起来,不能卷入背心,就像待宰的囚犯。 还有头发,用梳子沾水理整齐一点,不能像扫把。至于颜色,本应染黑,但时间来不及,只好作罢。 最后,良哥要求大家不能嚼口香糖,因为嘴巴没事乱动,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这回幺饼率先提出请求: “良哥,我口臭,闭着嘴唇嚼,不吹泡泡行不行?” 良哥大怒,朝幺饼踢了一脚: “日你妹,叫你不要吃那么多臭豆腐,你却每天没这玩艺吃不下饭,还很奇葩地拌上大蒜。口臭也不许嚼,从这一刻开始,你紧闭嘴巴不许说话,也不许乱笑。” 幺饼立即闭上了嘴巴。良哥又叫每人都点上一根烟,一起出发前往皇庭酒店。 所谓皇庭酒店,其实一楼算是个中档餐馆,二楼以上提供住宿服务。而那个餐馆,虽则名号叫得响亮,实际上没什么特色,闹不清他们搞的是哪一门子菜系,反正你想点什么都有,东西乱凑,南北瞎调,吃到嘴里五味俱全。甚至,他们的菜谱上,还有幺饼最爱吃的臭豆腐。 良哥带领众人直奔前台。前台服务员倒颇有几分姿色,前凸后翘,双腿修长,就是脸上扑粉太厚,说话嗓门有点粗。她骚眉搭眼地对良哥笑道: “先生,几位?有订座吗?” 良哥平常粗鲁无比,对待女性,倒是相当礼貌,赶紧弯腰媚笑,说话也是文白相间: “我们等人,我们等人。目前尚不知几个,请找一张大点的桌子。” 后来良哥被那位粗嗓门小妞领到了角落里,坐在一张大桌子边,也不点菜,光喝水抽烟。没想到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彪哥带着沙皮,才姗姗而来。 彪哥一进门,就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因为他头上的发型,旋着往上升,远看真的像顶着一砣屎。彪哥见自己回头率这么高,无论男女都向他看,心里就有点得意,还很赞许地看了形象设计师沙皮一眼。 良哥等了一个多小时,怒气很盛,觉得猪肥彪太不给面子,迟到个十分钟就算了,你却迟到一个多小时,简直就是国内最大牌的明显嘛。 良哥有所不知的是,彪哥并没有耍大牌的心思,只不过穿个西装折腾很久,跟小钢炮翻脸打架,浪费老半天,最后沙皮做发型,又花了不少时间。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良哥一见彪哥的发型,气便消了一大半,本想大笑,觉得不够稳重,也不够严肃,硬生生忍住了。身后的幺饼忘了事前警告,立马笑出了声。良哥回头瞪了一眼,幺饼赶紧捂住嘴巴。其他三人,也在闭嘴尽力忍笑。 彪哥在大厅环视一圈,便直奔良哥的桌子,也不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傲慢无比地向身后一伸手,沙皮赶紧递上那瓶茶水。 瓶子以前都是彪哥自己挂在腰间,今天的衣装特殊,挂不了,便让沙皮帮手提着,就像九十年代的老大们,后面专门有个拿大哥大的小弟。 彪哥喝过茶水,左手端着瓶子,庄重地坐下,见桌上空空如也,便率先进入谈判程序。他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侃侃而谈: “良哥,同在江湖混,抬头不见低头见,昨天的事,暂且揭过。” 良哥心想,昨天自己一方倒没怎么吃亏。于是像小马哥一样吸了口烟,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学着电影里的台词,傲慢道: “好说,好说。” 彪哥竖起右手食指:“但有一个条件。把那件东西还我,让我好交差。” 良哥一愣:“你说什么?” 彪哥耐心解释:“你到我地盘上找东西,我可以不计较;打我的人,我也可以不计较。但那件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我的。理应还我。” 良哥这回听懂了,原来对方说的是那张纸。来不及细想,心里的火苗不禁腾一下就烧起来了,伸出剑指,怒道: “日你妹妹的猪肥彪,东西明明在你手上,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良哥本来因为没找到那张纸,便有点怒气,又无端等了一个多小时,彪哥迟到却连一句道歉话都没有,还如此嚣张,已经是可忍c孰不可忍了。如果对方一来便把东西奉上,事情尚可圆满解决,可彪哥居然恶人先告状,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把水搅浑,这叫哪门子和谈? 彪哥见良哥于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不给面子,话还没说上三句,便直接骂他“猪肥彪”,心里那颗小心端着的,立马爆了,左手一甩,将茶水瓶子扔在地上,站起身骂道: “塞你母,周扒皮,你这是不打算讲理了?” 这件事从头至尾,早已被搞成一团浆糊;而两位所谓的老大,一个粗鲁,一个犯浑,也都不是坐下讲理的人。再加上双方的手下,本来就脑筋不太清楚,还为了推脱责任,故意将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 于是,此事无论如何都没法讲理了。 东城良哥早年当过兵,自认豪爽,生平最恨别人叫他“扒皮”。彪哥居然当着众人之面,不但叫他“扒皮”,还加上个姓氏,就更让他怒火中烧,“道理”二字,便彻底丢到了九霄云外,一甩手,将杯子朝彪哥砸了过去。 杯子砸在彪哥的胸前,力道倒不重,但一杯水全倒在衣服上。彪哥见自己的绝版西装被弄湿,而且还是众目睽睽,同样怒火中烧,双手一掀,桌子便翻了。 桌子一翻,两位老大中间没什么障碍物,只隔一米不到,就是短兵相接的意思了。两人同时前扑,自然而然地进入肉搏状态。 没有什么你来我往的招式可言,两位老大扭成一团,像麻花一样在地上打滚。双方的手下都看呆了,不知该怎么帮忙。倒是旁边一个食客比较冷静,朝门口大叫: “保安,保安,有人打架了。” 没想到这一叫,保安没来,却来了一堆警察。警察还带进来一个人: 戴着手铐的陈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陈猛名字听着很生猛,其实行为动作有点娘娘腔,再加上不知听了哪个草包的建议,耳朵上打个耳环,就更像“娘炮”。 可是,一旦街头遇事,陈猛叫唤起来嗓门却很大,总是双眼圆瞪,朝人怒吼: “怕个鸡毛,上。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多数情况下,他这么一咋呼,倒真能把对方镇住。他的江湖名声,就是这么靠嗓门喊出来的,没多久,“猛哥”的称号便在街头巷尾传开来。 实际上,“猛哥”本质上其实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一次无意间用刀捅了个老头子,他内心比谁都害怕。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止不住地全身在发抖。 当晚陈猛回到住处,惊魂未定,越想越担心,于是向几个朋友借了点钱,提前跑路。就在前往车站的路途中,他开始反复琢磨整件事情的每个细节。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此事结果有点不对劲。当时他与小钢炮对打,虽然手上拿着刀,其实并没打算要对方的命,当然也不敢随意要人家的命,纯以吓唬为主,顶多让对方吃点苦头。因此,他每出一刀,都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致命部位。 事实也是如此,街头斗殴,如果你一刀在手,又不顾对方的性命,那么,一顿狂砍,对方鲜有不中招的,很可能几秒之内就会结束战斗。能形成拉锯战的状态,其实就是持刀者保持着起码的理性,不敢要对方的性命。 陈猛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一刀,对准的是小钢炮的大腿,去势不急,也没什么力度,只不过打算让对方见点血,所以才被小钢炮轻易地以破锅挡住了。然后就这么一带,刺到了老头子身上。而且,在刀尖到达老头子身上之前,他又将力气回收了一下。 为何在老头身上刺得那么深,刀尖直达心脏? 陈猛就此惊醒过来:很可能老头子只不过受了点皮肉之伤,根本死不了。 于是,他决定不跑了,至少要将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而要证实自己的猜测,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现场去看个究竟。 当然了,大白天他还是不敢在街头随意招摇的。毕竟昨晚刚捅了人,不管死没死,只要警方介入,第一个要抓的,就是他陈猛这个拿刀行凶之人。所以,他离开火车站,悄悄找了个无人认识他的小巷子,躲了起来。 他的计划是,小巷大多数小店里都有电视,可以随时了解事件的进展。如果白天没什么风声,他便晚上回到西郊船厂,去看看老头子的状态。如果对方活蹦乱跳的,他自己的危机就此解除,即便对方受了伤,情况不太好,只要没死,他将其送进医院,自己的责任便也不大。 陈猛的这个计划,理论上还是挺严密的。只可惜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陈猛如果敢于上午赶到西郊船厂,就会见到昏迷中的老头子,给对方弄点吃的东西,就把老头子救回来了。从而他也解除了杀人凶手的嫌疑。 其实,如果不出意外,他等到晚上再去船厂,也没问题。那时候的老头子还没死,警方也没介入斗殴事件。整个白天,一切如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问题是出了意外。陈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事还夹杂着一个局外人汤山。汤山就在下午的某个时刻,到达船厂,救醒了昏迷中的老头子。然后,老头子对汤山讲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历史故事,还让汤山复制了两盘绵延七百年的神秘棋局。 最后,老头子觉得生无可恋,在汤山离开不久之后,纵火将自己烧了。除了因绝症而自杀,其实更多的,也是为了烧掉自己背上纹的那两盘棋局。 于是,陈猛在离船厂一里之遥时,看到了那场冲天大火。 陈猛当时吓得不轻,立马竭力奔跑起来。不是逃离船厂,而是向着大火狂奔。此刻他想到的,仍然是去确认老头子是否还活着。如果能见着老头子的身影,那么,这场大火就跟他没关系。 陈猛又犯了个严重错误。他不靠近还好,一靠近,这场大火就跟他有关系了。 消防队赶到火灾现场时,火势已经很大了。让他们惊讶的是,现场还站着一个吓傻了的年轻小伙子。消防队的人立马控制了陈猛。 然后,火势扑灭之后,消防人员从火堆发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警察就此介入事件,并从消防员手里接管了陈猛。 更糟的是,警察很快便了解到,这个人迹罕至的西郊船厂,昨晚刚发生一起大规模斗殴事件,据说捅死了一个老头子,而眼前这个纵火嫌疑人,就是昨晚的持刀行凶者。 晚上八点多,警察铐上陈猛,又通过其它综合信息,找到了皇庭酒店。此时,西门彪哥和东城良哥,正在地上打成一团,滚来滚去,知道的是在打架,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地上干着难以启齿的事。 直到警察到达,将两人从地上竖起来,再掰开各自的手指,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良哥一看来劝架的不是餐厅保安,而是真正的警察,一时觉得很奇怪,却又不敢对警察耍狠,只能对旁人吼道: “日你妹,谁报的警?” 没人回答他。 一个警察从身后推了一下,说:“警察不配劝你打架是吗?” 良哥转过身哈腰笑道:“不是不是,咱们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应烦扰警察同志。” 第二个警察冷笑一声:“良哥与彪哥亲自对打,若不算大事,枫林镇上就没有大事了。” 第三个警察去带彪哥。彪哥与良哥在地上打滚时,吃了不少亏,除了一身西服和衬衫不合身,手脚施展不开之外,体力上他也确实不是良哥的对手。因此,大多数时候,他是被骑在下面的那一位。 而且,良哥有点不地道。一般人打架不打脸,良哥便要往彪哥的脸上招呼,不但将其右眼打青了,还往其左眼吐了口唾沫。更过分的是,彪哥那头整治了半个钟的发型,被搞得零乱不堪。“地中海”就此重现人间,看上去更加怵目惊心。 可想而知,这时的彪哥是非常愤怒而又伤心的。所以,当那位警察靠近他时,他的表现有又点失态了,语无伦次地叫嚣: “塞你母,敢动我?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下岗,你信不信?” 说罢,真的掏出电话拔了起来。警察倒是一愣,以为真遇上了什么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安全起见,只好礼貌地等着他把电话打完。 彪哥拔通了神秘人物的电话,尚未开口,对方便怒不可遏地骂道: “操你妈的猪肥彪,你不是说昨晚没惹出什么事来吗?人都捅死了,今天又将现场烧个一干二净。还说没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彪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对方语气变得冷冰冰: “记住,此事跟我没关系。杀人放火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彪哥又张了张嘴,最后彻底闭上了。同时,他挂上电话,低眉顺眼,羞羞答答地任凭警察摆布。 因为出了人命,还发生了火灾,前一天晚上参与斗殴的所有人,都被叫到了派出所录口供。包括刚与彪哥闹翻的小钢炮。 事后警察一看,口供的内容相当单一,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那晚为何打起来,只记得在对打的过程中,两个老大在旁临场,一个刻意扮着小马哥,一个大声唱着励志歌。 其实两个老大——良哥和彪哥自己也没想通,那晚为何会打得如此乱七八糟。 按照通常的黑帮片剧情,人带得越多,越打不起来。带人是为了提升谈判的砝码,并不是为了打架。真正需要打架决胜负,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直接让两位老大在场中角力就够了。 许多年以后,两位老大都忘记了寻找棋局残页这档子事,才很不情愿地搞明白,那晚打起来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说了两句粗话:一个骂了句“猪肥彪”,另一个说了句“塞你母”。 事件结果也没什么悬念,所有人都看到,陈猛和小钢炮对打的过程中,刀插进了老头子的心脏部位。老头子死了,第二天还被烧成了木炭。主犯是陈猛,从犯是小钢炮。 陈猛当场就哭了,抽抽噎噎向警察发誓: “我没杀人,那一刀捅不死他的。我也没放火,只是回去看看老头死没死。” 一个警察被他逗笑了: “捅不死?拿把西瓜插进你的心脏,看你死不死?” 另一个警察从旁点出了陈猛的逻辑不通: “既然没杀人,你还回去检查老头死没死?你有病啊?当时船厂没别人,火不是你放的谁放的?难道是自己烧起来的?你明显杀人之后,还想毁尸灭迹。” 陈猛彻底无语了。过了一会,又想起港台电视剧里的情节,弱弱地问警察: “我能不能找个律师?” 警察不耐烦:“可以。咱们是法治社会,你有这个权利。关键是,你有钱吗?” 陈猛抓住一线希望,朝另一边正在录口供的周伟良喊道: “良哥,借钱给我找个律师行不行?” 周伟良一边向警察媚笑了一下,一边很没义气地朝陈猛建议: “日你妹妹的,你就别给警察同志捣乱了,端正态度认罪算了吧。四十多双眼睛看到你把刀插在人家身上,天下还有哪个律师能捞你?费那钱干嘛?” 陈猛立马痛哭失声,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那边小钢炮听说自己成了从犯,倒没哭,脸红脖子粗地跟警察争论: “刀不在我手上,不是我捅的。我也不是帮陈猛的忙,而是跟他打架,怎么就成了从犯?” 警察答曰:“你打坏了人家的锅,还把陈猛的刀往老头身上引,恰好刀又从铁锅缺口处插进老头子的身体,你不是从犯谁是从犯?” 小钢炮起身转头,当场与闹翻的彪哥和解,并向对方求救: “彪哥,你说过我没事的。” 警察抓住小钢炮的肩膀,摁回坐位上,怒道: “彪哥又不是法官,他凭什么说你没事?” 那边的彪哥心想,我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能保你没事?再说了,下午你不但打听我的阴私,还跟我对打,肚子被你顶了一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要不是受伤在先,后来跟周扒皮决战,也不至于这么狼狈。这么想着,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小钢炮身上: “塞你母,我没你这种兄弟。” 在场所有人都没听懂,怎么一进派出所,就没这种兄弟?只有小钢炮一个人听懂了,彪哥仍然对下午之事记着仇呢。他也知道,彪哥就算真的后台有大人物,也彻底指望不上。 心思转了几圈,小钢炮也学着港台烂俗电视剧的语气,哭丧着脸向警察哀求: “我做污点证人行不行?” 警察捂嘴发笑,随即指了指满屋子的小流氓,摇摇头拒绝:“不需要了。看看,满屋子都是,我们都嫌证人太多,罪犯太少。” 小钢炮不死心:“可我就在旁边,看得最清楚呀。” 警察还是摇头:“四十多双眼睛,还有哪个角度看不清楚?” 当晚,大多数人都被释放,主要原因是派出所太小,人太多,站都没地方站。彪哥和良哥是这场斗殴事件的挑起者和领头人,各自拘留十五天。 几个月以后,陈猛和小钢炮的判决都有了结果。陈猛过失杀人,外加第二天纵火灭迹,有期徒刑十五年;小钢炮与人斗殴,致第三者死亡,有期徒刑三年。 似乎没人记得,这场事件的起因,与一张或几张传说中的棋局残页有关。 更没人知道,一个逃学少年汤山,与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恶房东有个漂亮女儿 【】西郊船厂斗殴事件两个月之后,汤山便因没钱续租,被胖女人房东赶了出来。 起初,临近交租日期,汤山每天早出晚归,千万百计躲开房东的目光,心里的打算是,能赖到几时算几时。 没想到房东比他更精明,也比他更有闲功夫,前几天懒得管他的行踪,却在交租最后期限的那天,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躲在汤山房里,直到深夜,将偷偷摸摸回家的汤山,逮了个正着。 当时走廊里没开灯,汤山细听周围一片寂静,以为今天总算躲过了一劫,明天继续如法泡制,弄不好房东会忘了他没交租都说不定。 汤山摸索着走到房门口,放下悬着的心,轻轻地掏钥匙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冷不防,一个巨大的肉团从黑里窜出来,手脚齐用,将汤山绞得身无法动弹。 汤山立即吓出一身冷汗,一开始以为遇到鬼怪,接着鼻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狐臭味,才知对方是个人。而且从肉地的厚度判断,很可能是个女人。 即便是个肉厚身粗的女人,汤山仍是满心恐惧,心想自己在这破屋子里也住了近一个月,从没听说过哪里有个女花痴,深更半夜出来袭击年轻男人。 汤山刚要开口大叫“有贼”或“杀人”,对方却似乎算到了这一着,巨大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巴,并在他耳边冷笑一声: “臭小子,你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么?” 汤山一听这熟悉的嗓门,满心的恐惧,立马化为满腔的愤怒。猛力一挣,倒底年轻力壮,对方随着松了劲。汤山先伸手将灯光打开,头也不回,吼了一声: “方脸婆,深更半夜你想吓死人呀?你躲我房里干什么?” 房东名叫方莲,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超过一百八;四肢壮得像水牛,嗓门粗得像破锣;可能因为酷爱打麻将的原因,她的脸也逐渐长成一张麻将模样,四个直角,对边相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四方形。 因此,租客们都叫她“方脸婆”。但她自己向陌生人自我介绍时,总是跺脚撒娇: “哎呀,叫我阿莲就好了。” 能让听者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一刻的方莲不跺脚,也不撒娇,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向汤山骂道: “顶你个肺呀,赶紧交房租。” 方莲本是广东人,早年跟一个南下打工仔恋爱,背着父母私奔到这个偏远的枫林镇上,没想到生下女儿后不久,那男的再次出门打工,重蹈覆辙,又跟另一个女人私奔了,从此消失无踪。 人家失婚暴瘦,方莲被弃后却狂胖,越来越胖。她现在的身材,据说就在那时成形的。 还好男方留下一栋半旧的三层楼房子,孤儿寡母住两间,其它房间租给进城农民工,生活算不上富裕,倒也没有衣食之忧。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方莲在生活习惯上,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枫林镇人;其语言也被同化得差不多,惟有时不时飙出口的粗话,让人还依稀记得她来自何方。 方莲的骂人用语,依心情好坏程度,分成三个层次。平常稍有不爽,脱口而出的是: “我顶你个肺呀。” 这是她在麻将桌上输了钱时的口头禅。 第二层次是她有时心情无端郁闷,身体也不痛快,看谁都不顺眼,人家行为上稍不如意,她立马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你个仆街。” 如果她恰好那几天来月事,而你又在巷子里风风火火走路不小心踩了她的脚,得到的回报必定是这一句。 第三个层次,就是别人惹得她出离愤怒了,一句“丢你老母”算最轻的,经常都是丢过来丢过去,直到将你家祖宗十八代全部丢过一遍,才算罢休。 她骂人的时候,全然不顾自己少了个东西,压根就没法这么“丢”人家。 今天,方莲用的是第一层次的骂人语,汤山知道她只是心情略有不爽。但因为汤山进门吃她一吓,心情比她其实更不爽。没见过哪个房东为了催房租,深更半夜躲在人家房里吓人的。 关键是,该死的方脸婆不知男女有别,或者说,根本就没把他汤山当成年男人看待,带着满身的汗味和狐臭,在黑暗中将他绞得结结实实,让他除了愤怒之外,还添了一阵恶心加反胃。差点就要吐在当场。 汤山没好气答道: “去你妈的。没钱,房租明天再说。” 这话把方莲激怒了,立马双手叉腰,嘴里像放鞭炮: “哎哟,你个仆街,没钱还这么嚣张,信不信我一屁股坐死你?” 汤山又吓了一跳,心想依她的体形,要把自己坐死倒也不是虚话。而且,看样子方脸婆的不爽已经开始在升级,因为她骂的是第二个层次的粗话“仆街”。 但汤山再受惊吓,也不能就此认怂,他告诉自己,必须用一种大无畏的勇气,将可恶的肥婆赶出去再说,否则今天不知怎么收场。汤山伸出一根手指,显出一脸痞气,点着方莲说: “我警告你,别老是鬼鬼祟祟地躲人家房间里吓人。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收敛一下。” 没想方莲不吃他这一套,嘴里继续放鞭炮: “我丢你老母呀,什么叫人家房间?你搞清楚一点,这是我家。我一把年纪怎么了?一把年纪你就可以赖我房租?你还能去告我猥亵罪?我什么男人没见过,稀罕你这根麻杆?” 汤山一听,方脸婆愤怒又升级了,心里就有点虚,因为本来就是自己欠房租在先;而对方又越说越不堪,再吵下去,吵醒了其它房客,大家围着看热闹,对自己有害无益。 于是汤山换了个语气,降低嗓门道: “今晚身上真的没钱。房租明天一定给你行不行?” 这世上的胖子,大概都有一个特点:怒火一旦被点燃,一时之间很难熄下去。方莲明显被汤山几句不知深浅的话激得相当愤怒,哪肯这么容易让步?她口气一点都不松: “不行。现在必须给钱。按约定昨天是最后交租期限,现在过了十二点,已经过期了,没钱就立即给我滚蛋。” 汤山见方脸婆如此不通情理,心里也有点来气,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在自己的生命里,见过更凶恶的街头流氓,就是从来没遇过像方莲这样的泼妇。 汤山冷哼一声:“方脸婆,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方莲不依不饶:“丢你老母呀,我过分?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没交租就滚蛋,天经地义。你去外面旅馆问问看,不给钱,人家让不让你进门?” 道理一套一套的,倒把汤山说和无言以对。此时汤山有点后悔自己进门时的表现,不应该出言将对方激怒,否则,可能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倒好,因为几句气话,反把自己逼入了死角。 汤山原本打算再哀求几句,可闻到对方残存在自己身上的狐臭,一阵恶心,再看她唾沫横飞的样子,瞬间就没了继续沟通的欲望。 汤山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干脆耍起了流氓: “我得睡觉了,请你回避一下。” 方莲一看汤山的架势,更加来气,说话便不再像放鞭炮,而是语无伦次: “你个仆街,我丢你老母。你,竟跟我耍流氓?” 话说不清楚,便去拽汤山的手,她看起来比汤山宽阔,毕竟还是个女人之身,汤山一米七五的大男人,哪有这么容易拽得动? 方莲拽不动汤山的身子,便去扯床单;床单因有汤山的体重压着,也扯不动,她忽然从床底拖出汤山的包,一把就扔到了门外。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怒吼: “丢你老母。你不滚蛋,老娘我今晚跟你耗上了。” 这时汤山有点啼笑皆非。心想,被这个死肥婆坐在身边干耗,还不如露宿街头呢。 另外,刚才包掉在地上时,发出一声巨响,已有几个租客被惊醒,开始在门口探头探脑。 方莲借机向门口干嚎:“你们大家评评理,这个仆街不交房租,还跟我耍流氓。” 汤山一听此话,内心彻底绝望了,碰到这种房东,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于是无声跨过地上的方莲,走到门口,提起破包,茫然地朝有楼下走去。 走到一楼院子里,凉风习习,汤山便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脚下像踩着棉花般没有感觉。正走到门口,想着一旦跨出去,今晚就真的露宿街头了。忽然身后一个软软的说话声吓了他一跳: “喂,你外面有没有什么朋友?” 汤山回头一看,是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子比较单薄瘦弱,相貌倒还精致,只不过脸色比较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他想起来了,这是房东方莲的女儿。他住进来的第二天便在后门见过她,当时她把他当乞丐,后来因为他常在街头晃荡,而她还在上学,两人一个月里却再没见过面。 汤山不想在小女孩面前显得十分无助,况且是又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于是眨眨眼笑道: “当然有。我朋友遍天下。” 小女孩子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走过来小声说: “你要是实在无处可去,先躲到我房里吧。外面怪冷的。” 汤山一愣,完全没想到小女孩会提出这么个邀请。心里一阵莫名感动,但又觉得去人家房里不合适,脸上一红,讪讪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迈开脚步。小女孩反而一脸天真: “快点。一会我妈下来,气没消,又得撵你。你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汤山看了一眼她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心中又是一颤,立马跟在她身后,拐了一个弯,小女孩打开一道房门,让他闪了进去。小女孩调皮地用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说: “先别开灯,也别出声。我先去把我妈打发了。” 然后女孩子转身关门,走到院子里,仰头向正在下楼的方莲表达不满: “妈,你这么深更半夜把人家赶出去,以后还有哪个租客敢进咱家的门?” 方莲仍然愤愤不平: “这种街头小痞子,没钱还嚣张,赶出去算轻的,应该直接报警抓他。” 又命令女儿:“把大门闩上。别让那小子偷偷摸摸再进来。” 汤山站在黑暗中,一面痛恨方莲太恶毒,一面心中却荡漾起了邪恶之波: 栖身于小姑娘的闺房,谁说不是因祸得福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埋在土里的秘籍 【】其实汤山想多了。人家小姑娘的行事即便有点荒唐,却远远没那么邪恶。 小女孩悄悄地回到房里,刚开灯,便向汤山伸了伸舌头,压低声音说: “房门上的锁还没换,钥匙还在身上吧?” 汤山还在做美梦,一时没听懂,茫然地应了一声。小女孩接着说: “你再躲一会,等我妈睡着之后,你悄悄地上去。” 这回汤山听懂了,还没编织完成的美梦,像肥皂泡一样一戳即破,不禁大失所望。原来没机会跟漂亮小姑娘同睡一屋,人家只不过让他躲一躲。什么因祸得福,终究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小女孩见汤山沉吟不语,安慰道: “我妈今晚打麻将输了很多钱,心情不好。她就这样,有时候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但基本是有口无心。你别跟她计较,更不要顶嘴,过了这阵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汤山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神,以及一脸天真的表情,暗嘲自己心术不正,人家好心帮你一场,你倒往歪路上想。 但转念一想,汤山又觉得这小女孩胆子大得有点不可思议,深更半夜的,竟敢把一个大男人往房里带,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很难不让人起坏心。 汤山无声地笑了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特别强调:“我跟妈姓方,叫方塘。” 汤山忍住笑,心想,你倒是人如其名,行事真的有点荒唐。幸好你是遇见我,好歹还不算个十足的坏蛋,要是别的街头流氓,今晚强行把你办了,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小女孩见汤山又陷入沉默,以为他仍在为房租犯难,便再次老气横秋地安慰道: “明天早点起床,趁我妈上街买菜的空档出门,想办法弄钱来把房租交上。实在没有,你晚上回来就说钱给我了,让我来对付她几天。” 汤山听到这里,心里的邪念消散无踪,多了一股莫名的感动,差点就要走上去抓人家的手,刚要抬脚,自觉突兀粗鲁,立马顿住,嘴里一个劲地道谢,且语无伦次地自我介绍: “谢谢,谢谢你。我姓汤,叫汤山。” 方塘立马用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侧耳听了一会,才红着脸笑道: “说话别那么大声,让我妈听到,过来见你躲在这里,不但会杀了你,连我都难逃一劫。” 汤山这才惊觉,自己不但差点行为失态,嗓门也失控了。抱歉一笑,也学着方塘侧耳听了一会,心里想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深更半夜,自己定力不够,难免出错,还是早走为妙。 况且人家小姑娘还是学生呢,明天要上课,也不能骚扰得太晚。于是汤山指了指门口,压低嗓门道别: “你妈应该睡下了。我先上去,你也早点睡吧。” 方塘点点头。汤山朝门口走去,刚要伸手去开门,方塘在后面“喂”了一声,汤山转头,她向他红着脸挥手道: “阿汤哥,明天见。” 汤山心里又是一荡,喉咙有点发紧,声音沙沙地回答: “明天见。” 令汤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再见”方塘,不是在明天,而是在两年以后。 两人就这样错过了各自两年的人生。 话说这晚汤山回到房里,独自寻思,明天也不知去哪里弄钱,看来还得再体验一次被方脸婆赶出去的感觉;就算真说钱给了方塘,又能骗得了几时?万一事发,方脸婆估计会给他造成更大的难堪。 想来想去,汤山决定,还是先到朋友陈瑜生家赖一阵子再说;在这里虽然自由自在,但没钱交租,被人赶着骂,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羞辱。 第二天一早,汤山早早起床,正如方塘所料,方莲上街买菜去了,其他租客基本都还在睡觉,方塘自己也没起床。大门开着,汤山提着自己的破包,独自一人悄悄地走了。 走到东里桥上,想起刚从学校逃出来的第一天,在桥头认识的老头子,至今不知对方的名字,不禁有点恻然。 汤山看看天色,时间还早,桥上人流稀少,陈瑜生这家伙此刻估计还在被窝没睡醒,汤山在桥上犹豫了一会,便转身一拐,又一次来到下面的桥洞里。 这是汤山第三次走进此处。第一次是跟着老头子进来,对方在他眼前刨出各种古怪的树根,然后在桥头当药卖;第二次是汤山进来找到了老头子的留言,并依言赶到了西郊船厂。 现在是第三次,汤山只希望在此处消磨一点时间,不至于一大清早便在陈瑜生家敲门。 站在老头子以前埋树根的地方,汤山忽然心中一动,老头子已死,泥土里的树根应该还在,不如刨出来,自己试着在桥头当药卖,能骗一个算一个,多少赚碗米粉钱也好。 于是汤山蹲下身子,像只狗一样,两手在地上刨了起来。不一会,他带着十几块树根,来到桥头,摆开了卖假药的阵势。 背后没有旗幡,地上也没有蓝布,树根就放在地上。一切都过于简陋,汤山想到,如果今天赚了点钱,也应该像老头一样去制作一招牌,哪怕用废纸写几个字也好。 想到这里,汤山又自嘲,妈的,你还想把这事当正业,长期干下去呀?未免太没出息了。 汤山坐在桥头,学着以前老头子的模样,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地越过河面,看着下方的河水。遗憾的是没有墨镜,差了那么点神秘的色彩。 桥上人流多了起来,有人对他视而不见,多数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等了半晌,终于有一个长得像猴子的中年男人,在汤山的摊位前蹲了下来,一手摆弄着几块奇形怪状的树根,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玩艺干什么用的?” 汤山依旧目不斜视,用一种低沉而神秘的语调,背诵以前老头子旗幡上的广告语: “疏通阴阳,调和男女。” 顿了顿才说下一句:“只需一剂神药,还你人间至乐。” 瘦猴男满脸狐疑:“真的假的?” 汤山忍住笑,尽力绷着脸说:“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这时又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汤山毕竟经验尚浅,又是单独一人,心里便有点发慌。 有个家伙像忽然发现外星人,惊奇地问道:“咦,以前在这里卖药的,不是个老头子吗?怎么现在换成一毛头小子了?” 汤山一本正经答曰:“看来这位先生是个回头客。不瞒你说,我就是那老头子的徒弟,师父今天上山采药去了。” 旁人一听这种瞎话,半信半疑,八卦心态作祟,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汤山毕竟经验尚浅,只能唬得了一时,接下来面对一些刁钻古怪的话题,他大多结结巴巴答不上来,心里一慌,索性一直绷着脸装深沉,对别人的问话充耳不闻。 于是,人群兴趣顿失,逐渐散去。 摆了大半个上午,汤山只卖出去一块树根,本来开价一百,但那位脸色苍白c看上去肾虚尿频的顾客,付钱时心不甘情不愿,掏摸半天,才扔下五十块,快步离去。 汤山坐得腰酸背疼,肚子里很不争气地咕咕大叫;装深沉虽然不需说话,但脸上的肌肉长久地绷着,也开始僵硬起来。他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便收掉摊子。 重新走进桥洞,一个人静下来时,汤山猛然想起,当初老头子临死之时,曾给自己交待四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不能向人随意透露认识老头。没想到刚过一个月,自己便破了这第一戒,居然在桥头自称是老头的徒弟。 汤山不无悲观地猜测,万一刚才桥头的闲人们,将老头还有徒弟的消息传出去,那么一个多月前发生在老头身上的麻烦,未必不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很不幸的是,汤山猜对了,今天的猛浪之举,的确给他后来的人生带来了无穷的麻烦,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此是后话。 现在的汤山只想尽快消除刚才的负面影响,惟一的做法,便是将剩下的树根重新埋起来,以后就算再穷迫,也不干卖假药的事,更不能自称认识老头子。 汤山蹲下身子,在原来的地方挖抗,挖得差不多了,在堆进树根之前,他又想到,既然下定决心以后不再干这个营生,不防将抗挖深一点,埋好一点。 这些树根,恐怕是老头子留在世上的惟一遗物了,而自己则是老头在世上惟一的朋友,埋好一点,别让野狗给刨得七零八落,起码对死去的老头是个尊重。 于是汤山忍着手指的酸疼,继续挖。没想到这一深挖,便挖出了名堂。 没挖几下,汤山的中指触在一件坚硬之物上,顶得指甲盖生疼。本以是块石头或砖头,扒开四周的泥土一看,似乎是段木块。再扒宽一点,汤山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下面埋着一个木盒。 木盒上了黑漆,光可鉴人,看来能防腐;长宽尺寸,目测比一本教科书略大,厚度则超过一本字典。 汤山一惊过后,又是一阵狂喜,难不成这是老头子留下的什么财宝?弄不好就是金条c或者银元之类的东西。老头子家世这么离奇,里面即便不是金银,肯定也是值钱的玩艺。否则,不可能埋得这么神秘。 汤山心跳加速,双手发抖,慢慢地将盒子从土坑里端了出来。端到中途,他便有点失望。因为从重量上判断,里面绝对不是金银,也不会是玉石古玩。 将木盒放到地上,汤山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揭开。手伸到中途,又猛然迟疑了一下,心想,东西藏得这么古怪,万一打开盖子窜出个什么暗器呢?我岂不是死得很冤? 手停在空中好一会,最后他心里一发狠,对自己骂道: “我靠,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世上哪来这么多机关暗器?” 手指一扣,轻易就将木盒盖子揭开了。确实没有暗器,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书,看起来古色古香的,不知道出版于哪个年代,封面端端正正地印着五个隶书大字: 金鹏十八变 汤山拿在手上翻了翻,知道那是一本远古流传下来的象棋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友情与爱情常会有冲突 【】后来汤山背着一个破包,包里除了两身换洗衣服,还藏了一本土里挖出来的象棋秘籍,敲开了朋友陈瑜生家的门。 陈瑜生正在客厅看恶俗的肥皂剧,打开门一看,见汤山满身尘土,一脸倦容,倒吃了一惊: “我靠,你遭天灾了?从哪个地方逃荒过来的?” 汤山挤进门,将破包扔到角落,身子往沙发上一倒,懒洋洋地说: “最近无处可去,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陈瑜生满不在乎:“借住可以,你跟我挤一屋,但必须睡地板。我他妈最厌恶跟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了。” 汤山对此提议很不满:“我说你这人怎么没一点好客之礼?不是应该你睡地板我睡床吗?” 陈瑜生踢了汤山一脚:“别跟我装大尾巴狼,你到这里还是客人?没让你天天拖地洗马桶就不错了。除了睡地板,还得约法三章。” 汤山更加不满:“你也太不仗义了吧?我刚进门你就开始谈条件?”顿了一下又问,“哪三章?” 陈瑜生伸出三个手指,一个一个往里弯,说:“第一,不许在屋里抠脚丫子,我从小到大就受不了你的香港脚;第二,不许在屋里乱放屁,你小时候吃过太多番薯,放屁又响又臭。” 汤山回踢了陈瑜生一脚,骂道:“我靠,你还真会倒打一耙,把自己的毛病按我头上。你个杀猪糙汉,什么时候认识‘精致’二字的?” 陈瑜生不理他,将最后一个手指往里弯:“第三,我带妞回家的时候,你无条件给我腾地方。” 汤山鄙夷道:“哪个妞这么眼瞎,会跟你回家?” 陈瑜生又踢了汤山一脚,骂道:“你懂个屁。别以为自个长得帅,一个大男人秀里秀气的,那叫娘娘腔。” 说着,指着自己的脸,向汤山展示青春痘:“瞧瞧,这叫青春活力。你有吗?”反过手指点着汤山继续说,“总之,你不能碍我的事。” 汤山忍住笑:“好好好,你有活力,我没有。说定了,这三章呢,前两章你管好自己。最后一章我无条件支持你。只要你带妞回家,我就去露宿街头。” 陈瑜生点头:“最后一句话,听着还像个朋友的样子。” 就这样,汤山暂时在陈瑜生家住了下来。 陈瑜生父亲早丧,母亲在街头卖菜为生,早出晚归。他家两室一厅,其母住一间,他与汤山两人合挤一间。陈瑜生还有个姐姐,早已出嫁,平常很少回家。所以,这个家里,现在基本就是汤山和陈瑜生的天下。 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陈瑜生便觉得汤山这小子有点神神秘秘,买回来一副象棋,没事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里捣鼓棋子,嘴里还念念有词。陈瑜生曾斜眼问他: “你他妈的中邪了?正经事不干,下什么棋?还一个人下两边,精神分裂啊?” 汤山倒是心平气和:“哪有什么正经事可干?你还不是天天瞎晃荡?” 说完,他又念了句莫名其妙的诗:“何以解忧?惟有下棋。” 陈瑜生是个粗人,听不懂诗,只好骂了声“我靠”,便不再理他,出门上街撩妹去了。 汤山下棋之余,常去两个地方晃荡。 一是东里桥,他经常对着河水,想起那个摆残局的老头子,想起曾他对方合作卖假药,骗路人的钱;又想起老头孤苦伶仃,于西郊船厂。心中不禁有些恻然。 另一个地方,是他以前就读学校的大门口。 这倒并非他对以前的学生生活有什么不舍。实际上他一直讨厌校长的廉价慷慨,听着总让人起鸡皮疙瘩,不知道别的同学是怎么忍过来的;他也一直痛恨班主任兼体育老师的粗暴,有事没事就踢他屁股。 像绝大多数在校门口晃荡的小流氓一样,汤山去校门口,也是为了撩妹。但别人是见女生就上去搭讪,像打鱼一样网撒得很开;而他却是专等一个人:以前的漂亮同桌江素萍。 如果说,此时的汤山,对自己的逃学行为还有什么后悔的话,就是他觉得,不该如此轻率地离开同桌江素萍。 汤山从初中开始,便与江素萍同班。以前关系尚好,经常交换作业,一起讨论深奥的数学题,还曾经合伙给老师起外号。 后来上了高中,两人恰好又同班,并且还鬼使神差地同桌。按理来说,两人应该更亲近才对。可汤山不知怎么回事,跟她说起话来,反而结结巴巴,远远没有以前的爽快和幽默。 他看她的眼神,也跟以前不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人家的脖子,长发,或者嘴唇,还有鼻尖。忍不住,可又不敢太过肆无忌惮,于是就有点躲躲闪闪,行为上也表现得扭扭捏捏。 而江素萍对待汤山,似乎也起了变化。以前爱笑,爱用手指戳他的脑门,有事没事,还总在他腰间捅一拳。 现在呢,话少了,也不大笑,总是没事就红脸。而且,汤山说话结结巴巴的时候,她还横眉冷对,甚至满脸怒容。 特别是,汤山跟别的女生口若悬河之际,她要么在旁冷嘲热讽,要么将书本摔得震天响。不把汤山搞得讪讪收场,誓不罢休。 渐渐地,汤山就有点怕江素萍。怕跟她接近,怕与她说话,也怕自己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太久,因为那会让她脸红,或者横眉冷对,甚至还可能招来几个白眼。 于是他们两个,变成了班上说话最少的同桌。 汤山后来有一天忽然惊醒过来:自己其实是在暗恋江素萍。 这个发现,并没有改善两人的关系。反而搞得更糟。汤山每天上课,都得屏声敛气,如坐针钻。老师在黑板上讲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汤山就像笼子里的囚犯获得特赦,立马逃离座位,刻意与别的胖妞们大声说笑,借以缓解内心的郁闷。 而座位上的江素萍,除了摔书本,便是伏在桌上假装睡觉。上课铃再次响起,汤山回到座位上,忍不住暗暗撇一眼江素萍,发现她脸色很红,眼角更红。 应该说,两人互生情愫,却因为太过年轻,没有处理男女关系的经验。 悲剧的是,两人的应对办法,也不在同一根弦上。女方是忍耐,或者说是等待;男方最后选择的方式,却是逃离。 许多年后的汤山才知道,选择逃离,是让他痛悔一生的决定。 现在的汤山,惟一能做的,就是于放学时间,常去校门口晃荡,专等江素萍的身影出现。可等到人家真的出现在校门口,他又不敢上前搭话,只是远远地站在某个角落,默默地看着她消失。 江素萍身高中等偏瘦,而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头发一丝不乱c乌黑发亮,在汹涌而出的女生里,算是比较漂亮养眼的。因此,上前跟她搭讪的,吹口哨的,不乏其人。 而身处一群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当中,江素萍总是像一头受惊的小兔,高耸双肩,低头抱胸,快步离去。 每当看到这种场景,汤山便有股冲出去保护她的冲动。但有了之前桥头被打的教训,他知道凭他一个人,冲出去除了多挨一顿打,并不能阻止或者改变什么。 打完之后,人家搭讪的照样搭讪,吹口哨的依旧吹口哨。 所以,汤山冲动归冲动,却并没有付诸行动。他倒不是怕被别人打,他怕的是,一旦打起来,混乱不堪之际,江素萍难免受到波及。 当然了,汤山没有冲到江素萍身边,却也没有就此离去。他通常会远远地跟着她的脚步,走很远一段路,直到确认她进入安全地带之后,才怏怏地独自离开。 只有一次,汤山并没有暗中相送,而是提前离开了。因为那一天,江素萍身边多了一个保护者。而这个送她回家的人,便是汤山的朋友陈瑜生。 陈瑜生比汤山大两岁,初中毕业之后便在街头游荡,但他并没有染头发,也没纹身,更没戴耳环之类。他的爱好跟别的痞子不一样,他更热衷于在各个校门口搭讪女生。 陈瑜生很早就认识江素萍,当然是通过汤山的关系。不过,他并不知道汤山心里暗恋江素萍。汤山还没逃离学校的时候,陈瑜生便在校门口搭讪过江素萍。而江素萍,也知道陈瑜生是汤山的总角之交。 汤山见到陈瑜生的那天,后者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从一群小流氓中间,把怯怯的江素萍解救出来。然后,让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载她回家。 那天,汤山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载着两个人的自行车消失,突然心中一痛,知道江素萍的音容笑貌,将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他也知道,即使没有陈瑜生,依江素萍的姿色,也会有更多的人愿意送她回家。所以,他并不怎么痛恨朋友陈瑜生,他只痛恨自己的胆小,痛恨自己内心的自卑。 那一天,他在梧桐树下抹了一会眼泪。自懂事以来,他已经十几年没流过眼泪了。 后来,汤山擦干眼泪回去下棋。就像他自己曾说过的,何以解忧?惟有下棋。摆出从老头子背上抄下来的残局,还有那本《金鹏十八变》,一个人潜心琢磨。 这个时候,他倒真的暂时将世事忘掉了。 陈瑜生回来时,天色已晚。汤山从棋局里回到现世中,走到门口,没见江素萍一起进门,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看着陈瑜生满面春风,吹着口哨从外面将自行车推进来,汤山心里又有点愤怒,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 “我靠,看你那德性,就像只发情的猫。” 陈瑜生一愣:“吃枪药了?下棋下傻了?这样下去,你早晚得神经病。” 接着两人互不搭理。有好几天连一句话都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与街头老大结新仇 【】汤山长相不差,脑子不笨,有时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痞气,为何偏偏在江素萍面前,表现得那么胆小呢? 其实痞气只是表面现象,在内心深处,汤山一直是个不怎么自信的人。导至他自卑的根源,探究起来,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天生的。汤山从小便有晕血的毛病,而且还相当严重。 刚上高中那会,有一次体育课上,一个女生因为太胖,身子不灵活,练投篮时摔了一跤,人跟球像在地上比赛,一起滚出老远。球没事,她类似球却不是球,受伤了。 所有男生都争表现了一回绅士风度,忽略该女生人丑身胖,七手八脚抬着她走向校医室。 汤山也在抬人者之列。一开始没问题,不料走到中途,汤山见女生的膝盖伤口流出很多血,一滴一滴往地上掉,人家女生自己都没嚎没叫,他却忽然眼前一黑,“唿咚”一声栽倒在地。 于是,后来被人抬进校医室的,由一个变成两个。一个是摔倒受伤的女生,一个是啥事都没有c本想做绅士的汤山。前者受到校医的精心护理,后者汤山在清醒之后,立马被校医赶了出来。 校医向汤山的同学宣布:“他没事,只不过严重晕血而已,这种情况很少见。” 此事被大家当成奇谈,广为传颂。后来别说见血了,一提起血,汤山便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有的胖妞比较坏,偶尔刮破个手指,故意挤出一大滴,举到汤山面前,撒娇道: “阿汤哥,帮我贴片疮口贴嘛。” 其实目的就是想看汤山“唿咚”一声栽倒在地。 关键是,汤山的晕血情况,比大家见到的c以及想象还要严重,也更离奇。一般人晕血,是见不得人血;可他倒好,不但人血,连鸡血鸭血都晕。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一旦鲜血直流,汤山见着便头晕,若不即时转过脸去,调整呼吸,平衡身体,很快便会“唿咚”一声倒在地上。 在这一点上,汤山真的算是个奇葩。 汤山不自信的第二个原因,是后天造成的。 汤山身高一米七五,相貌端正,除了皮肤略显粗糙,怎么看都算是帅哥一枚。遗憾的是,他小时候经历过一场事故,左腿骨折,康复后落下左腿略短的缺陷。 这缺陷平常走路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跑步时,身子有点摇摇晃晃,速度怎么都提不上去。毛病看着不严重,但在学校的体育课上,却是致命的。 不能跑步,就无法打篮球,无法踢足球。大部分运动无法参与,从而无法博得女生的崇拜与青睐。这也是汤山在江素萍面前羞于表达的最根本原因。 汤山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小时候受过伤,并且留下了后遗症,同学们都以为他只不过是体育天赋不高。包括体育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经常有事没事就踢他屁股。这在同学面前,特别是女生面前,是非常丢人的。 体育成绩不好,便一直不讨体育老师喜欢,更要命的是,到了高中,偏偏体育老师又兼着班主任,因此,汤山尽管其它科目成绩都不差,甚至不乏优秀,却在班上一直过得像个编外人士。总是受到奚落和嘲笑。 汤山后来逃离学校,除了情窦初开而又没足够的勇气表达,平常过得很郁闷,是另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所谓的建球场劳动太累,搞得像个囚犯,只不过是逃学的表面因素,或者说,只是一根导火线。 自从见到陈瑜生护送江素萍之后,汤山暗暗发誓不再去校门口晃荡。他知道,要减轻自己的痛苦,甚或解除内心的自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江素萍的身影彻底抹去。 但这世上的誓言,尤其男女之间的誓言,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大多不可靠。 发誓之后,汤山坚持了一周没去校门口,每天窝在陈瑜生家里,不是摆残局,就是抱着那本《金鹏十八变》。 七天之后,汤山便忍不住了。脑子里全是江素萍身影,终于将誓言丢到九霄云外,不由自主又去了几回校门口。有一次跟踪江素萍走了很远的路,还有几次碰见了陈瑜生载她回家。 最后一次,让他痛心不已。因为这一次送江素萍回家的,不是陈瑜生,而是周伟良。 西郊船厂事件之后,东城良哥和西门彪哥老实了许多。很长时间没在街头耍酷斗狠,也没再提起棋局残页的事,据说两人最近都在开场子聚赌。 当然他们自己不赌,只提供场地,联络人脉,并且提供高息贷款,再按比率抽水。既有麻将,也玩牌九,还有扎金花。场子主人通常能够日进斗金。 聚赌之余,西门彪哥仍旧喜欢在家喝茶。闲得蛋疼了,也对手下讲故事。至于听众,除了沙皮,又多了几个上位的。 那几个新上位者之所以短时间内上位,是因为他们比较鸡贼,知道怎么投彪哥所好,一见彪哥端起茶杯,便谄媚道: “彪哥,讲讲你在泉州的英勇故事嘛。” 于是彪哥像单田芳一样开讲:“兄弟我在泉州时。” 彪哥年纪大了,对于手下的要求,不在乎是否能打能冲锋,更在乎的是,能否忠心诚意地听他讲故事。 东城良哥呢,仍然不改猎艳的本性,最近还似乎有点怀旧,跟那些年轻痞子竟争,到各个学校门口去撩学生妹。 当然了,良哥一直就热衷于追求学生妹,以前去夜场,总要向妈咪打招呼: “来几个初恋,最不济也得是学生。年纪大了我可要退货的。” 于是,一排穿着制服c脸上靠浓妆掩饰真实年龄的“学生妹”,站在良哥面前行礼。 最近良哥大概终于对假学生感到腻歪,调整人生目标,下定决定追求真正的学生妹。 这天周伟良骑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停在校门口,远远见到漂亮的江素萍出现,他便下车斜靠后座。墨镜,风衣,平时的标配一样都没少。因为天冷,脖子上还多了条白围巾。 然后,良哥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角,又抽出十块钱,用火机点着一角,再用着火的钱点燃了烟。他以前点烟,学小马哥风采,烧的不是纸币而是纸巾,今天泡妞,痛下血本,真的烧了十块钱。 他这么一搞,一群围着江素萍的小痞子,便知是东城良哥到了,立即作鸟兽散。大家没见过良哥真人,也从街面上听过他的作派。 再没有第二个人学“小马哥”学得这么入迷了,简直像个神经病。 江素萍是个单纯学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当然就没听说过良哥的江湖大名;而且,她因年纪尚小,可能没看过《英雄本色》,估计看过了也没记住“小马哥”这个角色。 因此,良哥的一整套搞法,就让她觉得相当滑稽。一下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女孩长得漂亮,笑起来就更加迷人。良哥看得两眼发绿,骨头都软了,为了让她笑得更长久,吐掉刚吸两口的烟,换一根新的,又烧了十块钱点着烟头。 第一次烧钱点烟,江素萍尚且觉得搞笑;重复再来一次,她就觉得面前这个人严重缺心眼。于是捂嘴笑了一下,摇摇头便往家里走。 良哥见她要离开,赶紧扔掉手里烧了一半的十块钱,推着摩托追上去,涎脸打招呼: “hell一!” 接下来却没词了,因为他英文除了“hell一”和“hi”,以及“yes”和“n一”,就不会别的了。江素萍又捂嘴发笑,继续快步往前走。 良哥只好抛弃英文,换普通话问道: “美女,去哪里呀,我载你一程。” 当时,汤山正远远地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周伟良不知对江素萍说了句什么,把她逗笑了,然后两一起消失在街角。 汤山看见这一幕,除了痛心,还有满腔的愤怒。 汤山可以忍受这个小镇上任何人向江素萍献殷勤,他甚至觉得,依江素萍漂亮,这些殷勤是老天赏给她的福利,他惟独不能忍受的是,三十多岁的周伟良也去讨好她。 其实汤山有点误会了江素萍。她虽然被良哥的缺心眼行为逗笑,却并没接受让他送行。自始至终都没靠近他的摩托车。路走到后半段,她甚至有点愠怒,瞪大眼睛对良哥吼道: “我要回家,你别跟着我。” 良哥在夜场,对待那些花枝招展的假学生,一向粗暴无礼,但在真正的学生妹面前,他倒还是保持了起码的礼貌和距离,他知道一旦有什么出格行为,会把人家吓坏的。 此后,良哥三番五次地去那所学校门口,专门等江素萍现身,每次都表演一番“小马哥”,把她逗得开怀大笑。虽则没上手,一来二去倒也混熟了。 几天后,汤山主动与陈瑜生和解。当时陈瑜生正在客厅看无聊的电视剧,汤山坐在沙发另一边,跟着很无聊地看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我兄弟?” 陈瑜生一愣:“啥意思?你住在我家,却把我当陌生人?” 接着又嗤地笑了一声:“瞧瞧,下棋下出神经病来了吧?赶紧把象棋扔了,否则你只能住到精神病院去。” 汤山不理他的嗤笑,脸色一寒,学着黑帮片里的台词说道: “是兄弟的话,跟我一起去杀了周伟良。” 陈瑜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下棋还下到要杀人的地步?” 汤山见话不投机,可内心的愤怒与疼痛,一时解释不清楚,只好长叹一声: “算了,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杀了他。” 陈瑜生斜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拉倒吧。杀只鸡你都不敢正眼看,还能去杀人?” 汤山脸色一红,忽然满心沮丧,欲哭无泪。 良久,陈瑜生缓缓地提议:“人不能随便杀。但凭我们两个,可以废了他。” 这回轮到汤山吃了一惊:“怎么废他?” 陈瑜生似乎成竹在胸:“此事得从长计议。” 当天晚上,汤山没琢磨象棋,与陈瑜生两人讨论如何截击东城良哥,一直讨论到深夜。 两个枫林镇上的无名之辈,搞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c袭击江湖老大的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江湖大哥的早年经历 【】陈瑜生其实也见过周伟良纠缠江素萍,所以他在愤恨之下,就想要废掉周伟良;汤山对周伟良起了杀心,却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纠缠女神江素萍,还有别的更大的理由。 简单而言,汤山左腿的缺陷,是周伟良直接造成的。这事发生在十年之前,得从东城良哥的早年经历说起。 没人能说得清周伟良的家庭背景。 一说他出生官宦世家,算是个官三代或者官四代;另一说是其父只不过枫林镇一个生意人,早年赚了点钱,因为出手大方,混迹于各种官方场合,得以抛头露脸。 从周伟良的言行看来,这些传说,似乎都不怎么靠谱。 比较准确可靠的履历是,高中毕业后,周伟良当过三年兵,转业后又在街头晃荡了一年,然后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被分配到了一个偏远的农村小学做老师。 那个偏远的山村就在南华山脚下,故名南华村,离枫林镇二十里;而那座以祠堂作为校舍教室的小学,称作华光小学。 这些在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名和校名,没有历史,没有未来,注定被人遗忘,你也不需要去刻意记住它们。 值得注意的只有一点:我们的主角汤山,就出生于南华村,小时候就读过华光小学。 农村小学各方面条件极差,就不展开详细叙述了,毕竟这里不是忆苦思甜大会。简单说说学校的规模。 学生不满百,分布在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平均每班不到二十人。教职工人员,校长加后勤,连厨房伙夫都计算在内,一共十二人。 其中,只有校长一个是正式职工,其它的,后勤叫作临时工,老师都是代课的。所谓的代课老师,基本上初中没毕业。学生不懂的知识,老师们大多也不太懂。 周伟良来到这个小学,成为除校长之外的另一个正式职工。而且是除校长之外,学历最高的一个老师。校长欣喜若狂,一听说他上过高中,便让他教二年级语文。 为什么偏偏是二年级?因为这一年的二年级一班整整有三十多人。留级和升级的聚在一起,学生之间的年龄差距,少说也有五年。 校长算是对周伟良青眼有加。但这一青睐,害苦了三十多个学生。 许多年后,有人总结过周伟良教书育人的特点。 周老师教书的第一大特色是,不懂拼音字母。啊波吃得,到了周伟良嘴上,成了英语里的abcd。 其它如双韵母,复韵母,以及整体认读音节之类,学生们看着晕,周老师看着更晕。学校条件差,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更谈不上多媒体教学设备了,所以,大家晕成一团,也没别的办法。 一旦有生字需要靠拼音认读,周老师写倒是写出来了,但拿着教鞭指着黑板,就此闷住,很久说不出话,最后他急中生智,忽然摸摸小腹,叹道: “日你妹妹的,我要上个厕所,你们自己读一下。” 他扔下教鞭走了。留下整班的学生坐着发呆。有时一呆能呆到下课铃声响起。 通常来说,学生不认识的字,周老师多数也不认识,理直气壮让人查字典。查完,学生自己能拼出来的,算你幸运;学生自己拼不出来的,也不敢去问他,因为尊敬的周老师会对人吐唾沫,吐完还会破口大骂: “日你妈,让你查字典,还来问,你个瓜娃子是不是猪脑袋,嗯?” 一帮农村孩子听着此语,虽然不太懂,倒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其次还能明白的是,老师说的不是本地语言。 有曾经出外打过工的村里人解释,周老师气急了时说的是四川话。 只不过,枫林镇离四川好几千里路,为何周老师气急之下舍弃自己的方言,而脱口飙出四川粗话?难道仅仅是为了表明他的渊博?这点实在很令人费解。 后来又有人考证,周老师之所以四川话说得那么顺溜,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当兵地点在四川;二是当兵虽不在四川,但他与几个四川战友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 总而言之是,周伟良当兵时,天天嘴里“日”来“日”去,后来为人师表,仍然“日”兴不衰,学生们上八代下八代,每天要被他“日”上好几遍。 偶尔冒出来的词语,比如“瓜娃子”c“锤子”之类,学生们不懂,只能眨巴眼睛,一脸诚心学习的模样。 周伟良教书的第二大特色是,解读课文全用本地方言。 这点也很让人费解,气急了骂四川粗话,正经读课文又回归本地方言。四川本地轮流转,偏偏没普通话什么事。 关键是,他用方言读课文也是不伦不类。比如书上的“汽车c火车”,在他的引导下,孩子们从教室窗口传出来的读书声是: “汽军,火军。” 田间乡下人不识字,听了基本没反应。倒是校长急急忙忙走到教室门口,大声责问: “不是汽车和火车吗?怎么成汽军和火军了?那是什么军队?” 周老师先是怪校长莽撞,打断了他的教学工作;接着又鄙夷校长没见识,很不客气的答曰: “日你妹妹的,你没下过象棋?没听说过车(ju)马炮?” 辩解得还挺有道理。因为在枫林镇的方言里,很少鼻音,象棋里的“车(ju)”,读起来确实跟“军(jun)”一模一样。 校长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摇摇头走了。 其实,校长不知道的是,能将“车”读成“军”,还算好的,起码能读出声,而且有据可查。更糟糕的情况是,即便用方言,周老师仍然有很多字读不出来,全靠舌头一卷蒙混过去。 往往是周老师一篇文章朗读下来,学生们全都目瞪口呆,没听懂一个字。 这时教室里安静到听得清纸片落地的声音,周老师则对大家的朽木不可雕怒不可遏,将书一扔: “日你妈,碰上一群呆头呆脑的瓜娃子,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他不知道的是,学生们碰上他这么一个语文老师,才真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周伟良教书的第三大特色,是打人。 在课堂上,如果他只是日你上下八代,算是幸运的,说明他今天心情很好,有可能在赌桌上赢了钱,或者在村里泡了个妞。 更多的时候,学生们若提出质疑,或稍有坐姿不当,周老师一巴掌过去,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算是最轻的,通常都是鼻孔和嘴角鲜血直流。打完后还要先声夺人: “日你爸,放学后让你妈来见我。” 学生们都清楚,周老师平常虽然读不通文章,但张嘴说话并没什么障碍,舌头的运转甚至相当灵活,尤其是日人上下八代时,前后左右翻飞,连四川腔都能模仿得维妙维肖。 由此大家便知道,这一刻的周老师是真生气了,否则不会将该日谁c该见谁的顺序说乱,他又不是当下时髦的“搞基人”,日人家爸爸干什么?可见已经语无伦次了。 以上三大特色,学生们都能忍受。即便是挨打也没什么,农村娃皮粗肉糙,只要不伤筋动骨,鼻青脸肿回家就说摔了或碰了,过个几天完好如初,也没哪个家长会在意。 况且,农村学校本来就没有良师生存的土壤,倒是培育得打手如云。打人的老师,周伟良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是最凶残的一个,当然也不是最手软的一个。 惟有最后一项特色让学生们叫苦连天:罚钱。 以周老师教学的方式方法,效果可想而知,据后来学校解密的文件看,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语文只有一个学生勉强及格,61分。 平常的单元测验之类就更是一塌糊涂,大多数时候全军覆没,全班平均分20上下。 可是,周老师又偏偏喜欢给学生测验,人家都是一月一次,他半月一次。有时还来个突击检测。根本不嫌批改试卷是项繁难的工作。 顺便说一句,那位期末考试惟一及格的学生,名叫汤山。周老师自始至终没记住这个人。 为什么周老师对考试乐此不疲?原因大致有二。 一是面对面讲课对他而言是个高难度动作,普通话说不标准,只能以半吊子的四川粗话唬人;而且课本上的字很多不认识,经常靠蒙混过关,总觉得在学生面前气短三分。 只有考试最简单,往学生面前一站就行了。他没有知识,但有气场。 第二个原因是关键的:给学生考试,能给他带来营业外收入。 周老师明文规定:凡考试不及格者,按所缺分数罚款,一分一元,在考试分数公布之日的第二天放学之前上交,不得有误。王子与庶民同此一理。 交不上钱的,吐一脸口唾沫,暴打一顿,轰出教室。顺便日遍祖宗十八代,最后还要见家长。 当时的农村家庭,绝大多数经济条件不太宽裕,学生娃身上基本没什么零花钱,偶尔罚个一块两块,勉强能对付。 可班上大多数学子,每次只能勉强考到二十几分,隔半个月便要上交三十几块,就不是勉强能对付得了。 那一年,首先是村子里每个角落的铁器东西都被孩子拿去卖掉了,就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大炼钢铁时代。 接着是,村子里偷盗之事频繁发生。当年全县最轰动的一个案件是,几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从后山上牵着一头牛,走过二十里山路,在枫林镇沿街叫卖。 除了工资,周老师每月还可以额外收入几百甚至上千块,他心安理得地用来改善自己的辛苦教书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可能在此地待上很多年。因为他渐渐觉得这种生活也不错,除了课堂上有点苦闷,其它方面一切都好,乡下空气清新,手头上也比绝大多数身边人富足。 而且他在学校基本上一言九鼎,甚至连校长都不敢违背他的意愿。他沉醉于这种感觉。 当然了,那时的周伟良才二十岁出头,还是个单纯的年轻人,把世事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他的教师生涯并没满一年。并非他不想干下去,而是他不敢再干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山村老师,如果干得不好,其实也是个风险相当高的职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教师是个高风险职业 【】第二个学期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与汤山直接相关;第二件事人们私下议论,认为也与汤山有关,而汤山不但疾口否认,后来与朋友陈瑜生提起此事,还恨恨不平地说: “他妈的,我倒希望此事真是我干的。” 第一件事发生在开学不久,周老师又打人了。这事本来稀松平常,惟一的不同是,他这一次出手比较重。准确描述的话,周老师这一次打学生出的不是手,而是脚。 周伟良一脚将一个学生从二楼踹到一楼,原因仅仅是,这个学生中午来得太早了,在教室里与几个同学玩闹,吵得他无法睡午觉。 睡眠不足的周老师,愤怒之下,第一次踢出佛山无影脚,可又没掌握好分寸,使得该名学生沿着楼梯滚下来,躺在地上一整个下午没站起身。 事实上,这名学生重新站起来走路,是在两个月之后。因为医院的诊断表明,学生的小腿严重骨折,治疗后还留下了终生后遗症,两腿长短不一,慢慢走路不明显,跑步时身体摇摇晃晃。 这个倒霉的学生,就是汤山。周伟良并不知道,伤者与上学期惟一及格的优秀学生是同一个人。 此事要是发生在今天,无论落到哪一个学生头上,家长都不会善罢甘休。但发生在那个时候,而受害者又恰恰汤山,事情就变得微不足道。 汤山的父母虽没离异,但早已分居,形同陌路,他跟着年迈的祖母长大。 摔伤那天,汤山的酒鬼父亲倒是怒气冲冲地赶到学校,声言要讨个说法。 行凶者周伟良一开始极为嚣张,嘴里满是川味粗话,试图以气势压住对方。但刚“日”没几句,汤山的父亲忽然提起酒瓶子,从一楼扔到二楼,砸在周老师宿舍的门框上,嘴里喷着酒气吼了一声: “狗娘养的,信不信我挖个坑埋了你?” 周伟良再不敢言语,缩在房间不露面。后来校长出头,将满身酒气的汤山之父劝了回去。受害者的讨回公道之路,也就走到这一步为止。最终没有任何说法。 再说说本学期的第二件事。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周伟良吃饱喝足在村里闲逛,凡见到面貌周正的女性,便走上前热情打招呼,这回不是四川腔的粗话,说的也不是本地方言,而是普通话: “美女,要不要聊聊天?” 听着温文尔雅,但句子却不是周老师自己原创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是将城里人在网络上撩妹的路数,直接搬过来调戏村姑。 周老师的搭讪套路,当然不止这一句,如果喝了几杯酒,或者哪个村姑回眸一笑,给了他无穷的信心,他也会说英语。有时转过一个屋角,他冷不丁蹦出一句: “hell一!” 乡下人没见识,这么一句洋文经常把人吓得落荒而逃。 因效果不佳,周老师又改变策略,用了另一个更为简单的招呼语“hi!”,再辅以双手一摊的动作,或一脸无辜地耸肩,往往能把一两个傻大姐逗得咯咯直笑。 后来村里有学问的人士统计过,周伟良老师说过的英语单词,一共只有四个,除了上面的两个招呼语,还有“yes”和“n一”。 说“yes”的时候,大点其头;说“n一”的时候却不是摇头,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人家眼前左右摇晃。 这天,周伟良在村里使尽浑身解数,说完了曾经练习无数遍普通话和英语,收获却不大。毕竟那是农忙时节,没几个村姑会无聊到在巷子里瞎转悠。 直到夜幕降临,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学校。 周伟良走到村口,突然冒出几个黑衣人,用蛇皮袋子往其头上一罩,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有坏蛋用板砖在其头上拍了三下,还有力大无穷者,用棍子在他胸腹间猛捅了无数回。 袭击者还算是比较厚道,周伟良手脚完好,不但没残,事后还能连奔带跑回到学校。清点战场,脑袋两个口子一共缝了十五针,胸前肋骨断了两根。 周伟良带着哭腔报了警。 此事惊动了公安局和教育局,前者发誓严惩真凶,后者在媒体面前大发感慨,不外乎世风日下,人心浇漓,居然连老师都打,叫人情何以堪。 但是,两部门调查来调查去,无奈地发现,案件只有受害人和作案地点,找不到犯罪嫌疑人。 周伟良自己甚至连作案工具都说不清楚,一会认为是板砖,一会又觉得似乎是块顽石;一开始信誓旦旦称人家手里拿着木棍,转头又改口说不对,应该是铁棍,否则他的肋骨没那么容易断。 可在作案现场,这几样东西都没找到。 此案最终不了了之,成为方圆十里至今未解的最大谜案。 后来人们对此案有过各种传言和猜测,其一是认为这场袭击与汤山有关,动机就是复仇。 但这个说法并未被警方采信,毕竟那时的汤山,只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腿脚尚未完全复原呢,直接参与绝无可能;要说他自己不出面,却纠集这么多个成年人替他复仇,更是无稽之谈,谁能相信他有这份号召力? 当然了,孩子没本事出手,汤山他爹却具备作案的动机和能力。但这一点也被警方推翻了,因为汤山他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事发之时,有目击者称,他在自家后院里醉得一塌糊涂。 另一个说法更为可信。周伟良常在村里调戏村姑,惹怒了人家的老公,男友,或者未成年少女的爹,这些人自动自发地组织起来,策划了一次完美的袭击行动。 无论如何,此案成了周伟良人生的转折点。这年暑假过后,他辞去了教职,回到城里,没再去找正经的工作。 周伟良以东城为根据地,开始了街头拼杀的生涯。凭着当过兵的体魄,再加上做过老师的智慧,短短一年时间里,他便开始暂露头角。 当年枫林镇最著名的一场械斗,到现在仍为人们津津乐道。 械斗发生在深夜,械斗的一方是十几个着装统一的年轻人,每人手上一根铁棍,出手全是专业招式,连走路的步伐都是那么整齐。这十几个人,直把对方三四十人打得哭爹叫娘。 一夜之间,枫林镇的江湖面貌为之一变。 后来江湖上传言,这十几个年轻人,是周伟良从外地专门召集而来的战友。 几年后的某天,周伟良在打残了另一个著名人物之后,成了东城一带最大的扛霸子。顺利成章地控制了东城非法的赌场,以及合法的小贩摊位,前者暗中抽水再加高利贷,后者明着收租金。 又过了两年,周伟良买摩托车建豪宅,把旁人羡慕得直流口水。街头传言,他上通官场,下达贩夫走卒,才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通不通官场没见到什么实证,与贩夫走卒的关系,却是大家明眼所见。他每次从农贸市场的小贩摊位前走过,人们争先恐后地大声叫着“伟哥”。 一开始周伟良很享受“伟哥”的称号。 他是看着香港黑帮片长大的一代人,知道单名后面带个“哥”字意味着什么,听上去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比之官场上的人姓字加官位再带个“长”字,更加让人敬畏。 后来,周伟良在一些药店c成人用品店门口的广告纸上,看到自己称号出现的频率相当高,这才反应过来,“伟哥”两字经不起仔细琢磨,听起来威猛无匹,事实上叫多了,反而让男人的某项功能大打折扣。 渐渐地,这两个字便成了他的心病。 周伟良再次从小贩摊位上走过,小贩点头哈腰跟着叫“伟哥”,他便奋起一脚,将人家摊位踢翻,骂道: “日你妈,叫我良哥。” 小贩满心委屈,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神,只好一边捡地上的菜帮子,一边赶紧改口道歉: “不好意思啊良哥,对不起啊良哥。” 此后人们当面都叫他良哥。 可是,“良哥”又与“娘哥”同音,客观地说,周伟良从里到外一点都不娘,甚至有点野,但称号里带个“娘”字,总归不太男人。于是,“娘哥”二字,不久又成了周伟良的心病。 然而这回没法改了,自己吐出的痰不能重新舔回去。 再后来,在别人一步一趋点头哈腰叫“娘哥”时,周伟良总是会无端地满脸怒容。 其实,在背地里,周伟良被人叫得最为广泛的外号,是周扒皮。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外号的源起,只有汤山清楚,那是陈瑜生取的,直接抄自小学课本上的《半夜鸡叫》。没什么创意,而且太不尊重原作版权,然而大家就爱这种叫起来上口的俗名字。 于是,周伟良在大家的私下谈论中,什么哥都不是,只能成为周扒皮。 周伟良一直不认识汤山。 原因之一是,汤山从孩子到成年人,相貌改变较大;原因之二是,周伟良人生经历太过丰富,他怎么会记得,曾经教过的惟一一个及格学生,同时又是被自己踹过一脚c落下残疾的顽童? 汤山却一直记得周伟良。他看着周老师变成城里的伟哥,又自称良哥,最后成了朋友口中的周扒皮。 多年来,汤山心中的仇恨一直没能释怀。只不过,他一直找不到复仇的机会。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黑夜偷袭 汤山整整跟踪了周伟良二十天,发现一个规律: 周伟良每隔两天,必去一个叫宫庭夜总会的地方,时间在晚上九点前后。夜总会号称“宫庭”,其实规模很小,位置也很偏,惟一吸引周伟良的地方,可能就是那里面的妞比较年轻漂亮。 周伟良白天在各个学校门口转悠,撩拨真正的学生妹,晚上又耐不住煎熬,去夜总会蹂躏伪装而成的学生妹。前者解决心理问题,后者解决生理问题。各取所需。 夜总会所处的位置既然很偏,意味着交通不发达,除了前门一条主干道,其它路径,基本是小巷子。有的小巷子还比较黑暗,白天连太阳都照不到。 周伟良自西郊船厂事件之后,一直比较低调,出门不再带随从,一改前呼后拥的习惯。 这段时间去夜总会,他也是一个人鬼鬼祟祟,不打的士,不骑摩托。像个特工一样,先坐公交,或坐三轮电动车,从很远的地方下车,然后步行从巷子里拐进宫庭夜总会。 最后,汤山还发现,周伟良在进夜总会之前,像条怕迷路的狗一样,总要在左边的第二条小巷子里撒泡尿。撒完走到巷子口,再像小马哥般点一根烟。 陈瑜生听完了汤山收集到的信息,大喜若狂,嘴里一个劲地叫道: “天意,天意。不把他废了,简直没天理。” 汤山却并不怎么乐观:“什么天意?你还真想在巷子里袭击他?打一棒子或拍一板砖,出口气立马就跑,或许还可以。干点更复杂的,恐怕不行。” 陈瑜生摇摇头:“你懂个屁。拍一板砖就跑,反而行不通。”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汤山的左腿,“他当过兵,你我两人都跑不过他的。必须把他彻底废掉才行。” 实际上,陈瑜生真正想说的,是汤山跑不过对方。至于他自己,即便奔跑能力不如周伟良,脱身倒不难,毕竟年轻力壮,多转几个街角就不见了。 汤山也盯着自己的腿,悲观地说:“晚上九点,再小的巷子,也并非完全人迹罕至。若非一击而退,难保没人看到。一旦有人见到,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陈瑜生胸有成竹:“咱们就在他撒尿的巷子里动手。” 汤山不解:“巷子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在他撒尿的巷子里?要知道,那里离宫庭夜总会更近。” 陈瑜生笑了:“看来你真不是个干特工的料。近归近,但他既然选择在那巷子里撒尿,肯定仔细观察那条巷子,知道没人走过。怎么说他也是个有脸面的人,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掏家伙撒尿吧?” 汤山还是没信心:“也就撒泡尿的时间,我们能怎么着他?” 陈瑜生简单说了一下计划:“咱们带个麻袋,埋伏地那条巷子附近,在他双手去拉拉链c掏家伙的时候,猛冲过去,从后面将麻袋套在他头。合两人之力将其放倒,然后我摁住上半身,你用刀挑断他脚后跟的脚筋。花不了多少时间,顺利的话,只需两三分钟足够。” 汤山思索良久,觉得计划可行,只提了个建议: “咱俩是不是应该找块黑布,把脸蒙上?万一进出巷子偶然碰上什么人呢?” 陈瑜生嗤笑一声: “你看武侠小说看傻了吧?弄块黑布蒙脸上,走在街头,又是晚上,全世界都知道你干了坏事。弄不好刚出巷子就被人家给摁住了,当成小毛贼扭送派出所算轻的;碰上又坏又狠的,直接把你打残了,还能博个见义勇为的美名。” 汤山讪讪笑道:“我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嘛。” 陈瑜生语重心长地教导: “兄弟,要做到万无一失,就是出手时要干净利落,干完后得表现自然。一出巷子若无其事,即便被人看到,咱们也就是两个路过的。事后追究,也没人想得起来;想起来了,也没法证明是我们干的。” 汤山很是佩服:“我靠,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挺有犯罪天赋。” 陈瑜生拍了一下大腿:“就这么定了,今晚他不去夜总会吧?咱俩就去观察一下附近的环境,看哪里适合埋伏,何处可以撤退。” 汤山点头同意,可临末又有点惴惴不安,狐疑不定地说: “假如我们埋伏得毫无破绽,万事俱备,只欠他那一泡尿,可他偏偏这晚不撒尿怎么办?毕竟撒尿这种事,规律性没那么强,而且夜总会里面又不缺卫生间。” 陈瑜生:“那就祈祷他的膀胱不争气吧。否则,说明他命里没有这一劫。天意如此,咱们也别费劲了。” 第二天晚上八点半,汤山与陈瑜生走进那条无名巷子,一直走到没有路灯的那一端,卷缩在一个垃圾堆旁,一人分占一边,头顶盖着一个麻袋。每人身上还藏了一把小刀。 远远望去,因为光线黑暗,两个人就像两堆巨大的垃圾。如果不拿手电筒仔细照着看,没人能发现他们。当然了,前提是他们两个不言不动。 前一天,两人在此处踩点时,陈瑜生曾让汤山蹲在垃圾堆旁,他自己走到巷子口去目测,看是否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汤山当时对此安排很不满,直想打退堂鼓,原因是,整个巷子里都充满一股尿骚味,垃圾堆的旁边,就更是臭而不可闻。 汤山心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帅哥一枚,藏身于垃圾堆旁边成何体统?让人知道了,情何以堪? 关键是,即便他借着黑暗的掩护,勉强放下身段,挤进垃圾堆,他那超级灵敏的鼻子,恐怕也撑不了半个小时。 弄不好人家还没进巷子撒尿,他汤山就已经被熏晕过去。 面对汤山的犹疑,陈瑜生相当愤怒,骂道: “我靠,一点臭气和尿骚味都受不了,怎么能成大事?” 汤山沉默。陈瑜生继续鼓气: “想要废掉东城老大,挤垃圾堆算什么?跳粪坑也得干。” 汤山还是犹疑不定。陈瑜生以退为进,长叹一声: “算了,回家吧,你这条腿的仇,永远也别想报了。就放任他天天在校门口撩女生吧。” 一听这话,汤山立马勇气倍增,二话不说,便往垃圾堆旁边一躺。陈瑜生退回巷子口路灯下,从各个角度观察了一番,发现汤山与垃圾堆完全融为一体,没人会起疑。 后来陈瑜生如法泡制,自己半躺在垃圾堆边,也让汤山站在巷子口观测一回。汤山同样很满意。计划就这么敲定了。 现在,汤山缩在垃圾旁边,头上罩了个麻袋,只在眼睛部位掏了个小洞,以观察不远处的巷子品,气味经过一番过虑,鼻子的刺激倒是没前一天那么严重。但刚进来的那股子恶心感,一直没散。 两人藏了十分钟,巷子口没一个人影走过。汤山心想,此处果然是个偷袭的最佳场所。真正的万事俱备,只欠周伟良的一泡尿了。 两人像电影里的特工或狙击手一样,不言不动,连呼吸都细若游丝。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还不到九点。一个人吹着愉快的口哨走了进来。看其脚步,虚浮打结,似乎还喝了不少洒。 借着路灯,汤山看清来人真是日思夜想的周伟良,不禁在心里大叫一声: “天助我也。” 叫完便开始心跳加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盼着周伟良迅速来到跟前,迅速掏出家伙撒尿,这样就可以早一点进入攻击状态,从而让事情早一点结束。他实在难以忍受自己心跳一直加速。 但周伟良不但脚步很慢,而走到巷子中段便停下了! 接着,周伟良两手在裆间捣鼓c掏摸。汤山心中大怒,原来这家伙太没道德,随地小便也就罢了,还不愿多走几步路,直接撒在小巷子中段,怪不得整个巷子都充斥着一股尿骚味。 关键是,周伟良这么个搞法,影响了汤山和陈瑜生计划的执行。因为垃圾堆离巷子中段还有一些距离,而且灯光明亮。这样一来,袭击就做不到出其不意了。 汤山又在心中大骂: “我靠,你个王八蛋,就不知道什么叫‘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离垃圾堆还有这么远,你就乱尿,可见人品道德低落到什么程度。” 但汤山骂得再刻薄也于事无补。周伟良已经掏出家伙在尿了。一条水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幸好陈瑜生不想那些没用的,更不说没用的,一见情况有变,立即能够见机行事。他突然窜起身子,举着麻袋,奋力冲了过去。 周伟良正撒着尿,蓦见垃圾堆旁冲出来一个人影,吃了一惊。撒了一半的尿便吓得嘎然而止。 不过周伟良虽则受了惊吓,却以为窜出来一个乞丐或疯子,做梦都没想到,这人是来偷袭他的。因此,一惊过后,连垮下的家伙都没放进去,打算等人走过之后继续尿。 这就给了陈瑜生可趁之机。他几个箭步冲到周伟良身边,麻袋朝对方头上一兜,套了个正着,接着在对方膝弯里猛踢一脚,周伟良一个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上。 陈瑜生再顺势一扑,便将周伟良扑倒在地。 应该说,陈瑜生确实有街头打架的天赋,这几招发挥得天衣无缝。 汤山见周伟良倒地,知道事情成了一大半,一阵狂喜,立马从垃圾堆边跳了起来,掀掉头上的麻袋,边跑边掏刀子,最后一个饿虎扑食,全身压在周伟良双腿上。 汤山左手摁住周伟良的左脚跟,右手高举小刀,对准后脚筋插了下去。 这一刀本来也应该天衣无缝的。可惜汤山紧张之下,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周伟良的左腿膝盖部位是弯的。 恰好汤山刀去到中途,周伟良在身下怒吼一声,双脚同时一蹬!虽然身子没能翻起分毫,但左腿却因此伸得笔直。于是,汤山刀来不及更改路线,便失准了,堪堪插进了周伟良的小肚腿。 周伟良在两人声下一阵哀嚎。肚腿的伤口立时鲜血直流。 汤山一击走偏,左手便缩回几寸,压在刚才的伤口上,试图阻止血液四溅,右手持刀再次高举,就要展开第二击。 但刚才那一刀插得太猛,伤口很深,血液不可阻挡地从汤山指缝里渗了出来。偏偏这个角度又暴露在灯光下,汤山对自己指缝里挤出来的血液,看得一清二楚。 刹那间,汤山脑子阵阵炫晕,接着两眼一黑,人便软软地倒在一边,刀子“当啷”一声掉到一米开外的地上。 关键时刻,汤山晕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杀人不成便杀猪 【】陈瑜生一见汤山瘫倒在一边,知道他的晕血症又犯了,惊慌之下,手劲一松,周伟良趁机从地上拱起半个身子,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揭头上的麻袋。 陈瑜生见状,情急之中,一把将周伟良的头连着麻袋死死地抱到胸前。那姿态,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男人在安慰哭泣的女友。 周伟良脖子以上被箍住,头上麻袋一时揭不开,便一拳击在陈瑜生的腰间。 陈瑜生负痛之下,反而冷静下来,稍一低头,借着灯光,用拳头照准对方双眼位置猛击,连续击了十几下仍不停手。 周伟良虽然当过兵,体魄强壮,但头部一来就被蒙住,眼不见物,双手胡乱出击,却打不中对手的致命部位。而自己双眼被痛捶了十几下之后,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只好放弃进攻,嘴里不断地哀嚎。 陈瑜生见周伟良双手下垂,不再进攻,嘴里嗷嗷乱叫,还带着哭腔,虽未明言,却已有点求饶的意味。他进一步估计,猛击了周伟良双眼十几下,现在拿掉麻袋,对方眼睛肯定一时无法睁开。 于是,陈瑜生顺势将周伟良一甩,丢在墙角,自己站起身子,再于对方腰间补上一脚,以报自己腰间被打之仇。然后,他拖起另一边的汤山,不往外逃,却朝巷子黑暗深处奔去。 周伟良揭开头上的麻袋之时,陈瑜生已将汤山扔进刚才藏身的垃圾堆里,自己也伏在一旁,屏声静气。 陈瑜生这一步棋走对了。从巷子口往外逃,拖着个昏晕的汤山,根本逃不了多远,即便不被周伟良追上,也可能会被路人看见。惟有巷子深处的垃圾堆边,可以借着黑暗暂时藏身。 周伟良揭掉麻袋之后,双眼已肿如桃子,果然目不见物。他一手在地上摸索,一手在脸上的擦拭,良久,右眼才勉强睁开一条缝,见到地上有一把短刀,立马抓在手里。 然后,他扶着墙站起身,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以判断方向。接着,嘴里继续嗷嗷叫唤,手里挥舞短刀,一瘸一拐地朝巷子口方向追了出去。 周伟良也算是老江湖了,却压根没想到,两个偷袭者当中,其中一个正在晕血,全都无法逃出小巷子,只能藏身在垃圾堆边的黑暗里,等待他这个受害者离开。 当然了,现在的周伟良,一只小腿受了刀伤,两只眼睛被打成了灯泡,即便找对了方向,追踪到垃圾堆边,也打不过毫发无损的陈瑜生了。 周伟良从巷子口消失之后不久,汤山悠悠转醒。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垃圾堆里,大吃一惊,语无伦次地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伟良这王八蛋哪儿去了?” 陈瑜生从垃圾堆里爬起身,愤怒地踢了汤山一脚: “他妈的,你干脆直接挂了我还没那么生气。” 汤山挨了一脚,才忆起晕过去之前的那一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满心羞愧,讪讪道歉: “都怪我。我把事情搞砸了。” 没想陈瑜生更加愤怒:“谁怪你了?他妈的就应该怪我。” 汤山倒是一愣:“咋能怪你呢?” 陈瑜生吼道:“咋能不怪我?谁叫我有眼无珠,居然找了你这么一个猪队友?” 汤山惭愧得无地自容,低头闭口无言。陈瑜生长叹一声,知道再怎么愤怒责骂,也是于事无补,只好郁闷地朝巷子口走去。汤山见状,赶紧跟上。 走到巷子口的灯光下,汤山在身上摸了一通,又回头用双眼在地上搜索一会,再次大吃一惊: “刀呢?我的刀哪儿去了?” 陈瑜生回转半张脸,鄙夷地答道:“回家吧,金牌杀手,你的刀被周伟良拿走了。” 汤山一听,不但吃惊,还很慌乱,回头见陈瑜生已经走出巷子口,自顾自地离去,于是快跑几步,远远地跟在陈瑜生后面。 来到街上,两人假装若无其事地汇入人流,但别人闻到他们身上的垃圾堆臭味和尿骚味,无不掩鼻绕道而走。两人为了避人耳目,只好离开主街,拐进另一条巷子里。 汤山快步跟上陈瑜生,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周伟良如果拿着我的刀,去派出所报案,上面有我的指纹,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陈瑜生还是满脸鄙夷:“我靠,你看电影看傻了吧?” 接着他又满不在乎地解释:“只不过一场街头打架,派出所哪有这么大的劲,给他立案,还收集指纹?” 然后他胸有成竹地告诉汤山:“放心吧,周伟良不会去报案的。这么丢人的事,他怎么好意思给警察讲述所有的细节?你知不知道,他被摁在地上的时候,裤裆里的玩意都没塞回去。” 事实证明,陈瑜生是对的。 那天晚上,街头很多人见到,东城良哥双眼肿胀,手挥小刀,一瘸一拐地奔回家。偶尔回头面对路人,摆出一副横刀立马的姿态,嚣张无比地骂道: “日他妹妹的,纠合几个小锤子就想废我?门都没有。” 又以手中的小刀点着众人,宣布:“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们这么多人,还不是被我连刀都夺了?” 那气势,倒真像个经过一番苦战得胜而归的将军,众人无不膜拜。 但有几个心细的人看到,良哥裤裆的拉链忘了拉上;还有更细心的人发现,裤裆前面张开的口子,像个黑洞,边缘还挤出几根可疑的黑毛。 吃瓜群众们觉得奇怪,看良哥外形,当晚这场江湖斗殴应该相当惨烈,可为何对方要扒一个男人裤裆?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有伤风化的事件。要是个女人,这就成强奸的明证了。 大家做梦都没想到,良哥是在小巷子里随地小便,尿撒到一半时,被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偷袭的。 后来街头流传的故事版本,与真相有很大的出入。 据闲人们说,当晚良哥吃饱喝足,在一条小巷子里,遭遇到七八个仇人的围攻,对方手里不是铁棍便是长刀,而良哥单枪匹马,手无寸铁,仍然杀出一条血路,并能夺刀而回。实在是英勇无匹,堪称江湖上难得一见的以少胜多之战。 这版本,明显是良哥讲给手下的小弟听的。良哥带回的那把小刀,并没扔掉,更没拿去派出所报案,一直存放在他家里,并且挂在客厅墙上的显眼位置,时不时拿来向手下小弟炫耀: “虽不是什么高档货,好歹是经过一番苦战得来的。” 受害者良哥刻意加工后的故事,经过无数张闲人的嘴,传到陈瑜生和汤山的耳朵里,陈瑜生哈哈大笑,汤山却很是不爽,骂道: “这王八蛋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骂完又感慨世事难测: “没想到咱们辛苦一回,却成就了他的英雄形象。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陈瑜生却骂的是汤山: “要不是你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早成废人一个,哪还有机会吹牛?” 汤山又是满心羞愧,羞愧过后又复鼓起勇气,双手握拳,向陈瑜生建议: “咱们再策划一次,不信灭不了他。” 陈瑜生嗤笑了一声:“傻子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他就算把膀胱撑破,也不会拐进黑巷子里去撒尿了。而且,估计他以后随时会带几个人在身边。” 汤山不死心:“他又不是国家领导人,防范哪有这么严密?我再跟踪他一段时间,就不信他没有一丝一毫破绽。” 陈瑜生讥道:“即便再次找到了他的破绽,你怎么克服自己的晕血缺陷?别临到头你又翻身而倒,把我给害死了。” 汤山还是不死心:“咱们下次不挑脚筋,甚至不用刀,用铁棍,敲他膝盖骨,不会见血,打他个粉碎性骨折,让他下半生在轮椅上度过。” 陈瑜生见他如此不依不饶,知道仇恨已深入他的骨髓。长此以往,对他并没什么好处。 陈瑜生毕竟年长两岁,心理比汤山更成熟一些。知道仇恨这种事,能报则报,不能报也不能长期纠结,从而影响自己的人生。 在陈瑜生看来,这一次偷袭周伟良,虽则没有达成事先预计的效果,但也算出了口恶气。 现在,陈瑜生对汤山的提议没有强烈反对,也不再嘲讽,而是语重心长地说: “兄弟,干这种事,最主要的就是心够狠。因为一旦临阵出意外,事先策划得再严密,也全成了虚话,而且还不好善后。” 没等汤山答话,他又伸出手指点了点汤山的右胸:“你生平见血就晕,明显是心不够狠,这需要锻练。” 汤山无地自容,但升起一丝希望,讪笑道:“心狠还能锻练?” 陈瑜生:“废话,当然能锻练。自古以来,天生心狠的人非常少,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打打杀杀中练出来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这个意思。” 汤山觉得他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但无法付诸行动: “我靠,你不会是让我去杀人练胆吧?那他妈的我要么被人干掉,要么进去了,还报啥仇?” 陈瑜生胸有成竹:“人当然不能随便杀,退而求其次,可以有替代办法。” 汤山一脸茫然:“啥办法?” 陈瑜生还是胸有成竹:“杀猪。” 汤山本来满心愤怒加仇恨,现在却被陈瑜生逗得啼笑皆非。 陈瑜生却一本正经: “兄弟,跟我去杀猪吧。杀几年猪,把心练狠了,再去想报仇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屠夫也有形象问题 汤山考虑了几天之后,真的跟着陈瑜生去杀猪了。 原因有二。一是他反正无事可干,天天街头瞎转悠不是个长久之计;二是他觉得,也许猪杀多了,真能把自己晕血的毛病治好,进而心也跟着练硬了。 而且,屠夫嘛,形象上总是让人畏惧三分。汤山自我感觉,他浑身上下最缺的,就是让人畏惧的气息,所以在街头常被人欺负。 杀猪对陈瑜生来说,是个门槛比较低的行业,因为他爹以前就是个街头屠夫,在他十五岁那年死掉之后,留下一套职业刀具,只需稍加收拾,就可以开工了。 陈瑜生其实早有继承父业的打算。他表面上像个痞子,内心却是个孝顺儿子。看着母亲每天卖点小菜操持这个家,他早就于心不忍。十九岁了,既然读书不成,也该有份工作养家糊口。 但杀猪这种既需要技术c又需要体力的活计,一个人很难成事,就像医生做手术,一个主刀的,还得有助手。于是陈瑜生拉上汤山,让其做屠夫助手。 陈瑜生的看法是,汤山晕血不能动刀子,在后面抓住两条猪腿总可以吧?宰杀后处理猪下水,问题应该也不大。 陈瑜生是个屠夫二代,汤山则是农民二代。都是这个社会底层的苦逼分子。两人相邀一起去杀猪,既有同病相怜的意思,也算是抱团谋生之法。 这段时间,汤山像中了邪一样,天天窝在家里琢磨象棋;而陈瑜生到处撩妹的同时,却在暗中调查杀猪行业的前景。 陈瑜生发现,现在的杀猪行业,远不是当年他爹在世时的那个样子。 那时养猪还没完全产业化,杀猪也没有完全进入工业程序;而现在,养猪全在养猪厂,杀猪全在屠宰厂,街头基本见不到单干的屠夫。 菜市场猪肉摊前站着的,看上去一身杀气,实际不过是卖肉小贩,并非真正的屠夫。现在的城市里,想做一个单干的真正屠夫,其实是很难的。 首先,即便你有办法从养猪厂沽出一头猪,自己杀掉,处理干净,也没法在街头一斤一斤地卖掉。先不说你能否拿得到食品监管部门的卫生许可证,菜市场的摊位,也不是你想摆就摆的。 要是没有足够的钱向街头老大交租金和保护费,掀掉你的摊位,没收你的猪肉,还算是轻的,弄不好被暴打一顿,断手断脚都有可能,而且还无处可伸冤。 白道的人会问:谁他妈让你无照经营? 黑道的人会说:谁他妈叫你不懂人情? 要做屠夫,城里显然没有陈瑜生的立足之地。但在郊区和农村,仍是一片开放的广大市场。而且,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哪个年代都不过时。 近几年来,人们生活水平高了,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开始对养猪厂供应的猪肉有意见,认为吃饲料和打激素长大的猪,不但味道不好,对身体健康也不好。 人们感叹,还是以前农村猪栏里吃草长大的猪好啊,又美味又营养丰富。 现在的农村,还偶有人家会养猪;以前叫家养猪,现在名声和地位都有了提高,叫有机猪。卖得比饲料猪贵一倍不止,还得排队争抢。 其实所谓的有机猪,水分也颇大,你又没有全程监控,他偶尔吃个饲料打个激素什么的,根本就看不出来。吃到嘴里,只要事先有个心理暗示,也感觉不出味道有多大的不同。 农村人家养一两头猪,长成之后,基本不会送到屠宰厂,原因有两个:一是屠宰厂都是批量宰杀,一两头人家还不爱收,况且你又要价太高; 二是农民也不愿往屠宰厂送,那地方太黑了,弄不好五百斤进去,出来只剩四百五十斤。 所以家里有猪的农民,还是愿意雇屠夫到家里来宰杀,或者将一整头沽给屠夫。 前一种方法屠夫只拿工钱,不承担卖肉的义务,杀一头猪再处理干净,工钱一百多到两百不等;后一种是屠夫挑担卖肉,自负盈亏,多数时候赚得更多,偶尔也会眼光失准,赚到的还不够一天的工钱。 陈瑜生想法是,这两种方式应该兼顾着干。干得顺手了,哪种赚钱干哪一种。 应该说,陈瑜生考虑问题还是比较全面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算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长相,居然成了他们做屠夫的最大障碍。 这年九月的一天,十九岁的陈瑜生和十七岁的汤山,前者扛着长钩,后者挑着刀具,向离枫林镇十里的一个小村子出发。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杀猪生涯。 一路上,陈瑜生和汤山吸引了很多途人的目光。人们不知这两个年轻人搞什么名堂,全副武装在路上晃荡,还一脸严肃,满身杀气,看上去像是专门给人找碴的样子。于是全都绕道而走。 有人甚至打算报警,因毕竟没有实际的犯罪行为而作罢。 陈瑜生和汤山来到一个叫做“横石村”的地方,村民像是见到鬼子扫荡,躲避不及。后来有一个村长模样的人,壮着胆子过来问道: “两位小伙,打哪儿来呀?进村有何贵干呢?” 问得相当客气,而且用语还是半文不白,其实就是胆颤心惊的表现。 汤山一路上被人看着,像看怪物或恶人一样,也有点心虚,答话便语无伦次: “啊,我们啊,是从城里来的。” 不但底气不足,而且水准大跌,完全失去了他平常老气横秋的样子。 陈瑜生却是做过市场调研的,知道杀猪就得有杀猪的气势,而气势,首先得体现在语言上;不需要一张嘴便很黄很暴力,起码你得中气十足;而中气足,嗓门大则是首要条件。 于是,陈瑜生瞪一瞪眼,刻意粗着嗓门道: “干什么?没见我们家伙齐全啊?肯定不是来杀人就是来杀猪的嘛。” 汤山见陈瑜生用语太过鲁莽,不像个做生意的样子,在旁将其衣角拉了一下。汤山的看法是,即便是杀猪,也得讲究和气生财。他赶紧讪笑解释道: “我们是杀猪匠,请问,村里有没有猪需要请人杀的?” 村长模样的人恍然大悟,上上下下打量两人:“噢,你们是屠夫。可看着不像呀。”接着双手一摊,“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哪儿有点屠夫的样子?” 陈瑜生刚要答话。这时旁边恰好走过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接口道: “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还敢来杀猪?我看是被猪杀还差不多。” 汤山转头一看,此人四十上下,尖嘴猴腮,下半身裤脚一长一短,上半身衬衣没一粒扣子,敞开着满胸的排骨,完全一副吸毒犯的模样,说话又阴阳怪气,很有点挑衅的意思。 汤山知道遇上不正经人物了。乡下的二流子,通常比城里的小痞子更难缠。一个处理不当,就要重演《水浒传》里杨志杀牛二的戏码。 陈瑜生没读过《水浒传》,却是个暴脾气,见此人一副欠揍的样子,竟敢嘲讽自己年轻不成事,又想到做屠夫第一天,绝不能灭了气焰,否则以后的杀猪工作很难开展,便怒吼道: “人我都敢杀,还不敢杀猪?要不要在你身上捅一刀试试?” 普通人都会被这话吓住,然后噤声离开。万没料到此人还真是个十足的“牛二”,见陈瑜生斗气,正中下怀,也撒起泼来,拍着胸前的排骨,斜眼叫道: “来呀,朝这儿捅,不敢捅你就是狗娘养的。” 陈瑜生大怒,扔下钩子,从汤山挑着的担子里,操起那把两尺长的屠刀,就要往前冲。汤山见状大惊,哪想猪没见到一头,却先跟人干上了。赶紧撂下挑子,一把将陈瑜生拦腰抱住。 对面村长模样的人也赶紧将瘦猴男往旁边推。但瘦猴男见有人相劝,安全有了保障,更加嚣张,嘴里骂骂咧咧,还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陈瑜生比汤山高大,也比汤山健壮,腰身一扭,便将汤山甩到一旁。走上一步,照着瘦猴男的面门,手起刀落,便砍了过去。 汤山吓呆了。村长模样的人也吓呆了。谁都没料到,三句话不合,便真动了刀子。 陈瑜生一刀砍过去,瘦猴男吓得倒退一大步,于是刀风过处,将瘦猴男衬衣削下了一大片。瘦猴男原是本性使然,想借机撒一回泼,哪知陈瑜生在他的地盘上,竟敢真的持刀砍过来。 瘦猴男气焰立时熄灭,转身拔腿便跑。陈瑜生提刀直追,追过两百米之后,才转身返回,嘴里依旧愤愤不平的骂道: “我靠,有本事你别跑,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连肚子里的下水都给你弄得一清二楚。” 村长模样的人向陈瑜生讪笑道:“这人不太正经,你别跟他计较,你别跟他计较。不过,年轻人也别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呀。” 陈瑜生将刀在空中挥了挥,蛮横地说:“我是屠夫,不动刀子动什么?” 村长模样的人见他如此气势,知道说什么也没用,悻悻地掉头而走。 经此一搞,猪肯定是杀不成了。于是两人收拾家伙准备离开。走过村巷,很多人便躲在自家门后探头探脑,还有人把原本在路边玩的小孩,赶紧往家里抱。 来到村口,汤山埋怨陈瑜生: “你他妈的不会是真想把人家给砍了吧?哪根筋搭错了?咱们是来杀猪的,可不是来杀人的。” 陈瑜生嗤嗤发笑: “吓唬他一下,否则以他那副身板,怎么能跑过我?这种二流子,一旦缠上,不把他气焰压下去,很难脱身的。” 汤山还是不满:“你把他吓跑了,这村生意也没法做了。” 陈瑜生倒是很淡定:“你懂个屁,这么一搞,村里绝大多数人会对我们刮目相看,以后大家都知道,咱们两个,是连人都敢杀的屠夫。” 汤山被逗笑了:“一言不合杀人的是你,可不是我。” 陈瑜生忽然站住,像看怪物一样,将汤山从上看到下,然后摇摇头表达不屑: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青春痘出来?” 汤山一愣,很久没反应过来:“我靠,扯哪儿去了?你长个青春痘也能自豪?” 陈瑜生解释:“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张脸太秀气,人家才不把我们当屠夫。” 汤山啼笑皆非:“这还怪上我了?” 陈瑜生叹了口长气: “我现在才知道,干屠夫这一行,跟干演员一样,都是靠形象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干掉第一头猪是入行门槛 【】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汤山和陈瑜生又跑了好几个郊区村子,虽没遇上难缠的二流子,但仍是无功而返。无他,全因长相问题。 一个高大,一个秀气。胡子都还没长齐,谁也不相信,他们两人能够摆平一头猪。 半个月后,陈瑜生留起了络腮胡子,又故意晒了好几天的太阳,再加满脸的粉刺,皮肤便又粗又黑,然后,穿上他爹以前的工作服。汤山猛然见到这副造型,吃了一惊: “我靠,你哪像十九岁的样子?说你三十九岁也有人信。” 陈瑜生哈哈大笑,手指点了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又将汤山上下打量一番,很是不满:“不是早叫你收拾一下自己的形象吗?怎么还是一副小鲜肉的样子?” 汤山两手一摊,摆了个很酷的模特造型:“我这个样子难道不帅吗?像不像黄晓明?” 陈瑜生表示很无奈:“我的大哥,做屠夫要的不是帅,是猛。懂了没?” 汤山指着陈瑜生,抑愉道:“有你一个这么猛就够啦。你是主刀屠夫,我只不过是个打酱油的。到时你杀你的猪,我泡我的妞。各取所需嘛。” 陈瑜生对汤山的玩世不恭十分不满: “我靠,像你这么不上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入行啊?” 汤山也对陈瑜生的苛刻要求有点不满: “大哥,你猪没杀成,规矩倒是一大堆。我已经很虚心了好不好,你倒是杀一头猪让我学习学习呀。光顾着设计造型有个屁用,又不是去拍戏。” 陈瑜生知道汤山朽木不可雕,肯定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屠夫,而且此人脾气像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只好作罢。 这天,两人阴差阳错,又来到第一次去过的横石村。倒不是他们对这里念念不忘,而是打算去一个更远更偏僻的小村,必须从该村经过。 没想到的是,刚进横石村口,便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走过来,怯生生地问道: “喂,你们两个,真的杀过猪?” 陈瑜生对此问很是不满,因为明显有点门缝里看人的意思,便气势汹汹地答道: “大妈你这话说得。你看我这身打扮,还有这些明晃晃的家伙。不是吹牛,我们杀过的猪,肯定比你抱过的小孩都多。” 汤山一听就想笑,陈瑜生这家伙还真是个糙汉,说句话打个比方,如此不伦不类,于是凑上前去,很礼貌地问道: “大妈,你家是不是有猪要宰杀?” 女人还是怯生生:“我有头猪养了大半年,也不见长个子,想着干脆杀了算啦。” 陈瑜生双手一拍:“这你可算是找对人了。咱是老屠夫,家传技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走吧,前面带路。” 汤山在身后捂嘴发笑,心想“家传技艺”勉强说得过去,因为你爹是杀猪的,但自称“老屠夫”就是胡说八道了;至于价格公道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因为你从没向人开过价。 来到女人的住处,原来这家没有男丁,不知道她男人是死了,还是跑了。也没看到孩子,前前后后家里只有她一个。不过看这女人的年纪,即便有孩子,估计也已成年,不是在外读书,就是在外打工。 这些细节都不好问。当然也没必要,杀猪嘛,又不是查户口的。于是,汤山和陈瑜生连水都没喝一口,便直接由女人领着走向猪栏。 猪确实不大,目测估计一百五十斤的样子,在猪这个种群里面,可能只算个半大的孩子。 陈瑜生见到猪的体量,放了一半的心。猪才一百五十斤,他们两个杀猪的大男人,体重加起来近三百斤。别说用刀捅了,就算是压也能将它压死。 就不信一头猪还能对付得了两个大男人,除非它练过少林武功 陈瑜生开局显得很老练。他小时候经常见他爹杀猪,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是这个意思。他摆开阵势,伸出长钩子,一下就钩住了猪的下巴。 汤山对他的出手精准,暗暗心生佩服。 两人一起紧握长钩,将猪往外拖。猪负痛,大声嚎叫起来,满村人都听得见。四只猪蹄在地上借力,试图定在原地,负隅顽抗。但毕竟体量太小,两个大男人稍一用力,便将其拖出了猪栏。 猪栏外不远处已摆好一张长凳,凳前放了一个装猪血的盆子。盆子旁边,放了一把明显显的屠刀。 两人将猪拖到离凳三尺处,陈瑜生指挥汤山去抓猪的后腿,自己顺着钩子使力,将猪拖到了凳面上。然后,他迅速从地上操起屠刀,在猪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便直直捅了进去。 鲜血飞溅,猪再次负痛,又一次嚎叫起来。嚎得比刚才更大声,有穿石裂云之功效,估计五里之外的人都听得见。 很不幸的是,汤山眼角瞟到了飞溅的鲜血,脑门一黑,差点便重蹈当初袭击周伟良的覆辙,又要晕过去。还好他早有心理准备,立马转头看向身后,眼睛重见光明。 但手上的劲因此松了。 汤山身体不算强壮,本来要抓稳两只猪后腿,就有点勉强,连吃奶的气力都用上了,才堪堪不让猪乱蹬乱踢。这一松劲,事情就坏了。 汤山一松劲,猪便较上了劲。一蹬一踢,身子前冲了不少,而陈瑜生那一刀,只捅进了五寸,还有八九寸的刀刃留在外面。于是,猪身往前冲,刀刃便往后划。 这一划,便划在陈瑜生摁着猪身的左手上。于肘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陈瑜生痛得龇牙咧嘴。人血和猪血混在了一起。 陈瑜生负痛之下,劲也松了。这样一来,猪便滚到了地上。四蹄一翻,就要站起身逃跑。 还好陈瑜生反应快,不顾自己左手伤口,立马扑上去压住猪的上半身。回头还向汤山吼道: “摁住,摁住,你他妈的给我摁住。” 汤山在陈瑜生的吼声之下,彻底清醒,歪头不看前面的一滩鲜血,也是一个猛扑,压住了猪的下半身。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将一头一百五十斤重的猪,压得在地上动弹不得。这场面不像在杀猪,而是在跟猪进行生死搏斗。 旁边的女主人,一开始见猪滚到地上,吓呆了,说不出话;现在见两个大男人将猪压得在地上喘息不已,又吓得惊叫连连。 猪的嚎叫和人的尖叫,便引来了很多围观者。 村人们并不知道女主人家要杀猪,被混乱的叫喊声吸引过来,见到两个大男人俯在地上摁住一头猪,以为青天白日来了土匪,正在施行抢劫。不禁群情激愤起来。 有几个冲动的中年油腻男,顺手操了锄头或镰刀,就要上前帮忙。不是帮人的忙,而是要帮猪的忙。其他人则纷纷大叫: “见过偷鸡的,没见过光天化日抢猪的。这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充满正义感的群众们,誓要将猪从两个土匪身下解救出来。 陈瑜生和汤山在地上哭笑不得,两人使劲全身之力,才将猪摁住,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付愤怒的村民。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女主人在一连串惊声尖叫之后,忽然冷静下来,知道再这样没出息地叫唤,今天这猪恐怕是杀不成了。 猪杀不成倒还没啥,大不了另择日子,另请高明。关键是猪已经挨了一刀,就此放弃,岂不是挺冤的么? 于是女主人张开双臂,挡在愤怒的群众面前,语无伦次地大叫: “不是抢猪,是杀猪。杀猪!杀猪啊!”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这两家伙杀猪,杀得太投入,滚到地上去了。 然后又有人认出来了,两个全力以赴以身子压住猪的年轻人,就是许多天以前来过村里的c连人都敢杀的屠夫。 大家绷紧的神经一旦松驰,便都发出一阵哄笑,有一个坏蛋学着以前的二流子口吻说: “这哪是杀猪啊,根本就是被猪杀嘛。” 另一个坏蛋说:“还好,还好,起码将猪压在身下,也算是略占上风。” 最后一个坏蛋语带嘲讽地吩咐女主人: “放心,放心,两位屠夫已经控制住场面,一定能将猪杀死。你该去烧一锅滚水,一会趁尸体没硬好褪毛。” 女主人一听觉得有道理,竟真的转身进厨房去烧水了。 这里所有的闲人们,全都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像看娱乐节目一样,欣赏着地上的两人加一猪。 汤山满心羞愧,根本不敢抬头,两只眼睛看着地上乱蹬的猪后腿,准备打退堂鼓。但他劲力刚一松,猪便往上一拱,陈瑜生就感觉到了,急忙骂道: “我靠,跟你合作杀猪,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陈瑜生知道,事已至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今天要是让这头猪活着跑了,以后也就别想干屠夫这一行。 陈瑜生虽则手法不熟练,却是胆大凶狠。他侧身摸到了掉在地上的屠刀,照着猪脖子下方,斜斜地插了进去。 刀尖偏了,没达心脏。猪负痛,嚎叫,在身下翻腾。 陈瑜生拔出刀,换了个位置重新扎了进去。还是没达心脏,猪嚎得更大声,翻腾得也更凶了。 陈瑜生天生有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顽强,拔出刀再捅,猪再叫,再次翻腾。 没想到这头猪也是个顽强之辈,捅了这么多刀愣是不死。 陈瑜生当然不愿放弃,其实也无法放弃。他进进出出在猪脖子上捅了八刀,直捅得猪脖子全是刀眼。 最后,猪到底是未成年,挨了这么多刀,撑不住了,叫声越来越低,翻腾幅度越来越小。奄奄一息瞪着仇人陈瑜生很久,终于闭上了眼睛。 猪就这么艰难地被杀死了。汤山一身是泥,陈瑜生满脸是血,两人几乎同时从地上爬起来,长吁了一口气。 女主人烧好滚水,出门一看,猪倒是死了,猪血却洒得遍地都是。本想晚上弄个猪血豆腐汤,现在彻底没戏了。 陈瑜生要向女主人邀功,并展开一下一步工作。没料女主人忽然双泪直流,用颤抖的嗓音责问两个年轻屠夫: “你们两个跟我的猪,上辈子到底结了什么深仇哇,今生要捅它这么多刀?” 然后她蹲下身子,双手抚摸猪头,继续带着哭腔说: “你看这脖子,都成筛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屠夫初长成 【】汤山和陈瑜生的屠夫生涯里,杀死的第一头猪,正躺在地上。它张大嘴巴,一副想尽力嚎叫的模样,但早已没了呼吸,发不出声音。 如果现在有个验尸官,就会发现,这头猪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口,完全是因为脖子伤口太多,挣扎太久,没得到有效救治,最后力尽而亡。 这头可怜的猪,看上去遍体鳞伤,除了脖子刀口密布,连下半身都被两个大男人压得青一块紫一块,实在是惨不忍睹。怪不得女主人看得双泪直流,毕竟人家养了大半年,怎么说都有点感情。 汤山只看了猪尸体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猪尸体除了遍体鳞伤,还满身鲜血,而且没完全凝固,他看一眼便觉头晕;再看第二眼,恐怕就得“忽咚”一声栽倒在地。 女主人还在猪尸体旁伤心不已,而且越哭越伤心,一边拍着猪头,一边喃喃自语: “捅了这么多刀,那得多疼啊。” 说着说着,居然抑制不住痛哭失声起来。 陈瑜生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是猪在嚎叫,可以继续补刀;可是猪主人如此痛哭,他就束手无策。 旁边有个村人比较坏,走过来蹲下,抚摸着猪身子,一脸严肃,满眼同情地对女主人说: “它真的死得太惨了。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啊不对,猪死不能复生,您就节哀顺变吧。” 说完他笑得前仰后合。围观的闲人们也是一阵哄笑。 猪主人见旁人如此无聊地笑话她和她的猪,反而不哭了,冷静而坚定地站起身,吩咐呆立一旁的陈瑜生和汤山: “水烧开了,褪毛吧。” 说完便自顾自地向厨房走去,走到中途又转身命令:“给我弄干净一点。” 人群里又有一个坏蛋自作聪明地插嘴:“对,弄干净一点,它身上要是多了半根毫毛,惟你们两个是问。” 于是,陈瑜生带领着汤山,在旁人的嘲讽和哄笑声中,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褪毛,开膛,处理内脏和猪下水。 一开始围观的闲人们指指点点,时不时借机说个笑话取乐,渐渐地,指指点点没有了,嘲讽和哄笑也平息下去,周围一片安静。 人们发现,两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工作做得相当细心,真的将猪身上的毛刮得一根不剩,甚至连两只猪耳朵都旋得一干二净。 那位长相秀里秀气的汤山,居然拿着一个小钳子,蹲在猪头边,一根一根地拔着猪鼻毛。无论这行为多么可笑,旁人却再也笑不出来。 大家终于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跟以前的屠夫有本质的区别。 对待活猪时,他们因手法不利落,工作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蛮干; 对待死猪,他们的工作总结起来还是两个字:认真。 后来真正无聊的闲人都退去了,留下来围观的,绝大多数是女人,其中刚结婚不久的少妇,又占大多数。在这些女性同胞眼中,认真的男人最帅。她们才不管人家杀猪的技术高明不高明。 她们看的是长相讨喜的男人,而不是杀猪的技术。就像城里的粉丝看影视剧,只看明星不论演技。 再后来,女人们看得活泛了,自家男人又不在场,便开始主动撩拨两个年轻屠夫: “帅哥,猪鞭别扔掉嘛,虽然短了些,洗洗也能炖碗汤呀。” 或者热情邀请:“帅哥,中午就在咱村吃饭,让女主人给炒碗猪腰补身子。” 汤山和陈瑜生看着高大健壮,一个长相秀气,一个满身豪气,实际在心理上并不怎么成熟;此刻蹲在女人堆里工作,面对女人们意味深长的撩拨,都不敢怎么接话。 尤其汤山,居然很没出息地脸红。陈瑜生胆大一些,嘴里不说话,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撩拨者的长相。 不管怎么样,两人屠夫生涯里第一桩业务,算是有了一个圆满而完美的结局。太阳下山时,他们的工作结束了,他们的屠夫身份,也得到认可。 一个月后,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最近出了两个年轻而认真的屠夫。这应该归功于龙安村的那些女人们,她们惊人的八卦心态,再加上惊人的传播能力,成就了汤山和陈瑜生的名声。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汤山和陈瑜生工作稳定,收入也稳定。杀了几十头猪,陈瑜生的手法越来越老练,再也没出现过一刀杀不死的猪。更没出现过与一头垂死之猪在地上肉搏的情况。 汤山仍然晕血,毛病一点都没改善,但因事先有心理准备,倒也没再晕倒过;每次陈瑜生在前面动刀,他便转身向后,两手用尽吃奶的力气,只管抓着两条猪后腿,使其不乱动。 在常人眼中看来,稳住猪后腿很容易,实际上那是个错觉。要知道,猪身上力气最强的地方,就在两条后腿,光凭两只胳膊要摁得它们纹丝不动,并不是那么简单。 汤山最初在两猪后腿上吃亏不少。杀第一头猪的时候,他便因抓得不稳,而让前头动刀的陈瑜生伤了自己;后来他虽则没再坏陈瑜生的事,却经常被猪后腿踢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有一次被一头强悍之猪,一蹄子蹬在膝盖上,整整痛了半个月。 直到一年之后,他两只胳膊终于能做到一出手,便将两条猪腿摆布得不动分毫。 之所以在这里强调汤山两手抓猪腿之力,是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的两条强壮胳膊,在其后来的人生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汤山无意闯入的另一个时空里,他因为两手一抓之力非常惊人,甚至在江湖上得了个外号叫“龙爪手”。此是后话。 总而言之,陈瑜生和汤山两位屠夫,在技术和力量上真正进入稳定状态,是在从业一年之后。然而,一年后的某天,出了一次巨大的意外。 这次意外无关技术和力量,却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一年之后,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我们还记得,此时汤山十八岁,陈瑜生二十岁。都是荷尔蒙分泌特别旺盛的年纪。 现在两人走在县道或乡道上,同样会招来路人的目光,但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躲躲闪闪,而是敢于与路人对视,甚至怒目而视,将对方吓得讪讪而退。 当然了,怒目而视只是针对无聊的男观众,遇上女观众,哪怕年纪大一点,哪怕长相很一般,两人的表现也是一团和气。 荷尔蒙在他们身上起的最初反应,就是将人群进行分别对待。 尤其陈瑜生,在乡间道路上,一见女人立马双眼发直,有时连脚步都迈不开。汤山对他在女人方面的没出息表现,很是不满,经常嘲笑他: “我靠,你怎么像个坐了几十年牢的囚犯似的?母猪也能看成貂婵?” 陈瑜生却喃喃叹息:“浪费,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汤山倒是一愣,不知道他忽然之间哪来这么深沉的感慨。 汤山要在几年之后,才能体会陈瑜生那声叹息的真正意义。 农村的青壮年劳动力大都外出,留下来的,除了老人和儿童,还有更多刚生过孩子不久的少妇。陈瑜生所说的“暴殄天物”,指的就是女性资源的浪费。 那是一片片无人开垦的肥沃土地啊,就这么任其荒芜,真他妈可惜了。后来汤山自己都曾这样意味深长地感叹过。 这天,两人经过一个很小且无名的小村,原本没打算在此地杀猪。却遇上了一桩怪事,这桩怪事让他们多了一桩生意;而这桩生意,又引发了一次要命的桃色事件。 简单而言,有一户人家花三年时间,养了一头巨大的猪。巨大到了什么程度呢?杀死褪毛再将内脏扒掉,过秤仍然足有五百斤。 这家主人是一个男的,四十多岁,没老婆没孩子,没养狗没养猫,好不容易养成一头猪,几乎当成宠物侍候着。五六百斤了,一直舍不得杀。 这头猪也争气,不但体量越来越巨大,长相也越来越讨人喜欢;它估计还天天在栏里做各种健身运动,因为身上不但长肥膘,还长肌肉。 毛短,肉白,健硕,目光锐利,撩牙外翻,真正的猪中帅哥。 反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不像普通的猪,简直就是猪这个种群里的霸主。 这一天,猪中霸主大概终于不甘寂寞,冲破栏门,跑了。其实逃跑并不稀奇,很多猪长到一定程度,都会不甘寂寞破栏而出。关键是,我们的猪中帅哥,太过放肆,逃到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它跑进一条小巷子。而这条巷子有个特点,就是一边宽一边窄,这是农村建房没有仔细规划导致的景象。我们的帅哥猪,从巷子宽的一头进去,试图从窄的那一头出来。 帅哥猪的想法本身没问题,要命的地方是,它忽略了自身的体量。它太过庞大,宽的一头可以进去,窄的那一头,却出不来。 其实出不来也没什么,一看挤不过去,后退两步,原路返回,掉头而去就是了。可我们的猪中霸主大概霸道惯了,非要跟一条小巷子较劲,它永不后退,一直往前挤。一直往前挤。 挤到最后,它两条前腿出了小巷子,而肚子和两条后腿,无论怎么努力,也挤不动了。更要命的是,此时要后退也已来不及。于是,它就这么卡住了。 这个现象说明,一头猪无论长得多么高大c多么帅气,脑子却还是猪的脑子。看待世事一根筋,不懂回头,不懂拐弯。最后只能进退失据。 汤山和陈瑜生见到这头传说中的猪中霸主时,它正卡在小巷子最窄的那一头,仰天哀嚎。而它的主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途人解说原由。 当时围观者甚众,大多掩口而笑。没人能体会猪和猪主人的悲伤。 当猪主人听说汤山和陈瑜生是著名的屠夫时,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掏出五十块塞进陈瑜生手里,让他想办法保住自己的猪。 行家陈瑜生从巷子这一头走到哪一头,又从哪一头走回这一头,看着哀嚎不断的猪中霸主,提出了一个让猪主人晕倒的方案: “就地宰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猪中霸主是怎么死的 在汤山和陈瑜生到达之前,猪霸主的主人,以及诸多围观者,对如何拯救这头猪中帅哥,提出了多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是一个笨蛋想出来的。让猪主人在猪头前,拿根鞭子抽打帅哥猪的头,以使它在负痛之际主动后退。一旦退到宽阔处,危机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这个方案当然行不通。猪不但不后退,还一面嚎叫一面龇牙咧嘴,整个一副要与人拼命的姿态。猪主人抽了几鞭子之后,便骂那位出馊主意的家伙: “你他妈的比猪还笨。” 那人识趣,知道猪主人正在气头上,被骂了一回智商不如猪,也只好闭嘴不言。 第二种方案是一个稍稍聪明的人想出来的: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前后分布,努力将猪从窄巷里拉出来。 这方案看着可行,但也没什么效果。倒不是因为猪太重,几个大男人抬不动。而是因为卡得太紧,几番拉扯,根本没动分毫。 其实这种情况,即便卡得不算太紧,也不是用蛮劲能解决得了的。比如将一只尺寸太小的手镯戴上手,要脱下来,再大的力气也于事无补。 关键是,猪主人对自己的猪帅哥爱之太切,几个帮忙的人稍一加力,猪负痛叫得很大声,主人不痛却叫得比猪更大声。一叠声吩咐道: “轻点,轻点,没见猪痛得都哭出眼泪了?” 大家只好停手,在一人一猪的哀嚎声中,跑到猪头前,仔细欣赏猪流出来的眼泪。然后无聊地讨论,猪的眼泪,跟人的眼泪相比,成份是不是一样。有人甚至还用手指沾了一滴,放在嘴里试咸淡。 第三种方案说起来最有效,却是一个小孩想出来的。 当时折腾了大半天,一群成年男子正在束手无策。有人叹气,也有人发笑。叹气是因为猪的嚎叫声闻十里,吵得大家连中午饭都没吃好;发笑则是因为,猪被卡在两堵墙之间,进退不得,这事太稀奇了。千古难得一见。 只有猪主人蹲在地上,跟猪一起哭,而且看上去他比猪更伤心。恰逢中午放学,一群呆头呆脑的小学生走到此处,立马停步,像欣赏外星人一样,欣赏猪被卡住的雄姿。 小孩子平常见惯了猪,但从没近距离接触过,此时见这头猪中帅哥身不由己,全都凑上去,抚摸的抚摸,揪毛的揪毛,还有的拧耳朵,更有人挖鼻孔。惹得猪主人大怒,止住哭声驱赶小孩: “走开,走开,什么不好玩,玩我的猪?” 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拔下一根猪鬃,放在自己鼻孔下面闻了一下,然后告诉猪主人: “我知道要怎么把这头猪弄出来。” 猪主人当然不信。一群大人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十岁的孩子瞎凑什么热闹?还嫌我心里不烦么?于是举起手里的竹鞭,连吓带赶: “快走,否则我把你剁碎了喂猪。” 小孩吃了一吓,拔腿便跑,十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向猪主人大喊: “笨蛋,把墙拆了,猪不就出来了吗?” 猪主人如梦初醒,嘴上不接话,心里却在连连点头,对呀,卡住猪的是左右两堵墙,猪既然没练过江湖传说中的缩骨之术,那么,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不就是应该从墙上着手么? 于是猪主人不哭了,站到猪头前,上下观察一番,估计要把肥猪弄出来,倒也不必拆掉整堵墙,只需拿掉两三块砖头就够了。 这么一合计,立马大喜若狂,二话不说,回家去找锤子,准备回来砸墙。 待到他扛着一把大锤回到事发地点,才发现拆墙方案听起来最有效,却根本行不通。他一心想着自己的猪,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障碍:墙也是有主人的。 此时两面墙面的主人,各自扛了一把镰刀,站在墙边盛气而待,杀气腾腾。猪主人尚未开口说话,两位墙主人便异口同声地宣布: “你不能为了一头猪,而砸了我的墙。” 猪主人哀求:“我又不砸整面墙,只需拆两三块砖头。” 一个墙主人:“那也不行。这里是墙角,拆了两三块砖头,根基便动摇了。房子本来又老又旧,这么一搞,肯定就塌了。” 另一个墙主人:“除非你给我们重新盖一栋房子。” 猪主人一听,我为了一头猪,居然要给你盖一栋房,他妈的这是什么理论啊?本来就是两堵墙和一头猪的事,怎么把你们弄成了拆迁户?可我并不是房地产开发商呀。 猪主人悲从中来,却又不敢蛮干,毕竟他一把锤子,干不过人家两把镰刀。但眼看着有个能救猪的实际方案,也不能就此放弃,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村长。 村长正在家中睡午觉,听说为了一头猪而让他去断理,心里就有点不爽,想着我好歹也是一村之长,不是以前的养猪娃,管的是一村之人,而不是一村之猪。 村长倚在床头挥挥手:“猪的事应该找屠夫,找我干什么?” 猪主人哀求:“村长,现在已经不是猪的事了。你要再不出面,恐怕就得出人命。” 村长一听居然人命关天,只好很不情愿地从床上起身,来到事发现场,前前后后走了几个来回,最后站在猪前面,拍着猪头,给猪主人下结论: “你不能因为一头猪,而拆人家的房。” 说罢回去继续睡觉。话到这个份上,猪主人遂彻底绝望,扔下锤子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恰在此时,汤山和陈瑜生为兜揽生意而路过此处,被这桩千古奇事吸引,驻足观看。 经过一年的历练,陈瑜生和汤山已成了远近闻名的明星屠夫,因此他们往猪头前一站,便被几个女人认出来了,惊声尖叫: “咦,你们两个,不就是连人都敢杀的帅哥屠夫么?” 汤山低头不语,心里有点不敢承受“帅哥屠夫”的称号,因为他自觉勉强算是一枚帅哥,却不是个合格的屠夫。 陈瑜生则表现得心安理得,还向那个惊声尖叫的女人抛过去一个媚眼。猛见对方长得又黑又胖,立马将媚眼收了,转而专心欣赏夹在墙缝里的猪。 蹲在地上大哭的猪主人,一听来了两个屠夫,忽然就想起刚才村长在家里说的话:猪的事,应该找屠夫。何况,据称这是两个连人都敢杀的屠夫,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猪主人一狠心,掏出五十块钱往陈瑜生手里塞。没想到陈瑜生捻着下巴上的胡须,老气横秋的说出四个字: “就地宰杀。” 猪主人先是头晕了一下,接着怒不可遏,手一闪,像小鸡吃米一样,从陈瑜生掌心啄回那五十块钱,嘴里吼道: “我让你救救我的猪,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陈瑜生倒是很淡然:“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猪主人更加愤怒:“放屁,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我的猪?” 陈瑜生还是很淡然:“墙不能拆,猪又出不来。你就耗着吧。” 汤山在旁边添油加醋:“人耗得起,猪耗不起。到明天,它身上至少要掉十斤肉;再过天,说不定它就一命呜呼了。” 陈瑜生拔了根狗尾巴草嚼在嘴角,悠悠接口:“所以,耗到明天杀,你的收入就少了一两百块;天之后,它自然死亡,你就什么都得不到。这世上最怕自然死亡的生物,就是猪,因为那意味着肉没人买了,尸体只能埋掉。” 汤山叹了口气:“就地宰杀,至少你经济上一点都没损失。” 陈瑜生拍拍猪主人的肩:“老哥,猪是养来杀的,不是养来宠的。你大可不必用情那么深。如果实在是感情泛滥,杀了它再养条狗吧。起码狗不会夹在墙缝里出不来。” 两人你来我往,把猪主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愣到最后,猪主人渐渐的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墙不能拆,猪出不来,一直较劲,耗的是猪身上的膘。耗久了弄不好就真的一无所有。 陈瑜生和汤山说完,转身假意要走。猪主人赶紧追上,拦在前头,狠了狠心,长叹一声: “两位兄弟,就依你们所说,帮我收拾了吧。” 于是,这头远近闻名的猪中帅哥c猪中霸主,就这么夹在两堵墙之间,除了嚎叫,一动不能动,被陈瑜生一刀捅死了。 因为杀的是名猪,屠夫也是名人,当事双方又都有帅哥的称号,因此,这场屠杀围观者甚众。村里几乎所有在家的人都出动了,就像看明星表演,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汤山和陈瑜生在这种氛围里,虚荣心得到极度满足,嘴巴也油滑起来,大胆与围着的女人们调笑,往往妙语连珠。 汤山比较曲折隐晦,顶多就是这种类型的: “美女让让,别靠那么近,刀子不长眼,小心连你身上的毛都剃了。” 陈瑜生就比较直接露骨,割下长长的猪尾巴,扔到一个看着年轻的女人身上,斜眼笑道: “拿去顶一顶吧,软硬度正合适。细是细了点,但胜在够长。” 惹得一阵哄堂大笑。该女人先是红着脸不说话,待到笑声平息,她找个机会靠近陈瑜生身边,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敬道: “哼,自己家伙不行的男人,才需要找替代物。” 听着像是恶狠狠语言报复,实际上,暗示的意味相当浓。陈瑜生不傻,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挑逗味道?他不再接话,只在褪猪毛的间隙,抬头给了那女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看到了一张长相俊俏,而又涨得赤红的小脸,还有两道满含鼓励的目光。那目光暗示他,该女人老公不在家;那目光还斜了一斜,向他指出了她家的方位。 当天晚上,陈瑜生瞒着汤山,借了一辆破自行车,骑过十八里山路,敲开了那个女人的房门。 第二天,陈瑜生双腿发软,只好告诉汤山,不去杀猪了,放假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街头混子如何冒充文化人 在汤山和陈瑜生宰杀猪中霸主的同一天,东城良哥忽然召来了手下的鸟毛c泥鳅c二条以及幺饼。陈猛正在坐牢,所以没到场。周伟良没头没脑地问大家: “谁会写帖子?”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没有领会周伟良的话是什么意思。四人当中,鸟毛年纪稍大,早年经常逃学泡网吧,一听“帖子”二字,就想到曾经玩过的bbs论坛。他见众人懵逼,便自作聪明地笑道: “帖子咱没文化不会写,占个沙发或板凳,倒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说,其他三个更懵,因为网络上bbs大行其道之时,他们还年幼,不知当年在bbs论坛上,有人发一帖,第一个回复的就叫“坐沙发”,第二个回复的叫做“抢板凳”。 这些都是过时的网络行话,并非经得起时间打熬的江湖黑话,连周伟良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bbs火爆之时,他正在乡下做老师,那地方没电脑没网络。所以他也不知鸟毛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说了个很不好笑的冷笑话。 周伟良愣了一会,还是没领会冷笑话的含义,愤怒之下猛踢了鸟毛一脚,骂道: “日你妹,什么沙发和板凳?你扯哪儿去了?” 骂完,周伟良才解释,他打算去见西门彪哥,为了郑重起见,事先写个帖子过去,开门见山地告知对方。这样既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又显得礼貌体面。 众人这才明白,老大周伟良又想出了装逼新花样。想明白了便心生不满,都在心里嘀咕:你当年号称在乡下做过语文老师,尚且不会写,找我们几个大老粗岂不更闹笑话?我们要是能写这么高端的玩艺,还跟着你混街头? 泥鳅向来说话比较直,此刻也是没忍住,粗着嗓门叫道: “良哥,要揍猪肥彪,直接多带点人冲过去就是了,要光明正大,咱们一路喊个口号嘛,写帖子是不是太酸了点?而且有点像是吃饱了撑的。” 周伟良朝他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事都被你想得这么暴力。我们只是去拜访猪肥彪,不是要去揍他。”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要打架,而是要和谈。但和谈就和谈吧,都是江湖粗人,写什么帖子?但良哥不依,一定要大家想个高端文明的办法。 最后,严重结巴的二条出了个主意:去街头小店里买张人家结婚用的喜帖,抬头写上对方的名字,落款写自己的称号,中间写明时间与地点。这样就什么都说明白了,高端大气,充满喜庆。 于是,良哥当场便派幺饼去买喜帖。 东城良哥要见西门彪哥,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对着墙上的那把水果刀,琢磨了整整一年的结果。 一年以来,几乎每个晚上,夜深人静之际,他便关掉电视关掉灯光,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把差点要了自己小命c却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捡回来的西瓜刀。 刀在夜色里泛着寒光,周伟良心里也凝聚着一股子寒冷,一丝害怕,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同一个问题:这次偷袭,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那次事件之后,他极尽虚构之能事,刻意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一人对七八个,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夺刀而回。些举倒不是完全为了面子,也有试探之意。 当然了,从面子上说,他万万不能承认,自己在一条黑巷子里乱撒尿时,被人暴打了一顿。怎么说他也是枫林镇上三个江湖大佬之一,这事的真相传出去,太丢人了。 试探的意义是,如果他吹过的牛皮轻易被人揭穿,那么,他就可以根据揭穿的消息来源,顺藤摸瓜,找到当初的偷袭者,或者背后的主谋者。如此虽则面子失掉,报仇却有了准确无误的目标。 可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面子保住了,试探却没有任何回应。过了整整一年,不但没人揭破他的牛皮,其勇猛形象反而越来越深入人心。 此次事件之后,街面上几乎没人怀疑,他能一人对付七八个,且能空手入白刃。甚至经过很多人的口耳相传,他良哥基本上就是个武林高手。被人暴打一顿,名声不降反升,简直如日中天。 现在白天出门,人们看他的眼神里,除了谄媚,明显多了一层尊敬之色。这倒让他有点啼笑皆非: “日你妹妹的,这顿打,仿佛挨得很值。” 话虽如此说,心里到底十分不爽。挨了打而找不着凶手,对江湖上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十分憋屈的事。 如果仅仅是一顿普通的打,中了一拳一脚,不见红不见青,不伤筋不动骨,忍了也就忍了,但别人不知道,周伟良自己心里最清楚:这顿打一点都不普通。 单说双眼挨的十几拳,行凶者每一拳的力度,都没留一丝余地,除了眼睛差点打瞎,还落下轻微脑震荡。这哪是普通的江湖斗殴?根本就是照着死里打。 至于腿上那一刀,也插得很深;没伤到要害,只不过行凶者手法不熟练;周伟良后来无数次观察过自己的小腿伤疤,每次都是胆颤心惊:若是刀锋再偏下一点,便刚好挑断脚筋。他的下半辈子,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关键是,动手之前还往他头上罩了个麻袋,这不就是影视剧里杀人的节奏么? 周伟良许多次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日他妈,是谁跟我有这么深的仇恨?” 在他看来,枫林镇上敢于对他进行袭击,又不用亲自动手c且能轻松善后c搞得悄无声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西门彪哥,另一个就是南街疤头。 其他江湖人物,即便跟他有点仇,也远没到在黑巷子里杀人的地步;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没人有这个胆量。退一万步说,既有深仇c又有这份胆量的人,计划根本做不到这么严密。 这次袭击,除了打架手法有点稚嫩,其它方面可说是滴水不漏。 南街疤头有勇有谋,但他跟周伟良没什么深仇大恨。良哥当年混江湖争地盘,从没跟南街那一帮交过火。而且,南街疤头向来低调,近年已成为完完全全的正当生意人。 疤头的兴趣和精力,全用在漆棺材上。他的棺材生意很红火,怎么看都没什么理由派人暗中袭击周伟良。 算来算去,周伟良最后还是把这笔账,算到了西门彪哥的头上。 周伟良早年入江湖争地盘,便常常与西门彪哥短兵相接,没少结仇。后来经过谈判,在东里桥上划了条界线,从此江湖平静。想必彪哥心里的仇恨,一直没有驱散过。 周伟良又想道,最近一次,为了找一张所谓的古代棋局残页,他带人去西郊船厂跟彪哥对打,按说也犯了江湖大忌,因为依照之前的划分,西郊船厂算是彪哥的地盘。 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欺负,事后彪哥不可能不计较。 周伟良进而推论,他混江湖这么多年,得罪最深的可能就数彪哥。他以前打残过另一个江湖著名人物,但此人既已被废掉,便没能力向他寻仇。 目前枫林镇江湖上,有能力又有足够理由向他寻仇的,就只剩下彪哥了。 而且,彪哥此人形象上看起来比较可笑,实际上还真有点深不可测。在泉州混过,口气也能吓唬人,偶尔行事确实比较阴狠。黑巷子里捅人之事,估计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别看彪哥天天在家里端着个茶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原来是在韬光养晦呀。周伟良无数次在黑暗中叹道: “日他妹妹的,我小看了这个猪肥彪。” 周伟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次完全看错了猪肥彪。换句话说,他完全冤枉了猪肥彪。 诚然,彪哥多年来非常忌恨周伟良,也曾经无数次想背后下黑手,一报心头之恨。可惜的是,他没有自己动手的本事,因为无论是年纪c个子还是体力,他都不是良哥的对手;而要指使别人,手下又没有什么可用之材。 况且,周伟良不但自己当过兵,还能随时调动外地的战友来助拳。当年江湖鼎立的关键一战,就是这么发生的。 因此,彪哥只好把那团仇恨一直埋在心底,像忍尿一样,强忍了周伟良许多年。要说他天天端个茶杯在手,是在韬光养晦,勉强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他未免韬得太久c养得太长了点。 彪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良哥的体力会因花天酒地而消残,名声也会因其粗鲁无礼而受损。到那时再想报仇之事,只要事先培养了个死士,就能十拿九稳了。 彪哥同样万万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周伟良还能在街头一人打七八个,全身而退,夺刀而回。当然了,在彪哥看来,一对七或一对八,可能有点水分,但夺刀而回却是个客观事实,因为当时街头有很多目击者。 现在的枫林镇大街上,几乎所有的大小流氓,无论份属哪一派,都将良哥当成了偶像,风头基本已经赶上了他爱扮演的“小马哥”。 这让彪哥相当伤心。伤了整整一年的心。这一年里,东城良哥每天对着那把毫不起眼的西瓜刀,琢磨凶手;西门彪哥则每天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慨叹报仇无望。 伤心一整年之后的一天,准确地说,也刚好是汤山和陈瑜生在无名小村宰杀猪中霸主的那一天,彪哥召来了亲信沙皮。 彪哥带着半信半疑的语气问沙皮:“东城周扒皮真的能够空手入白刃?” 沙皮根据街头听来的传言,再添油加醋:“是真的。当时很多人见到了。刀刃上全是血。据说他以前在部队里是特工。” 彪哥大怒:“塞你母。当了几年丘八,什么特工?烂片看多了吧?你怎么不说他是美国bi?” 彪哥又点着沙皮的额头,语重心长:“你也是几十岁的人啦,这种胡说八道的街头传言你也信?应该长点脑子嘛。” 沙皮点头如捣蒜:“我当然不信。他就算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打得过七八人。不过,他最近风头很劲,气焰也很嚣张。他手下那几个,在街头见到我,老远就竖中指,吐口水。” 彪哥拍拍沙皮的肩膀:“忍一忍。记住,做人要低调。他们如此嚣张是长不了的。我不灭他,天也要灭他。” 沙皮对此话不以为然,心想,你此生是灭不了他了,天也没什么理由去灭他呀。最让人郁闷的是,近期几个小弟,特别不讲义气,都已经改换门庭,却投奔他了。 沙皮又想,照此下去,你彪哥迟早有一天要成光杆司令,天天端着茶杯,在家里边喝茶边撒尿吧。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陷入冷场的境地,忽然门铃响了,沙皮如释重负,赶紧起身去开门。不料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却是背叛西门投奔东城的几个小弟之一。 沙皮顿时大怒,刚要一脚踹过去,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塞给他一张喜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和头酒还是鸿门宴 【】 叛徒小弟离开许久,沙皮还站在门口,手上拿着那封喜帖发呆。 彪哥在屋内沙发上等得不耐烦,咽下一口茶水,朝门口沙皮的背影吼道: “你被人点穴啦?变成堵门的石头了?” 沙皮被这么一吼,浑身上下一激灵,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走到彪哥旁边,将手中的喜帖往彪哥怀里一丢,说: “来了一枚红色。” 彪哥一听“”二字,吓得跳了起来,手中茶杯掉到了地上,茶水泼了一地,幸好杯子没碎。他顾不上茶水茶杯,将怀中的喜帖拨到沙发一角。 沙皮见彪哥的反应过激,觉得可笑,心想你不过一个街头老流氓,又不是什么举世名人,谁还会用送的方式来暗杀你?但怕彪哥恼火,沙皮赶紧换句话解释道: “东城良哥请你喝喜酒。” 彪哥还是没听懂,因为枫林镇上谁都可能请他喝喜酒,惟独周伟良永远不会存这个心,有机会请他喝尿倒是真的。 彪哥心里有点恼火,他生平对人说话或讲故事,喜欢卖弄高深莫测;但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手下人对他说话高深莫测。因为猜不透手下人的话意,会让他特别没有安全感。 彪哥怒道:“塞你母,好好说话你会死啊?” 沙皮知道彪哥误会了,以为自己仍在讥笑他,赶紧将地上的茶杯捡起来,续上茶水,双手奉上。 彪哥很不情愿地接过茶杯,又很不情愿地呷了一口茶水,还没往喉咙里吞,沙皮便从沙发角落捡起喜帖,展开在彪哥面前。 沙皮指着抬头和落款,郑重其事的地说:“你自己看。人家真的请你去喝喜酒。” 彪哥鼓着腮帮子从上看到下,最后一下没忍住,满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大部分喷到了沙皮的裤裆里,只有几滴溅在红色喜帖上。 彪哥放下茶杯,一把扯过喜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彻底陷入不知所措。 沙皮转身去拿纸巾,清理自己裤裆里的茶水。但茶水已浸透内裤,怎么擦拭都于事无补。越擦越感觉裆里粘粘乎乎的,便有点哭笑不得,心里直骂彪哥: “他妈的一口水都忍不住,什么地方不好喷,往我裤裆喷?看张喜帖都看得这么激动,如此沉不住气,还怎么做老大?” 彪哥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又像个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塞你母,周扒皮搞什么名堂?” 沙皮因为裤裆不舒服,心中有怨气,说话的嗓门便高了许多:“喜帖你看不懂啊,能搞什么名堂?” 彪哥见沙皮竟敢粗嗓门顶撞他,不由一腔怒气全发在对方身上,骂道: “你懂个屁,这是喜帖吗?这是挑战书。” 沙皮见彪哥发怒,先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对,接着听到“挑战书”三个字,又有点懵,愣了许久才换了种轻松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 “还有人拿喜帖当挑战书用的?这倒新鲜。” 说完从彪哥手里接过那张喜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狐疑道: “里面只说请你去皇庭酒店吃饭,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啊。” 彪哥见沙皮没文化,一时解释不清楚,反倒冷静下来,端过茶杯,又呷了一大口茶水,才恢复平常的姿态,慢慢悠悠地说: “喜帖的落款,通常是新婚夫妇的名字。可这上面,只有周伟良一个人的签名。关键是,周扒皮早已结婚,女儿都六七岁了。虽然他到处胡嫖女人乱撩妹子,但从没听说过他离婚的消息,当然也不可能再婚。所以,这明显不是喜帖。” 沙皮还是半信半疑:“可这明明就是街头买的喜帖呀。不结婚,他送这个给你?脑子有病么?” 彪哥咽下茶水叹道:“他脑子没病,只不过喜欢装逼。他想约我见面,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和理由,便不伦不类地填了这么一张喜帖。” 沙皮道:“不管怎么说,他这么个搞法,也算是对你的尊重。” 彪哥点点头:“尊重也只是表面上的。” 沙皮不懂:“啥意思?” 彪哥开始高深莫测:“这明显是个鸿门宴。” 沙皮没文化,还是不懂:“啥意思?”咽口唾沫又道,“管它什么宴呢,总之去吃他一顿再说。” 彪哥开始不耐烦:“塞你母,这你还看不懂吗?他东城良哥近一年来,在枫林镇上名声如日中天,这封请帖约我去,明显不怀好意嘛。” 沙皮依旧不懂:“请你去赴宴,怎么不怀好意?” 彪哥将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杯子刚才没碎,这次终于四分五裂。彪哥胸中的怒气,一半是对沙皮而发,另一半则是针对不在场的周伟良。他怒道: “你是猪脑袋?看不出来人家是先礼后兵?他是想借势压人,要当面跟我重新划分地盘,你知不知道?” 沙皮想了想,觉得彪哥说得有道理,狐疑不定地问道:“那咱们不去不就完了?” 彪哥恨声道:“不去?不去他便大肆宣扬,说我胆小如鼠不敢赴约,我的面子和声势就 一一>>都倒了,此后也没法在街头立足。手下那帮像墙头草的家伙,还不全都投奔他而去?” 他接着又拍拍沙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只有你会一直立场坚定地支持我,对不对?” 沙皮立马表忠心:“那当然,我跟彪哥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说完心里却在想,鬼才愿意跟你同穿一条裤子,你胖得像蛤蟆,裤子宽大,腰围至少36,我怎么可能穿上身? 想到此处,沙皮心里发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捡起喜帖看了一下约定日期,向彪哥请示: “就约在今天晚上。要不要多叫几个兄弟去?” 彪哥点点头:“让他们全部准备家伙,但别那么明目张胆。最好全是短兵器,藏在身上人家看不出来。” 沙皮走到阳台上去打电话。彪哥又咬牙切齿自言自语: “塞你母,我也不是吃素的。要依我当初在泉州时的脾气,早把他灭了。这一次,咱们绝对不能让他讨了好处去,否则以后街头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其实彪哥完全是杯弓蛇影,想多了。 东城良哥被陈瑜生和汤山偷袭,他琢磨了整整一年之后,最终将那笔账算到彪哥头上,虽则恨得牙痛,却也对彪哥心存顾忌,而且有点后怕。良哥想的是,自己看起来名声势力都很大,但对方如果一直不动声色地玩阴的,实在是防不胜防,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大张旗鼓地带兄弟去报仇,从势力上说,东城良哥确实可以压住西门彪哥,可一旦大规模开战,就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警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弄不好两个人都进去了。而要针缝相对地玩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路数又不是他良哥所长。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学着港台片里常见的场景,摆一桌和头酒,消除双方心里的芥蒂,讲明利害关系,同时重申管理的边界问题。如此才能保一方平安,过一段舒心日子。 所以,他不伦不类地发出一张请帖,并非彪哥所猜的什么鸿门宴,而是真的想与彪哥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 这天晚上,还是在一年之前两人肉搏过的那家皇庭酒店。东城良哥先到,订好一个包间,点了一桌酒菜;他叼烟端坐,身后站着鸟毛c泥鳅c二条c幺饼四个人。此外没带别的兄弟。 一直等到八点,彪哥才珊珊来迟。没穿上回穿过的格子花西装,也没处理头上的“地中海”发型;下身套了个宽大的运动裤,上身穿了件短夹克;为了显得很酷,戴了一副地摊上买来的墨镜。 彪哥这身装束,明显是准备打架的样子。此外,他还带了十个兄弟,全都奇形怪状,歪瓜裂枣;又都面相嚣张,一身杀气。 进得餐厅大门,彪哥在堂里环视良久,也没见周伟良的人影,打听之下,才知对方订了个包间。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到包间门口,才发现包间太小,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 既然兄弟们进不去,彪哥也不敢踏入包间。否则一旦冲突已起,岂不要被人关门打狗? 里面的良哥见彪哥带了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大吃一惊,也不敢出门相迎。 于是,一方在包间内一方在包间外,互不说话,紧张对峙。只见两位大哥喉结乱动,一个劲地咽口水。嘴唇却干得像久旱无雨的稻田。 餐厅老板见状吓得面无人色,心想你们打架什么地方不好施展,非得约在我的餐厅里?跟我有八辈子仇呀?当然他也不敢上前相劝,只好暗示门口保安赶紧报警。 保安悄悄打完报警电话不到十分钟,警察还没到,包间内外的良哥和彪哥,却同时接到了神秘电话。电话那一头,都是一年多以前,让他们在街头寻找棋局残页的幕后大人物。一个是省城的,一个是本市的。 彪哥摁下接听键,对方压低声音问道:“死肥彪,你又带人去惹事了?上回关进去还没关爽是吧?是不是想去住个十年八载的?” 良哥电话来自省城的,那一端说话比较文明一点:“你怎么又跟彪哥干上了?不是说过上回你们两个执行是同一个任务吗?” 接下来,两人得到的指令,语言表述略有不同,但意思一模一样: “上回你们两个,东西没找着,却出了人命,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就不追究了。现在风声已息,没人注意棋局残页之事,你们两个继续给我暗中去查探。再出什么毗漏,等着坐牢吧。” 彪哥和良哥这才知道,一年之前所找的棋局残页,根本就没有影子。在此之前,两人各自以为,对方得到了残页,上交给了神秘大人物,因此傍上了靠山。这才是他们一年里各自心存顾忌c没敢轻举妄动的根本原因。 于是,这一天的饭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散了。 两位老大重新接受了寻找棋局残页的任务。各自回到住处,便开始日夜琢磨当初残页的去向。 因为那个神秘而古怪的老头已死,而在彪哥和良哥看来,最后一个见到的老头的,应该是陈猛。不约而同地,两人同时把目光对准了正在牢中的猛哥。 更多请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别有用心的探监 【】 彪哥赴宴时,尽管带了众多小弟,声势浩大,事实上,他心情是相当沉重的。因为在他看来,良哥既然敢于约他相见,想必也是严阵以待,人数和声势,肯定不会输于他。 没想到事情出了意外,餐厅有人暗中报了警,最终警察没来,彪哥和良哥各自接到了神秘人物的电话。此事便莫名其妙地平息了。 彪哥这天回到住处,虽然看着一桌菜而什么都没吃,饿了大半个晚上,可他心情却无端地好了起来。走进卫生间洗了半个小时澡,将一路上因紧张而出的虚汗冲得一干二净,出来后,一边光着身子泡茶,一边嘴里哼着曲子。 沙皮在旁边听着,彪哥唱的还是那首《爱拼才会赢》。只不过,除了曲调比较熟悉,歌词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沙皮本来坐在沙发上看黄碟,打算将兴致提起来之后,再到外面找个妞去火。可碟片刚看了个开头,动作戏还没完全入港,彪哥便从卫生间出来了,又不穿衣服,挺着像蛤蟆的大肚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场景让沙皮大倒胃口,刚提起的一点点生理兴趣,像星星之火被一泡尿残酷地浇灭了。 于是沙皮关掉电视和dvd,打算回家睡觉。刚站起身,彪哥却停止唱歌,摆摆手将他止住。 沙皮等着彪哥开口,彪哥却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之后,才向沙皮命令道: “坐下,我还有话跟你说。要不要来杯茶?” 沙皮平时最烦彪哥装模作样地品茶。彪哥泡的所谓红茶,沙皮也曾经尝试过,一股子苦涩味道,并没觉得比白开水更好喝。要是别的哪个兄弟请他喝茶,他肯定会发脾气骂娘的。但面对彪哥不能太放肆,他只摇摇头编了个拒绝的理由: “我不渴。” 彪哥嗤笑了一声:“你懂个屁,做人一点情趣都没有。喝茶就不是因为渴。渴了直接喝水就好,何必这么麻烦去泡茶?” 沙皮本来就被彪哥的光身子搞得很不爽,现在听他这么嗤笑,更加不爽,一时按奈不住,粗着嗓门顶撞道: “喝茶不是因为渴,那是因为什么?因为吃饱了撑的?” 没料彪哥并不生气,还以一种少有的耐心解释道: “喝茶是一种心情,也是一种人生。还是总而言之,其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找了个虚头八脑的成语故作高深。 沙皮一听,心里便一阵腻歪,直想照着彪哥的蛤蟆肚子猛捶十拳,以解心头之恨。腻歪过后,沙皮又知道,当前彪哥的心情很好。跟他自己的心情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因为如果是在平时,沙皮一下没忍住而出口顶撞彪哥,肯定会遭来“塞你母”三个字的怒骂。 沙皮虽然感觉出彪哥心情很爽,却不知道为何这么爽的因由。 分析起来,彪哥心情变好的原因有两点。 其一,今晚没打架,也没接受良哥的任何要求或条件。不仅如此,他彪哥甚至在公共场合显得相当威风。兄弟们虽然歪瓜裂枣,却都杀气腾腾,人见人怕。 其二,从后来的神秘电话里,彪哥知道,原来一年前寻找的那张棋局残页,良哥也没得到。彪哥本来以为,良哥当初找到了残页,并送给了那位神秘大人物,攀上了靠山,这让他整整郁闷了一年。 既然棋局残页去向不明,而那位大人物依旧热衷此物,一年后重启寻找任务,那么,他彪哥就有可能抢先找到它。然后就有机会抢在良哥之前攀上大人物。果真如此,良哥个人再强悍,手下兄弟再多,也不敢动彪哥分毫了。 彪哥想到此处,不能不泡茶,不能不唱歌。《爱拼才会赢》真是太励志了,今晚要不是抱着“拼死一战”的心态,而带了那么多兄弟气势汹汹地杀奔而去,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个良好结果。 但彪哥的好心情,却并没有传染给沙皮。沙皮心理上有火气,发泄不出来;生理上也有火气,还被残酷地浇灭了。除了早点回家睡觉,没别的想法和欲望。 沙皮刚要站起身逃跑,彪哥忽然不唱歌不装逼,直接进入主题: “当初我们找的那张棋局残页,到底在谁的手上?你亲眼见到了没有?” 沙皮愣住了。他以为事情过去了一年,关于棋局残页之事,早已翻篇,万没想到今晚彪哥又忽然提起来。看彪哥一脸严肃,似乎有点秋后算帐的姿态。 沙皮当时没有亲眼所见,可电话却是他亲自打的。此刻,他心里便有点发虚,小心翼翼地答道: “见倒是没亲见。但那老头子亲口所说,残页被鸟毛和陈猛他们拿去了,难道还能有假?” 彪哥却没有追责的意思,一手端茶杯,一手叉腰,光着身子在大厅中央踱方步。呷了一口茶缓缓地点头自言自语: “当天晚上很混乱。可事后东城良哥也没得到那张残页。而且因为出了人命,为免麻烦,寻找残页的大人物也 一一>>暂停了追问。此事便拖了一年没人再提起。” 他转向沙皮:“如果当时老头子所说没错,那么,残页怎么可能不交到良哥手上?” 沙皮还是有点懵:“彪哥,你想说什么?” 彪哥伸出一根食指,在沙皮面前晃了晃:“他们五个人当时并没有真的得到残页。” 沙皮有点急了:“他们没得到,我们也没见呀。要不,就是老头子藏起来了?” 彪哥摇摇头道:“不对。老头子藏不住的。他那地方就这么大,能藏哪儿?我说的是他们当时没得到,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事后某个人得到了,却因为私心而没有声张。” 沙皮彻底懵了:“不可能呀。事前没得到,事后老头子都死了,他们还能到阴间去追问?” 彪哥胸有成竹:“笨蛋,你想想事后有谁的行为比较古怪,无法以常理解释?” 沙皮试探着问:“你说的是陈猛?” 彪哥点点头:“没错。陈猛明明头天晚上一刀捅在老头子身上,四十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按理来说,他立马就得跑路。可是,为什么他偏偏第二天下午,又一个人悄悄潜回船厂去?而且还放了一把火,把老头子烧成焦炭?” 沙皮不懂:“他是不是吓傻了,或者是神经错乱了?” 彪哥:“躲起来一整天,然后又回到事发地点去放火,这像是吓傻了的人干的事吗?很明显,他们五个人里面,陈猛是比较精细的。他最先意识到,大家在找的那张残页,可能很有价值,然后就起了私心。或许他们五个人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时候,陈猛抢先一步找到,又暗中把它藏起来;也可能是,虽然当场没找到,陈猛却看出了一点端倪,而又故意不声张。” 沙皮顺着彪哥的思路往下说:“你是说,他第二天回到西郊船厂,找到了残页,然后再放火?没道理啊,找到了东西悄悄离开就是了,又何必要放火?” 彪哥开始自作聪明:“放火,显然就是为了消除他回去过的痕迹。没想到消防人员来得太快,把他给堵住了。” 沙皮摸了摸脑袋:“这么说,那张残页,在陈猛手上?” 彪哥:“就算不在他手上,他也知道在哪里。” 沙皮还是摸脑袋:“可他现在在省城监狱。消息不通啊。” 彪哥吩咐:“事不宜迟,你我明天动身去省城探监。不管陈猛开出什么条件,一概答应他,务必把残页的下落给我套出来。” 沙皮对彪哥的推理不以为然。心想一张破残局,值得杀人放火吗?再说,陈猛这个人,沙皮见过,脾气暴躁,行事鲁莽,怎么都不像是个沉住气藏东西的人。 况且,头一天刚捅了人,第二天还敢回事发地点去找东西放火?这得是什么素质的人?除非他经过了严酷的特工训练。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 想是这么想,但沙皮第二天还是愉快地跟着彪哥去省城探监了。反正吃喝不用自己花钱,就当免费旅游吧,至于那张所谓的残页,关人鸟事? 监狱在省城市郊,两人费了很大的劲c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地方。又费了很多口舌,一个谎称是陈猛的叔叔,一个谎称是陈猛的堂兄,狱警才给了他们十五分钟的探监时间。 走进探视室等待的时候,沙皮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彪哥占了便宜。你自称人家的叔叔,又说我是人家的堂兄,辈份论下来,岂不是你变成了我的老子? 想到此处,沙皮不禁大怒。但身处监狱重地,苦于无处发泄。只能在心中骂道,我要有你这么个爹,宁愿撞墙而死。 话说陈猛已在牢中捡了一年的肥皂。一面心中老觉得冤屈,一面又常受人欺负,一年下来,人便已瘦得脱了形。彪哥和沙皮见到他时,起先根本没认出来,以为对面是个陌生人走错了位置。 陈猛在牢里一年无人问津,以前的兄弟和老大周伟良,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这时忽然听说有人探监,当场就热泪盈眶。可走出来一看,对面坐着的是彪哥和沙皮。 陈猛吓了一跳,根据以前在街头混的思路,还以为对方来寻仇的。转而想到,此处监狱重地,对方根本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坐下来,一脸吊儿郎当地看着以前的仇人。 沙皮因对彪哥有情绪,冷着脸不说话。彪哥便发挥口才,先是讲自己的英勇故事,然后说良哥没义气,接着又向陈猛道歉,以前不应该没事就起冲突,最后才讲明来意: “棋局残页在哪里?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能做到的,我彪哥决不说半个‘不’字。” 陈猛听得愣了老半天。一年前他因为一张谁也没见过的棋局残页,莫名其妙地跟人起冲突,莫名其妙地含冤入狱;没想到一年以后来探监的,还在纠缠所谓的残页。 陈猛的冤屈和愤怒,从心底深处升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朝对面骂了一句: “我操你妈。” 便起身走了。留下彪哥和沙皮坐着发呆。 更多请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