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阙》 训子(下) 陆琉有两女一子,长女陆希是陆琉已故原配前梁汝南长公主萧令仪所生,次女陆言是陆琉继妻常山长公主郑宝明所生,长子陆大郎是府中姬妾所生,今年才五岁,因陆琉尚未给他取名,家中人皆称大郎。 他也是陆琉目前唯一的儿子,故虽为庶出,却也极得常山公主的喜爱,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饮食起居无一不妥帖周到。主母如此看重,家中下人自然也捧着他、宠着他。一般来说,只要父亲不查他功课,陆大郎君小日子是非常滋润的。 这日天气寒冷,他刚在ru母的伺候下,钻进烘得暖暖的被窝,却被陆琉一声令下,惊得连滚带爬的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匆匆穿上衣服往书房赶去。因是去外院,陆大郎的ru母向氏也不好跟随,只吩咐了小厮们好好伺候着。当陆大郎赶至书房的时候,他的六个伴读也来了,七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等着下人通传。 “还不进来,还要我出去请你不成。”书房里传出了温和清越的话语声,陆大郎粉嫩的小脸一苦,两条小腿有点打颤了。他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颤巍巍进了书房,就见父亲斜躺在软榻上,吓得脚一软,差点跪倒,“父亲——”他犹豫的望着书案旁的坐垫,要不要把那坐垫移过来给父亲磕头? “我还没死呢,不用你给我整天磕头。”陆琉一见儿子畏缩的样子,就心火大盛,不耐烦用云展敲着扶手,“过来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书房里的丫鬟忙摆了一个坐垫在陆琉软榻下方,陆大郎想了想,还是恭敬的朝陆琉磕头请安后,才端正的跪坐于陆琉下方。 陆琉见他那副酸腐样,嘴角一晒,卷起云展,一下下的轻拍着自己的手心,问儿子道:“说说,这些天都学了什么?” 陆大郎眼珠子随着云展一上一下,听到陆琉的问话,不敢怠慢,朝父亲磕了头才道:“先生刚教了我《论语》,还让我描红。” “既然已开始描红了,可会写字了?”陆琉问,神情喜怒难辨。 “会一些。”陆大郎犹豫的说。 “写几个字给我看看。”陆琉道,书房伺候的丫鬟忙将书案和笔墨奉上。 陆大郎握着笔,“父亲让我写何字?” “一至十。”陆琉悠悠然道。 “嗄?”陆大郎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心头莫名的一颤。 “不会?”陆琉长眉一挑,单手撑于扶手上,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儿子。 “会!”陆大郎连忙在纸上划了一横,太紧张了,连先生教过的笔法都忘了,就直直划了一条横线。 陆琉讥道:“你是写字还是画木棍?” 陆大郎手一抖,照着先生教过的笔法,一丝不苟的重新画了一条,只可惜画的歪歪斜斜的。 陆琉嗤了一声,“这条蚯蚓画的倒是传神。” 陆大郎忙用毛笔tian墨,想要在写一笔,陆琉不耐道:“你准备写几个一?继续写下去。” “唯唯——”大郎喏喏的应声,屏息写了二字,这次两横稍微直了些,他自觉写得不错,心定了定,可耳边却听父亲轻轻的一声冷哼,他手一软,一笔又写歪了。 施温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叹息,凭心而论,大郎的字虽然下笔无力,但字形隽秀,以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这手字已经很不错了,可惜还是不能和当年的大娘比,大娘五岁的时候,那手字已经颇有丰韵了,甚至二娘五岁的时候,写的字也比他好上太多。更让施温叹惜的是大郎稍嫌怯懦的心xing,他忍不住暗忖,若是大娘是郎君的长子而不是长女,该有多好,或者二娘是男孩也是极好。 就在施温走神的时候,陆琉已经让大郎写完了百、千、万,“不错!”陆琉居然笑眯眯夸奖儿子道:“学得不错,居然都能写出来了!” 施温听了陆琉的话,大为不解,陆琉虽说平日xing子有些不羁,但到底是世家养出来的郎君,信奉的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从不曾夸过陆大郎半句,再说大郎四岁开蒙,学了一年,少说也认了百来个字了,就写这么几个字,郎君为何这么说? 施温正疑惑间,却听陆琉继续道,“我当你只知道一是一划,二是二划,三是三划,百就是百划,万就是万划。” “孩儿错了!”陆大郎听陆琉这么一说,脸上大变,长身而起,头抵地面,身体微微颤抖。 “错?你有什么错?”陆琉举起茶盏轻啜茶水。 “孩儿不该自作聪明,先生吩咐孩儿每日写二十张大字,孩儿贪玩,不愿写那么多字,就全写了一二三,呜……”陆大郎说道最后,呜呜咽咽的哭了。 “每天二十张大字,总有两张是写一二三,数量也不多,先生就算在意,也说不出什么。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偷懒也要适可而止,懂得见好就收,聪明!真是聪明!”陆琉说到最后居然失笑出声。 施温知道他是怒极了,却也吃惊陆大郎居然能想出此种偷懒法子。 “父亲,孩儿错了,父亲饶了孩儿这次吧!”陆大郎听到父亲这么说,心里怕极,忙上前抱住陆琉的腿,大哭着求饶。 看着儿子怯懦的样子,陆琉面沉如水,脚一抬,竟将陆大郎踢飞了出去,“饶你?你哪里需要我来饶你!” “郎君息怒!”施温被陆琉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陆大郎,陆大郎犹自哭的上气不接上气,施温心头一松,知道陆琉还是脚下留情了。 “大郎的几个伴读呢?给我滚进来!”陆琉的怒喝声,陆大郎的六个伴读连滚带爬的进了书房,进房后拼命磕头求饶,“郎君息怒!郎君息怒!” “我问你们,这偷懒的主意是谁出的!” 六人只是磕头求饶,谁也没说是谁的主意,大郎哭喊道:“父亲息怒,这全是孩儿一人的主意,和他们无关!” “来人,给我拿家法来!”陆琉厉声喝道。 众人一听“家法”,脸色都变了。 “郎君,此事全是我一人主意,您饶了大郎吧!”伴读中一人高声喊道,其他人像是瞬间被点醒了般,一个个的争着说是自己的主意,和陆大郎无关,要打就打他们。 施温摇头,知道这些伴读郎君一个都不会留下了。 “家法呢?怎么还不拿来?都死了嘛!”陆琉察觉下人有意延迟,怒火愈重,手中的茶盏重重的落地,那盏陆琉甚是喜爱的白瓷茶盏,顿时摔得粉身碎骨。 陆琉书房里伺候的人,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亲信,见陆琉如此,知道再也无法拖延了,取来了竹板,侍从将陆大郎按在了长凳上,扒下他裤子。陆大郎又羞又怕,嚎啕大哭,拼命挣扎了起来,“父亲!阿父!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陆琉却低头望着地上的那盏被自己摔碎的茶盏叹道:“这茶盏是当年我画的样式、子定亲做的胎体烧制而成的,一窑仅烧成两只,子定那只早年就毁了,这只已经是绝品了,真正称得上‘如银类雪、胎薄如纸’,结果就败在你这孽畜手里!”陆琉指着陆大郎恨恨道:“我要你这蠢物有何用?还换不了我一只茶盏!” 施温听得苦笑连连,郎君真是——陆琉已年过三十,却只有大郎一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施温甚至要比陆琉更关注大郎的成长,毕竟在陆琉几乎不大可能有嫡子情况下,庶长子尤为重要。大郎这种偷懒的法子,比寻常孩子光明正大的耍赖不肯做多功课更可恶,难怪郎君会如此发怒了。他原本还欣喜于郎君肯耐下心教大郎了,可才教训了几句…… “长公主到——”门口传来了寺人悠长尖细的通报声。 “这下连教训都没有了。”施温叹气。 话音未落,书房的锦帘被人“嗖”一下子掀起,浓香袭来,一条身影急急的冲进了书房里,伴随着一声娇呼:“陆郎,手下留情!”常山长公主冲进书房,就见陆大郎脱了裤子被下人们压在长凳上打板子,她眼眶一红,对陆琉哭道,“郎君,大郎还小,你好好教便是,何苦如此狠心!” 长公主进来书房,侍从们都不敢动手了,一个个垂手屏息的站着。 长公主比陆琉还年长三岁,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左右,体态娇小丰满,腰间紧束的石榴红宫绦完美的体现出她纤细的腰身,胭脂色的襕裙在薄透的白绢襦衫下若隐若现,施温对侍从们使了一个眼色,同众人一起退下。 长公主等不及下人退下,就忙去抱儿子,她来的及时,陆大郎也没打上几板子,但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入长公主怀中,便大哭了起来,口中不住嚷,“阿母,大郎疼——” 常山心如刀割,抱着儿子同陆琉哭道:“夫君,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常山本就生的娇弱,这一哭,香肩颤动,玉容带雨,既可怜又可爱。 陆琉心知今天这顿板子是打不成了,又听常山如此啼哭,长叹一声,扶起她,“阿宝,你可知孽畜做了什么?” 常山被丈夫搂在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奇楠香,陆琉那声“阿宝”,又唤得温存之极,她心头顿如小鹿乱撞,脸上泛出红晕。 陆琉拉起常山后,也不待她站稳,径自坐回软榻,单手撑于扶手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斜睨着陆大郎,“你对你母亲说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常山离了陆琉的扶持,怅然若失之余差点跌倒,又看他自顾自的坐下,也不管自己,心下暗恼,眼睛刚想朝陆琉瞪眼,却又呆了。 书房里燃了炭盆,本就温暖,陆琉又不喜穿着厚重,身上仅穿着家常的白中单,肩上随意搭了一件缥色常服,飘带松散,灯影中,他色转皎然,说不尽的风流俊。 常山不由看痴了,压根不知应该说什么了,哪里还管得了陆大郎?陆大郎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只柔声道,“阿澈,别气坏了身体,我回去一定让人好好管教大郎。”陆琉字元澈。 常山那声“阿澈”让陆琉脸色微变,但旋即恢复正常,常山一脸痴态,又让他满心厌恶。他眉色一冷,径直往软榻上一趟道,“我累了,你们都回吧。” 冷冰冰的一句话,让常山满腔柔情转为一片冰雪,精细画成的蛾眉即刻倒竖,正待发作,又见陆琉满脸倦色,拇指不住的揉着眉心,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如今越发像白玉一般,薄唇更是淡如水色,她心疼的问:“阿澈,是公事太累了吗?我去和阿兄说,不让他这么累你。”常山长公主同当今圣上是同母所出的同胞姐妹。 常山的话,让陆琉揉眉心的手指一顿,少顷后,他方抬目对她微微一笑:“不是公事太累,只是今天出城了一趟,有些累了。” 陆琉身体一向不怎么太好,平日除了上朝外,也极少出门,常山也习以为常了,她伸手就想要抚摸陆琉的脸庞,“那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明天也别去上朝了,阿兄不会怪你的,要不要我唤御医来?” 陆琉脸一偏,避开了常山的手,“不用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陆琉说着起身扶着常山,送她出门. 常山哪里舍得他出门吹风,殷殷嘱咐让他好好休息,就让下人入内,宫人们有的抱起陆大郎,有的替常山披上斗篷,寺人打起风灯,伺候常山和大郎上了肩舆。 书房里丫鬟们已经打扫干净了书房,重新上了茶盏,还架起了一酒釜,里面盛满了热酒。 陆琉等常山离开后,靠在了软榻上,低声重复着常山的话,“别太累?”他连笑几声,“我如今还有什么可累的?哈哈——”他拿过一旁的热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栗米粥 肩舆内,陆大郎已经哭得无力了,身体不时的抽搐一下,常山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去哄他,而是捧着手炉,歪头仔细瞧着陆大郎的脸。陆大郎哭累了,眼皮直往下耷拉,可察觉到阿母的目光的时候,身体下意识的缩了缩,他最怕就是阿母这么望着自己了!比父亲打自己还可怕! 常山长公主打量了陆大郎半晌后,柔声问身旁的ru母:“阿巩,你说大郎和阿澈长得像吗?” 巩氏看起来有四十出头,穿了一件浆得极为平整的藏青色深衣,姿态严谨的跪坐在于车厢里,头发低低的盘起,用头油梳得油光水滑,半根头发丝都没有出来作乱,一听常山的问话,立刻不假思索道,“像!大郎简直和郎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大郎容貌的确酷似陆琉,不然也不会得常山这么疼爱了。 “一个模子刻出来到也不至于,顶多相貌有八分像罢了。”常山轻柔的低喃,伸手就想去抚摸大郎的脸,可看到那满脸的泪痕,她蓦地缩回了还没碰到脸颊的手,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指,随手丢了那帕子,身体缓缓的向后靠去,一手搭在扶手上,双目微合,叹息道,“让阿向把他抱出去吧。”赝品终究只是赝品,陆郎什么时候这么怯懦过?常山手指略一用力,“咔嚓”一声,精心修剪的长指甲一下子断了两支。 “唯。”巩氏也不管现在离陆大郎的院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吩咐肩舆停下,叫来向氏,让她抱走大郎。 向氏心疼大郎,对巩氏恳求道:“巩媪,外头天寒地冻的,好歹等到了大郎的院子,再让他下肩舆吧。”大郎受了伤,又哭了这么一场,如果就让她这么从冷风中抱回去,肯定会大病一场的。 建康的陆宅比不上吴郡老宅大,也足有六进,每个院落间都有抄手游廊连接,雨雪天气,在陆家行走,都不用撑伞。游廊中,每隔不远就有一盏高可隐人的明角灯用来夜间照明,一直要到子时才会熄灭,向氏倒不怕走夜路,只是这么冷的天气,她一路抱着大郎回去,大郎风寒非加重不可。 巩氏对向氏的话恍若未闻,公主的吩咐下去的话,什么时候能改变了?区区一个庶子,也敢说出让公主送他回院子的话?公主给了几分颜色,他们还真开起染房来了?巩氏吩咐侍女用斗篷将大郎裹住,递给向氏,转身又回了肩舆。 向氏束手无策的望着常山肩舆的离去,而怀中的大郎双目紧闭,小脸通红,显然是发烧了,她急的直跺脚,“这——这如何是好呢?” “吱嘎——”昏暗的花园突地一亮,向氏抬头望去,就瞧见六盏亮晃晃的羊角风灯,引着一乘肩舆过来,烛光把向氏周围都照亮了,“是向媪吗?”清脆的少女的声音传来。 “是!”向氏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定眼一看,“烟微?”她迟疑的叫道,烟微是大娘子身边的丫鬟,她不会认错,但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看架势,似乎还是专门来找她的。 “向媪,快抱着大郎上肩舆吧,天这么冷,别冻到大郎了。”烟微领着几个小丫鬟快步上前对向氏笑道。 “好好!”向氏连声应着,也不去想为什么她们会出现这里,反正现在只要有人能送他们回去就好。 侍从放下肩舆,烟微掀起锦帘,暖气夹杂着淡淡的冷香迎面朝向氏扑来,“阿嚏!”向氏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烟微眉头一皱。这时从锦帘中探出一张俏丽的笑脸,“向媪,把大郎给我吧,大姑娘也在里面呢,我们会照顾好大郎的。” “唯唯……”向氏怯怯的应了,说话的那少女是大娘子身边的贴身大丫环之一。 有了大娘子的帮忙,向氏很快就到了陆大郎的小院,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有给陆大郎梳洗打水的、有去请殇医、疾医的、也有熬驱寒甜汤的…… 陆大郎院子里的管事仆妇尹氏,不防活蹦乱跳出门的大郎,被人抱着回来,还发烧了,焦急之下,只顾着唤疾医、殇医,也没注意其他事。可稍稍得了一个空隙,就听身旁的小丫鬟在嘀咕,想不到是大娘把大郎送回来的,再一看就看到院里站着大娘身边的丫鬟,吃了一惊,忙拉住只顾陆大郎床前轻声啜泣的向氏问:“怎么回事?我怎么瞧见大娘子身边的丫鬟了?” 向氏听尹氏一问,泪水再次又汹涌而出,她抽噎的将陆琉派人狠打大郎、公主又极突然的把他们单独留在花园里,而陆希是如何及时出现救了大郎一命的事,都说了一遍。 尹氏耐着xing子听完了向氏的叙述,听完后她脸色一变,“你说大郎是大娘子亲自送回来的?而大娘子如今还在我们院子里?” “是。”向氏点点头。 “糊涂!”尹氏狠狠的瞪了向氏一眼,“你怎么不早说!还不给我擦干净脸,去拜谢大娘子!” 向氏被尹氏这么一瞪,好容易停住的泪水又滑了出来,她委屈的道,“我哪敢怠慢大娘子?只是一时忙不过来嘛,所以让人先把她安置在东边大郎的书阁里,里面炭盆、茶水都有,大娘还带了不少仆妇过来呢!”向氏是陆大郎的ru母,尹氏却是陆家去世的老夫人亲自给孙子挑的管事仆妇,比向氏要年长几岁,处事稳重妥帖,向氏对她是言听计从。 “你——”尹氏不好在这会同向氏计较这些小事,“大娘子来了多久了?” “一盏茶时间吧……”向氏小声道。 “……”尹氏脸皮抽了抽,开口就想骂,可转念一想,又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你快去梳洗下。” “好。”向氏见尹氏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也不敢耽搁,连忙去净脸。等向氏梳洗完毕,尹氏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手中提了一个陶罐。 “这是什么?”向氏好奇的问。 “栗米粥。” “栗米粥?”向氏怔了怔,“你好端端的拿栗米粥作甚?” “夜寒露重,大娘子一路送大郎回来,喝碗栗米粥也能祛寒。”尹氏解释道。 听到尹氏的解释,让向氏越发的糊涂了,大娘一路乘肩舆过来,怎么可能受寒呢?就算要驱寒,庖厨里不是还熬着喷香鲜美的羊汤,为何要送这种粗粮?栗粥、麦饭,都是她们下仆才会食用食物,哪能送到大娘子面前?向氏一路嘀咕着,尹氏斜了她一眼,“羊汤油腻。” “怎么会油腻呢!”向氏辩解道,她刚刚就喝过一碗,汤上漂浮的油腥早剔除了,汤水清澈见底,保管一碗喝下去,什么寒意都没了,她连喷嚏都不打了。尹氏懒得同她多解释,下楼后,就往书阁疾走。 身为陆家目前唯一的男嗣,陆大郎起居的院落并不小,除了平时起居的阁楼外,书房、茶室、静房……一应俱全,只是以他目前的年纪来说,除了书房外,平时能用到的地方并不多。向氏虽然行事有些欠妥,但也万万不敢怠慢大娘子,派人将大娘子带至大郎书阁暂时安置,这也是除了陆大郎卧室外,装饰最华丽、最舒适的地方了。 尚未靠近书阁,两人就见一排侍女们站在垂手站在廊下,阁楼上下灯火烛光交映成辉,鸦雀无声,向氏也忍不住跟着尹氏屏息敛声,蹑足走入廊下。 “原来这里的屋檐是雕花的。”向氏怔怔的望着那雕刻了各色花卉的屋檐廊角,她以前都没注意过呢! 尹氏并没有理会向氏的发呆,上前几步,笑着同接了通报后下楼的、大娘子身边的近侍说话,“大郎已经好多了,疾医说只要静养几日便好。” 侍女抿嘴一笑,“大郎无事便好,大娘子已经担心了许久了,你们随我入内回个话,也让大娘子安心下。” “唯唯。”尹氏连声应道,和向氏随着侍女上阁楼,江南潮湿多雨,陆家的阁楼,一楼一向只是待客用的,二楼才是主人们起居之地。陆大郎的书阁一楼分了数间,作为茶室、静房等室,二楼一整楼都是书房,以花罩和屏风隔开数个小间。 这间书阁,尹氏、向氏并不陌生,可如今随着侍女一路往上走,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浮起了似乎第一次到这间书阁的感觉,两人由侍女引路,一直走到东侧专门摆放书卷的书室中。隔着屏风,两人就看到壁衣下侍女环立,房里仅有更漏的滴答声,向氏之前闻到过的冷香,在室内萦绕。 两人转过屏风,就即刻跪地深深一拜,“大娘子——” “阿尹,大郎的身体可安好?”上方传来了女孩柔软清悦的声音。 “已经唤殇医来看过了,说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尹氏起身后,细细的向陆希说着陆大郎的情况。 向氏站在尹氏身侧,不同声色的抬眼,偷偷的打量着那踞案而坐的倩影,那双同郎君如出一辙的桃花眸,似带着笑意般望着她们,横波盈盈,转眄流光;搭在书案上的手柔润白腻,宛如凝脂白蜡,同手腕那只极品白玉镯浑然一色,乍一看,竟分不清哪是手,哪是玉镯;长而浓密乌发顺着起伏完美的背部垂下,径直垂在豆绿色的长裙上,闪着丝般的光润…… “大娘实在是一个罕见的美人胚子,现在年纪还小,就生的这么出色,再大些也不知道要如何呢!”向氏胡思乱想着,要说家里能有一个比郎君容貌更出众的人,就是大娘了,大郎也仅仅只是八分酷似郎君罢了,大娘长相极类似郎君,但阿尹说过,大娘实则更肖向汝南长公主…… “阿——向!”尹氏声音几乎出齿缝中挤出。 “阿尹?”向氏懵懵懂懂的朝尹氏望去,怎么了?她不是向大娘子说的好好的吗?为何突然唤自己? “大娘子问你,大郎可安好?”尹氏只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早知她在大娘子面前都会走神,就不让她说话了。 “大郎一切安好!”向氏忙道,“殇医已经让医僮替大郎上药了,还让疾医开了安神药方,大郎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提起陆大郎,向氏满脸心疼,她可怜的大郎哦!郎君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呢! 陆希见向氏满脸心疼,一脸敢怒不敢言,莞尔道,“大郎年幼,良药苦口,他不一定肯服用,阿向还要多哄劝他才是。” “唯唯。”向氏应声。 “大娘,时辰不早了,既然大郎无恙,你也回去早点歇息吧。”一直站在陆希身后的陆希ru母穆氏上前,轻声说。 尹氏又朝陆希行一礼,将陶罐奉上,“大娘,夜寒露重,老奴让庖厨熬了一罐栗米粥,你喝上一碗,暖暖身子再走吧。” 向氏忐忑的瞅着尹氏,阿尹会不会太冲动了,大娘子会随意进外食吗?大娘子出生不久,汝南长公主就撒手人寰了,大娘子是去世的老夫人和豫章长公主照顾大的,吃穿住行无一不精心,她能咽得下这种粗食吗? 陆希的ru母听了尹氏的话,脸上声色不动,可目光却落在了那外表不甚起眼的彩陶罐上,栗米粥?果然是阿尹能做出来的事。 “好。” 让众人诧异的是,陆希居然答应了。 烟微上前一步,接过穆氏的彩陶罐,同时壁衣下也走出了一名容止端的妇人,打开陶罐,接过烟微递来的魁,舀出一勺闻闻了,又将勺中的栗米粥倒入小碟,浅浅的尝了一口,才对烟微点头。烟微这才让侍女取出大娘常用的食具,舀出浅浅的一碗,将粥碗置于食案上,双手举食案过头顶,奉至陆希面前。 “我记得大母以前身体不好,疾医说她气血两虚,给她开的食补的药膳中,就有栗米粥这一项,她每日入睡前,都会进一碗栗米粥。”陆希轻声道。 提起去世的老夫人,尹氏神色略带伤感,她和陆希的ru母穆氏以前都是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后来两人分别被老夫人派去照顾大娘和大郎。向氏恍然,难怪大娘肯吃。 等陆希离开后,向氏担忧的拉着尹氏,“你这样好吗?现在大郎可是长公主的儿子啊!”她再傻也知道,尹氏此举是在同大娘示好,可大郎现在是由长公主在照顾,难道阿尹想背叛长公主不成? “你想太多了!”尹氏打断了向氏的胡思乱想,“我只是希望大娘子、二娘子能在功课上多指点大郎罢了,大郎是常山长公主的儿子,难道大娘不是公主的女儿?” “当然是。”向氏呐呐道,从礼法上来说,郎君所有的孩子都是常山长公主的孩子,当然也都是汝南长公主的孩子,“你都找了大娘子,难道还想让二娘子指导大郎功课?” “为何不行?大娘子、二娘子都是大郎的阿姊,指导阿弟不是正常的吗?”尹氏理所当然道,两位娘子皆是才德出众之人,若是她们肯一起教导大郎,那再好不过了。 “两位娘子平日看着是挺和睦的,可谁又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又不是一个娘——”向氏小声道,更别说大娘子生母汝南长公主的前梁朝,可是毁在常山长公主之父手中,那可是不同戴天的大仇! “你不要命了!”尹氏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这种混话也是你能乱说的!” “我不敢了!”向氏也一下子白了脸,不敢再乱说话了。 “你要记得,家里的两位娘子都姓陆。”尹氏说,既然姓陆,她们就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常山长公主疼爱大郎不假,但那仅仅是因为大郎长相酷似郎君而已,哪会真正把大郎视如己出?更何况公主也的确只知疼爱孩子,想要教好大郎还需要郎君多多费心,可郎君平时对几个孩子都不怎么上心,除了公事外,就一心修道,尹氏思来想去只能让家里两位娘子多看顾下郎君了。 要说家里两个娘子,都是顶尖出挑的人物,可也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是崔太后和豫章长公主掌心的稀世明珠,哪会将一个区区庶子看在眼里?哪怕这个庶子有可能是她们唯一的弟弟。 不过有了今天这事,她相信二娘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了。大郎再下去,就真会被那些奸猾之徒教坏了,以二娘子的骄傲,那是绝对不许的。而大娘子,尹氏也算从小看着大娘子长大的,可对她的xing子,还真吃不透,故才有刚刚奉粥这一举,无论如何,大郎终究是老夫人千盼万盼而来的孙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灯明石 “姑娘,施主薄请你去一趟郎君的书房。”陆希刚出大郎的小院,烟微上前禀道。 “现在?阿叔有说,是为了何事吗?”陆希问。陆琉并无兄弟,施温八岁起就是陆琉的伴读,后来又成为陆琉的主薄,是陆琉实打实最亲近的心腹,也是从小看着陆希长大的,平时对陆希也多有教导爱护,陆希对他也很亲近,一向直呼“阿叔”。 “不知。”烟微摇头。 “那就先去阿耶的书房吧。”陆希说,又示意烟微同她一起上肩舆,“你见到阿耶了吗?” “没有。”烟微说,“郎君在书房里,施主薄是站在书房外同我说话的。”她顿了顿道,“听施主薄说,郎君刚刚从城外回来。” “城外?”陆希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城外难民的事? 她想起今天早上,似乎继母还在因为家里多出粮食的事训斥管家不会勤俭持家。陆希知道,继母嘴上训斥的是管家,实则是对父亲不满,因为父亲从前天开始,让家里的粥棚一天施粥两次。对继母的训斥,陆希极是不以为然,城外那些灾民吃的是什么?麦屑粥。比家里最粗使的仆役吃的还不如,要她说,陆家每天浪费的粮食,都能养活无数灾民了。 “你们去把我那盆小葫芦取来。”陆希吩咐道,说完后她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账册。 穆氏在她身后揉着陆希有些僵硬的肩膀,“大娘,你也看了一天了,歇一会吧,账册明天也能看。” “好。”陆希嘴上应着,可眼还是不离手中账册,手旁还摆了一堆算筹。陆希平时对这些事不上心,绝大多数时候都丢给属官去处理,但到年底的时候,她名下的汤沐邑、田庄、山林湖泊等处的开支收益,都会由主薄整理成册后,送来供她查阅,这时候她再疲懒也要把账册好好看一遍,不然那老主薄又要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对不起大母之类的话了。 穆氏见陆希如此,无奈的笑了笑,大娘就是这个脾气,平素看似万事不上心,可一旦真做了,不做到最好绝不收手,“大娘,老主薄的长媳前几天央人托话说,她和阿漪想进来给你拜年。” “哦?阿漪不是要定亲了吗?”陆希翻过一页账册随口问道,阿漪是陆希的伴读之一,也是管理她汤沐邑的老主薄的孙女,比陆希年长三岁,已经十六岁了,今年年初就被其母接回家了。 “阿漪是大娘的伴读,她的亲事没大娘你允许,他们家那敢擅自做主?”穆氏笑道。 “我既不是月老,也不是她长辈,哪能做主阿漪的婚事?”陆希失笑放下算筹,“不过好久没见阿漪了,她来同我说说话也好,阿媪你来安排吧。” “唯。”穆氏见大娘不看账册了,忙将那些账册收好,又把那些用铅椠画满奇怪图案的稿纸一张张的叠好,一会丢火炉里。 “皎皎,你来了。”站在陆琉书房前,满脸焦急的施温一见陆希来了,忙上前迎她。 “阿叔,怎么了?”陆希见施温难得失态,担忧的问,“是不是阿耶——”难道父亲被继母气晕了?还是比大郎气狠了? “没有。”施温摇头,见陆希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快去见郎君吧,他已经喝了大半时辰的酒了。” 陆希一听父亲在喝酒,眉头一皱,“还劳烦阿叔替皎皎通传一声。”她柔声道,又提裙上前几步,朝书房里扬声唤道:“耶耶——” 书房陆琉喝了一会酒,正醉眼惺忪的拿着一包药散往酒里撒,一听爱女的叫唤,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的错觉,可不一会施温进来对他行礼,“郎君,大娘来了。” 陆琉手一歪,一壶酒大半撒在了酒案上,他叹了一口气,瞪了施温一眼,施温恭敬的垂手站立,眼观鼻鼻观心,他忙吩咐侍女,“先让大娘去茶室稍候。”又合上一旁的药匣,摆在了博物架上的一方怪石后。 施温望着那碗撒了药散的酒,暗暗庆幸大娘来的及时。 陆琉换洗了一番,拿浓茶漱口,又狠灌了一碗牛ru醒酒后,问施温:“皎皎怎么来了?” “不知。”施温也一脸疑惑,见陆琉双手抱胸,斜睨着自己,目光不善,想了想又道:“我看大娘让人带了一盆盆栽来,许是得了什么新奇有趣的,抱来同郎君一起赏玩的吧?” “鬼扯!”陆琉心中冷哼,皎皎什么东西没见识过?什么样的好东西,值得她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他心下懊恼,正想骂施温几句,但门口已经传来了下人的通报声,他脸上下意识露出了笑容,“快让她进来。” 施温嘴角不动声色的轻扬。 书房厚重的锦帘掀起,见女儿由丫鬟簇拥着入内,陆琉脸上笑意加深。 “耶耶!”陆希一见陆琉,便璨然一笑,明朗灿烂的笑容,一下子驱散了陆琉心中的阴霾,“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路上着凉了没有?”陆琉伸手让女儿过来,殷殷问道。 “我坐肩舆来的,哪会着凉?”陆希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丫鬟,“倒是耶耶,都出去一天了,城外冷吗?” “不冷。”陆琉摸了摸的女儿的手,见她掌心干燥温暖才放心的松开。 “耶耶,你看这小葫芦终于长老了。”陆希笑着让丫鬟把带来的小葫芦送上来。 “哦,我看看。”陆琉示意侍女将盆栽移近一点,“嗯,差不多是可以采下来了,可惜凑不成一对,不然给你做对耳珰也不错。”陆琉惋惜道。 陆琉闲时喜好摆弄盆景,去年偶尔得了几粒小葫芦的种子,就同女儿一起种了两盆,结果到了秋天的时候,就真结出了几个小葫芦,其中最小的仅三分左右,稍大一点的也只有一寸不到。喜得陆希整天把这盆小葫芦带在身边,精心呵护,每天让人从屋里搬到廊下晒太阳,好容易才没出毛病的长老了。 “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陆希笑着点了点最小的那个葫芦,又指着一个差不多约有一寸左右,形状颇正的葫芦道,“耶耶,我用这个给你做个扇坠如何?上面用白玉镶嵌,下面坠一个青线打的结络。” “好!”陆琉最不喜的就是金银俗物,见爱女这么想着自己,大是舒爽,从一旁博物架上取下一只锦匣,打开后推倒爱女面前,“你前段时间不是老是说想要一个私章吗?我给你找了一块印石,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希取出那块印石,不过她掌心那么大小,色泽白中带着微黄,触手温润如凝脂,置于灯下灿若明辉,仿佛半透明一般,“喜欢!”陆希欣喜的挽着陆琉的手,“耶耶,这是灯明石吗?”她之前一直听说灯明石是印石中的极品,曾对父亲说话,想要一个灯明石的印章,没想到耶耶真给她寻来了。 “是。”陆琉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下顺你心了吧。” “耶耶最好了。”陆希欢喜的摇着他的手。 陆琉斜睨她,“不给你刻章,耶耶就不好了?” 陆希眨了眨潋潋的大眼,“哪有!耶耶不给我刻章,也是最好的!” 陆琉被女儿哄得大笑。 “耶耶,城外饥人的口粮还够吗?”陆希见陆琉虽在大笑,可神情还是有几分不豫,便关切的问,“要是粮食不够,我库里还有不少呢!”对于父亲的举动,陆希是百分之百的支持的,说着就让丫鬟把账册奉上。 “傻孩子。”陆琉爱怜的望着一脸认真的女儿,失笑的轻抚女儿的小脸,“不是少粮的缘故。”不过是一点麦屑而已,陆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可能拿不出来呢? “那是为何?药?饥人中有人生病了?”陆希歪头想了想,“或者是炭?天这么冷,他们穿的单薄,会很冷吧?” 陆琉摇头,“都不是。”他顿了顿道:“你说的都是饥人所需的,但光有这些还远远不能解决饥人的问题。” “为何?”陆希困惑的问。 陆琉见女儿一脸困惑,干脆从案头取出一案卷,翻给女儿看,“皎皎可知,现在城外有多少饥人?” “七八万?”陆希猜测道。 “自入十月后,从各地逃难而来的饥人,约有二万口,十一月后又增五万,十二月到十五日止,再增六万。”陆琉道。 陆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城外饥人有十三万?”这还不算城里原本就有的乞人。 “非也。”陆琉摇头,“二十日丹阳尹府记录,城外饥人共有八万。” 那就是说,起码死了五万人?陆希心下惨然,但转念一想,不对!从十月开始,建康各处都设粥棚了,不仅官家有,只要稍微有点余力的人家,就算不设粥棚,也会每天让下人挑担粥出来施与灾民,而且在十二月之前,天气没那么冷,怎么可能一下子会死这么多人呢? 陆琉见女儿若有所思,也不说话,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那些灾民都卖身了吗?”陆希问,她记得父亲和她说过,人口一直朝中的大问题,朝廷每隔几年都会派人下去查人口,但人口始终不见增长,不是说这么多年,人口真一点都没有增加,而是增长的人口都成为了各地豪门大户的奴仆。 “这么多灾民,能从北方逃至这里,几乎都是正值壮年之人,如何不让人动心。”施温叹气道。 “可——这里不是建康嘛……”陆希不敢置信,天子脚下,那些人就敢这么嚣张? 陆琉一笑,提醒女儿道,“皎皎可知,是谁提出将这些饥人赶出城内的?” “崔陵!”陆希恍然大悟,崔陵可是崔太后的侄儿,当今圣上的嫡亲表弟,有崔太后这座大靠山,他还有什么可怕的?陆希担忧的问:“耶耶,那你施粥会不会——”陆希有些纠结,她既想帮城外那些灾民,又不想父亲因此而惹来祸事。 “放心吧。”陆琉安抚的轻拍女儿的小手,“过几日就是太后大寿了,这几天一天施粥两次的人家会多起来,最晚到后天,官办的粥棚也会施粥两次了。”崔陵也不是全傻子。 “也对,二十八日就是太后寿诞了。”陆希厌恶道:“耶耶,这崔陵还真是不枉费崔算筹之称!” “他若不如此算计,将来子孙岂不还要靠屠狗为业?”陆琉鄙薄道。在这个讲究门第阀阅的时代,身在陆家这种自汉起承传了数百年,高官名士辈出的顶级清贵世家,陆琉有无数个理由可以看不起崔氏这种就依靠了外戚身份,突然暴发的家族。他见女儿满脸忧色,哄着她道:“放心吧,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那些饥人就会离开了。” “嗯。”陆希点点头,依然愁眉不展的说,“耶耶,你忘了,马上就要崔太后大寿了。”她原本就不喜欢崔家人,现在听了崔陵的事迹,想要让她有个好脸色,实在有点为难她了。 陆琉笑道:“你入宫又见不到崔陵。” “崔家那几个娘子个xing奥妙程度,比起其父也有过之无不及。”陆希心里暗道,但嘴上没说出来,不道人长短,这是淑女最基本的礼仪。陆希是世家女,但从本心来说,她并不鄙视寒族官员,世家的先祖也是寒族出身,只是后来富贵了无数代后,才变成了士族。如今的寒族豪门焉知有哪一日也会成为世家呢?可——陆希还是非常讨厌很多寒门暴发户。 原因无他,就因为很多寒门官员的贪婪程度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在这个士族垄断了绝大部分资源的时代,很多寒族出身的人,需要花费比士族子多上百倍、甚至是千倍的努力,才能出人头地。而那些出头的寒门官员,上位后,想要排场、想要惠及子孙,甚至想要摆出比世家更奢华的谱,依靠原本微薄的家底怎么可能?那就拼了命的搜刮民脂民膏吧,甚至比世家更过分的打压其他寒门士子,来维护自己到手的权利。 就算没有世家,照样有权臣、照样有勋贵,一样压榨百姓、贪污受贿,换汤不换药。陆希不是说世家子不贪婪,但很多世家子都有基业在身,对金钱和权利的渴求,远不及寒门士子,当然也可以说他们祖先已经贪过了,所以他们可以不在乎。可陆希还是觉得,发财可以、受贿圈地、私庇人口也行,毕竟当今整个社会就是如此,但——最起码的底线还是应该有的。能遇上真正为百姓谋利的清官,那是自然极好,如果遇不上,来个肯做实事的小贪官也行。而崔陵这人已经完全超出了底线,无怪整个建康,就几个人看得起崔陵的,连陆希直呼崔陵之名,陆琉都没有纠正女儿。 陆琉瞄了一眼房里的更漏,“快三更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耶耶,你也早点歇息。”陆希说。 “好——”陆琉刚要起身送女儿,却见陆希突然坐到了他软榻上,仔细观察了下博物架,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块怪石,把怪石后的一方锦匣抱在了怀里,然后抬头对陆琉笑道:“耶耶,我走了。” “……”陆琉苦笑着望着女儿的举动,无奈的点点头,亲自送女儿上了肩舆,又吩咐侍童要把女儿直接送回她的绣楼,才安心回书房,磨牙问,“季慎呢?” “回郎君,施主薄说时辰不早了,他先回去歇息了。”下人恭敬的说。 “你有本事以后都别来!”陆琉低咒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阿漪(上) 陆希扑哧一笑,阿妩这形容还真贴切,可不是披一身鸟毛? “阿妩。”候莹皱着眉头望着陆言,“你怎么能这么说大表姐呢?” “大表姐?”陆言撇嘴,“她崔孟姬算我们哪门子表姐?不就是被阿舅夸了一句,她还当了真?” 候莹无奈的摇头,轻声劝道:“到了宫里,你可不能再和表姐斗气,再过几天可就是外大母寿辰了。” “阿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陆言嘟了嘟嘴,“雀金裘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早有了!” 看着陆言孩子气的模样,候莹、陆希皆莞尔,陆希说:“你都说人家披了一身鸟毛了,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我没有不服气啦。”陆言不依的腻到了两个姐姐中间。 候莹轻笑的搂住她,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轻描淡写道,“她已经是‘孟姬’,你同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你还想和石季伦一样,让丫鬟披着雀金裘去见她?”候莹素xing温柔,平日她也不会说这么刻薄的话,可见她对崔孟姬印象也不是很好。 伯孟,伯为嫡长、孟为庶长,崔孟姬正是崔陵的庶长女,但因崔陵并无嫡女,而崔孟姬从小就生的玉雪可爱、聪明伶俐,深得嫡母怜爱,由嫡母抚养长大,大家也就渐渐忘了她庶出的身份。加上崔家目前正炙手可热,圣上又露出想让她入天家的意思,众人更是把崔孟姬捧得比天还高。 石季伦则是先朝一位著名的富豪,据说此人富可敌国,一次皇帝穿着进贡的火浣布去他家中,此人故意自己穿着平常的衣服,而是身边奴婢五十人却都穿着火浣布迎接皇帝,当然这番张扬跋扈的结果是被皇帝诛三族。 “我才不会做这么没教养的事呢!”陆言反驳道,“阿姐说得对,她就是披了一身鸟毛,还是变不了凤凰!” 说起崔家和陆家的关系,其实颇为微妙。崔太后原本是先帝郑裕的侍妾,而郑裕原配陆氏则是陆希的堂祖姑。当年郑裕尚未登上帝位的时候,郑家还属于梁朝权臣的时候,郑裕同陆琉的父亲,也就是陆希的祖父交情很不错,陆希的曾祖父也非常看好郑裕,常说郑裕是人中龙凤,甚至还把侄女许给了郑裕为妻。 陆希的堂祖姑陆氏,嫁给郑裕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如今的豫章长公主。后来陆氏去世,郑裕为了子嗣,纳了商女崔氏为妾,崔氏肚子很争气,给郑裕生了一子一女,长子正是当今圣上,幼女则是陆希的继母郑宝明。崔氏虽然给郑裕生了儿子,但郑裕登基后,却一直没立后,只追封了陆氏为皇后,册封崔氏为崔贵妃。崔氏直到儿子继位,才被人称为崔太后,崔氏心心念念的皇后之名,恐怕也只能等以后追封了…… 或许是因为崔氏之前一直被陆氏压在下面,突然有一天扬眉吐气了,崔家就越发的想把陆家踩得越低越好。无论是崔陵,还是崔家的几位娘子,只要逮到机会,就喜欢和陆家比试。崔家几个姐妹,同陆氏姐妹比穿着、首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陆希从来不理会。陆言心里倒是很不服气,但她的教养,不允许她作出如同崔氏姐妹一样无聊之举,所以每次都和陆希一样,场面上选择无视,顶多私底下和陆希、候莹抱怨几句。 三姐妹试穿了自己的新衣首饰,又说笑了一番,也差不多快到辰时了,候莹对陆希、陆言说,“我新得了一份古琴残谱,你们若是有空,帮我一起整理下如何?” “残谱?”陆希、陆言对琴艺的研究,不及候莹那么精研,不过两人对古籍的修复却比候莹精通多了,尤其是陆言,因为两人修复古籍的技术都是陆琉教的,陆言想了想道,“这几天也没什么时间,等过了十五后吧。” “好。”候莹知道古籍修补需要很大的功夫,她也不急,见时辰差不多,三人定好明日起身的时辰后,就各回自己书房了。陆家有家学,因已临近元旦,家学已经放假了,三人也就在各自的小书房里看书。 陆希抄完了一页经书,春暄借着她休息的空隙,给她上了一盏茶水,“姑娘,司大娘子来了。”司大娘子就是陆希的伴读阿漪,也是她名下司主薄的孙女。 “这么快就来了?”陆希放下笔,伺候笔墨的丫鬟立刻将陆希的笔和砚台撤下,将书案收拾干净,就无声的退下了。 “司大娘子家里给娘子找了一个人家,是征北将军名下的军司马,今年得了旨意可以回京,等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回蓟州了,他们想在那人走之前,将婚事定下。”春暄说。 “军司马?那年纪不是很大了?”陆希问,宋仿前梁制,军司马是军中实权官员,手下有一定的自己统领的部队,一般来说能当上这个官职的,起码也要三十出头了吧? “不大,今年才二十二。”春暄说。 “二十二岁,难道是填房?”陆希狐疑的问,不怪她多心,这年头二十二岁还没成亲的人,还真不多。 “不是。”春暄解释道,“那人原是有个未婚妻的,就在快成亲之前,未婚妻父亲突然去世,就按制守了三年孝,却不想好容易等孝守完,未婚妻又得了急病去了,所以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能二十二岁当上军司马的,家世也不错吧。”陆希问。 “那人是高二少郎君身边的伴读。”春暄说。 “哦,是阿兄的伴读?”陆希一笑,“如此说来,这门亲事倒是不错。”那就难怪了。以高家在军中的实力,的确可以给阿兄的伴读找个好位置。 陆希口中的阿兄,是陆琉的门生高严,陆琉名下门生不少,可真正带在身边教导的五个指头都数的过来,高严就是其中之一,又因高严曾救过陆希一命,而陆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儿子,他几乎把高严当成儿子看,陆希和高严两人从小就以兄妹相称。高严的父亲高威是中护军,执掌禁军,直接负责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属于实打实的一人之下的权臣,历代皆是帝皇最信任的心腹才能担当。 春暄又道,“司大娘子的母亲和司五娘子、六娘子也来了。”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司六娘子今年不过十岁,据说xing格甚是聪明伶俐,奴瞧六娘子容貌也甚是秀美。” “那她们进来吧。”陆希浅啜了一口清茶,将茶盏放在春暄举起的托盘上。 “唯。”春暄端着茶盏退下,等她退到屏风外的时候,屏风外静候的侍女立即入内。 春暄退出书房后,将托盘递给小丫鬟,上前对静候在月洞门前的司大娘子行礼,“司大娘子,姑娘让你进去。” 阿漪忙拦住了春暄,柔声抱怨,“几日未见,阿姊倒是同阿漪生疏了。”她今日打扮的很简单,一件姜色无纹的单绕曲裾,因已经及笄,头发盘了一个圆髻,上面cha了一根白玉兰花簪,雕工细致,花心有一处天然的黄玉,从花心由深至浅过渡,极是精巧,正是陆家去世的袁老夫人之前提前送于她的笄礼,也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同身材高挑的春暄比起来,阿漪不算太高,皮肤光洁,柳眉细目,双颊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容貌只能算清秀,但观之十分温柔讨喜。 春暄闻言笑道:“司大娘子,礼不可废。” 阿漪说:“此处又无外人,多日不见,阿姊近日可好?穆媪身体如何?我托人带了一些蛇酒,最近天冷,穆媪可以睡前喝些蛇酒。” “奴代穆媪谢过大娘子关心,前段时间姑娘也赏了些蛇酒给穆媪。”春暄同阿漪走至廊下也不入内,轻声闲聊,“姑娘在里面抄经书,明日要去万松寺进香,还准备让家中多设几处粥棚,救济城外饥人……” 司大娘子的继母卞氏不停的身后给她使眼色,为什么不去拜见陆大娘子,同奴婢有什么好闲聊的?卞氏心里不停的嘀咕着,但思及家翁、大家来前对她的再三嘱咐,她只能硬生生按捺下想要打断两人谈话的冲动。卞氏身后还跟着两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娘子,穿着同色的曲裾,头梳双髻,一人垂目安静的站在廊下,另一人身体未动,可眼珠不停的转着,打量着四下,眼中隐隐露出失望。 司大娘子没有理会继母的眼色,从春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才随着春暄入书房。 陆希的书房明朗宽阔,一道屏风将书房内外分隔,橡木地板上,隆起了一个微高的地屏,地屏上面铺着雪白的熊皮地衣,一尘不染。地毯上面架了一张小方案,摆着一套茶具,小方案两边各放了一个蒲团。 书房上方悬挂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鎏金镂空雕花薰球,链子长长短短参差不齐,里面飘出袅袅淡烟。几盆山石、古梅盆景错落有致地放在四下,屏风内露出了几只彩绘花缸,缸中装满了长长短短的书画卷轴。 司大娘子眼底顿时露出一丝怀念,不过离别一年不到,可她恍惚已经离开很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阿漪(下) “阿漪。”随着清柔少女的声音,一名绿衫少女从屏风内转出。 “拜见县主。”司大娘子立即跪地行礼。 卞氏愣了愣,这才想起陆大娘子是有诰命在身的县主,忙也跟着继女一起下跪。 陆希等她们起身,亲切叫着卞氏“阿婶”,让卞氏上座,听得卞氏心花怒放,幸好还没晕了头,再三推却,坚持同女儿们一起,坐于陆希下方。 “阿婶,许久未见,近日家中阿漪祖母、祖翁身体可安好?”陆希坐于左侧蒲团上同卞氏叙旧。 “一切安好!一切安好!”卞氏连声说道,“家翁、大家也惦记着大娘子,说是等空了,要来拜见大娘子呢。” 陆希微笑着点头。 卞氏又道:“大娘子,阿漪年纪也不小了,我家大家最近给阿漪寻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姓王,据说是高大人家的远亲,那位王少郎君今年才二十二岁……”卞氏详细的同陆希说着那户人家的情况,陆希偏头认真的听着,情况和春暄说的差不多。 司大娘子嘴动了动,但还是没说什么,只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茶盏上。 司五娘好奇的偷偷打量着阿母一直挂在嘴边的陆大娘子。 看起来比她大个一两岁左右,容貌——好吧,比她漂亮一点点,司五娘瘪了瘪嘴。唔,身上穿戴的好简单,一件豆绿色的深衣,内衬白中单,等等!司五娘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陆希的衬裙,那个不是麻衣吗!堂堂吴郡陆氏的嫡长女、齐国公陆太傅的孙女,居然穿麻衣?难怪阿姊平时穿戴的那么寒酸,原来是因为陆大娘子,所以她才不敢穿好一点的衣物吧?司五娘顿时对平时不怎么看的上的大姐满腹同情。 “司主薄说好的人家,自然是极好。”陆希听完卞氏抑扬顿挫的讲话后,对着卞氏巴巴望着她的目光,含笑说了这么一句。 “嗄?”卞氏困惑的望着陆希,大娘子只是允许还是不允许呢? 司大娘子嘴角抽了抽,大娘比自己还小三岁,未出嫁的小娘子,当然不会对她的婚事发表什么看法,她悄悄的拉了下卞氏的衣袖。 卞氏收到了继女的提示,“大娘子,阿漪在家的时候常说,若是出嫁,就伺候不了大娘子了,她心中不舍。”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漪也不能陪我读一辈子书。”陆希说。 “对啊!我也是同她这么说的,再说她嫁人了,不能伺候大娘子了,不是还有她妹妹吗?”卞氏听陆希这么一说,精神大振,顺着陆希的话,飞快的说,“五娘,快来拜见大娘子。”她叫了一声女儿。 司五娘还处在陆希穿麻衣的震撼中,压根没回神。 “阿妹。”司大娘轻轻的推了推五妹。 “啊!”司五娘恍然回神,见阿母正瞪着她,她回想了下,忙上前给陆希见礼,她身后司六娘也在大姐的眼神鼓励下,同陆希一起见礼。 陆希让两人起身,让春暄一人给一个荷包,她对卞氏说,“初次见两位阿妹,也没什么好东西给阿妹,这两个小东西给她们闲时把玩。”她目光扫过两个小姑娘,果真各个都生的粉妆玉琢,姣美可爱,司主薄还真是费心了,陆希似笑非笑。 “大娘子客气了,你的东西哪有什么不好的。”卞氏忙奉承陆希。 司漪听她说的不伦不类,暗暗皱眉,回头望着两个表情各异的漂亮妹妹,心里的烦躁更深,祖翁果真是年纪大了,阿父偏也只听信这妇人之言,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大娘需要陪嫁的媵妾,当初袁夫人就不会给大娘子挑了容貌普通、又比大娘大三岁的自己做伴读。再说他们司家是身份?祖翁是大娘子的属官,掌管着大娘子名下所有的封邑,就算大娘真需要媵妾也不能从司家出! 祖翁这件事做过了,司漪轻叹,大娘心善不假,可她再心善也是由袁夫人和陆郎君一手教出来的,齐国公府的长女,岂是一个“善”便能概括其心xing的。再说大娘子是“善”,又不是“弱”,祖翁实在是糊涂了。 思及此,司漪突地跪行几步,走到陆希面前,“大娘子,阿漪有事相求。”司漪自六岁开始就当了陆希的伴读,在陆家长到十五岁。袁夫人当她孙女一样疼爱,但凡陆希有的,她都有。皎皎待她如亲姐,和她同吃同住,从不以身份压人,司漪对陆家的感情要比司家深多了。可她再对司家没感情,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娘从此厌弃了司家,因为她姓司,她还有阿兄。 陆希上前亲自扶了她起来,“阿漪,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你要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便是,何须用‘求’字?” “大娘子,你知道阿漪自打来了陆家,就蒙苏媪照顾,阿漪十岁得了伤寒,都是苏媪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阿漪一月多,阿漪才能病愈。那日起,阿漪便发誓,要奉养苏媪终生,阿漪想——”司漪顿了顿道,“阿漪想让苏媪以后陪着阿漪,望大娘能割爱。” 卞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懂,离家前不是说的好好,阿漪离开陆家后,让五娘或是六娘继续当陆大娘的伴读,为什么她突然说起要讨一老妪了? 陆希静静望着阿漪,阿漪眼帘微垂,端庄的坐于陆希面前,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一声不吭。 “既然阿漪有这番善心,我怎么可能不成全你呢?”陆希展颜笑道,对卞氏细语道:“阿婶,苏媪原是我祖母身边的丫鬟,因一心伺候我祖母,连自己终生大事都耽搁了,到了晚年也没个子孙奉养,如今阿漪能将苏媪接去奉养,也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袁夫人身边的丫鬟,卞氏一阵眩晕,这种身份的仆妇进了他们家,还有她好日子过吗?又是没有子孙的,定是一心一意帮着这小jian、人,她还有出头的日子吗? 司漪听到陆希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三人正说话间,一名侍女悄然入内,跪于屋内角落边。 “何事?”陆希问。 “大娘子,高二少君来了,郎君说要给高二少君泡茶,让奴婢来问大娘子借那套水晶茶具。” “阿兄回来了?”陆希一听喜上眉梢,回头对春暄吩咐道,“你去把那套茶具取来。” 司漪当了陆希十年的伴读,对她的心思不说十分的了解,也有五六分的把握,“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不打扰大娘子休息了。” 卞氏大急,她女儿伴读的事还没着落呢?怎么能走呢? 司漪没有理会卞氏心中如何想,姑娘答应自己可以奉养苏媪后,她心就定了。陆希亲自送了五人出了大厅门口,又让春暄领五人出门后才折回。 等众人上了骡车,卞氏终于忍不住对司漪发难道:“大娘子,你为何不同陆大娘说,让你五妹、六妹继续当她的伴读?” 司漪还来不及说什么,司五娘就忙道:“阿母,阿母!我才不要去当什么陆大娘的伴读呢!” “什么?”卞氏怔了怔。 司漪抬眼,冷声道:“住口!谁让你对县主如此不敬的!” 司五娘没想到想来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的长姐会凶自己,吓得呆了呆,才忿忿道:“为什么不可以?阿母,我才不要去陆家受苦呢!” “五娘,你说什么啊!去陆家怎么会受苦呢?”卞氏哄着爱女道,看着司漪普普通通的容貌,她心中极为不忿,就这么一个丑丫头,就因为她当了陆大娘子的伴读,就能找到这么好一门亲事,她的女儿若是也当了陆大娘的伴读,说不定都能入宫当娘娘了!至于家翁想让自己五娘当大娘的陪嫁媵妾,卞氏心中冷哼一声,她的女儿才不会当jian籍奴妾呢!要当妾也是六娘这种jian婢之女去当。 “怎么不是受苦!阿母,你看到陆大娘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了吗?是麻衣!她中单是麻衣!”司五娘激动的说,“还有,你看他们家侍女身上都是什么衣服?全是灰蒙蒙的葛衣,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一个个素面朝天,脂粉都不施,陆家一定很穷!我去不是受苦吗?” “是嘛?”卞氏听得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说陆大娘子穿的是麻衣?” “胡言乱语!”司漪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不懂装懂,简直就是贻笑大方!大娘子穿的可是上贡的细麻衣,能同寻常麻衣相比吗?”能上陆希身的东西,哪样不是顶尖,她穿的细麻衣软滑堪比最上等的绸缎,是用极细的麻线织出来的,就算是宫廷织室的织女也只有几人能织出如此细软的麻衣,就那么一件薄薄的中单,就抵得上她们五人身上所有的穿戴了。 再说正在轮值的下人有什么好打扮?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还如何伺候主人?说起这点,司漪对继母满心眼鄙视,也就她这种没眼界的田舍翁之女,才会让家里的奴婢打扮的花枝招展,说出去都是贻笑大方。当然司漪不会当着继母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除了色,卞氏有哪点比得上阿母?司漪目光清冷,没关系,她还有阿兄,还有大娘子,司漪借着取巾帕的机会,将一张纸条塞进了荷包中。 “大娘子,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拉我们出来,难道你一人富贵了,就不管不顾自己妹妹了吗?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卞氏喋喋不休的骂着司漪。 “高二少郎君来了。”司漪简单的说。 “什么?”卞氏愣了愣。 “母亲不会不知道,高仲翼高二少君吧?”司漪唇角微挑的望着卞氏。 “高仲翼——”卞氏重复了一遍,突然脸色大变的惊叫道,“高严!” “还有那个高二少君,可以让陆大人亲自接待泡茶的?”司漪嘲讽道。 卞氏哆嗦道,“这陆大人胆子真大。”居然敢招待这种煞星,这下她再也不怪继女把她们拉出来,要是她知道高二少君就是高严,说不定跑的还要更快些。 高严,仲翼,是中护军高威的嫡次子,据说此人风姿出众,皎若明珠,号称大宋二十年来,是唯一能和“玉璧”陆元澈媲美的翩翩美郎君。按说高严能得如此美誉,又是陆元澈的门生,理应受大宋上流贵女无尽爱慕,可就是这一翩翩美郎君,其名声可有小儿止啼的功效!高仲翼出生于五月初五端午节,原本就是一个恶日而生的毒子,而更让人惊恐的是,他居然还是一个鬼生子! 其母方氏在还没有生下他,就已经难产而亡了,因是恶日而亡,又是暴毙。高家并没有大肆举办丧礼,只匆匆找来棺木,就将方氏抬去了高家祖坟埋葬,却没有想到,就在钉死棺木,正准备将棺材放入墓穴之中时候,棺木内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众人在惊惧中,打开了棺木,发现已经出生的高严! 若不是当时高威的祖姑母,也就是如今的高太皇太后发话,高严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可即便如此,高威还是从此厌弃了嫡次子,直到高严在八岁那年得了陆元澈的青睐,收做门生亲自教导后,高严才渐渐出现在建康上流社会。如果说之前众人只是惊惧高严的身世的话,那么高严在今春同羌族的一场大战,斩杀五万羌族士兵,将这五万士兵的人头砌成了一道城墙的“威名”,足以奠定他“煞神”之称。 司漪懒得回答,高严的字,还是陆大人取的呢。“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如今他这番作为,也不枉费了陆大人给他取字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品茶 昨夜的一场大雪,将花园里那些缎花打的失去了原本的艳色,而沉香阁外的绿萼越发晶莹朗澈,暗香随着霜染的曙光,漂浮在薄雾中,古韵致的琴声在庭院中流淌。 陆琉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似合非合,一手随着琴声在膝上轻轻敲击,身旁茶釜中的泉水“咕咕”作响,“阿严是何时回来的?” “前天刚回。”陆琉下方,跪坐的青衣少年,见茶釜中水沸了,而先生丝毫未动,便提起茶釜,将沸水注入壶中,动作沉稳,注水时,水声不疾不徐,没有往外溅半滴水。 “这几年在外面长进了不少。”陆琉睁开眼睛,望着许久未见的徒弟。 “都是先生教的好。”高严放下茶釜,谦逊道。他今天穿了一袭淡青的深衣,头束一方巾,晨处的霞光映在他若美玉琢成的脸上,似有宝光流转,光映照人,让人根本无法相信,如此容止端的少年,在外会有这么吓人的名声。 “长进了,也学会矫揉造作了。”陆琉斜了他一眼,又闭目听起琴童弹琴。 高严闻言苦笑一声,见先生听得专注,也不敢打扰先生的兴,悦耳的琴音声声入耳,亭外几百株绿萼云蒸霞蔚,周围氤氲着天然的梅香、沉香,高严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果然还是先生会享受。 “你在刘毅处也待了两年了,此番回来,又立了战功,可有何打算?”陆琉问。 “过年后,刘将军就会提拔我当他的校尉。”高严道。 陆琉眉头一挑,“你不想去候远处当司马?难道还想接着继续打羯族?志气倒是不小。”他之前遇上高威的时候,高威还同自己说过,想把这个儿子调去候远处当司马。 候远、刘毅,皆是朝廷册封的四征将军之一,唯一的区别的候远为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屯驻扬州;而刘毅为征北将军,统领幽、冀、并三州,屯驻蓟州。扬州虽地处江北,可比起吴郡、余杭等江南富庶之地毫不逊色,且毗邻建康,把握着大宋最后一道屏障——长江天险,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征东将军府。 相比之下蓟州就要清苦许多,且蓟州靠近羯族,大宋同羯族少说已经小打了十来次,大战随时一触即发!对那些寒门之子来说,蓟州无疑是靠军功晋升的好地方,但对高严来说,却不是很必要。高严的父亲高威是中护军,实打实的一人之下的权臣,有这么一个父亲,高严今生仕途注定一帆风顺。尤其是他这次又立了战功回来,调回候威处当个司马,不用再打仗,也能平步青云。上战场,毕竟刀剑无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总不能让父亲庇护一辈子。”高严说。 “你有这个志向也好,男儿在世,总要做番事业才不枉此生。”陆琉赞许道,见他没想依靠家族福荫一辈子,心中大是欣慰。 他指着茶案旁的茶釜说,“泡茶,水二沸为宜,但此盏水并非用来泡茶,而是用来冲洗茶具,还是等三沸之后从炉上取下更好。”陆琉顿了顿,继续道,“凡事不可cao之过急,也不可尽绝,须留三分余地才好。年少轻狂是可以,但也不可太露锋芒。”陆琉了解羌人的危害,他并不是反对高严杀羌人,但他不赞同高严如此张扬的行事,这孩子从小xing格就偏激,若是现在不加以阻止,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是。”高严认真的听着先生的教诲。 陆琉叹了一口气,当初父亲也同自己说过相同的话,只可惜自己没听进去。 高严见先生神色抑郁,低头想了想,“先生可是在为城外饥人忧心?”他刚回建康,就听说了先生同崔陵在大殿上的那场争吵。 “阿严可知蜀地前日地动了。”陆琉说,这也是昨夜会有骑士骑马入城的缘故。 “略有所闻。” “冬日地动,日后虽无瘟疫之患,但定有大灾,再说蜀地路险,目前地动之处,朝中官员尚未入内呢。”陆琉摇头叹气,“尸位素餐”。 高严正欲宽慰先生,却见先生突地朝亭外微笑,他顺势望去,就见一眉目如画的少女正沿着游廊朝他们缓步走来,高严下意识的起身,凤眸一弯,柔软如水的波纹从眼中漾开,“皎皎——” “阿兄。”陆希含笑朝他见礼。 “阿妹不用多礼。”高严回了她半礼。 “皎皎你来了更好。”陆琉笑着招手让女儿过来,“这次就你来给你阿兄泡茶吧,说起来你们兄妹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唯。”陆希应诺,说话间,她将刚煮沸的热水浇在她带来了水晶茶具上。而茶釜中新煮的泉水,已沸如鱼目,微微有声,她将后炭投入,笑着抬头问高严,“阿兄准备在建康待多久?” “许是要三月后才离京。”高严估摸着说,他已经近两年没回京了,这次回来后又不准备再回扬州了,估计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离开了。 “那阿兄没走之前,别庄的桃花可能就开了呢!耶耶,等桃花开了,我们和阿兄一起去别庄赏花好不好?”陆希提议道,她是希望耶耶能出去散散心,耶耶疼她不假,可有些话他就算在憋着,也不会和自己说,但对着阿兄就不同了,陆希暗叹一声,谁让自己不是儿子呢。 “傻丫头,你阿兄刚回来,忙公事都来不及,哪有时间陪你胡闹?”陆琉失笑摇头。 “有空。”高严忙道,“我这次回来也没什么大事,怎么会没空陪先生赏花呢?” “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连上阿兄和耶耶的沐休,顶多也就一天半时间。”陆希说。 听着女儿、徒儿的鼓动,陆琉也有些心动,“等过了元旦后再说。” “好。”陆希见父亲松口,就知道他答应了,此时茶釜中的清泉,边缘如涌泉连珠,陆希提起茶釜,将泉水注入剔透的水晶壶,等水满七分满后就停下。 陆琉见状对高严笑道,“阿严,今天让你见一次美景!” “美景?”高严一愣,目光落在正在泡茶的陆希身上。 陆希一笑,把茶荷中茶叶用茶导拨入壶中,银白隐翠的茶叶如雪般纷纷扬扬的飘落,瞬时壶中白云翻滚,雪花翻飞,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徐徐舒展,澄澈的甘泉渐染绿意,清的幽香随着氤氲的水汽散开。 饶高严对茶事并不太上心,也对美景赞叹不已,“果真绝妙,也幸好有这副水晶茶具,才得见这番美景。” “不错,这套水晶茶具已经闲置了十多年了,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了。”陆琉感慨的笑道,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又分了两盏给高严、陆希,两人自坐垫上起身,跪于陆琉面前,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陆琉递来的茶盏。 这套茶具本来是萧令仪为了泡花茶专门让人打造的,水晶不稀罕,但上等清透、不带一丝瑕疵,还要够打造一副茶具的水晶,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找到了水晶,要找制作水晶茶具的工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萧令仪为了凑齐这套水晶茶具,颇是花了一番心思。可惜做成后,她一次都没用过,一直摆放在陆琉的书房里。后来陆琉见陆希喜爱,就把这套茶具送给女儿了。 高严举起茶盏浅酌了一口,淡淡的茶香沁人心扉,难怪皎皎这么爱喝。北人爱酪,南人爱茶,不过时人大多偏爱煎茶,只有陆希从小就爱泡茶,陆琉随着女儿品过几次清饮后,也爱上了泡茶,在他的带动下,泡茶法也渐渐在建康风靡起来。 同高严、陆希喝了一盏茶,陆琉就觉得有些累了,他嘱咐了高严几句,就回静室静坐去了,陆琉信奉道教,每日早中晚三次静坐,是雷打不动的,若是换了他人,陆琉不会如此随xing,但高严不算外人,和皎皎又是从小玩惯的,一会让女儿送高严也不算失礼。 送走陆琉后,陆希问高严,“阿兄,外头流民的问题很严重吗?” “为何这么问?”高严不答反问。 “我看耶耶这些天,似乎都为了这件事不开心。”陆希说,她咬了咬下唇,她可以收走耶耶五石散一次、两次……但总不能天天盯在耶耶身后,陆希心里苦笑,她如何不明白,耶耶心中不开心的事何止城外饥人这一件?但有些事只能耶耶自己看开。 “这几天是又多了一些饥人,难怪先生会担心。”高严发觉亭外寒风习习,示意陆希回沉香阁说话,“我听父亲说,从今天开始,官办的粥棚,也是一天施粥两次了。”他并没有说起蜀地又有地动之事,皎皎不需要为这些事费心。 “阿兄难得回来,若是有闲时,就来家里坐坐,陪耶耶说说话。”陆希说。 “我会的。”高严也注意到一年多不见,先生似乎更瘦了,他见陆希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忧色,有意逗她开心,“皎皎,我给你看个好玩的小东西。” “什么好玩的小东西?”陆希好奇的问。 高严示意侍女将一个小竹篮奉上,“呜——”软嫩嫩的叫声从竹篮中传出,陆希愣了愣,是小动物吗? “打开看看。”高严对陆希说。 陆希掀开附在竹篮上的软布,“啊——”陆希瞪大了眼睛,“这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万松寺(上) 万松寺坐落于建康城郊的天阙山,从陆府出发,坐车到万松寺大约要两个时辰左右,陆希晚上不到戌时就躺下休息了,第二天刚到寅时,就被穆氏叫着起身了。 梳洗完毕,陆希换上白中单走出花罩,花罩外春暄正领着几个小丫鬟摆放着陆希的早餐。屋里几个炭盆烧的暖暖的,夏暑还是担心陆希着凉,捧出一件披风给陆希披上。 那件披风初看不起眼,可等夏暑抖开披风,衣衫如水般滑落的时候,引来了陆希的注意,“这是——阿兄新送来的?”陆希略带惊讶的望着这件衣物。 “是的。”夏暑跪在陆希面前,给她系好衣带,“二少君这次送来衣物中,这种羊毛织成的衣衫有好多件,寝衣、披风、云肩都有。大娘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轻软的羊毛织物呢。”陆家的侍女,都是见惯奇珍异宝的,若是这件披肩是软绸做成,众人绝对不会再望上第二眼,但二少君都说了,这是用羊毛织成的,大家都有些惊奇,羊毛织品居然也能如此轻薄柔软。 陆希道,“这不是用羊毛织成的,是用羊绒织出来的。” “羊绒?”众人困惑的望着陆希。 “羊绒是只出在山羊身上一层细绒毛,每年入冬寒冷的时候,山羊身上就会长出这一层羊绒,等开春转暖后,这层羊绒就会自动脱落。”陆希解释道,她对羊绒了解也不深,只知道一个大概,她没想到原来这时候就已经有羊绒了。陆希揉了揉额头,昨晚她是早早的上床了,但一直到子时左右才真正睡着,这么早起来,她头迄今还有点晕眩。 春暄见状,对秋霜使了一个眼色,秋霜上前散开陆希的头发,先用牛角梳的梳背轻轻的刮着陆希头部的穴位,手指轻柔的按摩着陆希的头皮,见陆希眉头渐渐散开,才用角梳沾了一点檀香油,从头顶往下,一下下的慢慢梳着。 “等一会上了犊车后,大娘就在车上睡一会吧。”穆氏见陆希头疼,也大为心疼。 “嗯。”就算穆氏不说,她也准备在车上睡一觉。 陆希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云吞后,就让丫鬟把饭食撤下,春暄端来银丹草茶给陆希漱口,夏暑再次给陆希打水净脸,等秋霜梳好发髻后,给陆希换上外出的衣物。因是去进香,陆希穿戴的也简单,淡青的曲裾和浅碧色罗裙,高严送来的披风外,又罩了一件白貂裘斗篷。 等陆希一切打点妥当,去正厅的时候,陆言和候莹也到了,陆言和陆希穿戴的差不多,颜色都很素净,反观平时一向装扮素的候莹出人意表的穿了时下流行的襦裙,海棠红的短襦配上鲜艳亮眼的石榴裙,脸上施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粉光柔腻,让陆言愣了愣,“阿姊今天穿的真漂亮。”时下很流行穿襦裙,但因陆希、陆言的祖母袁夫人,更喜欢家中女孩穿深衣或曲裾,所以三姐妹很少穿襦裙。 候莹脸一红,头微偏,“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陆希看到候莹含羞带怯的模样,就知她应该知道她今天去万松寺的主要任务了。今天大家都起的很早,三人都有意在车中补眠,也没有合乘,三姐妹一人一辆犊车,按身份陆希最前、陆言居中、候莹最次。按制陆希和陆言都是县主,可以乘坐双马安车,但两人还是比较偏爱犊车。一来是顾忌候莹的想法;二来犊车比安车要舒服宽敞平稳许多,用马拉车,她们只能使用两匹马,而用牛的话,可以使用四头。 众人卯时不到就从家**发了,到天阙山的时候,也差不多辰时过半了。许是因为起早了,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三人都有些恹恹的,直到喝了几口热茶后,三人才恢复了些精神。 “阿母来了吗?”陆言问。 “公主正在东厢房同冼夫人、元三娘子说话。”下人回道。 “冼夫人怎么会来?”陆言奇怪的问。冼夫人,不是宫中元贵妃的大嫂,元家的大夫人吗?她怎么会来这里?也不怪陆言疑惑,万松寺毕竟是陆家的半私庙。 陆家世代信奉道教,但陆家嫁进来的媳妇并不一定信奉道教,尤其是陆希的生母汝南长公主,前梁皇室世代信佛,萧令仪曾祖父梁平帝,还几度想放弃皇位、剃度出家。汝南长公主下降陆家后,偏爱天阙山风景优美,就在其姑姐陆止清微观旁,选址建造了一间小寺庙。后来陆皇后、汝南长公主相继薨逝,陆家为两人做法事,也都选在此处。 十来年间,陆家数次翻修这间私庙,原本只是间小寺的万松寺,也就成了建康正经的官庙。但也仅在前殿接受附近百姓的香火供奉,后殿是专供陆氏女眷进香。和陆氏身份相差太多的,没资格入内,差不多的家族,基本各有各的寺庙,也不需要来万松寺,所以陆言才会奇怪 候莹脸一红,“许是有其他什么事吧?既有长辈在此,我们先去拜见吧。” 陆言也没多想,整理了妆容,喝了一盏茶水后,就去东厢房了。尚未入内,就听到清沥如水的声音从厢房中传来,“冼夫人果然是行家,这烹茶的水的确是惠山泉,只因此处泉水不够厚重,我怕衬不出云雾茶的茶味来,特地从家中带了惠山泉来。” 陆言听到这声音,脸上笑容未变,但脚下一停,偏着头切齿问着巩氏,“阿媪,崔孟姬怎么来了?” “崔娘子前日就进宫陪太后了,听说今日公主要来进香,太后让公主带崔娘子出来散散心。”巩氏答道。 陆言心里冷哼一声,散心?怕是又拐着弯来讨好阿母吧?陆小娘子下巴微抬,右手举至半空,身后的丫鬟忙上前,双手捧住她的手,门口侍立的寺人心思灵巧,立刻扯着嗓子宛转的通报道:“安邑县主、阳城县主、候大娘子到。” 厢房里声音稍顿,便传来了常山公主的笑声,“刚刚还说起她们该到了,果然这会就来了,还不快进来。”最后一句话,语态极是亲昵。 宫女们打起帘子,陆希、陆言、候莹依次入内。三人入内就见常山公主下方坐着一名身着秋香色深衣的贵夫人,那贵夫人生了一张圆圆富态的脸,眼角有明显的细纹。 三名婷婷袅袅的少女,让冼夫人眼前一亮,对常山笑道,“公主真是好福气,有这三个花骨朵般的女儿陪在身侧。” 常山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但嘴上还是谦虚道:“阿冼不是也有三娘?我瞧着三娘可比我这个小魔星好多了。” 陆希等人进厢房后,先向常山、冼夫人行礼,又同屋内同辈的元三娘、崔孟姬见礼后,才在常山的示意下,坐于她身下,陆言一听常山的话,知道她在说自己,不依的唤道:“阿母——” 常山招过幼女,亲昵的问她路上累不累、饿不饿,陆言一一答了,陆希和候莹坐于下方,一言不发。崔孟姬在三人进来后,也不说话了,倒是元三娘偷偷的抬眼打量着候莹。 候莹今年十六岁,正是女孩子一生最美丽的时候,尤其是她今天穿了一身夺目华贵的红色,更显得她气质端方,冼夫人同常山说笑间,已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候莹好几次,见她始终面带微笑、目不斜视,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心中就满意了几分。 也是!陆家长大的女儿,怎么可能有不好的?今上元后嫁给圣上半年不到就薨逝了,继后高皇后无子,她小姑元贵妃生育的皇长子虽已经立为太子,但宫中、朝上崔家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能和崔家联手,太子的地位肯定更加稳固。 只可惜崔家无嫡女,崔孟姬再出众,她的长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反观候莹虽然生父早亡,可母亲是今上唯一的同母妹妹,伯父是征东将军候远,她又从小在陆家养大,得袁老夫人教诲,这样的女孩子从哪里去找?故冼夫人一听常山公主提起这桩婚事,就急巴巴的赶来了。 两位贵夫人聊得热火朝天,几名小娘子也说的投机,尤其是陆言,她只听常山和冼夫人说了几句,就大致估摸出冼夫人来此的真正意图,她和元三娘年岁相当,平时也见过几次,如今陆言有意替姐姐打好未来小姑子的关系,几声笑语就把元三娘逗得喜笑颜开,陆希话虽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恰到好处。 崔孟姬在一旁咬了咬下唇,目光复杂的扫过候莹,她比候莹小一岁,也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她今天穿着月白的上襦、蹙金红裙,富丽华贵中带着致,比起候莹丝毫不逊色,论容貌、论才华,她都不比候莹逊色半分,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一个好母亲…… 冼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也是她坚持不肯要崔孟姬当自己儿媳妇的主要原因,庶女——不管怎么教养,终究少了几分大气。冼夫人的目光在扫过候莹身边那条月白身影的时候,微微一顿。 陆希今天穿了一件淡青的曲裾,清素净仿佛夏日午后放晴的天空,主料不见纹饰,袖口、领口和下摆处,用牙白素锦缘了边。这时空中飘来了一朵云彩,将日光遮住,厢房中的光线一变,袍裾上浮现团团云纹,朵朵芍药、石榴图案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云纹中。 冼夫人眼睛眯了眯,才发现其实陆希穿的曲裾并非纯色,而是青色的细线细细治了无数暗纹,静止不动时候,暗纹不显,等照射在衣物上的光线变化后,那些纹饰才能显示出来。 像是察觉到冼夫人的目光,陆希眸光一转,正对上了冼夫人,冼夫人不由有些尴尬,倒是陆希不躲不避,对冼夫人微微一笑,她双眸澄澈,看人的时候眼里似乎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冼夫人的尴尬之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陆希身体微曲,神色怡然给冼夫人和常山各倒了一盏丫鬟刚送上来的清茶,“母亲、夫人,这是前段时间阿姊特地让人炮制的泡茶,同煎茶口感有些不同。” 崔孟姬望着那盏清茶,神情有些僵硬,她才烹了一壶茶,陆氏姐妹就送了这么一壶茶来,她们算是和她比试吗? 冼夫人听着陆希清柔的话语,神色渐渐放松,含笑望着候莹,“候姑娘,这是茶是你让人炮制的?” “是的。”候莹柔声说,虽她力持稳重,可满脸的红晕和落在地上的目光,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冼夫人眼底浮起了淡淡的惋惜,但目光转向正满脸疼爱的望着女儿的常山时,她莞尔一笑,这也不错。 陆言年幼,xing格也活泼,哪里耐烦整日坐在厢房中陪两人说话,待了一会,她就拉着元三娘要出去玩,常山嘱咐宫女、寺人们看好几位娘子,就任她们出去玩了。 陆希出了厢房,就同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辞,陆言和候莹知道她要去那里,也不多问,元三娘倒是有些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也没多问。 陆希走出月洞门,春暄手中捧着一个花cha,同一名灰衣女尼朝她走来,两人同时朝陆希行礼,“大娘子。” 陆希接过春暄手中的花cha,“走吧。”陆希示意下人不要跟随,三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后殿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万松寺(下) “大娘子,您让印的一千册经已经印好了。”灰衣女尼跟在陆希身后,双手合十说道,“等过了元日,寺中就开始发放经。” “嗯,你看着办就好。”陆希颔首,“我让你准备的粮食、肉食、冬衣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女尼并不很了解陆希为什么要她们准备这么多东西,“大娘子,最近城外饥人越来越多了,我这些天和清澄商量下,想准备些干粮,准备等元日过后,施与来寺庙进香的贫家。”女尼说,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姿容秀,若不是穿着僧衣,旁人定以为是哪家的贵夫人。 “你以前和清澄做过这些事吗?”陆希问,清澄是她姑姑陆止清微观的主事,这名女尼是万松寺的主事。 “没有。”女尼摇头,“之前就开设过粥棚。” “那就先不要用了。”陆希说,粥棚是在固定地方,不管是私人还是官家,周围都有重兵防守,流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且粥棚是大家做惯的,但如果在寺庙发放干粮,不说起什么暴动,就是人流稍大一些,场面就不一定能控制住,陆希可不想好心办坏事,“住在万松寺附近的贫家大多是家中庄客吧?” “是的,都是观主和大娘子的庄客。”女尼说,这附近一片山林田地,都是前朝景武二帝给陆止、萧令仪的私产,萧令仪薨逝后,理所当然由陆希继承,附近的居民也几乎都是两人的庄户或是私奴。 “你把干粮连带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全给阿伦,让阿伦带人去发给家里的日子,就当是我和阿姑给他们的元礼。”陆希吩咐道,阿伦是陆希的奶兄,也就是穆氏的儿子,陆家的家生子。 “唯。”女尼应诺。 “什么人!”突然墙外传来一声厉喝。 “哗啦啦——”树叶一阵剧烈晃动,“哎呦!”一声惨叫,“啪!”一声肉体重重落地的声音。 春暄和女尼净慧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的一怔,不过两人立即反应了过来,挡在了陆希面前,警觉的瞪着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华服华服,“来人!快来人!”春暄连声呼唤。 陆希顺着两人间的缝隙间望去,那人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眉目俊朗,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看上去像是某个富家的郎君。 “少君!少君!您没事吧!”墙外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嚎叫声。 “老子还没死!你嚎丧啊!”那少年一跃而起,中气十足的怒骂道,可目光转到正戒备的望着春暄和净慧,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声音也轻了下去,对着两人身后的陆希咧嘴一笑,可估计是抽疼了身上某个部位,原本计划风度翩翩的笑容,一下子变成呲牙咧嘴,“崔某唐突,冒犯了姑娘,无礼之处望姑娘见谅。” 陆希打量着这少年,说话嬉皮笑脸,眼睛也直愣愣毫不遮掩的盯着自己发呆,但目光清亮,并不是让人太反感,崔某?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陆家下人的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功夫,陆希身边就围满了人,门外守候的部曲也进来了。 “你是何人!”陆家部曲的总管板着脸喝道,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混进守卫森严的万松寺,今天因陆希等人要来,万松寺从昨天开始就闭寺谢客了。 “在下——”少年扭捏的拉了拉凌乱的衣衫,刚想说出自己的身份。 “子羽?”清朗的男声响起,一名身着月白深衣,剑眉星目的俊美青年匆匆领着一队甲士赶来,一见那名少年,青年错愕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难道这里只允许你元子长来吗?”那少年闻言冷哼了一声。 “当然不是。”元尚师莞尔一笑,“你要来说一声便是,长公主自会让人迎你入内,何必做这么危险的举动呢?” “本郎君就不爱走寻常路!”崔振头一扬,傲然说。 陆希平时连崔孟姬都很少见,更别说崔振这种隔着一层的外男了,元尚师更是从未见过,所以她一开始没认出是崔振是谁,可一听两人互称字,崔子羽、元子长,陆希就知道是谁了,原来阿薇的两个未婚夫候选都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崔振不会是来看阿薇的吧?论身份崔振是候莹的表兄,不过崔振从小就跟着崔陵四处当官,回到建康后,崔振年纪也大了,也不好频繁出入宫禁,估计崔振也就在小时候见过候莹几次。 元尚师对崔振的无礼,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好脾气的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带你去见长公主吧。” 崔振抖了抖衣袖,“本郎君去见阿姑,还需要你来引见不成?” 崔振和元尚师有时间斗嘴,陆希却不想陪他们浪费时间,她示意围在面前的侍从散开,上前几步,“元郎君、崔郎君。”论身份,陆希是县主,而崔振和元尚师,不过只是在朝中领了虚职,品阶低微的小官,三人又是平辈,陆希无须向他们见礼,事实上陆希没让两人见礼,已经是很客气了。 元尚师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崔振立刻回头对陆希笑道:“陆姑娘,刚才崔某没有吓着你吧?”崔振努力的让自己笑得很自然,可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可不是白摔的,他脸不时的抽动一下。 元尚师顺着那清越的声音望去,只见一名青衫少女亭亭站于长廊之中,手中捧着一只纤长的花觚,几株绿萼置于觚中,绿萼身姿秀、皎洁如白玉,美不胜数,而持花之人缓步如莲,清眸如水,香肤柔泽,素质参红,更是恍若神仙中人,饶元尚师心xing沉稳,初见这少女也稍有失神。直到崔振那像是夹着嗓子的古怪声音传来,才让他回神,朝陆希拱手含笑道,“陆大姑娘,元某适才失礼了。” 元尚师也没见过陆言,可见这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这次来万松寺的女郎中,候莹、崔孟姬都已年满十五,陆言、元三娘年纪还小,想来想去就只有陆家大娘子一人了。崔陵也是顺着着陆希的年纪,才猜出她的身份。 陆希微微一笑,“崔郎君,你还是唤个疾医看看吧。”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别摔成内伤才好。 “呵呵,多谢陆姑娘关心,崔某不碍事的。”崔振拍拍胸膛,以显示自己的强壮,元尚师嘴角一抽。 “两位郎君,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陆希对崔振的殷勤视若无睹,她还有事要做的,对这两人略一屈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哎——”崔振想追上去,却被元尚师一把拉住,笑眯眯的说,“子羽,既然你都来了,先去拜见长公主吧。” 崔振一听,眉眼耷拉了下来,恹恹的应了一声,说真的,他还真不想去见那个从来没瞧得起他过的表姑,只是都被抓住了,不去拜见表姑是不可能的,他随口应着,目光依然依依不舍的望着那离去的袅娜身影。 元尚师嘴角一晒,连侯家女儿都娶不到的人,还敢妄想陆家的女儿? “大娘,这崔少君也太无礼了!”净慧等陆希入了月洞门后,才忿忿说道。 陆希没接净慧的话,而是将花cha恭敬的供在一牌位前,这牌位是萧令仪的牌位,萧令仪生前最爱就是天阙山风景,曾一度想葬在天阙山,虽说后来她还是葬在了其父梁景帝的修陵,不过陆琉为了满足的爱妻的心愿,还是在万松寺给她立了一个牌位,陆希每次来万松寺,都会来拜见母亲。萧令仪生前最爱绿萼,每年只要家中绿萼开花,陆希来万松寺进香时,总会带一束绿萼供奉于她牌位前。 “净慧,阿姑是在清微观,还是在山下别院。”陆希自蒲团上起身问道。 “观主在山下别院。”净慧神色略带几许不自然,“观主从上月开始,一直住在别院中。” 陆希见净慧别扭的神色,轻轻一笑,在别院中住了一个月啊,看来阿姑又有新欢了,“我一会要去看她,你派人去和阿姑说一声。” “唯。”净慧退下。 “人走了吗?” “走了,崔少君被元少君带着去见长公主了。”春暄说。 “那我们先过去吧。”陆希说,闹了这么一出,她若是直接去阿姑那里,倒像是避而不见,显得小家子气了。 刚才陆希出门,没披斗篷,嫌斗篷碍事,又说不冷,春暄担心她着凉,就让人去拿了披风,见她要出门,就拿着披风上前,给她穿上,“姑娘嫌斗篷碍事,就穿一件披风吧。” 烟微就守在门口,见陆希出来了,上前道,“大娘子,刚才崔娘子派人来过一次,听说姑娘在静室,就没让我们通传。” “她处事一向得体。”陆希淡淡的说道。 春暄和烟微小心的打量着陆希的神色,一时吃不准她是不是在生气,崔少君的举动确实太无礼了。烟微和春暄是陆希身边最得重用的两个丫鬟,一个管内、一个对外,刚才烟微就去查看净慧给庄户准备的元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璧明珠 万松寺身为萧令仪的别院,后院十分的宽敞,环境也极为清幽,陆琉信奉道教,可偶尔兴起之时也会来此住上几天,倒是常山每月都来此进香,但从不入真正的后院。 常山听到崔振从树下摔下来的消息,神色一僵,面色立刻竖了下来,恼怒的狠狠瞪了忐忑站在一旁的崔孟姬,崔孟姬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常山,心中极是委屈,又不是她让阿兄爬树的。 冼夫人在一旁打圆场道:“公主还是先唤疾医和殇医过来,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冼夫人心中对崔家又厌了几分。冼氏娘家非高门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元三娘是幼女,xing子是被她养的娇了些,可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如何看得上崔家这种做派?歹竹出好笋不是没有,但最常见的是蛇鼠一窝。 常山听了冼夫人的话,眉头更是皱紧了,“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大夫,叫医女来先给他看看吧。” 候莹在一旁涨红了脸,崔氏兄妹的举动,让她非常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崔振会来此的原因。常山心疼女儿,不忍女儿在未来的婆婆面前尴尬,“也差不多该进午食了,你去把你妹妹和三娘叫回来吧。” “是。”候莹巴不得出去透气。 常山等女儿出去后,神色略缓的转而望向冼夫人,“我那个表侄被我表哥宠坏了,阿冼你别介意。” 莫说冼氏有意同常山结亲,就算不结亲,看在常山是公主的面子上,也要给她台阶下,“都是孩子,哪有不顽皮的?我家子长淘气起来,也闹得很。” “是啊。”常山笑着眯了眯眼睛。 候莹来到陆言和元三娘、崔孟姬暂歇的厢房的时候,陆希也来了,候莹关切的问:“皎皎,你还好吧?” 崔孟姬听候莹这么问,心里有些怄火,她当自己阿兄是什么洪水猛兽了?明明阿兄都从树上摔下来了,她们还这么不依不饶,偏她们陆家的姑娘娇贵,看一下都不成?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皎皎,刚才是我阿兄失礼了,他一向都这么粗枝大叶,来拜见姑母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我没事,倒是崔郎君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可曾受伤?”陆希说。 “阿母已经让医女先去看过了,说是没事,崔家表哥身体一向很好。”陆言一派天真漫烂的笑着说。 崔孟姬咬牙,这陆言就差没挑明了说自己大哥皮粗肉厚了! 元三娘却只望着陆希身上那件白披风,“阿陆阿姊,你身上的披风是什么料子?”她一眼见到陆希披风的时候,就好奇了,之前就想问,可陆希有事离开了,现在逮到机会了。 “这是用羊毛织成的料子。”陆希说。 “有这么轻软的羊毛料子?”元三娘稀奇的问。 “据说是从天竺那儿传来的。”陆希并没有向三娘解释,这是羊绒,她自己对羊绒是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元三娘听说是天竺传来的,准备回去就让管事去打听。 “皎皎,你这件衣服是新作的?”崔孟姬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是的。”陆希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 陆言见崔孟姬似乎还想再问,似笑非笑道,“崔表姊对我阿姐还真上心,你同一年也见不了阿姐几次,居然都能记住她哪件衣服没穿过?” 常山和崔家的关系比较亲近,但崔孟姬的确没见过几次陆希,袁老夫人未过世前,陆希一直陪在体弱多病的袁老夫人身边,别说外人了,就是陆家远亲都没几个见过她的。袁老夫人去世后,她又被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长公主养在深宫,崔太后是疼爱崔孟姬不假,可她更宠的是自己两个嫡亲外孙女,更别说宫中还有一堆正经的孙女,崔孟姬在十四岁前,进宫的机会不是很多。 “我是随口问问。”崔孟姬笑容有些僵硬。 陆言扭头不理崔孟姬,崔振要是没有崔孟姬的帮忙,能进万松寺吗?陆家的部曲和宫中的侍卫又不是摆设?陆言是崔太后和常山的掌中明珠,又是陆家的女儿,要说没有半点傲气是不可能的,要不是从小家教严格,早被宠的骄纵无比了。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僵住了。 候莹虽恼了崔家兄妹,但也不想给外人看笑话,再说这里她年岁最长,又是主人,不能冷着来客,“阿母说快进午食了,让我们先过去,我们这就走吧。” 元三娘也附和道:“是啊,我都有点饿了。”她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说起这个话题,陆言和崔孟姬也不会闹矛盾。 陆言见她神情忐忑,亲昵的笑着揽住她的手,“那三娘你今天可一定要尝尝,庙里厨子做的素斋,我保管你会喜欢的。” “好啊!我早听说陆家私房菜中素斋极出名了。”元三娘说,不知不觉间就被陆言拉出了厢房,候莹跟在两人身后离去,陆希抬头望了一眼尴尬的崔孟姬,起身道,“崔娘子,我们也走吧。” “好。”崔孟姬松了一口气,笑着走到了陆希身边。 一顿午食吃的宾主尽欢,午餐后陆希同常山说要去别院看姑姑,常山淡然的点头许了。陆希同冼夫人、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辞后,就先离开了。常山见时辰不早了,也和冼夫人离开了。 候莹和陆言也不坐自己的犊车,直接上了长公主的马车,刚上车陆言就小嘴一撅,“阿母,崔振肯定是崔孟姬带来的!” 候莹低着头不说话,常山轻拍着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女儿,“阿薇,你放心,阿娘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她冷冷一笑,“崔陵也不瞧自己儿子是什么德xing!也敢妄想我的娇女!” “阿母,我没受什么委屈。”候莹浅浅一笑,给常山揉着肩膀,“倒是你这些天一直忙于大母的寿诞,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常山含笑轻拍她们的双手。 候莹见母亲心情不错,宛转提起了另一件事,“阿母,表哥摔下来的时候,皎皎也在场。” “是啊!阿母,表哥也太过分了!若是吓到阿姊怎么办?”陆言忿忿道。 常山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被看了几眼,还能少块肉不成?阿振摔下来都没叫苦呢!”对着两个亲生女儿,常山自然对表侄很不满,可若是说起陆希,常山不由又偏帮起了自家人。 陆言小嘴一鼓,刚想说什么,就被姐姐的眼神阻止了,陆言咬了咬下唇,要说她和陆希感情有多好,那不现实。她是崔太后养大的,而陆希霸占了大母和父亲所有的疼爱,宫里还有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豫章长公主撑腰,应该说陆言从小就嫉妒这个得了所有人宠爱的姐姐。可再嫉妒,陆希也是她姐姐,他崔振算什么东西? “阿母,你今天还要去宫里吗?”候莹怕陆言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急急的开口。 “嗯,你们要一起住宫里,还是回家?”常山问。 “我要回家。”陆言想也不想的说道,宫里规矩大的要命,哪有自己家里自在,候莹和陆言一个想法,也不喜欢入宫。 常山瞄了女儿一眼,“我这几天不在家,你父亲也不管你,你倒是正经管起家事来了,连你阿弟都敢饿了。”她也是刚才知道,陆言居然一天没给大郎吃东西。若不是陆言是她亲女,她早开口骂了。 “他不是吃点心了吗?有阿尹和阿向在,哪里会饿到他?我就是让他学学规矩罢了。”陆言漫不经心的说。 常山皱眉,陆言蹭到了她怀里,撒娇道:“阿母,这是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就让人教些大郎规矩而已。” “大郎的规矩自会有先生教,管你什么事?”常山没好气道。 陆言可不敢说母亲把大郎宠坏了,眼珠子一转,腻着常山道:“阿母,我想要一串红碧玺的手链配我的新衣服。” “你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常山点点的女儿的鼻子,笑着答应了,“阿薇也要吗?” “我要粉碧玺好了。”候莹笑着说。 常山和两个女儿聊得兴致勃勃,冼夫人和元三娘也在谈着陆家的几位姐妹 “阿娘,陆大娘长得真好看。”比未来的大嫂和阿妩都好看,元三娘暗道。 “我家三娘也好看啊。”冼夫人宠爱的对女儿说道,回想起陆希的姿容,心中暗忖,不愧是玉璧明珠之女。当年前梁武帝在主持陆琉和汝南长公主萧令仪婚礼时,曾戏言陆琉皎似玉璧、萧令仪炯若明珠,“为朕掌心的一对玉璧明珠”。汝南长公主身份贵重,她薨逝的时候,冼夫人还没资格拜见她,不过今日见到陆希,也隐约可见当年“明珠”的风采。 “我比陆家姐姐差远了。”元三娘心无芥蒂的夸着陆家姐妹,“阿母,我以后可以去找阿陆阿姊玩嘛?” 冼夫人看着天真娇憨的爱女,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两个陆姐姐不都让你去她们家玩吗?” “对哦!我回去告诉阿芸她们,她们一定会羡慕我的!”元三娘咯咯笑着说,陆府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元家现在富贵了,可想要登门拜访陆府,还没那个资格,“阿母,你说皎皎阿姊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阿妩阿姊一起回家呢?” 冼夫人说:“许是她其他事情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尚师突地cha嘴,“我记得清微观就在这里,陆大娘子应该是去拜见她阿姑吧。” 元三娘也想起陆希和陆言有个出家当道士的姑姑。 “说来陆大娘子今年也有十三了,也不知道将来会配个什么人家?”冼夫人说忍不住同儿子闲聊道,候莹好是好,就是太羞怯了些,不及两个妹妹明朗大方,陆言又过于傲气,说来冼夫人最看中的就是陆希了。只可惜他们家身份还不够,不然若是能娶个世家女回来该有多好?她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异想天开,当年先帝在朝中何等威严赫赫,也算陆家半个门生了,最后也不过只娶了一个陆氏的旁系女。 元尚师不用猜,都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母亲是一心希望他能娶个品貌端庄的世家女,可对元尚师来说,他要娶的人是崔太后的外孙女,当今圣上的嫡亲甥女。如果有可能,元尚师更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是陆言,她不仅是崔太后最喜欢的外孙女,还是陆家的女儿。 陆元澈只是一个无实权的光禄大夫,可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最护着他的就是皇帝了,不然陆琉怎么敢在崔太后寿诞前,上书大骂崔陵呢?可惜他们家不是士族,陆琉也不可能把女儿下嫁寒门。至于母亲最看重的陆希——她容貌、出身再好,也是前朝皇室后裔,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阿娘,为什么皎皎阿姊的阿姑会出家?她没嫁人吗?”三娘好奇的问。 怎么没嫁人?冼夫人嘴角一抽,只是人家嫌弃夫君太花心,把夫君休了而已,冼夫人不好对女儿说这种话,只含糊道,“陆家世代向道,家中女眷终生不嫁也不少见。”见元三娘还想问,打断她道:“你不是跟我说想要做新衣服吗?还说不知道是什么料子?” “对啊!阿母,我今天看皎皎阿姊穿了一件白披风,看着很暖和,那布料我以前都没见过,看起来像羊毛,但比羊毛软和许多……”三娘同母亲娇娇的说了起来。 而他们屡次提起的陆希,此时正看似淡定,实则囧囧有神的,被某人压着“欣赏”一位身材健美、衣衫半露的男子舞剑,一旁还有一名的美男子弹着琵琶伴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陆大郎 武直收手,昂然站立于大厅之上,手中宝剑依然低吟不止,瓒也收手,将琵琶放于一侧,两人同时向珠帘内的陆止行礼。 他们之前还困惑,来这里也有一个月了,陆止同他们见面从来不挂珠帘,怎么今天突然讲究起来,后来他们才发现原来里面似乎还坐着另一人,隔着珠帘隐约望去,见清微子对来人极为亲昵,两人似乎坐在一起,瓒略一思索就了然,能让清微子如此亲近,又必须要垂下珠帘的,怕是只有陆家大娘子一人吧? 这时武直也想到了,帘中另一人的身份,比起瓒的内敛,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直愣愣的瞪着珠帘里面的人影。瓒见武直如此,轻咳了一声,才让武直收回了目光。 武直最后一招精妙绝伦,但还不起陆止、陆希的惊叹,有资格到她们面前献艺的人,基本上都有这手绝活,见惯了也就不怪了,陆希轻轻的拉了拉陆止的袖子,努了努小嘴,示意陆止把这两人打发了。 陆止笑着起身,出了珠帘同两人说了几句,两人便退下了,陆止回头对掀帘出来的陆希问:“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急巴巴的过来同我说?” “阿姑,我想问你要个人。”陆希问。 “好啊,是谁?”陆止爽快的一口答应。 “奔霄。”陆希说。 “奔霄是谁?”陆止怔了怔,她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皎皎总不会问她要个她都不知道的人吧? “……”陆希默然,“就是二傻。” “二傻?你是说阿景的侄子二傻?你要那个傻小子干什么?给你当跑腿也太小了些吧?”陆止疑惑的问。 阿景是陆止两个男宠之一,阿景是陆家的部曲,武艺高强,陆止这些年敢肆无忌惮的四处云游,和阿景面面俱到的守护、照顾不无关系。阿景没成亲,他兄弟们倒是生了十来个儿子,二傻是他二弟的长子,今年才九岁,生的黑壮敦实,憨傻憨傻的。他一岁时没了娘,阿景的二弟续娶了后妻后,一直受后娘虐待。阿景一次难得回家,就见才二岁大的二傻坐在地上哭,屎尿拉了一裤子都没有人管,阿景就把这个侄子带在了身边。 陆止平时清静惯了,突然来了个黑壮敦实的傻小子,到也稀罕,闲时无聊了,就爱让人把傻小子抱来逗逗,说起来“奔霄”这个名字还是陆琉嫌弃“二傻”难听,随口给他取得大名,意为夜行万里的良马。只是平时大家小名都叫惯了,难怪陆止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让他做大郎的僮儿。”陆希说。 “他?”陆止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嫌恶,“他身边不是已经有七八的僮儿了吗?” “被耶耶都打发了。”提起大郎之前的胡闹,陆希忍不住皱眉,“连他那几个伴读都打发了。” “哦?他那怂样还能闯出让阿弟生气的祸事?”陆止稀奇的问。 “……” “好嘛!”陆止面对侄女瞪视,无奈的摇头,拉着她继续坐下,又让人叫来阿景,“说说他闯了什么祸?” “阿姑,大郎还小。”陆希为陆大郎辩解了一句,“前日耶耶检查大郎练字,发现他练字的时候,有意偷懒……”她将前日晚上发生的事重复的了一遍,说完后陆希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弟弟,他这么行事,让陆希添了几分厌恶。 “我还是小看他了。”陆止啧啧称奇,果然是惯会取巧投机,像极了他亲娘!她转眼见陆希神色阴郁,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的轻拍着她的手,“既是如此,你要二傻做什么?那傻小子可不通诗,我之前教了他半天,他就能不当个睁眼瞎罢了。”说起这件事,陆止还有些郁闷,想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求她授课,她都不理,偏这傻小子看到她就溜!幸好还有个乖巧聪明的皎皎,不然陆止非揍死那臭小子不可! “只要不是睁眼瞎就够了。”陆希说,“奔霄xing子憨直耐xing,我想让他看着大郎做功课。”陆希说。 “你——”陆止摇头笑道:“倒是会他着想。”二傻个xing憨直,又是陆止养大的,对陆止、陆希言听计从,陆希若是让他看着陆大郎读书,他定能不折不扣的执行,让陆大郎一点偷懒的余地都没有。 “他总是我阿弟。”陆希淡淡的说道,对于陆大郎,陆希比陆止更膈应,但正如大母和自己说的,他是和自己一父同胞的兄弟,她不能不管自己亲弟弟。陆希不可能像陆言一样,对陆大郎进行体罚,她也做不了,不然常山公主非翻天不可,但给她找几个治得了他的伴读、僮儿还是可以的。陆希之所以对陆大郎不亲,一来是常山护得紧,二来也因为陆大郎的身世。 陆琉和前妻感情极好,同表妹萧令仪成年七年,仅陆希一女,陆琉也没纳妾。后来萧令仪薨逝,陆琉再尚常山,两人结婚数年,也只得了陆言一女。就在陆希的祖母袁夫人担心陆家好不容承传的香火又要断了的时候,府中突然传出了一名姬妾有孕!可陆家上下还来不及为即将出生的小生命欣喜,这场惊喜就在常山的主持下,活生生的演变成了一出悲惨剧!常山在得知府中姬妾有孕后,居然下令让甲士把姬妾的肚子活活剖开,将腹中胎儿挖出,又让人塞了一包稻草缝进姬妾的肚子。 常山这番举动,让袁夫人在惊气之下病倒了,陆琉也为此同常山大闹了一场。常山受了委屈,哭着入宫求母兄做主,却不想被自己的嫡亲兄长,也就当今圣上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不说,还亲自让高皇后挑选了五名家世清白、姿容出众、个xing温柔的宫女赐给了陆琉,又警告常山再有此狠毒之举,就停了她的公主的封邑!圣上难得的大发雷霆,让崔太后都噤声了,更别说从小就敬畏长兄的常山。 陆大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但令人难堪的是,陆大郎的生母并非圣上的赐下的宫女,而是萧令仪的女官!也是陆希当时的礼仪女师!她在萧令仪忌日的前一日,穿着萧令仪生前最常穿的衣物,跑到了当时服用了五石散的陆琉面前,春风一度后,就有了陆大郎。这样的举动,无疑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陆希一个耳光,同时也侮辱了萧令仪! 如果不是那时候袁夫人已经病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在合眼前,见到孙子出生,陆琉是无论如何都不许陆大郎出生的。可即便这样,袁夫人生前再怎么劝解,陆希对唯一的弟弟都亲近不起来。对她来说陆大郎的出生,就是她和母亲的耻辱,为此她甚至足有一年没有和陆琉说话。最后还是袁夫人的病逝,让父女两人结开了心结。陆止同样也看不惯陆大郎生母无耻的举动,在大家的漠视下,陆大郎的生母生下陆大郎就难产死了。 “也好。”陆止微微颔首,“他也渐渐大了,跟着我也没什么出路,还不如给大郎去当伴读。” 陆希知道陆止对奔霄的感情不同,也有意安阿景的心,笑着说:“阿姑,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奔霄安排个好前程的,他现在还小,等再过个三四年,我就让他去阿兄那儿,让阿兄给他谋个出路。”陆希本身也很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小黑胖,当然不会让他在陆大郎身边当一辈子僮儿。三岁看老,她这阿弟,这辈子也就那样,活着让耶耶有个香火就好。 刚入内的阿景听陆希这么一说,双目一亮,他是知道陆希口中的阿兄是高严,高家在军中的地位无人可及,若是陆希真肯让二傻跟着高严,高严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怎么都会给他一个好前程的。二傻说是自己侄子,实则和自己儿子无异。 “我一会就让二傻跟你走。”陆止说。 “阿姑,耶耶都给他取名叫奔霄了。”陆希嗔道,就算jian名好养,二傻这小名也太难听了。 “我倒是觉得二傻这小名挺好的,你耶耶就会矫情。”陆止不以为然。 陆希哭笑不得,从袖中取出一封家书,“阿姑,敏行阿兄要回建康了。” “哦?阿纳要回来了?”陆止欣喜的问,“这臭小子一走走了五年,好不逍遥!” 陆希说:“阿姑,等敏行阿兄回来后,你也回祖宅住吧。”家里稍微能制常山的,阿姑算一个,耶耶算半个吧?如果敏行阿兄回来,常山再闹,她说不上话,也有阿姑压制。两人口中的陆敏行,名纳,字敏行,是陆琉堂兄陆璟的次子。 “好吧。”陆止有些不情愿的答应了,她就是看不惯常山,才一直长居道观,原本在袁夫人未去世前,她是一直住在主宅的,“对了,常山今天怎么想到来万松寺了?” “她想让候莹嫁给元尚师。”陆希说。 “元尚师?元家的长子?她倒是会给女儿盘算。”陆止冷哼,不由转目看到也已经长大成人的陆希的时候,若有所思的微笑,说起来皎皎也大了呢! 陆希被陆止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阿姑,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皎皎也大了啊!”陆希笑叹道,“难怪我都老了。” 陆希撇嘴,“等我老了,阿姑都不会老。”她姑姑是千年老妖。 “胡说!”陆止轻敲她的额头。 “观主。”姑侄两人正说笑间,管事悄然入内,屈身行礼,“外面几位娘子路过庄上,想在暂时歇息下。”说是暂歇,其实就是女眷想找个如厕的地方。 “打发她们离开。”陆止眉眼也不抬的说,她xing子本xing孤傲,这个别庄等闲人都进不了,更别说在她别庄排污了。 陆希起身道:“阿姑,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你今天不住下吗?”陆止问,“天色都晚了。” “阿姑,还有几天就是崔太后大寿了,我这几天还是住主宅的好。”陆希说。 “也好,我让阿景送你。”陆止对阿景吩咐了一声,阿景屈身退出。 “还有奔霄。”陆希提醒陆止道。 “知道了。”陆止好笑道,“我都答应你了,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我知道阿姑对我好。”陆希撒娇着说。 阿景见天渐黑,路上还有积雪,干脆亲自驾车送陆希回家,奔霄骑着马在后面跟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城 冬季天亮得迟,黑得早,陆希的车队赶回建康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人将风灯挂在了车头,两旁的骑士们也点燃了松明照路。 陆希不知不觉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不觉精神,反而精神更短了,额头也有些胀痛,难道是睡多了?春暄见陆希在车上一连翻了两次身,担心她休息不够,给她点起了一柱安神香,这时车身突然震动了下,犊车缓缓停下。 候在外车厢的伺候的烟微,掀起了半角车帘问:“阿景叔,为什么突然停了?” “前面有两个车队挡路。”阿景沉声道。 烟微将车帘稍稍抬高,就见城门口挡了两个车队,看似两家人互不相让,都准备入城,她皱了皱眉头,回头对陆希说:“姑娘,前面有两家人在城门口争执,把城门都堵住了。” 春暄见陆希不住的皱着眉揉额头,担心她会生病,“姑娘,让阿景把那两队挡路的人撵开吧,我们也好早点回去歇息。” “不用。”陆希一口拒绝,那些巡城的甲士又不是吃干饭的,这么嚣张的在城门口堵着,除非宫里那几个大头亲至,不然就算是皇室宗亲都没好果子吃,顶多再有一盏茶时间,这事肯定能解决,她可没兴趣出这风头。 春暄见她实在难受,干脆帮她散了发髻,让陆希靠在自己腿上,慢慢的揉着陆希头上的穴位,安神香的香味也让陆希精神放松了许多。 “我们是崔家的人,哪家这么大胆,敢拦崔家的车?”城门口一名貌似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车头,扯着嗓子喊道,“你们里面是谁吗?是我们国舅爷崔家的三夫人!” “三夫人?”另一同样坐在车头的管事,听罢冷笑一声,“崔府大夫人现在好端端的在宫里陪着崔太后呢?哪里又来个三夫人?”崔家能称得上的夫人的,仅崔振之妻一人而已,余下女眷极少身有诰命,“崔家怎么样?崔家就不讲理吗?明明是我们先到的,凭什么要我们让行?”崔家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外戚而已,哪里比得上他们高家?不过这句话那人是不会说出口的。 “你——”崔家的家仆恼怒之下,卷起袖子就要同那人动手。 高家的管事眉眼不抬,几个身强力壮的部曲往他前面一档,就吓得崔氏的家仆抖了几下。高家本是军功起家,家中的部曲,都是他们精心训练的私兵,崔家的那些家仆哪里比得上。 城门口的守门的甲士头都大了,一个是崔家、一个高家,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你看!”同伴突然撞了撞他肩惊喜的说道。 “什么?”甲士茫然的问。 “你傻啊,快看前面啊!”甲士顺着同伴的指向望去,只见城门口不远处停着一队车队,一眼望去,足足有七八辆犊车,周围护卫着起码百名劲装彪悍的骑士,为首的一辆犊车有四匹健壮的牛犊牵着,整个车体都刷了一层清漆,垂下的幔帐虽是深色,但也可以清楚的看出是锦缎,甲士顿时来了精神,“你等着,我去问问。”这架势不是皇亲贵戚,也是士族豪门啊,等闲人哪敢用四匹牛犊驾车?更别说身边的护卫全是骑士了。 同伴点头,甲士的一溜烟的跑至车队旁,也不敢上前,只对着一名离犊车最远处的一名侍卫拱手道:“不知哪位贵人在此?” “我们是齐国公府的。”那侍卫简单的说。 齐国公府!甲士更来精神了,“车中是齐国公,还是府上女眷?” 那侍卫冷冷瞪着甲士,甲士问话一出,也知自己失言了,忙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看你多嘴!”又点头哈腰的对侍卫连声道:“小的不敢让贵人等候,贵人快请!”崔家、高家都不是士族,寒门给士族让行,名正言顺。再说看这车队的架势,也知晓车上乘坐的绝非普通人。不像那两辆骡车,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是家里的夫人、娘子,若真是崔家的夫人、高家的娘子出行,怎么可能去坐骡车呢? 那侍卫望向阿景,阿景不敢擅自做主,让烟微禀了陆希。 车里点了安神香,陆希在春暄的按摩下昏昏欲睡,听得烟微的回报,她想了想才道:“那就先过去吧。”不用看车外的情形,陆希就知道自己算是被这几个守城的甲士利用了,但陆家不会主动挑事,可守门的甲士都上前亲迎了,她也不会示弱,这可不是低调的时候。在这个时代,寒门庶族给士族让路天经地义,哪怕那寒门如今正喧嚣赫赫,而士族已经败落了,而他们陆家如今还没败落呢,放眼建康,能和他们家做对的还真没几个。 阿景得了陆希的允许,示意甲士前面领路,驾着车往城门口驶去。 城门口甲士的同伴接到暗号,连忙客气的同崔家、高家的管事道,“两位管事,有贵人亲至,麻烦让行!” 那高家的管事看到缓慢驶来的车队,一声不响的示意车夫移开犊车,他是待惯建康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仗着高家的权势作福作威,什么时候需要避让。 而崔家管事犹自不休的叫嚷道:“什么贵人,要我们崔家的人让行——” “啪!”一条粗长的鞭子狠狠的将他抽下了车头,巡城的军士怒喝道:“何人如此张狂,敢堵城头,扰乱众人出行!” 那管事被一鞭子抽下车头,半天没回缓过气来。 一旁围观的众人指指点点的嘲笑,他们两家这么一堵,耽搁了不少人进出城门,要不是看着两人是豪门仆役,早有人抱怨了。这军士的一鞭子,让大家心头大爽。在建康纨绔有,可嚣张的纨绔还真少见,建康是什么地方?随便一块招牌砸下来,说不定就是个皇亲国戚、高门显贵的地方!想要横行霸道,还要掂量看看家里到底达没达到这个水平! 阿景照着陆希的吩咐,先让人将一张公递给巡城的军士,那军士不认字,却认得公上那个印章,他示意手下的军士将城门大开,朝陆希的车厢行了一个军礼,恭敬道,“参见县主!县主请——” 陆希当然不会回应那军士,不过阿景还是趁着同军士交接公,递了一个小银锞子给军士。用银子打赏,是大娘子的习惯,据说大娘子从小就喜欢用银子打赏下人,为此老夫人还特地让人给大娘子做了各式的银锞子。阿景心中暗忖,不愧是陆家大娘子,出手大方,随便的打赏就用银子。 那军士会意的收下,送走陆希的车队后,先让高家通行后,方让崔家的骡车入内。 “你给我记住!”崔家的管事色厉内荏的丢了一句话后,匆匆钻进骡车,下令车夫赶快离去。 军士不屑的哂笑一声,转身又去巡逻了。守门的甲士不敢得罪崔家,他却不怕,他本身就是高大少君手下的军士。 “五叔,之前那车队上坐的是县主?”高家的骡车传出少女娇柔的声音,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秀美的小脸。 “六娘子——”高家管事见这小娘子不避讳的将车帘掀起,嘴动了动,“那是陆家的安邑县主。” “县主不是王爷的女儿吗?为什么姓陆?”六娘好奇的问,话音刚落,车帘就被人重重的拉下。 “六娘,你一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可以随意在外面掀起车帘,同外男说话呢?”车厢里一名四十出头的老妇人板着脸教训着六娘,狭窄的车厢里除了老妇人和六娘外,还有一名穿戴比老妇还要寒酸的中年女子和两名同六娘差不多年纪的美丽少女。 “阿媪,我以后不敢了。”六娘对着老妇人吐了吐舌头说。 “阿媪,刚驶过去的陆县主,就是不让我们歇息的人。”另一名少女注视着车队半晌,看到落在最后的奔霄后突然道。 “五娘,你说什么?”老媪一愣。 五娘把之前路过陆止别庄,想要休息下,然后被陆止拒绝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强调道:“我看清了,这个车队里有好几个家仆都是那别庄里的。” “那是清微观主的别庄。”老媪面无表情的说,“常人等闲不得入内,也不是光针对小娘子一人。” “清微子?”车里的五娘、六娘、七娘不知道清微子,那中年妇人却有些激动,“那真是清微子真人的别庄?”那妇人是信道之人,对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清微子真人。 “是的。”老媪无意同四人多说话,见骡车快停了,忙掀帘招呼角门处候着的小厮,帮她们抬行李。 五娘等人也在骡车停稳后下车了,刚下车,就听有人喊了一声“二少君来了!”原本有些吵杂的府门口一下子安静了,偏门大开,一名神情冷峻、面如冠玉的锦袍少年从门内大步跨出,他头冠皮弁,腰佩宝剑,英气俊挺的模样让三位小娘子心头扑扑直跳,只是那淡漠冷峻的神情,让人不自觉的收敛了声息,缩在了壁角不敢吭声。 少年出来大门,翻身刚上马,一名侍卫提着一只食盒走来,对少年说了不知道几句什么话,少年竟然微微笑了,冷峻的眉目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原本就俊美之极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隽之气,五娘、六娘和七娘何曾见过如此风姿卓绝少年美郎君,脸一下子红透了,只觉原本昏暗的府门口,一下子亮如白昼了。 老媪望着三人含羞带怯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转念想起夫人接三人来的目的,又隐隐露出一丝同情,也不知道这三人中哪个会倒霉。 这会高严翻身下马,竟是不骑马了,而是让人牵来了犊车,亲自拎着食盒跳上了犊车,高家下人屏息小心翼翼的送走了高严,等高严的车驾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原本近乎凝滞气氛才活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赵王宴会 车厢中,高严揭开了食盒盖子,六碟精致可口的素食整齐的摆放在食盒中,上面还罩了一层保暖的芦花毯,上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小酌怡情、大饮伤身”高严嘴角止不住扬起。 陆家的万松寺曾收留了一名身世可怜的妇人,那妇人无旁的手艺,就做了一手极为精致可口的素食,而万松寺离陆家温泉别庄也近,那别庄除了种了一片桃林外,各处种满了各色菜蔬瓜果,陆家冬季每日的蔬果都是温泉别庄供应的。 高严因小时候的一些事,最不喜的就是吃瓜果菜蔬,平时饮食非大鱼大肉咽不下饭,旁人对他饮食习xing早已习以为常,唯有陆希总是叨念着,不许他多吃荤菜,每次同他一起进食,非让他吃些菜蔬才罢休,后来高严在陆希的纠正下也渐渐的好歹肯进些素食了。 万松寺的素斋是高严以前夸过的,也是他唯一肯多吃点的素食,陆希后来也就养成了习惯,每次去万松寺,回来总会给他带些素斋回来。高严没想到自己一走快两年,皎皎还没忘了这小习惯。他也懒得让人把斋菜取出,直接拿了一双食著挟起里面的菜就往嘴里丢。 一旁的侍童看的目瞪口呆,他何曾见过郎君如此无礼的举动了?除了那些不讲究的人家,有哪家郎君、娘子会直接用食著进食? 高严见侍从错愕的表情,想起他当初在雪地捡到皎皎的时候,她不过才三岁,就跟玉捏的娃娃似地,粉团团似地小手里还握着比她手更大的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农庄的大门。等他从屋里走出来,就见她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瞅着他,一声不吭,小手小脚上全是磨破的伤痕,他心一下子软了。 等他抱着她回家后,才发现小丫头除了知道自己叫皎皎,家里有祖母、父亲外,其余一概不知,平时起居更是连衣服都穿不好,可把自己折腾的够呛。偏吃饭的时候,一双食著使得相当顺溜,也正是这个缘故,他当时只当这丫头是某个富户丢失的小娘子,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当时农庄上,旁人都怕他惧他,唯独这小丫头整天跟在自己身后,阿兄、阿兄的唤着,自己凶她,她也不走。他气急吼她,她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要哭不哭的瞅着自己,直到自己心软又让她跟着了,她才会破涕为笑的重新拉住他的衣摆,糯糯的叫着阿兄。那时候高严就想,干脆他就不给她找亲身父母,反正能弄丢自己儿女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父母,他养她一辈子好了,让她一辈子叫自己阿兄,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等陆家找上门来,他在知道她有何等显赫的出身,而他的人生也因为救了她,而彻底的改变,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异想天开,堂堂齐国公府的嫡长女怎么和他这种五毒俱全的人在一起?可真正到了陆家后,他才知道那个一直软软叫他阿兄的小娃娃,处境是何等艰难,令人忌讳前朝皇室后裔的身份、恶毒的公主继母,疼惜的她的大母身体又不好;真正可以教导她的亲姑姑常年在外游历;先生宠她,可平时大部分时间不是忙着公事,就是专心修道…… “郎君——”侍童小心翼翼的打断了高严的回想,“赵王府到了。” 高严淡淡的扫了那侍从一眼,侍童打了一个寒噤,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了。高严手下食著不停,快速的将食盒中的素斋吃个精光,连菜汤都被他喝得一滴不剩,高严嘴角一弯,若是皎皎在,定要说喝菜汤如何对身体不好了,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高二少郎君。”赵王府的管事站在犊车前,殷勤的迎着高严,心里暗暗奇怪,怎么还有高家人会坐犊车来。高家以军功起家,家中弟子无一不从武,除非是天气不允许,不然出门一样是骑马,绝少见乘坐犊车的。 “二哥。”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一名俊秀、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翻身下马,惊讶的望着自己二哥,“你今天怎么乘犊车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高严神情已经变成一如既往的冷峻,哪怕是见到自己的弟弟,也没有丝毫的缓和,王府管事躬身迎两人入大厅。 大厅内已经一派欢声笑语,大厅正座一名身材硕壮的中年男子,正在十几名美姬的簇拥下喝酒,赵王是先帝的堂叔。此人辈分颇高,年纪却和今上相当,先帝微寒之时,得赵王之父庇护,赵王父亲早亡,先帝登基之后,就册封其为赵王,对其恩宠有加。此人在朝中并无实权,封邑也是虚领,甚至不需要他去其领地,但不可否认,先帝和当今圣上,对其都恩宠有加,每年宫中赏赐无数。 赵王生平有三好——好财、好色、好酒,故赵王府几乎十天半个月就要举办一次酒宴,每次都会邀请不少官职不高不低的官员赴宴。不过此人生xing豪爽,又远离朝政,同朝中官员们,关系都不错。这次临近元旦,高威和高严长兄高囧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来,就让高严带着五弟来了。 “哈哈——我们的小将军来了!”高严刚踏入大厅,就听到赵王豪迈的笑声。 “赵王。”高严朝赵王行军礼,大宋君臣关系较前朝要相对严谨许多,但除了朝堂之上,身为臣子即使见了皇帝都不需要行大礼。 “哈哈哈,不用多礼,来人!给二郎君看座!”赵王举杯,同时示意美姬给高严满上,“来,本王先敬你一杯!”说着他一口气喝完杯中美酒。 高严也不推却,等美姬斟满酒有,也仰头一饮而尽,同时想起了皎皎那种字条,不由莞尔。 “好!不愧是虎门将子!”赵王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看他亢奋的模样,就知他已经喝多了。 高团目瞪口呆的望着二哥同赵王在几息间,喝下了三大碗酒,心中直打鼓,这个喝法二哥会不会马上醉了?要是喝醉了,出丑了怎么办?二哥第一次来赵王的宴会,要是在这里大发酒疯,那就出大丑了!须知之前就有一位年少入仕的寒门少年,就因在赵王宴会出丑而羞愤自尽呢!不过又见高严喝下三杯酒后,依旧神色自若,而赵王又同其他人闲聊起来,才稍稍放松。 “咚咚——”皮鼓声响起,数名身着雄装的美丽少女,随着皮鼓声起舞,手中各拿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这是赵王府上最出名的剑舞——《剑器》。赵王生xing豪爽,府中舞姬跳得也不是那些娇柔宛转的舞曲,基本都是健舞,这《剑器》正是赵王最得意之作,此舞一出,众人连说笑声都压低了,专注着欣赏着这曲剑舞。 “啧啧,这柳大娘舞技越发的出众了。” 大家指着大厅正中,一名身姿如柳、形如疾风的美丽女子说道。 “不过王爷也是好功夫,居然能教调出柳大娘这等舞姬。”旁人赞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一人貌似对王府之事极精通,捻须道,“这柳大娘十岁初入王府之时,王爷听其莺声呖呖,便让曲师教她唱曲,教调了足足一年,这柳大娘都唱不出一个好调,气得王爷直嚷浪费了一副好嗓子。凑巧那时元澈先生在场,只看了柳大娘一眼,便道此女虽听似莺声呖呖,实则嗓音虚浮,绝非唱曲之料,倒是其身姿如柳,若能好好教调,说不定将来又是一上官大娘。”上官大娘在二十年前,是前梁出名的剑舞姬。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纷纷夸道,“元澈先生慧眼品人,绝无看错。” “哼!就看清了一舞姬而已,有什么好夸的!”一声不合时宜的冷哼响起,“他也只会看看这些舞姬罢了!” 众人听了脸色顿时一变,连一直沉默不语的高严都抬眼顺着发音处望去,只见末座一名青年男子正满脸不屑望着厅中诸人。 “又是想惹赵王注意的人!”大家见惯不惯的移开了视线。 那人却不顾同伴的阻拦,蓦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向赵王,“殿下,剑乃百兵之君,古之君子所佩,乃上阵杀敌之用,焉能被这些jian婢玷污!” 此人话音刚落,厅中歌舞顿时一寂,舞姬中除了柳大娘外,全部停下了舞步,战战兢兢的望着赵王。 赵王睁开了朦胧的醉眼,“你是谁?” “在下通江武直。”武直拱手行礼道,“殿下,剑乃百兵之君,君子之器,阳刚最重,岂是阴柔之人可以施展出剑意的!” “剑意?”赵王坐直了身体叹道,“本王一生好剑,沉迷于剑,也曾先生说过,最好的剑士必定剑中有意!只惜本王愚钝,迄今尚未体会到先生提及的剑意为何物!” “剑意——必定要把人bi到极致,方能发挥出来,王爷位高权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能体会出剑意,也不奇怪。”武直拱手说道。 “依武郎君所言,郎君已经体会出剑意了?”赵王饶有兴致的问。 “当然!”武直傲然道。 赵王眯着眼睛打量着武直,武直毫不示弱的回视着赵王,“好!”赵王突地拍了下大腿,对厅内舞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他又转而对武直笑着说,“武郎君,可否让本王一睹你的剑意!” “直谨遵王爷之命!”武直朝赵王拱手,左手一挥,他套在外面的深衣落地,右手把剑鞘往半空中一丢,剑鞘精准的落在深衣之上。 “好!”光是这一起手式,就引来了众人的喝彩。 高严同赵王喝了三杯酒后,没有再饮酒,只拿了一盏茶水轻啜着,阗黑的双目凝视着武直,眸色深深,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高团对武直的举动很是不以为然,只要有真本事,想要出头有的是机会,何必踩着那些舞姬上位呢?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二哥,那人的剑法,很好吗?”高团悄声说,高家的孩子从小习武,高团对剑法不是很精通,只觉得武直的剑法看着让人寒气凛冽,似乎有几分架势。 “尔尔。”高严评价了两个字,他这说是剑法,还不如说是剑舞,难怪他把自己和柳大娘相比,高严放下手中的茶盏,吃惯了皎皎泡的清茶,这种煎茶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了。至于他说的所谓的剑意?不过是比软趴趴的剑舞多了几分煞气罢了,此人应该是上过战场历练过吧,或许手中还有人命。 “当——”武郎君再次施展出他最得意的那手宝剑归鞘,又引来了如雷鸣般的掌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夜半 已快到三更,各坊市的大门已经大关,可朱雀大街两侧依然偶尔有犊车或是马匹走过,巡逻的军士查过来人的通行书后就放行了。 高严的犊车一路未停,直接到了越夜越热闹的秦淮河旁,河上画舫早已点上了华灯,流光溢彩的灯彩从窗纱中散射而出,在水雾蒙蒙的河面上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若有似无的妙曼歌声从烟霭中传出,轻轻柔柔的,不带一丝的烟火气,引得人心头痒痒,恨不得立刻往那些凌波在水面的画舫扑去。 “郎君。”停在岸边的一座画舫上,一直候着的中年男子见高严的犊车停下,忙提灯上前,迎披着斗篷的高严下车,斗篷上的帽子将高严的容貌几乎完全遮住,“人刚来不久。” 高严抬头望去,就见已经喝得醉眼惺忪的武直正搂着一名美姬说笑,美姬不时的将一些鲜果喂入武直口中,高严径直走入武直隔壁的房间,房里的伺候的丫鬟给他泡上茶水后,就识趣的退下。 “不屈,来,再喝一杯!”隔壁的声音传入高严耳中,不屈是武直的字。 “嗝!”武直打了一个酒嗝,“好,子阳,我们干了这杯!” “不屈好酒量!难怪能和赵王这么投缘!”那叫子阳的人夸道,“我在王爷门下也待了好几年了,难得见到让王爷这么看中的人呢!” “哈哈——王爷能有子阳这么能干的属官,某算什么?”武直直着舌头说。 “听说,不屈来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到王爷府邸呢?”子阳问,“要是早些来,说不定早得王爷重用了!你还知道铁石吧?” “铁石是谁?”武直迷迷糊糊的问。 “不屈不知此人也不奇怪,此人原是农家子,因有一身好力气,得了王爷的赏识,举荐到了蓟州,最近同羯族的那场战,此人就立了一个小功,当上了军侯!”子阳说。 “唉!别提了!我被人给骗了!”武直一听,声音突然变得极为低沉。 “是谁?以不屈的才智,还能被人骗了?”子阳惊愕的问。 “就是陆清微和陆家那个安邑县主这对*、妇!”武直虽之前得了友人的提醒,对陆家的怒气稍减,但被子阳这么一说,心头怨气又起。他之前拼死打了那么一仗,结果就从小兵升了一个区区什长,真正功劳都被长官给占了。那不过一个田舍翁之子,居然就靠那么一仗,成了军候!都是陆家这对姑侄耽搁了他的前程!其实大宋同羯族作战,已经是秋天的事了,武直秋天尚未到京,就算赵王真赏识他,也不可能马上把他举荐到蓟州。 陆清微名声风流,武直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压根看不起这种放荡的妇人,若不是有求于她,他何苦放下身段讨好那老*、妇!偏偏陆清微还不识趣,去喜欢瓒那废物!还有那陆家的大娘子,若是正经的好娘子,怎么会和这样的姑姑交好,还去看他舞剑!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狠狠教训这对臭表子!” 高严听到武直这句话,缓缓的将手中的茶盏转了几圈,然后将茶盏放在案上,语气平和的说,“一会带他来见我。” “唯。”高严带来的侍从都是他的近身心腹,听到高严这么一说,心中暗暗为武直默哀,一人掀起舱内右下角的一块地板,里面露出一条木楼梯,高严下楼,同时舱头的船夫得了舱内人的暗号,解开缆绳,驾驶着画舫往湖中心驶去。 画舫底舱装饰的非常简单,空荡荡的船舱中,除了一张椅子外,仅在角落有个大水缸,舱内连个炭盆都没有生,十二月的半夜,寒气丝丝透骨。高严坐在椅子上,近侍们站在他身边。 不一会醉得满嘴胡话的武直就被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拖下来了,武直含糊的嚷着,“子阳,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屈,你不知道,这下面才有好东西呢!”那青年子阳诱惑着武直。 “是吗?”武直咧嘴笑着同子阳下楼。 高严冷眼看着站都快站不稳的武直,“给他醒醒酒。” 子阳一把放开武直,任他摊在地上,他接过侍卫递来的木桶,“哗——”一桶刚从湖中舀起的冷水浇在了武直头上。 “啊!”武直蓦地跳了起来,酒意一下子散了大半,他抬头就正对上高严,他愣了愣,“高严是你!”打了一个激灵,手就要往腰侧后伸,却被人一脚踩在背上,让他牢牢的趴在地上。 “高严,你想干什么?”他用力的挣扎着,奈何喝酒喝多了,四肢无力,“这是什么地方?你快放了我!我也是朝廷命官——” “你认识皎皎?”高严问。 武直一愣,“娇娇是谁?” “你之前住在陆清微的别庄,是不是见过陆家大娘子?”高严淡声问,之前武直提起皎皎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他的确是因为救了皎皎才让先生收为门徒,但因此事牵扯常山长公主,故不算秘密但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旁人都认为他是托了父亲的福,才得以入先生门下的。就算武直得了陆清微的青睐,他也不认为陆清微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没有。”武直一口否定,又大嚷道:“高严,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建康,我是朝廷命官,你——啊!”武直一声惨叫,他被人粗鲁的一把拉了起来,拖着他往屋内一角的水缸走去。 “高严,你要干什么——唔——”武直拼命挣扎着,但还是被人狠狠的按在了水缸里,他拼命挣扎,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那双如铁钳般的双手,就在武直已经自己快断气的时候,突然被人从水缸中拉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大口的吸气,可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再一次被人按在了水缸中,“嗯!咕嘟——” 如此循环五六次,武直趁着被人从水缸拉出来的间隙,嘶哑的叫道:“我真不认识陆大娘子!真不是认识啊!”话语中已经隐隐带着哭音了,他连陆家大娘子名字都不知道,连安邑县主那个封号,也是别人告诉他的。 侍从将武直再次丢到了高严面前。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因为陆大娘子被收入先生门下的?”高严阴沉沉的问,“为什么说陆家大娘子是——”提及那两个字,高严看向武直的目光就带着杀意。 “是陆家的下人对我说的。”武直战战兢兢的说。 高严眉头一挑,武直又被人拎了起来,往水缸拖去,他疯狂挣扎着,“我说!是我偷听到的!”武直将自己听到陆清微的提议后,是如何的气愤,然后在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巧听到下人说,陆琉的三个寒门弟子中,除了高严是因为救了陆希的命而被陆琉收下,剩下两个都是和瓒一样,都是由陆止介绍过去的。 目前陆琉三个寒门弟子,都已经入仕,看起来各个都前途无量之类的,可见将来瓒前途也不会不会差……这些话让武直又惊又嫉,想起之前他舞剑时,隐约听到陆希和陆止说起高严,就以为是陆希说了什么,才让陆止不推荐自己,毕竟之前陆止对他和对瓒没什么区别,对他甚至还要更和善些。 “所以你才宴会这么说?”高严听武直提及陆希看过他舞剑,眸色微沉,这武直是有意舞给陆止看的,陆止他见的不多,可对她口味也有所了解,陆止喜欢同温尔的男子聊天说笑,但真正被她收下男宠,大部分是武直这种俊美健壮、粗通墨的武人。 武直一开始会选择去陆止的别院,肯定也是了解陆止的爱好。高严完全可以想象,武直舞剑时的样子,陆止居然让皎皎看这种东西——高严眉目泛起冷意。原本高严没有打算要武直的命,此人官职不入流,可毕竟是朝廷命官,弄死他还需费些心思,是他自己把自己送上死路。 “是的,高二少君,我错了!”武直爬到高严面前,以头磕地,“我以后再也不敢说陆大娘子的坏话了!我该死!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记得,杀你的人是我,下辈子找报复对象要找对人。”问清了事情的由来,高严淡淡的说了一句,这种小人留着也是祸害,高严见让人把武直叫来之时,就没准备留他命了。 武直呆了呆,听清了高严的话,“高严,你——”他接下来的话,被人彻底的堵住了。 “皎皎为什么今天去万松寺?”高严问。 侍从在高严吩咐他们把武直抓来的时候,就将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连崔振从树上摔下来的事都打听清楚了,陆家下人嘴还是挺紧的,但是这件事一开始就闹得太大,不仅陆家下人知道,连元家和崔家下人都知道了,这两家下人可不会保管秘密,一下子就打听出来了。 “这么说常山公主有意让女儿嫁给元家,崔家不服气?”高严问。 “是的。” “把那套首饰送到珍宝斋去。”高严说,珍宝斋是建康最出名的几家珠宝店之一,现在属于高严名下,是高严这次立了大功后,高威给他的奖励。 “唯。” 过几天就要元旦,她又要去承天门阁楼了,那个暖炉先给她送去吧,省得回去又受风寒了,高严心中暗忖,这会她该睡了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姐妹 “阿嚏!”陆希趴在软榻上,让春暄给她擦湿发,突觉鼻子痒痒的,忙从袖中抽出绢帕,捂着鼻子,轻轻的打了一个喷嚏。 “大娘受凉了?”穆氏担心的摸摸陆希的额头,“大娘以后这么冷的天,可不能这么勤快的洗浴了,都着凉了!” “和洗浴有什么关系。”陆希扭头,“浴室那么暖和,又连着寝室,我一点风都没吹到,哪里着凉了。” “那怎么打喷嚏了?”穆氏见她撒娇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 “说不定是有人想我了。”陆希说。 “大娘以后可不能这么胡说了!”穆氏点着她的额头,“你都大了!”她皱了皱眉头,“还有以后你身边可不能断人了,若是再来一个崔郎君,坏了你名声,怎么办?” “是崔陵自己摔下来,他都不怕自己名声臭,关我什么事?”陆希瘪瘪嘴说。 “崔郎君是男子,大娘子是女子,哪能一样?”穆氏哭笑不得,“大娘将来是要嫁人的,若是坏了名声,被婆家嫌弃怎么办?” “难道我还会嫁一个为了这种事就嫌弃我的人?”陆希嗤之以鼻,“他们嫌弃,我还看不上呢!” 穆氏无奈的叹气,大娘都被郎君给宠坏了,她唠叨道:“大娘,以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不然就真——” “就真嫁不掉了,是吧?”陆希嘟哝道,“阿媪,你都说了好多遍了!耶耶说了,我不想嫁人,他就给我招个女婿!” 穆氏听了苦笑,“大娘,那是郎君哄你呢!入赘来的郎君,哪有什么好郎君?” 陆希笑而不语,如果要真是入赘的话,她要好郎君做什么?只要听话就够了。这话也不止耶耶和自己说过,大母也同她说过……陆希不想在和ru母讨论这个话题,“阿媪,给从兄的院落修整好了吗?”陆希口中的从兄,就是她二堂哥陆纳陆敏行。 “快好了!我今天去看了,估摸还有三天就差不多了。”穆氏说。 陆希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又对穆氏说,“阿媪,明天把我朝阳那间书阁收拾出来,等从兄到了,阿劫就和我住。” “阿劫?”穆氏一怔,阿劫是陆纳的次子,今年才三岁,“可大娘自己还是孩子呢,怎么能照顾小郎呢?”穆氏错愕的说。 “阿嫂都去世快一年了,阿劫一直是从兄的侍妾照顾,先前是因为从兄在任上,又无意续弦,阿劫年纪也小,不方便单独让人送回来,现在从兄都回来了,难道阿劫还能一直让侍妾养不成?”陆希说,这还是耶耶同她提起的,说是要把阿劫养在她这里,“再说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那需要我亲自照顾。阿姑过两天也要回来呢。” “也是。”只听说嫡母养庶子的,没听说过嫡子被侍妾养大的,那不是笑话吗?穆氏听陆止要回来,就更放心了,大娘一个小娘子,肯定不能带孩子的,她叹道,“女君也是命苦,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可怜小郎还小就没了娘,以后若是有了后娘,还不知道会——”穆氏见春暄不停的对自己使眼色,才想起自家娘子也是年幼丧母,讪讪道,“我去给拿大娘栗米汤。” 陆希苦笑的望着奶娘逃似地出了房间,回头又对春暄吩咐道:“你在去庄上找几个有照顾孩子经验、手脚伶俐的妇人,再找几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男孩、女孩不限,乖巧听话就好。” “唯。”春暄应了。 穆氏端了栗米汤进来,听着陆希的吩咐,暗暗心疼,大娘子自己都是孩子,就要照顾别的孩子了,这些本都应该是当家主母的事,“大娘,喝了栗米汤就睡吧,天色不早了。”陆希睡前有喝小米粥汤养心的习惯,这还是祖母袁夫人在时养成的。 许是赶了一天的山路,有些累了,陆希喝完小米汤,漱过口,还来不及等春暄把头擦干,就睡着了。第二天辰时方才醒来,值夜的秋霜听到床里的响动,悄声掀起帘子,见陆希在揉眼,拧了一块温帕子,敷在陆希的脸上,给她擦脸。 花罩外的丫鬟听到寝室里有响动,也依次走进来,夏暑端来温陈茶,伺候陆希漱口,又捧过小丫鬟递来的蜂糖水,喂陆希喝下。陆希喝了几口水后,才算清醒过来,夏暑道:“姑娘,今早高二少君让人送一个手炉来。” 陆希抬手,让夏暑给自己披上细麻晨衣,接过沾了牙粉的猪鬃牙刷,“手炉?什么手炉?” “应该是一只绿棋做的手炉。”夏暑说。 “绿棋?”陆希握着猪鬃牙刷的手一顿,“你是说奇楠的那个绿棋吗?” “是的。” 陆希梳洗完,就让夏暑把手炉取来,陆希接过这只差不多有自己手心大小的手炉,摩挲了半晌,“的确是绿棋。”光是那些层叠变化无穷的香味,就显示出这只手炉不凡的材质了。 “姑娘去元会的时候,就能戴上这只手炉了。以往用的铜香炉没烧炭的时候,冷的刺手;烧了炭,过头了,又太烫手,比不这种木香炉,冷热都不怕。”春暄端了一盅雪耳粥进来说,陆希饮食一向清淡,除了午食时会吃些荤腥外,早上和晚上都是食素的。她绣阁也有小厨房,平时起晚了,懒得去食阁,晨食就有小厨房做了。 “你让绣房的人,给我绣个套子。”陆希将手炉递还给夏暑,夏暑应声而下。 陆希用完晨食,也懒得出门,就靠在软榻上看书,“阿兄给我的那只幼犬呢?”陆希想了那只小东西。 “吃饱正在睡呢。”春暄提到那只幼犬,脸上不由带了笑,“看着小小的一点,一天却能吃五六顿。” “抱来给我看看。”陆希说。 陆言来的时候,正巧陆希在逗狗,“阿姊。”陆言好奇的望着那只躺在陆希手心的小东西,“这是——幼犬?” “是的。”陆希将正努力啃着自己手指的小东西放回篮子里,“你怎么过来了?”照顾幼犬的丫鬟将篮子捧走,烟微带着两个小丫鬟上来,给陆希洗手。 春暄端了茶盏和果盘上来,“二娘子,吃些果子。”雪白的梨子、红澄澄的木瓜被切成了一个个适合入口的小块,和黄灿灿的橘瓣一起,搭了一个精巧的船形,最前方还叠了一叠切成三角形的寒瓜。 陆言见那橘瓣上还有白色的橘络,笑道:“阿姊,你这儿的橘子总是不去橘络。” 陆希拈起秋寒递来托盘上的丝帕,拭干了手,“以前食医不是说过,橘络有宣通经络,行气化痰的功效吗?既然有好处,味道也不差,为何不吃?” “姐姐跟着大母,最讲究养生了。”陆言翘了翘嘴说。 丫鬟们给两位娘子打点完毕后,就退出了屏风外,陆希拈起一片橘瓣,剥光了上面的橘络,放在小碟子里,推到了陆言面前,“说吧,过来找我什么事?” 陆言等丫鬟退出去后,脸色一沉,“木夫人今天给阿母下帖,说是要三日后为了崔陵冒犯阿姊的事,亲自上门赔罪。”木夫人是崔陵的嫡妻。 “上门赔罪?”陆希一怔,这几日常山公主又不在府上,她上门能干什么?三日后——陆希心思一转,就隐约猜到了崔家的心思,他们莫不是知道敏行阿兄回来,想让撮合敏行阿兄和崔孟姬? 陆言冷笑道:“他们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就凭她崔孟姬?也配!”元家都看不上人,难道还想着进他们陆家?简直异想天开! 陆希摇头,阿妩这火爆脾气,她将茶盏递给陆言,“喝口茶,降降火。” 陆言余怒未消,“阿姊,你知道在花园里弄那一堆假花是谁的主意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知道吗?”陆希说。 陆言恨恨道,“就那矫揉造作、不懂装懂的样,也妄想做我们阿嫂?做梦!”她见陆希神色不动,懊恼的说:“阿姊,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陆希好笑道。 “阿姊!”陆言柳眉一竖,似要大发娇嗔,陆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气。一会我回帖子给木夫人,她是长辈,我一小辈哪里担当的起她的赔罪?再说最近事情杂多,母亲又不在府上,我们几个小辈也不方便出门,等过来元旦,在让母亲带我们登门给她请安。” 陆言闻言神色稍缓,“她就一郡夫人,还配我们登门给她请安?” “怎么说她也是长辈。”陆希轻笑的开解妹妹,又戏谑道,“再说了,那朵娇花可是圣上亲自赞过的,岂是我们家可以摘下的?” 陆言扑哧一笑,想起了一件事,正容对陆希道,“阿姊,我已经让人把院子里的缎花取下来了,听说蜀地前几日有地动,我和阿姐商量下,想筹些米粮,跟着朝廷救济的米粮,一起送到蜀地去,就用我们的私房钱,私底下偷偷的弄,谁也不告诉。” “好啊,也算上我一份。”陆希一口答应。 “那是当然!”陆言笑嘻嘻的说完,又皱了皱眉头说:“阿姊,大郎已经好几天不肯真正吃东西了。”陆言又不敢真禁了大郎的食物。他们家子嗣单薄,除了她和阿姊外,父亲就大郎一个儿子,陆言不说望弟成龙,也指着阿弟能好好的读书上进。 “阿妩,大郎还小,只能慢慢教。”陆希柔声劝道,她对大郎不亲近,可也不希望这弟弟变成纨绔,但之前常山一直拦着,她也不好cha手,“过几日,从兄不是要回来吗?他长子进学好几年了,听说读书很用功,让大郎跟他一起读书,有了好榜样,说不定大郎也会用功起来的。至于礼仪,也不用太急。”陆希笑了笑,“反正和大郎一样,五六岁不会吃饭的世家子也不少,等大了就好了,回头还是让他来食阁进食吧。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天天就吃些糕点呢。” 陆言扭了扭身体,“他就吃了一顿糕点罢了,之后我都让人送正经饭菜过去的!”她怎么会真饿到自己弟弟。 陆希说:“那就更不好了,以后要真遇上这样的事,大郎肯定以为他只要不肯做,我们都会依着他了。” “那怎么办?”陆言茫然的问。 “没事,就这么一次。”陆希说,“大郎xing子拧,我们拧不过他,就顺着来吧。” 陆言恨恨道:“等他再大点,若还是这样,我就让甲士打他板子!”陆希和陆言是县主,名下都有属于自己的私兵。 “等你哪天真狠下心再说吧!”陆希摇头。 “阿姊!”陆言不依的腻到了陆希身上,惹得陆希直笑。陆希从小有袁夫人养大,陆言是崔太后养大的,陆言对陆希的感情,远不及对候莹那么亲厚,陆言还常会嫉妒陆希深的父亲和祖母疼爱,但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吃醋怄气而已,要真遇上事了,她第一个想到的,也就候莹和陆希了。陆希里子是成年人,这么些年相处,是看着陆言长大,两人又有血浓于水的亲缘,她也把陆言当妹妹在看,也仅限于陆言,常山——陆希暗叹一声,人总要朝前看。 同陆言说笑了一阵后,陆希就叫来了候莹,三人商量着,由字写的最好的陆希执笔,给木夫人写了一封回信,借口母亲不在家,又身为小辈,不敢让长辈登门,婉拒了木夫人的登门。 信刚送出去不久,三人就接到了陆敏行急件,信中说因阿劫拉肚子,路上耽搁了,估计要到元日过后,三姐妹一面为阿劫担忧,一面到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肉包子都不来了,那么也不用担心某生物闻香而至了。 之后的几日,三人也不出门,就在家每日读读书、写写字,还颇有兴致的,三人合画了一副梅雪图,闲暇时检查下大郎的功课,逗逗陆希的幼犬,日子过得也悠闲逍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崔太后寿宴(一) 二十八日凌晨,未央宫的女官、宫侍们彻夜未睡,悄无声息的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整个宫室安静的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陆言翻了个身,不一会又翻了个身,没过多久,陆言又忍不住再次翻身,顺便抓了一个软枕往怀里塞。 “阿妩——”温暖柔软的手缓缓的抚上陆言的额头,又从额头移至后颈、背部,正常的体温让崔太后松了一口气,爱怜的将不安分的小孙女搂入怀中,“阿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明天一早就是崔太后大寿,到时宫中一定人流如织,崔太后舍不得自家小宝贝和一大堆人凑一起,“挤”进宫,早早的就派了宫人,于二十六日正午时分将陆家三个小贵女一起接入宫中。为什么是正午呢?天气越发凉寒,若不是正午,崔太后担心自家小宝贝出门会受凉。 陆希一入宫,就被高太皇太后接走了,候莹、陆言由崔太后带领,给太皇太后请安后,就随大母回未央宫了。两人从小在未央宫长大,入宫后也没不习惯的地方,候莹年纪渐长,又不似幼妹那般对外祖母娇憨缠磨,崔太后让她回自己常住的房间歇息。 而陆言自襁褓起,便是崔太后抚养的,对外祖母的感情比亲娘还深,崔太后也舍不得她离了自己,晚上都是让孙女陪着自己睡的。平时小丫头只要往祖母怀里一躺就睡得跟小猪似地,怎么今天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大母——”小贵女娇娇的依到了祖母怀中,委屈的控诉着,“香——难受!” “香?”崔太后怔了怔,轻敲床头那盏玉罄。 “太后。”寝室外,早已察觉寝室内动静的宫侍听到罄声,迅速的走了进来。 “把香炉灭了。”崔太后吩咐道。 “太后,今日并未点香。”宫侍解释道,这几日太后睡前一直饮用安神茶,同她常用的香料香味相冲,宫侍没已经好几天没有点香了。 陆言揉着眼睛,一脸嫌弃指着一只柔软的花枕,“臭!” 这只花枕是用大秦传来的灵香草的干花制成的,这灵香草有安神精心的功效,崔太后年纪大了,这几日晚上都要喝一杯灵香草茶后,才能入睡,干花花枕,也是宫侍特意做了助她安眠的,却不想陆言闻不惯,崔太后笑着让宫侍将花枕拿走,陆言才重新心满意足的扑到了大母怀中,熟练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就睡着了。 反倒是崔太后睡不着了,干脆叫来宫侍,吩咐宫侍给陆言熬龙眼粥,明日她若是太忙,定是顾不上小孙女的,常山一向粗心大意,以小孙女的xing子,说不定一天就靠甜点度日了,她要先吩咐好宫侍看着她。 宫侍连连小声应答。 崔太后缓缓的往床榻躺去,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小辈。常山这孩子,硬是不肯答应阿薇和阿振的婚事,看上了元家的孩子,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她的确有些偏心娘家,可她也是真心为阿薇考虑啊。元家那孩子,好是好,可心太大了——阿薇就算有她、有皇家撑腰,可终究是丧父之女,有她在一天,元家定是不敢亏待阿薇的,但她走了之后呢? 伯父、舅父再亲近,终究隔了一层,反观崔家,木氏是个万事不管的木头,阿振现在看上去是有些胡闹,可xing子开朗,也没什么坏心,阿薇嫁过去,定不会受苦的,还能把阿振拿捏住。崔太后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她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住了,只是阿妩的婚事,可不能让常山这么胡来了。崔太后前前后后思忖了好一会,终也迷迷糊糊的睡去。 相比未央宫中,陆言因香枕的事,翻来覆去折腾。太皇太后的长乐宫中,陆希就乖巧多了,刚入夜,她就在豫章长公主的敦促下,洗了一个热水澡,捧着热烘烘的手炉,钻进暖暖的被窝就睡着了。 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晚上同宫侍们说笑着,就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但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的醒了。明日虽是崔太后大寿,可还是以高太皇太后为尊,入宫的命妇,肯定是一早就要先来拜见高氏的,高氏醒来后,没了睡意,就让宫侍们给她上妆穿戴。 就在她内寝室另一侧,一架屏风后,一名女孩躺在床上酣睡正香,一名美妇人坐在榻上,注视的着女孩。女孩雪肤乌发、睡容甜美,榻上美妇人,目光温柔的近乎滴得出水来,她伸手极轻柔的摸了摸女孩的小手小脚,见她浑身都暖暖的,才摩挲着她的嫩嫩的脸颊,柔声道:“皎皎,该起来了。”从这美妇人眉角唇边的细纹,显示出这妇人的年纪不小了,可那秀脱俗的容貌、优端庄的气质,轻而易举的让人忽略这名妇人的年纪,沉浸在她如水般的温柔中。 “嗯——”酣睡正香的女孩,皱了皱精致的眉头,小脸往柔软的锦衾里一埋。 美妇人见她贪睡,目光更柔,笑着让宫侍打来一块热巾,给她擦脸,“皎皎,该起来了,不然来不及梳妆打扮了。” 陆希闻言呻、吟一声,所以她最讨厌什么宫廷宴会了,虽然今天她不穿礼服,可该佩戴的绶带玉佩金印,显然一样都不能少! 美妇人见她一脸睡意,笑着让下人伺候陆希梳洗,自己转出屏风,走到高太皇太后身边,“大母。” “阿善,你也先坐下梳洗打扮吧。”高氏说,这名美妇人正是陆琉的表姐、陆希堂祖姑元敬陆皇后的女儿——豫章长公主郑善。明日是崔太后大寿,身为皇家唯二的两个长公主,郑善肯定不会太清闲。 “好。”豫章点头应了,一边让宫侍给她穿衣,一边吩咐道:“你们一会让庖厨做碗素纱馄饨,皎皎最爱吃这个,还有中午给她清炒一盘虾仁,不然这丫头又要整天吃素了……” 高太皇太后在一旁听着豫章细细的吩咐着宫女,素纱馄炖的馅一定要荠菜豕肉,荠菜要从庄上新采下来的,豕颈背那块最嫩的脊肉,汤料要用去了油腻的清鸡汤;虾仁也要最新鲜剥出来的,旁的佐料都不要加,就单单的清炒,炒菜的油一定要是山茶籽油……高太皇太后又气又笑,“好了!你当皎皎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她的口味,庖厨还能不清楚?” “大母,不是皎皎好些天没来了吗?这没良心的坏丫头,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知道回来看我。”豫章柔柔的抱怨道。 高太皇太后斜了她一眼,“你也知道她‘才’走了半个月?” 豫章听了祖母的话,也笑了。 “曾大母、阿姑。”陆希梳洗完毕,穿着寝衣转出了屏风。 听到女孩娇嫩柔软的声音,高太皇太后苍老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皎皎,来——” 高太皇太后,是先帝郑裕的继母,嫁给郑裕之父不过三年,郑裕的父亲就去世了。郑家一共有六个孩子,郑裕之母生了四个儿子、高氏生了一子一女,那时候恰是郑家最艰难的时候,丈夫战死沙场,老公公受不了刺激,瘫痪在床,可即便如此,高氏依然将郑裕兄弟养大了,培育四人成材,反而高氏自己两个亲生孩子都没站住,儿子早夭,女儿早逝,唯一的外孙女二十不到就死了…… 也正是如此,郑裕一直视高氏如亲母。高氏没有留下嫡亲的子孙,晚年贴心的也就两个孩子——郑善和陆希,郑善是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孙女,陆希是自己除了外孙女外,唯一亲手带大的孩子,可以说如果陆言是崔太后的心头肉的话,那么陆希就是高太皇太后的掌中明珠。 陆希轻车熟路的在高太皇太后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好,娇憨的模样,让高太皇太后搂在怀里好好的亲昵了一番,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高氏常年礼佛,身上也带着淡淡的檀香,很好闻,就和大母一样。陆希对高太皇太后这么宠爱自己的原因心知肚明,也有意让这个看似享尽一切荣华富贵、实则悲痛孤苦的老人更开心一点,总是在她面前百般撒娇卖乖,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她对任何对自己好的长辈都是如此。 这时宫侍端来了长公主吩咐的馄饨,青瓷莲花状的瓷盏里,盛着颗颗晶莹剔透的馄饨,中心饱满、边皮徐徐的舒展,汤料清澈见底,仿佛一朵朵漂浮在水中的白莲,点点青葱丝仿佛荷叶般点缀其间。 “皎皎,先吃点东西,在穿衣服。”郑善笑着对陆希说。这馄饨本是陆家大厨琢磨出来的,因陆希爱吃,郑善特地让长乐宫的庖厨去陆家学了,让陆希在宫中也能吃到。 “对,先吃点东西,暖暖身体。”高氏说。 “要把鸡汤也喝完,知道吗?”郑善淳淳叮嘱道,这丫头不盯紧点,就恨不得天天食素了。 “唯唯。”陆希从高氏怀中起身,小口吃着早点。 司衣女官把陆希的新衣取来,深红的曲裾、绣了绛梅的白绫裙,让高氏和郑善微微点头,高氏松弛而柔软的手缓缓的摸着陆希的头,吩咐内侍道:“把我那件首饰取来。”她对陆希笑道:“你都大了,也应该打扮起来了,平时就是穿的太素净了些,今天是你大母的大喜日子,穿戴的喜庆些。” “喜庆?”陆希头皮发麻,她记得之前曾大母和自己说过这句话的时候,她给自己戴了一套玉饰,从头上的发簪、发梳等发饰,到腕饰、臂饰、腰饰……甚至还有佩在鞋履上的鞋饰!陆希戴着玉饰整整一天,四肢也酸了,脖子也硬了。 “呵呵——”老太皇太后笑着安抚着不情愿的小丫头,“曾大母心里有数。” 很快高氏让人准备的饰品就送来了,是一条额带,以紫色、赤色和橙色三色宝石为主,一共约有十二颗左右的、成年男子拇指指甲大小的方形宝石组成,宝石颜色从紫色过渡到红色再至橙色,每颗宝石色泽皆澄净通透,不带半点瑕疵,一粒水滴状的金色珍珠从额带正中央垂下。 “好漂亮!”陆希惊叹,陆希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少了,可这么华美的额带还是第一次见。豫章看到这根额带的时候,眼底闪过震惊,随即脸上又浮起淡淡的忧伤。 高氏让宫女给陆希梳了两个小髻,髻上仅绕了两根红色的丝带,然后将额带绕在了陆希的头上,金色珍珠恰巧垂在陆希的眉心,衬得她越发的粉妆玉琢。高氏怔怔的注视着陆希,目光深邃中似乎带着几分迷离,嘴里溢出深深的叹息,“皎皎都大了。” 陆希察觉出高氏目光中那种彻骨的哀痛,不由有几分无措。 老太皇太后是何等人,情绪外露只是一瞬间的事,等她的手落到陆希颈部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豫章长公主见状,拿起一盒由珍珠粉和紫茉莉种子粉做成的水粉道:“皎皎年纪还小,就简单的涂一点白粉就好了。”她仔细的瞅着陆希的容貌,“我们皎皎是天生的柳眉,也不用画眉了。” “对对!”陆希连忙点头附和,她可怕死了那种把脸当墙壁刷,最后把嘴巴都覆盖住,然后再用朱红色在脸上勾出那么一点点小的所谓樱唇的化妆方式。 小丫头对脂粉避之不及的模样,让豫章和高氏同时失笑出声。 三人说是一起打扮,可等陆希一切都弄好了,高氏和豫章都还没怎么打扮,这时天也有些蒙蒙亮了,陆希起身道:“曾大母、阿姑,我去花园里转一圈,给你们采几支梅花来。” “去吧。”陆希从小在宫里长大,宫里没人不认识她的,豫章也放心她一个人外出,不过还是吩咐了宫女、寺人好生伺候着。 高氏等陆希出去后,叹了一口气,“你但凡肯分三成在皎皎身上的心思,到阿毅身上,你们夫妻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阿毅都回来好些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看看?” 豫章闻言低着头不说话,高氏见她那水油不进的样,气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倔呢!皎皎一个孩子,都比你看得透!”她这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痛都受过,也什么福都享过了,要说有什么放心不下去的,也就眼前这个让她cao心了一辈子的孙女了。 “大母——”豫章见高氏被自己气得咳不住,吓白了脸,上前给她揉着胸口,宫侍们忙上前给高氏倒茶。 “好了。”高氏无力的摆手,“今天晚上,我让刘毅来接你,你等刘毅走了,再回来知道吗?” “唯唯。”豫章连声应着,看从小疼她的大母如此,豫章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高氏轻拍豫章的手,“阿善,大母不是bi你,你不是阿止,你没那她洒脱,就算你想和阿璟生死同穴,你还有好多年能活,刘家才是你现在的归宿,知道吗?” “我知道。”豫章知道大母是为了自己好,她轻声道,“我会回去的,也会和阿毅好好的。” 高氏这才满意,又哄豫章道,“阿毅也确实不羁了些,听说他最近有纳了几个小妾?明天他来的时候,我让他遣散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哪能这么荒唐下去。” 豫章只是笑,却没接高氏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崔太后寿宴(三)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有早来的命妇在宫室内等候了。 “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木夫人同崔大娘子、二娘子求见。”崔太后的近身女官上前禀告道。 “让她们进来吧。”崔太后见高氏冲着自己颔首,才吩咐宫女传三人入内。崔陵没有嫡出的子女,庶子女倒有五六七八个,但陆希熟悉的也就崔孟姬一人,她是木夫人常带出来的。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木夫人同崔孟姬、崔二娘给在场诸位品级较高的内命妇行礼,木夫人人如其名,个xing木讷,容貌也极为普通,她是崔陵在微寒时娶的妻子,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生育子嗣,总爱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畏缩、小家子气,但并不惹人反感。 高太皇太后笑眯眯的让两人起身,夸了崔孟姬一句:“这是阿陵家的大娘吧?越长越出挑了,难怪皇上都在我面前夸了好几次了。” “太皇太后过奖了,这孩子也就过得去而已,哪里比得上天家的公主。”木夫人诚惶诚恐的说。木夫人的话,让在场大半公主都拉下来脸,不过一个庶女,凭什么和她们相提并论!不过碍着崔太后的颜面,怒气也不好露在面上。陆言看到崔孟姬装扮的时候,嘴角轻扬。乐平用眼角扫了崔孟姬一样,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鄙视。 和今天在场的诸位公主贵女喜气的穿戴不同,崔孟姬今天穿的很素净,月白色襦裙,十分的素精致,发饰也以珍珠为主,身上唯一富丽堂皇的饰物就是手上那对镶嵌了红宝石的金蛇镯。今天是崔太后大寿,穿戴喜庆鲜艳的人肯定不少,崔孟姬这身素净的衣物在一堆五彩斑斓中,绝对显眼。 崔太后有些头疼的望着木夫人,如果说常山是崔太后人生第一个挫败的话,那木夫人绝对是第二个!崔家没发家前,曾受过木夫人娘家不少恩惠,木夫人之所以不能生孩子,也是先前为了崔家干活太重,伤了身体的缘故。崔家发家后,崔太后和崔陵都没有听旁人的劝告,另娶高门贵女为妻。崔陵纳了不少姬妾,但对发妻还是比较尊敬的。为了让木夫人能适应崔家目前的身份,崔太后还亲自手把手教了她好些年,可这侄媳妇真是人如其姓,一根十足十的木头! 陆希凑到了高太皇太后身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高太皇太后笑着点头,陆希笑眯眯的对九皇女的ru母说,“我带小九去御花园玩。” ru母迟疑的望向高皇后,高皇后含笑让身边的女官随两人一起去,陆言见状也瞅着崔太后,崔太后笑道:“都出去玩吧!”接下来大部分时间,她们肯定都是同命妇寒暄,小丫头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小公主们欢呼着,一个个的往御花园跑去,急的伺候的宫侍们一个个的在身后追着。倒是陆希慢悠悠的牵着小九的小手,指着一路上看到的东西,跟小九说话,小九不时的发出几声“咯咯”的傻笑。 小九不会说话的情况,陆希是有亲身经历的,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一大堆丫鬟仆妇簇拥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什么需要的,往往眼神一动,就有人送到手里了,根本不需要说话。她从小身边又没什么同龄人陪伴,对婴儿已经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也不清楚。装拙装过头了,还让耶耶以为自己是小傻子,急的他整天把自己抱在怀里,一样样东西指着,一字一句的教她说话。为了这事,她后来引来了一场杀身之祸,陆希目光暗了暗,要不是自己是穿越的,说不定尸体都化成灰了。 “花——”小九指着御花园里的花,含含糊糊的说。 “对,花。”陆希笑着又指了一样东西,教着她说话。 “大娘子,这几天你一直会住在宫里吗?”高皇后身边的女官问陆希道。 “会吧。”今天是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晚上就是宫中元旦盛会,她们肯定不会回家,要回家也是一月一日早上回家了。 “那豫章长公主也会一直住在宫中吗?”女官继续追问。 “阿姑不是一直住在宫中吗?”陆希奇怪的问,如果不是了解高皇后的为人,她都以为是高皇后嫌弃姑姑一直住宫中呢。 “不是!”女官也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忙解释道:“只是刘将军已经回京好几天了。” “刘将军是谁?”陆希疑惑的偏头望着女官。 “……是豫章长公主的驸马。”女官小声的提醒陆希。 “啊!我都忘了阿姑再嫁人了。”陆希终于想起刘将军是谁了,征北将军刘毅。 女官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同情下刘将军,“三天前,刘女君曾入宫拜见皇后。”女官含蓄的说。刘女君是刘毅前妻留下的女儿,也是豫章长公主抚养大的,她的夫婿是高皇后的堂兄,在高皇后未入宫前,两人私交就很不错,所以才会求到高皇后面前。 “我问问阿姑吧。”陆希微微一笑,没说不答应,也没说答应下来。 “那就劳烦大娘子了。”女官松了一口气,大娘子肯去问就好。豫章长公主对皇后非常和善,当初高皇后初管宫务,豫章非但轻易把宫务大权放手,还手把手的教导高皇后,可要让高皇后去劝豫章回家,高皇后还真不敢。别说是高皇后了,就是崔太后、今上都不敢轻易去惹这个长公主,豫章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嫡女,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而崔太后之前不过只是个妾罢了,今上更是由长姐教养长大的。整个宫中能劝豫章长公主的也就两人,一个是让豫章尊敬的大母高太皇太后,还有一个就是让豫章疼爱的安邑县主了。 小九精力旺盛,绕着御花园,一会采花、一会去追漂亮的蝴蝶,陆希穿着正经的礼服,当然不好跟着她疯玩,不然一会蓬头乱发就失礼了,就干脆让五六个宫女、小寺人陪着小九玩闹,自己往花园里的四角亭走去,那里视线也好,也能看着小九。 “阿姊。”陆希走到四角亭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一圈人,陆言坐在亭内冲她招手,亭内除了候莹外,只寥寥坐着三名华服少女,余下大部分都坐在亭外下方。 “皎皎。”三名少女,见陆希来了,都起身相迎。 “灵媛、穆清、秋华,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希含笑问。 “我们都来了有一会了,刚还问阿妩,你去哪里了呢。”同陆希最熟稔的顾秋华上前拉着陆希坐下,“九皇女呢?”顾秋华最喜小孩子,听陆言说九皇女和陆希在一起,见陆希来了就问她九皇女。 “喏,在花园里抓蝴蝶玩呢。”陆希说。 “我——”顾秋华看到嘟嘟的双颊跑得通红的九皇女,不由心痒的想去找九皇女玩,却被谢灵媛一把拉住,“你就安分些吧,回头九皇女不理你,你别找我们哭诉!” 谢灵媛的话,让大家都笑了,九皇女非常认人,除了陆希、陆言时常入宫陪她玩的人外,不熟悉的人就算把好东西送到她面前,她都不会理。 顾秋华嘟哝的坐下:“好嘛,你就会泼我冷水。” 王穆清揽过顾秋华,替她出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马上要当九皇女的长嫂了,哪里舍得让你祸害小姑子!”谢灵媛三年前,就是皇家定下的太子妃,只因当时谢灵媛年纪还小,谢家没舍得让女儿这么小就入宫,直到谢灵媛过年后满十五,准备来年三月行过笄礼后就入宫。 谢灵媛知道王穆清有意臊自己,盈盈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吃醋了,上回你要去抓蝴蝶,我就没拦着你,害你被花枝勾破了一条新裙子。” “哈哈哈——”这下陆希、陆言和顾秋华都笑弯了腰,王穆清恼得的去挠顾秋华,“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可是好心帮你!” “咯咯——好姐姐,我不笑了!”顾秋华怕痒,躲到了陆希身后。 陆希拦着王穆清,“哎呦,别闹了,回头我们裙子都破了!” 陆言听了姐姐的话,背过身,身体微颤,一看就知道在笑。 王穆清哼哼道:“你们就笑话我吧!看我回头不理你们!” 谢灵媛伸手搂着她,“那我们可要食不下饭了!好穆清,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 候莹含笑在一旁看着不说话,她能坐在亭里,是因为她有两个姓陆的妹妹,不然她只能坐到外面去的份,她们士族贵女之间的打趣,不是她能cha嘴的。不过谢灵媛一伸手,露出的手镯,让候莹一愣,这只镯子—— “这里好热闹,灵媛阿姊,你们在聊什么?”清脆脆的声音响起。 陆希等人同时起身,“乐平公主、阳平公主、五皇女、六皇女。” 圣上迄今一共有九位皇女,大公主、二公主已经出嫁,乐平是目前宫中皇女中年纪最长的,排行第三,和五皇女、六皇女都是元贵妃所生。阳平公主是柳婕妤所生,排行第四。圣上的公主,都要年满十二才给封号,说话的是五皇女。 “我们正说着,下午若是有空,就去看马球。”谢灵媛说。 “好啊!我也去!”五皇女拍着手说。 乐平嗔道:“疯丫头。” 阳平公主注意到谢灵媛手上的那对手镯,惊讶的说:“咦?灵媛你这对手镯以前带过吗?我怎么好像见过?” “是吗?”谢灵媛不在意的说,“许是你以前有见过差不多样式的,这对镯子是我第一次戴。” “不对,我总觉得最近才见过。”阳平说,她歪头想了想,目光落在亭外垂着头站着的崔孟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我想起来,今天崔大娘子戴的手镯,和你样式差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崔太后寿宴(四) 亭外站着的崔孟姬听到阳平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忙将手放在身后,“不是!一点都不像!”不过就算她放在身后,大家也已经看清楚了,崔孟姬手上的那只金镯子,粗看的确和谢灵媛的镯子很像。 “放肆!”阳平小脸一沉,“本公主问你话了吗?还不把你那镯子拿上来!” 崔孟姬咬了咬下唇,将两个手镯褪下,递到了宫女递来的托盘内,宫女奉到了乐平和阳平面前,果然外形同谢灵媛手上的极为类似,只是谢灵媛的手镯是盘旋的金龙,而崔孟姬是金蛇,可要论上面镶嵌红宝石的质量还是做功,两人均不分上下。 陆言一笑,“是有些类似,孟姬你那镯子是外头买来的吧?” 崔孟姬低头答道:“是的。” “我就知道那些商人图利,但凡看的好的,就恨不得全是自己的,亏得他们还不敢全完照搬。”陆言说。 “是啊,我记得上回我就让人做了个珠花,刚做完,我自己都没戴上呢,外头铺子里已经有差不多卖出来了!”王穆清笑着说,“灵媛姐,看你这镯子上的宝石这么光润,是有点年头了吧?” 谢灵媛点头道:“是的,这镯子是我大母给我的,好多年的旧物了。” “孟姬,你这镯子从哪儿的买的,灵媛姐,你回头可要叫人好好敲打下,哪能这么乱来!”陆言说。 阳平被两人这么一说,一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乐平似笑非笑的说:“你们两个当灵媛姐姐是什么人了?这么一点小事,她会去同人家计较?再说了真龙就是真龙,那是一条小蛇能比得上的。” 崔孟姬脸色刷一下白了,她之前得了圣上的青睐,被圣上赞了几句,大家都听出了圣上想让她入宫的意思,可她一个庶女入宫能有什么好分位,顶天一个太子良媛罢了,她自己生母就是妾,如何不知道妾的苦楚,所以让生母求了嫡母,给她另找婚事,嫡母心慈倒是答应了,可建康有点门第的人家,哪个会要一个庶女当嫡子正妻?庶子的话,父亲肯定是不答应的,崔孟姬心里有些绝望,难道她真要入宫当太子妾不成? 谢灵媛眼角余光都没往崔孟姬身上扫,只笑着对乐平说,“公主,你可别尽夸我了,回头我乐得找不到回家的路,要让你内侍送我回去。” “这有什么,我亲自送灵媛姐姐回家都行!”乐平一口答应。 “那我可不敢,不然这建康一半俊杰非找我算账不可!”谢灵媛说。 乐平红着脸啐道:“阿姊就是不正经。” 谢灵媛又吩咐身边的侍女道:“去把镯子还给崔大娘子吧。” “唯。”丫鬟应声端起托盘,崔孟姬忙上前,口中称呼不敢,恭敬的双手接过手镯。 乐平含笑说:“难怪父皇都夸你,崔大娘子的丰仪还真是没话说的。”她偏头对身边的宫女道:“你们好生看着,给我好好学学的,能学到崔大娘子一半,我就厚赏你们。” “唯唯。”宫侍们连声应道。 崔孟姬下唇咬得都快出血了,眼睛水盈盈的,她用力的眨了眨,将泪水硬生生的bi了回去。 这时陆言轻轻的“咦”了一声,“乐平公主,你这条花间裙还真别致,我瞧着起码要二十四破吧?” 花间裙是大宋最近流行的一种新式裙子,每条裙子有若干颜色华丽的布帛精心裁剪而成,此裙穿在身上,修长且极显腰身,一出现就深得大宋贵女的喜爱。但做一条这种裙子,往往好耗费十来匹、甚至是几十匹布帛,且这些整匹布帛往往就裁剪去一段而已,剩下的只能全丢了,极为浪费,故在流行之初就被豫章长公主斥为‘靡费既广,并害女工’。 豫章长公主从来没有做过花间裙,而大宋上层贵妇,即使是高皇后,最奢靡的一条花间裙也就十二破,寻常她不过穿五破裙而已。乐平身上穿的这条裙子,初看为七破,正巧是彩虹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可细看就察觉出不同了,这七彩色中间,还有不少过渡色,拼缝处还用金线点缀了不少珍珠玉片,这种裙子可比寻常的花间裙花费更多。 乐平下巴微抬,“这是阿母给我新作的裙子。” “这裙子真漂亮!”陆言一反常态的大力夸奖。 “多谢。”乐平有些狐疑,但还是心安理得的接下陆言的夸奖,还假惺惺道,“你若是喜欢,我还有一条没穿过的七破裙,我送你?” “我现在可穿不了花间裙,乐平公主别笑话我了。”陆言说,她过了年才十一岁,身量还小,怎么可能穿的了这种给成年人做的裙子呢?像花间裙这种裙子,还是年纪再长些的人,穿着更好看,乐平穿着明显有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不过陆言可不会点出,她还指着乐平多穿一会呢。 “咯咯——阿母——”九皇女抓到了一只蝴蝶,似乎急着要去向高皇后献宝,冬季原本哪来的蝴蝶,这些蝴蝶还是御花园的巧匠们专门培育出来的,就在崔太后寿诞的时候放出来,给寿诞添些喜气的,许是天冷,这些蝴蝶刚放出来,就恹恹的,才会被九公主一个小孩子抓住。 陆希对顾秋华说:“走,我们去找九皇女玩。” “好。”顾秋华早就憋不住了,见陆希这么说,连声答应。 陆希对陆言道:“阿妩,你去吗?” 陆言摇头:“我去找大母。” 大宋建都建康,建康士族以侨姓士族和江南本土士族为主,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尊,吴族以顾陆朱张为尊,两者经历了百年的磨合,看似已然融合,但实则泾渭分明,最初之时吴族甚至不屑同王谢联姻,这些从陆希等人的相处就能看出,几人之中,陆希和顾秋华感情好,而谢灵媛则和王穆清更好,至于陆言,她的身份比较尴尬,看似两边都好,其实两面都有些远着她。王穆清会帮陆言说话,也不是为了陆言,而是为了谢灵媛。 这个缘故还要从陆言的身份说起,按说陆言身为常山长公主之女,论身份要比陆希这个前梁皇族后裔要好上许多,崔太后又非常宠爱外孙女,陆言是在宫里长大的,外人对陆言的印象是常山公主女,然后才是陆元澈的女儿。皇家这种宠爱,在抬高陆言地位的同时,也将陆言的身份不知不觉的同陆家划开了。而陆希的母亲萧令仪,出生兰陵萧氏,前梁皇族萧氏在没有称帝之前,也是喧嚣赫赫的顶级大士族,皇位也是天下大乱、外族入侵之际,实打实打出来的,而非如郑氏仗着萧家子嗣单薄、幼帝登基,名为禅让,实则为篡。 当朝皇族郑氏,说是出自荥阳郑氏,实则谁不知道先帝祖上不过军户,后当了山贼,靠抢劫才发的家。郑裕父亲在登上高位后,花了大代价,才并入了荥阳郑氏偏支,等郑裕登基,就直接宣布他们是荥阳郑氏的嫡支,郑氏敢怒不敢言。而且当年郑氏为了登基,斩杀了不少士族,袁氏差点族灭、顾氏损失惨重。萧氏嫡系尽数死光,郑裕只从极远的远房旁支中,过继了一个老实憨厚的农夫,继承萧氏香火。朱氏和张氏,虽和顾、陆并称吴姓,但已没落,皇朝改朝换代,也轮不上他们说话。侨姓中的王谢看似郑氏没下手,可实际上手中权力大减。 陆氏虽然没人死,但陆琉被两代皇帝搁在光禄大夫这一位置上,不上不下,看似极得皇帝宠信,皇帝诏书全是由他书写,其实不过只是皇帝手中的提线木偶。陆氏子嗣单薄,袁氏即使差点族灭,可留下子孙还比陆氏多。萧家、陆家对郑裕都有提携知遇之恩,袁氏嫡子袁安,还是郑裕的外甥女朱法静的夫婿。郑裕不顾当时已有五个月身孕的朱法静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硬是将袁安一房成年男子尽数斩杀。朱法静也因刺激过大,流掉了腹中胎儿,在收敛公爹叔伯丈夫后,一头撞死在丈夫灵前。朱法静是高太皇太后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高太皇太后对郑裕养育之恩大如天,郑裕还能如此狠心,不免让人心寒。 也正是如此,大家对陆言难免有些隔阂,陆言也知道大家对自己的看法,很少真正往陆希她们那个圈子凑,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走到崔孟姬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还不走?” 崔孟姬听到陆言的话,如释重负,连忙跟在陆言身后,等远离了乐平公主等人后,陆言沉着脸问:“谁让你戴这个镯子的?” 崔孟姬张嘴欲言,就被陆言打断,“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旁人夸了你几句,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看看整个寿诞,穿着你这样的有几个?你当大家都是傻的,不知道怎么穿才出挑?以为你家最富贵,什么好东西都有?这里是可以随便攀比的地方吗?要花枝招展,等你入了宫再花枝招展也不迟!”陆言被乐平削了一顿,心火正旺,对崔孟姬说的话刻薄之极,不留任何情面,说的崔孟姬恨不得立刻挖个地动钻进去。 “还不走,留着丢人现眼吗?”陆言说。 “是。”崔孟姬脸涨得通红,却也只敢跟在陆言身后,一声不吭的听她训斥。 陆言冲着崔孟姬一顿发泄,怒气总算停歇了些,瞄了一眼依然在花厅里谈笑风生的乐平,心中暗暗冷哼,等到了晚上有你哭的。 “皎皎,你家那个崔孟姬真准备入宫吗?”顾秋华问。 “崔孟姬可不是我们家的。”陆希笑道,“那是崔家的事,我哪里知道?” 顾秋华努嘴,“别说崔家呢,元家都想送人进去呢!这下宫里可热闹了,只是苦了灵媛姐。” “事情还没定呢。”陆希摇头,心中暗忖,宫里哪个女人不苦?她拉着九皇女的手往宫室走去,“差不多快进午食了,我们先过去吧,等到了下午,如果天气好,我们就去看马球。” “好。”顾秋华逗着九皇女跟自己走。 一名宫女走到了陆希身边,“陆大娘子。” 陆希抬头,“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崔太后寿宴(五) “阿母,喝口茶,休息一会。”常山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送到了崔太后面前。 崔太后舒了一口气,略略懒散的靠在软垫上,“哎,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了。” 常山说,“该见的也间的差不多了,余下的让皇后、贵妃她们去招待就行了,阿母何苦去费那个心呢?”下午会来的,基本都是低阶命妇,的确不用崔太后亲自招待,甚至高皇后都不用全程陪同。 崔太后放下茶盏,刚下说话,就见陆言、候莹和崔孟姬进了内殿,崔太后笑着让三人走进,“你们怎么不出去玩?皎皎呢?” “皎皎在陪九皇女玩。”陆言腻到了崔太后身边,给她揉肩。 “这丫头!差不多该进午食了,记得看着九皇女和安邑县主,别让她们饿着了。”崔太后吩咐宫女道。 “唯唯。”宫女应声。 “大母和长姊定是叫了一堆人跟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常山不以为然的说。 崔太后让陆言和候莹带崔孟姬去偏殿进午食,等下人们都退下后,才对女儿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几十年就不长进一点!阿薇和阿妩是你的孩子,难道皎皎不是?” 常山想反驳,可看到母亲的神色,低着暗自嘟哝,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 崔太后问:“听说元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常山愣了愣,“是吗?” 崔太后皱眉,“你连自己夫婿的身体好不好,都不知道吗?” 常山听着母亲的责骂,心中委屈,“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元澈了,我怎么知道?” “你——”崔太后无力,她暗暗摇头,罢了,反正这丫头的xing子,几十年没变过,也就这样过来了。她唤来刚在陆言、候莹身边伺候的宫女问,“刚在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给她们委屈受了?”陆言和候莹进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可崔孟姬明显是哭过的,故崔太后才有此一问。 “什么?”常山一惊,再是一怒,“谁敢欺负我女儿!”又狐疑道:“阿母,我看阿薇和阿妩不像受过委屈,倒是孟姬似乎哭过?” 崔太后连白眼都懒得给女儿,若是她们能给你轻易看出心思来,也枉费她教了这么多年了,“你要是有你两个女儿一半长进,我就是死也能合眼了!” “呸!呸!呸!”常山连连跺脚,“阿母,你别胡说!”她也不顾宫女在场,直接搂住了崔太后,“阿母,你快说‘呸’。” 崔太后见女儿孩子气的模样,失笑的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浮起浓浓的暖意,轻拍她的背,示意宫女说下去,宫女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听得常山脸色大变,她的城府远远比不上崔太后,可这种小女孩粗浅的手段,她要是真看不出来,也枉费让崔太后教了这么多年了,“啪!”常山将案几上的茶盏洒落在地,切齿道,“好你个元静坦!” 崔太后仔细的询问了宫女之后陆言的举动,满意的一笑,“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冲动的。”花间裙?看来这些天她们日子过得不错。 常山等宫室中,再次只有母女两人后,怒声道,“她元静坦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太子了,就可以压着我们了!这天底下,太子可比皇帝多多了!她还不是皇后呢!”她阿兄正值壮年,他们就当自己是皇帝了? 崔太后嘴角一晒,“就算哪天太子真当上皇帝,她也不一定是太后。” 常山脸色微沉,当年父皇驾崩、阿兄登基,阿母却只能被册封太妃,臣子反对册封太后的理由很简单,阿母并非父皇正妻,父皇至死都只册封阿母为贵妃,甚至临终前,还特地下诏给阿母修陵……直到五年前,阿母才被阿兄正式册封为太后。 崔太后拍着女儿的手,淡然一笑,这么多年了,她早看开了,要是看不开也不会是她是当太后了,“好了,别气了,说说你和元家商量好阿薇成亲的日子了吗?” “阿母——”提起长女的婚事,常山还是有愧疚的,她知道阿母是一心想让阿薇嫁到崔家的,可崔振实在不登大之堂,她哪里看得上? “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还是你情我愿的好。”崔太后想让候莹嫁到自己娘家,也是为了候莹好,可常山和候莹都不愿意,她也无意强求,她可不希望自己一片好意促成一对怨偶,崔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感慨,当年但凡她有资格说上一句话,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嫁到陆家去的,十世八公吴郡陆氏的当家主母岂是那么好当的? 常山不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一听母亲已经看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起乐平对女儿的寒碜,“阿母,你让元静坦过来,我——” “你想怎么样?骂她一顿?”崔太后问。 “总不能让她好过了去。”常山小声道。 “等晚上再说吧。”崔太后说着闭上眼睛养神。 “哦。”常山从小就敬服母亲,既然母亲答应帮自己出气,那晚上元静坦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太后。”崔太后的近身老女官轻声在宫室外禀告,“太皇太后让人送来了一道菜,说是安邑县主今日专门吩咐人做了,孝敬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的。” 常山蹙眉,陆希又玩什么花样,当女官将菜肴奉上的时候,常山脸上还是闪过一丝错愕,“这不是菊花蟹斗吗?”奉上的菜肴是五只约有女人拳头大小蟹斗,雪白的芙蓉蛋蓉上点缀着香气扑鼻的金黄色酱汁,初看当真仿佛一朵朵菊花般。 “是陆家的家传菜肴吗?”崔太后饶有兴致的问,越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在吃穿住行方面就越有讲究,陆氏承传千年,据说陆家人光是历代四季食谱养生食谱,就编纂十来卷书册,陆府的私房菜也天下闻名,旁人莫不以能去陆府吃上一顿陆府大厨炮制的饭食为荣。只可惜自从陆太傅和袁夫人过世后,陆府的诸位主人就越发的深居简出,平时能登门拜访的寥寥无几。 常山摇头:“应该是陆希那丫头整治出来的,以前陆家的菜单上从来没有这道菜。”其实她也只吃过一次而已,的确鲜美可口,但这道菜陆希不常做,她又拉不下面子去问陆希的做法。 “拿上来让我尝尝。”崔太后听说是陆希做的,也不奇怪,陆希的母亲萧令仪,也是世家大族出生,兰陵萧氏同样承传尽千年,说不定是萧家的菜谱,又让宫女拣了三个给孙女送去,“果然滋味甚佳。”崔太后尝了一口赞道,这蟹肉不仅鲜美可口,而且还带了一丝菊香,难怪会叫菊花蟹斗。 “她这方面惯会讲究,平时非雪絮糖不吃,非茶树籽油不用。”常山撇嘴,阿母老说她奢靡太过,要她说陆希那丫头才奢靡呢。不过常山嘴上看不上继女,可对她的品位还是非常很认可的,但凡继女吃到嘴里的东西,不一定是最珍贵的,可一定是最好的,不是对身体好,就是滋味可口。 “雪絮糖?”崔太后微微蹙眉,随即展颜道:“是高家送给她的吧?”雪絮糖是八年前才出现的一种石蜜,因其白如雪,取名为雪絮,迥异于时下的近乎黑色的红糖,刚现身引来了建康士族豪门的一片追捧,雪絮糖出现当年,就被定为贡品。后又出现各种鲜果味的水晶糖,更是引起了无数无数嗜糖之人的喜爱,连崔太后偶尔也会含上几粒水晶糖解馋。 也不知道有多少士族豪门想得到雪絮糖的制作方法,可专门产雪絮糖的那间农庄所有人是高家,先不说高威位高权重,就是宫里有个高太皇太后、高皇后,就让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了。高威倒是忠心一片,在雪絮糖一出现,就将秘方奉给女婿,可圣上手一挥,反问诸人,“汝等食鸡子,焉看鸡母?”圣上这句话一说,大家就不敢在打秘法的主意了。 常山冷笑道:“高家那几个还真把她当亲生的在疼,难道还想让那丫头嫁到高家去不成?” “尽胡说!”崔太后嗔道,陆希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嫁到高家去?当年先帝能娶到陆家的女儿,可不仅仅因为先帝出挑的人品才貌,主要还是当时崔家已经并入荥阳郑氏,成为郑氏旁系弟子了,才让陆家把女儿下嫁的。 “阿母,那丫头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冷心冷肺,你看吧,那高家两个这么疼她,等这丫头再大些,还不是便宜了袁家人?”常山讽声道。 崔太后这次倒没反驳女儿的话。 常山对陆希那么严苛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陆希送来的菜肴美味,更别说高太皇太后、豫章长公主这两个原本就疼爱陆希的人了。菊花蟹斗是两人吃过的,两人觉得味道可口,但也没太多惊讶,可当陆希让人将另一份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奉上的时候,饶是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长公主见多了,也忍不住吃惊。 “这是馒头——”高皇后稀罕的问,居然还有这么轻薄晶莹的馒头。 “是的。”陆希给三人各挟了一个,“曾大母、阿姑、舅母,这是水晶包,里面馅是虾仁。”这水晶包,还是她最近新琢磨出来的东西,那天她去农庄散心,正巧看到一个农妇在揉面,揉着揉着她突然想起,貌似面筋就是这么揉出来,后来又想到面筋揉出来后的水就是淀粉?貌似水晶饺的外皮就是淀粉做的?陆希不爱吃饺子,她爱吃馄饨,但水晶馄饨似乎有点不伦不类,她就让人做了水晶包。 陆希也不知道面筋的具体做法,但是她家乡话中喊面筋叫“水面筋”,妈妈也跟她说过,面筋是洗出来的,之前要用面粉搅拌,陆希就让庄客做着试试看。对农庄里的佃户来说,陆希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东家,从不多收田租。遇上灾年时总是减免田租,逢年过节还不时有打赏,甚至会指点他们如何种地。 虽然有时候她提出的意见,稀奇古怪得让人哭笑不得,且教出的方法也残缺不全,可的确让庄上粮食产量增加了不少,农户们也乐意听这个小县主的话。陆希一听想要吃面粉洗出来的东西,大家就卯足劲了想法子,没几天就被人捣鼓出来了,陆希这次进宫就乐颠颠的拿出来献宝了。 而三人下方的高家的女眷们,则略带羡慕的望着陆希,到底是陆家人,做出来的食物果然比自己家里的更精致,豫章名义上的女儿刘女君看到这份点心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望着陆希。 高太皇太后年纪渐长,精力不济,忙了一早上,进过午食就回宫歇息了,豫章不放心大母,就陪着过去了,高皇后抱着九皇女让陆希随自己回宫休息。 “舅母,我先去御花园散散步,一会来找你。”陆希说。 “好。”高皇后当她孩子心xing,还想去花园里玩,也不拦着她。 陆希送走了高皇后,正想往御花园走去,“陆大娘子。”刘女君叫住陆希。 陆希停下脚步,望着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刘氏,心中暗忖她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为了阿姑和刘毅?“刘女君。”陆希含笑同她见礼,也不主动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陆大娘子,我想你帮个忙。”刘氏说。 “何事?”陆希问。 “我想问你借陆家的庖厨。”刘氏是将门出身,xing子爽利,说话也不遮遮掩掩,直入主题。 “借庖厨?刘女君想要置办宴席?”陆希问。 “对!家父后年就满五十了,我想等过了元旦后,给家父办个寿宴。”刘氏说,吴地风俗过寿不过正寿,刘毅五十大寿一般都是在四十九岁时过。 “好,刘女君什么需要,派人到府上同我说一声就行。”陆希说。 “那就多谢陆大娘子了。”刘氏是很想让陆希去参加父亲的寿诞,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陆希温有礼的同刘氏寒暄了好一会,等刘氏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她转身往御花园走去。 “大娘子。”刚刚在御花园出现在陆续面前的宫女,在一片空旷处等候多时了,一见陆希来了,连忙迎上去。 “你打听清楚了?耶耶真要去蜀地?”陆希不等她见礼,就急急追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将行蜀郡(下) “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彼年灾异屡发,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每念卿遇灾而亡者,为之怆然,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郑启一面不紧不慢的磨墨,一面说着诏书。 陆琉坐于他下方,笔下不停,行云流水的写出了一个个端正隽秀的正楷字,身为专门为郑启书写诏书的大臣,陆琉的字是举朝公认的无人能敌。元尚师自荐为使臣,被皇帝鼓励了一番后,元氏父子就退下了,陆琉则执笔专注的撰写皇帝的诏书。 皇帝见他写得认真,也没打扰他,而是挥退了下人,慢慢的给陆琉磨墨。郑启和陆琉皆是养尊处优之人,可陆琉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仿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竹,相比之下郑启的手要丑上许多,他的手因常年习武的关系,早就变形,纵然这些年养尊处优、宫务繁忙,他也没有一天拉下骑射。 “元澈,最近身体可有不适?”郑启缓声问道,想起下人传来的回报,忍不住皱眉,从大郎出生之后,他就极少再服用五石散了,可今年以来,他整日酗酒不说,五石散也越服越多,胡闹太过了。 “回陛下,臣并无身体不适。”陆琉放下笔,恭敬的回复。 郑启见他恭敬的模样,微微叹息,“此处无外人,元澈何必同朕如此见外呢。” “见外——”陆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当年他和子定都敬他如兄,可最后他杀起子定来也没手软!还有阿鸾、阿凤(前梁武帝子),两人不过只是垂髫幼子,皇位都禅于他们了,他还是不肯放过那两个孩子。当年郑启的骑射还是阿叔(前梁武帝)一手教导的,若是阿叔知道他教出来的学生,把他的孩子都杀光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后悔怎么养出一条白眼狼!陆琉思及旧人,心如刀绞,可嘴上还是道:“臣惶恐,陛下礼不可废。” 郑启一出生就被郑裕记到了妻子名下,郑启是豫章和豫章外祖母王氏养大的。郑启和陆琉、萧令仪、袁安、朱法静、常山诸人,年纪相差最多不过六岁,除了常山外,他们五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时,郑家没有族灭萧袁两家,还没有篡位的时候,郑启就是众人的兄长。身为年纪最长的郑启,从小也不知道给陆琉几人背了多少黑锅,在陆琉心目中,郑启比起可以做他爹的堂兄来说,更像自己兄长,也正是如此,后来郑启的所作所为,让陆琉分外无法接受。 “你还讲究礼?”郑启从袖中取出一奏章丢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敢在太后寿诞之日,上本参崔陵,也就他有这个胆子了,若不是了解陆琉的脾气,郑启真怀疑这小子是有意气他。 “崔陵私荫流民、抢占民田、横征暴敛,本就该死!”陆琉也不管崔陵是郑启的表弟,也不管今天是崔太后的寿诞,直着脖子同郑启辩解。 郑启听他说的理直气壮,倒是笑了,“你这般行事,让朕如何放心将益州交予你?”亏他不是御史,不然自己迟早被他气死。 “益州?陛下要让微臣当益州刺史?”陆琉不可置信的问,陆琉对蜀郡、益州是有特殊感情的,因为他出仕后第一个官职就是南安县令,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对妻子豪气冲天的许诺,他要当个名垂青史的清官,所以他听说蜀郡出事,才会如此焦急。南安是蜀郡的一个县。 郑启抬手拍了拍陆琉的肩,语重心长道,“乞奴,之前我不让你外放,主要是你太过年少气盛,在建康我总能看顾着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老是那么冲动。” 乞奴是陆琉的小名,郑启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喊陆琉这个小名了。无论是私心和还是公事,郑启都不希望陆琉外放做官,以他无法无天的个xing,在京都有他和大母压着,他都能不停的惹祸,到了外地,还不要捅破天了?现在大宋有一半是寒门官员,他要是看不惯和那些官员争执起来,到时候头疼的还是自己。但要让郑启这么看着陆琉消沉下去,也不忍心,总不能真看着这小子自己作死吧?横竖益州离谢芳也不算太远,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让谢芳把他弄回来。谢芳目前是征西将军,统领雍、凉二州,屯驻长安。 郑启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陆琉实在不算是真正的陆家人。陆琉是陆说夫妻年将半百之时才得来的老来子,两人本来早绝了子嗣之望,可突然得了这么一个老来子,哪怕是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了一辈子、早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陆说,第一次抱起幼子的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许是因为袁氏中年产子,陆琉出生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陆说夫妻更是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视若掌心明珠。 当时陆琉的堂兄陆璋尚未去世,陆璋是陆说、陆详兄弟,精心培养的陆家下任接班人,当时所有人的都认为,陆璋会成为陆说之后,陆家在前梁第五位中书令,同时也是可以让陆氏从十世八公变成十世九公的人。连高傲如郑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陆璋不死,他们家也不会在武帝暴毙后,短短的七年间,就夺得了皇位。有这么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在,陆说更是对幼子没有任何要求了,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只是英明一世的陆说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被他寄予厚望的陆璋会不到四十就病死,他和妹夫景帝呕心沥血打造的前梁基业,会在他死后短短十来年时间内,被自己亲自选中的堂妹夫改朝换代,而他最疼爱的孩子也一朝从天之骄子狠狠的摔落到泥地里,只剩了一口所谓傲气苟延残喘。 “微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陆琉得了郑启的许诺,下跪叩谢,身体不能控制的轻颤,没想到自己还有能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 郑启见一下子像是注入了活力的陆琉,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冷哼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元澈,皎皎年纪也不小了,你有想过她的终生大事吗?” “皎皎?”陆琉一怔,在陆郎君心目中,自家乖女永远是那个被自己搂在怀里的小娃娃,却没想过女儿已经有十三岁了,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皎皎的终生大事,当然是她自己做主。”陆琉理所当然说。 “你说什么?”郑启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陆希自己做主?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皎皎又是女孩子,更不能出半点差错,若是她不喜欢,嫁过去她也不开心,那还不如不成亲。”陆琉道。 “那元澈对未来的女婿有什么要求呢?”郑启微笑的问。 陆琉眉头微皱,“起码才貌要和皎皎相当——” 郑启摸着下巴,思忖着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整个大宋找得出长相比陆琉更出色的男子吗? “要比我更疼皎皎——” 郑启眉头一挑,妻子和女儿能一样吗?他也是父亲,也比不上陆琉疼女儿的程度,“而且我的女婿绝对不许给我有乱七八糟的女人!” “……你就不怕耽搁了皎皎一辈子。”郑启怀疑照着陆琉选婿标准,这辈子别想找到女婿了。 “那就不嫁人好了,反正陆家养的起她。”陆琉无所谓,陆家又不是没不嫁的女儿,他还不希望皎皎嫁人呢,他精心呵护大、没受过委屈的乖宝,要是嫁人后受了委屈怎么办?陆琉和郑启认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郑启心里的想法,干脆一气拒绝到底。他的女儿,可不是让皇家娶回去糟蹋的!甚至将来还要对一个寒门jian婢行礼,郑启他可没一个嫡子。 郑启摇头,原本他是想让广陵王娶陆希的,可既然陆琉这么说,他也懒得管了,他算不上慈父,可也不忍心让儿子一辈子就一个女人。郑启丝毫不怀疑陆琉的行动力,他绝对能说到做到。 可怜的广陵王在震撼的听完阿母的“宏伟”计划后,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柦?”元贵妃关心的问,“你身体不适吗?” “没有!”郑柦用绢帕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怎么耳朵都有点痒了呢? 元贵妃见儿子无事,放心的继续唠叨道,“二娘已有十七,入宫后定能马上给你阿兄开枝散叶。”元贵妃对谢家坚持要让谢灵媛满十五才入宫,意见非常大,这不是耽搁她家阿柢吗?元贵妃眉开眼笑的对郑柦说,“柦,我已经同你阿嫂商量好了,等来年元娘满了十三就让你们成亲,到时候我就等着抱孙子了!”元贵妃一想起自己两个儿子马上要给她生孙子了,就心怀大慰。 “……儿臣婚姻大事,自有父皇母后做主……”郑柦道,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子,他实在不忍心打破母妃的梦想,但要让他违心娶元家的女人当正妃,也是不可能的,郑柦想着那怯生生的元三娘,暗暗皱眉,这般怯弱的xing子,怎么能堪当广陵王妃之任呢? 郑柦也希望提携自己的舅家一把,但元家的女儿真不适合当皇子正妃,光看刚刚元贵妃、冼夫人的表现就知道了。郑柦心里暗暗叹气,身为皇子,他的确很看不惯士族,可他还是不得不说,这方面士族对女儿的教养,要远远超过那些寒门之女,换了他未来的长嫂,绝对不会作出类似阿母、舅母的举动。这和女子的才华学识没关系,无非就是家族长辈的耳濡目染,寒门究竟底蕴太薄,而那个士族不是承传数百年、家中高官辈出的? 要说郑柦看不上寒门倒也不至于,他也不反感娶寒门出身的王妃,但不能是元三娘。元家和崔家这种纯粹属于突然暴发、出身微jian的家族不同,元家算是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家中子孙也多相对有些教养,这种家族很多都会以清流自诩,既看不起崔氏那种暴发户,又看不上士族过分高高在上的做派,自认为自己最高贵清华,两面看不上……元三娘xing子倒是不高傲,可她是被冼夫人当成士族女养大的,偏偏又学的不伦不类——讲风花雪月是行的,可要说当王妃,要真遇上什么事,也给他来个水淹王府吗?这样的老婆他娶回来干嘛?供着吗?思及此郑柦为了自己终生幸福着想,也要打破阿母的美梦了! 元贵妃想的好好,突然被儿子戳破了美梦,她儿子的婚姻大事,居然不是她能做主的,而是要让那只不下蛋的母鸡做主,她忿忿道:“她能给你提什么好亲事?上回陛下还对我说起,想让你娶陆家的女儿!这肯定是她暗暗在后面撺掇!呸!她做梦!”陆琉就两个女儿,不是萧令仪、就是郑宝明生的,无论哪一个想当她儿媳妇都不行。 “你说父皇想让我娶陆家的女儿?”郑柦一怔,不知是陆家大娘子还是二娘子? “不可能!”元贵妃恨恨道,她才不会陆琉的女儿当自己儿媳妇呢!除非她死了!不对——“我就是死也不答应!”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候她想给女儿求一个封号,被陛下无情的拒绝,可三天后又给陆家那两个死丫头赐了建康城外的成片良田,说是给她们当脂粉钱!两个还刚断奶的小丫头,有什么脂粉钱要用? 郑柦见母亲情绪激动,也不敢火上浇油,柔声安慰了几句,就匆匆先离开了,就怕自己突然被莫名其妙的按上了一个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其乐融融的寿宴(上) “你说后来皇上让元尚师去了?”陆希问。 “是的。”宫女答道,这名宫女是高皇后宫中的宫女,刚才高严派她来给自己传话,就是说陆琉早朝时,坚持要去蜀地赈灾的事,想让陆希趁着陆琉来给高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劝劝陆琉,蜀地地险,陆琉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是太好,实在不是使臣的上佳人选。 陆希还没来得及将事情的经过问清楚,高太皇太后就派人喊她去进午食了,陆希只能捺下心急,陪众人吃过饭才再喊宫女过来问话,等听说午食的空隙,圣上已定下元尚师为使臣了,才松了一口气。 凭心而论,陆希是希望父亲出任一个实权官职,哪怕官职低微、累一点,也比耶耶整天糟蹋自己身体、没事嗑药好。但希望父亲当官一回事,让他去赈灾又是另一回事,父亲身体不好,蜀郡现在又是地震又是暴雪的,陆希哪里放心让他去?还是叫个身体好点,万一地震来了,也能快速从屋子里逃出来,还不怕冻的人吧!陆希是觉得她爹做类似修史、书编写这种职位比较好,或者当御史也行,但御史的话,陆希就怕老爹哪天刺激皇帝太过……陆希摇头,自己怎么不往好的方面想呢? 让元尚师做使臣,圣上是准备抬举元尚师?这种上位方式比寻常走恩荫路线提拔,要有更好的前途,就不知道元尚师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了,这可是大风险投资啊,当然回报也是相当丰厚的。陆希暗自思忖,等寿诞后,她要想法子劝劝父亲,省得父亲一门心思的想往危险地方钻。 因心里存了心思,陆希下午陪大家去看马球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一心想等父亲入宫,可没想到父亲入宫后,只给高太皇太后请安过、给崔太后拜过寿后,就又被陛下喊走了,陆希根本没来任何机会和父亲说上话,等晚上宫宴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等皇帝出现时,外命妇都退下了,宋和前梁一样行古礼,君不见臣妻。 郑启到时候,后宫嫔妃一下兴奋了起来,一个个端正了坐姿,意图表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郑启是个勤政的皇帝,勤政就代表皇帝踏足后宫的时间不是很多,宫里除了皇后和少数几个宠妃外,能见皇帝的时间寥寥无几,难得今天有机会,当然要努力的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陆希三人被崔太后留下,同公主、皇子们一起上前,给皇帝请安。崔太后欣慰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排孙子孙女外孙女,她这辈子能有今天,也满足了。 “大母——”九皇女两条小腿迈开,咚咚利落的跑到了崔太后面前,团起肉鼓鼓的小手,奶声奶气的说,“九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九皇女平时说话吐字,就两三个字,被人认定是小傻子,崔太后平时对这个小孙女也多有怜惜,突然听到她这么说话,不由又惊又喜,弯腰抱起九皇女,“九儿真乖!”崔太后柔声问:“九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九皇女眨了眨小扇子般的睫毛,扭头瞅瞅笑望着自己的阿母,很顺溜的说出一句话,“阿母不让说。” 孩子童稚的话,逗得高太皇太后、崔太后和皇帝哈哈大笑,郑启也抬手想摸女儿,可手落在她梳着两个包包头的脑袋上,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干脆捏了捏女儿的两个发髻。 皇女见小九这么得父皇、大母青睐,都红了眼,一个个上前给崔太后祝寿,乐平先带着两个妹妹给大母贺寿,乐平和谢灵媛同岁,来年也及笄了,她个xing开朗,平日喜好骑马、打马球,虽说过年才十五,可身量高挑,穿着修长璀璨的花间裙,莲步款款,到也颇为几分姿态。 崔太后一样笑着让三个孙女站在自己身边,还一人给了她们一样首饰,给乐平的是一只用珍珠串成的华胜,珍珠颗颗滚圆晶莹,好看是好看,可究竟比不上候莹和陆言那么珍贵,乐平暗暗瘪了瘪嘴,还是笑着带着妹妹们退下。 乐平自以为自己完美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可郑启和崔太后是什么人,只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两人笑着看着余下的皇女上来祝寿。 高太皇太后对崔太后感慨道:“转眼间这些孩子都这么大了,乐平都成大姑娘。” “大家说的是,我还记得乐平刚出生的模样呢,现在都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崔太后笑着颔首说,又转头对郑启道:“大郎,朝政再忙,可也不能耽搁孩子们的终生大事啊!” 提起亲事,乐平双颊绯红,她的婚事阿母私底下也和自己商议过,阿母想让她下降自己表哥卢成,乐平想起温柔的表哥,芳心就忍不住扑扑直跳。元家因元贵妃起势,元昭又是干练之人,几年经营下来,元家一跃成为大宋新贵,元贵妃最小的妹妹,也因此嫁入了范阳卢氏,卢成就是元小妹的长子。 郑启闻言笑道:“阿母放心,乐平的婚事,我已经定下了。” “哦?是哪家的公子?”崔太后好奇的问。 乐平疑惑的目光望向元贵妃,元贵妃也满脸茫然,她还没和皇帝说卢成呢,陛下怎么知道呢? “阿母你也是知道的,高囧高元亮。”郑启话音一落,乐平的脸色一下白了,元贵妃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是高家大郎?”崔太后赞许道:“果是人中龙凤!” 高囧,字元亮,是中护军高威的长子,自幼聪颖过人,深得高威喜爱,十岁就曾独自出马,为高威招募了如今的征南将军高昂;十三岁时就带着五百骑、以一杆红缨枪,帮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姐夫连挑了北地十八个匪窝,枭匪三千,仅此一战就让高元亮天下扬名,人人皆赞高威后继有人。郑启也对这个大舅子爱重有加,称他为“吾家千里驹”。在场众人纷纷称赞陛下好眼光,给乐平挑选了这么好一个夫婿。 陆希低着头,即使她早就知道“囧”的含义,每次听到高囧这个名字,她都想笑,还记得她第一次知道高家那几个儿子名字——高囧、高严、高回、高团、高围、高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高威还有多不见待自己儿子?为什么除了阿兄的名字正常点外,其他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囧呢! 后来在耶耶给自己解释了高家儿子名字的寓意后,她才知道原来高严才是唯一不被见待的那个。囧,同冏,为光明之意,外面的口字又代表了完全的保护,这个字完全代表了一个父亲对长子的爱护重视,而回、团、围寓意不及囧那么好,也还过得去,都有光明向上之意。只有严,两个口是外面的,分明意为这个儿子是多余的…… 乐平咬着下唇,白着脸望着众人,神色有些茫然,高元亮再好,也不是乐平想象中的夫婿,元家诗礼传家,乐平从小羡慕的就是从母、姨父的琴瑟和鸣,她平时骄纵任xing,可上书房学习的时候,她却是公主中最认真的一个,郑启爱书法,她也写了一手好字,天天勤学不辍临摹父皇的字,如今已经颇得郑启书法五分神韵了,乐平能成为郑启喜爱的公主,可不是光光凭借元贵妃。 太子和广陵王见母妃和大妹的失态,心中暗急,两人也知道大妹的想法,但父命不可违啊! 高皇后冷眼瞧着元贵妃母子女的做派,低头缓缓抚平有些褶皱的袖口,她母亲早逝,就给她留下了两个嫡亲的弟弟,长姐如母,两个弟弟就是她心头的宝爱,也是高皇后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她的弟弟应该得到最好的! 崔太后似乎未察乐平的脸色,笑眯着眼睛看着带着妹妹们一起上前给自己祝贺的阳平,“丽华,阳平年纪也不小了吧?” “阿母,阳平过年也有十四了。”高皇后说,高皇后名丽华。 “果然是大姑娘了,瞧着她带妹妹的样子,还真十足像个大姐姐呢。”崔太后夸道。 “是啊,阳平这孩子还很孝顺呢,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好,这孩子天天来宫里看我。”高皇后也顺着崔太后的语气赞阳平,“我听说前段时间,阳平还特地少制了几件新衣、首饰,说是把省下的开销,给要父皇赈济饥人用呢!” “哦?是嘛?”郑启饶有兴致的问。 阳平红着脸回道:“回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此事是三姐、儿、五妹、六妹、七妹、八妹合作的,连小九都把自己最喜欢的荷包给儿。三姐教诲儿等道,城外饥人仅食麦屑粥尚不能裹腹,思及吾等居宫中,深得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庇佑,衣食无忧,吾等身为弱质女流,无法为父皇排忧,只能自省自身,节俭开支,虔心供奉佛祖,为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祈福,为大宋祈福,愿天下再无饥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其乐融融的寿宴(下) “说得好!”皇帝击掌朗笑道,“你们有此心,总算不枉费朕的一番教导。” 阳平虽然字字不离乐平,可光看乐平的穿着,便知那番话尚不知是否乐平所言,就算是乐平所说,也定是有人教的,今天大家都穿着很喜气,但衣物首饰真正花费不斐的却不多,大部分首饰都是旧有的,只有元贵妃母女四人从衣服到首饰都是簇新的,甚至乐平的还穿了一条极奢靡的花间裙。 “陛下,阳平有此胸怀,固然有您的教导,可您还忘了一位功臣呢。”高皇后笑道。 “哈哈,朕糊涂了!都忘了爱卿之功。”郑启亲自执盏给皇后倒了一杯美酒,“爱卿,朕敬你一杯。” 高皇后含笑同皇帝碰杯,抬袖举杯一饮而尽后道:“臣妾谢过陛下嘉奖,但此功臣妾不敢擅专,柳婕妤才应得首功。”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默默无声的坐在元贵妃身后的柳婕妤,柳婕妤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容貌比起后宫其她妃嫔要逊色不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后宫中,仿佛一朵小小的茉莉,看似毫不不出挑却自有其诱人的芬芳。 柳婕妤生有四皇女阳平公主、六皇子,她出身微jian,其父是医士,柳婕妤自幼、饱读诗书,入宫之后也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对郑启某些她看不惯的行为也屡有劝解,她也是后宫中唯一不以容貌得宠的妃子,郑启曾赞其为“贤德人”。 听高皇后提起自己,她暗暗叫苦,但还是迈着平稳的步子,上前给帝后请安,高皇后对郑启笑道:“陛下,您也要敬柳婕妤一杯呢!” 郑启对后宫一向不甚讲究,笑着让内侍端了一杯酒给柳婕妤,“就依爱卿之言,爱妃朕也敬你一杯。” “妾不敢。”柳婕妤得了皇帝的奖励,跪接过帝后所赐的美酒印下后,方忐忑道:“这是妾应做的。” 高皇后偏头对郑启道:“陛下,柳婕妤养育帝子女有功,今日又是太后寿诞的大喜之日,不如锦上添花,好好嘉赏柳婕妤,也算双喜临门?” “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嘉赏柳婕妤呢?”郑启和声问皇后。 “臣妾听闻柳昭仪幼年便熟读女诫,入宫之后德容言功更无一缺失,如今九嫔,唯有昭仪之位尤空,周礼有言,九嫔掌妇学之法,教妇之四德,臣妾以为该晋柳婕妤为昭仪。”高皇后道。 “爱卿是后宫之主,妃嫔升降,全由爱卿做主。”郑启道,内外命妇任命奖惩都是由皇后做主的,这方面郑启从来不cha手,即使皇后惩罚的是他宠妃,他也不会管,这也是高皇后即便无子,后位依然稳如泰山的缘故。 高皇后含笑称是。 “妾恭谢陛下、皇后厚爱!”柳婕妤跪于帝后前谢恩。 帝后夫妻的谈话,让宫妃们各个暗恨在心,双手掩下袖底,狠狠的拧着丝帕,似乎把丝帕当成了柳婕妤,昭仪乃九嫔之首,其上只有皇后和三夫人之位,柳婕妤只因帝后赞了几句阳平,便得了昭仪之位,怎么不令众人嫉恨? 元贵妃的双目更是几欲喷火,柳婕妤是元家的远亲,柳氏容貌不过清秀,但从小通读经史,是家乡出名的才女,元家让她入宫,就是让她帮元贵妃固宠的。这么多年她和阳平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她们母女,现在她居然踩着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昭仪,就算她没跃到和自己一样的等级,元贵妃也咽不下这口气! 常山一听柳婕妤居然晋升柳昭仪了,不由大急,阿母不是答应她,要教训乐平和阳平的吗?怎么阳平的母亲都受封了?崔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陆言冷眼瞧着乐平目光冰冷的扫过阳平,一脸的不屑,低头嘴角悄悄的往上扬了扬,活该! 柳婕妤的晋封,让宴会的气氛更热火朝天了,妃嫔们一个个卯足了劲讨好崔太后,同时也不忘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郑启更是对妃嫔的献艺来者不拒,一口一个爱妃,奖励也是毫不吝啬,华美的衣料、精致的首饰,如水般赐下,宫妃们一个个芳心直颤,等寿宴结束,帝后相携回椒房宫休息,宫妃们依依不舍的散去。 常山扶着崔太后回内室休息,见母亲满脸疲惫,不由心疼的忙让侍女给母亲卸妆,她蹲下身体,给母亲脱了履袜,把母亲的双脚浸入热水中,摸着手中那双白皙如昔,但肌肤已然松弛的脚,常山突然意识到,母亲老了。 崔太后见女儿的举动,略有恍神,似乎在常山很小的时候,她时常给自己泡脚,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出身微寒的妾,从一小商户进入大梁最高级的豪门,一言一行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有什么出差错的地方。只要她出了任何差错,嘲讽她的人不是她的婆婆高氏,也不是大娘子豫章,更不是郑裕的其她姬妾,而是郑家的那些仆役!他们会用惊讶而嘲讽的目光注视着她,会嬉笑着讥讽说果然是商女,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崔太后闭了闭眼睛,也正是因为自己吃了那名多苦,所以她才对女儿多有纵容,她不想自己吃过的苦再让女儿再受一遍。郑启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从小由郑裕的岳母王夫人和豫章养大的,母子两人感情并不太亲近,一直陪着的崔氏只有常山,她轻轻的摩挲着常山的头发,“是不是怪阿母没有帮你罚阳平?” “没有,是孩儿任xing了——”常山低着头闷声说,阿母已经够累了,她还要bi着阿母帮自己出气,她太不孝了。 崔太后让宫女伺候两人梳洗完毕,挥退宫女,自己半躺在床榻上,一手轻拍女儿的背,“宝儿,阿母这次可以帮着你罚乐平,可元妃她究竟是太子生母,若是事情做绝了,等我走后,吃亏的还是你啊。”崔太后一片慈母心肠全为女儿考虑了,儿子是什么xing情她是知道的,她将来走后儿子不会对女儿太无情,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阿母是我太任xing了,你不要为了我费心了——”常山难过的说。 崔太后看着女儿难过的神情,笑着摇头,“你啊!想到哪里去了!我只说不明着帮你惩她们,又不是真放过她们了!”崔太后淡淡道,“我的孙女岂是两个妾妃轻易可以欺负的?她们既然情同姐妹,那就让我看看她们能不能同富贵。”崔太后向来柔和眉宇间,此时浮起了冷意,从妾一步步走到今日尊荣的太后之位,崔氏如果真是如今展现出来那么温和无争的话,早就死的连尸体都化成灰。只是年纪越大,她开始为后辈祈福了,儿子又是强势的个xing,她才渐渐收敛了锋芒。 常山怔怔的望着母亲,她不懂母亲的意思是,她已经帮阿妩出过气了? “宝儿,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权势?”崔太后也不让女儿回答,径自说道:“就是因为权势可以掌控一切。就如今天高丽华一句话,就可以让柳氏从小小的婕妤升为九嫔之首,也让阳平大大的露脸了一次,你说等她们回宫,元静坦会有什么反应?”在元贵妃心目中,柳婕妤母女就是她捏在手心里的下仆,如今下仆一朝踩着自己上位……崔太后轻笑,或许今晚会很热闹。 “阿母,难道是你让高丽华册封柳氏为昭仪的?”常山惊讶的瞪大眼睛。 “册封命妇是皇后的事,管我什么事?”崔太后轻笑摇头,“她元静坦母女有胆子敢在皇后面前嫌弃高元亮,她就知道得罪的皇后的下场。” “阿母——”常山刚想说话,突然贴身女官急至,“太后!” “什么事?”崔太后悠然的移了移身后的软垫,来了吗?果然她太看高元静坦了,她还以为她会再忍一会呢。 “元贵妃刚才掌掴柳昭仪,阳平公主上去阻拦,被元贵妃一掌推开,撞上案几,现在晕过去了,据说额头都破了。”女官低声道。 常山听得兴奋的脸都红了,“阿母——”不愧是阿母,今天她从头到尾根本没说上一句话,就让两个宠妃两败俱伤! 崔太后脸色一沉,“自作聪明!”她吩咐女官道,“派殇医去看看,别留疤痕了。” “唯唯。”女官连连应声。 崔太后女儿满脸兴奋,无奈的点点女儿的额头,“她们可是你的外甥女!”若不是还想给女儿、外孙女留条后路,她何必这番费心机的折腾。元静坦太出格了!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知道如今后宫还轮不到她做主,太子不是皇帝,皇帝也不是只有太子一个皇子,崔氏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寒光。 贵妃殴打新晋升的昭仪,乐平公主打晕阳平公主的消息,像是cha上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候莹听到这件事,笑了笑,就让宫女熄灯睡觉了。 陆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梳洗完毕,在查看舆图,她正为父亲要当益州刺史的事忧心,仔细计算阿父过去需要带多少人,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刺史府那边是不是要先派人过去整理,还有路上的安全光是家里部曲的护卫可不够……哪里有什么耐心听后宫的八卦?就漫不经心的应了几声。 说话的丫鬟是她带进宫的陆家家仆小雀,小丫头今年不过十岁,xing子跳脱活泼,踢毽子踢得极好,高太皇太后很喜欢看她踢毽子,陆希每次入宫,都会带着她,她绘声绘色讲完自己听到的情况后,意犹未尽的评价道:“大娘子,这下元贵妃和乐平公主可要倒霉了。” “何止她们。”陆希随口道。 “还有谁会受罚?”小雀疑惑的睁大眼睛望着陆希。 陆希笑而不语,烟微一把拉着她出去,“好了,大晚上的那么多废话,还不睡觉去!” 陆希听着小丫头委屈的嘟哝声,目光再次放在舆图上,计算着耶耶去益州路上要多少时间。 陆言还在临帖,听到宫女的回报,讥晒道,“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抬举了也是白抬举!” 贵妃打昭仪,传出去不好听,可也没人会把这个当正事,听完顶多一笑罢了,贵妃、昭仪份位再尊贵,也不过是皇家妾罢了,又不是正妻。当然元妃受罚是肯定的。但贵妃打皇女,这可不是训诫几句就能过去的事!元氏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真对公主动手。 此事到底如何,就全凭帝后一念之间了。更别说就算元氏真打了阳平又如何?只要皇帝一天不想换太子,元妃就不会受什么真正的惩罚。倒是小妾争风吃醋殃及女儿这种没脸事,足以让她那个皇帝阿舅把这件事彻底压下去,甚至还会怪柳氏母女不识大体,有意将事闹大,让他没脸,元氏母女和柳氏母女这次是两败俱伤。四头蠢猪!陆言冷着脸恨恨的在纸上重重的划下一笔,居然在大母寿诞这日闹事,不给她们一点教训,她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氏兄弟(上)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小雀在一旁认真的一个个数着陆希踢毽子,“姑娘好厉害!”小雀惊叹道,看姑娘娇滴滴的模样,还以为姑娘弱不禁风的,却不想她居然能一口气踢了三百个毽子,中间都不歇息一下。 右脚三百个踢完,陆希休息了一会,就换了左脚继续踢,等踢完六百个毽子,陆希也有些气喘了,额头也冒汗了。陆希昨晚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等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早上豫章就见她红着两只眼来给高太皇太后请安,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御医。 等陆希解释原因后,高氏和豫章两人又气又笑,赶着她回去补眠,陆希这次一觉睡到了辰时才醒来,醒来后她觉得浑身又酸又疼,就就干脆换了衣服在空旷的大殿里踢毽子,等踢得满头大汗了,她才觉得身上舒服了好多。 “姑娘,高皇后让你一会过去陪她进膳。”春暄先奉上温帕子给她简单的擦脸,又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陛下和皇后歇下后,就没再出椒房宫,只有皇后身边的女官去了元贵妃的明德殿,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传出了,今早元贵妃和柳昭仪一早就来给皇后请安了,据说现在还没有出来。”要说打听到底明德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能打听到,可春暄没让去打听,这和姑娘又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做这种犯忌讳的事。 “九儿喜欢吃水晶包,一会你让庖厨再做几份过来。”陆希说。 “唯。”春暄应声退下。 陆希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不舒服,回了房间后,就让人打水沐浴,等一切梳洗打扮妥当,巳时都已经过半了,豫章领着九皇女进来,笑着点着她的额头,“皇后让你过去陪她进膳呢,还不快点去,真掐着点过去啊!” 陆希干笑的拉起九皇女,“阿姑,我这就带九儿去。”她低着头对九皇女说:“九儿,我们看谁跑的快好不好?” “好!”九皇女用力的点点头,撒开小腿就往外跑,陆希笑着跟上。 “疯丫头!”豫章失笑的摇头。 陆希和九皇女笑闹着沿着廊道往椒房宫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陆希停了下脚步,示意宫女上前通报,九皇女则不管不顾的一头往椒房宫里冲去,门口的宫女也不拦她,“咯咯,阿姊快!”九皇女小身子往宫里一冲,正撞上庭外站着的一人,“疼——”小九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小嘴一瘪,刚想放声大哭,却不防被人一把抱起,往半空中丢了丢,“呦,九儿几天不见,又沉了些。” 小九睁圆滚滚的大眼望向来人,“大舅!大舅!飞飞!”她兴奋的尖叫起来。 “好!”高元亮朗笑着再次把小九往半空中一抛,然后稳稳的接住,“哈哈——”九皇女开心的手舞足蹈,高元亮带着她,大步往皇后召见外臣的宫室走去。 高严站于一侧,见周围环立的宫女中,一人朝他使个眼色后,不动声色的退下。高严也就不随高囧入内,而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宫女离开。宫女领着她来到高皇后内殿的偏殿后,掀起帘子,示意他进去。 高严眉头微挑,大步进入内室,就见陆希正坐在蒲团上泡茶,“皎皎?” 陆希听是高严进来了,就只抬头对高严一笑:“阿兄。”就又低头专注于茶盏上了。 高严也不以为意,掀袍坐在她对面,见她手旁摆放了一个小荷包,里面露出了木香炉的小小一角,嘴角笑意加深,但转眼又注意到陆希眉眼间隐隐露着倦容,他皱了皱眉头,“皎皎,昨晚没休息好?” “嗯。”陆希将泡好的茶盏推倒高严面前。 “是因为先生要去益州上任的事吗?别担心,今早圣上令我要先送先生去益州后,再回蓟州。” “真的?”陆希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震,阿兄能去送耶耶出任,那是最好了,但她又有些担心,“这样的话,阿兄太累了。” 高严凤眸微弯,“没事,我早习惯了。” “阿兄,你今天怎么想到来宫里了?”陆希问,高严就算是高皇后的亲弟弟,也是成年的外臣了,平时很少有机会出入宫禁的。 “皇后让我们来的。”高严简单的说。 “哦,高大少君也来了吗?”陆希难得八卦了下,在高严面前,陆希总比旁人要放松许多。 “是的,怎么了?”高严见桌上摆了一盆小核桃,知道陆希爱吃,就用手帕包了几个,手心一握,“喀拉”几声,小核桃外壳就碎了,高严拿着一双木著熟稔的将核桃仁挑出来,放进了小碟子里。 “恭喜阿兄,陛下昨晚说了,要把乐平下降给高大少君呢。”陆希说,她也没和高严客气,拿了食柶就专注吃起核桃仁了。 对于根基雄厚的世家来说,他们不一定喜欢讨个公主老婆,可对很多突然暴发的寒门来说,讨个公主、尤其是未来皇帝的妹妹,至少能保家族两代平安。大臣子弟一般是“长子袭爵,次子尚主”,可见陛下心里还是非常疼爱乐平的。就算阳平也是嫁的长子,可崔振终究亏在了一个出身,且崔家是完全的外戚,家族除了仰仗崔太后外,根本没有可以支起家族的人,而高家却是实打实的权臣。 高严可不关心高囧娶谁,他见陆希吃的开心,又要给她剥,陆希说:“我不吃了,核桃仁油腻,不能多吃,再说一会该进午食了。” 高严就没再剥核桃,“下午你再休息一会,今天晚上要熬一夜呢。”每年元旦的朝廷元会,都是通宵达旦的。 “我知道。”陆希也准备下午再去睡一会,“阿兄,我这几天琢磨出一种面食,晒干了就保存好久,我已经让人烘干了一批,你行军在外,这面食搭着肉食吃也好,单吃也行,用水泡开了,总比干粮软和。回头我就让老麦把做法给你送去,你上回不是说,那些干菜很实用,我今年又让人做了好些,你也一并带去……”陆希说了一会,没听高严应声,她顿了顿,狐疑的望着高严,“阿兄,你是不是嫌我烦你了?”她都觉得自己跟管家婆一样了。 妩媚的大眼盈盈的转来,看的高严怔怔出神,幸好嘴上还没忘否认,“没!是皎皎声音太好听了,我都听出神了。” 陆希白了他一眼,“阿兄就会说好话哄我。”见他喝光了茶水,又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我说的都是真话。”高严认真的说。 陆希双目微垂,给高严倒了一盏茶,不多不少正好八分满,没有一滴溅在盏外,等倒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喜孜孜道:“这次没漏出来了。”仿佛因之前太过认真,而没到高严在说什么。 高严静静的注视她片刻,一口喝干了茶水后,举起茶壶稳稳的给她和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你没手劲,不容易拿稳茶盏。” 陆希笑道:“还有就是阿兄给耶耶倒了五年的茶水呢!” 高严想起往事,也笑了。 “阿兄,你身边有没有三十左右、xing子沉稳耐心又精通武艺、不能打仗的军士?”陆希问,“最好是家中有儿有女的。” “你要来做什么?”高严问。 “阿劫要来了,我想给他找个武教头。”陆希说。 “阿劫?”高严略一思忖,“是敏行兄长的幼子吗?” “对,阿劫来了后,就跟我住呢。我们家里人本来就稀少,阿父又要去益州,阿劫怕是真要在脂粉堆里长大了,我给他找个武教头,也省得他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气。”陆希皱了皱眉头道,“他也三岁了,来年也该开蒙了,还要给他找个正经的蒙师呢。” 陆氏以武起家,陆家的大部分当家人都是武兼修的,如陆希的祖父陆说、伯父陆璋,都是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马定乾坤的人物。但这两人都去世很多年了,陆家的部曲也有很多年没能真正上过战场了,若不是还有几个老兵在撑着,陆家的部曲就变成摆设了,可这些老兵年纪也大了,陆希总不能让几个老爷爷陪着一个三岁的小豆丁东奔西跑,才打起了高严的主意。 “你对他倒是上心。”高严酸溜溜的说,除了先生外,他还是第一次见皎皎对不认识的男人比对他还用心呢,这才是真正的衣食住行全cao心。 “阿劫是我亲侄子啊。”陆希理所当然的道。 要这么说,陆大郎还是你亲阿弟呢!高严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从八岁起一半时间就在陆家,当然知道陆希的心结,“我明天让人过来。” “好,让阿兄费心了。”陆希欢喜的应了,明天就是元旦,她早上是一定要出宫回家的。 春暄从外面进来,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匣放在高严面前。 “这是什么?”高严揭开木匣,就见里面摆放满了人胜,基本上武将的形象,用着各种鲜红的纸刻成,身负盔甲、手握兵刃,姿态各异、威风凛凛。 “阿兄把这些人胜贴在屏风、窗户上都好,过年了也能喜气些。”陆希说,时下虽然每年都有元旦大典,但年味远不及后世那么浓,陆希打小喜欢刻纸,小学的时候天天跑到买刻纸的小摊贩前,买了他新刻的纸人,再让那人教自己刻,那小摊贩后来就差点没正式收她为徒了。到了这里后,陆希没那勇气把人胜当首饰戴,不过当过年装饰用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你自己刻得?”高严拈起一片人胜问。 “是。”陆希给高严的礼物,远不及高严给自己的贵重,但每件都是她精心筹备的,“阿兄,我还让人做些了金、银锞子给你打赏人用,也分了几个庖厨去你家,你要是办什么酒席,只要不是太大的,他们都能胜任。”高严平时常年在外,对这种俗事根本不上心,高严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如果没什么表示,外面恐怕除了疯传他五毒俱全的谣言外,还要外加吝啬、孤僻、不合群的评价了。 高威平时从来不管这个儿子,高家下人不敢短缺高严应得的分例,可要说精心照顾,那是不可能的。陆希第一次遇到高严的时候,大冬天的他外头穿了一件华贵的丝绵锦袄,可内里的衬衣都是烂的不成样子的丝缎衣衫,衣服针脚也粗陋不堪,饮食冷热更是没人关心。 直到高严拜入陆琉名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陆琉之前无子,对高严也就看重了些,高严的衣食住行都有陆家来管,才渐渐变好。等高严入仕后,更是将名下的财产丢到了陆家,让陆家管事帮着管理,后来就演变成陆家的管家帮着高严打理大半的事务。陆希但凡想到给父亲准备的各色物件,也总有高严的一份。 “好。”高严点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伺候的宫女接了外面宫侍的通报,朝两人微微屈身道:“少郎君、陆大娘子,皇后让你们过去进膳。” 高严起身道:“你先过去吧。” “好。”陆希跟着丫鬟从内室转进去,而高严往外门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氏兄弟(中) 承德殿是高皇后召见外臣的宫室,在陆希和高严谈话的间隙,高后也把皇帝的意思同阿弟转达了。 高元亮点头道,“我知道了。” 面对嫡亲的阿弟,高皇后终于表露出了她一直压抑着的不满,“早知道当年早早的就父亲为你定下婚事了,也不至于如今——”可偏偏在乐平八岁、阿弟十六岁那年,因陛下一句戏言,就让阿弟亲事耽搁至今,看到乐平和元贵妃一脸不情愿,高皇后心头怒火愈浓,她还不愿意让阿弟被乐平糟蹋呢!宫中那几个公主,除了亲自抚养的九儿外,高皇后一个都看不上! 高元亮见姐姐满脸不悦,他安慰阿姊道:“阿姊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公主相处的。”不管愿意不愿意,反正皇上金口玉言,是不可能改变的。 “你的xing子我还不清楚?”高皇后摇头,她哪里是担心阿弟会同乐平怄气。长姐如母,两个弟弟的妻子人选,高后在两人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留心了,一开始她担心的不是大弟,而是二弟,可她做梦都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把乐平下降到他们家。高皇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元亮,妻子是要同你过一辈子的人。”父亲和元亮把婚姻当成为家族谋福利的工具,高皇后无法反对,她就担心元亮年纪还轻,根本不懂他现在想要的,或许根本不是他以后想要的。 “阿姊我知道。”高元亮安抚姐姐,乐平公主是怎么样的人,高元亮一清二楚,甚至他还知道高皇后不知道的事,比如乐平公主已经情窦初开的对象了——但他不在乎,只要她肯安分当自己的妻子,他自然会给她一切属于妻子的尊重和荣耀。见从小关心自己的长姐这么担忧,他哄着她道,“阿姊,这次我去鲜卑族,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我都让人带来了,一会我亲自给你做飞龙汤。” 高皇后嗔道:“以后可不能不声不响的去这么远的地方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唯唯。”高元亮嬉皮笑脸的应着。 高后见她如此,心里暗叹一声,也不再多劝他了,横竖只要阿弟开心就行了,她对柳叶道:“让娄夫人和二娘子都进来吧,你去接陆大娘子。” 柳叶应声退下。 今天也不止高囧兄弟入宫,还有娄夫人和其女高二娘子,只是高皇后和弟弟谈心,两人肯定不会不识趣的凑上来。至于高严之前被高皇后引到陆希那边了,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她弟弟也是一表人才,皎皎未必不会心动。在二弟被陆元澈收做弟子、陆家把他当半个儿子看的时候,高皇后就动了让高严娶陆希的心思。 陆希品貌出身,都无可挑剔,高皇后算是看着陆希长大的,没想让她当弟媳妇前,就很喜欢她,总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陆希帮了高严后,高皇后感激在心,对她就更好了。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有点异想天开,可高皇后通过这些年同袁夫人、陆清微的相处,多少有点了解陆家人的想法,她觉得此事并非完全不可行……高后这番心思,就是连高威都没告诉。 “陆大娘子,是安邑县主吗?”高元亮挑眉问。 “是的。”高皇后点头。 “阿姊很喜欢安邑县主?”高元亮对陆希印象不深,只大概记得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但他时常听高皇后放在嘴边。 “皎皎乖巧又善体人意,谁不喜欢。”高皇后笑道。 “那不如人日那天多邀几名贵女一起参加,也省得乐平公主尴尬?”高元亮提议道。 “也好。”高皇后想如果光让乐平和几个同母的妹妹去,谁知道她公主脾气一发,会闹出什么事来,若是多几个贵女,乐平自持身份,也不会太过胡闹的,“除了九儿外,宫里的公主都去,谢家、陆家、顾家、王家那几个小娘子,再有二娘、元家三娘也去好了。”谢灵媛是乐平未来的大嫂,一向稳重得体,有她在乐平肯定翻不了天。 “阿姊。”高严被内侍引入承德殿,又向高囧拱手,“兄长。” “二弟。” 兄弟两人不冷不热相互见礼,让高皇后暗暗头疼,明明是亲兄弟,偏就亲近不起来。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娄夫人带着高二娘子恭敬拜见高皇后。 娄夫人是高威的继室,出身鲜卑贵族,但祖上三代皆于汉族通婚,家族已经基本汉化,娄夫人看起来同寻常的汉族贵夫人也没什么区别,倒是高家二娘子五官轮廓深刻、高鼻深目,一看就有外族血统。也正是这个相貌,让高威歇了让女儿嫁入士族高门的心思,默许了妻子把女儿嫁回娘家的请求。 高家是汉人,女儿有鲜卑血统没关系,但如果长相都不像汉人,那就真不会有正统的汉族高门会娶这样的女孩为妻的,填房或许可能,可高威也不会让自己唯二的嫡女当填房,高皇后首先就不会答应。娄夫人嫁入高家后,也育有一子一女,只是原配生的三个孩子太过有出息,导致娄夫人孩子就默默无闻,女儿又是胡姬的长相,更让娄夫人自卑不已。 “夫人不必多礼。”高皇后待娄夫人的态度,就像对寻常的外命妇一样,娄夫人嫁过来没几年,高皇后就出嫁了,两人也就仅限于相互认识罢了。 高二娘子也低着头给长姐行礼,高皇后对妹妹倒是十分和善的,关切的问了她几句学业,见她对答如流,还满意的赏了她一套笔墨,等高后同娘家人叙旧完毕,柳叶才凑近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高皇后听罢笑道:“还不让她进来,这孩子就是多礼。”亲昵的语气让娄氏母女侧目。 “臣女拜见殿下。”清婉少女的声音,让高二娘子悄悄的抬头瞄了来人一眼,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见到一个侧背面,看那如行云流水的举止,便知来人是教养严格的大家闺秀。 高皇后让她免礼后,来人款款转身,上前几步,又朝娄夫人见礼,“娄夫人。”陆希和娄夫人同为外命妇,按品阶陆希是二品的县主,娄夫人是三品的郡夫人,但娄夫人是长辈,也是高皇后的继母,陆希主动见礼也是应该的。 娄夫人在陆希入殿之时已经起身,不想陆希会主动先向自己见礼,忙含笑还礼,“安邑县主。”娄夫人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大家贵女,可要说长相比陆希更出众的,她还真没见过,按说这等相貌、又是这么受宠的小贵女,多少都有些傲气,可她偶尔的几次见她,就发现她对任何人都很和气、不骄不躁,不管是士族还是寒门,她总能相处的很好,看起来比起很多年轻贵妇都沉稳,难怪皇后会这么喜欢她。 高囧和高严品轶都比陆希要低很多,两人主动上前行礼,陆希侧身偏过,“两位少君不用多礼。” 高后道:“都不是外人,哪要那么多礼。”她让陆希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元亮正同他这次去鲜卑之行的趣事呢。”又指着一匣子璀璨的明珠,“想不到那里居然也会产珍珠,看着也不比合浦的差。” 陆希知道如今的鲜卑族领地,貌似就是后世的黑龙江大兴安岭一带,莫非这就是后世很出名的东珠?陆希好奇的扫了那珍珠一眼,当下宫廷进贡的都是产自合浦珍珠,东珠成名应该是金出现之后吧? “阿姊,鲜卑不仅有珍珠,还有一样宝物呢。”高元亮笑着说,和高严对外人沉默的个xing相比,高元亮要开朗许多,他相貌不及高严那么秀美,可也英气爽朗,加上灿烂的笑容,一看就很讨人喜欢。 “哦?是什么?”高后饶有兴致的问。 高元亮让侍从奉上一只木匣,宫侍打开,就一根根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晒干的物品,“这是何物?”高皇后一惊。 是雪蛤吧。陆希一眼就认出了后世极为推崇的美颜圣品,相对来说她情愿吃雨燕的口水也不愿意吃林蛙的输|卵|管,再说高皇后今年也不过三十,吃这种补品似乎太早了吧?雪蛤雌激素要比燕窝多不少,燕窝是属于老少皆宜的补品,而雪蛤还是比较适合更年期、雌激素开始减少的老年妇女服用。不过这种煞风景的话,也不需要她来说,皇后娘娘进食任何滋补之物,都需太医鉴定,到时太医自然会给皇后解释。 “这是雪蛤,属于养颜圣品,不少鲜卑贵妇都会服用这种养颜圣品。”高元亮说。 “不错皇后,我阿姑就常年服用这种雪蛤,五十许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娄夫人说。 “是吗?”高皇后立刻对这个外表看起来丑怪的玩意好感大增,作为女人来说,她拒绝什么都无法拒绝养颜圣品,收到这盒礼物,比她收到十盒珍珠都开心。 这时几个小寺人抬着一口大鼎上殿,鼎中热焰翻滚,寺人将大鼎放稳后,在烈火上方放置了一口干净的铁锅,然后再倒入热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氏兄弟(下) “这就是你说的飞龙汤?”高皇后望着寺人的举止诧异的问高元亮。 飞龙?陆希不由提起了兴致,她早就听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中的龙肉,就是指大兴安岭的飞龙,前世这都是保护动物了,被杀的剩不了几只了,就算送到嘴边,她也不敢吃,自己这辈子口福倒是一直不错。 “当然不是。”高元亮笑着起身,“这只是一锅清水而已,飞龙本身肉质鲜美,不需要添加任何辅料,而且要现做现吃。”他等锅中水开之后,挽起袖子,提起一只cha在铁叉上的飞龙,从鼎中舀出沸水,浇在飞龙上,一边浇一边翻转着飞龙。 沸水渐渐的把飞龙肉烫的发白,等那飞龙看起来有六分熟后,他将整只飞龙投入沸水之中,同时一旁等候多时的侍从也将一盆野葱倒入沸水中,飞龙入水不过数息,就被高元亮又挑了出来,他一手举飞龙,一手执刀,刀光闪动几下,整只不大的飞龙就比他分了六份。 春暄上前用匕将肉块分成小块,在挟入小碟中,陆希舀起尝了一块,果然味道很不错。 高皇后也赞许道:“果然很是美味。” “只可惜这飞龙离了鲜卑族的领地,就养不出那么鲜美的肉质了。”高囧有些遗憾。 “能尝个新也不错。”高皇后道,寺人们又把飞龙汤奉上,众人便再也不说话,安静的将午食进完,等宫侍将食案撤下,净手漱口、再次奉上茶水后,高皇后才对陆希和高二娘子道:“这盒珍珠,你们分了吧,用来做首饰、磨了做珍珠粉都不错。” 陆希和高二娘同时一愣,不过两人反应很快,立刻起身谢过皇后赏赐,高皇后一向疼爱陆希,每每兴起就会赏她些稀罕的物件,陆希也习惯了,高二娘却是极少能得长姐的赏赐,能得到长姐的认可比得到礼物,更让她激动。 高皇后对陆希道:“我一会琐事繁多,你们女孩子待着也不耐烦,都出去玩吧。” 陆希知道高皇后有意让自己带高二娘,笑着起身应了,偏头对高二娘柔声问:“高娘子平时在家喜欢做什么?” “我平时喜欢看书。”高二娘怯生生的说,按说她是高家目前唯一未出嫁的嫡女,理应备受宠爱,可因长了一张胡姬脸,高威到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叹息,女儿怎么会像了她外翁?高二娘从小在父母的惋惜下长大,自卑自己的容貌,娄夫人心疼女儿又娇惯了些,就养出了一副怯生生的脾气。 娄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差点扶额叹息,这丫头什么不好说,偏在安邑县主说喜欢看书,不是自取其辱吗?陆家是什么人家?大宋第一书香世家啊!莫说陆家的郎君们才华横溢,就是陆家出来的娘子也各个采出众,莫说陆希的姑母清微子是天下公认的道学大家,两位姑祖母前梁孝景陆皇后、光武陆皇后,亦是足可名留青史的才女,前梁孝景陆皇后同前梁史官一起,参与过前朝史书的编纂。光武陆皇后钻精先秦学,当年《汲冢书》一出世,光武陆后就助其兄注译《竹书纪年》。 须知当时竹简出图之时,用是先秦古篆撰写,同后世流行小篆差异颇大,当时整个中书省认得这种字体的官员寥寥无几,最后还是陆、顾两家,集两大家族精英之力,才将从古墓挖掘的大部分古竹简注译了出来,因陆详和光武陆后兄妹最精先古篆字,出力最多。如此才女,难怪去世后,被先帝惦记了一辈子,先帝登基之时,丝毫未动陆家,也因陆后之故。 先帝xing情豪爽,可也暴躁易怒,总角之时就曾怒斩过数名趁着其父葬礼之时,来郑家捣乱的小人。少年后因常年带兵出征,xing情越发古怪,就这么暴躁的xing子,可一生都没曾对妻子红过脸,陆后去世之时,跪在妻子灵前大哭了三天,夫妻两人一生聚少离多,只有一女,郑裕把孝子该做的事都做了,还惹来了不少人耻笑。 在这等人家出生的陆希面前说自己喜欢看书,娄夫人反思,她是不是把女儿教傻了。 陆希道:“高娘子也喜欢看书画画吗?我也喜欢呢,娘子最喜欢看什么?” “《穆天子传》。”高二娘细声说着自己最近看的新书。 “那姐姐喜不喜欢《搜神记》?”陆希含笑问,“我也最喜欢这种志怪小说了。” “喜欢。”高二娘子到底是小姑娘,同陆希说了一会话后,也渐渐的放开了,“我最喜欢里面紫玉,阿陆你呢?” “我喜欢李寄。”陆希道,“陆娘子,我小字皎皎,高娘子唤我皎皎便是。”陆希可叫不出她“阿高”。 “我叫蓁蓁。”高二娘子害羞的问,“皎皎为什么喜欢李寄?” “你不觉得李寄很厉害吗?提剑便能斩杀蛇精,实乃女中豪杰。”陆希说。 “也对。”高蓁蓁之前只被紫玉和韩重的爱情悲剧所感动,压根没注意李寄有什么英雄事迹。 娄夫人听着两人渐行远去的说话声,松了一口气,这安邑县主xing子果然和善,肯这么顺着二娘,娄夫人对陆希好感一下子大增。 高皇后根本没注意两人说了什么,她对陆希的为人处事是一百个放心,倒是高严担心陆希,陪了二娘下午就没时间休息了。 其实陆希就算不陪二娘,也没时间休息,她才和高二娘子说了没多久的话,谢灵媛、王穆清和顾秋华等人就都来了,王穆清和顾秋华的xing子活泼,见多了一个同龄的小娘子,笑着拉着她说不少话,下午几人投壶射箭,还同陆希一起,祸害了御花园不少梅花,直到快申时了,豫章长公主才让宫女压着,让几个玩疯的丫头一并去梳洗着装。 高二娘玩了一下午也累了,也被ru母带着会内室梳洗,ru母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心中也欢喜,“二娘,今天玩得可开心?”她很少见二娘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开心,皎皎她们跟三娘一样好。”高二娘口中的三娘,是元家的三娘,是她少数几个手帕交。 ru母拧好帕子,给她洗脸洗手,“以后二娘可以多和陆大娘子说说话,我看大娘子是个和善。” “我觉得皎皎、阿妩,还有灵媛阿姊她们一点都不像旁人说的那样。”高二娘是ru母一手带大的,对ru母比母亲还是亲近几分,对ru母也是有话直说。 “哦?有人同二娘子说过谢娘子和陆娘子?”ru母问,这ru母是高皇后当年给高二娘子挑选的。 “她们说士族女都很高傲,从来不会和寒门说话,也看不起寒门,还说她们奢靡浪费。”高二娘子抬手让ru母给她换衣服,“可我觉得皎皎她们一点都不高傲,都很和善,身上我也没见她们有戴太多珍贵的首饰,衣服也和常人差不多。”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她们,可以没有一个人对自己的长相露出丝毫鄙夷,甚至没有对她的异于常人的容貌有丝毫的关注,高二娘子差点以为自己容貌改了呢。 高二娘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们聊天的内容也不一样。”她平时和母亲出去玩,遇到同龄人不是相互攀比衣服首饰,就是攀比自身才学,当然也有不少不屑参与这种话题、对她也比较和善的人,可无论如何她都感觉自己无法融入大家谈话的内容,可今天和谢灵媛、王穆清、陆氏姐妹玩耍的时候,她就感受不到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她们也不是完全围着自己打转,可也没人会冷落她,无论她说什么,大家总有说不完的话,这让高二娘感觉很新奇。 “所以皇后才让二娘跟她们一起玩嘛。”ru母笑着说,心中暗叹,二娘今天交往的那些,无一不是大宋处在最顶端的士族贵女了,这些世家女孩从小都是家族精心培养,一个抵十个用的,将来嫁入夫家也定是门当户对的豪门显贵,别说只应付二娘子一人了,就是一口气再来上百人、千人,这些人都能把每个人安排的妥妥的,不会让人有感到任何怠慢之处。这种言行举止、处事手段,不是有人教就能教出来的,她们都是从小身处在那个环境,看着长辈们耳濡目染,慢慢熏陶出来的,所以很多寒门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娶个世家女,不是没有原因的。 高二娘子点点头,“我听皎皎和阿妩说,她们也认识三娘,我们都约好了,等人日一起出去玩。” “那就好,等到了那天,二娘可要好好打扮才行。”ru母爱怜的鼓励着高二娘子。 “一定!”高二娘子笑弯了潋潋的凤眸,盘算着哪天要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同大家一起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中宫元会(下) “七娘子有所不知,此琴别无特殊之处,不过是我亲手所制罢了。”谢灵媛爱琴,其父也是古琴大家,闲暇时也教女儿如何制琴,谢灵媛目前所弹制琴,就是在父亲的指点下做成的。 陆耀闻之一笑,便不再多言。 之后众人都拿出自己亲手所做的得意作品,王穆清爱琉璃器,家中还办了一个琉璃作坊,她今天拿出的一只琉璃花瓶,色泽剔透清透如碧水,极为罕见,是她的心爱之物。 顾秋华让人取来一株兰花,“此兰是我从野外寻来,也养了快有三年了。”顾秋华道。 陆言则放上一卷古籍,“这虽是古物,可到手时已经残破不堪,全是我亲手修补。” 陆希让春暄放上一个多宝盒,“这多宝盒是我画了图纸,让工匠做的。”说着让春暄将多宝盒打开,小小的一个匣子,居然层层叠叠的嵌了无数暗格,看得大家大开眼界。 相较对面除陆耀外,大部分人奉上的都是书画,陆耀下座一名鲜卑女孩笑道:“这多宝盒固然精妙绝伦,可吾等久闻陆大娘子书画双绝,可否让儿等开开眼界?” “希书画粗陋,那称得上‘双绝’,这位娘子过誉了。”陆希淡笑着拒绝了。 那女孩还想说话,却被陆耀按住了,示意宫女将花签递于谢灵媛,谢灵媛道:“几位娘子来者是客,理应汝等先行。” “那儿却之不恭了。”陆耀沉吟了下,缓缓吟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谢灵媛一开始没说话,似乎想了一会,才道:“井。”然后谢灵媛也回陆耀了一句,“干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 一来一去,众人似乎平分秋色、不分输赢,但陆耀那边不少人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因为这场猜谜的胜负已经完全掌握在谢灵媛等人手中,她们无论出多么难的题目,对面五人总在默数过五声后,说出答案,而她们给出的答案,有难有易,分明是看她们要答不出来了,才给容易的谜面,这种类似施舍的行为让大家很不好受。 谢灵媛见连陆耀的面子都快挂不住了,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宫女的上前恭敬道:“几位娘子,马上承天门大典快开始了,请诸位娘子移步承天门阁楼。” 谢灵媛对陆耀笑道:“今日同七娘子聊得尽兴。”谢灵媛起身捧起自己的古琴,“此琴乃灵媛亲手所制,赠与七娘,望七娘不弃。” 陆耀也将玉雕给了谢灵媛,陆希等人分别将自己带来的物品同刚才对谜之人交换,陆希换到的是一副字画,同她交换的少女道:“粗浅之作,望陆娘子莫要嫌弃。” “娘子谦逊了,娘子运笔精妙,希自叹弗如。”陆希说,陆希还真奇怪了,这些人怎么一口咬定自己书画精妙呢? “陆大娘子才太过谦逊呢。”陆耀突然说道,“耀之前有缘得见,陆大娘子亲绘的一卷《小蓬莱图》。当真是惊为天人,曾一度冒昧想出重金购下此画,差点让高将军同家兄翻脸。”陆耀说起陆希的画,眼底闪过敬佩。吴郡陆氏她久仰大名,可陆氏族人才学大多聚集在经史之上,都说书画以琅邪王氏和吴郡顾氏为尊,陆希也不曾听过她拜过什么名家为师,却也有如此出众的画技。 “皎皎,你什么时候又画了一卷小蓬莱图?我们怎么没看过?”谢灵媛奇怪的问。 “我去年年头画的,后来送人了。”陆希解释道,小蓬莱图是陆希去年画的一卷山水图,也是陆希迄今为止,和目前正在给陆琉题词的花卉虫草图并称最得意的两件作品。 陆言错愕的望了陆希一眼,《小蓬莱图》她是见过的,画卷不大,不过三尺长、一尺宽,却是阿姊前年花了一年时间画出的成品。 小蓬莱其实就是吴郡震泽湖上的一座小岛,也是陆希名下的产业,前年祖母去世,阿姊悲伤过度,一下子病倒了,等祖母出殡后,她也不顾众人的劝说,躲到了小岛上,一住就是一年,陆言偶尔去看陆希的时候,就见她随身带着画具,不是让人摇了一艘小船在震泽湖游湖,就是戴了斗笠在湖中垂钓…… 若不是耶耶后来陪着阿姊在岛上住了一个月后,顺利把阿姊接回了建康,她都有以为阿姊似乎要步入阿姑的后尘了。阿姊一年的成果就是这副《小蓬莱图》,当时耶耶一眼看到就拍案叫绝,想不到阿姊居然送人了。 高将军?顾秋华趁着旁人不注意,拉了拉陆希,“你把你的图送给高仲翼了?” “嗯。”陆希点点头,“阿兄说他常年在外地,很思念故乡,就让我把这幅图送给他了。”反正这也不是她送的第一幅了,陆希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给阿兄的画,会给外人看见,她不认为阿兄会主动把这幅画给陆耀看。 高严会思乡!顾秋华仿佛被雷劈过一般,她嘴角一抽,沉默的跟着众人一起上了承天门阁楼。 因今年有魏国使臣在,承天门阁楼装点的格外的庄重,半空中升起的天灯将夜空照亮。当身着十二章冕服身影出现在阁楼最高处时,“山呼——”太常卿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 “万岁!”从承天门阁楼之下,每层皆站得满满的人群,随着这声“山呼”,皆跪地叩首行大礼,声音远远的传出,宫城外的百姓也纷纷跪地,“万岁!” “山呼——”太常卿的声音越叫越响。 “万岁!”众人再跪再叩首,呼声隆隆。 “再山呼!”太常卿的声音近乎吼叫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附和的声音震耳欲聋。 “呜——”闷闷的号角声响起,“咚!咚!咚!”随即是大鼓击打的声音,“轰隆隆——”地面隐隐震动起来,隆重的车队朝承天门驶来,为首是一辆几乎快同承天门阁楼同高的象车。 每次看到这种场景,陆希都十分震撼,这感觉就好比站在天安门上亲自感受国庆阅兵一样吧?甚至还要更震撼些,毕竟现在的国家首脑可是真正的俾睨天下、生杀夺与的天子啊…… 当承天门大典结束,女眷们再次回到大典之时,歌舞声大作,鲜卑族带来的舞姬随着鼓乐翩然起舞。 陆耀等人刚才吃了大亏,也没提继续和谢灵媛等人比试的事,安静的看着歌舞,陆希也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和陆言两人溜到了高太皇太后宽大的座椅后面,靠在ru母怀里,睡了一觉,等差不多中宫宴席快散时,才被ru母叫醒。 元会散后,高皇后和两位长公主身为后宫仅次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女眷,要打点安排不少事,常山就让候莹带两位妹妹先回家,她见候莹和陆言都恹恹的,心疼的让寺人抬来自己的肩舆,送三人出内宫门。 “阿兄,你怎么在这里?”三人出内宫的时候,就见高严站在公主的安车旁,陆言和候莹同高严不熟悉,只同高严打了一声招呼,就先上安车了。 “是先生让我来送你们回家的。”高严说。 “耶耶呢?”陆希问。 “他有点喝醉了,陛下先让他回去了。” “阿兄你也喝酒了,没喝醉吗?”陆希已经闻到高严身上浓重的酒味了,耶耶喝醉了,他没喝醉吗? “没有,我就喝了一点。”高严说。 “那就好。”陆希量着高严,将他神色自若,目光清醒,的确不像是喝醉的,“阿兄——”陆希想起《小蓬莱图》,眉头一皱,刚想问,又想起现在不是好时间,就没继续说下去。 “怎么?”高严问。 “没什么。”陆希摇头,“阿兄,你先送我们回去吧。” 高严见她神色恹恹,不由心疼,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我让人熬了一点粥,你先喝点粥。” “好。”陆希让春暄提着食盒上了安车。 “阿姊,这高仲翼对你还真好。”陆言贼兮兮的笑着。 “嗯。”陆希揭开食盒,里面有三个盅清粥,还有几碟子脆爽可口的小菜。 候莹也忍不住说:“高二少君还真细心。” 陆希将清粥推给她们,“先垫些东西,一会还要吃生鸡子呢。” 听到陆希的话,陆言顿时呻、吟一声,“唉——”熬了一夜,白天还不能休息,还要吃那么可怕的东西。 陆家大宅,离皇宫很近,安车送三人回府后,就急着回皇宫再去接常山。陆言和候莹急着梳洗休息,毕竟等天亮了,就又要忙一天了。 陆希下了马车,刚想开口,高严就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 陆希也没和高严客气,“那阿兄我先回去休息了。”她还想趁没天亮前,眯一会呢。 高严等陆希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就转身往门口走去,这几天他基本不是在官署,就是在自己的外宅,很少回高家,但今天毕竟是元旦,他要是不回去,估计明天阿姊又要派宫女来罗嗦了。高严揉了揉额头,示意侍从牵犊车来,昨晚酒似乎喝多了一点。 “二少君。”高严院落的管家难得见少主人回来,又惊又喜的上前迎他入内,“热水已经备好了,您要梳洗吗?” 高严颔首,看到管事点头哈腰的模样,想起陆希的叮嘱,随手从荷包里掏了一个锞子,也没看是金是银,往管事面前一丢。 管事双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个金锞子,笑的嘴都差点歪倒耳边了,他就说二少君出手大方和善,他就见了二少君两次,就被二少君打赏过两次了,第一次是银瓜子,这次居然是金锞子!偏偏大家还不信,就信那谣传了,谁都知道眼见为实啊。“二少君,净房在这边。”这管事絮絮叨叨的给高严说了不少关于他院子的事务。 高严原本胀痛的太阳穴更疼了,他瞄了管事一眼,“下去。” “唯唯。”管事见高严面容冷肃,身上还带着浓浓酒气,就知道他肯定喝了不少酒,见高严去了净房后,就笑眯眯的摸着两撇鼠须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让人醒神的元旦(上) 高严踏入净房,房里正在给高严准备热水和洗漱用具的侍女、小厮,纷纷朝他行礼,“二少君。” 高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众人依次退下,门口有两名小厮提着两桶热水进来,等两人把热水倒入浴桶后,也福身退下了。 高严脱下官服放在椸架上,刚解开绶带,就察觉似乎又有人进来了,他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说了,都出去。”高严平时在军营待惯了,不喜身边有人碍手碍脚,可过了片刻,来人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是呼吸越来越粗重,高严目光转寒,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转身,只见一名穿戴不像丫鬟的女子站在他身后。 “二少君——”杨五娘望着只披了一件薄中单的高严,中单的领口散开露出一片光洁如玉但劲瘦结实的胸膛,微隆的锁骨形状精致完美,杨五娘不自觉的看痴了,努力压抑着脸上的红晕朝他福身,“儿是夫人派来伺候您的。”她有意自称是“儿”,而不是“奴”,以示自己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 杨五娘是娄夫人母家的远房亲戚,五娘、六娘、七娘三人都是娄夫人让人中族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人,原本是想教调好了,送给高囧、高严的。论出身,娄夫人要比高威的原配还要高些,娄家排不上鲜卑八大姓,可也是二流的贵族世家,高威的原配方氏父亲不过只是前梁的一个寒门小官,但方氏运气比娄氏好,她生了三个出色的孩子,莫说是备受高威爱重的长子长女,就是高威漠视的次子高严,都年少出众。 反观娄夫人的两个孩子,要说他们不好也不算,但比起方氏的三个孩子来,就大大逊色了,娄夫人思来想去,就让母族的人在族中挑几个容貌出众的女郎出来,如果能有一个得了两兄弟的看中,将来也能让两兄弟帮衬自己孩子一把。五娘、六娘、七娘也是知道娄夫人用意的,对娄夫人派人教导她们礼仪的阿媪颇为尊敬,学业上也很是用心。 五娘在门口第一眼见到高严的时候,就被他的风采迷住了,可从阿媪话里露出来的意思是让她将来伺候大少君的,五娘原本只是隐隐有些惋惜,却也明白这容不得她来做主。可这两天府里这几乎传疯的高囧即将要尚公主的消息,让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当侍妾她们愿意,可当驸马的侍妾,天下大抵是没几个女人真心愿意的,本朝有几个公主是好相与的?五娘每次想起京中传言,常山长公主对侍妾们恶毒手段就不寒而栗,最后她也不顾阿媪不许她们出院子的规定,用这几天娄夫人赏赐她的首饰,买通了下人,到了高严这里。 “滚!”高严神色阴沉,在高家,高严除了会听些长姐的话外,就是连自己亲爹的面子都不卖,更别说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女人了。看到杨五娘看着自己痴迷的目光,高严眼底寒意更浓,高严从小因容貌关系,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糟心事,最严重一次,就导致他被高威赶到了农庄上吃了三年素,可以说他最恨的就是旁人对他露出这副痴迷的神色。 杨五娘被高严冷脸吓得打颤,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二少君,儿真是夫人派来伺候你的,儿伺候您沐——”她说着,伸手就要去帮高严褪下中单, “啊!——”杨五娘觉得双手一凉,紧接着胸口一疼,紧接着她觉得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后背重重的撞上墙壁,最后身体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噗!”她胸口一闷,吐了一大口血,这时候她才感到自己双手剧痛,她吃力的抬手,却只看到一个正在不停冒血的光秃秃手腕! 杨五娘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才真看清自己的双手真的没有了,一双手正孤零零的落在高严的脚下,“啊!——”她凄厉的尖叫起来。 “郎君!”高严守在门口的亲卫听到杨五娘的惨叫声,一下子冲了进来,两人刚入内,“嘭!”就被高严一人一脚,狠狠的踢出了门外,高严盛怒之下,下脚根本没顾忌,两个身强力壮的亲卫硬生生的受了这一脚,脸色都白了,捂着胸口,血丝从嘴角溢出。 “郎君!”院子里的亲卫看到这副情景吓得一下子全围了上来,高严穿着单衣站在门口,阴阴道:“都是死人吗?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亲卫们身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哗啦啦跪了一片,“郎君恕罪!”管事信誓旦旦的说,那女郎是夫人给郎君的侍妾,他们想着郎君的侍妾伺候郎君梳洗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想到郎君会发怒? “把她眼睛挖了丢出去,今天所有轮值的亲卫全部五十军棍!”高严指着地上尖叫过后,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的杨五娘不耐烦道。 “唯唯。”几个亲卫上前,一个一把抓起杨五娘的头发,往外拖,在路过杨五娘那双手的时候,想了想,将手拣起,略显粗鲁的塞到了杨五娘的衣襟里,还有几个人打来了水将房里的血迹冲洗干净。 管事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他还不怎么清楚状况,不过杨家那几个娘子是夫人给两位郎君准备的侍妾,是他很就知道的事,这次杨五娘塞了重金过来,他也没多想就安排她伺候郎君了,横竖是个妾,只要她能伺候好郎君就够了。难道她惹怒了郎君? 管事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十几道相当不善的目光盯上了,他打了一个激灵,注意到盯着自己的都是郎君的亲兵,这些可都是祖宗,他赔笑作揖道:“各位军爷有礼。” 亲兵冷哼一声,没一个人理会他,要不是这小子,他们会一人挨五十军棍吗?一人冲着一直蹲在地上的一名彪形大汉吼道:“老四他|娘的,你小子到底有完没完!你他|妈的是在挖眼睛还是挖自己的卵|蛋!” “挖眼睛?”管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身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女人躺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不说,胸口还可疑的高高的隆起,他揉了揉眼睛,在定睛一看,塞在那女人胸口的居然是一双手,长长鲜红的丹蔻上还不时滴落着血滴。而蹲在女人面前的彪形大汉一直拿着刀对着女人紧闭的双眼比划,管事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脸色也红变白。 “你说郎君是要这个女人死,还是要她活?”那冲着杨五娘眼睛一直笔比划的彪形大汉语气很沉重的问。 吼话的人愣了愣,“有区别吗?” “当然要有区别。”那彪形大汉很郑重的分析着,“挖眼睛有两种,一种是深挖,挖出来的眼睛还带着黄白的脑浆、完整的一个眼珠,这样被挖的人是绝对死定了;第二种是浅挖,那眼水就要流光了,挖出来的眼珠是瘪的,这么被挖的人还能活下去……” “扑通!”管事就这么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倒把亲兵们弄的莫名其妙,“喂——”一人踢了踢管事,见他翻着眼白已经晕过去了,“呸”那人吐了一口浓痰,“软蛋一个!这都能吓晕!” “老四不错嘛!”一人大力的拍了拍彪形大汉的肩膀,“有进步了!居然说几句话就能把人给吓晕了!” 老四板着脸,认真的对拍着他肩膀的人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说现在是深挖还是浅挖?” “……” 、 、 、 “什么!二少君让人把五娘的眼睛给挖了?”娄夫人累了一天一夜回来,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睡意全无,不可置信的抓着回话仆妇的手,以为自己听错了。 “夫人是真的。”仆妇愁眉苦脸的说,“五娘子的双手也没了,眼看着人就要没气了。” “不行!”娄夫人被这消息的砸懵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绝对不能在今天死人!给我拖也拖到明天再死!”哪有谁家元旦会死人的?太晦气了!“快!叫了殇医给她上了药,就给我送到农庄上去!”就算今天死了,也不是死在家里。 “唯唯。”仆妇应声下去。 娄夫人在房里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杨五娘怎么会突然遇上二少君的?二少君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做了什么?”高威刚从宫中回来,今天喝了好些酒,头还有些晕,想着书房沐浴不方便,就来夫人房里梳洗。 “郎君,你回来了。”娄夫人起身去迎高威,高严这事给她刺激大了,也顾不上她这么直说,会不会让高威有她故意挑拨两人父子关系的想法,直接把仆妇告诉她的事同高威说了一遍。 高威听罢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外人可以随便进入家中少君的房间了?” 高威的话让娄夫人燥得满脸通红,“我也在查原因呢。”杨五娘是她带来的,结果闹出这种事,娄夫人也很羞恼,但——“郎君,五娘她是良民。”娄夫人说道。 高威嘴角一挑,似乎像是在笑,但笑容丝毫不达眼底,“怎么?你想让我儿子给你外甥女赔命?” “当然不是!”娄夫人连忙否认,可她的外甥女就这么白死了?她怎么和阿母交代?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高威不耐烦道,“还有,他们两有没有侍妾也不需要你来cao心。”元亮马上就要尚公主了,这当下给他加两个侍妾,他们是跟皇家结亲又不是结仇!若不是这娘们多事,也就没今天的事了。 “是。”娄夫人听着丈夫的话,泪水从眼底滚过又咽回了肚子里,默默的让丫鬟伺候高威梳洗。 高威洗漱完毕后也没休息,而是沉着脸走出了内院,“叫那孽子立刻给老子我滚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让人醒神的元旦(下) 管事让亲卫通传高严的时候,高严梳洗完正在休息。听亲卫说父亲让他过去,高严嘴角挑了挑,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又细嚼慢咽的进了朝食,才悠然的踱步出了房门。 传话的管事在门外急的团团转,见高严出了房门,如释重负的应了上前,“二少君,郎君让您过去。”高严也没应他,径自抬步往高威书房走去,管事松了一口气,这祖宗终于没闹出其他事。 “孽子!”高严刚到书房,还没入门,一样重物就朝他迎面直击而来,高严头往旁一偏,重物就掠过他的脸颊旁,落到了地上,将泥地砸出了一个浅坑,跟在身后的管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要是他没有跟着二少君一起躲的话,这玩意砸到身上,他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老子让你滚过来,你小子是爬过来的吗!”高威原本就在书房里等高严等的一肚子气,还见高严居然一脸吃饱喝足的悠闲样进入书房的,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儿子鼻子骂道,早忘了之前还打算和这个孽子好好谈谈的打算。 “走过来的。”高严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比起高威的暴跳如雷,他显得一派云淡风轻。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人!”高威吼道,他还没忘问清儿子杀人的原因。 “她该死。”高严依然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和平淡截然相反的话。 “她该死?”高威被儿子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头脑发晕,“砰!”高威被儿子的话气得一脚踢翻了沉重的花梨木书案,将书案踢出了一个大缺口,“最该死的就是你这个小畜生,老子当初就跟掐死你!” “可惜您还是让我这个畜生长大了。”高严冷冷道。 “你!”高威被儿子的话激红了眼,抓起墙上的皮鞭,就对着儿子没头没脑的抽去,“老子就现在就打死你这个畜生!” 高严也不闪不避,任由高威鞭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皮鞭声声声入耳,跟了高威近四十年的老管事跪在了书房门口,一面痛哭一面口齿清晰的为高严求情道:“郎君,您就饶了二少君这次吧。老奴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真不关二少君的事,是那杨五娘私自潜入二少君的静室,那时候二少君已经下令让所有人都退下了,二少君会杀了她,一定是习惯使然!”练武之人警觉xing一向高,杨五娘这种行为,在高家的确属于找死的行为,别说是高严了,就是换了别的高家男人,也不会放过她。 “你少为他求情!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下这孽子,老子就跟他姓!”高威中气十足的怒骂声从书房传来。 “不一样都是姓高嘛。”老管家心里嘟哝了一句,又提醒高威道,“郎君,您忘了二少君十五日后还要奉命送陆大人入益州呢。” “放心死不了!”高威怒声道,他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抽了这孽子多少回,也没抽死过他,最严重一次,也就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就又活蹦乱跳的开始气自己了! “夫人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郎君为了一个jian婢就要打死你拼了命生下的二少君啊——夫人啊!”老管家见劝了这么多,也没见高威收手,最后驶出了杀手锏,拿出哭倒长城的气势,在门口哭嚎了起来。 书房里高威听到老管家的嚎哭声,手举在了半空中,再没落下,他冷冷瞪着儿子,高严毫不示弱的回视高威,半晌高威丢下了鞭子,“马上去给你母亲道歉,不然你这辈子就别想去蓟州,老子让你当扬州司马当到死!” 高严听到高威的话,终于变了脸色,父子两人跟斗鸡似地互瞪了半晌,高严下跪对高威磕了头,转身就出了书房。 老管家一见高严一身青衣被高威抽的破烂,露出的皮肤紫红肿起,不少地方还破皮,渗出了血迹,这下是真得心疼的快哭出来了,“来人,快叫殇医!” “不用了。”高严对从小就关心他的老人家,板不下脸,但又不喜欢他碰触,身体一晃,就避开了老管家双手,接过亲卫递来的外衣,随手罩上,也不顾老人家受伤的眼神,大步往娄氏处走去。 “郎君,今天都是元旦,您怎么能不管不顾就打二少君呢?”老管家也不管主仆之别,小声的对着高威抱怨,从高威父亲开始,就是高家管事,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老人家又没子孙,高威对他也颇为尊重。 听到他的抱怨,高威神色铁青,“你怎么不说这孽子在元旦杀人!”说道最后高威又感觉手痒了,他狠狠的握紧了拳头。 “不是还没死嘛。”老管家嘀咕道。 高威冷着脸:“哪天这小畜生把老子气死了,你也不用来埋怨我了。” “老奴不敢。”老管家连声告罪,心中暗暗腹诽这对父子,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对方,见面却跟仇人一样,“再说二少君也是孝顺的人。” “孝顺?”高威冷笑,“有他这种孝顺,我还不如没这个儿子呢!你说他怎么就能这么狠毒呢?”高威百思不得其解。 下人们快速的把书房的残渣收拾干净,悄然无声的退下。 “二少君只是真xing情。”老管事反驳道。 “屁!”高威本就是武将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还是这些年跟着先帝、皇上学了点兵书,又被陆琉冷嘲热讽惯了,才稍微斯起来了,可发怒起来,还是口不择言道,“他这算鸟个真xing情!你说他打仗就打仗了!杀人就杀人了!还把人头割下来搭成城墙,算什么!他没事怎么不去扯|蛋!他大哥就从来不干这种无聊事!” 老管家暗暗翻白眼,当年大少郎君奉当今圣上之命剿匪,对最后负隅顽抗的三百名盗匪的处理结果是,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最后让军士把那些盗匪手脚绑住推入坑中,浇上火油把那些人活活给烧死了。据说当时的惨嚎声,让在场的军士大半连做了大半个月噩梦,还有不少军士当场就哭了,可大少君该吃吃、该睡睡,就跟没事人一样。相比起来,二少君还仁慈点,都是一刀毙命的。 “还有你说他第一次杀人是几岁?四岁?五岁?杀的还是他舅舅!”高威越想越怒,“简直天生的煞星!” 老管家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舅舅?您如果真承认这个妻家的话,就不会让那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入jian籍的入jian籍,一大家子就活了一个瘫在床上、全身不能动弹的老太太了。 先夫人方氏容貌出众(那是绝对的,不然也养不出高严这种儿子),xing情温柔大方,嫁入高家后上侍公婆、下善待弟妹,高家没有不赞她好的,要说方夫人唯一有遗憾的地方,就是方氏是庶出。方氏的父亲年过四十,嫡妻依然无孕,就纳了一个小妾,小妾入门后肚子倒是争气,先生一女、后又有了一子,长女就是方夫人。方夫人的嫡母脾气不好,方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受了嫡母不少苦,亏得他父亲还念及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给她挑了一门好亲事——就是高威。 当时高家还是军户,都说好男不当兵,基本上也没什么正经官宦人家的闺女肯嫁给高威,还是方氏的父亲看中了高威的人品,把女儿嫁了过去,高家也不介意方氏庶出的身份,成亲后高威和方氏夫妻也颇为和睦。高威好色,但基本上都在外面乱来,从不带回去给娘子添乱,要说这日子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可惜好景不长,方氏在生高严的时候难产死了。 当时高家因为高太皇太后的关系,有郑家的提携,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方氏的嫡母就动开心思,把自己娘家侄女塞到高威身边要给他当填房,对高家人说是好歹是亲表妹,让表妹照顾孩子总比外人好。高威想想也对,就娶了方氏的表妹三娘。可惜高威没想到,方氏的表妹,不是方氏,光是相貌就差了方氏十万八千里,个xing也其姑母一样善妒强硬,高威本来个xing就强硬,哪里能忍受一个女人爬到自己头上,干脆一个个的小妾纳回家,把妻子丢在后院连房门都不踏入一步。 三娘这样如何能忍受?三天两头大哭大闹无效后,就恨上了方氏留下的三个孩子,当时高丽华和高囧年纪都大了,方氏不好下手,就专门打起了不受高威重视的高严的主意,尤其是三个孩子中,高严长相最酷似方氏,更让三娘恨上加恨。当时高严年小体弱,个xing又是天生的阴沉,家里除了高丽华和老管家外,没几个人肯跟他说话,高严在她手上颇是吃了一些苦头。直到后来高严把三娘弟弟杀死,这件事才彻底爆发出来。 高威才知道自己的继妻居然纵容自己的弟弟一个十六岁的大小子打骂自己当时才五岁的儿子。而自己那个儿子,居然在忍了三个月后,找准了机会,将他名义上舅舅用一大麻袋粮食砸晕了,拿着从厨房里顺出来的削果皮的小刀,一下下的把他的脖子戳得稀巴烂。等众人赶到时,高严已经把小刀给戳钝了,当然人也被他戳的不成人样了!高威敢肯定,如果不是自己发现得早,再过几天那臭小子连三娘都能解决了。 高威当时是又惊又气,惊得是小儿子居然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气得是继妻居然敢如此行事!他休了继妻,又把小儿子丢到了农庄上,还派了一个老酸儒给他念佛经、儒经,还不给高严吃肉,希望能压压他的xing子。其实高威对小儿子也不是没有愧疚,可是这孽子每次都可以让他把愧疚转成怒火,改成想抽死他,高威能有什么法子?不过这臭小子运气好倒是好,大冬天的足不出户,也能拣金娃娃回来。 当然对于继妻,以高威睚眦必报的xing子,不会光一个休妻就算了,他动了手脚,方氏嫡母的娘家就在三年内,家破人亡,最后只剩了方氏的嫡母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这还是高威看在方氏的份上手下留情的结果。方氏的嫡母之所以会摊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也是高威把她几个哥哥、弟弟还有侄子、侄女的人头整齐的摆在包装精美的木匣里,当成她寿礼送去的缘故。老太太看到这“寿礼”后,一声不吭的晕倒在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父子三人一样心狠手辣,所以谁也别嫌谁!老管家最后总结。 “郎君。”高威的亲兵无声息的走入高威书房,躬身对高威道:“二少君去给夫人赔罪了。” 高威闻言得意洋洋的说:“看吧,这臭小子骨头再硬,也硬不过老子我,老子让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郎君赔罪后,就去陆大人府上了。”亲兵继续说道。 高威得意的笑声一停,“你说什么?” “二少君齐国公府了。”亲兵说。 老管家嘴角抽搐,少君啊,今天是元旦,你怎么可以去别人家呢,你忘了一会还要祭祖吗? 高威突然“嘿嘿嘿”笑了,老管家和亲兵都以为他气糊涂了,高威大方的摆手道:“没事,让他去吧。回头要是能给我拐个小媳妇回来更好。”高家本就不是大户人家,规矩也没大户人家那么讲究,高威看来祭祖随时都行,儿子去追儿媳妇的行为还是要支持的!以高威的观点来看,陆琉这臭小子早就该把女儿定给自己儿子了,救命之恩就应该以身相许嘛。“让知道的人嘴巴都闭严实点。”高威阴阴的吩咐道,“我不想外面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他最后还是没忘了给儿子擦屁|股,儿子名声已经够坏了,再坏下去,就真没人敢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元旦(上) 司漪派来的小丫鬟,年纪小,可人很伶俐,也不用陆希详细询问,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司漪的大哥在二月份就要出发,要去徐州彭城郡下属的广戚县当县长,这份官职据说是司主薄为长孙求来的。第二件事是司漪的未婚夫王郎君有关,王郎君那位据说得急病死掉的未婚妻突然出现了! “你说王少君的未婚妻之前并非病死,而是路上遭遇了流寇,被流寇截去了,如今她安然归家,她娘家人就希望王少君纳其为妾。”陆希将两个已经差不多凝固的鸡蛋翻了身,放下长勺,示意小丫鬟坐在自己面前回话。 “是的。”小丫鬟也觉得第二件事情比第一件事情重要多了,她也不懂为什么大娘子再三嘱咐自己,同姑娘回话的时候要先说第一件事情。“大娘子说,那位李姓女郎是刚毅果决之人,那年李家和王家所在的村子遇上大旱,村上大部分青壮年都去外村挑水了,偏在这个时候,村上来了一群盗贼,村人无力反抗,李女郎和同村的五名女郎,为了救村人,将自家粮食奉上后,人也跟着流寇走了。”小丫鬟更不懂大娘子要帮跟自己抢夫君的狐狸精说好话。 “的确是个英勇女郎!”陆希点头称赞,“然后呢?他们就说她们都得急病死了?” “是的。”小丫鬟回道。 “那这次只有李娘子回来吗?”陆希问。 “听说一起回来的有三人,除了李娘子外,余下一个路上病死在路上,还有一个还剩了一口气。”小丫鬟如实回答。 “现在王家答应了要纳李娘子为妾吗?”陆希用勺子轻戳圆圆的蛋面,感觉差不多熟了,就捞了起来,让春暄先给高严端去。 “王家那边没说,但郎君说,李娘子大义,王家理应给李娘子一个归宿。”小丫鬟小声道,她口中的郎君是司漪的父亲。 “所以王家还没确定到底要不要收下李娘子,司明已经答应了?”陆希笑道,她是被气笑的,若不是知道司明那书呆子脾气,她真会以为司明上辈子和司漪有仇,这辈子专门来祸害司漪的! “是的。”小丫鬟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司明是郎君的名讳。司家是陆希的属官,陆希平时待人和气,见了司家人,总是亲近的唤着老主薄、叔父、婶婶,但是在实际陆希是司家的主家,她直呼司家任何一人的名讳都不算失礼。 “大娘子,长公主回来了。”夏暑匆匆进来通报道。 陆希看了看时辰,辰时已经过半了,的确差不多该回来了。 “皎皎。”高严站在茶水间门口,“我先回去了。”他上了药,心满意足的吃完盐水鸡蛋,才想起今天是元旦,陆家是世家,最讲究规矩,皎皎一天肯定很忙,他留在这里也是碍事。 “好。”陆希也没留他,倒不是嫌他碍事,而是阿兄在家中已经够孤立了,如果元旦再不回去祭祖,旁人会怎么想?独木难成林,阿兄纵有天大的本事,还是要依靠家族立业,陆希可不希望他真和高威闹翻,“阿兄,我让长伯和长婶跟你一起回去。” “长伯?”高严不解,“好端端的让长伯送我回去干嘛?” 长伯是陆府外院大管事,家中地位仅在陆府几位主人之下,此人是陆家的远房旁支,少年读书无成,又体弱多病,干不了农活,妻子嫁给他三年就忍受不了穷困同他离婚了,连家中老父老母都是族中代为送终的,可谓一事无成。还是袁夫人慧眼独具,让他当了族中的一个小管事。此人记忆力强,堪称过目不忘,又打了一手好算筹,短短的二十年时间,就成为齐国公府的大管事。此人对袁夫人忠心耿耿,也是袁夫人留给孙女的心腹之一。 “耶耶一大早的叫你过来,还害你差点耽搁了祭祖的大事,自然要派长伯送你回去,这些时日琐事繁忙,也来不及请世父、世母过府一叙,我就让人备了一些吃食,也算是赔礼。”陆希柔声解释道,“我还让耶耶写了一副桃符,你也一起带回去。”陆琉写的桃符,整个建康也就皇宫有了,而且也就宫里几个大头的寝宫前有,什么皇**妃公主连边都别想沾,陆希这面子是给大了。 “皎皎——”高严没想到陆希连理由都替自己想好了,一时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任xing行事,自己心里是爽快了,却要皎皎为自己担心。 陆希对高严眨了眨眼,慧黠的一笑,“你过几天来家,多哄哄耶耶就好了,他这会头还晕呢,刚刚一口气给你写了五张桃符才得了一张好的。” 高严嘴角一抽,想笑但又笑不出来,陆希知道高严的心思,含笑道:“阿兄,你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跟耶耶怄气,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找你,你见我不开心,就带我去建康周围玩了三天,回头你送我回去的时候,你才知道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家里人都急坏了。你担心我挨骂,硬说是你偷偷拐我出来的,害得你被高世父狠狠打了一顿。” 说起往事,高严眼底浮起了笑意,“我粗皮肉厚,打一顿不疼。” 陆希又道:“我六岁的时候,想要养小狐狸玩,你后来真帮我抓了三只刚出生的小狐狸,我大母不让我养小动物,你就帮我偷偷养在自己房里,结果养的你不止房里连身上都有一股狐sao味。小狐狸长大后,又野xing难驯,把你的衣服都咬破、家具啃坏不说,还在你屋子里墙上挖了一个大洞,害的你大半夜偷偷起来糊墙。直到后来它们把高家的外墙挖了四五个大小不一的洞,你瞒不住了,才把那几只小狐狸放了,还气得高世父又要拿鞭子抽你。”若不是养了这三只狐狸,陆希也不会知道,并非所有小动物都可以家养的。 高严笑道:“那顿不是没打成吗?” 那次陆希一见形势不对,附近找不到救星,干脆抱着高严脚放声大哭。高威是个粗人,高家阳盛阴衰,唯二的两个女儿都是妻子养大的,他哪里接触过软绵绵、一碰就哭小女娃娃,一见陆希大哭,就慌了手脚。陆琉接到通传赶来,就见高严束手无策的抱着哭得撕心裂肺女儿,高威站在一旁举着鞭子不动,还以为高威打了自己女儿,差点就跟高威拼命。从此之后高威见了陆希就发憷,这丫头实在太能哭了,哭了足足一刻钟,嗓子哭哑了,他还以为她能停下来,却不想被下人喂了两盏茶水下去后,居然还能继续哭!高威却不知道卖萌和大哭,一向是陆希幼儿期两件大杀器,所向披靡、见者无一不投降的。 “还有,我就跟你说了一次想吃白糖,说黄泥水可以做出白糖,你就不声不响的让人弄了三个月,就把白糖弄出来了。”陆希说。 “这我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说的方子,我怎么弄的出来呢?”高严说,白糖的收益的确不斐,但高家还不看在眼里,所以当年高威能毫不犹豫的准备献给皇上,不过白糖这一方子却让高严正式开始掌管高家的部分事务。这些年高威再偏心高囧,高严都能在高家牢牢占了一席之地,和陆希的支持不无关系,高严身边最老的那一批亲卫,最初若没有陆希的支持,就根本养不到最好的。 “我哪有什么方子,我就说了黄泥水可以滤出白糖,剩下的全是你让人弄出来的,后来还硬是分了我四成的红利。”陆希说,“从小到大都是我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你不管对不对,都会帮我做出来。” 高严凤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陆希,目光漾着满满的几欲溢出的柔意,陆希抬头回视着高严认真道:“所以现在无论阿兄做什么,只要皎皎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的。” 高严听到陆希的话,凤眸似乎一下子亮得无法让人直视,他璨然一笑,“皎皎无论要什么,哪怕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你的。” 陆希闻言樱唇微颤,唇角一直噙着的淡淡微笑,也在不知不觉间敛去。 “我也不要你的命,你现在就可以滚了!”火药味十足的声音传来。 陆希和高严同时偏头,就见陆琉杀气腾腾的怒视高严,浑身的怒气都快实体化了!陆希刚才毫不留情让人把老爹从温暖的被窝从揪出来,一个冷水脸,两杯温热的蜂蜜水灌下去,就把他按在书案前,惨无人道的让宿醉未醒他写桃符。陆琉迫于女儿的*威,乖乖的提笔写桃符,一口气写了五张才让女儿满意。可怜的陆琉被女儿压迫了半天,也不见女儿来安慰自己半句,正奇怪着,就听人通报说高严来了,陆琉恍然大悟,除了这个臭小子,还有谁能让乖宝这么偏心! “严见过先生。”高严立刻上前,一丝不苟的同陆琉行礼。 陆希被陆琉的话,闹得尴尬不已,恨恨的瞪了两人一眼,也没理会陆琉,转身往茶室走去,面沉如水的对春暄吩咐道:“给你派人去司家传话,说我想阿漪了,让她明天来陪我说话。再去打听下王家的那个‘前未婚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春暄应声,又有些担心的问,“姑娘,司少君去广戚县当县长的事怎么办?”对王家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妾,春暄一点都不担心,妾算什么玩意?司大娘若是连一个妾都压不住,就枉费了老夫人的一番教导。反而是司少君,那可是大娘子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司老主薄年纪大了,姑娘是准备跳过司郎君,直接让司少君接替这个主薄之位的。 “这就要看司少君自己的选择了。”陆希打开香匣,用香著挟了一粒香丸放入香炉中的银香碟上,缓声道,“若是司少君愿意去广戚县,我当然不会拦着,他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他想做什么我们陆家还能拘着他吗?” “可是司主薄——”春暄心急的脱口而出,却见陆希悠然的将香灰慢慢覆盖在香丸上,春暄心中一定,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了,姑娘身边难道还会少一个司少君不成?就如姑娘说的,天才无法培养,只能挖掘,但人才是随时能培养的,司少君只是人才而已。只是如果司家真走到这一步的话,姑娘也不会再顾及司主薄伺候了老夫人三十年的情分了。 春暄正想着,就见原本举止从容的姑娘,突然冷着小脸对她吩咐道:“你去跟耶耶说,长公主回来了,他该去举办祭礼了,还有阿兄也该回去了。” “唯唯。”春暄见姑娘脸色不好,连忙退出去传话。 被陆希留在外面的两个大小男人眼巴巴的瞅着陆希无情的背景消失在茶室门口后,高严郁闷的盯着地上,好容易有机会给皎皎表白一次,怎么就遇上先生了呢?太煞风景了! 陆琉则用近乎杀父仇人的目光凌迟着这个弟子,好小子!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居然打起师妹主意来了!“都什么是时辰了,还不给我滚回去!”陆琉冷声道,“你还准备姓陆不成?” 高严摸了摸鼻子,要是他姓陆,皎皎就能接受他,他入赘也行啊。 高严想的很美,可春暄的传话,让高严一下子垂下了头,皎皎都不来送他了,高严步履沉重的往府外走去,走几步还不时的回头。 陆琉抖了抖衣袖,“哼”了一声,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等但高严真得离去后,陆琉愤怒的神情就一敛,转而若有所思的望着茶室。 而高家,娄夫人客气的送走了陆家前来道歉的长婶后,她的陪嫁管事仆妇咂舌道:“女君,这陆家送来的礼物,比他们送来的年礼都厚了。据说郎君和大少君那边,陆家也各送了十坛清酒过去呢。” 娄夫人早上被刺激了下,现在依然有点提不起精神来,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高家父子那么强悍的神经的,杀了人还能吃好睡好的,她听了仆妇的话,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夫人,二少君也送些礼物来。”又有仆妇进来通报道。 “他?”娄夫人想起早上高严沉着脸来自己面前道歉的模样,寒意就从脚心升起,勉强道:“拿进来吧。” 可送进来的东西,让娄夫人一怔,出乎她意料的,那礼物也不算太贵重,却非常的合她的心意,先是十六匹颜色非常相称的绫罗,娄夫人只消一眼,就估计出这十六匹绫罗可以让她和二娘各做一条花间裙。 同时还有一匣子质量上等的笔墨纸砚,其中最让娄夫人开心的是一本陆中书亲笔手术的一本字帖,虽然只是雕版刻印的,也不是寻常人就能得到的,只有入陆家族学的人,才能得到。娄夫人倒是想把儿子送到陆家族学,可以人家没看上,如今能得这么一本字帖,娄夫人也很满足。 “陆家倒是一心为他打算。”娄夫人看到这些礼物,轻叹了一口气,这点东西若说是高严准备的,她绝对不信,肯定是陆家的手笔,就是不知道陆家哪个人会这么精心的把他打点。 “夫人,您说什么?”仆妇没听清娄夫人说的话。 “没什么,都收起来吧。”娄夫人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元旦(中) 高家是武将世家,家中诸位郎君、少君基本都配有亲兵守卫,这么多亲兵,全放在府邸是不可能的,就在城中另选一间占地宽广的宅子来安置家中的亲信私兵,轮值的亲兵就住在高府,其他亲兵就住在这间私宅里,平时吃用都有高府送来。 高囧一大早起身,就带着两个心腹来这间私宅同自己的亲兵们喝酒,酒过三巡,大家的兴致都颇高了,高囧放下了酒盏,一直侍立在他身后亲兵见他这番举动,悄然退下,片刻后,一阵裙钗摇曳声传来,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丰韵少妇满脸笑意的跟在那名亲兵身后,少妇身后还领着一队姿容出众、身姿袅袅的美姬。 亲兵们眼睛一下子亮了,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高家的亲兵平时吃喝都是最上等的,赏赐也十分丰厚,但在酒和女色上,高家管的极为严苛,绝对不许亲兵们乱来,他们一个月每人到有一次找女人的机会,可那些不过是最卑jian的军|ji而已,哪里比得上高家精心培养的美姬,见这次进来的ji人姿容出众,有些xing急的一个搂了一个在怀里上下其手起来。 高元亮含笑走出房门,那少妇是高家教调姬人的管事,看到合上的大门,她心疼的都快哭出来了,这些美姬都是她精心培养的,是用来伺候达官贵人的,被这么一群粗汉一弄,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月了。 少妇心里默默流泪,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她可没忘她的前任管事就因为抱怨了一句,大少君老是让那些粗汉糟蹋家中娇养的姬人,那些姬人也多有不愿,让大少君无意间知道后,当时的管事和所有的姬人就被大少君丢到军|ji营去了,据说那管事没熬过一个月就丢到乱葬岗喂野狗了。当时大少君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兵难道还玩不了那些jian|婢吗?”从此以后,家中新进的姬人和管事,再也不敢对伺候家中亲兵多说一句怨言了。 “那边怎么了?”高元亮问。 亲兵寻声望去,就见大宅院唯一的戏台里,如今坐满了人,院中桌椅全部撤走,转而改成一口口竖起的大锅,里面正滚着ru白浓香的汤水,而一旁摆放了一整排切好的各种肉片和菜蔬,众人不时的拿着肉片和菜蔬丢进汤水里,等熟了就捞出来蘸着酱吃,边吃边大声说笑着,气氛很是热闹。同时戏台上,还有不时的有伎人表演,鼓乐声轰轰,极是热闹,亲兵一时也有些愣怔了,招来人问了几声,才知道这些食物和伎人都是高严派人送来的,说是让大家元旦乐呵下。 高元亮眯了眯眼睛,他不通音律但这些年也听了不少歌舞,这些伎人水平就算入宫献技也足够了,这些伎人绝对不可能是高家的。高家起家后,也随大流养了一批姬人,但只注重美色,毕竟美人易寻,可要培养才艺双绝的伎人,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了,高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队伎人?“走吧。”高元亮说。 “唯。”亲兵牵来马匹,高元亮翻身上马的时候,就又见一辆骡车停在宅院门口,谨紧接着从车下下来一对中年男女,两人容貌、穿戴都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但一举一动却让人看着非常舒心,高元亮挑眉,“他们又是谁?” “是二少君的管事。”这两人亲兵是知道的,他们时常来这里给大家送些吃穿之物。 “有意思。”高元亮一笑,策马慢步离开,亲兵一路跟在马后。 、 、 、 陆府,在陆琉的带领下,祭祖结束后,陆希用木著蘸了一滴椒柏酒让阿劫尝尝,阿劫好奇的tiantian木著,然后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吚吚呜呜的趴回了奶娘怀里求安慰,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接着是陆大郎、阿劫大哥阿伽、陆言、陆希……年纪从小到大,依次喝下椒柏酒,候莹今天去了候家,她长在陆家,可毕竟是姓候,这种时候一家团聚的时候,她需要回她真正的家。 喝过椒柏酒,简单的进了一点早膳,常山长公主就先回去休息了,顺便带走了陆言和陆大郎。陆希瞧着,常山长公主神色有些恹恹的,还带着几分委屈,让陆希暗暗稀罕,难道还有人敢给她受委屈不成? 陆希把阿劫抱在怀里,同他一起玩着燕几图,阿劫叽叽咕咕的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话,偏陆希还认真的回复,两人一问一答,看的陆琉、陆纳失笑不已,陆纳一时兴起,让丫鬟磨了墨,随手在纸上涂鸦儿子和堂妹。 “你真不准备再找个填房?阿伽和阿劫总要有人伺候的。”陆琉问,他也就比陆纳大上三岁而已,两人名分上是叔侄,可实则和兄弟无异,陆琉从来不在陆纳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 陆纳温一笑,“若是有缘分,自然不反对。阿劫都十岁了,我整日带在身边,也不愁没人照顾,就是阿劫——”陆纳还有些迟疑不定,陆纳今年也有三十了,膝下只有两个孩子,长子阿伽已经十岁了,陆纳这些年一直把长子带在身边教导,他也不担心长子。他原打算这次回来就有把次子留在祖宅的意思,但思及陆琉即将去益州,家中也没有长辈教导孩子,又有些迟疑。阿叔说,让皎皎来照顾阿劫,可皎皎自己都是孩子呢,也就比阿伽大三岁而已。 “阿劫你不用担心,皎皎绝对能照顾好的。”在照顾人方面,陆琉对女儿深具信心,“再说还有你阿姑帮着呢。” “……”陆纳想起陆止,额头就冒冷汗,让阿姑养自己儿子,真没有问题吗? “你不想找填房,又不放心阿姊和皎皎,你真准备让你那个妾把你儿子养大?”陆琉面色不善的问,他xing情再不羁,从骨子里来说,还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对他来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陆家的孩子别说是嫡子了,就是庶子的教育都轮不到妾来cha手。 “当然不行!”陆纳一口否定,陆纳的妾是他妻子的庶妹,当初妻子生了长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就从娘家挑了一个庶妹过来伺候陆纳,那妾也通些墨,所以陆纳暂时将儿子交给她照顾,可要说养大,他还没那个打算,不然他死了,都没脸去见妻子。 “反正等这小子大点就送族学去。”陆琉上下打量着在榻上滚来滚去的肉团子,“学业上有六叔看着,平时吃住有阿姊和皎皎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陆纳一听,心一定,“那阿劫就劳烦阿叔费心了。”陆琉口中的六叔,和他的祖父陆详同辈,此人一生浸*经学,连娶妻生子都耽搁了,论学识丰富,放眼这个陆家,连陆说都自叹比不上这个六堂弟。年纪大了后,膝下寂寞就喜欢和小辈在一起,陆说就干脆让他当了陆氏族学的先生。此人是标准的严师,陆琉这辈子连老爹都没揍过自己,可小时候还真没少挨这六叔的板子。 陆琉悠然的靠在隐囊上,神情尤带着几分余醉后的懒散,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我费心,还不给我斟酒?” “侄儿领命。”陆纳起身给陆琉倒酒。 陆希道,“耶耶和二兄,好好聊,我让人送几个小菜来。” “好啊。”陌生的男声响起。 屋内四人,三人同时一愣,还剩一个肉团子,犹自捧着一个布球啃得开心,口水把布球都沾湿了大半。而门口正站着一名白衣翩然的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富贵悠闲的世家贵公子,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偏言笑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感,让人心存敬畏。 “陛下!”三人同时惊呼。 郑启悠然踱步走进房内,笑着压住了正要起身的陆琉,“今天是我不请自入,大家只叙家礼,不用行君臣之礼。”又关切的问陆琉,“昨夜喝了这么些酒,今早起来可曾头疼?” 牛静守立刻上前,从手中一直提着的食盒中取出一盏醒酒汤,“陆大人,这可是陛下早上吩咐御膳房特地给你熬制的醒酒汤,一路赶来,还温着呢——” 郑启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快呈上来!” “唯唯。”牛静守连声应着奉到陆琉面前。 陆琉忙要起身谢君,郑启怫然道:“朕不是说了,今日只行家礼吗?” 陆希腹诽,都家礼还说“朕”,不就是bi着人家要乖乖听话嘛。 陆琉只能硬着头皮把醒酒汤喝下,这已经是他一早上喝过的第三碗醒酒汤了,一碗是陆希准备、一碗是常山长公主准备的。 陆希识趣的让ru母抱着阿劫退下,让君臣三人说话,又吩咐了下人将酒菜送上。 这时长伯和长婶也回来,长伯一听陛下微服来了,忙去外院伺候,让长婶去同陆希回话。陆希听娄夫人已经收下礼物,高严刚挨打的私兵也有人去安抚了,陆家的伎人也已经去献艺了,庄上也送去了不少新鲜的蔬果和肉菜……她笑着亲手给长婶倒了一盏茶水,“阿婶辛苦了。” 长婶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茶盏,“大娘子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陆希又交代了一些内院的事,长婶就退下了,穆氏听完长婶的回报,欲言又止的望着陆希。 阿劫同陆希玩了半天也累了,不住的用小胖手揉着眼睛,陆希就让ru母把他下去休息。 夏暑提了一个篮子进来,“姑娘,你瞧这个篮子做的可合适?”这篮子以竹篮为底,用柔软的棉布细细的缝成了一个布篮,又垫上了软绵绵的丝绵,保证温暖又舒服,正是陆希让人给阿细做的窝。 阿细就是高严给陆希的那只幼犬,此时它吃饱喝足,不安分的爬出自己的小窝,在陆希的身上打滚,还不安分的啃着陆希的衣袖。陆希要抽走衣袖,它两条前肢紧紧的巴着衣袖,两条后肢努力的往后蹬,毛茸茸的小脑袋努力的朝后仰,和陆希争夺着口中的磨牙工具,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陆希哈哈直笑,连声让人取丝线来,说是要给阿细打个结子挂在它脖子上。 “大娘不给袁六少君也打个结络吗?”穆氏给陆希挑着丝线问。 “给表兄打结络干嘛?”陆希不解的反问,穆氏口中的袁六少君是陆希祖母袁夫人的侄孙袁敞,比陆希大三岁。袁家被郑家灭门,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长房嫡系就剩了袁敞一人,袁夫人心疼侄孙,就把袁敞接到陆家来养,陆希同袁敞,没跟高严那么熟,但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可以让袁六少君也挂在荷包上啊。”穆氏心头暗急,大娘对毫无相干的高少君那么上心,可对老夫人临终前希望她嫁的未婚夫却怎么冷淡,这算什么道理?穆氏是真心想不通,论出身、论容貌、论才华,袁少君哪一点都不比高少君差,大娘怎么就是不上心呢? “他身边还少给他打结络的人?”郑家是把袁家给灭了,可没有抄家,袁家的大半资产都在袁敞手上,还能少了伺候他的人? “可是——” “我好像听到阿劫哭了,阿媪,你去看看阿劫。”陆希微笑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对穆氏说。 穆氏见陆希露出了这副笑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的确逾越了,低头轻声的应了就退下了。 陆希就穆氏离开的身影,突得想起刚才在茶室,耶耶像是不经意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皎皎,耶耶只要你开心就够了,其他的事不用太在意。”陆希苦笑,不用太在意……她怎么能不在意?她姓陆啊!陆希思及此,神色又恢复之前的淡然,只是不管她在不在意,都和袁敞没什么关系。 被穆氏这么一说,陆希失了玩闹的心思,示意丫鬟把阿细抱下去,让春暄磨墨,开始抄写经书,春暄见姑娘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神情,心中一叹,对烟微使了一个眼色。 烟微神秘兮兮的凑到了陆希身边,“姑娘,你不知道吧,今天常山长公主被陛下训了一顿呢。” “哦?”陆希放下笔,“陛下为什么要训常山长公主?” “据说是,长公主一听说郎君要去益州,就去找皇上,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烟微说,当时皇帝正在内殿休息,常山长公主就这么直直的冲入内殿,对着兄长大叫,气得皇帝直接让人撵了常山,训斥她身为公主,理应成为天下妇人典范,却一不知孝顺长辈、二不知侍候夫君,让常山回家反省去,不写出一篇检讨,不许她再入宫。 难怪常山今天这么恹恹的,原来是被皇帝训了,陆希恍然,皇帝对长姐豫章长公主尊敬有加,可对这个同母的妹妹感情一般,从候莹迄今没有任何封号就知道了,皇帝让常山写检讨,就是真让她写,绝对不会允许她找人代笔的,看来常山这些天有得难熬了。 因皇帝在,元旦之日,陆家出乎意料的非常安静——没了陆琉,陆家能搞什么活动?常山长公主刚被兄长骂了一顿,连面都不敢露,乖乖待在房里琢磨着自己要写的检讨。而陆纳在同皇帝叙旧一番后,就被郑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发了,陆家下人倒是挺淡定的,皇帝微服到陆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照常伺候就行了。可大家等到了天黑,都不见皇上有起身的动静,一个个都有点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陛下要夜宿!”陆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差点没把手中的茶盏落地上,不能怪陆希大惊小怪,先帝倒是时常夜宿大臣家中,可当今圣上自从登基后就不曾听说过有夜宿大臣的事,之前皇帝来陆家次数再多,都没夜宿过,陆希怎么能不惊讶? 长伯也为难啊,在陛下没当太子前,倒是一直夜宿在陆府,可自从他当上太子后就没在陆家住过了,皇上晚上睡这儿了,他安全怎么办? “当然找高大人,让他调禁军来守卫。”陆希无奈,还能怎么样?把皇帝赶走不成?陆希心中万分同情自己老爹,他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这会旁边躺着这么一尊大佛,今夜能睡着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元旦(下) 按宋制元旦后七日之内,是不用上朝的,但郑启身为皇帝,也不可能离宫很久,第二天寅时还不到,陆家除了正在安歇的皇帝和作为陪客的陆琉外,陆府大部分人都起身了。宫中的内侍,一早就骑着马,将皇帝的盥漱用具、换洗的衣物给送来了,宫中宫女也来了,有的熏衣、有的烹茶,众人无声且忙碌的准备皇帝起身的事宜。 陆希昨天很早睡了,睡到半夜的时候,感觉有些口渴,含混的喊着春暄,“咦?天亮了吗?”陆希揉了揉眼睛,迷瞪瞪的望着窗外,外面似乎天光大亮了。 “姑娘。”春暄掀帘,柔声道:“吵醒你了吗?我们就围上幔帐了。” “怎么了?”陆希揉眼问,“我渴。” 春暄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用隔夜泡好的陈茶伺候她漱口后,才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是宫里的内侍来了,正在给陛下铺行障。” “什么时辰了?”陆希问。 “刚过寅时。”春暄说。 果然是皇帝出行才遇上的事,才凌晨三点,就能把外面照的那么亮!他们把全京城的火把都点上了吗?陆希有气无力的说,“我也起来吧,宫里御膳房的人来了吗?”皇帝都住在家里了,肯定在家里进膳了,她还是早点起来吧,省得一会遇上事了,没人做主。 “都来了。”春暄说,皇帝一切食物,都有京城京郊的别庄供应,连盥漱饮用的水,宫里都送来了。 昨晚皇帝倒是微服过来的,但因夜宿陆府,连禁军都惊动了,自然也不可能轻车简从了。内侍们一路洒水清扫,设好步障,一路直通宫中,一路上每隔半丈左右就站了一名拿着松明火把的军士,别说陆府了,就是隔了半条街都被照亮了,所以陆希一开始才会以为天亮了。而这一切都打扰不到正在安睡的皇帝,因为内侍早在寝室外罩了一层厚厚的布幔,高威亲自领着禁军在陆府守了一夜。 陆希起身后,一口气灌了两盏浓茶下去,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没法子,她这身体正在发育,属于最缺觉的时候。陆希站在阁楼上,远远望着那些一动不动站着的军士,让人熬好了驱寒姜汁茶和羊汤,给轮值换班的禁军送去。陆希暗暗叹息,以前她是知道曹家接驾接的家族都破产了,但那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等到了这里,她才算彻底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劳民伤财。陆家离皇宫还那么近,这还是只是一次皇帝最简单的出宫,郑启本身也是不喜欢太过奢靡的人,不然还要夸张,估计路上都要铺上地衣。 “父亲,喝点汤驱驱寒吧。”高元亮端着一碗清澈见底的羊汤给刚回来休息的高威。 “哪里来的的羊汤?”高威问。 “陆家派人送来的。”高元亮说。 高威一口喝完了羊汤,果然身上渐渐暖和了些,他对静默的站在自己身边的高严吩咐道:“这次让老狐和老锤一起跟你护送陆大人入蜀。” 高威的话让高严和高元亮同时一愣,老狐和老锤是高威的心腹侍卫,一个狡猾如狐,一个力大无穷,使着一口流星锤,一锤就能把人砸成肉饼。这两人跟着高威南征北战,也不知道救过高威多少次命,两人说是高家的奴仆,可即便是高元亮见到两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阿叔。 高威目光却落在陆府,果是君心难测啊!先帝和今上,这些年来,将陆家彻底的架空,堂堂十世八公的吴郡陆氏,如今沦落到一族嫡系仅有两人在朝中为官的境地,陆琉官职高并无实权,陆纳倒是外放了,可熬了十来年迄今还没有熬到太守,这在世家子中是极为罕见的。陆琉这些年在朝中任xing行事,陛下虽多有维护,可也从来没有提拔过陆琉,朝中不少大臣,包括自己都觉得圣上之所以不动陆家,不过只是承一份香火情。 这次圣上突然让陆琉去益州当刺史,刺史和光禄大夫同秩,都为两千石,看似圣上并未贬低陆琉的官职,但是大宋十九州,哪州的刺史不是熬了多少年才熬出来的?陆琉除了年少时当过一年县令外,余下所有的时间都是先帝和今上的近臣,负责撰写诏书,压根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派这样的官员去当刺史,能压下的手下的那些别驾、太守吗?更别说十三州的刺史,连陆琉在内,仅有三人为世家出身,余下全为寒门出身的官员。这职位弄不好,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啊! 大家都怀疑是不是陆琉这次在崔太后寿诞连上了十来本参崔陵的奏折,惹的圣上的厌烦,才把他丢到益州眼不见为净的。可今天圣上的举动,让高威明白,陆琉肯定没失去圣心。今上非先帝,先帝豪爽大方,今上生xing多疑,再宠幸的大臣,都不曾见他夜宿大臣家中,更别说今日还是元旦……益州那些人这下有好果子吃了!高威心中无不幸灾乐祸的想到,以陆元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估计回头圣上案头的奏折都能叠成山了。 “臭小子,你跟我听着,这次送陆元澈,你他娘的,你能死,都不能让陆元澈掉半根头发,知道吗!”高威恶狠狠的对儿子说。 高严理都没理高威,这还用他说?先生是皎皎的爹,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皎皎怎么活下去? 牛静守蹑足小心的进入寝室内,寝室内郑启和陆琉其实都已经起身了,休息了一会晚上,陆琉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他正坐在书案前,不紧不慢的磨墨,郑裕正提笔写字。 “上善若水?”陆琉挑眉望着郑启写出的四个字,郑启的书法水平算不上大家,但也绝对属于皇帝中的高水平,尤其是为帝多年,更有一股凌厉之气,原本理应含蓄温柔的四个字,被他写的霸气十足。 “乞奴,还记得当时六伯给我们讲的这四个字吗?”郑启轻笑着问,牛静守双手捧着接过他手中的笔,宫女们上前给他擦手。 “阿兄是指那次你被六叔罚抄了五十遍《道德经》的事吗?”许是在自己家中,陆琉也不复之前的拘束,从善如流的叫起了以前对郑启的称呼。 “不错。”郑启在下方提款,“当初我说,上善若水,水无处不在,润物无声,为人处事也须如水般,慢慢渗入,再徐徐图之,结果被六叔斥之为歪曲经典,罚抄了五十遍《道德经》。” “阿兄那时候一直曲解典籍。”提起往事,陆琉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似乎又和郑启回到了那个亲密无间的少年时代。说来也怪,陆琉年少时期大大小小的祸不知道闯了多少,可在学业上总是让人无可挑剔,偏郑启那么少年稳重的人,因学业问题,也不知道被陆六叔罚过多少次。 “哈哈——”郑启想起往事,亦朗声大笑,取出私章印上后,指着那副字道,“乞奴,这次你去益州就把这四个字带上吧。” 牛静守侍立在一旁暗暗心惊,陆大人带着这四个字上任,还不是一道最周全的护身符? “多谢阿兄。”陆琉看着这四个字,神色微动,他如何不知自己的xing情?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旁人只碍于自己的家世从不和自己计较。 郑启轻拍陆琉的肩膀,一如幼时教导陆琉般,温声道,“乞奴,离了京城,我也不能看顾你了,你记得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万事需谋定而后动,若——”郑启顿了顿,“若实在不行,记得先给我发折子。”郑启让陆琉去当刺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刺史名义上是一州之长,实则并无太多的行政权。 大宋的州郡制度,经过郑启这么多年改革,和前朝有了很大的不同,地方的军权基本都掌握在四征将军手中,而行政权大部分掌握在别驾、各郡国的太守,以及封地的王侯手中。但并非说,刺史权利不大,刺史担负了督查之职,刺史上的奏折一向都是直达皇帝手中的,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遇上诸王造反这种特大事件,完全可以略过皇上直接做主一州事务,可以说目前朝中的那些刺史,无一不是郑启精心培养出来的心腹。 这种权利到了旁人手中,肯定会让人胆战心惊,可元澈——郑启暗暗苦笑,把他丢到这职位上,想来他最多多参几个人而已,闹不出其他什么大事。让他带上这副字,也有保护他的意思,寻常官员他当然不怕,就怕的是他万一犯了牛脾气对上益州的诸郡的封王,有了这副字,诸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大宋不是没发生过,郡王怒斩朝廷命官的事。 陆琉听着郑启的话,迟疑了下,也沉声劝道,“阿兄,也要多注意身体,政事总是处理不完的,不要太劳累了。”郑启是一个非常勤政的皇帝,忙起公务来,甚至可以几天不睡。 “我知道。”郑启听到陆琉关心的话语,暖暖的笑意从眼底散开,“你也要多注意身体,五石散对身体无益,以后少服为妙。”郑启思忖着,回宫让皇后选几个稳重贴心人跟着元澈去益州,也省得他到了那边没人照顾。 “是。”陆琉这次是心悦诚服的应声。 郑启是在陆家用过早膳才离开的,早膳时陆家所有人都出现陪郑启一起进早膳,连候莹也回来了,常山也出现了,看到郑启之时不觉屏气敛声,战战兢兢的样子,让陆琉觉得又可怜又可笑,干脆垂下眼不再去看妻子。 郑启对几个外甥女一向十分和善,尤其是对陆言,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对她比自己亲生女儿还疼爱。当初陆言一出生,郑启就立刻册封她为阳城县主,阳城不似陆希封地安邑那般富庶,却也是一个大县,且同安邑一样,县中皆为七丁大户。 乐平为什么嫉恨陆氏姐妹,就是因为大宋除了两个长公主外,所有公主封邑基本都是三丁小户的小县,而陆氏姐妹不是皇女,却能得如此善待。陆言临的第一个字、学的第一本经书,都是郑启亲自启蒙的,这可是郑启几个皇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陆言在郑启面前也从不拘束,这会也腻在了郑启的手边,软软的叫着“阿舅”,看郑启笑的嘴都合不拢,就知道他极为受用。 郑启亲切询问了陆希和陆言的功课,赞了两人一番,又赏了连候莹在内三人一人一套笔墨后,就和声问了陆大郎功课。陆大郎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帝呢,他年纪小,倒也不太懂皇帝到底有多尊贵,见郑启对他,比父亲对他和善多了,到也放得开,同郑启有问有答。 郑启问了陆大郎几句,笑着对陆琉说:“这孩子也算勤奋,过几天让他来御书房上课吧。” 陆琉摇头,“他肚子里那点货色,能上什么御书房,在家认几个字,不当真眼瞎就够了。” 陆大郎听着父亲的评价,身体几乎要蜷成一团了,常山倒是想给儿子求情,可一见长兄对自己过分和善的笑脸,就浑身一颤。 郑启皱眉道:“这怎么行,好歹也是你唯一的儿子,等过了十五,就送御书房去吧,放心,我会让太傅多看着他一点的。”郑启脸上神色半点不露,可心里对陆大郎十分失望,若不是陆大郎容貌和陆琉幼时有七八分的相似,郑启还真不信这居然是陆家的孩子了!别说同陆琉小时候比了,就是陆希、陆言两个女孩子,他都比不上一成。陆琉若是这次一走,放松了对他教养,还不知道这孩子会歪到哪里去,还是送到御书房去,还有太傅看着。 常山正不停的女儿使眼色,陆言只当没看见,就算要给阿母求情,也不是现在,这会阿舅气还没消呢,她求情不是火上加油吗? 等郑启离开陆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巳时了,等皇上走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陆希让长伯去送高威,自己则端了一盏黑豆粥给耶耶送去,耶耶也熬了好几天了,喝点黑豆粥也能补些元气,刚进书房,就见陆琉在裱画,“耶耶,你在裱字?”陆希让丫鬟把豆粥放在食案上,自己凑过去一看,就见“上善若水”四个大字,同时下方有一行小字“永初四年,启于临别之际,题字赠弟元澈”。启?陆希惊讶的望着这副字画,难道这是陛下写给耶耶的?这四字初看端正异常,但每笔皆力透纸背、霸气十足,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不愧是皇帝写的字。 “放着吧,我一会再吃。”陆琉对女儿笑笑。 “耶耶,这是陛下写给你的?”陆希问。 “是啊,陛下让我带着去上任。”陆琉神色复杂的说,这副字既是郑启对自己的教导,也是他给自己一道护身符。 陆希无法体谅父亲的复杂心情,“太好了,耶耶,你裱好了,我跟你装好。” “郎君、大娘子,袁少君来了。”下人在门外通传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岔气 “赏花宴?”陆希惊讶的望着手中的请柬,“赵王妃让我去参加初七赵王府举办的赏花宴?” 陆琉让陆希过来,就是因为宫中递了请柬给陆希,邀请她参加初七在皇家行宫举办的赏花宴,赵王妃给陆希、陆言和候莹三人都发了请柬,陆希这份就直接送到陆琉这里了,“皎皎都到了参加赏花宴的年纪了。”陆琉感慨。 像这种广派请柬给建康诸多贵女的赏花宴,还有一个别称就是相亲宴,应邀的基本都是开始准备论及婚嫁的小贵女。陆希过了年就满十三了,年纪正好,已经可以开始挑着夫婿了。但陆希无意婚嫁,袁夫人去世后,陆家也没什么女xing长辈来关心她的婚事,而宫里的那几位,因各种缘故,也没想到给陆希找夫婿。 陆希望着这请柬,眉头一皱,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去,赵王目前并无可以论及婚嫁的女儿,赵王妃的个xing和赵王截然相反,她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别说是举办这种大型的宴会了,就是小型的家宴,赵王妃都很少举办,怎么会突然想到初七举办赏花宴呢?想来定是皇家的示意,应该是给乐平、阳平见一次未婚夫的机会吧?陆希想起,陛下说起婚事时,两位公主那如丧考妣的表情,说不定两人还不想参加这次赏花宴呢。 “皎皎去玩玩也好。”陆琉倒是比女儿兴致更高,“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因陆希尴尬的身份,陆家就有意将陆希从小半藏了起来,陆希平时活动的范围,基本就是皇宫、齐国公府和吴郡陆家老宅,很多和陆家有亲的贵夫人都没怎么见过陆希。她同谢灵媛、王穆清、顾秋华等人的聚会,也大部分在宫中。认真算来,陆希除了姐妹之外,唯一交往比较频繁的闺蜜顾秋华,还因为两家是邻居。 “嗯。”陆希不在意的将请柬收好,这种赏花宴上能交出什么好朋友来?“耶耶,表哥饿了,我们先进午食吧。” “也好,反正时辰也不早了。”陆琉让人把裱褙了一半的字放在阴凉处阴干。 “我让人把阿劫抱来。”陆希说,陆纳今天外出了,他难得回京,过几天上就又要外派了,这会正忙着和朋友聚会呢。 “阿劫还乖吗?”陆琉问。 “乖,都没见他哭过。”提起阿劫,陆希脸上满是笑意,“还很聪明,我昨天教他认了两个数字,他今天都记住了。” “你也别太辛苦了,等你阿姑回来了,让她带吧。”陆琉说。 “这么多丫鬟婆子伺候着,我有什么辛苦的,阿姑又不喜欢孩子,还是别折腾她了。”陆希笑着说,提起陆止,陆希又问道,“耶耶,阿姑这几天都不准备回家吗?”陆止昨天倒是入宫了,但入宫后就一直和豫章长公主在一起,陆希也没机会和她说上话。昨天元旦她行完祭礼后,见郑启来了,估计家里没其他什么事了,同陆希说了一声,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说过几天再回来。 “我怎么知道她的打算!”说起阿姊陆琉就头疼。她自己偷懒溜了不说,还把郑善给带走了。还有那刘老头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跑上门指着他鼻子就让他把郑善交出来,就冲着刘毅的态度,莫说陆琉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说。他也懒得应付那糙人,直接让卫队把他撵出去。刘毅被陆琉的举动气得暴跳如雷,若不是还顾及这里是建康,不是蓟州,他都能带兵把陆家围了! 陆希见耶耶满脸郁闷,不由暗笑,“我想阿姑她们应该马上就回来的。”陆希回家前,曾听太皇太后嘱咐豫章阿姑要回刘家一趟,阿姑是一口答应的。陆希吩咐下人们去叫高少君、袁少君去饭厅,又庖厨多做几个新鲜的素食,这两人都应该多吃点素。 等奶娘把阿劫抱来后,陆希就把阿劫抱在怀里,阿劫有三岁了,小身子抱在手里沉甸甸的,陆希让他坐在自己怀里。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阿劫对陆希已经很熟悉了,胖小子刚刚睡醒,依恋的偎依陆希怀中,小胖手不住的揉着眼睛,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陆希喜欢的连亲了好几下。 陆琉望着女儿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家务,还不时的和怀中阿劫亲昵的说上几句话,一时有些晃神,“皎皎很喜欢阿劫?” “耶耶你说什么?”陆希正在和仆妇说话,没听清楚父亲的话。 “我说你很喜欢阿劫?”陆琉重复了一遍。 “耶耶不是说,阿劫以后就是我们家了吗?”陆希说,“我当然喜欢。” 陆琉注意到女儿注视阿劫的目光,完全不是少女对孩子的喜爱,而是一种近乎慈爱的目光,他心中微惊,突然想起在阿劫来之前,女儿似乎对自己说过,她会把阿劫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的。当时陆琉心里还好笑,这丫头自己才几岁,就想着养孩子了?现在看来,难道皎皎真不准备不嫁人,把阿劫当儿子养? “表哥,你怎么了?”陆希和陆琉在去饭厅的路上,正巧遇上了高严和袁敞,高严双手后负,意态闲然的踱步走于前方,他身后袁敞却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摆摆的往前方挪动,陆希担忧的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陆琉看到袁敞这样子,也关切的问:“阿敞,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袁敞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但他一笑,就抽疼了身上的肌肉,疼得他脸色一变,笑容也歪了,变得有些恶狠狠了。 陆琉见状,让僮儿扶着他入大厅,又派人叫来了疾医,“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表哥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陆希想起袁敞之前说过他腹泻过,还以为他身体又不舒服了。 袁敞闷哼了两声,可怜兮兮的对陆希说:“是啊,我肚子疼。” “那你要不要躺一会?”陆希见袁敞满头大汗,吩咐丫鬟给他擦汗。 “不用。”袁敞话从牙缝中挤出,高严这臭小子,揍人越来疼了!偏这小子狡猾,他刚刚掀起自己衣服看了看,身上别说伤口了,就是红肿都没有,他想告状都没证据!“皎皎,我口渴。”袁敞说完,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望着陆希。 陆希见他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又好笑又好气,拿了一盏茶水喂他喝水,袁敞喝的一脸满足。 高严冷眼旁观着袁敞巴着陆希撒娇,果然他刚刚还是太手下留情了,就该揍晕他才是! 疾医匆匆赶到,给袁敞把了一会脉后说:“不打紧,只是有些岔气而已,休息一会就好了。” “岔气?”陆琉和陆希满头雾水,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岔气呢?陆希目光一扫,发现袁敞恨恨的瞪着高严,而高严居然出乎意料的对袁敞笑了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白牙,难道——陆希黑线,这两个真是够了! “你们把肩舆抬来,先送少君回房休息。”陆希吩咐下人道,这两人天生八字相冲,还是分开的好,省得一顿饭都吃的不安生。 “我没——”袁敞想说自己没事。 “表哥,你坐都坐不稳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让人把午食送到你房里来。”陆希说。 袁敞迟疑了下,自己现在连动根手指都疼,的确没什么心思进午食了。陆希也不等袁敞考虑好,让人把他抬上了肩舆,又吩咐下人把午食给袁敞送去,让丫鬟们小心伺候着。 陆琉在一旁看了半天,对袁敞这样是谁造成的心知肚明,小孩子之间玩闹,他也不放在心上,可回头见女儿对高严一脸维护,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了,按说阿敞也不比高严这臭小子差,怎么皎皎就看不上他呢?陆琉暗暗叹气,准备再之前抽空找女儿谈谈。陆琉回头打量起高严,就觉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面对先生越来越凶狠的目光,高严有些心虚,难道先生生气了?他之前和袁敞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先生也从来没生气过啊。 陆希也以为耶耶是生气高严打袁敞,忙着笑着对陆琉说:“耶耶,我们也先进去吧,你别担心表哥,疾医不是说了嘛,他下午睡上一觉就会没事的。”袁敞和高严从小打架打大,袁敞就没一次赢过,幸好高严下手一向很有分寸,基本上只要袁敞在床上躺个半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以前陆希这么说,陆琉定会顺着女儿的意思,可现在陆琉听女儿语气里满满的尽是偏袒这臭小子,心中越发不爽,“不吃了!”他老人家潇洒摔袖的走了,只剩下傻眼的陆希。 “耶耶!”她长这么大,何时被父亲冷脸对待过?都是高严的错!陆大姑娘这下小xing子也上来了,妩媚的桃花眼睁得溜溜圆的恨恨瞪向高严,“都是你!” “是!都是我的错!”高严立刻乖乖的低头认错。 陆希被他良好认错态度一堵,张嘴半天,说了个“你——”后,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都是我不好,皎皎你别生气。”高严小小的走进了陆希一步,正对着陆希那双眼睛,心里胡思乱想,皎皎眼睛真亮,就跟含了一汪清水似地,人家说眸若秋水就是这般的吧? “你干嘛打表哥?”陆希没好气的问。 高严不说话。 陆希见状恨恨道,“好!你们都是大爷,我伺候不起!”说完就要走。 “他说我不懂书画,不知道欣赏画作、品赏茶道。”高严无起伏的声音传来。 陆希闻言,脚下一顿。 “皎皎,我这几天一直在翻之前先生的授课笔记,还临摹了一幅先生的《游春图》,我还找了两个炒茶的匠人,再跟他们学炒茶……” “你学这些有什么用?你根本没那方面天赋。”陆希打断了高严的话。 “皎皎——”高严有些受伤的望着陆希,果然她更喜欢袁敞吗?高严双拳紧握。 “我还不会武呢,表哥也练了这么多年武了,不也是从来没打赢你过?”陆希道,“人都有所长,你去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做什么?家里的那些史书,你不是全看完吗?连家里长辈的那些读史笔记你都看了,表哥可是看到史书就打瞌睡的。要说书画,你字不是也写的不错吗?” “皎皎!”高严又惊又喜的望着陆希。 “你去跟表哥认个错,我去叫耶耶过来吃饭。”陆希无奈的说。 “好!”高严一口答应,往袁敞房里大步走去,将躺在床上正享受丫鬟喂食的袁敞一把拎了起来,让他坐在了窄小的胡床上,对他说了两个字:“抱歉。” 袁敞被他一抓一放,抖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疼得他差点流出男儿泪,等他回神的时候,高严已经离开了,“高严,你等着!”袁敞一字字的切齿说道,“我一定报仇!” 等高严回饭厅的时候,陆琉也回来了,一脸没事状的和陆希谈笑风生,高严松了一口气,他别的不怕,就怕陆希生气了不理自己。 陆琉见到高严冷哼一声,“本事长进了!” “是先生教的好。”高严低头说道。 “我可没那本事能把人打岔气。”陆琉冷声道。 高严一声不吭的任陆琉教训,陆希这会也不敢替高严说话了,一顿饭吃完,陆琉就领着高严去了书房,看架势似乎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陆希同情的望了高严一眼,转身准备去安慰下表哥受伤的心灵。 “姑娘,卞娘子她跪了一个时辰了。”春暄走到了陆希面前说道,姑娘昨天去司家传话,让司大娘子过来陪她说说话,可昨天晚上司大娘子身体还是好好的,今天早上司家就让卞娘子来回复姑娘,说司大娘子身体不适,来了不了了!春暄听完,就变了脸色,要亲自去司家接司大娘子,但被大娘子拦住了,只对她说,让卞娘子跪满一个时辰后,让她回去。 “让她回去吧。”陆希淡淡道。 “唯。”春暄应声退下。 卞氏跪了一个时辰,还是由两个丫鬟扶着才勉强站了起来,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地,见春暄来了,勉强撑出一个笑容,“春暄,大娘子要召见我了吗?”卞氏竭力勉强,可脸上还是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愤恨。 “县主让卞娘子回去。”春暄只当没看到卞氏的表情。 “什么?”卞氏不敢相信,陆大娘子让自己跪了一个时辰后,就这么让自己走了? “来人,送卞娘子回去。”春暄压根懒得和卞氏罗嗦,春暄从小伺候陆希,对陆希xing情说不上了如指掌,也有七八分的了解,姑娘今天这举动,分明就是彻底弃了司家。可笑这卞氏还有脸不服气,要她说,这种见利忘义的东西,就该活活打死!姑娘让她在屋里蒲团上跪了一个时辰,已经够心善了,要真让她在外面青石板上跪上这么久,她现在就站不起来了。司家真是富贵久了,迷了心窍,忘了他们就算如今是大宋的官吏,也是姑娘的属官,向来只有姑娘做主的份,没有他们来替做主姑娘的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女谈心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愤怒之极的声音,夹杂着器皿落地的声音,常山长公主院落内,侍从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于廊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众人目光无不同情的落在宫里刚送来的五名宫娥身上。大冬天的,这五人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青石地上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怎么了?”陆言和候莹两人是来找母亲进午食的,却不想还没进院门口,就听到母亲在大发雷霆,陆言眉头微皱了下问道。 “二娘子,这五名宫娥是皇后娘娘今早让人送来的,皇后娘娘说蜀地山高路远,郎君单独上任,下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就特地挑了这五人在路上伺候郎君,这五人中还有两人略懂些医术。”下人们见陆言和候莹来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出了常山生气的原因。 陆言扫了一眼地上的五人,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左右,花容月貌自是不必说,最难得的是各个气质温端庄,就算跪了许久,脸色发白了,身体也在发颤,可依然咬牙硬挺着,脸上也并无愤恨之意,陆言眉头微微松开,同候莹一起入阿母的寝阁。 屋里常山穿着单衣,气咻咻的坐在软榻上,屋内一片狼藉,侍从们跪了一地。 “阿母,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候莹提裙避开了地上的残片,轻盈的走到常山身边。 常山见到女儿来了,神色略缓,可一听候莹的问话,她怒气又起,“还不是你那舅母,居然给你父亲送了五个狐狸精来!她有那个闲心,怎么也不给阿兄挑几个妃子!” 候莹和陆言对视一眼,两人可不认为舅母会平白无故的赐下五个宫女,定是皇帝阿舅的授意。常山何尝不知,这件事和高皇后没关系,定是阿兄的意思,可她不敢怪阿兄,只能怨到高丽华身上了。 “阿母,你别生气了,舅母说的也没错,益州山高路远,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下人的照顾难免有不精心的地方,让他单身去上任,您就放心?我瞧这五人也不像狐媚子,听说还有两个是医女,让她们伺候父亲,你也不用担心了。”陆言坐在了常山另一边道。 听女儿这么一说,常山神情微动,阿澈身体不好,的确需要人精心伺候,“可是——”常山还是心有不甘,一想到这些人就是来和自己抢陆琉的,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阿母若是不喜欢,等陆世父回建康后,把这些人打发走就是了,就是几个下人,您还犯得着和她们怄气嘛。”候莹轻声劝慰着常山,她和陆言一直不理解,阿母怎么老是和那些侍妾怄气?不过就是几个玩物,有兴致了招她们过来逗个趣、打发些时间,不耐烦了撵走就是,哪里值得她一次次的发怒。 驸马中陆世父从品貌才华,都属于无可挑剔的,这么多年正经的侍妾,也就大郎生母一人而已,余下的那些女人基本都是皇帝赐下的,在家养个几年,等年纪差不多了,就放她们出去了。这样的驸马,阿母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旁的驸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的? “阿母,父亲十五就要走了,他的行李您备好了吗?”陆言问。 “有陆希在,还有我cha手的余地不成?”常山冷嘲道,“我去不是添乱吗?” “您什么都不管,阿姊若是还不管,那父亲就真只能空身去益州了!”陆言没好气的说。 “你这孩子,怎么和我说话的!”常山杏目圆瞪的怒视女儿。 “我对您说的都是真心话!”陆言懊恼的望着常山,心里万般苦恼,阿母怎么就整天放着正事不干,专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您才是陆家的夫人,给父亲打点行装的事,不应该是您做的吗?” “这些都要我费心,还要下人做什么!”常山不以为然的说。 候莹和陆言无言以对,候莹拉了下还想说话的陆言,对常山笑道:“阿母,我们先进午食吧。” “好。”常山点点头,又想起这几天陆琉难得一直在家,却还是整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你父亲在想什么?收的弟子不是鬼子就是全家死绝的,他也不嫌晦气!”常山恨恨道。身为陆家的夫人,高严和袁敞登门,理应拜见师母。但常山一向不许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觉得这两人晦气,所陆琉留两人用饭时,也没让常山一起来,陆言和候莹也就陪着常山一起用膳了。 “……”这下连候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自己亲爹也死了,同样属于阿母认为晦气的范畴。 陆言和候莹陪常山进完午膳后借口要午睡,先回房了,阿母这些天脾气不好,还是避着点好。两人刚出门,就遇上陆希的派来了丫鬟,说是陆希请两人过去商量赏花宴的事。 “阿姊。”陆言掀帘进来的时候,正好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帘外回话,陆希书案前摆这几本账册,她身后整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面铺了几层厚厚的地衣,阿劫正坐在地衣上,专心致志的玩着燕几板。陆言撇嘴,“阿姊,你怎么让他在这里?你不嫌烦吗?”陆言到底年纪还小,缺乏耐xing,最不耐烦就是哄孩子。她见陆希书案前,整齐摆放好、端正写着“陆”字的账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陆家自袁夫人去世后,名义上陆家的管家权由陆府大管事长伯在管理,可实际上陆家的管家权在陆希手中,目前陆府的管事都是袁夫人一手带出来的,袁氏从陆希八岁开始,就开始教陆希如果管家,等到了陆希十岁、袁氏病重之时,陆希基本上已经掌管了整个陆府。不过让陆言比较奇怪的是,同样掌家,陆希似乎比祖母轻松许多,祖母去世后,她就这么丢下一大家子去山里待了一年,陆家也没因为少了主事的人而乱了,难道是因为她平时就不出面的缘故吗? “阿劫很乖,一点都不烦。”陆希笑着说,让下人撤下账册,那男子屈身回避,丫鬟捧来热水,伺候陆希净手。 陆希看阿劫玩的专注,吩咐丫鬟不要去打扰她后,起身引陆言、候莹去用花罩隔开的茶室,等丫鬟上了茶后,才对两人道,“建康行宫离我们的汤泉别庄不远,从城里骑马过去,都要两个时辰,如果我们当日来回,时辰安排的太紧,也太累了。我想耶耶十五就要去益州了,我们也好久没去别庄泡汤泉了,不如大家初六下午一起去别庄,初七我们三个去参加赏花宴,然后初八陪耶耶、母亲玩一天,等初九回来如何?” “好啊。”陆言欢喜的说,“的确是好久没去一家子一起去别庄了,这次多待几天也行啊。” “我就这么提议,到时候想玩几天,就住几天好了。”陆希说。 “好!”陆希的话,让陆言和候莹都有些兴奋。 “阿姊,父亲的行李你备好了吗?”陆言问。 “差不多了,就是还少些药材,我已经让人去收了。”陆希说。 “舅母今天赐了五个宫娥下来,其中有两人还是医女,说是给父亲去益州准备的。”陆言说,“一会我派人把她们送来。”陆言在陪常山进完午膳后,就把这五人带走了,也没问阿母的意思。这五人都是阿舅赐下来的,阿舅本来这几天对阿母就没好脸色,如果知道阿母还有意折腾他赐下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陆言觉得还是早点把人送到陆希这儿来。 “好。”皇帝居然又赐小妾给耶耶了?寻常大舅哥不该最讨厌妹夫纳妾嘛?怎么这个皇帝在这方面就这么开明呢?赐小妾这种事,不应该是恶婆婆做的事吗?说来她去世的大母都没给耶耶塞过小妾呢。 三人说了一会话,陆言和候莹见珠帘外几个管事仆妇一直没离去,知道陆希定是还有事,也不打扰她,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陆希等两人走后,又去了书房,“啊呜——阿娘——”阿劫口齿不清的跑到了陆希身边,抓着陆希的衣摆,小胖手显摆的指着已经摆出一个完整图形的燕几板。 “阿劫真聪明。”陆希听到阿劫叫自己阿娘一怔,片刻后她笑着将阿劫搂在了怀里,爱怜的亲了亲他额头。 “咯咯——阿娘——”阿劫这次叫的顺溜多了,陆希爱怜的摸着他的细柔的发丝,将他搂在了怀里,听着外院管事的回话。 陆琉看着这一幕,面露异色。 陆希听到声响,抬头见是父亲,就笑着对陆琉说,“耶耶,阿劫刚刚叫我阿娘了。” “胡闹!”陆琉摇头,“你是他阿姑。” “这有什么,反正私底下叫几声,等阿劫会说话了,就知道叫我阿姑了,对不对阿劫?”陆希用鼻尖去磨蹭阿劫的鼻尖,引得阿劫咯咯的傻笑。陆希前世就没结婚,为此陆希一直有些遗憾,因为她很喜欢小孩子,总想要个孩子。这辈子她打定了主意不结婚,耶耶又对自己说过,等阿劫再大一点,就把阿劫过继到她早夭的大哥名下,她就真把阿劫当儿子在养了。 陆琉和前妻萧令仪除了陆希外,还曾有过一个儿子,只可惜出生不满三个月,就因一场风寒而夭折了,萧令仪的身体也在长子夭折后越来越虚弱,后来前梁被郑裕篡位,萧氏嫡系几乎灭绝,萧令仪忧伤过度下,原本就不好的身体愈发雪上加霜,生下陆希不久后就去世了。陆琉的长子也因夭折时,年纪实在太小,没入序齿,所以在陆大郎出生后,大家都叫他大郎,而不是二郎。 “皎皎——”陆琉迟疑的叫着女儿,他可以对郑启满不在乎的说,女儿若是没看上的人,一辈子不嫁人也行。可不代表他希望女儿一辈子不嫁人,他太清楚女儿的个xing了,皎皎不是阿姊,阿姊就算不嫁人,身边也不会少人陪伴,可皎皎——她不嫁人,就是真一个人孤单过一辈子。陆琉早年丧妻,尝够了失去伴侣后孤单一人的滋味,怎么忍心让女儿沦落到和他一样的地步。 “皎皎,你——愿意嫁给阿敞吗?”陆琉问。 陆希眉头微蹙,“耶耶,表哥就是表哥。”自从陆希知道自己家族曾有不少终身未嫁的女xing后,她就再没想过嫁人,高严——他只是一个意外,陆希不否认,她之前的确被高严打动了,也真心想过要嫁给她,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帮高严?就如陆希对袁敞再好,也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绝对不做任何会引起人误会的举动。 只是后来大母临终前那些话以及阿劫的出生,让陆希犹豫了。可即便不嫁高严,陆希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表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情况不允许她选择,她自然认命的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人,可现在耶耶并没有bi自己,也没有一定要她嫁人,她就不想违心嫁给表哥,而表哥同样也值得娶一个和他琴瑟和鸣,能恩爱到老的妻子。 “你大母对你说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从陆琉本心来说,他也希望女儿能嫁给阿敞,但要是皎皎真喜欢高严,他也不会反对。当初阿母临终前,也只是担心皎皎而已,并没有让皎皎一定不能嫁给高严,可这丫头偏偏钻了死胡同,竟想孤身一辈子了。 “可是——”陆希有些迟疑,大母说的没错,高家情况太复杂了。高皇后无子,若高家弱势、元家强势也就罢了,可高后娘家又如此强盛,以高家高威和高皇后行事心xing来看,高家将来势必卷入皇嗣之争。官场上,只要牵扯到皇位,无论再显赫的家族,都有可能一夕之间完全覆灭,大母的忧虑不无道理,陆家已经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而袁夫人希望孙女嫁给袁敞,也是为孙女好。陆希身份尴尬,地位高一点,不一定肯娶她,毕竟她是前朝帝裔,于仕途无多大助益。若是下嫁,袁夫人又怕委屈了心爱的孙女。袁家虽然被郑家灭了,可袁敞这辈子是不会踏入官场的,以袁家和陆家的财力,足以让两人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那是你祖母多虑了,陆家将来如何,也不是你一个小娘子的婚事能影响的。要照她这么想,当初子定还娶了阿静呢!可后来呢?皎皎,将来会如何,你不走到那时候,永远不会知道。”陆琉脸上虽带着笑意,可眼底有着深深的痛楚,“你大哥出生后,我和你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可谁知道就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让他走了呢?旁人都说你大堂伯是会让陆家有十世八公变成十世九公的人,可谁知道他才四十就去了呢?当年我还以为会和你阿娘过一辈子,最后两人都成为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媪呢。”陆琉深深叹息,“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强迫自己做不开心的事呢?” “耶耶!”陆希听得眼眶都红了,她哽咽道:“您别说了。” “皎皎,耶耶没别的希望,就希望你能幸福。”陆琉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发丝柔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凤胎(上) 陆琉和陆希谈心,下人们都远远的退开了,陆琉见自己把女儿给惹哭了,不由有些束手无措,他四处望了望,也没找到热水,就从袖中取出绢帕,小心的给女儿拭泪,安慰女儿道,“好了,别哭了,都成小哭猫了。” 陆希闻言“扑哧”一笑,明眸波光盈盈,长如蝶翼般的睫毛上还坠着泪珠,双颊却已经漾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皎皎真得长大了,陆琉望着女儿微微失神,若是阿仪在该有多好?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给皎皎准备嫁妆,肯定还会让自己派人把女婿从小到大做的每一件的事都打听清楚…… “耶耶?” 陆希的话,让陆琉回神,“你刚说什么?” “我说,不如趁着我们要去参加赏花宴的机会,全家一起去汤泉别庄玩几天如何?耶耶也好久没出去散心了。”陆希说。 陆琉想了想,“好。”他也的确很久没陪女儿出去玩了,他十五号就要离京,下次回建康,很有可能就是三年后了,皎皎今年也十三了,三年后就是十六岁……在家也待不了几年了,陆琉想起女儿就要离开自己,心中万般不舍,同时对高严也越看越不顺眼。 陆希全家一起出游的提议,居然也让常山兴致颇高的一口答应,甚至还提出要可以早点去、晚点回。陆琉和常山两人都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可陆家自从圣上元旦夜宿陆府后,前来拜访的官员贵妇络绎不绝,大部分是可以回绝的,可还是少数以陆琉的清高、常山的跋扈,都不能轻易拒绝的。常山这几天刚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她现在看谁,都觉得那人在嘲笑自己,对访客烦不胜烦,故陆希一提出要去汤泉别庄,她就忙让人收拾行礼,准备在别庄住到初十过后再回来。再说去了别庄,陆琉也忙不了其他事,就能多花点时间陪着自己了。 袁敞知道常山并不见待自己,在陆家心满意足的吃了几顿,就收拾了包袱去他嫡亲舅父王珏家中。陆纳抽不出空来,没跟着一起去,见阿劫被陆希照顾的粉白圆润,人也活泼了许多,心里也不知道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不过至少他是放心让陆希照顾自己小儿了。 因常山的催促,陆家匆匆打点了行装,初五就出发了,常山一早先入宫,去交自己这些天好容易憋出来的检讨,陆琉带着女儿先去别庄,可临行前却不请自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来做什么?”陆琉阴沉着俊脸,冷冷的问着来人。 “哈哈——阿弟,前几天是为兄多有得罪,阿弟大人又大量,别和为兄这个粗人计较。”来人扬着蒲扇般的大手,用力的拍着陆琉的肩膀,声音洪亮的似要把人的耳朵都振聋了。 陆琉眉头微皱,“刘将军,我之前就说了,我也不知道阿善姐在哪里,你来找我也没用。”来人正是豫章长公主郑善的夫婿刘毅。 刘毅比豫章年长五岁,今年四十有六,此人常年驻守蓟州,一张脸黑的可以和焦炭媲美,不过有个好处是,此人二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像四十岁,如今快五十了,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双目炯然有神,神采奕奕。 刘毅笑着说:“阿弟何苦和我如此见外呢?我年长阿弟几岁,阿弟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阿兄就是。” “哼!他也太不要脸了,还让阿父叫他阿兄,他那张脸看上去当我们祖翁都够了!”陆言坐在车里轻哼道。 陆希和候莹两人肩膀微颤,同时低下了头,陆希算着耶耶今年三十三,刘毅今年多少?四十五,还是四十六?如果勤快点,的确能生个和耶耶一样大的儿子。 陆琉不置可否,“不知刘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刘毅干笑了两声,铜铃似地大眼骨碌骨碌的转了转,“阿弟可是要去汤泉别庄?” “正是。”陆琉颔首,这不是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太好了!我早就听说陆家汤泉别庄景色优美,一直想去见识一番,阿弟这次带为兄一起去吧。”刘毅豪爽的笑道,他手一挥,大吼道,“儿郎们,快来帮陆大人提行李!” “是!”轰天的应答声,原本清静的朱雀大街,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劲装青年,一个个看上去英姿勃发,身手矫健灵敏的几个飞跃,就冲到陆家家仆面前,伸手就要提陆家的行李。 陆家本身以军功起家,陆家训练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见那群兵丁来势汹汹,忙摆出防御的姿势,虎视眈眈的瞪着这群人。 陆琉望着这一幕,只觉额上青筋直跳,“刘毅,你想干什么!”陆琉也顾不上给什么同僚面子,直接喝道。 “哈哈——阿弟怎么对阿兄这么见外呢!”刘毅大手一伸,直接揽住了陆琉的肩膀,亲昵的说,“我不是说了吧,我想和你一起去你们家别庄嘛,来来来,干嘛板着脸,为兄今天带你去骑马……”刘毅半拉半扯的要把陆琉拉上了马车。陆琉自矜身份,不愿在下人面前同刘毅拉扯,只能忍着气,甩袖上了自己的马车,刘毅也不顾陆琉的冷脸,一起跟着陆琉上了马车。 陆希、陆言和候莹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好无耻……”陆言半晌呐呐的说。 “嘿嘿……漂亮妹妹,你这就说错话了,这怎么叫无耻呢?这叫能屈能伸!”笑嘻嘻的声音响起,陆言手中撩起了一小半的车帘,还没放下,就正对上一双黑亮狭长的眯眯眼,三人先是一惊,看清来人是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男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陆言毫不客气的呵斥来人。 那男童穿着普通的粗绸衣衫,整个人只有牙齿是白的,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下更是只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对三人笑道:“哇!一车子大小美人啊!”他目光落在候莹和陆希身上时候,撇了撇嘴,“美人是美人,就是年纪大了,不适合小爷!”他扭头对陆言道:“漂亮妹妹,小爷姓刘,单名铁,你长得真漂亮,以后做小爷媳妇如何?” “你——”陆言张口结舌,她从小被崔太后和皇帝娇养长大,面见她的人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说话柔声细语的,何曾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了? 候莹被男童一句话“年纪大了”,气红了脸,就算正值妙龄的温柔少女,也会介意别人说她年纪大的!“哪里来的顽童!还不给我撵出去!”候莹怒斥。 “混蛋!”陆言突然反映过来,自己居然被人调戏了,不禁羞愤交加,随手拿起案格上的茶盏,就朝男童丢去! 这时陆家的下人也反应过来,忙去抓那小男童,偏那男童极是灵活,身体一窜,居然爬上了齐国公府的墙头,还不忘回头对陆言做了一个鬼脸,那刘家的兵丁见那小男童,顿时哈哈大笑,“阿铁,你在干什么?”一人扬声问。 “我找我小媳妇呢!”刘铁坐在墙上得意洋洋的说,“你们看,我小媳妇给我的定情信物呢!”他得意洋洋的扬着手中的茶盏。 “哈哈哈——”刘毅带来的兵丁被刘铁人小鬼大的做派,逗得哄堂大笑。 “你——”陆言气得抬手指着刘铁抖了半天,又听到众人的笑声,小脸由白转红,再也忍不住“哇!”一声,扑到了候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阿姊,他坏!他坏!”陆言小贵女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你们打他!打他!”陆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平、阿安,抓住他!”随着陆希一声令下,两条人影灵巧的窜出,用比刘铁快好几倍的速度,窜上了墙,伸手就要去抓刘铁。 刘铁大惊失色,翻墙就要逃,可阿平、阿安是高太皇太后送给陆希的两个小内侍,从小跟着宫里的护卫习武,又比刘铁年长了几岁,刘铁一个才十一岁的小男孩,哪里会是两人对手?一会功夫,就被两人一把揪住、扯了下来。陆言和候莹,身边也有这样的护卫,只是两人羞愤之下,早忘了这件事。 刘家的兵丁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一人对着刘铁嘲笑道:“毛还没长齐小鬼,就想找小媳妇?看!这下被人抓住了吧?活该!” 陆琉听到动静,不放心女儿,想回头,却被刘毅拉住,“阿弟,小孩子打架,我们大人cha手做什么?放心,我那孙子粗皮肉厚,打不死的!” 你孙子死活关我什么事?我担心的是我女儿!陆琉没好气走出马车,见皎皎的两个小内侍已经把人抓住了,才放松的坐回车内,双手抱胸,“说吧,你想干什么?” 阿平、阿安抓到刘铁后,就把他押到了陆言面前,陆言哭了一场,正趴在奶娘怀里抽噎,任奶娘给她洗脸,见自己的侍从把这黑小子给押来了,心里大爽,小下巴一扬,对着阿平、阿安吩咐道,“给我狠狠掌嘴!” “等等!”陆希连忙阻止,拉着陆言说:“阿妩,这人叫刘铁,不会和刘将军有关吧?” “哼!那又如何?这昆仑奴嘴这么臭,我打了他又如何?”陆言扭着小脑袋不服气的说,她从小是在崔太后怀里、郑启膝上长大的,见过的皇亲贵戚、高官重臣不计其数,刘毅就算是四征将军,也没有入阳城小县主的眼。 “可这样会让豫章阿姑为难的。”陆希说。 “这和阿姑有什么关系?”陆言疑惑的问,候莹也不解的望着陆希。 “刘将军是阿姑的驸马。”陆希为刘毅掬一把同情泪,他也太没存在感了,貌似就没几个人记得他是阿姑的驸马。 “啊——”陆言眨了眨大眼,小脸因一场大哭,露出了粉嫩嫩的红晕,惹得候莹和陆希同时伸出了魔掌,蹂躏妹妹娇嫩的脸颊。 “阿姊!”陆言鼓起来小脸,委屈的望着两个姐姐。 “你们是谁?狗阉奴,还不放开我阿弟!”女孩子娇蛮的声音响起。 陆希闻言脸色一沉,阿平、阿安是曾大母送给她的人,聪明伶俐,平时陆希是当成半个弟弟看的,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就这么直接喊阉奴,“阿平、阿安,把这块黑炭捆到车顶去,我们走!”陆希吩咐道。 “唯。”阿平、阿安手脚利落的接过仆役递来的绳子,牢牢的先把刘铁整个人捆住,刘铁见这架势,知道陆希是当真了,不由急了,“我说大美人,你可不能这么心狠啊!你们要去汤泉别庄,可要走好几个时辰呢!” 陆希听到“大美人”这三个字,就觉得牙痒痒的,果然小男孩什么的最讨厌了,还是软软嫩嫩的萝莉可爱。 陆言听到姐姐的惩罚,眼睛一亮,直接掀起帘子,指着刘铁冷哼道:“把那张臭嘴给我堵起来!” 刘铁这下真变了脸色,“小美人,你不能这么最毒妇人——唔——”阿安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就直接塞到了刘铁嘴里。 “喂!你们不快放了我阿弟!不然我打你们哦!”一团红红的影子冲到了陆希面前,一手叉腰,一手还握着一根小皮鞭,那小女孩看上去和刘铁差不多大,相貌也和刘铁也七八分的相似,皮肤没刘铁那么黑,可也是健康的古铜色,就是那细目长眉的相貌生在女孩子的脸上,着实有些普通了些。 “咦?他们是龙凤胎吗?”陆希看得稀罕,偏头对候莹说,候莹眼底也浮起笑意,尤其是听到小女孩那句“不然我打你们哦”,让她忍不住莞尔道,“这小娃娃倒是有趣”。 陆言可没有两个姐姐那么好的闲心欣赏龙凤胎,满脸不悦道:“你再吵,我让阿富、阿贵,也把你捆起来!”阿富、阿贵就是陆言的身边两个会武的小内侍。 “你——”小女孩跳了起来。 “阿软!”一声妇人的呵斥声传来。 刘软立刻红了眼眶,转身往发声处跑去,“阿姑!阿姑!她们欺负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赏花宴(上) 长长的裙摆如绽开的花朵般铺在光滑的地板上,光可鉴人、可照全身的铜镜中显现的少女云鬓华裳、花容姣美不可方物。 “公主今天一定是赏花宴最出挑的美人儿。”给乐平梳妆的女官赞着乐平公主的容貌,接过宫侍们捂热的花钿,缓缓的贴在少女额心,金色梅花型花钿映着乐平微蹙的眉尖,更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 女官见乐平愁颜不展,心中暗暗叹气,吩咐下人端来朝食,“公主先进些早膳吧。” 乐平摇了摇头,身体往后一靠,“我吃不下,都撤下去吧。” “公主——”女官正欲再劝,却见乐平突然直起了身体,一直抑郁寡欢的脸上,突然浮起了笑意,女官一怔,就见乐平的贴身宫女阿金走了进来。 “你们都退下吧。”乐平吩咐众人道。 “唯。”众人依言退下,女官倒是有些忧虑,但也不敢违背乐平的意思,她现在只求这位金枝玉叶能安安稳稳的渡过这场赏花宴,不要闹出什么事来,不然惹怒了陛下和皇后,她们这些随公主来的一干女官宫侍,就没活路了。 “怎么样?”乐平等侍从都出去后,焦急的问着阿金。 “公主,这是卢少君让我带给你的。”阿金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犹豫的递给了乐平。 乐平将荷包拆开,里面就掉出了一个五彩的同心结子,乐平怔怔的望着那个结子,眼中隐有泪光盈盈。 阿金心中忐忑,这件事如果让太子和广陵王知道了,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呢!但是不给公主送信,她这会下场就会很惨…… 乐平将荷包中的信件拆开,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直到女官催促,她才让众人进来,她眼中的泪水已经拭去,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不过微红的眼眶和恹恹的神色,显示出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建康汤山汤泉行宫,是前汉末帝为爱妃建立的,自建成之后一直就是皇家行宫,经历朝帝皇不断完善,此处行宫甚至比宫殿还要精致华美许多,行宫中借着汤泉之利,皇家的花匠们培养了无数奇花异草,在寒冬腊月中,此处依然开了鲜花,是以高皇后才会在此处举办赏花宴。 建康不少小贵女还是第一次来建康行宫,对此处的秀美景色赞叹不已,一个个的围着鲜花说笑聊天。 “皎皎,乐平公主是不是今天不开心?”高二娘今天一到别宫,就跟在了陆希身后寸步不离,见乐平公主脸上就没露出一个笑颜,悄悄的在陆希耳边咬耳朵。 “或许是昨天没睡好吧。”陆希笑了笑。 高二娘悄声嘟哝道:“其实我不喜欢她当我大嫂。” “二娘。”陆希轻捏了她手一下。 “嘻嘻……放心吧,我就对你才这么说的!”高二娘眨了眨长而翘的睫毛说,微凹的大眼、以及长而微翘的褐发,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洋娃娃。 陆希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脸颊,笑道:“以后对我也别说。” “陆大娘子、高二娘子。”行宫的宫女捧着几朵刚采摘下,还带着露水的牡丹过来,“这是刚摘下的牡丹。” “皎皎,这朵好看吗?我帮你簪上。”高二娘拣了一朵最大最漂亮雍容的红牡丹说。 “我帮你簪上吧,这朵花正配你今天穿的襦裙。”陆希说,高二娘今天穿了一条蹙金红裙。 “可是——”高二娘有些迟疑。 “有月季吗?给我摘几朵粉色的月季来。”陆希说,她今天穿着海棠红的襦裙,不适合簪这么华贵雍容的牡丹。 宫女应声退下。 “原来你们在这里躲闲啊!”顾秋华笑盈盈的走来。 “顾娘子。”高二娘起身对着顾秋华腼腆的微笑。 陆希问:“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们的。”顾秋华笑着说,“一会就要开宴了。” “这么快,我们都忘了时辰了。”陆希失笑。 “走吧。”顾秋华揽着高二娘,三人往花厅走去。 乐平、阳平两人陪着赵王妃坐于厅中,比对神情淡然的乐平,阳平显得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她之前只听说过崔振,从来没有见过,虽然对父皇指定的这个驸马不是太满意,但母妃也同她说过,好坏都是人张嘴一说,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都说崔振是建康出名的纨绔,可也没听说他真有什么恶行,最多有些不学无术。她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只要夫君对她好便是,何必要求夫君如何上进呢?难道还怕陛下不提携女婿? 阳平听了母亲的开解,心头一松,对今天的赏花宴也期待了起来,她偷偷的瞄过恹恹的乐平,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乐平有高元亮这样的驸马还不满足?照阳平看来,高元亮除了家世之外,从各方面都比卢家表哥要出色多了。就算是家世,卢家也没什么稀罕,又不是王谢陆顾那种大世家。 “王妃,已经准备好了。”小内监屈身禀告道。 “我们过去看看那些儿郎们的箭法如何吧。”赵王妃笑着对众人说,她年长赵王三岁,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面如满月,笑容可亲,在皇室中人缘极好,所以高皇后才会让赵王妃来主持这次赏花宴。 陆希瞄了顾秋华一眼,顾秋华在她耳边低声说:“听说是赵王妃提出的,要考校下大家的骑射,让寺人取了几笼雀儿来,放出后让几位郎君射箭。” 这算扬长避短吗?陆希嘴角抽了抽,高家是武将世家,崔家干脆就什么都不是,不过时下贵族郎君骑射是必学课程,崔振是崔陵的独子,想来骑射也不会太差。 众人笑着应了,同赵王妃一起登上阁楼,从阁楼处远远望去,就见行宫外院有不少年轻男子或站或立于一条小溪前,众人高谈阔论,溪中酒杯顺游而下,不时有人拾起溪中酒杯一饮而尽。 一名小内监小跑至众人边,说了几句,几名青年男子站了起来,高二娘欢喜拉着陆希的手,“皎皎,那是大哥!” 陆希目光在那些人里扫了一圈,暗暗奇怪,怎么不见阿兄呢? “啊!”众女的惊叫声,让陆希回神,她抬头望去,就见高囧和崔振两人,出手极快的弓弦连发,每一箭落地,箭枝上就有一只或是两只小雀儿。 “好厉害!”顾秋华也忍不住惊叹道。 高二娘一脸与有荣焉,而阳平则兴奋的目不转睛的望着崔振,高囧箭术出众那是毋庸置疑的,可她没想到崔振居然也有这么精湛的箭术,果然母妃说得对,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别说只是谣言了! “果然都是年轻俊杰啊!”赵王妃笑着夸奖,她对崔振的表现也有些诧异,她想不到崔振居然有这么精湛的箭术,天知道之前她一直担心高囧表现过于出众,而让阳平对崔振失望。 陆希对一面倒残杀小动物的事不敢兴趣,只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了,却见一名宫女正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陆希陪着顾秋华和高二娘说笑了几句后,就站了起来。顾秋华和高二娘当她去更衣,也没在意。春暄和那名使眼色的宫女立刻上前。今天行宫各家贵妇、贵女只能带一名贴身丫鬟入内,剩下的全留在外面等候主人吩咐。 “陆大娘子,高二少君让我给您带话,说他在后花园等你。”宫女等陆希下楼后说。 “阿兄在后花园?”陆希想不通,他怎么跑去那个地方的,再说他想见自己来家里见她不是更好吗?这地方见面,万一被人发现了,这绯闻估计能大家津津乐道大半天了…… 陆希犹豫了下,还是和宫女去了后花园,或者他找自己有急事? 宫女带着陆希来到了后花园一相对僻静处,这行宫处每隔百来步都有一名宫女同一名寺人侍立着,毕竟今天举办的赏花宴,参宴人的身份不同,整个建康基本上三品以上的外命妇和权臣显贵家的小贵女们都到了,更别说还有两位长公主、两位公主和一位王妃了,皇家禁卫军的首领们亲自领队,将行宫外层层包围,行宫内也是站满了宫侍,想找一无人处,是不可能的。那些宫女和寺人,见陆希来了,无声的屈身行礼,然后默默的退至一边。 “阿兄?”陆希没想到高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花园里等着她。 “皎皎。”高严正等着有些心焦,担心陆希不肯来,突然想到陆希的声音,他欣喜的回头。今天陆希颇为难得的穿了一身襦裙,上身是海棠红的短襦,短襦下系了一条樱草色的罗裙,头上挽了一个小髻,鬓边簪了一朵浅红半开月季,娇嫩的仿佛春天新发的嫩芽。陆希平时穿着基本以庄重的深衣为主,颜色也基本以靛青、豆绿这种素净颜色为主,高严很少见陆希有如此打扮,不由有些看呆了。 “阿兄,你怎么了?”陆希对高严目不转睛的注视已经能淡定以对了。 “皎皎今天真漂亮!”高严夸道。 陆希抿嘴一笑,毫不客气的收下了高严的夸奖,“多谢阿兄夸奖,阿兄唤我过来,可是有事?”陆希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赏花宴(下) 花园的石凳上,已经铺上了软垫,石桌上也摆好了热茶,高严让陆希先坐下,给她倒茶。 陆希坐在了石凳上,除了春暄和那位领她来的宫女外,余下宫侍很自觉地退到了百步之外,陆希默默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压下了心里的讶异,这手笔——难道阿兄是帮皇后传话?不然高严再手眼通天,也不大可能把手伸到后宫去。 “今晚有灯会,皎皎想去玩吗?”高严将茶盏推给陆希,又拿了两个小核桃,给她剥核桃仁。 陆希被高严的举动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答道,“是城里的灯会吗?太远了,我不去。”她之前坐车来这里花了大半天时间,这么一来一回,她今晚就不要睡了。 “也不算太远,坐船的话,来回也就一个多时辰。”高严说。 “坐船?”陆希一怔,“这里没有直通城里的河道吧?”如果不是出行太不方便,陆希也不会偶尔才来这别庄了。 “是没有,不过我们可以走漕河,从这里去码头,骑马不过一盏茶时间,坐船入城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左右。”高严说,“赏花宴到了下午就差不多该散了,散会后我来接你如何?” 漕河是贯通南北的一条人工河道,走水路不像陆路,路上没什么障碍,也不颠簸,如果顺风的确能比骑马快上不少,人也不会太累,的确是个好选择。漕河还不比其他河道,只能执有特殊通行证的船只才能在漕河行走,也不会拥挤,安排的是不错,但是——“阿兄叫我过来,就为了说这件事?”陆希有些奇怪的问,这件事什么时候不好说?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吗?害的陆希还以为高严有什么要紧和自己说呢。 “是。”高严回答的很简单。 “阿兄前几天没空?怎么也不派人和我说一声?”陆希问。 高严笑了笑,却没回她的问话,只对她道:“你不是一直想听严轻叹唱曲吗?我把她叫来了。” “严轻叹?”陆希没想到高严居然真把严轻叹请来了。严轻叹是建康最出名的歌姬,据说此人开口一唱便可让闹市全场寂静下来,静听她的天籁之音,陆希对此人好奇已久了,一直想见上一面,但一直没什么机会。 “她这会在舫中候着,路上无聊,让她给你唱曲打发时间如何?”高严诱惑陆希道。 “但是耶耶——”陆希还是有些迟疑,她这次是和家里人一起出来了,她总不好丢下耶耶,自己跑出去玩吧? “不过就几个时辰而已,我十五就要离开了,明天还要去官署,说不定下次见面又要一年后了,皎皎你真不陪我去看花灯吗?”高严语气略微低沉的说,双眼一眨不眨的专注望着陆希,满脸的期待。 一瞬间,陆希感觉如果自己拒绝了,她就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我派人和耶耶说一声,不然耶耶会担心的。” “好!”高严薄唇微挑,笑意从眼底溢出,“一会你就待在行宫等我就好,我派人来接你。” 陆希皱了皱眉头,“阿兄,你是怎么进来的?” “今天父亲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让我暂管今天守卫行宫的禁军。”高严如何不知道陆希的心思,忙跟她解释道。 “禁军是禁军,后宫是后宫。”陆希挑眉,可不接受他这种忽悠,“什么时候禁军可以如此自由出入的宫禁了?” “平时自然不可以,今天不同寻常,皇后娘娘再三嘱咐了要我们注意行宫众人安全,还许了我可以出入行宫。”高严一脸坦然自若的说,若不是他这几日登门,就见不到皎皎,他也不会找阿姊,让阿姊安排自己见皎皎了,但皎皎一向脸皮薄,如果知道这件事还被阿姊知道了,一定会跟自己生气好几天,说不定今晚就不和自己出去玩了。 “不过是件小事,阿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陆希失笑。 “如果不是今天你来了行宫,我怕是只能十五日才能见到你了!”高严苦笑道。 “为什么?”陆希疑惑眨了眨眼睛。 “自从初二之后,我每次登门,你家下人都说你不在。”高严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居然还露出了委屈的神情。这模样陆希和春暄已经见惯不惯了,可另一名站着的宫女,见高严这模样,不敢置信的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过她很快就低下了头。 “我不在?怎么——”陆希咽下了后面半句话,能把自己瞒得死死的,又能把高严拦住的,除了耶耶没有其他人了。陆希汗颜,自从耶耶和自己说开后,貌似他越来越不见待高严了。 “少君,时辰不早了。”那宫女上前一步悄声提醒高严道。 “我先走了。”高严将核桃仁递给陆希,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她一句,“一会别回家了,就在这儿等我,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知道了。”陆希被高严的话逗得哭笑不得,等高严走后,她就让春暄出去传话,她总要和耶耶说一声的。 “阿姊,你去哪里了?”陆希回到花厅的时候,宴会也差不多开始了,人也落座的差不多了。陆言见她进来,抬头问道。 “我出去走走,怎么了?”陆希问。 “没什么,我们刚刚还说等散宴后,就城里看灯会呢。”陆言兴致勃勃的说,“你去吗?” “太远了,我就不去了。”陆希笑着婉拒道。 “也不是很远,秋华说漕河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可以乘船去。”陆言说。 “我这几天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了。”陆希摇头,“就你们几个一起去?” “秋华说她哥哥带我们一起去,连船都停在码头了,秋华还说她原本想请严轻叹来唱曲逗趣的,结果晚了一步,严轻叹被人先请走了。”陆言惋惜道。 “那还真不凑巧。”陆希干笑了两声,心中暗忖,看来她今天是只能待在画舫里欣赏沿河的灯会了,不然万一遇上熟人就穿帮了。 陆言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了陆希耳边,压低声音道:“阿姊,看来乐平公主对高大少君不满意呢!一整天就没见她怎么说过话,我看高二娘子这会脸都笑僵了。”高二娘虽然很想和陆希坐一起,但陆希和陆言是有品阶在身的,这会都坐下两位公主下方。 陆希嗔怪的看了陆言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言摇头,“我瞧着高元亮这人倒是不错,比崔振好多了。” 陆希不说话,她对崔振和高囧都不熟悉,也没法评价,且因高严童年的遭遇,让陆希对高家除了高严外的男人都没什么好感。不过乐平这样子明显是心有所属,不管怎么样不能嫁所爱之人还是一件很悲催的事。 “你们两姐妹在嘀咕什么?”豫章坐于上方见陆希和陆言头挨头咬耳朵,失笑着问。 “我们再说今天城中灯会的事呢。”陆言说。 “对哦,今天城中还有灯会呢。”赵王妃偏头对乐平和阳平说,“你们今晚要去看灯会吗?正好可以让禁军护送你们去。” 阳平闻言一喜,刚想应声,乐平道:“我今天有点累了,就不去了。” 阳平听到乐平的话,心头一闷,但她还是勉强笑道:“既然阿姊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赵王妃和豫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暗摇头,乐平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她今天这模样,传入了宫里打的可是陛下和高皇后的脸啊!虽然乐平的兴致一直不高,但能来参加赏花宴的贵妇,哪个不是人精?眼见快冷场,自然有人顺着话接下去,“要说这灯会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那些彩灯年年都是一样的。倒是这行宫也难得来,要臣妾也愿意在这里多泡几天的汤泉,臣妾这几天泡下来,觉得身上轻松许多呢。” 赵王妃点头,“这倒是,太医也常对我说,汤泉泡的时间不能太长,多时常多泡对身体极是有益。” 豫章也附和道:“我也听说常泡汤泉还能养生益寿呢。” “难怪臣妾老觉得自己这几天似乎都年轻了些,原来是泡了汤泉的缘故。”那贵夫人笑着说。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着一会进了午膳后,就去泡汤泉。 陆希看着乐平的种种举动,暗叹一声,这门亲事做主之人是皇帝,乐平就算不满,如此表现也太过了些,皇帝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太子和广陵王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次赏花宴的目的就是让两位公主在婚前见下驸马,同时让家中有待嫁女儿的贵夫人见一下建康目前同样未婚年少俊杰,在进过午膳,众人又说笑了一番,一些人要连夜赶回建康的人先散了,毕竟此处离城里甚远,还有不少人需要连夜赶回建康。留下的贵妇们则相约一起去泡温泉,而小贵女们也雀跃的准备回城去看灯会。 “阿妩,皎皎呢?”候莹找了一圈,也不见陆希,奇怪的问陆言。 “我不知道,眨眼她就不见了。”陆言也正在纳闷呢,阿姊怎么越来越神出鬼没了?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皎皎可能回去休息了吧。”顾秋华说,“我看她今天脸色是有些不好。” “那我们先走吧,时辰也不早了。”王穆清说,“不然阿妩和阿薇赶回来就晚了。” “好。”众人点头。 而陆希此时正无奈的坐在犊车里望着高严,刚还没散会的时候,那宫女就把她领到了后花园,那里居然已经停好了一辆犊车,高严站在车外,一见陆希来了,也没让她说话,直接扶她上了犊车,车夫就驾着车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逃难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七灯会(上) 高严见陆希上了车也不会和自己说话,也不以为意,反而拿起一旁的小灯笼递给陆希,“喜欢吗?” 陆希扫了一眼,就被高严手中的小灯笼迷住了,这只灯笼长约一尺,应该是用什么动物的角制成,外面镂空刻了精美绝伦的图案,点燃里面的烛火,映衬着整只宫灯宛如水晶般清透。 高严见陆希看的目不转睛,笑着又递了一个大大的木匣给她,“这是小的。” 陆希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七只差不多有鹅蛋大小的小灯笼,同样都是牙雕工艺,各个精致无比,陆希爱不释手既想玩小灯笼,又想拿大灯笼。 高严见她喜欢,弹指将大灯笼的火烛弹灭后,对陆希柔声道:“一会到了画舫里,让人把这些灯都点上如何?”又吩咐外间的丫鬟将食盒传进来,“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漕河码头离行宫骑马不过一盏时间,可坐车却要近半个时辰,高严怕陆希饿了,早就备好了食物。他也是参加惯了宴席的,知道宴席上能吃的东西基本很少。 见高严如此,陆希也不好再板着脸了,黑白分明的大眼朝他望去,“耶耶知道我们要去城里的灯会吗?” “我已经派人去告诉先生了,你的犊车也回去了。”高严见她不生气了,忙连声道,“我怎么敢瞒着先生呢。” 陆希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而是掀起了帘子一角瞧着车外的景色,明明一开始说好了骑马去,这会又让她坐车了,她还会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吗?“这会就离开了没关系吗?行宫的守卫怎么办?”因他们这次走的不是官道,陆希也敢掀帘看窗外景致。 “没事,那边也不止我一个人在守着。”高严说着,将一盅炖得浓香的三鲜粥取出,给陆希舀了一碗,“先喝点粥养养脾胃。”陆希口味一向清淡,平日饮食也基本以果蔬为主,又爱汤水的粥食,最厌干饭,高严总是换着法子哄着她多吃点肉类。这三鲜粥以鸡汤、鸡丝、羊肉和鱼片为主料,是陆家食医给陆希配出的冬季养生粥,高严见里面肉类多,就时常让人给她做这粥。 陆希中午没什么吃东西,这会饿过头了,真没什么胃口,嫌弃的把里面的鸡丝、羊肉什么挑出来后,就小口喝着略咸的鸡粥。 高严失笑的望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画舫上我叫了厨子,你不爱吃鱼吗?我让人给你做全鱼宴,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还说想去西市玩吗?一会我陪你去西市。” 陆希摇头,“今天阿妩她们也要去灯会,我就不去城里,在画舫上玩一会,就回去吧。”万一遇到了陆言她们,那多尴尬? 高严对拥挤的灯会原本就不敢兴趣,巴不得皎皎就这么陪着自己,听她这么一说,求之不得,自然一口答应,“在画舫里看灯会也挺有趣,还自在,等到了画舫里,你就先换身衣服吧。你犊车上的东西,我都让取下了,你那几个丫鬟也在后面的车里。” 陆希今天穿的是正式外出的衣服,首饰妆容皆妆点的一丝不苟,陆希参加了大半天的宴会,其他都觉得还好,就只觉头皮被扯着有点紧,听高严这么一说,恨不得现在把头发散下来。她点点了头,又拿竹著挟了配粥的小菜吃,喝了小半碗粥后,胃口倒是渐渐开了。 高严见她吃的香甜,也干脆舀一碗粥和她一起吃,还把陆希挑出来的东西倒在自己的粥里。陆希瞪大了眼睛望着高严的举动,高严悠然喝了一口粥,赞道:“这粥还熬的不错。” 陆希偏头,懒得理这厚脸皮人,“咦?”陆希突然将车帘蓦地拉到最大,望着远处发怔。 “怎么了?”高严顺着陆希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对正偎依在一起身影的时候,嘴角轻轻的扬了扬。 “没什么。”陆希放下车帘,“是我看错了。”乐平怎么会在这里?和她一起骑马的男人是谁?是她的心上人吗?不过这情景陆希不好和高严说,怎么说乐平都是他未来的大嫂,乐平就算是金枝玉叶,不用考虑臣子的感受,这事也做的太猖狂了,陛下都不会这么打高囧的脸。虽然乐平换了装,还带了面纱,可只要稍微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算他们还知道收敛,没走官道,不然不用等明天,今晚全建康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了。 “那就再吃点东西。”高严又给陆希挟了些小菜,他对乐平和谁出游没兴趣,要是高囧连自己未来的夫人都搞不定,他就不是高元亮了。高严见陆希喝完了粥,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漱口,等收拾完毕,也到了漕河码头,岸边停了不少华贵的画舫,陆希犹豫她这会下车,遇上熟人怎么办?就算带了面罩也不保险啊,看乐平就知道了。 高严对她安抚笑道,“放心吧,没人看得到你的。”犊车缓缓驶入一个私人小码头,码头四周用厚厚幔帐遮起了一层步障,高严先下了犊车,然后扶陆希下车。 “姑娘。”春暄和烟微已经在画舫里等候多时了,一见陆希进来了,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高严让两人伺候陆希换衣,自己走出了船舱。船上的下人们,不消高严吩咐,开船的开船,庖厨也开始准备两位主人的饭食,乔装成下人的兵丁则站在舱外警戒着。 主舱内,丫鬟们烹茶,在香炉内添了香料,一名像是主事的丫鬟刚走进舱门,就感到一股子热浪迎面扑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太暖了,快撤下两个炭盆。”外头冷,里面这么热,一冷一热,万一把陆大娘子弄出病来怎么办?她又对准备烹茶的丫鬟道:“烧上一壶热水,别烹茶了,茶xing寒,大娘子冬日极少饮茶。” 正在烹茶的两名丫鬟之一问:“九月阿姊,那要不要给陆大娘子泡点蜂糖水?” 九月说:“第一盏上蜂糖水,余下只要上热水就够了。”九月又问:“用的是惠山泉吗?” “是的。”另一名丫鬟机灵的道,“我们还用白沙滤过三遍了,保管一点儿沙尘都不沾。” 九月又指着满是点心、果糖果盘道:“把这些点心都去掉,换些核桃、鲜果来,前阶段不是弄了一些南方的干果吗?都端上来。” 严轻叹和几名弹琴的伎人坐在正舱的隔间,伎人们咋舌的看着舱里下仆的举动,因着严轻叹的名声,众人平时出去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宅邸,那些人家也讲究,但像这家这般讲究的还真少见。 几个伎人嗅了嗅房里弥漫的香味,小声的问严轻叹,“严大家,这香味怎么有点像蔷薇花露的香气?” “就是蔷薇香露,而且应该是大食国的香露。”严轻叹轻啜了一口温温的白水道,她是歌伎,最重自己嗓子,平素连茶水都不喝,只饮清水。这水味甘质轻,的确是惠山泉,看来今天招自己来的人,身份不简单啊!严轻叹心中暗忖,惠山泉因水质甘美清澈,历代皆为皇室专享,别说普通庶民了,就是等闲的官员,都别想尝到这惠山泉。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这大食国蔷薇香露,气息馨香浓烈,据说在衣服上滴上一滴,就算衣服破了,香味都不会散,极受大宋人喜爱,但这种香露极为罕见,大宋目前也就三年前得了昆明国上贡五十瓶外,余下市面上能买到的香炉,都是大宋自制的,香味远不及大食国香露那般浓郁馨香,可即便如此,这种香露也要近十金一瓶呢!大食国的蔷薇香露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珍稀品,可这家人居然用来熏屋子里的香? “大娘子来了。”随着门口丫鬟的一声禀告,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带伎人们也不敢说话了。 门帘掀起,伎人们屏息朝门口望去,可她们却失望了,进来的人被一群丫鬟团团簇拥着,只隐隐瞧见那人穿了一条碧色的长裙后,就转入了珠帘内。 陆希换了家常的衣服,因房里撤下了几个暖炉,春暄又给她披了一件白色羊绒披风,头发也散开了,松松的挽了小髻,许是端庄了一天,这会有些累了,整个人略显懒散的坐在榻上,背后靠了一个隐囊,双脚下还垫了一张软垫。人正半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宫灯,牙白的宫灯还不比不上她一双小手嫩白。 看得高严竟有些嫉妒起陆希手中那只宫灯了。丫鬟们皆垂手站立,房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外面潺潺水声。还是陆希察觉高严的目光,抬头见高严站在屏风口,展颜一笑,“阿兄,这些宫灯真好玩。” 她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干净了,露出了白嫩的近乎半透明的肌肤,双颊还带了淡淡的晕红,像极了上好的羊脂美玉。娇憨可掬的神态,让高严俊脸突地泛红,“你若喜欢,我再让人做几个送来。” “不要了,这些就够了,多了就不稀罕了。”陆希摇头,这会可比现代,这种宫灯都是匠人一点点手工打磨雕刻出来的,这么一只小小的宫灯,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她能有这么多就足够了。 高严接过丫鬟递来的瓷盅,“先喝点甜品润润嗓子,一会该进食了。” “这是什么?”陆希见瓷盅里那剔透如棉花球般的物体,只觉得眼熟。 “是雪蛤。”高严说,“太医说了,这东西对女子极是滋补,我看阿姊连服了几天,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就也让人去寻了些来。” 陆希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丑怪的东西?我不吃。”说着脸扭到了一边,心中无不疑惑,难道太医不知道这玩意不是年少妇人可以常吃的? 高严道:“哪里丑怪了,你瞧着这像不像透明的水晶?”说着舀起了一勺,送到了陆希嘴边,哄着她,“你之前连熬了几天,身子亏了元气,喝点补补身子。” 陆希见他轻言软语把自己当孩子哄,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就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高严见她肯吃了便道,“我这还有一些,太医说,这雪蛤,年少女子不能常吃,但可以用来补元气,回去你也连吃上三天。” 这才对嘛!不然陆希回以为宫里那些太医是吃干饭的,“阿兄,你不是说你请了严轻叹吗?她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七灯会(下) 等春暄和烟微再次入内的时候,就到自家姑娘的时候,都怔住了。 陆希还是和之前一样,靠在软榻上,脸上也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可这笑意和往常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微笑完全不同,此时的陆希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柔和的笑意,微微的嫣红从玉质的肌肤中透出,犹如一块生晕的美玉,眼波盈盈,似一泓秋水,转眄流光。 饶春暄和烟微早已看惯了陆希,也忍不住被陆希难得一见的艳色,惊艳的得脸红心跳。大娘子似乎和之前不同了,之前美则美矣,却像一尊没生气玉像,可如今却多了几分灵动鲜活。 陆希长得很美,即使在尽出美人的陆家,她的容貌依然是数一数二的,可即使有这般美貌,陆希依然是陆家最不起眼的人。陆家人xing烈如火、爱憎分明,行事率xing,加上出色的容貌,随便哪个陆家人都很容易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但陆希却和绝大部分陆家人不同,她甚至比起不是陆家人的候莹,还要更容易让人忽略。如果说候莹的个xing是端庄谨慎,那么陆希的xing格就是——没有xing格! 除了在偶尔几个亲近的亲人面前会展现一些小xing子外,陆希对着外人,永远是不变的温柔。那种温柔会让人觉得亲切,可又隐隐带着距离感,让人无法彻底的亲近。她从不生气,也绝少大笑、高声说话,就算气急了,也只是敛了笑容安静的坐着,很多认识陆家姐妹的人,往往一开始都会觉得陆希比陆言好相处,可渐渐的大家都会被陆言吸引。 春暄和烟微是从小陪着陆希长大的,两人也是最清楚陆希如何从爱笑爱哭渐渐转变成今天这xing子,两人心中不无感慨。可今天见陆希如此,两人对高严之前少许的不满立刻不翼而飞,就算他今天引诱姑娘出来,可看在他能让姑娘这么开心,就够了。 这时高严也神采飞扬的坐在陆希对面,他本就对陆希千依百顺,如今更是捧在手心都怕捂化了,知道陆希脸皮嫩,见丫鬟们都进来了,不用陆希说,就乖乖的离她远了些,“饿了吗?我让人把膳食送上来吧?”高严说。 陆希自上了马车后,嘴边的食物就没断过,哪里吃得下去,她摇了摇头,“我不饿了。” 高严知道她胃口小,想着她刚才也吃了不少东西,怕她积食,“想不想一会去外面散散心?我让九月给你换身衣服,保管没人能看出你来?” “真的?”陆希欣喜的问,她是很想去外头走走,就是担心被人认出来。 高严对捧着衣服进来的九月颔首示意了下,起身对陆希说:“我去外面等你。” 九月一口气让小丫鬟端了三四个火盆进来,内室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春暄、烟微和九月三人,差不多内室暖和的要流汗了,才开始帮陆希换衣服。 “这不是麻衣?”陆希翻了翻九月给自己带来的外衣,“是绸衫吗?” “这是缯衣,比寻常绸衫要容易染色,外头很多品阶稍低官员家眷,都常穿用缯布做成的衣衫。”九月解释道。 春暄和烟微快速给陆希换上了衣服后,小丫鬟才把火盆撤出,又捧着胭脂水粉进来,九月调脂粉给陆希化妆,先将陆希的脸涂得稍微黄一些,接着把她眉毛修的粗了些,眼角化得似乎往下耷拉了些,眼睛也变小了,最后给她盘了时下少女流行的发髻,还带了一些鎏金、鎏银铜饰,这么一装扮,陆希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女。 陆希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九月这么一化,她都有点认不出自己了,九月将陆希脸化好后,就抬起她的手,给她手上也抹上一层水粉。 “姑娘。”烟微趁着九月给陆希化妆的时候,外出了一趟,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放着一只银匣进来了。 陆希等九月给自己化好妆后,示意烟微把银匣递给九月,“虽然迟了些,可也是我的心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一旁侍立的侍女给九月打开了妆匣,红绸的缎面上,赫然摆了一副金镶红宝头面,头面上镶嵌的红宝小如黄豆、大如龙眼,颗颗颜色艳且正,做功也非常精致。这套首饰是陆希这次带出来的备用首饰,因嵌了红宝石,陆希觉得挺称九月新嫁娘的身份,就让烟微拿来了。 九月只一眼,就知道这套首饰定是陆希平时自己戴的首饰了,“谢大娘子赏!”九月恭敬的给陆希磕头。 陆希让春暄扶起九月,“我还让春暄给你挑了几匹颜色鲜艳的料子,明天给你送过去,新嫁娘也不能穿的太素净了。”大宋等级森严,每个阶层所用之物都有规定,九月身为奴婢,只能穿麻衣、佩铜饰,甚至不能穿鞋。不过律法这么规定,可以九月这种权贵门第的管事仆妇而言,只要不是太招摇,也没人会说什么。 “大娘子——”九月张嘴欲言,眼眶微红。 “怎么了?”陆希看出九月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又不好出口,干脆退下了其他人。 “大娘子,奴婢斗胆想问您要一物。”九月又跪下给陆希磕头,“您上次赏给奴婢的香露,奴婢给祖翁用了,祖翁用了后,晚上很早就入睡了,奴婢想问大娘子再要一些。”九月有些忐忑的望着陆希,陆希上次给自己的香露,她瞧着品质比大食过来的蔷薇香露还好,九月不知道陆希是怎么来的,也知道那是珍稀之物,若不是了解陆希的为人,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怪罪自己,九月也不敢贸然提这要求的。 九月并非老管家的亲生孙女,是老管家一次外出的时候捡回来的孤儿,老管家无儿无女,特别喜欢孩子,见饿晕在路边的九月,生了恻隐之心,将九月带回了高家,认作了孙女。九月对老管家的救命养育之恩,感激在心,照顾老管家尤为精心,老人家年纪大了,时常夜里睡不好,九月为此一直担忧,见大娘子赏给自己的香露,祖翁用着好,就斗胆借着这机会提了。 “我上回给你是什么味的?哎,算了,回头我让春暄每样都给你送些,既然老管家用着觉得不错,等用完了你就问春暄要吧,不用特地来回我了。”陆希说,“那些香露女孩子用也很不错,回头我让春暄教你怎么用。”九月口中的香露,其实就是精油,陆希专门让自己名下的一个庄子给自己弄的,为了能得到玫瑰精油,她还特地让人从大食带了玫瑰种子回来种植呢。因都是手工cao作,精油产量也不多,除了自用和定期给两位阿姑和高太皇太后、高皇后送些外,也就偶尔会做点人情罢了。 “多谢大娘子!” 九月开心的又要给陆希磕头,陆希摆手道:“你都快成磕头虫了!快起来吧。”高家老管家,陆希没见过,可也知道阿兄年幼时候受了他不少照顾,这点小事陆希自然不会拒绝。 “唯。”九月起身,再打量了陆希一遍,笑着说:“常人要化了这妆,都丑的不成样子了,大娘子却还是这么出众,郎君这要担心了。”说着挑起帘子让陆希出去。 “你就夸我吧。”陆希笑着出了帘外,刚出去就“扑哧”一笑,“阿兄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了!”高严和陆希换了差不多颜色和款式的衣服,脸上也稍修饰了下,还加了一把胡子。 高严见她双目笑弯成了一对月牙儿,摸了摸胡子,“不好看?” “也不是,就觉得怪怪的。”陆希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我以为会穿麻衣呢。” “麻衣是白丁和奴婢穿的,今天人太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太麻烦了。”高严说,今天是和陆希出去,高严自然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也对。”陆希听高严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想差了,平时她看皇帝和大臣之间,关系要比后世和谐平等许多,臣子见了陛下也不用拜跪,不爽了可以上书大骂皇帝……一直感觉这时代要比后世开明许多,她却忘了大宋本身是一个等级非常森严国家,各阶层间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在初七在这种时候热闹的时候外出,还是有个官身保护比较好。 高严并没有让画舫直接入城,而是在离水城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我们走到城里吧。”说着牵起了陆希的手,扶着她下画舫,九月、春暄、烟微等人也换了装,同百名乔装过的兵丁一起,簇拥着两人往城内走去,那些兵丁除了留下十来人跟在两人身外后,余下的人全部散开了。陆希乘坐的画舫不是太大,很多兵丁都是坐在其他船只上,一路尾随画舫而来的。 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身边的人穿着短打、带着斗笠、挑着担从身边快速走过,不时还有人牵着牲口路过,腥臭味扑鼻而来,高严皱了皱眉头,将陆希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卖灯哎——卖灯了!一个铜子一个啊!” “卖糖粥——” “馄饨——卖馄饨啦——” 来古代这么久,陆希还是第一次来到建康的西市,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这么多店铺,各式的叫卖声,在陆希耳边汇成了一曲交响曲,恍惚间,陆希觉得这就是一副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啊,一时间陆希兴奋的脸都涨红了。 “皎皎!”高严一把将正对着一块石头踩下去的陆希拉到了怀里,他低头担心的望着陆希,“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陆希抬头对他一笑,“我是看着迷了。” 高严对九月使了一个颜色,九月立刻上前,“大娘子,我扶着你吧。” “我以后不会——”陆希突然身体一歪,原来她脚突然踩到了一处石板和石板接缝的空隙处,若不是高严和九月见机快,立刻牢牢的扶住她,非绊脚不可!陆希头冒黑线,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要知道平时她穿着木屐都在滑溜溜的地板上,还能走的飞快而不带一点声响呢! “大娘子是第一次来西市吧,我第一次来西市,也是眼睛都转不过来呢,差点撞上人家招牌呢!”九月见陆希尴尬,体贴的替她解围。 “小娘子,要来一碗馄饨吗?”大家恰巧正在一卖小食的摊前,那卖酒的妇人笑盈盈的对陆希说,她说着一口软软的吴语,身上衣服也浆洗的干干净净,白生生的右手还执了一柄木勺。 陆希笑着摇头,转身往卖花灯的地方走去,“阿兄,好可惜啊,你给我的那只小灯笼没带出来。”陆希惋惜的说。 “带出来了。”高严从侍从手中接过小灯笼递给她,“要点上吗?” “天还没黑呢,一会天黑了点。”陆希接过小灯笼,眼睛又朝另一处卖人胜的小摊处溜去。 高严从九月手中取过一个小荷包,对陆希晃了晃,里头的铜钱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要不要自己买东西?” “要!”陆希开心的接过荷包,就往看中的地方快走去。陆希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逛过街呢,这会兴致全起来了,拜天天锻炼之赐,把西市从头到尾逛了一遍后,还意犹未尽的想去东市玩。高严就爱看她笑,见她脸上带着许久不见的兴奋神采,哪有不答应的,让侍从把骡车拉过来,带着她去东市。陆希和高严玩的开心,却不知道某人兴冲冲的乘船来汤泉别庄找她,结果败兴而归,更不知道这一夜还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灯会后续以及提亲 初七,建康是没有宵禁的,这一夜建康就是不夜城,满城的灯火,将建康装点的流光溢彩。 “成郎,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淮水边,一名头戴羃离,身姿妙曼、声音清婉的女郎依依不舍的同情郎告别。 “阿琰——”俊秀的少年郎眼底隐隐泛着水光,双手紧紧的握着乐平公主的手,喃喃道,“要不再等等?反正今天没有宵禁?今日一别,我们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即使能相见又如何?那时候已经罗敷有夫了。 郑琬琰闻言神色一动,张嘴刚想答应,身后的阿金悄声提醒道,“公——娘子,时辰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回家呢。”郑琬琰和卢成一路上柔情蜜意,说不尽的话,可阿金却提心吊胆迄今,她既怕公主会被不知情的jian民冒犯,又怕公主私会卢少君会被人发现,那么她就没命了! 郑琬琰听到阿金的话,神色几变,终于下了狠心道:“成郎,我先走了,我们——来日方长!” “阿琰!”卢成伸手想拉郑琬琰的手,但被阿金不动声色的挡去,开玩笑,公主再不回去,就真瞒不住了! 卢成痴痴的望着表妹登上画舫,画舫一路疾驰而去。 “少君,我们也回去吧。”侍卫见卢成站在河边不动,担心他着凉,小声的说道,他们并不知道郑琬琰的身份,就当卢成是出来私会某个世家小娘子的,这种事在世家少君中很常见,大家都见惯不惯了。 “嗯,我们走吧。”卢成心不在焉的说。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群壮汉围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卢成的侍从警觉的将卢成保护了起来。 那些壮汉一声不吭,还没等侍从拔刀,就将那些侍卫连带卢成一个个的丢入了淮水中,旁观的民众在见那些壮汉的时候,就吓得一哄而散,等城守的兵丁赶来的时候,那些壮汉早就不见踪迹了。冬天的淮水,河水冰冷刺骨,等卢家的侍从在兵丁的帮助下哆嗦的将卢成捞起来的时候,卢成已经面白唇青的晕过去了,吓得侍从们急吼吼的大喊着救人。 这慌乱的一幕被一名身处淮水河畔一栋二层民居里的人尽收眼底,那人薄唇扬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郎君。”高囧的近卫悄声走到了他身后,“已经处理完了。” “去派人保护公主了吗?”高元亮问。 “兄弟们都去了,保证公主一路上安全。”近卫面无表情的说,要不是这女人是公主,他们早就把这水xing杨花的jian、妇给杀了!他们家郎君哪里比不上那弱没用的花架子了。 “回去吧。”高元亮转身往楼下走去,“等了一夜,兄弟也累了,回头带你们好好乐呵乐呵去!” “多谢郎君!”近卫低着头跟在高囧身后。 高囧回到家中后,第一时间就去了高威的书房,“哈哈——”还没进入书房,就远远的就能听到高威的大笑声。 高囧微微扬眉,父亲今天似乎很开心?他款步走入书房,诧异的发现高严居然也在,而且他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的弟弟,今天居然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要知高严因平时容貌过于出色,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一向衣着简单,神情冷漠,让人不敢亲近。 “元亮你回来了!”高威眉飞色舞的招呼着长子。 “是的,父亲。”高囧朝高威行礼。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呢?可有和公主说上话?”高威关切的问。 “宫规严谨,我怎么可能见上公主呢。”高囧笑了笑说,但话语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也对。”高威轻拍长子的肩膀,“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他又对高严说,“放心,等明天一下朝,我就去陆家提亲!” “提亲?”高囧脚步一顿。 “哈哈,元亮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又有喜事了!仲翼要娶安邑县主了!”高威一想自己长子尚主,而次子居然还能娶到世家嫡长女,还不是普通的世家,是上姓士族中的吴郡陆氏啊!那个十世八公、经史传家、历代才子辈出的吴郡陆氏!高威感觉自己都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仲翼,你放心,阿父这次亲自上门去提亲,保管让你和安邑县主的婚事风风光光的!”高威豪爽的说,高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多谢父亲。”高严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皎皎嫁给自己已经够委屈了,他可舍不得再在婚礼上委屈她。 安邑县主?高囧眼底露出一丝诧异,他努力的回想着陆希的容貌,但想了半天,也没记起陆希到底长什么模样,只依稀记得她是一个看似xing格很温柔的女郎。陆家的女儿,有这么好娶?不过想来没有陆家的默许,高严也不会让父亲去陆家提亲,陆希和高严就算是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兄妹吧?高元亮突然脑海中闪过郑琬琰同她那个情郎依依不舍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 、 、 经过了初七一夜的喧嚣,初八清晨的分外的平静,天际中透着微微的蓝,仿佛越窑新出青瓷,莹洁光润。 袁敞无精打采的坐在花厅中,身旁茶釜中的泉水烧的“咕咕”的作响,他双目无焦距的望着那茶釜,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呢?水开了。”男子清温润的嗓音在花厅中响起。 袁敞呆愣愣的伸手就要去拿那茶釜,却半途被一双手拦住,“烧过了,撤了下吧。”来人吩咐道,玄色的衣摆滑过光滑的地板,暖阳透过窗纸射在衣袂上,衣袂边缘泛起了淡淡的金辉。 “阿舅。”袁敞懒洋洋的叫了一声。 来人见袁敞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嘴角微勾,半靠在软榻上,戏谑道:“怎么?昨天和陆家那丫头玩的太累了吗?” 侍女们上前,有的给男子洗手净面,有的给他褪去身上的配饰、更换常服,有的跪坐于男子身后,散开男子的发髻,用沾了零陵香油的牛角轻轻的揉按着男子头上的穴位,男子闲适的半闭起眼睛,琤琤的古琴声在屋内中流淌。 “皎皎不在。”听阿舅戳中他的痛处,袁敞神情更沮丧了,昨天他本来计算的好好的,等赏花宴一散会,就在外面等着皎皎,然后接她去灯会完,结果他在外面眼巴巴的等到好一会,才得到皎皎已经外出的消息。 王钰望着恹耷耷外甥,手一抬,弯起的修长食指准确无误的敲在了袁敞额头,“我给你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袁敞捂着额头,来不及叫疼,听到舅父的问话,顿时打了一个寒噤,“哈哈——”他干笑两声。 王钰接过丫鬟递来的枸杞饮,轻啜了一口,见外甥这样,他长眉一挑,“还没看完?” “全看完了!”袁敞连忙说道,“就是看的不太仔细。”虽然王钰很疼爱袁敞,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可袁敞还是非常敬畏王钰,因为王钰惩罚起自己来,也比其他疼爱他的长辈狠多了。 “有什么想法?”王钰将茶盏放在丫鬟递来的托盘上,随口问道。 王珏这个问题,让袁敞沉默了好一会,王钰也不催促他,只安静的听着琴伎弹奏的乐曲。这是王钰这么多年来的习惯,每次下朝后,他爱听一会琴曲,静坐上一个时辰后,才开始处理公事。身为掌管吏部和户部的中书令,王钰有时候甚至可能比皇帝还要忙。 袁敞看着王珏给自己的资料,是全国各地的户籍资料,当然并不是全部,而是袁敞今年去过的地方的户籍资料,“据云南郡户籍记载,云南郡统县九,户九千二百,其中青蛉县,户六百,口二千八百三十一。从先帝迄今,两位陛下仁慈,年年减赋税,大宋休养生息多年,可青蛉县十年间,不过长了百余口人。我今年去过青蛉县,虽没具体探查过到底有多少人,但肯定不止区区两千人,一定是有人在私庇人口!” “果然要出去走走才长见识。”王珏适时的夸奖了袁敞一句,小孩子嘛,还是要多以鼓励为主。 袁敞脸一红,“阿舅,您别夸我了,这事皎皎都知道。” 王珏笑着轻拍袁敞的肩,示意袁敞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陆琉是把长女当儿子养的,会和女儿说些政事也不奇怪。 “阿舅,此风若增长,大宋危矣!如今大宋财政大半靠田租赋税,然人口始终无长,大片的荒地无人耕作,而如今的大宋内有天灾,外有外族虎视眈眈,少了赋税、壮丁哪里有什么钱粮去赈灾、军士击退外族?”袁敞一直知道目前各地的豪强和世家私庇人口,可他不知道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须知大宋大半税收都靠了田赋,可如今人口大部分都被豪强庇下,这就意味着,大部分属于朝廷收入的税收,纳入了各地豪强手中。 王钰见袁敞如此说,微笑颔首,“那依你之意,应该如何解决呢?” “先要从律法上入手,私逃故土者,罪及妻子!”袁敞掷地有声的说,“对于一些人丁调零的大郡,最好是从人口大郡中迁移民户。” 王钰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外甥的话。 “但这些只能治疗肌肤之疾,想要根治光靠律法远远不够,尤其是故土难离,若强行迁丁只会弄巧成拙。”袁敞话音一转说,“这些年陛下连年减租,赋税已经比一些私税要低许多,定有许多逃户会想回故籍的,同时还可以推行屯田制!” 听到外甥提起屯田制,王钰饶有兴致的直起身体。 袁敞越说越顺,将自己这几天的设想都说了出来,比如要让朝廷将大量无主的荒地直接分给没有田地的平民,朝廷可以租借耕牛给平民使用,同时征收一定的田赋…… 王钰越听越欣喜,最后哈哈大小的拍着袁敞的肩膀,“好!好!果然是袁家的儿郎!子慎后继有人啊!”子慎是袁敞的父亲袁审的字。 袁敞得了舅父的夸奖,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王钰目光柔和的看着袁敞,“墨奴,你若真喜欢安邑县主,阿舅替你去向陆元澈提亲如何?” 袁敞听了舅父的话,一怔,半晌才道:“阿舅,皎皎怕是不喜欢我呢。” “没出息!”王钰很顺手的又敲了外甥一下,“若是安邑县主嫁了你,她还能喜欢他人不成?” “算了吧。”袁敞还是摇头,“反正皎皎还小,不急。”袁敞很喜欢和皎皎在一起玩,可他也不愿意让皎皎不开心,反正他现在和皎皎这样玩也很好。平时皎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有他一份,他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也就皎皎会喜欢,袁敞想着,就算皎皎嫁了旁人,他也可以找皎皎玩嘛! 王钰对外甥未来的未婚妻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就希望她出身不低,人不要太蠢就够了,安邑县主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但若是不行,也不是没有其他人选,他对袁敞吩咐道:“既是如此,把今天同我说的内容,写一篇策论出来。” 袁敞听到王钰的话,刚因受到舅父夸奖而飞扬的眉眼,顿时垮了下来。 “不愿意?”王钰含笑问,他容貌本就俊秀端,如今这一笑,更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 “愿意!”袁敞看到舅父这笑容,即刻打了一个寒噤,乖乖的下去写策论了,他本来是想去找皎皎玩的,今天都初八了,皎皎一定回来了,说不定又会做什么好吃的了…… 而在袁敞苦命的写着舅父布置的功课之时,高威带着二十几名兵丁,提着几十个不甚起眼的箱子,低调的登上了齐国公府陆家的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将行益州(一) 高严等天一黑,担心夜露深寒,就让陆希回画舫了,让陆希看了一会灯会后,就送她回去了。陆希到别庄的时候,陆言等人都还没有回来。 “姑娘,小心脚下。”陆希走得急,就带了春暄和烟微两个丫鬟,余下的都是高家的下人。犊车一直驶入别庄二门才停下,几个小丫鬟率先从后几辆车中跳下,打了灯后,九月和烟微两人,才扶着陆希下车。高严并没有露面,而是在离别庄不远处看着陆希犊车驶入别庄。 “大娘子。”穆氏接到通报,匆匆的带来赶人,一见陆希忙去摸她的手,察觉她掌心干燥温暖,才松了一口气,陆希就派人说了一声,自己暂时不回来了,连丫鬟也就带走了春暄、烟微两人,这怎么能不让穆氏着急? “回来了?”陆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耶耶?”陆希回头,就见陆琉站在身后,她开心的快步上前,“你看,这灯笼漂亮不?”陆希手心托着两个小小的牙雕灯笼。 陆琉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气,想对高严发作,可偏偏这小子居然不出现,见女儿开心的捧着小灯笼朝自己过来,陆琉满肚子火气,顿时不翼而飞,罢了!皎皎喜欢也就够了。他目光瞄了一眼那牙雕灯笼,这小子也算费心了,这种工匠可不好找,思及此,他微微点头,“是挺漂亮。” “耶耶,我今天去东西市了。”陆希又像是变戏法似地从袖中拿出一只小葫芦,拧开口子,“耶耶,这是我从东市买回来的酒,你尝尝,口感很不错,据说卖酒的人说,那是他们家祖传的方子。”陆希挽着陆琉的手,绝口不提高严,只同陆琉说着趣事,还把买来的小东西给陆琉分享,陆琉不由心下大爽。担心女儿着凉,赶着她先去梳洗。 施温等陆希离去后,缓缓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陆希买回来的酒,轻啜了一口,舒服的舒了一口气,对陆琉道:“郎君,大娘子还真有心了。” 陆琉似笑非笑,“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对谁有心了。”陆琉怎么说也在官场混了十来年,陆希这点小把戏还不够他看的,这丫头一回来就这么殷勤,摆明着就是讨好,知道自己舍不得说她。 施温笑道:“大娘子开心,郎君不也就开心了。” 陆琉听了施温的话,摇头一笑,“你也不会给她说情,难道我还不希望她好吗?”陆琉眼底闪过怅然,叹气道,“仲翼这孩子个xing是偏激了些,可好歹对皎皎是一片真心,有他照顾皎皎,我也放心了。”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施温听着陆琉的话,心中颇不是滋味,“郎君,瞧您说的,回头等大娘子嫁人了,你还要等着抱孙子呢。” 陆琉听着施温的话,先是一怔,随即大怒道:“高严这臭小子休想!皎皎没满十八岁之前,他给我有多远滚多远!”陆琉因这妻子和母亲身体都不怎么好,长年绵延病榻,陆家有不少医书,他又跟着御医学了不少,本身已经算医术非常不错的大夫了,若不是自矜身份,不屑去当医士,说不定早能混个名医头衔了。 也正是如此,他知道女孩子晚点成亲生子,才对身体和孩子更好。他能这么心无芥蒂的介绍高严,也正是精通医道的缘故,在他看来高威那老小子根本就是害死自己夫人的罪魁祸首,若是他夫人根本不是难产而死,而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而已。当初若能稍微找个医术精深些的大夫,让他夫人缓过气来,也不至于让在钉死的棺材里拼命生下孩子。 施温听郎君这话,心中暗笑,看来高少君娶妻之路还有的走呢。 “耶耶,你说什么?”陆希梳洗完毕,换了衣服来找陆琉,就听到父亲的说什么“滚远些”,难道有人惹他生气了? 陆希是散着头发进来的,所以侍女们提早在施温面前隔了一扇屏风,施温也不打扰父女说话,先退下了。陆琉见女儿一头湿发,皱眉道:“怎么不擦干才出来?” “已经半干了。”陆希坐在陆琉身边,“耶耶,你别生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一声不吭的就出去了。” 陆琉接过柔软的棉帕,给女儿擦着头发,“今天玩的开心吗?第一次去东西市吧?” “开心,耶耶想不到东西市这么大。”陆希提起刚刚的所见所闻,“耶耶,我过几天能不能再去一趟西市?我想画一幅西市风情图。” “哦?你想怎么画?”陆琉饶有兴致的问。 陆希把自己的设想说了一遍,陆琉听完后很赞同女儿的设想,“要真能画出来也很不错,这件事让长伯给你安排吧。” “好,耶耶你真好!”陆希笑着揽住了陆琉的手,头靠在他手臂上。 陆琉疼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陆家人休息了一晚上,等第二天快巳时的时候,才起程离开别庄。照理今天是初八,陆琉是要去上朝的,但因他十五就要离开,皇帝就特许了他这几天可以不用去官署,也不用上朝。 “郎君,您回来了。”长伯一见大队人马出现在街口,就赶忙应了出去。 “怎么了?”陆琉见长伯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奇怪的问。 “郎君,高大人来了,来了有好一会了。”长伯说。 “高大人?”陆琉一愣,不理解高威这时候来干什么? “哈哈,陆大人,你回来了。”高威一见陆琉笑的万分亲切。 “……”从高太皇太后算起来,高威和陆琉是同辈,可同皇帝算来,高威和陆琉还差了一辈,陆琉平时除了高严外,和武官一向没什么交情,突然见高威如此亲切万分的笑容,真有点不适应。 陆言瞪大眼睛,“这人是谁?他们想干什么?”莫怪陆言对武将印象差,主要是刘家给她的印象太不好了。 “是高威吧?”常山扫了高威一眼,吩咐下人,“我们先进去。” 陆希看到高威也吃了一惊,对春暄使了一个眼色,春暄会意的招来小雀,对她低低的吩咐了几句,小雀一溜烟的跑到了门房处,等陆希到了二门,下了犊车后,小雀就回来了。 “姑娘,门房说,高大人刚过午时就来了,带了二十几个侍卫,一人还提了一个看起来挺沉的木箱子。”小雀口齿清晰的对陆希说道,“长伯原本想让高大人回去候着,等大人到了就派人去通报,高大人执意不肯走,后来长伯就伺候了高大人和几位军爷用了午食。” “箱子?”陆希额头冒汗,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客厅中,高威对陆琉客气的说:“某不知道陆大人刚回府,多有打扰,不便之处,陆大人多多谅解。” 陆琉想着他以后也是自己的亲家,也客气的说:“高大人客气了,你稍候一会。” “陆大人,某今天来也没什么大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高威连忙拦住陆琉笑道,心中暗忖,这可是自己以后的亲家,人家还没答应把女儿嫁过来呢,总要客气的店的。而且高威是武人,不认几个字,对人有一种天生敬重,更别说这里还是吴郡陆氏的府邸。 陆琉见厅外还留了那么多箱子,看高威这仗势摆明着就不准备带走这些箱子,当然不会让他现在就走,“高大人,琉换身衣服便来。”说着径直走了进去。 高威也是客气几句,要是今天能定下来就好了。 陆琉换好了衣服,就派人请高威入书房,陆琉的书房明朗开阔,除了几尊木雕外,别无其他装饰,连书册都不多,高威进入后到有些惊讶了,他书房里的书都比这里多多了。 “高大人喝茶。”陆琉示意侍女温酒来。 高威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对陆琉道:“元澈老弟,某也不和你绕弯子说话了,某今天登门就是为了我那二儿子来提亲的。” 陆琉端着茶盏,沉吟不语。 高威也不催促,盘坐着等着陆琉说道。 “高大人,你知道,我这长女从小丧母,xing子又乖巧,我就难免偏疼了些。”陆琉缓声道。 “元澈老弟你放心,你家闺女嫁到我们家,我们高家上下没人会给她受半点委屈的!”高威拍着胸脯说。 “女子嫁人,本应侍奉公婆,尊敬兄姐弟妹,何来受委屈之说。”陆琉听到高威的话,嘴角轻扬,但还是极为客气的说。 高威听到陆琉的话,心里大为舒爽,世家女的教育,高威还是放心的,怎么说也比他那个大儿媳妇强上无数倍。高威想到近侍告诉他的消息,心中就不郁,他让元亮尚主,就没想过未来的公主长媳能温柔端庄、尊敬公婆、善待弟妹,但也不想儿子尚一个还没嫁进门,就急着给儿子戴绿帽子的儿媳妇。 “但是皎皎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且我十五日便要去益州,如果现在就定亲的话,难免太仓促了些。”陆琉虽然答应了陆希和高严的婚事,可也没想让女儿十三岁就嫁人。 “这——”高威也知道世家大族规矩大,这么赶着定亲,人家是肯定不愿意的。 “高大人,你看这样如何?反正仲翼和皎皎年纪也不大,不如等我三年后回建康,两人再议亲?”陆琉建议道,他心里盘算着,皎皎十六岁议亲,到时候再拖个两年,等十八岁出嫁年纪刚好!他也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给女儿置办些嫁妆。陆希的嫁妆,在袁夫人去世之前,袁夫人就已经帮她准备好了,可陆琉还不是太满意,总想着再添一些东西进去。 “这——”高威从心里来说,他是不愿意等三年后再定亲的,话说兵贵神速,不趁着这会陆琉松口的时候,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陆琉反悔了怎么办?但陆琉说的也在理,陆希怎么说都是陆家的嫡长女,定亲议亲肯定不能太草率。陆琉今天对自己这么客气,可见他也是有心要把女儿许给仲翼的……高威眼珠子转了转,反正还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慢慢磨就是!高威笑着对陆琉拱手道:“元澈老爹,这件事是某考虑不周全,你可别放在心上!” “高大人言重了,我们为人父母的,还不是一切都为了孩子考虑。”陆琉道。 “老弟赶了一天的路,某也不打扰老弟休息了,某先回去了。”高威起身说。 “高大人慢走。”陆琉也不挽留高威,但见高威居然看也不看院子里丢下的箱子,连忙喊住高威,“高大人,你忘了拿东西了。” “哈哈,元澈老弟,你叫子畏就行!”高威对陆琉笑道:“这都是些小东西,我今天还吃了你们家一顿饭,这些算是回礼了。” “子畏兄客气了,一顿便饭何足挂齿,这些礼物,你还是带回去吧!”陆琉婉拒道。 “哎!我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点小礼物。”高威对陆琉说,“你放心,我真没别的什么意思。”他见陆琉还要婉拒,连忙摆手道:“哎,元澈老弟,我先走了啊!你别送了!” 陆琉哭笑不得的望着高威大步流星的离去,无奈的摇头。 “郎君,这些箱子要送去高家吗?”长伯等高威走后,上前请示道。 “算了,理出来后,照着礼单再回一份厚礼回去吧。”陆琉不在意的说,转身往净房走去,赶了大半天的路,若不是高威拜访,他早就去沐浴了。 长伯应声后,吩咐下人把箱子抬去后院整理 一人刚想抱起一只还不足一尺见方的小匣子,可没想到入手觉得非常很沉重,他一提劲,匣子还是没动。 “怎么了?”长伯问。 “管事,这箱子看着小,可真沉。”下人道。 “沉?”长伯可是亲眼见那些兵丁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进来的,这些箱子有大有小,长伯吩咐道:“把箱子打开。” 众人一开匣子,就吃了一大惊,有人忍不住惊叫道,“是金子!”那只小匣子里居然满满的一匣子全是摆放整齐的金条,而同样差不多大小的这种小匣子还有五只呢! 长伯苦笑的望着这二十多只箱子,看来还是要请示郎君啊!这份礼看来是够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将行益州(三) 高严今天一反常态的穿了一身牙白的广袖锦袍,头冠青玉冠、腰悬青峰宝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儒不失英气的妆扮、俊朗迷人的笑容,不仅让正准备骑马上朝的高威一脚踏空,差点摔一跤,也让高元亮嘴角狠狠的抽了下。 高威揉了揉眼睛,“老二?” “父亲。”高严对着高威行礼。 高严的礼仪是经过陆琉严格教导,平时他一向行军礼,又冷着脸,举止只让人觉得利落,可如今他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般自如,竟也显示出几分世家名士风范。一时间高家人都有些适应不良,一些侍女们各个羞红了脸,低着头、眼珠子不停的偷瞄二少君。 高严今天心情很好,自从皎皎和他说过,先生一直为难他的真正理由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飞扬,他是恨不得天天都和皎皎在一起,可想着她的叮嘱,硬生生的忍到十四号,一早起来,破天荒的精心打点了下自己的装扮才出门。 高威见二儿子不骑马,而是上了牛车,他眨了眨眼睛,回头对长子说:“这小子不是生病了吧。” 高元亮冷眼看着弟弟的举动,翻身上马,对高威微微笑道,“这也算您提亲后,他第一次登门陆家,当然要好好打扮下。”高元亮嘴上说着,可心里还是对高严的举动嗤之以鼻,男儿大丈夫,焉能沉迷于儿女之情? 高威见长子无动于衷的模样,对比两个未来的儿媳妇,忍不住想若是乐平也能像陆希也好了。 陆家,陆希一早起身锻炼后,奶娘也把阿劫抱来了,陆希正拿了一把小银匙在萍菠上抿果泥喂阿劫,阿劫吃的满嘴果糊糊,咧着小嘴、露出满口整齐的小白牙对陆希傻笑。 陆希给他擦干净小嘴后,低头亲了亲他双颊后,就让他坐在陆希让木匠特别做的小推车上,推着他在花园里散步,边走边逗着他,惹得阿劫开心的手舞足蹈。 “皎皎——”爽朗的男声传来。 陆希抬头,一见来人,就露出了笑容,“表哥,你来了。” “皎皎,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竹纸?”袁敞手中扬着几张纸兴奋的问。 “是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容易吸墨?”陆希得意洋洋的问。 “既是以嫩竹为主料,那这纸应该要比我们寻常用的纸便宜许多吧?”袁敞问。 “应该吧,毕竟竹子比树木要好长上许多。”陆希被袁敞问的有些茫然,她琢磨这纸的主要原因,第一是为了环保,虽然这会环境还很不错,也不缺植被,可受了前世那么多环保教育的陆希,看到一棵棵被砍到的树,还是觉得很心疼;第二就是因为陆家工坊做出来的纸,质量不是太好,她的正式作品全是在绢上写出来、画出来的,所以她才想把高级书画纸研究出来。她最初是想弄宣纸的,可宣纸制作工艺比竹纸还机密,且宣纸主要原料是青檀,前世青檀就快绝种了,她不忍心再去糟蹋青檀。 “皎皎,我听阿叔说,等过段时间,阿叔就上书给陛下,让朝廷推广这种造纸术?”袁敞问。 “因为工坊里的工匠才刚琢磨出这种技术,我想让他们再琢磨些时候。”陆希说。 袁敞突然对陆希深深作了一揖。 “表哥,你做什么?”陆希被袁敞的举动吓了一跳。 “阿妹心怀天下,敞代天下寒门弟子谢过阿妹。”袁敞正容说道。 “……”陆希呐呐的说,“表哥,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伟大。”见惯了嬉皮笑脸的表哥,这会他突然正经了起来,倒是把陆希吓了一跳。 “阿妹可知,天下有多少士子目前无纸可写?”袁敞说,他这些年游历了大江南北,见惯了很多家庭贫寒的士子,用清水蘸了毛笔,在芭蕉叶、石板上练字,全是因为纸张价格太贵,且很多造纸的工坊仅属于士族豪强独有,寻常百姓根本别想知道如何造纸。 “皎皎,你可知如果你不把这竹纸技术传出去,只让陆家工坊制造竹纸,陆家能获利多少?”袁敞知道陆希从小跟着祖母管家,不是那种不通庶务的小贵女,她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陆家不传出这个技术,陆家光靠卖纸,就能有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了。也正是如此,袁敞才会这么佩服表妹。都说谈钱太铜臭,也真正能将铜臭看开的人,还是少数。 “表哥,不是的……”陆希突然觉得很羞愧,这竹纸技术也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她不过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而已,她也没有表哥想的那么伟大。陆家很有钱,十世八公的吴郡陆氏名声不是吹出来的,陆家自前汉从北方迁移到江南后,世代在江南扎根,几百年的经营,钱对陆家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更别说陆希本身也有封邑——一个有盐池、铁矿,全是七丁大户的封邑,轮到她缺钱,大宋也岌岌可危了。如果她现在很穷,估计就不会那么大方了,当然要是她很穷的话,也弄不出这竹纸。 袁敞见陆希难得的束手无措,不由笑了,目光温柔的望着陆希,“皎皎,是我不好,我太激动了。”他望着手中的纸,“这竹纸让阿叔上书的话,想来马上就能被天下士子追捧了。”毕竟陆家的名望摆在那儿。 “阿兄,就算有了这竹纸,还是会有很多寒门弟子用不上纸的。”陆希可没袁敞想的那么乐观,她那个时代也是唐朝就开始有竹纸了,可古代依然还有很多人买不起笔墨纸砚。 “是啊。”袁敞叹气,“这寒门弟子缺的何止是纸,还有书呢!不过纸若是能便宜下来,大家还是可以抄书的。” 陆希闻言,欲言又止的望着袁敞。 袁敞问:“怎么了,皎皎?” “阿兄,不是可以印书嘛,这不是比抄书方便许多吗?”陆希小声的问,她也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反正陆家有很多书都是用雕版印出来的,她记得古代雕版印刷工艺是非常发达的。 袁敞听了陆希的话,微微笑了笑,先伸手摸了摸正呆呆望着两人的阿劫,弯腰抱起阿劫后说道,“皎皎,我们进屋说话吧。” “好。”陆希也感觉站在花园里说话挺傻的。 “皎皎,你要知道印书的,光是雕刻一套印版就非常花费功夫,而且印版上只要有一个处刻错了,这版就废了……” 袁敞的话,让陆希突然想起了活字印刷——对啊!她怎么忘了活字印刷了呢!活字印刷成本肯定要比雕版印刷低多了啊!陆希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前世中国古代为什么能保持那么多年的世界领先地位,就是有造纸术和印刷术。在欧洲还有绝大部分贵族都不认字的中世纪,中国却已经发展出了辉煌的唐宋明!如果现在能把纸张成本和印刷成本继续降低,受教育的人肯定会更多的,那么以后…… 陆希蓦地站了起来,“表哥,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皎皎?”袁敞见陆希突然提起裙摆,跑了出去,不由愣怔,他还是第一次见端庄温柔的表妹,有这么风风火火的时候。 “耶耶!耶耶!”陆希一口气跑到了陆琉的书房,门口守着的书童,目瞪口呆的望着陆希,压根忘了陆琉的嘱咐,眼睁睁的看着陆希推开了书房的大门,房内两人错愕的望着陆希。 “皎皎?”高严率先站了起来,一下子扶住了陆希,担忧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陆希今天穿了一件牙白底纹海棠红缠枝桃纹深衣,和同样一身牙白深衣的高严站在一起,宛如金童玉女般。不过高严这会可没心思注意这小事,他也没让陆希坐下,只轻拍着她的背,让她缓气。 陆琉也被女儿惊了下,但看到高严的举动,脸色不由一沉,刚想拉过女儿,却不防被陆希一把揪住衣袖,“耶耶,我有事情跟你说!”说着扭头对高严说,“阿兄,你在这儿等会啊!” “……”高严眼睁睁的看着陆希拖着陆琉离去,而后面无表情和赶来的袁敞对视。 “耶耶,我给你说,今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雕版……”陆希把父亲拉到内书房后,就和父亲说起了活字印刷术的事,因她想的突然,说话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的有点颠三倒四的,亏得陆琉有耐心,一直认真的听着女儿的话,也没去打扰她。等陆希说完后,陆琉又详细问了陆希,她到底是怎么想所谓的活字印刷的。 陆希跟着父亲解释了半天,说的断断续续的,天知道她对活字印刷的了解,还是从中学语、历史课本上知道的,学了这么多年,内容早就还给老师了,就只能把自己记住的内容,说了一个大概。饶是如此,也让陆琉觉得女儿这个想法很可行,如果要是真能研究出来的话,说不定真会比现在雕版更方便呢。 随着和父亲的讨论,陆希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忍不住想,要是这两件事能让耶耶提出,推行开来的话,陆家在人中的威望定会更上一层楼,耶耶这个刺史的位置,也会做的更稳,耶耶今年也才三十三,政治生命才开始呢! “皎皎,这件事你就让工坊去干吧,要什么东西,都去问长伯要。”陆琉也有些激动,如果真能这样的话,哪怕——有一天陆家没有了,吴郡陆氏也会被人牢牢记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将行益州(完) 陆氏父女说的兴致勃勃,早就忘了两个被两人丢下的人了,亏得高严和袁敞都是在陆家待惯的,压根没把自己当客人。两人原本感情就不怎样,如今也没了外人,也懒得找招呼,干脆各做各的事。袁敞得了竹纸,这会正在兴头上,见书房里还磨了墨,便执笔在竹纸上写了起来。高严接从书房翻了一本书,就坐在向阳的位置,看起书来。 两人自在,陆家的下人也习惯了,给两人上了茶水后,就退至一旁伺候两人,是故当施温领着高威的长史胡敬入内的时候,看到书房里只有两人,不由奇怪的问:“子亮、仲翼,郎君呢?” “施叔父。”高严和袁敞同时起身,施温也是从小看着两人长大的,两人对施温都比较尊敬。 “阿叔有些事,暂时先离开一会。”袁敞说道。 “子亮,这位是高大人的长史官胡长史。”施温介绍着自己身后的中年男子道,又对胡敬说:“胡长史,这位是袁少君。” “袁少君。”胡敬向袁敞拱手行礼。 “胡长史。”袁敞对着他微微颔首后,继续低头写字。 施温招呼胡敬坐下,书房的侍童们立刻奉上了热茶,胡敬端着茶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袁敞,他是高威最亲近心腹,高威无论什么事,都不瞒着他,他自然清楚眼前的袁少君是什么身份。 袁敞今天也穿了淡青织锦深衣,压了素白的衣缘,衣摆处还织了玉兰暗纹。青色不算太高贵的颜色,大宋身份最低的官吏,身上的官服就是青色,可袁敞身上那件青衣却纯净如夏日午后的天空,从领口至衣摆颜色层层过渡,最后衣摆处的颜色几乎同衣缘浑然一色,就这么一件平面无纹的衣料就价值几十贯了,而袁敞这件衣衫上还织了同色的暗纹,那价值更是往上翻了几倍,就那么一件衣服,就够寻常百姓度用两三年了。 胡敬目光落在自家少君的衣衫上,高严那件锦袍论做工质量,皆属于最上等的,价值就算比不上袁少君身上那件,可差不了多少,但他衣衫上图案却是青竹,就这一微小处,往往能看出世家和新贵的区别了。袁敞衣衫上的花纹,正是应景早春之花,建康城内大街上那些玉兰树如今都结上了花苞,美景衣衫相互映衬。胡敬忍不住暗忖,姑且不论其他,光论这份致,就是新贵拍马都及不上的。 陆希和陆琉说了好一会话后,父女两人才想起家里还有客人,而居然已经快到了午膳的时间了,长伯也来问他们什么时候进食。 “耶耶,我先回去了。”陆希听说高家除了高严外,还来了高威的长史官,就没和父亲一起回书房了。 “好。”陆琉点头,让女儿回去后,就让长伯饭厅摆饭,留胡长史一起进午食。高严护送自己是陛下派的任务,但他没想到高威居然还会让他的长史官亲自过问这件事,高威这么重视和陆家的关系,陆琉自然也不会端着架子,两家人是未来的亲家,两家关系越好对女儿就更有利。 陆琉到饭厅的时候,众人已经落座了,众人一见陆琉来了皆起身,胡敬含笑作揖:“陆大人。” “胡长史不必多礼。”陆琉回了他一个半礼,让他坐在自己左侧下方,众人再次落座。 “唧唧——喳喳——”清脆鸟叫声传来,一名袁家的侍从提着一只鸟笼站在饭厅门口。 “阿叔,我许久未来,对阿婶甚至想念,我去拜见阿婶。”袁敞起身接过那鸟笼笑着说。 陆琉还没回答,高严就起身一手搭在袁敞肩上,皮笑肉不笑的说:“子亮兄弟,为兄明日同先生离京后,你我兄弟怕是又要一年不见,今天阿弟可要陪为兄好好喝上一杯。”甚是想念常山长公主?要去拜见她?他在说笑话吗?高严是绝对不会让这小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去找皎皎的! 袁敞对高严回以微笑,“仲翼兄此番远走,为弟虽心有不舍,但男儿志在四方,惟愿兄长此行能振翼高飞!然饮酒伤身、醉酒误事,阿兄明日一早便要远行,为弟断断不敢耽误兄长大事!” “小酌怡情,焉有误事之理……” 两人一人盛情、一人婉拒,一问一答,不亦乐乎,施温好整以暇的对胡敬举杯,两人以茶代酒,先喝了一杯。 “都给我坐下。”陆琉淡淡的说,“有客人在,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阿叔,我这不是舍不得仲翼兄离开嘛。”袁敞硬是违心的说。 “先生,我也是和子亮一样。”高严忍着恶心道。 “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坐一起,好好‘一叙衷肠’。”陆琉有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是。”这两人都恨不得立马一掌拍死对方,可听陆琉这么一说,还真只能一脸哥俩好的坐下。 胡敬饶有兴致的看着二少君难得“活跃”的举动,果然还是要和同龄人在一起啊,二少君这样可比在家有意思多了!施温放下茶盏,笑盈盈的望着两人,打打闹闹才是年轻人嘛。 午食完毕,陆琉又同胡敬寒暄了几句后,就先离开了,袁敞和高严也被他带走了。 施温对胡敬道:“胡长史,不如我们去花园走走,顺便消消食?” “好。”胡敬欣然应道,他伸手往袖中去掏,却不想袖袋中空无一物,“咦?” 施温见状忙问:“胡长史,可是要香茶,施某这里有。”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不过他巴掌大小的细长单肚小葫芦,那葫芦一看便知是主人的爱物,被摩挲的澄黄光润,葫芦口上配上青金石的搭扣、杏色的流苏,看起来极是清,更让人叫绝的是,那葫芦口还趴伏了一只蚂蚱,再仔细一看居那只蚂蚱居然是那葫芦上生出的结子,被人巧思雕琢成了这样。 时人爱香,莫说高官显贵了,就是寻常百姓出门,身上都爱带上些廉价的茶叶,茶余饭后嚼上那么一下。富贵人家就更讲究了,加了香料精心制作的木樨、素馨、蔷薇等香茶丸,应有尽有。许多讲究些的人家,都用金箔包裹了,银线系好,放在荷包里。 胡敬虽出生寒门,可也是书香门第,虽这些年跟着高威也沾染了不少军中习气,可骨子里还是带了一些人的清高劲,自然看不惯那些金银俗物,就让人用玉制了一个香囊,实在挂在身上,可如今见了这施温的香匣,他竟有些庆幸,亏得没带自己那只玉香囊,他脱口赞道:“施长史,你这只香囊好巧思啊!” “哈哈,这只香葫芦可不是我琢磨出来的,是我家大娘子给我的。”施温说着将香葫芦中的香茶倒在干净的手巾上递于胡敬,“我家郎君和大娘子都爱养些花草,这葫芦就是他们惯常养的,这只葫芦当时养出来的,大家都当是废葫芦,可大娘子让工匠这么一雕琢,到成了这么一件新巧的小玩意。” 施温的香茶,并非时下的小饼状,而是一粒粒犹如梧桐子大小的香丸,胡敬拈了一粒入口,“这是银丹草味的?” “对,这银丹草不及木樨馨香,可自有一番清爽滋味,施某平时倒是偏爱用银丹草做香丸。”施温说道。 胡敬随着施温逛了一圈后,就先告辞离去了,坐在牛车上,胡敬忍不住暗忖,不说袁少君,他可是汝南袁氏的贵公子,就光就一个施温,也不是世家出生,可观其言行,就透着别样的细致讲究。说来高家度用说不定还要比陆家更高,可就比不上人家那么怡然舒适。胡敬忍不住担忧起来,他们高家就算接了这么一只金凰,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梧桐树呢。 胡敬这会想着的“金凰”正拈着一根鸟食,送到笼里幼鸟的嘴边,逗着它张嘴。 “姑娘,这鸟儿声音清脆吧,如果再好好教调下,将来定是莺声沥沥。”春暄逗趣道。 “是啊。”陆希自己屋里也养了好几只小鸟,她平时养的颇为精心,鸟食都是用豌豆面和熟蛋黄揉成团,搓成一根根细长的面条状,蘸了煮开的清水后,才喂入幼鸟嘴中的。 “皎皎——”高严的声音突然传来。 房里众人同时一愣,陆希不可置信的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高严轻松的翻开她绣阁的窗户,从窗口钻了进来,对着她笑。 “……”陆希没想到高严居然翻自己窗户! “皎皎你绣阁盖得太矮了,以后再弄高一些。”高严不满的说,这么容易就翻进来了,皎皎的安危怎么办? 春暄闻言不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除了这人外,还有谁敢爬窗进来? “你们都先出去吧。”陆希对春暄说道。 春暄颇为不放心看了高严一眼,才领着丫鬟们退出。 “阿兄,你怎么来了?”陆希问。 “我想你了。”高严走到了陆希身边,目光近乎贪婪的望着陆希。陆希今天穿了一件牙白底纹海棠红缠枝桃纹深衣,身上除了手腕上那只常年戴着的羊脂玉镯外,仅在头上簪了两根红玛瑙桃花金簪,清眸如水,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十分的柔美动人。高严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陆希柔软的手,“皎皎,这几天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阿兄——”陆希听到高严直白的话,手一顿,幼鸟吃完了一根鸟食,“唧唧”叫着,催着似乎要吃第二根。 高严瞄了一眼那只小鸟,轻轻笑道:“皎皎怎么还叫我‘阿兄’呢?” “那我叫你什么?”陆希低着头不看高严,又拈起了一根鸟食喂着幼鸟。 高严被陆希的反问弄的一怔,他是有小字的,但是—— 陆希说完后,也自觉失言,“我叫你阿兄不好吗?”陆希笑道,“难道除了我,还有谁叫你阿兄不成?” 也对!高严想起除了皎皎外,也的确在没人叫他阿兄了,“那你以后除了我以外,也不许再唤其他人阿兄了。”高严凑到陆希身边柔声说着霸王条款。 陆希哭笑不得,高严却站在陆希面前,轻唤着“皎皎——” “嗯?”陆希抬眸望着高严。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高严眼底是一片纯然的欣悦,仿佛就这么站着,叫着她的名字,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陆希心头一软,“阿兄——” “皎皎——”高严凤眸更亮了,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陆希的手。 “皎皎,先生已经答应了我父亲的提亲了,他说等三年后我们就订亲,皎皎,我们快成亲了!”高严兴奋的说道,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原本以为这个心愿是遥不可及的,可现在居然能实现了! “嗯!”傻乎乎的站着,只单单叫着对方的名字就觉得很幸福……这样的话,陆希上辈子还是花季少女的时候,就不信了,可如今她居然真做了这样的傻事…… “大娘子——”春暄的声音在屏风外迟疑的响起,她也不想打扰大娘子的,但实在是没法子啊,“郎君和袁少君正在绣楼外。” “什么!”陆希一惊,推着高严到,“阿兄,你快跳下去!” “皎皎——”可怜的高严刚表述完衷肠,就被心上人毫不留情的拉到了窗户下面,一脸无情的要求他跳楼……高严眼底露出了受伤的光芒。 “快下去啦!”陆希没好气的道,“你想让耶耶看到吗?小心他以后都不让你登门了!”这会装可怜了,他刚爬窗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利索? 高严一听,立刻先一只脚翻到了窗外,“皎皎,我一会过来看你!”先生都带袁敞来了,他当然也可以过来了! 陆希啼笑皆非,不过高严这么一来,倒是冲淡了陆希不少,对父亲和高严离去的不舍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整治(上) 五更三点,晨鼓钟声刚响起,建康城各坊市的大门也陆陆续续的打开了。东平坊内,只比大街上稍狭窄了些的青石板路两旁,一个个卖朝食的小摊早就开张了,空气中弥漫着着食物的香味,热气腾腾的蒸饼整齐的摆放在蒸笼中、刚出炉的胡饼一张张的摊在竹匾里,锅炉里还浮着香气四溢的餺飥*、馄炖…… “小郎,要不要来碗餺飥,要咸的还是辣的?”小吃摊摊主热情的对一名站在他摊位面前的青年男子打招呼道,心中无不嘀咕,这小郎君看着好奇怪啊!一身华贵的织锦衣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一身衣衫看起来脏污不堪,胡渣满面,一看就知道几天没收拾了,若不是见他举止斯,他真会怀疑这小郎君是偷了某富贵人家衣物的小偷。 清澈见底的清汤里,漂浮着几滴葱花和香油,雪白柔软的餺飥安静的沉在碗底,司澈从怀中取出一铜带钩递于那摊主,“某可用此物换一碗餺飥吗?” 那摊主惊疑的接过那铜带钩,做功精致不说,掂在手中也份量十足,这么一个铜带钩莫说换一碗餺飥了,就算买下他摊位上所有的餺飥都够了,那摊主立刻给司澈舀了满满的一碗餺飥,还问一旁羊肉摊的摊主要了一碟切好的羊肉片,“小郎,您慢用。” 司澈这会也顾不上计较那粗陶碗到底有没有洗干净,接过那餺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司家官职不高,可家资颇丰,司澈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离了丫鬟的伺候,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不过三五天功夫,就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了。他这次出来,阿漪倒是私底下给他准备了不少铜钱,只可惜一路颠沛,钱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若不是身上还些佩饰,他说不定早就因露宿街头而被巡夜的兵丁抓去了。饶是如此,他也饿了两顿了,若不是已经到了建康,他也不敢把身上最后一样佩饰换食物。 这些走街串巷的小摊贩,都生了一双毒眼,见司澈就算饿极了,吃饭的举止也十分,就知道这小郎君定是出生富贵,这会来此吃饭,许是遇上什么困难了,那小摊贩又给司澈舀了一碗汤,“小郎,您喝口汤润润嗓子。” “多谢。”司澈接过汤水一口气喝干,才算缓了一口气,摸了摸身上,没找到绢帕,无奈的只有用袖子抹了抹嘴,吃饱喝足,也有了精神,他对小摊贩拱手道:“这位大郎——” “不敢小郎,小的jian名阿勇,小郎唤小的阿勇便是。”那小摊贩赔笑道。 “阿勇,你知道陆家弄怎么走吗?”司澈问,他还是第一次来东平坊。 “陆家弄?”阿勇看着司澈的目光越发的变了,他们这东平坊离朱雀大街较近,这里住的人大部分都是朱雀大街上那些大官府中得脸的下人,坊中有不少以姓氏命名的巷弄,陆家弄正是最繁华的几条大弄之一,“小郎陆家弄有东南西北四条弄呢,您要找哪条?” 司澈轻拍额头,他只是想找阿伦而已,他那里知道阿伦住在东弄还是西弄? 阿勇见了回头吼了一声:“狗儿!” “阿爷。”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阿勇对着司澈说:“小郎,这是我小儿,为人最是机灵,对东平坊也熟悉,就让他带着你去找人吧。”就光是这小郎给他的那铜带钩,就够他好几个月的收入了,让儿子带回路,也不亏了,说不定小儿还能得些打赏呢。 “多谢!多谢!”司澈感激万分,让那小儿领着他去陆家巷找人。司澈初七在家仆的看护下出发去徐州,忍到了十二日,才有了机会,摆脱了祖翁派来监视他的老管家,搭着小船,一路颠沛再次回到建康。他心知自己这时候登门,不一定能马上见到大娘子,若是被祖翁知道了,又多出一场麻烦,故来了这里直接找大娘子的ru兄阿伦,阿伦一家是大娘子的心腹,总有法子让他马上见到大娘子的。 穆氏是陆家的家生子,她的祖母是陆皇后的ru母,她母亲是萧令仪的ru母,陆希出生后,穆氏又成了陆希的ru母,穆氏的男人老宋是长伯手下五个最得用的大庄头,管着陆氏在吴郡近二成的祖产,同时还负责管着萧令仪当年嫁入陆家后的五成的陪嫁田产,这些以后都是陆希的陪嫁,陆家这样的重用,可见穆氏一家在陆家家生子中的地位。陆家巷的住户,随便哪个都知道穆氏家住在那里, 司澈不过说了老宋和阿伦两个名字,狗儿就在大家的指点下,很快的领他到宋家了。陆家巷住的都是陆家的奴婢,故盖得都是低矮的民房,但全是用青砖砌成,一扇扇防火墙高高的耸立着,地面上用整齐的大石块铺地,路面十分的干净整洁,沿街还有不少宽敞的店面,司澈看得愣住了。 “少君你不知道吧,这陆家巷前几年主家派人来翻修了一次,路面都挖开了,下面铺了两条长长的陶管,一根是排雨水的、一根是排污水的,还有给一些漏雨的房屋翻修……哎呀!都修了快三年了,现在还有南北两条弄没修完呢!大家都说这么下去,说不定要花上几万贯呢!” “真不愧是陆家啊!原本这儿只要下上半天雨,家家户户都淹了,可这两根陶管一排,下再大的雨都不水淹了,还有这儿啊,一大早就有人起来扫大街,一天三次有人来收夜香,这里的店面但凡吃的、用的都有,还比外面新鲜些,价格也不贵,听说陆家的奴婢每月还有工钱呢……”狗儿滔滔不绝的说,心中十分羡慕,他阿爷也常说,如果这辈子能住进陆家巷就满足了,听说陆家就算对低级的下人,每月都能有不少米粮和蔬果。 东平坊是唯一的一座离朱雀大街非常近,却极少有贵人来此的民坊,因为此处大部分住的都是达官贵族的奴婢,坊市虽繁华,但因住客地位太低下的缘故,坊内环境并不太好,官府平时也不怎么管,几姓家奴各归各管、秋毫不犯。但陆家前几年对这里的翻修,让人不禁羡慕起陆家的家奴,奴婢说到底就是主人家私产,私奴是比牲畜还不如的东西,就算有几家得脸的奴才,得了主家的信任,能得些赏,平常的仆佣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工钱?又曾几何时见过主家这么关心过奴才衣食住行的? 这些事,司澈要比狗儿清楚多了,因为陆家巷能今天,还有他的一份功劳,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来过此地,对陆家巷的改变也完全不知,如今亲眼所见,难免有些震撼。翻修陆家巷,是袁夫人教大娘子管家以来,放手让大娘子做的第一件事,当时大娘子才刚满十岁,当时袁夫人话一出口,就有不少人反对,可袁夫人和郎君完全的偏向大娘子,郎君甚至说,“我大兄十七岁便能主持修建了元渠,为什么我女不能翻修一间小小的民宅?”陆琉口中的大兄,就是陆璋,陆家的少年天才,从小聪慧过人,十七岁就主持挖掘了元渠(陆璋字子元,故称元渠),元渠修建好之后,引泾水入渭,既是水运航道,又有灌溉之利,使泾阳成了前梁和如今大宋主要的粮食产地。 这些翻修一开始是花了不少钱,但第二年开始,大娘子就已经不往里面填钱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赚回来了。大娘子在得到袁夫人和郎君允许后,并没有马上翻修陆家巷,而是派了几十人,花了半个月时间把陆家巷完全了解了一遍,又同几个大管事,商议了足足近半年,才最终确定了如何翻修陆家巷。司澈因从小对数字非常敏感,更是被陆希叫着全程参与。 司澈知道这些砖瓦陶管的土料,都是从大娘子从别庄里挖出来的,挖出来的大坑后来做了水塘,水塘里养鱼、养藕、养红菱……塘边养桑树,桑树能养蚕、能染布、能入药,桑葚能做果干、桑葚酒,蚕沙可以喂鱼,同时鱼粪又能滋养池塘中的水生作物…… 田庄出产的丝缎、丝绵、鱼干、果干等物皆通过高少君从南方运到北方,转手本钱就翻了几倍,同时派人开辟了荒地,派人精心养地,最初下等地的时候,种上蚕豆、豌豆、蔬菜这些对土地要求不高的作物,蔬菜尽数运到城里,供给陆家巷的下人,价格比城中还要便宜些,出产的豆类,用来养鸡鸭鹅豕这些家禽,但凡出产的肉类除了制成肉干外,首先供给的就是高少君养的那群近卫,高少君的近卫可都是大娘子顿顿上好的精米、肉食蛋类、蔬果药物,精心养出来的,高少君能入战场便能立功,和大娘子帮着他培养的那批精兵不无关系。 思及此,司澈神色越发的坚定,祖翁太小看大娘子了,就如阿漪所说的,大娘子是心善,但绝不是心软,真遇上事了,她绝对能下得狠心,光看当年大娘子不计成本的一意支持高少君养精兵就知道了,大娘子几个能做主的庄子,出产之物如水般的运到高少君那儿,大娘子多年的香粉钱全掏空了,大娘子的香粉钱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高大人身边的近卫,说不定都没有高二少君养的那些兵花费大。 “司少君?”阿伦接了下人的通报,赶了出来,初见司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了半晌才犹豫的叫着司澈。 “阿伦!”司澈连忙上前,抓了他的手,“我——你——你带我去见大娘子吧!” 阿伦见司澈形容狼狈,笑着说:“司少君,不急呢,你先进来梳洗下再说。”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大钱递给狗儿,“去买糖吃吧。” 狗儿欣喜的接过,一溜烟的跑了。 司澈随着阿伦入内,这时青石板路上,咕噜噜的驶来一队骡车,“阿伦,这是你家今天要的菜蔬。”为首的一名大汉笑着让身后的小厮把一筐新鲜的菜蔬鲜果抬下,“对了庄上的奶羊又开始产奶了,我给你们家小囡带了一罐。”说着那壮汉又从车上拎出一罐羊奶,这是家中有孩子人家都有的。 “老勇叔辛苦了!喝口水吧!”阿伦的媳妇端了一盏茶水出来。 “哈哈,不了!我还要送不少人家呢!”大汉又拉着骡车走了。陆家有头脸的下人,从去年开始,全家的衣食住行全由主家提供了,平时吃住不用花一钱了,就是一些地位低些的下人,每天也有定量的食物。 等司澈梳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衫后,阿伦已经将骡车备好了,司澈上车后,就驶着骡车走了。 陆家自从陆琉走后,家里一连几日都沉闷闷的,陆希整天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除了每天对着阿劫的时候,会露出笑脸外,平时连袁敞送来的幼鸟和阿细都不逗弄了。 穆氏等人见了暗暗着急,正琢磨着怎么找个人来给大娘子逗趣呢,就听屋外丫鬟来报说是阿伦和他媳妇求见。 “他们常年在外,见的多,说不定能说点新奇有趣的事出来。”穆氏一听儿子来了,连忙让儿媳妇进来。 “哼哼——哼哼——”让穆氏等人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感觉听错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几只粉粉白白的小东西滚了进来。 “这是什么!”穆氏惊叫道。 “阿娘,这是小豕啊。”阿伦媳妇憨笑道:“大娘子上回不是想说看小豕嘛?正巧庄上一头母豕养了几头小豕,我就让人带来了。” 穆氏嘴角抖了抖,“大娘子说想看小豕,你就带进来了?” “阿娘,这小豕一点都不脏的,你瞧,我都洗干净了!”阿伦媳妇顺手捞起一只小崽道。 的确不脏,这几只小豕都浑身胖乎乎、粉嘟嘟的,四只小蹄子又短又小,难怪走路的时候像滚进来的,但是穆氏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儿媳妇把小豕带给大娘子玩,“快丢出去!小心尿了一地——” “带进来吧。”陆希牵着阿劫的手,站在廊下,微笑的看着这几只小猪,低着头耐心的对阿劫说,“阿劫,这是小猪。” “猪——”阿劫嫩嫩的小手指着那几头小猪学舌道。 “阿劫,我们画小猪好不好?”陆希一手抱着阿劫,一手执笔,只寥寥几笔,一头小猪便跃然纸上,陆希并没有使用西方的速写技法,而是纯粹的中式画法*。 “猪!猪!”阿劫开心的拍着小手! “大娘子。”阿伦媳妇给陆希磕头请安后,回禀陆希道:“司少君今天早上来我们家……”她将司澈怎么来家里,以及刚到家时候的狼狈叙述了一遍。 陆希一面给阿劫画了好几张小猪图,逗他开心,一面听着阿伦媳妇的回话,听完后,她轻笑一声,“把他领进来吧。”见丫鬟要立起屏风,陆希道:“不用了。” “大娘子。”司澈一入内就跪在了地上,“仆有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整治(下) “少君!”司家的下人,震惊的望着从牛车上跳下来的司澈,少君不是去彭城郡了吗?怎么会突然回家的?那广戚县怎么办? 司澈刚入家门,迎头一根教鞭就向他抽来,“你这个不孝子!”司明气得浑身都发抖,“你以为朝廷的任命是玩笑,任你想走就走,想逃就逃!” 司澈沉默的望着愤怒的父亲,那根教鞭是父亲小时候常对自己用的,一旦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这根教鞭就会毫不留情的朝他挥来,可同时也是这个男人,教他读书认字、教他要为家为国……司澈袖中的双拳握得掌心都出血了,他不信!他真的不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来。 “阿明。”苍老的声音响起,司长史从影壁后走出,“进来吧,站在外面成什么样子。”说着背手转身缓缓往内书房走去,身形略显佝偻。 祖翁老了。司澈看到司长史的背影的时候,神色有一丝恍惚,在他的印象中,祖翁一直是家里的支柱,是家里的参天大树,为家中挡风遮雨…… “你知不知道这次私自回来后的后果。”司长史等到了书房后,问着长孙,目光望向司澈的时候,眼底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知道。”司澈在回来之前就想到了自己贸然的回来的后果,就算朝廷不问罪,他这辈子官途也很有可能断绝了。大宋朝是绝对不会再次录用一个中途逃离的官员的。 “逆子!”司明丢了教鞭,抬手就是对儿子重重一巴掌,“难道就真准备当上一辈子的账房先生!”司明同原配贺氏感情淡漠,但司澈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诸多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见他自毁前程,怎么不怒? “你以为你跟着那个小丫头,就是一条好出路吗?”司长史问,“老吴那么忠心耿耿,家中六代都给陆家卖命,老吴那条断臂就是当年替陆老大人断的,可她干了什么?袁夫人尸骨未寒,她就可以把老吴一家子全赶出去,这么冷心冷肺,你跟着她,她会帮你打点前程吗?”司长史说道最后几乎是怒喝了。 “那是他自己造的孽!”老吴是陆家的前老管事,大娘子接手管家后,曾和她、阿漪一起,查出老吴几乎把陆家当成了自己家里的私库,要什么都从陆家拿,家里吃穿度用甚至比陆家几个主人奢侈!老吴父亲原是陆家的部曲,因随着陆说上过战场,老吴的父亲为了救陆说而死,老吴自己也断了一臂,陆说回来后,就让老吴脱了籍,让老吴当陆家的管事,掌管着陆家近六成的祖产,甚至还让老吴的孙子跟着陆家的郎君们一起读书,又举荐他当官。 这番提携,吴家对陆家有天大的恩情,陆家也报了,即便如此,大娘子在得知吴家如此行事后,也没有想要真怪罪老吴,只委婉的劝他年纪大了,去庄上养老吧。却不想老吴倚老卖老,不仅不听大娘子的劝,事事和大娘子做对,甚至还哭到了袁夫人面前,说是要去老大人的灵前哭老大人去,当时袁夫人病得已经很重了,勉强起身安慰老吴后,叫来大娘子,再三叮嘱她要善待家中老人。老吴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大娘子最后也只是将老吴一家从陆家撵走而已,甚至看在袁夫人面子上,都没有报官,若是按着司澈的想法,当初就应该报官,将吴家贪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啪!”司长史突然用尽全力扇了孙子一巴掌,“放肆!谁让你这个小畜生这么说老吴的!我们当年跟着老大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长辈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ru臭未干的小东西指手画脚!她算什么?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整天琢磨讨好那帮jian奴之外,她还会什么?那些jian奴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我们一起管事?” “祖翁!”司澈知道知道很多掌管陆家产业的陆氏故吏和族人,对大娘子重用奴婢很不满,可他不知道居然已经有这么严重了。 这件事还是要从老吴说起,当年大娘子将老吴赶走之后,那些管事们狐死兔悲,不免对陆希有了怨怼之心,袁夫人当家的时候,对他们这些老人可是和善的很!吴家跟随了陆家六代人,在陆家盘根错节,和很多部曲、管事都沾了亲,当初大娘子处置老吴的时候,跑来求情的数不胜数,可大娘子丝毫不理,若是做过头了,好一点的把前来求情的人,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下手狠的就直接那人职位撤了,这么一来,大家都镇住了。 可这么一来,陆家的管事也空出了不少,多少人想看大娘子笑话,看她手忙脚乱。可大娘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十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精干管事,很快就顶了空出的位置,里面有陆氏年少族人、有陆氏抚养的故吏孤儿,这些人大家都不奇怪的,让大家惊讶的时候,这些管事里居然还有奴婢!也那正是那次陆家的家奴学堂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这会仗着有郎君撑腰,大家都不跟她一个黄毛小儿计较罢了,待她出嫁后,家里还有谁会服她?她也就能带走几个jian奴罢了!”司长史几乎将手指到了司澈的额头上,“你就真准备和她一条道黑到底吗?等她出嫁后,没了陆家,她还剩什么?袁家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她就跟那群奴婢混在一起吧!” 自从陆希掌家后,她旁的不做,先改善了奴婢的待遇。不仅每人每月都有米粮拿,而且每人每月都能排上一天休息;每月班上工作最出众的三人还有额外的大钱奖励;家中每生一个孩子,主家都会补贴上一份钱……种种的种种,让陆家的下人,对大娘子感激涕零。陆希的所作所为,司长史等人不屑,但也没有理会,只当小女儿的玩意罢了。 可等老吴的事一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陆希给家奴开办了学堂,所有年满五岁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可以去学堂读书,一切读书费用皆有主家承担!陆希这一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人就是同为陆家管事的属官和陆氏族亲,那些人看到陆希对奴婢如此好,心中很不服气,那些都是jian奴,陆希对jian奴都比他们好了,凭什么?他们才是出力最多的人啊! jian奴需要认什么字?简直就是玷污圣人!之后,陆希又bi着大家放低放贷利息,不许他们以高价租赁水碓给农户,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几十头牛,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她田庄附近的一些村庄,她倒是得了好名声,可那是断了旁人的活路啊!于是告状的越来越多,大娘子这会倒是不出面了,袁夫人去世了,大娘子也病了,躲到别庄养身体了,来的人就只能找郎君了。郎君到也干脆,直接将一张纸丢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不服气的在这张纸上画押,陆家也能这么对他们。 那张纸是什么?卖身契!是啊,只要签了卖身契,自己一辈子外加所有的子孙后代,都是陆家的人了。官吏和族人不卖身陆家,凭什么让陆家这么对自己?这想法也对,可人心长在各人心头,当然各有各的想法,有些人就觉得陆希这小娘子不懂管家、不听劝,ru臭未干,当不了大用。再说她迟早要嫁人了,怕什么?不理她。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司长史就是其中之一。 司长史无数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晕了头,去当了大娘子的长史官呢?当初若是当个陆家的管事,等大娘子出嫁后,他就依然可以逍遥自在了,所以他不许自己长孙司澈整天跟在大娘子身后了,他的长孙应该有更好的前途。阿姨是大娘子的陪读,不过她是女孩子,嫁了人就算了。司长史托了关系,让司澈先去广戚县当县长,等历练了几年,再托着关系换另外好的位置,司家应该远着大娘子些了,她可犯了众怒。 “所以祖翁才贪了大娘子的封邑吗?还不顾大娘子的三申五令在安邑放高贷、光是水碓吗?”司澈平静的问。 他知道祖翁的意思,祖翁把大娘子想的太简单了,阿漪是大娘子的伴读,从小和大娘子一起长大,借着妹妹的口述,他知道陆家家奴的那个学堂,其实在大娘子三岁那年就已经开始办了,最初只是老夫人招来庄上庄头的孩子陪大娘子玩的,可渐渐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彻底的变样了,等家奴学堂正式出现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大娘子十一岁的时候。大娘子到底是几岁的时候筹划这些事,司澈不知道,也不敢想,大娘子今年也才十三岁啊!祖翁以为大娘子犯了众怒,可他怎么不想想,陆家的那些故吏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陆家给的。 再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帮大娘子和高少君做了太多的事了,这么一走就是背叛!到时候就算大娘子心善肯留他一条命,高少君也不会放过他的。这些年,高少君在北地做的那些买卖,总账都是他经手一笔笔算出来的,高少君南北方转手了多少货物、贩了多少战奴……这些他比大娘子还清楚,不然高少君会让手下的心腹娶阿漪吗?祖翁年纪大了,阿爷没什么本事,耳根子又软,一心偏爱继母和余下几个弟妹,他和阿漪相互扶持,好容易得了大娘子的青睐,有了今天这地位,让他放弃?不可能!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让阿漪和阿贺吃跟着自己吃苦! “什么叫贪了大娘子的封邑!”司长史涨红了老脸,“陆家又不是光她一人有封邑?谁帮着管封邑,谁能就分一份,当初老大人在世的时候,都没反对过?凭什么轮到她的封邑就不许了!当初我没拿,是看在老大人、老夫人的份上,老大人、老夫人对我老司恩重如山,我肝脑涂地报答!可她做了什么?我凭什么不能拿了!再说放贷、置水碓又如何?哪家人不置?她那个什么规矩就是断了大家的活路!” “大娘子管家后,陆家的下人得的多,我们难道得的少吗?现在司家上下,吃的用的,哪个不是大娘子给的?家里有农庄,大娘子但凡想了什么改善农事的法子,全让大家都知道,铺子也让人改进,家里光是绸缎铺子那一处的分红,就比之前翻了好几倍?谁不好过了?老夫人在世之时,家里可没那么多分红可拿!” “放肆!谁许你这么说老夫人!老夫人那么慈善的人,你在陆家的时候,她对你多好!”司长史气得身体都发抖了,“就这么一点点小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什么绸缎铺!还不是她为了那个鬼子弄出来的!她现在恨不得把陆家改成姓高的!” “大娘子不是这种人!”司澈不假思索的反驳,大娘子和高少君之间的关系,他对清楚不过,大娘子的确一开始帮高少君练兵,但大娘子动的都是自己的私库,甚至连她的封邑都没动,用的全是自己的香粉钱,而大娘子的香粉钱可不是郎君给的,全是她自己这些年靠改善名下农庄,慢慢弄出来的,连低价租给附近贫民的那些牛,也是大娘子弄出来的。 当初大娘子是想直接送给贫民的,还是他们劝了“升米恩斗米仇”,大娘子才用了极低的价格租出去的。从低价租牛、将改善农庄的经验无条件的介绍给贫家,到后来的直接将竹纸送出去……司澈肯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娘子不是没原因的,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心胸气度,就是寻常男儿都比不上大娘子,有这份心气的人,怎么可能是祖翁所言的心xing凉薄之人?倒是祖翁现在——司澈失望道:“祖翁,你说老夫人是慈善人,那么你做了这种事,就不怕老夫人在天之灵会失望吗?” “我做了什么?”司长史没好气的道,拦下一份封邑,广置水碓、放贷,这些都是老大人、老夫人在世之时允许的,他又做错了什么? “七条人命啊!祖翁,七条人命啊!你就算再不满大娘子,也不能放任卞堂bi良为奴,害死七条人命啊!”司澈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他不懂祖翁和阿耶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了?这还是当初教导他,做人一定要立身正直的人吗? “你说什么!”司长史震惊的问,“什么人命?” 司明也惊呆了,“你胡说什么!他是你大舅!”卞良是卞氏的大舅,因读书无成,卞氏让司明给自己大兄找份活计干,司明就让卞良去了安邑。司长史是陆希的长史官,陆希在建康,自然司家也会跟着陆希在建康,司长史年纪大了,一年只去一次封地,司明每隔三四个月代老父会去一次,平时司家那边的事务,都是卞良打理的。 “大舅?我没有这么bi良为奴、草菅人命的大舅!”司澈冷笑道,将陆希给他的绢帛递给司长史。 一开始绢帛上叙述的所作所为,让司长史脸一阵红一阵白,等看到卞良的所作所为后,脸突然变青,呼吸急促了起来,过了片刻后,他突然双眼泛白,喉咙里发出了“咳咳”的声音。 “阿父!” “祖翁!” 司明和司澈大惊失色的冲上去,“来人!快来人!叫疾医!” 司漪和贺氏知道祖翁晕过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去陆家了,赶到了上房伺候祖翁。 一到上房的时候,就见疾医在责备司澈,“你们当小辈的怎么能让阿翁受这么大的刺激呢?亏得这次救治及时,不然老人家说不定就醒不来了!” 司澈低着头听着疾医的训斥。 贺氏和司漪担忧的互视一眼,冲进了司长史的内室,内室下人正在屏风内给司长史擦身换衣服,司明双目无神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贺氏暗暗奇怪,以家翁至孝的个xing,怎么这会发呆呢?他怎么都应该亲自去看看祖翁才会放心啊? “郎君,家翁怎么了?”卞氏急匆匆的赶来,一脸关切,“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呢?”她像是突然才看到司澈一样,“哎呀,大少君你怎么会这儿?你不是去广戚县了吗?你这是私自回来……” “闭嘴!”司明突然吼了一声。 “阿郎?”卞氏惊疑的望着司明,她嫁入司家迄今,司明从来没这么对她这么大声说话过。 “来人,扶女君回屋!”司明自从看了儿子给他的绢帛后,心烦意乱的,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卞氏,但以他的个xing,又说不出什么恶言,干脆让敢她回房了。 “咳——” “阿翁!郎君、少君,阿翁醒了!”家仆的声音响起,“哎呀,阿翁,你别动啊!疾医说,您现在需要休息!” “阿父!” “祖翁!” 大家一下子拥入屏风后,司长史白着脸,身体不住的抽动,似乎要下床。 “阿父!”司明跪在他面前哭道:“阿父,疾医说您要好好休养,都是儿子不孝!” “阿澈——”司长史吃力的一字一顿道:“去—大娘—请罪—我—去—顾大人—请罪……” “祖翁,我知道,我大娘子那儿,我已经去过了,祖翁您先好好休息,我和阿父马上就去廷尉,找顾大人请罪。”司澈红着眼眶说。顾大人是廷尉正,专司天下刑狱,按理这种事,应该是先告知安邑的县令,但出了七条人命这么大的事,安邑却一点风声都不起,显然当地的县令就不可信了。这不是什么jian奴,而是良民!再说现在司家目前在建康,也不可能赶去安邑,只能先上告廷尉了。这也是大娘子说的,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的意思,她是看在祖翁是陆家的老人份上,给他们最后一点体面,让他们自己去廷尉。 司长史听了长孙的话,眼睛一闭,又晕过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陆家熊孩子(上) 司澈走后,陆希像是放下了心事一样,继续同大家说笑了一场,就借口想要画画,就去了静室。陆希一向习惯单独一个人在静室作画,下人们也没有打扰,就退下了。 穆氏刚下了静室的台阶,就对春暄说:“快去,把袁少君叫来。”大娘子的非常不对劲,大娘子平时最怜弱惜微了,如今一下子出了七条人命,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释怀?这会去静室——穆氏有些忧心,大娘子可别想不开啊。 袁敞并不在袁家,而是在王钰家中,亏得春暄和烟微,早有准备,一人去了袁家,一人去了王家,袁敞听说皎皎的贴身丫鬟来找自己的时候,心中一惊,忙让人把她带进来。 “王大人、袁少君。”烟微要向袁敞行礼。 “别做这套虚的了,皎皎怎么了?”袁敞焦急的问。 烟微低着头,也不避讳王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袁敞听说出了七条人命,脸色一下变了,“这种事都跟皎皎说!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 烟微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阿舅,我先走了。”袁敞心急如焚,他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王钰揉了揉额头,“先去吧。”七条人命,这件事还真是可大可小呢,可要说小,只要一句话,就能按下去了,可陆家的丫头居然捅到廷尉去了,真不愧是陆元澈的女儿,她就不怕自己也惹上一身腥吗?顾律这小子可是只认死理的,定是一查到底。 别说区区一个县主了,就是郡王、公主,都是只领税、不管事的。如果是住在封地的郡王,比如说前段时间刚去谯郡的谯郡王,陛下就亲自给他挑选了个典签*陪同他上任了,而像陆希这种在建康,光领封邑的县主,长史官的作用就是每年去领一次给的税钱,余下的安邑所有事情自然有地方长官处理,和陆希没有丝毫关系。 莫说只不过是一个仗陆希长史家族势的卞家了,就是陆希亲至,都不可能发生这种欺压良民的事。不然大宋那么多公主、县主、郡夫人等外命妇,都能对封地指手画脚、欺男霸女,朝廷早乱套了。王钰思忖着,安邑那些官员是肯定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牵扯上河东郡*上那一批。 袁敞赶到陆家的时候,陆希依然在静室,穆氏守在静室外满脸焦急,一见袁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袁敞身边,“少君——” 袁敞对着她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穆氏迟疑了下,还是顺从的退下了。 袁敞在静室外,轻声问:“皎皎,我可以进来嘛。” 静室了沉默了一会,门刷一下,被陆希拉开了,“表哥,你怎么来了?” 袁敞仔细的打量了陆希一会,见她神色平静,脸上也没有泪痕,心中略松,轻笑着说:“我可以进来吗?” “嗯。”陆希点点头,侧身让袁敞入内。 袁敞入内,就发现陆希似乎正在写字,书案上平铺着一张雪白的纸,其上字迹墨痕尤新,“皎皎,你在练字呢?我打扰你了?” “没有。”陆希坐下,给袁敞倒了一杯茶水,“表哥,是为了安邑的事来的吧?” 袁敞不说话,只安静的望着陆希,皎皎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他情愿皎皎现在哭,或者是不停的说自己不好,也不愿意她这种表现。 “表哥,你放心好了,我没事的。”陆希低着头安慰他道。 “皎皎。”袁敞伸手将手盖在陆希的手上,袁敞的手修长有力,但指节分明,手指上还覆着一层薄茧,比对之下陆希的手握成团的时候,仿佛一团无骨的雪团,袁敞将双手将陆希的双手牢牢的握住,“你是不是认为这些全是你的错?” “表哥,我没错吗?”陆希对袁敞笑了笑,那笑容和哭没什么两样。是啊,她怎么可能有错呢?她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她年纪还小,长史官不是她任命的,卞家更是和她没关系,卞家能满不在乎的闹出人命,可见他们平时都多嚣张了…… 陆希心里很清楚,这些都应该是大家来安慰她时候说的话,她也打定了主意,不让长辈为自己忧心,一定好好的安慰他们,她不愿意大家为自己忧心,可表哥一问,陆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如果说从小对最好的就是耶耶和高严的话,那么最和陆希聊得来的就是袁敞。 袁敞忍不住伸手让陆希靠在自己肩上,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就如同她幼时哭闹时,他总是抱着她去花园看景色,那时候皎皎就不会哭了,而是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好奇的望着周围所有的景色,“皎皎,司长史是什么时候做你的长史官的?” “我有了安邑这个封邑,他就当我长史官了。”陆希吸了吸鼻子说。 “姑且不是他贪你封邑的事,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放贷和修建水碓的?”袁敞问。 “是一开始就有了吧。”陆希说,大宋沿袭前朝,官员俸禄不高不低,要说饿死不可能,要说过的如何富贵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多事都是约定俗成的、心照不宣的发财手段,比如说修建水碓,将水碓建好后,租借出去的费用,也肯定不是司家一家拿了,安邑那边县官之类的,肯定也全分了一分。 毕竟安邑上下也需要打点,不是说皇帝封了你一块封地,你就能每年心安理得的拿钱了,安邑连带河东郡上下,不说讨好,也是分一份好处给大家,不然那些真正掌管安邑的长官,只要嘴一张,就能凭空多出无数事,一件件一桩桩……总能折腾的让人哑巴吃黄连。也是这个缘故,所以陆希一开始知道司家在安邑做了这些事,她都没有管,不是说不想管,而是这种连皇帝都心照不宣的事,她根本管不了,只是后来司长史似乎更严重了些。 “那他什么时候让卞良去你封邑管事的。” “应该在我五岁的时候吧。”陆希记得阿漪来陆家的时候,卞氏已经入门了,但直到生下儿子后,似乎才渐渐被司家重视。 “他bi良为jian的事,发生在什么时候?他只干了这一件恶事吗?”袁敞继续追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这件最严重,这件事是发生在二年前。”陆希派人去安邑查司家,一来是想确定司长史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自己猜想;二来也是想给司澈铺路,司澈一路从广戚县逃回,如果不当自己的属官,他也已经没有任何前途了。如果司长史不愿意让位的话,那就把这些证据给他,默认是一回事,可谁也没有真正说过这种事真是无罪的,一旦真抓了把柄,点点滴滴全是借口,可陆希做梦多没有想到会查出这种事。 “阿兄,我错了吗?我当初就不应该和那些故吏对上。”陆希喃喃道,“阿兄,我是让那些故吏、族人别放高贷、让他们降低水碓租金,可那也只是提一句而已啊,并没有强迫他们,那些肯听我话的,我都给了他们分红补偿,我并没有让他们吃亏,我……”陆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是有改革,可她改革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家族产业,对故吏她是鼓励而不是强求,她没有让他们吃亏啊。她分牛也是分给依靠陆家为生的贫农,很小心的没去触及其他人的利益。 “皎皎,故吏不是家奴,你对家奴恩威并施,可以达到好效果,那是因为些家奴原本就是比牲口还不如的东西,主人要打杀他们,那是他们应该承受的,主人对他们好,他们定会对主人感恩戴德,可故吏都是大宋的官员。”那些人在官场上打滚沉浮了多少年?哪会把皎皎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子看在眼里?袁敞咽下了下半截话,皎皎只是陆家的女儿啊。 如果皎皎是嫡长子,或者他们还会信服些。哪怕是阿妩,说不定会比皎皎好些,因为阿妩不仅同样都是嫡女,而且身后还有陛下、有太后。“再说除了吴老和司老,不是也有听你和阿叔话,觉得你们做得对的人吗?皎皎,你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都面面俱到的,陛下推行改革的时候,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的!” 袁敞心中暗忖,皎皎是没有让这些人有损失,可那些发家的手段,都是暴利,还根本不用费心,享受惯了,有几个人肯真踏踏实实的去赚钱?更别说除了陆家外,其他人家都没改。这人最怕的就是比较,一比较,再好的事情都变坏了,人心总是不足的。也正是这点,袁敞格外佩服起自己阿叔,很多名士都号称高洁、视名利金钱如粪土,可那些都是虚话,阿叔从来不说这些,他是——真敢做……所以连带皎皎都被影响了,亏得陆家还有这个家底给这对父女折腾。 “你是错了,但是错的不是这件事。你和阿叔为什么要整顿陆家的那些故吏?不就是担心会发生这种事吗?此事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总会爆发的,你不让他们放高贷,他们早放了,如果你今天不查司家,那七条人命或许会永久的按下去。哪怕不是二年前发生的,照着卞家的行事,只要卞家不除,过几年依然会发生,这是不可避免的。”袁敞极为实际的说,“你想除掉卞家,就一定要动这些故吏。” 世家和故吏一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故吏依靠世家发家,世家依靠故吏在朝堂上站的更稳,故吏对世家来说,就是一柄双刃剑。陆家的那些故吏,都是陆说、陆璋在时提拔的,那时候的陆家可以说得上是权倾天下,掌控者牢牢把握这一切,那些故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随着两人的相继逝世,前梁覆灭、以及新朝对陆氏的打压,此时的陆家已经不需要那么多故吏扶持了,陆家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低调的休养生息。这些故吏已经成为陆家目前最危险的一个毒疮,万一不小心被人挑破,中毒的不仅仅是那些故吏,同时还有陆家。所以陆家选择的做法就是,自己把这个毒疮给挑破! 所以陆家对内,一步步的整顿内宅,家奴地位其实从袁夫人在时,就开始渐渐提升了,皎皎管家后,更是一下子改善了许多,同时陆家的家法也越来越严厉了,整治着陆家家奴的风气。这些陆家以前不是说没有,而是很少有人会这么做,那时候的陆家根本不需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足以让陆家不用在乎这种小事。可如今不同了,陆家虽依然圣宠不衰,可只对阿叔一人,且人丁凋零,嫡系只有阿叔和敏行两人,下一辈几位少君都还没有成年,这时内宅环境尤为重要。 对外,阿叔这些年门生越收越少,也绝少再提拔官员,对于一些老人,千方百计的帮着他们另寻出路,竭力的补偿他们,让他们另寻出路,不愿意走的,就养着这些老人。尽量让门下人低调行事。只是一个过于的庞大的家族,想要将冗长的根枝完全删除,要么就是一点点细水长流——陆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这也不是陆家人的行事,所以就很干脆的快刀斩乱麻! 从陆家处置老吴就可得知这些事定是陆家筹谋许久的,一下子架空了这么多职位,皎皎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多替代的人,更别说替代之人很多都是陆家收养的孤儿和族人,之后又是阿叔一力承担所有人的责问,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定是阿叔的所作所为,也只有阿叔才有这权利。 也正是如此,那些故吏才会慌了神,阿叔不是皎皎,阿叔是真正可以掌握他们命运的人,他们不敢明着针对阿叔,就只能怪罪皎皎了。袁敞心疼搂着陆希,“皎皎你受委屈了,这件事不该是你的责任。”毒疮一旦挑破,露出的内里往往都是惨不忍睹的。 卞家这件事,太常见了,不提高官显贵了,就是寻常县令,只要是有实权的,能有几个手上是真正干净的?莫说七条人命了,就是再多一点,也只是轻轻一句话就盖过了,有点良心的,不过就出点钱安抚下。良民身份听起来不错,可真正要比,还不如富家的一条狗。这些事情,皎皎不会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去想。袁敞心中暗叹,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最后出事的居然是皎皎的封地。 “如果我早点派人去看看他们就好了……” 袁敞皱了皱眉头,“司家是你的长史,也是大宋的官员,让你去监督,那么要刺史做什么?要在诸县置刺史书佐*做什么?你是领虚职的县主,而管安邑的是安邑县令,难道你还想去管吏治不成?对着别人可不能这么说了。有千日做贼,能千日防贼吗?”她一个县主,去监察朝廷官员,算什么?今上多疑,光看他设置典签一职就知道了,在封地的王爷都谨慎再三,更别说外命妇了,袁敞顿了顿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司家告知廷尉也好,以后的事你就别管了。”阿叔和敏行阿兄都不在建康,这件事不是皎皎该管的。 “那阿兄,这些都不是我的错,我做错了什么?”陆希眼泪这会终于掉下来了。 袁敞拿出柔软的棉帕,轻柔给她拭泪,“我们的身份啊。” 陆希怔怔的望着袁敞,袁敞脸上毫无笑意,认真的对陆希道:“我们身上吃的用的都是民脂民膏,我们享受的东西,是旁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我不爱吃鸡,每次都吃到的时候都让人挑走,可很多贫民说不定一辈子都只尝过几次鸡肉而已;女孩子们想要身材弱柳扶风,不肯吃东西,可外头活活饿死的人数不胜数……我想如果哪天这个世上人人都能填饱肚子,人人都不用为饿肚子发愁就好了。” 陆希嘴动了动,表哥的想法很好,可是即便是在现代,这个问题都没有解决,“表哥,总会渐渐变好的。”被表哥这么一说,陆希心里依然没有释怀,但心情似乎放松了些。 “皎皎,你在写什么?”袁敞发现陆希似乎不在临帖,倒像是在写什么书信。 “我让人再去打听下,那家人还有没有亲眷,如果有的话,就多照顾些。”陆希轻声说,罪状不是马上能查出来的,她必须先保护余下的人,不然她又要做错事了,她目前能做的补偿,也就只有这些了。“我还在写请罪书,向高皇后请罪。”她是外命妇,请罪的对象是高皇后。不管旁人怎么劝解,她错了就是错了,在自己安邑是她的封邑,司长史是她的属官,她早点派人去看安邑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袁敞将陆希写了一半的请罪书拿走,“皎皎,这请罪书不用写,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报了廷尉就够了。”开玩笑,皎皎这么一上书,事情可就真闹大了,谁家封地没出过这种事,难道都要上请罪书、去廷尉不成?他突然灵光一闪,“皎皎,这件事是你‘故意’让司家去报廷尉的?” “对啊。”陆希理所当然的说,她又不是傻瓜,发生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背后猫腻多得很,安邑地方官肯定是首当其冲的问责对象,查出地方官做了这种事,耶耶在也,会送去廷尉的,只有朝廷介入,才能让那七条人命真正沉冤得雪。她知道或许很多人都会与遇上这种事,她可以忍着不去管别人的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要管到底。 袁敞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在嗡嗡作响,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很容易树敌吗?她不知道她这个地位,告状就是御状吗?平常人告状也就找县令,最多不过太守、刺史,她都捅到顾世父那里去了,她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万一控制不住,拉出一长串,她准备和整个河东郡、司州的官员都过不去吗? 不愧是陆家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陆家熊孩子(中) 果然是陆家的孩子…… 郑启神情莫测的听着右廷尉监报告,太阳穴突突的跳。 右廷尉监也觉得很委屈,顾大人这几天得了一卷记载上古律法的竹简,整天窝在陆家琢磨竹简上的内容,连早朝都不上了,这情况连皇帝都沉默,他们还能说什么?他和左廷尉监就照例轮流在官署轮值,今天接到司家的报案,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刚想让手下书佐先处理,可再一听是长史官来报案,他就多了一个心眼,长史官官职不高,可能配置长史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亲自翻了案卷,先是看到是安邑,心跳就慢了几拍,赶紧往后一番,果然是安邑县主的长史官! 这下右廷尉监脑袋一下子涨了一圈,河东郡因为有安邑,是大宋几个富庶的几个郡之一,河东郡太守历来是肥缺,想来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担任的,一番果然河东郡太守叫谢药,虽然没听过,但肯定是谢家人啊!谢家和陆家的仇从前梁就开始了,前梁朝谢家被陆家压的抬不起头来,却不想六十年风水轮流,一朝改朝换代,谢家如今都出了太子妃了,而陆家却人丁凋零……右廷尉监甩开感慨,赶紧让人先查了安邑县令是谁?一看名字“巩扬”,不认识!貌似也没什么重臣姓巩啊!右廷尉监琢磨了下,赶紧让人去东市打了一壶好酒、端了几碟小菜,去找好友丹阳尹*的主薄讨教去了。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身为一郡一主的太守在郡里绝对是威风赫赫的,当然太守的主薄也绝对是一人之下的存在,但这绝对不包括丹阳尹的主薄。丹阳尹执掌京畿重地,手下又有军权,历代都是皇帝心腹重臣担当。在建康这地方,就算路上发生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有可能争执的是两个王公大臣,位高权重的丹阳尹自然不怕这种事,但其下的主薄绝对属于两面受气的人,实在是一个非常令人苦闷的职位。 这不,主薄一见好友带了好酒菜来安慰他了,先拉着他大吐了一通苦水,右廷尉监心有戚戚的想起自己那位上司,两个好友一面喝酒一面哭,好半天了还是那主薄想起了正事,问他来有什么事。一听好友一说,主薄微醺的酒意立刻醒了。建康是什么地方?一个招牌掉下来,就会砸中一个皇亲贵戚的地方,身为建康市长的秘书,了解各个臣子的资料,是他的基本功!他告诉好友,巩扬这个人,祖上三代都是贫儒,他也暂时不知道这人到底上面是谁,但能当上安邑县令,来头应该不小。 “那谢药呢?他是谢家人吧?”右廷尉监问。 “你不知道他?”主薄诧异的问。 “我知道他是应该是谢家人。” “谢药你可能不知道,但是谢药两个很有名的哥哥。” “谢芳、谢芝。” 听到这两个名字,右廷尉监心抖了,征西将军谢芳?太子妃的父亲谢芝?未来的国舅爷? 主薄同情外加有些幸灾乐祸的望着好友,这就是他常遇到上面神仙打架,他们下面小鬼遭殃的情况啊!终于好友也陪着他一起体验了! 谢药、谢芝、谢芳,这些名字一个比一个份量重啊,还有一个不知背景的巩扬,右廷尉监悬着心,去找城东一非常僻静的小院自家大人,顾律这会和顾家六伯在一起,顾六伯人怪僻,嫌朱雀大街俗,嫌闹市铜臭,干脆搬到了城东一小院居住,这小院地处也非常有趣,左邻是一家佛寺,右舍是一见道观。 在陆家下人分外诡异的目光下,他战战兢兢的推开了房门,入目就是三个不修边幅、简直比城外流民还可怕的男人正红着眼睛盯着几块烂竹片,他震惊过度,还来不及回神,就被自家大人无情的一脚踢出房门,好吧!他谁都惹不起,右廷尉监抹了一把辛酸泪,就跑到陛下面前来诉苦了。 郑启憋着一口气,听完了右廷尉监的极简略又突出重点的申述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让顾律来处理。”说着起身往殿后走去,姿态一派行云流水,王霸气十足。 右廷尉监在皇帝霸气的震慑下,再次失语了。 郑启退至内殿后,一向温尔的笑容一下子崩裂了,“很好!太好了!走了一个大的,又给我来了一个小的!” 牛静守忙从小内侍手中的绿豆汤后,挥退众人,默默的将绿豆汤递给郑启。 郑启一口灌下绿豆汤,火气稍稍压了下来,转身去了皇后宫里。 高皇后还不知道这件事,在后宫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但前朝的消息,就没有那么灵通了,她这会正认真的给乐平置办嫁妆呢。她再怎么不喜欢乐平,如今乐平也是她未来的弟媳妇,如果婚礼置办的太差劲,丢的可是高家的脸。 “娘娘。”卢女史将一批乐平宫侍的名单递给高皇后,让高后过目。 高后的目光落在前几行的几个名字上,沉吟不语,卢女史瞄了一眼,这上面几个宫女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是全是姿容出挑、xing格老实的宫女。高后沉吟了一会,抬笔将这几个名字划去。 卢女史垂目,心中无不惊讶,她是高后的心腹,高后什么事都不瞒着她,对乐平十五私会卢成的事,她甚至比高后知道的还早,她也犹豫了好久,才将这几个宫女加上去的,她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划掉。 “就先这些人吧。”高后又加了几个老成稳重的宫女名字。 “唯。”卢女史将那名册拿走。 高后等卢女史退下后,倦倦的闭了闭眼睛,心中想起了往事,那时候陆家的袁夫人还活着,陆元澈和常山的关系,因皎皎的出事降至了谷底,夫妻甚至一度几乎成了仇人。连陛下和太后都默许,陆元澈可以另选淑女为妾,可即便在那个时候,袁夫人都没有给儿子选过妾。 当时袁夫人入宫时候,高太皇太后曾问过袁夫人为何?高后迄今还记得袁夫人的话:“若是家宅和睦,妾便是锦上添花;若是家宅不宁,妾就是祸根,家和才能万事兴。便是齿舌都有相对的时候,夫妻哪有不闹矛盾的?我们做长辈的,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开解小夫妻,哪能火上浇油呢?再说除了夫妻,即便是父母、儿女都不能生死同穴,能成为夫妻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把上辈子好好求来的缘分都拆散了多可惜?”袁氏对女儿失败的婚姻一直耿耿于怀。 高太皇太后又问:“难道你就不怕陆家绝后。” 袁夫人笑了笑,“阿仪给我生皎皎、常山长公主给我生了阿妩,若是乞奴还是绝后,那就是天意了,我们家有了皎皎和阿妩,我也满足了。” 高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陆家虽人丁凋零,可陆家的孩子她是打从心底喜欢,皎皎是、阿妩也是,大母(高太皇太后)总说袁夫人心太软了,当初就应该正经找个妾,也不会最后弄出陆大郎来给陆家丢脸了,可她还是觉得袁夫人固然有些地方不周到,可陆家如今风平浪静,皎皎和阿妩姐妹关系和睦,何尝不是她耗尽心力、精心教养两人的结果?高皇后心里最尊敬的就是袁夫人,温和通达、心胸开阔,就算有时候过于优柔,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袁夫人,我这次先听你的,乐平希望你不要让我再失望。”高皇后心里喃喃道,她不是袁夫人,可这件事她还是学了袁夫人的做法。 高皇后正想着心事,想的出神,就见郑启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踏入内殿,高皇后惊讶的起身,目光落在跟进来的牛静守身上,牛静守对着她摇摇头,高皇后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她接过宫侍递来的茶盏,等宫女们给郑启换上常服后,挥退众人后,笑着将茶盏递给郑启,“育郎,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你那个好弟妹!”高后不提还好,一提起,郑启就来气,这姓陆的就是天生克他的! “我弟妹?”高皇后有一瞬间的茫然,乐平?不对!她迟疑而不可置信的问:“皎皎?”不可能啊!皎皎多乖啊!哪能惹出让陛下生气的事! “除了他们这些姓陆的,还能谁能这么气我!他们是不是一天不给我闹出点事来,他们就觉得这天下太太平了!我太闲了!”郑启没好气道。 “陛下,您别生气?皎皎怎么惹你生气了?我叫她进来,好好骂她一顿!”高后见郑启这模样,十足的像是收到陆元澈上书时的模样,心中无不疑惑,皎皎这丫头就算要跟陆元澈一样,上书弹劾某人,也应该是写给她吧?哪里轮到的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郑启竖着脸,斜了她一眼,“你舍得?” “她惹陛下生气了,臣妾哪有什么舍不舍得?就算打她板子也是应该的。”高皇后正容说道。 郑启冷哼道,“省省吧!真打了板子,陆元澈和阿姊还不要跟我拼命!”郑启气了一会,又觉得好笑,他们怎么就能这么惹事呢?乞奴也就算了,皎皎成天在家,居然还能出现这种事。 高皇后见陛下神色彻底好转,便开口问:“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郑启还没开口,卢女史就匆匆走了进来,“陛下、娘娘,阳城县主在殿外哭着要求见陛下!” “什么!” 高皇后还没反应,郑启就着急的起身,“还不让她进来!” “呜……阿舅——”陆言娇娇的哭声老远就传来,郑启还没走出内殿,迎面就对上一团冲上来的人影,“阿舅——”陆言哭的上气不接上气。 “阿妩乖,怎么了?”郑启这会拿出了二十万分的耐心,柔声的哄着怀里抽抽噎噎的小娇女,宽大的龙袍尽数成了陆言的擦泪布。 “阿舅,有人欺负我们!你一定要帮我们出气!”陆言睁着哭的红通通的大眼说道。 “谁敢欺负你们?”郑启大为疑惑,“你又偷偷跑出去玩了?”放眼整个建康,谁敢欺负她?难道这丫头偷偷跑出去,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吃了暗亏?不对啊!她身边的侍卫又不是吃素的。 “阿舅,阿姐的封邑居然出了七条人命!那个县令不处置,居然还诬陷阿姐!阿姐的长史官哪里有害过人命了!他们就是欺负我们耶耶不在家!阿姐才不会去害人呢!”陆言从阿舅温暖的怀里跳了出来,小脸还挂着泪痕,可小拳头已经紧紧的握住,漂亮的大眼里满是怒意,“那些人就应该斩首!”欺负她阿姊,就是欺负她陆言,谁欺负她,她就让阿舅砍了谁! 阳城县主气势如虹的说完自己的发言,突然又泪眼汪汪的说:“呜……阿舅,他们好可怜!就这么被害死了!阿舅,你第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阿舅,阿妩的封邑是不是会有这样的坏人——”陆言越想越可怕,“哇……阿妩不要……阿舅,你帮阿妩查坏人!阿妩和阿姊的封地都要查,查到了就五马分尸!腰斩!族灭!嗝!”说完对坏人的凶残处置,末了,陆言小朋友还打了一个嗝。 “……”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姓陆的呢!郑启面无表情的想到,果然姓陆的就是天生克他的! 高皇后嘴角抽了抽,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郑启目光朝皇后望去,哄孩子这事你熟。 皇帝求救的眼光,让高皇后心里大爽,暗暗乐够了后,才拉过陆言,一边轻拍她的背,让她缓气别哭岔气了,一边柔声哄着:“阿妩,怎么了?谁欺负你和皎皎了?” 陆言蹭到了舅母温暖的怀里,抽抽噎噎的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一遍,高皇后脸色微变的望向郑启,郑启对着她无奈的点头,表示陆言叙述的很正确。高后立刻道:“哎呀,皎皎这会一定很难过!平时这丫头死只小猫小狗都会难受许久呢!这是七条人命啊!”高皇后对陆言说:“走,阿妩,我们去接你阿姐入宫!” “好!”陆言开心的应了。 舅母和外甥女亲亲热热的走了,正留下哭笑不得皇帝陛下。 牛静守暗暗佩服高皇后,瞧这心思,走的可真快啊!牛静守羡慕的看着其他无声退下的宫人,蹑足悄声走到郑启身边,“陛下?” “给吴存传令,让他辅助顾律一起给朕查!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给朕查出来!河东、河南都给朕查!查不清,朕就革了他的职!”吴存是司州刺史,陆氏姐妹的封地,都在司州,一个在河东郡、一个在河南郡。还是他去查比较好,万一阿妩当真了,自己去查,真闹出什么事来……郑启想想就头疼! “唯!”郑启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怒气,可却让牛静守打了一个寒颤! 高皇后刚和陆言走出内殿,就见陆希跪在外殿,“皎皎,你怎么了!”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就陆希眼眶微红,似乎刚刚哭过,高皇后这下是真心疼了,“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里值得你们两姐妹一个个的哭的这么伤心!你们就任县主胡闹吗!”高后训斥宫人道。 “是皎皎执意如此,不管他们的事。”陆希低声说,顺着高皇后站了起来。 “事情我都知道了,那些人是太坏了,回头让你阿舅好好整治他们!”高皇后柔声哄着陆希说。 陆希一听高皇后的话,泪珠子顿时扑扑的往下落,“舅母,皎皎闯祸了!皎皎给陛下惹麻烦了!” “哎,你这孩子——”高皇后连忙让宫女拧湿帕子来给陆希擦脸。 “你还知道给我惹麻烦了!”郑启板着脸,袖手走了出来。 “陛下——”陆希一下子又跪下了,“我一时收到那消息,呜……”她用绢帕捂着嘴哭的伤心,“七条——七条——” 陆言见阿姊哭,小嘴一瘪,眼里又开始积蓄泪水了。 “还不快扶县主起来!”郑启是败给这对姐妹了,对牛静守喝道。 牛静守哪里敢碰陆希,弯腰走到陆希面前,让两个小宫女扶着陆希起来。 “遇上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先进宫问问我和你舅母。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你自己也有影响!你是女孩子!”郑启见她哭的脸色都白了,心中又软了几分,但语气还是极为严厉的说。 陆希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皎皎当时只是一时义愤,就想哪怕赔上自己,我也要让那些坏人以命抵命!” “你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郑启眉角一跳。 “皎皎不过仗着舅舅、舅母疼爱罢了。”陆希哭的水汪汪的大眼,怯生生的瞅着郑启。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郑启无奈的摇头,都是惯出来的!他指了指前面的坐垫,“坐吧。” 高皇后问郑启道:“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已经让顾律和吴存去查了,再让谢药那边配合下。”郑启说道。 “扑哧——” 帝后寻声望去,就见两姐妹手捂着嘴,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 郑启挑眉,“怎么?” 陆言终于忍不住“咯咯”笑道:“阿舅,那个人叫泻药!哈哈哈——他为什么叫泻药呢?” “别胡说!他名药,字子石,你读的《左传》*都忘了?” “没忘,可是——他可以叫石,字之药吗?”陆言说。 “那你为什么叫陆言呢?”郑启没好气的反问,这丫头哪那么多可是? “唔——好吧。”陆言悻悻的耷拉下眉眼,她的名是父亲替她取的。 陆希在皇宫哭了一场,被崔太后、高太皇太后叫去安抚了一顿,赐下了不少赏赐后,和声细语的嘱咐她,以后这种事不要自己出面,不然养那些下官奴婢做什么?又留陆氏姐妹宫里住了好几天,确定这件事对陆希没什么影响后,才让两姐妹回家。 陆希等回了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姑娘。”烟微悄悄的走了过来,“我去司家看了,司长史身体好一点了,顾大人已经派人去问过讯了,卞娘子也被关在小阁楼里,司家暂时没事,就是司大娘子……” “阿漪怎么了?”陆希关切的问。 “司大娘子让司郎君去王家退婚了,司郎君已经同意了。”烟微说。 陆希闻言默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司漪的亲事 王直这几天非常忙,高严护送陆刺史去益州了,他留下打点建康要带去蓟州的物品,同时还要处理突然冒出来的前未婚妻的事,好容易今天回家,刚想休息一会,就看到大门口堆了很多盖着红布的木箱,这不是他送去司家的聘礼吗? “狗蛋——阿直!你回来了。”王直的父母咧着嘴对王直笑。 “阿耶、阿娘。”王直朝两人行礼,“你们若是叫不惯,还是叫我小名好了。” “叫的惯,叫的惯!”老人家笑道,王直家中世代在土里刨食,家中孩子大名都是让村长取的,可小名都是随口叫的jian名,王直的jian名是最常见的,可到了建康后,两人不用旁人提醒,都知道不能这么喊了。 “阿耶、阿娘,你们今天做了什么?”王直同两人闲话着,耐心的听老人叨唠完家长里短,才指着那些木箱问:“这不是送去司家的聘礼吗?怎么又送回我们家了?”王直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是司家来退亲了。”王直母兴高采烈的说,“他们家不是犯事了吗?家里都要被衙门抓起来了,难道还想嫁你?这样你就可以娶大妮了!”大妮就是王直前任未婚妻,也是王直母最喜欢的媳妇类型,踏实泼辣、干活利索。 王直父连忙打断老妻的话,“娶什么大妮,我们家阿直肯定要娶官家千金的!大妮让她当个丫头就够了!”他对自己儿子是报有很大期望的。 王直揉着胀痛的额头,他已经三天没睡了,深吸了一口气:“阿耶、阿娘,司姑娘是郎君让我娶的。” “我知道啊。”王直父母奇怪的望着儿子,“可是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嘛。” “有什么不一样?郎君现在也没叫我不娶她。”王直忍着头疼对父母解释道:“阿耶、阿娘,军令如山,郎君让我娶司娘子,莫说今天只是司娘子的祖翁犯了罪,司家不是罪人,就算司娘子如今是,郎君一日没让我另娶妻子,司娘子就一日是我的妻子!” “难道郎君让你一辈子不娶妻,你就不娶妻不成?”王直母惊呼。 “郎君让我死,我都要去死,只是让不娶妻算什么?”王直摇了摇头,“阿娘,大妮我已经安顿好了,你若是以后想她,可以去看她,让她给我当丫鬟、做妾,这种事就不要提了。”王直和大妮也算是青梅竹马,王直也很喜欢大妮,不然也不会让父母去大妮家提亲。只是世事无常,两人终是无缘。但事情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将来和他要过一辈子的娘子是司漪,不是大妮。他若是真想纳妾,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难道自己妻子还会不允许不成?何苦让自己夫妻不和,又害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呢。 王直父母面面相觑,两人这辈子除了因儿子有出息了,来了京城,之前最远不过去镇上赶集,从来没见过什么大贵人,入了京后,两人怕给儿子丢脸、惹麻烦也一直在家里待着,没事就捣鼓下后花园,种上点瓜果蔬菜之类的。对儿子的口中的郎君就见过一次,只觉那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两人就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对高严更是满心满眼的敬畏,听儿子一说,两人后悔不已,“阿直,怎么办?我们不会害了你吧!那我们去给司家道歉?”两人说着就要动身。 “不用。”王直连忙拦住两人,“没事的,我去说一声就好了。” “你怎么安顿大妮的?”王直母又问,她是真得很担心这个孩子,庄稼人不兴纳妾,可她真放心不下这孩子。 “我有一个兄弟战死了,他娘子死得早,留了两个孩子,我就把大妮以妹妹的身份,记到兄弟户上,让她照顾那两个孩子,那兄弟家里有几亩薄田,吃住够用了,大妮也答应了。”王直没说的是,他自己也出钱给大妮置办了几亩良田,大妮至少以后生活是不愁了,至于她愿不愿意嫁人,这全由她自己做主了。 大妮一听他这么说,还没等他说完,就一口答应了,她本来就没想和王直再续前缘,她好好的良民不当,去当jian籍的妾做什么?只是拗不过娘家人,硬是被押着来的。如今王直肯这么为她打算,她感激都来不及,还对他说,如果司娘子不乐意,她愿意去解释。王直不愿多事,没答应。 “那就好,那就好。”王直母喃喃的说。 王直目光扫过那些聘礼,头更疼了,对下人吩咐道:“全部送回司家。”说着他转身往司家走去,“阿耶、阿娘,我先去司家”。 “好。” 王直到司家的时候,是司家贺娘子的弟弟接待他的,贺小郎客气的告诉他,表妹被陆大娘子接去陆家了,还没回来,王直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让下人将聘礼放好,“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既然定亲了,就没有退亲的道理。” 贺小郎只是暂时帮阿姊接待些男客而已,表妹的婚姻大事,可轮不到他做主,只能让王直稍坐,他进去找贺娘子讨主意了。 这会贺娘子正在和母亲说话,贺小郎的话让贺母说:“这孩子倒也不错,阿漪有福气了。” 贺娘子摇头,“我看未必,这件事还是让阿漪自己回来做决定吧。” “你这孩子傻啊!”贺母急了,她是真心为女儿担心啊,她捧在手心呵护的娇女儿,嫁到了司家后受了多少苦啊!“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依我看你早点把你那几个小姑子都嫁出去,王家这小郎我瞧着就不错,这时候还不离不弃,阿漪跟着他还会吃苦不成?至于卞家那几个——”贺母眼底闪过厌恶,“随便找家过得去,嫁出去就行了,你难道养了这一家老小,还要养小姑小叔不成?”司明的子女可不少。 “阿娘!五娘还小呢。”贺娘子叹了一口气,大家对她是不好,可她不能因大家对她不好,而恶待小姑和小叔,贺娘子相信做人是有报应的,家中唯有积善行事,方能越过越好,小姑也说过,陆家老夫人常说,家和万事兴,旁人不义,她却不能不仁。 “你这傻丫头!”贺母也不是恶人,实在是这几年被卞氏气到了,女儿不肯,也没深劝。 王直才等了一会,就听司家下人在说:“大娘子回来了。”他便随着下人走了出去,在司漪没下车前,出声叫了她一声。 “王郎君?”车帘微微的隙开一条缝,略带疑惑的女声响起。 “大娘子,我今天去看过司世父和司兄弟,他们现在还行,司世父明天就会回家了。”王直说。 “多谢王郎君。”司漪客气的道谢。 王直同司漪说了一句后,便先走了,司漪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都退婚了他还来自家做什么,但还是吩咐管家送他出去。 等入了大厅,看到那些再被退回来的聘礼,她眼底闪过惊讶。 “阿漪。”贺氏叫着她。 “阿嫂,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司漪拉着贺氏的手兴奋的说:“大娘子让我们以后住到她吴郡的芦苇荡去!” “真的吗?”贺氏不敢置信的问,她最担心的就是将来无处可去,建康是待不下去了,司家若是不肯收留,那么一大家子人能去哪里?她做梦都没想到,陆大娘子还帮他们善后,“大娘子她——”贺氏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是善言之人,心里感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祖翁重病在床,家翁和夫君都不在家,又是犯了事的人家,贺氏心里明白,没有陆家暗中打招呼,他们家哪有如今的太平。 “阿嫂,你这些日子让人打点下,去了农庄,家里有些不必要的东西,都变卖了吧。”司漪说。 “我知道。”何氏会意的点头,见到那些聘礼,又对司漪说:“阿漪,刚刚王郎君又来了,他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定了就没有退婚的道理。”她迟疑了下,“阿漪,此事事关重大,你要不要和家翁、郎君商量下。” 司漪望了那些聘礼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 、 、 送走司漪后,春暄上前道:“长伯来了。” “请长伯进来吧。”陆希让人上了车,又让春暄摆了垫子,让长伯坐下。 时下已经有胡床了,也在很多人家中盛行开来,陆希小时候还让工匠做出过椅子,却被祖母严厉的教训了一顿,袁夫人认为女孩子双膝垂地是非常不观的行为,坚决不许她这么做,即便在家里,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许她任何不端庄的行为,后来陆希除了在车上、或者是船舱里会坐着外,余下时间都是严格的守着礼仪的。 “大娘子。”长伯前来一是为了城外那些粥棚的事,随着天气渐暖,流民们都渐渐散了,陆家的粥棚也陆陆续续的关了一些,但有些流民散的太开,很多粥棚也就每天一点流民前来,长伯来请示,是不是关了一些小的,让大家集中一起去大粥棚。 “不用了。”陆希摇头道:“我们家有骡车,每天运些米粮也不费劲,可那些流民,留下的怕都是走不动的,就先开着吧。” 长伯点点头,“大娘子,还有就是侯娘子的婚事。” “哦?阿薇的婚事怎么了?”陆希问。 “常山长公主想让侯娘子从陆府发嫁,侯家不肯。”长伯有些无奈的说, “……”她这位继母的脑回路诡异程度,一向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可陆希每次觉得她的诡异程度已经达到极点了,过段时间她又会刷新下限了,难道就是所谓的脑残无极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侯莹的亲事 “太后,阿薇从小由陆家教养,老妇我感激在心,可再怎么说,阿薇也是我们侯家的女儿,哪有从陆家发嫁的理?”征东将军侯远、常山前夫侯达的母亲永昌郡夫人,在得知自己之前的儿媳妇居然想让他们侯家的女儿在陆家发嫁的时候,气得差一点晕厥。好容易灌了一杯参茶,服了两颗保心丸后,就急急的进宫找崔太后诉苦了。 永昌郡夫人对自己这位前儿媳,谈不上有任何好感。常山嫁到侯家的时候,还不是公主,不过只是郑裕的庶女,若不是碍着那时郑裕已经是权倾一时的权臣,常山也嫁不到侯家。当时的常山,远没有如今跋扈,对她这个婆母也颇为恭敬,但永昌郡夫人对这个儿媳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恶感。 在母亲的心目中,自己的孩子总是最优秀的,可常山自嫁给侯达后,对侯家就不冷不热,尤其是对侯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那显而易见的厌恶,永昌郡夫人敲打了好几次后,甚至不惜给幼子塞了几个妾,儿媳妇态度依然不改,而儿子也越来越抑郁,最后夫妻两人在一次大吵后,儿子甩开了侍卫出去喝闷酒,回家的时候不慎跌入湖中,竟生生淹死了! 侯达是永昌郡夫人的幼子,侯家是军户,永昌郡夫人和丈夫常年聚少离多,长子也是早早的入伍,随丈夫一起南征北战,她身边只有幼子陪伴,可以说幼子是她的命根子,侯达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还死的这么惨、这么冤,永昌郡夫人一下子就崩溃,差点就随着幼子一起去了。若不是碍着大权在握的郑裕、少年扬名的郑启,常山当时又有了侯莹,侯家和郑家的关系差一点就决裂了。后来郑裕登基,对侯家多有补偿,还让侯远当了征东将军,可即便如此,永昌郡夫人对侯莹依然疼爱不起来。 因为侯莹长相有八成的酷似常山,每次永昌郡夫人看到她,就想起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而侯莹又是爱子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永昌郡夫人对孙女又恨不起来,这种复杂的心态下,侯家对常山把侯莹带去陆家教养,睁只眼闭只眼。陆家是书香传家的大士族,让侯莹在这样的人家长大,对她也好。事实证明,陆家的确把孙女教养的极好,袁夫人对待阿薇同对待两个孙女没什么不同,永昌郡夫人一直对陆家很感激。 不过教养是一回事,发嫁又是另一回事,永昌郡夫人思及常山对他们说的话“阿薇从出生起,不是养在宫里、就是养在陆家,你们侯家管过一点了吗?你们之前不管,轮到她成亲了,你们倒是想指手画脚了?”这种诛心之言,让永昌郡夫人心口又开始揪揪的疼,“太后,我们侯家好歹没有死绝啊!陆家教养阿薇,我们感激在心,可家中女郎该有的,阿薇可是样样都没缺,我那个大儿媳妇每次得了精巧有趣的玩意,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阿薇……” 永昌郡夫人说着说着,想起自己早逝的爱子,她痛哭道:“我的二郎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侯家每年往陆家送的东西可不少,当然陆家同样也有回礼,但很多侯家送给侯莹之物,他们都分开对待,连陆家都能理解,为什么常山会说出这种话?永昌郡夫人不敢怪当朝太后和长公主,只怨自己命苦,当初若是早点给儿子定下媳妇,哪怕是寻常的无才无貌的军户女,说不定儿子现在还陪在自己身边,并早已儿女子孙成群! “阿吴,宝明的xing子你也明白,她说话做事就是不动脑子,这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阿薇是侯家的孩子,哪有从陆家发嫁的道理。”崔太后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永昌郡夫人,温言劝慰道,永昌郡夫人姓吴。她也是刚刚知道女儿的作为,惊怒之下,还来不及召女儿入宫训斥,永昌郡夫人就入宫求见,她知道永昌郡夫人前来做什么,但也只能先帮女儿收拾烂摊子。 她对侯家一直有愧疚的,当年女儿一心痴恋陆琉,她只当是一时的少女情怀,毕竟女儿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陆琉几次,就精心为她挑选了侯家的幼子。论才干侯达远不及其兄侯远,可他相貌是当时除了陆琉外最出众的、xing格也温柔体贴,崔太后完全是照着陆琉的标准给女儿挑的夫婿,她原以为女儿会满足,却忘了得不到的才是更好的,更别说侯达无论从各方面都比不上陆琉,最后导致了这么一场悲剧。崔太后心里无数次后悔,若是她当年对女儿再严厉些,是不是没有今天这种事了? 崔太后好好的劝了一顿永昌郡夫人后,给了她好些补品赏赐,让自己的心腹女官亲自送她回去后,崔太后倦倦的靠在倚手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怔怔的望着茶盏出神,宫侍们静立着,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崔太后才对宫女吩咐道:“你们去太极宫通传一声,等皇上空了,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宫女应声而下。 郑启这几天忙于政务,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见今天天气不错,就让内侍牵来马,在跑马场上痛痛快快的跑了几圈,刚想回太极殿,听到内侍的通报,他招来了牛静守:“太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牛静守对皇上说:“刚才未央宫的宫侍说,永昌郡夫人入宫求见太后。”他见皇上似乎没想起永昌郡夫人是谁,就提醒他道:“是候将军府上的老夫人,她来找太后,是因为常山长公主想让侯娘子在陆家发嫁。” “你说什么?”郑启怀疑自己听错了。 “常山长公主想让侯娘子在陆家发嫁。”牛静守重复了一遍。 郑启大步赶到未央宫的时候,崔太后依然保持着看茶盏的姿势,一动不动,见郑启来了,才抬眼道:“育郎,你来了。” “阿母。”郑启坐到了崔太后身边,“常山一向胡闹,你别当真,我会让皇后去教训她的。” 崔太后无力的摆手,“她气我的次数还少吗?我是在担心阿薇,被她那么一闹,阿薇以后在元家怎么做人?还有侯家,毕竟他们才是阿薇真正的娘家。” 郑启道:“这个好办,过段时间,阿母册封阿薇为县主,侯远有女儿吧?封个亭主好了。” 崔太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了诰命,阿薇在夫家也能抬得起头来了,崔太后最疼的是陆言,可对年幼丧父的侯莹也多有怜惜,一心想给外孙女争取个封邑,但郑启就是连女儿,基本上都是出嫁前才册封为公主的,更别说他不是太喜欢的外甥女了,陆氏姐妹也都是先帝在时册封的,故崔太后迟迟没有提起,没想到今天居然皇帝主动提出,到让崔太后有些意外,“这件事你也别为难皇后了,阿宝哪里听得下她的话,我一会让人召她入宫。”崔太后又道。 郑启微微颔首,也没反对,这宫里能镇得住常山的,也就他和阿母了。 宫里崔太后和皇帝担心常山的举动影响到侯莹,同样陆家陆氏姐妹听了下人的回报后,同样也担心侯莹,“常山长公主这么做,最为难的就是阿薇吧。”陆希心里暗暗叹息。 “阿母怎么可能这样呢!”陆言听到常山居然对侯家说,让阿姊在侯家发嫁,嗖一下,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二娘子,你去哪里?”侍女连忙追了上去。 “当然去找阿姊。”陆言暗自忖道,这会最难过的就是阿姊吧。陆言走到候莹绣楼的时候,正好陆希也来了,而下人鸦雀无声的站在楼下,见两人来了,忙上前行礼。“阿姊呢?”陆言悄声问。 “娘子在楼上。”丫鬟低眉顺目的说道,“说是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让我们都下来了。” 陆言点了点头,示意侍女们不要跟着,她和陆希无声的上了楼,侯莹正坐在窗边低头绣花。 “阿姊。”陆言叫道。 “皎皎、阿妩。”侯莹笑着起身,“你们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花样我绣的如何?”她手中那着一个鞋面,上面精心绣了佛手和桃子的纹样,意为多福多寿。 “阿姊是给冼夫人做的鞋子吗?”陆希拿起鞋面仔细的瞧着。 陆希女红一般,看她一年只能临绣两个荷包就知道了,只因送的人是陆琉和高严,才会把她手艺夸得上天底下绝无仅有,实则她也就能达到阵脚平整的地步。而陆言手艺更是惨不忍睹,就算是手帕上绣一株草,她能让那株草占据大半个帕面。比起陆家姐妹,显然侯莹的手艺要精湛多了,但仅仅达到能看的水平。 “是,我听说人家都会给家翁、大家做些针线活。”侯莹叹气,“可绣了老半天了,还是不大满意。” “阿姐费这些功夫做什么?不是有绣娘吗?”陆言不以为然道。 侯莹道:“自己做的和绣娘做的,总归不一样,我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阿姊,鞋面本来就小,这绣样又画的那么满,的确不容易绣好,我看不如换一个吧。”陆希说。 “换什么?”侯莹问。 “你让我想想。”陆希沉吟道,“绣蝙蝠如何?只在鞋面上绣,两旁就光绣缠枝纹。”陆希说着提笔在纸上慢慢画了起来。 “会不会太难了?”陆言问。 “不会,绣彩色的就行,颜色一出挑,大家就容易光看颜色了。”陆希说,也容易让大家忽略绣技。 “那皎皎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挑丝线才是。”侯莹说,说起色彩搭配,陆希绝对比她好多了。 “好啊。”陆希一口答应。 侯莹见陆言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她微微笑着揉着陆言的头,“放心吧,我没事。” “阿姊,阿母她——”从小的教养,让陆言无法责备自己的母亲,但母亲这样做,根本就是再害阿姊,侯家才是阿姊名正言顺的娘家啊! “阿母也是为了我好。”侯莹一笑,她对自己在哪里发嫁,一点都不急,因为她知道,大母和阿舅是肯定会让她在侯家发嫁。,至于今天阿母的所作所为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侯莹不会去想,常山是她的母亲,她行事不管对错,都不是自己子女的可以指责的,更别说阿母这次的举动也是为了自己好,虽然做法有些欠缺。 陆希沉默的画着绣纹,家里这么多长辈,这件事可轮不到她来cha嘴,她这里不过只是来安慰阿薇而已。 “阿姊,我们去找大母吧,让大母来劝阿母。”陆言说。 “我——”侯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侍女上楼说道:“娘子,宫里派人来说,太后下懿旨了,让我们准备接旨。” “懿旨?”三人面面相觑,“快,把我们的礼服拿来!”三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陆希和陆言尤为忙碌,两人都是有品阶在身的,品服大妆穿起来时间可不短。 “唯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钱本草(改错) 陆家接圣旨也接惯了,下人们很快就扫街、铺地衣、摆香案,等常山、陆希等人换好礼服出来的时候,宫中使者也到了,崔太后懿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册封侯莹为筑阳县主。 陆希对地理不熟,不过既然是崔太后册封的,想来应该也是富庶的县。 “阿姊,太好了!”崔太后的懿旨让陆言喜上眉梢,这么一来,就不怕元家会看不上阿姊了。 侯莹也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弄的有些反应不及,常山也扬眉吐气的说道:“这下看还有谁能欺负你!”说完后常山冷冷的看了陆希一眼,陆希只当没看见。 陆言和侯莹同时垂目不语,还是传旨的使臣笑着对她们道:“太皇太后让安邑县主入宫陪她说说话,太后让长公主、筑阳县主和阳城县主入宫。” 曾大母让她入宫?陆希不解,但太皇太后、太后下令,众人都不敢怠慢,就先各自散去,准备入宫。高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随着陆希一起先回她绣楼,对陆希笑道:“大娘子,太皇太后说,她想见见阿劫小郎君,让娘子把阿劫小郎君一起带去。” “阿劫?可阿劫是男孩子。”陆希讶然道,后宫中除了皇帝和未成年的皇子外,寻常家臣的孩子可不好入宫。 “阿劫小郎君才几岁?”女官笑道,“再说这也是陛下允许的。” “那就把阿劫抱来吧。”陆希说。 ru母把阿劫抱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双颊肉鼓鼓的,红嘟嘟的小嘴微张着,小模样甜美可爱极了,女官忙悄声说:“娘子,让ru母先去车里吧,莫颠醒了小郎君。” 陆希微微点头,换了衣服后就入宫了,她是常入宫的,只要没正事,她入宫都穿常服的,刚到宫里,还没下车,就听见整齐的请安声,“见过长公主。” “阿姑?”陆希惊讶的掀帘,宫里只有两个长公主,常山去了崔太后的未央宫,出现的长乐宫的只有豫章了。 “皎皎。”豫章含笑望着她,目光在看到刚睡醒,正转着眼睛好奇望着四周环境的阿劫的时候,顿时化成了一团水,“这就是阿劫吗?给我抱抱。”说着伸手将阿劫抱在怀里。 阿劫乖巧的让豫章抱了一会后,就拧着小身子要陆希,陆希哪里抱得动这小胖墩,让ru母接过去,“给他喂点水喝。” “之前元澈和我说,我还不信的,看来皎皎真会照顾孩子。”豫章摸了摸陆希的头。 “我平时陪他玩玩,平时照顾都是由奶娘cao心的。”陆希说。 豫章笑着牵起陆希的手,领着她往高太皇太后起居的内殿走去,孩子是最单纯的,若是皎皎没有费心思照顾阿劫,阿劫怎么会对皎皎那么亲昵。难怪元澈说皎皎最喜欢的孩子,她之前听了还有几分不以为然,毕竟皎皎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有耐xing陪孩子玩呢?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元澈最了解自己的女儿。 “阿姑,曾大母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我入宫?”陆希问。 豫章刮刮她的小脸,戏谑道,“怎么?不到初一、十五,就不肯入宫陪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阿姑!”陆希娇嗔,她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比起早逝的几乎快没印象的生母和不着调的亲姑姑,这个从小就无微不至呵护自己的表姑,在陆希心目中更像自己的母亲,陆希总是自然而然的在她面前露出小女儿娇态,一如前辈子她都工作了,回家后依然搂着爸妈的脖子撒娇。 豫章笑着将她搂在怀里,“这些天你母亲忙着侯莹的婚事,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你,还不如接你入宫来呢。” 陆希听着豫章的话,心都哆嗦了,常山会照顾她?阿姑这场面话说的太可怕了。她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阿姑,除了要让阿薇在陆家成亲的事外,还有什么事?” 豫章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讽意,“元昭提出想拜读伯父写的那篇《钱本草》*。” “他们会没看过《钱本草》?”陆希纳罕的问,但随即一愣,她犹豫的望着豫章,豫章肯定的点点头,“他提晚了,这会肯定不可能。”陆希摇头说。 《钱本草》是陆希的祖父陆说仿《神农本草经》撰著的一篇奇,其中点出的钱的本质,“钱,味甘,大热,有毒。”又指出钱,“善者能利邦国,滥者则百姓怨而海内叛矣*。”不过寥寥两百余字,就把钱的xing质、利弊、驾驭之道写得淋漓尽致!吴郡陆氏承传千年,历经数朝,一直站在权利顶峰,陆说少年得志,三十拜中书令,二十余年间历经朝堂风雨,可谓是看透了“钱”的本质,在晚年一次同景帝一起的吏治整顿中,一口气革职了百余名官员后,有感而发,才能写出这篇奇。 此一出,就让前梁景帝拍案叫绝,亲自将这篇撰誉了一遍,下诏令命时下的官员全部拜读,甚至本朝先帝整顿吏治的时候,都是以此为基准,可以说自此一出,便没有官员不会背诵的。而陆说亲自撰写的那篇《钱本草》已经成为陆家的传世珍宝之一。今上郑启登基后,入陆家书阁拜读此的时候,都是以陆家外甥兼弟子的身份,先拜过恩师陆说的牌位后,陆家族老才让他入内的,可以说这已经是整个陆家的骄傲了! 陆琉爱女儿爱到脑残程度,都没有敢让女儿偷偷瞄上一眼那珍宝,陆希能入书阁、得见祖翁的真迹,都是凭借自己书画的本事得了族老的承认,才有这个机会的。陆家的书阁没有士寒之分,只有学问之分,只要学问好,你沦落成jian民,陆家书阁都会敞开大门欢迎,没学问就是皇帝都别想入,比如本朝先帝。 如果说元昭早几天提出,只要通过族老的考验,他应该是可以进去的,但是现在常山提了这么一个脑残的提议,陆家为了避嫌,也这阶段时间也不会再开放书阁了。不然莫说旁人了,就是元家都会认为侯莹有两个娘家了,既想和侯家联姻,又想和他们陆家搭上关系,既要权势又要清名?陆希撇嘴,皇帝都遇不上都这么便宜的事! “所以陛下骂了他一顿,责令他闭门悔过了,恐怕过几天上书弹劾他的折子都要堆满陛下的书案了!”豫章心里冷哼一声,他算什么?也配看伯父的真迹? 元昭也颇为冤枉,他没有丝毫想冒犯陆说的意思,他只是对陆说仰慕很久很久了,年少之时他几乎是日日读着这篇《钱本草》入睡的,如今执掌大权,再看这篇奇,越发觉得陆老大人真是千古奇才。之前他一直不敢登门,就怕陆家会赶他出去,这次好容易可能有机会,就先试探xing求到了陛下面前,结果直接被郑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勒令他回家反省。当然如果常山不提出这件事,郑启肯定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鼓励他几句,让他去陆氏书阁试试看,可元昭提出来的时间太微妙了,郑启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才会把他骂得那么惨。 陆希对春暄说:“这几天谁给我发帖子,都给我回了,就说我身体不好,想要休息几天。”马上就是花朝节、之后又是上已节,估计会有不少人给她下请柬,她避着点好,要郊游可以自己去玩,何必带上一堆不相干的人呢。陆希在常山提出要让侯莹在陆家发嫁时候,就准备找个时机去别庄住几天了,这是侯家和常山、元家的事,和陆家无关。这会阿姑接她入宫,倒也不错。 春暄自然知道陆希口中的“谁”是何人,会意点头应声。 “这才对,那些不相干的全给我回绝了,你是什么身份?那需要费心去应付那些人。”豫章顿了顿,“哪怕你那个未来的小姑,你都不用太上心,等你和高严成亲后,就赶紧跟他一起外调,千万别理他们一家子。”豫章有些不舍的望着陆希,“唉,皎皎以后嫁人了,阿姑就见不到你了。”她转念一想,忿忿道:“高家还想十六岁娶你,做梦!怎么都要给我等到十八岁!” 陆希无语的望着阿姑,无力道:“阿姑,你想多了。”随即又好奇的问:“高家怎么了?”她看高家还挺和睦的。 “高家本身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你未来的大嫂。”豫章嘴角一晒。 “乐平?乐平怎么了?”陆希问。 豫章想了想,就把乐平初七的事和陆希说了,她对乐平为人如何、有没有兴趣包养男宠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既然皎皎要嫁入高家,就要对高家的事情了解清楚。为此她还特地去问了刘毅,高家的那些男人——是相当的风流,高威在女色方面比起刘毅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名分的庶子侍妾就有十来个,更别提还有没入族谱的,思及此豫章脸色就相当不好看,若不是打听到高严迄今为止根本没有侍妾,她早就写信给陆琉,让他悔了这个口头婚约了。 “高将军不是庶子女很多吗?为什么还有不入族谱的庶子女?”陆希问,莫非嫌弃自己庶子女太多了? “那些都是jian奴生下的jian种,自然入不了族谱。”豫章嗤之以鼻,见陆希满脸不解,才想起皎皎生母早亡,元澈不可能和她说这种事,她自然不会知道,想着她以后肯定遇到这种事,干脆详细的给她解释道:“皎皎,对于良民和jian籍之人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照着‘不知情者从良,知情者从jian’*的刑法处理的,高家的那些jian奴生下的庶子女,自然都只能随母从jian籍了。所以皎皎,以后就算万不得已——你也只需要找几个jian奴就够了。”豫章可没有陆琉那么有信心,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他自己都有庶子了,还能压着女婿不找侍妾不成? “不用,高严不会这样的。”陆希摇头道。 “你这孩子!”豫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再深劝,皎皎还小呢,等她真嫁人就知道了,可陆希接下来的话,让豫章惊了! “如果高严想要找其她女人,那就是厌倦我了,既然厌倦了,就何必勉强在一起你?离婚好了。”陆希认真的说,她喜欢高严,才答应和他结婚的,女人结婚后要付出多少?为男人生儿育女、cao持家务、孝顺伺候公婆……这些都是因为有爱才能坚持下去,如果哪天没有爱了,她何必那么委屈自己呢?撇开陆家的家产和封邑不说,她自己也有产业,她怕什么? “你胡说什么!”豫章大惊失色,“你可别听你阿姑的胡话!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哪能随便把‘离婚’放在嘴上!” 陆希见自己的话把豫章阿姑吓得花容失色,干脆沉默不语,不离婚难道勉强过一辈子?她身边长辈真正过的舒心,也就阿姑一人而已。太太说过,总有一个会有陪自己一辈子的人,可是人生苦短、生命又太脆弱,能陪自己到最后的只有自己,所以自己开心才是真的。这方面陆希很欣赏姑姑陆止,她比其他人都看得开。 豫章见陆希抿着嘴不说话,想着陆家的情况,元澈和常山就不说了,陆止又是那样,皎皎从小看着长辈如此,难怪会有这种想法,这样下去可不行!豫章沉吟了好一会,斟酌道:“皎皎,你要知道夫妻知道,最重相敬如宾、亲如兄妹……” 宫中豫章担心着陆希以后的夫妻相处之道,宫外元家冼夫人也对着铁青着脸的元昭忧愁道:“夫君,你说这人还没过门呢,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来,又是要在陆家发嫁,又是让陛下册封县主的,等以后过了门,难不成还要阿尚当公主一样供着不成?” “她是县主,又不是公主,就算是公主,你看本朝的公主,连个公主府都没有,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元昭今天被皇帝训斥了一顿,正摸不着头脑的,回家听下人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根本遭了池鱼之殃了,心里正郁闷着呢,却还要耐着xing子开导自己夫人。 “没有公主府又如何?你看本朝的那些公主——”有哪个是吃素的?冼夫人下半句话咽了下去,莫说他们未来的亲家常山长公主了,就是以温柔大方出名的豫章长公主,还不是常年不在夫家cao持家务,整日留在宫中悠闲度日,夫家也不敢说一句话吗?换了寻常人家的夫人,谁敢如此? “都定亲了,哪有那么多话!”元昭训斥妻子道,“当时那侯娘子不也是你看中的!”他对常山长公主的举动也多有不满,他会看上侯莹当自己长媳,就是因为她是侯远的侄女、陆琉的继女、陛下的外甥女,若是能处理的好,说不定三面都能建立起一个好关系,可如今被常山这么一闹,陆家就算为了避嫌,也会彻底避开他们,候家心里有没有疙瘩还两说呢!皇家那么多公主,陛下都不在意,更别说是外甥女了。 “我——”冼夫人没想到丈夫会对自己这么说,当时可是他说了,她才去看的。 “娶都要娶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以后这种话别说了!”元昭道。 “知道了。”冼夫人叹了一口气,“夫君,侯娘子真不会在陆家发嫁吧?” “不可能!”元昭摇了摇头,别人不提,光侯远就第一个不答应。 “那就好。”冼夫人松了一口气,不然连带他们家都一起丢脸了,心中忍不住暗暗琢磨了起来,她这未来的儿媳妇,看起来还算稳重,可做娘的这么糊涂,能教的出明理的孩子吗?以后等阿尚有了孩子,还是少不得她来费心教导。若是夫君肯听自己的,找个教养严格的书香门第闺秀,定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高攀未必是福气啊。 且不说冼夫人心里如何想,陆希在宫里每天陪着高太皇太后和阿姑说说话,领着阿劫出去散散步,时不时的在宫中马场中跑一圈,日子过得到也悠闲。豫章每天总会陆希说些婚后遇上的各种事,比如说如何对付公婆、又该如何应对妯娌,讲的最多的还是如果应付夫君,虽然陆希说了不会允许夫君纳妾,可豫章还是讲了很多夫妻间的相处之道。谁没个年少气盛的时候?可大部分人的棱角还是被岁月给磨圆了。 阿姑的教导,陆希听得很认真,她并非完全赞同,可这些都是阿姑这些年的经验之谈,总会有用上的时候。陆家的家事则每隔三日由长婶入宫来向她禀告,陆希听了长婶的禀告,才知道阿薇的亲事已经由崔太后接手了,而常山一直在宫中陪着崔太后没出宫。被关禁闭了吧?陆希丝毫不意外,自常山成为自己继母后,她已经数不清常山被崔太后关了几次禁闭了,可每次都不能让她清醒些。 期间元尚师因赈灾有功,被皇帝大肆的嘉奖了一番,还让他当了益州别驾的消息,倒是元家和侯家都为之一振奋。 陆希在宫里住过了花朝节,等快到上已节的时候,陆希接到了家中工坊传来的消息,说是活字印刷大家已经研究出一个雏形了,而此时耶耶也来信,说他已经到了益州了,她总算提起了精神,禀过高太皇太后,就回陆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两面为难 “长公主,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侯娘子虽在我们陆家长大,可到底是侯家的女郎,我们做长辈的为娘子添妆是理所当然的,可要我们陆家出嫁妆,这是何道理?老夫想来,侯家断断不会此无礼之人。” “你胡说什么!我就拿几本书,这算什么让陆家贴嫁妆?”常山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您拿着的那几本书,可是我五侄儿亲手抄誉的,我们陆家一向有祖翁、父亲给女儿抄书作为陪嫁之物的习俗,我那五侄儿抄誉的这几本书可都是给皎皎、阿妩准备的吧?”比起常山暴跳如雷,显然陆八爷要沉稳许多,说话声音也听不到一丝火气,可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却怎么都不对味,连常山都听出他分明讽刺自己把陆希、陆言的陪嫁抢了,去补贴侯莹。 “你含血喷人!”常山气得跳了起来,“我哪里有拿陆希的嫁妆了!”陆希那点破**,她才不看在眼里呢! “长公主,您误会了,老夫可没有说您拿了皎皎的嫁妆。” “你这老贼!”常山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圆瞪,“来人,把这个老贼——” “阿母!”侯莹和陆言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听到常山的话,侯莹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跪在了常山面前,一声不吭的“咚咚”给常山磕起头来。 “阿薇,你这是做什么?”常山震惊的望着长女的举动,对身边的侍女呵斥道:“都是死人嘛!快让大娘子起来。”。 “阿母,是女儿不孝,是女儿连累了你!”侯莹哽咽道,如果不是为了她,阿娘也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这些书女儿不能拿,这是世父给皎皎和阿妩准备的。”侯莹如何不可能要两个妹妹的嫁妆,这样她还不如不嫁了!侯莹越想越觉得,这些事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为了她,阿母何必做这么多糊涂事呢? “你这死老头胡说!这些书压根不是他给陆希准备的!”常山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些书要真是陆琉给陆希准备的,陆希肯定早就收好了,怎么可能放在书房里? “阿姊!”陆言见侯莹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冲进去要拉侯莹起来,阿姊马上要成亲了,若是脸上破相了怎么办?陆言入内就发现一张略长的卷轴摊在书案上,她先是一怔,随即不可思议的望向常山,“阿母,你——”那是一幅父亲临摹祖父钱本草的摹本。 陆说不仅是一代名臣,同时也是前梁极为出名的书法家,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他那副《钱本草》,当时他思如泉涌,通篇一气呵成,行书如行云流水,畅快非凡,因此《钱本草》不仅是一篇名篇,而是一篇极有名的书法名作。当年陆说写完钱本草之后,无论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再写第二遍,故安置在陆家书阁的那一副《钱本草》是绝品。 而陆琉是陆说的唯一的儿子,又是从小临摹陆说字长大的,故当下最值钱的就是陆琉的摹本,只是陆琉和陆说一样,自持身份,笔墨极少外漏,尤其是钱本草的摹本,迄今为止也就临摹了一份,直言道是给皎皎的嫁妆之一。为此陆言还忿忿不平过,还是郑启心疼外甥女,将自己的临摹的钱本草送给了陆言,再三保证只临这么一次,不再送给其他人,才让陆言喜笑颜开。 常山理直气壮的说:“不过是一摹本,凭什么我不能拿。” 侯莹看到那钱本草的摹本,越发的无地自容,不顾宫侍的阻拦,又朝常山磕头,一下下的磕得越发的重了。 “阿姊,你不要这样!”陆言眼泪都掉下来了。 陆希站在书房的隔间望着这一幕,垂目不语,现在这情况,她进去只会火上浇油。 “那是谁临的?”陆止悄声问。元澈给皎皎临摹的那副钱本草,她是见过的,装裱精美,若不是上面没有姑父的朱批和父亲的印章,她都以为是原本了,书案上那副字看不清,可光看装裱就已经差很多了。 陆希小声回道,“耶耶。” “他不是说就临了一份吗?”陆止问。 “您觉得可能吗?”陆希反问,祖父写出《钱本草》的时候,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所以他才不肯再写第二遍,已经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耶耶书法水平是不错,可究竟比不上祖父那些阅历,如果说真临一遍,就能临得那么完美,他自己也能去写《钱本草》了。 “所以他临了不少?还摆在书房当装饰了?”陆止嘴角抽搐道。 “嗯,但是都没有落款和印章的。”陆希说,难道八叔祖没看出那是一篇游戏之作吗? 陆八爷在见到见到那副卷轴的第一眼,就看出这幅字肯定出自陆琉之手,只是没有落款和印章,也算不上是他真正的作品,若是换了其他人,拿走就拿走了,可如果是常山的话——他就偏不让她如意!他今天就是来捣乱又如何?谁让常山这疯女人欺人太甚呢?陆家其他人自持身份,懒得和他计较,哼!他可不怕失身份。他动不了她,还不能恶心恶心她吗?“来人,去找侯家的人来,若是他们真出不去侯娘子的嫁妆,我们陆家倒是可以替他们把女儿给嫁了!” 侯莹听到八叔祖的话,脸色都白了,陆言也哀求的望着陆八爷,“八叔祖——”八叔祖要真让人去这么找侯家,阿姊就真完了。 “叫就叫!我不过给女儿拿几本书当添妆,难道你还要说我抢了陆希的嫁妆不成?”常山怒道。 “阿母!”陆言也跪下了。 “你们——”常山比两个女儿的举动气得嘴唇都白了,“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陆言哭着说:“阿母,你就放过阿姊吧!您这样,让阿姊以后怎么做人?” 陆止见闹得实在不像话,皱了皱眉头,她非常讨厌、甚至厌恶常山,厌恶到都不愿意和她住在同一地方,但侯莹和陆言是她看着长大的,若再这么闹下去,最苦的人还是侯莹,陆止也不忍心她这么为难,这孩子敦厚善良,完全不像常山,陆止一直认为常山能有侯莹和陆言两个女儿,是标准印证了歹竹出好笋。陆止刚想入书房,就被一沙哑的声音,“老八,你在干什么?” “六哥。”陆八爷一听这苍老的声音,立刻恭敬了许多。 侯莹抬头,就见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俊的老人站在书房门口,同时站在老人身后的还有一名气度柔和、姿容秀美的中年女子,“六叔祖、七祖姑。”她哽咽的叫了一声,她在陆家学堂上学的时候,还受过老人不少教诲。 陆六爷见侯莹额头一片青肿,“你们先扶侯娘子下去上药。”他瞪了自己弟弟一眼,都当曾祖父的人了,还那么不稳重,去为难一女孩子,这孩子过几天都快成亲了,真磕伤了面门,将来怎么办? 陆八爷讪讪的笑了几声。 侯莹脸上犹带着泪水,但依然很坚定道:“六叔祖,这些书我不要。” 陆六爷听到侯莹的话后,严肃的神色微缓,“你是我们陆家女学的弟子,你出嫁,学堂送你几卷书当添妆还是给得起的。”陆六爷绝口不提侯莹在陆家长大的事,这件事原本就没说什么好说的,陆家养大的孩子太多了,也就老八这浑人,会去和一疯子计较,还来为难一女孩。 跟在陆六爷身后的中年女子,是陆六爷的亲妹妹,也是之前教导陆氏姐妹的先生之一,她上前摸了摸侯莹的额头,轻声责备道:“马上都要成亲的人,哪能这么胡来?万一留了疤如何?先随我去上药吧。” 听着先生温言责备,侯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不停下落。 陆希悄悄拉了拉陆止的袖子,既然六叔祖和七祖姑都来了,她们也该走了,有这两人在事情肯定能解决的。 陆止望着侯莹和陆言抽泣离去的模样,无声的摇了摇头,同陆希依然从偏门退出。 “呜——啪——”闷闷的像是被人用堵住嘴的惨叫声,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响起。 陆希脚步一顿,这是—— “谁在那边打板子?”陆止也听出了这个声音,陆家家规颇严,但很少会打人板子。 “观主,是长公主在打她寺人的板子。”下人轻声说道。 “她就没一天消停的!”陆止看着一名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小寺人被人拖了出来,往书房走去,不由厌恶的道:“回来让人把你耶耶的书房拆了重修。” 陆希则有些吃惊的望着那小寺人。 “怎么了?”陆止见侄女盯着那寺人发呆,也顺势看了一眼,“他不是太常寺的乐工吗?”这人陆希和陆止都有点印象,此人之前似乎是太常寺的乐工,弹了一手的好琵琶,很受宫中贵人宠幸。 “他中秋献艺之时,被长公主看中,长公主想让他在身边伺候,所以让人把他净身了。”陆止的侍从悄声说道。 陆希和陆止脸色一下子变了,乐工是jian籍,可地位再jian也比当内侍好,更别说那乐工已经成年,这会净身能活下来简直是他命大,陆希叹了一口气,对春暄道:“你派人去给他送些伤药。” 陆止说:“我们下午就去芦苇荡吧。”有常山的地方,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阿姑,你说报应真的存在吗?”陆希突地问,如果世界上真有报应的话,为什么她还不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芦苇荡 “皎皎——”陆止听了陆希的话,愧疚的望着侄女,如果不是她太粗心大意的话,十年前也不会让常山钻了空子,让她的人把皎皎从她清修的观中偷出,丢到了城郊,偏这件事他们抓不到常山任何证据,所有牵扯到的人在事发后,已经全部被皇家清理干净了。 大家都认为十年前那件事,皎皎因为年纪小,当时又不怎么会说话,根本不记得了,可她和元澈心里有数,皎皎应该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不然皎皎怎么会欺负高严、袁敞,会把两人指使的团团转,可从小没有对两人红过一次脸,但凡阿妩要的东西,皎皎不用大人吩咐就立刻送给阿妩,只要阿薇目光扫到的东西,皎皎甚至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常山对她再凶,她都一声不吭,从来不说一句关于常山的话,坏话没有、好话也没有。她从小xing子就娇憨,爱的腻在大人怀里撒娇,可她就算会对高后撒娇,都从来没对常山露出过一个笑脸。小小的人儿,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的时候,就能分辨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也因为这样,陆止和陆琉才会格外愧疚。 “阿姑,我们收拾下去芦苇荡吧。”陆希回神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她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十年前的事,陆希一直装作自己全忘了,耿耿于怀只会让爱她的人伤心愧疚,而对于常山来说,根本无关痛痒。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当初对常山刻骨铭心的恨意,已经渐渐的淡去,每次看到常山的时候,就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无法让她消失,那就无视她吧,她可真是得了阿q的真传啊!陆希无不自嘲的想到。 陆止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好。你那芦苇荡最近弄的如何了?我听说你还让人养了不少地龙?那东西有什么好养的?”陆止想起那软趴趴的、一扭一扭的地龙,心里就不寒而栗,也不知道侄女怎么这么喜欢这种东西。 “地龙可是好东西,没有它们,我怎么能养活那么多家禽。”陆希说。 “你那么大的芦苇荡,还养不活几只小鸡小鸭?”陆止不信。 “阿姑,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陆希心中暗忖,她那个已经算养殖场了,每年供应那么多肉干,若真放养在芦苇荡里,生态早破坏了,那些芦苇早被啃光了。 陆希的芦苇荡在她买下的第二年的时候,陆止去过,那时陆希让人开出了一片荷花田,约她夏天去赏荷花,陆止当时就见她只让人搭了几间竹屋,芦苇地里一点都没动。而这次去芦苇荡的时候,陆止却大吃一惊。 那芦苇荡依然没变,芳草遍地,碧波盈盈,一排排黄绒绒的小鸭子悠然的在沼泽中悠游着,几头懒洋洋的水牛趴在浅滩上晒着太阳。沼泽周围开辟出来的荒地中,金灿灿的芸薹花*和紫澄澄的翘尧花*开的正艳,彩蝶蜂儿在花丛中探来探去,走路尚颤巍巍的小鸡雏们在一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的带领下,跌跌撞撞的在地上走着。专门育秧的水田中,绿莹莹的小芽刚刚探出了头…… “阿姑怎么样?”陆希坐在马上,得意洋洋的问,望着这一片美景,陆希难掩骄傲,这是祖母和阿父送给她第一份私人财产,也是她花了最大心力经营的田庄。 “美,很美!”陆止赞叹的说,尤其是陆希让人搭建的房子,并非寻常的砖瓦房,而是竹木结构,配上这片美景,格外的心旷神怡,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皎皎一定要把这块荒地买下来了。 “现在蔷薇花和茉莉花,还不到开花的时候,不然这竹屋会更美。”陆希指着竹屋外种着的花草道,“那是茉莉花,下面是银丹草,这些花都能驱虫,夏天来得时候,蚊虫也不多。不过有蚊虫也不怕,我还让人种了不少艾草,到时候点上艾草就什么都不怕了。”一来这里,陆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等过几天,我们就去小蓬莱山,马上快寒食*了,新茶应该这几天就能采摘了,我们去山上喝茶去。我还特别让人开辟了种了很多蔷薇和茉莉,等开花了,定是飘香满园。” “好。”陆止点点头。 “大娘子、陆观主。”一名包着头的妇人一手拎着一菜篮子,一手提着两个小葫芦笑盈盈的走过来,将两个葫芦递给两人,“跑了大半天了,喝点茶吧。” 陆希拔开葫芦盖子,一股清香迎面扑来,“是大麦茶?”陆希眼睛一亮,喝了一口,入口微烫,正是她最习惯的入口水温,“五树嫂,你费心了。”陆希喝了几口,向妇人道谢道。陆希爱饮茶,但她不怎么喝绿茶,一般只在绿茶上市的时候喝点新茶,她最常饮用的是铁观音,只可惜这会还没有铁观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铁观音,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让人做点大麦茶冬天喝。江南这里,大麦一般都是喂牲口的,除了贫民外,很少有人会食用大麦,可偏偏陆希就爱吃这些,连带陆琉和陆止,还有高严、袁敞,都跟着她喝惯了大麦茶。 “不费心,一点都不费心。”妇人憨笑的提了提手中的篮子,“我采了些新鲜的荠菜,今天给你包荠菜肉馅馄饨好不好?”陆希平时对庄上佃农一向没什么架子,对大家又好,农家人淳朴憨厚,就把陆希当成了一个疼爱的晚辈,每次陆希来,总是变着法子打听陆希爱吃什么。 “我不吃馄饨,我想吃荠菜豆腐羹。”陆希望着那篮水灵灵的野菜,“还有上回五树嫂给我做的荠菜鸡片,那蛋羹也好吃。”陆希说道最后都不好意思了,提的要求好像挺多的。 陆止惊奇的望着陆希熟稔的同那妇人说话,直说着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是在家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陆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挑食了? “行!我这就回去做!我还让我家那口子,去震泽捞了一点小虾和鱼回来,再加个清炒虾仁、清炖白鱼。”那妇人爽利的说。 “这会去捕鱼,大哥没事吧?”陆希问,春天正是万物繁衍的季节,这时候各地都是严禁捕猎的,在人和自然和谐方面,古人做的要比现代人好多了。 “没事,就捞了一点点白虾,还顺手捞了一条白鱼,我这就回去清炖,省得一会死了,就不新鲜了。”妇人朗朗笑道。 等妇人离开后,陆希对陆止说,“阿姑,这是五树嫂,庄上就属她做饭最好吃了。” 陆止微微点头,指着水塘里那些小鸭说:“这些鸡鸭都是你让人养的?” 陆希说,“这些都是庄上那些人自家养的,庄上养的那些鸭子,我都先让人关起来了,去年让它们祸害了不少小蝌蚪,一个夏天就没怎么听到蛙叫,蚊虫闹得要命,今年怎么都不能让它们再祸害了。” “小蝌蚪?” “就是活东,蛙的幼崽。”陆希说。 “你不是说很多吗?带我去瞧瞧。”陆止说。 “好。”陆希一勒缰绳,“阿姑,你跟我走!”陆希的马,是高严特地从胡人手中淘来的,通体呈淡金色,xing格温顺,今年刚满三岁,黑眸水润、头细颈高、长发飘柔,不折不扣的倾国小美人儿,陆希的心头肉,除了几个极为亲近的亲人外,一向秘不示人,每次来农庄都和她亲热不够。陆止的马也算是名品,可和陆希比起来就差远了。 陆止看着那匹小马,心中暗忖,这高严也算对皎皎上心了,这么一匹极品宝马就算是她,都忍不住心动啊。 “阿姑,你看这是鸡场、这是鸭场,还有那里是猪,我还养了些牛和羊,但没有鸡鸭那么多。”陆希远远的指着一排排整齐的房舍说道,“再靠近的话,说不定有味道,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她怕阿姑受不住,而且这些房舍边上,就是养蚯蚓和沤肥的地方,蚯蚓池陆希就看过一次,就差点得了密集恐惧症!这种太专业的事还是果断的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她就稍微提供些虚无缥缈的技术指导比较好。 比如她之后提出的在水稻田中放鸭,也是他们反复琢磨出来的,一亩水稻田到底放多少鸭子比较适合。就如之前陆希提出的选种问题,这几年老农都一直再琢磨,稻米的产量也的确比之前好上许多。陆希虽然不懂怎么种田,上辈子也没种过田,可不妨碍她有一颗种田的心,一心希望凭借自己那些皮毛知识同老农的实践经验想结合,把自己的田庄打造成一个景美物美的生态农场。 陆希自己住的房舍是竹木房屋,可这里的房舍,都是搭建的极为整齐的砖瓦房,地上铺着平整的青砖,地上冲刷的干干净净,有不少妇人面上蒙着布罩打扫房舍,“你养了这么多家禽!”陆止没看到房舍里面的家禽,可光看这片屋舍的容量,就暗暗吃惊。 “当然,不然那里来那么多肉干?”陆希说,鸡鸭鹅的产蛋高峰期在三岁以前,三岁之后产蛋量就减少了,所以陆希这里的鸡鸭鹅都是三年淘汰一批的,杀掉的鸡鸭鹅,让人制成肉干,送去北地,同时拔下的羽毛,她也做成了保暖的羽绒被褥*,只可惜布料不是太好,时常会露绒,只能垫在下面。至于那些牛羊,牛是当成劳力的分给各家,羊大部分她都让人做成了羊毛毯之类的保暖物品,一并送去北地。 “你现在有多少头牛?”陆止问。 “呃——”之前还滔滔不绝的陆希顿时巴眨着大眼,语塞了,“我不知道,一会去问五树嫂吧。” “你能调出二百头吗?”陆止问,她原本以为这小丫头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却不想她居然一下玩这么大,看她这里一口气能养几十头牛,想来让这丫头调个二百头牛绝对是小意思。 “阿姑你要这么多牛干什么?”陆希错愕的问,牛是大牲口,她是体恤佃农辛苦才会在庄上多养几头牛,尽量节省他们劳力,可一口气要二百头牛,也太惊悚了吧。 “知道皇上在年初发的罪已诏吗?” “知道。”陆希点点头,去年一年,大宋颇为多灾多难,在元尚师暂时处理好广都县事务,皇帝晋封他为益州刺史同时,也发了一份罪己诏,“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广都,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所过欤?……” “那你知道,他在发罪已诏的同时,还减轻了田租吗?”陆止说。 “还要减田租?”陆希吃了一惊,现在官赋已经是十五税一了,还要降? “对,陛下已经将税收降到了三十税一了。”陆止淡然的道。 “这和牛有什么关系?” “陛下派人在广置水利,还设立了屯田官,又下令无田可耕者方可投身为部曲,又让屯田官租借官牛给屯民,田租者官家取六,屯民取四;官田私牛者,于官家中分。”陆止说。 陛下果然开始整治了啊,陆希心中一动,耶耶屡次和她说过人口庇护问题,屯田制在前梁就一直推行,只可惜后来前梁覆灭,屯民一下子又都散了。这些年陛下一直休养生息,这会终于开始动起来了吧?一般来说,私租也是十取六分,和官田看似一致,实则里面区别大着呢。“那些屯民应该都在北地吧?这些牛能运过去?”陆希随口道,“我这些牛都有用的,不想买。阿姑,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些俗事来了?” 江南这带已经好些年没有战乱了,而且此地士族林立,建康附近的田地被他们陆顾朱张四姓霸占了一大半,王谢袁萧这些侨姓士族就是因为建康附近没有田地,才不得已去会稽附近广置田地的。而北地因常年战乱,人口凋零,无主之地较多,陛下想要推进屯田制的话,应该在北地比较顺利,士族豪强想cha手也无能为力,地实在太多了。 “谁让你卖了。”陆止没好气的说,“我是让你给敏行送去,他前日被陛下认命为彭城郡太守,陛下让他负责把蜀地逃荒来的灾民,徙去彭城垦荒,敏行这会正愁那么多人怎么能顺利徙过去呢。” 彭城历代都为兵家必争之地,当初前梁被郑裕篡位,各地反声不断,前梁彭城郡太守就是其中之一,后来被高威一刀斩于马下,彭城也连年征战而民生凋敝,郑氏父子继位后,一直轻赋税,好容易才恢复了些生机,但依然有大片无主良田无人耕种,陛下一直没强行徙民,但这些流民却容不得他们选择,私自逃离故土,没让他们没入jian籍就不错了。 “堂兄当太守了?”陆希兴奋的说,“太好了!阿姊,你等等,我去五树叔,你放心,就算变,我也给你变出两百头牛来!”她搞得生态农庄,可不止那么一处呢,五树叔已经严正警告她,除非她想卖牛,不然绝对不能再继续养牛了,她想了想,“阿姑,彭城郡里这里会不会太远了些?可以运过去那么多牛吗?” “有什么不可以?你出门不乘犊车吗?那么多徙民路上总要吃喝吧,有了牛也方便。”陆止说,“也省得敏行去了彭城郡,一时征不到那么多耕牛。”如果彭城郡离吴郡也不是太远,她也不会想到这个。 “那我去准备。”陆希说着双脚一用力,“乖乖,走,我们去找五树叔。” “吁——”乖乖叫了一声,优轻巧的一跃,带着陆希快速的离去。 “慢点!”陆止无奈的摇头,“这疯丫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奏(上) 等陆止骑着马在芦苇荡里逛了一圈后,陆希也骑着马朝她走来,“阿姑,我已经和五树叔说过了,他这就让人给堂兄送去。 “这么快?”陆止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有这么厚的家底,一句话就能调出两百头牛。 “如果不是要从吴郡运一百头过去,原本只要派人传信就好了。”陆希说,想起五树叔一听说官家要征集两百头耕牛,乐得跳起来的模样,就忍不住微微嘟了嘟嘴,不过就是多养了几头牛,有必要整天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己嘛。 陆希之前养牛,是想吃牛肉干,可家里从不吃牛肉,宫里倒是有,可在宫里她哪敢说爱吃什么?她不过只多吃了一碗馄饨,长乐宫上下就都知道了自己爱吃荠菜肉馅馄饨,陆希面上不露,可之后入口的食物,绝不吃超过三口。有了私人田庄后,她让人在庄上养牛,琢磨着等做肉干的时候,让人一起做,她也能解解馋。可真正来了庄上,看到牛那么辛苦的劳作,还有那些佃农们对牛那么深的感情,陆希又不敢提了,怕伤了佃农的心,所以就只能这么养着了。 “那就好,让敏行派人来取。”陆止说。 “不用了,余下一百头都在建康和京口的,直接送过去就是了。”陆希说,“阿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去梳洗吧,梳洗完睡一觉也差不多该进午食了。” 陆止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是辰时,“好。”陆家人都有睡子午觉的习惯,平时只要没外客,都会在午时先睡上半个时辰,等起身后再进午食的。 陆希的净房是一间独立的竹屋,四周种了几株石榴,后院是一片竹林,几百米远处,就是一条小溪,溪旁还有一架水车,取水非常方便。 “你怎么不在自己寝室旁弄个净房?这里多不方便?”陆止问,难道梳洗完还要走回寝室不成? “寝室旁有净房啊,但不及这里舒服。”陆希说,“阿姑,你进去了就知道了,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呢。” 陆止进去后,就觉得一股暖气从脚下蒸腾而起,“这是——” “是地暖。”陆希说,“这青砖下面扑了陶管,陶管里全是热水,所以房里就暖和了。”之后有拉着陆止入内室。 “热水?”陆止闻到熟悉的硫磺味,“是汤泉?” “对。去年年初耶耶陪我来这里玩的时候,觉得这里植株有些异常,让人查探了一番,认定这里有汤泉,大家找了大半年,真找出来了,耶耶就让人接了管子引出来的,冬天的时候,大家都用这个汤泉水。” “你运气还真不错!”陆止赞了一声,想不到来这里居然也能泡汤泉。 陆希和陆止分别入了一间用帘子隔开的隔间换衣服,陆止换衣服换到了一半,突然想起皎皎今年也有十三了吧?她当年十三岁的时候——她转身拉开了帘子。 陆希衣服已经被春暄褪下,身上就穿了贴身的亵衣,露出的肌肤白嫩水灵的恨不得让人咬一口,陆止微笑,皎皎都长大了啊,可目光看到她那样式古怪的亵衣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衣服?” “亵衣嘛。”她最近都开始发育了,总不能再穿那些肚兜了吧?虽然才刚开始,可好好养护,还是很有发展潜力的。 陆止挑眉望着那看着两个刚刚隆起的小包包,还是小丫头啊。 “阿姑,你看什么!”陆希倒退了几步,警觉的捂住了胸口。 陆止双手环胸,冷哼道:“有什么好稀罕的,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呢,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陆止没孩子,陆琉生下孩子后,陆止第一眼见这小侄女就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了,要不怎么说第一个孩子最得宠呢。 陆希撇嘴,就换过一次好不好,那时候阿娘还在,阿娘、耶耶和阿姑三人一起兴致勃勃的折腾自己,害的自己光溜溜了大半天,三人也被大母训了半天。 陆止顿了顿,颇为不自在的问:“最近碰着可有觉得疼?” 陆希愣了愣,才回神,原来阿姑再给自己上青春期教育课程?“还好——”她呐呐的说。 “若是疼了,就让人给你熬点豆粥喝。”陆止说,“用青豆、黄豆和黑豆*三种一起熬了,一天喝上一碗。”陆止说,心中暗忖,也不知道皎皎什么时候来初潮,要让阿穆多注意点了,小孩子家不懂事,万一贪凉落下病根就不好了。陆止心中暗忖,她那时候是十八岁嫁人,皎皎这会年纪还太小,看来要和元澈说一声,起码要留过十七了再说。 陆止自己没当过娘,但她有个好娘,当年陆止可是陆说夫妻的心头肉、掌中宝,袁氏对爱女的照顾精心妥帖,陆止就把当年袁氏同自己说的话,一点点的和陆希说。这些连郑善都没和陆希说过,郑善也是自幼丧母,外祖母对她虽好,可毕竟不是亲娘,王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就想不起来了。 对青春期的了解,陆希肯定比陆止知道的多,但陆止说的很多都是中医保养,这些是陆希之前没接触过的,什么时节、什么时辰配合吃何种膳食,还有就是一些对女xing有益的引导术……陆止年过四旬,依然肤如凝脂,望之如三十许人,不是没有原因的,陆希听得大开眼界。 陆希和陆止也不光为了散心,才来芦苇荡的,两人主要还是为了寒食祭祖,每年这一天,但凡在建康的族人都会回吴郡祭祖,两人是实在受不了常山的折腾,才会提前来的,等祭祖结束,陆止、陆希也没多待,就同族人一起回建康了。 “把这些给耶耶送去。”陆希将两个包装精美的锡罐递给长伯,“这是今年的洞庭新茶。”陆琉最爱的就是明前洞庭新茶,陆希总是选最好的先孝敬老爹,同茶叶一起送去的,还有陆希这次刚在芦苇荡画的一卷风景图,“长伯,我让你准备的滋补食材备好了吗?我还缝了两条被褥,你一并送过去。” 施温写来的信上,说陆琉一到益州后,就开始安置益州各地的灾民,陛下又在各地广置民屯,陆琉这几天一直在益州各处安排屯民垦荒。陆希担心父亲的身体,让人准备了不少滋补的食材过去。她不知道这会益州到底气候如何,可她担心耶耶四处走动,难免会走夜路,如果路上不注意保暖生病了怎么办?就跟庄上的人一起缝了一副丝絮的被褥,又加了一条轻薄的芦花被,这样冬天夏天都能用。 “都备好了。”长伯担心的说,“也不知道这么cao劳,郎君身体如何?” 陆希也很担心,若不是司澈这几天挨了板子,正躺在床上养伤,陆希都想让司澈去了,他做事稳重,有他和施叔父一起照看耶耶,她也放心,“长伯,你去司家一趟,跟司澈说,等他伤一好,就去益州找耶耶。” “知道了。”长伯说,“观主、大娘子,不如我派个人去益州看看郎君吧?” 陆止点头道:“嗯,你多派几个人过去,要身手利落些的,元澈到处走,我担心他身边人手不够。” 长伯应声,又对对陆希说:“大娘子,皇后娘娘让你去,是要给你新的长史官。” “是谁?”陆希问。 “范岚,皇后身边卢女史的儿子。”长伯说道。 “卢女史的儿子?”陆止沉吟了一会,对陆希道:“一会你入宫的时候,可要好好向皇后道谢。”安邑出了这么大问题,陆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再安排一个陆家人过去,但随便找一个不熟悉的,更不放心,皇后肯帮这个忙,是最好不过了。 “我知道。” “阿姑、长伯、皎皎。”陆希同陆止、长伯说话间,就见陆纳站在门口含笑望着她们。 “敏行,你什么时候去彭城?”陆止问。 “明天就走。”陆纳先给陆止和长伯行礼后,就向陆希作揖道,“皎皎,这次可真多亏你了!” “堂兄,为何这么多礼?”陆希侧身避开了陆纳的一揖。 陆纳初听陆希喊自己堂兄,有些不适应,奇怪,皎皎怎么喊自己堂兄了,以前不是叫阿兄的吗?不过他还是笑着说:“皎皎,你忘了你给我的那两百头耕牛了?这可是帮我的大忙啊!”陆希送来的那两百头都是三四岁左右的耕牛,各个养的油光水滑、身强力壮的,别说是陆纳了,就是流民中好些老农看到这些耕牛都直说是好牛。 “阿兄还少这两百头耕牛?”陆希只当陆纳寻自己开心。 “我少的何止是耕牛。”陆纳苦笑,“我还要多谢你给我那么多干草呢,不然我还愁路上怎么填饱这些耕牛的肚子呢。” 陆止三人面面相觑,陆止问:“有人为难你了吗?” 陆纳一笑,“现在没事了,该做的事差不多都理好了,多亏了皎皎给我那些耕牛,不然我还真是没法子呢。” 陆希说:“堂兄,你还少什么尽管说,我别的没有,牛还是用的。”五树叔回来的时候,拉了不少粮食和铜钱回来,说是堂兄出手非常大方,还不停说着如果堂兄能再买一百头去就好了。 “哈哈——”陆纳朗笑,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我是朝廷命官,用的自然是朝廷给的,哪能全让你一个人cao心呢?阿劫以后就要你多费心了。” 陆希点点头,“堂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噩耗 自四月起,犍为郡的雨就淅淅沥沥的没停过,雨水将万物冲刷的干干净净,连路边的青草都格外的翠绿可人。 “大人前面就是南安县了。”车夫摘下斗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吗?”此时雨差不多停了。 “不用。”陆琉掀起车帘,从车上下来,“我们走过去吧。” 犍为郡多山,南安县便在群山环绕之中,故县中台阶坡度较多,犊车上不去,大部分路只能靠人走。 “唯!”车夫将犊车系在大道旁的大树上后,同另九人一直骑马跟在犊车后的侍卫一起跟随在陆琉身后。这十人中,有二人是陆琉的书佐、有三人是陆家的部曲,车夫则是高严留给先生的,另外四人是谢芳派来的、对益州各处都非常熟悉的侍卫,这些人年纪都二十五六岁左右,除了两名书佐外,余下八人皆是武艺高强又擅长骑马驾车,陆琉这些天几乎走遍了蜀郡和犍为郡,也全靠这八人,倒是施温一入益州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这会正躺在犍为郡的太守府里养病呢。 陆琉似乎对南安县很熟悉,不用任何人带路,在小巷中转了几次,就在县衙附近的一间民居前停了下来。县中大部分民居相同,这间民居大门向着小巷内,大门紧闭,一颗白玉兰树从墙内探,陆琉走到门前,站定不动,目光复杂的望着这间民居。 “你们是谁?”那民居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一名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一见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这间居室现在是你在看管吗?”陆琉问。 中年男子看到陆琉的时候怔了怔,陆琉并没有穿官服,一件淡青色的深衣,头上也只束了一块方巾,身上一样佩饰都没有,可就仿佛所有雨后初升的暖阳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不敢让人直视,他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低头看第二眼了,压根没听清楚陆琉再说什么。这是从哪里来的贵人?怎么会来这个小地方? 陆琉也不以为意,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这屋子原本是我阿耶打扫的,他去年死了,就有我来照看了。”中年男子说道。 “死了?”陆琉一怔,“陈伯应该还不到四十吧?” “三十八,我阿耶也算长寿了。”中年男子叹气,他还不一定能活到阿耶的年纪呢,他看起来要比陆琉老上许多,可其实今年三十还没到。 陆琉闻言怅然的叹了一口气,走入那间民居,那男子也不敢拦着他,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阿耶老说这间屋子是给一个贵人看管的,莫非此人就是阿耶口中的贵人? 入门便是一个富贵牡丹的石雕屏风,地上铺着整洁的青砖,砖上还雕琢着精致的图案,白玉兰树就立在屏风旁,枝繁叶茂,白的花朵掩映在绿叶丛中,清如荷,芳香袭人。 居然都这么高了。陆琉走到树前,伸手在树干上抚摸了下,就找到了一处凹凸不平之处,陆琉嘴角轻扬。 “陆大人!”南安县令接到侍卫的通报,匆匆的赶来。 “刘大人,陆某只是故地重游,并非有意打扰。”陆琉转身对南安县令客气道。 “故地重游?”陆琉当过南安县令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当然不会知道,但是陆琉是新上任的刺史,他当然不敢怠慢,连声要轻陆琉去府衙稍事歇息。 陆琉摆手道:“不用了,我就在此处歇息了。” “这——”南安县令不想陆琉会住在这里。 “刘大人,十七年前陆某曾在此任南安县令,此处便是陆某当时的居所。”陆琉说道,说着他往屏风后转去。 转过屏风,就是第一进待客的正厅,正厅之后是一个天井,天井中有用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灰白色的鹅卵石中,夹杂着彩色的石子,那些石子拼成了一个个蝙蝠的图案。一株芭蕉种在一口井旁,芭蕉树下还有一套石凳椅。屋檐廊角处,也雕琢了极为精致流畅的图案。这时南安县令是信了,这居所应该是陆琉之前住过的地方,这间民居处处讲究,实在不像普通平民能住的房子。 侍卫们给陆琉烧水,饮食自有南安县令提供,陆琉简单的梳洗完毕,就同南安县令商量起县中的各项事务。陆琉对南安县有特殊的感情,问起事务来,事无巨细。听到县中屯田已经占了荒地的大半,地动的灾民也安置的差不多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又提醒南安县令,平时要多注意些灾民,若是有什么困难,县衙能帮忙就多帮了。 陆琉这几天除了广都县外,走遍了整个蜀郡和大半个犍为郡。他也庆幸自己走了这么一趟,这次地动说是震在了广都,实际附近的几个郡县都有波及,只是程度没有广都那么厉害,但还有很多灾民和饥人。施温和元尚师两人,没跟在陆琉身边,也是回去征集物资了,顺便让施温养病,不然那些灾民只能活活饿死了。南安县令这几天也听说了陆琉的脾气,不敢敷衍他,连连应声。 等南安县令离开的时候,天都差不多快黑了。陆琉让侍卫推了南安地方乡绅的拜见,拎了一壶茶,坐在白玉兰树下独饮。 这玉兰树杆的中间,有一排清晰可见的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前四个字秀美端庄,后四个字灵韵矫捷,看到这八个小字,陆琉突地仰头喝了大口茶,微烫的茶水,让他忍不住呛了下,当年这株玉兰树是他和阿仪亲手种下的,那时它还是一株小树苗,这八个字也是两人各自写上去的。 这时刚放晴的天气,又下起了雨,雨水很快就将陆琉的衣衫打湿。 侍卫们见陆琉丝毫没有避雨的意思,只能上前给他打起伞盖。 陆琉对周围事,无所察觉,他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当年他当南安县令的时候,他们两人隐瞒了身份,一起来到了这里,阿仪嫌县衙太闹,就在县衙附近找了一间民居。想着当年,两人是如何兴致勃勃的装点这间居室,他和阿仪又是如何期盼未来的日子。 阿仪甚至都想到了,如果在这里有了孩子,就给孩子取名叫阿南。后来两人因陆太后病重,只能回建康,两人都不愿意他们精心布置的小家被外人糟蹋了,就把这间民居买了下来,又雇佣了一对夫妻看管这间民居,临走前阿仪还依依不舍的说,将来一定要故地重游。 阿仪,我来了,你呢?我在建康,你总是不来找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建康,我也不喜欢,这里呢?你今天会来找我吗? 陆琉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珍爱的摩挲着,阿仪你看,这是我们的皎皎画的,她画的可真好,比我们当年都好多了,也比我们都聪明。还有我们的女婿,你不是说要将来的女婿,一定要能比得上皎皎的美貌吗?还要对皎皎的话言听计从,我都是照着你的话选的。这茶,也是皎皎让人给我送来的,陆琉将一杯茶水倒在树下,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陆琉双目渐渐朦胧,恍惚中,他隐隐见一熟悉的红衣身影缓缓朝他走来,脸上还带着他最爱最熟悉的明朗灿烂的笑容。 雨越下越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琉突然回神,“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了。”侍卫回道。 陆琉皱了皱眉头,突然站了起来,“下了很久的雨吧?” “是的。” “出去看看。”陆琉心中暗忖,下了这么久的雨,会不会有洪水吧。 “唯。” 、 、 、 “轰隆隆——”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天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庭院中一片红艳如火石榴在雨水的冲刷下,越发的鲜艳夺目。 陆希刚下肩舆,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血红,她不由退了一步。 “县主?”柳叶连忙上前扶住陆希,“你没事吧?” “没事。”陆希摇了摇头,奇怪她之前对石榴花说不上喜爱,可也不反感,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些石榴花居然会觉得心烦气躁。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也不知道耶耶那边天气好不好?他这几天似乎在外, “是着凉了吗?”高后见陆希脸色不怎么好,招手示意她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她吩咐柳叶道:“去给县主熬些红糖姜茶来。” 柳叶应声。 高后又对春暄吩咐道:“这些天早晚冷,中午热,你们要多注意些县主。” “唯。”春暄躬身应了。 陆希知道高后是关心自己,她笑着坐在高后身边,“娘娘,我身体好着呢。”她四处望了望,“九儿呢?” 高皇后道:“淘了半天,在睡觉呢,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了。”高后嘴上抱怨着,可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柔和的笑意,她膝下荒凉,如今好容易有个女儿,哪怕不是亲生的,她也当成亲生的疼爱。 “和阿劫一样呢,阿劫也是越大越调皮了,昨天奶娘就是一个不注意,他就偷偷溜出去了,在树下捅蚂蚁玩。我怎么管都管不住,还是阿姑训了他一顿,他才乖了。”陆希对着高后诉苦。 高皇后听着她的诉苦,乐得前俯后仰,搂着她笑道:“你就一小娃娃,怎么会带孩子呢?当然是要让你阿姑带。”她摸了摸陆希的头,“等过段时间,让阿劫入宫,九儿之前还说着阿劫呢。” “是。”陆希点头。 高皇后又说起了陆希的新任长史官范岚,“我看他挺稳重的,是个干实事的。” “让娘娘替我cao心了。”陆希感激道,“娘娘选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后笑着轻拍她的小脸,“你这小嘴就是会说话。” “娘娘。”柳叶端来了红枣姜茶。 高皇后对陆希道:“快趁热喝下吧。” 陆希接过柳叶递来的姜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觉得心头一阵抽疼,她身体下意识的一缩,手中的茶盏落地,滚烫的茶水一下子翻到了身上。 “皎皎!”高皇后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烫到没有!” 柳叶和春暄反应非常快,立刻要扶陆希,但是陆希弯着腰,身体微微颤动着。 “来人,快叫御医!”高皇后见陆希这样子,快步上前,伸手去扶陆希,“皎皎,很疼吗?” 陆希抬头,脸上布满了泪水,双目怔怔无神,“疼——我心好疼。”她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好难受、心疼的快透不过气来了。 “来人!快来人!”高皇后这次是真吓坏了,她曾几何时见陆希这么失态过? 御医匆匆赶来,给陆希把脉后,没发现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让医女进去查看陆希的脸色,医女见她脸色白的吓人,以为她受惊了,出去同太医说了,太医又细细的给陆希把脉后,也认为她可能是受惊了,就让人熬珍珠汤给她压惊。 陆希心疼也就一会,过了一会就好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心慌慌的,落不到实处,稍好一点,就想要回家。高皇后哪里放心?陆希这一病,把高太皇太后和崔太后都惊动了,这下陆希就更不可能回家了,直接被豫章接到了长乐宫,高太皇太后亲自给她挂了一串古玉珠,让她定魂压惊。 “陛下。”牛静守将河东郡新传到的消息递给郑启。 是高元亮写的奏折,上面除了汇报了河东郡的情况外,还特意点出了谢芳这几日在荆州一反常态的大力推进民屯。郑启看了嘴角一晒,悠然的将奏折叠好,顾律果然没让他失望,当然谢家也没让他失望。这要记上皎皎、阿妩一大功,他瞌睡了,她们就给自己送枕头来了,谢家——他已经等很久了。陆家的孩子就是讨人喜欢!郑启想起乞奴这些天一直在益州为民屯一事奔波,眼底浮起笑意,等乞奴回来,可要好好奖励他。 高皇后刚从长乐宫回来,正巧和郑启碰上,“陛下。”高皇后下辇行礼。 郑启扶起皇后,“爱卿不必多礼。”他携着皇后手一起入椒房宫,“去长乐宫了吗?皎皎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前几日嚷着心口疼,御医开了药,喝下去就不疼了,可这几天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饭食进的也不多。”高皇后有些忧心,若是有些事是宫中大忌,她都怀疑皎皎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咒?但皎皎能说能笑,还会安慰她们,看着也不像冲犯了什么。 “元澈不在建康,你就多看顾一点。”照顾陆希本该是常山的责任,但常山又是这样,郑启想起元澈为了他的民屯,四处奔走……他揉了揉眉头。 “育郎,你头疼吗?”高皇后等宫女都退下后,见郑启在揉额头,关切的问。 “没什么。”郑启微微一笑,“阿予,元亮这次可立了大功了。” “如何?”高皇后好奇的问。 “明里去河东郡的顾律替身已经死了。”郑启淡然道。 “啊!”高皇后惊呼了一声。 郑启冷冷一笑,“原来朕手下真有这么大胆的人!” “陛下——”高皇后柳眉微蹙,心中扑扑的乱跳,这么危险,元亮没关系吗? “放心吧,你大弟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郑启安抚的着皇后。 高皇后勉强的一笑,正想说什么。 “陛下!”牛静守突然疾奔入内,跪到在郑启面前,“益州急件!” 郑启“唰”一下站了起来,一下子从牛静守手中抢过急件,一向沉稳的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抖了半天都没拆开信件。 牛静守瞄了郑启一眼,硬着头皮上前,拆开了急件,一行触目惊心的字,同时映入三人的眼内,“永初四年四月,犍为郡地震,南安县山崩,飞泉涌出,坏城廓、民室屋。地裂十二处,裂合长十里百七十步,广者三十余步,深不见底。益州刺史陆琉、南安县令刘康,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梦境 “阿澈,你看!皎皎会抬头了呢!”清脆甜美的声音惊喜的响起,陆希只觉得眼前被一片红云笼罩,软软滑滑的衣衫将她的脑袋都盖住了,她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呵呵,皎皎会摇头了!”来人兴奋的把陆希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叭叭”两声,陆希这辈子初吻就没了。 陆希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抱着自己的人,可是眼前只有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抱着她的人,笑的非常好看,暖暖的笑意仿佛从心底透出,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皎皎,阿娘的乖皎皎。”来人爱怜的轻晃着陆希,口中哼出柔软的曲调。 “阿仪,你看这是我给皎皎选的名字,你看那个好?”熟悉的声音响起,陆希扭头,就见似乎年轻了好几岁的耶耶,兴奋的拿着一张纸坐到了抱着陆希的人身边,纸上隐约写了很多字。 “我看看……叫希吧!”阿仪愉悦道,“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以后我们的皎皎就是一块稀世美玉。” “好。”陆琉笑眯眯的摸着爱女小脑袋,“以后你就名希,字怀玉。” 这不是她名字的由来吗?阿仪?难道她是阿娘?陆希努力的瞪大眼睛要去看那个她已经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那个病得很重,但一旦有精神,就会抱着她、同她说话、对她笑的阿娘。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睁大眼睛,眼前还是模糊一片,陆希憋红了脸,双目胀痛,突然眼前一花,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小女婴穿了一身绿色的小衣服,安分的被奶娘抱在手中,一双如黑葡萄般的双眼正骨碌骨碌的望着众人。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以后就叫阿妩吧。”崔贵妃的声音响起,陆希抬头,就见崔太后坐于上方,而下方那个满头银发却依然身姿端庄优的身影,赫然是已经去世的大母。 “大母——”陆希喃喃叫道。 “大娘子好可怜,这么小就没娘亲,这会高邑公主*连二娘子都生出了,再过段时间就该有少君了吧?” “是啊!” 阿妩?陆希怔怔的望着那个粉嫩嫩的小女婴,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有个妹妹呢?陆希永远都记得,阿娘不过去世才三个月,她就有了新继母,一年后,她就有了新妹妹!后来她渐渐长大,知道了那段混乱血腥的阶段,也明白了父亲的痛苦为难,可她心里还是存了隔阂。 “元澈,过来抱抱阿妩。”崔太后从ru母怀中接过小外孙女,含笑示意女婿过来抱抱孩子。 陆琉那是不过才二十五六岁,可已经完全没了年少时飞扬的神采,眼底甚至渐渐染上了暮气,他望着正对着他傻笑的小女儿,和皎皎小时候一样啊,可—— “哇——”小女娃细柔的哭声响起,众人抬头就见才三岁的小陆希举着粉嘟嘟的小手,胖乎乎的小手背上多了一个小红包包,小丫头嘴里口齿不清的喊着“疼”,小脸哭得通红。 “皎皎!”陆琉也顾不上陆言了,转身抱起了爱女,低头亲着她小手上的红包,“乖乖,不哭,疼疼飞走了——” “哇——”崔太后怀中的陆言也哭了起来,崔太后忙轻拍着怀中的小宝贝,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陆琉已经抱着陆希去花园玩耍了,陆希小脸上犹带着泪珠,而脸上已经漾开了大大的笑容。 “冤孽啊!”崔太后和袁夫人心头同时闪过这句话。 陆希对崔太后和大母的想法无所察觉,咯咯笑着趴在父亲怀里,阿娘走了,她只有耶耶了,小爪子扒拉着父亲的衣襟,小脑袋在他怀里磨蹭卖萌,可爱的模样逗得满腹心事的陆琉开怀朗笑,怎么都爱不够女儿,皎皎是阿仪留给他最大的珍宝啊。陆希听着父亲的笑声,安心趴在他胸口,怀里是一如既往萦绕着淡淡的奇楠香,可为什么这么凉呢?耶耶的怀里应该是暖暖的啊? “皎皎——”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耶耶。”陆希抬头,就见父亲穿了一袭青衫,眉目俊朗、丰神如玉,看起来竟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浑身洋溢着的是,陆希从来没见过意气风发的飞扬神采,在陆希的心目中,父亲是温润如玉的,有时候又带了些愤世嫉俗,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消沉的,即使笑,笑容中总有几许忧伤。若不是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爱,陆希都认不出这是耶耶了。陆希一阵恍惚,咦?她似乎是站着的?对啊!她已经十三岁了,不是父亲可以抱在怀里的了,可刚刚明明耶耶抱着她在花园采花啊? “皎皎长大了。”陆琉眼底有着欣喜,“我也放心了。” “耶耶!”陆希慌乱的要抓耶耶的衣襟,不知为什么,陆希突然记起大母过世那会,父亲不顾礼法的在大母灵前喝酒,那次他喝醉了,不仅喝醉了,还吐了很多血,吓得陆希让人夺了父亲的酒缸,慌乱间陆希就听耶耶对她说:“皎皎,你要快点长大啊!长大了,耶耶就能去见你阿娘了,你阿娘已经等很久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去找你祖翁、你大母,还有大兄、二兄、子定……好累……”自那时候开始,陆希就分外注意起父亲的饮食起居了,“好累”之前的两个字她没听清,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皎皎——”又一声温柔的呼唤,陆希抬头,就见一红衣纤柔身影袅袅朝她走来,眼前的迷雾随着那身影的走进而散去,一名美得让人屏息的绝代佳人站在她面前,灿烂的笑容几乎足以让天地失色,看着她的目光温柔的几乎滴出来水来,“阿娘和你耶耶先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阿娘——”陆希脱口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忘了前世亲人、这世阿娘的容貌,因为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其实她从没忘记过…… 不知不觉中,陆希眼前又迷糊了,只隐隐看着那一青一红的身影渐渐的淡去,耳边萦绕着他们的声声嘱咐,“皎皎,要好好照顾自己。” “耶耶、阿娘,冷——”陆希喃喃道,迷雾越来越大,最后将陆希整个人都笼住了,陆希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而那裹在身上的迷雾,冷的就跟冰块一样,冻得牙齿都不由自主的咯咯发抖,“太太、爸妈、哥哥,冷——”陆希一会叫着今生的亲人,一会叫着前世的亲人。 豫章听着陆希的胡言乱语,泪水不停的下滑,“皎皎,你别吓阿姑,你快醒醒啊!”自从皎皎听到了元澈的死讯后,就一声不吭,正在大家为她提心吊胆的时候,她就开始发烧了,都已经烧了好几天了,人一直不醒。 “长公主。”春暄站在榻前,哑着嗓子喊着豫章,自从大娘子身边之后,她和烟微、穆氏就开始了几乎不眠不休的照顾。陆希从小被人精心呵护着长大,底子养的好,她又时常会去骑马、踢毽子,身体一向很好,很少生病,或许是平时身体越好的,生起病来就越会来势汹汹。 穆氏三人原本以为大娘子很快就会醒,可已经好几天了,她还是不醒,如今三人已经改成轮班了,不然她们也熬不下去了。宫中不缺人手,可大娘子从小到大,所有近身服侍的事,都是三人做的,连夏暑等人都进不了身,所以她们自然不会让其她宫婢近身服侍大娘子。 豫章见春暄熟练用柔软的棉布蘸了温水给陆希擦身,再用烈酒擦拭陆希的手心、脚心和腋窝,“这样有用吗?”豫章怀疑的问,毕竟已经好几天了,陆希都没醒来。 “有用,上回阿劫小郎君发热,大娘子就是这么做的。她说不这样,发热发太过,脑子会烧坏的。”所以陆希额头上还一直放着一块凉凉的布巾,侍女随时注意着,一旦变热了就换下。春暄给陆希擦完身,利落的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同两个宫女一起,把被褥给换了。 “你这狠心丫头!”豫章看着陆希红通通的睡颜哭骂道:“你耶耶去世了,谁不伤心?你若是再不醒来,你让我们怎么办?”豫章说到最后,几乎放声大哭,“皎皎,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阿姑怎么活下去!”豫章这辈子幼年丧母、青年丧夫、丧子,后又送走了最亲的外祖母、又恨又爱的父亲,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膝下荒凉,虽替刘毅抚养大了他的嫡子女,可不过尽了情分而已,直到皎皎出生、阿仪去世,豫章看到皎皎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是把陆希当成自己的亲女儿,见她病得这么重,怎么不伤心? 柳叶听着豫章长公主的哭声,心中一沉,缓缓的退了出去,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她用艾叶熏过,梳洗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入内殿,殿内高太皇太后、崔太后、高皇后都在,阳城县主也在,可脸上已经没有了以往笑容,靠在崔太后怀中,怔怔的望着某处发呆。 一见柳叶来了,高太皇太后连声问:“皎皎如何了?” “大娘子已经不发热了,就是还在昏睡中。”柳叶说,大娘子发热早退了,可就是一直不醒,御医都说这应该是心病。柳叶不敢说实话,只能拣着好话说。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太皇太后喃喃道:“我就说这孩子是大富大贵的命,怎么可能出事呢。”从陆希开始,宫中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前几天甚至有还有人提出将陆希移出宫中,陆希年纪还小,宫中还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帝和皇后等贵人,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这件事还没等高皇后发话,觐言的人就被郑启让人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朕贵为真龙之身,岂是一个总角幼儿能冲犯的?” 陆言听到大家提起阿姊,茫然的抬头,目光无神的望着柳叶,崔太后见了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阿妩,你怎么了?”陆希听到陆琉死讯后,就一病不起,陆言虽没生病,可这几天整个人就跟傻了似地,一声不吭,这对姐妹可把长辈们给愁坏了,崔太后抱着小孙女的手紧了紧,“阿妩,你阿姐病了,你可不能再病了。” 陆言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父亲就这么走了呢?陆言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从内心深处,她对父亲有天然血缘的依赖,她很爱父亲,父亲的一举一动,在陆言心目都是完美的,就如陆言最擅长的古籍修补一样,那是父亲唯一亲手教过她的东西,陆言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古籍修补,她知道她一定要学好。 可是陆言又深深恨着父亲,恨他眼中只有阿姊,从小到大只要阿姊一哭,他的身心就完全扑在阿姊身上了,陆言轻轻摸着额角几不可见的伤痕,那是她从花园假山上掉下来的时候留下的伤痕,她那次摔得可疼了,出了好多血,她是故意摔下来的,她以为父亲回来看自己。阿姊也摔过一次,阿姊哭的好伤心,父亲就抱着阿姊,亲着阿姊的伤口、哄着她。 她也哭的很伤心,比阿姊还伤心,父亲回来吧,他会不会抱她亲她呢?她等啊等啊,连午食、哺食都没吃,没有等到父亲,却等来了阿舅,阿舅不会亲她,但他会抱着她,亲自给她上药,带着她去骑马哄她开心,教她射箭、打小兔子,还向她保证一定不让她留疤,阿妩还是小美人。陆言告诉自己,没关系,她有阿舅,她不要父亲了。但她只是不要父亲,不是没有父亲啊,为什么父亲就不回来了呢?陆言站了起来,直直的往外走。 “阿妩,你去哪里?”崔太后颤声问。 “我去看阿姊。”陆言回头认真的对崔太后说,“父亲最疼阿姊了,阿姊病了,父亲一定回去看阿姊的,这样我就能见到父亲了。” 陆言的话,让崔太后心仿佛被刀刮过了一样,“造孽!冤孽啊!”崔太后这辈子经历的风浪也多了,陆琉的噩耗传来后,她伤心惋惜,可也没到伤心欲绝的程度,但再听到小孙女这句话,她忍不住哭了,这都是大人造的孽啊!可怎么伤的人都是孩子呢? 阿薇、阿妩、皎皎三人感情和睦,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都夸她和袁夫人会教孩子,可谁真知道她们心里的痛楚?陆希什么事都让着陆言、侯莹,没和两人红过脸,可没真正和两人一起玩过;侯莹一开始住在陆家的时候,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还会露出喜爱的神色,可渐渐的就没见她喜欢过任何东西了;陆言看似骄纵任xing,可从来不会去碰两个姐姐东西,小时候她会和陆希吃醋,抢着陆琉的宠爱,可后来她就和郑启越来越亲近。 三个孩子的变化,崔太后和袁夫人都看在眼里,两人心疼,千方百计的调和姐妹感情,可陆希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总是去找陆琉、不然就是高严和袁敞,而阿妩却总和阿薇在一起,难过了不是找她就是去找育郎。三姐妹谁在外面被人刁难了,其她两人也会帮忙,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听到陆言的话,高皇后也忍不住偏头抬手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水,陆家和上辈的事,她也知道点,当时只是感慨世事无常,可如今见陆希、陆言如此,她才明白大人间的事,受伤最深往往都是孩子。 “阿妩,你过来。”崔太后起身拉着陆言,“你阿姊病了,我们不要打扰她休息好不好?” “阿姊才不是生病了呢!”陆言撇嘴,“她就是想让父亲去看她,给她喂药、去哄她!她从小最会的就是这套了!”父亲最笨了,每次都被阿姊骗!他都看不出阿姊每次哭都是假哭,阿姊要是真疼了、真伤心了才不哭呢!大母去世的时候,她都哭的快断气了,可阿姊就面无表情的跪在大母灵前,跪了三天三夜没动,守着大母,眼底暗沉沉的,看着都吓人了,可就是没掉一滴眼泪。 陆言的话,让在场众人无一不掩面而泣。 “所以阿父一定回去找阿姊的!”陆言嘟哝着,她要去看阿父,思及此她挣脱开崔太后的拉扯,往殿外跑去。 “阿妩!”崔太后焦急的叫了一声,就见殿外出现一身长玉立的身影,来人手一伸,就将陆言抱在了怀里。 “阿妩,你去哪里?”郑启摸了摸外甥女的脑袋 “阿舅?”陆言仰起小脸、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郑启。 “阿妩,你怎么了?”郑启担忧的望着陆言,蹲下身体,同陆言平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哇——阿舅!”陆言突然搂住了郑启的脖子放声大哭,“阿舅——耶耶——”她嘴里含混不清的叫声,“阿舅——耶耶——阿妩难受——”她也分不清她到底她在喊谁。 郑启单手抱起陆言,另一手轻抚着陆言的背,不让她哭岔气,一声不吭的陆言哭,能哭出来就好。 高皇后看到陆言哭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思及躺在床上的陆希,心又提起来了,皎皎比阿妩更让人放心不下啊,她和陆琉的感情要比阿妩深多了啊,“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高皇后隐去那几个戳疼陆言的字。 “我已经让仲翼去接他回来了。”郑启面沉如水的说,他让谢芳照顾人,可谢芳最后照顾让元澈出了这种事!郑启干脆让远在蓟州的高严直接去益州,无论如何,都要把陆琉完整无缺的运回来。 崔太后闭了闭眼睛,“也好,女婿顶半子,让仲翼去送回来也好。” 这时候豫章红着眼,脸上带着喜色进来,“曾大母,皎皎醒了。” 听到陆希醒了,众人一颗悬着的心都放下了。 高皇后听说陆希醒了,迟疑了下,“陛下,今天陆清微又来了,说是想把皎皎接回陆家休养,再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有几天仲翼就该回来了,皎皎和阿妩怎么都要回陆家的。 郑启想了想,“也好,让皎皎先回去吧。”他低头望着哭累了,恹恹趴在自己怀里的陆言,“阿妩等他回来了,再回去吧。” 高皇后点点头。 “姑娘,喝药了。”春暄将汤药一口口的吹温后,小声的唤着陆希。 陆希醒来也有大半个月了,人一直恹恹的,一回家里就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到了她和郎君最常待的书房,看着书房的摆设,一待就是一天,除了豫章长公主和观主来的时候,会说几句话外,平时一声不吭,但是豫章长公主和观主这几天为了郎君的丧事忙得不可开交,也不能整天陪着大娘子,春暄她们看着陆希整日发呆,心里着急,可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陆希默默的接过药碗,一口喝完了汤药,推开了春暄递来的蜜饯,继续躺回床榻,这些天她坚持要留在书房,大家只能临时给她做了一个寝室。 春暄和穆氏互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着浓浓的担忧,穆氏迟疑了好一会,才对陆希道:“大娘子,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说完后,她和春暄屏息等着陆希的声音。 幸好陆希没让她们失望,只隔了一会,陆希就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们大喜,连忙给陆希换上衣服,正想扶她出门,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吵杂声,同时还听到有人在喊,“高少君,你等等!” 陆希听到“高少君”这三个字,神色微动,阿兄?是阿兄和耶耶回来了吗? “皎皎!”书阁的门被人蓦地推开,高严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了书阁的门口。 “阿兄——”陆希声音隐隐带了哭音,“耶耶——” “高少君,你不能进去!”书阁门口的仆妇慌忙拦着高严,急的额头都冒汗了,这成何体统啊!就算是夫妻,这么不告而入都太失礼了。 高严哪里管那些仆妇,他听到陆希带着哭音的话语,早忘了其他人了,他不耐烦的甩开那些仆妇,几个跨步,一下子冲到了楼上,“皎皎,我和先生都回来了!”高严在听到冀州来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一顿正经的饭食,一心只想早日赶回建康,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生没了,他一定要陪着皎皎。 陆希听到高严这句话,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一直觉得自己哭不出来,可是在看到高严的第一眼,她的泪水就从眼眶涌出,听到高严的话,再看他明显消瘦的脸,泪水流得更凶了,她手微颤的朝高严伸去。 高严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皎皎,我在。” “呜——耶耶——阿兄——”陆希趴在高严大哭了起来。 陆希低低的压抑的哭声,让高严忍不住紧紧的搂住了她,皎皎爱哭,可她这么哭的时候,只有袁夫人去世的时候,那一次先生在袁夫人灵前吐血,皎皎事后也是对着自己这么哭的,“皎皎,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陆琉的丧事(上) 听着陆希的哭声,穆氏和春暄眼眶也红了,两人互视了一眼,先是示意仆妇们退下,然后春暄吩咐丫鬟准备热水,两人悄悄的下了楼,虽然穆氏平时对高严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大娘子绣楼很不满,但是这会也只有他可以安慰大娘子了。 仆妇们嘀咕着退出了书阁,直说这也太没规矩了,大家一出门就碰上了一人,“袁少君。”仆妇们连忙行礼。 袁敞默默的望着半开的大门,眼底难掩落寞,他在一得知阿叔去世的消息后就赶来了,但是皎皎身体不好,他也不敢多打扰,仅同皎皎见了一次面,还是在正式的会客厅,皎皎大病初愈,没精力久坐,他不过只泛泛的安慰了几句,就让皎皎回去休息了。可是高严就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冲进去,这就是皎皎不肯选择他的理由吗?袁敞自嘲的一笑。 书阁里,高严只是紧紧的抱着陆希,任她哭泣、一遍遍的告诉她,他会陪着她的,一定会永远陪着她的。 陆希也没有哭很久,耶耶是阿兄送回来的,她还想去看耶耶,“阿兄,耶耶他——”陆希问了一半,又突然不想问了,她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先生没事,身体毫发无损。”高严知道陆希想问什么,“我赶到南安的时候,施世叔已经把先生全部打点好了。” “阿兄,你说真的?”陆希问,她在听说南安又有地震又有泥石流的时候,甚至都怀疑,到底能不能找到父亲的尸身,后来知道找到后,她又担心父亲已经不成样子了,陆希想起父亲一生好洁,结果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她就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我没骗你。”高严顿了顿,“那些侍卫虽然没救出先生,可也算忠心。”那场地动,毁了大半个南安县,若不是施世叔估摸出先生会在南安县什么地方,又让熟悉当地地形的人去找,谢芳和高昂也在陛下的命令下,出动了大军,几万军士日夜不休,也足足挖了两天才把先生找到,挖出来的时候,起先都是侍卫残缺不全的尸身,最后才是完好无损的先生。 “阿兄,陆家的那些侍卫,我已经让人去安顿了,你留给耶耶那两个侍卫,劳烦你帮我安顿下。”陆希道,她知道南安县这次大半县都毁了,只要跟在耶耶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生还的人。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高严低声道:“他们的尸身是运不回来了,不过施世叔将他们的骨灰都带回来了。”不管如何,他们都算忠心护主了,对忠心的属下,高严一向不吝嘉奖,但尸身是不可能运回来了。 先生能运回来,那是圣上下了旨,他们的灵船每到一处皆有各地的地方官奉上备好的冰块,一路换着冰块,加急运回来的。已经是四月天了,一路往建康而下,越往南天气就越炎热,最后冰块只能一个时辰换一次,很多时候都是地方官派人驾了船在漕河某处等候,等他们一来,就立刻换上冰块。 陆希点点头,“阿兄,我去看耶耶,我让人备了热水,你梳洗后,就去休息下。”就算高严不说,她也知道他这些天肯定没睡好、吃好。 “我跟你一起去。”高严也起身道。 陆希摇了摇头,“阿兄,你要是累病了,耶耶会担心的。”见高严还想反驳,“你先去休息,晚上说不定还要你守灵呢。”陆希说。 “好。”高严想想也对,陆家总共也没几个人,陆大郎年纪还小,总不可能连续三天守灵吧? 陆希扶着扶手往楼下走去,这会耶耶也应该到灵堂了吧。 灵堂陆家一早就搭好了,阿劫和陆大郎已经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前,为了保持陆琉尸身不腐,高严把陆琉装在一个特制的棺木中,棺木下方放了厚厚的一层冰,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冰块,故虽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可陆琉依然容貌如生,如今灵堂中也安置了无数冰块,袁敞一入内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此时陆琉并不在灵堂内,他被人运到内室准备沐浴,这应该是在人断气后,就要做的,但陆琉情况特殊。当然众人将陆琉挖出后,已经沐浴干净、换上崭新的衣衫了,这时的沐浴,只是稍微修整一下而已。 陆大郎簌簌发抖的缩在ru母怀中,阿劫则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的被麻衣罩住。袁敞望着满目苍白,想起当年,袁家也是如此,当时也是大母(袁夫人)和阿叔,轮流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他,可如今当年安慰他的人都一个个走了,袁敞缓缓的走到了阿劫身边,想要伸手将阿劫搂在怀中。 “阿劫。”轻柔的声音响起。 阿劫扭头,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了阿姑怀中,吚吚呜呜的叫着:“阿姑、阿娘。”他对陆希一直是混叫的,陆希也没去矫正他。 “表哥,谢谢你。”陆希感激的对袁敞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耶耶所有在建康的学生都到了,一个个的跪在灵前大哭,陆希双目一酸,也抱着阿劫跪了下来。陆家人丁单薄,耶耶只有大郎一子,若是没有这些弟子,耶耶走的是何等的冷清。 袁敞见陆希面色苍白,双颊明显消瘦了,眼睛有些红,不过看着精神还不错,也放心了,千言万语,袁敞最后只说了一句:“皎皎,你要多注意身体。” 陆希对着他点点头。 “阿姑,冷。”阿劫嘟哝着,小身子一直往陆希怀里钻,陆希让ru母先抱着他下去加衣服,她来的时候,高严已经提醒过自己了,灵堂会很冷,所以特地穿厚了衣服。同时她还让下人熬了驱寒的暖姜茶,给来访的客人驱寒。 “阿姊。”陆言这时也从宫中回来了,同陆希一样,一身粗麻衣,头发用生麻挽起了一个丧髻。 “阿妩。”陆希也只同陆言打了一声招呼后,就看着那片空出停灵的地方发呆,再得知耶耶死讯后,陆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而陆言此时也没有和阿姊聊天的兴致。 “啪嗒!”布幔外,一声瓷碗碎裂声响起,随即是陆大郎任xing的声音,“不要!我不要喝这么苦的水,我要喝蜂糖水!” 陆大郎的声音不响,但是灵堂原本除了哭声外,就没其他声音,陆大郎这么一喊,灵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陆琉去世,陆希、陆言和陆大郎,都是服斩衰的,照例三天内只能冷水度日*,但三人年纪尚小,宫中太皇太后、崔太后和帝后,担心陆家两姐妹犯了拧xing,硬生生照着礼仪来,再三嘱咐两人不可哀毁太过,崔太后和高后还特派了女官照顾两姐妹,所以这会三人喝的水都是热姜茶,但糖是不能放了。 陆希和陆言从知道父亲死讯开始,两人就不约而同的禁了一切荤腥,两人除了偶尔吃点蔬菜外,平时几乎都是饮清粥度日的,人也变得有些呆呆的,听到声音后,两人皆愣了好一会,一言不发。可把身边的侍女看的提心吊胆,就担心两位娘子从此变傻了。 “让他ru母把他带进来。”陆言并非反应不过来,而是再等陆希发话,见陆希迟迟不语,她就忍不住了。 陆大郎也不是故意的,他做了这些事后,就后悔了,正偎依在ru母怀里中不敢探出头,向氏无奈只能抱着他去陆希和陆言所在之地,灵棚中垂了无数粗麻布布幔,陆希和陆言就跪在布幔后。见向氏是抱着陆大郎进来的,陆言脸色越发的阴沉。 陆大郎察觉道二姐冰冷的目光,更加的害怕,喏喏的躲到了ru母身上。陆言看到陆大郎的举动,越发的失望,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看好大郎君。”陆言淡淡的对陆大郎的ru母向氏道,“没有第二次了。” “唯唯。”向氏连声应了,又低声哄着大郎,“大郎,这儿凉,先喝点姜茶,回头阿媪给你喝蜂糖水好不好?” 陆大郎有些迟疑,“阿媪,我饿了。”他委屈道,他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让自己跪在这里,他们说父亲在这里,可他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父亲,陆大郎缩了缩身体,父亲不在也好,不然父亲又要打他了。 “这——”向氏有些迟疑。 “带他下去吃点东西吧。”陆希平淡的声音响起,她之前没说话,是在等阿劫,这会阿劫来了,就不需要大郎了。 “大娘子?”向氏惊疑不定的望着陆希,大娘子说的是真的吗?大郎真可以吃东西? “阿姊?”陆言不解的望着陆希。 陆希并没有回应两人的话,对阿劫的ru母吩咐道:“你抱着小郎君去那里跪着,阿向把大郎带回他的小院,别再出来了。” 陆希的话,让在场除了阿劫和陆大郎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陆希手指着的位置正是刚刚陆大郎跪得位置,而大家这时才看清阿劫身上穿的衣服居然和他们是一样的。阿劫按辈分是陆琉的孙辈,孙辈中唯一能给祖父服斩衰的唯有承重孙!而且陆希让大郎不要出自己的院落,什么意思?难道她连大郎庶子的身份都不承认了吗? “阿姊,这是怎么回事?”陆言问。 “阿劫已经过继大兄名下,他为承重孙,自然应该跪在他该跪的地方。”陆希说。 “什么时候的事?”陆言追问,父亲和汝南长公主曾有个夭折的嫡长子她是知道的,但什么时候父亲把阿劫过继大兄名下了?父亲是有齐国公爵位,无论是庶子继承还是过继承重孙,都不是单单父亲或者是家族同意就够了,这个一定要阿舅同意才行。 “阿妩,你一定要在这时追根问底吗?”陆希偏头对陆言道,“现在只有自家人,他闹笑话也就算了,一会人都来了,你想让耶耶一世英名毁在他身上吗?” 陆大郎对陆希的话,似懂非懂,大姐对他,远不及二姐那么凶,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却更怕大姐。二姐会凶他,可偶尔也会对他笑,而大姐似乎从来没看过他,哪怕现在对自己说话,大姐都没看他。 陆言也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但——她转身对陆大郎说道,“你,现在立刻给我去跪着!除了哭之外,别再让我听到你发出任何声音,不然——”她抬手抬起陆大郎的下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哇——”陆大郎被陆言的话,一下子吓哭了。 陆言满意的点点头,对向氏和其他服侍的人道:“很好,就让大郎这样哭下去,越响越好,如果你们再让大郎作出什么对父亲失礼的举动,我就让你们去给父亲赔罪,知道吗?”父亲过世了,都听不到儿子的哭声,父亲走的该有多寂寞? “唯唯。”众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陆希对陆言的举动视若无睹,对阿劫的ru母吩咐道:“带着小郎君跪到那边去。” ru母看看陆希,再看看陆言,还是决定听大娘子的,抱起小郎君跪在了灵前。 向氏白着脸看着陆言,陆言道:“还不快去!”却没提让陆大郎跪在哪里。 “他是庶,就跪在阿劫下面吧。”陆希说。 向氏见陆言不说话,呐呐的应了,赶紧带着大郎离去。 向氏刚带着大郎跪下,灵堂外就响起了一片震天的哭声。 “耶耶来了!” “父亲来了!” 陆希和陆言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冲到了灵堂外,果然长伯领着几个陆家的子侄抬着陆琉进来了。 棺木中,陆琉双目紧闭、神色安详,除了脸色过分苍白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耶耶!”陆希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嚎啕大哭,“耶耶!耶耶!”耶耶,你睁开眼睛啊!你看看皎皎啊! “阿父!”陆言也拉着棺木放声大哭,“阿父,你睁开眼睛啊!” 陆止见两人哭的几乎快断气了,连忙让几个侄媳拉开她们,但是两姐妹怎么都不肯离开,看到陆琉穿了一身淡青的蜀锦华缎、软绸内衬的时候,两人哭的更伤心,这个一定是刚挖出来的时候,别人给耶耶穿上的,但耶耶最喜穿的是细麻的外衣、细棉内衬了。 “阿父,阿妩给你换衣服!换衣服!”陆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就要去扯陆琉的衣服,却被陆希拦住。 “阿妩,不行啊!”陆止连拉住小侄女,“现在已经不能换衣服了!”不然之前替陆琉梳洗的时候就换了,陆希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拉住陆言的。 “那珠子——珠子呢?”陆言问,她哆嗦着从荷包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金色珍珠,“珠子……”这是陆言最爱的珍珠,也是郑启给外甥女的宝物,整个大宋找不到第二颗。 陆止难过的摇了摇头,犍为郡地震,整个郡损失惨重,若不是圣上下了死令,出动了几万大军专挖南安一处,说不定连陆琉的尸身都找不到,当初找到后,能给他换身像样点的衣服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再给陆琉含珠呢? “阿父——”陆言哭的声嘶力竭,堂堂齐国公居然连含颗珠子都不行!为什么阿父会这么惨? “皎皎,你干什么!”陆止原本的注意力都在陆止身上,压根没注意陆希,突一抬头被陆希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爬上了棺木,大半个身体都快趴到陆琉身上去了,脸甚至都快贴到陆琉脸旁了。 “阿姑,我就跟耶耶说一会话,就一会会。”陆希仰着脑袋哀求的望着陆止。 “皎皎,你快下来。”郑善也被陆希的举动吓得不清,“你这样,你耶耶会不放心的。” “我没有要怎么样,我就跟耶耶说说话。”陆希不耐烦的甩开了要拉她的人,见陆希一脸怒意,旁人哪里真去拉她?陆希对春暄吩咐道,“把我的箱子拿来!” 春暄一听陆希说的箱子,脚一软,大娘子这些天除了发呆之外,就开始查看自己的珍藏和家里的库房,捣鼓了一堆东西,难道她是要给郎君的?若是往常的大娘子,她说不定还会迟疑的问问,可这会的大娘子,她可真不敢违背,谁知道大娘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连忙和几个丫鬟把陆希这几天找来的东西全拿来了,前五箱全是稀世的美玉宝石。 陆希让人一箱箱的端着,“耶耶,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挑出来的,好看吧?我找了好久的,还有这些宝石玉钗佩饰。你说阿娘等你好久了,她一定在生你气。没关系,你把这些送给阿娘,阿娘就一定不会生气了。”说着她将那些玉器宝石一件件的整齐的摆放在宽敞的棺木中,认真的模样让大家哭的更凶了。 陆希摆放完那些玉件后,又趴在陆琉耳边嘀咕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金锞子,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东西,嫌弃金子俗气,可是金子是硬通货啊。人家不是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吗?你一定要把这些金子带上,让小鬼帮你找阿娘,然后让它们送你们去找祖翁、大母,我特地把家里所有好看的金锞子都挑出来,你可不许嫌弃!”不然让自己阿娘、耶耶两人去找祖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呢。 郑善听着陆希亵渎鬼神的话,差点晕过去,她摇摇欲坠的拉着陆止,“阿止,皎皎她——”她真没事吗? “她没事。”陆止很淡定,陆希一般情况下不抽风,可抽风起来很吓人。陆止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陆琉和高严应该见的多一点。 陆言巴眨着眼,望着阿姊的举动,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她甩开了侍女的手,蹬蹬的爬上了棺木的另一边,从怀中掏出那颗金珠,“阿父,这颗珍珠是宝物呢!你也戴上!”说着要把放着金珠的荷包放在陆琉手边,还戒备的望着陆希。 陆希才不理会呢,再好的珍珠过上几十年就不值钱了,哪里比得上她选的宝石玉器和金子,过了几千年还是稀罕货! “你们都给我下来!”郑启在一旁看了有一会了,这会见两人大有把元澈的棺木塞满的架势,连忙喝令两人下来。 “陛下。”众人慌忙的都跪了下来。 陆希和陆言这大半个月,都在喝粥,喝得两人全身无力、行动迟缓,所以外人看来两人似乎都变呆了,两人刚刚是看到陆琉后,有了一股子劲才能做了这么多事,郑启这么一喊,两人劲就散了,又觉得身体无力了,只能缓缓的小心的爬下棺木。 郑启见两人摇摇摆摆的样子,怕她们摔下来,忙让身边的宫女去扶两人。他看到陆琉穿着的衣服的时候,眼神暗了暗,“牛静守。” “陛下。”牛静守和几个宦官一起,将带来的官服小心的覆在了陆琉的身上。 “啊!”众人看到那官服的时候,都震惊了,那个不是三公的服饰吗? 这时一直跟随在郑启身边的元昭请出一直端着的圣旨道,“齐国公府接旨。” 所有人除了郑启外,全部跪下了,元昭也跪下读着圣旨,圣旨先是表达了皇帝对陆琉意外丧生的哀痛之情,然后再是册封陆琉为太傅。 郑启沉默的望着安详的躺在棺木中的陆琉,记起幼时乞奴一本正经的同他说,他的大兄一定可以让陆家变成十世九公的家族的人,别人家是十世九卿,他们家是十世九公!乞奴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骄傲。乞奴,这下你们家真是十世九公,你开心吗?郑启心中轻声问。 陆希对皇帝给耶耶升了什么官职,一点感觉都没有,耶耶都不在了,这些虚名有什么用?不过陆希当圣旨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一下子更白了,“着陆太傅陪葬皇陵。”陪葬皇陵?她外祖翁的皇陵叫修陵,天底下没有名字的皇陵只有一个,就是当今陛下正在修葺的陵墓!耶耶不是要和阿娘葬在一起吗?为什么会这样?陆希双手不由紧紧的握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陆琉的丧事(下) 陆琉在陆家是停足了七天灵,在发丧之前的前六天,常山一直没出现,皇家和陆家同时对外宣称常山因为悲伤过度,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皇家一开口,自然大家都信了。 “啪!”夹杂着汤水的汤碗被狠狠的丢到了地上,宫侍们一声不吭的上前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然后无声而迅速的退了出去。 “阿宝!”崔太后虽回宫了,还牵挂着女儿,一听宫侍们说常山这几天菜蔬不进,仅靠喝稀粥度日,心疼了好几天,可郑启一直不发话,她也暂时不敢为女儿求情,就怕火上加油。好容易熬到了第六天,崔太后叫来郑启,提及陆琉出殡总不能连夫人都不到场吧?见自己那个皇帝儿子不说话,知道他默认了,就急急的来陆家了,一见女儿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心一下子揪疼了,“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和你阿兄怄气呢!” “阿母!”常山看到母亲来了,一下子直起了身体,“阿母,你让阿兄放我出去吧!我保证再也不闹了!你们就让我见见阿澈吧!”陆琉回来后,常山就再也没有见过陆琉了,常山真得很怕她连陆琉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一见母亲来了,她慌忙的拉着母亲,“阿母,你让我看看阿澈,我就看看他,我保证不闹了,呜……” 崔太后看着几天不见,就消瘦了一大圈、老态毕露的女儿,心疼的不能自己,“阿宝,你何必糟蹋自己呢!阿澈去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你好好照顾好自己,以后阿母给你再找一个更好——” “没有了!”常山用力的摇头,“没有了!阿澈是最好的!他是最好的!我不会再嫁人了!”谁都没有阿澈好! 看着女儿固执的样子,崔太后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阿宝,你到底看上了陆琉什么?”崔太后真不懂,女儿从小到大,见过陆琉几次?和陆琉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子,王钰、谢芝,甚至顾家那死脑筋的顾律、死掉的袁安,那些人除了皮相,哪个不比陆琉更好?要说皮相,他们长得都不差,女儿怎么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了陆琉呢? “因为从小到大,除了阿母,只有阿澈对我最好!阿澈会对我笑,我被人打,他还帮我骂人……”思及往事,常山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红晕,她一直记得,她八岁那年,父亲官拜大将军,她终于第一次有机会走出自己出生迄今,一直没离开过的小院,随着长姐、阿兄一起入宫。 阿母给她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戴着最漂亮的首饰,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时候的常山真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可入了宫后,她才知道她身上的那些穿戴有多么的不起眼,宫中随便拉出一个小贵女身上随意一件首饰,甚至都能抵得上她浑身的穿戴了。 长姐和阿兄入宫后,就被陆皇后叫过去了,再也没有理会过她了。她远远的看着当时被陆皇后抱在怀里的萧令仪、腻在陆皇后身上撒娇的长姐,在陆皇后面前敢笑敢闹的表姐朱法静,自己却不敢过去。从小到大,长姐是从来没欺负过、骂过自己,可长姐也从来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应该说家里的孩子,她除了阿兄外,余下的她连排行、名字都不知道。 常山努力的把自己缩在角落中,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结果她还是被人注意到了,那些人知道她是父亲庶女的时候,那鄙视的目光,让常山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那个小院落,永远的和阿母在一起,再也不出来了。当时也不知道谁推了自己一下,她就推了回去,然后——她就被人拉散了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扯烂了,身上、脸上都被人打了,很疼!她很想哭,可想起阿母的叮嘱,入宫后只能笑不能哭,她就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一声不吭。那时候她的阿兄、长姐依然在陆皇后身边说笑,看都没往这里看一眼。 后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是陆琉救了她!陆琉比她还小三岁,常山第一眼看到陆琉的时候,真以为是阿父博物架上那尊精致的玉娃娃活了,他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衣,戴着一顶小玉冠,小小年纪,却板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让宫侍把欺负她的人拉开,还让宫女带她下去上药、换衣服,凶完那些人后,他还回头对她笑了……之后常山心上就永远刻下了那个会替她教训坏人、会对她笑的玉娃娃的影子,她日思夜想,渐渐就成了执念…… 又是这句话!崔太后无奈的苦笑,女儿口中说的事,她也是知道的,那是豫章和郑启第一次带女儿入宫,因那时候郑裕锋芒过露,遭人嫉妒,大家不敢欺负豫章和郑启,就去欺负宝明。那些小官僚的女儿趁着豫章和儿子去拜见陆皇后无暇顾及宝明、而宝明又躲在角落的时候,就上前推她,扯下了她的荷包,正好被路过的陆琉看见,在得知是豫章和儿子的妹妹后,就出言呵斥了那些人。陆琉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做过多少这种事?崔太后真不懂,为什么阿宝就认定了陆琉对她好呢?豫章后来为了这件事,将那些小官僚的女儿全部逐出了贵女圈,不是比陆琉对她更好? “阿母,你知道吗?从小阿兄都不会对我笑,只有阿澈每次见到我都会对我笑。”常山说。 听到女儿这么说,崔太后无力的闭了闭眼睛,陆琉从小就是众人的开心果,他什么时候对人板着脸过了?但女儿的话,还是让她暗暗心酸。先帝郑裕对皇后陆氏,称得上重情重义,同陆氏成亲多年,两人聚少离多,仅生有一女,他都不曾纳过一名小妾。后来陆氏去世,他又守足了三年孝,才在岳父的劝说下,纳了小妾繁衍子嗣。既是为了繁衍子嗣,那就他不可能仅纳崔氏一人为妾,他让幕僚给自己选了五名看起来有宜男之相的女子为妾,崔氏仅是五人中的一位,旁人都说她命好,生了郑裕的长子,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可谁又知道她还没来得及看上自己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儿子一眼,就被夫君把儿子抱去给他岳母抚养的痛楚! 崔氏是生了儿子,可这个儿子一生下就不是她的了,他是陆氏的儿子。郑裕为人暴躁冷酷,郑家除了郑善敢同郑裕顶嘴外,就是郑启在父亲面前都不敢高声说上一句话,连长子都如此,可想而知郑家侍妾、庶子女们的处境。且郑裕对亡妻一往情深,他的小妾无论之前个xing如何,到了郑家后都要照着陆氏的言行举止来,稍有不驯,他就拉下去打赏手下军士。崔氏步步为营、小心经营,不惜低声下气讨好陆氏生前的粗使侍女,成了侍妾中最像陆氏的人,才得了郑裕的宠爱,方又得了郑宝明。崔氏失了郑启,不由将双份的母爱全部倾注了女儿身上。 回忆着往事,崔太后伸手将女儿搂在怀中,“阿宝,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出殡了,你不想送阿澈吗?” “阿母,我可以去看阿澈了?”常山兴奋的问,阿兄肯放她出去了。 “你先吃饭休息,明天一早我就让你去看阿澈。”崔太后说。 “阿母,我吃过了。”常山撇过头道。 崔太后怔了怔,才想起女儿难道是给元澈守制,她想劝,可话到嘴边,还是叹了一口气,轻拍女儿的背,“那就让人先给你梳洗下。” “嗯!”常山用力的点头,她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见元澈。 崔太后摸了摸女儿柔滑的发丝,“阿宝,之后别和你阿兄顶嘴了,你阿兄是皇帝!” “但是——”常山想起阿兄坚持要让元澈葬入自己的皇陵,就满心不舒服,但是阿母接下来一句话,让她一下子转忧为喜。 “放心,你的要的,阿母都会给你的。”崔太后保证道。 “阿母,你真好!”常山扑到了母亲怀中,从小到大,阿母只要对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凡她要的东西,不管时间多久,总会到她手中的,连元澈也是。 “阿母就你一个女儿啊。”崔太后感慨道,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啊,不疼她又能疼谁呢? 、 、 、 崔太后和常山说着明天安葬陆琉出殡的事宜,这里陆希在同和长伯说着明日出殡的事宜。陆家是大世家,经历的事多了,行事自由一套准则,故陆琉走的突然,陆家也没有乱,陆琉回来后,丧事一直置办的有条不紊。再说陆希是晚辈,又是女儿,抛头露面的事不需要她做,她同长伯商量的是另一件事。 “大娘子,这是你让我整理出来的贷条。”长伯将陆家这些年厚厚的一箱子贷条都整理了出来。 “长伯,等耶耶落葬后,劳烦你把这些贷条都烧了吧。”陆希说。 长伯听到陆希的话,愣了愣,才应声道:“是。”陆家上一次如此干脆的烧贷条还是郎君和汝南长公主嫡长子病危,汝南长公主要为孩子祈福,郎君才让人把贷条全烧了,结果还是没有能挽回小郎君的命。长伯又让人抬着箱子退下了,离开前正好看到施温和司澈相携而来。 司澈除了看上去人消瘦些、精神有些憔悴,走路时有些迟缓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让人觉得吃惊是施温!原本温儒、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的施温,如今简直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漆黑的鬓发也有了白霜,丧服穿在他身上,仿佛挂在身上一样,让人感到心惊的是,施温流露出来深深的疲惫倦待的神色,似乎整个人所有的精神气都被一下子抽空了,青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让他看着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长伯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施家从大娘子的曾祖翁开始,就是历代陆家家主的长史官,外人说过,施家就是陆家手中牵着的一条狗,主人指向哪里,施家就往哪里走,就算撞了墙、没有陆家的命令,他们也不会回头。施温自六岁起就是陆琉的伴读,几十年寸步不离的陪伴在陆琉身边,仅有一次的远离,却落到这个下场。 “大娘子。”施温入内后,先给陆希行礼,而司澈则坐在隔间,陆希视施温如叔,司澈毕竟和陆希差不多年纪,还是需要避嫌的。 陆希起身对施温道:“阿叔,你坐。” 听到陆希叫他“阿叔”,施温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对陆希扯了扯嘴角,“大娘子,某不敢。”施温无数次后悔,如果那时候他能陪在郎君身边,后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就算最后结果依然不变,可最起码他能跟着郎君一起走。 “阿叔,你先坐,我叫你来,是有事跟你商量。”陆希亲自扶着施温坐下,面露哀求。陆希守了父亲六天,饶她年纪还轻、平时身体也还算好,如今也有些吃不消了,十三岁的孩子,眼下甚至出现了黑眼圈。 施温看得心酸,若是郎君在,该有多心疼啊,“大娘子,你要多注意身体,不然你累垮了,郎君会伤心的。”施温道。 听到施温的话,陆希声音略带哽咽道:“阿叔,我想耶耶,好想好想他。” 施温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强忍悲伤,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也微微发酸,“大娘子,人死不能复生,郎君看到你这样,他走了都不放心。”施温叹气,明天他去找郎君的时候,一定要对郎君说,他怎么能走的这么突然,就把大娘子一个人留下了。 “是啊,昨天阿劫还在找耶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希微微叹气。 “阿劫?”施温一怔,想起了那个被郎君寄与厚望的孩子,郎君有多厌恶大郎,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在阿劫出生后,就打定了要让阿劫当承重孙的主意。施温一开始是不赞同的,毕竟过继的哪有亲生的好,可郎君坚持,还让阿劫入了族谱。随着大郎这些年的种种举动,尤其是灵堂上那一番举动,让施温冷了心,三岁看老,大郎是彻底歪了,郎君让阿劫当承重孙就当吧,反正那是他的遗愿。 “前天六叔祖也来找我,让我把阿劫送到他那里去,说是以后教他读书,可是我舍不得离开阿劫。”陆希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阿叔,阿劫才三岁啊,连话都不说话。” 施温皱了皱眉头,“大娘子,你不能现在就去阿劫小郎君去六爷那里。”郎君为什么要坚持收养阿劫?还不是想在自己过世后,让她有个齐国公的亲侄子做依靠,若是阿劫给陆六爷养大了,肯定不会和大娘子太亲,郎君的苦心不是付之东流了? “但是六叔祖说,让阿劫长于妇人之手,只会毁了他。”陆希低着头说。 这倒是,郎君走后,陆家嫡系中成年的男丁就剩敏行郎君一人了,他远在彭城郡,想要照顾阿劫也鞭长莫及,施温思忖着。 “前天阿兄跟我说,朝上有人提出要定下下一任齐国公,或者是爵除,但是陛下没答应,只说过了三年孝期再说,阿叔,你说会不会情况有变?毕竟大郎可是养在常山长公主名下的。” “什么?”施温一惊,郎君在临去益州之前,为了让敏行郎君放心,已经让阿劫入族谱了,齐国公的承重孙入族谱,那可是大事,郎君是经过陛下同意后,才让阿劫过继到他早夭的嫡长子名下的,只因为阿劫目前还小,所以尚未请封世子而已。是了,大郎是常山长公主抚养大的,常山长公主是嫡妻,大郎也可以算嫡子。施温沉吟了一会,“大娘子,你这件事和观主说了吗?观主有什么话说?” “阿姑让我不要管这种事,她说什么爵位都是虚名,他们要就拿去好了。”陆希说,“但六叔祖说阿劫都入了族谱,难道说不继承就不成了?”昨天六叔祖就直接指着阿姑的鼻子骂,她以为齐国公的爵位是谢芳,说不要就不要了?难道阿劫的族谱记为陆琉的嫡长孙,是白记的?陆希也觉得阿姑想的太简单了,国公府的爵位又不是路边大白菜,几毛钱一斤,不要就不要了。再说阿劫怎么办? 施温不用想,就知道陆六爷的话,他不由揉了揉额头,郎君可真是留了一大堆烂摊子啊!若是郎君不过世,等阿劫再大一点,他直接上书要求册封阿劫为世子,以他和陛下的情分,陛下定会答应的,可如今郎君都去世了,人死如灯灭啊,太后和常山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生母和亲妹,更别说中间还有二娘子。 “阿叔,我可以让阿劫不要齐国公这个爵位,但是现在阿劫都已经入了族谱了……”在阿父将阿劫记入她大兄名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也是陆希之前坚持要让阿劫跪在大郎前面的主要缘故,她要让所有人知道,阿劫才是耶耶认定的继承人!对陆家人来说,让他们接受阿劫为齐国公,要比接受大郎容易太多了,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人乐见其成的。阿劫是大伯陆璋的嫡孙,其母为吴郡顾氏的嫡女,而陆大郎其母不过只是一个叛主的jian妾。 “绝对不能让小郎君放弃齐国公这个爵位!”施温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大娘子,你先别急,我想顾大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施温口中的顾大人,就是阿劫的外祖父,也是顾律的堂兄。 “前几天朱夫人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了,豫章阿姑也去找了王大人,等阿父出殡后,阿兄——就是高二少君,也会入宫去找高皇后的。”陆希声音沙哑而有条不紊道。 施温听着陆希的话,心头一松,对啊!朱老夫人是阿劫的外祖母,还是朱法静的堂姐。而陆璋大郎君的夫人姓王,是王钰王大人的亲姐姐,王大人的父亲、母亲如今皆健在,施温不信他们会坐视不理!世家间通婚频繁,又好又坏,但有一点的事,单凭如今崔家的势力,就算崔太后是太后,她也不可能cao纵陆家的事!更何况,陛下如今并没下断论,只说要守孝满三年。 “阿叔,其实这都不是我担心的。”陆希的声音越发的低,“阿劫总要出去上课,但是学堂里那么多人,要是真有什么万一……”常山说出的那些话,让陆希不得不防,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发疯? 陆希的话,让施温想起大娘子三岁时遇到的事,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若是大娘子和阿劫小郎君因此而出现意外——施温神色变幻不定。 陆希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她知道阿叔是不会让她失望的,她赌的就是阿叔就耶耶的忠心! “大娘子若是再相信施某,施某愿意助大娘子一臂之力,施某愿意以命相护大娘子和小郎君。”施温突然对陆希深深下拜道。 “阿叔,是耶耶最信任的人,皎皎有什么不信任阿叔的?”陆希语气真挚道,“再说阿叔平日一向不离耶耶,可这次耶耶突然却让阿叔留在太守府,我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耶耶是担心我和阿劫,才会让阿叔留下的。” “施某一定不负郎君厚望。”施温跪在陆希面前泣不成声,他在一接到陆琉死讯后,就想过等陆琉丧事结束,就随陆琉而去,可如今被陆希这么一说,他若是真这么走了,才是真对不起郎君。万一大娘子和阿劫小郎君出了什么意外,郎君就真的血脉断绝了!这是施温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或许郎君真是这个意思,才会让他留下?他走的太突然了,希望自己能留下助大娘子和小郎君一臂之力? 司澈也在隔间道:“大娘子,司某虽才薄,也愿助大娘子一臂之力。” 陆希道:“我身在内宅,对阿劫有照顾不及的地方,还望阿叔和司郎君多多看顾。” 两人连声道不敢。 陆希送走两人后,心头稍稍放松,在内宅她可以确定常山cha不进去手,可外面她真没把握,她不可能托付陆家的子侄来照顾阿劫,她也不放心。但施温不同,施家是耶耶留给自己的底牌之一,至于司澈——在安邑的事暴露后,他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先防备上这么几日,等他们回了吴郡后,就能稍微好点了。只是断断没有防贼千日之说,最好还是能想个彻底稳妥的法子才好,陆希捧着茶盏若有所思。 “大娘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春暄进来道,大娘子这几天可真是累坏了。 “不了,我去陪耶耶。”陆希起身,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耶耶就要彻底离开她了,永远看不到了,陆希近乎贪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耶耶的遗容。当夜陆希就是靠在陆琉的棺木上,眯了一会。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家就开始准备陆琉的出殡事宜了,而此时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一是宣布了大鸿胪给陆琉定下的谥号“德”,二是给兵千人,守冢七十家。 绥柔士民曰德。谏争不威曰德。耶耶的谥号,还挺符合他的xing格,可听到“给兵千人,守冢七十家”的时候,她顿时呆了,她没有听错吧?不仅陆希怀疑自己听错了,其他人也彻底震惊了,若不是谒者还在宣旨,众人就忍不住惊呼出声了!一般而言,宠臣能有六七家守冢之人,就非常不错了,七十家——这个数字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 皇帝准备让给耶耶守冢的人建立一个村吗?陆希苦笑,如果让耶耶选择,他肯定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他肯定只希望和阿娘葬在一起就满足了。 陆琉,字元澈,吴郡吴县人,梁太尉行曾孙。祖逊,梁丞相。父说,梁司空。兄璋,梁镇军大将军。官至宋光禄大夫、益州刺史、齐国公。永初四年卒,谥德,追赠太傅。帝以琉有佐命之勋,陪陵而葬,由是特置齐国公官属以卫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下夜话(上) 陆琉出殡后,陆家就开始闭门谢客了,陆止和陆希都准备在“断七”后回吴郡,陆希原本就厌烦了建康的一切,陆止这么一说,就让人打点起行装来了。 “我不回吴郡。”陆言轻声道,“我要留在建康。”自从父亲回来那天,她听到常山和郑启大吵之后,她就一直很沉默,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陆止、陆希说话。 “也好。”陆止没有挽留陆言,陆言不是陆希,陆希童年有大半时间是在吴郡祖宅长大的,她在吴郡还有一个芦苇荡。而陆言出生至今,不过只是每年祭祖的时候,才会回祖宅,对祖宅根本没有感情。再说如今陆琉去世,陆止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并不太熟悉的侄女相处,她留在建康有崔太后、陛下,肯定比跟她们回陆家好。 陆止又望向侯莹,语气柔和道,“阿薇,不是阿姑赶你,而是你现在不适合留在陆家了。”陆家现在还在孝期,侯莹一个定亲的人,留在陆家原本就不合适。 侯莹哑着声音道:“我知道阿姑,明天我伯母会来接我。”侯莹是待嫁之身,按理早该去侯家了,但侯莹还是等到了陆世父出殡后再走,陆家抚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没什么可以报答陆世父的地方,送他最后一程还是可以的。 陆止听了侯莹的话,也没说什么,她让侍女们将一只小匣子端了上来,“阿薇,你成亲,我们恐怕无法上门了,这些是我们做长辈的心意。” “不——”侯莹摇头,出了这么多事之后,她怎么还有脸拿陆家给她的添妆呢? 陆止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顺了顺她的头发,“阿薇,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你,这些都是长辈的心意,你拿去吧,不然我们也会伤心的。” “阿姑——”侯莹哽咽的叫着陆止。 “阿薇,这本来是耶耶让我在你成亲前,交给你的,现在——”陆希从春暄手中接过一副紫檀木卷轴递给侯莹,“就先提前给你吧。” 侯莹微颤的打开卷轴,是一副桃花图,一株桃枝从右下角探出,刚抽出嫩叶叶边还留着新生的润红,枝叶上的桃花,有的依然紧闭着花苞,有的则含羞微微的绽开着,有的却已经婆娑盛开了,花瓣雪白中透着浅浅的绯红,从瓣尖至瓣底,层层过渡,显示出了作画之人是如何精心的绘制这副画作的,画作左上角还提了一首《桃夭》诗,落款还写上了元尚师、侯莹的名字,以及对两人的新婚贺语,这完全是以父亲的身份来祝福女儿未来的婚姻幸福。 “呜——”一声难以抑制的哽咽,从侯莹嘴中溢出,她慌忙用帕子将整张脸捂住,就怕泪水不小心落在画作上。从小陆世父对她就很好,幼时的侯莹总会幻想,如果她的阿父不死,是不是也会像陆世父一样? 陆言看着这幅画,眼眶也红了。 陆止摇了摇头,对三人道:“这几天你们仅靠饮粥度日,之前元澈没出殡,我也不拦着你们,可他这会都走了,就不能再这么伤身了,伤身就是不孝。” 三人恹恹的点头,“阿姑,你放心,我们会注意身体的。” “观主,高大人和娄夫人求见。”长伯捧着一张拜帖在门口说道。 “高大人、娄夫人?”高严的父母吗?他们这会上门做什么?陆止让六叔去招待高威,她和七姑一起招待娄夫人。 陆言和侯莹识趣的退下,陆希也准备回去,却被陆止叫住:“想来应该是为你而来的,你留下吧。” 陆希道:“那我去内室。” 陆止说:“你先进去吃点东西。”或许是喝粥喝的太久了,陆希现在一闻到除了粥以外的食物的味道就犯恶心,甚至连水果都吃不下了。陆止叫来了食医,食医就给她开了这么一个方子,将河内郡特产的薯蓣炒熟、研磨成粉,将薯蓣粉调和米汤一起服下,量少多餐的一天服用五次,陆希已经这么吃了两天了,胃口总算开了些,不过食医还是让她继续吃上三天再说。 “嗯。”陆希坐到了内室。 春暄奉上食盒,陆希也没让春暄动手,而是自己动手将熬的浓稠的米汤和薯蓣粉调匀,刚吃了一口,七祖姑和娄夫人就在差不多时候进来了。 “陆娘子、陆观主。”娄夫人笑着给两人行礼。 两人还礼,邀娄夫人坐下后,陆止首先歉然道:“娄夫人最近家中琐事繁多,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谅解。” “陆观主客气了,是我多有打扰了。”娄夫人略带局促的说,她汉语说得流利,但要说道咬嚼字就不行了,虽然陆止和陆七姑没说什么让她听不懂的话,但她总有些压力,谁让陆家“章天下”那块牌子太响了呢? 陆止见娄夫人如此,和七姑互视了一眼,也没急着和娄夫人提起正题,而是聊起了家常,三人难免提起了陆琉,娄夫人也红了眼眶,同三人哭了一回。哭完后,娄夫人放松了些,就关切的问起陆希的情况。 提起陆希,陆止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孩子这几天除了喝粥,什么都吃不下了。”陆希的举动在时下来说,是非常值得人赞许的行为,所以陆止有意在陆希未来的婆婆面前提了下。洒脱如陆止,在面对视如亲女的侄女时,也免不了做起了她原本不爱的俗事。从本心来说,陆止并不赞同陆希那么伤身的为阿弟守孝,可她也无从劝起,自打阿娘过世后,陆止就再也没有吃过半点荤腥了。 “现在呢?要不要请疾医和食医调理下?”娄夫人关切的问。 “食医开了方子正在慢慢调养。”陆止说。 “这孩子孝顺,大家都是知道的,可她毕竟年纪还小,老这么糟蹋身体也不行,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娄夫人含蓄的劝道,她不好劝陆希不要守孝,但再守下去,人都没了,她再去哪里找个脾气这么好的世家儿媳妇? “正是,我这几天都bi她回自己房里休息了。”陆止说。 “应该的!应该的!”娄夫人连声附和,“陆观主,不知断七之后,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娄夫人问。 “我们打算回吴郡。”陆止说。 娄夫人迟疑了下问,“皎皎也回去吗?” “吴郡是我们陆家的祖宅,皎皎自然要回去。”陆止说。 “陆观主,你看皎皎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们有想过让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吗?”娄夫人问。 “成亲,皎皎还小,差不多十八——”陆止差点脱口而出,等到了十八再说,可被陆七姑拉了一下,她瞪了陆止一眼,对娄夫人道:“皎皎今年十三,我们想等守完孝,十六岁的时候成亲,你看可以吗?”什么十八?她以为这会还是之前吗?之前有元澈在,他开口自然没人会反对,可这会元澈都走了,若是陆家架子端得太大,让高家心里存了隔阂,皎皎嫁过去怎么做人? 娄夫人一开始听陆止说十八,惊得脸色都变了,后来听陆七姑说是十六,她倒是也觉得合适,女孩子十六岁嫁人是差不多,可是高严——“陆娘子、陆观主,你们也知道小儿如今已经是十八岁了,若是再过三年,便是二十一了。” 陆止问:“那依娄夫人的意思呢?” “我想——能不能再早一点?或者就在百日内成亲了?”娄夫人硬着头皮说,她今天本是不愿意来的,百日内成亲?陆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荒谬的事!可偏偏夫君压着她来,她只能过来。 陆七姑和陆止面面相觑,她们猜到了高威这次是为了皎皎和高严的婚事而来,她们原以为是高家担心和陆家的亲事有变才会这么急急的登门,可是两人都没料到,高家居然会想百日内成亲! 别说陆止和陆七姑怔住了,连陆希也听得愣了,拿了一颗干枣无意识的往嘴里塞,春暄见状立刻又给陆希盛了一盏核桃露,这也是食医陆希开的食疗方子,嘱咐她们,陆希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先吃薯蓣粉。 “陆娘子、陆观主,你们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委屈皎皎的!家中院落一切都是翻新过的,我家郎君又让人在蓟州置办了一间汤泉别庄,里面家具等一应俱全,下人也全是从建康调过去了,保证皎皎嫁到我们家来,半点委屈都不受!”娄夫人顿了顿,继续道,“我想皎皎在建康和吴郡也是伤心,若是换个地方,说不定会心情和身体更好一点呢?” “……”陆止真心不知道高家怎么想,他们怎么会认为陆家会有百日内嫁人的女儿呢?皎皎今年是十三,又不是二十三?但娄夫人的话,又让陆止认为还有点道理,但就因为这个原因,让她答应百日内成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娄夫人,我知道你也是担心皎皎,但百日时间太赶了,来不及准备那么多事物。再说皎皎毕竟也才十三,又一向侍父至孝,我们陆家还真没出过不为父母守孝,便出嫁的在室女!”陆七姑不软不硬的回绝道,为了皎皎日后日子好过些,对未来的亲家客气些是可以,但是若是高家得寸进尺,这门亲事不做也罢,他们陆家的女儿,只有不肯嫁的、还没有嫁不掉的。 娄夫人本就有些心虚,被陆七姑的话一堵,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止见状便知让皎皎和高严百日内成亲的主意,肯定不是她提出的,难道是高威? 而这会高威也吃了一个闭门羹,而且比起陆七姑、陆止对娄夫人温和,陆家陆六爷和陆八爷,就非常不客气了,两人几乎是半强迫的、皮笑肉不笑的把高威推出了书房,“高大人,慢走,不远送了!”百日内成亲?开玩笑!他以为陆家人都死绝了不成?就算陆家人死绝了,陆家的女儿也没落魄到要结忽亲*的地步! 高威碰了一鼻子灰,难免有些丧气,这陆家真是的!他们高家有什么不好?难道还会让媳妇受委屈不成?有必要一定要让他媳妇守满三年孝吗?陆琉又不在了,谁知道会三年间发生什么事?更别说他们现在甚至还没有真正定亲!高威低着头暗自思忖,看陆家那做派,倒不像是不认这门亲事,只是不想百日内成亲,不然就不会把他请出书房了,而是要砸他出书房了。要说三年,也等得起,元亮都过了二十三才成亲,只是还需想个法子,把这门亲事彻底定下才是,至少要让旁人都知道,陆希已经被他们高家定下了。 送走娄夫人后,陆止回到内房问陆希:“高严同你说过,想要在百日内成亲的事吗?”陆止思来想去,感觉这事应该是高严提出的。 “没有。”陆希摇了摇头,她也很意外,高严应该知道她肯定是要为耶耶守足三年孝的啊。 陆止见她一脸憔悴,心疼道:“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陆希的确很累,这七天她几乎都是靠在耶耶的棺木打几个瞌睡而已,等耶耶出殡后,她回房在梳洗的时候,就睡着了,还是春暄和烟微抱着她上床的,今天勉强起来了,可人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她估摸着这会起码也要养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了,所以陆止这么一说她就先回去了。 陆七姑等陆希走后,才对陆止道:“真要结这门亲事吗?” “怎么?”陆止问。 “你想想,高家的大少君马上就要尚主了,他们宫中又有高皇后、家里还有一个继母,这样的人家,嫁进去会不会太累了?”陆七姑问。 “高家不是说了,等两人成亲后,就让皎皎跟着高严走吗?”陆止说。 “那不是更不好了?蓟州是什么地方?你也放心皎皎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她就是受了委屈,也没个人做主啊!”陆七姑是非常不好看这门亲事的,就她看来皎皎嫁给袁敞都比嫁给高严好一些,至少嫁给了袁敞,皎皎还能待在京城。 “孩子长大了,就要放手的,难道还能一辈子拘着不成?”陆止对这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不可能护着皎皎一辈子,皎皎有她的路要走,既然高严是她的选择,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自己还有精力、有能力的时候,支持她走自己的路,尽量的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好,若是一直不放手,难道等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看着她撞得头破血流吗? 陆七姑无奈的摇头,她有时候真不知道阿止和元澈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高家这门亲事是阿止、元澈和皎皎都愿意的,她坚持反对,也是枉做小人,故只提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陆希回房后,不顾疾医的劝阻,让她减少沐浴的次数,还是坚持在净房洗了个澡,才通过回到内室,烟微趁着给陆希擦头发的时候,同陆希说她最近刚听到的消息,“你说常山公主不愿意再嫁了?” “是的。”烟微很肯定的说。 “她说要给耶耶守一辈子?”陆希一听说常山居然不肯嫁人,还准备给耶耶守一辈子,就感觉像是吃了苍蝇那么恶心,陆希忍不住暗忖,他们陆家到底上辈子对常山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恶事,这辈子才会让她这么来报复他们? “是的。”烟微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真没见过有肯为驸马守一辈子孝的公主,有些公主口口声声说要守孝,可没等几天,熬不住了,有些甚至孝期都没过,就匆匆嫁人了。 “大娘子,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穆氏将陆希的头发擦得半干,又找了一块大干巾,将她的头发完全裹住后,对陆希说道。 “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累了。”陆希说,这几天她守灵辛苦,但更辛苦是奶娘她们,她们比她睡的更少,她之前在宫里生病的时候,就把她们折腾够呛了。 “不用,我们——”穆氏摇头,大娘子身边怎么可以断人呢? “也就一两天而已,你们留几个小丫头睡在楼下,我若有事,敲罄喊她们上来就是了。”陆希说,见穆氏还想婉拒,她道:“阿媪,你们要是都生病了,谁来照顾我呢?”陆希的话说到了穆氏的心坎里,是啊,她们都生病了,谁来照顾大娘子呢?穆氏想了想,多了几个小丫头在楼下守着,她伺候陆希上床休息后,就同春暄等人退下了。 得知常山不肯改嫁的消息后,陆希心情就变得非常糟糕,她原本还想着要是常山改嫁的话,她只要忍过一个孝期就行了,难道现在她还要忍常山一辈子不成?难道她要带着阿劫出嫁?不可能啊,阿劫是未来的齐国公,哪有在高家长大的道理? 心里有了心事,就容易睡不着,陆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好容易才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了些睡意,突然感到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的面颊,是个男人! “谁!”陆希蓦地打了一个寒噤,惊得身体一下子就要跳了起来,却不防被人一把按住,来人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在她耳边低声道:“皎皎,别怕,是我。” 高严!陆希瞪大着眼睛,借着窗外射来的月光,看清了来人熟悉的轮廓,她绷紧的身体顿时一松,但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心跳的几乎要蹦出来一样,她真的吓坏了!任谁在三更半夜睡觉的时候,突然身边冒出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都会被吓到的! 高严也察觉他把陆希吓坏了,连忙将她搂在怀里,不停的安抚着她,“皎皎别怕,是我!”高严心中懊恼的恨不得狠狠捶自己两下,他真不是故意要吓皎皎的。 陆希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响,高严干脆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取过温在一旁热水,喂着她喝下后,陆希才缓过了气,这时她也注意到高严居然只穿了一件非常单薄的内衫,刚刚的动作甚至让他内衫的口都敞开了,陆希顿时大怒,这厮到底想干什么!之前爬窗就算了,难道他现在还想爬床不成!“你——”她抬手指着高严的鼻子。 高严灰溜溜的低着头听着陆希的话。 “给我滚下去!”陆希压低着声音切齿说道。 “皎皎,我洗过澡了。”高严眨了眨眼睛,语气委屈的说,“不信你闻闻看!”说着将手臂凑到了陆希面前,讨好道:“皎皎,我是过来前刚洗的澡。洗完澡后,我就把自己全身都包了起来,就露出一双眼睛,连手都包起来了。等到了你房里后,我才把外衣脱掉的。你看,我这衣服都是刚换上的干净衣服!”说着还扯了扯自己已经散开的寝衣,他知道皎皎爱干净,所以特地洗干净了才上皎皎床的。 “……”陆希只觉得自己心头仿佛有十万头羊驼狂奔而过,她好想一掌劈死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下夜话(下) 月华如水,将万物润浸其中,高严穿着单薄的寝衣,跪坐在床榻前,窗外树影婆娑,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声音哀戚。 高严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背对自己的身影,皎皎好像又瘦了,刚刚抱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轻得让人心惊,他想起继母刚刚同他说的,皎皎胃口不好,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忍不住伸手想要搭上陆希的手臂,但一想刚刚皎皎气得发抖的声音,又讪讪的缩回手,他双膝略略动了动,膝盖从已经被自己捂热的地板上,移到了略凉的地方,他心思一动,“皎皎冷——” 陆希原本侧身背对着高严,听到高严的话,身体一僵,随即头又往被窝里蹭了蹭。 见陆希不理他,高严不由有些丧气,“皎皎,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高严的声音里满是沮丧,没了先生,皎皎在建康还有什么留恋? “所以你就让高世父上门提亲了?”陆希转身瞪着他,阿姑居然没猜错,高家突然会上门提亲,果然是高严的主意。 “对,是我向父亲提的。”高严坦然的点头,望着陆希的目光满是疼惜,“皎皎,先生走了,你难道想一个人留在建康吗?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知道你想给先生守孝,我也想给先生守,我们去涿郡守。”高严猜陆希不肯跟他走,是因为想给先生守孝,不过她嫁给了自己后,他也能陪着她一起守孝的,他会看着她的,不会让她继续糟蹋自己身体的。 高家是汉人,可世居鲜卑族领地,高威又是军功起家,原本就比不上士族讲规矩礼仪。武人每次征战,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故高家除了高威这一房因高囧、高严尚未成亲,余下弟弟都不能成亲外,高严的堂兄弟几乎一满十三岁就成亲了,也有几个是娶突亲的,故高严一提,高威就前来提亲了。 高严的话,让陆希扭过了头。 “皎皎——”高严伸手想摸陆希,但又怕她生气,手垂在半空,目不转睛的望着陆希。 “你坐上来吧。”四月的天气,晚上还是有寒意的,陆希明知道高严是在装可怜,可还是不忍心。 一听陆希的话,高严立刻双目发亮,快速的翻身上床,伸手就要去抱陆希,却被陆希迎头丢来一只软枕,“皎皎?”高严接住软枕,困惑的望着陆希。 “我是让你‘坐’下上来,有让你‘躺’上来吗?”陆希裹着薄被坐了起来,手微抬指着床脚,“坐到那边去。” 高严只能抱着软枕乖乖的坐到了床脚,但依然不死心的劝说陆希:“皎皎,你跟我去涿郡吧?涿郡比建康大多了,在那里你可以随心所欲的骑着乖乖,没人敢来管你。风景是比不上建康,冬天也有点冷,可是我给你找了一处汤泉,我们冬天可以在那里过冬,我还让人种了很多梅花、桃花,都是你喜欢的。”去了涿郡,她就再也不用忍受常山了,等他们从涿郡回来,常山应该早不在了。 高严八岁遇上皎皎,再得知皎皎那次会意外出现在雪地是因为常山的缘故后,就不止一次的动过要除掉常山的念头,但实在找不到太好的时机,而且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牵扯到陆氏全族,光凭当时的高严,就算想出了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也没有足够让他信任的人手去办这件事……所以他们只能忍。可如今不同了,袁夫人、先生都已经去世了,皎皎他们又想回吴郡,建康陆宅就只剩了常山和陆言,只要行事小心些,未尝不是没法子,不过在成功之前,他们还需要暂时的忍耐。 “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都是不智的!”这是先生给他讲史的时候,跟他说过的话。当时先生无不感慨的对自己说,战场危险,可那都是真刀实枪的,要死也不过死一人而已。可是在官场上,稍有不慎,就是全族一起覆灭,所以官场要记得做事留一线,可一旦要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那就记着不要做些小家子气的打草惊蛇的举动,先韬光养晦,一旦有机会,一定要人打得永世不得翻身!他记住了,所以他陪着皎皎一起忍。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是父亲的嫡长子,会不会情况会有所不同?至少高囧十岁就有自己的私兵了,而且都是父亲从精心培养出来的近卫中挑选出来的,而他的私兵只能靠自己来养。高严不会自怨自艾,从小他就知道一个道理,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争取,所以高严一满十三岁,就不顾旁人的劝阻,坚持要去蓟州。 他很清楚,他不是嫡长子,他想要保护皎皎、想要给皎皎他想要给皎皎的生活,他只有靠自己。皎皎是懂他的,所以皎皎是唯一没劝他的人,她只是把她所有能支配的钱物全给了他,他在蓟州搏了五年,皎皎就陪了他五年,他们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到渐渐的挣下了这么一片家业。虽然比起陆家、高家,这些东西根本不起眼,可那是他们两人一起努力出来的——高严伸手,“皎皎,跟我走吧,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阿兄,我不能走。”陆希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不能。”她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阿姑怎么办?阿劫怎么办? “皎皎。”高严紧紧的握住了陆希的手,“你要是担心阿劫和阿姑,我们带着他们一起走好不好?” 陆希摇头,“阿兄,阿劫是未来齐国公,怎么可能随便跟着我出嫁呢?再说他是陆家的人,自然要生在陆家、长在陆家。”离开了陆家的齐国公,就不是陆家人了。 “可是——”高严眼神一黯,有些事他已经在布置安排了,可一时没有好机会,他都忍了十年了,自然忍得这一时半会,可他真担心皎皎。 “阿兄,你担心什么?”陆希感到他手略凉,担心他受凉,忍不住身体往他身边靠了靠,还分了点被子给他。 高严手一伸,将她连人带被整个抱在怀里,“我担心我走了,你不知道找谁哭?”他唇贴在陆希的额头上,语气沉沉的说道。 “我哪有这么爱哭!”陆希被高严一说,恼羞成怒的反驳。 “皎皎最不爱哭了。”高严立刻点头附和,不过语气中还是隐隐带着些许的笑意。 陆希忿忿的抬头,她被人娇惯惯了,脸皮一向很薄,可抬头就正对上高严清澈的凤眸,眸底溢满了柔软的笑意和对她一贯的宠溺,陆希心头原本的羞恼一下不翼而飞、身体又往高严怀里靠了靠,“阿兄——” 高严将她搂的更紧了,“皎皎,我把王直留下来,你有什么事去就找他,还有我这次带了一队女侍卫回来,你让她们来守你住的地方。”他今天很顺利的就到了皎皎的阁楼里,他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惊怒!陆府这些天办丧事,下人侍卫肯定都很辛苦,但这不代表侍卫就可以放松了!这些侍卫如果到了高家,只有拖出去打死的份。 “王直是谁?”陆希困惑的问。 “就是你那个伴读的夫婿。”高严提醒她。 “阿漪不是和他退婚了吗?”陆希讶然。 “他没和我说,应该是成亲了吧。”高严不在意道,他不认为王直会违背自己的命令。 “我问问阿漪再说。”陆希说,她可不想促成一对怨偶,说起高严的伴读,陆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阿兄,你现在可有幕僚?” “幕僚?”高严不防陆希会问这个问题,“你说长史官吗?我在蓟州有。” “不是指这个幕僚。”陆希摇头,“我问的幕僚,就是施叔父对耶耶的那种幕僚。”高严这次护送陆琉入益州,由高威的两大心腹亲自护送,施温和胡敬年纪相差颇多,可很聊得来,施温对胡敬的评价是“名不虚传”,施温在得知胡敬这次回建康后,就要去帮高囧了,就和陆希提了这件事,让陆希问高严,是否也需要这样一个幕僚。 对施温来说,陆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重于阿劫,这也是大部分陆家人心中的想法,这种地位是袁夫人、陆琉、陆止一点点的给陆希竖立起来的,三人甚至不止一次的透露过,如果将来陆家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就让陆希招赘,即使如今有了阿劫,在施温心中,大娘子才是郎君唯一的血脉。 陆希之前和高严感情再好,可两人的婚事一天没定下,对施温来说,高严就仅仅是郎君的弟子而已。可如今郎君都允了两人的婚事,那么施温自然而然的也为高严打算起来。高威注重长子,无可厚非,可高严是他们陆家的人,既然高威不给,这些就让陆家来给。 “没有。”高严也想过要一个施叔父、或是类似父亲身边胡敬身边这样的幕僚,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阿兄,我给你半个如何?”陆希问。 “半个?”高严不解,幕僚还有半个。 “心腹幕僚和寻常幕僚不同,需要慢慢培养、磨合,就如施叔父,他六岁就是我耶耶陪读了,所以阿兄你可以在你的伴读中寻常合适的,或者身边近卫也可以,我暂时借给你的那位——”陆希正色对高严道,“阿兄,他是我耶耶都非常尊重的人,他原先是我大伯父的心腹幕僚,我大伯父去世后,他就一直隐居不出,这次也是托了施叔父的福,才请他出山的。” 当初陆家故吏整顿,施祖翁也帮了不少忙,当时分了两派意见,一派是坚持走大母的路火慢炖;一派是耶耶的提出的快刀斩乱麻。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施祖翁赞同了耶耶的提议,他认为但凡整改,就不可能没人反对,而照着大母的做法,陆家起码还要再花上十年时间,这十年的精力几乎全扑在故吏整顿上面了,收获的仅仅是少一点人反对,得不偿失,故后来大家都赞同了耶耶的决定。现在想来,虽然当时引起了极大的反弹,可还在耶耶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若是当时不动手,如今遇上耶耶突然离世、嫡系人丁凋零、继承人年幼不知事的情况——陆家肯定早乱了。 “你大伯父?是陆镇军的幕僚吗?”高严问,陆璋官至镇军大将军,所以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陆镇军。 “是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尊敬他!”陆希强调道,“你若是觉得有什么合适的人,就送到他身边,他会帮着你教调的。” 高严还没出生,陆璋就已经去世了,但是可以让先帝和今上说出,如果陆家陆璋还在,说不定就没有如今郑家的登基的话,就可以知道他是何等人物,陆璋的心腹幕僚——饶高严镇定,也忍不住心头扑扑跳了起来,不过他还是记挂着陆希,“既然有这样的人,就留在你身边吧。” “我有施叔父就够了。”陆希说,施祖翁在她身边做什么?她倒是可以陪他钓鱼画画。 “施祖翁?” “施祖翁就是施叔父的父亲,不然施叔父怎么能劝他出山呢?不过施祖翁身体不怎么好,你让他住汤泉别庄吧,就说是我派去的建房子的管家。”陆希说。 “好。”高严也没有再拒绝,他的确需要这样的人,“皎皎,你刚刚为了什么睡不着?”他进来有一会了,就是发现陆希翻来覆去,才敢直接去叫她的,结果还是把她吓坏了,高严把搂的陆希更紧了。 “阿兄,你说有什么法子,让一个人永远不会威胁别人呢?”陆希闷闷的问。 “杀掉她。”高严简洁道。 “可是她身份很麻烦啊,杀了会连累很多人啊!”陆希听了高严的话,更郁闷了。 “不会,只要cao作得宜,不会连累任何人的。”高严说。 “那要怎么cao作得宜呢?”陆希很顺口的问了下去,可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他们一问一答怎么这么顺呢? “这个你就不要费心了。”高严顺了顺她头发,发现她头发还有些湿,干脆拿过一旁的布巾,给她擦起头发来了。 “阿兄,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陆希问。 “不是常山吗?”高严说。 “阿兄,我就随口问问,你不会当真了吧?”陆希炯炯有神问。 “我知道你是随口问问的。”高严配合的点头,以皎皎的个xing,她肯定是随口问问的。 “那你不会当真的,是吗?”陆希仰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她早已不怕常山了,只是觉得常山很碍眼,但她真没想过要杀掉常山,因为稍有不慎,她就是全族的罪人。 轻柔的呼吸轻轻的拂高严的面颊,鼻尖还萦绕着少女淡淡的幽香,高严喉结动了动,才哑着声音道:“当然。” 陆希这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高严见她如此,哑然失笑,唇凑到了陆希的头顶,碰了碰她柔软的发丝,“放心吧,不会出任何事的。”他继续给她擦着头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常山了?”常山自皎皎三岁那年,把陆希丢到雪地后,皎皎害怕了一阶段后,就已经学会无视常山了,他可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的想起常山。 陆希将自己之前听到常山和郑启的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阿兄,你说阿劫都入族谱了,大郎还没有入族谱,她会不会——对阿劫不利?”这种话,陆希也只能和高严说了。 高严摇头道:“不会。若她真为大郎考虑,她也不会在收养了大郎六年,都还没有让大郎入族谱,很显然她并没有当大郎是她的孩子。就算先生不肯让大郎入族谱,可如今先生都去世了,她要是想让大郎和阿劫争夺齐国公的爵位,最起码应该先让大郎记入族谱她名下,变成嫡子吧?可她并没有做,显然她并没有太在意到底是谁继承这个爵位。” “再说齐国公爵位,不管是大郎继承还是阿劫继承,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她一天不改嫁,就一天是齐国公府的太夫人。她如果担心阿劫将来亲你,不亲她,那么她完全可以收养阿劫,以她的身份,做这件事没人可以反对。阿劫还小,她接过养过一阶段后,肯定会亲她,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去费心思杀了阿劫呢?再说谁帮她杀人?等你们回了吴郡,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公主可以随便杀人吗?答案是肯定的,常山每年都新添上一批宫侍。但这个“随便”也是有限定的,至少以她的身份,还没有到可以随心所欲杀掉齐国公府承重孙而不受任何惩罚的地步。当年常山将陆希丢入雪地,事后陆家和皇家把这件事都压下去了,是因为皎皎被他救了,毫发无损,所以皇家压下了这件事,陆家也忍了。可至此之后,常山就彻底失去了陆氏主母的管家权利,她身边所有的宫侍、侍卫除了她的ru母外,全部被先帝杖杀了。 之后派给常山的侍卫全是陛下分出来的人,只负责保护常山安全,却不需要执行常山的任何命令。当年有侍卫违反了先帝规定,将先生怀了身孕的侍妾杀掉,今上又下令将她身边所有的宫侍、侍卫全部杖毙了,两次血腥的大清洗,让所有派去服侍常山的宫侍、侍卫都不敢、也不会听命于常山了。现在的常山,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这也是陆家后来不计较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高严敢动手的最大依仗。高严甚至都不认为,常山会想“夺爵”这么复杂的事,她那句话,估计也是顺口的愤慨吧? 听着高严的分析,陆希心头压着的重石,终于落到了一边,“阿兄,你说的对,是我杯弓蛇影了。” “你是关心则乱。”高严心疼望着皎皎,这些事若是换在其他人身上,不用他说皎皎都能想明白,可就是因为牵扯到了常山,皎皎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睁睁看着差点杀掉仇人在自己面前逍遥自在的感觉了,那好像是一把刀颤巍巍悬在他的头上,他无时无刻的都在担心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这种煎熬,高严只尝过几个月,而皎皎却忍了十年,也正是这个因为,常山他一定要除掉! 心事一除,陆希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可她还是强提起精神说:“我要睡了,你走吧!” “我等你睡了再走,好不好?”高严说。 “不好!”陆希一口拒绝。 高严见她眼皮都快合上了,还强撑着精神瞪着自己,让她先躺下,“睡吧,我走了。” 陆希听了他的话,终于熬不住合眼就睡了,高严看着陆希的睡颜半晌,抬手给她拢了拢被褥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没人喊陆希,陆希一时睡到了午时,才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春暄正守在陆希的床榻前,见陆希睁开了眼睛,就和烟微一起伺候她起身。 “什么时辰了?”陆希问。 “快过午时了。”春暄说。 “这么晚了。”陆希自穿越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晚起身过呢,“难怪觉得饿了。”陆希嘟哝了一声。 “姑娘觉得饿了?”春暄和烟微惊喜的互视了一眼,“太好了!我这就让人给姑娘端午膳来!”烟微说着惊喜的往外走去,还没转过屏风,迎面就撞上一人,烟微没好气的把人拦下,“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大娘子。”来人是陆希房里专门陪她踢毽子玩的丫鬟小雀,见陆希起来后,给陆希行了一个礼,“观主让你起身后,就过去。” “哦,阿姑说了,是为了什么事吗?”陆希漱口后,喝了几口温热的粳米汤,安抚了有些躁动的胃后,才问道。 “南坞亭君来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想要见大娘子。”小雀说。 “南坞亭君?”陆希想了想,“你说六祖姑?”这六祖姑和七祖姑是同母所出的姐妹,六祖姑嫁到了北地士族清河崔氏,也是陆家目前辈分最大的人,陆希只听说过有这个祖姑,还真没见过。 “是的。”小雀道。 “大娘子,不如你去观主那儿进食吧。”烟微道。 “好。”陆希走下楼,六祖姑不远千里回陆家奔丧,她起晚了一个多时辰就够失礼了,要是吃完了饭再去,就真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陆希刚走到正厅,还没入内,就听到一声怒斥,“你们居然让大娘嫁给一个寒门兵家子,是想毁了我们陆家数代的清誉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导火索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已是深秋,天气渐渐转凉,刚过四更天,天边刚透了一丝的曙光。 崔陵新得了一个属下新进献的美人,昨夜又当了一回新郎官,软玉温香在怀,今天不是常朝,本该睡得香,却不想管家大清早的急报,让他原本还热血沸腾的身体,仿佛一下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的清醒了。 “你说什么?顾律连吴存都扣起来了?”崔陵一把抓着管家的衣领,低声喝问道。 “回郎君,是的。”管事哆嗦道:“不仅安邑县令被顾廷尉扣起来了,连吴刺史都被顾廷尉和高奉车关押了。” 崔陵丢开管家,看着屋内跳动的烛火,神色阴晴不定,安邑县令就算了,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犯了这样的大错,扣押起来不奇怪,可吴存可是刺史,一州之长,顾律和高囧若不是掌握的确切的证据,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 管家又想起了一件他刚打听到的事,“郎君,我今天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崔陵冷声问。 “听说顾廷尉入司州之时,是和高奉车乔装入河东郡的,官道上走的并非顾廷尉本人,那位假顾廷尉就一直待在河东太守府,后来他居然遭人刺杀,如今已经死了。”管家战战兢兢的说道。 “什么!”崔陵这下真震惊了,难道吴存准备刺杀朝廷命官、圣上天使?崔陵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吴存到底在司州干了什么,才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 “据回报,吴刺史再被顾廷尉押解回京的时候,司州还出现了万民情愿的情景,顾廷尉和高奉车还是趁半夜离去的。”管家道。 “来人,快给我更衣!”崔陵喊道,他对吴存如何得民心不敢兴趣,他现在就想着要如何才能从吴存这个漩涡中安全无虞的脱身。 “唯唯。” 崔陵穿上官府,来不及进膳,就匆匆的出门了,而此时和他差不多时间出门的人,不在少数。 五更天,承天门阁楼上的钟声尚未敲响,太极宫内,皇帝郑启已经起身了,牛静守伺候郑启穿好常服后,奉上一盏温热的清水,“陛下,顾廷尉和高奉车求见。” “哦?他们昨晚回来的吗?”郑启问道。 “昨夜三更不到回的京。”牛静守说。 “让他们进来吧。”郑启说,今天不用早朝,郑启可以马上让两人觐见。 “唯。”牛静守恭敬的退下,亲自去请顾律和高囧入内,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去了大半年的司州,高元亮同走之前没什么变化,即使好几夜没睡,依然显得神采奕奕、英气勃发,高家的两兄弟的确都是人中龙凤,难怪陛下这么爱重。一向略显瘦弱苍白的顾律反而气色比之前更好了,只不过神情看起来比之前更严肃了。想着他把吴刺史都押解入京了,牛静守心里暗暗打鼓,也不知道这顾廷尉到底查到了什么? 顾律和陆琉、王珏、谢药差不多年纪,可此人生来长了一张严肃的人,又是死硬的臭脾气,陛下有次气急了,就骂顾律“不知变通的老小子”,之后大家就很习惯称呼他为“老小子”,其实此人比陆琉还小了一岁。 两人默默无声的随着牛静守一路入宫,郑启喜欢在外书房招待臣子谈话,两人入书房的时候,就见郑启坐在靠窗的位置,身旁一尊半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白烟,淡淡的奇楠香在室内弥漫。郑启穿了一件素净的月白常服,一手执盏,有条不紊的泡茶,见两人来了,便示意两人坐下。 “陛下。”两人上前行礼。 “坐吧。”郑启在两人没入京之前,就知道他们把吴存都关押了,这会正等着他们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律坐下后,“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说吧。”郑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可顾律接下来的话,让郑启的手微微一顿。 “司州刺史吴存勒杀元妻、毒杀岳丈在先,意图谋杀同僚在后,犯了不道、不睦、不义三项十恶重罪!臣恳请陛下重责吴存。”顾律板着脸正容说道。 “说清楚。”郑启将茶盏放下,对着顾律冷冷道。 太极宫中,顾律将他查到的所有内容,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给郑启,与此同时崔陵匆匆换了朝服来长乐宫前求见崔太后,崔陵并不知道吴存到底犯了什么罪,但这不妨碍他断定吴存这次肯定是死定了!顾律这老小子出手,就没一次善了过! “阿姑,怎么办?你说吴存到底犯了什么事?会不会牵上我们?”崔陵担忧的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崔太后问着侄子。 崔陵将他打听到的消息全和崔太后说了。崔陵是黄门侍郎,秩比六百石,官职比起秩比二千石的刺史要低上不少,但吴存是外官,而崔陵不仅是皇帝近臣,而是皇帝的表弟,故崔家有不少像吴存这样依附而来的外官。众所周知,外官油水丰厚、京官油水少,所以外官平时都会进奉不少好处给京官,目的就是京城有个风吹草动,能及时通知他们,或者他们在外有什么失圣心的地方,京官可以宽慰陛下几句。 可吴存若是犯得是小事,崔陵帮一下也就算了,如今这件事把谢家、顾家、陆家都牵扯进来了,这三家没一家是好惹的,崔陵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呢?横竖他和吴存没多少交情。他待在郑启身边多年,当时见郑启派顾律去司州,就知道他定是借着安邑的事,来打压谢家,原本他以为最多陪进一个安邑县令、撤了谢药的官职罢了,却不想顾律居然能查到吴存身上去……或许陛下也没有料到吧,崔陵暗自思忖道。 崔太后也想到了,吴存好歹是一州之长,顾律和高囧就这么直接将他扣押,罪名绝对不小,崔陵是她的侄子,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吴存犯了什么事,你真的不知道?”崔太后意味深长的望着崔陵。 “阿姑,我若是知道,还用着急吗?”崔陵苦笑,他当然知道姑母话语里的意思,“我真没让吴存做什么,安邑、阳城都在司州,我崔陵再胡来,也不可能在外甥女的地盘上胡来吧,就是收了吴存的一些小孝敬罢了。” 崔太后得了侄子的保证,才点头道,“既是如此,我相信陛下定会秉公处理的。” “那阿姑,我就先回去了。”崔陵听了姑母的话,也放心了。 “大母——”陆言的声音响起,崔太后脸上立刻泛起柔和的笑意,“阿妩,过来。” 陆言穿着素色的深衣入内,见了崔陵,上前行礼道:“表舅。” 崔陵对崔太后笑道:“阿姑,这几天我府上来了一个擅长做素菜的庖厨,做的素菜蒸饼,滋味还不错,我想着阿妩已经会喜欢的,要不我让他入宫一试手艺?”陆言自父亲过世后,一直茹素,郑启都劝过好几次了,可小姑娘硬是扭着xing子不肯,郑启只能让庖厨换着法子给她做素菜。 崔太后道:“那就让他下午入宫吧。” “好。”崔陵退下。 “怎么不多睡会?”崔太后摸着小孙女的头柔声问。 陆言偎依到了大母怀里,一声不吭,崔太后见陆言如此,眼底怜意更浓。 “太后。”女官面带喜色的走了进来,“侯娘子有身孕了!” “真的吗?”崔太后一听侯莹有孕,原本有些微蹙的眉头顿时松开,陆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 、 、 顾律和高囧退下后,郑启并没有召见其他朝臣议事,而是走出议政殿,花园之中凉风习习,满园的菊花盛开正艳。 “陛下。”牛静守捧着一件紫羔羊皮的斗篷,“天凉了,您要保重身体。” 初冬的暖阳静静的照在金黄明净的菊花上,细长的花瓣微微蜷曲着,菊香阵阵涌来。 “这菊花养得不错。”郑启说道。 牛静守打量着郑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提议道:“陛下不若趁着天气还不错,在花园里走走?” 郑启没应声,但还是沿着御花园的小道踱步,走过椒房宫的时候,正巧见柳叶领着十几名宫女匆匆走来,一见郑启连忙行礼,“陛下。” 郑启见那些宫女手中捧着不少布匹,干脆直接进了椒房宫的寝殿,高后正在和卢女史议事,听说郑启来了,连忙起身迎接,“陛下。” “怎么让人拿了这么多布匹?”郑启问。 “阿薇有身孕了,我就让人拿了些布匹过来,这些都是从崖州进宫的吉贝布,柔软透气,给孩子做小衣最合适不过了。”高后笑着说。 “哦,阿薇有身孕了?她成亲没多久吧?”郑启挑眉。 “有三个月了,昨天早上刚查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高皇后说。 “一个多月了。”郑启重复了一遍,想起侯莹成亲时,乞奴给她画的那幅画。 “育郎你怎么了?”高皇后注意到郑启的心不在焉。 “没事。”郑启摇了摇头,嘴角一勾,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成亲时还口口声声说当乞奴是自己父亲呢,结果还不满整半年,连孩子都有了。 郑启神色如常,可那么多年夫妻,高皇后如何不知,他现在心情不好呢?但自陆琉去世后,陛下心情一直不太好,高皇后也没怎么在意,转移了话题,说起九皇女这几日闹出的趣事,听得郑启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高皇后等郑启脸上有了笑容后,对卢女史使了一个眼色,卢女史带着宫侍们都退下了,高后对郑启道:“育郎,你可有什么心事?” 郑启见妻子满脸担心,笑着轻拍她的手,“阿予,元亮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元亮怎么了?”高皇后忙关切的问。 郑启将从顾律处的来的消息,全告诉了高皇后,顾律到了司州后,先是将安邑县令如何收取财物、帮着卞氏瞒下人命全查了出来,然后又将谢药种种的玩忽职守举动,查的清清楚楚,最后顺着安邑县令巩扬这条线,查处了他原来是吴存新娶填房的亲弟,继而查出吴存又是如何勒杀原配发妻、毒杀自己授业恩师的岳丈。 “顾律让元亮带着他去挖人家祖坟,元亮居然真挖了,他这一路上可辛苦了。”郑启感慨道。 高皇后听到最后,捂住了嘴,“怎么会——”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见过吴存的,这人农家子出生,生的仪表堂堂、风度尔,脸上总是带着得体的笑容,为官多年,一直两袖清风,是官场上难得的清流。倒是吴存的发妻,相貌普通,xing格也偏暴躁,她是吴存的小师妹,吴存岳父正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因为他,吴存才得以入仕途发展。吴存对其感激在心,一向对妻子爱重体贴、对岳父岳母也是孝顺有加,高皇后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 “想不到我也有被蒙蔽的一天。”郑启冷笑道。 “育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一年能见吴存几次?要这么说,顾廷尉不是还说,押解他入京时,司州还有万民请命吗?可见他平时有多蒙蔽人心了。”高皇后劝慰道,“如今吴存在何处?” “关在廷尉,还在审。”郑启道。 高皇后心中暗叹,这下也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人家了。 郑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当初派顾律下去,就是想借着安邑一事,提点下谢芳,却不想顾律最后居然牵扯出吴存,而顾律甚至还隐隐点出,吴存身后有崔陵,郑启越想脸色就越沉! “陛下。”牛静守的声音,在外殿响起。 “什么事?” “常山长公主要去汤泉行宫。”牛静守硬着头皮说道。 “她又搞什么鬼?”郑启不耐烦道。 “长公主说天气冷了,她想——”牛静守的话还没说话,就被郑启打断了,“她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拦着她,别让她乱跑就是。”郑启这会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常山的事,反正乞奴过世后,她就没正常过,要不是碍着母亲还在,郑启早就夺了她的封邑,把她关起来了。 “唯唯。”牛静守快速的退下了,这会陛下正生气呢,也只能皇后娘娘能劝了。 长乐宫中崔太后听说常山要去汤泉行宫,神色一动,汤泉行宫,当年女儿和元澈成亲后,阿袁身体不好,先帝就特许阿袁去行宫调养身体,那是陆家少有的全家出游,当时阿妩也才出生,元澈虽不是太愿意娶阿宝,可没有如后来一般,和阿宝彻底决裂,可后来皎皎突如其来的一场病,让元澈忘了阿妩的百日酒后就……思及往事崔太后怅然的叹了一声,“让她去吧,你们好生伺候好公主。” 宫侍们应声而下。 崔太后问陆言:“你想一起去吗?” “大母,你去吗?”陆言问。 “大母就不去了。”崔陵的事还没解决,崔太后哪里放心这会撇开一切去行宫。 陆言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大母。” “也好,让你阿母一个人静静。”崔太后说。 “嗯。”陆言低低的应了一声,自从父亲过世后,阿母的脾气越发古怪了,陆言也越来越怕和阿母单独相处,每次去看阿母,总是和大母一起去的,这次大母不去,她也不去。 陆言却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么一犹豫,让她后悔了一辈子,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不过就大半天的时间,她就和阿母永远的天人两隔!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一 三更时分,马蹄声在宽阔的、夜色沉沉的朱雀大道上如一阵疾风暴雨般响起。朱雀大街各家守门人惶惶然的奔出,茫然的望着在宵禁时分径直骑入建康城内的马匹,发生了什么事?紧急军情吗?马匹声惊醒了椒房宫、然而是长乐宫、未央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常山领盒饭 深秋的夜晚,已经颇有寒意,官道两旁花木凋零,满目萧瑟,而汤泉行宫中,依然草木葱荣,生机勃勃的景色,让行宫中负责保护常山长公主安全的侍卫们脸上也带了微微的笑意。 “还是在这里舒服啊。”侍卫休息房里,饱饭后翘着腿躺在地上叹气道。 “过去点。”一人轻踢了他一脚,让他移过去些后,直接躺下眼睛一闭,准备养回神,一会就是他轮值了。 “一会你轮值?”翘着腿的侍卫问。 “嗯。”闭着眼睛的侍卫懒懒的应了一声。 “这几天似乎还挺太平的。”翘着腿的侍卫说道,“从大前天开始,似乎就没人拖出来了。”自从陆太傅去世后,常山长公主越发的变本加厉,基本上每隔一两天,就会有打的体无完肤的宫侍们从里面拖出来,然后让人运到乱葬岗去。 “这会她正忙着听弹琴呢,当然没空打人板子了。”养神的侍卫轻哼道。 “你说那个琴师弹得什么好曲?要真能这样,大家也就都轻松了。”翘着腿的侍卫叹气道,“省得每天都要死上个把人。” 这些侍卫大部分都是有官职在身的武官,打死的宫侍有些是jian籍、有些是良家女,平时这些人基本都不会入他们的眼,可这些天就三五不时的就拖出一个人来,饶这些上过战场、见惯死人的军士都忍不住有了恻隐之心,太作孽了。 “我看玄。”养神的侍卫摇头,“上回太后娘娘不是让太医给公主开了什么安神香,也不过顺了三天的气,这会也不知道能顺上几天。” “嗯咳。”低低的咳嗽声响起,一名相貌寻常,中等身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两人朝他挥了挥手,“老陈,你来了。” “你们不要命了!长公主,你们也敢议论。”老陈紧张的说。 两人笑着摇头,这老陈年纪比他们大上些,平时一向谨慎,会这么说也不奇怪,“我去换人了。”养神的侍卫起身说道。 老陈和另一人则打着哈欠,靠在墙角休息。 行宫常山寝阁内,古朴悠远的琴声在室内流淌,宫侍们几乎屏息敛声的站在壁衣下,连眼珠子都不敢轻易的转一转。 常山一身素服,偏头怔怔的望着隔着屏风而坐的弹琴身影。 巩氏看着公主又看着那个内侍发呆,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内侍原本是太常寺乐工,因弹琴入了公主的耳,让公主点了他为内侍服侍,原本这些天陆太傅去世,公主都不听乐曲了,这乐工却不知怎么又入了公主的眼,天天让他来弹琴,让她去那郎君的旧衣给他穿,还要她在衣服上熏上奇楠香。 巩氏那里拿得出郎君的旧衣?大娘子回吴郡的时候,把自己和郎君的东西全搬空了。巩氏只能让人找了一件新麻衣,洗旧了当成是郎君的。这件事她也回报过太后,太后听后没说什么,太后都不发话了,她一个下人当然也不可能乱说,这样也好,好歹能安抚下公主,少死几个人。 “拿酒来。”常山听了片刻后对着巩氏喊道。 “公主——”巩氏有些迟疑,公主从陆太傅去世后,一直待在太傅的书房,也不知道怎么会找到几包陆太傅留下的五石散,公主一开始不过几天服上一次,可从这个月开始,公主就开始天天服用了,这样下去巩氏还真担心公主的身体。 “快拿来!”常山不耐烦道,“你们都下去吧!” 巩氏见常山红着眼睛望着自己,也不敢再多劝,给常山换上宽松的衣服,又备好了热酒和食物后,就和如释重负的宫侍们退下了,仅留乐工隔着屏风弹琴,这些天常山个xing越发暴戾,她身边的宫侍人数自然不会少,但老人越来越少,很多人都担心下一个被拖出去的就是自己,一听常山让他们下去,连忙一个个的都退下了。宫侍们对常山避之不及,但巩氏还是不敢离开太远,同五名宫女一起,守在寝阁外间。 常山将五石散撒入酒中,一饮而尽,那乐工长得和元澈没有半点相同之处,可是隔着屏风,他弹琴的姿势,却几乎和元澈如出一辙,常山双目渐渐迷蒙,当年袁夫人在此处养病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弹琴给她听得,那时候她刚生了阿妩…… 屏风外,乐工依然低着头弹琴,他按弦的左手指腹已经出血了,拨陷的右手五指几乎快不听自己使唤了,可是他还是要继续弹,乐工身体维持着常山规定他坐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五石散要穿薄衣、饮热酒、进冷食、以凉水浇身,还要不停散步,不然发散不及时就会丧命。”那人的话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回响,饮热酒、进冷食、以凉水浇身……乐工不由弹错了一音。 “我可以让你弟弟变成良民。”那人的话反复的在他耳边回荡,良民——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为了这个,他努力的练琴,就希望有一日能赚够足够的钱给自己和弟弟赎身,只可惜这一切都毁在了一年前,乐工的眼睛渐渐的红了。 “砰!”碎瓷落地声响起,常山又开始砸身边的器皿,嘴里一会情意绵绵的叫着“阿澈”,一会咬牙切齿的喊着“萧令仪、郑善”,常山每次服用五石散后,都会丑态毕露。但凡见过她丑态的宫侍,除了巩氏外,没有人能活得很久,只要她一时兴起,随便找个借口,就会把人打死,故后来常山服用五石散后,宫侍们能躲多远就多远,他是躲不了了……乐工迟疑的目光转为坚定,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前拉个垫背的,反正阿弟已经安全了。 “阿澈——”常山呢喃的叫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她呜呜咽咽的哭着。 “阿宝——”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澈?”常山迷迷茫茫的望着来人,但是来人将她的头揽入怀中,一袭白衫、熟悉的奇楠香,果然是阿澈!“阿澈,你终于来找我了!”常山欣喜的伸手就要去拉来人。 来人却突然甩开了她的手,转身而外走去。 “阿澈!”常山连忙追了出去。 “阿澈,你慢一点——等等我——”常山伸手去拉陆琉,但陆琉越走越急,她一着急,脚一空,竟然滑入一温热的池子中,常山原本浑身就发烫,如今被温水一泡,更如同浸在滚油中,好烫!常山惊声尖叫,但呛人的水不停灌入她的口中,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挣扎的想起来,身体被人紧紧的抱住,谁?是谁要杀我?阿母救命……常山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看到了那个她几乎从没正眼敲过的乐工,脸上带着笑意,紧紧的抱着她,一起沉到浴池底。 巩氏和几个宫侍一直候在寝阁,听着乐曲声停了好一会了,而阁中一直寂寂无声,几人面面相觑,怎么会这么安静呢?公主平时服用五石散后,都会砸上很久的东西啊? 巩氏咬了咬牙,蹑足推门而入,轻手轻脚的走入,却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她脸色疾变,“来人!公主不见了!快找!” 宫侍们害怕常山是一回事,常山失踪又是另一回事,常山打杀,顶多死几人而已,而常山若是出事,那就所有人的命都没有了!故宫侍们一下子蜂拥而入,在寝阁慌忙的寻了起来,很快的“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从寝阁最里间的汤泉净房内传出。 巩氏听到尖叫声,冲入净房,看到的场景让她一下子的跌坐在了地上…… 是夜,汤泉行宫的急报,震动了半个建康。 “狗蛋?”王爹半夜憋得尿急,出来**,就见儿子房里的灯还亮着,提了提裤子,推开了门,就见儿子在看书,心疼的说:“怎么还在看书呢?小心把眼水都熬干了。” “我一会就休息了。”王直将书卷放下,“阿耶,你怎么还不休息呢?” “我起来**。”王父说。 “房里没尿壶吗?”王直问。 “这几天地里的菜都枯黄了,我正好去沤肥。”王父说。 “阿耶,天都冷了,以后别半夜起来了,第二天沤肥也行的。”王直劝道。 王父不住的点头,可心里却直嘀咕,儿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个下人,那手脚也太利索了,他们起来刚吃完早饭,屋子里全打扫干净了,他想沤肥都不行,所以他这几天都憋着去地头再尿。 “哒哒哒”闷雷般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什么声音?”王父惊问。 “是马蹄声。”王直说,大半夜的能如此骑快马入城,不是紧急战报,就是——王直嘴角微微一勾,“阿耶,你们想去吴郡吗?” “吴郡?”王父困惑的望着儿子。 “对,阿耶,我成亲后,会和司娘子一起去蓟州,只留你们两个在建康,我也不放心,陆大娘子在吴郡有个芦苇荡,那里面有很多田地,她正想找会耕种的老农,阿耶你想去吗?”王直问,带司漪去蓟州,是郎君的意思,郎君应该是担心大娘子三年后来蓟州没人陪伴,所以先让阿漪过去熟悉环境吧?王直自己也希望妻子能陪他一起去,郎君给他看的那些兵书,实在太拗口了,好多字他都不认识,妻子是陆大娘子的伴读,看这些书应该没问题吧?或许可以让她教教自己。 “可以吗?我们真能去陆大娘子的地方吗?”王父紧张的搓了搓手,知道陆大娘子是儿子那个神仙郎君的娘子,仙人的娘子一定也是仙人,不过听到陆大娘子有个芦苇荡,可以种地,他就忍不住手痒了,这几年他在建康可真憋坏了。 “当然可以。”王直笑着说:“阿耶你放心好了,陆大娘子非常和善。” “那就好。”王父咧嘴笑道:“你放心吧,你之前去当兵,一走五六年,我们不也没事?” 王直点头,起身送父亲回房后,也吹灯歇下了,都结束了,是该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本卷 终章 “太后、陛下,长公主因是服用五石散后,跌入汤泉池中,药力发散不及时,故——”少府的两个太医令跪在长乐宫中,战战兢兢的说着常山长公主的死因。 “我不信!”崔太后指着太医令的鼻子怒骂道:“长公主又不是第一次服用五石散,怎么可能不知道服用五石散后该做的事,这定是有人故意毒害她!”她转身望向神色阴沉的郑启,“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阿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郑启自从知道妹妹真正的死因和死状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听了崔太后的话,挥手示意两个太医令下去后,转身对着崔太后,“查?怎么查?” “当然是彻查!从乐工开始查!”太医令下去后,崔太后强装的坚强一下子没了,“阿宝!怎么会这样呢?一定是那些jian人要害阿宝!我的阿宝啊——” “怎么查?”郑启如冰珠般的声音狠狠的砸在崔太后心头,“是查我大宋堂堂长公主,为什么会在夫孝期间,衣冠不整的和内侍服用五石散后,搂在汤泉中暴薨?还是查她为什么无端让一个太常寺的乐工当了内侍,还让这个内侍穿上细麻衣、熏上奇楠香?” 宫侍们将常山从汤泉浴池中捞起来的时候,她和内侍身上都没有穿衣服,这也是郑启震怒的最主要原因。她要嫁人、要养男宠,过了孝期后,难道还会有人拦着她不成?郑启说完后,不待崔太后有什么话,对牛静守吩咐道:“让陆家早点办了丧事!” “唯。”牛静守领了郑启的命,匆匆退下。 “皇帝!”崔太后见郑启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查清楚的意思,悲愤的喊道:“阿宝是你亲妹妹!” 郑启听到母亲的哭喊,脚步停下,但没有回头,“母亲,我不止有妹妹,还有很多女儿。”死的这么丢脸,难道还想要他大张旗鼓的查?皇家还要不要脸?陆家还要不要脸?阿妩将来还怎么做人?常山一死,她身边所有宫侍的资料就全到了郑启手中,除了那个乐工外,余下人全是崔太后安排的。 常山自作孽不可活,还有什么好查的?谁让她自作主张收了这么一个人?这件事母亲不是不知道,可她还是默许了,现在才后悔?她真以为常山是父皇不成,父皇留了一个被他杀了祖父父兄、抄了全家的臣子在身边,还能得了那个臣子的忠心,她莫非以为常山也可以? 郑启的话,让崔太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 “太后。”巩氏扶住了崔太后。 “知道的人都关起来了吗?”崔太后见到巩氏,情绪冷静了些。 “都关起来了。”巩氏说,在看到常山死状的时候,巩氏就有预感,那五名宫女都活不了了,故她当机立断把所有人都关在了一个小屋里,自己亲自收敛了常山,不假任何人之手。也算是对一种恕罪吧,随着年纪渐长,身体不好,巩氏就越信命理,总是不动声色的减少自己手上的罪孽,就生怕自己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那内侍底细查清楚了吗?”崔太后问。 巩氏说:“查清楚了,他们家世代都是乐工,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阿弟,他阿弟半年前得了伤寒死了。” 因为家里绝根了,所以才会杀了阿宝吗?崔太后紧紧的抓住了衣襟,暗恨自己的疏忽,“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崔太后红着眼问。 巩氏心头一凛,“只有一个远房的堂叔,久不往来了。”她心中暗叹,这下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既然他琴技这么好,那他的堂叔、先生和同门师兄妹弹得都不错吧?都让他们下去继续伺候阿宝吧,还有行宫的那些下人,伺候不好公主,留着有什么用。”崔太后说,阿宝死前的模样绝对不能传出去! 即使巩氏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可听到崔太后的话,还是吓白了脸,半晌才呐呐的应了。 “还有阿宝的丧事,我不能让阿宝就这么凄凉孤单的走了。”崔太后喃喃道。 常山突然暴毙的消息,传到吴郡的时候,把陆止和陆希都震住了。 “薨了……”陆止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在她心目中常山属于祸害遗千年的那种,居然死了?老天终于又开始眷顾陆家了吗? 陆希先是一惊,随即想起了什么,等长伯说完话后问:“怎么会暴薨的呢?”陆希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扑扑跳的厉害。 长伯建康传来的消息详细的和陆止、陆希说了一遍,听说常山是死在皇家汤泉行宫的,而且是溺死了,陆希和陆止面面相觑,陆止问:“宫里太后怎么说?”常山会溺死?服侍她的那些宫侍都是摆设吗?陆止可不信。 陆希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她忙将手掩下袖下。 “崔太后已经病倒了,陛下让我们立刻举办丧事。”长伯说。 陆希听了,心头一松,陛下如此行事,显然是不管常山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他都不准备追究了,没出事就好。不可否认,陆希在听到常山淹死的消息后,心里那块始终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的落地了。果然爷爷说得对,能熬死自己的敌人,也算是一种胜利。虽然爷爷说的含义和她目前的情况有很大不同,但结果一样就好了。 陆止想起侯达当年也是淹死的,难免有些感慨,“皎皎,我们回建康吧。” “嗯。”陆希点点头,虽然常山死掉,她并不伤心,但常山名义上还是她的母亲,守孝还是要守的。 陆希和陆止赶到建康的时候,陆家的灵堂已经搭起来了,哭声震天,常山是陆家的媳妇,但却是皇家的公主,故丧事一切皆由崔太后派少府之人来举办,陆希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陆言和侯莹一起哭。 陆言和侯莹已经哭昏得几乎晕厥,尤其是侯莹都见红了,被太医令警告,不能再哭了,不然连孩子都要保不住了。崔太后下令两人回屋休息,陆希看着被丫鬟劝走的两人,头微微低着,她要是她们,才不会这样呢,她一定会陪着阿娘和耶耶走完这最后一程呢。 “皎皎。”陆止趁着空隙,塞给了陆希一个香囊,里面有安神的香料,“若是累了,你就去休息吧。”陆希要给陆琉守孝,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但让她看着侄女给常山吃苦守孝,当孝女,她可不愿意,没见人家亲闺女都没守吗? 陆希收下了那香囊,“阿姑,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这半年她在吴郡调养的不错,身体早就恢复了,来之前她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七天她还是能忍的。她不是陆言和侯莹,她们哭晕别人信,但连她都一起哭晕了,有谁会信?旁人又怎么看陆家?现在没法子重振陆家往昔的辉煌,但她也不会让陆家的名声坠下去。 更何况宫里还有崔太后,陆希再听到常山公主死后,崔太后居然要行宫所有宫侍、侍卫和七十八名太常音声人为常山殉葬的时候,就认为她疯了!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入了疯子的眼。只要有心,什么时候不能偷懒,何必做这么明显落人口舌的事呢?横竖是最后一次了,她出孝后,就可以嫁人,可阿姑、阿劫还留在京里,她十年都忍了,可不想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就当还侯莹那时候当孝女陪耶耶最后一程的情分。 高皇后听说,陆言和侯莹都晕过去了,常山灵前居然只有陆希一人、按礼守着的时候,叹息道,“这孩子也不枉费大家疼她一场。” 宫中崔太后也一下子病倒了,她倒是想去陪女儿最后一程,但众人都不让,常山是女,崔太后是母,没有母亲为女儿守孝一说,再说常山是臣,而崔太后是太后,就更不行了。侯莹见红后,众人都不许她继续当孝女跪在常山灵前,陆言醒来后,不顾ru母的劝阻又替母亲守灵了。 许是因为心中没什么悲伤,陆希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头七,常山快出殡的时候。出殡前崔太后、郑启和高皇后都来了,崔太后看着形容憔悴、走路都让丫鬟扶着的陆希,神色复杂,最后抬手轻轻摸了摸陆希的面颊,“好孩子。” 陆希默默的垂泪,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说不出“这是我该做的”这种话,而崔太后也没想听她回复,匆匆的丢给了陆希一句话后,就急急的去看女儿了。 众人将常山搁得高高的棺木抬下,陆言无力的躺在ru母怀中,哑着声音一声声的喊着阿母,侯莹想哭,但又念着肚子的孩子,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唇角已经隐有血丝冒出。 “皎皎,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冷静,知道吗?”陆止趁着众人不注意,悄声对陆希说道。 “什么事?”陆希抬头望着陆止,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 “常山可能和你耶耶要合葬。”陆止说着刚刚从豫章口中听到的消息,是崔太后在宫里足足绝食了三天三夜,才给女儿争取来了的。 崔太后要这么多人殉葬的事,遭到了众臣们的激烈反对!时下殉葬之风,并未完全消除,先帝驾崩后,也有后宫妃子殉葬或是当陵园妾*,但人数也不过数十人而已,常山长公主焉能超过先帝?且人数众多,太伤天和,更别说行宫侍卫很多武官、并且是官家弟子出生,他们的家族都不会允许自己精心的培养弟子,却为一个不知所谓的公主殉葬。 就是郑启也不赞同,杀掉那些看到常山死状的宫女,保存皇家的颜面可以,但其他人,他一个都不答应,甚至驳回了崔太后要求大办常山葬礼的要求。她对社稷有何益处?崔太后见自己所有的要求都得不到允许,最后绝食了三天,总算得到了郑启的允许,让常山和陆琉合葬。 就算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陆希咋听到豫章的话,还是狠狠的咬住了下唇,隔了半天才道:“阿姑,你放心,我有数的。”她都能忍着给常山守七天灵了,这件事她也会忍下去了。陆希微微仰头,没事的,她会活的比他们都长的。爷爷和她说过,机会总归会有的,但那些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有准备的前提,就是要活的比别人更长,她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的。不能明着来,她就偷偷来,她不信她不能成功! 常山长公主,高祖第三女也,初封高邑公主,母武皇后崔氏。下嫁侯达,达醉而游湖,陷而卒。更嫁陆琉,琉卒于南安县山崩,主悲伤不能己,服寒食散,发散至菱湖,溺而薨。与琉合葬于齐陵。 常山出殡后,郑启第二天就下了一道圣旨,正式册封了阿劫为齐国公,同时把崔陵调到了安邑去当县令,顶巩扬空出的缺。县令和黄门侍郎都是六百石的官职,安邑又是富县,对其他人来说,定会欢欢喜喜的上任的,但崔陵之前的官职,可是皇帝的亲信,比十个安邑县令都要贵重多了。他还没陆琉那么好的运气,走之前还让皇帝夜宿,又派专人护送。郑启皇命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贬了。幸好崔家宫里还有崔太后,又有一个即将当驸马的崔振,不然就门庭冷落了。 安邑县的事,也彻底的查清楚了,司州牵扯进此事官员不少,光是被判斩首的官员,就有数来名,还有十几名被革除官职、永不录用的官员,谢药就是其中之一。贪官被斩首的时候,建康不少人拖儿带女的去围观了,陆希对古人强大淡定的承受力表示佩服,她也恨贪官,但让她去看着那些人被活生生的砍头,还是算了吧。 陆希在建康等常山断七的时候,司漪和王直来过一次,两人已经成亲了,两人准备一起去蓟州。司家的最后判决也下来了,司长史原本要徙刑三年,但他年纪大了,且有病在身,就免了他的刑罚,但司氏祖孙三代人的官身全部夺了,永不不能再当官了,司家现在是彻底的平民了。 司长史在听说陆琉逝世的消息后,他又晕厥了过去。醒来后,就滴水不沾,说是要下去给老大人、袁夫人赔罪,司明带着儿子、儿媳妇和儿孙跪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司澈求到了陆希处,陆希派人传话,让他和司澈一起照顾阿劫,他才肯慢慢进食。陆希安排他们去芦苇荡居住,司长史是祖父、祖母留下的老人,个xing迂腐点,可对陆家的确忠心耿耿,阿劫身边也的确需要这样老人。 等常山断七后,陆希就和陆止一起回吴郡了,陆言照样回宫里去陪崔太后。 陆希走的那一天,陆言站在门口,沉默的望着陆希,陆希也不说话,自常山和陆琉合葬后,两姐妹每一次见面,都是相顾无言,然后各自走开。 陆止见状上前,对陆言道:“阿妩,天气冷,你也早点回房吧,别着凉了。” 陆言点了点头,转身往屋内走去,在跨入门槛后,她轻而缓和的说:“保重。” 陆止和陆希此时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犊车,根本没听到陆言的话。 陆言扭头对ru母说道:“我们回宫吧。” “好的,小娘子。” 车轮在平滑的青石板上缓缓滑动,陆希扭头望着庄重威严齐国公府正门,对这个相当于她成长的地方来说,她以后就是一个来去匆匆的过客了。 “皎皎。”陆止伸手轻轻的握住了侄女的手,“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陆希对陆止一笑,“是的,一切都会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流言 熟悉的声音让陆希有些不可置信,信刚到人也到了?可硬硬的胡渣刺得她额头有些发痛,陆希头微微往后仰,“阿兄?”三年的磨砺,让高严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气质越发内敛沉稳,脸也比之前更消瘦了些,不至于面带风霜,可也看得出吃了不少苦。 高严凤眸一眨不眨的望着陆希,抱着陆希的手掂了掂,满意的发现比自己走之前重了些,脸色也比之前红润,看来这三年没糟蹋自己身体,听到陆希不可置信的话,高严脸上笑意欲浓,“皎皎,我回来了。” “阿兄,你瘦了。”陆希手忍不住抚上他的脸。 “皎皎,比以前更漂亮了。”高严低头额头抵在陆希的额头,亲昵的说。 陆希被他的举动弄的红了脸,她可没忘了身边还有春暄呢,她目光一转,却发现四周已经无人了。 “放心吧,这里没人。”高严知道她脸皮薄,如果下人在,肯定不让自己亲近,一早就让近侍将周围的人全部遣散了,他紧紧的搂着陆希,口鼻间萦绕着淡淡的熟悉的幽香,只觉得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皎皎,我好想你。”他低声道。 陆希没回话,但身体往高严怀里蹭了蹭,高严将她搂的更紧了,这三年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吴郡见皎皎,但还是被施先生劝下了。施先生说,皎皎还在守孝,他回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趁着这三年好好的立业。当今陛下正值盛年,大宋经历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国运越发昌盛,宋又和魏交好,羯族近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小摩擦定无法避免,此时正是他立功的最好时间,涿郡郡尉年老体弱,终有退下的一天,只要他三年好好打上一场小胜仗,涿郡郡尉告老还乡后,凭借高家的能力,他定能当上郡尉。 高严听了施先生的话,耐着xing子忍了三年,施先生预料的果然没错,待涿郡郡尉告老还乡后,陛下果然让他升了涿郡的郡守。高严很清楚,光凭高家的影响力,不可能让他这么年轻就当上郡尉,毕竟高家还有高囧,家族不可能向培养高囧一样培养他,他还是沾了皎皎的光,才能让陆家这么为他费心思。高严心知肚明,陆家现在明显是把心思全部放在他和陆纳身上了,高严不会为了所谓的自尊而拒绝,他要给皎皎好日子过,光凭他自身能力,想要在这个出身决定一切官场,起码要多走十年以上的弯路,他没那么多时间。陆家帮他,同样他也会尽自己所能的维护陆家。 “阿兄?”陆希见高严迟迟不说话,疑惑的抬头。 高严对着她微微而笑,“皎皎,我们以后永远都不分开了。” “嗯。”陆希听到高严的话,妩媚的桃花眼轻轻的一弯,波光潋滟,高严不由屏息,皎皎真得长大了…… “啾啾——”婉转的鸟叫声响起。 高严手一松,让陆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人来了。” “谁?”陆希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她嘴角一弯,“是阿劫吧。” “阿姑——阿姑——”阿劫被一年轻少妇抱着,骑在一匹骏马上,“快午时了,我们烤鱼吧。”这名少妇是高严近卫的媳妇,高严的近卫大部分都住在芦苇荡,此女也是军户出生,从小跟着父兄习武,等闲五六个壮汉近不了她身,是高严特地选出来保护陆希的女侍卫,一见高严,她立刻翻身下马,又把阿劫抱下马后,才对两人恭敬的行礼,“郎君、大娘子。” “阿姑。”阿劫眨着大眼,好奇的望着高严。 “阿劫,叫阿叔啊。”陆希柔声对阿劫说,“你不是想和送你小马驹的阿叔玩吗?就是这个阿叔送你的小马驹。” 阿劫一听,和陆希几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立刻笑成两朵小月牙,“阿叔!” 高严见着这个和皎皎小时候约有五六分相似的漂亮娃娃,爱屋及乌的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肩头,“阿劫喜欢大刀吗?阿叔还给你做了一柄木刀。” 高严话音刚落,他的近卫突然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递了一柄做功精致的木刀给高严,陆希这才知道原来高严根本没有让侍卫回避,只是让他们躲起来了,不由瞪了他一眼。 高严将木刀交个阿劫,又让近卫陪着阿劫的玩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皎皎,我有东西给你。” 陆希明知他是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还是被荷包里的东西提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些龙涎香吗?我找到了些,你看是不是。”高严将荷包递给陆希。 “龙涎香?阿兄,你真得找到龙涎香了?”陆希又惊又喜的接过荷包,高严嘴上说的不确定,陆希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不确定的东西他才不会给自己了,陆希打开荷包,将里面用油纸细细包裹好的、带了一些极浅的灰色的白色物体打开的时候,一股略显腥臭的味道迎面扑来。 高严皱了皱眉头,他已经闻过一次这个味道了,若不是那个商人拍胸脯拿自己人头保证,这是龙涎香,他肯定不会给皎皎的,他记得小时候先生也有存有几两龙涎香,那味道和这种腥臭味完全不同。 “白色?”陆希吃了一惊,白色龙涎香可是很少见的啊,她小小的拈起了一些,稍稍的磨搓下,质地脆而轻,她将带着粉末的手指凑到鼻尖轻嗅,除了腥臭味外,还有一点甜甜微酸的味道,应该是龙涎香了,若不是她确切知道龙涎香是抹香鲸的排泄物,她或许会尝一下,但光凭她刚刚那些判断,她就差不多已经确定,这是的确是龙涎香,“阿兄,这真是极品龙涎香。” “我记得先生也有龙涎香,味道似乎有些不同。”高严说。 “那是因为这龙涎香是原料,还没经过处理呢。”陆希珍惜的将这些香料裹好,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 “阿姑,我们去烤鱼!”阿劫还是念念不忘烤鱼。 陆希莞尔,凑到阿劫耳边,“你不是想要薄如蝉翼的鱼片吗?让你阿叔给你切,他会切。” “阿叔!阿叔!”阿劫一听即刻眉开眼笑的抱住高严的腿,“你帮阿劫切切鱼片好不好?阿劫想要看薄如蝉翼的鱼片,阿劫给你烤鱼,阿劫烤的鱼可好吃了,阿姑都很喜欢。”这小胖娃自幼丧母,生父又不在身边,陆希和陆止对他多有疼爱,外面又有六叔祖、施温和司长史精心教养,xing子阳光开朗,又跟着陆希学了一手撒娇卖萌的绝技,陆家没有人不喜欢。而对高严来说,阿劫是皎皎喜欢的,那他也会喜欢,“好。” 陆希等着高严给阿劫切鱼肉的时候,问着高严,“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建康你去过了吗?”她担心高严从蓟州回来后,直接来她这里了。 “去过了,陛下都见过了。”高严接过侍女递来的刀片,也不见他有什么花俏的动作,就将鱼片一片片切得薄如蝉翼。 阿劫欢呼了一声,用木著夹着鱼片在特制的铁片上翻了翻,蘸了蘸酱,先挟在高严的食碗中,“阿叔,你切鱼辛苦了,你先吃。”然后又挟了一片给陆希后,才开始吃自己辛苦的成果。 高严学着陆希,夸奖的摸了摸他的头后,才对陆希道:“皎皎,那些传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什么传闻?”陆希一怔,见高严隐隐压制着怒气,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些传言吗?我没放在心上。”陆希反而安慰高严道:“我们又不是金子,哪能人人都喜欢?只要我们过得开心就够了,管别人怎么说?再说金子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呢。” “但是——” “阿兄。”陆希的手覆在高严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真认为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吗?” “当然不是。”高严反手握住陆希,“你也不用老一套安慰我,这和那些流言无关。” “哎。”陆希叹气,果然相同的招数多用了就没用了,“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毕竟——我们过几天就是一家人吧。” “他要是知道是一家人就不会纵容乐平这么做!”高严冷声道。 “阿兄难道你以为这是你大哥纵容乐平做的?”陆希奇怪的问。 “难道不是?什么时候他高囧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了?”高严嗤之以鼻,皎皎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阿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今天吃不下饭了,你过几天就能派人送来了开胃的鲜果?”陆希问,对高严这种过分保护的举动,陆希不是不反感,但屡次抗议都没效果,她又不可能真作出什么过激反对的举动,横竖自己走到哪里都没有隐私权,就默默的认了,“阿兄,你知道你大兄这些年的生活吗?” “他不是因破安邑大案有功,得了陛下的赏赐,当了司隶校尉的假佐吗?”高严说。假佐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不入流的官,但是前面按上司隶校尉四个字,就非同一般了,司隶校尉,是监督京师和地方官员的监察部门,可以说有了这些人在,陛下只要愿意,他甚至可以知道大臣日常的一切饮食起居,所以高囧即使只是一个司隶校尉的假佐,也足够成为很多官员敬畏的存在了。 “他成亲后的生活,你就没关心过?”陆希问。 “这种内宅琐事,我关心做什么?”高严奇怪的问,有时间关心这个,还不如多给皎皎写点信呢。 “你大兄和乐平婚后的生活不是太好。”陆希说。 高严并不奇怪,以乐平和高囧的心xing,两人能夫妻和谐才奇怪呢。 “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要看好戏就是了。”陆希笑盈盈的说。 “皎皎——”高严不解的望着陆希。 “阿兄,外面朝堂大事,我不懂,可是内宅的事,我比你知道的多多了。”父母死绝、天煞孤星?如果常山没死,或许乐平真会让人放出这种谣言,可现在常山都死了,她再蠢都不敢随便让人这么乱传话,陆家天煞孤星的孩子,可不止她一个啊,她已经订婚了,流言再多也不关痛痒,影响最大的可是另一个……陆希想着她和高严成亲后三个月,高严的四弟,也就是娄夫人的儿子也会成亲,嘴角就泛起了笑意,难怪大母常说,人不怕傻,就怕自作聪明。有些人很快就会知道,在绝对权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高严陪着陆氏姑侄一起用了午食后,就匆匆离开了,他和皎皎马上就要成亲了,建康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终于走了。”陆止似笑非笑的从竹屋走出,换了旁人或许会认为高严和陆希婚前私会的举动伤风败俗,可陆止是谁?她都能光明正大的养男宠了,还会反对侄女婚前和未来的夫婿小聚不成? “阿姑。”陆希笑着揽住陆止的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有一会了,见你正忙着,就没打扰。”陆止对侄女调笑道。 在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搂搂抱抱,陆希会有压力,可是面对姑姑这种无关痛痒的调戏,她可不会害羞,她笑眯眯的蹭着陆止,“那真可惜了,刚刚阿兄切了很多薄鱼片,阿劫烤的味道很不错呢。” “不急,反正他迟早是我们家女婿了。”陆止拍了拍陆希的手,“收拾下行李,我们该回建康了。” “回建康?” “当然,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回建康还有不少事要做呢。”陆止说,“光是你那些嫁妆,就要运上好些天了。” 陆希想着婚后就要和高严去蓟州了,“阿姑,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蓟州吗?” “你是不是还想把阿劫带上?”陆止斜睨了她一眼。 陆希干笑。 “傻孩子,蓟州能有多远,想回来就随时回来。”陆止摸了摸陆希的头,意有所指的说道,“阿姑在一天,就会护着你一天的。” “嗯。”陆希头往陆止身上更靠了靠,她一直觉得自己上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不少好事,才会上辈子、这辈子都这么幸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婚礼(上) 高严和陆希的婚期,早在去年就定下了,今年年初陆希去了孝,行了笄礼后,婚事就彻底提上的议程,陆家从两人亲事彻底定下后,就开始准备陆希的嫁妆了,别的不说高家主宅中,特地开辟给高严作为婚房的新宅外,就是高严远在涿郡的别院,陆家也全部修建好了。陆家除了让高家搭建了一个外架外,就是窗上的窗格都没让高家费心。 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栽种了各式的花草树木,一座从震泽湖挖来的玲珑假山摆在花园中,潺潺的清泉从山上流下,迎春柳盛开正艳,一簇簇的仿佛正在燃烧的黄云。后院种了一片青竹,微分吹过,竹叶发出瑟瑟的清音,素的粉墙黛瓦掩映在这一片美景间…… “阿妹,这里装点的还真不错啊。”娄英啧啧称奇的赞着高严的新院落。 娄夫人望着这间院落,也勉强笑了笑,“是啊,他们光是修整就修整了两年。”除了比高家其他的院子精致了些外,也没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当初她可是花了很大的心血将院落精心的修整了一遍,可陆家的人一来,连地上的青砖都翻了出来,就差没把屋架给拆了,就差没明着说看不惯高家的屋子了。这气派和当初乐平下降时也差不多了,唯一的区别就是乐平当初大婚时,皇家动用了几千名工匠,日夜不停的修整,不过三四个月就完成了,而陆家不过用几百人,一天还只工作四个时辰,轮上雨天还有休息,这一修就修了足足两年。院落里所有的家具,也是陆家派了工匠量了尺寸,一件件打造出来的。 “陆家不愧是陆家,出手果然不凡。”娄英一路走来,地上的鹅卵石小道,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用不同色的鹅卵石拼成吉祥图案,花园中的花草树木,摆放的错落有致,有些大树一看就知道年份不短了。屋檐廊角并没有用彩绘图案,而是直接雕刻了无数精美的木雕,线条流畅、雕工精美、人物鲜活,显然雕刻的工匠技艺高深,绘图之人也出手不凡。花园之内,无论走到那个角落,看到的景色都能成一景。 娄英夫家是关中士族河东薛氏,娄英夫家虽然只是和嫡系隔了很远的旁支,但公婆夫君在世之时,家境还算可以,娄英眼界要比妹妹高上许多,“阿妹,有人说好园七分靠养,这养院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看那些树木,枝繁叶茂,一看就是养了十来年,才移栽过来的,还有这些花树,别看现在不起眼,过上几年,这院子绝对能说美不胜数。还有你看这窗格,像什么?” 娄夫人瞄了一眼,“桃花?” “不错,桃花是春天开的花,院子里目前桃花开得正艳,又有桃夭诗,用来装饰新房最好不过,但等夏天的时候,这些窗格肯定都会换了。”娄英肯定的说。 “换窗格?”娄夫人困惑的问,“好好的换窗格做什么?”谁家没事会换窗格? “当然是为了应景,旁的人家或许十来年不换一次窗格,可像陆家这么这么讲究的人家,这窗格定是备上了许多种,随着花园花换了一种,这窗格定也会随景换了。旁人都当修一个院子,移栽些花木、盖几间房子就够了,哪里知道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光是在水上盖个水榭,也不一定是风。” 娄英说着,有意瞄了娄夫人一眼,“这陆家近千年的富贵,论风富贵,是人家几十代润养出来的,有几个世家能比不上?你老说这个儿媳妇和善,看我看她将来未必比你那大儿媳好伺候,光说吃穿度用,比起她就有过之而不及。” 娄夫人迟疑道:“不会吧,我瞧着陆大娘子挺乖巧的,也不曾听说她有什么奢靡浪费的事。”要说娄夫人目前最头疼的,就是乐平的度用,按说乐平是公主,有自己的封邑,养一个公主应该足够了。可郑启对功臣、对子民非常大方,对自己、对后宫、对子女却是非常小气,册封的封邑基本都不是富庶之地,连税收都只许他们收取十分之一。自大宋立国以来,宫殿还没有翻修过一次,据说后宫有不少地方已经漏水了,亏得郑启妃子不多,不然说不定会传出两三个妃子挤一屋的笑话。 郑启小气也是没法子,先帝登基后就开始轻赋税,他继位后更是注重恢复民生,轻赋税、减徭役,皇家的内库迄今还是空的,高皇后身为皇后,贵夫人间流行的花间裙她一件都没有做过,衣服也是三四年才做一次新的,首饰更是从来没打过新的。皇后都如此,宫中嫔妃公主,平时也很少会有奢靡之举。而高家是行伍出生,对吃穿度用一向简单,一年内宅度用不过三千贯。 而乐平进门后每月就要新作一条裙子就要一百贯,娄夫人无论都想不通,她那个知书达理的继女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公主。偏偏高威轻飘飘的一句话,难道我们高家的媳妇还要自己养自己不成?乐平的开支,就成了公中支出,不动自己封邑了,娄夫人一个月脂粉钱也不过二十贯,二娘不过五贯罢了。 “你不信?”娄英指着一间明显是书房的小厢房道:“你瞧。” 娄夫人顺着姐姐的指向,就见一间装饰致的书房,院角种了一株芭蕉,蕉下有一套石凳椅,蕉旁有用太湖石围出的小池子,池中锦鲤悠游,娄夫人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里的小草长得特别好吗?”娄英说。 娄夫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居然还种了不少小草,一片清新柔嫩的绿意,格外的讨人喜欢,“那又如何?” “这种草叫蒲草,不是一般的小草,按说如今都是三月天了,这蒲草不应该是如此新发的样子,显然有人翻了旧草,种上新的。我阿翁以前书房前也常种这这么一片蒲草,一旦新芽长老长长了,就有人立刻换上新的替代,光这项我阿翁每年就花费五百贯。” “五百贯?”娄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书房外一点小草每年花费五百贯! “以陆大娘子的教养,自然不会做出一月做一件新衣的举动,可——”娄英一笑,“我阿翁在世之时,对金银俗物从不在意,就爱些风之物,有时候他会花上几千贯就为了一盆花或是一件古物,大儿媳你都养了,难道二儿媳你不养?” 娄夫人只能苦笑,“谁让我们家尚了金枝玉叶不说,又迎了一颗稀世明珠呢?” “要说你们家也真怪。”娄英说,“按说父母在不分家,我夫君在时,除了我的嫁妆外,赚来的一针一线都是给高堂的,哪有像你们家一样,居然允许成年的郎君置办自己的私产,每年交点米粮就行了,平时家用开支倒是要从公中拿的。” 娄夫人知道阿姊说的是高囧、高严两兄弟,高囧是天子近臣,又直属司隶校尉,平时莫说下官了,就是上官的孝敬都不少。高严在蓟州一待就是八年,随便一个卖卖都能赚翻了。按说这些产业都应该属于家族的,可高威却觉得这些是儿子赚来的,当年他打天下的时候,他老子也没拿他赚的,所以他也不拿儿子的。 偏高囧、高严两人除了练武外,并无其他嗜好,身上衣服也是最简单的,故两人的到底有多少家底谁也不知道。为此娄夫人没少在高威面前提起让他举荐儿子高回当官的事,高威只说他阅历不够。阅历不够?当初高囧、高严十二三岁都上战场了,两人二十出头都已经是比两千石的大官了,他们阅历就够了吗?娄夫人咽下苦涩,“横竖他们都姓高,总归跑不掉的。” “你啊!就是太软弱了!”娄英不以为然,“你是嫡母,让他们孝敬你不是应该的吗?” “……”娄夫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阿姊,她是高家的夫人不假,但高威原配那三个孩子她真不管上,尤其是高严元旦那一幕,真把她吓到了,至此之后她对高严避之不及。 “阿妹,你真准备让阿回白身成亲?他两个也是比二千石的大员,一样是嫡子,他当个六百石的小官也不过分吧?我家荣娘也是河东薛氏的嫡女。”娄英说,娄夫人的儿子高回未来的妻子就是她的女儿。薛家在北地也算是一方大族,娄英是因为公婆和夫君相继去世,薛家虽没人欺负她孤儿寡母,可日子远没有公婆在时那么好过,娄英思忖了半天,干脆变卖了大部分家产,来建康投奔自己妹妹了。她的选择果然没错,到了建康后,不仅妹妹很热情的接待了自己,甚至她那位位高权重的妹夫,还让高回娶了自己女儿,这让娄英的心彻底的定了。 “我再去问问吧。”娄夫人说的很是犹豫,高威对她还不错,但要说她的话能对高威有什么影响,那是做梦。 “也不用太为难。”娄英说,“毕竟妹夫也有自己的难处,家里已经出了两个比两千石的年少官员了,总不能再出第三个吧。” 娄英的话让娄夫人暗暗咬牙,从小到大阿回就一直被哥哥牢牢的压在下面,如果他都快成家了,难道真让他白身不成?他也是高家的嫡子啊! 娄英望着妹妹变幻不定的神色,微微而笑。 自从和姐姐谈过之后,娄夫人一直想找机会和高威说高回的入仕的事,但高威一直忙于政事和高严的婚礼,见高威兴致勃勃的询问着老管家各种婚礼的事宜,再三嘱咐婚礼不能出差错,就知道他对这件婚事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亚于高囧的婚礼,娄夫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了。几番迟疑下,很快就到了陆希送嫁妆的日子。 又恰逢是沐休,高威叫上高囧几兄弟,早早的就来到了高严的新居,给高严新居添点人气,娄夫人带着侍女正在做最后的轻点。高氏几兄弟几乎都是第一次来高严的新居,看到花园的不由连声称赞,高家可没有这么精巧的花园,练武场倒是有不少。 “咦?二哥,这是什么?”高团和高严最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及,他好奇的指着一栋高严新居中,位置最好的向阳的砖瓦阁楼问,这阁楼有三层,看起来也不像是两人的寝室,走进就闻到一股略显刺鼻的味道,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书阁,里面家具应该都是樟木做的,所以才会有这么浓的味道吧。”高严说。 “书阁?”高威一怔,随即欣喜的问:“老二,难道你媳妇还会陪嫁书过来?” “先生曾和我说过,陆家女儿出嫁,陪嫁可以没有珠玉古器,但一定要有书。”高严说,所以他走之前特地让人盖了一间书阁。 “对对!这才是书香世家嘛!”高威连声附和,想到高家居然也有一个书阁了,就乐不可支!哈哈哈——他们老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娶到一个可以让老高家盖书阁的媳妇!哈哈哈——天底下除了皇家和那少有的几家士族外,谁还有能力盖书阁?他元昭平时在嚣张,可家里的书也顶多填满半个书房而已!高威一想到自己以后出门就能说自家有书阁了,不由眉飞色舞,更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了!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福气人啊!就该是我们家媳妇! 高回听得眼睛都亮了,“二哥,我以后可以来这里看书吗?”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众人顿时一静,高囧似笑非笑的望着四弟,高严眉头微皱瞪着他,目露寒光。 “呃——我是说问二嫂借书……”高回连声道,“不是说要来这里。” “你阿嫂答应就可以。”高严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反驳,书是皎皎的,他无权给她做主。 “嘿嘿,我知道!”高回幸福的望着那间书阁,也不知道这书阁能放多少书?二嫂是陆家出来的,陆家章天下,书应该很多吧。 “郎君、少君!来了!嫁妆来了!”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让他们都抬进来吧!”高威说道。 “哎!”老管家连声招呼陆家的下人将嫁妆抬进来。 时下流行富嫁富娶,为婚礼耗尽家财者不在少数,先帝和今上屡次下令禁止,但民间依然屡禁不止。高威之前和陆家六叔祖商议婚事的时候,两家人也谈到嫁妆和聘礼之事,高威对儿媳妇有多少聘礼完全不在乎,陆家也根本不会要高家半点聘礼,所以这方面讨论之时意外的和谐,高威对陆希的嫁妆只有一个大概。陆家递来的嫁妆单子,上面写着什么玉像、青铜之类的,比起乐平嫁妆那厚厚一叠单子,陆希就薄薄的几张。高威估摸着都是些古玩也没在意,就还给陆家了。可今天真正见到陆希陪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陆希的陪嫁队伍并不长,远没有达到十里红妆的地步,毕竟高家长媳乐平下降在前,陆希不可能越过长嫂,可数量不多,论起质量来,甩出乐平一百倍不止!撇去前面那代表陪嫁田的小小几块琉璃瓦当不说,接下来陆希的嫁妆,让高家兄弟大开眼界,高威跟着郑裕打家劫舍惯了,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稀世珍品出现。陆希的陪嫁中没有现钱,甚至连金银之物都很少,最多的就是各式的古董珍玩,商周时期各色精美的青铜器、先秦先汉的美玉玩件、前朝精美浑然如玉的瓷器……还有各式的珠玉宝石原石、璀璨华美的绫罗绸缎……陆止、陆琉对陆希的嫁妆,是精挑细选,非精品不要,两位神仙出手,陆希嫁妆里又怎么可能出现俗物呢? 众人惊叹之余,也不奇怪,陆希的生母是前朝汝南长公主,萧令仪是景帝夫妻唯一的独生爱女,当年下降陆琉的时候,陆皇后和武帝的袁皇后几乎把前梁宫廷珍藏清扫了大半,袁皇后还对陆皇后打趣道,等阿仪生了女儿再嫁进宫给她当儿媳妇,这点嫁妆就还回来了。而陆希的祖母袁夫人是汝南袁氏嫡长女,当年陆氏一族在前梁喧嚣赫赫,陆止当年和谢芳成亲,嫁妆甚至把同为大士族谢氏都惊到了,如今这三人嫁妆几乎全给了陆希,陆希能有这么高质量的极品嫁妆并不奇怪。但是当陆家管家,读出陆希最后陪嫁的时候,让高威一下子站了起来! 陆希足足陪嫁了三千本书籍!其中最珍贵的一百本居然是陆氏先祖亲手抄誉的孤本手抄本!陆航、陆机、陆朴、陆逊……陆说、陆璋、陆琉!这一连串名字,让大家几乎透不过气来,每一个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啊,其中不乏书法大家!可以说这一百本书在很多人眼中是无价之宝! 陆家的管事读到这些书的时候,心都揪疼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早就大哭一场了,一百本陆氏历代精英的手抄本啊!陆家统共也就五百余本,陆琉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给女儿当陪嫁,陆家的那些族老知道后,都气的破口大骂陆琉是败家子!当年陆止成亲,陆说都只敢拿了五十本,又在闲暇时抄了六年,给女儿抄满了一百本,让女儿陪嫁了过去,即使如此,都把谢家惊住了。而陆琉这次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还不算他自己的!陆家各个族老已经虎视眈眈盯着陆希的肚子,谁都指着她早点生个女儿嫁回来,顺便把这手抄本也陪嫁回来,反正女婿人选都是现成的。 等陆希的嫁妆彻底送完后,高威对高严道:“这些书暂时放在你新居里,我会尽快让人早演武场里建立个书阁,你那些书之后全放那里去。”高威原本想着陆希能有几十书陪嫁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陆希居然一口气陪嫁了三千本,高威手都有点颤了,这个媳妇娶的太值了!演武场是高家护卫最森严的地方,把书阁建在那里,是最保险的。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会另外开辟一条道,让媳妇随时出去书阁的。” 高严点点头,他也没想到皎皎居然会陪嫁这么多书,放在他院落里肯定不安全了,他可不想没事就来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扰他和皎皎的生活。 陆希嫁妆正式摆放完,也不过是中午时分,高家的管事领着陆家人去吃饭,高氏父子也难得在一起进食,因喜欢陆希这个儿媳妇,高威连带对高严也和蔼了许多,甚至还嘱咐了高严不少夫妻和谐相处之道,高严低着头,高威说什么,他都应是。 一起吃完午食,高威就回书房静坐了,高严正想回新居,就小刀通传,说施先生来了。 阿叔来了?难道婚礼出事了?高严快步走进书房,见果然是施温,“阿叔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婚礼……” “不是婚礼。”施温微笑着打断高严的话,“仲翼,你可有空?” “现在吗?有。”高严说。 “那跟我一起地方如何?”施温说。 “好。”高严立刻答应了。 施温见高严没多问,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想起他马上要做的事,顿时又苦了脸,仲翼都二十有一了,身边就算没侍妾,难道还没女人不成?观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bi他带仲翼去那个地方……施温想到陆止吩咐他的事,额头就冒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他今天真是有违先贤教诲了! 且不说施温如何纠结,陆希和陆止到了建康后,日子过得也挺悠闲的,婚礼的事,陆家自有一套流程,长伯和长嫂打点的妥妥帖帖的,陆希每天要做的就是早睡早起,将身体调养到最棒。 在将嫁妆送去高家后三天,就到了高严和陆希成亲的日子,当晚陆希原本以为阿姑会拉着她的手,教她所谓的男女敦伦大事,却没想陆止睡的比她还早,陆希眨了眨眼睛,难道她猜错了,古代女孩子结婚前,其实没有这个课程?可是等到了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陆止把她喊了起来后,就丢了一本画册给她,“诺,这个给你看吧。” 陆希将画册翻开一看,果然是古代的chungong图!咦?这画册是谁画的?画的还真不错啊,线条流畅、将女子柔美丰腴的身材,已经贴身的薄如蝉翼的衣服完全的展现出来,那欲迎又拒的娇态也表现的淋漓尽致,可比之前导师给她看过的chungong图质量高多啊! “好看吗?”陆止见陆希看的目不转睛,嘴角一抽问。 “好看,阿姑这画是谁画的?有大师的水准啊!”陆希惊叹的说。 “不知道,估计是某个先祖吧。”陆止当年也问过阿娘这个问题,但是阿娘拒绝回答,估计她也不知道吧,但肯定是陆家先祖的手笔。 “阿姑,这chungong画是送我的陪嫁?”陆希抬头问。 “做梦!这是陆家给女儿祖传画册,不陪嫁,这才是你要带走的。”陆止指了一册画功粗劣的画册道。 “太丑了,我不要。”陆希果断的嫌弃,她画都比这个好多了! 真是好熟悉的对话啊,陆止心中忍不住暗叹,果然是报应吗?当年她也是这么跟阿母说的,“你喜欢就多看一会,等到了下午再换衣服也不迟。”陆止说,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 “嗯。” 陆止的侍女等陆止走出房间后,忍不住问:“观主,你怎么不和大娘子说的详细些?” “她一未出嫁的小娘子我能说什么?”陆止反问。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心里有数。”陆止思忖着,皎皎是女孩子,这方面肯定脸皮薄,和她说这事估计也是含糊应付,再说这种事情女孩子懂有什么用?男人才最主要的!鱼水之欢,可不是两人两情相悦是够了,希望施温能不负她所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婚礼(下) 正式的婚礼是晚上开始的,但不代表陆希就可以真如陆止说的,舒服的睡到下午才起来换个礼服就嫁人了,进完朝食后,她就由穆氏伺候着先去香汤沐浴,然后躺在榻上让丫鬟用加了玫瑰精油的精炼茶树籽油缓缓的、一寸寸的按摩着全身,等香油全部被身体吸收后,才给她穿上柔软的单衣,伺候她用午膳。等用过午膳后,陆希就开始梳妆换礼服了。 侍女们有的给陆希化妆、有些给她梳头,陆希祖父是三公、父亲也是三公,自己本身又有县主诰命在身,故她的礼服是最庄重的一品诰命服——花钗翟衣,长长的青丝被穆氏和春暄一梳再梳,最后给她挽起了两博鬓、九钗九钿,额前围上有金龙首固定住的帼,龙口衔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长近一尺的耳珰从发簪处垂下…… 脸上也精心涂上了轻薄的珍珠香粉,修长纤巧的柳眉用螺子黛粉细细勾勒,额上由陆止亲自动笔,绘了一朵精巧的牡丹额黄,樱桃小口也用红色的口脂点出……头发和妆容打点完毕后,丫鬟最后伺候陆希穿上翟衣,青色的深衣,上面绣了精美的褕翟章纹,褕翟羽有五彩,翟衣穿在素纱中单上后,再戴上黼领、蔽膝、大带、革带,青袜、舄、绶……最后还在绶带上悬了银印、苍水玉。 整套流程全部结束后,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的事了,这时陆止的礼服也穿戴完毕了,陆家的客人几乎都到了。陆氏嫡长女的婚礼,参与的客人自然份量极重,王珏、谢芝、顾律……大宋所有位高权重的臣全到了,同时还有不少各地声名远扬的名士大家,也在受到陆府请柬后,从外地赶来了,一时间琴音潺潺,人客在曲水流觞间,谈笑风生、吟诗论古。 来访的女眷也和陆氏姑侄一样,穿着正式的礼服,贵夫人们同陆止、七祖姑等人说笑,小贵女们则围着陆希和陆家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旁逗趣,一身数十斤重的礼服,丝毫对这些贵夫人、贵女的举止产生任何影响,众人言行依然优从容,偶尔还能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上一口水润润唇。 世家女子礼仪是从小学起,这种品服大妆穿戴的时候并不多,可几乎每个人都是从小就穿戴惯了的。陆希六岁的时候,就在三伏天穿着一身厚重的礼服,在礼仪导师的教导下,不折不扣的学习各种祭礼,还要防止汗水将妆容弄花,什么时候能做到让女师认可,什么时候才能解放。 放眼望去,来访者无论是妇人还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几乎都是一色的花钗翟衣,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头上花钗宝钿的数量,以及翟衣上的绣纹和绶带的颜色,偶尔有几个穿着大袖连裳的只远远的站在外围,根本凑不到中心,倒是有几个穿着庶女连裳礼衣的女郎,被众人围着说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当朝名士大家的妻女。 比对起陆家热闹中还带着人特有的含蓄,高家就显得外放热烈了许多,也更符合后世对婚礼的概念。高家是当之无愧的武官之首,高威是中护军,从品阶上来说要比四征将军要低一等,可论实权四征将军在某些时候还需要看他脸色,他嫡次子成亲,儿媳妇又是陆家的嫡长女,婚礼的气派并不亚于三年前高元亮和郑琬琰大婚。 娄夫人和乐平招待的女眷,高威得意洋洋的领着来客去参观儿媳妇的陪嫁书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陆家历代先祖的手抄本和陆琉临摹的《钱本草》吸引了。 高严的礼服一早就穿好了,陪同父亲一起招待着来客,男人的礼服没有女子那么繁复,高严身着玄色深衣、纁色下裳,头冠爵弁,衬着如冠玉般的容貌,越发的仪容不凡、英气勃发,众人纷纷赞其为人中龙凤,连高威见到儿子如此,都有一瞬间的晃神。等快到吉时,高严就带着一群高家堂兄弟浩浩荡荡的往陆家走去,高家的侍从们每人背了一筐铜钱,一路上撒喜钱,惹来了无数孩童欢天喜地的跟着他们的车队拍手唱歌。 作为新郎,高严这一天要比新娘忙多了,陆希在吉时差不多的时候,就被大家赶到了新房里,穆氏陪着她,而春暄和烟微领着丫鬟们守在阁楼外,陆希坐了一会,就听到门外隐隐传来的喧哗声。 穆氏笑着问:“大娘子,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外头估计要闹上一阵呢。” “不了。”陆希摇头,心头有些莫名的感觉,前世今生结婚却还是第一次,要是爸妈和阿娘耶耶都在,该有多好…… 陆希在感怀,门外高严过得可不轻松,旁人拦门差不多都是年轻人,可之前顾律感怀好友陆琉去的太早,有意想给陆希撑腰,给高家一个下马威,居然亲自站在门口守门,王珏和陆琉私交也算不错,就跟着顾律一起凑趣,同时还有几名陆琉生前的名士好友,这些人不是炙手可热的权臣,就是当世的名家,风度翩翩往门口一站,饶高严天不怕地不怕,都顿觉压力山大。 高囧今天也是一路陪着高严,见这阵势,心中也暗暗同情自己二弟,有这么多满腹诗书的亲眷就是悲剧,整个大宋绝大多数名士大家,今天就都到场了吧?高威原本给高严准备好几个寒门士子,就怕陆家为难,可这些士子一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恨不得扑到那些人脚下,要拜他们为师,哪里还想的起帮高严? 幸好高严没辱没了陆琉亲传弟子的名声,对众人的提问基本都能对答如流,做出来的诗词不算很好,也不至于沦落到打油诗的境地。王珏和顾律互视了一眼,含笑让众人进去了,陆元澈平时行为不羁,选女婿还是比较靠谱的,作诗嘛,原本就是戏,做的好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无关大局。 过了男宾一关,到了内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想着女孩子总比男客好打发,却不想内院大门被一把大锁牢牢的锁住,而钥匙居然就挂在锁下。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 就在大家愣神间,一名粉妆玉琢的小玉娃娃突然跑了出来,奶声奶气的对高严说:“阿叔,给红包。” “阿劫?”高严弯腰抱起小胖娃,“你怎么来了?” 阿劫对他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高严会意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金锞子放到了阿劫手里,阿劫这才笑着说:“阿姑们说,阿叔只要把这三道题目都答上,你们就可以拿了钥匙开门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折叠整齐、芳香扑鼻的精美花笺。 除了少数几人松了一口气外,其他人的心反而都提起来了,能和陆家大娘子玩到一起的贵女,哪个不是满腹才华的?这些小贵女不用学章政论,反而有更多的时间钻研戏,高严心里有预感,她们出的题目只会比顾律更难。果然花笺一打开,就是一排隽秀端庄的蝇头小楷。 “好字!”高回脱口赞道。 高严直接将花笺丢给高回,“你说好,那就你回答吧。” 高回一把接住,看清上面的问题后,一下就苦了脸,“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高回泪流满面,这是算经上的题目?他最怕算术了!偏偏钥匙就这么大喇喇的挂着,在场那么多大男人,没一个不好意思直接去拿,只能硬着头皮解答了。 底下迎亲的人纠结,大门内阁楼上的人看的乐不可支,“哈哈,那个人好逗啊!” “你们要有点分寸。”顾律的夫人捏了捏爱女的鼻子,“可别人耽误吉时了。” “阿娘,你放心,我们都有数呢。”顾秋华笃定道,“这些题目也不是太难,过段时间就能出来的。” 新房里,小雀过段时间就会向陆希禀告外面的情况,还笑嘻嘻的拿出好几个金铜钱对陆希说:“大娘,郎君可真大方,撒钱的时候都是撒金铜钱的。” “拿去玩吧。”陆希笑着说。 穆氏对小雀吩咐道,“去外面看看,若是出题真太难了,就去外院传个话。” “是。” 旁人迎亲,等待众人的都是娘家人的杀威棒,陆家的杀威棒打在身上比雨点还轻,可前面那几道关卡比杀威棒有效果多了,高严最后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冲到陆希闺房的时候,恨不得抱了陆希就走,逗得大家一个个都笑弯了腰。 盛装打扮后的陆希,美得让人屏息,和高严坐在一起,仿佛一对璧人,光彩夺目,“玉璧明珠——”顾律的夫人是萧令仪的闺中密友,喃喃出这四个字后,蓦地撇过了脸,用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听到顾律夫人这句话后,在场年长些见过萧令仪的女眷们,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仲翼,我这个侄女儿就交给你了。”陆止对高严感慨说道。 “阿姑,你放心。”高严郑重说,手紧紧握着陆希的手。 陆止微笑颔首,“吉时快到了,你们走吧。” 高严领着陆希出门,拜见过堂上陆希父母的牌位后,就出门了,登上喜车前,司漪取出羃离给陆希披上。喜车回高府的时候,路上不时的有人拦路,陌生人就撒铜钱,若是来者自称是新娘家的亲戚,一律给铜锭,喜得众人不停的赞高家大方。 等到了高家后,两人先拜过猪枳和炉灶、天神地诋、高家的列祖列宗,再拜见父母后,方夫妻对拜,等夫妻对拜后,高严又领着她去拜见高家的尊长、以及观礼的宾客。陆希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亲眷和重要的宾客见过一遍后,心里就记下了绝大部分。 高家受外族影响颇深,有闹洞房戏妇这一习俗,但高威先后迎娶了两个媳妇,这一流程上根本没有人敢上前,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一个是三公的女儿,换谁都不敢戏弄,万一人家婚后不爽,打一句小报告,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在和高严共饮合卺、同食小豕后,两人再次夫妻对拜,最后一起坐在了喜床后,高家的女眷们撒帐,众人都很小心的避开了新人,厚厚的金铜钱堆满了整个婚床。 娄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就笑着让女眷们出去了,也该让新人休息了。 “皎皎,你先梳洗下,我先出去下。”高严等众人都出去后,对陆希说。 新居外高家的酒宴依然在继续,高囧成亲时候,高威大摆了九天流水席,这次高严成亲,高威准备摆上七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很多高家的旧部们,都在和高威、高囧喝酒,高严身为新郎不用全程陪,迎完新娘后,去拜见下长辈也是必要的。 “嗯。”陆希点点头。 穆氏、春暄、烟微,有的帮陆希脱衣服,有的散开她的头发,有的则用柔软的棉布,蘸了温水给卸妆,等礼服簪环全部卸下后,陆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披着寝衣往浴室走去,刚入浴室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硫磺味,“这是汤泉?”陆希惊讶的问。 “是的,观主说,大娘子累了一天,泡点汤泉比较舒服,所以让人去别庄运了汤泉送来。”春暄说。 “嗯。”陆希洗了头、洗净身体后,就舒服的泡到温泉水,里面还放了些活血芳香的香料,陆希不由舒了一口气,还是阿姑想得到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在汤泉的浸泡下,渐渐放松了,不一会就晕晕欲睡了,还是春暄扶着她起来。婚床已经收拾干净了,被褥也换上了干净的了。 “阿兄?”陆希手脚软绵绵的走到新房的时候,就见高严也梳洗完毕,换了寝衣坐在新房里了。 高严示意下人们退下后,双手扶住陆希纤细的腰身,因刚洗过澡,陆希的发丝散开披在身后,在晕黄烛光的轻覆下,柔白如玉的肌肤仿佛透明一般,“累吗?” “还好。”陆希也不是第一次被高严这么抱着,可今天情况不同,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但高严一把抱了陆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几乎是贴着陆希的面颊问的,口鼻间盈满了如兰似麝的芬芳,他眸色渐深,可思及前几日施温给他安排的观看“好戏”,让他又不敢轻举妄动,隔着薄薄的寝衣,掌下纤腰盈可一握,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把她折断,皎皎是他的宝贝,他不能太冲动,不然会伤了她的。 “我——我要喝水。”陆希不习惯睡前吃东西,但是这会说不吃,貌似也不对。 高严见陆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轻轻一笑,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扯了一块棉布给她擦头发,“以后晚上别洗头了,会着凉的。” “但是今天上了很多发油嘛。”陆希说,为了固定发髻,春暄可以卯足了劲,足足给她刷了一瓶的发油。陆希拿了杯子后,就喝了一口,就没喝了,但手还是牢牢的握着那茶杯。 高严见她握着杯口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了,直接拿走了她的杯子,亲了亲她的手指,“皎皎,你怕我?” “没有。”陆希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紧张呢?”高严让她躺下,“怕我伤了你?” “没有,我哪有紧张!”陆希听着高严的话,忿忿的反驳,“我这叫矜持!矜持!”难道这种事还让她一个女孩子主动吗?陆希干脆背对高严,傲娇了。 笑意从高严眼底散开,他伸手将陆希搂到了怀里,亲了亲她耳贝,“好好,你是矜持,是我错了。” 陆希转身往高严怀里腻了腻,高严见她终于肯主动亲近自己了,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最后吻上了那柔软的樱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机关算尽 “阿姊,你说乐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娄夫人等朝食结束后,憋着一肚子疑惑去找阿姊,在乐平把侍妾送到她面前之后,她就反复琢磨,乐平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 娄英听到乐平给高囧纳妾,先是一愣,随即皱眉,“这怕是乐平公主在提醒安邑县主,高家的嫡长孙还没出生呢。” 听了阿姊的话,娄夫人蓦然一惊,“那阿回怎么办?”再有几个月,阿回也要和荣娘成亲了,难道高囧的长子没出身之前,弟弟们的孩子也不能出生吗?娄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阿回为了等上头两个兄长,已经这么晚成亲了,这会连孩子都不能生,娄夫人再怕高威都要和他闹上一回了! “阿妹你不用急,阿回还要过段时间才会成亲呢,恐怕那时候安邑县主早有身孕了,难道皇家还能压着安邑县主不生不成?”的确讲究点的人家,嫡长子和嫡次子的亲事,都会分开些时间,省得出现次子生出嫡长孙的尴尬事,但那也仅仅是避开一段时间。有爵位的人家,承爵者定是长子长孙,只要长子有嫡子,不管排行为几,定为继承人。 就如陆家的陆琉、陆璋,纵使陆说去世后,陆氏族长为陆璋,继承齐国公爵位的还是陆琉。更别说这会高囧和高严亲事隔了三年,三年时间乐平还是生不了嫡子,如果皇家再压着高严和陆希不生孩子,无论是高家还是陆家,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若是乐平真生不了,而陆希又有了嫡子,高家那么大一份家业,最后到底是谁的……看来方氏这房是有热闹瞧了。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娄夫人不理解的问。 “不好说,阿妹这件事是他们三姐弟的事,我们不好cha手,还是静观其变吧。”娄英说,“对了,这是荣娘让我给你的。”娄英将几本账册推给娄夫人。 娄夫人见算得清清楚楚的账册,脸上不由带了笑,“阿姊,荣娘这孩子你教的真好,等她入了门,我可就真轻松了。” “瞧你说的,她就一个小孩子,就能做这些琐事,大事还是要你把握的,不然她非闹出乱子不可。”娄英说。 娄夫人叹气道,“荣娘那么沉稳,哪会出什么乱子,只是她嫁进来,怕是会受委屈了。” “怎么?” “昨天夫君在外院走了一笔账,约有十万贯左右,据说是给高严在蓟州置产的,这些钱置办下的钱财全部归为陆希的脂粉钱。”娄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高威对发妻的三个孩子可算是做到了尽心尽力。 娄英安慰娄夫人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阿妹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我看安邑县主是个和善人。” “她xing子的确和善。”娄夫人并不否认,“但阿姊你也说对了一件事。”娄夫人叹了一口气,“从昨晚开始,下人已经两次往家里运汤泉了,我让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阿希在家是天天沐浴的。” “天天沐浴?”娄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会除了少数几家极富贵的人家,谁家会天天沐浴?光是烧柴就是一笔不斐的开支了,以高家的富贵,也仅能保证几个主人可以在夏天时候天天沐浴,冬天也就三天洗一次罢了。用汤泉沐浴倒不用费柴禾,但温汤监每日运来的汤泉,光供应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帝后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供应其他人,陆希这待遇就是乐平都比不上啊。 “亏得她马上就要走了。”娄夫人苦笑,她也不是真想赶陆希走,陆希用汤泉,用的是自己家的,人手也是自家的,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这两个媳妇,一个比一个娇贵,乐平和陆希又不和,这会陆希天天用汤泉,万一乐平也天天要怎么办?高家可没汤泉别庄。再说高威对这两个儿媳妇这么偏心,荣娘会怎么想?还是送走一个好。 娄英劝慰了娄夫人几句后,就回她暂居的院子里了,荣娘在做针线活,儿子坐于她下方读书,姊弟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让娄英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阿娘。”两人笑着给娄英行礼。 娄英轻拍了儿子的肩膀,薛小郎见母亲似乎有话对阿姊说,就退下了,薛娘子给娄英沏了一杯茶:“阿娘,喝茶。” 娄英翻看着女儿的针线活,满意的点头,“不错,都是你婆婆喜欢的花式。” 薛娘子抿嘴笑了笑,娄英拍着女儿的手,“荣娘,嫁到高家后,记得事事多劝着你婆婆,切记不要去参合他们长房的事。不要和你前面两位阿嫂比,她们是不同的。”荣娘越贤良,就越能对比长房那两位。 “阿娘,发生什么事了?”薛娘子关切的问。 娄英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一遍,未了对薛娘子说:“他高元亮一天生不出孩子来,方氏那一房就有的乱呢。” 薛娘子不解,“为什么?不是乐平公主都让高大少君纳妾了吗?再说高大人没有爵位在身,他们总不至于为了爵位闹起来吧?”郑琬琰和陆希的待遇,她压根想都不会想,郑琬琰是公主、太子胞妹,陆希是太傅之女、齐国公的姑姑,又给高家办了一个书阁,她不过一个小士族旁系的丧父孤女,连这两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薛娘子和娄英都清楚,高威根本无意精心栽培高回,才会让高回娶她,不然早为他精心挑选高门显贵之女为妻了。 “纳妾?”娄英冷笑,“方氏那房两个嫡子,媳妇一个皇家的金枝玉叶、一个士族的掌上明珠,对高郎君来说,这两房手心手背全是肉,若是将来陆娘子有了嫡子,而乐平没有,你说高家会闹成什么样?”以高威的心xing,说不定要求高严把长子过继到高囧名下,可以高囧的高傲,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高囧和高严原本感情就不好,这么一来,娄英嘴角微微一弯,未必阿回没有机会。 薛娘子听阿娘这么一说,“那——” “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的跟你夫君过日子,高郎君这会正值壮年,等十五年后再计较也不迟。”娄英含笑道,有这么两个媳妇在,她家荣娘怎么都会更讨人喜欢的。 薛娘子乖巧的点头。 娄英心里算盘打的精,却不知道天底下除了天生痴傻之人外,又有几个人是傻得?高严看着下属送来的消息,嘴角挑了挑,将信笺这好了,随手一丢。 “阿兄,怎么了?”陆希敏感的注意到高严情绪的细微变化,抬头望着他。他们是在去别庄的路上,高严不肯离开陆希,就陪她一起坐牛车了,陆希倒是很希望骑马,但高严不许。 “没什么。”高严亲了亲她额头,见她专注的摆弄着一堆黄色粉末,笑着问:“这是什么?你新弄的香?” “不是。”陆希摇头,“这是蒲黄,有——止血的效果。” “真的?”高严立刻对这种药材专注起来了,“真有止血效果吗?这药很珍贵吗?效果如何?” 陆希见他这么激动,就知道高严理解歪了,“阿兄,这个药是内服治内血的,不是治外伤的。” “内血?吐血可以治吗?”高严问。 “我不知道。”陆希摇了摇头,“我只是知道蒲黄丸,是治疗女子经血不断、漏下不止,久而血虚者。”她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家里的医书还说过,如果用蒲黄水煎后,敷在烫伤处,可以让伤口早点愈合。”所以这蒲黄还有抗菌的作用? 高严若有所思,“皎皎,这蒲黄很珍贵吗?” “不贵啊,就是最普通的水草,我芦苇荡里也有不少。”陆希说,“我们家里书房前种的那些小绿草就是蒲草,就可惜这些小草如果不移栽在沼泽里,过段时间就要枯萎了。”这蒲黄还是司漪说起,她认识一个部曲妻子,刚生了孩子,恶露不止,她才想起来让人从吴郡取了蒲黄来的。 “嗯,你给我些,我找人试试看。”高严说。 “试什么?”陆希问。 “能不能止外伤。”高严见陆希狐疑的目光,连忙解释,“我先让人抓几只野兽试试看。” “军中没有止血药吗?”陆希困惑的问,军中不是大部分都是外伤吗?止血药应该是最发达的吧? 高严沉默了下,平时他从来不和皎皎说这些事,但皎皎马上要和他去蓟州了,施先生说得对,有些事与其让皎皎突然知道,还不如事先告诉她,高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皎皎,止血药是珍贵的药材,军中除了高阶军官能用外,很多小兵基本上都用不上的。”高严露出了一丝苦笑,“而且如果遇上大伤的话,止血药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军中哪有什么止血药,户部给的药作用甚微,一旦受伤了,最多就是布巾包扎、用火烧或者用烧红的铁烙,很多挺不住的人就这么死了。 陆希听得沉默了,高严见她不说话,以为吓到她了,连忙哄她,“不怕,这些只是少数人,大部分还是有药用的。” “阿兄,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军中止血药的效果并不好?”陆希若有所思的问,“那些止血药原材料是什么吗?”军中缺医少药,她是明白的,但她没想到高严的军队也会少,高严怎么说都是军部大佬的儿子啊。陆希苦笑,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些都是户部直接让人送来的,我并不知道配方。”高严说。 “阿兄,蒲黄能不能止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种药是止血圣药。”陆希说,“那种草药,每株长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陆希皱了皱眉头,努力的回想着,“它好像要在地里生长三年后,才能开始采摘,那草药应该在云南郡。” “皎皎,你说真的?那三七真是止血圣药?在云南郡?”高严眉头微皱,云南郡地方很大,不过如果真有这种草药的话,慢慢找也能找到。 “绝对是真的!”后世云南白药都吹得神乎其神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白药的主要成分三七呢,“阿兄,你可以派人去云南郡,应该是云南郡靠近交趾、古时象郡的地方吧?”陆希不确定这会山到底叫什么,“反正是在一座很高很高的高山上,你可以让当地人帮你找,他们应该知道的。” “你说那些土人?”高严心中暗忖,对啊,那些土人世代生长在那里,应该比他们了解。 “阿兄,你让去的人,对那些——土人好一点。”陆希说,对这会的大宋的汉族来说,云南那边的少数民族,还不属于大宋的子民,只是土人而已。 “放心吧。”高严以为皎皎善心发作了,“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阿兄,那些人世代生长在那里,那边有很多止血的好药,不仅仅只有三七,他们肯定比我了解多了,你让人找到了后,还能让那些人帮着我们一起种,这样就不怕采完了。”陆希说,“这种药草很珍贵的,一旦那片土地生长了这草药,采完后好像十年内不能在同一片土地上种。他们缺粮食,我们用粮食换好了。”陆希对三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能记得那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高严有些吃惊,“我知道了。”高严嘴上应了,可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这样的话,就要多带些人手了,万一那些土人不听话,就教训到他们听话为止,高严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不怕死。 陆希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去云南郡那边,会有瘴气吧?阿兄,你让去的那些人多带些艾草,尽量不要被蚊虫咬到,瘴气是靠蚊虫传染的,还是有多带些菣,那是治疗瘴气的良药,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灭蚊,千万不能大意,路上也绝对不能喝生水、吃野味……” 陆希说了很多卫生常识,高严认真的记下,末了,陆希还是有点不放心,“阿兄,你一定要让人善待那些土人。”不是陆希多心,而是她实在看多了,别说大宋上层贵族了,就是在司澈、司漪口中,那些土人都是比牲口还廉价的东西,比jian奴还不如。 “我知道。”高严心中的狂喜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皎皎,你怎么知道三七?又怎么知道菣可以治疗瘴气的?”高严如何不知,云南郡、南越国,一直是历朝历代,想要征服的地方,但是每次看到那里瘴气四溢,让无数军士死在路途上。 “呃,我从书上看来的,不过青蒿也不能治疗好所有的瘴气,所以阿兄你一定要去的那些人注意不要让蚊虫叮咬,一定要勤梳洗,千万不能喝生水!”陆希说,她可不想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付出人命的代价。 “我知道。”高严低头亲昵的蹭了蹭她鼻尖,“皎皎,你可帮我立了大功了。” 陆希听得眉开眼笑,“这有什么,要说止血的草药,我还知道好多呢!就是现在不记得了,我回头去书库翻给你。”陆希嘴上说着,心里暗暗琢磨开了,阿兄说的也没错,有些大伤口光是止血药是肯定没有用的,但可以缝合啊。 她记得很多穿越书里都提过羊肠线,这个可以试一下,还有就是酒精,她可以蒸馏出酒精嘛。不过妈妈说过只有75%的酒精才有消毒作用,过高过低都没效果,唔,这个可以慢慢研究,实在不行,这个蒲黄粉和艾叶貌似都有消毒作用?看来她要让人多种一点蒲草和艾叶了。 高严见她眉眼都笑弯了,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双眼,陆希不舒服的眨了眨眼睛,抗议道:“阿兄,不要亲我眼睛。” “好,我不亲。”高严低笑着移开唇,手移到陆希颈上,微微抬起她的头,啄吻上了陆希的樱唇…… “郎君。”犊车缓缓停下,王直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高严微微松开手,让妻子趴在他怀里,抚摸着她娇嫩的面颊,“到了,我们下去吧。” “嗯。”陆希脸微红,目光微转,“咦?”她看到刚刚被高严随手放置的信件居然散开落在了车厢里,上面居然出现了娄夫人、娄英、乐平等字,“这是什么?”陆希原本以为是高严的公事,也没多问,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高严见陆希已经发现了,直接将信件递给陆希:“说你是天煞孤星的是娄夫人的长姐娄英,原本只是乐平随口一句抱怨的话,结果她居然让人传出去了。” “她?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陆希不解,她和陆言的流言,就算乐平也要掂量着流传,陆希不觉得她会比乐平更有后台,人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吧?她这么做,总有理由吧?陆希之前以为是娄夫人,可她又不理解娄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做? “她的女儿是高回未婚妻。”高严说,“许是想挑起你和乐平的不合,让她女儿渔翁得利。” “……”陆希哑然无语,过了好半天才说,“我和乐平不合后,到底有什么利好让她女儿得的?她就不怕陛下生气吗?不怕太后生气吗?”她马上就要去涿郡了,而乐平是公主,根本不会去想管高家的事宜,她女儿入门就肯定是当家媳妇,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才来建康不过半年,对建康的关系根本不了解,娄夫人估计也没和她说过,陆言是陛下和崔太后的掌上明珠吧。”高严看到这个消息,就估计出了大概,“至于乐平给高囧找的那些侍妾,是元昭让冼夫人去和元贵妃说的,人选也是元昭让冼夫人选的。” 高严提起高囧的侍妾,陆希皱了皱眉头,斟酌的对高严说,“阿兄,不管如何,长兄终究是我们的长兄,他代替我们孝敬家翁、大家,高家的一切都是他该得的,我们——”皇家或许会嫡庶不分,但对一般的家族来说,嫡长制度牢不可破,她可不想蹚这浑水。万一乐平一直生不出来,高威看上他们的孩子要求过继怎么办?她可不会为那些小钱,让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爸妈。 “你放心,高囧不会这么做的。”高严早就知道陆希的担忧,“我们的孩子永远是我们的。”再说高严相信高囧和自己一样,压根看不上父亲留下的那些产业,也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嫡子,来要他的孩子。一个男人连内院治理不好,妻子都不合他一条心,他还算是男人吗? “对,我们要的东西,就靠我们挣出来,再说家翁已经帮我们不少了,不然你哪能这么年轻就当成郡尉?”陆希说。 “郡尉可不是他给我争取的。”高严讥讽一笑。 “谁说不是?没有高家,你郡尉位置能坐稳吗?军中那些人会听你话吗?”陆希摇头反驳道,她慧黠一笑,“阿兄,要说家翁最重要的财产,早就交给你和长兄了。”大宋沿用汉制,郡县的丞、尉等属官,都是由郡守或县令自己征辟,这样太守、县令就能借用地头蛇的力量安定辖区,空降兵不是没有,可没有军中势力支持的话,哪怕是比两千石的郡尉,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陆家可以让高严当郡尉,但没有高家,高严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接受前任郡尉的全部军力。 高严听着陆希温言软语的劝慰,心中柔情一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阿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最大悲,我不想你将来后悔。”这是陆希心中最大的痛,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机会好好孝顺父母,纵使高威幼年有亏待高严,可后来他对高严真得很不错,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陆希不希望高严将来后悔,所以有机会就会劝高严打开心结。 高严听着陆希略带哽咽的话,心中一恸,知道皎皎是想起了自己,“皎皎,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孝顺父亲的。” 陆希吸了吸鼻子,又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阿兄,这个卢成是谁?”她好奇的问。 “乐平青梅竹马的表哥,一年前被调入当东莞郡五经卒史,据说是他考核时腹泻,导致最后只能当了一百石小吏。”高严嘴角微哂,高囧也太心慈手软了,对付这种人还这么磨叽。 陆希见高严似笑非笑,猜测的问,“是长兄?”见高严肯定的点头,陆希顿时无语,大宋官员很多都靠举荐,但陛下还是规定了,举荐官员也有肚子有一定的才华,如果通不过考试,就只能当小吏,五经卒史是地方教育官员的称呼,秩次定为百石,在属吏中属于相对高级,可对一个世家子来说,这职位估计没人想当……所以这卢成被高囧黑去支教了吗? 陆希对乐平的风流逸事不感兴趣,也没继续问,“阿兄,娄娘子的事,你也别cha手了。这件事你都知道了,想来家翁也知道了,元家出手给乐平善后了,那么家翁一定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的。”陆希摇了摇头,神色略带同情,“她肯定会得到惩罚的。”而且绝对不轻,她见高严眉头微皱,她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头,“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流言,因为我有你。” “好。”高严听到陆希最后一句话,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 陆希突然觉得想起,两人似乎在牛车里停了很久了,“阿兄,我们快下车吧。” 高严失笑道:“放心吧,没人敢催你。” 就是不敢催,才更丢脸啊,陆希瞪着他,推他下车,高严笑着给她带上了羃离,才扶她下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雷厉风行的宅斗 三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气候宜人,书房外一株玉兰花树上,雪白的玉兰花已经完全绽放,清的花香引得蜂儿蝶儿在花蕊间探来探去。胡敬让僮儿将躺椅摆在花树下,自己取出了养了足有三年的陶罐壶,悠然的躺在躺椅上,吸着茶水、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 “胡先生好兴致。”高囧下朝回来,见胡敬在自己书院里,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由莞尔,“先生泡的是什么好茶?” “就是寻常的清茶罢了。”胡敬见高囧来了,从躺椅上坐起,“元亮要来一杯吗?” “好。”高囧知道胡敬如此行事,定是想和他长谈,让小厮泡了一壶茶后,就让侍从们都守在门口,他见胡敬手上的那只陶壶壶身光润柔腻,就知应该是他时常把玩的爱物,“先生不是一向爱用瓷杯泡茶吗?为何换了陶壶?” 胡敬笑而不语的取过一个瓷杯,从壶嘴中倒出一点茶水,推给高囧。 高囧注意到胡敬倒出的水,只有淡淡的茶色,可闻着却有一股扑鼻的茶香,“这是先生新得的好茶?”高囧问,他对茶道不算精通,只是这几年跟胡敬学了些。 “这是季慎三年前送我的陶壶,是选用义兴郡特有的一种紫泥烧制的,泡茶之时不夺茶香,因其壶壁能吸附茶气,季慎教我一天两次用好茶泡开,久而久之,便是在空壶里注入沸水也有茶香。”胡敬捻须微笑道,听了施温这话,胡敬三年间即便不用这茶壶喝茶,也是一天让小厮泡茶两次,养了三年总算养出一点茶香了。 “季慎?是陆太傅的原来的长史官吗?”高囧问。 “正是。”胡敬举起手中的陶壶道,“这陶壶处到我手中之时,平凡无奇,可经我三年摩挲后,居然有了如此光晕,可见任何事物,只要精心呵护,总会有光彩照人的一天。” 高囧听了胡敬的话,心头一动,并没有接他的话。 胡敬见高囧若有所思,轻叹了一声,“元亮,我听说乐平公主给你挑选了两位美貌温良的侍妾?” “哦?是吗?”高囧微微一愣,他还没收到消息呢。 “莫说夫妻成亲三年不孕,便是成亲十年不孕,一朝有身孕的也不在少数,元亮不必太心急,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庶子的话,到也未尝不可没有。”胡敬对高囧说。 高囧嘴角微晒,“她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贤惠了?”他不信这两个侍妾是乐平心甘情愿给他纳的。 胡敬见高囧如此满不在乎,眉头皱了皱,放下手中的陶壶,“元亮可知一句话,妻贤夫祸少?” 高囧颔首,“听过。”只可惜他没那个福分。 “元亮认为这句话对吗?”胡敬问。 “当然。”高囧不假思索道。 “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是对的,可我却觉得这话只对了一半。”胡敬说。 高囧执盏给胡敬续了一杯,静听胡敬的话。 “旁人都说,有了贤妻,夫君才能大展手脚,可大家哪里知道,若是没有一个好夫婿,又哪里来的好贤妻?”胡敬摇头晃脑的说。 “先生这话从何讲起?”高囧挑眉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论断呢。 胡敬一笑,吸了一口茶水道:“元亮可还记得吴存?” “前司州刺史吴存?当然记得。”高囧一笑,他连这人的祖坟都挖了,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人呢? “不错。元亮不知道吧?吴存和我是同乡,当年吴存的岳父当五经卒史之时,还教导过我。这吴存的娘子,和我老妻说来还是好闺蜜。要说吴存的娘子,当年可是全乡都夸奖的贤惠人,吴存是家中老大,当时家中有七个兄弟姐妹,老父断了一条腿,农活都干不了,家里就要他老母亲织布为生。元亮你说,这种家世,但凡疼爱点闺女的人家,谁肯嫁?” 高囧点头,他和二娘不亲,可再不亲,他都不会让二娘跳这种火坑。 “可是吴存的娘子硬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嫁到了吴家,cao持家务、教养弟妹,还拿出嫁妆补贴老吴读书,听我老妻说,刚嫁到吴家那几年,吴存他娘子,每夜织布都要织到三更,这人啊不过三五年功夫,就看上去一下子比吴存老了五六岁不止。她生唯一的儿子的时候,她大家也生了老幺,大家年纪大了没奶水,她狠心让自己儿子喝米汤,用自己奶水喂那小叔。后来她小叔倒是长大了,娶妻生子,她儿子没满五岁就夭了。公婆重病,全是她一个人日夜伺候,吴存要名声,守了六年的孝,她跟着守了六年,最后熬坏了身体,连个孩子都没留下。”胡敬话语里满满的全是惋惜。 “可是——”高囧去打听吴存风评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一面倒的说吴存的娘子善妒跋扈、对妯娌不善,甚至还时常不顾场合的都大骂吴存。 “那是后来吴存做了一件猪狗不如的事!”胡敬冷哼,“这小子当上县令后,被当地一地方豪强看上,要把女儿许给他,他就想以无出为借口,想富贵易妻。”他也是自此之后,和吴存绝交了,后来吴存发妻和岳父突然暴毙,他不是没怀疑过,也派人去查探过。 只惜吴存在司州只手遮天,单凭他个人力量,不靠高家的力量根本查不了什么。他总不能让高家和官对上,后来顾律查出吴存杀发妻、岳父,陛下盛怒之下诛杀了吴存,隔了吴存全族出仕官员的职,又流放了他继妻和继妻生的儿子,他回去和妻子说的时候,妻子还哭了一场,告慰老姐妹在天之灵。 高囧并非不通世事的官家弟子,虽说但凡知些礼数的人,都知道“贫jian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要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件事,就不会那么大肆宣扬了,很多寒门出身的士子,富贵之后易妻的并不在少数。高囧见惯了不少出身的寒门士宦,在富贵发达后,抛弃原配,另选家世富贵的年轻貌美女郎为妻,把原配丢在老家,说的好听些叫离婚不离家,继续供养原配,实则是把原配关着,不让她外出闹,坏了自己名声罢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民不告、官不究。 “不过他忘了,他妻子可不是普通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他岳父听说吴家如此欺人太甚后,就把女儿接回了家,同时一纸诉状告了吴存。”胡敬说,可惜他们最后还是心软了,纵虎归山,反而害了一门xing命。 后来的事,胡敬不说高囧也大致能猜到了,吴家为了吴存的前途,好说好歹的把妻子接回来家,豪强的那门亲事也定是拒绝了,夫妻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和睦…… 胡敬对高囧道:“元亮,你看吴存,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了贤妻,也会被他糟蹋。” 高囧失笑摇头,“先生,你说的不对,这吴存的娘子,原本就是贤妻,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胡敬哈哈一笑,“元亮,你可以知道我那老妻,当年虽然和吴存的妻子是好友,可两人个xing截然相反,我老妻大字不识一个,xing子爽利的很。” “什么?”高囧吃了一惊,他是见过胡敬娘子,温柔端庄、书画皆通,待人接物都很从容有度,很多人都认为她是胡敬的后娶的豪门之女。 “她都是随着我这些年才学会这些的。”胡敬得意洋洋,“所以我老胡这辈子教的最成功的弟子,就是我那老妻了。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最狠的时候,我也嚷着要休妻,可回头想想,原配就是原配,就跟茶壶盖一样,只要本身没太大的缺陷,继配再好,终究有不合适的地方。”胡敬顿了顿,“元亮,乐平公主是金枝玉叶,xing子是骄纵了些,可也没什么大恶之处,就算你们做不到琴瑟和鸣,也不至于闹得相互成仇人吧?” 高元亮道:“我没和她吵过架,哪里成的了仇人?” “就是不吵架才不好,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胡敬语重心长道,“你们没有嫡子,就算乐平公主碍于子嗣压力,给你纳妾了,可真等庶子出生,她能真心对那庶子吗?但对你来说,庶子一样是自己的孩子,莫说虐待了,就是薄待你心里都不会不开心吧?如此以往,夫妻能不成仇人吗?”让妻子贤惠的容忍夫婿纳妾,善待夫婿庶子,就让男人不好色一样,要是都能做到,还需要有人不断叫嚷吗? 他见高元亮神色已有松动,加了最后一把火,“家和方能万事兴,男人要齐家后方能平天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最后毁在美人手中?都说美人是祸水,其实都是那些人自己不修身,怪不得女子。”他感慨道,“再说家是人一生中,时间待得最久的地方,若是夫妻关系不睦,在家都要提防着,人这一辈子该有多累?既然成了夫妻,那就是一辈子生同床、死同穴的,子嗣方面可以靠妾来生,可你能和妾谈心吗?会把心里话对妾说吗?” 高元亮沉默了半晌,“那依先生的看法,我该如何是好?” “这方面,你就要多学学仲翼了,你瞧仲翼,走到哪儿都想着安邑县主,得了什么好玩的,都给安邑县主送去,连去探望近卫,都带着安邑县主,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胡敬说,“当然,你和乐平公主一开始不能这样,但可以慢慢改善,这样的话,郎君看了也会欣慰的。”胡敬顿了顿,“元亮,若是上天注定没有嫡子,那也强求不得,但凡有一线希望,还是要以嫡子为重,不然无嫡很多时候就是乱家的根本!” 高元亮听得脸色一正,他的确相差了,原想着乐平那样,他还不稀罕她给自己生儿育女,但胡先生说的对,若是没有嫡子,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对他殷切厚望?他朝胡敬正经的行礼:“先生,是元亮想岔了,元亮拜谢先生提点之恩。” 胡敬连忙扶住高元亮,“元亮,你能想明白就好。”胡敬轻拍他的手,“好好和乐平相处,别再让你父亲担心了。” “我知道了。”高元亮应声。 胡敬见说通了高囧,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郎君所托,宫里高后一直无子,陛下看到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辛苦为皇家cao持的份上,不仅大力提携高家,还让元亮尚了乐平,这是皇家的恩情,高家必须惜福。作为父亲,不管是陛下还是郎君,看到自己撮合小儿女如此相敬如冰,换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两人都是天之骄女、天之骄子,从小被人捧惯了,乐平不可能先低头,那就让元亮来吧,男人本就应该心胸开阔些。乐平毕竟不是常山,哪怕平日度用稍微奢靡了些,可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也没有杖杀过任何下人,这点就足够了。 两人说话间,下人在外面通传,说是庖厨送午食来了。 胡敬顿时来了精神了,“快送进来了,也不知道中午是什么菜式。”今天早上他吃到的那几个裹了馅的蒸饼,鲜美可口,让他一反往常只有七分饱的习惯,一口气吃到了十二分饱。这两日是新妇入门,展现厨艺的时候,故高家几个主人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吃的是陆希做出来的膳食。对陆希那种她不是和高严出门了,怎么做午膳的疑问……呵呵,反正是送来的下仆说是陆希做的就好了。 高元亮对陆希的早上的朝食倒是没什么感觉,太清淡了些。 下仆打开食盒,两个红润光滑的冰糖猪肘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是什么?”胡敬问。 “回胡郎君,这是豕肘。”下人说。 豕肉?胡敬和高囧面面相觑,时下豕肉有一股腥膻的怪味,故除了刚出生的小豕寻常家境好些的富贵人家,都不会吃豕肉,只有贫民才会吃豕。这豕肘怎么看不像是小豕,不过本着对陆家饮食的信任,胡敬还是尝了一口,“不错,肥而不腻。”也没有怪味,可他口味偏清淡,对这种大荤之物不是太感兴趣。 下人又拿出了一碟雪白的清溜鱼片,还有几碟做功一看就很精细清淡的菜蔬,胡敬一看就大喜,这显然是给自己专门做的,“安邑县主真是有心了。”胡敬心中暗叹,一样是媳妇,一样都不是自己亲手动手的,可乐平送来的食物,全是照着自己爱吃的来,而陆希就能感觉出高家人的喜好,一见早上过分清淡精致的饭食,不符合爱吃荤腥的高家人口味,中午就立刻改了食谱,能有这份用心就好。 高囧吃着很符合自己口味饭菜,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高严和陆希而来,两人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心中一动,或许他可以试试看…… 陆希和高严中午在别庄用过午膳就回家了,一到家娄夫人就喊她过去了。 “大家。”陆希换了衣服后,就匆匆赶过去了。 “皎皎你来了。”娄夫人含笑对着她招手,她下方站了不少捧着布匹的仆妇,乐平也在。 “长嫂。”陆希先给乐平行礼,乐平回了她半礼,“娣妇。” 两人见礼后,高二娘才偎依了上来,陆希和高严成亲,最高兴的就是她了。这时娄夫人身边一名肌肤莹润、气韵端的少女起身对陆希行礼,“荣娘见过安邑县主。” 荣娘?陆希脑海中迅速反应过,高回的未婚妻小字就叫荣娘,陆希笑着还了半礼后,客气道:“薛娘子不必多礼。” 荣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陆希一眼,心中暗惊,乐平公主在她眼中已经是容华绝代了,可和安邑县主一比,居然硬生生的逊色的三分,都传闻安邑县主去世的父母是风华绝世,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娄夫人喊陆希过来,是让她选衣料的,“这些天喜事多,你们也该多做些新衣服了。” 陆希含笑应道:“大家费心了。” 乐平却暗暗冷笑,她可不信陆希会少了衣服穿,也不信她看不穿娄氏分明是借她们,想私底下给自己未来儿媳妇补贴心,她从小就是这副惯会做作的样子,她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布料,正想随意指一匹,早点结束这场闹剧,院外却响起了喧哗声,隐约还有女子的哭叫声。 乐平眉头一皱,刚想呵斥,就见荣娘略显慌张的站了起来,那哭叫声荣娘听着耳熟,像是阿娘的声音—— “阿妹!阿妹,你快救我!”娄英的哭叫声在门外响起。 娄夫人神色大变,快步赶了出去,还没走出大厅,就见娄英冲了进来,发髻也散了,衣衫也有些凌乱。 见娄英如此,荣娘惊呼一声,高二娘吓得脸色都白了,乐平和陆希两人微微挑眉,带来的下人,立刻围住了两人,乐平和陆希的四名小内侍也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大厅,站在两人身边。 “皎皎——”高二娘凑到了陆希身边,她还是第一次见姨妈这么惊惶呢,一时有点吓着了。 “没事。”陆希轻拍她的手,目光往大厅转着,想看看有没有侧门先离开。 而乐平显然也和她做一样的事。 娄英看到乐平,像是遇到救星了一样,直接朝乐平扑去,结果还没沾到宫女的衣角,就被乐平的内侍一脚轻轻的踢了出去,“放肆!” “阿娘!”荣娘连忙去拉母亲,娄英挣脱开她的手,不停的朝乐平磕头,“公主,民妇错了!您要杀要剐民妇都甘愿领罪,但是民妇的两个小儿,对此事一无所知,请公主饶恕民妇的大胆包天!” 陆希见娄英如此,心里就明了,该是高威动手了。也是,前段时间,是她和高严大喜事,大家不愿扫兴,这件事就压下来了,可这会他们婚礼结束了,元家也出手了,他再迟疑,不是在考验皇帝耐xing吗? 乐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娄英,对她来说,娄英就是一只恶心死她的臭虫,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利用,她懒得理娄英,“把她拖下去。” “等等!”娄夫人惊疑不定的望着乐平和娄英,“阿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夫人是她名义上的大家,乐平想着两位兄长和舅父对她的警告,撇了撇嘴,“大家,这件事你问娣妇会更好,她比我知道的多了。” “皎皎?”娄夫人目光转向陆希,她是傻了一点,可她很明白,以乐平和陆希的身份,是绝对犯不上和阿姊计较的。 陆希蹙眉现在可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她目光扫向娄英,暗暗摇头,还在自作聪明。她可不认为高威会对一个弱女子作出什么事来,这样子大部分是装出来的吧?想博取娄夫人同情?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高威的呵斥声响起,“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娄娘子扶起来!” “唯唯。”仆妇们连忙把娄英扶起来。 “夫君。”娄夫人一看高威,就发憷,声音就更低了。 高威对娄夫人说:“娄娘子来建康时间也不短了,她是薛家的媳妇,应该回薛家了,你给他们五百贯,我会派人安全送他们母子三人回去。” 荣娘听到高威这话,身体即刻晃了晃,若不是丫鬟扶住她,她就跌坐在地上了。 娄夫人茫然的望着高威,喏喏道:“可是阿回马上要和荣娘成亲了啊……” 高威皱眉:“阿回成亲和荣娘有什么关系?他的未婚妻不是成家的小娘子吗?”有娄英这种娘在,荣娘就算现在胚子还不错,将来也迟早会被她影响成搅家精的。高威想起这次她弄出来的事,就忍不住心头冒火,亏得根源是乐平,如果没有乐平,陛下还会这么好说话吗?他娶这种媳妇做什么?祸害自己全家兼子孙后代吗?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静了静。 “不要啊!妹夫——唔——”娄英还说什么,几个仆妇眼快,把她一把拉住,一块帕子塞到了娄英的嘴里,两人轻巧的一夹,把她拖了出去,而荣娘则软着腿,跟在娄英身后,二门外,高威连犊车都备好了,娄英带来的那点家当也已经收拾妥当了,薛小郎也被请到了牛车上,看到母亲被人拖了出来,脸色大变的就要扑到母亲身上,却不想仆妇将娄英和荣娘都塞上了牛车,“快启程吧,不然赶不及今天出城的。” 驾车的车夫微微颔首,一扬鞭,就驶着犊车外门口走去。 “夫君。”娄夫人腿软脚软的看着高威。 高威皱眉望着抱着陆希不断啜泣的高二娘,呵斥道:“哭什么哭!看你像什么样子?” “你们跟我来!”他示意娄夫人和高二娘跟着自己来。 乐平等三人走后,嘴角噙着矜持优的笑容,“娣妇,真是好手段,‘心地良善’。”她不是最爱装腔作势嘛?这会怎么不给娄氏母子求情了? “长嫂过奖了,比起你的‘贤良淑德’,我差远了。”陆希巧笑倩兮,你造的孽,皇帝下的惩罚令,与她何干? 乐平听到陆希的话,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下巴微扬,“那我这里可要祝娣妇,千万不要像我,不然你也要‘贤良淑德’呢。” “多谢长嫂提点,只惜我从不信祝福。”陆希神色怡然道,“想必长嫂收到的祝福也不少吧?” 妯娌两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颦笑间无不优端庄,可从两人嘴吐出的话,恨不得让所有的下人都捂起耳朵,恨不得一句话都听不见才好。 乐平双拳在长袖下紧紧的握了握,半晌才从牙缝中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说着转身离去。 陆希也往相反方向走去,她也不乐意和乐平吵架,每次赢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还浪费时间。高严这次能待在建康的时间不多,明天是她庙见和回娘家的日子,后天准备下,大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蓟州了,还有一堆事要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宁 新婚第三日,是陆希和高严庙见、归宁的日子,陆希和高严一大早就起身了,拜见过姑舅后,就由高威亲自领着两人入高氏家庙拜见先祖。 陆家的祠堂,陆希小时候曾怂恿着高严偷偷带她溜进去过,昏昏暗暗的宽阔大厅里,长长的几排完全数不清的牌位竖立在案上,以陆希成年人的心xing都看得鸡皮疙瘩全起立了,之后她就对祠堂之类的,再也不好奇了。 高严显然也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他一直认为祠堂没什么好玩的,可是这丫头偏不信,硬磨着他带着她翻墙偷偷进去,结果最后还是他把她背出来的,他趁着高威不注意,悄悄在她耳边道:“这次不要我背你出来了吧?” 陆希听到高严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伸出手,拈起他腰间的一块肉,狠狠的一拧,高严眉头一跳,这丫头下手越来越狠了。 高威走在前面,看不到小夫妻的举动,但高严的话清楚的落入他的耳中,看着两人夫妻感情和谐,高威开心之余,也更担忧起长子了,也不知道元亮到底有没有把胡敬的话听进心里。 等庙见结束,已经快过午时了,陆希看了看天色,准备现吃了午食再回去,这会陆家早过了饭点,她要是说么吃饭,肯定又是一番大动作。 “姑娘,郎君让人准备了好多归宁礼呢。”小雀溜到了陆希面前,对着她咬耳朵,“听说我们家的归宁礼,都是郎君让亲卫一手置办的,没让内院的管事cha手。” “你这丫头,尽会嚼舌根!”烟微又气又笑的拧着她的耳朵,“这种话也能对姑娘说。” 雀儿对着烟微吐舌头,“烟微姐姐,我不敢了。” 陆希笑让春暄拿了一碟点心给她,雀儿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走去。 “姑娘,你也太宠雀儿了,这样下去,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成器?”烟微很忧心,她和春暄是陆希身边贴身大丫鬟,春暄管内、她管外,一向很得陆希信任。可她们两人今年也有十九了,陆家像她们这么大的丫鬟,都差不多该找夫家了,姑娘肯定也不会留她们太久,春暄带着的夏暑已经教调的很不错了,可她带的小雀还是这副不开窍的样子。 陆希见烟微忧心忡忡,微微一笑,“说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想过自己的终生大事吗?” 春暄和烟微互视一眼,照着两人心思,她们真心不想成亲,一旦成亲就代表不能在姑娘身边近身伺候了,但要是真独身一辈子,她们又狠不下这个心。 “你们是想在家生子里找,还是想找郎君身边的部曲?”陆希问,部曲的身份和家生子还有不同,部曲如果能立军功的话,就有机会成为良民了,家生子想要变成良民,就要困难许多。 烟微不假思索道:“我就在家生子里找,能成了亲我还能继续伺候姑娘。”陆家部曲数量远比家生子要少,嫁给部曲是有可能变成良民,但姑娘身边除了院子里几个女侍卫外,近身伺候全是家生子,以她们的身份就算当了良民又如何?还不如在姑娘身边当差舒服呢? 春暄道:“我也是,我不嫁部曲,就嫁陆家的家生子。” 陆希颔首道:“回头我让阿媪给你们找几个好的,你们仔细选选。” 烟微道:“姑娘看中就是了,我们有什么好选的?” “那可不行,嫁人可以一辈子的事。”陆希起身往屋外走去,“随便选了,将来成怨偶怎么办?” “什么怨偶?”高严走过来问陆希。 “没什么,我再说她们两人的婚事呢。”陆希说。 陆希身边两个贴身侍女,高严还是有点印象的,他扶着陆希上车后,对陆希说:“这种事你要费什么心?我——” “你可别打我那两个丫鬟的主意。”陆希一口拒绝,“你那些兵痞,我一个都瞧不上。”对春暄、烟微,陆希是有私心的,她们从小陪着陆希一起长大,除了身份外,其他都不比司漪差,她也习惯她们伺候了,哪里舍得随便换人。 但陆希不可能不让她们不嫁人就伺候自己,所以全看她们自己的选择了。如果选了部曲或是陆家外院有前途的大管事,她帮她们一把,让她们以后生活无虞,但内院她是不会让她们cha手。就如她重用ru母,可ru母的子女都只待在外院,不近身伺候。如果她们选的是普通的家生子,她准备让她们以后当自己的内院大管事。 高严原本是想解决点手下光棍问题,见皎皎一脸戒备,无奈的摇头,“他们其实还是不错的。”他身边的亲卫,别说是部曲了,就是良民也没几个能娶到娘子的,那些人看到陆家那么多丫鬟,眼睛都发绿了,一个个凑到了他面前,直嚷着要讨老婆。 “哪有什么不错的地方。”陆希一脸嫌弃,“我身边没一个丫鬟不认字的,你那些兵认字吗?这也就算了,还满口粗话、不讲卫生,不知道体贴女孩子,把老婆当丫鬟兼生育工具,这种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说起这个,陆希又想起王直和司漪的亲事了,这门亲事分明就是高严半强迫促成的,陆希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结亲了,容易造成怨偶,“让你那个王直对阿漪好一点,他要是让阿漪受委屈了,我让王家祖上三代倒霉到祖下三代!” 车外驾车的王直莫名的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背部还隐隐发凉,是得风寒了嘛?王直暗忖着,回头去喝碗姜汤吧。 高严见宝贝一脸愤慨瞪着自己,厚着脸皮抱着她说,“怎么会呢,王直是我伴读,什么都是跟我学的,我对你这么好,他肯定也会对阿漪好的。” 陆希轻哼了一声。 高严见她神色不虞,担心她找自己算账,连忙转移话题,“皎皎,你真得身边的丫鬟全认字?” “当然。”陆希说,“不止我身边的那些丫鬟,陆家很多下人都是认字的。”陆家很多下人都是家生子,以前就主人身边的几个心腹是认字的,这样一代代传下来,陆家很多重要位置都是被某个家生子家族世代把握,当年大母和父亲也正是看出了这点,又担心常山对她下手,就从家生子里精挑细选了近百人,陪她一起读书,一面算是保护、伺候,一面也是让陆家有更多的下人读书认字,培养更多的人才。经过了十来年的努力,陆家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下人,连花园里扫地的粗使丫鬟,都能认上百来个字。 “那可有认字的年轻男仆?”高严问。 “有啊,阿兄你要几个?”陆希问。 “有几个给我几个。”高严说,“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阿兄,你要把我们陆家的下人都领走吗?你要这么多人干嘛?”陆希错愕的问。 “陆家有这么多人认字?”高严吃了一惊。 “当然。” “那能先给我五十个吗?我要能认字,也能写字的,如果会算账的话,那就更好了。”高严说。 “你一个郡尉手下连个认字的人都没有?”陆希不可置信。 高严苦笑,皎皎出自士族,可以说全大宋七成认字的人全是她亲戚,难怪她会把认字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可就算在高家,他的父亲和继母也就能认几个字罢了,“皎皎,军中能认字的人很少。” 陆希说:“你没问施祖翁要过人?” “什么?”高严一愣。 “施祖翁带去的人,都符合你的要求,能写会算,你没和施祖翁提过这件事吗?”陆希困惑的问。 高严苦笑摇头,他哪里想得到陆家居然连下人都有这么多认字的。 “我这次长伯挑几个过去。”陆希见高严神色郁闷,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 “皎皎,你今天熏得是什么香?似乎和往常不同?”陆希抬手间,高严闻到了她手腕上的香气,这香味初闻似乎很清淡,若有似无,可越闻越觉得醇厚甘香,似乎有暖橘的味道,又带着茉莉诱人的芬芳……后来高严关注点就不在香味上了,皎皎的肌肤好nen,轻轻咬一口,就会变得红红的…… “se鬼!”陆希一只手推不开高严,恼得直接揪他的耳朵,这人分明就是在吃豆腐! 高严抓下她另一只手,亲了亲,才笑问道,“是龙涎香的味道吗?” “不是,这是合香。”陆希摇头,“但我在里面加入了些龙涎香,所以味道更弥久醇厚。”龙涎香这么稀少,直接用来熏香就太可惜了,她取了一些研磨成粉,兑了溶液,当成定香剂用。 “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再去找。”高严说。 陆希摇头,“龙涎香来自大海,若不是凑巧,专门去找,会让很多人丧命的,没必要。你这次拿来的龙涎香好好利用,能用很多年了。” 高严点头,他不像陆希那么以人命为上,但龙涎香再珍贵,也不过是一种没大用处的香料,没必要花上那么多人命,如果说换了皎皎口中的三七,那就又不同了。 陆希归宁,陆家能到的亲戚都到了,连侯莹带着女儿,和元尚师一起来了,陆希成亲,侯莹参加了,但并没有入新房,因为她有孕在身,吴地风俗孕妇不能入新房。 侯莹的长女今年还不到两岁,软嫩嫩的小粉团一个,长相和元尚师如出一辙,备受父母宠爱,也不怕生人,见人笑,陆希到的时候,就见陆止和七祖姑拿着糕点逗着小姑娘。 陆言也在,比起三年前,她长大很多,xing格也变得静了许多,陆琉和常山的相继去世,让陆言的打击,比陆希和侯莹更大,她是父母一下子全部去世。常山丧礼结束后,她就足足病了一年,崔太后和皇帝几乎把她当成陆琉娃娃般呵护,等闲不出崔太后寝殿。陆希婚前,娄英传出的天煞孤星的流言,让崔太后和郑启直接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陆言面前嚼舌根。 陆希婚礼,陆言和侯莹都来了,但姐妹三人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被陆止等人拉去应酬客人了,这会陆希归宁,三姐妹总算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三人上回见面,还是除服的时候,但那时候气氛沉重,不比这会是陆希结婚的大喜事,姐妹三人自陆琉和常山去世后,第一次在这么欢快的气氛下聚会,陆言脸上也恢复了以前灿烂的笑容。 “皎皎,你帮木木做的小抱枕,木木可喜欢了,整天搂着不放手。”侯莹将女儿抱在怀里,木木正在专心致志玩陆希塞她的一个五彩的小结子。侯莹这些年看起来比少女时代更稳重了,眉宇间也有了少女时代没有的光彩,显然她和元尚师的婚姻很幸福。两人成亲也有三年了,只生一个女儿,侯莹如今有孕,提出要给元尚师纳妾,元尚师也没答应,连婚前的通房都遣出去了。 “木木喜欢,我还有不少呢。”陆希最喜欢的就是小女孩,见木木这么乖,伸手把她抱了过来,笑眯眯的说,“从母给你十二个十二生肖的小动物抱枕好不好?” 木木抬起头,对陆希甜甜的一笑,可爱的样子,把陆希萌得哄着小萝莉说:“木木,跟从母回家好不好?从母给你梳漂亮的小发髻,给你做漂亮的小抱枕,给你做好吃的小点心……” 侯莹哭笑不得的听着陆希诱拐自己的女儿,陆言笑道:“阿姊这么喜欢孩子,还不如早点自己生一个呢。” 陆希一愣,她喜欢孩子,可要是自己生孩子,“还是过段时间吧,去涿郡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她和高严新婚生活还没过够呢,一下子生孩子的话,不是那马上步入老夫老妻阶段了吗?还是算了吧,让她再轻松上两年,陆希琢磨着,回头问问阿媪,有没有什么避孕措施。 “阿姊,你去涿郡可要注意身体,我听说那边很冷呢。”陆言担忧的说。 “是啊。”侯莹也面露忧色,“皎皎,以后有机会就让仲翼回京吧,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受苦做什么呢?”元尚师原是陆琉的别驾,可陆琉过世后,元尚师回京,陛下就直接让他留在京城了。 那边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那里后世可是和洛阳、长安、建康媲美的龙脉之地,陆希心里想着,但脸上还是笑道:“看吧,仲翼说放不下那边的兄弟,我也想北地风情,和江南肯定不同,反正我们还年轻,出去历练几年也不错。” 陆言和侯莹也知道,武官和官不同,官讲究在京历练,而武官晋升最主要靠的是军功,光待在京城可出不了军功,“反正在外一切小心。”侯莹关切道。 “嗯。”陆希对姐妹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 陆希和陆言、侯莹说笑了一会,两人知道陆止定有些私密话要和陆希说,就借故先离开了。 陆止关切的问着陆希,“怎么样?高严对你还好?” “他对我很好。”陆希甜甜的对阿姑一笑。 陆止见她笑的甜蜜,心中松一口气又递了一本书给陆希,“诺,这个是我们陆家祖传的,可以给女儿陪嫁的。” “书?”陆希好奇的翻开,入眼就是:“黄帝问素女曰?吾气衰而不和?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这是——素女经? “回去好好和高严好好琢磨琢磨,对身体有好处的。”陆止笑眯眯的对侄女说。 “真得有用?”陆希不是没看过素女经,对古人xing学研究叹为观止,但是里面还是有不少比较古怪的姿势,比如闭守精关、行而不泄,真有男人能做到吗不会憋出病来吗? “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过不就知道了!”陆止轻敲侄女额头。 “我就好奇问问嘛——”陆希揉着被敲痛的额头,“阿姑,对了,我有好玩东西给你。” “什么好玩东西?”陆止挑眉,“上回高严不是给了你不少龙涎香,难道他又有了?”高严给陆希的龙涎香,陆希分了一半给陆止。 “龙涎香是好东西,这个是好玩的东西。”陆希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打开掏出了一串粒粒**光洁、看起来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手串。 “咦?这手串还不错啊。”陆止赞道,虽然珍珠看起来不是太大,可色泽品相都属于上等、而且最难得是每颗看起来都一样大小,这样的手串就比较珍贵了,“也是高严给你的?” “不是啦,是五树叔前天派人送来的。”陆希笑着说,说着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条差不多的珍珠手串,“阿姑,我们一人一串。” “五树?”陆止眼底闪过诧异,五叔是陆希芦苇荡的总管事,也是陆希名下的奴隶,就算他能读书认字,可哪来这么珍贵的珍珠手串。 陆希又像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变出一个小木匣,揭开木匣一看,一阵珠光宝气闪得陆止耀眼,“这是——”那木匣里居然满满一盒全是上品珍珠。 “阿姑,我偷偷你,你别告诉别人。”陆希趴在陆止肩头咬耳朵。 “你说这个是你养出来的?”陆止纵然有心理准备,再听到陆希的话后,也稍稍吃了一惊,但“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这句话,她还是知道的,也有人提出过想让养蚌成珠,但可惜从来没成功过。 “也不算是我养出来的,是我和五树叔,还找了一个祖上为采珠人的老农,一起琢磨出来的。”陆希说,要说养珠,估计是陆希最清楚农活了,她前世随着太太住在老宅,太太喜欢去太湖散心,太湖渭塘是出名的淡水珍珠养殖基地,陆希是从小看着珠农养珠的,她没养过珍珠,可那套流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尤其是如何幼蚌培育,选择采苗鱼,如何用豆浆喂蚌,用有机鸡粪施肥,如何选择育珠蚌、制片蚌,如何做育珠手术,她都有个大致的了解,因此她在知道家里居然有那么大片的湖泊时,就想养珠了,只可惜她理论知识不错,但实践技术为零,且养珠时间也要五六年时间,她之前总是借着回吴郡的时候,先找出了珍珠蚌,然后让五树叔摸索着养出了子蚌,等后来她住回吴郡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养珠。 这批珍珠算是陆希养珠场的第一批珍珠,五树去年冬天开始采集,领着几个忠心的工人精挑细选了近百粒最好的珍珠,也不敢找工匠做首饰,自己亲自钻孔,先串了两条手串,余下的珍珠全装在匣子里,算是送给陆希的新婚贺礼了。 “阿姑,这两串手串,是五树叔从那百来颗中再挑选出来的。”陆希得意洋洋的说,“第二批的话,差不多还有两三年也能出来了,有了第一次经验,应该这次会更多。”据五树叔说,育珠蚌已经放养下去了。 “有几个人知道怎么养珠?”陆止正色问。 “就五树叔一家,加上一个采珠人,收珠的时候,也是他们亲自洗、亲自挑选的,总共不超过十个人,全是签了死契的奴隶,也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陆希说。 “你做的不错。”陆止没有在意陆希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她,皎皎琢磨出来的东西,她肯告诉自己是信任自己,不肯告诉自己是理所当然,“这件事一定要绝对保密。然养出了珍珠,你准备怎么办?”陆止问。 陆希沉吟了下,对陆止说:“阿姑,掌握了养珠技术的话,其实养珠也不是太难,就是太挺辛苦的,还要注意保密,家里产量也不高,你说我卖给外族,换点牛羊马匹什么的如何?” 让陆希用养珠去坑汉人,她还真有点不忍心,但坑外族人,她就没心理压力了,这会很多外族人都是汉族的仇人,尤其是羯族、羌族、匈奴、突厥什么的,和汉人那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不坑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坑汉人不成?尤其是陆希想着鲜卑族的魏国,话说他们可处在后世的大福地东北啊。东北三宝,可是举世闻名啊!她从不穿新作的皮草,可不会拒绝人参和鹿茸,他们要是能给自己换几株百年人参、送她几头梅花鹿让她采采鹿茸,她就多拿几颗好珍珠给他们。 还有那些远道而来的大食商人,那蔷薇精油、琉璃瓶卖的死贵,她也可以卖珍珠给他们嘛!珍珠为什么贵?就是稀少、采取过程艰难,她从吴郡养出来,让那些大食商人带回自己国家去,也经历了千辛万苦,她产量也不高,和天然珍珠也没什么不同。要不是陆希实在记不大清玻璃配方了,只知道原料有石英,她都想烧玻璃回卖给那些外国商人了,不就一堆沙子嘛!不过想想,就算在现代还有不少人对明知道是玻璃的昂贵人造水晶饰品趋之若鹜,她也实在不能说古人甘心受骗,至少人家也是一样,琉璃器皿非精品不要。 陆止看着陆希略显心虚的样子,心中一阵欣慰,皎皎没有被突然其来的财富冲晕了头脑,现在可不是大肆卖珍珠的时候,陆家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出风头,“这两串手串,我们收着,这些极品珍珠,你带走七成,剩下三留着送礼,余下那些珍珠,品相还不错的,你全带走,残次的就磨成珍珠粉吧。”陆止说,不然留着这么多珍珠也是祸害,还没用,物以稀为贵。 “嗯。”陆希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珍珠粉有消炎的功效,如果阿兄真想准备金疮药的话,金疮药里说不定可以加点珍珠粉? “我们出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陆止说。 “好。”陆希点头。 陆希这次归宁,袁敞也来了,他和元尚师一起,陪着高严说话,陆止和陆希出来后,大家聚在一起说笑了一番,又一起用了晚膳后,木木就在打瞌睡了,元尚师和侯莹就先回去了,宫里也派人来接陆言回去。 袁敞对陆希说:“皎皎,你们大后天走吗?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们一起走。” “是吗?” “你跟着干什么?” 陆希惊喜的声音和高严戒备的声音同时响起。 袁敞没有理高严,迟疑了下,对陆希道,“我要去临邛当盐官,正好能和你们走一段路。” 听到“临邛”陆希笑容一滞,临邛属于蜀郡,就在广都县附近,是大宋出名的盐产地,不过她很快的就恢复了自然,“表兄去临邛当盐官了?恭喜啊!我们还能顺路?太好了。” “是啊,我一个人走也无聊,正好可以和你们在路上说说话。” 高严心里冷哼,顺路个屁?一个往北,一个去西南,鬼才顺路!就那么一段官道,还一起走,他吃太撑了吗?而且他不认为和袁敞有什么话好说,正想拒绝,却听陆希附和声,“对,这样我们路上就有人说话了。”高严这下硬生生的把拒绝咽了下去,狠狠的瞪了袁敞一眼,袁敞只当没看见。 陆希和陆止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就和高严一起回去了,两人新婚的第四天,陆希什么地方都没去,就留在家里打点着行装,将出行事宜打点差不多后,就早早的睡了,明天卯时就要出发了,最晚寅时就一定要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到涿县(上) 涿县地属大宋的边关,春暄和烟微坐在车上,悄悄的挑帘望去,看到那一排排的低矮的房屋、尘土漫起的道路,以及一个个带着刀在路上走来走去的大汉……她们甚至还瞄到一名抱着孩子的少妇,在孩子哭得的时候,直接撩起衣襟当众给孩子喂奶,两人面红耳赤的放下车帘,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两人脑海里同时浮现了这句话。 五树嫂看出了两人的想法,安慰她们道:“大娘子不住在涿县,就是今天郎君没时间送大娘子去。”对涿县的情况,五树嫂要更了解些,因为高严第一次带去的陆家仆役中,就有她和五树的长子大诚。 春暄和烟微同时摇头:“如果汤泉别庄不在这里的话,大娘子是不会去的。”两人伺候陆希多年,对陆希的心思还是能把握的,既然都随郎君来了涿县,她就不可能离开郎君了。 “可是这里可不是芦苇荡,姑娘会住不惯吧。”五树嫂吃惊道。 “郎君不是在涿县有居所嘛,大娘子肯定会住在那里。”烟微说,她和春暄虽没来过涿县,可对涿县的大概还是有数的,当初大娘子派家中管事仆佣来涿县的时候,就吩咐过,如果汤泉别庄离郎君的驻地太远的话,就不要大肆修建别庄,主要把他们居所修建好,想来郎君的住所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郎君的居所应该修建还可以吧。”穆氏说,她儿子阿伦和大诚一样,都是第一次就随高严来的,阿伦专门负责修建郎君和大娘子的居所,五树嫂的儿子是去负责管理郎君和大娘子在附近的农田了。 几人正说话间,马车就转入了一条宽敞的大街,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宽阔的可以并排在三辆马车的大青砖铺成的道路,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地上的青砖光洁,不带半点灰尘。高严目前的居所,是他从一个败家子手中卖下的祖宅。 卖下后他也没修整,直到三年前阿伦来涿县后,才开始翻建,论对农庄的了解,他没大诚那么精通,可陆家那次东平坊的翻修,是他和父亲全程参与的,对那次历时快五年的陆家巷东西二弄翻修记忆犹新,这次陆希让他来翻修一间旧宅,他还是绰绰有余的。温泉别庄那处又有施先生cao心,他就专心弄涿县这一处了,他可清楚的记得大娘子说过,如果汤泉离郎君驻地太远的话,她不会长住别庄的,故翻修旧宅的时候,他格外精心,几乎是事事都过问了。 得知高严和陆希今天回到后,他早早的起来,让侍从们将家里从头到尾的全部再次打扫了一遍,确认主院连角落都没有半点灰尘后,就和同样早早赶来的大诚,从汤泉别庄赶来的施老先生一起,拆了大门的门槛,迎接主人入内。 “施先生,您喝茶。”阿伦先给施平倒了一杯茶。 “阿伦,你这里弄的不错。”施平昨天就来了,梳洗完毕后,悠然的转了一圈后,对阿伦的修建大为赞赏,可以看出这老宅的前几任主人,也是花过心思置办的,但后来子孙不争气,大部分院落都破败不堪了。阿伦照着原来宅子的格局翻修,牢记大娘子的吩咐,要多问当地熟练的盖房工匠,基本和当地富户修建的没太大差别,但细微处还是能看出阿伦花了很大的精力,大院落套小院落,层层叠进,又防卫森严,让施平不住的点头,“这格局弄的不错。” 尤其让施平喜欢的是,阿伦给下仆和高严亲卫们置办的洗漱间干净清爽,即使是最冷的天气,也能保证大家三天梳洗一次,甚至净房外,还有一间暖房,可以让梳洗的人在暖房里烘干头发后再出去,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至于顶着湿发在滴水成冰的外头走。 “这是我问了当地的工匠才琢磨出来的。”阿伦憨笑道,“要是没有他们,我们连个火坑、火墙都搭不出来。” 施平笑着捻须问:“那这里可有给我住的地方?” 阿伦一愣,看到施平对着他微笑,他大喜道:“有!当然有!除了大娘子和郎君的院子外,余下的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施老先生的!” 这间宅子占地颇广,几乎大半个的齐国公府邸那么大。陆家的齐国公府邸,是在前梁开国之初建造的,那时候建康刚被定位帝都,陆家身为开国功臣,皇帝前梁高祖大方在皇宫周围划了一大片地,给陆氏先祖造齐国公府邸,这也就几个大世家才有如此殊荣,之后建康官员的府邸就越来越小了,小官员一家几十口住在一进的小院里都不奇怪。比对江南的寸土寸金,北方占地就大多了,这间宅子的原主人还并非涿县大户呢,就当地的一个地主,就能在县城中有这么大的宅子。阿伦修建了三年,才翻修了其中的六分之一,当然这和阿伦下大力气主要修建陆希的居所有关。 施平笑着点头,之前他没入住是因为陆希还没到,这会陆希都来了,当然是陆希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郎君和大娘子来了。”小刀的一句话,让众人全部起身,走到门口迎主人归来。 “施祖翁,您怎么来了?”陆希看到施平,又惊又喜,忙上前给施平行礼,施平在陆家的地位很特殊,他是陆璋的长史官,却和袁夫人、陆说平辈论交,就是陆琉看到施平也是喊阿叔的。 高严这三年得了施平不少提点,对施平也非常尊敬,和陆希一起行礼。 施平忙扶起两人,“可使不得。观主信任老夫,让老夫随了大娘子来涿县,自然是大娘子在哪里,老夫就在那里。” 施平的主动,让高严身边好几个近卫都侧目,施平来这里三年,几乎隐居在汤泉别庄,从不轻易外出,郎君身边也就几个最亲近的亲卫,才知道这个看似老神仙般的老头有多么的——老奸巨猾!这三年郎君也说了几次,想让施平天气暖和的时候住在涿县,可都被他笑着岔开了,却不想女君一到涿县,这老狐狸居然不用请,就住进来了。 “太好了。”陆希开心的说,“我正好有好多东西想问祖翁呢。” 陆希天生长辈缘亲厚,只要是年纪大些的人,极少有不喜欢陆希的,施平也是从小看着陆希长大的,待她就和自己孙女差不多,闻言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大娘子刚到,先休息几天再说。” 高严和陆希奔波了一路,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先入内院梳洗了,高严因要去官府,就简单的冲洗了,换上官府,就先去府衙了。陆希没高严那么忙,她让春暄等人都先退下也去洗漱,也没让其他人伺候,就自己一人在净房慢慢的洗漱。 春暄和烟微,梳洗干净后,就匆匆赶到了陆希的正房,陆希还在梳洗,阿伦和大诚的媳妇在外面候着,见两人来了,就起身说:“大娘子说,要自己洗。” 两人是知道大娘子脾气的,从衣柜中取出了早就备好的衣服,春暄手刚落在衣服上的时候,就感觉布料不对,“这是什么料子的?”摸着像是绸缎,可触手涩涩的,不光滑,似乎是厚缯料? “是厚缯料。”阿伦嫂解释道:“是大娘子吩咐我弄的,她说让我准备些她家常穿的衣服,就和这里中上人家穿的差不多。” 烟微掀开陆希的首饰匣,里面散乱放着不少做功样式都不算太精致时兴的首饰,“这是镀金的?”烟微拈起一根簪子问。 “对,这儿除了极少数大户人家外,寻常官员女眷戴的都是铜镀金的首饰,这些算是挺好的了。”阿伦嫂说。 “这些镯子也是?”烟微说。 “是的。” “簪子留下,镯子拿走吧。”烟微说,“铜做的东西烧手,大娘子不能戴,反正大娘子平时也不怎么戴镯子。”烟微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大娘子和郎君初七去看灯会,就戴了一会铜手镯,回去手腕就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连皮都磨破了,她们两人被穆媪足足训了七天。 “我就担心铜做的东西烧手,也没让人做几个,下一层都是纯银做的。”阿伦嫂说,她家小姑阿俏也不能戴铜首饰,所以她留了一个心眼,没让人多做。 “阿伦嫂想的真周到。”烟微笑着说。 阿伦嫂道:“这是我该做的。” 烟微和春暄拿了衣服后,就先进去伺候陆希穿衣服,阿伦嫂和大诚嫂也没走,两人指挥着小丫鬟,把陆希的随身行李翻出来放好。 陆希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有了闲心打量着她未来的居所,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两排各六间厢房、四间耳房,正院内地上都铺成圆润的鹅卵石,廊下还摆放着一派盆栽,还有一口大缸,缸里还养了几条金鱼,正房后还有一个后花园。屋里的家具也是做功精细酸枝木家具,圆润平整,陆希走了一圈,对以后居住的环境很满意,回头问阿伦嫂:“怎么房里没火炕呢?”她记得北方这边都应该烧火炕的吧? 阿伦嫂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大娘子会知道火炕,她指了指一堵墙道:“睡火炕容易上火,所以我们弄了火墙。”她刚到这里的时候,睡火炕,嘴里就起了三四个大火泡,大冬天了喝了十来天的绿豆汤才把火气泻下去,她和阿伦琢磨了半天,问了这里的老匠人,知道刘将军府上的正院,也没有用火炕,而是整治了地暖,地暖要比火炕不容易发火气,两人征求过郎君同意后,就干脆把正院全拆了,深挖了地基、铺好了地暖,又通了火墙,再修建新房,但郎君吩咐他们这件事不用告诉大娘子,他们就瞒下了。 陆希听了也没多说什么,或者这会北方还没后世那么冷,火墙就够了,“你们再养几只猫来。”陆希吩咐道,在农舍的一夜,给陆希不小的心理阴影,她不认为这里会有老鼠,但还是养几只猫好,“不要好看的,就要能抓老鼠的。” 春暄和烟微心有戚戚的点头。 阿伦嫂怔了怔,“好。” “阿伦家的,你们在做什么啊?怎么这么热闹?”爽快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众人同时一愣,阿伦嫂听到声音,快步走了出去,就见一名身量高挑健壮、皮肤黑红、笑容爽朗的妇人提着一个大网兜站在门口,网兜里有几只血淋淋的兔子,“二柱嫂,我们在收拾行李呢。”阿伦嫂说,“你这是?”阿伦嫂来涿县三个月,就和阿伦一起,学会涿县话了。 这么大的院落,若是只有陆希和高严两人住,也太宽阔了些,也不安全,故高严手下的大半亲卫和将领的妻儿基本都住在这间宅院里。阿伦建造府邸的时候,建造的图纸,是陆希抱着一堆图纸,去找六叔祖、八叔祖,还拖着袁敞,集众人之力琢磨出来的北方最典型的四合院结构,大结构套小结构。 大门一关,每个院落毫不相关,大门一开,大家又能相互联系,这一年多住下来,高严手下几个将领,关系都亲近不少。阿伦夫妻是奴婢,可众人看这几年高严对内几乎都有的事务都交给阿伦处理。别说小军士有些也是部曲,不是良民,和他们亲的就跟一家人,就是好些个军官,对他们也很客气。两人又识趣,见每个人都很客气的很,每个人的官职知道的一清二楚,让大家都很舒畅。 “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手痒,就和几个姐妹去外头打了几头兔子,正想给你们送去呢。”二柱嫂爽利的说,“要么今晚我们姐妹喝两壶小酒?”她不是军户出生,但她父亲是猎户,从小随着父亲学打猎,平时闲了无聊,就爱去外头打点小野味,她人爽气,得了猎物也是拿出来大家平分,在高严近卫的军士娘子中,很有威信。能住到这里的,基本全是高严信任的人,都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高严对等级之分也没那么严明。 “我今天就不去了。”阿伦嫂婉拒道:“我家娘子刚到。” “哦?高郡尉娶媳妇回来了?”二柱嫂知道阿伦嫂是高郡尉妻子的陪房,一听说高严的媳妇到了,不由双目发亮,高郡尉可是她这么辈子见过的最俊的人了,别说涿县了,就是涿郡、蓟州想嫁给他的小娘子都不计其数,听说还有士族小娘子看上呢!就是不见高郡尉心动,前两个月高郡尉突然离开,说是回家成亲,蓟州这儿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晚上哭湿枕帕呢。 “是啊。”阿伦嫂道,“二柱嫂,你要是不嫌弃,这几只兔子就先留下,我给你整治了送过去。” “不麻烦了,你先忙。”二柱嫂迟疑了下说,“阿伦家的,你说我要不要进去给郡尉娘子磕个头?”照理应该这样吧? 阿伦嫂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二柱嫂要见大娘子做什么?再说大娘子也不是她想见就见的。 “阿伦嫂。”清脆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二柱嫂抬眼望去,就见一个漂亮的像画里走出来的大闺女从门口走了出去,对着她笑了笑说:“大娘子让这位娘子进去稍坐。” 那大姑娘说的也是涿县的话,还带着糯糯的江南口音,对她一笑,左颊就有一个小酒窝,二柱嫂一见就爱得不行,“阿伦家的,这位闺女是谁?” “她叫烟微,是大娘子的丫鬟。”阿伦嫂连忙给两人介绍。 烟微上前一步,给二柱嫂行了一礼,二柱嫂丢了网兜,胡乱还了一个礼,又扶着烟微起来,见她一双手嫩的就跟豆腐一样,心里啧啧称奇,这还是丫鬟吗? 烟微落落大方的任二柱嫂打量,等二柱嫂对着她讪讪一笑,才柔声道:“二柱嫂里面请。” “好好!”二柱嫂见烟微走路姿势都比她见过的那些大官家的小娘子还漂亮,心中暗道真是个好闺女啊,也不知道许人家了没有。 当二柱嫂看到陆希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了,心里就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怎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一个玉人儿,这样的人才能当高郡尉的媳妇吧?才会有这么漂亮的大闺女当丫鬟,二柱嫂愣了半天,才想起这名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仙女是郡尉的娘子,她慌忙的要给陆希磕头,她还没跪下,就被阿伦嫂拉着坐下了,“不用跪来跪去的,我们家大娘子最不喜欢这个。” 陆希见二柱嫂束手束脚的样子,用涿县话叫了一声“阿嫂”,二柱嫂连声答应,“阿嫂好身手,你的射箭是从小学的吗?”陆希问。 听陆希提起起自己熟悉的话题,二柱嫂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略带拘谨回答道:“我阿耶是猎户,我打小xing子野,旁人学女红,我就爱爬树、射兔子,我阿娘骂我,我也不改。” “所以二柱嫂才能当军嫂,军士常年不在家,家里的负担都要军嫂承担,二柱嫂那么能干,才能让夫君放心在外头打拼。”陆希含笑道。 陆希的话巧妙的熨帖在了二柱嫂的身上,若是旁人这么夸她,她还不觉得什么,可以陆希的身份能说出这种话,让二柱嫂浑身都飘飘然了,“郡尉娘子,您真是太夸奖民妇了。” “不是夸奖,我祖上也当过军士,我大母说,每次祖翁出征,她心头就像是悬了一把刀,每次都是吃斋念佛,让菩萨保佑我祖翁平安归来,我祖翁一日不回来,她做什么事都不放心。”陆希认真的说道。 听说陆希也是军户出身,二柱嫂一下子对陆希亲近了几分,心有戚戚的说:“可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在家的时候,我嫌他睡觉打呼噜,可他每次出去,我都睡不着,非等他回来,听着他打呼噜了,我才能睡着。”话说这军户人家的闺女还能养的这么娇嫩,也真是少见。她听说郡丞家里的小娘子,那身白嫩嫩的皮肤是天天喝羊奶喝出来,可还比不上郡尉娘子身边的丫鬟,莫非这郡尉娘子是天天用羊奶洗澡的? 春暄、烟微等人见二柱嫂这话说得糙,不由眉头一跳,偏陆希还浑然不觉,点头附和道:“正是呢。”她又饶有兴致的问了二柱嫂家里的几个问题,听说她还有一个六岁小女孩,陆希很高兴的让她下回带小女孩来玩,她最喜欢小女孩儿了。 二柱嫂见陆希这么和善,就要去拿自己打的兔子给陆希,阿伦嫂和大诚嫂吓得忙上前阻止,这种血淋淋的东西要是吓到大娘子,她们都别活了。 陆希道:“还有野味,太好了。”她对春暄说,“我记得我们也带了一点腊肉过来,你取来让二柱嫂尝尝。” 春暄连忙去取,只要那人不给大娘子看那些血淋淋的兔子,她把带来的腊肉全送给她都行。陆希又让春暄包了一包白糖给二柱嫂,二柱嫂不想用几只野兔子就能换一条腊肉和一包白糖,连声对陆希说,这野兔子不值钱,不用给她那么多东西。陆希要是送她别的东西,她还真不稀罕,可糖在这里真是稀罕物,尤其是这么香喷喷的白糖,她有钱也没处买。 “嫂子,我刚从江左过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白糖是我们家乡产的,我带的不多,你就带回去给你家闺女尝尝。”陆希诚恳道。 “原来郡尉娘子是江左过来的,怪不得生的那么水灵,来这里真是苦了你了。”二柱嫂啧啧惋惜道,江左那是皇帝住的地方,该有多舒服啊。 “阿嫂,我姓陆,字怀玉。”陆希说。 二柱嫂哪里知道什么字,就听陆希说自己姓陆,叫什么玉,“陆娘子,你以后要是爱吃野味,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打来,你也不用送这么多东西。”二柱嫂神经粗了一点,可也知道她还没资格直接称呼郡尉娘子。 “我知道。”陆希点头,她同二柱嫂寒暄了好一会,才客气送她出门回去。 春暄和烟微都不理解,陆希为什么要对一个寻常军士娘子这么客气,陆希却不这么认为,这些人能住在家里,就说明都是高严信任的军士,在战场上,这些人都是用命在保护高严、保护着他们身后那一大片大宋的子民,没有他们,她的生活哪有这么安逸?所以无论她怎么对他们客气都不过分。 北地气候要比江南干燥许多,陆希和二柱嫂说了半天的话,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她让春暄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对鎏金的蝴蝶铜簪固定,又簪了一朵绢花,带着从吴郡带来的茶叶,去书房找施平了。 “祖翁?”陆希站在书房门口轻唤着。 “进来吧。”施平的声音响起。 陆希入门,就见高严也在,“咦,阿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去府衙说一声,早就回来了。”高严让陆希坐下。 陆希一眼就看到书案上一副舆图,“我打扰你们了吗?”他们似乎在谈正事? “没事。”高严等陆希坐在自己身边,眉头突然皱了皱。 而施平则露出了一丝微笑,陆希这会换了一身水红的襦裙,衣料也不是她惯用的细棉麻,首饰也换成了黄铜鎏金首饰,施平不由满意的点头。论舒适,此地远不及建康和吴郡,可要说这里大户人家家产之丰厚,比起权贵云集的建康和吴郡来说,也丝毫不逊色,大户人家的女眷也是遍体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 但高严在这里属于外来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陆希作为他的娘子,身上饰品太差不好,可太出挑也不好,陆希这身穿戴很合适。高严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几个蓟州的高阶官员完全清楚他的底细,旁人知道他京里有人,来头不小,可他靠山到底是谁,没人清楚。 毕竟谁都不会料到堂堂中护军的嫡次子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要比直白清楚更好办事。身份也不能代表一切,当初王谢袁萧举族南渡,也是中原大族,可还是被吴郡世族bi去了会稽置产业?人离乡jian,陆希既然选择了高严一起来涿县,那就必须要学会低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到涿县(下) 陆希没在意两人的想法,她注意力集中全在那张舆图上,耶耶给她看过不少大宋各处的舆图,可高严这张舆图上地形似乎远远不止大宋,似乎还有魏国和羯族?魏国还挺大的,羯族怎么这么小?舆图上,魏国和宋国辽阔疆域间,就夹着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的羯族领域,陆希糊涂了,这么小的一个国家,还能让两个大国联手一起打?“阿兄,这是羯族?”陆希困惑的问。 “对,你看这里是鲜卑、这里是羯族、这里是匈奴……”高严将舆图上的地域一一指给妻子看,他知道皎皎是看得懂舆图的,她从小就被先生抱在膝头认舆图。 施平对高严这种,把军事机密的舆图,当成扩充妻子知识面的课外读物举动视若无睹,如果他们要隐瞒,陆希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没人阻拦的进入书房。 “那为什么羯族这么小?”陆希不解的问,在陆希的印象中,羯族是一个很凶悍的民族,被汉族人称为“胡蝗”,因为他们靠畜牧为生,基本不种粮食,等冬天快来临的时候,就会掠夺汉人的物资,甚至会把汉人制成他们的口粮,在陆希心目中,羯族之于大宋,等和二战时期某太阳国划上等号。 “小?”高严和施平同时一愣,“皎皎为什么会认为羯族小?”施平问,没人的时候,他一向是叫陆希小名的。 “不是说鲜卑和大宋要合作一起打羯族吗?我以为羯族很大呢。”就夹在两个大国间小国家,难道北魏和大宋拿他没法子? “皎皎知道羯族是怎么来的吗?”施平并没有马上回答陆希的问题,而是问她羯族的来历。 “知道。”这个陆希还是清楚的,“羯族原本是匈奴的奴族,后来——景帝、武帝连年征战,大肆削减匈奴实力后,羯族趁着大宋没精力顾忌他们,匈奴又在和鲜卑征战时,从匈奴脱离出来的。”要说鲜卑魏国和羯族,都是沾了梁朝的光,梁朝和匈奴连年征战,导致匈奴实力大减,鲜卑族趁机起势,建立了魏国,而羯族也趁机脱离了匈奴。 “不错,鲜卑立国迄今不过八十余年,而羯族也不过脱离匈奴三十余年。”施平点头,说起这段历史,就不由让他想起前梁,当年陆家前后两位家主陆说、陆璋辅佐两代帝皇,殚精竭虑,不过是想给边境一个安定,却不想一夕之间改朝换代,前梁自帝始百年的努力,顷刻间毁于一旦,思及往事,施平不由心中感慨,“十五年前,鲜卑趁大宋六路反王夹攻建康,大举攻入中原,函谷关一战,虽击退了鲜卑,可大宋亦是元气大伤,无再战之力。” 大宋陷入内乱,无暇顾及边境,魏国将匈奴赶入去西域后,趁大宋内乱之际,一路直入关内,甚至还在洛阳建了副都,甚至还让鲜卑八大姓以河南为郡望,改为汉姓。这是鲜卑汉化的标志,可也是大宋的耻辱!鲜卑定都洛阳后,先帝命今上领兵,高威、刘毅为副将,同鲜卑族在函谷关大战了一场,鲜卑带着残部退回了关外,可大宋也元气大伤,再无精力顾及其他。宋魏两国的休养,让羯族借势兴旺了起来,才导致了如今的结局。“羯族对宋魏来说,既是疥癣之疾,可也未尝不是一道屏障。”施平说。 “屏障?”陆希一愣,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外蒙古,舆图上,羯族的领地,几乎把宋和魏接壤的国土全部分开了,所以有了它在,大宋和魏国就很难打起来了,“可这样的话,不怕养虎为患吗?”陆希问,这可不是一只小猫小狗,这是一个国家啊!就算一只小鸟,还能进化出让人恐慌禽流感呢。 “目前不就是‘患’了嘛?这羯族新汗王很有意思。”施平点点这片领域说道。 “怎么有意思?”陆希追问道,她问的这些问题,他们肯定知道,如果不是给她解释,他们肯定不会说这么多的。 “去年初冬,羯族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一反常态的大举进攻了蓟州。”高严说着,将两杯热茶放在了陆希和施平面前。 “这个不是年年都有吗?”陆希呐呐道,接过茶盏对高严一笑,茶叶是她带来了,结果入书房就忘了泡茶了。 “以前只是小打小闹,这次过来的是羯族的两个大部落的首领。”高严解释道,“这些年羯族入侵,只是小部落,大部落很少动。”如果羯族年年都入侵的话,羯族和大宋早就内耗完了,就等着鲜卑一口吞并吧,“现在这新汗王说要把两人赎回去。”高严顿了顿,“这两名大首领正是反对新汗王最近大力推行农桑的重要反对人之一。” “推行农桑?”陆希看着舆图上羯族的地理位置,“不错,是土地肥沃的好地方,的确可以大力推进农桑。这新汗王是不是准备学鲜卑,还想推行均田制?” 鲜卑和大宋,休养生息十来年,只能说暂时喘了口气,可还远没有到再次大战的地步。当年汉武盛世何等辉煌,又有景之治为基础,可武帝晚年也深受战事拖累,如今大宋还远没有到汉武盛世的程度,鲜卑更是远不及大宋,所以两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借口抵挡羯族,暂时联合。 羯族这两任汗王也不是傻瓜,也很清楚,一旦两国国力恢复,羯族定会沦为两国交战下第一个祭旗的祭品,但羯族和大宋、魏不同,迄今羯族还没有一个真正的皇帝,羯族号称有汗王,但实则军权一个个分散在大部落手中,这些大部落各自为政,并不是完全听从汗王指挥,故汗王对羯族作出的改革,一直没成功。 羯族也想过扩大自己领土,可他一旦入侵他国,大宋和鲜卑派出援军救援那些小国,但要说正面战争,三国这十来年来,一次都没有爆发过。羯族领地不算太广,人口也不多,但全民皆兵,尤其是男子各个骁勇善战,当年五万羯族军队深入中原腹地,让中原一带民生凋敝,迄今尚未完全恢复。也正是这些缘由,这些年三国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各自发展的。 羯族来自匈奴,和匈奴一样,都是游牧民族,随着牧草迁徙,这些并不利于国家发展,所以鲜卑早在立国之初,就大力推行农桑,学汉人的法子治理国家,这羯族想学鲜卑吗?难怪施祖翁会说这新汗王很有意思了,所以那两个首领是推出来的炮灰吧。 高严听陆希说这里土地肥沃,挑眉道:“那里全是草原。” “草原不代表土地不肥沃,不过最肥沃的还是这块,而且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陆希手指指向出,正是鲜卑族和高句丽的领地,“以后等大宋收这两块地,这里可以种很多粮食。”后世的东北可是全国重要粮食产地啊。对陆希来说,这些本来就是中国的领地,就算她活着的这段时间收复不了,后世也总会有人能收复的,鲜卑貌似还占了外蒙古,唔,外蒙古以前中国的。 施平听陆希语气淡然的,说着将来大宋收复魏国和高句丽,在他们的领土上种粮食,茶水差点都喷出来,真看不出来,大娘子志向这么大…… 高严苦笑。 “对了,阿兄那些人赎什么回去?赎骨灰吗?”陆希问。 “有一个大首领还没死。”高严说,这种大首领活抓比砍头领的军功更大。 “这新汗王都跟着汉人学坏了。”陆希嘟哝道,典型就是一面坑人,一面假惺惺的哭丧嘛。 陆希的话,逗得施平和高严哈哈大笑,“人家本来就不是傻子,不做只是因为以前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施平笑着给汉人辩解,“要说汉人也有憨厚淳朴之人。”施平倒是有不少话想问陆希,但两人刚涿县,也不急于一时,说笑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把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俩。 陆希等施平走后,好奇的偎依到了高严的怀里,“阿兄,你说刘将军会要羯族用什么来交换那两个战俘?”施平在的时候,陆希不好问,这会她就那么多顾忌了。 高严道:“无外乎就是牛羊或是金银吧。” “为什么不换马呢?他们的马匹不是比我们好吗?”陆希一直听耶耶、表哥感慨说,大宋没有好马,也没有好的驯马师,既然羯族肯赎回战俘,那么换两匹好马回来配种不好吗? “马匹历代都是各国的重中之重,哪能随便换来换去?前汉吕后时期,就不许母马外流,就是你那乖乖,都是——”高严没说下去,若不是骟过的,他也没那么容易就弄到手。 “什么!乖乖是母马都要骟?”陆希做梦都没想到,乖乖居然是被骟过的,“可以她来吴县的时候,不是才一岁多吗?”陆希都快哭了,乖乖对她来说,不只是宠物那么简单,对她来说乖乖就跟自己小妹妹一样,她还想让乖乖给她养小宝宝呢。 “皎皎,一般的好马都是骟过的,为了不让人轻易去配种,以后我给你找一匹没骟过的好不好?”高严哄着道。 “我有乖乖就够了。”陆希嘴上说着,可还是忍不住瘪了瘪嘴,什么良马不外流,要真是那么严格,当初汉武帝时候的汗血宝马是怎么弄到手的?“阿兄,难道偌大的一个鲜卑、羯族,就那么的团结?金钱、美女、宝物,就没一个人心动?难道真的连一头没骟过的良马都弄不到?”陆希不信,或许真有那种完全不受糖衣炮弹影响的人,但是不可能是全部吧? 高严说:“也不算,我们不是没有好马,你忘了当年武帝曾从大宛引进了千余匹汗血宝马,现在军中也有几匹良马是那时候留下的好马,但是良马不代表是好战马。就如乖乖,带着你自然可以日行千里,可若是带着一名穿着盔甲、提着武器的军士呢?战马并非完全的追求快,大多身形粗矮,要求的是是耐力和力气。” 也对,不然为什么阿兄来了蓟州这么多年,都不去弄好马呢?她都能想到的事,其他人怎么可能没想到呢? 高严见陆希有些懊恼的咬了咬下唇,爱怜的亲了亲她额头,手覆在陆希身上衣服的时候,顿了顿,“皎皎,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什么?”陆希抬头。 “你不用穿这种衣服,也不用带这种首饰。”高严说,他带皎皎来涿县,只是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太久,不是让她来这里吃苦的。 “这算什么苦。”陆希不以为然,“我就套个壳子而已,我内衬还是细棉的,这个手串还是奇楠的呢。”陆希抬头给高严看自己手腕那串奇楠木手串,她一点没觉得自己吃苦了,她要是吃苦,这大宋九成人都生活在地域里了吧。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这不算委屈啊。”陆希躺在高严怀里,同他说着她于二柱嫂的谈话,“她们还说等我休息几天后,就带我去打猎呢。” “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带你去打猎。”高严说,何必去找其他人呢。 “好啊。”陆希笑眯眯的说,“那你射鸟只能射鸟、射兔子只能射耳朵!” 高严想都没想,一口答应,“没问题。” 回答的这么爽快,反而让陆希有点反应不及,高严头抵着陆希的额头,“皎皎,你累不累?” “不累。”陆希摇头,她准备今晚早点睡。 “那——”高严搂住她的腰,心里有些痒痒的,这一路上皎皎脸皮薄,都不肯怎么和他亲近,高严初尝禁果,又正值年少,忍得颇为辛苦,刚想尝点甜头,就听到书房外王直的声音响起,“郎君。” 高严身体一僵,陆希扑哧一笑,“谁让你不动好心思。”说着起身离开。 陆希走出书房,王直和几个高严的亲卫看到陆希出来,忙侧身避让,低头行礼,“女君。” 陆希对他们颔首微笑后,转身离开。 “大娘子,大诚想见你。”五树嫂上来对陆希说,“说是娘子让他找的东西,他已经找到了。” “哦?这么快?”陆希没想到大诚这么快就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了。高严的书房,离两人的主院并不远,陆希随着春暄回了主院,大诚和他媳妇已经候着了。 “大娘子。”两人隔着屏风给她行礼,然后大诚让人抬了一个木箱子上来。 陆希看到这个大木箱子,略显错愕,“大诚,你收集这么多野山参?”一箱运来,怎么看着跟萝卜似地。 大诚对陆希笑道:“大娘子,你说的野山参在这里便宜的很,这种三十年左右的,只要十匹丝就能换一根,我还帮你换了三根据说有百年的。” “真的?”陆希欣喜的说,“快给我看看。” 大诚打开那大木箱,木箱里整齐摆放着一只只小木匣,陆希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大诚认为这野山参不珍贵,就胡乱堆放,现在看来他还是没乱来,大诚捧住一只木匣,“大娘子,你看。” 陆希哪里懂什么人参品鉴,大诚说好,那就好的,“你做的很好。”陆希夸奖道,这可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三株百年人参,关键时刻是救命的宝贝,“大诚,农庄还好吧。” “还行。”大诚憨笑搓手道:“大娘子,喜欢这些人参,我再多些来。”反正丝绸对他们来说,又不值钱。 “不用。”陆希摆手道,“先让大夫看了,该怎么熬制再说,免得浪费了。” 大诚应了,又道,“大娘子,我最近跟着胡人,学了怎么做ru酪,尝着还能入口,您要不要尝尝看?” “ru酪?好啊。”不知道这里是ru酪是酸奶,还是后世那种ru酪? 夏暑端着一盆奶白喷香还点缀不少鲜红樱桃的新鲜ru酪进来,春暄上前,给她舀了大半碗,推倒了陆希面前,“怎么会有会桃的?”陆希问随着夏暑一起进屏风的大诚媳妇。 “这些会桃是兖州特产,正好大诚去了兖州一趟,就带了些回来,大娘子你尝尝吧,滋味不比建康的差。”大诚媳妇说。 陆希爱吃会桃、鲜枣是庄上人差不多都知道的,只要一到产会桃、鲜枣的时节,各处农庄就会挑选最好的给陆希送去,她胃口本来就小,每次一吃连正经的食饭都不肯吃了,所以家里连最依着她的高严和陆琉,都限着她,不许她多吃。大诚媳妇,也不敢给陆希多放,涿县可不比在家里,千万不能熬坏身体。 陆希舀了一勺奶酪,味道和酸奶差不多,樱桃咬在嘴里甜滋滋的,她明眸一弯,春暄几个伺候她多年的人,就知道这个点心很和她胃口了,春暄对大诚嫂微微点头,大诚嫂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大娘子,太守何县君给你下了帖子。”烟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放了一张香气扑鼻的花笺。 陆希闻到香气,又想起了一事,她让烟微把花笺放下后,也不急着花笺,“大诚,我让你们养的香獐子,你们养了吗?” “养了。”大诚原本正想说,正好烟微进来了,就没敢继续说下去,陆希问起了,连忙道:“不仅香獐子养了,大娘子说的鹿也养了,照着大娘子的说法,真得掏了好些麝香出来,鹿茸也切了些下来。香獐子和鹿都没事,今年还添了一对小獐子和三头小鹿,现在数量还不算多。”说着他又让人奉上了两只木匣,“这些麝香我已经让人制好了,鹿茸也炮制过了。” “不急,慢慢来。”陆希掀开盒盖,看到一粒粒绿豆粒大小的麝香粉,就让秋霜去熏香,她好久没用麝香了,有了这么多麝香,又可以做香墨了。陆希对中药材不算精通,就让大诚把人参和鹿茸都给陆家带来的三位大夫,让他们来处理,三株百年人参她让春暄收好。 陆希把奶酪吃完后,才翻开那花笺,上面端正的小楷写着请陆希五日后参加赏花宴。烟微对陆希道:“大娘子,何县君还派人送来了两张羊毛地衣,又让人送了几筐新鲜的果子过来。” 陆希对大诚媳妇道:“你去看看何县君送的礼。” 大诚媳妇先随烟微去看了太守娘子送来的礼物后,对陆希说:“大娘子,这些礼物是这儿最常见的,您不如回两匹兔褐,正好大诚带回的会桃还有多,就送去让太守府尝个新鲜。”兔褐就是兔毛织成的布,和丝绸一样,都是出自江南的特产。 “好。”陆希点头,建康、吴郡收礼还礼她熟悉,但这里她还不清楚,陆希拈着花笺思忖了一会问,“何县君可是爱好书画?” “是的,据说何县君善诗、通书画,尤善绘兰。”大诚媳妇说。 陆希望着那花笺上的字,对春暄说,“去拿两方墨块来,再卷上一刀竹纸,会桃就不要送了。” 大诚媳妇笑道:“是我糊涂了,墨块、竹纸这等风之物,才是何县君的最爱。” 陆希没接大诚媳妇的话,她既用了蜀中香笺、又用了吴郡沉香墨,想来应该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人,送这些总比送点水果好。陆希提笔在烟微铺好的花笺上,提笔写了几行字后,让烟微去回复何县君。再问春暄,“给表姑父和六祖姑的信和礼物寄出去了吗?”陆希口中的表姑父就是刘毅,六祖姑就是南坞亭君。 “寄出去了。”春暄点头,礼物和信笺是早就备好的,刚一到涿县,她就让人送出去了。 陆希奔波了一个多月,到了涿县后也没怎么休息,等到了晚上,简单的喝了一碗清粥,梳洗后倒头就睡了,高严对着她睡颜看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上床搂着她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涿郡赏花宴(上) 换了一个环境,陆希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陌生的环境,她一时有些发蒙。 “姑娘,你醒了。”春暄听到床里的响动,轻声唤道。 “什么时辰了?”陆希问。 “辰时了。”春暄说,“姑娘,郎君走之前,让我们把热水备好,你要梳洗吗?” “好。” 等陆希梳洗完毕,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朝食,其中一碟纯黄夹白、似薄饼样的点心,是陆希没见过,“这是什么?” “姑娘,这是奶皮,农庄一早派人送来的。”烟微说,给陆希切了一小片,放入她食碗中,陆希尝了一口,入口酥柔甜香。 奶制品好吃,但吃多了容易腻,烟微怕陆希肠胃克化不了,只给她少少的尝了两三样,见陆希吃得津津有味,心头略松,看来姑娘还是能吃北地的菜肴的。 “郎君呢?”陆希进完朝食问着烟微。 “郎君回驻地了,他说他五天后回来的。”烟微说。 高严是郡尉,又在涿县这种边境,平时郡中的军士都是关在驻地里训练的,那里是绝对不许女眷入内的,但毕竟目前不是战时,常年让将士不回家也不成,故军士每隔五天就能回城中一次和家人团聚。 难怪太守娘子要五日后举办赏花宴,陆希想起那张花笺就莞尔,也不知道写请柬的人是谁,也是个妙人。 “大娘子。”司漪早早的送走了王直后,就来找陆希了,手里还抱着她和王直的长女,小丫头还不到半岁,长的浓眉大眼,和她爹如出一辙。王直成亲晚,同龄人孩子再过几年都要到说亲的年纪了,他才得了这么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女儿,疼到了骨子里,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胖女儿出去遛弯。 小丫头每次见父亲回来,也开心的很,每次瞧父亲去军营就哭得撕心裂肺,父女三五不时的就要上演一场依依惜别的场景,司漪从一开始跟着一起伤心、之后是哭笑不得,现在是彻底的淡定。这不,小丫头偎依阿娘怀里的时候,小胖手不住的揉着红红的大眼。 “咦?这么成小哭猫了?让从母抱抱。”陆希一见这小胖丫就想起了阿劫,也不知道阿劫这几天过的好不好?陆希抱着小丫头,想着自己的小侄儿,阿劫三岁到自己身边,养了三年,陆希是完全的把阿劫当儿子养的。 “哭她阿耶呢。”司漪没好气的道,“这没良心的坏丫头。” 说着把父女两人的闹剧说了一遍,逗得陆希搂着小丫头哈哈直笑,“果然父女亲昵是天xing啊。”她摸着小胖丫的脸,“这孩子长得可真像父亲,取名了吗?” “还没呢,就浑叫着囡囡。”司漪说,“大娘子,你给囡囡取个名吧?” “我?”陆希摇头,“我哪能给她取名?你们做父母的最辛苦,名字当然已经你们来取。” “他哪会取什么名字?想了半天,连个小名都想好。”司漪失笑。 “那祖翁、大母呢?”陆希问,这次她和高严成亲,王直和司漪也跟着一起回来的,孩子太小没带上,但两人应该去拜见过司主薄和王直父母吧? “他们也说取不好。”司漪笑了笑,她父亲是不想夺了亲家的光,推辞说取不出,而她的公婆——司漪神色一黯,一听说她生了是女娃后,脸色立马就挂下来了,婆婆认为女娃子jian命一条,随口叫就是了,取什么名字,瞎折腾。公公说说招娣,阿直嫌难听,不肯这么叫。 公婆的举动,司漪不是不伤心,但王直是武人,拿命搏功名,他现在年纪老大,还没有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别说公婆不开心了,就是司漪心里也着急,尤其是每次见王直这么疼长女的时候,她就越发的想给夫君生个儿子。 这生男生女的事,还真是凭运气,看男人的本事了,陆希倒也不好说什么,她并不觉得生男生女有什么差别,可显然司漪不这么想,她看着怀里憨头憨脑的小胖丫,打从心底爱怜,“我给她取个小名吧,叫绵绵如何?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这句话有子孙昌盛之意,也算是讨个好口彩吧。 “我看不如直接叫王绵好了。”司漪笑着说,“是不是啊,绵绵?” 小胖丫听到阿娘的叫声,很给面子的咯咯笑了两声,顺便流了些口水下来,司漪笑着给她拭去,“大娘子,郎君下面有几个亲卫娘子,听说你来了,都想着过来给你磕头。” “让她们中午来吧。”陆希说,“我让人备桌酒席。” 司漪道:“大娘子,这里备酒席,大家还习惯叫唱曲的。” “这就你来安排吧。”陆希说。 陆希来涿县的时候,惯用的庖厨也一并带来了,司漪也帮着陆希在这里找了一个手艺好的北地庖厨,今天这桌饭菜,就是那北地的庖厨整治出来的,吃的那些军士的娘子一个个赞口不绝,司漪请的唱曲又是涿县最好的,一顿宴席,宾主尽欢。 昨晚回去,二柱嫂已经和好几个处的好的姐妹说了郡尉陆娘子的xing子,她对陆希本来印象就很好,加上她又是夫君上峰的娘子,更是天花乱坠的把陆希从头到尾的夸了一遍,众人听了二柱嫂的话,加上见陆希同她们一起说话,果然没什么架子,人长得漂亮不说,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大家对她的印象就一下子好了起来。对她们来说,能有一个亲切的上峰娘子比什么都好。 接下来的四天,陆希在高严特地留下的侍卫陪同下,同施平一起看了一圈大诚给陆希建立起来的农庄。陆希有一颗热爱种田的心,可她对农事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因为不懂,所以陆希很能接受任何有种田经验的人提议,她让大诚初来涿县置办产业的时候,只嘱咐他要多种树,尤其是荒山上,如果要养牛羊,就不要靠天吃饭,要和芦苇荡一样,靠种牧草来养牲畜,要多问当地的老农,要注意农庄的卫生情况,余下的她什么都没嘱咐,完全放手交给大诚打理。 大诚知道这是大娘子对自己的考验,到了涿县后,就分外的卖力。涿县地处边境,地大物博,当初除了屯军外,很多贫民甚至连耕牛都没有,耕种的田地也不多。大诚很轻易的就卖下了大片山地,在经过大半年的琢磨后,他就让人在高山植树、向阳地种果树、半山腰种大片的牧草,山下靠水源处开垦荒地,又在低洼处挖塘养鱼…… 两年多时间,田庄虽然还不像芦苇荡一样,彻底形成了规模,可大致的规模也看出来了,这些并不让施平太惊讶,让他惊讶的事,无论是陆希的芦苇荡也好,还是这里也罢,地上的产量总比寻常的耕地要高上一些,家禽也要更多一些,就如陆希之前在芦苇荡的水稻田里放鸭子,在芦苇荡里养蛙。施平是知道的,光是陆希一个芦苇荡的出产,就足够陆府连主人带下人一年的所需了,在陆家但凡十三岁以下、四十五以上的老人小孩,一天都有一个蛋、一罐奶。 这就是很多建康普通官员家中,主人都不一定能这么保证,更别说陆希还源源不断的往高严这边运了很多东西。大诚来到了这里,也养了很多牲口禽类,还养的各个肥肥壮壮的,饲料从哪里来?尤其是鸡鸭鹅这些禽类,光吃草怎么可能天天下蛋呢?饶施平博学多才,也没想通里面诀窍在哪里?施平问过陆希,陆希说,她是靠养地龙来养活这些鸡鸭鹅的,但是土地增产她也不懂。所以施平干脆领着陆希来她的田庄了,有她在,想来大诚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能确定,大诚经手的农庄,都能保证如此产量,施平就有把握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两人来田庄的时候,田庄里冬小麦已经收割完,这会已经种上了菽和胡麻,听说施平为了产量而来,大诚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地里肥料够吧,除了小麦外,剩下的一季,我们都是换着种的,比如去年庄上种了粟,今年就种上菽和少量的胡麻养地。” “哦?你怎么知道菽和胡麻养地的?”施平饶有兴致的问,“你们又是怎么养地龙的?又是怎么养了这么多牲畜和家禽的?” 大诚目光望向陆希,见陆希对着他微微点头后,才笑着说:“施先生,菽和胡麻养地,是小的祖翁告诉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菽和胡麻养地,至于养地龙——”大诚有些迟疑,地龙的养法太不了,他真要说吗? 施平道:“这样吧,你带我转一圈吧。”他越看这个农庄,就觉得有趣,按说养了这么多家禽,应该很脏,可这里出乎意料的居然非常干净。施平心中一动,若是真有什么诀窍,倒是可以让郎君用在军中,尤其是军中马场。 陆希立刻道:“祖翁你去吧,我不去。”蚯蚓养殖是她说的,可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原谅她,她一点都不想得密集恐惧症…… 施平只当陆希走不动了,只点点头,对陆希道:“那你就留下吧。” 大诚嫂拿了一把炒香的麦仁给陆希吃,“大娘子,施老先生那么的人,能看的那些东西吗?” 陆希一粒粒拣着麦仁吃,“我想祖翁应该不怕吧。”毕竟他战场都去过了。 “也是,施老先生那是大学士。”在大诚嫂眼中,有学问的人,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她对陆希笑道:“大娘子,今天庄上新养了几头小羊,你要不要去看看?”在芦苇荡的时候,陆希就很喜欢这种小动物, “好啊。”陆希一听有小羊羔,眼睛都亮了。 施平和大诚回来的时候,脸色虽有些白,可精神看着很不错,还饶有兴致的拉着大诚不停的问着各种问题,晚上都不肯回去了。高严不在家,陆希也没急着回去,这里还有人教她挤奶,教她如何制作奶酪,还给她做了最新鲜的奶皮,她还看到了有人在织羊毛毯……这一切都让陆希新奇不已。 高严的驻地离农庄不远,从今年年初起,农庄渐渐步上正规后,大诚就开始陆续将庄上出产之物供给到了高严的军营去,军营每天都派军需官来庄上拿物产,陆希听说这里离高严还更近,就更不愿意走了。 第四天傍晚,高严出了军营后,就骑马直奔田庄。 “郎君。”侍卫看到高严来了,忙上前行礼。 高严对他们微微颔首,快步走入屋内,陆希难得贤惠的一回,正站在衣柜前,亲自给高严拿换洗的寝衣,结果还没回头,就被高严一把抱住,热热的呼吸从耳后传来,“皎皎。” “阿兄?”陆希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高严抱了起来,目标很明确的往床上走去。 “不行,你还没洗澡!”陆希连忙挣扎起来。 “我洗过了,出来的时候洗的。”高严将陆希抱到了床上。 “可是要进哺食了。”陆希推着高严,大家都在等他们吃饭呢,要是耽搁了,谁都会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好事了,陆希可不想丢脸丢到施祖翁那里去。 “好,皎皎,我先亲亲,就亲亲——”高严搂着陆希柔声哄着。 陆希怀疑的瞅着他。 “我保证!”高严认真说道,凤眸闪着热切的光芒,他委屈道:“皎皎,我们五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听到这话,陆希心也软了,身体放松的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我也想你。” 过来人常说,如果男人床上的誓言是真的,那么母猪也会上树了,但是每次总有那么几个笨蛋,会相信男人在床上的誓言…… 施平淡定的看着已经变凉的饭菜,“唉,年纪大了,每天不出去走走,就觉得浑身骨头疼。” 大诚很体贴的附和道:“老先生,今日庄上有人烤全羊,不如我领你去尝尝?”看到大娘子夫妻这么恩爱,他们做下人的也开心,看来他们的小主人很快就能有了。 “呵呵,好啊!”施平捻须微笑,悠然想到,很快就会有人叫他曾祖翁了。 、 、 、 涿郡太守府,庄太守的生母沙县君这几天身体不适,庄太守的娘子何县君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好几天,也只有午后,趁着老县君午歇的时候,才能松散一会。丫鬟伺候她洗了脸,又伺候她进完午食,何县君才松了一口气,想歇一会午觉,明天就要举办赏花宴了,可不能累病了。丫鬟刚铺好床,就见到庄太守沉着脸走了进来。 “夫君,你怎么来了?”何县君看到庄太守脸色不好,忙让丫鬟端上绿豆汤给他祛暑,又打来热水伺候他梳洗。 庄太守见妻子忙前忙后,心情好了些,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道:“娘子,这些天辛苦你了。” “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何县君淡淡一笑,让庄太守喝下绿豆汤后,才关切的问:“郎君,出什么事了?” “老陈快走了。”庄太守叹气道,他口中的老陈是广阳郡的陈太守。 “陈太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何县君吃惊的问,陈太守和他们也是老朋友了,同庄太守差不多时间到蓟州,两人在蓟州也快有八年了。 “老陈今天和我说的,据说这次是直接调回京城了,唉,他也算是熬出头了!”庄太守语气无不羡慕,都说太守是一郡之长,可谁知道他们这种在边境和武将公事的太守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唯一比老陈幸运的事,广阳郡是刘将军驻地,而他涿郡前后两任郡尉,都属于一心练兵,不管闲事的人。 何县君对庄太守的话,颇不以为然,若是寻常郡的太守,哪能赚下如此丰厚的家资,又怎么可能一门诰命呢?须知庄太守是庶出,他父亲有原配、有填房,陛下为了嘉奖不仅册封了庄太守的嫡母、继母为县君,连他身为小妾的生母都册封了,整个大宋朝除了这些在边境驻扎的太守外,又有几个官员母亲、娘子能有此殊荣?不过她还是宽慰庄太守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郎君对大宋忠心耿耿,陛下会知道的。” “哈哈,这倒是,老陈去了京城,舒服是舒服,可——”庄太守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何县君微笑着点头。 “对了,明天赏花宴,你准备的如何了?”庄太守关切的问。 何县君笑道:“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明日母亲身体如何,是否能起身?”何县君口中的母亲,就是庄太守的生母,原本何县君根本不需要叫她母亲,可庄太守父母早就去世,他本身又是侍母至孝之人,何县君也只能跟着庄太守一起喊母亲。 庄太守道:“哦?阿母身体还没有好吗?” “大夫说,母亲的病需要静养。” 庄太守说:“既是如此,明天就让阿母休息吧。” “妾身知道了。”何县君道。 “娘子,明日高郡尉同陆县主一起来赴宴,你万事多注意些,千万别惹了陆县主生气。”庄太守说。 “夫君放心。”何县君笑道:“妾身一定会让大家伺候好的。” 说起高严,何县君心中无不叹息,高严年少有为、俊美无匹,来涿县五年,只听说他杀敌勇猛,却不曾听过他有任何风流传言,这样洁身自好的玉郎君,莫说待字闺中的女郎了,就是她这等妇人都忍不住心动,想将爱女许配给他。她也跟夫君提过一次,想让夫君去探探高郡尉的口风。 却不想高严居然是堂堂中护军的嫡次子,当今皇后的亲弟弟!这样显赫的家世,一下子让何县君打了退堂鼓,这种门第不是他们可以高攀的起的,再说高严的兄长可是乐平公主的驸马,她可不想让女儿一辈子被公主压下下面,自此之后就歇了让高严当女婿的心思。 当初高严回京成亲,她还好奇打听过,高严的新婚娘子是谁,一听说陆太傅的嫡长女安邑县主的时候,还暗暗惊奇,这高严还真是撞大运了,居然能娶到这等娘子。陆县主到涿县的消息,何县君又惊又喜,惊的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贵女居然肯随夫婿来边境吃苦,喜的是这可是讨好陆家的好时机啊!章天下的陆氏啊,若是得了陆县主的欢心,让她推荐孙子入陆氏学堂读书,她可就真熬出头了。 “娘子办事,我一向放心。”庄太守笑着说,“还有平娘、安娘,你明天让她们穿戴的漂亮些。” “平娘、安娘?”何县君不解,平娘、安娘是庄太守的庶女,“高郡尉不是成亲了吗?” “就是成亲了才好。”庄太守心中暗忖,之前高严一直不近女色,他还以为他是好男风,可瞧着又不像,所以他才一直迟疑不定。直到他和陆希订婚消息传来,才恍然大悟,他是想告诉陆家,自己洁身自好吧?可这会都成亲了,连公主都不能拦着驸马纳妾,更别说是陆县主了。 “可这样的话,陆县主会不开心吧?”何县君迟疑道,她可不想得罪陆县主。 “陆县主是什么身份?难道还会和两个jian籍歌女计较不成?”庄太守不以为然,平娘、安娘是庄太守府上jian籍歌姬所生,说是庄太守的庶女,其实比丫鬟还不如,在两人没长大,庄太守压根没管过这两人,后来见两人出落的花容月貌,才请了女师教导两人。 白送给高严两个歌姬,高严根本不会上心,可要是以他庶女的名义送过去,这份量就有不同了。至于陆县主,他也不怕她会生气,横竖两个没脱离jian籍的小妾,还不是任陆县主拿捏?陆县主出生大家,想必是见惯了这些。 庄太守见妻子还在犹豫,皱了皱眉头道:“你想想,高郡尉家在江南,手上又有兵,若是能联合他,把江南的丝绸、茶叶运过来,只要能干上两三年,我们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何县君听庄太守这么说,“那我明天和陆县主提个口信?陆家在江南时间可比高家久多了。”要这么说,走陆县主的路,可比高郡尉好多了,这陆家才是江南的地头蛇啊。 “也行,我瞧着这高严水油不进,说不定走陆县主那儿能走通。”庄太守。 “那平娘、安娘……”以何县君女人的思维来考虑,再大度的女人,都不会和跟一个准备送自己夫君小妾的人做生意。再说钱赚得再多也有用光的一天,她考虑的还是孙子的前程。 “先看了再说。”庄太守漫不经心道,不给高严,送到刘将军府上也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情(上) “这高严,简直——岂有此理!”庄太守等散宴后,恶狠狠的瞪着那只变形的青铜爵,原本温儒的脸,都和青铜爵一样有些变形了。 “郎君息怒。”庄太守的幕僚劝慰道。 “这不知好歹的莽夫!我好歹是他的上峰!”庄太守怒声道。 “郎君,您忘了高郡尉娘子是谁?”幕僚说。 “你说安邑县主?”庄太守问,“她怎么了?” “安邑县主姓陆,当年谢将军和清微子观主离婚,不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幕僚说。 “谢将军?是谢芳吗?他和陆家清微子成过亲?”庄太守错愕的问。 “是,他们是原配夫妻。”幕僚将谢芳和陆止离婚的缘由说了一遍,当初陆止和谢芳离婚时,他也不过才十几岁,还在乡下种田,压根不可能知道,直到高严和陆希成亲的消息传来,他特地让人去打听了陆家,才看到了这件往事。 庄太守听了神色变幻莫测,他也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件事,据说先帝同武昭皇后成亲多年,在只有一个嫡女的情况下,也一直没纳妾,直到武昭皇后薨逝,先帝才纳了当今崔太后为妾,他一直以为这是捧陆家的传言,看来这陆家是专出妒妇啊! “郎君,高仲翼他能娶到安邑县主,本就是高攀,两人如今才刚成亲,高仲翼肯定不敢给安邑县主添堵啊。”幕僚说道。 庄太守这才怒色稍缓,“这高仲翼也可怜,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要看女人的脸色。” “可不是!这高将军的两个儿媳妇,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啊。”幕僚很同情高威,都说娶妇娶低,偏偏他都高攀了,这高家平时要有多提心吊胆啊。 庄太守见两个庶女还战战兢兢的望着自己,他冷着脸:“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两个庶女如蒙大赦,她们说是庄太守的庶女,可以连叫庄太守的父亲的资格都没有,两人平时最怕的也是庄太守,见他让自己下去,连忙退下了。庄太守看着两人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心中更是不悦,真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巴,教了这么久还是一副jian婢样。 他袖手往何县君处走去,何县君同庄三娘心情正好,因为陆希答应庄三娘可以随时去找她。 “郎君。” “阿耶。” 何县君和庄三娘同时起身,庄太守对庄三娘点了点头,面露和蔼的笑容,“三娘,今天玩得开心吗?”庄太守对他承认的儿女一向比较慈爱。 “开心。”庄三娘欢喜的点头,同庄太守说笑了几句后,就识趣的先退下了。 何县君知道庄太守要问什么,“郎君,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陆县主并没有在涿县做生意,她只在高郡尉驻地附近,买了一片地做农庄罢了。” “没做生意?怎么可能?”庄太守不信,“他们陆家世居江南,据说府上还供养了不少从宫廷退下的织娘、绣娘,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们难道还会不做生意?” “我同陆娘子提过一次,陆娘子都没回应。”何县君趁着陆希心情好的时候,也说了自己在涿县开了丝绸铺,陆希要是愿意,可以去铺子里逛逛,若是有心的,肯定会接她话语,可陆希只是微笑岔开了话题,显然她不管有没有开铺子,至少她是不愿意和他们做生意。何县君又派人打听了下,高严和陆希似乎真没有在这里开铺子,就算农庄占地也没有太大。 “哼,又是不识人间疾苦的xing子。”庄太守冷哼道。 何县君沉默不语,她清楚庄太守说的不是陆希和高严,而是他的嫡出的兄长。 “我听说三娘和陆县主处的不错?”庄太守问。 “是的。”何县君颔首。 “让三娘和陆县主好好相处。”庄太守吩咐道。 “妾身知道了。”这个不用庄太守吩咐,何县君也会吩咐好的。 庄太守若有所思,今天也不是没收获,自从前任郡尉离任后,他因一直吃不透高严的xing情而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天看来,此人也不过只是会打点仗、怕老婆的武夫罢了,不足为惧。 、 、 、 “女君,那舞姬不要脸的想上前,说是要跟郎君倒酒,可是郎君怎么可能让她近身呢?他拿起铜爵一口喝干了酒,然后把铜爵放回去的时候,铜爵都成铜饼了……”小刀眉飞色舞的学着高严那张冷脸,还拿起了陆希面前的一个小杯子,用力一捏——杯子变形了,咦?小刀困惑的望着自己的手,他难道也有郎君的力气了? “哈哈哈——”陆希身边几个十岁左右的小丫鬟,憋不住一个个的笑得前俯后仰。 陆希也忍俊不住道,“小刀力气也很大。”尤其是他学高严那张冷脸,学的太像了,阿兄身边全是人才! 小刀对着陆希憨笑:“女君,郎君的力气是最大的!” “笨蛋!”一个和小刀年纪差不多的小丫鬟,指着小刀咯咯笑道,“那只杯子是纯银的,我们都能捏歪!” 小刀立刻给陆希磕头,“女君恕罪。” 陆希笑着让他起来,摸了摸他磕肿的额头,“真是傻小子,不疼吗?” 小刀傻笑:“不疼。”前面几位哥哥说的一点都没错,女君一点都不凶,也从不打人。 陆希让春暄领着他下去洗脸,又给了他一包糖球,小刀乐颠颠的捧着糖球走了。离何县君开的赏花宴过后,也有两天了,这两日里陆希收到了请帖,又请她品茶的,也有邀她来府邸叙旧的。陆希让春暄收集了名帖,一个个亲自回了请帖,邀请大家在四月二十二,一起来她府上宴饮。陆希让小刀来,是问他,这些官员赴宴时,可有别的什么讲究,却不想小刀眉飞色舞的和自己说了一通高严在前日赏花宴的表现。 “大娘子,郎君可真是有心了。”穆氏端了一盏温热的清水给陆希。穆氏是萧令仪的贴身丫鬟,看惯了陆琉和萧令仪夫妻恩爱,做梦的都希望小娘子和高少君,能和长公主、郎君一样恩爱,当然他们肯定比公主、郎君还要更好,活得更长。 “所以我才会嫁给阿兄嘛。”陆希接过清水,喝了一口笑道。如果不是真喜欢,她怎么可能答应结婚呢?陆希从来没有担心过高严会纳妾问题,她和高严可以称得上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早就心有默契,婚后她也用心在经营两人的婚姻,如果这样还要怀疑会高严出轨,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结婚,信任是维持婚姻幸福的基础。 “阿媪,马上快端午了,给各家去送请柬的时候,也一并送些粽子过去吧,家里粽子已经开始包了吧?”陆希问。 “已经开始了。”穆氏说,“姑娘,要不要再送几个鸡子过去?”吴地风俗,煮粽的时候,会放入几个鸡蛋,这样煮出来的鸡蛋,有粽叶的清香。 “不了,鸡蛋都送到军营和军户去吧。”陆希摇头道,农庄还没真正步入正轨,家禽又很容易死,所以农庄里的鸡蛋和奶制品一向都挺紧张的,要不是军队本身有官田,军户自己家中也有副产品,照着高严养兵的法子,就算吃空家里的粮食,都养不起他那五千兵,“我们送白糯米粽子好了,再一家加上一罐蔷薇花酱,就说这个是‘雪山晚霞半抹红’。” 别说是北地了,就是在吴郡,粽子还称之为角黍,大部分粽子的原料是用大黄米,而不是白糯米制作而成。官眷们对粽子、鸡蛋肯定不稀罕,但送上漂亮的白糯米棕、蔷薇花酱,再加一句致的称呼就不同了,再说蔷薇花酱只有吴郡才有,这比送一百个鸡蛋效果都好。 “对,这样好。”穆氏也觉得陆希的法子讨喜,比送再多的粽子都好,“那军户要不要送?” “他们就不要送白糯米棕了,用黍米包大个的肉粽好了。”陆希说,她到了涿县才知道,其实涿县真正的老百姓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军户和商人,对于军户来说,显然大肉粽才符合他们胃口。 “好,我这就叫人开始准备起来。”穆氏说。 “人手不够,就外面雇几个人包肉角黍,别累坏了。”陆希说。 “知道。”穆氏点点头,见侍女们端着朝食进来,就先舀了一碗消暑的白瓜汤递给陆希,让她开胃。 穆氏把食碗放在食案上后,陆希就不在说话,用食柶舀汤喝。春暄等陆希喝完汤后,将食碗撤走,又给她盛了一碗米饭,丫鬟们也陆陆续续的把食物端了上来。 陆家很多人都是习惯早起的,比如说陆希的祖父陆说、父亲陆琉,基本都是每天寅时就起身了,所以陆希跟着大家作息,若是没什么事,基本都是亥时入睡,寅时起身,故在陆家基本还是二餐制为主。一般来说,众人寅时起身后,会吃些点心,等到了巳时,才真正开始进朝食。 午时是大家睡午觉的时间。陆希午觉时间不长,最多半个小时左右。申时左右,开始进哺食。余下的时间,就随各人喜好吃点心。嫁到高家后,因为高家男人习惯早上起来练武,消耗大,高家是三餐制的,饭菜也以大鱼大肉为主,陆希也跟着改了,等到了涿县后,才恢复以前在陆家的习惯。 “大娘子,大诚媳妇进来过来说,军营的那些饭食做的不大好,要不要以后我们都给郎君送饭去。”烟微等陆希进完午食,开口说道。 “军营饭食很不好吃吗?”陆希问。 “大诚媳妇说,大诚没吃下去,每次都是饿着肚子回去吃的。”烟微说。 “你明天去问问小刀,应该是食材处理问题,不行的话,就从庄上调几个去打下手。”陆希说,没提要给高严开小灶。 “唯。”烟微应了。 吃完了朝食,陆希除了正房,准备去花园里散散步,正好遇上前来的司漪,“大娘子。” “阿漪,蓁蓁要成亲了,你知道吗?”陆希问。 “昨天阿直同我说了。”司漪说。 “过几天蓁蓁的嫁妆就要先到了,你配合着高家的管事稍微整理下。”陆希对司漪道,“过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去赤峰县。”赤峰县正是刘毅率领大军驻扎之地,也是大宋和魏国交界之处,历代胡人和汉人的兵家必争之地,大宋的北大门。 “我知道了。”司漪应声。 两个人正说话间,突然一声巨响,这是——爆炸声?陆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司漪和春暄两人紧紧抱住,按在了地上。 、 、 、 “砰!砰!砰!” 校武场上,三千名军士每人面前竖着一根硬木桩,军士们对着硬木桩修炼拳脚,口中的呼喝声、拳脚的破空声,响彻整个练武场。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驰来。 “什么人!”军营外,站岗的军士一手持长矛,一手举盾厉喝道。 “我找高郡尉!”来人下马,手举一块令牌说道。 军士看到这块令牌,上下打量了下来人,认出是郡尉家中的常来送食物的管事,这才神色略缓,让他在一旁候着,派了一人进去通传。 高严今天难得没有和军士一起同cao练,而是在大帐里和施平、马场的几个管事议事,大诚恭敬的垂手站立在几人面前。 施平一张张的翻看着大诚对马场的改造计较,条条框框最细微处都彻底想到了,他忍不住赞赏的点头,“大诚啊,让你当个农庄的管事,还真是委屈你了。” 大诚道:“施先生您抬举小人了,小的也就能干些这不起眼的事了。” 一名马场的管事官员略带疑惑的问:“你说这池子里,真能出不用柴禾就能点燃的气?” “回大人,是真的,小的亲自试过,真能出,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那些气能燃上很久,到了冬天吴郡还行,这里就不行了。”大诚说。 “既是如此,你们为何不早用?”那马场官员问,这样能省下多少柴禾?旁的不说,每天去打柴的人,就能省下功夫做其他事了。 大诚迟疑了下道:“这气有危险,稍有不慎就能炸翻人,所以小的主家不许小人们用。” “既然如此危险,为何你还提出?”另一名官员问。 “大人息怒,这些气和益州火井处的散发的气是一样的,小的主家听说益州有火井后,就已经派人去问火井处是如何接出气体的,若是能行的话,夏天就能省下很多柴禾了。”大诚不慌不忙道。 “养地龙真能供应这么多家禽?”问沼气的官员看到养地龙的作用,心中暗惊,他原本还奇怪,为何一个小小的农庄,居然能提供这三千大军每天近三成的鸡子和奶品,这比得上他们的屯田强多了。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上我们农庄看。” “那为何要城中所有军户,每年元月、二月各抽出十天时间来,在附近种树?”这一点是大家都想不通的,植树有什么好处,还要他们特地划出一片地方养树苗,这算什么? “这是我主家的要求,她说过焚林而田,竭泽而渔,皆不是天地正道,如今四处皆为荒山,北地风沙一日日吹来,若无树木遮挡,迟早良田变沙地,所以种树是必须要的,我等在吴郡亦是每年都会抽出二十天时间种树。”大诚一脸骄傲道,“我们种了足有十年,周围田庄山清水秀,哪怕偶有灾年,每次落到田庄之时,灾难总要比别人家小上些。”在大诚看来,也就只有大度如大娘子,才会毫无要求的把农庄上的一切秘密都告诉别人,最后只要求大家每年种树,若是他们连这些都不肯答应,那就没得谈了,哪怕是为了自家姑爷都不行。 “那平时军户要用柴禾怎么办?”军官挑眉问。 “多种树,白杨树十年便可成材,若是现在开始努力,砍一棵种两颗,十年后,就有大片的白杨树林可供当柴禾了,届时不用砍树,只要砍下树枝就够了。但是山上不能种白杨,白杨只能种在砍柴的树林里,山上起码要种水杉。”这也是大娘的要求,大诚暗忖,可惜北方种不了毛竹,不然像吴郡一样,大娘子让他们在山上种树,在平地种毛竹,不过五六年,大片的毛竹林已经成形了。 大娘子让他们砌土窑烧竹炭,比烧木炭方便多了,还不用去山上砍柴了。现在陆家用的大多为竹炭。原本大家都不信,竹子能烧炭,毕竟爆竹谁都知道,却不想那些烧窑的工匠,琢磨了半年多,居然真被琢磨了出来。 几个养马场的军官和幕僚们,又问了大诚好些问题,见大诚对答如流,他们也是见过农庄效果的,便对高严道:“郡尉,既是如此,那先选一处马场试试看如何?”事关军中马匹,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选一处小马场试用下,这也是看在了高严的面子上。 高严颔首道:“可以。”他对这些并不上心,若不是施先生提出,他想都没想到,同样马场的军官们也不是太感兴趣,倒是几个幕僚和施先生一样,都很有兴趣。 “郡尉!”营外轮值的军士进来禀告道:“您家中管事说是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高严知道家中管事都有训练有素的,没大事不会轻易打扰自己的。 让高严和施平意外的是,来的人居然是阿伦,他一见高严和施平,就立刻跪下,对两人道:“郎君、施先生。” 军官幕僚们见阿伦一脸焦急,但并没有马上说出内容,估摸着应该是内宅之事,就借口告辞,大诚见来者是阿伦,担心是大娘子出事,就自作主张留下了,高严和施平也没赶他走。 阿伦等众人都出去后,急急的对高严道:“郎君,家里疾医炼丹,不巧出了祸事,把屋顶都炸了一大窟窿,王侍卫已经把大娘子护送到农庄避祸,大娘子请你过去一趟,大娘子没受伤!” 刚刚那一声巨响,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亏得春暄和司娘子见机快,见四周似乎没什么动静,就拖着大娘子躲到了石桌下,牢牢的护着大娘子。家里不安全了,王直就把大娘子送到了农庄,这里离郎君驻地近,是最安全的地方。 高严听完阿伦的话,“来人,拉马来!”他嫌弃马童拉马慢,干脆亲自拉过马匹,翻身上马,就往家中疾驰而去,心中心急如焚,炼丹祸事他听说过,知道动静很大,皎皎一定是吓坏了。 农庄里,陆希让烟微给自己擦拭着湿发,无奈的看着依然忠心耿耿的围在她身边的侍从们,“阿媪,我真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大娘子。”穆氏还是不放心,刚刚那声爆炸一定把大娘子吓坏了,不然大娘子不会让郎君回来的。 陆希见穆氏依然不肯走,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想来等阿兄来了,她们就能放心了。陆希很纠结,她听到那声巨响,一开始还以为是爆炸,后来又以为是外敌攻城,正想让人出去看看,就被春暄和司漪两人按在了地上,然后ru母和烟微等人牢牢的围住自己,怎么都不让她动一下,知道侍卫进来说是疾医炼丹事,出了祸事,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陆希听到炼丹出祸事,就立刻反应到,一定是火药爆炸,也就没当一回事,就准备回房梳洗下,换身衣服,却不想王直带着一队手执盾牌的侍卫跪在院外,对陆希说,家里发生祸事,让陆希即刻去农庄躲避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情(下) 陆希听了就很奇怪,阿漪她们不懂军事,不知道火药爆炸就算了,怎么王直身为高严的亲卫,怎么也会不知道火药呢?随口问了一句,却见王直一脸茫然,陆希就真愣住了,难道军中还没有火药吗?陆希趁王直送自己去农庄的时候,问了几句,大致确定,这会真没火药,让陆希的心不由扑扑跳了起来。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陆希从没想过要名垂青史,可有时候也会幻想,如果自己能用现代技术震慑下耶耶、阿姑和阿兄就好了,省得他们老把自己当孩子哄。可惜的是,她迄今为止成功的有,但不成功的更多。她提早让人弄出了竹纸、改造了印刷术、还建立了生态农庄……但这些都是建立在,她有强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基础上,没有耶耶、阿姑和阿兄的支持她根本玩不了。 阿兄要去当兵,她担心,就提出了不少点子,比如说把网上看到的各种特种兵训练法抄写出来;比如说跟阿兄说有一个比较方便的打铁的法子叫炒钢法;比如说她还把传说中的神级军刀——三棱刺画出来给阿兄……这些都是她随便在网上瞄到的内容。阿兄都很诚恳的接受了,还认真的记录了,可是——后来,陆希才知道炒钢法前汉就发明的很成熟了;三棱刺,军队里随便甩出一个武器,就能秒杀三棱刺了。 再说这会不流行用刺,大宋的军队几乎都是重骑兵,人家流行用的是矛盾结合,要么就是再挂一把大刀。而特种兵训练法,人古人拉弓算按石算的,能开一石弓的军中比比皆是、二石弓不少、三石弓每个驻地都有这么几个,陆希听说阿兄可以拉开四石,而她公公曾经拉开过五石,一石一百二十斤……其实古人都有特异功能吧? 之后又在禁军训练场,她看到了超级大杀器——床弩!一发十来弓,直接把弩箭钉城墙上那种,陆希就彻底萎了,她这种军事小白,还是琢磨琢磨精油怎么提炼、养养小鸡小鸭小羊比较好,太高级的她玩不来。陆希还听耶耶提过,陛下当年和魏国打仗时曾过火器,大宋能保下赤峰火器功不可没。她还在宫廷表演上,见过方士搞过类似的烟花表演,就以为大家早知道了,就一直没提。她领教过古人太多逆天手段了,连床弩、投石机这么复杂器械都有,怎么可能没火药呢? 后来问了王直才知道,原来耶耶所谓的火器,是用火燃烧的箭,不是她以为的火药。而且她也没什么机会问,高严和陆希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谈公事,一般都是陆希说,高严记。可陆希没想到这会居然真的还没有火药。那要是这样的话,如果能弄出火药,是不是能让阿兄在战场上多一份保障? “皎皎?”就在陆希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被人搂近了怀里,高严焦急的打量着陆希,见她不像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就算阿伦说皎皎没受伤,他没有亲眼见到的时候,总归不放心,高严见她神色怔怔,以为她吓到了,心疼的正想安慰她。 “阿兄,你来了,我有话跟你说。”陆希对高严说。 “什么事?”高严示意下人都退下。 “我跟你去外面说。”火药这种算机密吧?还是谨慎些好。 高严见她如此行事,拿过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同她一起走出房门。 “阿兄——”陆希满肚子想和高严说,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皎皎想和我说什么?”高严语气沉稳的安抚陆希,“不急,慢慢说。” “就是那个丹炉爆炸,那个就是烟花,我听烟微说,这次把一个丹炉炸了一半。”先从丹炉祸事入手,这样应该比较好解释。 “嗯,这个炼丹常有,不用担心的。”高严暗忖,将那个炼丹的医士调走,不然让他在皎皎身边太危险了。 “哦,这个不用。阿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说丹炉里的东西再多一点,可能会把房子炸掉?或者有可能把城墙也炸了?”陆希问。 高严听了陆希的话,神色一动,他是军人,这方面一点就通,“皎皎,你是说这个能用在战场上?你知道那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知道。”陆希点头,烟花的配方她还是知道的,但——她皱了皱眉头,“阿兄,就是我知道的名字,可能和你们知道的不一样,我知道硫磺粉、木炭粉和硝酸钾混合,可以出这样的效果,但硝酸钾到底现在应该叫什么,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那医士,他投了什么进去。” “硫磺粉、木炭粉,都是粉末状的?”高严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现在军中有用浸了石脂水布,裹在箭头上,制成火箭射出,若是这火药能成功的话,威力不是比石脂水更大? “是的,阿兄可以把它们按比例混合起来,装在竹管或者铜管里,然后加引线点燃,应该就能爆炸了?”陆希也不确定,“具体的我也不懂,不过阿兄,这火药非常危险,你一定要小心,不小心就要炸死人,就算炸不死,也会让人残废的。”陆希拉着高严警告道:“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尤其是点燃火药的时候,它可能会迟迟没爆,但可能等人走近后,会突然爆了。” “我知道。”丹炉的祸事,高严也听说过几次,据说有人炸的面目尽毁,不过没关系,可以让死囚来,若是不行,抓几个羯人也行,高严暗忖道,皎皎说的硝酸钾可能是硝,硝时常用在炼丹中 “阿兄,我还要水晶,要透明的水晶,越透明越清澈越好,还要会打磨水晶器具的工匠,越快越好。”陆希说,“就这么大四块就足够了。”陆希比了比自己的巴掌。 “好,我让人去找。”高严没问陆希要水晶做什么。 “阿兄,你要快点找到哦,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陆希双颊漾出了两个深深酒涡。 高严笑着抚摸她的双颊,柔声问,“什么好东西?” “可以看很远的眼睛。”陆希说,这也是她刚刚想火药的时想到的。 “有多远?”高严问。 “唔,几十丈远吧。”陆希也不确定她制作出来的望远镜能看多远,反正就那么四个镜片排列,几百米总能看到吧? “那挺远的。”高严微笑,没说军中斥候基本都能看这么远。 “阿兄,那个眼睛和我们的眼睛不同,它看几十丈的远处,就和我们看就近处是一样的。”陆希说,“哪怕是趴在草丛中也能看得很远。”只是貌似古代望远镜看物体会有散光效果,看出来的物体都是散发着七彩光的?这个没关系,反正能看清楚就好了。 “哦?”高严吃了一惊,“皎皎,你说真的?” “阿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希撇嘴道。 “哈哈——”高严一把抱起了陆希,“皎皎,你真是我的福星!”如果这两样东西,效果真如皎皎说的那样,那可帮了他大忙! “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很多都是工匠琢磨出来的。”陆希说,“所以阿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善待工匠了吧?”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可惜中国从古迄今都没有真正重视科学,这让陆希很郁闷,她改变不了这个社会,那就试着改变下身边人对工匠的看法吧。 高严见皎皎又出神了,想了想,抱着陆希往他的战马走去。 “阿兄,你做什么?”陆希顺势搂住高严的脖子问。 “要不要骑马?”高严问,他担心妻子还是被祸事吓坏了,才会时不时出神,带她逛一圈,散散心,会不会好一点? “你不要回军营吗?”陆希问,有些心动,又怕耽搁高严的公事。 “没事,我等会就回去。”高严一笑,在涿县军营里,还有谁能管他?要不是他一向自律,就算他天天住在家里,也无所谓。 “好啊。”陆希坐在了马上,“阿兄,要快一点。”陆希一直骑马,但因着众人限制,一直没骑过快马,可怜了乖乖,这么好的品种,却被她当慢马骑。 “好。”高严一抖缰绳,马匹长啸了一声,撒开马蹄疾驰而去。 火药的事,陆希说过后就没再过问了,她对火药的了解并不多,能说的全说了,还再三嘱咐阿兄要注意安全,剩下的就不是她应该关心的。 接下来先是二十二日回请官眷的宴席,过了端午后,二娘的嫁妆也从高家陆续发来了,高严让高团去清点二娘嫁妆,再转去赤峰县,高威为女儿置办的别院。陆希身为二嫂也不能闲着,她也希望蓁蓁办个盛大的婚礼,高团清点嫁妆,陆希就负责注意嫁妆可有损坏之物,一旦微有磨损,就换上崭新的。 更让陆希惊喜的是,她让表哥给自己找的工匠,也在五月份的时候到了,除了两个老工匠外,还有四个年青工匠打下手。陆希立马让他们去自己农庄,六人让人烧陶罐、装大灶,不过一个月功夫,就弄好了。如果正是炎热的时候,庄上不愁没有沼气,喜得大诚直说节省了不少柴火,他这会最愁的就是砍柴了。受了陆希这么多年影响,大诚如今看到旁人砍那些长了几十上百年的树就心疼。那些工匠看到农庄里也能有火井的效果,也颇为惊奇,直追问到底为何?大诚得了陆希的吩咐,一五一十的全说了。陆希是想让这些工匠回去后和表哥说,以表哥的聪明,肯定会用上的。 就这样陆希颇为充实的过了一个夏季,等到了六月中旬,从建康远道而来的高家的送嫁队伍也快到了。北地气候寒凉,等过了中秋就等于进入吴郡的冬季了,所以高家将婚礼定在了七月十八日,这样的话,回来建康的时候也不会太冷。 娄夫人并没有在涿县住下,她急着要去别院,想着万一有什么陆希和高团想不周道的地方,趁着还有时间,还能补救。陆希也能体谅娄夫人为人母的心情,派人去和高严说了一声后,便随娄夫人一起去赤峰了,而高严要等到婚礼前一日才会来。 高二娘远嫁魏国,若不是嫁回自己娘家,娄夫人还真不放心,即便如此,她依然整日拉着女儿的手,反复叮嘱着,陆希也没凑上去打扰母女两人婚前最后的相聚,嫁的这么远,又是异国,将来要见上一面,怕也不太容易了。 赤峰地处魏宋交界处,各族人都有,商贸往来频繁,又有大军驻守,城里治安非常不错,高团想着二哥来前的嘱咐,担心二嫂每日窝在别院里,闷坏了她,就提议带陆希出去走走,却不想这趟出去,陆希却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 、 、 “二嫂,这里如何?热闹吧?这里可是赤峰最热闹的商市,比起我们建康的东西二市也不差。”高团颇为得意的道。 “真热闹。”陆希和高团这会坐在一间茶肆二楼,司漪坐在两人下方,竹帘将日光遮住,也遮住了两人的身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楼下攒动的人群。 “二嫂,你慢慢看,要是有什么看中的,就遣人去买。”高团说,“这里有不少外族的稀罕玩意。” “好。” “大娘子、五少君、司娘子喝汤。”春暄将一碗冰镇酸梅汤放在高团面前,又给陆希和司漪放了两碗微温的绿豆汤。 “二嫂,你不吃冰,不热吗?”高团一口气喝光了冰酸梅汤,才舒了一口气,北地虽已经入秋,可秋老虎的威力毅然不可小觑,高团不过上前跑了一回,就热出了一身大汗,见二嫂依然还在喝温的绿豆汤,额头也不带半点汗珠,不由大感佩服,这份养气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不是太热,阿团,这里怎么连个树荫都没有呢?”陆希见高团热的就差没吐舌头了,不由莞尔,看着外面白花花的一片,难怪会高团会这么急躁了,陆希都感觉有些心烦,要是这里种些树,多些绿意,会好很多吧。 “树?这里哪来的树啊,就算有也早砍光了。”高团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算有也被砍光做箭枝了吧?我以前听庶娘说,赤峰这里原本还有一片草原,可等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没了。”高囧口中的庶娘,就是他的生母。 陆希暗暗叹了一口气,古人其实和现代人没什么区别,有大谈天人和谐的有识之士,也有无数滥砍滥伐的人,她还听大母说过前汉时,关中有大片的森林,可这会已经全没了,全被砍光了。连江南一代,原本也有很多树林、竹林,后来中原汉人大举迁移,在江南搭建房舍、宫殿,现在吴郡建康一带,森林都基本全砍完了。这环境保护,还真是千百年一直存在的话题,幸好这会还没有化工厂,希望竹纸能早点推广,不然造纸绝对是毁灭森林的大杀器。 “二嫂,你在家的时候,不用冰块,不会热吗?”高团好奇的问。他虽是庶子,可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这么热的天,在家里冰是断不了的,却不想和二哥、二嫂住了后,居然这么热的天气,二哥家里连冰块都没多少,这不得不让他纠结。后来他才知道,陆家秉承前梁皇室传统,夏天是基本不用冰块的。 江南气候温暖,即便是冬日,也很少有湖泊结冰,想要冰块必须要从更远的北方运过来,当年前梁太祖一次偶见冬日运冰的奴隶,身着单衣、背着包裹了棉布的冰块,一块块艰难的放在车上,身上有无数冻伤,就心生恻隐之心,下令免了皇室夏日用冰的规矩,江南很多世家也随着皇室免了夏日用冰。 “家里也不是很热。”陆希说,“家里都有雨亭。”她又不是耶耶,不能随意离开京城,等天气快热了,她就跑去小蓬莱山避暑,那里夏天凉爽的就跟深秋一样,那需要用什么冰块? “我们家里也有雨亭,可感觉没什么用。”高团一直觉得那雨亭就是摆设用的。 “那是因为你们内火重。”高家都是练武之人,原本阳火就重,他们又爱吃大鱼大肉这些热xing食物,更是火上加火,难怪他们再不爱吃蔬果,绿豆汤都是他们常吃的点心,不那么泄火,不然早就一口火疮了。 “女君、五少君。”两人带来的侍卫在门口禀道:“娄家三少君的家仆求见。” 陆希和高团同时一愣,娄家三少君是娄夫人大兄的三子,也是高家兄弟的表兄,他这会过来做什么? “二嫂,你休息会,我去去就来。”高团起身说道。 陆希点头道:“你去吧。” “大娘子,你看到那间店铺了吗?我们织出的麻布,大部分都是给那家铺子的,那店主人就是魏人。”司漪等高团离去后,指着几间店铺给陆希说道。 何县君打听的基本没错,陆希是没有在涿县开铺子,她从吴郡农庄出产的绝大部分物品,全送到了军营里,就以军事物资的名义被高严收购了,这也不是陆希和高严两人利用职权中饱私囊。高严十三岁入蓟州,就开始打仗,这么多年下来,高严往吴郡送了不少人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兵回来,往往来一个,附带一家,他还不往家里送,只往陆家陆希处送。 所以陆希农庄里,除了少数几个陆家的奴婢外,大部分都是良民出生的军户。她要是不多想点增产的法子,这么多人怎么喂饱肚子?那些军士除了几个受伤太严重,不能干农活的外,平时庄上重体力活,他们全能干了,就算是农忙时间,庄上也不是很忙。陆希就想出了研发农副产品,比如说让他们养牲畜家禽、养蚕织布…… 这些军户出产的农副产品,如肉干、丝絮、布匹之类好保存运输的卖到了北地高严这边的军营来了。这也算是良xing循环,高严这处以最少的价格买最合适的物资,吴郡那边那些军户也有额外的收益。王直在吴郡看惯了陆希这套做法,跑到了北地,就在军屯里推行开了。 北地养蚕不易,他就让大家种葛和苎麻,分粗纺和细纺两种,粗纺的粗麻衣全部销去外族,尤其是魏国,魏国原本也是游牧民族,现在虽说大力推行农桑,但织布的人还不算太多,粗麻布价格不高,很受外族普通百姓喜欢。细纺麻布就销给北地的豪门大户,这种细麻布,就算是熟手一年也不过织上一匹半匹,也是陆希的最爱。她到了涿县后,这些细麻布就有她全收购了。 所以何县君找陆希搭话的时候,陆希没接她话题,她本身自己没在这里开铺子,庄上出产的丝缎、丝絮全被军营收了,哪有多余的再做生意?再说何县君人不错、庄三娘她也挺喜欢的,可庄太守就太讨厌了,陆希不喜欢,还是不要和这家人牵扯太多了。万一他再想到给阿兄送什么小妾怎么办?只有千日做贼,没有防贼千日的说法。 “等过段时间,大家家禽都养上后,就可以让他们卖肉干了。”司漪眉眼飞扬的说,这是她和王直一起做的第一件,看到目前初步成功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比她赚了大钱还要高兴,尤其是看到那些孩子看到家里有吃肉的时候,那种满足狂喜的表情,司漪的心里就暖暖的。 陆希也很高兴,“记得让他们多种树。”她还是不忘这个。 “知道,我前几年就让他们开始种树了,就是活的不多。”提起种树,司漪也有些头疼,“倒是很多年岁长得点的树木,比杨树要容易活下来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二娘的婚礼 司漪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娘子特别喜欢种树,每年春秋二季都会让庄上佃户旁的事不干,就是种树,甚至她把庄上多余的牛,租借给附近的贫农时,她提出的租金都是每年抽十天时间给她种树。还不许他们乱砍树烧炭,还让工匠琢磨竹炭。 要不是竹炭当炭,没木炭那么好,烧炭的要求也比木炭高多了,大娘子估计早让大家用竹炭了。可即便如此,大娘子还是不许他们多砍树,甚至专门划了一片地方,让大家种杨树,让大家砍杨树烧炭,还说砍一棵,就要种十棵。这些年下来,吴郡好多人都习惯xing了,每年到了该种树的时节,不用大娘子发话,就扛着铁锹去种树了,也不在乱砍树了。 “没事,这事不急,慢慢来,又不是我们就能完成的。”陆希倒是很看得开,种树造林是真正要子孙后代一起承传的事,她现在只不过尽自己所能的让周围人多种树,能影响多少人就多少人,一点点慢慢来。 陆希和司漪正说话间,高团回来说:“二嫂,你在魏国可认识一个姓陆的娘子?” “姓陆?”陆希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怎么了?” “三表嫂给我一封信,说是她堂妹写给你的,是你的故人,我三表嫂姓陆,她堂妹嫁给了魏贰师将军宇浩。”高团说。 “贰师将军?”谁这么倒霉,和李广利这二货当了一样的官职?北魏的官眷她怎么可能认识?等等,姓陆——“你把信给我看看。”陆希说。 高团道:“二嫂,不是小弟有意冒昧,只是你这故人来的突然,你又想不起是谁,我让侍从打开了再给你如何?你放心,我那侍从不认字。”高团知道自己是草木皆兵了,娄家怎么说也是他们的舅家、未来的亲家,可见陆希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他还真担心了,小心点总是不错的。 “好。”陆希知道高团受了高严的吩咐,对她行事有点小心过度了,陆希不好说什么,只能尽量配合他。 高团让人侍从打开了信件,又仔细翻了翻,确定没什么后,才送到了陆希手上,陆希没看内容,直接看了落款就笑了,果然是她,“这人我以前在宫里见过,她应该是魏国太子妃的姐妹吧。” “魏国太子妃的姐妹?那就是魏国如今皇后之姊?”高团说。 “难道魏国太子已经登基了?”陆希问。 “是的,在今年三月登基的。”高团说。 三月正是陆希成亲的日子,她一心就扑在婚礼上了,没注意其他,难怪不知道魏国发生的大事,陆耀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还是魏国新后的姐姐,“魏国的皇后年纪很小吗?”陆希问。 “也不算小了,魏国皇帝今年十岁,她比皇帝大上一两岁吧。”高团对皇后年纪不太清楚。 “什么?皇帝才十岁?”陆希吃了一惊,“难道魏国皇帝没有成年皇子?”主少国疑,一般来说除非不得已,很少会有年少皇子继位。 “太后无子,魏国新帝是庶出的第六子,前面几位皇子不是夭折,就是成年后病死。”高团说。 陆希和司漪互视了一眼,赤、luoluo的宫斗啊!陆希看着那封信件,没写什么内容,通篇就是问好,还说她可能会来赤峰一起接亲,陆希不由失笑,只是一封寻常的问候信,却让高团这么紧张,陆希把信件递给了他,“阿团,我们先回去吧。”这可怜的孩子,都被阿兄压迫成什么样子了,陆希决定不为难他了,在回涿县前,还是乖乖待在别院不出来好了。 陆耀写信给自己的事,陆希回家就忘了,外出了一趟,就算没怎么出汗,她也不舒服,舒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散着湿发,披着细麻寝衣,靠在藤椅上看书。 “阿嫂。”轻柔的声音响起。 陆希抬头,“蓁蓁,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过来和你说说话。”高二娘对她笑笑,她仔细的打量着陆希,大半年不见,陆希气色比之前更好了,眉眼间似乎还多了一些东西,让她觉得陆希和之前不同了。 陆希让春暄也给二娘搬了一个藤椅,又取了好些点心过来,陆希指着一碟奶皮道:“蓁蓁,这点心你吃过吗?” 二娘摇了摇头,挟了一片尝了尝,“这是什么?” “这叫奶皮,是用新鲜的牛ru做成的,味道还不错吧?”陆希问。 “嗯。”二娘也觉得不错,又尝了一点。 陆希又指着其他几样小吃,让二娘尝,都北方才有的小吃。 二娘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阿嫂,我害怕。”虽然阿娘再三说,那是她外大母家,不用担心,可是那个外大母家,她以前没去过,外家的亲人也见的很少,就这么过去,她真怕……可这话她又不好和阿娘说,她知道阿娘也在担心自己,只是嘴上一直在安慰她而已,她尽量的不让阿娘为自己担心。 陆希轻轻的拍了拍二娘的背,她知道二娘要的不是她的安慰,而是发泄。 二娘啜泣着哭了很久,才对陆希道:“阿嫂,你来北地开心吗?会想吴郡的亲人吗?会想回吴郡吗?” “想。”陆希毫不迟疑的说,“不过我阿姑说过一句话,我已经大了,他们不能我陪我一辈子,以后的路要我自己走,所以我想他们,但不想回吴郡。”陆希对着二娘微微一笑,“因为这里现在是我的家了。” “二嫂,你和二哥真好。”二娘羡慕的说,二哥和二嫂,是她见过的感情最好的夫妻,她不知道要有多羡慕呢。 “傻丫头,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我和你阿兄不过提早认识了几年而已,你跟你夫君是晚认识了几年。”陆希笑道。 “可——”二娘心里还是很担心。 “二娘,你是家翁、大家的心头肉,他们给你挑的夫婿一定是精挑细选的,我听你二哥说,你未来的夫婿,xing格宽厚,他又比你大上几岁,我想他一定多让着你一些的。”陆希宽慰二娘道。 “二哥、二嫂一样吗?”二娘问。 “你别看你二哥平时不说,可私底下脾气可烦人了。”陆希板着指头说,“一大早起来就要吃肉,我让他多吃点蔬菜,就像要他做什么似的,最后只能用菘菜裹了肉让他吃。还有你二哥脾气可大了,平时在家,稍有不顺心的,脸上不说什么,可就会扭着xing子不说话,一定要你去哄……”陆希拣着她和高严之间的事情,同二娘说了几件,也算是教她以后怎么和夫婿相处。 “二哥还是这样的人?”高二娘错愕的睁大眼睛。 “当然。”陆希说,“夫妻间相处,就是大家相互体谅,你哄着他,也让他哄着你,平时让他帮你摘朵花、递个簪子,问问他穿那件衣服好看。他要是累了,你就陪着他,给他做点他爱吃的东西……” 二娘认真的听着,这些是阿娘都没有和她说过的。 “二娘你记着,你是你爹娘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嫁过去是结两家之好,不是受委屈的,若是真委屈的,别忍着,先派个人来找我们,家里家翁、大家,哥哥嫂嫂都会帮你做主的。”陆希认真的对高二娘道,二娘xing子软弱,就怕她受了委屈,也不敢诉苦。 “二嫂,我知道了。”高二娘用力的点头。 陆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言,这样的异国婚姻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接下来的几天高二娘有空就会来陆希说说话,偶尔晚上还和陆希一起睡,娄夫人知道陆家这种家庭,对女孩子的教育肯定有一套,也让女儿多找陆希说说话。 尽管高二娘和娄夫人不愿意,可日子很快就到了二娘快出嫁的日子。 高严也在二娘的出嫁前一日中午赶到了,两人晚上早早的不到戌时,就歇息了,第二天刚到寅时,两人就起身了,两人作为兄嫂,今天要招待的客人,可比娄夫人多多了,尤其是她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客人。 陆希等着新郎亲眷入内,看到那略微熟悉的身影时候,微笑的上前行礼,“融安县君。” “安邑县主。”陆耀含笑回礼。 陆耀含笑对陆希道:“许久不见,安邑县主近来可好?”陆耀见穿着一身红衣、面带笑容的陆希,眼底浮起一抹异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依然和陆希谈笑风声。 “多谢融安县君惦记,一切都好。”陆希借着两人面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陆耀,几年不见,她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彻底变成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夫人,眉眼之间原本的些许的锐气转成了淡淡温柔的笑意,“一别三年,县君风华更甚往昔。” 陆耀笑着说:“县主可别夸我了,跟你站在一起,我还有什么风华可言?” 陆希道:“县君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 两人说笑间,就肩并肩亲热的往屋内走去。 “融安县君。”高回的新婚妻子成娘子上前向陆耀见礼。她是一京城小官的长女,xing情温柔,行事爽利大方,但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这么重要的事,难免有些局促。攀上高家这门亲事,并非家中双亲所愿,高嫁非福,尤其是她上面两位嫂子身份还这么高。可她的祖翁一听是高家的嫡子,就一口答应了,她母亲在她出嫁前,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可嫁到了高家后,她反而觉得没婚前想的那么差,长嫂乐平公主xing情冷漠,平时几乎就待在自己绣阁中不出来,偶尔见面,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视她。二嫂和二哥远在北地,家中婆婆个xing柔和,虽说对她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可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她不过只是填房所出嫡子媳妇,反而倒是一入门就当了当家夫人。不仅家中姐妹羡慕,连她阿娘也放心了。 这次小姑成亲,是她入门后第一件大事,她打点的事无巨细,就怕遗漏一处,和夫君来北地的时候,她也有些忐忑二嫂的行事,但思及二嫂出自吴郡陆氏,是陆家的嫡长女,想来个xing不会太差。果然见面后,两人相处很和睦,这下她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运气真的很不错,居然真遇上了两位身份高、容易相处的嫂子。 这会她正在招待娄家来的女眷,看到陆希亲自去迎接的女客,就心知此人是融安县主,魏国皇后的嫡亲姐姐了,忙笑着上前行礼。 “成娘子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就只叙家礼吧。”陆耀和声道。 成娘子连连应是,见陆耀只熟稔的和陆希谈笑,两人对很多凑上来的贵夫人,神色不冷淡,可也不亲近,就识趣的不叨扰她们了。她和乐平公主相处惯了,很清楚同身份地位相差太多的人相处,平淡如水的交往最好,哪天要是那些人真对你亲近了,反而会觉得忐忑。 陆耀也不是不通俗务的人,和陆希聊了好一会后,就和陆希一起去见了今天的新娘,见一脸羞意、娇柔可人的高二娘,陆耀笑道:“真是漂亮的新娘子,五少君真是有福气了。” 娄夫人也满是骄傲的笑容,“县君您过奖了。”陆耀是皇后的亲妹,这会多讨好她下,将来女儿在魏国也算多一条路。 陆耀对丫鬟吩咐道:“去把我那个匣子拿来。”她回头又对娄夫人笑道:“夫人,我和安邑县主是故交,今天虽以娄家亲戚身份来的,可也能算半个娘家人,我知道汉族有风俗,新娘的朋友要给新娘添妆,我也给高娘子带了一件小礼物。我住的离赤峰也远,只能掐着时辰给二娘送,你可千万别介意。” 陆耀的一番话,让娄夫人微惊之余,更多的是惊喜,“县君你这样就太客气了,你来参加小女的婚事就够了。” 陆希也不想陆耀会有这个举动,心里多少有些疑虑,她和陆耀没好到这个程度吧? 陆耀的丫鬟应声退下,一直跟在陆希身边的小雀也跟上了那丫鬟,等两人退出了新房,小雀笑嘻嘻的对那个丫鬟道:“姐姐,这里绕弯的多,你要去哪里?我领你去吧。” 那丫鬟对小雀说了一句鲜卑语,小雀立刻用流利的鲜卑语回复道:“原来姐姐不懂汉语啊,那我更要跟着你了,这里懂鲜卑语的人可不多。” 那丫鬟惊道:“你怎么懂鲜卑语?” 小雀笑着说:“因为我母亲是鲜卑人,我还会将羯族语呢。”她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骄傲,显然颇为自得。 丫鬟一笑,“小妹妹,你真聪明。” “嘻嘻,我一点都不聪明,烟微姐姐都骂我笨死了,整天只会吃,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啊?我叫小雀,麻雀的雀。你饿不饿,我们一会去吃东西好不好?” 小雀口齿伶俐的一口气说出的话,把那丫鬟炸晕乎了,心里暗暗腹诽,这安邑县主从哪里找来的活宝?还麻雀呢,我看简直就是乌鸦!丫鬟心里恨不得把小雀的舌头都割了,可脸上还是一派和善的回答着小雀的问话,“我叫阿达,今年二十了,你饿了就能随意吃东西吗?不怕你家县主打你?” “我们家大娘子最好了!她从不打人,吃东西为什么要打我?”小雀不解的睁大眼睛,同情的望着那丫鬟,“姐姐,你们家娘子会打你吗?可怜哦!” 那丫鬟嘴角一抽,心里实在吃不透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是为了主人的名声,只能耐心的解释道:“我们不是在轮值吗?当然不能吃东西。” “哎?为什么?饿肚子最难受了,大娘子这方面从不管我们,只要我们做好自己事就好了。”小雀嘟哝道。 “……”丫鬟决定不管这小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就保持沉默好了。 小雀说了半天,不听丫鬟说话,也不生气,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阳关灿烂的跟着丫鬟,跟着她拿了首饰匣,又跟着她回了陆耀身边,只要那她一离开陆耀身边,就会跟上,甚至连丫鬟更衣,她都跟着。 那丫鬟最后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可这会还在人家家里,她根本做不了什么。也不光是这丫鬟如此,所有娄家带来的人,但凡要走动,身边总会有个能说鲜卑语的下人跟着。谁都明白,这是高严在防着娄家人,可大家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人家主人招待周到,难道客人还能调理不成? 最后娄夫人的三嫂对着陆希笑道:“阿陆,你可真会**下人,这些人一个个伶俐的没话说了。”娄夫人的三嫂是男方来接亲辈分最大的,她本就是直爽的脾气,见高严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们,自然心里没好气,拿话不软不硬的刺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喜讯 陆希和成娘子站在娄夫人下方,成娘子柔声劝慰着娄夫人:“大家,你不要太伤心了,伤了身体,蓁蓁也会担心的。”成娘子嘴上安慰着娄夫人,心里却颇为不解,既然舍不得女儿,为什么一定要让女儿嫁那么远呢?就算是嫁给自己表兄,也是远嫁异国他乡,将来蓁蓁就算有个头疼脑热,身在宋朝的他们,再心急也没法子即刻赶到。 娄夫人用帕子将泪水擦干净后,对陆希道:“皎皎,以后蓁蓁就要你和仲翼多看着些了。”建康离魏国太远了,她也只有托付陆希了。 “大家放心,我会常和蓁蓁写信的。”陆希说。 陆希对蓁蓁的婚事始末大致了解些,当年高威并不愿意把女儿嫁回娄家去,毕竟娄家在魏国,但偏蓁蓁又生了一张异族脸,没有高门大户肯娶,高威就想在京城给女儿选个可靠的武官人家,却不想娄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女儿低嫁。 娄夫人认为女儿嫁到那种人家是委屈了女儿,正好娄家有意求娶,娄夫人就坚持把女儿嫁回了娘家。也不好说娄夫人到底狠不狠心,只能说她做这些出发点是为了女儿好。怎么说,在魏国,除了最显贵的八大姓外,娄氏这些年也逐渐成为中层贵族中领头家族之一。 娄夫人得了陆希的保证,才稍稍放心,陆希在闺中就跟蓁蓁好,托付给她比托付给高严好多了。 赤峰离涿县颇远,高回又是从魏国赶回来的,因此他到的时候,已经快中秋了,陆希就干脆留众人过了中秋,才送走大家和小叔、娣妇。 中秋之后,涿县也开始忙碌了,众人开始秋收,将粮食晒干入库,又开始准备种植冬小麦,陆家所有认字的下人,都被拉去记账的记账,整理仓库的整理仓库。 阿伦看着满满的粮仓,笑呵呵道:“这下好歹可以过个好年了。” 陆希没和大家一起劳作,可看着那金黄的栗米堆,成就感油然而生。 在欣喜的众人中,几个神色平静的人,显得格外的出挑,施平抬头望着天不说话,大诚和几个老农则蹲在太阳下,不知在说什么,陆希奇怪的问:“施祖翁,怎么了?” “大娘子,今年天气似乎不大对。”施平捻须道。 “天气不对?”陆希也随着施平望天,天高气爽,天空澄透如水晶,看起来不像会下雨,“祖翁有什么不对的?”陆希对看天气和农活一窍不通,也不去乱猜了。 “大娘子,天气太暖和了。”施平说,他知道陆希久居江南,对北地情况不了解,“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却还只要穿一件棉絮夹衫就够了,我就担心今年会是暖冬。” 陆希知道小麦之所以要越冬之前种下,就因为它容易生虫,冬天冷的话,可以让虫子冻死,要是太暖和,来年小麦就会大大减产,难怪大诚和几个老农一直愁眉苦脸。大诚是实打实的庄稼人,看到粮食减产,他比谁都难受,陆希想了想,“今年不是收成还算可以吗?应该能熬过开春吧?等开了春,江南那边米粮也应该运来了。” 大诚和老农听到陆希这么说,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大家实在是饿怕了。 “大诚,我们庄上不是有青蛙吗?等开春了,青蛙都醒来了,说不定还能去田里抓虫。”陆希安慰大诚道,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空乏的安慰。 可对来说大诚,陆希肯安慰他,他一下子精神振作了起来,“大娘子,我等过几天和大家去地里翻翻虫卵,说不定能掏走点虫卵。” “你让大家多注意点身体。”陆希没阻止他这么做,只吩咐他要顾及身体。 “大娘子你放心。”大诚憨憨一笑。 施平担心的倒不是粮食问题,毕竟有这么多人在,谁都有一双手,还有朝廷的军粮,肯定不会饿死,他担心的是——施平的目光朝羯族的领地望去,他问王直道:“王侍卫,你帮我从太守那里借些涿县的县志如何?” “唯。”王直应声退下。 施平对陆希道:“大娘子,要劳烦你帮我一起看县志了。” “祖翁要找什么?”陆希问。 “找每次暖冬,涿县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施平说。 、 、 、 北地的冬天太冷,也干不了什么活计,故北地大部分人都习惯在冬天找几个温暖地方聊天说话。但这些不适用在军营里,北方零下的气温里,军营里五千军士们,大汗淋漓的不折不扣的完成着高严的布置的任务。除了这些正规军之外,余下的近五千民兵也跟着大家一起训练。严苛的任务,大家不是不怕,可是没人有怨言,因为高严和亲卫训练的任务比他们还重。 高严对手下的士兵,称得上爱护有加,基本上和他们同吃同住,还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应,尤其是陆希派了厨师帮伙食班提高了烹饪水平后,大家对食物的热情就更高了,一旦有什么发财的路子,高严都会分给下面的兵。上了战场后,残了,郎君负责找出路;死了,孤儿寡母郎君负责照顾,这样的老大,他们还有还好抱怨的? “臭脸。”一名亲兵趁着午休,大口喝暖暖的羊肉汤的时候,捅了捅王直,“郎君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王直长了一张天生严肃的脸,加上生xing不苟言笑,大家都称呼他为臭脸。 “我怎么知道。”王直喝完了羊汤,又去抓桌上的牛肉啃。 “你婆娘不是和女君熟吗?”亲兵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哎,你说是不是郎君这些天那方面不顺?女君身体不舒服了?”高严因长相问题,在军营里一向都是冷着脸的,从来没见他笑过,亲卫早就习惯了,可是这几天还是明显感觉出高严的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动手揍人的时候,狠辣异常,饶这些亲兵被高严揍惯了,也一个个打的嗷嗷直叫。 “噗——”这下不仅王直,就是其他一直不吭声吃饭的亲卫都喷了。 “你小子想死别拖上我们!”另一人伸手狠狠的拍了那人的脑袋一下,连郎君的私事都敢乱猜,他想死不成? “我就是随便说说嘛,你说这些天也没羯族捣乱,粮食也够,怎么郎君还是把我们往死里cao呢?男人心情不好,还有其他什么理由?”郎君对女君护得紧,他们当亲卫的都是见过女君的。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跟画里的神仙似地女人,好像不小心吹口气,都会把人吹走,有这么的婆娘,郎君会很辛苦吧?他要说,女人还是要实用好,瞧他婆娘胸***大,一溜给他五年抱上了六个娃! 王直懒得理那糙人,吃完了饭,直接往铺上一躺,准备休息一会,下午训练量说不定还要翻倍,幸好今天晚上就能回去了,又想起阿漪最近吃什么药膳,王直又痛苦的皱眉,也不知道吃完了没有,他很喜欢自家胖闺女不假,可不想每次回去都陪小胖丫睡。 王直入睡前,蓦然想到红花是西域过来的珍稀药材,他没派人去西域找,肯定是阿漪自己让人弄来的,她都吃了,那么女君会不会也——王直莫名想起了那句“男人心情不好,还有其他什么理由?”他嘴角一抽,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横竖都快三个月了。 一下午的训练,让cao练场上出现了一大堆湿淋淋的衣服,北地寒冷,为了预防军士们冻伤,每次训练结束,大家都会脱下湿衣服,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会离开军营。 高严也是洗漱干净后,才策马回家的。高严原本想让陆希去别庄越冬,但今年冬天不是太冷,陆希不肯走,高严想着去了别庄,他要是忙起来,又要十天半月见不到皎皎,也就没坚持。 “郎君。”在耳房轮值的丫鬟,见高严回来了,忙上前行礼。 高严先入了净房简单的梳洗下,换了家常的衣服,等身上的寒意差不多全散了,才走进寝室。一进寝室,就见陆希在看书,书案上还摆放了累累书籍,“皎皎,你在看什么书?” “阿兄,你回来了。”陆希放下书,抬手揉了揉后颈,“我在看涿县的县志。” “怎么想起看县志了?”高严伸手力度适中的给她按压。 “是施祖翁让我看的。”陆希舒服的往高严怀里靠,“他让我看看涿县历来暖冬后,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高严喝了一口陆希的茶水,暖暖的不加糖的梨水,奇怪的味道,让高严微微皱了皱眉头。和江南的湿冷不同,北地的冬季要干燥许多,加上燃了炭火,更容易上火。穆氏担心陆希会上火,天天让庖厨给陆希炖梨水喝,但陆希喝茶不爱加糖,这梨水的味道就有点古怪了。陆希喝惯了,高严却不怎么爱吃。 “不大好。”陆希翻了好些年的县志,皱了皱眉头,“每次暖冬后,小麦的收成下降不说,八成还会出现蝗灾。” “蝗灾。”高严听到“蝗灾”两个字,按摩的手略一顿,才继续给陆希按压。 “嗯,要是这样的话,还真要多做些准备。”陆希这辈子、上辈子都长在江南,对蝗灾没概念,可也听过蝗灾一旦爆发,绝对是农民的灾难。 “皎皎,你看了几年的县志?”高严问。 “最近一百年吧。”陆希看书的速度快起来可以一目十行、二十行,这是前世看网培养出来的习惯,“你看这是我记录下来的暖冬会发生的事。”陆希将自己抄写的要点递给高严。 高严看了这些记录,隐约了解了施先生要翻县志的用意,“我先去找施先生,你早点睡。” 陆希点点头,见高严要走,迟疑的叫道:“阿兄——” “怎么?”高严低头望着妻子,就见皎皎脸突然变红了,他摸了摸她的面颊,“太热了吗?” “没有了。”陆希忸怩道:“你早点回来。” “嗯。”高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我会早点回来的。” “我现在不吃药膳了。”陆希说了一句话后,就扭过了头。 高严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的问:“皎皎,你真不吃那鬼东西了?”高严一点都不想要孩子,像先生不就是过继了阿劫?他和皎皎也可以像先生一样,将来过继一个孩子好了。但施先生很明确的跟他说,他和皎皎生不出孩子一回事,如果能生的出孩子,而没孩子,那将来最苦的是皎皎,高严被施先生这么一说,也只能配合妻子的举动了。 听高严把药膳说成是鬼东西,陆希撇了撇嘴,但思及三个月高严的忍耐,还是点点了头,“嗯。” “皎皎,等我回来!”高严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立刻搂着妻子好好亲热,但一想暖冬这大问题,还是无奈的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施平和陆希一样,都在看县志,见高严来了,他放下县志,“郎君。”施平早点跟随陆璋对付匈奴时,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双腿就几乎不能走路,故书房这会比陆希的房里还要暖和。 “先生。”高严对施平拱手,将陆希记录的内容放在施平面前。 施平一看这些内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郎君,根据县志记载,这里一带已经六年都没有出现暖冬了,六年前那一仗,羯族可来了不少人,可那一年蝗灾不严重,我担心要是这次有蝗灾的话……” 暖冬代表着来年有可能是灾年,这是大部分大宋人都知道的,可施平和高严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收成问题,他们正住在大宋和羯族的交界处,庄稼收成不好,对羯族这种并非以农耕为生的民族来说,影响并不大。羯族这些年和高严不大不小的,打了好几仗,可大家都明白,双方都没有动真格,但如果真出现了蝗灾就不同了。蝗灾对羯族这种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来说,无疑是毁灭xing的打击,牛羊全部饿死,到时候…… “我会吩咐下去,让大家严加看守的。”高严道。 “郎君,若是可行的话,今年送到下面去的粮食最好多一点。”施温道,施温说的下面,就是涿县除了明里的粮仓外的另一个地下仓库,这个仓库知道的人并不多,属于相对隐蔽的位置,同样和明里的粮仓一样,以旧粮换新粮。里面的粮食不算太多,但基本能保证涿县五千将士一个月的口粮。 高严微微颔首。 施温又同高严商量了许久如何安排轮值,又如何派人去羯族那里探听情况,以及趁着冬日这段相对安稳的时间内,如何训练军士。 等众人休假结束,众军士们再次归营,亲兵们明显感到郎君心情变好了,可cao练起他们来,也更狠了……高严将他和施温的分析简单的跟亲兵说了下,能当上高严近卫的,都不是笨蛋,众人一听说涿县记载,暖冬后有八成可能会爆发蝗灾,都重视了起来,大家都第一个想到了羯族,也立刻想到了可能有大仗要打。 一提起打仗,大家心头涌起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激动!打仗就意味着军功、意味着发财。军功代表升官,当然军功也不是人人都有,可旁的不说,就是把那些战俘卖去矿场上,都能发上一笔小财呢,更别说还有人头奖励,要是能抄到一个羯族的部落,那就真不愁吃喝了!至于打仗会有伤亡之类的——已经不在这些人考虑的范围内了,怕死的就不会想着来当兵了。来当兵的大部分都是实在家里活不下去了,这年头最悲惨的不是拿命换钱,而是丢了命还换不了钱。 陆希发现,自从高严和祖翁在谈过之后,高严就更忙了,时常三更半夜的回来,第二天她还没睁眼,他就又走了,有时候甚至是一连大半个月,都看不到他人影。甚至在元旦的时候,他都是来去匆匆,只陪了她一个晚上,就离开了。难怪六祖姑说,当军人家眷很辛苦,常年见不到夫君,她已经算幸运的,她武昭祖姑最长一次,貌似有五年没见到自己夫君。想到这里,陆希就很庆幸,自己坚持和高严来涿县了。 “姑娘,该进朝食了。”春暄对坐在窗口看信的陆希说,姑娘在北地也没几个亲人,高二娘子没嫁来之前,就常和家中六祖姑通信,二娘子嫁到魏国后,姑娘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写信的人了。 “哦。”陆希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你们摆在这里吧,我不想动。”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整天都睡不够,人也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人家都说懒冬,难道她是懒春? “唯。”春暄和烟微两人将食案摆放在陆希面前,一色的全是陆希爱吃的食物,还有不少是汤泉别庄专门种出来的蔬菜。 陆希看着这些清淡可口的蔬菜,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反而想吃起昨天尝过的小排来,“厨房里还有什么菜吗?” 春暄和烟微互视了一眼,即刻明白今天的饭菜不符姑娘的胃口,两人略感诧异,大娘子并非太挑食的人,以她的个xing,除非是真得食不下咽,不然就是在家里,她都不会让她们换食物的,而且今天饭菜都是照着大娘子最爱的口味做的,春暄道:“菜蔬还有一味豆芽。”陆希不是太爱吃豆芽,所以她们没上。 “荤菜呢?”陆希问。 一听是荤菜,春暄立刻报出了一串,“五味蒸鸡、元汁羊骨、两熟煎鲜鱼……”今天是郎君回来的日子,厨房里的荤菜的菜式就多一些。 “你们去拿几个荤菜来。”陆希说。 春暄和烟微听到陆希的话,错愕的面面相觑,但两人还是先退了出去,烟微问春暄道:“姑娘,这几天似乎爱吃荤了?” “是啊,昨天我看她朝食还吃了好几块清炖小排。”春暄也觉得很奇怪,“要不要找疾医来看看?” “为什么要找疾医?”穆氏正好去给陆希热羊ru了,听两人在说请疾医,以为陆希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大娘子不舒服吗?” 春暄和烟微把陆希这几天口味大改的情况说了一遍,两人担忧的问:“阿媪,你说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不许胡说!”穆氏听陆希最近口味大改,心中一动,春暄和烟微都没成亲,所以陆希的小日子是她记录了,她很清楚大娘子已经两个没来小日子了,看着她这几天越起越晚,又口味大改,她心中确定了几分,“你们去把疾医叫来就好了,既然大娘子爱吃荤腥,就给她弄几份清淡些的荤食。” 春暄去喊疾医,烟微思忖着,清淡点的荤食,要不要庖厨做点鲜鱼?又想着姑娘昨天吃了好几块小排,又拿了一份清炖小羊排,再拿了一份五味蒸鸡,却不想刚把鲜鱼和羊排摆放上,陆希就干呕了起来,她还没吃东西,就喝了几口茶水,这会难受的直吐,偏胃里又空荡荡的,吐得胃直抽,她难受的捂住了胃。 侍从们这下都慌了手脚,这下不用疾医,穆氏都确定,大娘子是怀上了,她连忙将陆希揽在怀里,一面给陆希揉胃,一面轻拍她的背,“快把鱼片和羊排拿走。” “唯唯!”烟微吓坏了,连忙将荤食全拿走。 穆氏等陆希反胃感压下去后,先伺候她用茶水漱口,然后接过丫鬟奉上的米汤,“大娘子,先喝点米汤养养肠胃。” “阿媪,我小日子几天没来了?”陆希问,她没怀过孕,可刚刚那些反应,如果还不能让她脑子转过来,就白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电视了。 “已经有两个月了。”穆氏说,“大娘子,这是大喜事啊!” “把疾医叫来再说。”陆希摸着肚子,再疾医没有确定前,她总归不放心,一想到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希笑意止不住的从心底散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云涌 远处的物体,边缘模糊、散着七色的彩光,映在一个透明的水晶镜里,不甚清晰,可换了肉眼,这么远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郎君,这就是你说的千里眼!”激动微颤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高严和一群心腹的亲卫、幕僚站在墙头,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出头的幕僚,手中拿着一只长度可以调节的青铜圆筒,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喂,你看够了没有?”另一名幕僚着急的拉着他,“给我看看。” “哎哎,你急什么啊!”比抢走千里眼的幕僚悻悻道。 “一目望千里,想不到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握着望远镜的幕僚感慨道:“郎君,有了这个,不愁探不到羯族的动静了。” “也没那么方便。”高严道:“千里眼就一个,携带起来也不方便,更不能落入敌手。”刘毅和朝廷,高严已经派了亲信,送了绝密件过去,想来过段时间,就会有很多将军有这千里眼了。 众人听了高严的话,神色一肃,“不错,就是毁了,都不能让这千里眼落入敌手!” “郎君!郎君!”城楼下传来了比之前幕僚喊千里眼还激动的声音,大家不由挑眉,什么事能让郎君身边的近卫这么兴奋?难道又找到千里眼了?一名瘦瘦小小的小男孩蹬蹬的跑上城墙,“郎君!女君有身孕了!”小刀激动的脸都涨红了。 “什么!”小刀的话,放入一滴冷水滴入滚油锅中,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小刀,你说什么?女君有身孕了?太好了!”对一心支持高严来说的幕僚和亲卫来说,高严和陆希成亲一年,都没见陆希有动静,他们比高严、陆希还急,毕竟子嗣才是家族能否的承传的根本。 施平听到这个消息,也乐得呵呵直笑,心中直忖,若是大娘子这次能生个女儿就好了,正好嫁给阿劫小郎君,也不止施平有这个想法,几乎所有陆家的老家人都希望陆希能早日生个女儿,嫁回陆家。 “有孕?”高严生平第一次,有点反应不过来,皎皎一直想要孩子他是知道的,可两人之前一直很恩爱,也不见有孕,他总认为两人没那么容易有孩子,皎皎要吃药膳、要调养身体,他没多说什么,也只不过不想泼妻子冷水罢了,却不想她居然真有了。 施平见高严傻站着不说话,打趣道:“郎君,可是欢喜傻了?” 众人大笑,“郎君快回去看看女君吧。” 高严这才仿佛如梦初醒,直接冲下城墙,翻身策马,往家里奔去,惊惶的模样又惹来大家一阵大笑。高严走了,可留下的人还是继续琢磨着那千里镜,调整着距离,寻找最合适的位置。 涿县高府里,已经一派欢天喜地,穆氏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了,听说陆希有了身孕,这比她自己有了孙子还开心,叠声吩咐阿伦去打赏下人,又赶紧让春暄、烟微将食医开的食谱记录下来,吩咐庖厨天天给大娘子换着法子做菜式,“这孩子来的好,已经开春了,大娘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司漪见陆希望着面前一堆布料发呆,奇怪的问:“大娘子,你想给小郎君做衣服吗?” “我做的衣服,宝宝穿着会不舒服吧?”陆希扭头对司漪说,陆希长这么大,也就做过几个荷包而已,还是照着女红师父给她的样式绣的,这种女红水平祸害高严可以,可宝宝她可舍不得祸害,“要不我给她做尿布?”这个比较容易,只要缝边角就好了。 “……”司漪和穆氏原本以为陆希是开玩笑的,却没想到陆希真认真的对着布料比划了起来,两人额头顿时冒汗。“大娘子,你有了身孕,就要应该好好休息,这种粗活,还是让下人做好了。”尿布那需要做,直接剪裁了,缝些边就够了。 “就是有了身孕,才要多动,不然会生不来的。”陆希随口道,她记得后世报道过,孕妇在养胎期过后,一定要多注意运动量,不然生产比较困难,还容易胎位不正,这会可没有剖腹产。幸好自己平时一直很注意运动,想来生产应该比较容易吧。 她说的漫不经心,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连刚进门的高严都白了脸,“那就别生了!” 穆氏都快晕过去了,大娘子口无遮拦就算了,怎么连郎君都跟小孩子一样,孩子是不生就不生的? 陆希听到高严的声音,抬头就见高严站在门口,她开心的起身,“阿兄,我们有孩子了!” “大娘子。”春暄和烟微见陆希起身,忙上去要扶着她。 “嗯。”高严怔怔的望着陆希的肚子,神色阴晴不定。 陆希见状,对穆氏等人挥了挥手,众人识趣的退下,陆希提起裙摆,小心的朝高严走去,心中暗忖,看来以后要穿露脚踝的裙子了,不然一脚踩到裙摆就不好了。 “皎皎。”高严见妻子动了,脸色一变,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她,两人一起坐在软榻上,“还难受吗?” “不难受。”陆希让高严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仰头对高严笑道:“阿兄,我们有孩子了呢。” 陆希的肚子还没有显怀,也不可能有什么胎动之类的,可高严的手在摸上陆希肚子的时候,心头还是滑过一阵悸动,这是他和皎皎的宝宝,他们的孩子? “阿兄,你说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是像你还是像我?”听说男孩似母、女儿似父,不过以她和高严的长相,孩子长得像谁都无所谓,她想着想着就笑弯了眉眼,“阿兄,你说生个像你的小胖丫好不好?” “好。”思及小时候的皎皎,高严心头柔软起来,“最好跟皎皎小时候一样。”要是有个能和皎皎一样的小女娃娃也不错。 “我们的女儿当然要比我们更漂亮!”陆希骄傲的说。 高严看着陆希灿烂的笑容,深深的压下了心里的担忧,他轻抚陆希的背,柔声问:“听说你刚刚吐了?现在好点了吗?” “好了,就是不喜欢闻到鱼和羊肉的味道。”陆希靠在高严身上,嘻嘻笑道:“阿兄,我现在开始喜欢吃肉了,你说孩子是不是像你?” 高严听了直皱眉头,“不会,肯定像你。”高严很有自知之明,要是他们的孩子个xing像他,那就是彻底的悲剧,他肯定会忍不住抽死那臭小子的。 陆希摸着自己的肚子突发奇想道:“阿兄,我们生一对双胞胎女儿好不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大虎、小虎,好不好听?”一对粉团团的小娃娃,小老虎一样的个xing,多可爱。 高严苦笑,“别胡思乱想了,我可不想你生的这么辛苦,就生一个吧。”生一个他就够提心吊胆了,再多来一个,他非急死不可,他唇贴在陆希的额头上,哑声道:“皎皎,别吓我,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陆希伸手搂住高严的脖子,认真的说,“阿兄,我们一家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们的宝宝会有最疼她的阿耶、阿娘。” 高严神色微动,手搂得陆希更紧了,哑着声音道:“当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陆希有身孕的消息,一下子由涿县传到了各处,最快反应的是高严的近卫的娘子们,二柱嫂和几个手巧的妇人,特地去皆有两个以上成年儿子的人家,每家要了一块布,一共要了百来块,几个人连夜赶制了一件百衲衣,给陆希送来。 “这是——”陆希翻看着手中的小衣,是用无数块小布拼贴裁剪而成,布料有好有坏,衣服浆洗的干干净净,针线平整,内衬是一块柔软的棉布,“百衲衣?” “女君,这是我们几个问几个都养大了两个男孩以上的人家讨来的,也不值什么,就是讨个好彩头,让郎君和女君早生贵子。”二柱嫂笑道。 “真是多谢你们了!”陆希感激的望着她们,做这种衣服花费的心思可不小。 “女君折煞我们了,不过一点粗活罢了。”大家忙摆手连称不敢。 陆希留大家一起吃饭后,听她们说着育儿心得,认真的记下,二柱嫂几个,也拣着生产过程中,要注意的几个要点跟陆希说了一下,其他没有多说,她们很清楚,陆希和她们是不同的,她们要生了,在田间地头都能生,但陆希是绝对不可能的。 众人正说话间,高严走了进来。 “郎君。”大家站起来行礼。 “你怎么回来了?”陆希好奇的问,现在不应该是高严放假的日子。 “就回来看看你。”高严说,“你不是一会要散步吗?我陪你。”高严眼底泛着血丝,眼皮有些黑青。 陆希见他这样子,有些心疼,但二柱嫂她们都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亲昵的话,二柱嫂几人识趣的起身要离开,却被高严喊住:“你们说县城里也有比较好的产妇?” 二柱嫂答道:“是的,县里有个叫苏婆的产婆,今年四十岁,学的是家传的手艺,据说还曾帮过胎位不正的产妇纠正过胎位。不过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婆子,当然比不上女君从宫里带来的老媪。” “你们让她过来一趟。”高严说。 “唯。”众人应声,见高严不说话了,就退下了。 “阿兄,你昨晚没睡好?”陆希等众人走后,走到了高严身边,给他轻柔按压着太阳穴。 高严拉下她的手亲了亲,“没有,只是想你了。”他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醒来唯一记得的场景就是一片扬着雪白布幔的灵堂……早上心不在焉的处理完事务后,就匆匆的赶了回来,直到看到皎皎,他才安定了下来,“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吗?我陪你。” 陆希不信高严的话,但也没继续追问,“阿兄,你要涿县的产婆帮我接生吗?” “不是。”高严怎么可能放心把妻子放心交给陌生人,“你带来的那几个老媪都是在太医署受过训的,但宫里能有几个妃子?她们怕是这辈子也不曾接生过几个人,我让那产婆带着她们去多见识几个,等你生产的时候,让那产婆在一旁候着。” 陆希听高严满心眼的为自己打算,开心的同时,还有些担心,阿兄似乎比她还紧张。 “今天舒服吗?还吐吗?”高严问。 “没有,孩子在我肚子很乖呢。”陆希没说,她今天一早上就吐了三次,只拣着今天的趣事和高严说,“我还跟着女红师父裁了一块布,准备给宝宝做件衣服呢。” “你还没有给我做过东西。”高严吃味了。 “这是什么?”陆希指着他腰间挂着的荷包不满的问,她哪有没给他做过东西了? 高严见妻子瞪着自己,忙哄着她道:“你都有身孕了,费这么多精力做什么?衣服自有下人来做,你安心养胎就好了。” “下人做有什么意义?当然要学会自己做。” 陆希的话,让高严更郁闷,难道他身上穿着下人做的衣服就有意义了?但再吃味他也不敢让皎皎给自己做衣服,就怕累坏她,高严目光凶狠的盯着陆希的肚子,最好命好是个女儿,要是个臭小子,他有的是机会收拾! 之后的几天,高严每天总会抽时间回来一趟,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半夜,陆希心疼他身体,劝过他几次,不要这么来回这么赶,可高严就是不听。陆希和也有了身孕的司漪一合计,干脆搬去了农庄,那里什么都现成的,地方也比家里更开阔,又离驻地近,不用让高严这么远赶回来了。 在清河的六祖姑,是第一个回复陆希的亲人,再得知陆希怀孕后,她写了足足有三百张左右的孕妇须知过来,还送了不少据说有益孕妇的吃食过来,这举动让高严对六祖姑印象大为改观,他比陆希更用心的钻研了那些孕妇须知,然后按着上面的嘱咐,不折不扣的执行。 第二个回复陆希的是高二娘,自从二娘嫁到魏国后,她和陆希的感情比在建康的感情更深厚了,二娘初到异国,有各种不习惯的地方,吃不惯、穿不惯,还水土不服,连生了好几场病,全是陆希一封封信过来安慰她,派了人去魏国,给她送她用惯的东西,才让她恢复过来的。也是陆希开解她,放开心的容纳魏国这个已经是她第二故乡的地方,和她说了无数魏国美丽的地方、好玩好用的物品,让她学会适应娄家、魏国。 几次通信,两人感情快速升温,二娘一听说陆希有身孕了,欢天喜地的让人送了不少魏国的特产,她知道陆希喜欢小动物,特地送了不少活的香獐子、雪兔、梅花鹿来,甚至还有一头小小的紫貂!可把陆希高兴坏了,只可惜紫貂野xing难驯,陆希不敢亲近,只让人好好照顾着。 之后是陆止和袁敞,陆止抄了几本宫中的妇科药书过来,余下的就准备了些陆希爱吃的东西,而袁敞一听陆希怀孕了,就派人送了不少益州的山珍过来,尤其是陆希常年吃的雪耳,送了一大包,足够陆希吃上两三年的,最后还送了一对毛发金黄、驯化的非常乖巧的小猴子给陆希解闷。高严见陆希对那对小猴子爱不释手的,想那头陆希拒收的食铁兽,脸都黑成锅底了,恨不得直接把袁敞送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可陆希眼睛往他身上一瞄,高严就只能阴着脸认了。农庄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奇特的小动物,别说是陆希了,就是很多亲卫的娘子都很新奇,一个个的赶来看热闹,尤其是那对小金猴和小紫貂,得了大家一致的喜爱。 施平则看着那些香麝,琢磨着今年可以取多少麝香,陆希之前的麝香除了送回建康一些外,大部分都给施平了,施平精心制作了不少上等的香墨,得意洋洋的送了好几个老友,一听庄上又要开始采集麝香,就跑来看热闹了。 陆希怀了身孕,闻不得这种味道,没去看大诚怎么采集麝香,而是准备着怎么还礼,表哥那边最方便,送麝香墨和用黄鼠狼尾毛制成狼毫笔,最合表哥心意。六祖姑那边,就送点这儿的特产,祖姑年纪大了,爱吃甜烂的零食,这里的牛ru做的奶酪就很不错。蓁蓁也有身孕了,陆希就把高严总结的孕妇须知,连同银耳和珍珠粉分了一半送到了魏国,还特地叮嘱了她前三个月不能吃珍珠粉,三月过后可以少量服用些,主要还是给她生产后美容用的。 高严见陆希一早上就嘱咐这些东西了,都没歇过,硬是拉着她坐下,“休息一会,别太累了。”自从三月中旬发现皎皎有两个月身孕后,皎皎一开始还好,就早上起来会反胃,可进入三个月,胎像稳定后,她孕吐反而更剧烈了,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还嗜睡,如果不喊她起来,她一天可以睡足十个时辰,这让高严担心不已,要不是疾医说,打胎更危险,他都想让皎皎别生这个孩子了。他现在几乎都不去军营了,一切情况都让人来别庄回复。 陆希给高严剥了一个橘子,喂到他嘴里,“我不累,阿兄,我想睡一会,你陪我好不好?”这胎陆希得来不易,也出乎意料的有点辛苦,可陆希更担心的是高严,她有时候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发现高严睁着眼睛看着她,他白天还有那么多公事要处理,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 “好。”高严起身,扶着陆希往寝室走去。 “阿兄,蓁蓁也有身孕了呢。”陆希说着来信的内容。 “哦?她随夫婿去任上了吗?”高严随口问道,二娘的夫婿在地方任职,若不是跟随夫婿去任上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有身孕的。 “没有,妹夫他现在不在地方任职了,他回京了。”陆希说着蓁蓁信件上的内容,“蓁蓁的公爹好像今年也从地方调回了京都,现在是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高严微微挑眉,“我记得他之前是太守吧?”魏国的谏议大夫多由郡守级以上官员迁转而来,为散官,有时作为任官的过渡,有时安排闲散、无用之官。 “是的。”陆希对魏国官职不是太清楚,但前汉谏议大夫就算虚职了,“还有蓁蓁的夫婿,也从县尉变成威寇将军?阿兄,这威寇将军是虚职?” “都算虚职。”高严眼底闪过诧异,难道娄家得罪人了?可娄家不是和陆家结亲了吗?难道陆家就不管娄家了? “还有六祖姑,六祖姑也说,她次子现在也转成了虚职,阿兄,要不你派人去打听下魏国出什么事了?”陆希有些担心,没人比她更清楚政斗的残酷了,她倒没指望他们能帮娄家、崔家,都隔了一个国了,但关心下还是可以的。 高严点点头,“我会的。”他拉过被褥,盖在陆希身上,“睡吧。” “你也睡。”陆希头一靠在软枕上,眼皮就开始往下耷拉。 “好。”高严也合上了眼睛,等陆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睁开了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已经沉睡的妻子。 高严不认为娄家会出什么大事,不然他们就不是明升暗降了,而是直接赋闲在家了,不过他也很好奇,难道魏国最近官场还有大变动?高严原本也只是半无心之举,却没想到发现了魏国官场上一个很奇妙的变动。 “郎君,你说陆震现在是太子太傅了?”施平接过高严的探听到的情况,仔细的查看。 “不错,正好是一个月前变动的。”高严说,从魏国都城到他这里,若不是走加急,最快也要走一个月,也就是他手上这份情报有可能比刘毅还快。 施平看着高严打听道的情况,没有机密内容,但光看几个官职变动,就很有意思了,有不少汉官和亲汉的官员,都被调到虚职上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施平感慨,“郎君,你给刘将军寄一份去吧,有备无患。”果然是边境安稳太久了。 “好。”高严心中隐隐有着忧愁,早知道当初就不让皎皎来涿县了,现在他倒是想送皎皎去安全的地方,但皎皎现在的身体,根本走不到长路。 施平看出来高严的忧虑,安慰道:“郎君,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再说现在路上也乱,与其让大娘子离开,还不如让她留在身边更放心。” 高严微微颔首,的确送走皎皎,除非是现在送回建康,不然北地也不见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建康太远了,皎皎现在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蝗灾 永初七年五月,在蓟州大部分民众,忧愁的收获完比以往减产了一半的冬小麦,种植上粟、菽等作物的时,一大群体长只有几厘米的生物,正扇动着翅膀,从魏国的领地开始做着一次长途跋涉、没有回程的旅游。它们聚集在一起,仿佛一片遮天蔽日的大乌云,贪婪的啃噬着所至之处所有的绿色,离开之时,只留下一片荒芜。这是魏国自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蝗灾! 急报一封封的从各处飞送至魏皇案前,可这种“敌人”同以往不同,再精锐的部队,都对付不了,众人束手无策的看着它们啃光了他们新种下的春小麦、啃光大草原上的青草…… 不多时魏国上下就起了谣言,“主少神疑,故派了蝗神前来。”一时间无数有关新帝登基之时的各种流言兴起,如新帝是弑父杀兄才登上帝位的、如新帝并非先帝的亲子…… “砰!”从宋国重金购买的刑窑的一套玉白瓷碗具,随着食案的倒地,“哗啦啦!”全部落地摔成碎片,“到底是谁!是哪个混蛋传出这种流言的!”尖锐狂怒的女声在寂静的宫室中回荡,宫奴们一个个的弯着腰尽量的往角落里缩去,试图不引起主人的注意,“伯父,你就任这些混蛋胡说?”魏帝生母宇太妃怒气的冲冲的看着沉着脸不说话的宇雄。 魏帝被ru母抱在怀里,怯生生的看着大发雷霆的阿娘,和神色阴沉的外祖父、外伯祖父。魏国原本有“子生母死”的制度,但先帝大力推行汉制,就下令废除了这一制度,先帝也因此成为是魏国历史上,有子最多的皇帝,在皇后无子、前面几位皇子相继而亡的情况下,年仅二十六的宇昭仪就变成了宇太妃。 “你着急什么,还不快坐下!”宇豪呵斥女儿道,丝毫顾及女儿已经是太妃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这宇太妃是他最小的庶女,xing子暴躁易怒,非常不得宇豪喜欢,他最喜爱的是自己嫡长女。 他嫡长女和陆皇后是差不多时间入宫的,入宫就被册封为贵妃,聪颖大方、姿容出众,深受先帝宠爱,只可惜一直没有身孕,后来就选了这个看起来好生养、好控制的庶女入宫。原本是想借腹生子,却不想宇贵妃还没等庶妹生下儿子,就病死了,倒是这丫头命好,最后居然被她熬成了太妃。 宇太妃脸色微变的坐下,心中却暗暗冷笑,她不过只是家中庶女,在家族一向没什么地位,入宫后品阶也不是太高,伯父和自己生父都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她,她也习惯了。可如今她好歹是太妃了,皇帝的生母,他们果然还是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不过这样也好,宇太妃垂目不语。 “大兄,你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置?”宇豪可不会在意女儿的想法,他正被现在一封封弹劾宇家的奏折弄的头都大了,“难道真要圣上下罪已诏?” “下什么罪已诏?”宇雄瞪了弟弟一眼,“让陛下说什么?陛下的皇位是先帝遗诏,光明正大得来的!” “那怎么办?”宇豪烦躁的直抓头发说,“大兄,这么多蝗虫,把春麦吃光不说,连草都吃光了,没了草我们怎么养那么多马匹牛羊?” 宇雄沉着脸看着那些弹劾宇家的奏折,一个个采斐然,显然都是出自汉臣之手,宇雄神色阴晴不定,“陛下,请您下旨招陆大人、长孙大人入宫。” “唯唯。”魏帝呐呐的应道,在看到宇雄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后,忙改口道,“喏喏。” 宇豪看到外孙这模样,心里暗暗摇头。 “皇上,平日无聊的话,可以多和皇后一起玩玩。”宇雄吩咐道。 魏皇困惑的望着宇雄,之前也是外伯祖父不让他和皇后玩的,宇太妃伸手揽过儿子,轻轻拍他的背,安抚着他,对他慈爱一笑,魏皇偎依到了母妃怀中。 “大兄?”宇豪不解的望着宇雄。 宇雄神色不动的摩挲着一块水润的玉佩,他的确之前太心急了,陆家那头老狐狸果然够狠,但是想要好处,就看他们能拿出什么来吧。 不对宇太妃宫中一片愁云惨淡,太后宫中却是一片其乐融融。 “十七皇子,这边!” “哈哈,十七皇子,这儿!” 宫女们手执鲜花,逗着正趴在软垫上,流着口水、满地乱爬的小胖娃。 陆太后已近知天命的年纪,可眉目依然皎美动人,除了眼角隐隐的一些细纹外,看上去不过不惑之年,她满脸笑意的望着宫侍们逗弄着小胖娃。 “十七皇子这些天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刚从中书令升职为太子太傅的陆震捻须含笑望着以前病怏怏,如今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十七皇子。 “小十七原本就没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先天不足,细心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慢慢补回来了。”陆太后道,这十七皇子是先帝最幼的皇子,还是遗腹子,一出生母亲就死了,陆太后久居深宫无聊,就让人抱过来养着玩。 十七皇子似乎察觉到陆震和陆太后在说自己,回头对两人咯咯一笑,吐了吐舌头,小眼睛一眯,小胖手举到了头顶,可爱的样子逗得陆太后和陆震莞尔。 “小孩子果然还是活泼些更可爱。”陆震微笑道。 提起孩子,陆太后微蹙了精心修剪过的蛾眉,“阿兄,阿耀还是没动静吗?最近怎么不见她入宫了?” “她最近和娄家新媳妇处的好,这些天都玩疯了。”提起长孙女,陆震也是一脸无奈,“随她去吧,反正阿浩也不是没孩子。”陆震对孙女成亲三年都没有身孕很淡定。 陆太后道:“这孩子也太任xing了。”不过没孩子也好,有了孩子也是麻烦,“明天让她入宫陪我说说话,她前几天送我的香油,我很喜欢。” “你派人给你嫂子传话就是。”陆震道。 “好。”陆太后将接过宫侍手中的一个琉璃瓶,将瓶中的液体缓缓的倒了一滴入一碟盛满清水的银碗中,而后合上香炉,片刻后让人精神一振的凉爽之气从香炉中缓缓传出。 “这是银丹草的味道?”陆震挑眉。 “这就是阿耀给我的香露,说是从汉族商人手中得来的,有些类似大食的蔷薇花露,但大食只有一种蔷薇花露,可这汉人却有很多不同的味道。”陆太后说,“银丹草和柑橘的香味,是我最喜欢的两种。”所以整个大魏也只有她宫里有这两种味道。 “这汉人就是聪明,连这种花露看了几次,都能自己琢磨出来。”陆震感慨道,“我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陛下曾说过,汉人能有今天这般成就,也是几千年发展出来的,我们大魏立国才几年?有的是时间慢慢的学,我们看不到,我们的子孙后代总会强过汉人的。”陆太后口中的陛下,并非如今魏帝,而是先帝。 “只可惜陛下一走,就有很多短视的人,就看不到陛下的苦心,让陛下十几年的经营都白费了。”陆震淡声道,“难怪会天降横祸。” 陆太后将一盏茶水递到陆震面前,缓声道:“这清茶原本宫里谁也喝不惯,可也就五六年功夫,宫里每年清茶的用量,都和奶茶差不多了,陛下常同我说,凡事慢慢来,能忍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陆震望着澄静的茶汤,微微颔首,“陛下英明。” 这时候宫侍前来禀告:“大人,陛下请您去议政厅议事。” 陆震和陆太后相视一笑,陆太后再次给陆震冲了一盏茶水,“阿兄,清茶的滋味还需要细细品才是。” “太后所言甚是。”陆震悠然的品完了一杯茶水,才款步往议政厅走去。 魏国民间因蝗灾已经民不聊生,可在京城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贵族们依然有着享不尽的华服美食,炎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贵族们吃喝玩乐的心情。屋里摆放着的冬日存入冰窖的冰砖,此时散发着凛冽的寒气,抵消着夏日的酷暑。 高二娘居住的院子里冰块不多,但院里绿树成荫,枝繁叶茂的绿树将如光牢牢的遮住,屋檐廊角上都摆放满了一盆盆小盆栽,屋里没有放冰柜,也凉爽无比。 “蓁蓁,你这里还真不错。”陆耀喝着消暑的绿豆汤,朝着二娘戏谑道:“真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高二娘抿嘴笑道:“行啊,就怕你夫君找上门来。”陆耀的生活和高二娘想象的完全不同,陆耀平时极少出门,她来魏国这么久,就见陆耀除了偶尔去宫中给太后请安外,就只来找她说笑,而每次她来的时间稍稍久了一点,宇浩就会亲自上门来接,夫妻两人看起来非常恩爱。 陆耀听了轻笑,见二娘点起了一株线香,香味清淡平和,且没有线香的烟火气,“这是什么香?”陆耀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二嫂送我的,她说不舒服的时候可以点上一柱,有顺气的作用,但有了身孕就不能多闻。”二娘说。 “你二嫂对你可真好。”陆耀双目微合品鉴着这线香,“这似乎是放了五六年的老香,有甘松的味道,剩下的就猜不出来了。” “阿耀,你真厉害,可惜你和我二嫂离得太远了,不然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二娘认真的说。 陆耀一笑,“能跟你成为好朋友也不错。” 两人正说笑间,陆耀的侍女悄悄的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望着陆耀,陆耀眉色一冷,二娘忙笑道:“这些天朝中那么多大事,他都能抽出时间陪你,可真体贴。” 陆耀起身道:“蓁蓁,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送你。”二娘说。 “不用了,你有了身孕,好好休息才是。”陆耀婉拒道。 二娘知道陆耀不是嘴上客气的人,也就拖着腰坐下了,她比陆希要早怀孕两个月,如今已经快七个月了,身体沉重了很多。 陆耀走出娄家的二门,车帘刚掀开,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陆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阿耀,你冷?”宇浩穿着单杉,身后还有两个美姬给他打扇,见妻子打了一个寒颤,他咧嘴笑道:“跟那汉女待久了,你都快成汉人了?” 陆耀瞥了宇浩一眼,不说话,宇浩早习惯她的冷淡,大笑的一把搂住她,“来,我给你捂捂。” 陆耀避之不及,被他搂个正着,因在马车上,身边也有下人,陆耀不愿意作态给下人看,也低着头让宇浩搂着。宇浩见她不拒绝,大喜道:“阿耀,给我生个儿子吧。” 陆耀脸色一变,“你不是有孩子了吗?” “不过是些奴婢生的jian种罢了,你还真吃醋了?”宇浩不以为然道,“给我生个嫡子吧,我也该有后了。” 陆耀不置可否,宇浩道:“没有孩子,阿耶永远当我是长不大的孩子。” 陆耀瞄了他一眼,嘴角一晒,她生不生孩子,和他长不长大有什么关系?就他那样,这辈子都别想长大了。 “郎君、女君到了。”低沉略哑的男声响起,那声音让宇浩脸色一下子沉下了。 陆耀奇怪的瞄了宇浩一眼,先下了马车,一下马车才注意到,驾车的一名三十岁左右、容貌比宇浩还要像宇雄的男子,陆耀知道这男人是自己家翁的庶子,但他似乎常年在军营,怎么这会成他们的车夫了?陆耀因心中疑惑,多看了那人一眼,却不想那人突然抬头,目光正对上陆耀,陆耀不由一怔。 “阿耀!”宇浩不满的声音传来,他冷冷的望着那车夫,“jian——”剩下的一个“种”字还没有说出来,那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不带任何情绪的扫了一眼宇浩,宇浩顿时失音了。 陆耀见宇浩如此,径直往内院走去。 那人见陆耀离开了,也转身拉着马车走了,宇浩对着那人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赶上了陆耀,“阿耀,你等等!” 陆耀瞄了他一眼,有意套宇浩话,“那人是谁?”要知道宇浩平时根本不把这些庶子放在眼里的,今天怎么大火气? “一个jian种而已!”宇浩不屑道。 “他以后就是你车夫了?”陆耀问。 “什么车夫!这次好容易有立功的机会,阿耶居然让他当主将,我做副将!”宇浩怒道,“不过是个jian种,凭什么让我听他的!” “你要去那里打仗?”陆耀问。 “当然去——”宇浩突然停下,一把抱起陆耀,“阿耀,这种公事有什么好谈的?你看,我今天都洗过两次澡了,你不会嫌我臭了吧,我们去生儿子!” “宇浩,放我下来!”陆耀没好气道。 “哈哈——”宇浩朗笑,“阿耀,你可真漂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战初捷 一发现烽火,高严就在第一时间登上了西面城墙。 “郡尉!”西城墙上,数百名的官兵正气氛紧张的眺望的楼下,正轮值的屯长一见高严来了,利索的朝他单膝点地行礼。 “可有敌袭?共几人?”高严问。 “回郡尉,目前还没有!不过东面的烽火台比西面还要早亮,似乎是昌平方向,我已经派出斥候去昌平查探了。” 昌平?难道这羯人还想攻打蓟县不成?所有人心底都浮起了这么一个想法,蓟县是一个战略地位几乎和赤峰一样重要的地方,如果说刘毅大军所驻扎的赤峰是防止鲜卑入侵的话,那么这蓟县的作用就是抵御羯族的入侵,一旦蓟县失守,羯族大军就可一路挥军置入中原腹地,而涿县和昌平,正是守在蓟县面前的南北两扇大门。 “报!”最先派出的一名斥候赶了回来,“离我们前方五十里处,约有二千名羯人分三纵队前来。” 一听是两千人,匆匆赶来的庄太守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怪了,才两千人,这些羯族再打什么主意? 庄太守的话音刚落,又有斥候来报,“报!前方约五十里处约有六千名羯胡兵分成三队,每队分三路、五路、六路纵队,其中左右两队为骑兵,居中为步兵,间隔两里前进!” 六千人!庄太守眉头一跳,听着有点多,可攻城是不是还少了点?这些羯族难道有什么依仗不成? “再探!”高严下令道,“立刻和昌平、蓟县、固安取的联系,所有人上甲、备马,准备作战!” “唯!” 按着大宋的规矩,一旦发生战事,负责指挥军事行动的是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军官是没有独立指挥权的,也就是现在应该是由庄太守来全盘负责战事指挥。但是在边境这种军权相对比较强盛的地方,官的权利远没有武官那么大,官再不服气,也要靠武人保护,所以庄太守对高严的越权也没什么不满,事关小命,他还是清楚自己份量的。 这时候高严的战甲也由家人送了过来,高严直接脱了外衣把战甲换上。 “高郡尉,你要亲自去吗?”庄太守紧张的问。 “当然。”高严冷着脸,“陈源、罗靖,跟我走!王直你留下守城!”陈源、罗靖,和王直一样,都是高严的心腹近卫。 “唯。” 、 、 、 北地的夜风,即使在炎热的七月天,也带着几分寒意,篝火在风中跳跃不定,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响,篝火旁坐着的是战甲未解的将士,他们身旁站着正在不时打着响鼻的战马。 “前锋出发了吗?”长孙博问,他是这次攻打蓟县的两位主将之一,另一位是宇岳,长孙博负责攻打涿县、宇岳负责攻打昌平县。 “回将军,龚贺带着两千步兵、尔朱英带着四千骑兵,已经于一盏茶前出发了。”回答他的是副将贺拔武。 “附近的村庄清扫干净了吗?”长孙博问。 “回将军,全部清扫干净了,沿途三十六个村落,一共抓住汉人五百二十七人、室韦人四百一十八人……”回答长孙博问题的是长孙博的长子长孙鹰。 见儿子报告的有条不紊,长孙博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些人都安顿好了吗?” “全都安顿好了。”长孙鹰不解的问,“将军,都是些没力气的jian民,就算留着当奴隶都是浪费粮食,为什么要留他们xing命?” “当然是留着有用。”长孙博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 “哈哈——留着也不错,现在天热,活着不会臭掉,死了的话,不用一天就不能吃了,将军你说是不是?”粗豪的笑声响起,一名壮汉对长孙博拱手笑道,满是横肉的脸上,两只隙缝般的眼睛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长孙鹰看到这壮汉,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此人叫石豹,是羯族汗王的叔叔,一路上走来,就见他生饮人血,生食人心,还最喜欢把幼儿的脑子砸碎,从里面掏脑浆吃。就算长孙鹰从来没把鲜卑族以外的人当成人看,也觉得石豹行事如同一条疯狗。 “怎么?手痒了?”长孙博对石豹戏谑笑道,“放心,有你爽快的时候!” “哈哈——”石豹放声大笑。 这些魏国和羯族的将领说笑着,而长孙博派去的先锋队,此时正在往涿县疾驰。 再离涿县约有三十里外的地方,长年同高严作战的羯族将领尔朱英突然勒马缓行了起来,而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也翻身下马,二十人排着一横排,手中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划着半弧形。 骑兵们跟在那些人身后,行动明显的缓慢下来。很快的,后面一队的骑兵就赶了上来,“尔朱英,你在干什么?”另一名羯族将领辛勇扯着嗓子问尔朱英。 而一直跟着两队骑兵的魏国斥候见尔朱英的举动,回去告诉了魏国将领龚贺,龚贺策马赶了上来,见尔朱英在马上缓慢走着,奇怪的问:“尔朱将军,你这是为何?” “有烽火。”尔朱英指着远处仿佛一条火龙般的烽火台说道,“看来其他地方已经开战了,高严不可能没有准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据我所知,高严今年不过二十有三,他真有这么厉害?”龚贺并没有阻止尔朱英的举动,毕竟尔朱英才是最了解高严的人。 “他很厉害,也很狡猾。”尔朱英鲜卑语还算流利,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高严,这人的脾气真不好形容,长得比汉女还漂亮,偏偏行事阴狠的跟魔鬼一样。 而前面几个骑士在扫了一会后,扫到了铁蒺藜,几人打着火把上前,才发现此处的铁蒺藜居然铺了足有半里地,龚贺不由低咒道:“汉人没一个不狡猾的。” 因扫到铁蒺藜,骑士们越发谨慎,一步步的小心的上前,可偏偏走了一段路后,就再也没有发现铁蒺藜了,可又不确定到底接下来的路是不是还有,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渐渐的原本分散来的三支都队伍合并了起来。 众人丝毫未觉远处有一只眼睛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来人看了一会后,翻身上马,飞快的疾驰而去。 在离涿县十里外的一个村庄外围,高严领着两千人,正悄无声息的给前来的羯人布置一点见面礼。 “将军,他们果然扫出了铁蒺藜,现在让步兵走在前面。”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飞快的从一匹浑身乌黑、四蹄比厚布裹住的马身上翻落下来,将千里眼还给高严,“我瞧三个将领,但是除了尔朱英,剩下的两个都是生面孔。约二千多轻骑、五六百重骑,两千步兵。” 高严微微颔首。 “郎君,什么时候动手?”陈源低声问。 “不急,至少让最前的两千骑过了罗靖那边再说。”高严说。 高严等人很有耐心,可先锋的六千羯军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么一点点的走,难道要等天亮才到涿县? “你们几个,并排十人,给我往前探路!”辛勇喝道,他最没有耐心。 “唯!”十名羯族骑兵排成一横队,在前面走着。 尔朱英见龚贺也是一脸赞同,咽下了反对的话,反正有十人探路也够了,策马小跑往涿县走去,又走了两三余里,也没发生什么,几个骑兵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龚将军,这样会引起宋军的主意的。”尔朱英对龚贺道,辛勇的两千骑都是轻骑,要是真冲刺起来,速度要比带着五百重骑的他快多了。 “没事,让他们十骑先探路。”龚贺摆手说道,“我们后面慢慢走。” 尔朱英听龚贺这么说,也就没反对,队形又整齐了起来,只是这次变成了辛勇最前,他居中,龚贺最后。 这样大约骑了约有十几里,一直障碍无阻,大家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哈哈,我早说汉人是软蛋了!”辛勇大笑道。 “哈哈,他们听说我们来了,说不定早就躲在村里不敢出来了!”几个跑在最前面的羯人时不时的发出怪叫声,再看见灯火点点的村落的时候,怪叫声更响了。 边境民风彪悍,村民家中基本都被有刀剑,普通的壮年男子也能骑马打仗,但是这次来的骑兵不同,他们是羯族精锐部队!莫说村民了,就是寻常的军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到村庄,羯人都忍不住,双腿一夹,加速起来。鲜卑军行军还有辎重,可羯人行军从来不带干粮,他们的干粮就是沿路掠来的汉人。今夏的蝗灾,吃光了他们草场上的牧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大吃一顿了,一看到汉人的村落,想到汉人领地的粮仓、以及那些鲜嫩可口的汉族女人、孩子,大家都红了眼,身体也弯了下来,朝汉人村庄攻去。 “吁——”战马长嘶,前蹄高高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冲在最前面的十来人还来不及安抚胯、下的马匹,就听到耳边传过细微的风声,紧接着那些人就从马匹上滚落了下来。 “有宋军!大家小心!”辛勇大声喝道,连忙让大家控制阵型。 “嗒嗒”的声响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破空之声,很多来不及发反应的重骑兵,一下子被弩箭射穿了盔甲,不过被派出的都是先锋兵都是精锐,很多人已经彻底的反应了过来,连忙举盾牌挡弩箭,同时有人开始射箭回击,并且已经调整队形,往弩箭攻击处冲去。 可是这时候从他们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举着弩弓朝众人射击,让羯人好容易整理起来的队形又散了,宋军冲入羯族阵营后,拔刀就朝羯人砍去,与此同时躲在村庄中的宋军冲出了掩体。 “啊——”辛勇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红了眼,丢开手中的弓箭,直接拔刀,连砍带劈,转眼之间砍翻了五六人。 眼见的杀出一条重围,他正待冲出去,侧身出现了一条黑影,他大吼一声,“汉狗该死!”借着快马的冲劲,大刀带起一阵呼呼作响的劲风,直接朝来人砍去,原本以为也是跑来送死的,却不想“铿”他双手一阵发麻,来人大刀反手一转,辛勇手中大刀顿时飞出,接着他感觉喉咙处一凉,他双目圆睁,感觉自己的人似乎飞出去了,最后落入自己眼帘的是一只向着自己踩来的马蹄。 “郡尉武艺超群!杀了羯首!”陈源用羯族语言大叫道。 “羯首死了!羯首死了!”亲卫跟着一起喊道,很快的汉军就算不懂羯语的人,也学会这句话,跟着大吼了起来。 羯人原本被宋军伏击了,士气就大减,如今听到首领都死了,更慌乱了,有些慌不择路的,已经开始往外逃窜,却被正守候着的宋军用弩箭击毙。 “大家不要慌!后面还有援军!”副将声嘶力竭的吼道,但是他一个人的音量怎么抵得过两千名宋军的声音,副将一面砍着围困上来的宋军,一面吼道,他话还没有吼完,一个冰凉的东西,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咯——”鲜血从他喉咙和鼻间涌出,他蓦然倒地。 副将的死,彻底的击破了羯人的防线,有些人丧失的斗志,甚至下马跪在地上求饶。 “郡尉?”众人将残余的羯人部队围城一个圈,看着高严。 “一个不留。”高严冷冷道。 随着高严一声令下,弩箭齐发,反抗的、求降的羯人,全部倒地。 一场伏击战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结了,高严等羯人全部杀完后,又去接应前面拦截后续羯人的罗靖。 宋军大声的嚷嚷,在开阔的平原上,传出了很远。 尔朱英隐约听到吵杂声,忙命令部队快前进,却不想突然无数长枪呼啸着朝他们袭来,尔朱英和辛勇不同,他率领的是轻骑,更不耐撞击,一下子队伍的阵型就被打散了。 “布阵,盾手!”尔朱英声嘶力竭的吼道。 很快的队伍散开,盾手掩护,弓箭手射击,但是因为敌袭在有坡度的山丘上,山丘挡下了大半的弓箭。尔朱英的副将大喝一声,领着一队亲卫朝一处冲击,手中连连射箭。 咕噜噜的圆木顺着山坡滑下,压倒了前方的骑兵,可是后面还是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很快的宋军的圆型阵型就被羯军的强行突破了一个口子。尔朱英骑射本事极强,即使在急速奔驰的马匹上,也几乎是箭无虚发,光是他一人就射到了不少宋军。 “兄弟们,准备来硬的了!”罗靖一手举盾,一手拿着长矛说道。 突然的远处又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又是一阵如雨般的弩箭射击,冲在最前面的羯军连人带着马匹都被弩箭密密麻麻覆盖住。 是弩弓手!尔朱英瞳孔急剧收缩,这是高严杀他们羯人最大的杀器!不对——尔朱英看到那那一个个稳重如山的身影以及马身上闪烁的冷芒,那是——有马铠的重骑兵! “该死的!”高严居然有重骑兵! “呜——”当代表冲锋的号角声闷闷的响起,重骑兵显然加快了速度,队形成新月形朝羯人摧拉枯朽的攻击,长而尖锐的长矛深深的刺入羯人身体里,然后整个人被挑了飞了起来;厚重的盾牌轻轻一扬,就可以将羯人轻松的拍下马。无数落马的羯人被骑兵的铁蹄踩成了肉泥。轻装的弩弓手在重骑兵身后,不停的发着弩箭,射落重骑视线所不及处的敌人。 “冲上去!”尔朱英完全的杀红了眼,指挥着自己的五百重骑冲了上去。只是尔朱英的五百重骑,在这三百重骑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只穿了重甲、而没有带马铠的骑兵,根本称不上重骑兵!没有任何防护的马匹,在弩弓手和轻骑兵,弩箭和长矛的伤害下,不断的倒地,一旦马匹翻落,很快的长枪手就会攻击来不及站稳的骑兵…… 高严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尔朱英在最后倒地的那一刻,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 “重骑兵!一个小县城有了弩弓手,还有重骑兵!”龚贺在远远的趴在远处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些配合默契的重骑和弩弓手。要知道他们魏国号称有八万重骑,可也不过只是装备了重甲的重骑兵而已。像高严那种给战马除了嘴巴、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套上马铠的重骑兵,他们魏国也才两万五,他有多少?三百?什么时候宋国这么有钱了?一个小县城就能装备这么多精兵?要知道像这么一个重骑兵,都可以装备一队的步兵了。 “将军,怎么办?我们要上去吗?”龚贺的副将小心的问。 “屁!上去送死吗?”龚贺没好气的说,“人家长枪手、轻骑、重骑、弩弓手全有,我们上去送死?给我退回去!”这套将士配备,再多三千人都是横扫的!龚贺再一次咒骂打探涿县消息的人,五千兵和五千精兵是一个概念吗? “唯唯!”副将看到那些重骑兵和弩弓手也很胆寒,士气都泄了,还打什么仗? “郎君,还追吗?”陈源问。 “不用了。”高严望着微明的天色,“大家回去休息吧,派人继续探下去!”今晚的事太蹊跷了,这么点不中用的人手,就想来攻城?这两个主将还比不上之前俘获的那两个大首领。 “唯。”陈源目光扫过那些无声缓慢撤退的重骑兵,心中暗暗惊骇,郎君养了一支重骑兵,是他们早知道的,可因为之前郎君从没用过,大家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郎君今天居然用上了这么一杀手锏! 几十名辅兵在接到消息后,带着数百名奴隶赶到战场,清扫战场。 高严策马往城内奔去,陈源等人连忙跟着,而弩弓手依然配合重骑兵慢速撤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烈的守城战(一) 当王直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到疾驰而来的骑兵时,大喜过望,“开城门!郡尉回城了!” 城墙上一下子爆发了一阵如雷的欢呼声,“郡尉回城了!郡尉回城了!” 高严回城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回了城中军队驻地。 “郡尉!”危险暂时解除,高严就没让王直继续守城,王直朝高严拱手,向高严说着伏击辛勇时的伤亡,“死了七个兄弟,伤了五十多个。”死掉的七个,大部分都是死在辛勇手下。 “受伤的没什么危险吧?”高严往伤兵营走去,和尔朱英作战时的伤员,他们已经带回来了,但是死了多少人还没有统计。 “郎君,伤了的兄弟不在这里。”王直连忙道。 “在那里?”高严停下脚步问。 “在家里。”王直说。 “家里?”高严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女君说军营里条件太简陋,不利于休养,就让大家去家里了。”王直说。 高严闻言,让人拉过马车,运着伤员往家里走,王直连忙跟上。 高严这些年在涿县军威愈重,城中自有巴结讨好他的富户,将他住宅附近的民居买下送到他手上,高严来者不拒,直接将一条街都划成自己将士们居住的地方,然后让大诚和阿伦改造。陆希对高严压榨自己手下的行为非常不满,高严就把军中专门管理辅兵和奴隶的军官调给陆希,让辅兵和奴隶帮大诚和阿伦干活,才平息了妻子的怒火。 高严和王直进家门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怔,门口挂满了白幔,门口轮值的兵丁一看到高严和王直,行礼道:“郡尉、王司马!” 两人踏入屋内,就见宽阔的正院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灵堂,七口薄棺并排摆放在正院里,七名牺牲的军士穿着整齐的新衣的并排躺在大厅上,面容、头发和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打点的非常整洁,神态安详。 陈源和罗靖见这些神色微动,“这是——” “郎君,王司马、陈司马、罗司马。”阿伦正将叠好的纸钱摆出,见高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你做的很好。”高严见到死去的兄弟能这么走,心里很是欣慰。 “郎君吩咐的事,小人不敢怠慢。”阿伦恭敬道:“郎君,小的已经在后山开辟了一块灵园,时下天气炎热,小人想等诸位大人都祭拜过后,就送几位大人入陵园,寺庙也建的差不多了。” 阿伦的话让众人都怔住了,“灵园?什么灵园?”罗靖问。 “是郎君让小人在后山开辟出来的一块墓地,专门用于安葬远离故土的大人,灵园里大人还让小人建了一座英灵塔,供奉大人们的排位,大人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亡,想来死后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涿县一方水土,涿县百姓定愿意去祭拜诸位大人的。”阿伦说的很大声。 “郡尉!”前来祭拜同袍的将士们难掩激动的望着高严,身为武人,他们并不怕死,可谁也不愿意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别说正经的下葬、后代祭拜了,很多战死的军士都是随意的往乱葬岗一丢,烧了了事,如今高严肯正经的安葬战死的兄弟,还见庙让他们有香火供奉,大家如何不激动! 高严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吩咐阿伦做过这件事,但不妨碍他配合阿伦的举动,这一定是皎皎帮他做的,高严心中柔情涌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高严按下了去看妻子的冲动,随着王直一起来了伤兵营。皎皎帮他做了这么多,他也不能让她失望。 很多将士见高严去伤兵,也跟着高严一起去了伤兵营,一走进里面,众人就觉得眼前就一亮,入目就是一片开阔的花园,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树下摆放了不少躺椅,许多伤势较轻的人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们都已经洗漱干净,身上也换了宽松柔软的白绸深衣,伤处也用白色的棉布包扎整齐。 一见高严连身上盔甲都没卸下,就看来他们,不由激动的站了起来,“郡尉!” 高严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 陈源安抚了他们几句,问清楚大部分都没有问题,只是有几个恐怕以后都不能上战场了,都是在一起多少年的兄弟了,见他们断手断脚,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幸好郡尉对大家一向大方,伤退的兄弟,除了军部给的款项外,自己还会私人贴上一笔,只要稍微会点经营的,回去后舒心日子还是能过上的,他们拼命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高严在花园里看过一圈后,又往屋内走去,就发现这里依然还是大通铺,但打扫得十分洁净,床位也分的清清楚楚,每人床头还有一个博物架用来摆放些小东西,铺上被褥也是干净的素色。将士们看着这伤兵营,啧啧称奇,在这里转了一圈,对这里唯一的印象就是干净,非常的干净,让人住着就很舒服。而这些改变都是高郡尉来后才有的,想到这里很多人心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高严入内的时候,一名辅兵正在用蒲黄水给伤员清洗伤口,一见来人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也没注意他们长相,忙道:“你们是来看大夫的吗?先去外面把盔甲驱除了,看完大夫后,有人帮你们洗澡。这里是病房,要洗干净了才能进来,不然对大家伤势恢复不好。” “郡尉?”伤兵一见是高严,激动的要起身,却被陈源按下,和颜悦色的说:“郡尉是担心你们伤势,才来看你们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唯唯。”伤兵们看到高严都很激动。 “你们好好休息。”高严简单的嘱咐了一句。 这时一名年纪大些的将士大着胆子对高严道:“郡尉,你累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女君有了身孕,都担心了你一晚上了,你也该去看看女君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高严神色平淡的往内院走去,但不自觉的他脚下脚步加快了,引来了众人善意的笑声。 内院里,穆氏正在委婉的劝陆希,“大娘子,那些死伤的将士是可怜,可你已经有身孕了,若是冲撞了怎么办?”哪有人没事把死人放家里的?这不是自寻晦气吗? “不会的。”陆希安抚ru母道,“他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死的,就算他们在天有灵,也不会冲撞这里的。” 昨天高严一晚上没回来,大家都说高严在城墙上守城,可陆希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晚上也翻来覆去了一夜,几乎都没合眼。天还没亮,就听人说死了七人!陆希即使知道肯定不会有阿兄的,还是头晕了好一会,才起身让大家把伤兵安置到家里,又让人把死掉的军士梳洗一遍,换上了整洁的新衣,拉了七口薄棺来。条件不允许她厚葬他们,可她至少可以让他们最后一段路走的更有尊严,他们值得这样的尊敬。 “大娘子,是不是昨天一夜没睡?”穆氏见陆希一直在托着脑袋,“你是不是头晕?” “我没事。”陆希摆手,“阿媪,你说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皎皎。”高严再也忍不住推门入门,“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兄!”陆希惊喜的起身,可是看清高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凝结,脸色刷一下白了,看到高严这样,她不用问都知道,高严肯定昨晚出城打羯人了。 “皎皎!”高严箭步上前,扶住了陆希,才发现自己的盔甲都没有卸下,身上全是血污,他知道自己吓坏了皎皎,“我马上去梳洗。” “阿兄,你哪里受伤了?”陆希拉着高严的手,颤抖的问。 “我没事。”高严小心的让妻子坐下,安抚他道,“这些血不是我的。” “真的?”陆希慌乱的翻开着高严的手,高严的手上全是血污,因时间久了,都发黑了,衬着陆希细白柔软的肌肤,格外的狰狞。 高严皱了皱眉头,松开手,“我去洗漱下。” 陆希昨晚一夜没睡,这会高严回来了,她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穆氏给她洗了手,就让她上床睡了。 高严梳洗完毕,回到房里的时候,陆希已经睡沉了,侧着身体,身后还靠了两个大大的软垫,高严移走了软垫,让陆希靠在他怀里,熟悉的幽香传来,高严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低头轻轻的啄吻着陆希的后颈,然后唇渐渐的下移,轻吻着她的肩部…… 陆希迷迷糊糊的睁眼,“阿——”她话还没说完,高严就吻上她的唇,他小心的托起她的背深吻着。 陆希知道自从自己怀孕后,高严就一直忍得很辛苦,她听说过只要胎儿稳定后,夫妻间还是可以过x生活的,但她胎像一直不大好,现在好容易好了一点,她真不敢冒险,好容易等高严放开了她,她急急的提醒道,“阿兄,孩子——” “我知道,我不会伤了你的。”高严柔声道,自从知道皎皎有身孕后,高严怕伤了皎皎,一直忍着不敢跟皎皎太过亲近,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似乎特别兴奋,他低头亲着陆希已经完全凸起的肚子,感受着掌下绵软如脂的肌肤。 陆希感觉到高严的身体都因忍耐而颤抖,心中一软,搂住高严的脖子,亲了亲他薄唇,这一举动更是刺激了高严,“皎皎,你帮我——”高严哑着声音说。 有人说死里逃生后,很容易兴奋,难道杀完人后也会这么兴奋吗?等陆希倦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高严搂着沉睡着妻子,眷恋不舍的吻着她细嫩的肌肤,许久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目光阴阴的盯着陆希的肚子,臭小子,给我识趣点,再折腾你爹娘,看我以后不cao、死你! 陆希肚子的孩子像是察觉到了父亲的怒气,“咚咚”在陆希肚子里踢了两脚,正好踢在高严的手上,似乎在挑衅着高严,陆希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醒过来。高严脸色更阴沉,你最好保佑你是女娃! “郎君。”春暄的声音在花罩外轻轻的响起,“王司马说有要事回报。” 高严先给妻子后背垫了两个软垫后,才起身走出寝室。 “郎君,在一百公里外,五柳树庄处,发现了约有五万人的大军。”王直朝高严禀告道。 果然后续有大军,“是羯胡吗?”高严问。 “不像是羯胡,重骑、轻骑、步兵都有,老鲁甚至还看到了有投石机。”王直语气有些沉重,当然要不是带着郎君的千里眼,老鲁也探不到这么详细的内容。 “投石机?”高严挑眉,那就不可能是羯人了,如果羯人有了投石机,涿县也不会太平这么多年了,“打扫干净了吗?”高严问的是在涿县外昨夜的战场。 “打扫干净了。”王直皱了皱眉头,“那些羯人的装备似乎比之前好了。” 是得了魏国的帮助吧,魏国这次也闹了大蝗,高严思及之前魏国官场的大动作,看来忍了这么多年,魏国终于忍不住了,“立刻把探到的情报上报,要求支援!另外吩咐各坊市武侯全日戒备,任何民众无手令,皆不得外出,违者杀无赦!” “唯!”王直领命而去。 高严简单的吃了些早点,再次换上盔甲,就去城头的临时休息点找施平了。 “郎君,看来我们的猜测成真了。”施平看着斥候不断送来的战报抚须叹息,“昌平也有五万羯军和魏军联军在攻打。” 高严正待说话,“报!郡尉,目前有两千骑兵、两千步兵,在离我们五十里的方向急速前进!”斥候的回报声让高严和施平同时起身,往城墙走去。 “所有人员回城,抽起吊桥,关闭城门!”随着高严一声声命令,厚重的城门在最后一名辅兵回城后,重重的关上。同时瓮城偏门半开,军士们由偏门出入,羊马墙、女墙和弩台等处趴满了准备就位投枪手和弩弓手、弓箭手。辅兵们推着沉重的床弩、抛石机上了战棚和敌楼。 高严、施平、庄太守等人,登上了最高的瞭望台,借着千里眼,密切观察着疾驰而来的敌人。 战事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烈的守城战(二) 天刚刚蒙蒙亮,羯军和魏军的铁蹄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无数小股的骑兵如瘟疫般,扫遍了涿县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庄,无数火光冲天而起,战马嘶鸣、刀剑铿锵,很快原本宁静的乡间田庄就变成一座座废墟。 一队队派出去的骑士一次次的前来回复,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将军,人已经全部撤离,粮仓全空了!” “这些狡猾的宋人!”石豹挥舞的大刀,狠狠的将一棵刚种下不久的白杨树砍断。自从知道作为先锋的四千羯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时候,石豹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好容易等天亮,长孙博下令他们清扫涿县附近农庄的时候,他就发誓要杀光所有看到的宋人,却没有想到一路上走来,那些村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高严倒是挺有意思。”长孙博微微一笑。 “他们宋人不就是讲什么爱民如子吗?”长孙鹰神色也有些阴沉,昨晚死的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的先锋,损失这么惨重的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石豹没杀到人,喘着粗气吼道:“将军,我愿带着我那两千骑,再去攻城,这次我一定会让那些汉狗知道我们的厉害!我一定要杀光涿县所有人!” 长孙博并没有接石豹的话,这时看管宋人俘虏的将士慌张的赶来,“将军,不好了,那些宋人奴隶跑走了!” “什么!”长孙鹰跳了起来,“废物!让你看几个宋狗都看不好!” “将军,我们这就是去追!”几名将领立刻起身请命道。 “不用了,大战在即,让他们走吧。”长孙博摆手道,“看住剩下的就好了。” “唯唯。”看守俘虏的将士羞愧的退下。 “出发!”长孙博一声令下,五万将士浩浩荡荡的拔营出发。 、 、 、 “高郡尉,你说援军什么时候能赶到?”庄太守自从知道这次攻城的居然是羯族和魏国的联军后,心里的焦虑就没缓解过,魏国和羯族是完全的不同的!魏国的重骑兵天下闻名,当年函谷关一战,圣上虽然击退了魏军,可大宋也是元气大伤,据说当年战场上的尸体堆得都比城墙还高了。当然庄太守不指望高严会回答他,“军士已经派出去了,离这里近的有密云、上谷各有五千大军,若是快马加鞭的话,说不定六七天就能到了,只要撑过七天就好了……”庄太守喃喃的安慰着自己。 “太守,你看!”就在庄太守自我安慰的时候,就听到手下的惊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魏军来了!” “不是。”下属指着下面浩浩荡荡跑来,起码有数百名衣衫褴褛的难民道:“有难民。” “啊!快城门,让他们进来!”庄太守说道。 “不行!”高严一口否决。 “高郡尉,你这是什么意思?”庄太守怒视高严。 “这些难民来历不明,万一混进了奸细怎么办?”高严冷声问。 “什么奸细,他们是我们大宋的百姓!”庄太守怒喝道。 “丢些粮食过去,让那些难民自行散去。”高严不顾庄太守的叫嚣,径直吩咐军士传话,“如有过界,格杀勿论!” “唯!” “不行!”庄太守跳了起来,指着高严鼻子骂道,“高严,那些都是我们大宋的子民,你想见死不救不成?可是数百条人命!”拒绝流民进城,甚至还要射杀流民,这个罪名是庄太守无论如何都不愿担当的,不然就算他们把这些魏军击退了,他这个太守也当到头了! 高严懒得理会庄太守的叫嚣,自古守城易、攻城难,涿县方圆百里之内的村庄他早就让撤离了,这会过来的流民都是其他地方来的,万一混进了奸细怎么办?自古失守在奸细上的守城例子还少见吗?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这次不用千里眼,城墙的宋军们都可以看清浩浩荡荡的魏军。 听到魏军的马蹄声,一些难民抓起军士丢来的米粮,拔腿就往其他地方逃去,还有一些则发疯般的跳下护城河朝羊马墙冲来。守城的军士们得了高严的吩咐,看到有冲上的难民就毫不留情的射箭杀死。 “高严你——”庄太守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庄太守,城外不过数百名民众,可这涿县足足有数万民众啊!”施平看到一个个倒地的百姓,脸皮也抽了好几下,“如果真有奸细混进来,不仅这些民众会死,后面这数万民众也会死!”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施平赞同高严不开城门的决定,毕竟魏国这次派了五万大军前来,显然不是准备抢点粮食就走的,这肯定是一场持久战,最后如果军士人手不够,肯定壮丁都要上城墙打仗,只要混入一个奸细,城门就危险了。 庄太守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比这更大的场面他都见过,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宋的百姓,死在大宋的军士手中,射死了这么多百姓,就算这次能胜利,也逃不过御史的弹劾,高严有高家、陆家不怕,可他这个官是做到头了…… 宋军们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和魏军开打,却不想长孙博率领的大军,在离涿县约十里处停了下来,将士开始扎帐驻扎,五万大军将涿县四周完全围了起来。魏军们将涿县附近树林里的树木砍下,在涿县四周开始修建瞭望台和弩台,还用树木垒起高高的防护墙,尽量的让弩台靠近涿县。 施平看到这一系列举动,“郎君,看来他们准备和我们打持久战。” “先撤走一半人手,派人严加监视。”高严见长孙博这仗势,就知道今天应该不会开战了,这长孙博看起来并非鲁莽之人,那么昨晚那四千人,显然是用来试探他的,既然他这么小心,就先慢慢耗着吧,高严思忖着,要是能等到援兵过来,里应外合,这长孙博有通天本事也逃不掉,但是这几天——“吩咐下去,无论魏军有任何举动,都不许出城应战!” “唯!” 、 、 、 “你说高严没让那些流民进城?甚至还射杀了意图冲入城内的流民?”长孙博略带诧异的问。 “是的。” “这高严——”长孙博微微皱了皱眉头,此子年纪虽小,可心志坚定,难怪那些羯奴那么怕他,看来那条路是走不通了。 “将军,需要我们攻城吗?”石豹问。 “不急。”长孙博摆手,“再等等。”汉人的孙子兵法说过,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涿县驻军有五千,他们有五万,的确可以强攻,可昨晚全军覆没的四千骑让长孙博改变了主意,这么一支精兵,足以抵得上两三万的将士了,自古攻城都比守城要难上千倍,他这么贸然攻击,恐怕只会徒增伤亡。 他瞄了一眼石豹,“你们不是生气吗?攻城暂时缓一缓,剩下的那些奴隶就随便你们弄了!” 长孙博的话音一落,别说是羯人了,魏军也双目发光的朝那些缩成一团的宋人走去,他们嬉笑着将手无寸铁的宋人赶成一圈,然后在用弓箭那些人射杀,不少人用长矛将孩子们高高的挑起旋转着,凄厉的惨叫声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无上的天籁。 石豹抓起一个孩子,双手一拉,孩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石豹扯成两截,石豹捞起铜锤对着孩子的脑袋一砸,白花花的脑浆流了出来,石豹凑近脑袋就是一阵猛吸! “啊——”一名妇人发疯似得冲到了石豹马前,张嘴就要咬石豹,石豹满不在乎的手中铜锤一扬,那妇人就飞了出去,胸膛凹了进去。这些魏军和羯军有意让宋军看清,甚至走到了城下做出这种举动。更有甚者,架起了大锅,将浑身剥光的是宋人丢入煮沸的水中,看着那些惨嚎挣扎的宋人哈哈大笑。 听到宋人的惨叫声,长孙鹰心中的郁气总算缓解了些,昨晚死的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的先锋,损失这么惨重的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涿县的军士目眦欲裂的望着这一幕,偏这些魏军狡猾的很,都远远的站在弩箭射程之外。 “郡尉!”很多将领都忍不住了,双拳青筋暴起,“末将出城和羯军一战!” “去送死吗?”高严冷声道,涿县被五万大军四周围困,兵力本来就不够,再出城折损,怎么守城? “可是——”他们平时杀人如麻不假,可谁都不愿意看到大宋的百姓被这么虐杀。 “忍着,有你们杀的时候。”高严面无表情的说。 “唯!” 接下来的三天,长孙博和高严陷入的僵持,无论长孙博如何派人挑衅,他甚至将那些宋人一个个串在木棍上竖在地上,都没有让高严派兵出城,不过他还是有了回应的措施,高严将涿县城中所有羯族和魏人全部抓了起来,活活吊死在城墙上,宋人的尸体竖了多久,那些人的尸体也挂了多久。 两军僵持了三天后,长孙博终于忍不住了,“给我强攻!”他这次来是有军令状在身的,必须在十天之内将涿县攻下,如今浪费了四天了。 当魏军和羯军呼啸着开始强攻的时候,忍了三天的宋军终于将怒火狠狠的倾泻到了来袭的魏军身上,弩箭、长枪如雨般倾泻,很快的城墙四周就倒下了一批魏军的尸体。 魏军们将投石机推来,巨大的石块朝城墙处投掷,宋军立刻从女墙处挑出了几个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挂着长长的布幔,轻薄的布幔将投石机投来的大石挡住。魏军们推着木牛车往前走,无数的箭枝被厚实的木板挡住。 后方的投石机已经持续不断的在投石,因有了布幔的遮挡,很多石头在半空中就落下了,并没有砸在城墙上,魏军们向半空中射火箭烧布幔。而是魏军和羯军密密麻麻射来的箭枝不仅射死不少羊马墙里的军士,还射中不少城墙上的军士。 与此同时宋军们也用浇了石脂水的火箭还击,敌墙上抛石机和床弩已经准备就绪,十来个壮汉涨红了脸,拉开了弓弦,几十只弩箭随着众人的大喝声,向魏军射去,攻击力的极强的弩箭的射穿了最前方木牛车的木板,将里面的魏军射死,后续的魏军迅速的赶上,拉出死去的同僚,砍断弩箭,推着木牛车继续前进。 “轰”同时抛石机也对准了投石机射去,投石机附近不少军士被投来的大石砸死。 但是魏军依然推着双面壕桥车往护城河冲去,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接上,很快的护城河壕桥车就顺利的接通了护城河。 羊马墙处的宋军反击的更激烈了,冲上的魏军一个个的倒地。 “哒哒”的马蹄声急剧的响起,羯族的骑兵如潮水般的通过壕桥涌来,第一道的羊马墙守不住了,羊马墙的外的军士们迅速的撤退回瓮城,城门彻底的关闭。羯军和魏军冲过羊马墙,驾着云梯攻城,一只只边角尖锐的铁钩,从瓮城中伸出,钩断了云梯。 魏军们同样拉开床弩,尖锐的弩箭牢牢的定在城墙上,不少羯军、魏军借着钉在墙上的弩箭攻城。火球、滚木从城墙处滚下,将爬上城墙的魏军、羯军砸落。城墙上,不时的有宋军被骑**湛的魏军射中,但一个倒下,马上就有第二个替代…… 城墙上打的激烈,可城内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街上除了不停往来的军士和临时征调的民丁外,街上没有任何百姓的声音,所有的百姓都得了吩咐,不得随意外出,城内的秩序依然井井有条。 城里的铁匠铺日夜不停的在打铁、砖窑的窑火经日不熄,所有的食肆都暂停了生意,借出了炉火,帮着守城的军士们做饭……临时搭建的伤病营里,涿县所有的大夫都到场了,不时的有人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伤员们。 “姑娘?姑娘?”春暄连声唤了几声,陆希才回神。 “姑娘,吃午食了。”春暄将午食放在陆希面前。 “前面怎么样了?”陆希没有一点胃口,但为了孩子还是慢慢一口口的吃着午食。 “还在打。”春暄安慰陆希道,“姑娘,你放心吧,郎君没事的,那些羯人攻不进来。” 陆希对城外到底有多少羯军并不了解,这会打仗也不像后世火枪、大炮轰鸣,而她这里又离城门口远,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这让陆希更担心,可她还是吃完了午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了每日的锻炼。她知道论打仗,涿县每一个人都比她更熟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保重好自己身体,不给其他人添乱就好了。为了不让阿兄担心,陆希甚至都不派人探听情况,就怕阿兄会因她而分心。 这一场攻城战从早上开始,一直打到了下午,魏军和宋军各施手段,投石机、弩弓相互攻击,可魏军们依然迟迟攻不上城墙,眼见着军士们伤亡越来越大,长孙博终于下令吹响了暂时撤退的号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黎明到来后的胜利 “好!太好了!”长孙博听到宇靖居然将蓟县攻破,已经整兵向涿县赶来,准备配合他一起攻下涿县的时候,也顾不上他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两个多月的僵持,已经让他耐心全失,“明天等宇靖一来,就立刻攻城!”长孙博顿了顿,“除了高严和他妻子外,余下人一个不留。” 所有人的人不解望着长孙博,长孙鹰率先沉不住气,“父亲,若是留下高严,我们死掉的那么多——”这些天所有人的对高严都是恨之入骨。 “你懂什么!”长孙博呵斥道,“都给我注意点,别让高严突围!”一个高严和陆希的确不算什么,可这两人一个是皇后的亲弟弟,一个是陆元澈的嫡长女,如果利用得宜,活着比死人有用处多了。 长孙博对儿子一向比较和善,也很少呵斥儿子,更别说如此怒斥了,众人见长孙博发怒了,都敛声不说话了。 而城里众人听到蓟县破了的时候,也坐不住了。 “高郡尉,现在应该怎么办?”庄太守脸色苍白的问。 高严站在瞭望台下,看着下方戒备愈发森严的魏军,今天难得的魏军没有攻城,但是所有人的心情都不轻松。 “郡尉,如今魏军势如破竹,不如我们暂避锋芒如何?”就在众人沉寂无语的时候,一人突然说道。 “不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居然是庄太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昌平、蓟县已亡,若是涿县再失,蓟州危矣!中原危矣!吾等即便能苟延残喘,得以活命,将来又如何见圣上?又如何对身后中原百姓交代?庄某宁愿与城池共存亡!” 施平将舆图摊开,“涿县正对羯族领地,东面为昌平,蓟县在东南面,若是弃城而逃,只有往西南走。魏军主将定会大力防备此处,如今城内只有区区三千守军,外面起码要两三万守军,如何突围?再说这魏军、羯军精于骑射,涿县四面平原……”接下来的话,施平不说,大家也懂。涿县四面平面,他们贸然突围的结果,就是给魏军当箭靶。 “施先生,难道真没有法子了吗?”庄太守绝望的问。 “也不是没有法子。”施平说,“我之前说过昌平和赤峰,定有一处为疑兵,如今昌平、蓟县连破,定是赤峰为疑兵,如今已经是九月,想来赤峰处的守军已经将疑兵清理干净,而京都过来的援兵,也差不多该到了,我们只要再坚持上几天。” 施平的这番话若是对普通的百姓说,或许效果更好些,并非百姓愚昧,而是他们不知真实的情况,但能站在瞭望台里议事的官员,对涿县如今近乎弹尽粮绝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施平的话在他们看来,就跟安慰没什么两样。 “你们跟我来。”高严对沉默的众人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在高严身后,去了已经有些残败,可依然井井有条的军队驻地,往来的军士们一见高严,纷纷行礼,大部分人除了神情略显疲惫外,没有丝毫丧失斗志的模样。旁人看在眼里,惊在心里,高严治军严格是众所周知的,但他们没想到时至今日,遇上这种情况,这些军士依然能士气不泄! 高严领着众人穿过守卫森严的军营,来到了一僻静的空地上,让大家错愕的是,那空地上还有五六个魏军和羯军的战俘。 “高郡尉,你还留了战俘?”庄太守有些不解,现在这时候,涿县百姓军士都没没东西吃了,为什么还留战俘? “这是前几天抓来的,已经饿死了几个。”高严说。 大家这才打消了疑虑,他们就说什么时候高严这么心善了,还会收留俘虏了。 王直同几名亲卫将几个细长的陶罐递于众官员。 “高郡尉,这是何物?”刺史好奇的看着手中之物,看起来似乎是个细长的陶瓶,整个陶瓶,连瓶口都封住了,仅有瓶口处露了一个小口,上用一块布牢牢的堵住,那布还系了一个根细绳。 “诸位大人用过便知。”高严并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对王直点头示意。 王直点燃那根细绳,那细绳很快就烧了起来,王直抡起酒瓶往那些战俘身上砸去,“砰!”酒瓶落地就碎裂了,在酒瓶碎裂的同时,大火一下子串了起来。 看到这情形,众人都愣住了,要知道就算是他们用在火箭上的石脂水也不过能稍稍助燃而已,这瓶中到底为何物? “这是——酒?”庄太守平时颇好杯中之物,对酒味也颇为熟悉,一下子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不错,几位大人也把瓶子丢出去吧。”王直说道。 看到眼前这情形,大家都笨人,现在明白,高严是在把杀手锏给他们看,连忙将白线点燃了,朝战俘们丢去。 魏军和羯军饿了几天,原本都没有力气了,可被这烈火一烧,一个个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好容易扑灭了王直丢来的烈火,却不想更多的朝他们丢来。 高严等人神色不动的望着那些不停嘶吼打滚的魏军,他们当然不是无聊的想虐杀几个魏军出气,而是在估量着这武器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 “高郡尉,全是这么小的陶瓶吗?”刺史问,太小的瓶子,没多少杀伤力,光靠人力丢掷,也丢不了太远。 “当然不是。”高严的抬了抬手,在大家目瞪口呆中,一只足有磨盘大小的大陶罐从远处重重的落在他们不远处,“轰”冲天的火焰蓦地冒起,那些俘虏在火墙中翻滚惨嚎着,最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好了!高郡尉,这样的陶罐有多少?能用多久?”众人看到这个功效,眼睛都绿了。 “用于投石机的有三百个左右,手掷的约有五百个左右。”高严低沉道,“要是利用得宜,应该能支持一两天吧。” 听到有这么多,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 高严望着那些摆放整齐的陶罐,眼底也浮起了一丝疲惫,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说来这个火攻器械的发现还是巧合。当初他派去云南郡的人,将皎皎口中的止血药拿回来,大家看到那显而易见的止血效果,都很兴奋。皎皎就说,要提炼什么消毒酒精,说有了消毒酒精,大家伤口就不容易溃烂了。 他原以为又是什么药物,却不想居然是酒,而且还是不能喝的烈酒。不过还没等皎皎口中的消毒酒精弄出来,他专门划给皎皎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院落就全烧了,罪魁祸首就是这些酒精!甚至扑水都浇不灭这些火,要不是众人见机快,直接挖了防火道,再用沙子浇,说不定他军营都会被烧了。 后来问过皎皎,才知道原来这些酒很容易点燃,比他用的那些不纯的石脂容易点燃多了。高严不理解为什么皎皎说那些石脂不纯,可那烈酒点火后的破坏力,让他记忆犹新。他就命军中工匠研究火弹,因为烈酒提纯不易,放置烈酒的陶罐也制作不易,所以这大半年来,他也就做了这么一点,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他也不会拿出这些东西,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 “今天让大家好好吃上一顿,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高严说道,这场攻城战拖得太久了,宇靖既然能连破两个城池,显然要比长孙博狡猾许多,接下来的几天要难熬许多,高严双手紧紧的握着腰间挂着的大刀,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让那些人攻下涿县! “唯!” 不出高严所料,宇靖的大军在初九戌时就赶到了,攻破了两个县城,宇靖原本的五万大军也只剩了两万多,可能活下来的,无疑都是精兵。 长孙博看到宇靖,欣喜的迎了上去,“宇将军,你终于到了!这里就靠你了!” 宇靖不善言辞,只对长孙博扯了扯嘴角,算是表达他的善意了。长孙博也知道他的脾气,心中暗叹,宇雄还真运气好,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宇靖的大军来到后,并没有马上攻城,而是埋锅造饭,让大军休整。攻下了两个县,宇靖的补给也不算太多,毕竟围困了这么久,昌平破城前,昌平县令领着一家人,点燃了昌平的粮仓,而蓟县是在近乎弹尽粮绝中被攻破的,所以宇靖并没有补充到太多的粮食。 “宇将军,你准备怎么攻破涿县?”长孙博问。 “我攻下昌平是因为在逃入昌平的难民中,混入了细作,而后借着细作开了城门。而蓟县我是让人传了假消息,说是涿县已经被攻破,并且让人做了疑兵,让蓟县主将以为有十万大军攻击,一时惊慌失措,乱了阵脚才得逞的。”说起自己的战功,宇靖没有丝毫自得之色,完全的平铺直叙。 “这些法子我都用过。”长孙博苦笑,但是没有一样瞒得过高严。 “高严的确很强。”宇靖点头,旁的不说,光凭借他能守城这么多天,而军心不乱,整个涿县看起来依然井井有条,就可以看出他治军的手段了。 原本长孙博和宇靖的意思,大军吃完饭后,休整二个时辰后开始攻城,毕竟宇靖的大军是马不停蹄的赶来,却不想斥候匆匆传来的消息让他们顿时变了脸色,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就一面下令攻城,一面派兵阻拦援军! 、 、 、 高严今天难得回家看妻子,陆希已经进过哺食,见高严回来了,欣喜的连忙让人准备饭食,看着他吃饭。城中物资越来越艰难,因陆希有孕在身,怀的又是高家第一个的孩子,大家都不敢大意,什么好东西都尽量紧着她。陆希也没有说要和城里的人同甘共苦,如果她没怀孕,她会这么做,可如今她肚子还有一个,只要自己不浪费就行了。 高严许久没有见妻子,把她抱在膝盖上,摸着她的肚子,“孩子这些天还乖吗?” “很乖,一点都不闹。”陆希仰头,看着高严明显消瘦的脸,心疼的摸着高严的脸,“阿兄,你瘦了。” “我没事。”高严将下巴磕在陆希头顶上,他现在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外任的时从不带家眷,他现在就很后悔,早知道当初不让皎皎来涿县了,让她跟着自己这么担心受怕,“皎皎,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高严近乎低喃道。 “阿兄?”陆希没听到高严在说什么,她身体往后仰了仰,她现在身体已经很笨重了,如果不是高严这么抱着自己,她也不敢做这种危险的动作。 “晚上睡的还好吗?”高严柔声问。 “我睡的还不错,就是苦了春暄和烟微,她们天天陪我睡,晚上都不得安生。”陆希说,“阿兄,你先吃饭。” “好。”高严一手搂着陆希,一手吃着饭食,还不时喂上妻子几口。 两人好久没有在一起,陆希也很想高严,头靠在他怀里,静静的看着他一举一动。 “郎君!”王直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高严将陆希放到一旁的软榻上,亲了亲她额头,“我明天再来看你。” 陆希点点头,沉默的看着他离去。 高严走出寝室门口,王直就要说话,被高严抬手阻止了,直到出了院落,高严才问:“什么事?” “郎君,魏军攻城了!”王直焦急的说,“从千里眼上看,宇靖起码带了两万大军来。” 高严听到这个消息,不忧反喜道:“很好,让人把那些陶罐全部拉出来,都用上去!” “郎君?”王直不解的望着高严,郎君不是说过这个是最后的手段嘛? “蓟县是初八下午才攻破的,宇靖定是连夜急行军,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一场大战、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攻城的。”高严说。 “郎君,你是说我们的援军可能要到了?”王直双目晶亮的望着高严。 “不错,先把那些陶罐放出去,尽量能多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高严说。 “唯!” 正如高严所料,魏军的斥候正是探到了有大军正在往涿县赶来,所以才会不顾军士劳累强硬攻城。 一般来说,攻城都是一面为主,三面为辅,但长孙博因多了宇靖带来的大军,下令四个城门同时进攻!弩箭、投石机源源不断的朝涿县攻去,涿县的城墙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强攻,早就摇摇欲坠,一阵猛烈攻击后,有些城墙就塌了一小块。工匠们临时被调上城墙口,紧急的砌着城墙。 高严的陶罐最初运来的时候,军士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但是慑于高严的军令,众人不敢怠慢的运上投石机,远远的朝魏军投了过去,“轰!”十几只装满高度酒精的陶罐碎裂,一下子点起了熊熊大火,原本北地就天干物燥,火墙燃起了的时候,别说魏军和羯族惊住了,连宋军也呆住了!后来还是在号角的喝令下,才有开始装上磨盘大的石头,将敌军的投石机再次摧毁。 燃烧弹的攻势猛烈,但宇靖不愧是接连攻下昌平和蓟县的猛将,很快就控制了军阵,让众人挖了沙土灭火,然后下令下属们强攻。 双方的弩弓箭枝如流星雨般的护射,看到这种不要命的攻势,高严越发的笃定他们时间不多了,严令下属们防守,而手掷燃烧弹的攻势也缓解了不少魏军的攻击。 这场战争从戌时一直打到了卯时,燃烧弹全部用完了,但是魏军的攻势依然没有停下,反而愈发的气势如虹,有很多魏军们都爬上了城墙,双方相互肉搏起来,两军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嘭!嘭!”魏军们抱着撞木撞击着城门,好几次甚至撞开了,可还是被宋军击退了回去。 、 、 、 “女君!”辰时不到,陆希刚刚起身,简单的梳洗了下,正准备去院子里散步,自从怀孕后,陆希睡得比以前久多了,王直突然带着一队侍卫匆匆走的进来。 “王直,发生什么事了?”陆希看到王直,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意识的她的肚子也抽疼了下。 “女君,现在城里有点乱,郎君让我带你暂时躲一下。”王直肃容道,魏军一直在攻入城中,郎君担心有漏网之鱼,让他先带女君躲避下,万一出了什么事,郎君让他们暂时躲避下,然后借机出城。 “好。”陆希听到王直的话,身体晃了晃,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阿漪、绵绵呢?”陆希问。 “她已经在马车上了。”王直低声道。 陆希送了一口气,领着春暄、烟微、穆氏,和王直一起匆匆上了马车后离去。 一上马车,就看到司漪一手抱着刚出生半个月的儿子,一手搂着要哭不哭的绵绵,她比陆希要早一个月怀孕,孩子已经出生了,这会她脸色苍白的躺在马车里,“大娘子。” 陆希安抚的拍了拍司漪的手,搂过绵绵轻声安慰着。 王直等陆希上了马车后,一路疾驰,马车里已经铺好了绵软的垫子,但对陆希来说还是过于颠簸了,她咬着牙,不让shenyin溢出口。司漪还没有出月子,对这种颠簸对她来说,无疑也是一种煎熬,但她和陆希一样,硬生生的忍下了shenyin。 穆氏三人见陆希脸色发白,脸上冷汗都流下来了,穆氏忙将陆希搂在怀里,想用自己的身体给陆希一个缓冲,陆希被穆氏动了动,感觉孩子在肚子动的更厉害了,她蓦地把衣袖塞到了口中,狠狠的咬着。 、 、 、 “郡尉,你看!”瞭望台上,一直拿着千里眼不停看着的小兵突然激动的大叫道:“援军来了!”九月的辰时,天色已经差不多亮了,小兵借着千里眼,轻而易举的看到了远远赶来的大军。 高严蓦地夺过千里眼朝外望去,地平线像是突然出现一片黑色的湖泊,闪烁着阴冷而夺目的光芒,黑波盈盈、万马奔腾,即使隔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震撼可怕的力量。 “禁卫军来了!禁卫军来了!”如此城头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这种气势只有大宋最精锐的部队——隶属皇帝的禁卫军才有! “跟我一起出去,接应援军!”高严将千里眼丢给小兵说道。 “唯!”将士们气势如虹的应道。 、 、 、 “女君请下车。”王直站在马车外说道。 陆希一路颠簸,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等马车稍停后,她躺在马车里,喘着气,听到王直的声音,勉强的起身,春暄和烟微忙去扶她。陆希在两人的帮助下,勉强下了马车,她虚弱的靠在春暄身上,只觉大腿根部一阵酸疼。 “女君,请跟我来。”王直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抱着女儿,也扶着虚软无力的妻子往里面走去。 出乎陆希意外的是,王直领陆希来到了一间非常靠近城门的别院,近到她完全可以听到城门口的打斗声。 “女君,请上竹篮。”王直并没有领他们入内,而是在院子里让陆希上一个竹篮子。 陆希已经没有精力去询问王直,他要放自己去哪里,勉强上了竹篮后,迷迷糊糊间看到王直将竹篮放入一口井中,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砰!”魏军吆喝着再次抱起撞木狠狠的往城门口撞去,这一次城门口又一次被撞开了,这一次大门撞开后,没有宋军阻挡。 宇浩负责主攻西城门,这任务是他bi着宇靖给他的,看着宇靖这次立下大功,而他什么功劳都没有,宇浩都急红了眼,无论如何,这次涿县,他一定要拿首功,见大门已经撞开,而宋军没有出现,他哈哈大笑,“给我冲!进去杀光那些宋人!” 魏军们在主将的指挥下,朝城里奔去。 “哒哒”闷闷的马蹄声传来,宽阔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队全副盔甲、手持大盾长矛的骑兵。 很多冲在最前面的魏军,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疾驰而来的马匹踩成了肉泥,骑兵手中的长矛挥舞,很快冲进来的魏军就被冲散了!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一黑袍将军,手中大刀寒光一闪,就有一名魏军倒地。 “高严!”宇浩的副将是见过高严的,一见来人那貌若妇人的长相,失声惊叫。 这时候,魏军们突然听到宋军的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宇浩骇然扭头,远远的瞧见尘土飞扬,显然是大军来了,“怎么这么快!”得知宋军援军将至后,就有宇靖亲自带着一万大军去阻拦,难道宇靖败了? “将军,快走!高严还来了!”副将催促着宇浩说道。 宇浩见这么多宋军,咬了咬牙,策马就跑。 高严领的这队亲卫,憋了两个月,眼见终于可以有真刀实枪杀魏军的时候,一个个挥舞着长矛,所到之处,魏军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高严一眼就看到了宇浩,他不认识宇浩,可不妨碍他辨认此人是攻城的主将之一,他策马朝宇浩追去。 宇浩的近卫们纷纷策马上前阻拦,高严手中长刀寒芒闪闪,几具无头尸从马背上滚落。 宇浩见高严狂追不舍,反而被他激起了凶xing!他一边命马匹减缓速度,一边往地上丢了一个绊马索,他挥舞起长刀,准备直接迎战,他有自信自己的武艺不比高严差。 高严避之不及,马匹踩在了绊马索上,“吁——” 宇浩策马停住,朝着高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是下一刻—— 高严在战马倒地的那一瞬间,双腿在马背上一蹬,借着冲劲和弹力一跃而起,同时他的长刀也随着这股劲,凌空朝宇浩劈下,“噗!”宇浩连人带马,被高严斜劈成了两半,一股血泉喷出,将高严彻底的喷成了一个血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都停止了,魏军们骇得魂飞魄散,这时候高严的马匹已经训练有素的爬了起来,高严翻身下上。 宇浩的亲卫看到郎君被高严杀死了,惊了下,红着眼朝高严砍去。高严刀身翻转,第一个人连刀带着大半个右臂被彻底的砍下。另一名亲卫见状,立刻将盾牌将身体护住,只留下一双眼睛注视着战况,却不想眼前刀光一闪,后面的魏军只看到一个天灵盖飞了出去。 “砰砰!”几个呼吸间,又有两具尸体倒地。 高严勒住缰绳,刀尖下垂,鲜血从刀尖如线般滑落,滴落到宇浩犹带着微笑的脸上,魏军们哆嗦着、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着,指着高严的刀尖也在发抖,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远远逃开这个魔鬼! “跑啊!”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魏军彻底的乱了,而宋军们一个个气势如虹、状如疯魔的收割着魏军的xing命。 、 、 、 陆希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就听到春暄欣喜的呼喊声,“大娘子醒了!” “阿媪。”陆希无力的叫了一声,就觉得肚子一阵阵的抽疼,“孩子——” “大娘子,你要坚持住,小郎君就要出生了!”穆氏满脸泪水的对陆希说道。 “啊——”陆希尖叫了一声,她喘着气说,“阿媪,给我布巾——” “大娘子?”穆氏虽然奇怪,但还是给了陆希一块布巾。 陆希将布巾塞进了嘴里,她不能叫,万一引来魏军就不好了。 “大娘子!”穆氏看到陆希这样子,痛哭流涕,她的大娘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啊! “嗯——”陆希不停的吸气着,感觉意识又有点模糊了,她拉开布巾,将手塞了进去,用力的一咬!她不能在晕过去了,孩子,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陆希肚子发动的太匆忙,身边根本没有产婆,幸好还有热水,司漪和穆氏都是生过孩子的,也不至于太慌乱,可即使是这样,在高严匆匆赶到别院,来接妻子的时候,陆希已经因失血过多,再次晕过去了,身边躺着他们甫出生、哭声震天的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阿崧悲伤的出生日 随手从人身上扯下的布匹,裹着浑身软绵绵的小东西,小小的脑袋还不及高威一个拳头大,眉目清秀舒展,丝毫没有寻常刚出生孩子皱巴巴的模样,双目紧闭,酣睡正香,小嘴还不时的吧嗒着。 高威一手托着小东西,另一只手微微发颤的掀开裹着孩子的襁褓,看到那不停蹬着的双腿间那粒小蚕豆,高威一下子咧了嘴,哈哈大笑,“哈哈,我有孙子了!我高威有孙子了!”说着他伸手轻轻弹了弹那粒他越看越爱的小蚕豆,见那小蚕豆顿时高高翘起,不由更加喜爱,这才是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命根子啊!“孙子!孙子!我是祖翁啊!叫我祖翁!” 小东西睡得正香,不提防被人攻击了最重要的部位,立刻哭嚎起来,叫声几乎可以压过高威震耳欲聋的笑声,小手小脚挥舞着,眼睛也睁开了,滴溜溜的转着。 高威听着孙子的哭声,笑得更大声,“好!好小子!哭得多精神啊!不愧是我们老高家的种!”见孙子居然出生就能睁眼了,更是开心。 小东西显然对祖翁的调戏很是愤怒,小脸一皱、小拳头一握,愤怒的朝祖翁发射了必杀技——出生后第一泡童子尿。 高威笑眯眯的轻巧而快速把掌心的小孙子转身,热热的童子尿给贡献涿县的土地施了一次肥,“哈哈,这小东西还挺有脾气的,果然是我的乖孙子!”说着高威毛脸对着小孙子的嫩脸“吧嗒”就是一口。 “哇——”凄厉的哭叫声再度响起,小东西哭得很委屈,显然对这种戳疼他的毛脸怪没有丝毫好感。 高威带着两万禁军从建康赶到涿县,一路整编沿路的军队,都几乎没怎么睡,一来是担心自家臭小子守不住涿县,这样他们想打回蓟州难度就大增,二来就是担心自己怀孕的二儿媳,她肚子里可是他们老高家的命根子啊!他高威的嫡长孙!高威可没有战场上各自为主,生死由天的想法,要是有人谁真动他的儿子、儿媳、孙子,他高威就把他们全族都灭了! 冲到涿县的时候,高威很欣慰,臭小子果然没给自己丢脸,把涿县守住了!他命高囧领兵直发蓟县,这宇靖刚打下蓟县就赶来打涿县了,肯定不会派多少兵守护,这样先攻下蓟县,这样昌平就好打了。这里他刚里应外合的同高严将攻打涿县的魏军全部收归,就听到了儿媳妇给自己生了一个好消息。高威听到这个好消息,喜得也不顾还在议事,就让人把孙子抱来了,当真一群军官和涿县官员的面,很是调戏了自家小孙子一把。 对于高威虐婴的举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胡敬苦笑道,“郎君,小郎该饿了,你让ru母抱他下去吃奶吧。” “我媳妇现在还好吧?人醒了吗?”高威关切的问,他看似粗豪,实则粗中有细,从他洗干净手脸后才抱过小孙子,虽然无耻的调戏着孙子,还抢走了孙子纯纯的处男吻,可孙子的小肚皮依然由软巾严密的裹着,就知道他下手还是非常有分寸的。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这可是他们老高家的嫡长孙!他们高家的命根! “大夫还在救治,人还没醒,大夫说能醒来就好。”提起二少女君,胡敬神色凝重。 他们和二少君里应外合,将涿县的魏军全部拿下后,二少君就急着要去找女君,郎君也担心女君和女君肚子里的孩子,随二少君一起去探望女君。他和施平略通医术,又算半个长辈,半截身体埋到土里的人,也就没避嫌,跟着一起去了。可是到了别院,大家谁都没有料到,女君居然已经生下孩子了,甚至担心被魏军听到声音,居然硬挺着一声不吭的把孩子生下了! 就是胡敬看到面白如纸、下身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女君被女侍卫抱上来的时候,眼睛都发酸了,更别说二少君看到女君这样,人一下子发狂了。要不是郎君见机快,先一拳把二少君打趴下,又抱走了小郎,二少君说不定就要把小郎掐死了。看着二少君这模样,如果二女君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小郎就是第二个二少君,甚至比二少君更惨,胡敬叹了一口气,二少君夫妻情深至此,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会醒来的!”高威很肯定,他那个儿媳妇能一声不吭的生孩子,难道还会醒不过来!高威手下意识的摸上左手上一串已经被摸的非常光润的奇楠木佛珠,你一定会保护你儿子、儿媳妇的,是不是? 身体似乎被人轻轻的扶了起来,下身不住的抽疼,陆希不舒服皱了皱眉头,想要翻身,但手脚像是灌铅般沉重,嘴里塞进了一样东西,舌根被压住,苦苦的药汁顺着喉管滑下,好苦!我不要喝!陆希咿咿呜呜的抗议着。 “皎皎——”还不知道在谁在耳边轻轻叫着自己,皎皎是谁?对了,好像是自己,谁在她脸上磨蹭,湿湿的一片粘腻,难受!陆希嫌弃的扭过了头。 “皎皎,你醒醒——”高严将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冰凉的妻子紧紧的搂在怀里,脸贴在她脸上,“皎皎,你醒醒!醒醒!” 穆氏哭得连拿药碗的手都拿不稳,可还是一勺勺的给大娘子喂药,她的大娘子,她从小精心呵护、从来身上没有破皮都没有过的大娘子,现在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你怎么不听阿媪的劝呢!”穆氏喂完了一碗药,见陆希还是不醒,她也不管高严就在一旁,放声大哭。 “你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啊!大娘子,我的娘子,你快醒醒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阿媪怎么活下去啊!当初——”穆氏硬生生的把下半句咽了下去,当初你要是嫁了袁少君,会这样吗?萧令仪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都在养病,故陆希从出生起,就是穆氏照顾的,陆希从小乖巧可人,穆氏对陆希的感觉比对自己孩子还深,看到自己从小呵护到大的孩子如此,她怎么不伤心? 高严突然站了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穆氏以为高严被自己激怒了,她恨恨的瞪着高严,如果不是他,她的大娘子现在还在建康过的好好的呢! 高严并没有看穆氏,而是直接冲了出去。 “郎君!”几个亲卫正站在外面,见郎君冲了出来,又听到穆氏的哭嚎声,还以为女君出了什么问题。 “孩子在哪里?”高严问。 “在老大人那里。”王直看着面无表情的高严,胆战心惊的答道。 高严翻身上马,直接往父亲军营里冲去,一入军营,军士们就向他行礼。高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径直踏入父亲的营帐。 “你来干什么?”高威看到儿子一愣,欣喜的问,“媳妇醒了?” 高严一声不吭的走到屏风后,ru母正在给孩子喂奶,一看到高严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郎君。” 高严将ru母怀中吃的正香的小娃娃抱了起来,走出了军营。 “你去哪里?”高威戒备的盯着儿子,他可没忘了儿子之前还想掐死孙子呢!听到孙子的哇哇大哭,一阵揪心似地疼,这臭小子以为他嫩孙子是他吗?见过这么虐待自己儿子的爹吗? “我让他去陪皎皎。”高严抱着儿子说,有他在皎皎身边,皎皎是不是会醒的更早。 “她醒了?”高威又惊又喜。 高严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手中的披风将儿子一裹,再次翻身上马往家中奔去。 穆氏和春暄、烟微正在房里,一声声的唤着陆希,突然听到一阵哭嚎声,三人错愕的抬头,就见郎君抱着不停挣扎哭叫的小郎君进来。 “郎君——”春暄听到小郎君的哭声,心都疼了。 “你们都出去。”高严说道。 下人面面相觑,但见高严神色温柔望着大娘子,穆氏迟疑下了,大娘子都愿意跟郎君来吃苦了,或许郎君真可以让大娘子醒过来吧。 高严换上干净的寝衣,把儿子身上的襁褓也解开了,把儿子小心的放在妻子身上,一手轻托他身体,尽量的不让他压到妻子,让儿子的脸轻轻的磨蹭着妻子,“皎皎,你听,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听他哭的多响——”皎皎这么喜欢孩子,听到孩子哭,肯定会心疼的。 “皎皎,孩子长得很像你,你不是说喜欢女儿吗?我们把他当女儿好不好?”高严将妻子搂在怀里,冰冷的触感让他心惊,他努力的捂暖着妻子的身体,“皎皎,别离开我。”高严把脸埋在妻子脖子中,泪水不停的从眼中滑落,他不能没有皎皎,不能没有她。 许是知道到了母亲怀中,高小子吧嗒了下嘴,不哭了,小脑袋在母亲怀里磨蹭着,根据本能找着食物,很快的他就熟稔的叼住了母亲ru、头,用力的吸了起来,男孩子力气大,陆希肌肤很快的就被他吸红了一片。 高严看到儿子粗鲁的举动,眉头一皱,手一抬,他是让这臭小子叫醒皎皎的,不是让他来虐待皎皎的,“皎皎,如果你醒不来,我就带他下来找你。”高严语气轻而坚定,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皎皎,没了皎皎,他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小子还没吸到母ru,就被父亲扯走了,他不忿的再次大哭起来,坏人!坏人!全是坏人! 高严沉默的望着大哭的儿子,哭得再响一点,把你阿娘叫醒。 “唔——”陆希觉得很累,可耳边一直有在吵她,尤其是她还听到了婴儿哭声,那哭声很陌生,可是莫名的她听得就很心疼,想把孩子搂在怀里,想让他别哭,陆希挣扎着要睁开像被胶水黏住的眼睛,“皎皎——皎皎——”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响起,谁在喊她?阿兄——是阿兄,对了!她跟阿兄有孩子了,她好像把孩子生出来了,“阿——”陆希蓦地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喊着阿兄,但是喉咙干渴不已,“咳——”陆希无力的咳着。 “皎皎!”高严随时注意着妻子,见皎皎睁开眼睛了,他狂喜的把儿子往旁边一放,搂住了妻子,拿过一旁温热的米汤,小心的给她喝着,大夫说皎皎身子太虚,又刚生完孩子,很多滋补的药物都不能用,只能先用米汤慢慢养着,等恶露排干净了,身体稍稍恢复了些,才能慢慢调养。 陆希努力的扭头往上望,那是她的孩子吗?听到孩子在哭,陆希无力的把手搭在高严身上,“孩子——” “来人!”高严叫了一声。 春暄、烟微和穆氏立刻走了进来,一见陆希醒了,大家欢喜的都哭了。 高严示意她们把孩子抱下去,然后柔声安抚着焦急的陆希说:“皎皎,孩子饿了,先抱下去吃了奶,再让你抱好不好?”他绝口不提刚刚有意把儿子弄哭的恶行。 陆希听到高严的话,放心的闭上了眼睛,她刚醒过来,不仅身体,精神也很虚弱,让高严喂了两口米汤后,又沉沉的睡去。 “皎皎!”高严惊慌的摇着陆希,不让她睡,陆希倦极的望着他,“皎皎别睡!”高严低头亲着陆希惨白的唇,“别睡,跟我说说话。” “大夫来了!”穆氏听说大娘子已经醒了,连忙喊大夫过来。 高严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的陆希的手,让大夫给她诊脉。 大夫在屏风外,听高严不让陆希睡,忙道:“郎君,女君刚醒来,精神不济,还是要注意多休息。” “她不会再不昏迷不醒吗?”高严问。 “醒过来就好了。”大夫说。 高严终于放心了,轻拍着妻子,让她好好休息,感觉到妻子的身体在慢慢的暖和起来,才放心下来,可又听着她几不可闻呼吸声,心又狠狠的抽疼着,他低头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皎皎,对不起—— 高威听说陆希醒了,乐得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大夫说,之前大出血,让身体有些亏损,女君从小底子打的好,慢慢将养个一两年,也能养回来。”胡敬说。 “嗯,多送些补药过去。”高威说。 胡敬微微点头,想着二少君,又想起了大少君,心里就忍不住叹气,两位少君都是人中龙凤,二少君亲缘稍嫌浅薄,可夫妻缘要比大少君好多了。 高威暗自思忖,既然儿媳妇都醒了,儿子也能放心跟自己走了,“你去把二郎君叫来。” 胡敬知道高威想带高严去打昌平,应声而下。 高威等胡敬走后,坐了下来,他已经老了,再立军功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扶持两个孩子一把。 “将军。”陆希醒了,高严神经也恢复了许多,不复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来了。”高威指着舆图,对儿子道:“这次来,圣上让我们借着攻势,直接攻下平城、武城,最好能一口气攻下白道。” 这三处目前都是羯族的领地,高严道:“攻下昌平后,可以直取武城,从武城再去平城……” 两人商议着粗步的战略设定,高威对儿子的想法很赞许,“今日休整一晚,明天跟我去打昌平。”昌平不比蓟县,魏军刚把蓟县打下,还来不及整顿,所以高威命高囧快攻,就能攻下,昌平宇靖已经攻下一个多月了,已经成为魏军的一个补给点了。宇靖、长孙博等人和高威交战后,就已经退回了昌平,这是一场硬仗。 而这场战,高严必须去打,一日不把昌平打下来,涿县就一日危险,他绝对不许自己家门口有这么一个危险存在。 高严走出帐篷的时候,陈源匆匆赶到他面前,“郎君,坑挖好了。”刚才高严出来的时候,命他们挖一个四方广约十二丈的大坑。 “那些战俘都记下人数了吗?”高严问。 “记下来了,一共八千六百五十活人。”陈源说道。 “全部埋进去。”高严下令道,明天大军就要去攻昌平了,留了这么多精壮的战俘,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去? “是。”陈源在高严让他挖大坑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决定了,这也是所有人乐意见到的,魏军屠了宋国两个县城、无数村庄,若是真放过这些战俘,谁都不愿意。陈源迟疑了下,“郎君,里面有个战俘可不可以专门处理下?” “谁?”高严问。 “羯军将领石豹!”陈源提起石豹,一脸咬牙切齿,“进攻的时候,他杀了我们二十三个兄弟!后来还有逃难的难民说,这人一路上喜欢吸食婴儿脑,还喜欢吃幼童肉。” “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做主即可,给我弄干净点。”军中虐杀战俘的手段不少,高严很少留战俘,但也很少虐杀战俘,不过如果遇到石豹这种,他也不介意丢给属下好好玩玩,让他们出出气。 “唯!”陈源兴奋的离去。 高严忧心妻子,在军营转了一圈,见没什么急事,就赶了回去,入寝室前,又洗了澡。 陆希这会刚睡醒,没什么力气,但精神比之前要好上些,正靠在春暄怀里,手里抱着儿子,烟微托着陆希的手,房里燃了好几个火盆,穆氏刚给陆希擦完身,春暄拿着篦子,小心的清理着陆希的头发。陆希爱干净,生产前还洗过澡,但折腾了一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想洗澡但大夫不许,因为她身体太弱了,不能着凉,穆氏和春暄给她擦身、擦头。 高小子这会吃饱喝足,睡的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小小的拳头握着,陆希伸出手轻轻的摸着儿子的手,软软嫩嫩的,就跟没有骨头一样,这是她的孩子——陆希突然眼眶微红,耶耶走了后,她终于又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皎皎。”高严一摸陆希的手,还是冰凉的,让她放下孩子,让她整个人躺下,“你要多休息。” “阿兄,这是我们的孩子!”高严的怀里很暖和,陆希舒服的偎依着他,“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什么名字?”高严没提自己老爹兴致勃勃的给儿子取了一个小名——大壮! 高威很有自知之明,他肚子里论墨水,比儿媳妇差远了,自己儿子的名字都是找人取的,所以孙子的命名权他完全的交给了儿媳妇,但是小名高老头还是不死心的想占一个。 “叫阿崧如何?他是长子,将来就像一座高大的山峰一样,照顾着下面的弟妹。”陆希轻声说。 高严听到“弟妹”,脸上一抽,“皎皎。” “嗯?”陆希仰头。 “我们就生一个。”高严认真的说。 “好。”反正大夫也说,她这次伤了身体,要好好调养几年才行,暂时先别生孩子为好,当然如果能再生一个女儿就好了,陆希有点惋惜。 “你要是喜欢女儿,我们去领几个好了。”高严知道妻子的心意,亲了亲她,“你喜欢几个,我们就领几个。” “我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陆希摇头,“阿兄,你现在不忙吗?”陆希见高严今天似乎一直在陪自己,奇怪的问。 “父亲带着援军来了。”高严说。 “家翁来了?”陆希一愣,“我——” “你只要安心养身子,父亲很开心。”皎皎生了他们的高家第一个孙子,他能不开心吗?“皎皎,我明天出去一趟,过几天就回来。”高严愧疚的说。 “阿兄,你去哪里?” “去打昌平。”昌平一日不打下来,他一日不放心。 “……你小心点。”陆希低声说。 “我会的,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什么事都别管。”高严温柔的摩挲着陆希凉滑的肌肤。 陆希很想跟高严多说说话,可是就说了这么一会话,倦意袭来,周身暖洋洋的,陆希不一会就睡着了。 高严一直不停的摩挲着妻子冰凉的手脚,直到她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才罢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深秋(一) 没有了大毛怪的祖翁和残忍虐儿的耶耶,高崧崧小朋友就彻底的掉进了福窝,每天他在在奶娘宽厚的怀里吃饱喝足,就有漂亮姐姐抱着他去找他软软香香的阿娘。阿娘会亲他、会陪他睡觉,他偶尔睁睁眼睛、打打哈欠,哪怕是嘘嘘嗯嗯,都能让阿娘惊喜好久。阿娘每天还会拉着他的小手小脚,陪他一起做运动,会抱着他说崧崧是阿娘最爱的人,每次听到阿娘这么说,高崧崧都会咧开无齿的小嘴,对他阿娘展现他迷人的笑容。 九月的涿县,已经进入了冬季,陆希失血后就更怕冷了,房里的暖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供暖,晚上春暄和烟微也轮流陪陆希一起睡,才让她不至于冷的睡不着。 “姑娘,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拉拉阿崧的手脚呢?”小雀好奇的问,她正给陆希擦头发。陆希在磨了穆氏十天后,终于得到了穆氏和大夫的许可,在净房洗了一个澡,这下陆希觉得浑身舒爽了。原本都叫阿崧为小郎君,可陆希认为阿崧还是孩子,没必要正经叫小郎君,就让大家都喊他小名。 “我帮阿崧做点小运动。”陆希握着阿崧的小脚,动作轻柔的帮他屈伸,抚摸着他娇嫩的肌肤,见阿崧一脸满足,她失笑着抱起儿子亲了亲,阿崧依恋的趴在母亲的胸前,小脑袋磨蹭着要找吃的,“宝贝对不起,妈妈没奶喂你。”陆希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柔声道歉。可能是生阿崧的时候,流血太多,陆希涨了两三天,就没有母ru了,那时候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也没什么感觉,等醒来想给儿子喂奶,已经没奶了。 小雀怔怔的看着大娘子一脸慈爱的抱着小郎君,小郎君依恋的趴在母亲怀中—— “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烟微端了陆希的饭食进来,见小雀看着陆希和小郎君发呆,点了点她额头。 “我看阿崧在笑。”小雀傻笑。 “姑娘,喝了粥,你该休息了。”烟微放下食盒,将陆希的饭食拿出来。为了调养的陆希的身体,大家煞费了苦心,补药人参、鹿茸、灵芝之类的,一样都不缺,可陆希虚不受补,又在坐月子,根本不能吃。 亏得之前大家准备的充足,高皇后一听说陆希怀孕了,就让人把今年新进贡的紫米全送来了,袁敞也让人送了一些过来。现在疾医们就让他们熬紫米油给陆希滋补。紫米又称药谷,整个大宋也就几块小地方出产这种滋补的大米。陆希祖母身体虚弱之时,疾医开的食疗方子也有紫米,都是宫里赐下的。 高皇后眼看着自己两个弟弟,一个年近三旬、一个也快二十五了,都迟迟无后,早就心急如焚。突然得知陆希怀孕,自然欢喜的什么好东西都往陆希这边送。袁敞在益州,那里有紫米的产地,他也能弄到最新鲜的。陆希每天紫米油、红枣水不断,脸色还是一样苍白,精神却好了不少,正经的饭食她也有胃口吃下去了。 “哼哼——”阿崧突然挥舞起小拳头,哼哼的叫着。 陆希放下汤勺,抱起儿子,手摸到了他下面,“阿崧,怎么了?是不是要嘘嘘?” 高崧崧一闻到母亲熟悉的气味,就安静了下来,眼睛一闭,显然准备在母亲怀里睡觉了。 “你这小坏蛋。”陆希嬉笑着用鼻尖蹭蹭儿子的鼻尖,儿子身上浑身都嫩嫩的,陆希抱着怎么都爱不够。 “姑娘,阿崧小郎还真是黏着你。”烟微挟了一块嫩嫩的鸡腿肉给陆希吃。 “那是当然,他是我儿子嘛。”陆希喜孜孜的说道,这几天高严不在,少了人管,陆希初得了宝贝儿子,母子两人就可着劲的黏糊。几天下来,高崧崧只要待在陆希身边就千好万好,饿了、尿了、拉了,不过哼哼唧唧叫几声而已。 可要是离了阿娘久了,他就扯着嗓子大吼。陆希怀孕的时候,养的好,高崧崧身体壮实,这些天吃好睡好,力气就更大了,扯起嗓子吼,能把人耳朵都震疼。陆家人丁凋零,阿劫又是静的xing子,大家那里见过这种小魔王?大家一等奶娘喂完奶后,就急着往陆希身边送。 “大娘子,吃完了,就该睡觉了。”穆氏说道,大娘子这几天精神好一点了,就在床上坐不住了,整这坐月子怎么能随便乱动呢?月子就要多睡。 陆希顺从的躺了下来,“阿媪,现在城里还有守军吗?” “有,郎君走的时候,留了八千守军下来。”穆氏说。 “谁留下看管?”陆希问。 “王司马。” “你让他下午有空过来一趟。”陆希说。 “好。” 陆希吃了饭,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阿崧也醒了,被抱出去喂奶了,王直得了陆希的吩咐,走在窗前给陆希请安,“女君。” “阿直,现在城里粮食还够吗?”陆希问。 “够了,城里种下的荞麦和绿豆差不多能收了,江南也运了些赈灾粮过来,应该能熬过这个冬天了。”王直说。只要没有战乱,哪怕在煎熬的日子,汉人都能活下去。 “现在应该开始种小麦了吧?”来了涿县这么久,陆希对庄稼也有点概念了。 “是的。” “羯军和魏军来了这么一遭,地里差不多应该都荒了,你派些人去帮着乡亲们开荒,尽量多种些粮食。”陆希吩咐道,让附近的村民回去种田,这不用她吩咐,庄太守他们也会做,但是让军队帮忙,如果她不说,王直肯定不会派人去的。 “是。”王直对陆希指使军队的习惯,早就见惯不怪了,连郎君都不管,他能说什么?拿女君的话来说,军队是百姓养的,帮着百姓做点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军队是鱼、百姓是水,离开了水,鱼能活下去吗?只有鱼水情深了,大家才能一起有出路。 等高威和高严、高元亮打下昌平,大胜回涿县的时候,就看到了涿县丰收城里的荞麦和绿豆,庄太守等人开了粮仓分粮,而城外荒芜的田地则已经大部分再次开垦好,大片的小麦已经种上。对于涿县的效率,大家都微微吃了一惊,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留下的八千将士和涿县附近的百姓一起垦荒的。 “哪来这么多豚和鸡雏?”高元亮一路走来,发现有不少人乐滋滋拉着骡车,上面装了一筐筐的ru猪和鸡雏。 “是高郡尉发的,涿县附近六十八个村庄,每户人家都能领上两头豚和一百只小鸡雏。”陪着高元亮逛涿县的军士说道。 “这时候还有多余的饲料养豚和鸡雏?”高元亮挑眉。 “我们有高郡尉教的养地龙的法子,可以用地龙喂豚和鸡雏吃,不用太费饲料。”另一名军士说道,他是附近的农户孩子,“这法子高郡尉去年就教过我们了。”提起高严,众人脸上都是一脸敬畏,自从高郡尉来了后,他们的生活比之前好过多了。 高元亮不认为高严还会有心思关心这种事,一路走来,他原本以为经过一场战役,涿县民生凋敝,起码要养上好几年,没想涿县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恢复了。这不可能是庄太守的功劳,要是他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在涿县当太守一当十年了。也不会是高严,尤其在是高元亮逛过了伤兵营后,更确定能作出这种大手笔的,想来只有陆家那位了——高元亮思及陆希为了高严,在井里一声不吭的生了孩子,嘴角扯了扯,他这弟弟这方面运气的确比他好太多了。 “崧崧,喝水了。”陆希拿着调羹,将儿子搂在怀里,一口口的喂他喝水。虽然很多人都说,吃了母ru不用喝水,可陆希总觉得水是生命之源,母ru也不能替代清水。 阿崧刚睡醒,睡眼朦胧,房里暖和,陆希没有给他上襁褓,衣服也只套了一层单衣。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最细软的棉麻衣,都是陆言派人送来的,她知道陆希最爱这种衣服,之前陆希给侯莹的孩子送衣服,全是送这种布料的衣服,因此得知陆希怀孕后,让绣女用棉布给未来的小外甥、外甥女做了四季的衣服各数百套,从大到小,足够高崧崧穿到五岁还有余。 侯莹没送衣服,不过她送了不少精巧的幼儿玩具,其中有不少价值都不斐。侯莹如今和元尚师感情越来越好,即使两人连生了两个女儿,元尚师也没有说想要庶子,一心一意的守着侯莹,加倍疼爱女儿。陆希再同两人通信的时候,从字里行间里,就能看出侯莹的幸福,这让她很为侯莹开心。至于阿妩,据说崔太后已经在愁她的婚事了,而她却磨着郑启,让他答应等她十八了再说婚事。阿妩的任xing让崔太后很焦心,却让陆希失笑,这才是阿妩。 陆希正想着两个已经分开有好几年的姐妹,突然头发似乎被人拉了拉,她低头才发现儿子正伸出藕节般的小手抓陆希的头发,陆希笑着一口含住了儿子的小手。 “呜——”高崧崧不懂自己手怎么挥不动了?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又要去抓阿娘的手。 “哈哈——”陆希乐不可支的松开儿子的手,高崧崧兴奋的和阿娘玩着,高严一进来,就见妻子拉着儿子的脚,亲着他的脚心,高严脸立刻黑了,“皎皎——” “阿兄?”陆希看到高严,惊喜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高严见陆希脸色依然苍白,可人却精神了很多,不由松了一口气,把她搂在怀里,“怎么不多休息呢?” “我跟崧崧睡了一天了,正好起来玩玩,崧崧对不对?”陆希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然后把儿子放在高严怀里,“阿崧,耶耶回来了,开不开心?” 高崧崧和高严父子两人一双相似的凤眸相互瞪着,半晌高崧崧对老爹无齿的一笑,高严皱了皱眉头,将儿子从膝盖上举了起来。 “怎么了?”陆希问。 “他尿了。”高严冷着脸说。 “春暄。”陆希叫了一声,对高严笑道:“阿兄,崧崧跟你真好,一回来就尿你身上了,以前他尿之前都会叫的。” “……”高严面无表情望着儿子,这臭小子根本就是故意的!见陆希似乎想给儿子换尿布,他让春暄把他抱出去,他按下妻子,“你身体不好,这些琐事让下人做就好了。”说着高严也起身,去净房重新冲了下,换了干净的寝衣才回房。 “阿兄,你吃过了吗?”陆希等高严上床后,很自然的偎依到他身上。 “吃过了。”高严感觉到陆希的手脚比之前暖和了很多,心中一定,让她躺下,“这几天做了什么?”陆希刚生产完,身上还有不少肉肉,高严摸着她比之前丰润许多的身体,心里颇为满意,思忖着要是再胖些就好了。 “也没做什么,就陪阿崧一起玩,阿兄,崧崧比之前胖了一斤呢……”陆希趴在高严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这些天做的事,开口闭口全是高崧崧,听得高严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我没有?”高严额头抵上陆希的额头。 “想。” “我和高岳,你更想谁?”高严问。 陆希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高岳就是阿崧,她笑着搂着高严的脖子,“当然更想你。”阿崧就在身边,当然不用想。 高严听妻子回答的斩钉截铁,这才满意,见陆希想起身,“想喝水?”高严起身给陆希倒了一杯水。 陆希接过水杯,“阿兄,你去看看,阿崧怎么还没回来?” “父亲要见他。”高严轻拍着陆希背,“他五天后就要走了,这几天让阿崧陪陪他吧。” “好。”陆希暗自思忖,高元亮今年几岁?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一直没有一男半女,难怪家翁会这么喜欢儿子。陆希诚心希望,高元亮和乐平能早日生下孩子,不然她真怕家翁一时兴起,要亲自带孙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高严则思忖着,回头等着小子大一点,一定把他丢到军营去,省得皎皎整天阿崧长、崧崧短的。 高威一到涿县,就急吼吼的喊道:“去,把我乖孙孙抱来!” 阿崧这些天吃得好、睡的香,原本小小的五官已经差不多全长开了,看着既像陆希又像高严,漂亮极了。这会他洗了香香,刚刚又和娘亲疯了一场,精神正好的时候,乌溜溜的大眼不住的转动着。高威一看孙子几天不见,就出落的这么漂亮,顿时乐了,“哎,这小子长得比他爹都好了!”说着一张大嘴凑上去就要亲。 一见可怕的毛脸怪来了,高崧崧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小手小脚不停的挣扎,阿娘!阿娘在哪里?快来救崧崧! 高元亮已经听说陆希给高严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没怎么在意,只在一旁冷眼看着,父亲想要孙子也不是一天了,或者可以把这孩子带回去,省得父亲在家寂寞?反正高家的孙子,总要在高家养大的。 高威可不管孙子大哭,好好的亲了够过瘾后,见大儿子冷眼看着,神色不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将孙子往高元亮怀里一塞,“你抱抱。” 高元亮不提防被老爹突然丢了一个软趴趴的小东西过来,下意识的接住,可手里的小东西软的就跟没有骨头一样,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抱,偏老爹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孩子脖子软,千万要注意托住脖子之类的,不然会伤了孩子。高元亮托了脖子、忘了臀,不一会鼻尖都紧张冒汗了。 没了毛脸怪,高崧崧嚎了一会,就停下了,大眼咕噜咕噜的转着,小鼻子一张一翕,显然在找娘亲。 高元亮抱了一会,见小东西还算乖巧的躺在他手上,也不哭闹,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心里也不知道涌起什么滋味,“叫什么名字?”高元亮问。 “回大少君,小郎君ru名阿崧,大名岳。”春暄说道,“取自诗经‘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嘿嘿,二媳妇果然肚子有墨水,这名字取得好。”高威倒是一点不在意自己取得ru名被弃用,那句“崧高维岳,骏极于天”,高威没听过,可里面意思他挺喜欢。 “这名字不错。”高元亮看着在他掌心踢腿,开始准备睡觉的胖小子,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温和笑容,这小子比他爹讨喜多了。 “喜欢就生一个,老子都快进棺材的人了,就想要几个孙子陪着。”高威对长子说,这会他已经不求嫡庶了,只要长子有子嗣承传了。 “不是有一个了吗?”高元亮指了指怀里的已经入睡的小东西说。 “孙子当然是越多越好。”高威瞪着长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几天就给儿子挑几个好生养的,他们后天走,说不定马上能留给种呢。 且不管高威心里怎么想,他两个儿子,一个一回涿县就窝在老婆房里不出来了,另一个就第一天冒了头,剩下几天就带着兵在外面骑马训练,高威想找这两个臭小子都找不到。气得高威直骂娘,幸好还有乖乖小孙子排遣了他老人家不少寂寞。陆家主人好静,连带下人也都是安安静静的。而高威这里整天有军士打拳训练声,高威又疼孙子,每天孙子一醒,就带着他去练武场遛弯,两天下来阿崧再也不怕这个毛脸怪了,每次他要亲,阿崧小手就会狠狠一抓。到了时间,高威不带他出去遛弯,他也扯他胡子。高威被孙子抓了胡子也不恼,直夸孙子壮实,不愧是他们老高的种。 ru母对高威养孩子的法子胆战心惊,担心阿崧受伤了,陆希罚自己,去找陆希诉苦,陆希听了只是笑。她很自己这个家翁,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可该谨慎的时候,绝对不会糊涂半分,阿崧是高家的嫡长孙,说是家翁的命根子都不为过,家翁害谁都不会害阿崧。她可以让阿崧吃饱喝足、健健康康的长大,可为人处事这些,还需要祖父教导的。就如陆希虽然一直帮着高严管内政,绝对多数时候,她只是提一个建议,剩下的全让王直他们去琢磨,按照实际情况来做。 陆希以为高严说的,家翁五天后是回建康,后来才知道高威这次来除了支援涿县,收复昌平和蓟县外,还要继续攻打羯族的领地。陆希叹了一口气,难道六祖姑说,嫁给武人后,就会聚少离多,这或许就是注定的?陆希没别的指望,她就希望高严每次上战场能平平安安的。陆希正想着丈夫打仗的事,却不这会高威和高严也因为战事闹得不可开交。 高威会在涿县整顿五天,还是为了辎重,他等到了第三天,粮草打点差不多,已经先出发后,就把两个儿子找来,高威的想法是,兵分两路,高囧一路带三万兵马直入武城,高严和他带五万兵马攻平城。等高囧攻完武城后,就来同他们汇合,直攻入白道。高威此举也是有意提携高严,平城是羯族最重要的一个军事重镇,再下去就是羯族的副都白道了,若是高严能得这一次战功,将来提拔会容易许多,但没有料到—— “什么?你说你不去?”高威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我不去。”高严淡定的说,这一路北上,回来起码要十一月了,皎皎身体不好,他怎么放心离开这么久?再说万一魏军再打涿县怎么办? “你再说一遍?”高威怒吼道。 “我要留下守卫涿县。” “你这臭小子!”高威踢翻了书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打算,什么守卫涿县,你他娘的就是想陪你媳妇!” 高严沉默。 高囧眉头微皱,他也太沉溺于儿女情长了,夫妻什么时候不能相守?何必这时候惺惺作态? 说起媳妇,高威就想起孙子,他脸皮抽了抽,放缓了语气说:“你看媳妇现在都没事了,崧崧身体也建康,这里兵源都补足了,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可是难得立功的好机会,陛下都肯给高家这么一个机会了,高威说什么都不会允许儿子放弃。 “万一魏军再攻打涿县怎么办?” “怎么可能?他们这会还有什么兵来打涿县?”高威说,“你当守城的将士都是死人不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高严不敢拿妻子来冒险。 “你这小畜生!”高威一向不是能轻言细语和儿子谈心的温柔父亲,能缓声劝上儿子几句已经很不错了,这会见儿子水油不进,气得捞起一旁的马鞭,“老子没跟你商量!老子这是军令!” “我身为郡尉,守涿县也是皇命。”高严不为所动。 “你!”高威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儿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最后他扬起马鞭就往高严身上抽,“老子打死你这牲口!”高威怒吼。 “郎君!”胡敬一看形势不对,连忙上前阻止,同时高崧崧的哇哇大哭声也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魏国风雨 从七月开始的这场战役,让宋国、羯族和魏国皆是一片哭声,每天都有接到亲人战死噩耗的家人。魏国的都城更是很多人家都飘起了白麻布。 “什么?你说我二哥杀了——阿耀姐的夫婿?”高二娘抱着儿子不可置信的问。 “对。”娄泰望着脸色苍白的妻子,放缓了语气道:“所以这些天你尽量不要出门。”胜败乃兵家常识,大部分武将都不会去想为难妻子一个弱女子的,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娄泰暗暗苦笑,他以前就听过他岳父和两个舅兄的名声,他去高家迎亲的时候,岳父也好,两个舅兄也罢,都不像是有那种凶名的人,结果——娄泰摇头,他倒不是觉得他们杀人有什么不对,只是妻子有这样的娘家人,让他的压力很大啊。 “我二哥没事吧?”高二娘焦急的追问,据说宇浩武艺是魏国数一数二的,二哥杀了他,他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应该没事。”娄泰暗忖,能把宇浩都劈成两半了,应该也不是有事的人。 二娘听到丈夫肯定的回答,才彻底放心。 “你这几天谁叫你,你都别出去,知道吗?”娄泰再次嘱咐妻子道。 “我知道。”高二娘抬头对娄泰甜甜一笑,等娄泰出去后,高二娘微微一叹,以后就算再见阿耀,两人不可能恢复之前的亲密了,但她情愿没有这个朋友,也要二哥平平安安的。 魏国和羯族联手,派出了十二万大军,很多人都以为胜利指日可待,却不想一仗败得这么惨,长孙博、宇浩战死,主站一派实力大减,尤其是弹劾宇雄的奏折如雪片般的涌向魏帝。 “大哥,现在怎么办?”宇雄的书房里,宇豪焦急的询问着宇雄。 嫡子被杀,战场、官场的连续失利,让宇雄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陆山来了吗?”宇雄问着宇靖,陆山是陆耀的父亲,宇浩的葬礼,陆山身为岳父,肯定回来。宇浩死后,宇雄就一直把宇靖带在身边,很多对外的事宜都让宇靖负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宇雄有意培养庶长子了。这次战场失利,也就宇靖一开始胜了两场,最后还带回了两万精兵,因此宇雄在嫡子死后,要立他为世子,宇家也没人反对。 “来了,我已经让陆大人去外书房暂歇了。”宇靖说道。 “你不用在这里了,先去陪陆大人吧。”宇雄吩咐道。 “唯。”宇靖退下。 “大哥?”宇豪等宇靖离开后,不解的望着长兄,“你让阿靖去陪陆山做什么?” 宇雄嘴角扯了扯,“陆山前几天跟我说,想要接陆耀回家守孝。” “可惜了阿浩和阿耀没孩子。”宇豪惋惜道,这会他们家内忧外患,要是阿浩没死,陆家为了陆耀也会帮他们家一把的,可现在阿浩死了,两人又没有孩子,陆家要把陆耀接走,他们也没反对的立场。 “阿浩没了,不是还有阿靖嘛。”宇雄说,提起儿子,饶宇雄城府极深,也不忍不住面露哀色,身为主战派的宇家,宇雄这次不仅派出了两个儿子去攻打昌平,甚至他自己都亲自上阵,和魏国另一大将窦天源亲入赤峰牵制刘毅,后来他和窦天源是逃回来了,但带去的两万精兵尽数被刘毅歼灭,他们只带了十几骑亲兵回来!好容易摆脱了刘毅的追兵,又接到了儿子断成两截的尸身,高严!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宇豪一怔,随即恍然,“对啊!阿兄,我怎么没想到呢!”鲜卑不比汉人,兄弟死后,妻妾再嫁同族兄弟的事比比皆是,宇靖迄今没有娶妻,宇浩一死,宇雄就把他当成继承人,让他来娶陆耀,也不算辱没了陆家,就是——“陆家会同意吗?”宇豪问。 宇雄沉沉道:“当初是他们自己把陆耀嫁进来的,现在我还没死,宫里还有皇帝,他们就想过河拆桥,哪有那么容易!” 宇雄兄弟说着儿媳妇将来的婚事,后院里,陆耀的母亲于氏也在同女儿说着她将来的打算,“你年纪还轻,我跟阿耶商量过了,等阿浩出殡后,就接你回家,再给你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反正我们鲜卑没有汉人那守孝的规矩。” 陆耀没说话,只慢慢的整理着纸钱。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于氏推着女儿道,长女从小聪明伶俐,深受家翁喜爱,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于氏一年也难得见女儿几次,女儿又是冷清的xing子,她有时候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女儿相处。 “我夫君这会还躺在外面没下葬呢。”陆耀淡声道。 于氏被女儿的一堵,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她没好气的说:“当初你也不愿意嫁给他,怎么这会他死了,你倒是情深起来了?” “不说前事,这些年他对我很好,你们就算有什么想法,等太太平平送走了他,再提不行吗?”陆耀毫不客气的对母亲。不用母亲说,她也知道家里定又是给她找了一件“合适”的婚事,现在是来让母亲探她口风。要说陆耀对宇浩有太深的感情,那是假的,可这么多年夫妻,宇浩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他就这么走了,还走的那么凄惨,陆耀怎么可能不伤感? “亏你还对娄家那新媳妇那么好,结果人家也没手下留情。”于氏悻悻道。 “战场无父子,你还指望人家丢了刀,任你砍吗?”陆耀反问。 “你这孩子——”于氏气道,“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陆耀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伤了母亲,“母亲,对不起,女儿不是故意的。”陆耀双目微垂的道歉。 “算了。”于氏也知道女儿的脾气,懒得跟她计较。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一阵sao动,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陆耀眉头一皱,起身往外走去,灵堂里面已经一片狼藉,而她的大家元氏披头散发,形若疯魔的朝一人破口大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这个jian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的浩儿!” 那人身体挺得笔直,任元氏破口大骂,一声不吭。 陆耀怔了怔,才想起这人是宇靖,宇浩死后,此人就是家翁认定下任继承人,甚至还以嫡子的身份记入了族谱,元氏知道后,就大闹了一场,被家翁以养病为由,送去了别庄,明天阿浩就要出殡了,才让她回来的。 元氏骂完宇靖,又趴到宇浩的灵前大哭,“阿浩!阿浩!你这狠心的孩子,你怎么能丢下阿娘就走了呢!阿浩啊——”元氏想起死状凄惨的儿子,就悲从中来。 宇浩被高严劈成两半后,亲兵惊慌过度,四处逃逸,甚至没有给宇浩收敛尸身,还是打扫战场的宋人知道了宇浩的身份后,将他两半的尸身送了过来,当时宇浩全身鲜血流尽,内脏都没有了,身体完全的瘪了下去。宋国送来的时候,倒是让人休整过了,天气也不是太热,送到家中的时候,也没有太不像样子,可对元氏来说,看到短了一截的儿子后,当即就晕过去了。 “大家。”陆耀上前想扶元氏起来。 元氏一看陆耀,心里就更来气,用力的甩开陆耀的手,“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一定是你克死了我的阿浩!”元氏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陆耀,一点都不像她们爽朗大方的鲜卑女人,跟那些扭扭捏捏的南蛮子女人一样,跟儿子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儿子,这还算女人吗? 陆耀被元氏一推,身体往后连退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了,宇靖动了动,上前扶住了陆耀,等陆耀站稳后,就松开了他。 元氏看到这一幕,更是红了眼,“你们——” “你闹够了没有!”宇雄阴沉着脸走来,他身后还跟着陆山。 陆山和于氏看到这一幕,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陆兄,jian内忧伤过度,失态了,你们多多谅解。”宇雄对陆山拱手歉然道,又对下人吩咐道:“还不扶夫人进去休息!” 元氏还想哭闹,但看到宇雄铁青的神色,她身体缩了缩,她倒不是怕宇雄,她是怕宇雄不让她陪儿子,嘴里嘟哝了几句后,就坐在儿子灵前大哭儿子,“浩儿,我的浩儿——” “宇兄,知道阿浩去世后,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们夫妻——”陆山说着眼眶也红了,对着宇雄哽咽道,“是我们阿耀没有福气。” 于氏见夫君都哭了,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也跟着抽噎起来。 “那是我们的阿浩没福气。”宇雄叹气,“只是阿耀这个孩子,我是真心喜欢,还真舍不得让她走。老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委屈阿耀的,你也知道,阿浩死后,我也就阿靖这么一个儿子了,后天册封阿靖为世子的诏书就会下来了,阿耀一样是世子妃。”宇雄是大魏的秦国公、柱国大将军。 陆耀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公爹居然打这种主意,她不由愣住了,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父亲。 陆山道:“这件事不急,等下葬了阿浩再说。” 宇雄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反正陆耀还在宇家,他也不用太着急。 这时下人进来通传道:“崔著作佐郎前来祭拜少郎君。” “请他们进来。”宇雄说。 崔著作佐郎名cao之,官阶不高,但却是难得的清贵职位,他出生清河崔氏,崔家虽为汉臣,可在魏国势力也不容小觑。 “宇大人、陆大人,节哀顺变。”崔cao之一袭白衣,神情肃穆祭拜完宇浩后,上前给宇雄、陆山见礼。白色本为jian色,可崔cao之生得面如冠玉、眉若朗星,一身白衣硬是被他穿出了卓尔不凡的风度。 “崔大人。”宇雄、陆山官位都比崔cao之高,又是长辈,只朝他拱手算是还礼。 陆山和崔cao之的父亲是好友,是看着崔cao之长大,见他来了,还亲昵的寒暄了几句。 “小儿悼还要劳烦崔大人了。”宇雄客气的对崔cao之说道。 “这是下官该做的。”崔cao之道。 自从崔cao之入灵堂后,陆耀的头就一直低着,专心的给宇浩烧着纸钱,等崔cao之跟宇雄和陆山寒暄的时候,陆耀就退了出去。 “阿耀——”宇雄想着自己墨不通,倒是儿媳妇精通书画,正想让她跟崔cao之交流,却不想陆耀已经离开了,“女君呢?”宇雄奇怪的问。 “女君刚刚离开。”侍女回道。 “她守了几天,也应该去休息了。”宇雄对陆山说。 “许是有事,一会就来了。”陆山附和道。 崔cao之抬头,就见陆耀正低头侧身站在灵堂外的院子内,她似乎瘦了许多。 陆耀似有所感,抬头一望,正对崔cao之的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陆耀突然飞快的移开了视线,往内院走去。崔cao之也低下了头,让宇家的下人领他去外书房写悼。 内院里,侍女们捧着清水和伤药上来,“女君。” “怎么了?”陆耀问。 “你受伤了,先让她们给你上药吧。”低沉的声音从陆耀身后响起。 陆耀回头,就见宇靖站在她身后,陆耀蹙眉,“是你?”她手刚刚被元氏的指甲抓了下,就破了一点皮,她也没在意。 “指甲的抓伤会留疤的。”宇靖道。 陆耀原本对宇靖印象就不深,这会听了宇雄的话后,对他更是有意冷淡,“大兄费心了。” 宇靖对她的冷淡也不以为意,“你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说完后就离开了。 侍女上前道:“女君,郎君一早就吩咐我打水、给你找伤药了,他可真细心。”宇靖是现任世子,还有可能是陆耀将来的夫婿,多讨好他些肯定没错的。 陆耀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要是觉得他好,我把你送给他如何?” “女君——”侍女察觉到陆耀的不悦,脸色顿时白了。 陆耀目光那清水、伤药,心里越发烦躁,她冷哼一声,“退下。” “唯唯。”侍女躬身下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流(一) “咳——咳咳——”建康太极殿中,传了剧烈的咳嗽声。 高后听到这咳嗽声,快步走入太极殿,“陛下。” “阿予,你怎么来了?”郑启问,但手中朱笔依然不停。 “育郎,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睡得很晚,国事要紧,但你也要多保重身体。”高皇后柔声说道。 郑启并没有马上回答高后的话,而是提起朱笔在一奏折上狠狠的写下了四个字“狗屁不通”,才放下朱笔,对高后道:“这几天事务繁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去行宫休养一段时间吧?” “好。”高后微笑颔首,又劝郑启道:“陛下,气急伤身,疾医说你要多修身养xing。” 说起这个,郑启冷哼一声,将奏折丢到书案前的台阶上,“这些人出了事,跑的一个比一个快,这会开始论功行赏了,全天下除了他们,就没人有功劳了!” 高后让牛静守捡起奏折,翻看一看,脸色微微一变,这封奏折弹劾的是高严,说他拒绝让流民入城,放任敌军残杀宋国百姓,愧为大宋官员,要求皇帝严加惩罚。一看是事关自己兄弟的,高皇后将奏折放回书案,接过宫女手中的银耳汤,“陛下,先喝点汤润润嗓子。”绝口不提奏折的内容。 郑启对皇后打趣道:“你就不怕我办你兄弟?” “雨露雷霆皆是君恩,仲翼这次是做的太过了,陛下给他惩罚也是应该的。”高后道。 “若仲翼真收了这些流民,涿县早跟昌平一样破城了!”郑启冷哼,他可不是宫里养大的皇帝。当年郑启跟着郑裕打仗,看惯了前方将士们打得热火朝天,那些对军事压根不懂的官在皇帝面前指手画脚给武官添乱,是故他上位后很是整顿了一番,已经很少有官敢如此了。但这次高氏父子战功实在太出众了,难怪有人按捺不住。 高皇后道:“这些也是仲翼该做的。”她叹了一口气,“只是委屈了皎皎。” “皎皎怎么了?”郑启问,他对陆希不若对陆言那么宠爱,可陆希是元澈最心爱的女儿,郑启对她还是比较关心的。 “皎皎在最后仲翼开城门迎战的时候,在井里生了孩子。”高后将回报的情形说了一遍,说道后面她眼眶都红了,“不说皎皎从小娇生惯养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孕妇,哪有在井里生产的?”高后想想就心疼,那可是他们高家的媳妇、长孙啊! 郑启听说陆希一声不吭的生下了孩子,也有些动容,“这孩子倒是硬气。”这脾气还真像足了元澈。 高后道:“仲翼有了孩子,我也放心了。” 提起高严,郑启就想起高囧和阿琰,“元亮和阿琰——”郑启叹了一口气,他对亲自挑选的两个女婿——高囧和崔振还是比较满意的,私心而言,他更喜欢乐平多一些,可偏偏阳平跟崔振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高囧和乐平却迄今毫无音讯, “陛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了,你想当年陆老大人和袁夫人,也是成亲多年后才有清微观主和陆太傅的?”高皇后宽慰郑启道。乐平是郑启的女儿,他可以骂乐平,但容不得旁人说女儿一句不好。再说郑启还默许了元亮纳妾,她就更不好多说什么了。 “希望如此。”郑启摇头,他又想了一件事,“对了,广陵王妃身体好些了吗?”自去年广陵王妃生下广陵王的次子后,就一直大病在床。 “一直没起色,派去的疾医都说这是虚症,只能好好养着。”高皇后犹豫了下,“陛下——” “什么?”郑启难得见妻子有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元贵妃说广陵王妃现在没精力照顾广陵王,想要给广陵王选一位孺人,是她娘家的侄女,我没答应。”高皇后说。 按宋制太子妾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五等,其他皇子妾只有孺人和媵两等,其中孺人两位,媵十二位。郑柦成亲也就三年左右,在崔王妃已有嫡子的情况下,高皇后并没有给郑柦多立侍妾,先不说郑柦会不会要,就算他收下了,她也会多个有意让皇子沉溺美色的名声。 “不用答应。”郑启沉下脸道:“她若是闲得无聊,你就让她多抄几本经书。” 高皇后微笑着点头,崔王妃这会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要是在这时候立个孺人,万一崔王妃气急攻心,就这么去了怎么办?高皇后可不会做这种两面不讨好的事,更别说郑柦都已经有嫡子了,而她的弟弟现在连个孩子的影子都不见。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牛静守进来说道。 高后一听说太子了,便起身回避,临行前又提醒了郑启一声,“陛下,今日是小六的生辰。” “知道了。”郑启道,皇后前几日就提醒过他一次了,等高后退下后,“让他进来。”郑启吩咐牛静守道。 “父皇。”郑柢站在阶下给郑启行礼。 对这个长子郑启一向是寄予厚望的,从小就请了名师细心教导,衣食住行无一不关心,就是连他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让人精挑细选,拣品行好的才能近身的。可以说郑柢是除了陆言外,郑启耗费心力最多的孩子,可能就是郑启对长子太过重视、郑启本身xing格又太强势的缘故,导致了郑柢的个xing略嫌懦弱,这让郑启一直很不喜欢,也训斥过儿子,可他越是严厉,郑柢就越害怕他,两人就陷入了一个恶xing循环。 郑柢是来回报这些天各地蝗灾的受灾情况的,同时还有各地的赈灾情况,郑柢xing格温懦,可毕竟是郑启和朝中能臣精心培养出来的太子,理事能力极强,行事也很有条理,让地方灭蝗、赈灾一样不乱。这次蝗灾很多地方从夏季爆发到了秋季,大宋受灾还不算严重,最严重的是魏国和羯族,据探子回报,羯族现在有些部落,已经开始杀老弱病残节省粮食了。 郑启听着太子的回报,心里暗暗满意,神情也渐渐的缓和了下来,郑柢和父皇相处这么多年,对郑启的情绪最能把握,感觉得出父皇这几天现在情绪很不错,他大着胆子对郑启道:“父皇,今天是六妹的生辰,阿母让人备了一桌家宴,父皇若是有空,不若去喝上几杯薄酒?”他生怕郑启误会,说完后还急急解释道:“阿母没有大摆筵席,不过只是家宴而已。” “走吧。”皇后也提醒过自己,郑启当然记得今天是自己六皇女的生辰,时下并不流行给孩子过生辰,但是宫中那些皇子、公主的生辰,往往都是妃子们邀宠的借口,一般而言郑启绝少会在这方面给妃子没脸。 “唯唯。”郑柢见郑启愿意去,立刻笑开了脸。 郑启见儿子小心翼翼的模样,暗暗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宫室中元贵妃今天穿了一身素的豆绿襦裙,脸上只施了薄薄的一层脂粉,看上去清丽无匹,在场诸位女眷,纵然太子妃、元良媛等人,年纪要比元贵妃小上许多,在元贵妃夺目的艳色下,也黯然失色。谢秋华心里暗叹,不愧是后宫第一宠妃。 元贵妃一见郑启出现,连忙欢喜的迎了上去,“陛下。” 对着宠妾、女儿和一众儿媳妇,郑启神情放松,示意众人起身后,还亲自抱了抱太子的嫡长子大郎,看到胖小子咿咿呀呀的对自己傻笑,郑启心情大好,还掂了掂道:“这小子又胖了些。” “可不是,臣妾今天抱着都觉得压手呢。”元贵妃对自己孙子还是很喜欢的,“陛下,臣妾还要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郑启问。 “太子妃又有身孕了,元良媛也有身孕了。”元贵妃喜笑颜开的说道。 “哦?很好!”郑启听到太子再次有后,也很开心,大手一挥,赐下了无数赏赐。 谢秋华和元良媛忙起身道谢。 元贵妃见郑启心情这么好,忙趁机道:“陛下,阿柦虽然在广陵,也可惦记着他妹妹,还派人送了他亲自给小六绘了一副画。” “他也算有心了。”郑启道。 “阿柦是最有心的孩子。”元贵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自己生病了都不告诉我。” “阿柦生病了?”郑启挑眉,他怎么不知道。 “是阿柦派人送礼物的侍女说的。”元贵妃说,“自从阿崔生病后,阿柦身边就一直没人照顾,王府也乱的不成样子,阿柦读书又用功,一不小心,就生病了。” 郑启道:“他府邸的那些下人难道是摆设不成?”要是崔王妃生病就让郑柦生病,那郑柦在结婚之前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下人照顾那会那么精心?”元贵妃嘟哝着说:“不然阿柦也不会生病了。” 郑启问:“那你待如何?” 元贵妃一听皇帝这么问:“我侄女六娘xing情温厚,又善解人意、心细如发,不如让她去照顾阿柦?” “既是如此,就让皇后封了媵人,明日就派去广陵吧。”郑启说。 “媵人?”元贵妃目瞪口呆,她可不是想让自己侄女当媵人的,“可——”元贵妃还想说什么,可见郑启神色未变,但唇角微抿,她即刻噤声了,身为后宫第一宠妃,元贵妃脑子不大聪明,可对皇帝陛下的情绪把握还是十分到位的,这会皇帝明显不开心了。 之后的筵席,妾美女慧、子孝媳贤,大家其乐融融的,让郑启郁结了很多天的心情也好上了很多。元贵妃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把郑启留下,但郑启不仅没有留宿,甚至在离宴后,还去了皇后宫中,气得元贵妃硬生生的掐断了她一根长指甲,“那个地方有什么——” “阿母!”太子和乐平同时出声,打断了元贵妃的口无遮拦。 元贵妃悻悻的瞪了儿子女儿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郑柢松了一口气,转而望向乐平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阿琰,你最近和元亮如何?” “有什么如何?就这样,一天天的过日子。”乐平懒懒的说道。 郑柢看着妹妹倦怠的模样,心里一阵烦躁,“阿琰,元亮年少有为,品貌也不差,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她现在这样下去,他们那是和高家结亲?分明是在结仇!亏她还从小和阳平一起长大,连阳平半成本事都没有!郑柢暗暗深吸一口气,放柔了语气,“阿琰,你就算自己不想生,也好歹让侍妾生一个,到时候去母留子也行……” “我要孩子做什么?”乐平冷笑道:“难道我陪给了高家还不够,还要帮他们养jian种不成?” “你——”郑柢被妹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阿柢,你阿妹和夫君相处的好好的,你干嘛老想往他们中间塞人?”元贵妃不乐意了,作为婆婆她很乐意看到自己儿子子嗣旺盛,儿子身边侍妾再多她都乐意,可一旦她作为岳母,她就只会考虑女儿的感受,至于女婿断子绝孙,与她何干?“再说他们高家,从阿姊到弟弟,都没生儿子,这会刚出来的那个,也是花了大心思折腾出来的,你干嘛老怪阿琰?说不定是他高元亮自己有问题!” “阿母!”郑柢对元贵妃的口无遮拦非常头疼,就算是这件事是真的,也不是她能这么张扬说出来的! “好了,我知道了!”元贵妃不用儿子开口,也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么,这些年她听得头都疼了,她连忙转移话题,“阿柢,阿谢和二娘都有了身孕,阿崔又刚小产,不如我再给你添几个人服侍?”阿谢是谢秋华,二娘是元贵妃的侄女元二娘,阿崔则是崔孟姬,从一开始崔孟姬就仿佛一个背景一样,静静的在席上落座,这会听到元贵妃提及她,她才动了动。 郑柢摇头道:“不用了,人多也烦心。” “怎么你们兄弟就一个德行呢!”元贵妃很郁闷。 “阿母,我们先回去了。”郑柢说道。 “好吧。”元贵妃也不多留儿子女儿。 郑柢等回了东宫后,无视元良媛殷切的目光,执起崔孟姬的手柔声道:“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 崔孟姬在元良媛嫉恨的目光下,僵直着身体,跟在太子身后。 谢秋华则早就回了宫室休息,今天一天,最忙的是她。 高皇后第二日在接到元六娘以媵人身份去广陵的时候,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顺手批了,又问卢女史,“要送去涿县的礼物都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这次会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卢女史说。 高皇后叹息道:“这次真是苦了皎皎了。”皎皎是高皇后从小看着长大的,玉娃娃似地一个人,任谁都舍不得她受苦,却不想生产的时候,吃了这么大的苦。高后在得知陆希生了高家的长孙后,比谁都开心,一听说陆希生产的时候伤了身体,让人开了内库,拣了做月子可以吃的补品,让人快马加鞭的往涿县送去,同时去的还有无数给高崧崧的礼物,其中甚至还有她亲自给他做的小衣服、小鞋子。陆言知道阿姊生了一个男娃后,软硬兼磨的缠了郑启三天,终于从郑启手中磨来了一把先秦削铁如泥的匕首,跟皇后的赏赐一次送去。 “安邑县主是个有福的人,这次磨难后,后面还有大福气呢。”卢女史安慰高皇后道。 “嗯,皎皎都开了一个好头,希望我们高家以后能子嗣旺盛。”高皇后叹气道,她一直无孕,元亮和乐平也一直没孩子,甚至连仲翼和皎皎成亲之初也没传出喜讯,很多人都认为是他们高家的人生不出孩子!高皇后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她无法容忍自己两个弟弟有这种闲言碎语!还有比说一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更恶毒的流言吗?高皇后神情自若的吩咐着宫侍们行事,可唇边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会的,一定会的。”卢女史想了想,迟疑的提议:“皇后,不若让那些疾医再给大少君的侍妾诊诊脉,安邑县主不是说了,服用红花可以暖宫吗?我们可以让那些侍妾试试看?” 因乐平是公主,要是乐平不愿意,谁也不敢提出让疾医给公主诊脉,而高皇后更不可能让疾医去给自己阿弟诊脉,所以卢女史就提议让疾医调养高元亮的那些侍妾。 “不用。”高皇后摆手,“元亮的长子,怎么可以由那些jian妾所出?”乐平给高囧的那些侍妾,其实也都是良家子,是元昭从几个依附于元家的小官员家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儿,但因是给驸马当妾,所以都是庶女而不是嫡女。高皇后如何看得上这些庶女?对于元亮长子之母,她心里有了人选,但此事还需要慢慢打算。 随着京城气氛的暗流奔涌,高氏父子节节胜利的消息,连续不断的传回京城,高威父子三人一路奋勇杀敌,接连俘获羯族五个大部落,高元亮更是一口气攻下了武城,同时又和高威、高严三人配合,一举攻破了平城,如今正整顿兵马,往白道进军。 这样的消息,让郑启大喜过望,正好又有陆希产子的喜讯,故同时和皇后赏赐一起送过去的,还有高崧崧小朋友的加封!他被郑启封为武骑尉。这是一个虚职,也没朝廷给的俸禄,但想着高崧崧目前出生一个月不到,就已经进入大宋人数最少的官僚阶层,也足够他开心的多喝几次奶了。 等陆希接到这些赏赐的时候,已经快十二月了,以往的赏赐,高后都是以姑姑的身份送来的,这次因是加急送来的,就以皇后的身份直接赐下了,看到那贴着的黄色纸笺,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这可是宫里来的赏赐啊! 陆希已经出月子了,但是还在休养中,平时不怎么见外客,宫里赏赐一送到,她翻看着高后送来的几件衣服,针脚平正,连线头都缝了进去,陆希亲了亲躺在床上的儿子,“宝贝,看你阿姑多疼你。” 崧崧今天穿了一件红绸的小衣,小胖手带着挂有铃铛的金环,手一动就叮铃铃的响,这会他比出生时胖了许多,小脖子胖的都看不见了,小手小脚也有力多了,陆希让他趴着,在他上方说话,他都能把头抬起来了,大眼滴溜溜的找着娘亲。这会他腰上搭了一条布巾,身体半侧着,藕节般的小手努力往前伸着,还不住的朝陆希眨眼,阿娘快来!快来陪崧崧睡觉觉! 只可惜他的阿娘不为所动,跪在书案前,提笔挥毫,不一会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就展现在纸上了。这是陆希新多出来的爱好之一,对着儿子写生,luo|体的、穿衣服的、洗澡的……和画画一起进行的,还有高崧崧的每天成长日记,等阿兄回来的给他看,跟他一起分享儿子成长的欢乐。 “大娘子,你画了这么多阿崧的画,将来准备给大了的阿崧看吗?”穆氏问。 “不。”陆希笑道,“这可是我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可不是给他的。” “……”穆氏没想到陆希连给未来儿媳的礼物都想好了,“大娘子,你想的跟真远。” “因为大母说过,有了孩子后,时间就过的很快,一眨眼孩子都会大了。”陆希笑着比着阿崧的身量,“你们看,崧崧比生出来长大不少呢。” “对。”穆氏满脸笑意的望着陆希开心的和阿崧玩闹,郎君不在家,大娘子一个人沉闷了许多,亏得有阿崧陪着。 “大娘子,大娘子!”春暄快步走进花罩内,笑着说:“郎君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流(二) 北地的冬日大雪飘飞,一队全身盔甲的武士缓缓的骑马出现在地平线处,涿县原本欢天喜地的守军,仿佛一下子失声了。 冰冷的肃杀气在前来的军士中弥漫,北方呼啸的刮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北方刮到那队军士身边时候,风声更显凄厉,守城的将士也都是从刀山血海里滚过来的,见状不由咽了咽口水,这要杀了多少人,才能凝成这股煞气啊。 “高将军回来了!”守城的将士们愣怔了片刻后,扬声喊道。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叫声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涿县,庄太守和涿县的官员们,一个个的整装出迎。 “高中护,恭喜凯旋而归!”庄太守满脸笑意的朝高威拱手,他们对大军突然回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本说好要攻下白道的,怎么刚打下了平城,就打道回府了呢?庄太守思忖下,正想再开口探探高威,天意到底如何,但高威却没心思和他多聊,只匆匆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大步流星的往军营走去。 北地的寒冷高威是见识过的,这次也做了不少准备,可即便如此,还是冻死了不少军士。一路上,有不少军士手都和兵器黏在了一起,硬扯下来的时候,都带着一大块血肉,高威看着每天就这么在熟睡中冻死的军士,心里真不是滋味,哪怕他们战死也比冻死好。高元亮和高严也随着高威一起进入了驻地。 刚入驻地,众人就看到不少辅兵和奴隶们正有条不紊帮着军士们卸下盔甲,有些看起来似乎有冻伤的军士,就送到了比外面稍微缓和些的房里,用温水仔细的擦拭着和盔甲、武器黏在一起皮肤,小心的一点点的卸下,空气里还弥漫着浓浓的羊汤味。 “不错!”高威看到这种井井有条的场景,心里很满意,他又去伤兵营溜了一圈,见大通铺烧得暖暖的,伤兵们两个挤一铺,睡的正香,高威放心了不少。这时候他隐隐听到一阵轰闹声,他抬脚往离伤兵营不远的一处占地颇广的民居走去,刚走进就感到一股水汽迎面扑来,又听到哗哗的水声,原来是澡堂子,高威跨步走进,就见不少人站在一根根陶管下洗漱,那些陶管上套着一个个的木套,热水不断的从木套中流出,很多人站在木套下冲洗。 高威眼睛一溜,就发现隔间还有几个硕大的泡澡池,很多人清洗干净的人都泡在澡池里。高威忍不住一乐,“好小子!比老子都会享受!”看着这些人,高威都觉得身上都痒了,自从离开涿县后,大军上下就没有人洗过澡了,包括高氏父子。不是没条件洗,而是不能洗,北地的寒风就跟刀子一样,洗了澡身上油脂没了,寒风刮在脸上,能一下子把皮肤割裂。要是没见到这场景,高威还能忍一段时间,可现在见了这么多水,他哪里忍不住,直接解了盔甲,脱了衣服,大步往陶管下走去。武人本来就不拘小节,见高威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开了一个位置,温热的水一冲到身上,高威浑身都爽了起来,高元亮也跟在父亲身后冲洗,但高严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高威也不拦着他,这小子定是回去看他媳妇了,唔,这么多天不见崧崧,也不知道他大了一点没有,可真是想死他了。 “郎君。”阿伦见高严回来,欣喜的上前,同时吩咐下人去通报大娘子,却被高严阻止,“备水,不要惊动女君。”高严沉声说道。 阿伦愣了愣,正对上高严的黑眸,幽深难测、不带丝毫的感情,阿伦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郎君到底怎么了?这样的郎君,他真不敢让大娘子见他了。 温热的水滑过皮肤,血污被清水冲走,高严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上,满是药味的滚水烫的他皮肤微微发疼,但高严并没有让下人来加冷水,近两个月持续不断的杀人、杀人,让高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是现在,他甚至都有杀人的冲动——这样的情绪,高严每次下战场都有,因此他并没有让下人去通报皎皎,他现在不能见皎皎,他会把皎皎吓坏的。突然高严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冷意,他不是说过不许人来打扰吗? 轻巧的脚步伴随着细柔的呼吸声想起,高严一怔,他蓦然起身,跨出了浴桶,几步就走出了屏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在给他放寝衣,他身上的寒意略略的散去,手一伸—— “啊!”惊叫声响起,陆希被高严吓了一跳,手上的衣服也落在了地上。她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人压倒了软榻上,炙热的吻密密的袭来,“阿——”她接下来的话都被高严堵住了,身上的衣物也随之落地了。哪怕在守城的时候,高严都没有那么兴奋过,陆希一开始真被高严吓住了,但她很快就放松了身体,她相信阿兄不会伤害她的。 高严近乎狂乱的亲吻着陆希每一寸肌肤,感受到掌下柔软的肌肤、淡淡的幽香,让高严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双手滑到陆希的腰下,亲咬着陆希柔软的小腹,“阿兄!”陆希忍不住了,身体不住往后缩,却被高严牢牢的按住,“皎皎,让我抱抱你。” “什么?你说大娘子去找郎君了?”阿伦听说陆希去找高严了,脸色都白了,他刚才琢磨了半天,才想起之前有老兵说过,下了战场后,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很容易会脾气暴躁,甚至有可能会失手伤人——大娘子能禁得起郎君一根手指吗?阿伦焦急的踱步了几下,终于跪在了郎君的净房前,扯着嗓子正要大吼,他打定主意了,就是郎君把他打死,他也要救出大娘子,却不想被穆氏一把拉下,“死小子想干什么?” “阿娘,郎君他——” “郎君和大娘子好着呢,你这会打扰,嫌自己命大?”穆氏没好气的说,她是过来人,怎么听不到房里传来的声音?也就这个傻小子敢去打扰,他嫌自己命太长了? “但郎君之前还在生气——”阿伦想解释郎君之前情绪不对。 “还愣着干嘛?快走啊!”穆氏没好气的道,“郎君之前生不生气我不知道,你这会要是叫了,他肯定会生气!” 阿伦被穆氏拎着耳朵,灰溜溜退下了,临走前他不死心的望了望那净房,迄今没什么动静,想来大娘子应该没事吧? 净房里,陆希靠在高严的怀里,有些晕晕欲睡,高严摸了摸她汗湿的背,将她抱了起来,往屏风里走去,浴桶里药水早就冷了,高严也无意让皎皎泡药澡,但是一旁浴池里的水还是热的,他抱着陆希滑进了浴池。热气一哄,陆希更是懒得动了,干脆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陆希的肌肤莹洁如玉,高严的皮肤同样丝毫不逊色于陆希,也正是这个缘故,高严从来不同外人一起梳洗,但比起陆希明显没什么力量、软绵绵的身体比起来,高严浑身线条起伏完美,每一块肌肉似乎都蕴含了极大的力量,陆希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阿兄,你受伤吗?” “没受过什么伤。”高威从小对两个儿子受训就非常严苛,但两人毕竟身份不同,身边有无数人保护,要说受什么重伤也比较困难,“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高严亲了亲陆希的额头,神态放松的坐在浴池里,比起之前紧绷的情绪,高严觉得自己心情好了许多,皎皎真是他的宝贝,高严低头又亲了亲她被热气熏红的脸。 “阿兄,你真像赵子龙,他也是跟你一样,肤白如玉,身为武将,身上没有伤疤。” “赵子龙是谁?”高严问,对于陆希说的肤白如玉的形容避而不谈,反正皎皎比他更白就好了,高严举起陆希的手轻轻的咬着。 “一个话本小说里的人物。”陆希手敲了敲高严腹肌,这里是标准的八块腹肌呢。 “皎皎。”高严一把抓住了她作怪的手苦笑,皎皎一向很喜欢摸他胸,嘴里时常嘟哝八块腹肌之类的话,他以前是不在乎,反正他可以翻倍赚回来,可现在他真不敢让她随便乱摸。 陆希手搭在高严的肩上,“阿兄。” “嗯?不舒服?”高严关切的问。 “医女说,我恶露早就排干净了,也休息的挺久了……”他们刚刚亲热了这么久,阿兄都没做到最后一步,陆希知道他怕伤了自己,但是从自己怀孕后,两人就没过过真正的夫妻生活了,陆希心里有些愧疚了。 “大夫说你身体不好,最好能休息够一百天以上。”高严知道以妻子的个xing,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他兴致勃勃的提议,“皎皎,或者你亲亲我?你看我都洗干净了,绝对不脏了。”他双目发亮的望着陆希,他一直很想试试看这个,但是皎皎总是不肯,说着还拉着陆希的手去摸他洗干净的地方。 “不好!”陆希听到高严的话,原本的愧疚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那换我亲你好了。”高严厚着脸皮巴着妻子说。 “你这色狼!”陆希懊恼的扯着他头发,她怎么会对这个色狼有愧疚,他分明就是不给阳光都会灿烂的混蛋! 等两人从净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高严浑身冷漠的煞气已经尽数褪尽,眼底尽是温柔满足的笑意。 高威和高元亮也梳洗干净,高元亮神色依然很阴沉,高威正晃着胡子逗着刚睡醒的小孙子,他毕竟是老将对情绪控制要比儿子好上许多,看到乖巧的嫩孙子,他老人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这时高严和陆希也走了进来。高威看到次子的时候,先是愣了愣,然后目光若有所思的瞄了儿媳妇一眼。 陆希原本就有些心虚,这会被家翁看了的一眼,更觉得不自在了,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高严握了握她的手,陆希抬头,就见高严对她笑,陆希忍不住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两人之间的甜蜜温馨的默契,在高元亮看来分外的刺目,他突地站了起来。 高严和高威根本没有看他,反而是陆希困惑的望着他,见高元亮似乎要离开,陆希犹豫的喊道,“大兄,一会就进哺食了。” 高元亮停下了脚步,又面无表情的坐下。 陆希瞄了一眼爽朗的家翁,再瞅瞅瘫着脸对视的高元亮和高严,心里挺困惑,他到底怎么养出这两朵奇葩的?难道他们像过世的大家?也不对啊,高后应该比较像过世的大家吧。陆希来了后,或许是母子心有灵犀,原本一直很乖巧的高崧崧折腾了起来,直到被陆希抱到了怀里,他才心满意足。 “我这次回去,也准备好好休养下了。”高威看着孙子,感慨着说。 “父亲?”高元亮和高严同时抬头,略显错愕的望着高威。 “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高威摆手道,又偏头对高元亮说:“所以你早点要给生个孙子知道嘛!”高威怀里抱着高崧崧,想着即将要和小孙子分别,心里万分不舍!但他很清楚,一个好母亲对孩子的影响,若是元亮有了孩子,他一定是要到身边养的,但是仲翼的孩子还是让二媳妇好好养着吧。 “唯。”高元亮见父亲已经到见缝cha针说自己子嗣的问题,难免啼笑皆非,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这次回去先给父亲生几个孩子再说,只是孩子的教养问题,高元亮皱了皱眉头,他的孩子绝对不能给乐平教养。罢了,大不了让阿姊养好了。高元亮忍不住往陆希望去,就见陆希正笑着逗着高岳,神情温柔,高元亮移开了目光,心中莫名的想起了胡敬的那句话,妻贤夫祸少。要是他有个贤妻的话,也会轻松很多吧。 陆希坐了一会,借口给崧崧换衣服,就先退下了,连家翁的两个心腹都在,陆希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有事要商量,她在总归不方便的,至于哺食她可以和崧崧一起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流(四) 陆希是被高崧崧咿咿呀呀的哭声惊醒的,她含糊的叫道:“阿艾。”阿艾是阿崧的奶娘,手往床外伸。 “要喝水?”高严察觉的妻子的动静,也没睁眼,把陆希往怀里搂了搂问。 陆希这才反应过来,崧崧不在自己房里,“崧崧哭了。”陆希推着他,“我要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 高严手快,将她再次裹到了被褥里,“你别动,我去看。” 陆希狐疑的望着他,他不会就去瞄一眼吧。 高严先把一杯温热的陈茶递给陆希,让她漱口,在拿过一旁温好的灵芝茶,“喝点水,我去把他抱来。”灵芝养气安神,又不容易上火,比人参好多了,陆希出了月子后,晚上就时常喝灵芝茶。高严借着灯光,瞄了一眼更漏,已经寅时了,他一会也要回驻地了,就让这臭小子来陪皎皎吧,高严一向自认自己是心胸宽大之人。 陆希听到高严的话,先是抬头望了望窗外,唔——一片漆黑,还看不到太阳。 不一会,高严就抱着哼哼唧唧的小猪进来了,他抱孩子的姿势,还是相当熟练的,这是陆希在怀孕的时候,bi着他学的。 陆希忙接过儿子,高崧崧一到气息熟悉的怀里,小脑袋就不停磨蹭着,陆希只在刚刚起身的时候,披了一件衣服,高崧崧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小嘴一张,叼住了阿娘的ru|头,这举动让高严脸色顿时黑了,“奶娘呢,还不进来!” “等等。”陆希放在阿崧没有在吸,只是含着,眼睛又闭上了,呼吸平稳,显然快睡着了,她轻轻的移开了,可刚移开,高崧崧就闹了起来,直到陆希再次让儿子含着,他才安静了下来。 这下不仅高严眉头打结,连陆希也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有很多母ru喂养的孩子,睡觉或是发脾气的时候,要叼着母亲的ru|头才能安静下来,陆希疼儿子不假,可她从来没惯过儿子这些坏习惯,他哭的时候,陆希也很少抱他,只让他一个在床上哭,等哭够了再抱他亲他,所以阿崧平时很少哭,乖巧极了。 “难道他平时一直这样!”高严很认真的考虑,怎么才能在皎皎不知道的情况下,好好揍这臭小子一顿,他不是爱哭吗?让他一次哭个够! “没有,我从来不惯他这种坏习惯。”陆希的话,让高严神色微缓,陆希把熟睡的儿子放在小床上,“阿兄,你要回军营了?” “对,时辰差不多了。”军营是一向是卯时开始训练。 丫鬟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早点,一大半全是高严的爱吃的荤食,陆希大清早起来一向没什么胃口,就陪着高严喝了一碗紫米粥、半个水煮蛋和两片薄ru饼,就不肯吃了。陆希小胃口是从小家里惯出来,陆家习惯亥时睡、寅时起,午时再睡一个午觉,所以陆家以二餐制为主,当中夹杂三四顿点心时间。 所以导致陆希基本上除了辰时末的朝食和申时初的哺食吃得比较认真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感觉肚子饿了,就吃些小点心,陆家信道,对养身较为重视,故每顿点心的种类,也有按时间段详细的划分。高严一开始是担心陆希吃这么少,身体能承受的住吗?后来知道了陆家的饮食习惯后,也就没多说什么了,但要是陆希跟他一起吃,他总爱喂投些食物,就如这时他舀了一勺木耳炒鸡子喂到陆希嘴里,“这个味道还不错。” “阿兄,我让人泡了点鹿茸血酒,你一会带去,隔三日喝一小口,一小口就好,不能太多,不然会上火的。”陆希咽下嘴里的食物后高严说,陆希这几个月一直在少量服用鹿茸补身。她一直担心高严训练量这么大大,尤其是北方气候又冷,他整天穿着不保暖的铁甲在外训练,现在年轻没什么,等年纪大了,肯定身体一堆毛病,最起码的关节炎是逃不过的。 她在询问过疾医后,用鹿茸和鹿茸血给他泡了些酒,少量的喝上这么一小口,不仅能补充消耗的精力,还能消除体内郁积的寒气,但高严身体强壮,本身并不需要服用补药,故不能天天喝,不然补阳太过反而损阳。陆希还让疾医开了好几副药浴的方子,交给小刀,让他五天中抽出一天时间给高严泡药浴。 高严听说陆希给他泡了鹿茸酒,神色有些诡异,“皎皎,难道这些天你觉得我不行了?”鹿茸壮阳,就算他不懂医术都知道的,高严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难道这几天他没有能满足皎皎,让皎皎觉得需要给他泡鹿茸酒了,他伸手抱过妻子,很郑重的申明,“要不我们再试试?我一定能满足你的!” “走开!”陆希毫不留情的拍掉了他伸来的狼爪,对高严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有丝毫心软,“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东西我都交给小刀了,他会督促你服用的。”穷学富学武,学武之人讲究的是练气化精,照着道家的说法,人体内有先天元气和后天元气两种,先天元气是人的本源,后天元气靠食物、养气等摄入。 像高严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所需的营养,光是食补根本满足不了他后天元气的消耗,等先天元气消耗干净,再强壮的人,一到四十岁也不行了。武人老年大多百病缠身,容易猝死也是这个道理。旁人陆希管不了,她可不想自己老公最后落得一身病,所以身体要从年轻开始养。 “皎皎,你真没觉得我不行了?”高严还是不放心的追问。 “你要是想不行,我现在就成全你。”陆希怒道,拿起食案上切肉的小刀就要冲高严下面比划。 高严双脚下意识的并紧,快速而小心的把刀从陆希手里夺下,然后搂着妻子亲了亲她不自觉嘟起的嘴,“那可不行!不然我们漫漫长夜怎么度过?”见皎皎小脸依然绷得紧紧的,担心自己下次回来的福利,连忙保证道:“放心,我一定照着你的吩咐去做的,绝对养好身体。” “随你!”陆姑娘感到一片好意白瞎了,再次傲娇了,扭过头不理高严。 高严知道她小xing子,哄着她,“今天下午有一场冰嬉,想不想看?” “冰嬉?是你们兵营里的冰嬉吗?”陆希有些心动,自从生下高崧崧后,她就没怎么出过房门,这主动宅和被迫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但是城里的那些官员和家眷们都会参加,下午我派王直来接你?”高严说。 “好。” 等高严走后,陆希把阿崧现在要含着ru|头才能睡觉的坏习惯和穆氏说了一遍,末了对穆氏吩咐道:“阿媪,你去和阿艾说一声,让她以后别这么惯阿崧,阿崧毕竟是男孩子。” “我知道了。”穆氏点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跟她说一声,以后别再犯就是了。”陆希说。 “大娘子放心,我有数的。” 穆氏知道陆希的脾气,给陆希换好衣服后,就和烟微一起退下了,陆希把儿子放在床上,拉下了幔帐,就点亮了房里的灯,坐在书案前,翻着祖父留下的笔记。这是她最近才翻出来的,都是祖父记录的一些心得随笔,她以前没在意,上回无意间翻到,感觉非常有意思,这几天一直在看,也不知道家翁到了建康没有,希望高皇后会喜欢她这次带去的礼物。 建康椒房宫里,高皇后满脸笑容的翻开着父亲给自己带回来的皎皎的信,厚厚的一叠,拆开一看全是一个小娃娃,从小猴子样子变成一个小胖娃,每张容貌神态无一不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就这么看着,便可感受到画者笔下流露出来的浓浓的爱意,“这就是阿崧吗?真是漂亮的孩子!”要不是现在阿崧年纪还太小,高皇后真想派人去接皎皎和阿崧回京。 “是的。”高元亮坐在高皇后下方,“画的很像,想不到涿县还有这么好的画师。”他看到这些画的时候,也有些诧异,画像他见多了,可第一次见有人专门给孩子画这么多小画像,这陆家果然臧龙卧虎。 “这一定是皎皎画的,也就她有这个本事了。”高皇后说,看描绘的那么精心,就知道一定是出自皎皎的手笔,“吴郡又进贡了一些新茶,我让人泡给你吃。” 高元亮没有反对,他也喝茶,但对茶道没什么研究。 一名肤白若雪的少女端着茶盏,垂着头款步走来,这名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容貌不过清秀,但一身雪白的肌肤给她加了不少分。大宋以白为美,但真正肤白如雪的人还是不多见的。要是旁人看到这等小美人,早就多看几眼了,可高元亮压根眼睛都没抬一下。 高皇后等那少女下去后,她说道:“这女孩姓柳,是柳昭仪的侄女,你一会带她回去吧。” “好。”高元亮不在意的应了一声,他入宫的时候,父亲已经和他提过这件事了,说是阿姊给他选了一个侍妾,他也想要个孩子了,既然阿姊给他找了,就让这个女人生吧。 “元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年纪也大了,你别让他担心了。”高皇后对高元亮吩咐道。 “阿姊,你放心,我会的。”高元亮说。 高皇后叹了一口气,他们母亲去得早,高皇后长姊如母,对两个弟弟一直关爱有加,哪怕是面对恶毒的第一任继母,高后都一直竭尽所能的护着仲翼,所以看到仲翼和皎皎感情那么好,她真心希望元亮也能娶个跟他琴瑟和鸣的妻子。可是他们坚持要尚主,还等了这么多年,高皇后眼看着元亮年近三十无子,她心酸之余,真想对愁苦着脸的父亲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可她心里毕竟是疼爱是弟弟的,既然琴瑟和鸣的妻子不可能有了,那么就给元亮找个能干的侍妾吧,一个可以给元亮生孩子、有能力自己教养孩子,又不会痴心妄想让他后院起火的侍妾。小柳氏就是高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柳昭仪长兄的嫡长女。 柳昭仪是元家送来的,柳家也是依附于元家的官员家庭,可自从那次太后寿诞上,柳昭仪落了元贵妃面子后,柳家就彻底被元家冷藏了。郑启除了太子外,对余下的皇子都不怎么太上心,尤其是谯王年纪小,学业也不高不低,要不是因为阳平完胜乐平的生子能力,让郑启有了印象,他快都忘了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谯王年幼体弱,去了谯郡后,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柳昭仪就谯王这么个命根,怎么能不急?让阳平求了崔太后好几次,要调谯王回建康休养,可已经有封地的郡王想要回建康,是需要皇命的。崔太后说了一次,郑启没应,崔太后也就没提了。自从常山死后,他们母子的感情越来越冷淡。柳昭仪情急下,就求到了高皇后身边,高后看上了小柳氏,柳家付出了自己的嫡长女,代价是高后让已经病了快有大半年的谯王回建康休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流(五) “柳昭仪的侄女?”陆言抱着侯莹的次女听着侯莹说着最近高家的事,眉头一挑,“这柳家卖女儿倒是习惯了,他们不是惯会钻精吗?这次怎么挑了这么个人?这高元亮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陆言对高元亮一向没什么好感,天底下好事全被他占了,妻子是太子之妹,他本身又被阿舅这么看重,他年近三十无子怎么了?天底下无子男子多的是,谁拦着他不许纳妾了吗?陆言平时和乐平不对付,但乐平再怎么说也是她表姐,陆言从小到大都是帮亲不帮理的个xing。“也不知道舅妈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听说是为了谯王,柳昭仪想让谯王回京城休养。”侯莹摇头叹了一口气,她受大家嘱托,也去劝过乐平,可从乐平身边的宫女问到的情况,却让她吃惊。乐平和高元亮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淡的,新婚的时候,两人说不上有甜蜜期,也算好了一段时间。但好日子不过持续了十几天时间,乐平喜欢新衣服、研究漂亮的首饰,这点爱好作为女孩子来说,无可厚非,可偏偏高元亮对这方面完全不通。不通就算了,他还不屑一顾。 高元亮平时跟乐平在一起的时候,两人说话的次数寥寥可数,乐平想让高元亮陪自己出去散步,他都不肯,说是要练武。若是换了一个xing格软和些的女子,说不定就忍了,可乐平是谁?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哪里受得了这样不解风情的夫君,直接让女官把高元亮赶走了,而高元亮也没有低头,夫妻两人后来就越来越冷淡。听了宫侍的叙述后,侯莹对高元亮也没什么好感,乐平是任xing,可高元亮也好不到哪里去。高元亮既想要荣华富贵,又想老婆把他当天,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这让侯莹想劝都无从劝起,只能说两人都太不懂事了,枉费了两家长辈的苦心,让长辈在身后给他们收拾烂摊子。高皇后就算是给弟弟挑选侍妾,选的也是柳家的女儿,这还是给了元家面子。要是没有高皇后从中周旋,陛下又看在高中护和高后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高家现在还能这么太平?雨露雷霆都是君恩! “谯王?”陆言一愣,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个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傻小子,也不知道他身体是不是好一点了?“你说谯王要回来了?” “对,陛下已经下旨往谯王回京休养了。”侯莹说。 “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回来,也能养养身体了。”陆言说。 侯莹道:“休养身体是一回事,柳昭仪更急的是他的婚事吧。” “婚事?”陆言不解。 “谯王今年也有十六七岁了,要是整日在谯县,陛下想不起他,谁知道将来给他娶个什么样的王妃?”侯莹说,先帝还有庶子到了三十岁都没有成亲,后来还是皇帝做主,给他选了一门亲事。 提及婚事,陆言眉头就纠结成一团,“阿姊,你说为什么要嫁人呢?我一个人过,日子不是很舒服吗?你看阿姑不就是?”尤其是看到自己两个姐姐成亲后的一堆烂事,陆言就越发的不想成亲了。自己两个阿姊,跟夫君感情都算很好,可一个连生了两个女儿,焦急的想着什么时候生儿子;另一个在七八万敌军的围困下,在井里生儿子,陆言都不敢想那情景,会出人命的! “有了丈夫,就能跟他说说心里话,当然不成亲你也可以养侍卫,但是心里话可以跟侍卫说吗?”侯莹含蓄的把男宠改成了侍卫。 “可我不是还有阿姊你嘛?”陆言说。 “这……”的确说心里话有好姐妹,想要男人可以养男宠,寂寞了还能收养几个孩子,所以侯莹还真说不上成亲到底有什么特别让人心动的好处。 “你看乐平,谁都说高元亮好,可她就是过的很痛苦。”陆言说。 “她是没找到对的人。”侯莹叹气,高元亮是很不错,少年英才,又不好女色,一心上进。家翁是武人,个xing爽直,大家是填房,没立场管原配长子房里事,家中弟妹也都是和善之人,还有一个一心为阿弟打算的大姑皇后,这样的夫婿,哪怕不解风情一点,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但前提是——他要娶个门第略低,以夫荣妻贵为目的的妻子。 而乐平她是公主,荣华富贵都有了,哪怕是夫君位极人臣,给她册封了一个一品国夫人又如何?也不过和她出嫁前的身份差不多,所以她要的从来不是夫婿能给她带来多少荣耀,她只想要一个琴瑟和鸣的夫婿,可高元亮根本给不了乐平想要。要是乐平和高元亮都能懂事点,各退一步,这两人也能相敬如宾,可现在——高元亮纳妾,乐平过自己的日子也不错,就跟豫章从母差不多。“不管你成不成亲,我就希望你幸福。”她疼爱的对陆言说。 “阿姊,你放心,我不是乐平那个笨蛋。”陆言扬眉一笑, “对了,你怎么是不是跟刘铁在一起玩?”侯莹问。 “刘铁?没有啊?怎么了?”陆言问。 “没什么。”侯莹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有人说闲话?”陆言了然的问。 “也不是。”侯莹说,“我就觉得这孩子xing子太跳脱了。” “你直接说他粗鲁不讲道理就好了。”陆言撇嘴。 “那你还跟他一起出去玩?”侯莹挑眉。 “我哪有跟他出去玩,明明是他自己厚脸皮跟过来的,我难道还赶他走不成?”陆言反驳,刘铁喜欢缠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陆言一向对他没感觉,对他纠缠也很少回复,要是真较劲回绝了,他说不定更来劲了。 “这孩子。”侯莹无奈的摇头,刘铁这人,要说讨厌也说不上,相处久了也知道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待人也真诚,就是爱找阿妩玩,阿妩不理他,他也不生气。要说他缠人吧也不算,可老让他这么跟着阿妩,也不是一回事。 “阿姊,你别担心了。”陆言一笑,“他还比我小一岁呢,等来年他父亲把他往军营里一丢,看他还有那个闲工夫。” “也是。”侯莹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你说皎皎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在涿县也太辛苦了。” “不知道,估计要明年元旦吧。”陆言说,“要我也愿意去涿县,那里天高地广,比建康好多了。” “你们两个——”侯莹无奈,“真是有福不享,整天就爱自己折腾自己。” 、 、 、 “殿下!殿下!”谯郡谯王府邸,一名年近四十、两鬓斑白的内侍,激动的冲进了谯王书房喊道,“建康传旨意来了!娘娘一定是劝通陛下,让您回去养病了!” 书房里,谯王正在看书,他今年十六岁,因生病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相貌俊秀,原本看到老内侍进来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温和的微笑,但听到内容后,他脸上笑容不变,但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殿下,你不开心?”冯远奇怪的问,谯王个xing内敛,常人很少能察觉出他的情绪,但是对冯远来说,他从小就伺候谯王,对谯王的情绪波动非常敏感。 “阿母为了我能回京,一定求了不少人。”谯王眼底浮现怅然,他真是不孝,没有能给母亲分忧,反而让母亲一次次的为自己担心。 “殿下若是担心娘娘,等回了建康后,好好孝顺娘娘就是了。”冯远安慰谯王道。 谯王微微颔首,心中却隐隐忧虑,以阿娘在宫中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劝说父皇让自己回京,定是后面有人帮忙,无论是谁,都可能白帮,也不知道阿娘付出了何等的代价。其实他是真心不想回京城,这里虽然地方简陋些,可比建康自在多了。 宫里柳昭仪正对着阳平落泪:“总算你阿弟可以回京了。” 阳平看着母亲喜极落泪,也没扫母亲的兴,提及表妹的事,“阿母,阿弟什么时候回京?” “大约一个月后吧。”柳昭仪盘算着,“这次一定要让你阿弟娶了王妃再走。” “弟妹的人选,你想好了吗?”阳平问。 “选了几家,你也帮我参详参详。”柳昭仪说,她选的基本都是世家旁支的嫡女,家中父兄官位处于不上不下的水平, “都挺不错的。”阳平思忖了下,“等一会我去给大母请安的时候,先跟大母提一声。”让阿弟回京,大母没立场多说什么,但让大母提一声让阿弟成亲,大母应该会答应吧。 “好。”柳昭仪对阳平道:“不用太急,横竖你阿弟都耽搁这么久了,还有这次是委屈了阿琬——不过高元亮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高家算什么好归宿?光是乐平,就够阿琬受的了,阳平暗自腹诽,但也没多说什么,人都进高家了,阿舅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 “子羽这几天如何?”柳昭仪关切的询问着女婿。 “他还不错,这几天他想外放,家翁正在安排。”阳平说。 “外放,你要跟着子羽走吗?”柳昭仪一愣,忙追问,她可舍不得女儿离开建康受苦。 “不,应该是子羽自己去吧。”阳平说,她和崔振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没必须要跟着他去外放,一来是她不一定受得起那个苦,二来她留在建康也能帮着子羽打点些事务,不然等他外放回来,说不定建康在就忘了子羽这个人了。 “那就好,不要跟着去,太辛苦了。”柳昭仪说,“再说建康也离不了人。” “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流(六) “公主。”阳平从宫中回府的时候,宫侍们上前向她行礼,同时小声的通报:“驸马在陪大郎、二郎玩。” “他今天怎么早回来了?”阳平暗暗诧异,往房里走去,刚走进房中,就听到咯咯的笑声,房里崔振正和两个儿子玩闹正欢,大郎坐在崔振的脖子上,崔振在房里一颠颠的转圈,大郎还不时的嘴里发出“驾!驾!”的声音,二郎坐在小床上,看着父亲和大兄咯咯的笑,阳平不由嘴角微弯。 “四娘,你回来了。”崔振见阳平回来了,笑着放下了大儿子,阳平在公主中排行第四。 “阿娘——”大郎、二郎扑到了母亲怀里。 “羽郎,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阳平摸了摸两个儿子,问着崔振。 崔振笑容微敛,“在官署也无聊,我就先回来了。” “羽郎你心情不好?”夫妻多年,阳平对崔振的脾气了若指掌,一入门她就察觉出崔振心情有些不好。 “父亲原本想让我去东莞郡当郡尉。”崔振道。 东莞是徐州的大郡之一,比不上建康繁华,可也属于大宋相对富庶的地方。君子六艺中,丈夫也有骑射稍稍精通些,郡尉总比当官好,乐平暗忖道。 “只是被驳回了。”崔振歉然的望着妻子,他知道妻子很支持他外放。 “谁驳回的?”阳平略微吃惊的问。 “元仆射。”他虽身为驸马,但并不太受陛下宠幸,目前的官职也只是领个闲职,他很明白论资历和才干,他远远比不上高元亮,也没想和他比,他只想外放领个实差好好干,总不能真靠崔太后和四娘过一辈子吧? “元昭?”阳平皱了皱眉头,“他为什么要驳回?”这元昭什么时候能cha手武官的升降了? “说我资历不够。”崔振神情还算平静,他是想外放,但也没想一开始**就这么高,再说郡尉这个职位,大部分都是本郡大家族成员担任,他不是高严,没有高家那么大的军中势力,过去说不定依然只是个闲职,还不如去个环境稍好点的县当个县令。 那倒是,羽郎的资历的确不够,虽说他比高仲翼还大上几岁,可高仲翼毕竟那么多年军功是实打实的。 崔振见妻子愁眉不展,笑着安慰她道:“不外放也不错,要真出去了,我还舍不得你和大郎、二郎呢。” 夫妻多年,阳平听到丈夫体贴的话,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旁人都说崔振是建康出名的纨绔弟子,和高元亮一个天一个地,可在阳平看来,她的驸马一片赤子之心,对于旁人捧高高元亮、贬低自己也不在意,反过来还会乐呵呵的安慰自己,平时沐休时陪儿子玩闹,都能玩上一天,她就觉得自己比乐平幸福多了。 “是啊。”崔振叹了一口气道,“不过父亲还是入宫了。” 阳平并不奇怪,家翁一向疼爱羽郎,会为了这事找大母哭诉也正常,她不好评价家翁的行为,只对崔振说,“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对。”崔振苦笑着摇头,他之所有会提早回来,就是想拦着父亲入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阳平心里暗忖,让大母知道这件事也不错,这元家最近也猖狂了,让大母在宫里压压元妃的齐焰也不错,省得她没事老是找自己阿娘麻烦。 、 、 、 “呜呜……”崔陵坐在崔太后面前痛哭流涕,“阿姑,这件事你可要给子羽做主啊,这元家实在欺人太甚了!子羽有什么不好,凭什么他们家元尚师可以一帆风顺,我家子羽只能领个闲职?” 崔太后被崔陵哭的头疼,断断续续的听了好一会,才听清崔陵想让崔振去东莞郡当郡尉,但是元家反对,皇帝也没有答应,“你也真胡闹,郡尉是这么好当的吗?”崔太后没好气的道,她不是太精通政事的都清楚,郡尉若是家族在地方的势力不强,当了也和闲职差不多。 崔陵抹了一把泪,对崔太后说:“阿姑,我之前也不敢给子羽找这种差事,可现在不是柳家把女儿送到了高家吗?我们也算是跟高家搭上一条线了,子羽也不是没能力的人,只要高家肯开口说一声,他未必会比高仲翼做的差。”崔陵对儿子是深具信心。 “你说的是给高元亮当妾的那阿柳?”崔太后问。 “是。” “你有把宋姬的家人当正经的亲家往来吗?”崔太后淡淡的问,宋姬就是崔振的生母。 “当然不——”崔陵听着崔太后的话,下意识的反驳,但话还没说话,他就泄气的低下了头,也对,哪怕小柳氏生下来高元亮的长子,高家也不会因此把柳家当正经的亲家来往。但是让他放弃这个机会,他真不甘心,看到高家父子如此立功,崔陵也想着子羽功夫也不差啊,兵法他也有请先生正经教过,要是能有一个好机会,他肯定不会做的比高仲翼差的。 “高仲翼十三岁起就在蓟州,直到两年前才当上了郡守,子羽就没出过京城,怎么和人家比?”崔太后知道崔陵在想什么,“元昭说的也不错,子羽资历是差了些,依我看你还不如给他找个环境好些的县,让他从县令慢慢磨练起来。” “县令有什么好当的?”崔陵嘟哝道。 “怎么不好?王珏、元昭、罗静英……谁不是从县令当起的,天底下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崔太后没好气道。 “我知道了。”崔陵见阿姑生气了,也不敢继续说,他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了崔太后身边,压低声音道:“阿姑,你说这些天,陛下的身体是不是——” “闭嘴!”崔太后听到崔陵的话,脸色非常难看的低声厉声呵斥,“你不要命了!陛下的身体是你可以随便打听的!” 崔陵听到崔太后的训斥,吓了一跳,还是悻悻道:“阿姑,我就是随口说说嘛。” “这种事也能随口说?”崔太后毫不留情的骂道:“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连子羽都比你有分寸!” “嘿嘿,他是我儿子,当然要青出于蓝。”崔陵嬉皮笑脸的说,“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在说,外面大家都在传,不然陛下怎么会突然退兵呢?” “谁?谁在传这种事?”崔太后勃然大怒,对她来说,郑启是她唯一的依靠,听到这种有关郑启身体不好的传言,她比谁都在意。 “我也不知道。”崔陵呐呐的说,“也就是大家私底下说说。” “滚出去。”崔太后对崔陵冷声道。 “唯唯。”崔陵知道这次阿姑是真火了,也不敢多逗留,连忙退下。 崔太后等崔陵走后,神色阴沉的想了半天,吩咐女官道:“你去传疾医,我头有些疼。” “唯。” 、 、 、 “上腿膝足踝略发凉……肝胃不和……” 安静的只听得见粗重呼吸声的寝室里,郑柢穿着一身整齐的太子礼服,双手珍惜的捧着一张洁白柔软的纸卷,他那双从小学习骑射的手,似乎承受不起那纸卷的重量般不停的发颤!纸上用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行让人触目惊心的记录。 郑柢他现在做着一件如果被发现,哪怕以他太子之尊都不可能让父皇手下留情的事,可是他心里却诡异的涌现出一种快感,这种快感就像他和崔孟姬在一起的感觉,不——比那种感觉更畅快!郑柢俊秀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纸卷,这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无所不能的父皇的脉案! “陛下,太子妃求见!”寝室外,贴身内侍的通报声传来。 郑柢不紧不慢的将那卷纸再次放入暗格后,起身道:“让太子妃进来。”郑柢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神色恢复了平静。 “殿下。”谢灵媛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太后身体不适,已传了太医署过去了。” “大母不舒服?走,我们去看看。”郑柢说道。 “好。”谢灵媛来找郑柢也是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看太后。 父皇生病了,大母也要生病吗?郑柢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刚刚有些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微微的泛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起势(一) “皎皎,你看着臭小子太过分了,以前在我身上尿尿,这会朝我吐口水。”高严委屈的向妻子诉苦。 陆希拧了软巾给高严擦脸,“阿崧还小,你怎么老跟他计较呢?小孩子的口水又不脏。” 高严拉过陆希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我哪里有跟他计较,分明就是他整天针对我!谁说孩子口水不脏?臭死了!”高严满脸嫌弃。 “噗——”高崧崧被陆希放在高严书房的软榻上,小身子靠在软绵绵的垫子上,津津有味的吸着自己小手,还不时的流点口水,听到了有人叫“阿崧”,他放下手,嘟起红润润的小嘴,又吹了一个大大的口水泡泡,顺便对爹娘咯咯一笑。 可爱的小模样再次把陆希萌倒,她把儿子抱了过来,爱怜的亲了又亲,“崧崧真可爱!”高崧崧顺便也在阿娘的脸上印下几个湿漉漉的口水吻,陆希可不嫌弃儿子的口水臭,亲昵的用鼻尖蹭儿子软软嫩嫩的面颊,母子两人很是亲昵。 高严冷着脸起身,拎起妻子怀里的高崧崧,直接丢给了屋外的丫鬟,再把擦脸的软巾蘸水洗了洗,擦干净陆希脸上的口说,捧起皎皎的脸就是一阵乱亲。 陆希哭笑不得的推开了高严,嫌弃道:“疼死了,你去把胡子刮干净。”高严胡子长得快,几天不刮,下巴就会长出一片青渣,短短硬硬的胡须每次都会刺疼陆希,所以他不剃干净胡须,陆希都不许他亲自己。 “皎皎,我都二十三岁了。”高严见妻子嫌弃他很是哀怨。 “哪又如何?” “哪有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不留胡子的?”一般来说,男子要三十蓄须,可高严长相俊美,要是当官,大家或许会觉得他风度俊,可武官长得像他那样就是笑话,高严不止一次的想留胡子遮掩自己的容貌,但是皎皎都不许,成亲后更是,但凡他脸上冒出一点胡渣,皎皎都要让他刮干净才肯让他亲近,他自觉如今他都有儿子了,更是到了蓄须的时候。 “我耶耶比你大多了,他都没留胡子。”陆希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bi着先生把胡子剃掉的,高严原本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先生不留须,后来才知道是皎皎bi着先生剃掉的。据说皎皎在小娃娃的时候,就不喜欢先生美髯,每次见到先生,第一件事就是扯先生的长须,只和当时还没过世的汝南公主、袁夫人亲昵,先生一亲她就哭,最后磨得先生终于狠心把自己长须给剃了。 “再说你本来就比我大五岁,再留胡须,我是找夫君还是找阿叔?”高严也不是没留过胡子,可陆希一看他留的那两撇小胡子就被他雷焦了。陆希bi着高严把胡子刮掉后,才知道他原来居然还想留络腮胡子,可惜还没长好,就被陆希扼杀了。 这次陆希打定主意一定要从根本上打掉高严留胡子的决心,再俊美的颜也禁不起这种糟蹋。就跟自己耶耶一样,好端端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帅哥,结果为了增加自己稳重感,不让人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感觉,硬生生的蓄了一把胡子。陆希第一次看清耶耶相貌的时候,还以为他和阿娘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呢! 高严听了陆希的话,也不以为意,摸着陆希的面颊调笑道:“我是不是老了,你还不知道吗?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阿叔。” 陆希被他不要脸的话弄的愣住了,一时没什么反映,“皎皎,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高严心痒难耐的搂着陆希说,想着皎皎软软的叫着自己阿叔……高严浑身热血沸腾。 陆希白了他一眼,“你就不会想点正经事。” “夫妻敦伦怎么不是正经事了?”高严认真说,“你让我喝了这么久的鹿茸酒,就不想试试看吗,侄女儿?”最后三个字高严是贴在陆希耳边笑着说出来的。 “高严!”陆希涨红了脸,是被气出来的。 “来,皎皎,叫阿叔——”高严哄着妻子道。 “叔你个大头鬼!”陆希忿忿的狠咬着高严的肩膀,这厮的无耻真是没下限! 屋外,高崧崧趴在ru母怀里吸完奶后,眼睛就耷拉了下来,阿艾横抱着阿崧轻哼着小曲,目光爱怜的望着小崧崧。 春暄等阿崧开始熟睡后,就要结果阿艾怀中的孩子,让他去小床睡,大娘子吩咐过没事不要老抱着阿崧,让他多睡觉。 “阿崧也不重,就让我抱一会吧。”阿艾手一动,晃过了春暄伸来的手。 春暄眉头一皱,自从上回她让阿崧养成了含ru的坏习惯后,她们都被陆希吩咐过了,一喂完奶就要把阿崧从ru母怀里抱走,不要再让她惯出阿崧其他坏毛病来。在春暄她们看来,含ru也不算什么坏习惯,很多孩子都有,不过既然大娘子在意,她们当然遵守,但这些天她们发现阿艾举动越来越不对了,似乎有点想霸着阿崧的感觉——“大娘子吩咐了,阿崧睡觉都必须上床睡。” “女君又没生养过孩子,哪里知道养孩子的规矩,这孩子还小,哪有一个人睡觉的?”阿艾反驳道,平日高严回来,阿崧都是由她陪睡的,但女君从来不许任何人睡在阿崧身边,只许阿崧一个人躺在小床上,这让大家都很不解,但陆希的吩咐,大家不敢不做。 “放肆!”烟微生怕吵醒了小郎君,压低声音呵斥道:“大娘子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烟微是陆希身边的大丫鬟,虽说是奴婢,可在建康等闲小官员家庭的女君、娘子们都要对她笑脸相迎,自是有一股气势。 阿艾吓了一跳,等回神后发现烟微已经抱走了阿崧,她不由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声,“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了不起!” 春暄和烟微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默契,阿艾不能留了,两人抱着阿崧走到了高严的书房,春暄道,“大娘子,我有要事禀告。” 书房里,陆希晕晕欲睡,高严轻柔的摩挲着妻子柔滑的肌肤,偶尔轻啄她半露的肩膀,笑得一脸的荡漾。陆希懒得理会他,拉过被子,翻身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听到春暄的焦急的语气,她心中莫名的一颤,睡意不翼而飞,她蓦地坐了起来,“什么事?”春暄不是没分寸的人,除非发生大事,平时她和高严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会这么大声嚷嚷。 高严快速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又给妻子披了一件披风,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她。 春暄抱着阿崧和烟微一起走了进来,把适才阿艾的举止跟陆希、高严说了一遍,末了道:“大娘子,我瞧着阿艾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陆希听到阿艾居然想抱着阿崧睡觉,柳眉紧皱,“他以前抱着阿崧睡过觉?”她千叮咛万嘱咐要让阿崧一个人睡小床,不能跟大人一起睡,这对阿崧很危险,她居然还敢明知故犯! “没有。”春暄摇头道:“平时都是我、烟微、小雀、阿媪和夏暑她们几个轮流陪着阿崧睡觉的,没让她近身过。”阿艾的责任就是给阿崧喂奶。 “既是如此,把之前说好的钱帛翻倍给她,让她回去吧,你们再找两个身体好些的ru母,每天让她们挤奶给阿崧吃吧。”陆希说,反正崧崧也快六个月了,可以稍微吃点辅食了,以后就用小勺子喂他吃好了。 阿艾不是家里的奴婢,而是城中一小官吏的妻子,陆希来蓟州的时候,身边带了不少仆佣,但除了阿漪外,身边就没有跟她一起怀孕的高陆两家人。阿漪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她生绵绵的时候,就没奶水,陆希也没指望她,就让人在城中给阿崧挑奶娘,特地让人挑选家境还算过得去平民女子,或是小官僚的家庭出身的女子。 事关她期盼很久孩子的健康,陆希是用严格的标准去挑选的,不仅对ru母的身高体重都有严格的规定,还查了人家祖上六代,最后入选的只有三人,只有阿艾年纪跟她差不多吧,也是初胎,怀孕日子也和她差不多,人也高挑健壮,陆希一眼就看上了。对很多人包括陆希来说,ru母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但陆希自己很亲近ru母,却不想让自己儿子亲近ru母,尤其是阿艾还让阿崧养成了含ru的坏习惯,这让陆希很不高兴。 陆希就吩咐穆氏等人,平时除了让阿艾喂奶外,不许她和阿崧在一起。不过陆希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让人把阿艾的女儿接到了府里陪伴阿艾,还允许她五天回家一次。她没想到她该做都做了,这阿艾居然还是屡教不改,这样的话她也没必要留下了。陆希平时很和善不假,可那是有底线的,阿崧是她的命根子,哪怕是捕风捉影,她都不允许任何有危险xing的人靠近自己儿子。 “唯。” “不用那么麻烦了。”高严说,“陈源不是刚添了一个儿子,让他娘子带着喂养一段时间就好了。”高严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两天前他才喝过满月酒,还给这傻小子取了个名字。 “也行。”陆希点点头,陈源是高严的亲卫,他的娘子还是可以信任的,陆希思忖着,下回再生孩子,她一定要自己喂,或者麻烦点,也要让人从家里送给ru母过来,不再找外头人了。 打发走阿艾这件事,对陆希来说,不过只是件小事,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突然换了一个ru母,阿崧会不会不习惯,可高崧崧小朋友依然吃得香睡得好,一点不适应的感觉都没有,没事还对阿娘吐几个泡泡卖萌,让陆希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抱着儿子笑道:“你这傻小子真是好养。” 高崧崧咧开小嘴甜甜的笑着,小手凑到阿娘嘴边,一定要阿娘亲亲,才满意的放下手。 “大娘子,这些给庄娘子当添妆如何?”夏暑捧着她精心挑出来的首饰说。 陆希看了看那些首饰,都是她从建康带过来精品首饰,很多都是自己没用过的,“嗯,不错。”陆希想了想,又加了几副字画上去,然后带着高崧崧去了庄太守家中。 太守府里很喜庆,一派张灯结彩,但无论是何县君还是庄三娘,面容都有些憔悴,庄三娘眼睛泛着血丝,显然是哭过。两人看到陆希和高崧崧的时候,脸上泛起了一丝真心的微笑,庄三娘还摸了摸阿崧的小手。陆希见状心里叹息了一声,先给庄三娘添了箱,又同何县君寒暄了几句后,就握住了庄三娘的手。 何县君见状,心里一酸,泪水差点又溢出来,她连忙侧身擦去眼泪,对陆希笑道:“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陆希对何县君点头,等何县君出去后,陆希轻拍了三娘的手,“要哭就哭吧。” “呜……”听到陆希的安慰,三娘顿时忍不住失声痛哭,“怀玉,你说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心狠!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起势(二) 庄三娘哭的伤心,陆希任她发泄。 三娘的未婚夫是广阳王的小舅子,广阳王是郑启的次子,广阳王妃出自东海王氏,东海王氏在自前朝武帝时就开始没落,但没落也是世族,当时广阳王妃随母亲入宫之时,被广阳王母贤妃看中,就央了郑启给儿子选了王氏为妃。广阳王比太子小一岁,成亲比太子早,太子定下谢灵媛为太子妃后,足足过了五年才成亲,一来是谢灵媛年纪小,二来是太子结婚仪式和寻常的皇子不同。 广阳王为人谦恭好学,广阳王妃是标准的士族女,两人成亲后相敬如宾,感情很是不错。王郎君小了广阳王妃六岁,广阳王妃成亲后,把弟弟带到了王府,可以说在王郎君成长最关键的几年,是广阳王一手教养的,广阳王初成亲尚无孩子,就把小舅子当成了大儿子养,对小舅子很是疼爱。要说王郎君这样的家世,又这么得广阳王夫妻疼爱,年纪也和三娘相当,这一门亲事怎么都轮不上庄太守,这其中还有一番内情。 王郎君是广阳王妃唯一的弟弟,他是遗腹子,还没出去就死了爹,出生后他的祖母看了孙子一眼后,也与世长辞了。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又陆续送走了祖父、叔父,王家之所以会没落,和家中成年男丁陆续过世也有关系。等王氏成为广阳王妃后,两人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了,王家人也死剩他们姐弟两人了。旁人就起了谣言,这王郎君是真正的天煞孤星下凡,要不是广阳王妃命好嫁入了皇家,有天家龙气庇佑,怕是也会被他克死了! 广阳王妃就这么一个弟弟,哪里容许旁人胡说,亲自入宫求了高皇后和贤妃,恳求两人给自己阿弟挑选名门淑女为妻。高后和贤妃也精心给王郎君选了平阳华氏女为妻,却不想刚走完聘礼的仪式,未婚妻突然暴毙了!这下这位王郎君克亲克妻的谣言一下子传开了,莫说了世家之女了,就是门第低些的寒门都不愿意结亲了,肯嫁的也全都只答应庶女联姻。士族的嫡女都是家族花心思培养的,哪能用来这么折损? 广阳王妃如何看得上庶女?她的弟弟将来要撑起家族的,他的妻子莫说原配了,就是填房都不可能是庶女!不然弟弟将来怎么在大宋上流官场立足?最后广阳王妃就只能矮子里选高个,选上了庄三娘。庄家没什么底蕴,但广阳王妃对何县君印象不错,有这么一个母亲想来女儿也不会太差。 庄太守一向是惯会钻精的个xing,一听说这么好一门亲事,哪有不应的?他倒是开心了,也自诩给女儿挑了一门好亲事,可何县君和三娘听说结亲的对象后,就抱头痛哭了一场。何县君并不是太轻信谣言的人,可王郎君家族那人丁减员的速度实在太可怕了,她把女儿视若眼珠,哪里舍得让女儿嫁这样的人,哪怕这人是蓟州数一数二的年轻俊杰! 陆希并不信克亲之言,就如她从来不信阿兄是毒子、自己是天煞孤星,但她和庄三娘不同,她跟高严是青梅竹马,两人有深厚感情基础的,可庄三娘从来没见过王郎君一面,想让她要从心里接受有这种名声的未婚夫还是很有难度的,“三娘,我听说王郎君品貌出众,诗骑射无一不精,是蓟州数得上的才俊。” “是的。”庄三娘哽咽道:“王郎君的确长相颇为出众,骑射如何我不清楚,但他的确很精通诗。”王郎君是高严没来之前,蓟州闺秀心目中的夫婿的最佳人选,只可惜这样的人,没有一个疼爱女儿的父母会答应他当自己女婿。 “三娘,你见过?”陆希惊讶的问。 “嗯。”庄太守在涿郡也待了十多年了,三娘当然见过那位备受广阳王宠爱的小舅子,可品貌才华再出众,她也不想嫁给一个天煞孤星啊! “三娘,我从小母亡,议亲前又父逝……”提及往事,陆希心头依然一阵阵的抽疼,她眼底一片茫然。高崧崧趴在阿娘的怀里,察觉到了阿娘的分心,他伸出小手努力攥着阿娘的手,陆希被儿子一握才回神,感受着怀中软软小小的身体,她心头一片柔软,她爱怜的亲了亲儿子的额头,“那时候也有人说我是天煞孤星。” “不!你不是!”庄三娘激动的反驳道。 “三娘,这种流言我并不在意。”陆希淡淡的一笑,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我知道想告诉你,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 “当然是要慢慢相处出来,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其实像王家这种人家,几年之内死光了成年男丁的家族也不少,只能说王郎君出生的时辰太巧合了。”陆希无奈的摇头。 “但是——”陆希的劝慰,庄三娘听下去了,可还是怕,哪怕父亲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老头,也比嫁给克亲的人强。 “我看府里多了不少陌生的仆妇,是广阳王妃派来的吗?”陆希问。 “是的。” “那就说明了广阳王对你还是很重视的,那些仆妇看上去都很稳重,你平时若是无事,就多和她们聊聊。”陆希心中暗忖,看来广阳王妃还是挺注重这个娣妇的,她想了想斟酌道,“换个角度想,你嫁到王家后,家中人口简单,广阳王和王妃也都是和善人,你日子比一般人家的媳妇好过多了。” “阿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庄三娘咬了咬下唇,“怀玉,你说王郎君那样的人家,当家主母一定要求端庄干练,能懂得人情往来,这些我都不懂怎么办?”庄三娘对这门亲事的恐惧,不仅仅是因为王郎君的克亲,还有对高门大族的畏惧。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陆希奇怪的问。 “没人跟我说,我就自己瞎琢磨的。”庄三娘低着头,“阿娘那么聪明,她都——我要是有六娘的本事就好了。”庄三娘不好说父母的事,可父亲偏爱小妾庶女事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既没有母亲的大方稳重,也没有沙姬的小意体贴,像她这样的人能得到夫婿的宠爱吗? 六娘就是沙姬的女儿,对于沙姬母女,三娘心里是很复杂的,平心而论沙姬母女没什么特别惹人讨厌的地方,沙姬一向安分守已、一心一意的伺候父亲,六娘更是聪慧伶俐、善解人意,有她在总能听到父亲开朗的笑声,家中很少有不喜欢她的人,可即便如此,三娘还是不喜欢她们。 “六娘,就是你那庶妹吗?”陆希问,她来涿县这么久,也听人说起过庄太守家有这么一位很受宠爱的庶女。 “是的,六娘很聪明,理事能力也比我强多了。”庄三娘说。 “你是当家主母,又不是下人,哪里需要事事都会?大家族的理事、人情往来,都有一套惯用的流程,这种做惯了,就都会了,不需要担忧的。你到了王家后,凡事多看少说,多亲近广阳王妃,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你跟你庶妹将来的路不同,你不需要去羡慕,也没有必要羡慕。” 陆希见庄三娘困惑的样子,嘴角一扯,这些不应该都是何县君早就跟她说的话吗?怎么三娘都不知道呢?“三娘,很多大家族莫说是原配妻子了,就是填房也没有庶女,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嫡庶分明吗?”庄三娘问。 “自古冷落妻子、宠爱小妾庶子女的人一向不少,可在家里是一回事,到了外面就是另一回事。建康的那么多官员,能有几个是庶出?他们的妻子、母亲又有几个庶出?又有几个女人会喜欢小妾的?娶了庶女为妻,就等于被这个圈子隔绝在外,当然也不是没人打破过,但要付出比常人多千百倍的代价,谁会愿意这么多花这么大的心思?”陆希感慨道,身份等级制度从古至今一直存在,嫡庶说来都是同个父亲,中国是父系社会,按说身份应该相差不会太多,可不同的母亲给孩子带来的影响太不同了。 “庶出自打出生后,就像是打上一个烙印,永远在嫡出面前低一头,从小这么长大,怎么能不影响以后的个xing?说庶出小家子气,就是这个道理。很多庶出的孩子要强,这何尝又不是极度自卑下引起的过分的自强。”庄三娘那庶妹,这么拼命的表现,也只是旁人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话,没有会想去提亲,而三娘不用做什么,就只要一个何县君在,就有很多人家愿意上门提亲。 “一个相对普通的嫡子和一个资质优秀的庶子,人家宁愿选择前者,就因为他身后两个家族的支持,而后者身后可能只有半个。为人处事不似书画,有才华就画得好,没有才华就画的不好。这些只要多看多做,天才也不一定比庸才做的好。你又不是庸才,你知道没做过,谁家姑娘家的时候做过这种事?进了王家多看多做,不用半年你就全会了。” 陆希的话让庄三娘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她感激道:“怀玉,你真好。” “你能开心就好了。”陆希说,“成亲后好好和王郎君相处,我想他应该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自幼丧父、少年丧母,一定很希望有自己的亲人,你要把他当除了你阿娘外最亲的亲人。”陆希心里暗忖,这已经是她第二个婚前开解的对象了吧?二娘现在很幸福,希望三娘也能和二娘一样。陆希一直认为好日子是过出来的,只要双方人品没问题,夫妻间其他矛盾都能磨合。人要学会惜福,就像太太时常念叨的“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再好的日子,如果天天作也会没有的。 “我知道。”庄三娘认真的点头,她心情好些后,也有闲情逗弄起高崧崧来,还拿出她给阿崧做的口水兜,陆希看着两旁和背后精致绣花,爱不释手的说:“三娘,你绣工真精致。” “我也就喜欢画画画、绣绣花了。”庄三娘腼腆的说道。 陆希抱着阿崧回家的时候,发现高严居然也在家,不由有些疑惑,“阿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找施先生。”施平这几天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高严有什么事也是回家找他商议的。 “发生什么事了?”陆希问。 “也没什么大事,你今天去庄太守府上了?”高严问。 “是啊。”陆希想起三娘和何县君的样子,就有些唏嘘。 “怎么了?”高严见陆希愁眉不展,低头贴了贴她额头,“不舒服?” “没有,阿兄你见过王郎君吗?他人如何?”陆希想起高严应该见过三娘的未婚夫吧。 “他人还不错。” 高严的话有些出乎陆希的意料,要知道高严很少会夸一个人,“真的吗?他人很好吗?”要是这样的话,她就真放心了。 “广阳王和王郎君人都很不错。”高严说,“广阳王很注重民生,郡内百姓大多安居乐业,且他嫉恶如仇,郡内几乎没有贪官污吏。那王郎君是广阳王教养大的,xing子有点急,但为人处事还算稳重。”要不是知道皎皎是担心庄三娘,高严才不愿意在妻子面前说其他男人,皎皎心里多个高岳已经让他很不爽了。 要是真如高严说的,陆希也就放心了,xing格急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反正三娘的xing子慢,两人正好互补,“我以前听三娘说,庄太守想让她入宫,也不知道庄太守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了?”陆希倒不是希望三娘入宫,皇宫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三娘这种个xing的人能待的,可照着庄太守的个xing,怎么会放弃三娘入宫的好处而改成嫁给广阳王的小舅子呢? “现在建康那边风声鹤唳,大家都夹紧了尾巴,以他的个xing怎么会蹚这种浑水呢?”高严嗤之以鼻。 “建康怎么了?”建康有那么多亲人,陆希一听风声鹤唳,就紧张起来了。 “放心,跟我们家关系不大。”高严扶着陆希往书房走去,“一个月前,广陵王想娶李侍中的女儿为继妃。” “崔王妃不是才去世了两个月吗?”陆希不可置信的问,她知道皇家是没有爱情的,可哪怕像陛下和高后一样,没有爱情有亲情也好啊,广陵王怎么能在崔王妃去世不到两个月就要娶继妃呢? “他倒是挺会挑人的。”陆希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侍中和尚书令、中书令是相同地位的,李侍中也是官中唯一能和王珏齐平的实权官员了,连元昭都稍逊两人一等,更别说李侍中还兼任丹阳尹,比起王珏,李侍中因是寒门出身,更得郑启宠幸。广陵王要是有这么一个继王妃,可比原配崔王妃实惠多了。 “陛下没允许。”高严说,“陛下说李氏地望寒劣,不比清河崔氏。” 陆希撇嘴,“那为什么大家会风声鹤唳呢?”如果只是驳回一个王妃人选的话,没必要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吧? 高严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在陆希耳边说了一句:“京城有谣言,陛下想废太子!” 废太子!陆希不可置信的望着高严,“怎么可能……”陆希喃喃道,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太子的废立是事关国本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朝堂的大动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皇帝会废太子。 “我和施先生也觉得不大可能,只是这里离建康太远,消息传的慢,具体情况也说不清。”高严说,不过他相信以老头子的老奸巨猾是绝对不可能参与这种事的,陆家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将妻子搂在怀里安慰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不会参与的。”高家和陆家都是纯臣,只忠于皇帝,拥立之功是很诱人,可高陆两家并不需要。 陆希微微颔首,如果说高后有子,毫无疑问,高家毫无疑问的会卷入帝位之争,可现在高皇后无子,也没有领养任何皇子,所以高家完全可以做纯臣。 高严回来是找施平有事的,同陆希说了几句后,就去书房了。陆希也回房梳洗了下,给高崧崧换了尿布,又在他小屁屁上撒了点珍珠粉轻拍,天气热了,陆希怕他捂出痱子来,就把珍珠粉当爽身粉了。 高崧崧脱了尿布就闲不住了,先是小脚踢,再是拉着陆希的手要坐起来,还不时的扮几个鬼脸逗阿娘开心。陆希望着白白嫩嫩比女孩子还秀气的儿子,兴冲冲的从衣柜里翻出之前做的女式小衣给儿子换上。 “大娘子,这是女孩子的衣服。”穆氏目瞪口呆的说。 “阿媪,你看我们崧崧是不是比女孩子还漂亮?”陆希好惋惜为什么没有摄像机呢,不然她就天天给崧崧摄像了。 “可——”穆氏正想阻止陆希试图给儿子扎小辫子的举动,小雀匆匆走了进来,向陆希行礼,“大娘子。” “什么事?”陆希示意她起身。 “大娘子,阿艾果然回家后就意图自尽!”小雀说,心里庆幸不已,幸好派去的人够尽心,总算没让她死成,不然大娘子要多出多少烦心事。 “救下来没有?”陆希问。 “救下来了,但是她似乎有些失心疯了。”小雀说,“我瞧着情况不对,就让人先把她关起来了。” “失心疯?”陆希在撵走阿艾的时候,问了春暄好些阿艾平时的状况,总觉得她精神情况有点不对,就让人去注意下,就怕她太冲动做什么傻事。没想到她居然真精神出问题了,难道是产后抑郁症?可她不是分娩很久了吗?怎么还有产后抑郁症呢?陆希暗暗庆幸,幸好早点让她和阿崧隔开了,不然受伤的就有可能是阿崧了,也幸好她让人去注意了,不然一条人命就没了。 这时门外又有下人匆忙回报:“女君,家里撵出去的ru母的家人在门口闹事,说——说——”那下人吞吞吐吐的不敢说下面的话。 “说什么?”陆希眉头微蹙。 “说郎君bi、奸了那ru母,害ru母得了失心疯了!还意图杀人灭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起势(三) “bi——奸!”屋里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似被雷劈过的表情,大家想过无数种可能,都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穆氏想着阿艾,再想想郎君那张俊美过分的脸,身体晃了晃,老人家有点头晕。 “都关起来了吗?”陆希听到bi|奸两个字也被雷的不轻,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的问。 “关起来了。”下人回报说,要是真被一个小小的低级官吏在家门口闹起来,郎君和女君面子的往哪里搁? “阿艾在哪里?”陆希问小雀。 “还在她家的小农庄里,她犯了癔症,她家里就把送到不远的小农庄去了。”小雀说。 “把她弄出来。”陆希下令道,一个小小官吏敢到这里来闹,后面肯定有指使,人一定要留着,不然就死无对证了。 “唯。”小雀应声而下。 “她有说过什么胡话吗?”陆希又问烟微,该不会是阿艾自己说阿兄bi|奸她吧?陆希心里暗忖,不然这家人怎么有胆气这么来闹呢?经过涿县一战,阿兄在百姓中的名声还是非常不错的,要不是有人唆使,这些人应该不敢这么闹。 “她有说过阿崧是她的儿子。”烟微说,这是阿艾回去后说的,当时她们只觉得她犯了癔症,让人多注意些,可没想告诉陆希。 “她家里是什么情况?”陆希抱着儿子问,“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吗?还是婆媳不和?”产后抑郁症也应该有缘故吧。 “阿艾的夫婿有两个妾,阿艾生了女儿后,两个妾都怀孕了。”烟微说。 难怪!陆希恍然,她低头亲了亲专心致志玩手指的儿子,“我家崧崧真可爱,到处有人抢。” 高崧崧眨着黑白分明大眼,和阿娘对视着,和儿子对视了一会,陆希心情好了很多。 “大娘子,要不要让王司马把他们绑起来送大牢里?”春暄问。 “不用。”陆希摆手,“他们巴不得我们闹上这么一出呢。” 他们?春暄暗暗疑惑,他们是谁?“那怎么办?” “让阿伦把阿艾按了手印的清单给他们读出来。”陆希说。 “是。”春暄没想到大娘子还留了这么一手,连忙出去找阿伦。 小雀吩咐了人后,就又回到陆希身边了,听陆希这么一说,不由星星眼的望着陆希说:“大娘子,你真厉害,你早算到阿艾会这样吗?” 阿艾刚来的时候,被府上的富贵迷花了眼,哪怕大娘子给的她月钱很丰厚,她也动了贪心,时常会顺些府里的东西带回家,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其实家里的物件大部分都有暗记的。大娘子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也不许大家去追究,直到阿艾离开的时候,才让人查了她的包袱。原本小雀以为大娘子会把阿艾送官,却没有想到大娘子只让她按了一个手印就放她走了。她原来还觉得大娘子太心善了,这会她才知道大娘子那是有先见之明! “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陆希摇头,她又不是神仙。她没让人抓阿艾,是因为她实在找不到代替阿艾的人选,她听说过哺ru期的婴儿奶粉牌子是不能随便乱换的,想来ru母也不能随便乱换,所以她才纵容阿艾的行为,横竖她也偷不走多少东西,等阿崧断奶后,就马上打发走好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她不允许阿艾跟儿子有任何亲近的举动。等发现阿艾精神不正常后,陆希就更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了,只让她留了一张证据以防万一,就当请了两个ru母。 “万一他们抵赖,说是我们趁着阿艾犯癔症的时候,bi她按下的手印怎么办?”小雀又担心的问。 “那就让王直带人去抄家,她这几个月可拿走了不少东西。”陆希轻描淡写的说,“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去了,都给我去牢里待几天下下火气再说。” “皎皎!”高严接到通知后,让王直去处理这件事,自己匆匆来找妻子了,听到妻子正在处理这件事,他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好。”此事肯定涉及高严在官场上的争斗,她也不愿意多问,她该做的都做了,蓟州这块蛋糕原来是广阳王、刘毅和蓟州几个本土大世家三分天下,可高严来了以后,一下子就打破了这个局面,硬生生从这里面挖了一大块出来,当然有很多人不愿意,背后使些手段也不奇怪,陆希早有心理准备了,“我有阿艾偷东西的证据,她也被我暂时安置在农庄上,你派人去接她。” “她没死?”高严很诧异,“还偷过东西?”要是这样的话,他就轻松多了,高严忍不住暗暗得意,他的皎皎就是能干,能帮他这么多忙。 “没死,她家里也应该有不少从府里带出去的物品,你让王直一查就知道了。”陆希说,“只是她现在还在犯癔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没必要清醒,这点东西够我用了。”高严不在乎道,在阿艾的家人说出他bi|奸阿艾的时候,他们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 “我们下一个孩子的时候,再麻烦也要从家里调个家生子过来。”陆希感慨的说,亏得自己还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多糟心。 “下回我们直接领不要哺ru的孩子岂不更好。”高严还是坚持不肯让陆希生娃,陆希也没反对,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算着日子亲热的,可高严时常会忍不住,她没再吃红花,可也一直在调养身体,等她身体好了,孩子就算他不想要也会来的。陆希很希望再生个女儿凑个“好”字,一个小阿崧、一个小阿虎,两个坐在一起,该有多可爱! “阿兄,这件事能软着处理就软一点。”陆希把手覆在高严手上柔声道,“毕竟不是什么生死仇敌。”陆希真担心以高严的个xing,把人家一族都灭了。官场和商场有些相似,讲究的是与人为善,尽量的多交朋友,而不是多树立敌人,为人处事留一线余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可一旦真正决裂,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那时候陆希也会支持斩草除根的,但那家人远没有到这个地步,他们甚至连对手都称不上。 “我知道,你不用太担心。”高严亲了亲陆希的额头,突然他胸口被人撞了下,他眉头一挑,低头就见一个胖娃娃正晃着大胖脑袋朝他胸口撞,高严食指对着儿子额头一戳,胖娃娃四肢朝天倒在榻上。 “啊啊——”高崧崧愤怒的叫着,小胖手握拳高举往下一压、小胖腿用力一蹬,再次翻身起来,脑袋再次往父亲怀里撞。 高严嗤笑一声,再次伸出食指轻轻一弹。 “啪!”小胖娃还没坐稳,就又四仰八叉倒在软垫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哇——”高崧崧小朋友嚎啕大哭起来。 陆希对这对父子各种幼稚的举动已经非常淡定了,给儿子稍稍整理了下姿势,就让他哭个够,她很少会抱哭闹中的儿子,不然惯出他没事大哭耍赖的脾气怎么办? 高崧崧哭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安慰他,就停了下来,乌溜溜的大眼骨碌碌的朝陆希看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肥短的小手握成一个小肉球,往嘴里塞着,阿娘,崧崧最乖了,不哭了,快来抱崧崧、亲亲崧崧。 果然不出高崧崧所料,很快他就落入了一个熟悉温软的怀抱,紧接着额头上、脸颊上也印上了阿娘柔软的香吻,阿崧幸福的啃着小拳头往阿娘的怀里靠。 “皎皎——”陆希刚安慰完儿子,腰间又环上了一双手臂,“我刚刚被人泼污水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吗?”那臭小子有什么好抱的,高严抱着妻子求安慰。 “……”我才是受伤的人好吧,陆希嘴角抽了抽,“你先把阿艾的事处理完再说。”她看着儿子那身小女娃装束,手又痒痒了,给崧崧画幅像吧,寄回去阿姑和高后一定喜欢! 高严受伤的看着妻子把他赶出了寝室,毫不留情的关上门跟儿子亲人起来,他恨恨的对迎上来的王直道:“全给我送到牢里去!” “唯。” 接下来的日子阿艾的夫家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止境的噩梦,他们是听了阿艾亲口说高郡尉强占了她,才憋着一股气去高府找高严算账的,却不想高府先是拿出了阿艾按过手印的认罪书,书上细数了她从高府偷走的各式财物,高府的侍卫又从家里抄出了不少印着高府暗记的物品,甚至还有当铺的当票,这样的证据面前,阿艾丈夫陈诚想辩解都无从辩解。接着又是县里几位知名的大夫证实了阿艾得了癔症,而且是已经犯了一段时间了,这下众人都哗然了,犯了癔症人的话还能信吗?这陈家分明就是有意栽赃! 高严是郡尉,陈诚是他的下官,下官诬陷上官,那是大罪!以陆希县主的身份,平民敢在她门前闹事,那是以下犯上!是故,陈、艾两家前去闹事之人,除了因高严善心,放走的老弱病残外,余下身强力壮的人全被关进了大牢。这下陈家和艾家是彻底像塌了天一样,青壮年哪个不是家庭的顶梁柱,要是他们出了三长两短,剩下一家子妇人老弱怎么度日?所有人的愤怒都聚集在了陈诚那一房,陈诚一房甚至被族长和族老彻底逐出了宗族。 陈诚一家逐出宗族后,被关进牢里的陈家和艾家人也陆续放了出来,受了苦还挨了刑杖,可好歹留了一条命,慢慢调养也能恢复,大家也就满足了,再也不敢说高严任何闲话了。可陈诚一家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陈诚放出来了,杖伤发作,熬了不过三天就死了,陈诚一死,他年迈的父母原本就因被逐出了宗族而病倒了,加上儿子一死,两位老人家拖了不到三天也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家里主人死的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也是半疯的,两个小妾把生下的孩子一丢,也各自找出路去了,家里就剩了一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阿艾照看嗷嗷待哺的三个小婴儿。高严是想斩草除根的,可陆希抱着儿子,想着高严对自己儿子都那样,那么对阿艾的孩子呢?高严杀大人,陆希也不管了,可孩子——太造孽了,更别说是三个什么都不同的小婴儿了。 她拉着高严反复叮嘱,高严无可奈何,又忍心违皎皎的意愿,就让王直把那三个孩子处理了,没说去哪里,就说肯定不会死。陆希相信高严不会骗自己,也知道这是他的极限了,也没多问。至于阿艾,丢了孩子后,就彻底疯了,家里没了人照顾她,最后活活饿死了。 和陈家差不多的一幕,也同样发生在阿艾的娘家人身上,高严可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想法,对高严来说,阿艾对他的幻想,不是他有魅力的体现,而是对他的羞辱!他高二郎君长这么大,也就这样的侮辱就受过两次,第一次那人被他戳成了碎肉,这一次他只灭了两家,而不是这两族还是看在皎皎的份上。至于指使者——高严对跃跃欲试的近卫道:“一个不留。” 在陈家事件平息后的两个月,蓟州一本地大族,半夜遭了流寇,一家百余口人全部被流寇杀的干干净净,财物全部卷走,一场大火足足烧了六天七夜,从此那处地方就彻底成了鬼宅,再也无人敢踏入! 陈、艾两家的事,陆希起初还挺关心,可后来阿崧因长牙而发烧后,她就忙得再也没闲心了。高崧崧一向是霸王脾气,只要在陆希身边,他是千好万好,要是离了陆希,平时身体好的时候,他还会乖一点,可现在他发烧了,浑身难受,就是天王老子了,都不能让他离开阿娘!一定要陆希整日整夜的搂着才会安分下来,不然就干嚎,嚎到嗓子哑了也不肯停。 陆希看着儿子红润润的小嘴因失水而起了皱皮,圆嘟嘟的小脸也缩了一圈,哪里舍得再离开儿子,整天抱着他不放手,小心的用烈酒给他擦拭腋窝、腹**,用温水给他洗澡,用泡了冰水的软巾敷在他前额上,软巾稍一回暖就让人换掉。就这么折腾了好几天,她忙得差点连高严都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阿艾。也幸好高严这几天忙,不然看到妻子这样,醋罐子又要打翻了。 等高严彻底忙完,差不多也进入了五月,涿县天气也越来越热了,陆希让人收拾了下别庄,就带着儿子去别院避暑了,别院离高严驻地也近,比对城里,陆希更喜欢住在这里。 “啊啊——”高崧崧发了一场高烧,养了几天,就又恢复了以往圆润粉嫩,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看到这么宽广的天空,兴奋在春暄怀里直叫。 陆希靠在高严怀里,笑盈盈的看着儿子兴奋的模样,“阿兄,以后我们多带崧崧出来玩好不好?” “你还担心他?你这几天瘦了多少?”高严不满道,陆希这几个月因为担心儿子,瘦了一大圈,原本还有些赘肉的腰肢也纤细下来,陆希自己很满意,可高严很心疼,这几天拼命给妻子补身体,一心想把皎皎丢掉的肉补回来。他一定打定主意了,等着臭小子已满三岁,就把他丢军营里去! “我现在很好啊。”陆希原本对自己身材不是太满意,小肚子上的赘肉太多了,这几天瘦下来了,她自我感觉很良好,高严是一心想把自己往猪的身材喂! “一点都不好,浑身都瘦下来了!”高严嘟哝了一声。 陆希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她眼睛一眯,伸手拎着高严的耳朵道:“你说什么?”这混蛋是在嫌弃她吗? “我说你太瘦了,这样对身体不好。”高严飞快的说道。 “哼!”陆希冷哼了一声,手下更用力的拧高严的耳朵,高严脸皮抽了抽,皎皎下手太狠了!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嘛,可高严躲都不敢躲。 突地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解救了高严的耳朵。 “郎君、女君,京城传讣,筑阳县主卒。” “筑阳县主?”陆希茫然的重复了一遍,怔怔的松开了揪着高严耳朵的手,“阿兄,我是不是听错了?”阿薇怎么会死?陆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接到阿薇讣的时候,阿薇今年才二十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起势(终) 侯莹等陆言走后,又怔怔的发呆了半晌,直到夭夭扯着阿娘的袖子半天,都不见阿娘来抱她,小嘴一瘪抽噎的哭了起来,才让侯莹回神。 “夭夭乖,不哭。”侯莹爱怜的抱起小女儿轻哄。 “桃花花——”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我们去看桃花花。”侯莹抱着夭夭,牵着木木,往自己的书房走去。书房里,挂着一幅桃夭图,这是她请人临陆世父那副桃夭图的摹本,真品给她精心收藏起来了,侯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来书房对着桃夭图发呆。 大母,如果你在的话,是不是也会说我做的对?侯莹露出一丝苦笑,她说的大母,并不是崔太后而是袁夫人。要是人都能不长大该有多好。侯莹回想起来,还是在陆家,有大母在的时间,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自从谯王和阿妩要成亲的谣言越传越烈,陛下这些天又接连训斥太子,对太子越发不假辞色,她处在内院都觉得朝廷可能会有大变动了。而家翁和夫婿这几天明显看出心情很不好。同时她还发现家里账面上有异动,数额不大,但接连几个重要的家族铺子都发生异动,就让她起了疑心,让心腹偷偷的查了查,才发现居然有人私底下提走了一大笔物资,而能做这样事的,除了她家翁外还会有谁有这样的权利? 如果光是这点,也不至于让她起疑心,可在她无意间一次,看到自己家翁和夫君居然在不是沐休的时候,和谢家的谢芝在夫君的小书房里议事。那间书房地处隐蔽,夫君平时很少去,她那次也是去拿一本书,结果还没走入书房,就被人拦了下来,隔着大开的窗户,她看到了谢芝,而他们看到她时候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种种的种种,让侯莹心生屡屡心生狐疑,但又很快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元家毕竟是她的夫家,元尚师是木木和夭夭的父亲,如果不是千真万确,侯莹真不敢胡乱下判断,毕竟这是诛全族的大罪。如果是真的,元家满门一个都活不下来!如果不是真的,元家整个家族的前途就全毁了,她就是元家的大罪人。 可如果等她真确定再说,她又怕她再也没有机会了。侯莹涩然一笑,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以阿妩的聪明,一定会知道她那些举动的真正含义……侯莹望着那桃夭图,眼眶微微发红。在夫家和娘家之间,侯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娘家,原因无他,娘家没有了,她和她的孩子都活不下去;如果元家失败了,那么——至少木木和夭夭会没事。 木木和夭夭都是乖巧的孩子,只要待在侯莹身边,两个人手里有一只兔娃娃,就可以玩上一天。侯莹看着两个乖巧的女儿,眼睛闭了闭,忍下了即将滑落的泪珠,将木木搂在怀里,“木木,阿娘有话跟你说,你一定要记住,知道吗?”侯莹不知道自己猜测对不对,如果不对,过阶段把簪子换回来就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根簪子或许能帮她保住木木和夭夭。 “知道。”木木眨着长长的睫毛,微鼓着粉嫩的小腮帮子保证着。 、 、 、 “哐当”一声,陆言手中的茶盏落地,她怔怔的望着回报的下人,轻轻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姑娘,大姑娘走了!”回报的宫侍又战战兢兢的说了一遍。 “走?阿姊去哪里了?”陆言喃喃道,“怎么不叫我——” 陆言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身边的宫侍惊恐的捂住了嘴,“二娘子,这话可不能说!” “你们胡说!”陆言蓦地站了起来,“不会的!阿姊才不会就这么走了的!她大半个月前还好好的呢!”她不信,她不信阿姊会走!自从她那次离开元家后,侯莹不多时就传来了胎像不稳的消息,陆言想去看侯莹,但被侯莹婉拒了,说是她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大母也劝陆言,说是保胎需要多休息,让她不要随便去打扰阿姊,她就没去,前几天还传来消息说,她好点了,可以起身走几步了,怎么今天又会突然不行了呢? “姑娘,小的没骗你,大姑娘真的走了。”前来通报侯莹死讯的下人嚎啕大哭。 “阿姊!”陆言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往外走,慌得宫侍们忙上前拦住,“县主,您先换身衣服吧。”陆言身边的宫侍都是伺候她多年的,对她的个xing了解至深,忙哄着她说,“你这身衣服也不合适。” 陆言这才发现她穿了一身水红的深衣,大母这几天身体好转,年纪大的人不爱素净,陆言又适合穿亮色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明亮鲜艳的色泽,的确不适合现在去看侯莹,可对陆言来说,她真不信阿姊就这么离开了她,也不愿意换衣服。 宫侍见劝下了陆言,忙一边快速给她换衣服,一边让人去通报崔太后。 陆言平时在寝殿不爱多戴首饰,身上饰物也不多,她看到下人取下的桃花簪,她眼眶一红,紧紧的抓住了那根簪子,阿姊!阿姊,为什么连你都丢下了我! 崔太后午觉还没起身,一听说阿薇走了,一开始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说什么?阿薇怎么了?” “太后,筑阳县主走了——”宫侍战战兢兢的回报。 崔太后愣住了,这么多孙辈中,她最疼爱的是阿妩,阿妩下来就是阿薇,这两个孩子都是她亲手照顾大的,她年纪大了,经历的生离死别也多了,要是换了其他人,她伤心会也就过去了,可是阿薇她才二十啊,那么年轻还有两个女儿,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怎么走的?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天阿妩回来,不还说她好好的吗?”崔太后连声追问。 “侯县主前段时间身体不适,让人来号了脉,说是胎像有些不稳,疾医让好生养着,大姑娘在床上躺了几天,身体好了些,见今天天气好,就想去花园走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大姑娘就嚷着肚子疼,后来——后来血怎么都止不住……最后就这么走了!”下人哭着说,“还落下了一个成形的男胎。” 崔太后听后眼睛一花,要不是还躺在床上,早就瘫软在床上了,吓得宫侍们忙上前给她按人中、揉胸口,好半晌崔太后才缓过气来哭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幼年丧父,母亲和父族闹翻,她不得不寄人篱下,成了亲好容易有个感情好的夫君,就这么走了,崔太后越想越伤心。 “大母。”陆言穿了一身素衣,身上环佩全无,白着脸走了进来,“我要去看阿姊。” “阿妩。”崔太后将小孙女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大母跟你一起去。”崔太后想着这些天的朝堂的震动,她不是陆言,她敏感的察觉到,侯莹的死太巧合了。 “太后!”宫侍们大惊失色的想要阻止,崔太后年纪大了,很忌讳生死之事,除了少数亲人外,很少有人能报丧到她和高太皇太后面前,侯莹毕竟是晚辈,走的又不是太祥,宫侍们自然不敢让崔太后去元家。 “大母你别去了,我会去好好照顾阿姊的。”陆言也劝着崔太后说。 崔太后想了想,叫来了自己的近身女官陪陆言一起去。 元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冼夫人哭的死去活来,一是伤心儿媳妇,二是伤心那个未出生的孙子,她盼了这么久的孙子啊!元家已经披上了白布,上下忙得脚不点地。 陆言到元家的时候,就见木木和夭夭就傻愣愣的待在侯莹身边,木木有五岁了,还不懂死亡是什么含义,但已经隐约知道阿娘再也不会因为她哭而起来抱她了。夭夭才二岁多,懵懂不知人事,抱着兔娃娃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就是要让阿娘起来抱她,陪她玩兔娃娃。元尚师也跪在侯莹身旁,泣不成声。 陆言看到这副情景,原本强忍了泪水一下子涌出,“木木、夭夭,过来,到从母这儿来。”她跪在地上对着两个小女娃娃颤声道。 “从母!”两个小女娃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陆言怀里。 夭夭仰起小脑袋,委屈的朝陆言诉苦,“从母,阿娘不理夭夭。” 幼儿童稚的话语让在场大人更伤心了,冼夫人放声大哭,“阿薇!阿薇!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你怎么能舍得丢下木木、夭夭就这么走了呢!她们还小啊!怎么离得开阿娘呢!” 陆言看到阿姊面白如纸的躺着,面容如生,嘴角甚至还带着安详的微笑,“阿姊——阿姊!”陆言真无法接受,阿姊怎么就这么走了呢!陆言手覆在侯莹的手上,“阿姊,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陆言察觉到侯莹的手握成了拳状,掌心似乎之前握着什么东西,她心头涌起莫名的感觉,可脸上依然声色不露。 木木和夭夭的ru母要抱两人下去,但是两人见了陆言后,就怎么都不肯离开她,尤其是木木,陆言以为她们吓坏了,对冼夫人说:“夫人,我带她们先去梳洗下,吃点东西。”这两个哭闹到现在,不肯吃喝,谁劝都没法子。 “好!快去吧,她们要饿坏了。”冼夫人说。 木木和夭夭都饿坏了,ru母把热腾腾的饭食端上来的时候,两人都吃的狼吞虎咽,陆言抱着夭夭,心疼的对木木说:“慢一点,要是饿了怎么不叫吃的呢?” 木木没说话,只眨着大眼望着陆言不说话。 陆言等两人吃完饭食,又给两人梳洗了下后,就哄着她们上床睡觉。木木偎依到了陆言怀里,嘟着小嘴对陆言说:“从母,你不要走,你陪着木木、夭夭好不好?阿娘说,如果哪天她起不来了,就让我们跟着从母,谁给我们吃东西都不要吃,等从母来了才能吃东西。” 陆言听着木木的话,脸色疾变,难道阿姊她——陆言想起阿姊那蜷起的手,“木木,你知道你阿娘手里之前握着什么吗?” 木木困惑的望着陆言摇头,陆言有些丧气,但也没说什么,木木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罢了。 “桃花花——”夭夭突然说道。 “夭夭你说什么?”陆言心中一动的问。 “桃花花,漂亮的桃花花——”夭夭双臂张开,比了一个长度,“陆祖翁——” “你是说阿娘手里的握着的是祖翁画的桃夭图”陆言问。 “嗯!”夭夭点点头,“桃花花——” “从母,阿娘也说要我们把大从母给我们的水晶镜子放好——”木木也想起了阿娘之前的吩咐。 阿姊拿耶耶的桃夭图做什么?陆言低头思忖了起来,等等!桃夭——桃花簪!皎皎送给她们玩耍的水晶镜子……还有她那天去看阿姊时候,她那奇怪的举动,陆言心头狂跳了起来,“来人。”陆言喊道。 “县主。”侍女们走到屏风外。 “去请冼夫人过来。”陆言吩咐道。 “唯。” 冼夫人正在处理侯莹的丧事,五月是恶月,侯莹又是暴毙,故元家商议了下,决定尽快下葬侯莹,但是该走的仪式一样不差,冼夫人就元尚师这么一个嫡子,元家这几年权势愈大,前来的吊孝的人络绎不绝,冼夫人忙得几乎脚不点地,冼夫人越忙就越想着儿媳妇,冼夫人抹了一把泪,也不知道以后的儿媳妇能不能有阿薇一半的能干。 “夫人,阳城县主请你过去。”侍女前来传话。 “阳城县主找我?”冼夫人有些奇怪,陆言这会找她有什么事?陆言算是她的晚辈,可冼夫人还真不敢用对晚辈的态度对待她,她随着宫侍们来到了暂时安置陆言的客房。 “冼夫人。”陆言亲自在外迎着冼夫人。 “县主折煞老妇了。”冼夫人忙扶起要对她行礼的陆言,因着侯莹的关系,宫中对元家的赏赐一直没断过,陆言对元家的人一向很客气,甚至远在涿县的陆希逢年过节往建康送年礼的时候,也从来没忘记过元家。侯莹去了,冼夫人比谁都伤心,这个儿媳妇除了暂时没有生子外,无论人品才貌,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就这么走了,她再去哪里找那么好的儿媳妇? “冼夫人,我想把木木和夭夭带回去。”陆言说,“阿姊走了,您忙着理事,家里是不缺丫鬟仆妇,可她们终究是下人,木木和夭夭也离不开我,我想这段时间还是让她们待在我身边吧。” “这——”冼夫人有些犹豫。 “夫人你放心吧,宫里还有大母能帮着一起照看木木和夭夭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陆言诚恳道。 冼夫人想了想,阿薇走了,她这段时间也没太多的时间照顾木木和夭夭,陆言虽没成亲,可毕竟是她们的从母,宫里又有太后,“那这段时间就麻烦陆县主了。”冼夫人客气的说。 陆言哽咽道:“她们是阿姊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冼夫人听到陆言的话,心里闪过一丝摸不着的心思。 “夫人,我听说阿姊——临终前握着耶耶给她画的桃夭图?”陆言问。 “是吗?”冼夫人一愣,“这我到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下人们已经把阿薇换好衣服了。”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元家侍女上前给两人行礼,陆言和冼夫人同时望着她,侍女道:“回夫人、县主,女君临去前,说要看两位小娘子,还让我们把桃夭图取来,女君是握着桃夭图走的,我们见女君握着桃夭图不好换衣服,就斗胆将桃夭图取下了。” “你们把那副桃夭图取来。”冼夫人吩咐道,那副桃夭图她是知道的,是陆太傅给特地给侯莹的陪嫁,难怪她临终还想着那幅画。 “不用了,这副画是阿姊的最爱,就让它陪着阿姊吧。”陆言悲伤的摇头道。 “县主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到。”冼夫人说。 侯莹是在第二天晚上匆匆下葬的,葬礼办的慌乱而隆重,陪葬也非常丰厚,陆言看得出来元家是尽了全力的,她默默的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冼夫人,以及连站都站不稳的元尚师,她真的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但是阿姊的突然死亡、临终的汇总中举动,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回了寝殿后就知道了。 送走了侯莹,元尚师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后,疲惫的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父亲。”他哑着嗓子说道。 元昭专注的盯着书案,上面摊开放着一副图,赫然是侯莹临终前握在手里的桃夭图!只是这副图所有的卷轴都已经取下,甚至装裱的镶边都拆了下来。 元尚师看到那幅桃夭图神色一黯。 “你确定她除了这副桃夭图外,没有拿其他东西了?”元昭问。 “没有了。”元尚师低低的说道。 元昭看了儿子一眼,见他满脸失神落魄,不由喝道:“不过一区区妇人尔,大丈夫何患无妻!” 元尚师双拳紧握,“阿薇她还有——” 提起尚未出世的孙子,元昭倒是有些感慨,“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你们没有儿子也好,将来再挑更好的,给你生个嫡子。” 元尚师沉默不语。 元昭摩挲着这副桃夭图,“奇怪,我已经把整幅画都拆开了,里面并没有任何东西。” “或许真的什么都没有吧。”元尚师说,“后来阿薇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见。”他们察觉的侯莹举止有些不对劲后,就没让她再见外人了。 “你不是说阳城县主提起过这幅画吗?”元昭说。 “是夭夭说起阿薇临终前拿着这幅画,阳城县主就问了一句,甚至没有看这幅画。”元尚师涩声道,“我们不是一发现,就不让阿薇出门了吗?她应该什么都没有说,阳城县主这几天也没有入阿薇的房里。” “万事还是小心为宜。”元昭说。 元尚师低头不语的退出了书房,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侯莹的房里,房里被下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很多侯莹喜欢的衣服、饰品都被挑拣去陪葬了,房里空荡荡的。 “阿薇——”元尚师轻轻的叫了一声,房里并没有响起他听惯的温柔的回复声,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里流淌,“阿薇!”元尚师跪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捂着眼,阿薇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我还给你!元尚师手里紧紧的握着侯莹最爱戴那支桃花簪。 与此同时,未央宫的陆言的寝殿里,陆言挥退了所有的下人,从妆匣中取出那支桃花簪,微颤的手仔细的摩挲着那支白玉桃花簪,簪身柔缓,陆言耐心的一点点的摸着,再摸到一处粗糙凹处,她泪水再次涌出。 这支玉簪是去世的大母让人给她们雕琢的,大母一直想给三人打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但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玉,一等就等了三四年,待这支簪子打好后,大母没多久就去世了。因这个缘故,这支玉簪一直是她们三姐妹珍爱之物,三姐妹的名字也刻在极为隐蔽的地方,这簪子簪身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磨损的地方,如今这簪子有了痕迹…… 陆言的泪水流得更凶了,相对阿姊突然离开自己,她更接受不了的是阿姊的死是人为!陆言双手颤抖的打开了妆匣,取出一面水晶镜,这是皎皎派人送来给她们玩的,没什么特别的用处,就可以把极小的物品放大,陆言举起水晶镜,对着簪子一照,几个刻得歪歪斜斜的小字映入她的眼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震荡(上) “啊……”堆满了柔软靠垫的床榻上,高崧崧就穿了一件红色的小兜兜,伸展着四肢,努力的在床上爬着,偶尔还翻滚两圈,抓起几个色彩鲜艳的小布球往嘴里塞。 他疯玩了一会,抬头见阿娘就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小胖娃瘪了瘪嘴,依依呀呀的奋力往阿娘身边爬,阿娘这几天都不怎么理崧崧了,小崧崧忧伤的啃着小拳头,在陆希怀里磨蹭,求抱抱求关注! 陆希顺势抱着儿子,见他口水滴答,无奈的摇头,用温热的软巾给他擦嘴,高崧崧借机往陆希脸上一趴,“吧嗒”一口,送上了纯纯少男吻,然后对着陆希傻笑。 陆希看到儿子无邪的笑脸,心情好了许多,见他又准备啃自己手了,忙在他嘴里塞了一个去核的樱珠,让他自己嚼着。 “大娘子。”春暄打来给热水给陆希净面,又端了一盏微温的绿豆汤给陆希解暑,烟微低头想抱走阿崧,却不想“啪!”一声,高崧崧小肥爪子一巴掌拍在烟微脸上,烟微白皙的脸颊立刻被他拍红了一片。对高崧崧来说,任何企图他和阿娘的都是他高崧崧的敌人!面对敌人,高崧崧下手从不留情! “啪!啪!”陆希抓过儿子的小肥爪毫不留情的用力的拍了两下,然后把他让床角一塞。这孩子脾气是越来越坏了,春暄几个都挨过他打了,简直跟他爹一样的坏脾气,陆希打定主意,一定要从小开始管教,她可不想重蹈她家翁的覆辙,养朵奇葩出来。 高崧崧抬起自己的爪子疑惑的瞅了瞅,阿娘为什么拍自己?不疼!他团起小手塞到嘴里啃了啃,口水滴答的继续往陆希身边爬去,阿娘,崧崧来了! 陆希瞪着儿子过分灿烂的笑容,心里涌出阵阵无力感。 “大娘子,阿崧打人不疼。”烟微笑着说。 “他才多大!现在都会打人了,将来怎么办?”陆希将儿子再次往床角一塞,转身离开床上,站到了窗前。 “哇——”高崧崧一见阿娘抛下自己,很快就不见了,顿时急了,扯开嗓子大嚎起来,声音震天响。 “大娘子。”春暄和烟微一见阿崧哭了,心都揪疼了,一个个眼巴巴的瞅着陆希。 “让他一个人呆一会。”陆希也很心疼,但还是没动,她要确切让阿崧知道,他这么举动是不对的,她心里默默的数数,从一数到一百。 “皎皎,高岳又惹你生气了?”自从侯莹死讯传来后,陆希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高严担心妻子会闷出病来,平时一有空闲就会回来看看妻子,这会回来正好见高岳在床上大哭,皎皎则站在窗口,反常的不去抱高岳,心里暗暗奇怪,难道这臭小子惹皎皎生气了? 陆希瞪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委屈,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不是儿子像妈妈更多吗?阿崧无论是相貌还是个xing,都跟他一样,太过分了! “皎皎怎么了?”高严见陆希抿着嘴不说话,眉头一皱,“谁惹你不开心了?高岳吗?我去揍——”高严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抱起陆希往旁快速一闪。 “砰——”一个软垫落在刚刚高严站得地方。 “啊啊!”高崧崧叫着,再次举起一个软垫朝虐婴犯丢去,坏人!跟崧崧抢阿娘! 陆希目瞪口呆的望着儿子的举动,一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她真不知道崧崧什么时候都学会这种坏习惯了! 高严怒了,这臭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放下陆希,大步一把抓起高崧崧的两条小肥腿,倒提了起来,晃了晃,高崧崧手一松,软垫落在床上。 “哇——” “阿兄!”陆希大惊失色,扑上去就要去拦高严,“你做什么!阿崧还小啊!” “这么小就敢这么没规矩,不好好教训,将来还不是要反天了!”高严没好气道,把儿子往床上一丢。 “高严!”陆希心都跳出来了,忙把蚊香眼的儿子搂在怀里,慌忙摸着儿子的脖子,确定没出问题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高崧崧一见阿娘又抱他了,连忙伸出小爪子扒拉着陆希的衣襟,紧紧的搂住陆希的脖子,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求爱抚,阿娘,崧崧又被虐婴怪欺负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来!万一伤到阿崧怎么办?”陆希现在心头还在剧烈的跳动,她紧紧搂着儿子。 “我这不是有分寸嘛。”高严见皎皎真被自己吓坏了,忙搂着她安慰道,“你看,他这会多欢腾!”高严瞪着在妻子怀里无耻磨蹭的儿子,高崧崧毫不示弱的会瞪回去。 “你能有什么分寸!”陆希心头火起,阿崧才多大,他居然就敢当着她的面子虐待她儿子,“你给我出去!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皎皎——”高严可怜巴巴的瞅着妻子,“我是特地回来看你的。” 陆希根本不理他,“出去!” “皎皎别生气,我这不是和阿崧闹着玩吗?”高严一见装可怜无效,立即不叫高岳了,改叫阿崧了,他伸手抱起儿子往脖子一放,“你看,我带着阿崧骑马好不好?” 高崧崧原本在阿娘怀里好好的,突然被虐婴怪抱了起来驾到了脖子上,他愤怒伸手狠狠的扯着虐婴怪的发髻。高严眉头跳了跳,在妻子的注视下,勉强忍住没把这臭小子丢出去。 陆希望着这对无下限的父子,心头的无力感更甚,她真不懂,怎么阿劫这么乖,换了阿崧就这么调皮呢?高严怎么跟阿崧怎么一点都不想父子,两人简直是前世的仇人! 高严见状连忙把儿子放到了一边,抱住了态度软化的妻子,“皎皎,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摇他就是了。” 陆希看着在床上翻身的高崧崧,“阿兄,你说木木和夭夭以后怎么办?” 木木和夭夭?那是什么东西?高严看着皎皎目露忧伤,皎皎这几天一直在为她姐姐去世的事伤心,高严记得元尚师有两个嫡女,那就是那两个女孩子的名字?“放心吧,宫里不是还有崔太后嘛。”高严说。 陆希头靠在高严怀里,“阿兄,要是有机会,我们回建康一趟好不好?”她想亲人了。 “好。” 接到侯莹死讯后,陆希就格外精心的给木木和夭夭准备了很多礼物,各式可爱的动物娃娃造型,各种小女孩子可爱精致的发饰,还有两本她亲手制作的日记本,用粉色的花笺做成,上面画了各种精美的图案,周边还用漂亮的绸缎和珍珠、宝石等物镶嵌,充满了女孩子粉色的幻想。这些原本都是陆希在怀孕的时候给女儿准备的,她当时是一心希望生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娃娃的。现在高崧崧都这么大了,陆希就先给木木和夭夭了,以后等怀孕的时候再做好了。也不知道阿妩现在如何了?她应该把木木和夭夭带在身边吧? 五月的建康,戌时天空还有些微亮,柳氏放下针线,揉了揉脖子,问伺候的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媵人,戌时了。”侍女答道。 在小柳氏怀孕后,高皇后就让高元亮为柳氏正了名,她现在也算是正经的侍妾了,照着高元亮的品阶,他可以有媵五人。也就是说国家政策允许范围内他可以纳的小妾,超过五个就不算是妾了,目前高元亮也只有小柳氏这么一个妾。 “你去打热水,我要休息了。”小柳氏说,说着她眼神就微微一黯,在柳家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还需要吩咐丫鬟去打热水,下人一定早早的备好了,等着她洗漱…… “媵人?”丫鬟迟疑的唤着她,“你不等郎君回来吗?”自从小柳氏怀孕后,高严基本上五天会来这里一次,就算不过夜也会陪她吃顿饭,今天正好是第五天,故丫鬟才有这么一问。 “他应该不会来了。”小柳氏说,现在都戌时了,差不多是她休息的时间了,她很清楚高家对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视,所以高元亮绝对不会来打扰她来休息了,小柳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唯唯。”丫鬟应声而下,她并非小柳氏的陪嫁丫鬟,小柳氏以前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带进高府。 而此时的高元亮正随着自己上峰,司隶校尉曾和步入太极殿。曾和今年已经有五十岁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身体稍稍有些佝偻,看上去和寻常五十岁的老翁没有任何区别,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翁,却足以让大宋所有的官员胆战心惊!郑启的心腹大臣很多,可唯一可以让郑启完全信任的,就只有这么一人了。 “曾校尉、高都尉。”牛静守正在殿门口候着,一见两人忙笑着迎了上去。 “牛公,陛下在吗?”曾和微笑朝牛静守拱手。 “陛下在和安邑县主说话,请曾校尉、高都尉去偏殿稍候。”牛静守躬身说。 “牛公带路。”曾和说。 牛静守领着两人去偏殿稍坐,让宫侍们奉茶,他又蹑足走到内殿外,悄悄的探头往里面一瞧,阳城县主已经哭得趴在软榻的扶手上了,陛下看样子似乎在安慰县主,县主还在伤心侯娘子的死吧?牛静守暗暗叹息。 郑启沉默的看着书案上那根玉簪,轻轻的拍着陆言的背,“阿妩,别哭了。” “阿舅,你一定要给阿姊报仇!她是被元家害死的!阿姊她用命才传出这条消息的!”陆言拉着郑启的袖子哭的已经无力了,“还有木木和夭夭,她们这么小就没有阿娘,将来怎么办?” “我知道。”郑启柔声安慰着陆言,“我封木木和夭夭为亭主好不好?” 陆言抬头,“阿舅,我会好好照顾木木和夭夭的,你让她们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郑启用软巾轻柔的给陆言拭干了泪水,“阿妩,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阿薇走了也不会安心的。” 陆言如同幼时一般,趴在阿舅膝盖上,她已经没力气了,可泪水这么都止不住,她有很多话说,她甚至还想问阿舅到底知不知道太子联合元家、谢家谋反的事,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了又如何?阿姊都走了—— 郑启弯腰抱起了直不起身的陆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牛静守极有眼色的立刻安神汤,郑启接过温度正好入口的安神汤,哄着陆言喝了下去。陆言喝了安神汤,很快就睡了过去,郑启见她放在了软榻上,殿外又走来四个小内侍,抬着软榻去了太极宫旁的椒房宫,让高皇后暂时照顾她。 高皇后看着这几天一下子清减了不少的陆言,轻叹了一口气,亲自动手给她褪去了衣饰,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身在皇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 “皇后。”柳叶上前小声道,“还是我来伺候县主吧。” 高后点点头,“你们小心些,莫要惊醒了县主。” “唯。” 太极宫内,曾和将这段时间的所作的一切部署都一五一十的向郑启回报,很多情况高元亮一点都不知情,他垂目安静的听着。 “你派人去广陵,让侯远多注意下广陵王,一旦有异动,即可把他带到京城来见我。” “唯。” “元亮,这几天你就留在宫里吧。”郑启说。 “唯。” 郑启等两人都退下后,他长叹了一声,神情略带憔悴的靠在软榻上,牛静守轻声轻脚的给他换了一盏热茶。 太子是郑启倾注心血最多的皇子,也是郑启寄予厚望了继承人,只要他不耽搁正事,余下的一些边角琐事,郑启压根不在意,谁没有年轻的时候,让人慢慢教了,等年长了自然就知道分寸了,可再纵容也是有限度的!这江山迟早是太子的不假,可郑启绝对不允许太子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惦记着他的皇位!他打压谢家、元家,原本只是想敲打下,却不想居然把他这个懦弱儿子的胆量也敲出来了!就这么一个流言,就能让他有篡位的胆量,看来他还是真是太小瞧这个儿子了! 郑启举起茶盏,浅尝了一口,太子的废立是朝中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朝廷震荡,他花了这么多年心血,辛苦平衡朝中各项势力,一夕之间就因为郑柢这的举动全毁了。广阳王有足疾;广陵王也是元妃的生的;四子生母出生太卑微;五小子就是一头猪!至于谯王——郑启食指轻叩书案,若有所思,这些天因太子的事,他到也多注意了些谯王,他这个儿子似乎有点意思。说来阿妩年纪也不小了,崔太后也跟他提了好几次阿妩的亲事,可崔太后看上的人,郑启一个都不喜欢,或者就让流言成真也不错…… 陆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在舅母的宫中,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 柳叶恭敬的上前给陆希梳洗,昨天晚上柳叶和几个侍女已经给陆言耐心的敷过眼了,所以陆言早上起来眼睛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阿妩醒了?”高皇后含笑站在寝室外望着陆言。 “舅母,阿妩昨晚失态,扰了你安歇了。”陆言起身给高皇后赔罪。 “这孩子,当舅母是外人不成?”高皇后轻声责备着。 “我只是怕扰了舅母休息。”陆言对着高皇后一笑,笑容一反之前的灿烂,带着淡淡的忧愁。 高皇后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也长大了。 “皇后。”卢女史在门外轻唤。 “什么事?”高皇后问。 “柳昭仪求见。”卢女史道。 高皇后拍了拍陆言的手,“我让人把木木和夭夭接来了,皎皎派人从涿县加急送了不少东西来,你先陪她们玩,一会我们一起进朝食。” “好。”陆言乖巧的应了。 高皇后寝殿外,柳昭仪心神不宁的喝着茶水,见高皇后出来了,忙给她行礼,“皇后。” “坐吧。”小柳氏有了身孕,高皇后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地了,对柳昭仪也更和气了,只要有身孕就好,哪怕是女儿也不怕,慢慢来,总会有儿子的,哪怕小柳氏不行,还有其她人。 “皇后,我——”柳昭仪对这些天谯王要和陆言订亲的流言胆战心惊,她想过要让自己儿子回京养身体,娶个端庄贤淑的贵女为妻,可从来没想过让儿子牵扯到帝位之争啊!如今她已经选好的几家未来儿媳妇人选,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火速的订亲成亲,基本都嫁了出去,看到这情况,柳昭仪——欲哭无泪! 高后耐心的喝茶等着柳昭仪说话。 “皇后,谯王年纪也不小了,他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妾想给他娶个王妃,早日成家,这样他去了谯郡,妾也能放心了。”柳昭仪咬了咬牙,干脆先探探高皇后的口风。 “谯王年纪也不大,暂时还不急。”高后淡淡道。 “谯王也十六了,广阳王这年岁,嫡长子都二岁了。”柳昭仪急道。 “柳昭仪在我说这个皇后失职,不关心皇子终生大事?”高皇后放下茶盏淡声道。 “当然不是!”柳昭仪矢口否认,“妾只是——” “好了,我乏了,你退下吧。”高皇后起身往内殿走去,对谯王的婚事,高皇后倒不是推托,只是真不敢在这个时候做主,毕竟陛下心里怎么想,她也仅仅只有些大致的猜测,这些猜测除非哪天真实现了,不然她就完全的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说。 “皇——”柳昭仪绝望的看着高皇后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她只有谯王这么一个儿子,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如果谯王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活下去? “咯咯——”高皇后刚走到餐室,就听到室内传来了小女孩开心的笑声,她略带阴霾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嘴角不由扬起了柔软的笑容。 “阿母!”九皇女像一只灵巧的小雀般飞扑到了她怀里,“你看,皎皎阿姊给我的记事本。”她献宝的给高皇后看一本精美非常的书卷。 “什么是记事本?”高皇后好奇的望着这卷书卷,似乎和寻常的书卷有些不同。 “皎皎阿姊说,我们可以在书卷上今天一天的感想,就我们一个人可以看!”九皇女说。 高皇后莞尔,论做些女儿家的小东西,皎皎说第二,没有敢说第一。 木木和夭夭也兴奋的一件件的拆着陆希送来的小礼物,陆希每个匣子都用漂亮的彩纸包裹了,上面还有可爱的各种缎带,还黏贴了各式的小动物玩偶,每一样都让三个小女娃惊喜连连,除了九皇女外,木木和夭夭对陆希都没有印象,可她们都知道,有一个漂亮的大从母,每年都会送很多很多可爱的小东西给她们。 皎皎真是有心了,高皇后感慨的看着再次露出笑颜的元氏姐妹,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这几天就算阿妩有心,她们也整天闷闷的不说话。 陆言眼眶也微微红了,果然还是阿姊对照顾孩子更有心得。 “今天你们也别回去了。”高后对陆言说,“阿九也难得有玩伴。” 陆言犹豫了下,见九皇女同姐姐样,煞有其事的带着木木和夭夭一起玩布娃娃,点了点头,“好,舅母我陪你一起做针线。”陆言知道阿舅的贴身衣服大多都是舅母亲手做的。 “阿妩也大了,都会做针线了。”高皇后摸着她的柔软的头发。 “舅母——”陆言不依的红了脸,“我本来就会做,就是做的不好罢了。”她后一句话说的很轻。 高皇后笑道:“没事,慢慢来,反正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高皇后也是出嫁后,女红的技术才提升的。 这一天,对陆言来说,原本只是最平凡不过的一天,她陪着高皇后做了半天的女红,下午的时候还和九皇女、木木、夭夭午睡了会,等到了晚上,郑启来椒房宫,大家一起进了哺食,高皇后才吩咐宫侍们送陆言等人回未央宫。崔太后见陆言一脸苍白了几天的脸色多了几许红润,木木和夭夭也笑了,还很高兴的给木木、夭夭说了两个小故事,亲自看着三人睡下,原本这一天就该这么平静过去了。可这天半夜一场从内廷开始、牵扯到大宋数个权贵世家,最后波及了整个大宋上层的权贵的**,让陆言的人生彻底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震荡(下) 建康的皇宫,原是前汉的江南行宫,自卫起因帝都定于江南,才改建行宫为皇宫,后经历楚、梁,至如今宋,历经四朝,也不知道见证过多少血腥。 牛静守还记得他刚净身入宫的时候,教导他的前辈就对他说过,这宫里所有的台阶前都透着血气,现在——他站在郑启身后,看着那流满黑红血迹的汉白玉台阶,头低得更低了。 “陛下,谢家五百七十三口、元家二百八十三口……已经全部就擒。”高元亮跪在台阶前对郑启回报道,被他放在地上的长刀上犹在滴血,他昨晚的任务,就是把参与的那些家族全部抓起来。 郑启穿着了一件玄色的常服,神色平淡的立于太极殿前,目光扫过在场诸位官员、禁卫军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不敢和皇帝对视,清晨的晨风带着浓浓的血气,吹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到来。除了陆续前来回报的禁军统领的声音外,现场鸦雀无声,大臣们听一家家的被满门收押的臣子,看着台阶前横躺的那些尸体,一个个噤若寒蝉…… 朝会散后,高囧和同僚交接完毕后,就先回府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郎君。”院里的管事匆匆迎上,见高元亮浑身血污,早就见惯不惯了,“热水已经备好了。” 高元亮微微颔首,抬步往净房走去。 “啊!”一声含着惊恐的惊呼声响起,紧接着是茶盏的落地声。 高元亮抬眼望去,就见柳氏浑身颤抖的望着自己,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惧,自从柳氏有了身孕后,阿姐让他不仅要多陪柳氏,还要让他多顾忌乐平,尽量别让乐平不开心。他一开始还有耐心照着阿姊的吩咐去做,可一个月不到,他就嫌太麻烦,干脆留在官府不回来了。 见柳氏如此,高元亮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昨晚又忙了一晚上,现在可没什么精神哄她,“回去。”他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后,越过柳氏往净房走去。 “媵人。”柳氏的丫鬟上前扶住柳氏,她也吓得脸色苍白,郎君看起来就跟一个血人似地,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就跟魔鬼一样! 柳氏捂住自己的肚子,蹙眉道:“你先扶我回去,我肚子有点疼。”她在嫁入高家前,就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可能会对上刚下战场的高元亮,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接受不了。 柳氏肚子里的孩子可比她能不能伺候高元亮重要多了,别说是柳氏的侍女了,就是院子里的管事听说小柳氏的肚子不舒服,也连忙让人抬来肩舆送她回去。 净房里,高元亮将身上的血污洗干净后,坐在了泡了药浴的木桶里闭目养神,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房里一如既往的很安静,高囧在就习惯了这种的安静,可莫名的他想起了他们打下平城后,高严和陆希相携进门的那一幕,他心里莫名的有些心烦气躁。 攻下平城后,父亲原本是有意让高严守在平城的,可高严拒绝了,说是在涿县驻扎多年,暂时不想擅动。他嘴上说的振振有词,可谁不知道他就是舍不得离开陆希。涿县再偏远,好歹还算是正经的大宋境内的县城,平城是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高严不愿意陆希过去受苦,也舍不得离开陆希,就干脆放弃了平城。高囧冷哼了一声,整天耽于儿女情长,没药救了! “高囧!高囧!你给我出来!”乐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主,郎君在——” “给我掌嘴!”乐平怒斥道。 听到乐平的声音,高囧原来就不是太好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他刚从木桶中跨出,“砰!”一声,乐平冲了进来,“你这个混蛋!你——”乐平一醒来,就听说高囧带兵将元家抓了起来,甚至还杀了她的几个表哥,她就愤怒的来找高囧,却不想看到什么衣服都没有穿的高囧,不由愣住了,半晌才切齿道:“无耻之极!” 高囧冷睨了乐平一眼,穿好了衣服,也懒得和乐平争辩,“你来做什么?” “高囧,你——” “如果是为了元家的事,你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元家的那些人是陛下让我杀的。”高囧淡淡道。 “不可能!”乐平茫然的摇头,“不可能!父皇才不会下这种命令呢!”她喃喃道:“我要入宫!我要去找父皇!”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乖乖的待在家里,别在时候去碍了陛下的眼。”高囧道。 “你什么意思!”乐平瞪着他。 “字面上的意思。”高囧没说话,将外衣穿好后,往外面走去。 “高囧,你站住!”乐平喊住他。 高囧停步。 “我阿娘和妹妹如何了?”乐平仰起头同高囧对视,衣袖下的双手则紧紧的握成拳。 “两位皇女目前在崔太后处。”高囧说,并没有说元贵妃在得知元家被全部投入大狱、太子被禁卫军抓走后就已经自尽了。 “我阿娘呢?”乐平追问,眼底隐隐闪出一丝水光,她最担心的就是阿娘,一旦出了这种事,皇子或许会死,可没听说过会连累公主的,最多失宠罢了,但是皇妃…… “不清楚。”高囧丢了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高囧,你这混蛋!”乐平不是傻瓜,看到高囧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阿娘定是凶多吉少了! “公主。”宫女们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看着乐平。 “看什么!都给我出去!”乐平怒道。 宫侍们立刻一哄而散,乐平看到众人这模样,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她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阿娘、阿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父皇会这么狠心? 在很多人还震惊于太子bi宫的举动之时,郑启就动作十分迅速的出动了禁军,扣押了太子、元昭、谢芝等人,远在长安的谢芳和广陵王也被押送回京,紧接着又是太子、广陵王贬为庶民软禁,太子妃、广陵王妃、元良媛、崔孟姬自尽。除了侯莹所生两女,由宫中高台皇后、崔太后、高皇后和陆言求情留了一命;谢芳的幼子也有王珏等人求情,兼之郑启顾念谢芳有从龙之功,给他留了一子以守祭祀外,元昭、谢芳、谢芝、谢药及其父母妻子儿女儿孙,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斩首,加上牵连到的大小官员,足有千条人命因此而丧生。建康刽子手尽出,也足足花了二十天才把所有人斩首完毕,血气足足盘旋了三个月才散去。斩首完毕的尸首,若是有家人收敛的还会好些,要是没有人收敛的,只能被人胡乱的丢到了乱葬岗。 谢芳三兄弟除了留了谢芳一幼子外,余下人尽数斩首,谢家当然不止三兄弟这一支,可他们却是谢家目前权势最大的一房,他们一死,谢氏元气大伤!不过好歹他们的尸首还是有人收敛,谢家这种大士族,和很多权贵官员都有姻亲关系,尤其是从前梁帝始,就定下了罪不及出嫁女的律法,不似前朝出嫁妇人,父家和父家犯了族刑,都要受诛连。故谢芳等人嫁出去的女儿,还是在夫家的默许下收敛了娘家人。而余下很多的家族被斩首的尸体都被丢入了乱葬岗,任野狗啃食,其中包括了元家。 乐平是被关在高家,郑启不许她随意外出,而朝堂上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到崔太后和阳城县主对元家全族被斩的事,压根不过问,元家死后也绝口不提替他们收敛尸身,就知道侯莹死的不正常。谯王已经被立为太子,阳城县主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妃,谁敢冒着得罪太后和太子妃的危险去收敛已经全家死光、只留了两个幼女的元家。连嫁到卢家的元女君也被夫家拦下,不许她去收敛。元家数百口人就这么暴尸在乱葬岗,任野兽啃食。权利可以将人捧到天上,也能让人一下子跌落到地底。 “小郎君,该走了。”白发老翁对着跪在谢氏一家坟茔前迟迟不肯离去的少年劝道。 “再等等。”谢小郎忍着泪,给父亲再上了一杯酒水,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再来看父母了。 “唉——”白发老翁摸着眼泪,他是谢府的老管家了,谢家倒了,他们奴婢再次被发卖,谢家赎出了他,让他带着几个部曲护送小郎君去岭南。 “谢小郎,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今天只能露宿荒野了。”押谢小郎的小吏道,但语气也没有很不耐烦,谢家倒了,可谢药等人的母亲王夫人是王珏的嫡亲姑姑,元昭倒了,朝中就是王珏和李侍中两人最大了,王珏特地派人来向他们打招呼,还送了不少财物,对于这种财神爷他们当然要捧着。 “好,我这就走。”谢小郎抬起手,让他们上了枷锁。 “谢小郎你忍忍,这会人多眼杂,等出了城就好了。”押送的人笑道。 “劳烦两位了。”谢小郎勉强笑了笑。 “哒哒”的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名素衣妙曼的女子由侍从簇拥着,骑马而来,见了坟茔处有人,她由侍女扶着下了马,朝众人走来。 “是谢小郎吗?”泠泠的女声响起。 “正是某,请问娘子是——”谢小郎摸不着头脑的上前请安,那女子罩着羃离,看不清容貌,可光看她举止言行,就知道她一定是大家出生的贵夫人。 “女君!女君是你吗?”老翁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问。 那女子听到老翁的话,叹了一声,取下了羃离,露出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除了老翁外,所有人都看呆了,谢小郎是疑惑他们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陌生的女君,而那些低下的小吏,何曾见过如此美貌尊贵的女子,一个个都看呆了。 “女君!”老翁跪走到陆止面前。 陆止的对着自己大哭的老翁微微摇头,“阿武,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老了。” “二十五年了,女君二十五年了,郎君他——”老翁含混的大哭。 陆止也心生感慨,她足足有二十五年没有见谢芳了,想不到在一次见面居然是来拜祭他,她抬眼看了谢小郎一眼,对他颔首道:“此去岭南一路辛苦,谢小郎还需保重身体为好。” “某谢陆观主关心。”谢小郎看到这名他父母惦记了一辈子的女子,心里百味杂陈。 陆止这次来只是祭拜故人而已,并不是来找谢小郎叙旧的,只跟他稍稍寒暄了几句,就去了谢家的墓地,谢家的那些人她大部分都熟悉,看着这一个个新造的坟茔,陆止眼底浮出怅然,同样的情景,她二十年前在袁家也遇到过。 随同陆止一起来的长伯,看着酷似谢芳的谢小郎,暗暗感慨,真是世事无常,人死如灯灭,他借着说话的空隙,塞了几锭银锭过去,请他们好好照顾谢小郎。 小吏们眉开眼笑的接过银锭,这世家出手果然大方,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金子、银子,这王家、顾家和陆家都送了过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一路上对谢小郎就更照顾了,不说王家和顾家,就是陆家,看样子马上就要出个太子妃了,怎么能不巴结一点? “世家果然就是世家啊!”小吏对着同僚感慨,“有人帮着收敛尸身,还给留后代祭拜,流放都有人打点,比对那一家,啧啧死无全尸啊!”华夏自古讲究事死如事生,哪怕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买不起寿棺,也要草席卷一卷入土为安,可那一大家子就这么暴尸荒野,无人收尸,亏得还是尚书左付射,尚书省的省主呢!废太子和广陵王是关起来了,但还有三个公主外甥女呢,可还是不顶用。男丁也没留了一个,就两个不能承嗣的小孙女。 “听说那家是把怀了孩子的媳妇给——”另一人做了一个剁人的手势,“不然皇家哪会那么狠?那家男人是死光了,可嫁出去的女儿还没死,不是也不敢收敛吗?”小吏摇头,“这做人就是不能太狠,凡是还是留一线余地,不然你看,这不断子绝孙了?” “也是!”大家心有戚戚的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隐瞒 建康高府,这些天访客如车水马龙,高家当家少女君成娘子这些天忙得恨不得自己生了三头六臂。 “女君,喝点灵芝茶提提神。”成娘子的ru母心疼自家娘子,见她稍稍有空,连忙端来了熬好的灵芝茶给她提神,又伸手给她揉肩。 成娘子轻啜了一口灵芝茶,目光扫过身边一直默默伺候她的貌美少妇道:“你有了身孕,就先下去休息吧。” “奴告退。”那名少妇看起来约有二十岁左右,容貌不是特别美艳,却也有十分的清秀,加上那身温柔似水的气质,让人初一看就心生好感。 那名少妇退下后,ru母忿忿不平道:“女君你对这jian婢也太好了,哪家人家的丫鬟有这么好运的?整天躺在房里休息的?就是大郎君房里的柳媵人都要天天去正房请安呢!”这柳媵人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出身,说的不好听点,柳媵人的父亲官职和成娘子的父亲是一个品阶的。她又是皇后赐下的,论身份要比这个从小卖身到高府的侍妾高贵多了!她肚子里还有大郎君迄今为止的第一个子嗣呢,不还是天天去乐平公主上房请安? 这名少妇是高回的侍妾,娄氏只有高回这么一个儿子,把他当成了自己终生的指望,对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精挑细选的,出现他周围的丫鬟也各个都是容貌秀丽,xing情稳重柔顺,不是魅主的狐媚子类型。这名少妇自打八岁起伺候高回迄今足有十二年,深得高回喜爱。 成娘子怀孕生下高回的嫡长子后,娄氏就让成娘子给高回的两名大丫鬟开脸,现在这两名侍妾都怀孕了,虽说天天来请安,可成娘子每次让她们站一盏茶时间,就让她们回房休息了,另一人因胎像不好,这几天成娘子干脆就免了她请安。 “你都说了,连柳氏那身份做了妾,也只能做妾该做的事,更别说她们不过是两个丫鬟,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成娘子道。 “可是长房那里毕竟是公主。”这也是ru母最担心的,公主有封邑、有皇家撑腰,不比寻常夫人,自家女君可没有那么显赫的娘家。 “阿媪,天家的事不是我们能讨论的。”成娘子打断了ru母的话,单纯以女人的角度,成娘子还是挺同情乐平的,现在陛下还在,她在高家的地位肯定不会有变,可那天太子登基,她一个跟太子不是同母的公主,即使高家不可能宠妾灭妻,将来的日子也可想而知。更别说她下面还有一个身为太子表妹、又有身孕的妾室,“我们现在先把小郎君的抓周宴办好才是。” “女君,小郎君真会回建康办抓周宴吗?”ru母对高崧崧也是久仰大名,但他不是在涿县吗?现在已经七月了,能在九月赶回来吗? “家翁不是已经派人去接了吗?应该能赶回来。”成娘子说。 “女君,到了十二月就是我们家小郎君的抓周了,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大办一场?”ru母试探的问。 “到时候再说吧。”成娘子也不确定,不过想来高家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大办两场抓周宴。都说长孙幼子心头肉,即使高家在高崧崧出生后,她也已经为高家生下了第二个嫡子嫡孙,小柳氏和高回的两个侍妾也已经有身孕,还是比不上高崧崧在高威心目中的地位。 成娘子对自己儿子的不受重视,丝毫没有任何失落。本来在家翁心目中,高回就远远不及两位兄长,但他也没有薄待他们,她相信只要自己安分做她该做的事,该是自己的总会是自己的。高囧、高严两兄弟的表现,已经让成娘子起不了一丝的嫉妒之心,就是她家翁倾心培养自己那位夫君,他也不能做到他两位兄长如今这成就。只是建康涿县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二嫂能不能赶回来。 “女君,昨天阿楚来找我说话。”ru母说。 “她来做什么?”成娘子问,阿楚是她叔母的心腹仆妇,她母亲和叔母关系一向不大好,她当初出嫁的时候,叔母也说了不少风凉话,这几年见她在高家过的还不错,又转而跟她和阿娘好起来了。成娘子也没远着她,但也没有特别亲近。 “她是来问,团郎君的婚事。”ru母说,“问我团郎君有没有成亲了,有没有看中人家,我当时就含糊了几句没应声。” “高团?”成娘子微微挑眉,随即想起她叔父还有一个很宠爱的庶女没有出嫁,他们果然打的好算盘!高家那几个庶子中,稍微有点出息的也就高团一人了,他们居然打上了高团的主意。 “娘子,说来团郎君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家不是也有——”ru母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成娘子打断了,“五叔的婚事自然有大家、家翁定夺,哪里轮的上我来做主?”成娘子心中暗忖,高家几个郎君的婚事莫说是她了,就是她那位大家都做不了主,再说以高家现在的门第,高团目前的职位,就算娶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嫡女也不为过,要娶庶女也能求娶上世家女,她们家算什么? “也是,我也只是想着,要是能让六娘子嫁来的话,女君也能多个帮手。”ru母说。 “她?”成娘子冷笑,她那庶妹不给自己添乱就很不错了。 高威知道皇帝允许高严和陆希回来参加太子婚礼后,乐颠颠的一路跑回家,连着陛下的旨意一齐修书一封,送到了儿子手里,上面大意很简单,就是他老人家想孙子了,高崧崧也要周岁了,机会难得,他高严不来没关系,孙子一定要到!高威琢磨着,太子成亲是来年三月,孙子趁着今年九月回来,还能在家待上小半年,这么多天不见,他可想死小孙孙了,这小半年足够让他好好跟小孙孙亲热了,高威嘿嘿直笑。 只可惜他老人家算盘打得响,他那个熊儿子却丝毫不理会,看着老爹通篇废话的书信,他随手往博物架上一丢,就当没收到这封信。太子来年三月才成亲,现在还不到七月,回了建康,他不是要大半年见不到皎皎了?这么吃亏的事,他会做吗?高岳马上就要周岁了?高严琢磨着,再忍两年,就不用看到这臭小子整日霸着皎皎了。 “阿嚏!”房里被陆希养得粉嫩圆润的高崧崧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百岁!”穆氏连忙跟着喊了一声,把高崧崧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小手,确定体温很正常后,吩咐下人将窗关了。 “呜呜……”高崧崧小手挥动着,很不耐烦穆氏的抱着自己。 “真是个小祖宗。”穆氏笑着将高崧崧放到了床上,她也是陆家的老人了,陆家的孩子大部分都很乖巧,像高崧崧这样小霸王脾气的还真没见过。 高崧崧一到床上,就专心致志的看起画在软布上的各式漂亮图案。只是陆希画了形状后,让下人染色装订起来的,色彩鲜艳又抓不烂,很适合精力过分旺盛的高崧崧小朋友把玩。 春暄端着蛋羹进来,见高崧崧专心致志的翻着画册,悄悄的让人把蛋羹放回灶上热着,大娘子说过,小郎君看书、玩耍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他渴了、饿了自己会叫。 “大娘子回来了吗?”穆氏也悄悄退到了花罩外,问着春暄。 “没有呢。”春暄摇头,“大娘子是和庄娘子一起出去的,两人许久未见,应该有不少话说吧。” 穆氏点头,“也是。” 涿县四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水草丰美,最适合的就是养马,这里有着大宋最大的马场,在这里随处都可以看到神骏的好马而不引起人的注意,但是—— “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涿县县外的官道上,一队马队疾驰而过,走在官道两旁的人纷纷抬头,就见为首一条淡金色的身影如淡烟般飘过! “血汗宝马!”一名趟子手失声惊呼。 “你莫不是眼花了吧?怎么可能有血汗宝马呢?”旁人取笑道,既便是宝马如云的涿县,血汗宝马也属于传说中的马匹。 “怎么可能!我还没老眼昏花呢!”那人气红了脸,“那真是血汗宝马!” “哈哈——就是我们高郡尉和庄太守都没有血汗宝马,你说其他人怎么可能有?”大家哈哈大笑。 “那可不一定!”那人嘀咕道,“说不定从那里来了个贵人呢?” “怀玉,你这匹马跑的可真快。”庄三娘惊叹的望着陆希骑着的这匹淡金色的骏马,她的马也属于骏马,可在陆希这匹马面前,就跟一头小毛驴似地,“这是什么马?从西域引过来的吗?”她刚刚拼命追赶,都没有赶上陆希这匹马,她能看出陆希这匹马似乎还没有尽全力。 “我也不知道。”陆希翻身下马,爱怜的摸了摸乖乖的马脸,让下人给她喝水喂豆饼,“是阿兄给我的。”因之前的身体底子打得好,陆希在疾医精心调养下,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高严在疾医再三保证下,总算松了她的禁马令,允许她每天骑马半个时辰。今天庄三娘难得回娘家,来找她玩,两人就骑着马出城散心了。 “真漂亮。”庄三娘赞道,又问陆希道,“怀玉,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建康?” “还没定,你和王郎君什么时候走?”陆希问,太子成亲,诸位皇子肯定要回京祝贺的,庄三娘会去建康也不奇怪。 “我们过几天就走,广阳王让我们先带着小世子先去建康,他和王妃等过了元旦再去。”庄三娘说。 “我可能也要过了元旦再去呢。”陆希说,阿兄不能离开涿县这么久的。 “过了元旦?那阿崧的抓周宴怎么办?”庄三娘困惑的问。 “当然是在涿县办了。”陆希有些困惑,崧崧的抓周宴和回建康有什么关系? “高中护不是说要在建康给阿崧办抓周宴吗?”庄三娘说,这件事她还是昨天听ru母提起的,ru母也是从高家管事口中得知的。 “我一时忘了。”陆希迅速改口,心里暗暗疑惑,她确信三娘不会信口开河,但她又不知道这件事……陆希心中已经很快速的锁定一人了。 “怀玉,你也回去盘算下,要是出发日子差不多的话,我们就一起出发好了。”庄三娘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好。”陆希点头,等回去后,她先叫来了高家的管事,确定了建康家翁的确传来了消息,让她带阿崧回去抓周,不由怒道,“把郎君给我叫回来!” “唯。”家里的管事连连应声,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让女君知道了这件事,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跟郎君交代啊。 高严正在驻地和施平商量着明年扩大马场的事,听到高家下人的传话,他微微一愣,皎皎怎么想到喊自己回去了。他倒是不担心家里会出事,皎皎身边全是自己的人,要是她出了什么问题,亲卫早就来回报了,哪里轮的上家中下人来传话。 “郎君,女君是知道太尉让阿崧回建康抓周的事。”家中管事说道。 “是谁敢这么多嘴?”高严皱眉道,他不是下了禁口令吗? 管事低头呐呐道:“我也不知道。” “拖下去。”高严眉眼也不抬的对亲卫下令道,高家是武将世家,高威一向是拿军法当家法用,高严受父亲影响颇深,家中也实行军法那套,所以陆希管家才会格外轻松,因为家中管事从来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而高氏父子治军又极严,对于违背军令的人一向杀无赦。他明明吩咐了谁也不许和皎皎说这件事,这管事居然还是把消息漏了出去,高严如何不恼。 “等等!”施平连忙阻止道,“郎君,他毕竟不是军士,再说阿崧马上也要抓周了,大喜的日子,别为了这事扫兴。”要是军士违反军令,他肯定不会阻止,但这管事毕竟是高威派来的,他就这么杀了,不是扫高威的面子吗? 高严还是冷着脸让人把管家拖了下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想着皎皎喊他回去,肯定是因为回建康的事,他对施平说,“施先生,皎皎身体还没好,你干脆修书一封给父亲得了。” 施平都没想到高严居然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难免有些哭笑不得,“郎君,既是高中护的吩咐,你又何必——” “不行。”高严一口拒绝,他看不想跟皎皎一别大半年。 施平无奈,“郎君,这件事你还是去和大娘子说吧。”他可不趟这浑水。 高严得不到施平的支持,只能先悻悻先回别院,皎皎都叫他回去了,他不敢不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婚后第一次争吵 别院里,陆希已经哄了阿崧睡下,调整了灯光在书案前看书,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朵幽幽吐着芳香的碗莲。 “喜欢吗?”高严从身后靠了过来,把她搂入怀中,亲了亲她额角。“我让人从吴郡运过来的,死了不少,就这株活了下来。”高严将碗莲放在陆希书案前,亭亭的玉莲、盈盈的碧叶,以及两条在水下悠游的小锦鲤,“你看书看累了,也可以换换眼睛。”高严讨好的说,碗莲是吴郡的特产,北方因气候水土缘故,根本长不出来。 陆希没吱声,继续翻书。 “皎皎,你在看什么?”高严问,但陆希还是不应声。 “皎皎,阿崧睡了?”高严瞄了一眼睡的快流口水的小胖娃,心里哼了一声,这小子睡得倒是熟。 陆希干脆侧过身体,不看高严。 “皎皎,你怎么不理我?”高严见陆希真生气了,干脆一把抱起陆希,把她往床上一放,揽过陆希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你不喜欢碗莲?那你喜欢什么?我派人抓两个小貂儿给你?”高严哄着她说,见陆希瞪着自己就是不说话,“怎么不说话?谁惹你不开心了?” “你少给我装傻!”陆希怒道,“我问你,家翁是不是要我带阿崧回去抓周?” “是。”既然皎皎都发现了,高严当然不会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希气坏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亏得三娘是厚道人,两人回去的时候,三娘还隐约的提了一声,她不会让下人把这件事传出去的,不然她脸就丢大了! “我只是不想你跟阿崧离开我半年。”高严额头抵着陆希的额头,“再说这里乱,我哪放心你跟阿崧单独走?” 陆希见他说的振振有词,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理了?” “我没理,我错了。”高严哪里会在陆希气头上火上浇油,万一皎皎生气了,抱着高岳回建康了怎么办? 陆希见他那副认错态度诚恳,死不悔改的样子,心里怒气更甚,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该说的全说了,“你——” “皎皎,建康这么远,你过来的时候都生病了,我哪里放心你单独回去,还有阿崧还这么小,哪里受得了长途颠簸?”高严解释道。 “所以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陆希忍着气说。 “我只是担心你。”高严低声说,“不让你知道父亲的来信是我不好,可你要是知道了,不是两面为难吗?我写信跟父亲解释,反正等我们回了建康,再给阿崧办抓周也行。” “你一切都给我打算好了,我都不要动脑子了。”陆希轻声道,手却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被褥。 “皎皎,我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要为琐事烦心,别生闷气了。”高严轻柔的摸着陆希的手,让她团起的拳头松开,又低头要去亲她的唇,“皎皎松手,你会抓疼自己的。” 陆希别过脸,高严的吻落在了她鬓发边,高严一顿。 “你出去。”陆希说。 “皎皎——” “出去!”陆希用力的推着他,“我不想看见你!” 陆希的力气对高严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他稳稳的搂着陆希,安抚着她,“皎皎,别打我,打我你手疼,要不你咬我几口?”说着把手凑到了陆希嘴边。 “啪!”陆希一巴掌排开高严的手,声音非常响,陆希的手一下子拍红了。 高严吓了一跳,忙松开了陆希,心疼的要看她的手,陆希顺势挣脱了高严的怀抱,站了起来,扬声喊道:“阿媪!春暄!烟微!” 高严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穆氏等人进内房的时候,就听陆希说:“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就回建康!” 高严心中也有些慌乱,这种事他不止做过一次,皎皎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走到陆希身边,也不敢抱她,就怕她又打疼自己手,“皎皎,现在天色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商量如何?”又对穆氏等人下令,“都给我出去!” 穆氏、春暄和烟微面面相觑,不由有些束手无措,大娘子和郎君成亲这么久,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说了收拾行李!”陆希说着走到儿子小床边上,就要去抱儿子。 却不想身体被人腾空抱了起来,皎皎平时无论做什么事,高严都不会反对,可他唯一不许的就是皎皎离开自己,“出去!”高严对穆氏等人厉声喝道。 高严平时对陆希身边的几位近侍称不上和颜悦色,可也没对他们发怒过。他的呵斥就是身边的亲卫都害怕,更何况是穆氏她们,她们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相互扶持着,都要瘫软到地上了。 “你们都出去吧。”陆希对穆氏她们说道,她和高严吵架,何必为难旁人呢? “大娘子——”穆氏颤巍巍的想说话。 陆希摆手,“阿媪,你们下去吧。”她先前的怒意已经全散了,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皎皎,我真错了,你别生气了。”高严等下人出去后,把陆希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跪在她面前,“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高严看到陆希眼泪突然落下来,几乎是惊慌失措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离开,所以瞒下了家翁的信;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把我的大部分侍女都换成你的女侍卫,让她们寸步不离的保护我;我知道你担心有人会骗我、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我跟人通信的每封书信你都会先看过;我知道你担心我身体,所以让大夫每个月给我把脉两次,脉案你都亲自看过,我的小日子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结束,你比我清楚;我知道你有人给我委屈受,所以我每天一举一动,你都让人记下来。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平时餐桌上就没有我不爱吃的东西……” 陆希越说眼泪流的越急,她知道高严因为从小身世的缘故,xing格思想跟她有很大的不同,他对她过分的保护的是他童年太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她以前不是没反对过,可每次看到高严那样,她又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忍了。可现在呢?面对他变本加厉的控制欲,她真不知道她是该继续可怜他,还是可怜自己。 “你说你没有不喜欢崧崧,可是你有真心抱过他的时候吗?你说男孩子不能过分溺爱,我听你的,可是崧崧才这么小,你——”陆希说不下去了,高严不喜欢阿崧,她不是看不出来,她一直努力的想缓和,她不想阿崧长大后会认为父亲不喜欢自己,“阿崧是我和你的儿子,你就这么对他,你这也算喜欢我的吗!”这是陆希最不能容忍的,阿崧是她拼了命才生出来的宝贝,也是他的儿子,他凭什么不喜欢!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高严不是不知道皎皎不喜欢他这么做,可即使皎皎不愿意,高严也说不出他以后做不到的承诺,“要是你不喜欢那些女侍卫,我让你那些丫鬟继续伺候你,皎皎,你别哭了。”高严几乎是哀求道。 陆希听了他的话,无力感再一次涌起,她自认自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是对高严,真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皎皎,我明天让人准备行李,你跟阿崧回建康,但等过了三月,你跟我回来好不好?”高严是真害怕了,他从未见皎皎如此过,一想到皎皎要离开自己,高严眼睛都红了,他也不敢再去碰皎皎,而是把双手握拳放在了地上,几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坚实的实木地板被他硬生生的压出了几条裂缝,“皎皎别离开我,我只有你。” 他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皎皎的,皎皎给他一切,她会对他笑、他被父亲打的时候她会替她哭、他受伤的时候她给自己上药、她不会嫌弃他的出身,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自己……阿姊和老管家是对他很好,可他们关爱的不仅仅只有是他,只有皎皎是完全属于他的,她是他妻子,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他只有皎皎,他也要皎皎只有他。他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陆希的手,不敢用一点力气,凤眸专注的看着陆希,眼神中隐隐露出他几丝竭力掩饰的恐惧,“皎皎,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他一遍遍的重复着。 陆希看着他这样,心里一阵钝痛,“阿兄——”她忍不住扑倒了高严怀里。 高严见皎皎叫自己阿兄了,心头一松,“皎皎——”他不停的亲着陆希的额头、脸颊、嘴唇……紧紧的搂着她,他知道皎皎不会离开自己了,也不生气了。 不过还没等高严彻底放心,就听陆希问,“崧崧呢?” “什么?”高严一愣。 “我说你对崧崧!”提起他对儿子的态度,陆希又怒了,“你到底是嫌弃我还是崧崧!”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高严下意识的答道,皎皎是他的命,他怎么可能嫌弃皎皎?“倒是你开始嫌弃我了。”高严嘟哝道,皎皎现在心目中除了高岳还有谁? “那你是嫌弃崧崧?” “没有!”高严飞快的否认,死都不能承认,不然皎皎又要收拾行李了。 “你就是有!”陆希的怨气憋了很久了,她勉强可以忍高严对自己隐私权的过分侵犯,可绝对不能容忍高严讨厌崧崧,她的孩子绝对不可以“有父亲不喜欢他”这种概念。 “我真没有,你看我都给他换了很多次尿布了。”高严委屈的为自己辩解,他实在不懂,他对高岳都这么好了,为什么皎皎还说他对他不好?他都忍着皎皎让高岳跟他们睡一间房了,晚上还起来给他换尿布,他哪里对这臭小子不好了? 无论前世和今生,陆希生长的环境和高严差的太远了,所以她无法了解高严的想法,也想象不到高严小时候的日子。在陆希印象中的高威亲切爽朗,因为高威对陆希一直都很和善,她并不了解真正的高威。高威和前妻感情很好,在前妻因高严而丧生后,他有很长的一阶段是痛恨着这个儿子,甚至还想过要溺死这个儿子。如果没有高后和老管家,高严在襁褓之时就都活不下去。而且高威因常年征战,脾气非常暴躁,他治军又严厉,对两个儿子教养也套用军中那套规矩。 即使是高元亮,也时常挨高威打骂。有次高威带着高元亮和几名亲卫出去打猎,他给了高元亮三支箭,让他打三只猎物,结果高元亮带回来两只猎物,高威就让人打了高元亮三十军棍!当时高元亮年仅十岁!连高威疼爱的长子都有如此待遇,更别说是他不喜欢的次子了。高严五岁的时候,大冬天就被高威丢到冰冷的河水中,命令他跟着高元亮身后一起游上来,游不上就淹死。 有这种童年经历的高严,根本没有父子之情这个概念。他自觉他对高岳已经非常好了,比父亲对自己好多了。他都给这臭小子换过不知道多少次尿布了!他小时候高威不掐死他就很不错了,换尿布那是想都别想的!高威是近几年,年纪大了,又长年在京城休养,不出去打仗,心结渐渐解开,心也柔软了起来,才开始重视起亲情的。 高严看了看时辰,上前搂住陆希,“时辰不早了,皎皎你要骂我,也明天再骂,现在该休息了。” “你少转移话题!”陆希拍掉了高严的手,可一搭上高严的手,她就眉头一皱,好疼!这是刚刚陆希打掉高严手臂时候拍红的。 “皎皎疼不疼?”高严连忙握着陆希红红的掌心爱怜的亲着,“我去给你上药。” “不用。我在跟你说崧崧的事。”陆希板着脸说。 “皎皎你要我对崧崧怎么样?”高严虚心求教,只要皎皎不离开自己,他可以对他更好一点。 “以后你每旬都要跟崧崧有两个时辰的相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你要跟崧崧和睦相处,绝对不可以弄哭崧崧!至于安排在哪天,每次花多少时间,随便你。” 高严眉角跳了跳,一旬十天,他五天才回来一次。 “你不愿意?”陆希平静的问。 “愿意。”高严想都不想,立刻答应了。 陆希这才稍稍满意,她暗暗告诉自己,夫妻是要慢慢磨合的,他们正在磨合阶段,可以慢慢来,但是阿兄和崧崧一定要先解决,马上阿崧就开始懂事了。 “皎皎,时辰不早了,先睡吧。”高严拧了帕子轻柔的给陆希擦脸。 “那我们去建康的事呢?”陆希问。 “我会准备的。”高严无奈的说,不答应又如何?再让皎皎哭?他可舍不得,他心里盘算这次护送皎皎的人选。 陆希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就放心的合眼睡觉了,她哭了一场,放下了心事,很快就睡着了,可高严就这么睁着眼睛,看了她整整一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和好 陆希和高严婚后的第一次争执,不仅让高严一夜没睡,连穆氏也着急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匆匆起身来到正房。 正房里灯已经亮了,但是丫鬟们还没有进去,穆氏悄悄的问昨天轮值的夏暑,“大娘子和郎君如何了?” “昨天一会就睡下了。”夏暑说,昨天大娘子难得的发脾气把她们都吓了一跳,幸好一会房里的灯就暗下来了。 房里,高崧崧正蹬着小腿,小手不停揉着半闭半合的眼睛,高严面无表情的给他换了一条干净的尿布,顺手给他擦了擦脏兮兮的小屁屁,动作非常熟练。高崧崧吚吚呜呜的叫着,高严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也是睡意朦胧的,正捧着茶盏,一点点喝水的妻子,还是一把捞起儿子,把他塞到了两人的被窝里。 陆希下意识的搂住了儿子,往高严怀里蹭,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睡得红红的脸,喝光了陆希剩下的半杯茶水,也顺势躺下了。“阿兄,你今天不回驻地吗?”陆希靠在高严怀里迷迷糊糊的问,时辰好像不早了。 “我过一会再回去。”高严搂着陆希,一想起皎皎马上要离开自己,他就满心不舍,“皎皎,要不让王直和司漪送崧崧回去如何?反正是他办抓周宴。”他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就怕皎皎又不开心,认为自己不重视高岳。 陆希睁开了眼睛,见高严近乎忐忑的望着自己,她心头一软,伸手搂住了高严的脖子,亲了亲他紧抿的薄唇。 高严心头一喜,“皎皎,你答应了不走?” 陆希还没说话,高崧崧就不满意的蹬脚抬手,寻常这个时候陆希已经差不多起来了,高严也回驻地了,陆希都会跟他玩上小半个时辰,才会开始吃早点,这会他等了好久,等不来阿娘软软的香吻,小霸王不满的哼哼唧唧起来。陆希也没等高严脸黑,扬声道:“夏暑,把阿崧抱走。” 昨天崧崧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一向是雷打不醒的,所以陆希也没让人抱出去,可这会他都醒了,她想跟高严好好谈谈,还是先抱出去吧,昨天她是脾气大了一点。 夏暑进来,低着头从陆希手中接过阿崧,匆匆抱了出去,高崧崧感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怀里,心里很是不爽,抬手就用力的打着夏暑,他养的好,力气极大,一圈打在夏暑眼上,夏暑一下子眼泪都落了出来,她连忙把小祖宗放在被褥上,心里暗暗苦笑,这小祖宗小时候力气就这么大,长大后会不会也跟郎君一样,天生神力呢? “皎皎,你真不走了?”高严欣喜的问。 陆希抬手轻轻的摸着高严的面颊,轻声解释道:“阿兄,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耶耶只有我跟阿妩两个女儿,阿妩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阿姊了,旁人都可以掐着时间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我要是去的太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是不是?再有陛下也明白你不可能提早去,可他还是这么早就跟你传旨了,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希望我早点回去。” 高严沉默,陆希叹了一口气,身体更往高严怀里蹭,“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这么早走,毕竟这一走就要半年,但是不说阿妩,我们也不能辜负家翁的好意对吗?” “他只是想见阿崧罢了。”高严说。 “家翁要是想见阿崧,也没必要一定要让阿崧回去举行抓周宴。家翁说是给阿崧举办抓周宴,这又何尝不是给我们的一次机会呢?要是我不回去,家翁会有多失望?皇后她也会失望的。” 高严常年离京,就算在边境立功再多,还抵不上皇帝身边近臣的一句话。如果说他只在郡尉这个位置待下去,自然无所谓,可他的目标是刘毅将来的位置,这就不仅仅需要军功了。大宋那么多军官,谁不盯着这个位置?他常年不回京,跟京里大部分官员都不相熟,长此以往,他立再多的军功也没用。大宋多得是会打仗,如果不做人,最后在低微的官阶上郁郁而终的武将。 人都是感情动物,感情是要靠相处才能升温的,她和高严离开建康太久了,久到可能很多人都会忘了他们,以前陆希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无所求,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任着自己xing子胡来了。 而高威会提出让阿崧回建康办抓周宴,又何尝不是为了高严考虑呢?这正是修复父子感情的最佳时期,要是真不回去了,高威失望是小,就怕他心里也会存了一个疙瘩,就此厌了高严。高严想要接替刘毅的位置,高威的作用不小,要是他都对高严失望了,那么高严之前那么多拿命拼来的军功岂不是白费了? 陆希说的话,高严都明白,“皎皎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做这种事吗?我不想勉强你,我也不愿意你去求人——” “我以前不是不喜欢,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让我做这种事。”陆希头靠在高严的怀里,“可是我现在是心甘情愿的,阿兄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你,也会帮你的。”陆希轻笑着说,“这也不算求人,不过只是相互利用罢了,我们要他们京城帮我们说话,他们要我们在边关的供奉。” 高严望着陆希,眼底露出愧疚,他说过成亲后要让皎皎过的无忧无虑的,可是皎皎一直在为自己打算,一直想尽法子的帮他。 “阿兄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不就应该相互扶持吗?”陆希轻声说。 高严紧紧的搂着陆希,一声不吭,陆希伸手环住了他,也不说话,夫妻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抱着。 高严陪着陆希进过朝食后才回驻地的,穆氏悄悄的打量着陆希和高严,见两人同往常一样,大娘子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郎君虽没什么表情,可总是专注的望着大娘子,夫妻两人不时的相互对望,感情似乎更好了?莫非和好了? 等陆希送走高严后,穆氏想问陆希,却又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陆希没注意穆氏的纠结,只对她道:“阿媪,你准备下行李,我和阿崧过几天要回建康。” “大娘子,你真要回建康?”穆氏吃惊的问。 “当然。” “这样会不会离开郎君太久了?”穆氏说。 “是有一点久,但是建康要做的事很多,如果真跟着他二月份赶过去,三月回涿县,时间根本不够。”陆希说。 “大娘子——”穆氏迟疑的喊道。 “什么?”陆希偏头看着穆氏。 “大娘子哪有夫妻吵架一开口就要回娘家的?”穆氏忍不住劝着陆希,“夫妻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就算有什么矛盾,也要好言好语的说,吵多了,再好的夫妻感情都受不住!”穆氏想起昨天的情景都心惊,她别的不怕,就怕高严忍不住就会伤了陆希。 “都是吵架了,哪还有什么理智?”陆希嘟哝道,她虽说平时劝高二娘、庄三娘劝得头头是道,可那都是平时论坛看多了帖子,纸上谈兵,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高严这么一个情人加爱人,真轮到自己了,哪还记得什么书上写的相处之道?昨天她真的气得想让高严有多远滚多远,当然今天也有一点心疼就是了。陆希暗暗瘪嘴,谁让这厮太会装可怜了呢! “大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穆氏嗔道,“郎君不想让你去建康,也是他舍不得离开你,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吗?” “我哪里不够体谅他了!”陆希懊恼道:“可他做了什么?这么大的事,他说瞒就瞒了,你们哪一个知道风声了?这次不过是家翁的来信,下次呢?” “郎君这不也是担心你嘛,我看郎君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你们又有了阿崧,以后好日子长着呢。”穆氏哄着陆希说,“千万不可以那么任xing了。” 陆希想解释她并不是不信任高严,对高严过分的掌控欲,她一直在忍,可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连内院他都开始掌握了,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内容,如果不是那管家透过三娘告诉她了,她估计要等去了建康才知道,这个事态下去,她将来无论做任何事,都必须要通过高严才行,这点是陆希无法忍受的。 她始终认为,夫妻之间应该给相互一点空间,就如她从来不干涉高严的政务一样,她也不希望高严过分干涉自己名下的事务。陆希感觉自己运气好,生在这个女子有继承权、可以有土地所有权,甚至可以暂时继承家族爵位的时代,她也很幸运有一个好家世、好父亲,给了她很多东西,让她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还生存。而高严的一系列举动,如果她继续妥协,后果就是变成一个完全只能依附于他生存的莬丝子。钱,她肯定不会缺,但精神却无法独立了。 陆希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这和她信不信任高严无关,只和她从小受的教育有关。太太跟她说过,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但看着穆氏殷切看着自己的目光,她咽下了反驳的话,很多想法阿姑了解,豫章阿姑、阿妩她们也可以,阿媪却无法理解,同样阿兄也不会理解,所以这种话她不会说,只能慢慢的开解。 “阿妩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成亲我掐着时间回去算什么?”陆希换了一个话题。 “也是。”穆氏道:“时间真快,二娘子都要成亲了。” “是啊。”陆希说,“阿媪,我记得庄上收了不少北地特有的特产,还有几张上等的紫貂皮?你都让人取来装好,小心些,我们要走不少时间。” “我知道。”穆氏连忙点头。 陆希盘算了下,她去建康这半年,事情还真多,不仅仅是阿崧的抓周宴和阿妩的婚礼。到了建康,她第一个要去看的肯定是阿薇,她走的时候她不在场,如今有机会回健康了,肯定要先去上柱香。 还有阿劫,他也有九岁了,一直待在吴郡还没怎么去过建康,敏行堂兄现在还在彭城郡当太守,陆家已经没有人在京城了,京城这片想要出去很容易,可想要挤进去太难了,她必须要回去,带着阿劫在建康多转转,凭着耶耶的余荫,至少要保住陆氏现在的名声不坠。再说建康这么多亲人,她一走三年,就算平日书信往来不断,可到底比不上真正见面。 “春暄,你去问问那个管家,是不是挨罚了,你送点伤药过去,安抚下。”陆希说,以她对阿兄个xing的了解,那位有意透露消息的管家肯定会挨罚,而且程度肯定不会太轻。 “我知道了。”春暄应声。 “还有,你让人送帖子给庄娘子,说是我过几天也要回建康,若是时间差不多的话,可以一起走。”陆希说。 她听庄三娘说起她想跟自己一起走的决定,还挺奇怪的,在陆希的印象中,广阳王一向是谨慎小心的个xing,从来不会蓟州的官员有什么过于密切的交往,如果却对他们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实在让陆希有些吃惊,今早高严回驻地前,她跟高严提了这件事,两人商议了下,决定不要拒绝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广阳王都不避嫌,他们不用太过小心,徒惹人笑话。 “郎君,大娘子想要回建康也是为了——”施平一早起来,见高严调来自己的亲信,还让人提早出发一路去打点,就知道昨天肯定是大娘子说服了郎君。施平想着大娘子和郎君自成亲以来,就算郎君会出去打仗,大娘子也总是在涿县等着他,不会离他太远,这会大娘子去建康,一分别就是大半年,照着郎君的心xing,心里肯定不舒服,他想了想准备劝高严,却不想话还没开头,就被高严打断了。 “我知道。”高严说,“皎皎是为了我好。” “那郎君还有其他心事?”施平敏感的察觉到高严情绪不高。 “我只是不想让皎皎勉强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高严神色抑郁的说,皎皎说过她是自愿的,可高严还是觉得是他没能让皎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郎君为何如此想?夫妻本就是一体的,郎君现在打下的家业都是你和大娘子一起努力出来的,夫荣才能妻贵。难道郎君还想让大娘子一辈子只有县主一个诰命?”施平直戳高严的痛处,不过陆希现在只有出嫁前的县主诰命,并没有其他册封。 “当然不是!” “所以郎君又何必想着大娘子是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呢?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施平说。 高严想着陆言是皎皎的阿妹,她现在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内命妇的诰命他给不了,但将来他一定要让皎皎有一品诰命! 施平见高严听进去了,心里暗暗摇头,陛下换太子,建康上层官僚清洗了一大批,郎君若是能在太子婚礼时赶回去,说不定也能分上一杯羹。而高中护让阿崧回建康举办抓周宴也有提携郎君之意,要是郎君不回去,高中护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同时阿劫也能借着太子和二娘子成亲大典,顺利在建康露面,这任齐国公也该踏入建康的了,所以他是非常赞同大娘子先回建康的。这些郎君不是不知道,可他即使知道,也不愿意去做,施平既欣喜高严对陆希的感情,有时候又对高严不按理出牌的个xing哭笑不得,亏得天底下还有一个大娘子,真是一物降一物。 陆希三年没回京城,这次回京算不上衣锦回乡,可给大家的礼物却是一样都不能少的,她详细的理了一份清单,又跟司漪琢磨了半天,确定没有漏了一人的礼物后,才让人包装好,放在指定的位置。 而高严这几天也顾不上军纪,天天晚上偷偷溜回来找陆希,然后一大清早的离去,陆希这几天也尽量的顺着他,还不顾高崧崧的哭闹,把他丢到小厢房,让他单独一个人睡。高严过了几天几乎是进了天堂般的日子,等陆希要走的时候,他分外的不舍的,最后还是施平当机立断,把车门一关,吩咐车夫立刻走人,又让人牵走了高严所有的马,才没有让他上演一场十八相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途中(下) 四里地也不是很远,庄三娘实在是坐怕了马车,想要一路走过去,陆希也没反对。侍女们端来了胡床让两人坐下,在外围了一层幔帐,伺候给两人换了行路的皮靴,带上羃离后才撤了幔帐。 “怀玉,等我们离了北地后,景色会不会比这里好些?”庄三娘期盼的问。 “其实都差不多的,也就是野地、树木、荒草。”陆希很不想打破三娘的美梦,可马上就要入南方了,她很快就能看到了。 “是吗?”庄三娘有些丧气,但又不死心的问:“那城镇会不会比这里更繁华一些?”大家不都说江南水土丰美,入目都是繁华至极的景色。 “建康、吴郡吴县附近的城镇会繁华些,但其他地方都差不多吧,就是两地房子搭建的风格有些不同。”陆希说,建康的确很繁华,吴郡也不差,可除了这两个地方,江南其他小镇也就会稽可能好一点,余下地方南北方其实都城镇差不多,唯一区别的就是江南气候好,可能冬天能多见点绿色,“赤峰也很繁华,一点也不比江南差。” 处在魏和宋交界的大县,赤峰的繁华超出所有初次到此人的想象。这就和北方想象江南如何繁华一样,江南对北方的幻想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而且北方通商频繁,江南很多大商贾都是靠南北方贸易发财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去北方淘金。 “难道赤峰跟建康一样热闹?”庄三娘问。 “那肯定建康要热闹多了。”陆希说,“但是建康是我们大宋的国都啊。”整个大宋也就一个国都。 “这倒是。”两人边走边说,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到目的地。 倒是从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回头,就见一队骑士朝她们骑来,为首的一名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年看到两人,便勒住缰绳,马队就渐渐慢了下来,少年等走到她们不远处,就跳下了马匹,朝两人走来。 “世子。”两人朝着少年行礼。 少年对着两人露出爽朗的笑容,“舅母、安邑县主,你们在散步?”这名少年就是广阳王世子,他今年其实只有十二岁,但看起来已经和十五六岁的少年没有区别。广阳王只比废太子小了一岁,但他因有腿疾,一向淡于朝堂之外,贤妃心疼儿子,十四岁就让他成亲了。广阳王妃小了他一岁,两人成亲一年就有了嫡长子,也就是广阳王世子。这广阳王世子,是广阳王和王妃精心养育长大的,年纪虽小,可言行举止已经稳重非常。 “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村庄,我们就下车走走。”庄三娘说着朝自己夫君望去。 王安对着妻子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农庄吧,等去了农庄也能散步。” 陆希和庄三娘也没异议,上了马车,两人说笑间,慢慢的就到了一间村落,是典型的北方的坞堡建筑,北地时常有流寇,还不时有外族入侵,所以基本上稍大一点的村落,都砌的四方正正的,四周夯上土墙,村落中间最高的地方是一座高高的哨楼,村外还有一条挖开的战壕,常年不断人,这种村落要是遇上小股的流寇和外族也能抵御一段时间。 一见大队人马来了,在村门口守着的王府、高府的侍从忙喊道:“郎君回来了。”“女君回来了。” 村上里正以及乡绅们听说有贵人,早早的就穿戴整齐上前迎接。 王府的管事上前对世子道:“世子,这里只有一家大户,家中客房也多,主人愿意让人自己的正房,只是这家大户是商贾人家。”管事有些犹豫,他知道世子非常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商贾。 果然不出管事所料,世子即刻皱眉询问道:“除了这户人家外,就没有其他可以住宿的人家吗?若是实在不行,马车里也能休息,我就不入村暂歇了。”不过世子自己不喜欢商贾,但没有强迫大家陪着他一起睡马车,甚至让身边的侍女们全部住在庄内。 “村里还有一户诗礼传家的乡绅人家,家中能住人的房子只有三间。”管事说,这么少的房间连世子身边的侍从都住不下。 “出门在外,就不要那么讲究了。”世子摆手道。 “唯。”管家见世子心情不错又道:“那乡绅家里还留宿一名孝廉。” “哦?借宿了一名孝廉?那太好了!就去那家住吧。”世子饶有兴致的说。 世子的言行让陆希微微侧目,她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商贾,可讨厌成这样的还挺少见的。不过一路走来,陆希感觉自己浑身都灰蒙蒙的,正好侍女来回报,说热水备好了,陆希就退回内房了。 高崧崧早被高团带回了庄上,全身洗刷刷的一遍,香喷喷等了阿娘半天,还不见阿娘过来抱他,在炕上大发脾气,任谁上前哄都要被他打几下,他现在力气已经很大了,除了高团外,侍女们没一个能制得住他的。至于高团,看到高崧崧的脾气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阻止?男孩子就要霸气点。侍女实在没法子,拿出玩具好容易哄好了这个小祖宗。 等陆希洗漱完毕,回到正房的时候,就见高崧崧一个人坐在炕上,面前放了一只只用纸精心糊成的小盒子,那盒子中间有个小洞,足够高崧崧把手伸进去,他不时的伸出小爪子往盒子里探,然后从里面抓住用各种材质做成的小东西,把东西抓出来后,他扭头拉开摆放在另一旁的小抽屉,把小东西一个个放小抽屉里面放,嘴里还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声音。 侍女见陆希来了,无声的朝她行礼,这些小玩具都是她让人给他做的。是照她记得的前世嫂子给小侄子买的益智的小玩具做的,却不想高崧崧很喜欢,一开始他只是乱抓,现在渐渐他似乎有些分材质放在小抽屉里,这让陆希很开心。他最喜欢的应该是推拉抽屉,动作那个迅速顺溜,所以每次他玩起来,身边总是站满胆战心惊的侍女,就担心他夹到手了。陆希倒是没那么担心,再她看来偶尔夹到一次手,让他吃吃苦头,以后就能记住了。 高崧崧玩好了好一会,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香的气味,他小鼻子动了动,“啊呜——”一声扑到了陆希怀里,小手用力压着陆希的手,在陆希惊讶的注视下,慢慢的站了起来。 “阿媪,你看崧崧站起来了!”陆希又惊又喜,不过很快高崧崧身体就软了,往陆希怀里倒,陆希连忙搂住儿子,对着儿子胖腮亲了两下,“崧崧好厉害!” “哈哈——”高崧崧得了阿娘的香吻,裂开小嘴哈哈直笑,笑得口水都出来了! “大娘子,三娘子请你一起去饭厅进哺食。”春暄说。 陆希抱起儿子往饭厅走去,“阿媪,崧崧是不是又胖了?”陆希掂着胖儿子问。 “不胖!”穆氏坚决的否认,就怕大娘子又想出什么古怪的主意,说什么要给阿崧少吃东西,控制体重之类的怪话。 陆希跟阿崧大眼对大眼半天,直到手吃不消了,才抱着他进了饭厅。 “怀玉,可以让我抱抱崧崧吗?”庄三娘看到高崧崧眼睛就亮了。 “好。”陆希低头吻了吻儿子额头,小声道:“崧崧要乖乖的哦。”然后把儿子放在了三娘怀里。 三娘欣喜的不知道该怎么抱才好,最后小心翼翼的摸着他的小手,结果被高崧崧不耐烦的一把丢开,崧崧最讨厌随便乱摸自己的人了。 “嗯咳。”陆希轻咳了一声。 高崧崧立刻收回小爪子,对着庄三娘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庄三娘欣喜的抓起崧崧的小手亲了亲,“怀玉,阿崧好乖啊!” 高崧崧大眼委屈的瞅着陆希,阿娘崧崧都让人亲小手手了,是不是很乖?你快来抱抱崧崧哦。 陆希接过侍女递来的蛋羹,对三娘笑道,“他晚上一般都会乖一点,疯过头了吧。”说着将微温的蛋羹送到了儿子嘴里。 “怀玉,我看你怎么给阿崧吃的东西都是没味道的?这样不会很难吃吗?”三娘问。 “小孩子太早吃有味道的食物对身体不好。”陆希给儿子喂了小半碗蛋羹,就换了一碗熬的非常浓稠的米糊糊,“再说他从来没吃过有味道的食物,有怎么知道这些食物不好吃呢?你看他不是吃的很开心吗?” 庄三娘见陆希伸着小勺子放在高崧崧嘴边,有意不喂他,而是让他伸长脖子慢慢tian……庄三娘无语的瞅着陆希,就没见过这么爱逗儿子的阿娘。 “对!先生所言甚是!”屏风外,传来了广阳王世子激动的声音。 陆希和庄三娘错愕的对视了一眼,他们所在的饭厅,其实是村里最大的议事大厅,临时整理出来给大家用膳,广阳王世子、王郎君和高团都在屏风外用膳。 “我听说世子很喜欢跟名士聊天,想来那位孝廉很有才学吧。”庄三娘低声说。 “应该是的。”广阳王请了七八个大儒教导广阳王世子,想来他肚子里墨水应该不少。 屏风外那里正絮絮叨叨的同世子说着,原本这些年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尤其是前段时间大宋和羯族、魏国打了胜仗后,这里外族都不来了,大家正想着哪天终于可以安心了,却不想几个月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流寇,居然把他们附近的一大户举家都杀光了,全家数百口人,一个都没活下来,一场大火烧了六天七夜,方圆几十里现在都没人住了,村里也紧张了起来,就怕那些流寇会跑到庄上来抢人。 陆希暗暗困惑,能在北地成为大族的,一般都是部曲的豪强,家中奴隶应该都是受训过的,家族的房屋建筑也应该是照着坞堡来建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流寇给杀光了全族呢?这流寇装备说不定还没有那户人家好吧?再说北地每个县的县尉都有兵,怎么也不去救人呢? “什么流寇!定是有人在泄私愤!”广阳王世子的声音忿忿的传来,“自古便有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律法,如今倒好,还有八议赦免之说,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庄三娘脸色微变的看着陆希,这件事她也听说过夫君曾隐晦的提过,这件事和高家脱不了关系,所以别说是当地的县令和县尉了,就是如今蓟州刺史都此事都缄口不语。她见陆希神色如常,心中暗忖,怀玉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不然以怀玉的心xing应该会劝高郡尉的。 陆希倒是没什么感觉,就觉得这世子人品还是很正直的,赞同以法治而不是人治,多先进啊。 屏风外的王郎君听着两人这么说,眉头一跳,悄悄的往高团望去,就见高团神色怡然的轻啜着茶水,那样子就跟品酒一样,他心头一沉,这高氏兄弟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连忙的转移话题,“老翁,今年收成可好,大家可够吃用?” 提及这个,里正一张老脸上的皱纹就皱的更深了,“唉,勉强图个温饱罢了,亏得今年没有蝗灾,不然怎活不下去。” 广阳王世子皱了皱眉头,“老翁,我一路走来,看你们也不过只种了十几亩田地,既然粮食不够,为何不多种些?” “这位郎君你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村上人懒惰,而是村里实在人手不够,村山也没有良田,都是些薄田,薄田今年种过一茬后,来年就不能种了,得休息一年,不然勉强下种收成也不高。”里正解释道,光是这十几亩地就让村里人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又是这些豪强私庇人口,侵吞良田!这些人简直是我们大宋的附骨之疽。”说话的是那名孝廉。 “对!”世子附和道,“依我看那些奴婢早该废除了,那些豪强家中不过寥寥数人,跟不需那么多良田,早该分出来给那些佃农耕种……” 庄三娘听到世子的话,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陆希倒是对这广阳王世子有点好奇,这人的想法和表哥差不多呢,不过表哥比他更务实些,但他年纪还小,也没有表哥那么多阅历,能这么想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孝廉听世子这么一说,连连称好,两人谈xing越来越浓,最后把所有人都无视了。 陆希和庄三娘进完哺食后,就离开了,她招来了阿伦,问着阿伦这村庄的情况,阿伦把自己探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这里不仅耕地不是太肥沃,而且壮劳力也不多,同时还要负责养上十五匹马,庄上的人就从来没吃饱的日子。 陆希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走,对这里大部分平民的生活心里有数,她低头想了想,叫来了王直和司漪,“你们说,我让大诚派几个人过来,跟这里的老农商量商量,能不能因地制宜种些其他作物,和我们涿县互通有无如何?”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产,就如江南多水稻,而北方就很少种,反正此处离涿县也不是太远,这里一片应该都是阿兄的势力范围吧?她这不算逾越吧? 陆希一路走来,看到这些平民平日艰难度日,等到了灾年就卖儿卖女,实在可怜,她不可能帮助所有人,但是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帮下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吧。而且阿兄都想接替刘毅的位置,建康那边要打点好,这里的群众基础也要打好。陆希原本是想直接给阿兄写信的,可后来一想,还是决定先问问王直比较好。 王直低头想了想,“不如让这里的里正去一趟涿县,让涿县县丞领着他四处看看再说。”这种事军方不好直接cha手,但是县令、县丞可以管。 “好。”陆希让王直等人退下后,就先写信给高严,然后让人加鞭送去,心里同时暗暗琢磨,在没有出蓟州范围内,要是遇到的这样的村庄,都帮一把好了。 这一夜陆希给高严写信写了大半夜,也不光光是这村庄的事,还有她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阿崧已经会站起来,诸如此类的事,不知不觉的就写了十来张信笺,包了厚厚的一本让人送去。 而广阳王世子和那孝廉也激动的一夜没睡,纯聊天了,第二天一早,孝廉就在世子的邀请下,随同众人一起去建康了。 之后的旅途中,陆希终于见识到了,原来男人也有能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广阳王世子和孝廉,只要有空就要凑在一起聊天,上至天地理,下至人情政事,就没有两人不能聊的内容。 陆希偶尔在进食时,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如两人赞同废除奴婢制度,禁制奴婢买卖;要重新推行井田制,按人丁分派土地,以及两人对当前边境过于繁荣的贸易非常不满,他们认为商人乃祸乱的根本,为商必奸,想要天下大安,就一定要注重农耕……陆希甚至还听到了两人居然在讨论,天下除了少数人三妻四妾外,余下许多平民甚至连一个妻子都娶不起,这样非常不易于社会安定,所以士宦人家就不应该纳妾! 陆希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淡定,心里就一个念头,其实他们也是穿越的吧。就这么一路听着他们一会复古、一会愤青的言论,众人一路南行,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快到建康了。路上也没出什么状况,这是肯定的,毕竟广阳王和高严为了众人的安全,派了重兵保护,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流寇会惹这么一支全是精兵当侍卫的队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逢(一) “哈哈!太好了!”高府书房里,传来了高威中气十足的大笑声,“来人!备马!我要去接我孙子!” 老管家和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常服的高元亮听到高威的话,同时嘴角一抽。高威自从接到涿县小孙子要回建康的消息后,他老人家就多了一个爱好,每天问老管家崧崧今天到哪里了?一听说儿媳妇和孙子已经达到广陵,因天色不早,就现在广陵住下,明天再渡江后,一颗心就扑到了他孙子身上去了,嚷着现在就要去抱孙子。 时下传讯并不方便,不过高严去蓟州近十年,每年建康蓟州来往不断,早就开通了一条便于通讯的路,可以说蓟州、建康两地来往的消息,只要高家想要,他们甚至可以比皇家更快,当然这样的路刘家也有。两家都靠这条路发了不少财,尤其是高家,这些年借着陆家的力量,壮大了不少家业。陆家目前是没有人在中央,可陆家千年世家的底蕴摆着,在江南经营多年,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高严能走的这么顺,陆家出力比高家多多了,明眼都瞧出来了,陆氏嫡系分明就是把一半宝压在了高严这个女婿身上。 更别说陆氏还让高氏年少弟子入陆氏学堂进学,光这点就足够让不少寒门新晋的勋贵羡慕嫉恨不已。一个家族想要承传下去,光凭借一代人的努力远远不够,需要的是家族弟子无数代的努力。学堂是一个家族承传的根本,但学堂易造,想聘请名师却太难了。莫说是高氏这种墨不同的以武传家的家族,便是先前灭掉的号称书香传家的元家,举办的学堂也远远不能和陆氏族学媲美。 光看前段时间倒下的谢家和元家就知道了,谢家一房尽灭,元气大伤但根基尚未损坏,如有合适时机,谢氏族人照样能一跃登上权利顶峰。可元家因为新晋的显贵,根基不足,元昭一脉没落,整个元氏一族都没了出头的希望,想要再出一个元昭,不是不可能,但是太难太难了。也正是这个缘故,高严在高家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很多家族事务他不管,但已经有决策的权利了。 “郎君,这不大好吧。”老管家呐呐的说,哪有祖父去接孙子、公爹去接儿媳妇的事? 高威眼睛一瞪,“老子去看孙子,有什么不好?” 老管家朝高元亮望去,高元亮没说什么,只要老爷子不拉着自己整天唠叨高让他快点生个儿子,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高元亮也有些郁闷了,柳氏都怀孕了,他还想怎么样?生孩子也有一个过程吧?“父亲,我去换衣服。”高元亮准备回房洗个澡,去校武场练练,这几天一直闷在宫中轮值,手都有些痒了。 “你去哪里?”高威说。 “我去换衣服。”高元亮又重复了一遍。 “换什么衣服,备了马我们就去广陵。”高威说。 “我也去?”高元亮一愣。 “怎么?嫌老子老了,不肯陪老子了?”高威对着长子白眼一翻说道。 “当然不是。”高元亮啼笑皆非,最近父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常会因为旁人一句无心的话而不开心,尤其没事就爱挑自己刺,“我只是觉得广陵离建康都这么近了,娣妇和阿崧估计明天下午也能到了。”娣妇和阿崧这次从涿县来建康,又是和广阳王世子同行,一路上不仅有高府的侍卫,还有皇家护卫,肯定没有任何危险。更别说他们已经到广陵了,父亲去可以说是他想孙子,自己就没必要去了吧? “从广陵到建康,横这一条长江,要走那么久的水路,也不知道我的崧崧能不能习惯,阿团说崧崧最喜欢骑马,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也能帮一把。”高威说。 能出什么事?谁活得不耐烦,敢在广陵撒野?当广陵那十万军马是摆设吗?当然高元亮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实在怕了父亲的唠叨,高元亮很不解以前父亲也没那么多话的,“我去换衣服。”他第三次说道。 “快点回来!”高威想着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小孙孙了,就忍不住搓着手,祖翁的小乖乖,祖翁马上来了! “你说什么?郎君去广陵了?”娄氏吃惊的问。 “是的,郎君和大少君一起去广陵了,说是要去看阿崧小郎君。”娄氏的心腹仆妇说道。 “他——”娄夫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底下哪有祖父去接孙子、家翁去接儿媳的道理?他到底要不要脸?” “夫人息怒。”仆妇安慰她道,“二女君毕竟从涿县远道而来,郎君他——” “你也不用劝我了,反正他心里也就认为前面那位生的才是他亲儿子,其他的都是捡来的。”娄氏想着自己的孙子,从出生迄今就没见他抱过一会,一样都是孙子,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不错高严的媳妇身份是高,可阿回的媳妇不也是他亲自挑选的?怎么现在嫌弃起来了?娄氏想着高威对高元亮、高仲翼和高岳的各种偏爱,心里真不是滋味。她知道高威嫌高团没出息,可他心里除了高元亮和高仲翼外,还有谁?阿团年纪还小,他就不能多看顾一点吗? 仆妇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是娄夫人陪嫁,自然知道她这些年的委屈,可谁让前面那位生的三个孩子都这么出息呢。只要高皇后一天在,高元亮和高仲翼的地位,一天就不可能动摇。 成娘子听到家翁去接阿崧,心里有点酸酸的,但没有娄氏那么失落,在高家儿子不是太得大家重视,可是他是成家宝贝、外祖翁的心肝。 、 、 、 “咚咚咚!”又沉又快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咚咚的作响,高崧崧抱着一只蹴鞠欢快的撒着小蹄子在地板上乱跑,自从他扶着陆希的站起来后,很快他就能扶着墙慢慢走路,等快到广陵的时候,他已经走的很稳了。高团看到高崧崧走得那么快,就弄了个小蹴鞠给他,结果他这几天醒来就抱着蹴鞠四处撒欢。陆希已经彻底败给儿子了,她陪儿子玩了半个时辰,就累得腰酸背疼,她明明天天有锻炼,还每天会抽出一段时间骑马! “阿媪,男孩子小时候都那么调皮吗?”陆希再次怀疑的问,阿崧真没有多动症吗? “当然!”穆氏肯定的说,“哪有不调皮的男孩子?” “但是阿劫小时候就很静啊。”陆希说。 “大娘子,阿劫小郎君小时候亲母早逝,郎君又没空陪他,他是ru母养大的,阿崧小郎君是有亲娘在身边的啊。”穆氏说。 “也是。”陆希倒不是嫌儿子闹,她是真担心儿子得了多动症,但阿媪这么肯定,应该是常见的吧。 “阿嫂,崧崧已经是很乖的孩子了,你没见过我们小时候闹腾的时候。”高团过来找高崧崧玩,听到陆希和穆氏的对话,笑着说,“我们那时候最调皮的一次,偷偷从马厩里骑了几匹小马,一口气跑到城外,找到了家里近侍常说的酒馆,喊了十斤酒,等父亲出来找我们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喝醉了。家里的房子更是因为我们调皮,翻修了好多次。” “……你二哥也在?”陆希问,到底要什么闹腾,才能让房子翻修好几次?这就是所谓的上房揭瓦? “就是大哥、二哥带我们去的。”高团欢快的说。 陆希嘴角抽了抽,注意到高团手中拿了一柄小木刀,“五弟,这是你给崧崧做的木刀?” “是啊,暂时没找到什么好材料,随手做了一把。”高团握着木刀随手挥舞了几下,风声呼呼,引来了高崧崧的注意。 不过他瞅了木刀一会,还是跑到了陆希身边,抱着阿娘腿,仰起小脑袋,凤眸亮晶晶的看着阿娘,小脸红扑扑的,阿娘陪崧崧一起玩。这是高崧崧的习惯了,他每次玩一会,就会下意识的寻找陆希,然后扑到她怀里求关注求安抚后,继续放心的去玩,然后再找陆希……如此循环往复。 陆希苦笑一声,弯腰抱起儿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崧崧乖,跟阿叔玩好不好?”她是真没力气了。高崧崧不开心的搂住了陆希的脖子,小脸直在她怀里磨蹭,还一口咬住了陆希的手腕,陆希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小屁屁,“你这小坏蛋。” “崧崧,你不喜欢这个吗?”高团挥舞着木刀,诱惑着高崧崧,他是严记二哥的吩咐,不许让二嫂太累,不许让高崧崧太过粘着二嫂……其实高团挺困惑的,崧崧这么可爱、这么乖,怎么二哥就不喜欢呢? 高团刀法比不上高严,但也受过高威很多年,即使只是一柄木刀,也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高崧崧看着不由伸出小手要抓。 “崧崧,阿叔教你舞刀如何?”高团对小侄子说。 高崧崧咬着手指想了一会,终于依依不舍的从阿娘怀里滑了下来。 高团拉着高崧崧离陆希远了一点后,就让他握着刀,帮着他挥刀,“哗啦”一声,一副挂在客厅里的装饰画就遭殃了,被木刀戳破,拉成了两截。高崧崧显然对这种暴力举动很感兴趣,由高团教着劈了几刀后,他就自己握着小刀,摇摇摆摆的乱劈了起来,一边舞动一边还乐得咯咯直笑。 陆希扶额,她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家里会有多少东西遭殃了,“你们看着他。”陆希决定眼不见为净。 “大娘子!”春暄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观主和阿劫小郎君来了!” “阿姑和阿劫来了?”陆希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快请他们进来!他们怎么会来了?” “观主和阿劫小郎君一听说我们快到建康了,就跟从吴郡赶来接我们了。”春暄说。 “太好了!”陆希一听说家人来广陵接自己,眼眶不由微红,快步往外赶,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她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阿姑!”陆希扑到了陆止怀里。 “皎皎。”陆止看到一别三年的侄女,眼眶也有些发酸。 穆氏和春暄等人都跟着抹眼泪。 不过陆希和陆止都不是感情外放之人,姑侄两人哭了一会后,陆希就止住了眼泪,目光朝着陆止身边望去,一个粉妆玉琢、齿白唇红、看起来约有八、九岁左右的男童正乖巧的站在陆止身边,目光略显激动的望着陆希,见陆希抬头,他立刻恭敬的上前行礼,“阿劫拜见阿姑。” “阿劫!”陆希将阿劫搂在怀里,阿劫是她照顾的第一个孩子,在陆希心目中,阿劫和阿崧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阿劫是齐国公,她真心想把阿劫带去涿县,跟她在一起。 阿劫脸红红的任陆希抱着,陆希离开的时候,阿劫已经六岁了,陆希照顾了他三年,他对陆希已经有很深的印象了,可以说在阿劫心目中,陆希就自己的母亲,尤其是这三年陆希虽然一直在涿县,但是跟阿劫的书信从来没断过。 突然阿劫觉得自己脚一疼,他怔了怔,还没有什么反应,脚又是一疼,他低头,就见一个小胖娃握着一柄小小的木刀,依依呀呀的冲着自己挥舞,阿劫一时有点反应不及,这是什么情况? 高崧崧玩了一会,找不到阿娘,就满屋子乱跑,结果一看阿娘居然抱了除了崧崧以外的人,高崧崧小朋友的醋罐子立刻打翻了,咿咿呀呀的提着小木刀就上前打人,他连自己老爹的醋都敢吃,当然更不会怕阿劫了。 “高崧崧!”陆希呵斥儿子,伸手想要把儿子手里的木刀拿下,却不想高崧崧下意识的一闪,木刀重磕在陆希手上,陆希的手顿时红了一大片,陆希疼的低低的叫了一声,那木刀正巧打在她手骨上。 “二嫂!”高团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夺高崧崧的木刀。 高崧崧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下子丢了木刀,抱着陆希的脚,哇哇大哭,小手努力的伸着,要去摸陆希被他打到的手。 “阿劫你没事吧?”陆希关切的问,不理会儿子。 “阿姑不疼。”阿劫摇头,目光温柔而欣悦的望着抱着陆希脚大哭的小肉团,“阿姑,这是阿崧?”这是他弟弟?阿劫脸上浮起开心爽朗的笑容,他终于也有弟弟了,“阿姑,你别骂他,我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陆希说,“这孩子力气大的很,阿媪,你让阿劫下去看看要不要上药。”她的手都被敲的现在还在疼。 “真是有活力的孩子。”陆止感慨道,从高崧崧一开始打人,到现在震耳欲聋的哭叫,她都看的津津有味,啧啧,真不愧是高严的种。 “阿姑,你等等,我先教训他。”陆希对自己阿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好。”陆止见陆希一派煞有其事的母亲样,很好奇自己一向温柔端庄的侄女儿会怎么教训儿子? 陆希弯腰抱起大哭的儿子,高崧崧一见阿娘抱他了,连忙紧紧的搂着她的脖子,小胖手抓着陆希的手,努力的鼓起腮帮不停的给陆希吹气,还不时伸出小舌头tian陆希的手,他受伤的时候陆希也一直对他这么做,当然陆希是亲,他是tian。陆希看着儿子可怜样,心头一软,但又想起他之前对高严的乱丢东西,脸色又变了,这孩子太没规矩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把儿子往壁角处一放,“你怎么可以打哥哥呢!” “哇——”高崧崧一见陆希又不肯抱他了,再次大哭,身体往陆希怀里扑。 “站好!”陆希推开了儿子,让他站好,“以后不可以随便打人知道吗?” “呜……”高崧崧根本听不进陆希的话,他只知道阿娘不肯他抱了,他再次扒拉着陆希的袖子,要陆希抱他,嘴里还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这招对陆希来说几乎是百试百灵。 陆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当然不会心软,直接推开他,“站好了,不许动。”打孩子陆希肯定舍不得,但是她自有她的教育方式,阿崧已经渐渐开始懂事了,要是再惯下去,非惯出一身臭毛病出来!陆希看到他,就想起他那亲爹,额头就隐隐发胀,不行!阿崧是她的儿子,才不要像阿兄那个臭脾气呢! 高崧崧站在壁角哭的嗓子都哑了,可依然没见阿娘回头抱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想着阿娘让他站着,他又站了起来,继续使劲的嚎,呜呜,阿娘不要崧崧了,阿娘喜欢其他坏人了,崧崧好伤心。 陆希心里默默的数数,这次先罚他站五分钟,以后他再犯错,就再罚站。 高团和陆止对陆希出乎意料的惩罚方式有些发愣,还有这种教育孩子的方法? “谁在欺负我孙子!”一声怒吼声蓦地响起。 众人同时抬头,就见高威和高元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怎么来了?”所有人心里都浮起这个疑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逢(二) “家翁。”陆希惊讶过后,忙上前请安。 高团随着陆希一起上前行礼,高威急吼吼的让两人起来,又同陆止见礼后,便问陆希道:“媳妇,崧崧是怎么回事?”高威一进门就听到高崧崧嚎啕大哭声,再见小孙子孤零零的站在墙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更是心肝都抽疼了,哭的这么可怜,怎么媳妇就忍心不哄他呢? 陆希看了一眼高崧崧,高崧崧一见阿娘回头了,连忙挺胸叠肚站好,凤眸可怜巴巴的瞅着陆希,阿娘,你看崧崧站的好乖,见陆希只看了他一眼,就扭头不理他了,他小脑袋立刻垂了下来,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可把高威心疼死了,恨不得离去扑过去把小孙孙抱起来好好安慰,可见陆止还在,高威有些迟疑。 “他做了错事,我让他站一会清醒清醒。”陆希说。 “那——”高威目光瞧着陆止。 陆止本就无意参加高家的家事,起身对陆希道:“我先去看阿劫。” 等陆止走后,高威迫不及待的对陆希说:“媳妇,你看阿崧都哭的这么可怜了,一定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吧。”说着眼睛直直的瞪着高崧崧。 陆希估摸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家翁说的是。”她低头应声道。 高威一听即刻冲到了高崧崧身边,一把抱起小孙子,“哎呦!祖翁的小孙孙,你可想死祖翁了!”说着也不顾孙子满脸眼泪鼻涕,随手擦了擦,就狠狠的亲了下去。 高崧崧哭了大半天,正等着阿娘的香吻安慰,却不想软软香香阿娘没来,却来了一个臭臭的大怪物!还拿一张毛脸拼命戳自己!高小郎君悲愤了,伸出小肥爪子就要打那张大毛脸,却不想听到一声呵斥,“高崧崧!”高崧崧吸了吸鼻子,收回爪子,委屈的瞅着阿娘,阿娘快来救崧崧,崧崧不要被大毛怪抱! “没事!没事!”高威拉着小孙子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我的乖孙子真聪明,就是要这样,以后有不认识的人抱你就要这么打!” 陆希对家翁这么教儿子很无奈,但是见家翁这么喜欢阿崧,她嘴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咳咳——”高崧崧哭久了,嗓子都哭哑掉了,被高威一拉一抱,就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这下高威慌了,以为自己拉疼了小孙子,忙喊陆希道:“媳妇,阿崧这是怎么回事?是我拉疼他了吗?” “没有。”陆希跪坐在软垫上,对着儿子伸手。 高崧崧见阿娘终于肯理自己了,连滚带爬的冲到了陆希怀里,小手紧紧的搂着陆希,嘴里发出吚吚呜呜、让人心疼的叫声,一面叫还一面咳。 陆希拍了拍他的背,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水,给他喂水喝,高崧崧哭了大半天渴坏了,就着陆希的手,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盏茶水才罢休,喝完后就趴在陆希怀里,怎么都不肯离开,谁哄都不理。 “以后不能随便打人知道吗?”陆希也不管儿子到底懂不懂她的意思,依然板着脸教训着他。 高崧崧凤眸噙着泪,小脑袋靠在陆希怀中,乖巧的样子惹人爱怜极了,看得陆希心都化了,她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果然孩子都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嘛?“一会要跟哥哥道歉知道吗?” 高崧崧不停的晃动着小脑袋,表示自己受教了。 高威看着儿媳妇教训的孙子,不由感慨的对站在一旁高元亮道:“元亮,阿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你像崧崧这么大的时候,你阿娘就是抱你姐姐,你都要生气,还打你姐姐,你阿娘也是这么教训你的。” 高元亮原本一声不吭站着,听了高威的话,脸一下子黑了,他都不说话了,怎么父亲还要提及他呢? 陆希瞄了神色阴沉的大伯,以及一脸感慨的家翁,她抱着儿子站了起来,“崧崧,叫祖翁和伯父。” 高崧崧小脸贴在陆希脸上,眨着大眼瞅着高威和高元亮,他还不会说话,只会乱叫,不过陆希让他叫来的意思他还是懂得,他看看一个脸上全是毛毛、一个脸色黑黑,他皱了皱小眉头,勉为其难的伸出小手。 高崧崧是想让他们亲亲他小肥爪,可高威以为是孙子可让他抱了,乐得连忙接过小胖墩,“崧崧,喜不喜欢骑小马马?走,祖翁带去你骑小马啊!”高威心里嘀咕,他这儿媳妇看似娇滴滴,教训阿崧来,还真狠得下心。嗯,回头还是让崧崧多陪他玩玩,男孩子打人有什么好骂的?这样才有活力嘛!那些世家的孩子一个个被教训的跟个娘们似地,扭扭捏捏,有什么意思。 高崧崧还没来得叫,就被高威快速的抱出了大厅,再也看不见阿娘了,他愤怒的扯着高威的胡子。 高威的胡子被孙子扯着隐隐发疼,可还是咧着嘴大笑,这小子力气越来越大了,不愧是他们老高家的种! “大伯,你一路辛苦了。”陆希等家翁把儿子抱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客气的对高囧行礼。 “弟妹不必多礼。”高元亮对着陆希微微颔首,他看出了陆希有些不自在,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径直不客气的对高团道,“阿团跟我来。” “嗄?”高团在父兄来了之后,就一直乖乖当壁花,却不想突然被大哥点名,“大哥。”高团乖乖的凑了过去。 “让我看看你刀法进步了没有。”高囧说。 “什么!”高团震惊了,为什么大哥一见面就要揍他! “不愿意?”高囧目光冷冷的扫过弟弟。 “没有!”高团被大哥的霸气震慑了,飞快的摇头,心里默默的流泪,父亲赶到广陵就是为了见高崧崧,而大哥一见面就要揍他,太命苦了。 陆希也不影响他们兄弟增加感情,先退下找阿姑和阿劫。 阿劫上完药,正在和陆止说话,见陆希来了,就要起身给他行礼。 “你这傻孩子,在自己家这么多礼做什么?”陆希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问:“脚还疼吗?让我看看。” “我没事。”阿劫红着脸,可陆希依然让他坐在软榻上,她弯腰掀起阿劫的深衣,裤管被卷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上有一点点淡淡的红色,看来不是很严重,陆希这才放下了心,“一会我让崧崧给你道歉。” “阿姑,崧崧还小。”阿劫抬起晶亮的桃花眼,“我以后可以和阿崧一起玩吗?”他盼一个弟弟已经盼了很久了。 “当然可以。”陆希笑着将他搂在怀里,“阿劫真乖。” 陆止问:“阿崧呢?” “让他祖翁带出去玩了。”陆希说。 “这次路上还累吗?”陆止问。 “不累,我们走的也不快。”陆希偎依着陆止,“阿姑,我想你了。” “都当阿娘了,还跟小姑娘一样。”陆止嘴上说着,可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她仔细的打量着侄女儿,见她肌肤柔润白皙,眉宇间漾着淡淡的幸福的笑意,身上更是多了一股少妇才有的柔媚,如果说之前陆希只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外,现在的陆希就是一朵完全绽放的鲜花,陆止终于放心了,看来皎皎过的很幸福。书信往来、旁人的流言陆止都不太信,她亲自看到了侄女才会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阿妩是想跟我们一起来的,但她现在身份不同,她说她在家等你。”陆止说着。 “阿姑,阿妩现在如何?”陆希关切的问。 “太子人很不错,对阿妩也很好。”陆止知道陆希想问什么。 “那就好。”陆希心中暗忖,阿妩这是有双重婆婆,不过柳昭仪看着个xing不错,反正总比元贵妃好。 因该来的亲戚都来了,晚上的哺食也没有用屏风隔开,大家一起用膳了。高崧崧哭了一场,又让高威陪着玩了好一会,到陆希怀里的时候满身臭汗,陆希担心他着凉,给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陆希爱给儿子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这会穿着一件艳色的亮绿色小兜兜,衬着高崧崧精致的容貌,像个玉琢的小肉球。藕节般的小胖手、小胖脚带着小金镯,一双凤眸睁得近乎滚圆的,瞪着坐在他面前的小白脸。 “崧崧,去亲亲哥哥,要跟哥哥道歉,知道吗?”耳边传来了阿娘软软温柔的声音。 不要!高崧崧挥动着小手,他才不要去亲小白脸呢!小金镯随着他的动作,就发出叮叮的声音。 “高崧崧。” 呜……高崧崧凤眸浮上了委屈的水光,胖脑袋勉强的凑了过去,飞快的在小白脸脸上碰了碰,然后快速的缩回阿娘的怀里,小脸贴在陆希的怀里,阿娘崧崧已经亲他了,你不可以生气了!说着小嘴凑到陆希脸旁要亲亲。 陆希如他所愿的亲了亲他,“崧崧真乖,阿娘最喜欢你了。”陆希说出了高崧崧最爱听的话。 高崧崧听了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崧崧也最喜欢阿娘了。 陆止托腮看了半天,下了一个结论,“一物降一物。” 陆希晚上在哄睡了高崧崧后,就让人把高崧崧送到了高威房里,高威对儿媳妇的善解人意很满意,不像高回的媳妇,他偶尔会抱抱高回的儿子,妻子也好、四媳妇也罢,都会很紧张的看着他,似乎担心他弄伤孩子似地,这样的态度自然让高威对二孙子兴致缺缺。还是二媳妇好,把崧崧丢给他后,就从来不管他怎么带。 陆希则晚上跟陆止一起睡了,姑侄两人许久未见,一肚子的话,要不是陆希一路奔波,体力不够,两人恐怕非聊通宵不可。 第二天,陆希还没有起身,高威和高元亮就早早的打点好一切,等众人都起身后,就立刻离开了广陵,连朝食都是在船上吃的。 陆止对陆希说:“一会你也不要送我了,直接先回高家,等明天我跟阿妩会来看你的。” “阿姑,你说过几天我能不能回家住几天?”陆希问。 “你说呢?”陆止斜睨她,她还当自己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吗? 陆希郁闷的低下头,拣了一块奶酪吃了起来,这是她早上吃的第三块奶酪了。陆止看着就觉得腻味,“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这油腻腻的东西?” “还好吧。”陆希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特别爱吃。” 陆止一笑,“怎么?已经开始想你家夫君了?”这奶酪是高严让人送来的。 “是啊,我想他了。”陆希点头附和,她低头掩嘴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好困!一会再去睡一会,这几天赶路赶得真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逢(四) “阿劫?”陆希想了想,“你有合适的人选吗?”阿劫今年才九岁,说亲事稍微早了些,但阿劫是齐国公,身上背负着承传子嗣的重任,家中族老肯定不会让他太晚成亲,现在找人选也差不多。陆希身边很多人的婚姻都是夫大妻小的婚姻,但事实上大宋绝大多数人的婚姻都是夫小妻大的。 男xing十三四岁已经有生育能力了,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即使能怀孕,也往往不容易存活,故很多人家都爱娶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阿劫未来婚嫁的对象,如果没有例外的话,肯定也比他大,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差不多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找了好些。”陆言让人将自己找好的人选资料全部奉上,可以说这些候选人是陆言从建康目前的适龄小贵女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品、才貌、家世、xing情皆无可挑剔。 阿劫的婚事不应该陆言这种未出嫁的小娘子cha手的,可陆家人丁凋零,他们一房除了阿姑、她和陆希外,再无可以做主之人。阿姑不管俗务已久,阿姊远在蓟州,她要是不cao心的话,说不定阿劫的婚事就让家中族老草草做主了。陆言不喜阿劫当齐国公,是因为他非耶耶的亲儿子,但他现在已经是齐国公了,陆言就把他当亲侄子看,那些被她选中的小贵女大部分她都亲自相看过的。 陆希翻开陆言让人送来的卷轴,第一个就是九皇女,九皇女和阿劫同岁,是高皇后亲自抚养的,高皇后无子嗣,九皇女和嫡出皇女也没区别,尚了公主就等于给阿劫加了一把保险锁。不管他将来成不成才,光靠皇家的庇护就足够过一辈子了。陆希放下九皇女的资料,继续看下一个,广阳王长女、世子的同母胞妹。 “这位县主我没见过,阿姊你见过吗?”陆言问,“广阳王妃风评很不错”所以她也把这位小县主列为候选人之一。 “没怎么见过。”陆希摇头对广阳王的小县主没多大印象,她应该比阿劫大一岁?陆希不动声色的继续翻下去,她很清楚这些公主宗女不过只是前戏,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陆希往后翻了翻,果然不出其料,是王顾朱张四家的女儿,这也是陆希心目中阿劫妻子所在的家族,大宋世家以王谢袁萧、陆顾朱张为主,谢家不可能找,袁萧嫡系差不多都死绝了,那么就只剩这四家了。 “这里面我觉得王中书的长孙女不错,阿姊你觉得呢?”陆言问,她嫁给了太子,阿劫就没有再尚主必要了;阿姊嫁入高家,高家是武将,阿劫的妻子最好出自官家庭,王珏的长孙女是个很好的选择。 “顾家呢?阿婉定亲了吗?”陆希说,王珏和顾律的孙女她都见过,印象都很好,可她每次见阿劫和顾家的阿琬玩的很好,陆希自己和高严算是自由恋爱成亲的,她也希望身边亲人的婚姻都幸福,哪怕阿劫并没有自由恋爱的条件,她也希望在一定范围内,给他选个他相对更喜欢的妻子。 “顾婉如?”陆言想了想,“她不是顾律的次孙女吗?顾律的长孙婉清不错,可惜已经定亲了。”阿劫是他们家长孙,又不是没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娶次女? “长幼也没那么大的区别。”陆希顿了顿说,“我们再问问阿姑和阿劫吧,毕竟是阿劫的亲事。” “也好。”陆言又让人奉上另一套卷轴,“这是我给大郎选的妻子。” 陆希对大郎娶谁不感兴趣,但见陆言兴致勃勃,也没有扫兴,随着陆言一起看,比对阿劫,大郎娶妻人选要多很多,这个倒不是陆言偏心,主要是阿劫的身份地位摆着,未来妻子的人选也就那么一点范围,相对来说大郎的身份地位有些不上不下,可能选择的范围却比阿劫大多了。 陆希一路翻下来,陆言看中的女孩子除了家世外,条件都非常好,基本不是二三流世家女,也是诗礼传家的宦官女,看来阿妩是铁了心要给大郎选个好妻子了,“这些人都不错,我没意见。”陆希说。 “阿姊,等大郎成亲后,就让他搬出去住吧。”陆言说,大郎迄今连族谱都没有入,不过陆家并没有赶他离开,他就一直住在陆府。因有陆言不时的关照,他的日子还算不错。可他成亲了后,如果在住在陆府,就有点不合适了,“我让人给他在融安坊置办了一间院落,三进的院子,不是太大,不过够他一个人住了。还给他在西市弄了一间食肆……”陆言详细说着她给陆大郎置办的产业。 这些都是陆言给大郎置办的产业,用的是陆言的私产,但陆言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好亲自出面,总要通过陆家的,陆希说:“既是如此,我再给他添上一百亩良田吧,这样只要他好好经营,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大郎还有淮陵县男这个封号在身,有这么多财产,只要小心经营不败家,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言低头好奇的看着一直被陆希抱在怀里,专注看手中画布的高崧崧,“阿姊,阿崧可真乖,他一直这么爱看画吗?” 高崧崧听到有人能叫自己,下意识的抬头,伸手去抓陆希。 陆希搂着儿子亲了一口,“我昨天交他认了几样东西,他今天再反复看呢。” 陆言看着高崧崧手里的画册,都是些色彩鲜艳的花草树木,“阿姊,这是你画的?” “对,我画了线稿,让人上色的。”古代也没什么育儿手册,陆希只能自制,亏得她画画功底不错,儿童画也学过些,不然还真画不出来。 “你真细心。”陆言轻叹,“我记得你带阿劫的时候,一天跟他说一个故事,然后让他复述出来,从三岁开始到你出嫁,一天都没停过,等出嫁后还让先生继续这么锻炼阿劫,现在先生都说阿劫能过目不忘了。” “我只是养成孩子一个习惯罢了。”陆希笑了笑,这习惯是前世太太给她养成的习惯,所以她的记忆力很不错,她觉得挺有用就也让阿劫学了。 高崧崧翻身小身子往陆希怀里爬。 “崧崧,怎么了?”陆希搂着儿子问。 高崧崧指指自己嘴。 “饿了?” 高崧崧用力的点头。 “来,跟阿娘说饿。”陆希哄着儿子道。 “啊啊!”高崧崧兴奋的叫了两声。 “饿。” “呜呜!” “……”陆希低头恨恨的咬了儿子小脸一口,“你这小懒鬼!”教了他这么多次,就是不肯说话,就是被人宠坏了,要什么只要眼睛一转就有人送到手边了,她跟穆氏说了好几次,别让她这么惯崧崧,偏偏穆氏还不以为然,还拿出自己小时候到了足岁五岁才开始讲话顺溜的例子。 陆希心里很郁闷,她和崧崧一点都不同,她那时候身边根本没有同龄人,她又不知道确切小孩子到底几岁说话,加上她那时候还整天霸着耶耶,有意不肯多讲话,装傻卖萌让耶耶全心全意的扑在自己身上,才导致她真正说话说得很晚,她是特例中的特例,崧崧他又不是穿的…… “妈——妈妈——”高崧崧被阿娘咬了一口,笑的依然灿烂无比,哼哧了半晌,说出了陆希最爱听的话。 “小坏蛋!”陆希听到儿子叫自己妈妈,心都软了,低头蹭了蹭儿子。 陆言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忖,要是将来她和她的孩子也能跟阿姊、崧崧一样就好了。 陆言在高家时间不久,宫里就派人来传话,说是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让安邑县主和高武骑入宫。高武骑就是高崧崧,武骑尉是陛下赏给他的勋官职位。 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自高崧崧出生后,每天期盼的就是亲眼看到高崧崧,尤其是看到陆希让人送来的高崧崧的各种画像后,更是对这个小胖娃爱不释手。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除了少数宫中几个重要宴会外,几乎绝迹于建康上层,整日在长乐宫和豫章为伴。陆希离开建康后,两人越发觉得这宫中冷清,这次陆希带着高崧崧入宫,看到精力旺盛的憨小子,久违的欢笑中终于又在长乐宫想起。 “皎皎,今天别回去了,就留在宫里陪着曾大母吧。”高太皇太后将陆希搂在怀里,笑眯眯的看着满宫室乱窜的高崧崧,心里无尽的满足。 “好。”陆希对高太皇太后说:“曾大母,你要真留下阿崧,等你明天起来,长乐宫就被他拆了。” “哈哈,好啊!崧崧有本事,就把我这个地方都拆了吧。”高太皇太后乐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孩子闹腾。 “阿崧长得跟仲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皇后抱起满地乱跑的高崧崧,怎么看怎么爱,这可是她阿弟的儿子。 高崧崧这些天受了阿娘不少教训,终于知道不可随便打抱自己的人,见人就要笑,小肉腮这些天很是受了一些怪阿姨蹂躏,发现高皇后抱他,怎么都不乐意,哼哼唧唧的闹着要下去玩。 高皇后笑道:“这孩子跟仲翼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小时候也最不爱人抱了。”高后有些感慨的摸着高崧崧的小脑袋,对陆希道:“皎皎,这些天你就留在宫里吧,过几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高皇后也舍不得离开自己小侄子。 “可是崧崧的抓周宴——”这可是儿子出生迄今第一次生日,陆希当然想做到尽善尽美。 “你这傻孩子,在宫里就不能给崧崧准备抓周宴了?”豫章揉着小侄女的脑袋,“当我们这些长辈都是摆设不成?要真等你回来,哪里来得及弄?” 陆希腻在豫章怀里道:“阿姑,我就算是摆设,也想参与一下嘛。” 众人听到陆希的话都笑了,陆希见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都对高崧崧依依不舍,她说,“曾大母,我这几天总觉得有些累,阿崧又老是腻着我,你要是不嫌崧崧闹,就让带他几天吧。” 陆希原本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但是高太皇太后、高皇后和豫章都重视了起来,“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豫章仔细看着陆希,见她脸色也不像是生病,“是不是赶路太累了?让疾医看看,调养段时日就好了。” “我——”陆希刚想说自己没事,可宫里的宫侍眼快,早就把疾医喊来了,她原本只是想让疾医随便看看,安安长辈的心而已,却不想这一看却看出一个惊喜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逢(五) “怀孕?”众人听到太医的话皆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我又有宝宝了?”陆希缓缓的摸上肚子,她又怀孕了?陆希这几天老是在外奔波,路上兵荒马乱的,她都没注意自己月事没来,想不到她居然又怀孕了?一想到又要生个崧崧一样的宝宝,陆希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意,她跟阿兄又要有宝宝了。 高崧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疾医给陆希问诊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紧紧的抓住阿娘的衣摆,凤眸圆瞪的望着疾医,眼睛一眨不眨。突然他被人抱了起来,然后被阿娘连亲了好几口,高崧崧咯咯笑了起来,脑袋往陆希怀里钻,崧崧最喜欢阿娘了。 “崧崧,你要弟弟妹妹了,喜不喜欢?”陆希开心的搂着儿子问,前段时间疾医就跟她说,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想要孩子可以再怀孕了,陆希就想趁着自己还年轻,恢复快再要一个孩子。在陆希心目中,两个孩子最合适,当然要是一男一女就更好了。 弟弟妹妹那是什么东西?高崧崧啃着小肥爪,困惑的想到,能吃吗?只能不是跟他抢阿娘的东西,只要阿娘喜欢他都喜欢,崧崧一向很大方。 “县主现在身体如何?” 跟陆希单纯的快乐不同,豫章一听说皎皎有身孕了,第一反应就是她的身体养好了吗?这休息还不到一年,生孩子真的没问题吗?但顾及高太皇太后和高后的心理,她并没有说话。 而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在经历过最初的欣喜后,也浮起了豫章一样的担忧,陆希已经有嫡长子了,虽说孩子越多越好,可她们更担心陆希的身体,退一万步说没有孩子有很多种解决方式,一旦陆希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再多的法子都没有办法再变个陆希出来。开口问话的是高皇后,她心里已经把高严打骂了一通,皎皎年纪小不懂事,他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难道不知道节制嘛? “回太皇太后、皇——”太医令朝三人行礼,还没请安完毕,就被高太皇太后打断,“别弄些虚礼了,你告诉我们皎皎身体如何就行了。” “安邑县主身体调养的不错,只是生产一向是难关,还需好好的调养才是。”太医令简单的说。 照着太医署的医官报忧不报喜的习惯,高太皇太后三人过滤了一遍,知道医官说皎皎身体已经没多大问题了,完全可以再怀孕了,都送了一口气。 郑善拉着陆希的手说:“既然有了身孕,就等坐完月子了再回涿县,让医官好好替你调养下身体。” “……好。”陆希有些迟疑,这么算来,那么要和阿兄分别一年多?但是这里的交通状况,让她实在不敢冒险,万一路上太颠伤了孩子怎么办? 这时候高太皇太后已经叠声吩咐宫侍们去给陆希准备新鲜的瓜果,还让人准备清淡开胃的饭食,大有让陆希住到生产完的态势,陆希汗颜目光往阿姑望去,豫章只当没看见,对郑善来说,皎皎能在宫里生产最好,毕竟这里有全大宋最好的医官。高皇后也没有异议,陆希留下=高崧崧可以无限期的留下,这种好事她当然不会拒绝。 高崧崧在阿娘怀里待了一会,又想下去玩了,他小手小脚一蹬,就要下地,却被高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一把抱住,“小郎君小心,阿娘有了弟弟妹妹,小郎君可以可要好对你阿娘啊。” 高崧崧似懂非懂,他不喜欢旁人抱他,下意识的又往陆希怀里扑去,那不知轻重的动作看到大家胆战心惊,高皇后让内侍把他抱起来,对陆希说:“孩子又不懂,阿崧力气又大,不如让他在我那里住几天,你这几天先好好养胎。” 陆希说,“白天还好,就是到了晚上崧崧一定要我哄着才肯睡。”白天陆希在,高崧崧是很粘着陆希,但陆希不在,他反而会比陆希在的时候更乖,因为那时候没粘的人,他可以一个人玩玩具、跑来跑去,可要是到了晚上,不是陆希哄他睡,他就会一直哭,哭到陆希来为止,所以即使高严在,陆希也是把儿子哄睡后,才会陪老公的。 “等到了晚上,让他陪你睡好了,我听说你一直让阿崧一个人睡小床?”高皇后问。 “大人陪小孩睡太危险了,很容易压到孩子,所以我让人给崧崧另外准备了一张床。”陆希心里暗忖,这次在建康,她一定要挑个好ru母了,绝对不能再找一个阿艾了。 高崧崧困惑的望望牢牢抱着他的内侍,再瞅瞅阿娘,不懂为什么阿娘不肯抱崧崧了,就因为弟弟妹妹吗?崧崧一点都不喜欢弟弟妹妹! 陆希再次怀孕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回了高家,高威再问询过陆希身体没问题,完全可以健康的生下孩子后,他不由大笑道:“这么快就又有了,不愧是我们老高家的种。”想到再有一个跟阿崧一样的小孙孙,高威就忍不住心花朵朵,可一听陆希要一直留在宫里,他就不愿意了,这样他就见不到阿崧了。高威也不会去宫里接孙子,他姑姑(高太皇太后)肯定现在是肯定不会放手的,等阿崧办抓周宴的时候再说。 娄夫人听到陆希留在宫里,对心腹仆妇冷笑道:“不过就给我当了一天的媳妇就受不住了,跑到宫里去了。” 仆妇不敢应声,只敢劝道:“夫人,毕竟女君是有了身孕,留在宫里养养身体也是常事。”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偏她金贵?当年我怀着孩子,还要伺候高家一家老小。”娄夫人嘀咕道,这话她说的很小声,仆妇听不清,她也不准备让人听见。 陆希在宫里住了三四天,陆止和陆言听说她怀孕的消息,也入宫来看她,高皇后每天早上派人来接高崧崧,晚上送他回到陆希身边。她身边除了九皇女外,还有木木和夭夭,木木和夭夭都是乖巧的xing子,九皇女个xing活泼些,可也没高崧崧那么精力旺盛。 对九皇女、木木和夭夭,高后是慢慢相处出来的感情,而高崧崧是她亲弟弟的儿子,天生的亲昵让她对小侄子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就是跟郑启在一起,都嘴里崧崧长崧崧短的,让郑启都忍不住让人抱了过来看了一回,听说高崧崧是回来举办抓周宴的,就下令让人备了一套抓周的小东西,东西不是用珍贵材料做成的,可那份殊荣就足够让人侧目了。 等到了高崧崧抓周宴,陆希带着儿子提早一天回去了,刚到家里就见等候多时的高威亲自站在大门口,陆希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见高威一把孙子搂住,一口一口乖孙孙的亲不住,完全无视身后笑容僵硬的娄氏和满脸尴尬的成氏。 家翁对儿子完全的偏爱,让陆希欣喜之余,难免有些尴尬,毕竟阿岿也是嫡孙。 “二嫂,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又有了身孕呢。”成氏笑着说。 陆希对着成氏一笑,道谢后上前给娄氏请安,陆希目光望向站在娄氏身边的中年妇人,成氏道:“二嫂,这位是我们的八堂婶。” 高家子嗣旺盛,高威不仅兄弟姐妹多,堂兄弟姐妹更多,这位八堂婶似乎不像是近亲,近亲陆希都见过,她上前给中年妇人行礼:“堂婶。”阿崧抓周,高家很多亲戚都会来参加,这位应该是刚从外地赶来吧。 “县主不必多礼。”那位中年妇人客气,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陆希一眼,心中暗赞好漂亮的美人儿,这高仲翼还真是有福气,娶的妻子出身高贵不说,还xing情柔和、一举得男,要是没安邑县主,这高仲翼恐怕一般辈子会被高威丢在别庄永无出头之日吧? 娄氏道:“你有了身孕累不得,先回去休息吧。”随同陆希回来的高后的宫侍曾对娄氏道,二女君有了身孕,还是要在家好好休养比较好。高后这句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让娄氏别没事就让陆希去请安侍奉,娄氏对陆希还有点意见,可对高皇后她是半点不满都不敢流露,连声应是,又催促陆希回去休息。 “唯。”陆希倒没觉得很累,可明天是崧崧抓周,她还要回房吩咐些事,也没多寒暄。 “大嫂,安邑县主又有身孕了?你还真是好福气。”八堂婶对娄氏说道。 娄氏不置可否,又不是她孙子,算什么有福气?成氏有孕,才是她的福气。不过在外人面前,娄夫人不会拆儿媳妇的台,“是啊,要是元亮能这次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就更好了。”娄夫人说。 “儿女是缘,元亮缘分也马上快来了。”八堂婶说。 娄夫人见宫中的侍卫并没有离去,反而开始清扫高府门前的路面,设立步障不由暗暗奇怪,等问过女官后才知道原来明天不仅太子回来,高皇后也会亲至!众人面面相觑,皇后亲临?这要多大的脸面啊! 且不说高府中诸人的震惊,高府的下人和宫中的宫侍一夜没睡,将皇宫通往高府的道路一路清扫干净,点燃照明的松明,侍卫们一路严加防护,高皇后为了不耽搁明天前来到访客人的出行,清晨天还没有亮就出发了,随行的还有九皇女、陆言、木木和夭夭。 到了高府,等众人拜见完后,高皇后就对陆希道:“阿崧呢?九儿昨天跟我念叨了一日呢。” 陆希道:“在游戏间疯呢。”她对九皇女、木木、夭夭说,“九皇女,你们要去游戏间玩吗?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 三个女孩子似懂非懂的跟着陆希一起去了游戏间,高崧崧的游戏间占地颇广,上面铺满了厚厚的毛褥,秋千、滑滑梯、跷跷板、积木房……这些小孩子最喜欢的游乐设施一应俱全,高崧崧正骑在一匹木马上,不停的摇晃着木马,九皇女看得眼睛都亮了,仰头直看着高皇后。 高皇后吩咐侍女给三人换上简单的常服后,三人欢呼一声冲了进去。 高皇后道:“真亏得你想得出这么多点子。”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陆希说,“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原本就几样,是我给阿劫做了,让他小时候玩的,想不到他居然又让人新作那么多玩具。”这间游戏房的雏形是陆希给阿劫置办的,陆希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却不想阿劫居然让人送了过来,还增加不少玩具,家翁派人布置了下,昨天阿崧一天就几乎腻在这地方了,晚上差点都兴奋的睡不着。 “先让他们玩一会吧,一会等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再换上衣服。”高皇后说。 “皇后,你随我回房歇一会吧。”高后和陆希今天都穿上了礼服,几斤重的衣服首饰挂在身上还是很有分量的,陆希决定回房坐一会。 “好。”高皇后含笑点头。 此时春暄走到陆希身边,对她低低的耳语了几句,陆希一听立刻面露喜色,“你说表哥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抓周宴 袁敞是前天到建康的,当时陆希还在宫里并不知道,他早知道今天是高崧崧抓周宴,很早就赶来了。宫中的侍卫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拦他。 三年不见,袁敞身量又拔高了,今天他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深衣,若是其他男人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很容易显得娘气,可袁敞穿在身上却显得颇是身长玉立。大宋对男子的审美,一要白,二要高,袁敞无疑就很符合时下的审美。 高皇后看着款款走来的袁敞,一时有些恍惚,他似乎越来越像当初的袁子定了。 “表哥,你怎么回建康了?”陆希问,招手示意高崧崧过来。 “我回来办半点事。”袁敞看着蹬蹬跑来,拉着陆希衣摆的小胖娃,“这就是阿崧?” “是啊,阿崧,跟阿舅问好。”陆希弯腰抱起儿子,让儿子给袁敞打招呼。 高崧崧好奇的望着袁敞。 袁敞看到这小胖娃就是一乐,“长得和仲翼真像。”不过比高严小时候讨喜多了,他伸手摸了摸小胖娃的手,“阿崧,知道我是谁吗?会叫阿舅吗?” 高崧崧好奇的望了眼前对他笑得和善的人一会,转身趴到了陆希怀里,小手搂着陆希的脖子,那同陆希亲昵的模样,让袁敞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高严,他记得高严小时候也是这么粘着皎皎的,整天就把皎皎抱在怀里,除了先生和大母,谁也不能抢走皎皎。 “阿崧,喜欢吗?”袁敞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竹蜻蜓,手轻轻一搓,这个小玩意就高高的飞了起来。 “啊!”不仅高崧崧看呆了,就是高皇后等人都看的错愕不已,“子定,这是什么?”高皇后好奇的问。 “这叫太清。”袁敞说,“是我游历时看到的小玩意。” 太清?这不是竹蜻蜓吗?陆希瞄了那小玩具一眼,若不是今天看到,她都快忘了这个属于儿时的美好回忆了。 “阿崧喜欢吗?”袁敞玩了好几次,然后停手笑眯眯的看着高崧崧。 高崧崧伸出小手,依依呀呀的表示出他很感兴趣。 “叫我阿舅。”袁敞逗他。 高崧崧吚吚呜呜半天,见袁敞还是不肯给他,不由急了,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他被大人宠坏了,从小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会袁敞不肯顺他心意,他当然生气。 他一嚎,袁敞先是一怔,就要把手中的玩具给他,却不想被陆希阻止了,“皎皎?” “没事的,他哭一会就好了。”陆希可不想把儿子养成一不顺心就哭闹的脾气,她把儿子放在墙角处,“站好!”站壁角已经是陆希惩罚儿子的主要项目了,高崧崧每天都会站上这么一两回。陆希这几天在宫里也照教训不误,高皇后和陆言也已经习惯了。 木木和夭夭见高崧崧挨罚,也停下了玩耍,怯生生的瞅着陆希。陆希心头一酸,阿薇之死和元家的覆灭,给这两个孩子带来的伤害太大了,她和陆言一人一个把两个小女孩抱在怀里,陆希哄着她们道:“还是木木和夭夭最乖,你们要是从母的孩子就好了。” 高崧崧一看窝在陆希怀里的夭夭,眼睛都红了,呜……自从有了这两个丑娃娃,阿娘就不喜欢崧崧了,明明崧崧比她们更好看!高崧崧相貌酷似高严,单纯论容貌要比木木和夭夭都好看。不过现在崧崧已经变聪明了,知道站壁角的不能哭、不能打人,他越乖阿娘就会越早抱他,他又做起了自己招牌动作,啃着小拳头委屈瞅着陆希,为什么阿娘又生气了? 陆言每次看着调皮捣蛋后被阿姊惩罚的高崧崧就想笑,这孩子太会装可怜了,每次都眼泪汪汪的,让人看着不舍,可回头只要阿姊一抱他,他又立马原形毕露。 高皇后等人对陆希教育孩子并不cha手,宠孩子是一回事、过分娇惯孩子又是另一回事,即使是宠孙子如命的高威,都对儿媳妇管教孙子睁只眼闭只眼。 袁敞笑着看着这一幕,“真是聪明的孩子!”他笑着将太清递给了身旁的丫鬟,这本来就是他给阿崧带的礼物。 “他哪是聪明,明明是越来越坏了。”陆希瞪了儿子一眼,高崧崧对阿娘露出了招聘傻笑,顺便还展现了他八颗白白的小米牙,陆希哭笑不得,却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今天是高崧崧的抓周宴,并不适合陆希和袁敞叙旧,他给高皇后等人见礼后,就出去了,顺便还带走了高崧崧。因为高威让人来接高崧崧,说是要让几个老友见见孙子。高威的老友都是军人,不说一个个生的五大三粗,也大部分都是粗豪的xing子,大部分人早有孙子了,也就高威年纪老大,可两个儿子别说儿子了,就是孙女都没孵出半个来。自打高崧崧出生后,高威每次和老友聚会,嘴里念叨的就是自己孙子,大家早好奇了,趁着这次抓周宴就一起来看高威的孙子了。 一看到白白嫩嫩跟人参娃娃似地小东西,这些粗汉都稀罕不已,“我说老高,你孙子长得真好,就跟女娃娃似地。”一人好奇的扯了扯高崧崧的小胖腿,他孙女都没高崧崧那么漂亮。高崧崧下意识的用力一踢,那壮汉反手抓住小脚丫,“呦,这小子力气挺大。” “当然!这小子前几天还把我那常坐的胡床给砸了。女娃哪有这点力气?”高威得意洋洋的说,他的胡床是用实木做的,就是大人拎着都觉得有点分量,结果他孙子居然举起来就往地上砸。 “嘿嘿,小子会喝酒吗?”另一人坏心眼的用筷子蘸了酒水往高崧崧嘴里塞。 高崧崧砸吧了下小嘴,滋味还不错,伸出小手指着酒杯,崧崧还要。 “哈哈——”众人大笑,就是高威也忍不住搂着孙子亲了好几下,“好小子,有几分豪气!” 高崧崧被高威亲的脸蛋疼,不开心的小手用力一抓,又把祖翁的胡子拉下了好几根,高威丝毫不以为意,一张毛脸还不停往高崧崧嫩脸上蹭。 阿娘,阿娘在哪里?快来救崧崧!高崧崧急的小手小脚乱踢。 看到这出活宝戏,来客们笑声就更大了。男宾里因为有了高崧崧,多了不少热闹,女眷中今天陆希是重头戏,同样未来的太子妃陆言也帮着阿姊招待了不少客人,姐妹两人身边容貌俊秀、举止优阿劫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在知道是齐国公后,看着阿劫的目光就更不同了。 “谁说女郎外向来着?你看人家陆家的女儿都会娘家打算,连儿子抓周宴身边带的都是娘家的子侄。”高家跟陆希同辈的几位媳妇凑在一起絮絮的说道。 “大嫂,你老四家的阿岿过段时间不也要办抓周宴了吗?也要那么热闹吗?”另一人有意问道。 娄夫人笑容僵了僵,“应该不会吧,毕竟阿崧是第一次来建康。”她勉强说道,阿崧的抓周宴能举办的这么热闹,跟高皇后和陆希有很大的关系,阿岿举办抓周宴的时候,高后肯定会有赏赐,但是肯定不会亲至,娄夫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阿岿虽说养在建康,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外人,阿嫂你可不能委屈了阿岿啊,他也是我们高家的孙子。” 高家是寒门,可寒门也是有分别的,就如元昭就一直很自豪自家祖上是耕读传家,高威也一直说在自己爹当兵钱,祖上也是耕读为生,可陆希直到嫁入高家后,才偶尔从高严嘴中了解到,高家祖上是农户不假,可因高家先祖居住的地方太过贫瘠,高家的先祖时常会去干一种兼职——抢劫大户!所以高家很多人都有一副好身手,可有好身手还是不能填报肚子。 是故高威的爷爷辈几个身手好、身体强壮的就从军了,从高威爷爷和几位伯爷爷、叔爷爷开始,高家不知道多少人命丢在战场上,拼出了这么一份家业,其中以高威最出息,高威发家后也不例外的开始提携后背。但高家本身没多少底蕴,除了高威这房因从小教育缘故,还能稍微上得了些台面外,余下的亲戚基本除了会耍横外,没其他本事,高威也就把这些亲戚白养着,也没用他们。一开始这些人还挺满足的,可随着时间渐久,很多人就心里不平衡了,一样都是高家人,你高威能有今天还不是大家出命出力的结果,你翻脸就不认人了? 其实高威最偏心的还是长子,但高元亮是高威的嫡长子,而且他目前过的也不是太好,多没有嫡子不说,连身为公主的妻子都因为废太子而失宠于皇帝。而高严不过一个毒日出生的鬼子,从小被高威丢在农庄当野孩子一样养大,现在却春风得意当了郡尉,立了大功,还娶了身份高贵的妻子,给他生了嫡长子,如今又有了孩子,大家怎么能平衡?当然要说他们对高严翻脸,为难陆希那也不可能,毕竟陆希的身份摆着,可偶尔挑拨几句,不软不硬的刺上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娄夫人嘴边的笑容都撑不住了,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高崧崧的抓周宴正式开始了。娄夫人立刻站了起来,高家其他房的媳妇也收声,饶有兴趣的看着高岳能抓到什么东西。 陆希亲自抱着儿子,把他放在了一块红布上,示意儿子去拿自己喜欢的东西。 高崧崧仰头困惑的望着阿娘。 “崧崧,去拿你喜欢的东西。”陆希温柔的对儿子说道。 喜欢的东西?崧崧最喜欢阿娘了!高崧崧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的跑到陆希身边,抱住了她的腿。 高皇后忍不住莞尔,陆言也捂嘴轻笑,阿崧真是一个活宝。 陆希对儿子喜欢大为赞赏,她爱抚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又指着红布说:“崧崧去那里找个自己喜欢的玩具。” 玩具?高崧崧扭着小脑袋往后看,灰扑扑的一堆,高崧崧皱了皱小鼻子,很明显的表示出自己的嫌弃,高小郎君一向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陆希亲刮儿子的小脸,“小捣蛋,快去。” 好吧,既然阿娘喜欢,那就随便拿一个吧,高崧崧趴在红毯上,瞅了半晌,看到一本书卷后,眼睛一亮,这个崧崧认识,阿娘每天都会给他看,上面很多漂亮的小东西。 高威看到孙子拿着书卷,心里略有些失落,果然这孩子还是更喜欢读书吗?却不想高崧崧拿了一本书后,居然又扯过了一把小木刀。高崧崧心里小盘算打的精,书是跟阿娘一起看的,这样阿娘就会搂着崧崧,亲亲崧崧,还会给崧崧唱歌,小刀是自己用来玩的,嘿嘿。 “小郎君将来武双全啊!”前来的宾客一见高崧崧抓了书又拿了刀,连忙开口奉承高威道。 “哈哈,好小子!以后我们高家就要靠你了。”高威乐得一把抱起小孙子,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往上一丢,再稳稳的接住。 “哈哈哈——”高崧崧在半空中乐得手舞足蹈,这是高崧崧最喜欢的游戏,只可以平时在涿县的时候没人陪他这么玩。陆希没力气,高严不可能,到了见建康后,他虽然不喜欢大毛脸,可看到大毛脸肯陪他玩游戏的份上,他还是勉强让大毛脸抱抱好了。 “将来高家靠他?那么其他孙子呢?”又有人轻轻的嘀咕声传入了娄夫人的耳中,娄夫人一声不吭,低垂着头。 “你们听说了没有,好像族老说,要是安邑县主这次又生了男娃的话,就把高岳过继给元亮呢!” “真的?安邑县主肯吗?” “有什么肯不肯的,元亮是嫡长子,要是没有孩子的话,将来高家怎么办?” “这倒是,说来元亮还真可怜,都快三十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可不是,比起他弟弟可差远了,按说元亮论才华人品,哪点不比那克母的鬼子差?” “谁让人家走了好运呢,要说天底下好东西全被他占了呢。” “可不是……” 那些人说话声音虽低,可陆希陆陆续续的还是听了大半,这些内容她听了后不过一笑置之,只是些闲得没事的人嚼舌根罢了,她要真去较真了,首先要先把自己气死吧。听他们提起高严,陆希觉得她又开始想他了,今天回去给他写信吧,说一下阿崧抓周宴的情况,再过几天他就应该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消息了?他应该会高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鸡毛蒜皮(二) “跪在外面?”陆希放下书卷,高崧崧困惑的抓着阿娘的手,阿娘怎么不给崧崧讲故事了,陆希安抚的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柳媵人说想见见小郎君,她说她生下来还没见小郎君一眼,小郎君就被抱走了。”春暄道,“她一来就跪在了院门口,我瞧着不像样子,就让人扶她起来了。”春暄心中暗忖,这柳媵人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就不知道分寸呢?她要是好好的坐月子,养好身体,然后借口给大娘子请安来看儿子,难道大娘子还会阻止不成?她这一跪,有可能把将来看儿子的路都断了。 “你去小柳氏说,让她好好养好身体,好日子在后面。”陆希叹了一口气说,从理智来说,柳氏不应该这么来,可从本心来说,谁要是抢走了她孩子,陆希也不会管什么理智,直接跟那人拼命。陆希偏头看着睡的安稳,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亲母身边的孩子,心中怜意更甚,但绝口没提让柳氏看孩子一面。身为母亲,陆希同情柳氏,可她今天的做法,让陆希完全无法通融,不然她怎么在高家立足?今天柳氏一跪,就可以让她退步,那么下一次她院门口就可以跪满人了。 “唯。”春暄退下后,吩咐下人将柳氏送回去。 柳氏满脸憔悴,身体都快直不起来了,一听说陆希让她回去,却没有让她见儿子,她忍不住握着春暄手,哭着说:“春暄姑娘,求求你,让我见二女君一面吧?我就只要看他一眼。”那是她花了一天一夜时间生下来的孩子啊,她连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人抱走了!柳氏感觉自己整个天都塌了。 春暄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柳氏的手,强硬但不失有礼的说:“柳媵人,你还是回去吧。”说着就让几个强壮的仆妇进来,将柳氏坐的软榻整个抬起来,准备让人抬回柳氏住的地方。 “春暄姐姐,这样好吗?”夏暑有些担忧的问。 “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只是身份高些的妾罢了。”春暄说,把小郎送来又不是大娘子的决定,明明是郎君和大少君的决定,她柳氏有本事怎么不去找郎君和大少君?她明显就是看准大娘子心善才会这么做的,要是今天大娘子退了一步,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她压在头上呢。 “可她毕竟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夏暑的担心并不仅仅是她的担心,而是高家所有下人的担忧,太子可不是放着摆设用的。 内房里穆氏也有同样的担心,但也觉得陆希不能让柳氏看孩子,她两面为难,心中暗暗怪起高威让自家大娘子难做。 “太子是不会为她出头的,若是她这件事传到柳贵妃耳中,柳贵妃甚至还会责怪柳氏的。”陆希见穆氏满脸为难,想了想干脆直接把事情挑开了,省得她们没事胡思乱想。自从谯王立为太子后,柳昭仪也被册封为柳贵妃了。 “为什么?”穆氏不解。 “阿媪,你忘了大伯的妻子是乐平公主。”陆希提醒穆氏道,什么是皇帝?就是唯我独尊,郑启自己可以废太子、废广陵王,可以用娘家族灭这种事bi死自己最心爱的小妾,可以冷落原本宠爱备至的公主……但他绝对不会允许高家对自己的女儿有任何不恭敬的举动。这也是高家原先对小柳氏还有几分温情,现在连温情都没有的缘故。 柳氏算什么?不过只是柳贵妃的侄女,她跟皇家有半点关系吗?连自己娘家都不在乎、可以丢出去牺牲的人,难道还指望皇家会对她照顾不成?更别说如今陛下脾气越发暴躁,时不时的就训斥太子,太子刚册立,地位还不稳,正是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不入流的表妹去压迫自己同父的妹妹,太子又不是脑残。他这么做的下场,只会让皇帝震怒、小柳氏身死。这些话陆希当然不会完全对穆氏说,可大致意思还是告诉穆氏了,省得她以后见到柳氏客气过头,在陆希看来,柳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悲剧。 “可将来——”穆氏欲言又止的,现在皇帝在,太子当然不会为柳氏出头,但是将来太子登基呢? “阿媪,你忘了阿妩了?”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做了皇帝,阿妩也是皇后,太子身为皇帝哪有什么闲心去cao心一个做妾的表妹?光是国事就足够他忙了,至于后宫柳贵妃就算成了柳太后又如何?她难道会为了一个侄女去给儿媳妇添堵?她要是真疼爱这个侄女儿,就不会让她当高元亮的妾了。 穆氏恍然,她想了想说,“我去给柳媵人加件毯子。”九月的天气,早上已经颇有寒意了,柳氏刚生完可不能受寒。 陆希点点头,“阿媪,你也去劝劝她,跟她说以后日子长着呢。” “我知道。” 陆希等穆氏退下后,歪头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娃娃,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软软的小手,“小东西,你可真是不好养啊。”偏偏这不好养的小东西,她还不能推开,毕竟家翁肯把孩子送过来,就是对她的信任。 “呜——”小东西突然哼哼的哭了起来,比起阿崧出声时候惊天动地的哭声,他的哭声细弱多了,听得陆希更心疼了,“阿媪,ru母呢?他哭了。” 孩子的ru母慌忙走了过来,把孩子抱了过来,新出生的孩子没有多少胃口,只吸了几口就不吃了,ru母正想抱着孩子摇晃一会,却被陆希止住,“把孩子放在床上,让他睡吧”陆希说。 “唯。”ru母低声应了。 陆希上下打量了下她,人长得不错,穿着也算干净,陆希让烟微带她下去,再找着她的法子检查下,既然要养这个孩子,就要养好,不在生母身边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姑娘。”春暄进来回道:“我们才把柳媵人抬出院子,大少君的人把柳媵人接回去了。” “嗯。”陆希应了一声,高元亮可cha手就好,回到了建康事情真多,她好想阿兄啊,陆希搂着儿子,“崧崧,阿娘好想你耶耶,你想不想?我们一起给你耶耶写信好不好?” 高崧崧啃着小脚丫,耶耶那是什么东西?他才不想那个虐婴犯呢。这几天他已经觉得啃手不爽了,开始啃自己小脚丫了,偶尔还会把自己小脚脚伸到阿娘脸上,要阿娘闻闻崧崧的香脚脚,每次都被陆希抓着小脚板挠,这小坏蛋越来越坏了。不过陆希对儿子依依呀呀的抗议丝毫无视,给高严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后,顺便抓起儿子的小脚丫,蘸了墨在信上印了一个小脚印。高崧崧似乎知道这个是写给那个虐婴犯的,小脚用力的往信件上一蹬。 涿县的高严,将皎皎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对那只大大的脚印丝毫无视,直接用裁纸刀裁了,团成一团丢入了竹篓里,一想到皎皎又怀孕了,高严就心悬,他居然让皎皎有了身孕还走这么长的路,高严暗恼自己控制太差,皎皎明明跟他说了什么安全期,她小日子又这么固定,他还是忍不住! 一想到又出现一个跟高崧崧一样的小混蛋来跟自己抢皎皎,高严就大为不爽,他这会已经巴望着皎皎再生一个儿子,不要女儿了。不然以皎皎喜欢女孩子的程度,一定比高崧崧娇惯一百倍,这样皎皎心里还有他吗?这个生完了一定不能再生了,高严心里狠狠发誓,手指轻敲着书案,也不知道那样东西有没有用。 “郎君,阿贵来找你。”亲卫进来回报道。 “让他进来。”高严一听说阿贵来了,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亲卫鄙视的望着那一脸猥琐的矮小男子,“郡尉让你进去。”也不知道这样的人郎君用来做什么。 阿贵缩着身体,弯腰蹑手蹑脚的溜过亲卫的身边,进了高严的书房,一见高严就跪在地上给高严磕头,“高郡尉。”阿贵是专门管军ji营的人,他本身也是奴籍,高严从来没有涉足过军ji营,因此他也没有见过高严,半年前高严让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是非常惶恐的,他真不知道高郡尉找他这样人做什么,可真正知道了高严找他的原因后,阿贵忍不住感慨,高郡尉真是知人善用,果然他这种人也是有用的。 “东西试过了吗?”高严冷声问。 “回郡尉试过了,那十个女子果然都没有怀孕,而且那些女子都没什么不适的地方。”阿贵说道,“就是有一点不好。” “有什么不好?”高严问。 “那套子放置时间过长就会变硬,要是不用最好在温水里泡上一夜。”阿贵说,说真的他对高郡尉弄出那套子很不解,那玩意如果他去找军ji的话,还是有点用的,毕竟军ji很脏,那套子用了至少干净点。可以高郡尉的身份,就算是找军ji也是找干净的、没人沾过的,这样的话还需要那套子吗?那玩意用起来男人不是太舒服吧。更别说高郡尉还让他去问那些女人的感觉,说不可以让女人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女人舒服干嘛?阿贵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但那个念头他刚冒出,就硬生生的压下去了,他打了一个寒噤,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就怕高郡尉看出他那该死的念头。 “你下去吧。”高严吩咐道。 “唯唯。”阿贵退了下去。 高严等阿贵出去后,神色转柔,看来皎皎说的是真的,再让阿贵试一段时间,要是那些试用的军ji都没有怀孕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皎皎会怀孕了,也不知道皎皎现在做什么?高严目光落在书案上字迹隽秀的卷轴上,心里思忖着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早点回建康呢?皎皎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而此时远在建康的陆希,神色淡漠的站在陆家的大院里,她面前站了一名长相和陆琉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少年,那少年恭敬的朝陆希行礼后,双手奉上一份地契,“小弟谢过长姊赏赐,但小弟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想再过多的依靠家里,长姊的赏赐小弟更是不敢受,请长姊收回。”那少年语气虽然很恭敬,可背部笔直,双目毫不避讳的直视陆希,下巴微微的抬起,神情倨傲。 原本兴高采烈来迎接陆希的陆家人对陆大郎突如其来的举动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婚事成 在陆大郎心目中,最讨厌的人当之无愧的就是陆希,如果不是陆希不喜欢他,父亲又何至于如此无视他,情愿过继孙子也不愿承认他这个儿子。陆希她甚至——连父亲去世,都没让他入陆氏的族谱,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是长女?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出嫁的女儿罢了,凭什么现在还cha手陆家的事? 陆言见陆大郎看似恭敬,实则倨傲的举动,脸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暗恼,这孩子怎么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进,他这算什么?给阿姊没脸吗?他以为他是谁? 陆希听了陆大郎这么一番话,倒是正眼打量了下她这个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弟弟,见他满脸傲气,一副不食嗟来之食态度,也懒得跟一个处在中二期的小男孩计较,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有这份心也不错。”说完也不理会陆大郎,揽着陆止的手道:“阿姑,秋华快来了,我去接她,你先进屋稍候。”陆希从来没有喜欢过陆大郎,可没想过对他如何,她对他只做过一件事——就是无视。当然以陆希的教养也做不出当众给人没脸的事,所以还是回了大郎一句话。 陆止倒是看着满脸倔强的陆大郎默默的摇了摇头,可也没说什么,只款步走入房里。 陆言瞪了陆大郎一眼,陆大郎对着他敬畏的阿姊,身体微微缩了缩,低着头,这件事他没跟阿姊说就做了,阿姊一定会生气吧。陆大郎也知道这件事他做的冲动,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陆大郎低垂着头,握着地契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才不稀罕她的施舍!反正他也从没来想过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陆家——他是待够了! 陆家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主人离去。 “阿姊,大郎他就是一个孩子,你别太在意。”陆言等离开院落后,替大郎解释道。 陆希一笑,她给大郎地契是感谢陆言精心给阿劫挑选儿媳妇,既然陆言想着大郎,自己顺她心罢了,至于大郎的想法,与她何干?当然这种话她不会跟陆言说,大郎还不值得她来解释什么。 陆言见陆希没在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大郎的出生是阿姊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她也不指望阿姊能当大郎弟弟看,只要现在这样无视就好。 院子里只剩下大郎一个人直挺挺的站着,眼底有着茫然,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还是没料到陆希居然会是这个态度,陆大郎心中委屈莫名,就好像他使尽全力朝敌人打了一拳,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敌人根本没有把自己的所有的努力放在眼里,陆大郎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地契,丝绸质地的地契几乎被他要扯破了。 “阿叔,日头大了,不如你同我回房喝杯茶水?”男童朗朗的声音响起,阿劫目光清澈的望着陆大郎,眼底隐隐有着纠结,在阿劫心目中,阿姑、祖姑是他最重要的人,阿姑不喜欢的人他也要不喜欢,但是阿劫总是隐隐对阿叔有种莫名的愧疚,阿叔才是祖翁在世唯一的儿子,可他现在连族谱都入不了,而且阿叔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感觉好可怜…… “我做什么事不要你来管!”陆大郎看到阿劫同情的目光,俊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最不需要就是他的同情!齐国公的位置他才不稀罕!这种只靠祖荫的人有什么出息,他要靠自己打一份家业! “阿叔——”阿劫想辩解他不是想管阿叔,他是阿叔,他身为晚辈怎么能管他呢?他只是想请他喝茶而已。 “你倚仗的不过只是自己的身份罢了!没了身份,你还能干什么?”陆大郎看着阿劫,眼底隐隐浮出水光,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给了阿劫一个不屑的眼神后,袖手而去。 阿劫茫然的望着大郎远去的背影,“你倚仗的不过只是自己的身份罢了!除了身份,你还有什么?”陆大郎的话在他脑海中重复,阿劫低下了头,心头莫名的有些伤感,“我还能读书写字。”阿劫小声说道,施先生都说他读书很好,他还能过目不忘。 “阿劫,你在做什么?”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 阿劫抬头,就见一名红衣总角小少女站在他面前,那小少女看起来约有十一二岁左右,一双翦翦水眸好奇的望着他,“你在哭?” “婉如阿姊?”阿劫突然想起阿姑前几天问他喜不喜欢婉如阿姊给他当妻子,阿劫不由红了红脸,他年纪虽小,可也明白妻子的含义,阿姑说过妻子是要跟他共度一辈子、他要照顾一辈子的人,父母孩子都可能会离开自己,只有妻子不会离开自己,一想到他居然被他要照顾一辈子婉如阿姊看到自己红眼眶了,阿劫顿时羞愧了,小男子汉挺了挺稚嫩的小胸膛,“我没有哭!” 顾婉如撇嘴,她明明看到他红眼眶了,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拉起的阿劫的手,“你跟我来!”陆家和顾家是世交,陆希和顾秋华也是闺中手帕交,顾婉如从小xing子活泼,深得姑姑顾秋华和陆希喜爱,出入陆家就跟出入自己家中一样,对陆府的熟悉程度比阿劫还深。 “阿如,你去哪里?”顾秋华见小侄女拖了阿劫就走连忙问道。 “阿姑,我带阿劫去玩。”顾婉如颇有小姐姐架势的说,可脚下脚步不停,和阿劫两人走得飞快。 顾秋华无言的看着小侄女和阿劫消失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丫头真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她都已经隐晦的问过这丫头愿不愿意嫁给阿劫,结果这丫头毫不害臊的说还要再处处看,如果顺眼就嫁,不顺眼不高兴……今天陆希和陆言请她来,还让她带阿如来,顾秋华想着阿如说要再处处看,就带她来了,结果进来就见她小霸王似地拉着阿劫就跑。 “让他们去玩吧,我们先进去。”陆希抿嘴微笑,看到阿劫能和婉如相处这么好,心里暗暗欢喜,门当户对也不代表不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对象。顾秋华是陆希找来说服顾婉如母亲张女君的对象,她是婉如的嫡亲姑姑,又是看着阿劫长大的,有她帮忙,想来张女君也不会太反对了。 “好。”顾秋华心中若有所思,她两个侄女个xing南辕北辙,婉清xing情温柔端庄,婉如则有些活泼的过分了,这阿劫看起来倒是温和的好孩子,两人要是能在一起倒也互补,“皎皎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我也不跟你说虚话,你见我长嫂连婉清都舍不得嫁给王中书长孙,而是嫁回了娘家,你就知道她有多疼女儿了。”顾秋华是很喜欢阿劫,可做陆家的宗妇压力实在太大了,她大嫂连王珏的提亲都拒绝了。 “我知道张女君心疼女儿,可是我们家也不是火坑对吗?”陆希揽着她的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秋华斜睨了她一眼,“我们家婉如被惯坏了,xing子又跳脱,你看她哪有当宗妇的样子?” “我倒觉得她跟阿劫挺互补的。”陆希失笑的指着远处那对小金童玉女,顾婉如煞有其事的在对阿劫说着什么,貌似在教训阿劫,阿劫则低着头乖乖的受训。许是从小失母,又远离父亲的缘故,即使陆希和陆止小心呵护照顾,他的个xing也难免十分内敛,加上良好的教养,让他养成了温和过分的个xing,幸好他温和不懦弱,不然陆希还要愁怎么纠正他个xing。这样的阿劫正需要一个外向可爱的妻子来引导,如果两个都是温和沉稳的,怎么能在短期内碰出火花来呢?感情的确可以慢慢培养,可有人会培养出来,有人则会成怨偶,这世道对男人的约束实在太少了。 顾秋华见陆希丝毫没有在意阿如凶巴巴对阿劫,心头略松,“我长嫂也挺喜欢阿劫的。”旁的不说,陆家人口简单,阿如嫁过去就可以当家做主,更难得的是家中长辈都是和善人,陆希和陆言姐妹两人嫁的又好,这样的夫家可以说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顾秋华是自己女儿太小,不然她都心动了。 陆希见顾秋华松口,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家阿劫这么好的条件,绝对一个高富帅温柔男,她就不信顾家不动心,但顾家也真疼孙女,矜持摆些架子也是常理,陆希也愿意配合,她估摸着顾家可能要提些条件。 “但是……”顾秋华斟酌将长嫂的几个要求以委婉的语气提了出来。 “笨!笨!笨!你好笨!”顾婉如对着阿劫一口气说了了五六个“笨”字。 “呃?”阿劫眨了眨眼睛。 “什么你倚仗的不过只是自己的身份罢了,没了身份,你还能干什么?你没了身份你还有学问,我祖翁说你读书过目不忘,你可以教书为生啊;你还有顾家阿姑教你的书画,你还可以靠书画为生;再不济难道凭你的本事,难道还考不上一个孝廉吗?”顾婉如说,“再说人可以选择自己出生吗?我们不用自己的身份欺男霸女,不鱼肉乡里,有什么错?要说天底下以微寒之身成就一番大业的人多的是,只要是真有本事,身份又算什么?有一个好身份或许可以让你有个好的开始,没有好身份也顶多让人起步难一些而已。” 顾婉如顿了顿,继续道:“那些整天把身份挂在嘴上的人,说是讨厌身份的人,才是真正计较身份的人,你看祖翁、大母、阿姑她们,有天天把身份说在嘴边吗?”她最看不起那些自命清高,认为世族只有身份、整天喊着嫡庶的人,说到底那些人嘴上喊得凶,可一旦自己鱼跃龙门了,比旁人更讲究出身,恨不得自己就是嫡出,孩子也全是嫡出。恨不得自己家族立刻就变成世家大族,恨不得家族一跃冲天,使劲的鱼肉百姓,嘴上看不起士族,可无论是娶媳还是嫁女,总是尽量往世族里钻。这些顾婉如不会对阿劫说,毕竟陆家大姑姑嫁的也是寒门,寒门也是有好人的,世族也有坏人。 阿劫听着顾婉如的开解,心头豁然开朗,“阿如你说得对。”他双目亮晶晶的望着顾婉如,这就是阿姑说的贤妻吧,阿姑说过有了贤妻就要好好对她,她会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不过现在他现在要更努力些,阿如好像还没答应嫁给自己。 顾婉如被阿劫的目光看的扭捏了下,突然凶巴巴的对阿劫说:“我告诉你啊,如果你要娶我,要是我给你生了儿子,你就不许找其她女人!要是——”她稍一迟疑,有些不情愿的说,“要是你过了二十还没有儿子,你纳妾也只能纳我选中的人,知道吗?” “……”阿劫怔怔的看着顾婉如没什么反应,阿如愿意嫁给他了? “你听到了没有?”顾婉如捏起小拳头。 “听到了!”阿劫飞快的点头,“我肯定不纳妾。”心中暗忖这些她不说他都会照做的,阿姑说了不要做让自己妻子生气的事。 “哼!我阿娘说,男人的甜言蜜语是最不可信的!”顾婉如听到阿劫回答的那么利索又开始怀疑了,回答的这么快,她跟阿娘许诺自己再也不出去骑马的时候也是那么快的,可她就没一次答应过。 “我们成亲后,我把家业都交给你,这样我就没钱纳妾了。”阿劫想了想说,阿姑说过好男人要学会把钱都交给妻子,当然好男人可以私底下藏些必要的、不是用来干坏事的私房钱。 “我要你家业做什么?”顾婉如对着阿劫晃了晃小粉拳,“你要是感欺负我,我就揍你!”顾婉如本就高了阿劫大半个头,她现在又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足够傲视阿劫。 “好。”阿姑说过,好男人要学会忍辱负重,挨打的时候要会叫疼,这样妻子就舍不得打疼了。 顾婉如这才满意的点头,心中暗想其实嫁给他也不错,看他那么老实,肯定不会欺负自己。 而陆希在同顾秋华说笑了一番,喊来顾婉如、阿劫一起进了午膳,送走了两人后,也一脸笑意的对陆止说道:“阿姑,事情差不多成了,顾家没别的什么要求,就要求在阿劫二十岁之前不要纳妾,要是等阿劫满了二十岁,如果阿如还没有孩子,顾家会亲自给阿劫挑选侍妾人选。” 陆止想了想,觉得这要求也不过分,男子成亲也不宜过早,她想让阿劫十五岁成亲,五年时间如果阿如还没有孩子,可以再另作打算,她不信他们陆家就真的那么倒霉,如果阿劫还是无后的话,那么只能说天注定要灭陆家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聘礼了?”陆言兴致勃勃的问。 “对,阿劫成亲可是大事,要慢慢准备。”陆止笑道。 陆希则开始盘算,到底该给顾家什么聘礼比较好,嗯,她这次回来带了几株百年人参回来,可以当成聘礼之一。 姑侄三人兴致勃勃的商量了大半天,直到ru母抱着哭泣的宝宝过来,才止住了谈话,看着陆希熟稔的哄着小宝宝,刚刚还哭泣不已的小娃娃,在陆希怀里很快就安分了下来,陆止和陆言面面相觑,“阿姊,你真要养这个孩子?”陆言问。 “不是,这孩子大部分时间还是家翁照顾的,我只是在他上朝时候照看下而已。”这孩子迄今高威和高元亮都没有给他取名,陆希也只能随便叫着宝宝。 陆止摇头也亏得高威想得出这种法子,不是给皎皎找事吗?不过嫁人了,就要面对各种事,高家已经够好了。 “崧崧新当了阿兄有没有跟你哭闹?”陆言好奇的问,对于这个粘人的小东西,她可是印象深刻。 “怎么没闹?宝宝哭,他也哭,我对宝宝做什么,就要对他做什么,不然就哭。”陆希苦笑,“今天要不是让高团带他去玩了,我哪里能顺利带宝宝出来?” 陆止听得直笑,“真是精力旺盛的孩子,难怪高家的孩子三四岁就要送到军营去。”不然高家现在都被这些孩子翻天了吧? 陆希听到这个就叹气,她总觉得孩子三四岁就送军营太小了,可她又不好反驳高家这么多年的决定。 陆希有了身孕,陆止和陆言也没有多留她,见天色差不多了,就送她先回高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养胎 “二女君。”陆希回到高家的时候,就见胡敬站在门口向自己行礼。 “胡先生?”陆希由丫鬟扶着下了车,看到胡敬不由暗暗奇怪,“你找我有事?” “老朽只是奉夫人之命给女君送些东西来。”胡敬拱手道。 奉娄夫人之命?娄夫人指使得动胡敬?陆希拢了拢领口的披风,“胡先生进来喝杯热茶吧。”十月已经进入初冬,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要说涿县的冬天要比建康冷多了,可涿县住的地方有火炕、有火墙,地下还有地暖,一冷家里就会开始烧炕,所以陆希在涿县三年也没养的很耐冻。 “那就叨扰女君了。”胡敬笑道,“上回在涿县喝到外族的奶茶,滋味一直念念不忘,不知道女君这里可有奶茶。” “有,春暄给胡先生泡壶奶茶。”陆希说。 “唯。”春暄应声。 她和烟微今年都有二十了,两人一直不肯嫁人,陆希劝了好几次也没结果,就暂时先放下了。陆希身边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陆家家生子中的人尖,相貌举止皆无可挑剔,尤其是春暄,是陆希最信任的大丫鬟,稳重体贴,别说是丫鬟了,就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也没她那个气派。胡敬每次看到春暄就惋惜一回,这春暄丫鬟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太不好了,哪怕是部曲也好啊,偏偏是奴籍。胡敬是**湖了,即使心里百折千转,可脸上还是一派温和的微笑,陆希和春暄都没有察觉。 大厅里,四角的青铜大鼎已经燃上了火炉,陆希让胡敬稍候,自己则进内屋换衣梳洗,她摸了摸宝宝的手,感到他身上还暖暖的就让下人把他厚厚的冬衣脱下。照顾宝宝的ru母和侍女面面相觑,要不是见二女君连自己儿子都穿的不多,平时对孩子也是真心关心,她们真怀疑二女君有意虐待孩子,哪有未满月的孩子就穿的这么少的,现在还是冬天呢! 胡敬是高元亮的幕僚,他今天来是看宝宝的吧?陆希抱起睡意朦胧的宝宝,在他额头亲了亲,“宝宝,你耶耶派人来看你了,开不开心?” 宝宝无意识的叫了几声,小脸依赖的靠在陆希胸前,陆希把孩子抱出去的时候,胡敬看到孩子亲昵的偎依着陆希心中暗喜,他让人把带来的礼物送上来,除了色彩艳丽的布匹外,还有不少珍贵的珠玉宝石,陆希见惯了奇珍异宝,自然不会把这些礼物看在眼里,可今天也没什么喜事,送这么多礼物过来,就让陆希有些为难了。 胡敬似乎还嫌震撼不够,从袖中取出一只做功精美紫檀木匣奉于陆希案前,“二女君,你一向喜爱熏香,这是大少君无意间获得的香料,他留着也没用,就让老朽送来了。” 陆希扫了木匣里灰白之物是龙涎香,她眉头皱了皱,“胡先生,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过照顾了宝宝几天,哪里担得起这么贵重的礼物。”胡敬借口是娄夫人送来的,可他和陆希都心知肚明,这些礼物应该是高威和高元亮让胡敬送来的,就借了娄夫人的名义。要是寻常的礼物,陆希收就收了,毕竟她怀着孕还帮着照顾宝宝,可现在这些礼物有些贵重过分了。陆希真担心,她收了这些礼物,明天家翁就会把宝宝铺盖一卷,送到她这里来了。 不提龙涎香和珠玉宝石,就是那些色彩鲜艳姣美的布匹就价值不菲了,这会可不是染色发达的后世,色彩越是鲜艳的布匹染色就越困难,所以看一个人身上的衣着往往就可以看出那人身份高低,穿着红衣、紫衣的肯定是身份地位颇高之人,一般来说穿白衣、黄衣都属于庶民,青色也因为染料好寻,成为低级官员专用。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帝皇专用的黄栌色、陆希爱穿的天水碧色等。 “二女君重身还要费心照顾阿峥小郎君,这些不过是少君一些心意罢了。”胡敬说的很诚恳,陆希怀孕了,算上坐月子、调养身体,起码要在建康住一年半,这孩子有的让女君费心呢,大少君让她送一些礼物过来,他就照着陆希应该喜欢的东西拣了好些。 陆希见胡敬一脸坚定,也就没坚持,反正是亲戚,总有回礼的时候。 “咚咚”重重的脚步声响起,陆希嘴角浮起笑容。 “娘——妈妈——”高崧崧的声音响起,很快一个小炮弹嗖嗖的冲了进来,转眼就要扑到陆希怀里。 春暄连忙拦住,“阿崧,姑娘现在身体不比以前,你不可以这样了。” 高崧崧困惑的眨眨眼睛,一看到舒服躺在阿娘怀里的小东西,即刻不开心了,小身子一扭,一下子扑到了陆希的脚边,小手一张,就要陆希抱,陆希伸手摸了摸高崧崧的后背,一手的汗水,“春暄,带着崧崧下去洗个澡。”天气这么凉,玩的这么疯,别感冒了。 “啊!”高崧崧小手小脚一踢,扭头看着陆希,小手坚持的张开,一定要阿娘抱,粉嫩小嘴紧紧的抿着,大眼泪汪汪的,阿娘抱崧崧,不要抱那个坏东西,崧崧不喜欢。 陆希见儿子如此,明知不应该惯着他,可还是心疼了,无奈让奶娘抱走宝宝,然后把儿子抱了起来,柔声哄道:“崧崧让春暄姐姐带去你去梳洗,梳洗完阿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高崧崧听懂了陆希的话,才勉强肯让春暄抱走去洗澡。 胡敬含笑看着高崧崧,这不愧是高家的孩子,跟大少君、二少君小时候一模一样,看到喜欢的人就一定要霸着。胡敬瞄了一眼乖巧的小娃娃,心中暗忖,二女君养孩子果然有一套,他那几个孙子小时候哪有这么乖巧的时候,这些礼物还真是送对了。 等陆希孕期入了第三个月后,她就和怀高崧崧时一样,不仅开始爱吃荤菜了,还时常上吐下泻,她明明从陆家回来后,一直在家里歇息,却突然见红了。陆希倒是很淡定,感觉自己这次估摸也是生个男娃,可高家上下却被她吓了一大跳,幸好太医说,陆希身体没大问题,不然陆止都想把侄女接回家里来养了。太医署的太医整日就待在陆家不走了,高皇后还特地派了一个内侍来,让他每日回宫复命。 阿劫的婚事,陆止也不让她cao心了,提亲、定亲事宜全由她和七祖姑一手cao办,陆止也知道现在高家把侄女看的很严,就派了一个灵巧的小丫鬟天天陪她说话,给她讲些外头的趣事,陆希就悠然的度过了中秋、元旦,转眼就到了一个月底。太子大婚在即,建康城里一派欢天喜地,不过陆希随着身子越来越重,这些天她连每天固定的散步都是在室内,平时若非必要,她连自己绣楼都不出。 “哇……”嘹亮悲戚的哭声。 “呜……嗯……咳……”委屈呜咽的哭声。 陆希坐在床上,头疼的听着房里的双重奏,她面前高崧崧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脚嚎啕大哭,她身边高峥也直起身体,小手扯着她的衣袖哭得可怜。 穆氏、春暄等人同情的望着陆希,这样的一出自从高峥小同学会爬之后,就几乎天天上演了,高崧崧小朋友和弟弟吃醋吃的不亦乐乎。 陆希叹了一口气,一手微托着腰,一手要揽过儿子,高崧崧连忙伸出小手搂住陆希的脖子,小脚一蹬,就牢牢的巴在了阿娘怀里,湿漉漉的小脸紧紧的贴着陆希脸,崧崧最讨厌高峥了,老跟自己抢阿娘! “大娘子,你没事吧。”穆氏给陆希身后垫了一个软垫,陆希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因脚有些水肿,她现在走路都不大方便。 “没事。”陆希让儿子坐在自己身边,一手揽过高峥,轻拍他的小背,“柳媵人来了吗?”陆希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通传说柳氏来了。 柳氏在门外就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心一下子揪疼了,快步赶了进来,先给陆希请安,陆希对着她摆手,“别将这些虚礼了,先哄阿峥吧。” 柳氏连声应喏,快步上前抱起了陆希怀中的高峥,母子连心,高峥一到亲娘怀里,很快就安分了下来,小脸使劲的往柳氏怀里蹭着撒娇。柳氏看到儿子对自己这么亲昵,眼睛酸酸,她强忍住泪,抱着儿子退下,心里对陆希十分的感激,要是没有她,自己说不定都没抱孩子的机会。 陆希从丫鬟手中接过湿手帕给儿子擦泪水,在幼儿成长期,生母作用的是不可取代的,高峥不是阿劫,陆希自认她无法在有崧崧、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下,给高峥完全彻底的母爱,她实在没那么多精力,她借口自己无聊,让柳氏过来给自己读书,让她每天下午过来陪高峥玩,这样她也精力陪近阶段醋罐子一再打翻的高崧崧。 “崧崧,跟弟弟做cao好不好?”陆希让儿子坐在自己面前,让他摸着自己的凸起的肚子,孩子已经八个月了,疾医没说是男是女,可陆希根据自己的感觉,估摸这孩子还是男孩,因为跟她那时候怀崧崧时候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陆希想着高严和崧崧的两人相互争风吃醋就头疼,所以趁着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拉着儿子跟弟弟一起互动,不停灌输他要爱护弟弟念头。 高崧崧止住了眼泪,小手好奇而小心的摸上了陆希的肚子,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知道哥哥在摸他,小手小脚一踢,踢在了高崧崧的小手上。高崧崧咯咯笑了起来,小手又在陆希肚子上换了一个位置。 陆希母子三人互动的开心,可穆氏却看得胆战心惊,阿崧出手没轻没重的,大娘子也太放心了,天天让他按肚子,穆氏情愿看以前郎君跟大娘子的互动,至少郎君下手有分寸。 “阿媪,什么时辰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陆希这几天脚水肿的厉害,加上又快要生了,陆希不敢久坐,时不时的就要出去走走,生阿崧的时候要不是自己锻炼得宜,也不能在那么简陋的环境中生下崧崧,陆希很庆幸自己这辈子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给她打下了扎实的身体基础,不然生产真是古代女人的鬼门关啊。 “快酉时了。”穆氏说。 陆希瞧着阴阴的天气,又是下雨天,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崧崧走,我们去玩摸瞎。”这是高崧崧最近新爱上的游戏。 “好!”由陆希这半年形影不离的教导,高崧崧已经学会说很多话了,就是平时被侍从宠惯了,一直不大肯说话。 陆希绣阁第一层,早就把所有的物品都移走了,给陆希和阿崧当游戏间玩,阿峥已经会爬了,陆希也专门给他留了一块,还用木栏围了起来,就怕他乱爬撞到什么,陆希和阿崧下楼的时候,柳氏正拿着拨浪鼓在逗阿峥爬,母子两人笑得都很灿烂。 陆希沿着大厅最外圈一圈圈的走着,内里高崧崧蒙着脸,三四个高威选来陪他玩耍的僮儿不停的逗着他,高崧崧开心的大笑,一旁的高峥也依依呀呀的兴奋的摇着木栏,晃得木栏吱嘎直响。陆希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她快染上家翁的口头禅了,真不愧是高家的种…… “阿媪,马上快二月了,最多还有十多天,阿兄就要出发了吧。”陆希跟穆氏随口闲聊道。 “……”穆氏许久不回复。 “阿媪?”陆希等了一会,不见穆氏回答,甚至扶着她的春暄和烟微也不知不觉间松开了她的手,陆希不由暗奇,她缓缓的笨拙的想转身,却不想从背后伸来了一双手,将她搂在了怀里。陆希先是一惊,随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时,她惊喜的回头,“阿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产(上) 高严晚上不出席,高威表现的远没有在娄氏面前那么淡定,他抓心挠肝的就想知道这臭小子到底为什么回来,这臭小子昨天晚上就回建康了,可直到今天下午才回家,以儿子黏糊儿媳妇的个xing可能吗?除非是涿县出大事了!也不对,如果涿县出事,这小子还能这么淡定?高威若有所思,或者是——魏国? “这些天二娘有给你联系吗?”高威问。 娄夫人正在亲自给阿岿喂饭,听高威这么一问,就放下手中的食柶,“我半个月前给她回过一封信,应该还没到她手上吧。” 高威见高岿伸手要去抓ru母手中的食柶,而ru母小心的避着一口口的喂着阿岿便道:“让他自己吃饭吧。”高威说,顺势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高崧崧。 他正拿着特制的小食柶一勺勺吃着,甚至看到自己喜欢的菜色,还会那起筷子挟菜。陆希很早就让儿子自己吃饭了,倒不是想培养儿子独立自主的能力,而是训练他的左右手能力,所以高崧崧现在是右手拿食柶,左手挟菜,吃的欢快。他平时运动量大,吃的也多,完全没有寻常孩子挑食、偏食的毛病,当然这个也是让陆希教出来的,他要是挑食就没得吃,要是吃饭的时候顽皮,过的饭点就不给他吃,两三顿饿下来,高崧崧吃饭的时候是他除了睡觉外,最乖的时候。 高威说话,娄氏不敢反驳,只得让ru母把食柶递给阿岿,阿岿不比高崧崧已经训练许久,吃饭撒得身上到处都是,看的大家直皱眉,娄氏屡次想开口,可硬生生的忍不住了,高威倒是没觉得孙子这样吃饭有什么不,当初阿崧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练了好久才熟练起来的。 等高威离开后,娄氏沉着脸对成氏道:“以后别让阿岿和阿崧一起吃饭了。”阿岿吃成这样,不是给高岳当陪衬吗? “唯。”成氏低头应了,对阿崧那左右手都可以吃饭的能力感到很好奇,她思忖着改天去找二嫂,问问她到底怎么培养儿子的,也不怪家翁偏心,阿崧的确要比寻常孩子聪明许多。 让高威万分纠结的事终于在晚上得到了解释,“什么?你说魏国晋王反了?”高威浓眉一皱,这就是仲翼突然回来的缘故。 “是的。”高家在涿县也有探子,并没有瞒着高严,这也是高严回来后什么都没说,高威的消息最多比他晚一两天罢了,他带回来的消息是陛下暂时让他别传出去的。 这是一个好机会,高威立刻想到要是趁机出兵的话,魏国起码可以比他们咬下一大块肉来!但是——高威转念一想,这样的事应该轮不上他们高家了,这会可不是那还没有废前太子的时候,难怪那臭小子回来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便宜了刘毅那老小子,高威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想到。 “咳咳——”太极殿中,郑启轻咳着翻看曾和给自己送上的信息,比高严带来的消息还要详细许多,不仅有魏国自战败后,朝中大臣的勾心斗角,甚至还有如今朝堂上最锋芒不露的青年权臣——宇靖,“这宇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郑启对曾和道。 “陛下,你先喝盏参茶润润喉咙。”曾和见郑启咳不住,心里暗暗着急,自去年以来陛下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可是陛下居然还时常日夜不休的工作。 “不用了,反正身体就是那样。”郑启摆手道,“这里也没什么外人,阿和不用太讲究了。” 一开始他知道自己寿岁不久后,他是又惊又怒,即使知道长生不死是虚假的,可身为帝皇,谁会希望自己早死?不过郑启终究不是寻常帝皇,他很快就接受了事实,一面对前太子越发严厉,一面也打压谢家和元家,就是不想自己在突然撒手后,朝堂会失衡,却不想太子会这么不争气……郑启眸色略暗,幸好谯王还不算不错。真是天意,郑启有些唏嘘,自己精心养大的太子不行,反而一个让他忽略的皇子却继承了他这份精心打理的江山。 “大郎——”曾和喊着旧时下属们对郑启的称呼。 “阿和,明天会有不少人上书让我趁机收复失地吧?”郑启靠在引枕悠然对曾和说道。 那是肯定会的,曾和想都不用想,但对着郑启他却不能这么直白,“大郎,朝中连年征战,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动干戈为好。” 郑启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要不是我身体不行,我还真心动。”郑启说,可是现在却不行。郑家的江山是从萧家手里得来的,萧家要不是当年武帝突然暴毙在北伐征途中,郑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夺下萧家的江山。郑启吸取的萧家的教训,对战事一向是谨慎,即使这次他也不会轻易出征,可一起战事,就代表国库空虚、赋税加重……代表他这些年休养生息全功尽弃! 开了战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就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了,他这身体随时说不定就可能出状况,太子年纪还小,到时候恐怕他们也会沦落到跟魏国一样的下场,郑启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甘,要是再给他二十年,他可以保证大宋能和当年的前梁一样! 曾和在郑启微寒时,就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他,他是个孤儿,这么多年他虽身居高位,可除了远在老家耕种的老妻和儿子外,并无其他亲人,曾和是打定主意要一辈子追随郑启的,见自己一心追随的帝皇就这么一天天的虚弱,他心头百味杂陈。 “太子的亲事准备的如何了?”郑启问,他问的不是礼仪方面的,而是各种安全情报方面的。 “都差不多了。”曾和说,“元亮很能干。” “等太子成亲后,他也应该换个地方了。”郑启说,高元亮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在司隶校尉处待时间太长。 曾和低着头不说话,高元亮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在他这里再待下去了,高家现在陛下已经给的够多了。 “乐平的身体也一直不好,广陵气候不错,让他们去广陵散散心吧。”郑启说道。 曾和低下头,眼底隐隐有酸意,他知道郑启现在是在说自己后事了。 “阿和,过段时间你也走吧。”郑启叹了一口气说。 曾和蓦地抬头望着郑启。 “你也在这里待太久了。”郑启对着曾和微笑。 平心而论,郑启不算一个好人,他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帝皇,跟着他的臣子有善终的、也有死无全尸的,曾和就从来没想过他能善终,毕竟他这个位置太招人恨了。 “阿和,我说过的,全天下我最信的人就是你。” “陛下——”曾和跪在郑启面前泣不成声。 太子的婚礼在如火如荼的准备,陆言也被宫里的女官关在了陆家养身体,连宫里都不去了。原本陆言还能上门找陆希说说话,缓解下紧张情绪,可不能出门后,她整日待在屋里发呆,居然在还有春寒的天气,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慌得下人连忙给她煮绿豆汤下火。 陆希倒是想去陪她说说话,可她肚子越来越大了,人也越来越笨重了,疾医下了禁令,不许她出门,因为她随时都可能会生。高严自打回京后,除了每天早上会去上朝外,平时就待在家里陪妻子,偶尔跟儿子吃吃醋。 陆希最近倒是很难受,她腿水肿的厉害,孩子越大她胸口越觉得喘不过来起气来,晚上睡觉也只能坐着睡,人动不动就累了,可她还要bi着自己天天运动,不然她怕生孩子没力气。脾气也比以往大了好些,她当初怀阿崧的时候就不是这样的,这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可以随意的撒娇的对象缘故吧,当初那个环境她开解阿兄都来不及,哪里会对他发脾气。 高严知道她难受,对陆希偶尔提出的任xing要求千依百顺,见她晚上睡得难受,心里越发愧疚,那时候她怀阿崧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的,可她那时候都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高皇后这几天也忙得很,连豫章也被她拉壮丁了,豫章悠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好容易熬了一个空隙,就来找自己小侄女闲聊了,顺便逗逗几天不见的崧崧小宝宝。 “事情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我整天就发呆,忙起来什么事都凑一块了。”豫章对着侄女儿大吐苦水,“刘铁那混小子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给他找了好几户人家,他都不愿意,说要什么终生不娶,还说要是我们敢私自定亲,他就敢逃婚!”豫章气道:“他以为我愿意管他这种破事?要不是他祖翁求我,我才懒得管!” 刘铁?陆希想了一会才想起是刘家那对双胞胎之一,见阿姑一脸铁青,刚想开口安慰受伤的阿姑,突然感觉双腿酸疼不已,而下身也似乎也流出了湿湿的液体,陆希忍不住扶住了肚子。 “皎皎你怎么了?”豫章见陆希不对劲忙关切的问,她毕竟是有过孩子的,见陆希这样,“你要生了?” 陆希困难的点了点头,“是的,好像快生了!” “来人哪!”豫章连忙扬声唤道,“快叫疾医,大娘子快生了!” 豫章话音一落,高严就以旁人难以比拟的速度飞快出现在她们面前,脸色白白的,陆希的院落开始沸腾了,然后整个高家也沸腾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产(下) 成氏接到陆希怀孕的消息后,就和高园的媳妇匆匆赶来,两人刚到陆希处,就见院内下人井井有条的做着事,气氛紧张可行事丝毫不乱。 “四女君、三女君。”小雀见到两人忙上前行礼。 “你们家女君呢?”成氏问,“可是生产了?” “女君在梳洗。”小雀说,陆希自发动开始,疾医就来看了,觉得陆希暂时还不会生,建议她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等真正发动的时候也有力气生孩子。陆希听了就要洗澡,她生高崧崧时没洗,生完后忍了三天才让人擦了擦身,感觉自己身上都快臭了,这下有条件当然要先洗个澡。 疾医没支持,但也没反对,高严就先扶着她去浴室梳洗了,豫章也不回宫了,就坐镇在高家了。豫章是长公主,她生xing不喜热闹,她来高家看陆希的时候,大家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可现在是陆希生产,众人一听她留下不走了,连忙一个个跑到陆希院子来表现自己了,于是整个高家都沸腾了,能在长公主面前表现的机会可不多。成娘子和高园的妻子互视了一眼,忙上前招待来人,亏得陆希的院子够大,也完全够安置人,不一会娄夫人接到消息也来了。 豫章一听门外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心里就很不开心,但顾及皎皎是高家的媳妇,勉强忍下,吩咐下人把她们安排的远远的,自己则搂着高崧崧心神不宁。 “阿善,皎皎生了?”陆止接到消息匆匆赶来。 “阿止。”豫章站了起来,“已经发动了,但还没有生,她还在梳洗。”豫章忧愁道,“这丫头尽想些稀奇古怪的事,都快生了还要去梳洗。” “她是担心生了孩子后没得洗吧。”陆止失笑,低头看着明显很不安的高崧崧,伸手安抚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娘——”高崧崧拉着陆止小脸上满脸是慌张,他还不懂什么叫生产,可隐隐知道阿娘现在很危险。 “阿崧,先跟小雀去找你五叔好不好?”穆氏进来柔声对高崧崧说道,生产的时候不适合有孩子在场。 高崧崧这时出奇的乖巧,他听话的拉着小雀的手跟他一起出去。 “这孩子听话还真惹人疼爱。”陆止说。 “皎皎这孩子养的好。”豫章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来缓解心里的紧张,陆希不是第一次生产了,看第一次她不在这里生产,这一次她们亲身经历,难免有些紧张。 而陆希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休息了,她刚刚是见红了,并不是羊水破了,所以疾医说还有一阶段才会生,高严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陪在她身边,陆希靠在他怀中很快就睡着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起来喝了一碗山药粥,在高严和两位阿姑的陪同下,去花园散了一圈步,甚至还陪儿子玩了一会,才继续去休息。娄夫人、成女君等人早在豫章的吩咐下先回去了,反正皎皎还没生,没必要这么干等。陆希的淡定让大家都轻松了很多,大家神色也放松了下来,不过豫章和陆止还是没有离开,而是在高家住下了。 陆希真正开始觉得生孩子是在快天亮的时候,她是一阵剧痛痛醒的,她呻、吟了一声,高严立刻睁开眼睛,“皎皎?”陆希睡的香,可他一晚上基本没睡,就时刻注意妻子的动静了。 “阿兄你把产婆找来。”陆希吸着气说道。 高严了翻身下床,他昨天是和衣而睡的,“来人!”他扬声喊道。 仆妇和产婆昨晚也都睡在楼下里,一听高严的声音,立刻都赶来了,热水和干净的棉布都备好了。高严倒是想帮忙,但被陆希赶走了,他留在这里就是添乱,他冷气一开,谁敢再说话? 高严被赶下了楼,同豫章和陆止大眼瞪小眼,豫章见高严浑身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楼上,似乎稍有什么响动,就准备冲上楼的模样,忍不住莞尔,和陆止满意的相视一笑。 陆希生高崧崧的时候,生的困难,第二胎她吸取了教训,平时锻炼的更多了,又是二胎,生产的时候颇为顺利,也没吃什么苦头,就生下来她和高严第二个儿子。 陆希听着孩子嘹亮的哭声,“是女儿吗?” 穆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不是,是一个小郎君。” 果然自己的感觉没错,陆希有点可惜,她还真想要个女儿,既然阿兄已经钻研出***了,那么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了,陆希也不想再生了,孩子生太多,她也没有精力教,对她身体也不好,“把孩子给我看看。”陆希等产婆将孩子洗干净后说道。 “恭喜女君,小郎君长得可真壮实啊。”产婆说的喜庆的话。 陆希看着怀里软软小小的小东西,脸凑了过去,轻轻的磨蹭了下,柔嫩的触感让她满足的笑眯了眼睛。 “大娘子你休息吧。”穆氏见陆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连忙说道,“孩子以后有的时间看呢。” “嗯。”陆希头靠着儿子,听着儿子的哭声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你说二媳妇又给我生了一个孙子?”高威兴奋的问。 “是的。”前来报信的下人跪在高威面前恭喜高威道:“恭喜郎君又喜得一位小郎君。” 高威哈哈大笑,“太好了!我要去看我小孙子。”高威摸了摸下巴,心中暗忖,二媳妇都生了两个嫡子了,也不知道元亮这次去广陵,能不能给他弄出一个嫡子来,只要是高元亮的孩子高威都喜欢,可再喜欢阿峥,他也希望元亮有个嫡子,阿峥不过只是保证将来元亮能有个香火承传、死后有人祭拜而已,他打下的这份家业、元亮打下的家业,他都不可能继承。 宋秉承前汉的规矩,家产是诸子平分,可这平分并不说所有家产都平分,起码他现在爵位、或是元亮有了爵位,高家那份祖产都不可能分给阿峥。高威很喜欢阿崧,如果元亮无子,他很乐意把高家的家业给阿崧,可高威担心这样的话会导致他们兄弟反目,除非——过继阿崧,但是元亮和仲翼一定不乐意,乐平和安邑也不一定乐意…… 高威有些烦恼的抓抓毛发,他真不懂元亮和乐平到底怎么会生不出孩子的,元亮毋庸置疑,身体肯定没问题,乐平也不是没让疾医看过,都说她身体很健康,甚至看起来比二媳妇还健康,没道理二媳妇一个个孩子生,她却迄今没有半点消息啊!高威纠结了半天,想起他今天又多了一个孙子,也顾不上担心长子了,横竖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想当年陆琉无子,多少人想将陆家那齐国公的爵位给除了,最后陆家还不是把现任的齐国公过继到陆琉早夭的长子名下?他现在也不是老态龙钟,元亮也正年轻,不急,慢慢来。 高威一面想着一面大步流星的去看自己新孙子。 刚出生的小娃娃已经洗干净,包上了襁褓,由奶娘喂过奶后,睡的正香。陆止好奇的看着这刚出生的小东西,她没有生育,还是第一次看刚出生的孩子。而豫章看着这孩子就想起自己那早夭的儿子,眼眶隐隐湿润了。 “咦?”陆止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豫章抬头看着陆止。 “这孩子似乎五行缺土。”陆止掐算着孩子的生辰,犹豫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真得吗?”豫章一惊。 “我也不确定。”陆止对命理一说也不过只是略同皮毛,只能估算出一个大概。 高威刚进来就听说好容易盼来的孙子居然还五行缺土不由脚下一顿,连刚从产房出来高严都神色微动,要是被皎皎知道了,她又要担心了吧,高严心中暗忖。要说在场这些人都不太信命理一事,要是信命,他们今天也不会好端端的在这里看着小宝宝了,但所谓关心则乱,自己不信是一回事,涉及到自己关心爱护的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把生辰八字送到静虚真人处,让静虚真人测算下。”高威下令道,“缺什么补什么。” 其他人都无异议,也让高严暂时瞒着皎皎,别让她担心,高严微微颔首。时下孩子存活率本就不高,五行齐全的孩子幼而夭折都不计其数……高严神色一凝,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皎皎会有什么反应。 陆希和高严喜得一子的消息,对高家来说是好消息,但对目前正在满心欢喜迎接太子大婚的建康来说,不过只是一滴落入海中的水珠一般,落下便悄然无声了。高家也无意大肆张扬新得一孙子,除了给几个近亲送礼外,余下人都没有通知。 陆希在生完二儿子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高严也不顾旁人劝阻,守了陆希一天一夜,坚持要让陆希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 高威的行动很迅速,静虚真人给宝宝测算的八字也送来了,“静虚真人说宝宝五行缺土?”要说这种玄之又玄的命理学,陆希原本就是半信,但是要说让她信缺土会让孩子出什么问题,她是肯定不信,“那真人有说怎么化解吗?给宝宝取个补土的名字?” “是的。”高严将静虚真人送来的卷轴打开,“真人给宝宝取了一个名字。” “屾?高屾(shēn)。”陆希读了一遍,“这名字还不错,那么小名叫阿山如何?” “行。”高严对这种事情从来不介意。 陆希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宝宝你以后就叫山山了!” 面对阿娘爱的亲吻,小山山依然双目紧闭,酣睡正香。 高严对陆希这种行为已经稍微淡定了,他心中最郁闷的就是,好容易熬到高崧崧快两岁,眼看还有一年就熬出头了,结果又来了一个小讨债鬼……幸好***他已经让人试了大半年了,都不见有人怀孕,想来是有用的,终于不用再担心皎皎怀孕了。高严搂过妻子亲了亲,皎皎每次生产他都提心吊胆,高严不懂医道也知道太过频繁的生产对女子的身体伤害非常大,反正已经有两个儿子,接下来不生皎皎也不会有压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准备回家 软软的婴儿床上,小小软软的婴儿躺在,小手握拳放在嘴边,眼睛闭着,酣睡正香。 一只白胖胖的小魔爪伸向酣睡正香小婴儿的额头,试探xing的一戳。 没反应。 高崧崧探头张望了下,阿娘躺在床榻上也睡的正香,他满意的点点头,准备好好把小婴儿浑身上下都戳一遍,亏他还觉得这个孩子比高峥峥要好看,但是——昨天他见阿娘抱着这个小东西笑得灿烂,还说他像她!这个丑丑的东西哪里像阿娘了?他就像小猴子!明明崧崧才最像阿娘!高崧崧不服气的想到,努力的回想了下阿娘给他看过的小猴子图片,对的,他就像小猴子。 可是他的魔爪刚深到一半,睡得正香的小婴儿突然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睛。 嗄?高崧崧困惑的眨了眨凤眸,他醒了?小爪子还停在了半空。 小婴儿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小嘴一瘪,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高崧崧一听这小东西哭了,手飞快的放下,若无其事的转身对听到哭声进来的侍从说:“阿弟哭了。” 陆希躺在床榻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微笑的朝大儿子伸手,高崧崧即可乐颠颠的扑到了阿娘的怀里,陆希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柔声夸奖道:“阿崧真乖,知道照顾弟弟了。” 高崧崧得了阿娘的夸奖,小脸红扑扑,他抬眼偷偷瞄了一眼阿娘,见阿娘专注的看着自己,幼小的心灵顿时有些愧疚,他刚刚似乎把阿弟欺负哭了?他眉头一皱,好吧,看在阿娘的份上以后对阿弟好一点好了。 陆希失笑摸了摸儿子纠结的小胖脸,小孩子会有独霸心理很正常,只要好好引导就行,她前世小时候常跟大自己八岁的大哥,吵架、吃醋,偶尔还会追着大哥打,可长大后无论遇上什么问题,她一个想到的也是大哥,连妈妈都说,都是哥哥把她给宠坏了。 “阿娘——”高崧崧小脚用力往地上一蹬,爬到了陆希的床上,小身子紧紧的巴着阿娘。 “阿崧乖,跟阿娘一起睡觉好不好?”陆希亲亲儿子的小脸问。 “好。”高崧崧牢牢的抱着阿娘的手臂,小脸抬都不抬,呜……崧崧好伤心,阿娘要被人分走了,高崧崧面露忧伤,痛苦的体验着虐婴犯时常会有的感觉。 陆希安抚的拍拍儿子的背部,高崧崧小脸蛋越发往阿娘怀里蹭。 新出生的孩子不是吃就是睡,陆希休息了七八天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就搂着自我感觉备受伤害的崧崧安慰,给他讲故事、跟他一起逗山山,甚至还让崧崧给山山拿衣服、水杯,几天下来,高崧崧对弟弟的排斥感也就不强了,有时候还会拿着陆希给他的小画册,煞有其事的给阿山讲故事,虽然他迄今会说的话不多,可兄弟两人相互依依呀呀叫着,似乎沟通起来很容易。 “阿兄,你说他们真听得懂对方说的话吗?”陆希靠在高严身上好奇的看着两个儿子问,身后高严正在帮她梳头,她刚洗完澡,有了高严撑腰,她在月子里可以随心所以的洗澡都没人管。 “能听懂吧。”高严将陆希的长长的头发散开,用梳子轻柔的梳理着,最后编成了一个大辫子。皎皎坐月子是他最喜欢的时候,这时候她不会见外人,两个孩子也有奶娘照顾,大部分时候都她都可以一心一意的陪着他,高严心情好了许多,看到两个儿子也顺眼多了。 “阿兄,你准备什么时候会涿县?”陆希问。 “太子婚礼一结束就走。”高严说。 “这样啊。”陆希扳指算了算,“那也没有几天了,我让人整理东西。”阿妩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那时候她也差不多出月子了,也能去参加阿妩的婚礼了。 “我一个人先走,你留在建康再休养几天。”高严说,建康离涿县路途遥远,他可舍不得她刚生完就随着自己颠簸,出月子不代表可以马上劳累。 “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回去。”陆希头靠在高严手上,“反正我天天躺在马车里不出来。” “不行,路上太颠簸了。”高严一口否决,“等你身体养好了,到了七月初就出发。”高严盘算着七月份已经是秋季,建康七月还是很热,但一路北上,天气却越来越凉爽,七八月涿县正好不冷不热。他见陆希眼珠骨碌碌转着不说话,担心她又打什么鬼主意,忙转移注意力道:“皎皎,你还记得魏国的融安县主吗?” “你是说陆耀?”陆希想了想问,“她怎么了?” “你们马上要成为亲戚了,她要当南坞亭君的孙媳妇了。”高严说。 “什么?”陆希低低的惊呼一声,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要嫁谁?” “叫崔cao之,魏国著作佐郎。”高严说,“是你祖姑母的孙子。”高严对这门亲事也很意外,毕竟他杀了宇浩后,曾有一阶段关注过宇家,明明宇家打的目的是让宇靖继续娶陆耀,却没有想到陆耀居然会嫁给崔cao之。 “他们什么时候成亲?”陆希对陆耀印象很不错,说起陆耀她就想起一事,“阿兄,她怎么知道我有小蓬莱图的?” “今年九月份成亲,你的小蓬莱图应该是她哥哥跟她说的。”高严想了想说,“那时候她哥哥在赤峰上学堂,我跟她哥哥说过几句话,你的图有一次就被他看起来,她一直穿着男装来找他哥哥,很多人都认识她。” “那等我到了涿县,说不定还能给祖姑送贺礼。”陆希没说要亲自去参加婚礼,毕竟魏国和宋国现在关系很微妙,以她的身份肯定不能去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 “对,你回来的时候,可以顺路去看下你祖姑。”高严说,崔cao之那一房在魏国,陆希的祖姑南坞亭君却一直跟长子住在宋国。 “好。” 太子的婚礼是在陆希出月子的第六天举行的,婚礼的前三天晚上,陆希回到了陆家陪即将出嫁的陆言。 陆言正拿着侯莹的那只玉簪发愣,要是阿姐还活着她看到今天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木木看到陆言哭了,小心的偎依她怀里给她擦眼泪,还拿出自己最爱的零嘴送到陆言嘴边,“从母,吃糖糖。”夭夭也咿咿呀呀的偎依了过来。 陆言看到乖巧听话的外甥女,用帕子拭了拭泪,“从母不吃,木木自己吃。”这糖是孩子最爱吃的水果糖,高家糖庄出产的,因多吃容易得虫牙,陆言一直不怎么愿意给两个孩子吃,小孩子越不得到的东西就越珍惜,这水果糖就成为木木和夭夭最爱的零嘴了。 木木先把糖给妹妹吃了一颗,然后再自己吃了一颗,看到木木的举动,陆言就想起小时候阿姐也是有什么好东西先给自己,再是她自己…… “二娘子,明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再哭了。”侍从们知道陆言想起了侯莹,纷纷上前劝道。 陆言低着头不说话。 “二娘子,大娘子来了。”下人的通报声想起。 “阿姊,你身体好点了吗?”陆言站了起来,就见陆希牵着高崧崧,身后跟着抱着高山山的ru母,由下人簇拥着走了进来。陆言打量了陆希一眼,生完孩子后,她比先前稍稍丰润了些,成亲近六年生了两个孩子的陆希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露出了少妇特有妩媚风情,陆言忍不住多看了陆希几眼。 “好多了。”陆希对陆言一笑,又让阿崧叫从母。 “阿姊你越来越漂亮了。”陆言揽着陆希的手笑道:“我都不敢认你了。” “明天你会比我漂亮一百倍的。”陆希笑着说,新娘子是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候。 木木和夭夭走了过来软软的叫从母,陆希把两个小丫头搂了过来,一人给了一朵精致的绢花,两人开心而害羞的亲了亲陆希的脸。陆希笑盈盈的搂着两人,“木木、夭夭真乖,从母最喜欢你们了。” 陆言也抱着高崧崧逗他,顺便让ru母把高山山抱来,刚满月的高山山已经褪去了红红的肤色,粉嫩嫩的就跟一个新剥壳鸡蛋,在陆希这几天的逗弄下,把他一个人趴放在床上,喊他的名字,他已经会抬头了,还会裂开小嘴无邪的笑,可把陆言逗得惊喜连连,搂着他亲了好几下,“阿姊,崧崧和山山都太可爱了。” “喜欢的话,等成了亲就快生一个。”陆希说,有了她的前车之鉴,陆家在陆言没成亲前就开始对她长达为期半年的身体调养,将她的身体调养到最好的状态。 “好。”陆言愉快的亲了高崧崧一口,“崧崧,从母以后让你多个漂亮的小弟弟好不好?” “好!”高崧崧声音响亮的回答,惹来了陆言和陆希一阵笑。 陆家的下人听到两姊妹的对话,脸皮微微抽搐,这陆家的娘子似乎天生少了害羞这根筋,无论是温和端庄的大娘子、还是明朗优的二娘子…… 陆言成亲前三天,陆希一直住在陆家,和陆止一起陪着陆言,尽量降低陆言的紧张情绪。等成亲那天,陆希和陆止亲自看着宫侍们伺候陆言换上礼服,由宫侍扶着出门的时候,陆言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陆希和陆止也唏嘘不已,从此之后陆言跟她们就是彻底的君臣关系了。 太子大婚后的第三天,高严就离开了,陆希倒是真想跟着一起走,她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反对,她只能照着高严计划,等的七月初再离开。 高严走后,高元亮也带着乐平去了广陵,他被郑启任命为广陵郡太守,他们的离去让高威抱了极大的希望,给儿子准备了鹿茸、鹿肉、鹿鞭……就差被拍着儿子的肩膀说,早点给我带个孙子回来,所以跟高严一样,高囧也是黑着脸离开的。 太子成亲后,郑启虽然没有退位,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椒房宫休养,大部分国事都交给了太子处理,自己一心养病。而陆言从小在宫里长大,除了自己真正的婆婆柳贵妃外,余下的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是疼爱自己的亲人,也没什么好不适应的。柳贵妃和太子一样,都是温和有礼的人,大姑子阳平也是好相处的,陆言的宫廷生活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而且太子无论再忙,每天都会陪陆言一起进哺食,小夫妻两人感情进展飞快,长辈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就一心指望陆言快些怀孕,早日生下长子。 陆家等陆言成亲后,又办了两件喜事,一是阿劫和顾婉如正式订亲,还举办了盛大的订亲宴,有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参与,建康大部分官员都到场了,阿劫也算正式在建康官场露面了。 第二就是陆大郎也成亲了,当然他的亲事陆言和陆希都没有亲自到场,陆言派了近身女官、陆希让司漪去参加了,陆大郎的妻子也是陆言精挑细选的淑女,司漪回来后对陆希赞不绝口。陆希从来没想过陆大郎,可没希望他过的不好,听司漪这么一说,心中暗忖有阿妩照看,他又有爵位,只要不脑残,哪怕是中二些,将来日子也是无忧的。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的,眨眼就到了六月底,陆希让人收拾了行李,在亲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回涿县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本卷 终 宇靖?宇家目前的继承人?陆希再打量他一下,果然看起来气势不凡,不过他这是想干什么?想给他弟弟报仇?这是陆希的第一反应。 陆耀飞快的放下帘子,紧紧的握着陆希的手,“放心,这里是清河,他想做什么也没这么容易。”显然陆耀跟陆希也是一个想法,陆耀对宇浩的死有点感慨,可要是说因为高严杀掉宇浩而恨陆希和高严,那是不可能的。 陆希神色自若的点头,宇靖是不错,可阿兄也不差,她不信阿兄留给自己的亲卫还挡不住这么小小十几人。 “陆县主。”宇靖突然开口道。 她叫谁?陆希和陆耀同时想到。 “某离开京都已经近一年,信息不通,等回京都时听闻县主和崔著作佐郎成亲,特地前来祝贺。”宇靖语气沉沉的说道,看着侍卫环绕、坐在车厢中寂寂无声的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可目光依然直视着车厢。 陆耀微微挑眉道:“多谢宇将军来此一趟,我们夫妻不甚感激。” 声音清清冷冷,一如她之前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宇靖握着弓的手紧了紧,“某听说崔著作佐郎辞官了,县主不知何时与崔著作佐郎回魏国,某也好同贤伉俪一叙。” “我们三五年不会回京都了,我们想在大宋四周走走、开开眼界。”陆耀说,身为魏国上流数得上的才貌兼美的贵女,陆耀身边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看这此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直接的回绝了。 宇靖听到陆耀的话,沉默了一会,翻身下马,他的动作让崔家和陆家的侍卫紧张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同时宇靖的亲卫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两方严阵以待。 陆希不由屏住了呼吸,心里庆幸没带着阿崧和阿山。 宇靖从身后的褡裢里取出一物,上前几步道:“陆县主,这是某的一点心意。” 陆耀的侍女跳下牛车,伸手要去接宇靖手中的礼盒,但宇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定定的看着陆耀的牛车,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车厢壁射穿。 陆耀迟疑了下,终于下了牛车。 宇靖在看到陆耀出现的那一瞬间,一向严肃的脸浮起了淡淡的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朗了许多,可陆耀视若无睹的走到他面前,示意丫鬟接过他手中的礼盒,却不想宇靖伸手将礼盒放在了陆耀手上,他的手也紧紧的握住了陆耀的手。 陆耀下意识的就想甩开他的手,宇靖握着陆耀的手并没有用力,但陆耀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有甩掉他的手,陆耀眼底泛起一丝愠怒,干脆一动不动,任宇靖握着自己的手,神色淡漠。 宇靖的动作让崔家的护卫再也忍不住拔出了刀就朝大步朝宇靖走去,宇靖的亲卫立刻围成了一团,双方的武器已经全部拔出,若不是投鼠忌器,担心伤了陆耀,早就短兵交接了! 宇靖对亲卫和崔家侍卫的反应没有丝毫观主,看着陆耀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神色微动,张口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如疾雨般的马蹄声。 “将军小心!”宇靖的亲卫突然持盾越众上前,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带来了尖锐的声响,“嗯哼”闷哼声响起,坚实的木盾居然被利箭射穿,直直的射入亲卫的手臂,浓浓的血腥气一下子散开,那名亲卫捧着右臂,单膝跪在了地上。 高家的侍卫看到这支箭一下子精神更振作了,将陆希围得密不通风。 “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的一队劲装骑士出现在众人面前,深色的铁甲在日光中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为首一人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握着一柄大弓,神色冷峻,显然他就是射箭之人。 “阿兄!”陆希眼睛一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高郡尉。”宇靖抬头望向来人。 “宇将军好久不见。”高严勒住缰绳,也不下马,俯视宇靖冷声道。 “的确很久不见。”宇靖见高严来了,知道今天只能到此结束了,如果不是高严,他也不至于在半路截道。崔家原本守卫就够森严了,陆希来了之后高严的亲兵更是将她的居所团团围住,这次她要和陆耀一起去佛寺,也被人早早的围了起来,宇靖在寺庙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突破点,就干脆直接截道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行事太冲动了,亲卫都劝他小心行事,可再小心行事又如何?崔cao之辞官带着陆耀来了宋国,据探子回报两人过段时间就要远行去南方了。宇靖从来都是自信的人,可自信不代表自大,两人待在清河不动的时候,他还能得知他们的消息,可等他们一入宋国腹地,他就算手腕通天也无法确切掌握两人的行踪。 他心里很清楚,陆耀跟崔cao之的成亲肯定不会是被迫的,如果陆家仅仅想联姻,有很多选择,其中怎么都不可能有崔家,更别说从小陆耀就跟崔cao之很好,可他还是不死心,再得知陆耀跟崔cao之的成亲消息后,他脑海里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了,他只想再见陆耀一面。 “阿陆!”焦急的男声响起,陆耀回头,就见崔cao之急急的朝她走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原本儒风流的气度被这油纸包破坏了不少,陆耀忍不住抿嘴一笑,“子持。”她随手将手中的礼盒往丫鬟手里一放,朝崔cao之走去。 宇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神色不变。 高严看着将皎皎团团围住的宇靖的亲卫,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漫不经心的又从身后的箭囊取出一支利箭,搭在弓弦上,“不知宇将军来宋国所谓何事?” 宇靖回头瞄了高严手中的箭枝一眼,翻身上马。他身边的亲卫拿出通关书对高严行礼道:“高郡尉,我们将军此番前来是有通关牒的。”也就说他们不是走私入境的,而是光明正大进入的。 陈源策马上前,查阅宇靖的通关书,仔细核对后对高严回报道:“郡尉的确是通关牒。” 居然有通关牒,高严有些惋惜的收回了箭枝,看来不能明着来了,一想到他居然敢拦截皎皎的车,高严心火就止不住的往上冒,也不知道皎皎是不是吓到了。 崔cao之心里对觊觎自己好容易才修成正果妻子的宇靖万分不爽,可脸上还是一派温和的笑容,“宇将军难得来清河,不如让崔某带你好好游玩观赏一番?”等回了城中,看他怎么教训他! “不用了,某只是来送礼。”宇靖一口拒绝,说完后对崔cao之和高严一抬手就策马离开了。 高严身边的近卫等宇靖等人走出一段时间后,几人立刻策马追了过去。高严则迫不及待的进了车厢,“皎皎。”他手一伸,陆希就落在了他的怀里,他小心的没让陆希碰在自己冷硬的盔甲上,“吓到了吗?” “阿兄!”陆希搂住了高严的脖子,“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就来了。”高严轻轻的吻着陆希软软的面颊,他一接到宇靖出现在清河的消息就赶来了,虽然他并不认为宇靖会因为宇浩而迁怒于皎皎,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阿兄,宇靖来做什么?”陆希刚刚看了半天,感觉自己看上了一场七点档的狗血剧!“难道他喜欢光华?”陆希趴在高严耳边悄声问道,就怕被车外的崔cao之和陆耀听见。 高严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妻子了,这会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柔柔呼吸声轻轻的吹在他耳边,高严抬起陆希的下颚温柔的吻了上去,一开始他还竭力控制着自己,可渐渐的两人的气息就不稳了,高严嫌身上轻甲碍事,解开了结扣,随手丢在了外车厢,外车厢守候的丫鬟早就已经离去了。 陆耀和崔cao之共乘一车,崔cao之带来了她爱吃的蒸饼,可她不过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怎么了,不好吃?”崔cao之柔声问。 “阿持,我跟宇靖只说过几句面子上的话而已……”陆耀并非扭捏之人,鲜卑人个xing本就比汉人热情奔放,对她当众示爱的人也不在少数,平时也没有想过要为这个特别跟崔cao之解释,可现在—— “阿耀才貌双全,当然会有人喜欢。”崔cao之搂着陆耀亲了亲,笑得灿烂。 “阿持。”陆耀神色转柔。 “宇靖想干什么,又不是你能做主的。”崔cao之本就不是迂腐之人,他的阿耀品貌出众,天底下有眼光的男人很多是,会有人喜欢阿耀不奇怪,反正阿耀眼里心里只有他就够了,“阿耀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能在一起,不用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而烦心。”崔cao之根本没把宇靖放在心上,看他今天所作所为就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得到阿耀的心,感情又不是领兵打仗,谁武力高、谋略强就能获胜。 “是啊。”陆耀听丈夫这么一说,心里就安稳了下来,不错,她原本以为她和阿持今生已经无缘了,可后来还是因缘巧合能在一起,那是老天对两人的眷顾,她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才是,至于不相干的人如何想,管她何事? “我看你跟怀玉感情很好?”崔cao之问,他很少见阿耀能跟同龄人这么谈得来。 “是,我们很谈得来。”陆耀点点头,她对陆希第一个印象就来自她那副小蓬莱图,那副图给了她很大的震撼,不仅仅是陆希的画技,而是那副图上最后一句话题词“吾心安处便是家”,给了当时正处在极度抑郁期,不得不和阿持分手的她极大的安慰。陆耀是一直很羡慕陆希的,羡慕她能和高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羡慕让她不自觉的喜欢去亲近陆希,现在她能跟阿持走到一起后,她对陆希的好感就更深了。 “你可不能只记得她而忘了我。”崔cao之略带哀怨的说,这几天阿耀可够忽略自己的。 陆耀一怔,随即扑哧一笑,“放心吧,高郡尉都来了,自然轮不上我了。” 崔cao之搂着她,“等怀玉走了,我们就出去玩好不好?我们一路南下,最后去建康看看如何?你不是一直向往江南水乡吗?” “好。”陆耀眼睛一亮,一口答应了。 陆耀和崔cao之兴致勃勃的商量着解下来的行程,陆希则安静的躺在高严怀里,听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的沉稳的心跳声。 高严顺着陆希的头发,夫妻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偎依着,“皎皎今天就跟我回去好不好?”他是一方武官,不能随意离开驻地,有了宇靖的借口,他可以来清河,但却不能住下,毕竟宇靖都走了。 陆希也不希望和高严分开,“阿兄,我们去接了阿崧和阿山就走,顺便回去跟祖姑告别一声。” “也不用太急,你可以跟融安县主礼完佛再走。”高严说。 “嗯。”陆希点头,陆希到了佛寺后,神色如常的和陆耀谈笑,绝口不提宇靖的事。 陆耀也知道她的脾气,两人很默契的揭过了此事。 礼佛完毕,高严、陆希、陆耀和崔cao之四人在山间小亭用完素斋,悠然的听着山泉潺潺的流水声下了山。回到崔家后,陆希在南坞亭君的依依不舍下,同高严一起带着阿崧和阿山告辞。 “阿兄,我离开涿县已经有一年了?”陆希算了算,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一年。 “是。”高严应了一声,心里暗暗纠正到,应该是一年一月零八天。 “你上次来信说家里变化很大?是什么变化?”陆希好奇的问。 “你回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我们马上到家了。”高严低低的笑了。 “对。”陆希微微笑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涿县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语的一天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蛰伏了一个冬季,到了春天就开始繁衍生长。高高竖立的草丛下,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探出,黑眼珠张望了下,见四周没有危险,后腿用力的一蹬,走出了自己老窝,准备觅食去。这是一只雪兔,过了春季,它一身雪白的皮毛变成了褐色,强壮发达的后肢一蹬,就能窜出很远。 突地一支利箭朝它射来,雪兔吓了一跳,后腿慌乱之中一绊,整个身体顿时滚成了一个毛茸茸的毛球,同时也很幸运的避过了那支利箭,死里逃生,雪兔蹦跶的更快了,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嗖——”一支木箭夹杂着破空之声射出,将即将快逃出生天的雪兔牢牢的钉在了地上,雪兔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那支木箭正巧射在它的头部,一箭毙命。 再离雪兔百米远处,站着一行手握弓箭、身负箭囊,看起来像是在打猎的人,在一群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中,两个粉妆玉琢、漂亮的不可思议的小男娃格外的惹人注意,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小男娃看起来约有七八岁左右,手中握着一柄特别打制的弓箭,一双狭长的凤眸正懊恼的看着那只被钉在地上的兔子,薄唇抿得紧紧的。 “回去后每天多加一个时辰的臂力练习。”说话是一名面容绝色、气质冷肃如山渊的黑衣男子。 “是。”高崧崧有些不甘心的瞪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兔子,真是讨厌!都已经射到了,他心里恶狠狠的琢磨着一会是要吃烤兔肉还是吃红烧兔肉,上次阿娘给他做的烤兔腿好好吃。高崧崧悄悄的咽了咽口水,想起阿娘,他小脑袋就耷拉了下来,阿娘已经有六天没有理他了,不就是小小的教训了下王胖绵那胖妞嘛,阿娘干嘛这么生气呢?大不了他以后不理王胖绵好了。 另一个小男娃大约只有五六岁左右,身量还不及黑衣男子大腿高,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只瞄了那只兔子一眼就移不开了视线了,红润润的樱桃小嘴嘟了嘟,心里思忖着,上回阿娘给山山做的烤兔肉好好吃,这次让庖厨再做一次好了。思及阿娘,高山山小脑袋耷拉了下来,阿娘已经六天没有亲山山、抱山山,给山山洗澡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香香的美人丫鬟,只有臭男人!阿娘果然就是喜欢那个小胖妞,他高屾跟王胖绵势不两立! “高屾。”冷冷的声音传来。 高山山抬头,对着高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耶耶!”高山山小腿肚子暗暗打颤,老爹你儿子我今年才五岁啊,你可不能虐待儿童啊!不然我就告诉阿娘!虽然阿娘现在不理他,可是他知道过不了几天,阿娘就会抵挡不了他和大哥卖萌的!阿娘最近老说他们小时候很萌,现在很可恶,高山山摸摸自己脸蛋,山山觉得他现在也很萌,大家不都说他跟阿娘长得像吗?高山山洋洋得意的想着。 看到那张跟皎皎酷似的小脸对自己露出谄媚的笑容,高严嘴角抽了抽,提起二儿子往草丛中一丢,简单的下了一个命令,“跑。” 高山山在草丛里灵活的打了一个滚,一声不吭的跑了起来,他很明白他要是稍有片刻迟疑,下次落在他身上的就是高严的腿了。 高崧崧双手平举着两根木棍,棍头各垂着一根丝线,线上系着两把轻轻晃荡的小金锁,如果两把金锁的范围超出一定的范围,就会有毫不留情的教鞭朝他抽来。 “大哥,你说我们今天阿娘会不会让我们回去?”高山山在高严派去的人监督下,沿着这片大草原跑了一大圈,回到高崧崧身边的时候,就差没吐舌头摇尾巴了。 “不知道。” “你说我们都认错了,为什么阿娘还这么生气?”高山山很苦恼的问。 他的苦恼也是高崧崧的苦恼,他是把王胖绵砸成泥人了,可他们也道歉了啊,王胖绵都原谅他们了,为什么阿娘还要把他们赶出家门呢?高崧崧一失神,两把小金锁就晃出了高严划得范围之外,一根藤鞭立刻毫不留情的抽来,高崧崧疼得呲牙咧嘴,但双脚依然站的稳稳的,对藤鞭不躲不避,不然金锁往外晃的范围越广,他挨鞭的次数就越多,他迁怒的瞪了高山山一眼。 高山山见高崧崧挨鞭,同情的瞄了大哥一眼,继续忧伤的朝远处望去……“啊!”高山山突然一声惨叫,感觉后背被一只大脚一踢,整个人五体投地的趴在草堆上,他回头一望,看到父亲的黑脸,他“嗷”的一声,飞快的再次冲了出去。 高严满意的看着两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儿子,这么一天练下来,别说捣蛋了,就是吃饭都快没力气了,回去后一定会很听话,这下皎皎不会再赶他出门了吧?高严很郁闷,明明是那两个臭小子犯错,为什么皎皎连他都赶了出来?高严冷眼扫过两个臭小子,长进了,会惹你们阿娘生气了是吧?看我不cao、死你们!高严恨恨的想到,这两个臭小子从小就没安分过,小时候跟他抢皎皎,现在闯了祸还让皎皎迁怒于他,这种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王直和陈源等人见高严火气这么大的cao练着两位小郎君,连忙对陪训的军士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知道分寸,毕竟两位郎君年纪还小,筋骨还嫩,一切要慢慢来,身体要紧。 “所以你让阿崧和阿山进了军营?”庄三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她这些年长年居住在广阳,这次正好是沙老县君大寿,她会涿县参加大母大寿,顺道来看陆希,却不见阿崧和阿善,问了之后才知道陆希把两个儿子丢到军营里去了。 “对。”陆希点头道。 “可是他们不是认错了吗?”庄三娘忍不住给两个孩子求情,“他们还小,军营那么苦,他们那里受得住?” “他们皮厚熬得住。”陆希说。 庄三娘啼笑皆非。 陆希心里暗暗磨牙,认错?他们会真认错才有鬼!哪次闯祸了不是态度诚恳的认错,回头继续再犯?高崧崧今年已经七岁了,高山山也有五岁了,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从五六岁开始到十一二岁间,是俗话说的猫狗都嫌的年纪,调皮捣蛋到人见人怕,陆希本来就对两个孩子调皮捣蛋头疼,却不想六天前他们两人居然就因为她给绵绵梳了一个头,就把绵绵砸成了泥人! 王绵绵就是司漪和王直的长女,陆希本来就喜欢女孩子,绵绵又长得白胖娇憨,xing子乖巧,任两个阿娘打扮不吭声,可以陪她们坐一天,偎依在两人怀里说自己的小心事,阿崧和阿山年纪越长,就越坐不住,越没有耐心陪陆希说话,这样的贴心小袄陆希怎么可能不喜欢?陆希喜欢王绵绵的结果就是高崧崧和高山山吃醋了! 两人原本就不喜欢老是霸占着阿娘的王胖绵,阿娘还老是给她穿衣服、梳头发,两人就更不爽了。高崧崧和高山山趁着王绵绵单独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往王绵绵身上砸泥球,这泥球是高崧崧特制的,用软趴趴的湿泥捏成,外面用火稍稍烤了下,可以握在手里,但砸在物体上就散开了,两人领着一群同伙把王绵绵砸成了一个从头到尾的小泥人。 陆希接到下人的通报赶到的时候,绵绵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极了,而高崧崧和高山山还一脸不耐烦,骂她是王胖绵、丑八怪!当时就把陆希气得也顾不上什么爱的教育,拿着教鞭就要打他们屁股。这两个小混蛋偏偏还一脸乖巧的撅着屁股,任陆希打,一边打还一边认错,一副乖宝宝样,陆希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两个儿子以及赶来的高严,气不打一处来,连儿子带老公全赶了出去,太糟心了!陆希心口直抽疼,怎么好的不遗传,就遗传坏的呢?这么小就跟他们老爹一个德行,她要是这次不好好教训他们,等再大一点还了得? 庄三娘见陆希似乎还没有消气,也没继续劝下去,生怕火上加油,“皎皎,我可能马上就要去建康了。”庄三娘说。 “你们要陪世子一起去建康吗?”陆希若有所思的问。在阿妩和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成亲后的那一年年末,大宋就先后送走了高太皇太后和先帝郑启,当时整个大宋都惊了,紧接着是哀声一片。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会去世并不奇怪,可先帝郑启正值壮年,平时身体也一向很好,怎么就会突然驾崩呢? 郑启身体不好,也仅仅在高层官员流传,很多中下层官员和普通百姓并不知道。郑启在位几年,一直重民生、轻赋税,在百姓中声望很高,郑启驾崩后很多人痛不欲生。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后,太子郑桓登基,册封太子妃陆言为后,崔太后为崔太皇太后、高皇后为高太后,生母柳贵妃为柳太妃。郑启临终前下旨,以中护军高威、中书令王珏、尚书令顾律和李侍中四人为托孤重臣,郑启又下了一道旨意册封高威为太尉。 太尉是三公之首,属于大宋最高阶的官员,不过品阶高不代表有实权,一般来说,能当三公的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有实权的官位,同时兼任三公,那么这样的人是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的权臣;第二种是某位对朝廷有重大贡献的官员告老还乡,皇帝感念其恩情,册封他为三公,算是荣养;最后一种就是陆琉这种死后追封的。 若是高威依然是中护军,又被任命为太尉,那是当之无愧的大宋第一权臣,可郑启的那道旨意只册封了高威为太尉,中护军一职却让他人顶替了,也就是说高威是被彻底架空了,说是四位托孤重臣,其实他在升职为太尉后,就被彻底的排除在外了。高威等新帝登基后,就乞骸骨要求回乡,新帝准了他退职,却依然坚持让高威留在京都荣养。 建康的风起云涌,陆希跟高严远在涿县并没有参与,在她得知很多事情后,建康的风云已经落定了。陆希默默在涿县给高太皇太后上了一炷香,为她认真守了七天,这位慈祥的老人在她的童年给了她很多祖母般的关爱。高家虽然高威退了下来,可宫中还有高太后,朝中还有身为高囧和高严,高家也不算后继无人,因此没人敢太过小觑高家,陆希和高严在涿县的日子还算顺利。不过听到庄三娘说她和夫君要随广阳王世子上京,她心思微微一动。 新帝脾气要远比先帝温和许多,很多人都认为新帝温和到有些懦弱,可等他真正开始执政后,众人才发现温和不代表懦弱,本朝武帝、宪帝(郑启谥号)xing格都过于刚毅,而今上xing情温和、善忍大度,虽不是开拓之君,但足以当一守成明君。登基迄今,一直将先帝打下的江山维持的很好,众臣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才登基不到五年,想要发展可以慢慢来。 要说大臣们对陛下唯一不满之处就是迄今皇帝尚无子嗣!当今陛下除了皇后外,这几年也立了三四位嫔妃,可不管是皇后还是嫔妃都无一人有孕,这让臣子都很担心,皇嗣才是承传的根本。可现在陛下却突然召了他很多兄弟的儿子入京,这其中用意不得不让多加猜测。当然宫中传来的旨意是说,皇帝觉得膝下寂寞,想让几个侄儿来京城陪伴,可没人会真信这种话。 陆希送走庄三娘后,就一直在想陛下为什么要招广阳王世子入宫。 “皎皎?”高严回家,见陆希看着窗户外,上前环住了她的腰,“还在生气呢?别气了,小心气坏身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陆希睨了他一眼不说话,两个儿子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除了会让儿子练功外还会做什么?陆希这次把两个儿子丢给他,不管不问就是狠了心要彻底教训他们一次!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从房外探出了小脑袋,两双大眼同时可怜兮兮的瞅着陆希。 黑了、瘦了,这是陆希看到两个儿子的第一感觉,她心不由微微一疼,可一想起他们干的可恶事,就又狠了心,撇开头不理他们。 两人垂头耷脑的凑近陆希,一人抱住陆希一条腿,“阿娘,我们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不要不理崧崧。”高崧崧脸紧紧的贴着陆希的手臂,如同幼时一般。 陆希看到长子如此,心头一软。 高山山小手小脚往陆希身上一爬,对着陆希面颊大大的“啵”了一声,“阿娘,你是不是心口又疼了,你别生气了,你一生气山山就心疼。”高山山桃花眼潋潋的看着陆希,一脸认真的说,“你打山山好了,山山情愿自己疼。” 陆希对这两个活宝儿子哭笑不得,“知道错了?” “知道了!”两人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阿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绵绵了。” “光是绵绵?”陆希挑眉。 两人又同时摇头,“阿娘我们以后再也不随便欺负人了,再也不把钟先生的烟囱堵起来了;再也不拿大娘家里的鸡当靶子了;再也不偷偷骑马了;再也不随便去坟场了;再也不随便挖古尸了……” 两人没说一句话,陆希心就跳一下,当听两人去挖古尸的时候,脸色终于变了,“你们去挖古尸!” “是耶耶带我们去的!”两人一听阿娘的声音都变了,两只小肥手齐齐指着认罪魁祸首。 “高严!”陆希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带儿子去挖古尸?他居然带着儿子去挖古尸!他下回是不是要带儿子去杀人了! 高严眼看爱妻快失控了,生怕她再次把自己赶出家门,在她没其他反应前,抱起妻子对儿子丢下一句话,“知道错了就去写检讨书!”这两臭小子,他哪里去带他们挖古尸了,就是带他们去古战场感受下战场气氛而已。看来下回带他们去见血的时候,要先封了这两小子的口,不然吓到皎皎就不好了。 两人眼巴巴的瞅着父亲大步抱着阿娘离去的身影,“阿兄,你说耶耶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写检讨书?”高山山嘿嘿笑了两声,检讨书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写好几封,早写惯了,一点都不担心。至于耶耶明天的惩罚,反正有阿娘在,他才不怕呢。 高崧崧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高深莫测的不说话,心里则直打鼓,万一阿娘再把耶耶赶出去,耶耶会不会对他们罚得更厉害?不过有阿娘在,应该没问题的,管他呢!高崧崧发狠想到,要受罚就一起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病情(一) 建康椒房宫 “皇后。”宫侍将熬好的汤药放在了陆言面前后,不消陆言吩咐就退了下去。 陆言端起药盏掀帘往内寝走去,“六郎要服药了。” 寝室里灯光明亮,当今陛下郑桓披了一件单衣,半靠在床榻上,正翻阅着奏章,见陆言端着汤药进来,他刚想起身,陆言却快一步放下汤盏,“六郎喝完了药就早点休息吧。” “阿妩这些年辛苦你了。”郑桓愧疚的的望着妻子,略带凉意的手扶上了陆言温暖的双手,身为帝皇无后,压力最大的就是皇后,更别说他这些天身体不适,阿妩帮着他百般遮掩了。 “六郎怎么今天说这种话了?”陆言用汤匙轻轻的转着汤药,让汤药散热。因在内寝,陆言身上只穿了一件豆绿色的常服,腰间束了一条宫绦,显得她腰身越发纤细。四年的深宫生涯,让陆言从活泼外向的女郎变成了端庄温和的皇后,除了偶尔面对亲近的人外,她嘴边永远带着温和的微笑。 “没什么。”郑桓摇了摇头,“我那几个侄子最近如何?” “他们很好。”提起入京的那些世子,陆言眼底不经意间染上了轻愁,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陛下因为一直无后,所以想把侄子们集中起来作为人质,以提防郡王起了谋反之心,可身为郑桓最亲近的人,陆言很清楚郑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六郎,要不我再选几名淑女入宫——” “阿妩。”郑桓打断了妻子的话,双手轻轻的摩挲着陆希的手腕,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的身体到底如何,你也清楚,既是如此又何必找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我们夫妻呢?当初父皇临终前一直嘱咐我要好好对你,我都没做到……”大臣也有上书让他广纳嫔妃,以绵延后嗣的,可郑桓很清楚他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陆言一听郑桓提起阿舅,心口一疼,头低了下来,不经意间一滴泪珠滴在了汤药里,陆言一惊,连忙道:“我让人再换一碗来。” “不用了。”郑桓笑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汤药似乎特别的苦涩,他见陆言眼中犹噙着泪水,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间有轻轻的响动。 陆言将泪水拭干,“什么事?” “皇后,太皇太后让您过去。”寝殿外宫侍禀道。 “你先过去吧。”郑桓对陆言道,“许是大母有什么吩咐。” 陆言点头,“六郎你喝了药就先好好休息,政事又处理不完,你要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郑桓微笑的颔首。 陆言还是等郑桓把药喝了,坚持他躺下睡觉后才离去。高太皇太后的去世后,她的长乐宫就空了出来,后来郑启去世,高太后也没有让大家搬宫,而是自己住到了长乐宫和豫章住在一起,崔太皇太后依然住在未央宫。 崔太皇太后这几年老的很快,原本她保养得宜,五旬左右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刚出头的贵夫人,可这几年她满头的乌发一下子变得花白了,原本眼角唇边纹路也变深了,原本一直挺直的背也有些佝偻了。不过崔太后一向是要强的人,她让人染了乌发,又细细的涂上脂粉,若不是注意,和以前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陆言入宫的时,恰巧见崔陵退出,陆言眉间几不可查的轻蹙,她对这个表舅没什么好感,他每次入宫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阿妩你来了。”崔太后见陆言来了,含笑对她招手。 大母好久没这么开心了,陆言心中暗喜,“大母。”她柔顺的走了过去,就见崔太后案前摆放着不少书。 “阿妩你看。”崔太后将一卷书递于陆言。 “这是——家谱?”陆言低头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无数人名、平生事迹,以及出生逝世年月就知道是家谱了。 “这是博陵崔氏的族谱。”崔太后笑着说,“你阿舅已经和博陵崔氏的族长谈妥了,让我们崔家这一脉并入博陵崔氏!”和所有发家的寒门一样,崔氏在家族显贵后,就要开始论身世了,要说现在的世族之前也是寒门,也就是因为家族显贵后才跻身为世族的。寒门变成士族有两个途径,一是靠家族自身实力,比如说王顾陆谢等家族,家族本来也不是显贵,就因为当官的人多了,就由庶族变成了士族。 但这法子并不适用于崔氏,因为崔家是真正的外戚家族,除了靠联姻外,并无特别出挑的家族弟子,所以崔太后和崔陵在商量后,就选择了第二法子——同现有的士族并宗,这样也可以成为士族。彻底没落的士族崔太后看不上,过分显赫的士族又看不上崔氏,崔太后和崔陵商量许久后,终于选中了博陵崔氏。 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俱为山东望族,为北地一等大姓,但博陵崔氏门第要比清河崔氏低一些,但又不是那种已经没落的小世家,崔陵在同博陵崔氏族长喝过几回酒后,透露了并宗的意向。崔氏现在是最炙手可热的外戚之一,太皇太后的娘家、崔家的长子又是皇帝的大舅子,崔氏族长只思忖了一会就一口答应了,崔陵来未央宫就是来给崔太后报喜的。 “博陵崔氏?他们不是在北地吗?”陆言很惊讶,崔陵什么时候去过北地了? “我让你阿舅特地跑了一趟。”崔太后道,“他这次入宫就是想选个并宗的良辰吉日。” 陆言闻言眉头拢了起来,“大母,博陵崔氏是北方大族,家族在我们宋国不显,反而在魏国很显贵。” 崔太后点头道:“不错,崔氏就是这点不太合我心意,可建康这边也没合适的。”士族本来就不多,又要和他们同姓,又要门第不低,崔太后选来选去也就只有崔氏这一家了。 “现在魏国局势有点乱,大母我看并宗之事还是暂时缓一缓吧。”陆言说,魏国自五年前叛乱后,就一直没太平过,跟宋国在边境又多有摩擦,现在陛下身体又不好,陆言并不想多事。 崔太后脸色沉了沉,“这不过只是我们崔家的家事罢了,怎么就和国事牵扯到一起了呢?” 陆言心里暗叹一声,“可大母你现在是我们大宋的太皇太后啊,皇家无私事。” 如果没有大母、没有乐平长公主,博陵崔的族长又怎么可能答应并宗呢?她知道大母一直耿耿于怀崔家的家世,可就算并宗了又如何?崔家要是后继无人,他们就算入了博陵崔的族谱,也没有人会把他们当成世族看待的。当年陆氏先祖也是起于微末,也没有和什么世族并宗,全靠族人数十代的奉献,陆家才有今天的地位呢?就如现在的太尉高威的家族,如果高家可以像现在这样,家族继续人才辈出,那么再过上几十年,氏族谱上也能再多一个家族。 “那你的意思是我滥用权势了?”崔太后脸色一沉。 “不是。”陆言摇头,柔声劝大母道:“我只是想让大母缓一缓并宗的事,陛下他——”提及丈夫,陆言面露哀色,皇上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但只要调养得宜也不会出太大问题,不然当初阿舅也不会选他当太子了。阿舅看上了皇上的仁善有孝心,他对自己说他和祖翁就是杀孽太过,结果让他有了报应,最后不得不废了太子,所以他要找一个仁善皇子当皇帝,好好打理守住他们挣下的这片江山。 阿舅眼光很好,陛下是一位仁善之君,也是一位很好的守成之君,可是——陛下的身体也是毁在“孝”这一字上,在曾大母和阿舅去世后,他不折不扣的按着古礼守孝,时下重孝道,当初高祖驾崩,阿舅也是照着古礼守孝的,所以大臣也只是上书劝了下,见陛下坚持也就没多劝,却不想陛下照着古礼睡茅草房、土枕,不过几个月功夫就生大病了,他身体底子原本就不好,这场大病更是牵出了许多病根,身体一下子就亏空了,无论太医署怎么调养都调养不好,这也是陛下迄今无后的主要原因。 “陛下身体好些了吗?”崔太后关切的问,郑桓的身体真正情况除了太医署的太医令外,最清楚的就是她和陆言了。 “今天喝了药,我让陛下先休息一会再说。”陆言说。 “阿妩。”崔太后手搭在陆言手上,“对于太子你还是要早作打算为好。” “打算?”陆言抬头。 “不错。”崔太后点头,“陛下有说过他想立谁为太子吗?” 陆言摇头,“陛下没说。”陛下对她说过自己意属广阳王世子,一来是因为广阳王世子年纪最大,主少国疑,陛下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太过年幼的孩子为太子;二来也是因为广阳王是的才华和品行在诸位宗亲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生xing节俭、恪守自律,又喜好读书,见识广博……但是这些陆言即便是大母也不会说。 “我觉得安庆王世子不错,你觉得呢?”崔太后问。 “安庆王是世子?他不是今年才三岁吗?”陆言错愕道。 “就是年纪小才养的亲,难道你还想选年纪大的?”崔太后道,“年纪大的你待他再好,他心里想着的还是自己父母。” 陆言并不说话,如果是寻常大家族,过继儿子是可以选年纪幼小的,可皇家的事怎么能和寻常家族一样呢? “阿妩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孩子不养在身边的痛楚,生恩不如养恩,要选太子就要选个年纪小的,将来也会亲你。”崔太后说,先帝就不是她养大的,即使后来他当了皇帝,封她做了皇太后,他们母子感情依然不太亲近。 “嗯。”陆言对崔太后一笑,“陛下还没打定主意呢,说不定他身体过几天又会好了呢?” 崔太后道:“那是最好的!”当今陛下个xing和善又孝顺,又有阿妩当皇后,还有身为长公主的乐平,崔太后是真心不希望陛下出事。 涿县 “你说什么?陛下身体不好?”陆希和高严入寝室后,就听高严说了这么一条震撼的消息。 “不错,陛下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后来因为守孝亏了身体,引发了旧疾,现在只能慢慢调养了。”高严说。高威退下了,高皇后避居长乐宫四年不出,但这不代表高皇后已经失去了对宫廷的掌握能力,郑桓的身体情况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当今陛下是不错,可到底年纪小了些,有些地方比之先帝还是差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二娘的到来 “什么?二娘夫妻都来了?”陆希听到下人的传话吃了一惊,连忙喊来今天高严留在家里的亲卫带人去接二娘,一面让人先去通知施平。怎么会突然来了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陆希思忖着,不过只要二娘人来了就好了。 “阿娘。”高崧崧咚咚的跑来,抱住了陆希的大腿。 “崧崧怎么了?”陆希坐下搂着儿子问。 高崧崧一声不吭的直往陆希怀里腻,不一会高山山的也跑进来了,一见阿娘搂着大哥,小身子努力的往阿娘身上蹭。 陆希连忙一人亲了一口,让他们靠在自己身上。 “山山想阿娘了。”高山山小脸贴着陆希的脸撒娇。 高崧崧也毫不示弱,直接小嘴凑到了陆希脸上“吧嗒”一声,“阿娘,崧崧想你。”高崧崧和高山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陆希这么长时间,要不是他们一哭高严就要揍他们,两人在军营的六天肯定天天哭。 “阿娘,耶耶打山山,还把山山丢到草堆里,还bi着山山不停跑圈圈……”高山山委屈的跟陆希告状。高崧崧撇嘴,悄悄的拉了拉衣袖,露出了他那双握木棍握的红通通的小手。 陆希心疼的摸着崧崧红红的小手,爱怜的亲亲他手心,一面抚摸着高山山的小脑袋,“你们耶耶小时候比你们更苦呢。”两个小东西同时仰头看着陆希,陆希继续说,“你们耶耶在比山山更小的时候,就开始受你们祖翁训练了……”高威可不像陆希讲究什么爱的教育,也压着高严不许他随便打两个儿子,更不能扇儿子耳光,就算再淘气,也只许打屁股。 高威脾气上来的时候,拳打脚踢、扇耳光、抽鞭子……陆希见一次高威打高严,那架势根本不是父子而是仇人!高威自己不通墨,但对读书人很敬重,所以对儿子他教养特别严厉,高囧、高严小时候那种大部头的书,高威全部命令他们背下来,他不懂里面意思,可是不妨碍他让儿子背书。陆希每次看到高威这种粗暴**的教育,心里都不寒而栗,亏得高元亮和阿兄心理承受力够强悍,换了她在这种条件下长大早**了。陆希捡着其中几项,稍修饰了下,跟两个儿子说了些。 高崧崧和高山山听得小嘴张得大大的,半晌后小身子直往陆希怀里缩,祖翁好可怕哦!耶耶好可怜呐! “所以耶耶就算对你们严厉些,他也是心疼你们的知道吗?”陆希说,以阿兄的个xing不可能对孩子有什么温言软语,有些事还是她来说吧。 两人点点头。 “走,阿娘带你们去换衣服,一会你们阿姑和姑父要来了,还有阿弟、阿妹。”陆希点了点两人小鼻子,“不许胡闹,知道吗?等绵绵午睡起来,你们要去给她道歉知道吗?”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阿娘最偏心了,就喜欢王胖绵,不喜欢他们,两兄弟心里不满的抗议。 高家的亲卫队很快就把高二娘夫妻接来了,陆希一见到高二娘就吓了一跳,不过五六年不见,原本丰腴秀美的高二娘现在瘦的似乎就剩下了一层皮,脸色蜡黄,衣服空落落的搭在身上,双目无神浑浊,“蓁蓁,你怎么了?”陆希惊得脸色都变了,忙上前心疼的拉着她的手。 “二嫂!”高二娘无神的双目看到陆希的那一瞬间一下子亮得惊人,她一下子抓住了陆希,“二嫂救我!救我!” “发生什么事了?”高二娘双手的力气出气的大,握着陆希的双手,陆希忍不住暗暗倒吸了一口气,但还是忍着疼安抚着二娘,“蓁蓁,别担心,一切有我在、你二哥在,你没事了。” “二哥?对二哥!二嫂你让二哥把那些魏国人杀光!他们要杀我!要杀我的孩子!”高二娘突然尖叫了起来。 陆希看到高二娘如此,对春暄使了一个眼色,春暄会意的点头离去,陆希揽着高二娘,语气放到最柔和,“蓁蓁别怕,你已经到宋国了,你安全了,没有人敢伤害你了!” “宋国?阿娘——”高二娘听到宋国,停下了哭声,突然又含含糊糊的叫起了娄夫人。 “对,你已经到宋国了,等我们回了建康,你就能见到阿娘了。”陆希已经打定主意要带高二娘回建康了,她这模样明显是精神出了问题,娄家招呼都不大一声的就把她送了回来,是不准备认她这个媳妇了吗? “二嫂,我真能见到阿娘?”高二娘不可置信的问。 “二嫂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陆希含笑道。 看着陆希的笑脸,高二娘搂着陆希放声大哭,“二嫂,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我们回家。”陆希拍着她的背说,同二娘一起入了客厅,客厅里已经燃起了安神的沉香。 春暄端来了茶水,陆希亲自接过茶水递于她,“蓁蓁,喝口水润润喉。” 高二娘从魏国出发后,紧绷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如今到了宋国,到了自己哥哥的家里,看到了二嫂,神经就渐渐的放松了,加上陆希的软语安慰,房里燃起了安神香,又喝了一杯糙米珍珠茶,就感觉眼皮渐沉。 陆希对二娘道:“蓁蓁,你先去休息一会。” “二嫂,我——”高二娘惊惶的睁大眼睛看着陆希。 “你走了这么久的路难道不累吗?”陆希劝道,“你先去梳洗,然后休息一会,一切等你二哥回来后再说。” 高二娘长这么大都没跟高严说过几句话,但今天听到陆希的话,她就有想哭的感觉,她终于到了亲人身边了。 陆希让春暄扶她下去梳洗,又亲自看她睡下后,才走了出去。 “大娘子。”烟微带着雀儿走到陆希面前。 “问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吗?”陆希沉着脸问,二娘这样肯定跟娄家脱不了关系。 “娄家那些丫鬟说是二娘子病了,所以才会这样。”烟微说。 “病了?”陆希坐了下来。 “对,她们说二娘子自从怀孕后,心情就越来越不好,老说有人要害她,后来小娘子刚满七个月就早产了,瘦瘦小小一点点大,娄家的女君找来了宫里的太医令,要给小娘子看病,可二娘子怎么都不肯,说是那些太医令会害死孩子,后来还没日没夜的抱着小娘子和两位郎君……”烟微将高二娘这大半年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这些都是高家的丫鬟,我瞧着她们不像在说谎。”烟微说,那些丫鬟都是高家送去的丫鬟,卖身契在高二娘手上,应该不会叛主。 “你让她们进来回话。”陆希沉吟了一会道,蓁蓁这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产妇抑郁症,陆希有些庆幸,亏得娄家还知道把蓁蓁送回来,不然蓁蓁再这么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小雀应声退下,不一会领了几个丫鬟进来,为首的一名妇人手里还抱着小小的襁褓,高二娘成亲也有六年了,先后生了两子一女,这个襁褓就应该是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女儿吧?陆希示意那仆妇把孩子抱给她,刚一接过这小女娃,陆希的心一下子被俘虏了,瓷白的肌肤、深凹的眼眶、褐色的大眼睛、翘翘的长睫毛、花瓣般柔美的小嘴、一头柔软可爱的小卷毛……真是漂亮的小美娃啊! 高崧崧和高山山如临大敌的瞪着那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心里危机感大盛,怎么又是女娃!王胖绵又蠢又胖,阿娘都那么喜欢,更别说这个才点大的小娃娃了!怎么阿娘尽喜欢还没崧崧/山山漂亮的丑娃娃呢!王胖绵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来一头卷毛小羊羔,两个小男娃忧伤了。 陆希几乎是满心爱怜的将这个小洋娃娃抱在怀里,一入手就发现这小娃娃很轻,“不是说已经有三个月了吗?”就算崧崧和山山是男孩子,要比女娃大一点,这孩子也太小了,崧崧和山山刚出生就比她大了。 “小娘子身体不好,平时吃的不多。”ru母说。 陆希爱怜的摸摸小宝贝小手,许是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怀里,小美娃不过安分了一会会,就皱着小鼻子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声音细细的跟小猫叫一样,陆希忙让ru母抱走,“我已经安排了疾医,你让疾医好好看看孩子。” “唯。”ru母抱着小娃娃走了出去。 陆希又详细问了那些丫鬟蓁蓁平时的处事,才知道自从魏国跟宋国开战后,二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为高严的名声在魏国实在太响了,尤其是被高严杀掉的宇浩的父亲宇雄当了魏国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后,很多跟高二娘处的比较好的妯娌、贵妇都不知不觉的远离了她。宇雄和宇靖都是枭雄,自然不屑跟一名妇孺计较,但是宇雄的夫人却多次在公开场合羞辱高二娘,甚至还企图让人刺杀过高二娘,这些都被娄家挡了下来。以前陆耀在的时候,还能跟她说上几句后,后来陆耀嫁人去了宋国后,高二娘就再也没人说话了。高二娘心情就越来越郁闷,一开始二娘的夫婿还时常回来开解她,可等二娘怀孕后,她心情越来越差,还整天疑心有人害她母子,最后因为过度焦虑而导致早产。 早产后,她非但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加深,整天抱着孩子说是有人要害她和她的孩子,不许其他人抱孩子,甚至还把两个大的关在身边,连自己丈夫都不许靠近……一开始高二娘的夫君还有耐心哄着妻子,可渐渐随着高二娘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整日哭闹着要回宋国后,他也有些受不了了。如今宇家几乎已经算是魏国实际掌权者了,宇雄夫人真铁了心想对二娘下手,娄家还真反抗不了,可让娄家眼睁睁看宇家杀自己媳妇兼外甥女也不可能。正巧在这时接到陆希来信后,娄家就赶紧先把二娘送过来了,一来是想让她在娘家养养身体,二来也是避避风头。原本二娘想把三个孩子都带走,但是娄家怎么都不许,还是二娘的夫君熬不过妻子的哭求,让她把女儿带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再次回建康 丫鬟的话让陆希眉头紧皱,正好高严接到陆希的消息也赶回来了,原本陆希想让施平先陪二娘的夫婿,后来见二娘事如此棘手,就让人把高严叫回来了,高严回来后,陆希没让他马上去找自己妹夫,而是让他回内院,先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高严听陆希说完后,见陆希满脸气愤,哄着她说:“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或者我去揍娄家人一顿。” “你别胡来。”陆希头大的拉住他,且不说二娘的夫君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二娘的事,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夫妻劝和不劝离,哪有不问前情就把人家老公揍一顿的?“你先去问问娄家的意思。”陆希说,“到底只是让二娘暂时回娘家养病,还是准备做其他事。” “这让娄家人自己跟娄氏去说。”又不是他让二娘嫁过去的,他还记得娄氏跟她那姐姐在他们成亲前给他添堵的事,要不是看在皎皎的面子上,高二娘的事他都懒得管,谁的女儿谁负责。 “大娘子。”陆希和高严正说话间,一名小丫鬟进来禀告道,“二娘子醒了,想要见小娘子。” 小丫鬟的话还没说话,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陆希连忙迎了上去,就见高二娘神色慌乱的在走廊里乱窜,嘴里不停的叫道:“囡囡?囡囡?我的囡囡呢?” 高严看到高二娘这样,脸一下子黑了,伸手就把陆希揽到了身后,陆希却推开了他喊道,“蓁蓁。” “二嫂?囡囡不见了!你帮我找囡囡好不好?”高二娘大哭的要往陆希身上扑,但是看到高严冷眼看着她的时候,她打了一个寒噤,怯生生的喊了一声,“二哥。” “蓁蓁,囡囡没有不见。”陆希安抚她,“囡囡去洗澡了,你看,囡囡已经来了。” 二娘回头就见ru母抱着囡囡走来,她忙冲了下去,ru母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但是二娘还是飞快的把女儿抢了过来,她抢人的动作看似粗鲁,可将女儿抱在手里的时候极为小心,小丫头让疾医诊断过后,又抱下去梳洗过,现在吃饱喝足精神正好,见阿娘搂着她,不由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高二娘怜惜的蹭了蹭女儿的小脸。 陆希看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高二娘跟女儿亲昵了一回,像是又想起什么似地,抬头渴盼的望着陆希,“二嫂,你能不能把我大郎、二郎也接来,我来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哭,我想他们——” 陆希很为难,她是很想答应蓁蓁,她明白母亲和孩子生离的痛苦,但是儿子跟女儿不同,这件事不是她能做主的,哪怕由高威出面,都不一定肯让娄家放手,娄家肯蓁蓁把女儿带过来,已经是极限了。夫妻哪怕是和离,孩子都是留在夫家,而不是让女子带走的。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bi你嫂子做什么?”高严冷声道。 “二哥。”二娘怔怔的看着高严。 “这几天给我乖乖的待在房里,没事别出来乱跑,等到了建康自然有父亲和跟你母亲给你做主。”高严严厉的对妹妹说道,她这么一闹,他就看出高蓁蓁明显是得了癔症,犯癔症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伤人,高严打定主意要让皎皎跟高蓁蓁分开,高蓁蓁又不是他亲妹妹,哪怕他亲哥他都懒得管,“来人,把二娘子带下去。” 下人们立刻上前把高二娘扶了下去,高二娘想挣扎,但是那些侍女都是练过武的,她哪里挣扎得了,她求救的朝陆希看去,陆希伸手握着高二娘的手,“蓁蓁,你太累了,先下去休息,孩子的事等我们回去告诉了家翁和大家,让他们帮你做主好不好?” 高二娘黯然的点头。 陆希送着二娘回去,这时候安神的汤药也熬好了,陆希亲自喂她喝下后才离开。刚才陆希就让人准备着汤药了,因熬药要一段时间,所以先点了安神香,二娘喝了药,很快就睡下了。 “阿兄,有没有法子把蓁蓁两个孩子接来?”陆希问,她不愿意答应二娘是因为不想给她虚无的安慰,但是她还是认为母子分离是很残酷的事。 “皎皎,那两个孩子也不一定愿意来。”高严说,把孩子接来的法子很多,高家也不缺这三个孩子的一口饭,可问题是孩子接过来后怎么办,女儿还好说,高家这么多儿子,随便一个都能消耗的掉,实在不行低嫁也可以,大宋娶胡女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儿子就不好处置了。大宋是有胡人的官员,甚至还有高官,但在当那么多胡人,也就那么几个当了官,大部分还是默默无闻,而在魏国就不同了。 “那等回去的时候跟家翁商量下吧。”陆希听高严一说也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 陆希是在用哺食时见到二娘的夫君娄泰,他本就比二娘大了好几岁,又面相老成,看上去足有三十五六岁了,不过谈吐举止还是非常沉稳,对二娘的担心也是显而易见的。 “你这次跟我们一起回去。”高严说。 “可是我——”娄泰想说他在魏国还有事,不能久待,但是一对上高严冷眼时,他就失去了勇气。 高严快三十了,但因天生丽质,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十分的绝色貌美,他这些年军权在握,又接连的打仗,气质越发的冷肃,锐利的双目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再说他说这句话,可不是跟娄泰商量而是告知,他压根没有想问过娄泰的意思。他可选择自己走,或者被打晕了再走。 娄泰只能将目光求救的望向陆希,陆希这些年由高严呵护备至,看上去不过桃李年华,她本就xing子温和,这些年高严治军严厉,她就负责充当灭火队的角色,在外人面前她一向是温柔仁善的形象,由高严的反衬,旁人很容易亲近她。 高严见娄泰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妻子看,重重的冷哼一声,身上煞气乱放,吓得娄泰一个不稳,手中的食柶都落地了,陆希嘴角一弯,先吓吓他也好,等到了建康就好说话了,陆希可没有二娘的丈夫就是他们的亲人的观念。不过看到娄泰后,她感觉二娘的婚姻还是能挽救的,旁人不知道,陆希很清楚,产后抑郁无法彻底治疗,这会也没有什么医学技术,就更不可能让她吃药控制了,只有靠家人耐心的开解,娄夫人和娄泰就是两个非常好的人选,还有二娘的三个孩子。 “我走了后,你别跟二娘多相处。”高严等回房后对陆希嘱咐道,“她现在疯疯癫癫的,别伤了你。” 陆希靠着他,“放心吧,我会多带几个丫鬟的。”她不可能不去找二娘,只能先把高严安抚下再说。 高严拧眉,陆希揉着他的眉头,“你还不放心你那几个侍卫吗?” 高严也知道皎皎不可能不管,无可奈何的点头,“不要太接近她知道吗?” 陆希点头。 “阿娘——”两只小脑袋从花罩外探出。 高严挑眉看着两个臭小子,身上冷气四散。 有陆希在,高崧崧和高山山压根不怕高严,两人笑嘻嘻的一人一边,搂住了陆希的手,“阿娘,我们讲故事给你听。”高山山软软的撒娇。 高崧崧趴在陆希的腿上,仰头跟高严对视,无邪的问,“耶耶,你不去驻地吗?施先生说,身为朝廷命官是不可以随便离开官署的!”今天可不是耶耶在家的日子。 高严看着儿子不说话,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高崧崧和高山山莫名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的往陆希怀里缩。 陆希也奇怪的看着高严,他今天的淡定出乎她的意料,高严看到妻子望着自己,嘴角笑意加深,目光柔情款款,陆希撇过了头,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高崧崧和高山山给陆希讲了她昨天给她讲的故事,然后陆希又给他们说了两个小故事后,两个小朋友就开始揉眼睛了。陆希正想哄儿子去睡觉,却不想高严一手一个把两人拎了起来。 陆希对丈夫的举动毫不意外,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准备现在算账的。 “我这几天在驻地有点想他们,以后我去驻地的时候,就让他们跟我去吧。”高严淡定的说,“你平时教导他们的内容,我会让人看着的,你不用太担心,我会让他们先生一起去的。”高崧崧和高山山平时的课业并不是陆希教授的,而请找了专门的先生教导的。 什么!高崧崧和高山山一下子吓得睡意全无了,小手小脚拼命挣扎着,“阿娘——阿娘不要!”他们才不要跟耶耶在一起呢!呜呜……阿娘快救命! 陆希看着一脸诚恳的高严,和一脸仿佛天塌了一样的儿子,她——决定保持沉默。在教育儿子问题上,陆希跟高严分歧很大,但是陆希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跟高严有争执,他们都是私底下再讨论的。 高严见皎皎不说话,对她露齿一笑,“皎皎,你早点睡,我们先走了。”说完就跟提小猫一样,把两个儿子提了出去。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哭得惊天动地,阿娘不要他们了吗?呜,果然有了卷毛小羊羔,阿娘就移情别恋了,心好受伤。 陆希要是知道这两个臭小子这么乱用成语,非揍他们一顿,等高严把两人丢上马车后,才劝高严道,“阿兄,后天你就把他们送回来,他们还小,骨头还没长好,不能练武太过,不然会长不高的。”这两个臭小子越大越无法无天,陆希决定要在家里建立起严父慈母的形象,好歹要让他们有一个怕的人。 “放心吧,我有数。”高严亲了她一口,就翻身上马回军营去了。 之后的半个月,陆希大部分时候就用来陪儿子、开解二娘,二娘两个儿子没在身边,看到两个健康活力的小娃娃,心情也变得好一些了,陆希还让高严找了娄泰谈了几次心,让他多陪陪二娘,二娘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在两人出发的时候,高二娘至少不会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担心有人要害自己了。陆希和高严准备妥当,先给建康送了一封信后,就带着孩子、二娘夫妻,跟广阳王世子夫妻一起回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愉快的祖孙见面 “嘿!哈!”高家的练武场上一群穿着劲装的小萝卜头动作整齐划一、虎虎生风的打了这一套拳法。 高威手里拿着一条藤鞭,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小辈们打拳,但凡有一人动作不正确,他手中的藤鞭就毫不留情的抽了上去。不过今天的高威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眼神一直的往门口溜去。 高家的几个小子眉来眼去的,一个个手脚开始偷懒了,只有少数几个人依然在认真打拳,其中一名站在最前面,一名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格外引人注意,他抿着嘴一丝不苟的打出每一个标准动作,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滑下,可他擦都不擦一下,不少人看到那认真的小男孩一个个撇嘴挤眉,似乎很不屑。 “太尉!二郎君刚刚派人来传话说他们已经渡江了!”一名小厮一溜烟的跑进来说道。 “他们已经渡江了?太好了!”高威一听哈哈大笑,“来人备马!”他一回头,见后辈们一个个软趴趴的打着拳不由大怒,抡起藤鞭就朝小崽子抽去,“你们给老子打王八拳吗!” 高威虽然退了下来,可身手还没落下,小崽子们一个个被打的嗷嗷直叫,满cao场的乱跑,“全部给我绑起来,一人打二十板子!”高威怒吼一声,一旁侍立的侍卫们立即上前,一人一个将那些满场乱跑的小崽子压在了地上,熟稔的抽出绑在腰间的麻绳,把人捆成了一个个肉粽子。 “祖翁,我没有偷懒啊!我一直在打拳啊!” “太翁,我也是啊,我也没有偷懒啊!” 有好几个叫屈的人扯着嗓子喊冤,而之前一直站在最前面的小男孩一声不吭的任人绑上,丢到长凳上开始打板子。 “给我好好打!说话的人,每说一句多打一板子。”高威话音一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高威满意的点点头,“给老子好好想想,为什么老子要一起揍你们!想不通的明天继续揍!”说完后他威严的负手往外走去,等走出校武场后,高威就忍不住摸着胡须笑着想,也不知道崧崧这些年长了多少。 高家的小崽子被打了后,都被下人抬着下去,一个个叫声震天。 “阿岿,你没事吧?”成娘子接到下人的通报匆匆走来,看到宝贝儿子趴在长凳上直哼哼,不由大为心疼。 “阿娘。”高岿看到自己娘亲了,连忙往她怀里蹭,一手要让她摸自己屁屁,“疼。” 成娘子心疼的忙让人把小郎抬下去,叠声的叫大夫。 “四女君,夫人让你过去。”成娘子的丫鬟对她微微屈身道。 “什么事?”成娘子问。 “是二郎君和二女君要回来了,现在已经快渡江了。”丫鬟说。 “二娘子的闺房收拾干净了吗?”成娘子一听陆希他们快到了,叠声问道,“大夫请来了吗?安神的汤药熬好了吗?” “都备好了。”这些是女君一早都吩咐过的,她们也知道出嫁的二娘子是因为生病才回娘家的,所以不敢耽搁,早早的准备好了。 成娘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问,“阿岿还记得阿娘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看到小姑姑要问好,不能欺负表妹。”高岿乖乖的说。 “好孩子。”成女君满意的对孩子一笑,示意下人想送儿子下去上药,自己则往大家房里赶去。 高峥打完板子后就站了起来,看着身边大部分都有心疼万分的母亲或是ru母接走,他不由微微低下了头,眼底偷偷的浮起了一丝羡慕,“小郎君,我先送你回书房吧。”一旁的侍从见高峥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站着,不由心一软说道。 高峥的ru母在他五岁那年就被高威打发走了,之后高峥的一切就有高威亲自教导了,就是高峥的生母小柳氏都被高威打发去了高囧身边,高威对长子的偏爱毫无理由,他要告诉大家,高峥就是他认定的孙子!未来高家的继承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威对高峥教养格外的严厉,当然高峥也非常争气。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高峥抬起头的时候,小脸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侍从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福,祖翁去接我的兄长了吗?”高峥问。 “小郎,二郎君和二女君已经到健康了,他们已经有五年没回来了,所以太尉才会去接他们的。”侍从说道。 高峥点了点头没说话。 、 、 、 “阿娘,你看这里路边全是树!” “阿娘,你看那是什么花?开的真好看。” “阿娘,为什么这些船这么小?” “阿娘,那是什么点心?山山也要吃。” “阿娘,这里房子好高,好好玩!” 高崧崧和高山山自打记事以来,看到的都是北方广阔的天地,入目的是涿县的大片平原,涿县这些年在高严和陆希的打点下,治理的非常不错,但两人都不是喜好摆空架子的人,也就是把涿县破旧危房翻修,把下水道改建,并没有造太多太好的建筑。 两个小胖娃第一次看到别具江南风情的建筑,小脸兴奋的通红,腻在陆希身边咯咯直笑。陆希看着两个儿子可爱的傻样,搂着儿子一人亲了一口,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傻笑,然后把另一面没亲的脸颊凑过去,陆希失笑,低头又一人亲了一口。 高严沉着脸道:“教过的规矩都忘了吗?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高崧崧和高山山身体一缩,陆希笑着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崧崧和山山长大了,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可以那么大声的说话,知道吗?因为会影响到别人安静,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知道。”两人仰起小脑袋异口同声的说。 陆希又在两人额头上大大的亲了一口,“但是对着阿娘、耶耶,你们就不用那么守规矩了!等过几天阿娘和耶耶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两人开心的跳了起来,崧崧/山山最喜欢阿娘了。 “咯咯——”娇嫩嫩的笑声传来。 陆希抬头望去,就见二娘抱着小囡囡站在船头,囡囡这几天经过大夫的精心调养,陆希耐心的教导二娘如何跟孩子亲近,照顾孩子,小囡囡这几天精神好了许久,这会囡囡嫩乎乎的小手指着船头漂亮的鲜花,白嫩嫩的小脸上带着可爱的红晕,母女两人的笑容一模一样。陆希忍不住微笑,果然让二娘全身心的照顾孩子是正确的选择。 高严握着陆希的手道:“皎皎你要是真喜欢女儿,我们领养几个如何?”高严暗自琢磨着,他记得家里有不少人都有胡姬小妾,总有人生下女儿,应该跟这卷毛小羊羔长得差不多吧?皎皎喜欢领来养着玩好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立刻小耳朵尖尖竖起,领养女儿?坚决不要! “我要领养女儿做什么?”陆希摇头,喜欢女儿,可目前为止,她还只是忍不住看到女儿就逗逗,要再养一个,她还真没精力,起码要等崧崧和山山再大一点吧。陆希琢磨着,其实古代也有好处的,结婚早、生孩子也早,等崧崧满十岁,她也只有二十七岁,到时候再生一个孩子完全符合优生优育原则。 高严也觉得现在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了,再来一个也烦心,见陆希不肯,他也乐得没继续说下去。 高崧崧和高山山松了一口气。 “郎君。”下人进来通传道,“太尉现在在码头。” “什么?”陆希和高严互视了一眼,陆希心里有数,家翁一定是为了崧崧和山山而来,可二娘夫妻都在,她也不会这么说,“我们都先下去吧——”陆希话音还没落,“啊!——”一声尖锐恐慌之极的尖叫声,“哇——”紧接着是幼儿嚎啕大哭声。 陆希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蓁蓁你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们!”高二娘身体不停的抱着囡囡缩着身体,拼命往墙角靠,惊惶的看着站着码头的高家的侍从们,眼睛几乎惊惶的瞪了出来,搂着囡囡的手都发白了,囡囡哭的小脸惨白惨白的。 “蓁蓁——”娄泰看到妻女如此,急的鼻尖都冒汗了,“你快出来,没人会杀你的……”可高二娘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啊——”尖叫声戛然而止。 高严让人打晕了高二娘,“还不把她抱进去休息。”他对娄泰说。 “哦?好!”娄泰连忙跟着丫鬟一起把二娘扶起来,而陆希也接过了哭的声嘶力竭的囡囡,安抚的摸着她的背,囡囡哭了大半天,嗓子也哑掉了,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可怜兮兮的看着陆希,陆希心疼的亲着她软软嫩嫩的额头,“乖乖,不哭了,舅母疼你——”说着让人拿水来,一口口给囡囡喂水喝,囡囡呜咽的往陆希怀里蹭。 “哈哈哈——”朗朗的大笑声传来,高威大步的走进船舱,“我孙子呢?” “哇——”囡囡再次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咳,小模样可怜极了。 “呃——”高威笑声一滞,苦恼的抓着胡子,看着小外孙女,哎!女娃娃就是不好玩,都不经逗,一碰就哭。 陆希连忙站了起来,抱着囡囡不停的踱步,“乖乖不哭了,不哭了——” 高威低头就见眼巴巴跟着陆希身边的两个小胖娃,他不由大喜,上前一把抱起大一点的,“崧崧!” 高崧崧对祖翁不陌生,因为高威时常会从建康送东西给他,虽然他对这个大胡子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阿娘总是在他和山山面前说,祖翁在他们小时候有多疼爱他们,高崧崧对高威印象还不错,“祖翁!”他大声的叫着。 “哎!,祖翁的乖孙子!想死祖翁了!”高威大胡子在高崧崧脸上蹭,高崧崧小胖手一下子抓住了高威的胡子。 高威哈哈大笑,拍拍孙子的小屁股,“崧崧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抓祖翁的胡子!”他四处望了望,“二娘和娄泰呢?”怎么不见女儿跟女婿? “家翁。”陆希上前行礼。 高威对她摆手,“媳妇不用多礼了。”高威对陆希一向不摆任何架子。 “蓁蓁有些身体不舒服,我先让她去休息了。”陆希说。 高威点点头,“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对女儿的病他知道,但具体如何也不清楚,在高威看来也没啥了不起,不就是太害怕了吗?实在不行剁了那闹事的老娘们,蓁蓁看到她人头就不用怕了。 陆希丝毫不知道高威凶残的想法,她哄睡了囡囡后,就让ru母抱她下去陪蓁蓁,省得一会蓁蓁醒来又要找囡囡。 高威抱起高崧崧后,就再也不肯放下了,“崧崧,要跟祖翁一起骑马吗?”高威引诱着小孙子。 “要!”高崧崧在涿县就有一匹小马,他最喜欢的就是骑着小马四处溜达。 “走,我们骑马回家去!”高威低头又见高山山眼巴巴的瞅着他,高威不由一乐,也抱起高山山,“走,我们一起去!”他打量了下高山山,心里嘀咕,怎么山山这娃长得比崧崧还娘们呢? “哈哈——”高崧崧和高山山大笑。 “阿兄,我想家翁今天是没时间见我们了,我们先去拜见大家吧。”陆希含笑看着祖孙三人离去。 高严可有可无的点头,“我去准备牛车。” “好。” “大娘子。”穆氏等高严离去后,轻声叫着陆希。 “什么?”陆希偏头。 “二娘子这样,夫人她会不会——”这一路,穆氏思来想去,最担心的就是娄氏会责怪陆希,毕竟高二娘会这样也是因为郎君杀了宇浩,虽然不是郎君的错,可挡不住娄夫人会这么想啊。要是这样大娘子不是做了好事也得不到感激吗?再说二娘子这会又突然发病了…… “我帮二娘又不是为了她感谢我。”陆希失笑,她帮二娘是因为二娘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而她有能力帮二娘,就帮一把,至于娄夫人的想法,与她何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宫 皇宫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来过,不过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都还小,没有印象,这一次初入皇宫,原本抱着很大的希望,可是看到还没有家里大的花园,还没有陆家精致的宫室,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两人都努力的不让情绪表露在面上。施先生说过,男人就不要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这点两人在外人面前一直做得很好。 宫中见礼的礼仪是陆希从小教熟两人的,两人一见阿娘上前给一个贵妇行礼,也很熟悉的做起了他们在家练习过无数遍的礼仪。 “这里又没什么外人,阿姊不必多礼。”陆言亲自下了台阶扶陆希,低头一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伸手摸了摸其中大一些的小男孩的头,“崧崧、山山都这么大了。”她感慨道,上次跟阿姊见面已经五年前了?陆言有些恍神,耶耶都走了十二年了,似乎耶耶走后,她们的姊妹都很少见面了…… “从母。”两个小男孩糯糯的叫着陆言。 “真乖。”陆言听得心都软了,一手牵了一个,轻言细语的问着他们平时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今年几岁了,属相是什么。 两人很乖巧的坐着回答陆言的问题,陆言今天是见家人,只穿着一件水红色常服,妆容素,显得清丽无匹,高崧崧和高山山两人一向对美人很有耐心,所以他们还是喜欢跟阿娘去见阿娘的亲戚,都是美人! “这两个孩子越来越聪明了。”陆言神色温柔的爱怜的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柔声问着他们最近学了什么课业。高崧崧和高山山的回答却让陆言吃惊,这就是高崧崧也只是在先生的教导下刚读完《孟子》,高山山才认了一本《尔》,读过一本《诗经》罢了。 陆言惊讶的望着陆希,四书不是应该启蒙书吗?崧崧怎么七岁了还在读这个?陆言又问两人喜欢什么,却不想两人回答是打猎,他们知道怎么看动物的足迹来辨认这是何种动物,也知道如何在野外快速的辨认方向,还知道什么野草能吃,什么不能吃…… 他们还跟陆言夸耀,他们还自己给自己盖了一间小木屋,这间木屋从一开始搭起来就塌了,到现在风吹不到,全是两人一点点的问人、冥思苦想琢磨出来的。陆言听得津津有味,答应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他们的小木屋里去住,心里却万分讶异,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看起来端庄温柔的阿姊居然会这么纵容自己的孩子。在陆言的认识中,除了要嫁给高严外,阿姊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挑的事,却不想她教育孩子却会这么与众不同。不过陆家人本来就很少有几个走寻常路的,陆言也没有多问,“阿姊,这个给你。”陆言将一卷书递给陆希。 陆希接过一看,居然是一份受封爵位的草稿,“这是——” “是县子的爵位,封地暂时还没有定,阿姊你想要给崧崧选一处什么的样的封地?”陆言问。 “怎么好端端的想到要给崧崧爵位了?”陆希问。 “是因为珍珠。你上回说的养珍珠的法子,少府的官员已经去看过了,说完全可行,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用珠农去用命去捞珍珠了。”陆希提起养珠,眉眼飞扬了起来。 陆言本身很喜欢珍珠,但是当了皇后后,除了陆希给她的珍珠外,她很少让少府给自己打制首饰。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她只要表露出自己对珍珠的喜爱,肯定会有人命令珠农下海打捞珍珠,陆言可不喜欢有人打着讨好自己的名声,行那劳民伤财的事。 陆言可以自控,可不代表大宋其他官员贵族会这么体恤民情,去年寒冬腊月合浦一共死了三十八个珠农,就是因为当朝显贵要求进贡珍珠,当地官员bi着珠农在腊月下海打捞珍珠!结果一共死了三十八条人命!陆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当场掀翻了书案,若不是这件事背后主使者是她的婆母——当朝柳太妃,她非狠狠惩罚那些人不可。 这些事陆言都写了信给陆希抱怨,陆希听后就想起了自己在家的那片珍珠田,以前陆希不说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郑启活着的时,他生xing简洁,后宫妃子都不敢太争奇斗艳,连带大宋的贵族也不敢太过分。可这些年,大宋经历了两代帝皇的休养生息,日子渐渐好过了,宫中太妃、公主们也多了起来,奢侈之风就有点刹不住了。当今陛下在明处说过很多次,帝后以身作则,甚至还为此惩罚了很多官员,都没太大用。 养殖珍珠也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皇家也不可能贪图陆希那个方子,皇帝又想着陆家这些年敬献了不少好东西,竹纸、活字印刷术,后来高氏夫妻又弄出了千里镜、还有很多改善民居的建议,这身后或多或少都能见到陆希的身影,皇帝就干脆趁着这机会送了一个爵位给陆希的儿子。 陆希想了想,“陛下说了是要给崧崧的吗?” 陆言挑眉,“阿姊想给谁?” “我想给山山。”陆希道,“崧崧是长子,将来我们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他的,但是山山……” 别看陆氏两姐妹压根没把爵位看在眼里,可大宋的爵位真心没那么泛滥,郑家的皇帝对爵位都看的比较重,大宋的官员勋官很多,可爵位很少,尤其是中原富庶地带,皇室除了分给皇子外,便是宗亲都别想染指,皇帝肯让陆希选封地,这份恩情已经非常大了。高威奋斗了一辈子,最后都升到三公之一的太尉了,也不过有个县公爵位,还不像陆家齐国公的爵位可以世袭罔替,不过除了皇子外,能跟陆家一样做到爵位世袭罔替,全大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皇帝说到底,册封崧崧也是不想把太捧高严的缘故,三十岁的刺史,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大宋也属于少数了,再说整个高家目前也就高威一人有爵位,封了高严,高元亮怎么办?所以皇家就干脆避过高严一辈,直接选小辈。陆希却想以阿兄的本事,将来总会有爵位的,到时候崧崧身为长子肯定能继承,这爵位还不如留给山山。 陆言知道阿姊的想法,她颔首道,“也行,横竖也没下圣旨,我跟陛下说一声就是了,阿姊想要什么样的封地呢?” “我要云南郡山县那块封地。”陆希说。 “什么?”陆言瞪大了眼睛,“你要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我让人在那里做了一点小生意。”山县就是陆希派人去弄找三七的那片地方,如今那里的三七种植已经上规模了,不仅如此,派去山县的人还找了其他几种止血药材,陆希都让人开始研究人工种植了,那里已经算陆希和高严的秘密小根据地了,所以陆希一眼就选中了那块封地。 “你不后悔就好。”陆言摇头,“或者你回去跟高刺史商量下?” 陆希很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下道:“好,我回去再跟他商量商量。”封爵是大事,她总要回去跟阿兄说一声。 陆言又跟陆希寒暄了几句后,就跟陆希提起了木木和夭夭的婚事,木木今年十岁,夭夭今年也有八岁了,若是没有那身世,她们婚事陆言也没那么着急,可她们现在这个情况,陆言必须开始给她们找未来的夫君了,“我问过侯家了,他们就愿意让木木嫁给一个庶子!”陆言面带怒色,“我没答应!”她不会给木木找勉强得来的婚姻,她现在可以照顾木木,要是将来有一天她不在了,木木怎么办?所以她们未来夫婿的人品才是陆言考虑的首要条件。 “那你还看中了哪家的小郎君?”陆希问。 陆言迟疑了下,“阿姊,高家有合适的吗?”陆言想把木木嫁到陆家,把夭夭嫁去高家,自家的情况陆言清楚,只要陆家肯答应亲事,一定会护木木到底的。高家目前是大宋最显赫的权贵之一,阿姊在高家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夭夭嫁进去,高家看在木木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她的。 高家?陆希没想到陆言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对高家有多少孩子还真不清楚,而且你知道我家翁儿子很多,但嫡孙不多……”高威的嫡孙,也就崧崧、山山和阿岿三个,这三人一个都不可能娶夭夭。陆希很喜欢木木和夭夭,但她不会愿意她们做自己的儿媳妇,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陆希自己都不愿意的事,当然也不会去问别人。陆希很明白,以她在高家的地位只要说开口,家翁怎么都会选个孙子出来娶夭夭,但这种就带有强迫xing质了,这样得来的婚姻,也不一定对夭夭好。 陆言也知道木木和夭夭身份尴尬,陆希不愿意做这个媒也是人之常情,陆希苦笑:“那我再问问吧。” 陆希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后,陆希就带着孩子跟陆言一起去看高太后了。 高太后这几年一直跟豫章住在长乐宫,高太后甚至还开辟了一小块菜田,见陆希来了,她很是欢喜的亲手采了她自种的蔬菜给大家加菜。 陆希见高太后神色平静,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容貌甚至看起来还比之前年轻了些,就知道她日子过的还不错,心中略一松,人身份不同了,说话也就不那么方便了。比如说阿妩,陆希明知道她这些天应该很担心陛下身体,她也不会问出口,因为这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长乐宫也因为高崧崧和高山山的到来充满了欢声笑语,等天色不早,陆希要离去的时候,高太后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崧崧和山山的小手,豫章还能出宫去看两人,高太后就不能随意出宫了。陆希再三保证,过段时间还要带着孩子入宫,才让高后喜笑颜开。陆希也看到高元亮新得的女儿,才三个月大,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难怪高太后和豫章会觉得寂寞了。 回了家,陆希就跟高严说了要给山山封地的事,高严根本无所谓,“这件事你做主就好。” 陆希笑着亲了他一口,“好,那我明天就派人给皇后传话。” 高严抱住了她的腰,“你一回来就忙得见不到人影。”他抱怨道。 陆希笑着靠在他的胸膛上,“后天我带崧崧和山山出去玩一趟,等你下次休沐的时候,我们去一起汤泉别庄好不好?” “好。”高严头抵在陆希额头上,“今天你不会让那两个小崽子睡在我们中间了吧?” 陆希一笑,“马上崧崧就要大了,想让他这么撒娇都没机会了。”她叹气说,男孩子越大就越不肯亲近母亲,崧崧也黏糊不了自己几年了。 “他早该大了!”高严不满,“哪有男孩子跟他一样的?整天腻在阿娘身边!你看高峥身边连ru母都没有。” “那是因为他有个好耶耶啊!可以为他们挡去一切风雨,让他们可以开开心心的长大。”陆希说,今天她入宫的时候,高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让陆希在家的时候多看顾下高峥,陆希答应了,照顾下孩子举手之劳。 高峥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懂事的孩子,但这孩子也很惹人心疼,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阿峥一样,她不要自己儿子在小小年纪聪明成熟像个小大人,这样她会认为自己跟阿兄很无能很失败,让孩子感受不到安全感,所以才会自己变成熟起来。她的孩子只要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就跟自己小时候一样。 所以陆希从来不给儿子多加课业,她希望他们有健康的身体、开朗宽阔的心胸、良好的生活学习习惯,这三点是她费了大心思培养的,余下的她很少会强求儿子。陆希认为自己儿子有这三个方面她就成功了,以高家和陆家目前的权势,他们无论将来选择何种道路都会成功的。高家现在暗地里的勾心斗角,陆希就回来了两天就很清楚了,但这些都跟崧崧、山山无关,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有阿兄跟她来提供。 高严听了陆希这话,不由心花怒放,“我就只是一个好耶耶?”他是好父亲这是毋庸置疑的,谁家父亲有他那么和蔼可亲的,相反高元亮——妻子教不好,儿子也养不好,他就是一个废材! “当然不止,你还是我的好夫君。”陆希笑着抚摸着高严的面颊,这么多年阿兄都不见老,反而因为多年身居高位,身上更多了一股迷人的气质,幸好自己也不差,不然有这么一个美貌老公,压力真的很大啊。 “那你是不是也要尽尽好妻子的责任?”高严身体小心的压了下来。 陆希搂住他的脖子,“阿兄,我要在上面——”她这段时间不喜欢在下面的姿势了。 “……好。”在皎皎第一次提出要在上面的时候,高严还暗爽了半天,还想皎皎居然肯这么主动了,可真尝试了才知道,所谓在上在下,其实对她来说压根没区别,反正都是他出力……高严轻咬了她一口,“懒丫头。” 陆希笑趴在他身上,“因为我有一个好夫君嘛。” 高严失笑,心中暗暗琢磨,或许去别庄的时候,可以让皎皎再换个姿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姑侄叙话 陆希到高家的第三天早上,正想让高严送自己先去陆家,却不想下人前来通报,说是齐国公来了。 “阿劫。”陆希又惊又喜的看着阿劫,所以说孩子的变化的最大的,五年不见,阿劫一个略显腼腆的小男孩变成了一名沉稳温的少年,跟陆希记忆中的小男孩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阿姑、姑父。”阿劫给陆希、高严端正的行礼。 高严对着阿劫微微颔首,眼底略有暖意,阿劫是皎皎是最心爱的侄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高严对他印象一向比较好,“晚上我来接你。”高严对陆希说。 “好。”陆希先送高严出门,他要去上朝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站在陆希身边,仰头看着这个一直被阿娘提在嘴边的表哥,也不用陆希提醒,两人主动就叫人了:“表哥。” 阿劫看着两个并排站立的小胖娃,满心的欢喜,从怀里拿出他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崧崧、山山,给你们。” 两个小娃娃接过小荷包,乖巧的道谢了。 阿劫对陆希说:“阿姑走吧,祖姑她们都在家里等你呢。” “好,我们先回家吧。”陆希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走。 陆家陆止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这几年陆止一直陪着阿劫处理齐国公府的各项事务,没再出去游玩,懒散的xing子也改了不少,如今的陆止看起来更像一个端庄贵妇,而不是之前那个潇洒不羁的女冠了,为此阿劫心里一直很愧疚,他暗暗发誓等他再大一点,一定不这么拖累祖姑了。 “阿姑!”陆希看到陆止的时候,也不等下人来扶她,她就自己下了牛车,扑到了陆止怀里。 “孩子都大了,还这么孩子气。”陆止嘴上说着,可眼底还是隐隐泛起水光。 “我想阿姑了嘛。”陆希腻着陆止说。 崧崧和山山眼巴巴的看着阿娘对着一个漂亮大母撒娇,难怪穆阿媪老说,他们的撒娇是跟阿娘学的。 陆止低头看了看这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笑着说:“先进去说话吧。” 等到了客厅,大家坐定后,陆止问陆希:“皎皎,你在建康留几天?” “应该不会太久吧,等阿兄交接完了,我们就差不多应该去蓟县了。”陆希说,蓟县离涿县不远,要不是陆希很久没回京了,她也不会特地大老远的跑回京城再回蓟县。 “那就可惜了。”陆止惋惜道,“看来是赶不上阿劫成亲了。”阿劫的婚事在明年的二月份,不过——“你都这么大了,应该以自己家为主。”陆止拍着侄女的手道,皎皎现在是彻底的大人了。 陆希点头,“阿姑,家里决定给阿劫找个什么官职了吗?”陆希问,阿劫明年就要成亲了,所谓成家立业,成亲后就应该做份正经的事业了。 “顾律和阿劫的外翁前段时间来家里跟族老商量过了,也问了阿劫几个先生,都说他既然这么喜欢读史,就让他当个著书郎好了。”陆止说。 顾律平素行事有些不着调,可对自己孩子教养还是很上心,对子女儿孙的婚姻对象也是千挑万选的,兼之他跟阿劫的外公是嫡亲的兄弟,对这个孙女婿就又多了几分关注,两家自订婚后,他就一直很关注阿劫,成亲后出任何种官职,事关阿劫将来的前途,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就拖着阿劫的外祖父上了陆家,跟陆家族老详细商量了大半天,又问过阿劫的意思后,才定下了这个职位。 阿劫从小就对史书表现出特别不同的兴趣,在别的小男孩子调皮捣蛋的时候,他就喜欢捧着大部头的史书读的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史书有任何枯燥的地方。他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只能算寻常,但却写了一手锦绣章,陆家本就是史学世家,见阿劫如此,陆家族老更是花了大精力培养他,著书郎这个官职也是按照他个xing选的。 “这官职不错,阿劫本来就爱看书。”陆希点头赞同。 陆止看着陆希的两个孩子,“皎皎,崧崧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希不解的望着阿姑。 “崧崧都已经七岁了,难道你就准备让他一直待在蓟州?他都七岁了,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让施平一个人教他?”陆止扬眉。 陆希默然,她知道阿姑的意思,蓟州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比不上建康,现在他们还小,她跟施祖翁就能教,可他们毕竟不是老师,等年纪再大些,就要请真正老师教导了,而且建康这个圈子一向很排外,不是在建康长大的,想要进去比登天还难。可让她一个人把孩子留在建康,她真舍不得。 “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们,可你也要想想他们将来啊。”陆止说,“你跟高严近几年不可能回建康,难道你真准备把他们留在蓟州一辈子?还有崧崧和山山都这么大了,可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旁的不说,他们将来娶妻怎么办?”陆止对侄女道,这些可都是大问题。陆止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高家的那些事你还不清楚?你不会以为不争就可以了吧?” 高家现在看似太平,那是因为有高威压着,高家孩子目前也不大,但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这矛盾迟早压不了。高威会老,而高元亮和高严已经足够大了,高元亮没有嫡子,如果说高元亮在高家说一不二也算了,可偏偏高家还有一个高严,同样是原配生的嫡子,军功甚至还在高元亮之上……这样的情况,皎皎不会天真到认为,她不争这些烂事就跟她无关了吧? “当然不是。”陆希苦笑,“可是单单把崧崧和山山留下,我也不放心。”高家的教育方式跟陆希是完全对立的,高家是赤裸luo的弱肉强食,陆希是非常反感这种教育,她情愿自己孩子现在纯良些,因为在他们长大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经历社会险恶面。而高家却将弱肉强食的一面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种教育方式太急功近利了,陆希不喜欢,所以她也很少让孩子长久的留在高家,但如果把崧崧和山山单独留下的话,他们就势必要住在高家了。 陆止说:“你可以把他们留在陆家。” “家翁不会答应的,而且我家翁根本不会教孩子。”对着陆止,陆希也不说遮遮掩掩的话,“他会把他们宠坏的。”陆希也宠孩子,可她不会惯孩子,“建康条件是好,可我还是觉得父母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再说将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或者等过个两三年,我跟阿兄就回来了呢?” 陆止见侄女坚持,微微摇头,“那你家翁的意思呢?” “他不会留下崧崧的。”陆希笃定的说。 陆止挑眉。 “阿姑,你忘了高家还有高峥。”陆希笑道,高威是很宠爱崧崧和山山,可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是高元亮,如果把崧崧留下,高峥怎么办?家翁巴不得现在崧崧和山山离高家中心越远越好。 陆止失笑,“这样也好,可惜我们家没合适的女孩子,不然就让崧崧当我们家女婿好了。”陆家嫡系目前只有阿劫,他还没成亲,就算成亲马上生了女儿也太晚了,而且陆止还指望阿劫多生几个儿子呢。 陆希怔了怔,她对未来的儿媳妇还真没多少感觉,“他们还小呢,不急。”提起亲事,她就想起了木木和夭夭,“阿姑,阿妩有提起木木和夭夭的亲事吗?” “有,我没答应,真让她们嫁进来就是害了她们。”陆止叹了一口气,她也很喜欢这两个女孩子,但她不可能让她们来做陆家的媳妇,她们可不是普通的无父无母孤儿,这样的媳妇哪家人家愿意娶?要是庶子还行,可阿妩又不愿意庶子,再说陆家也很少有庶子。 陆家别说妻子能生了,就是不能生也很少纳妾。六祖姑他们那一支,是因为当初他们的祖父嫡妻早逝,祖父跟嫡妻感情很好,不愿再续娶继室,又有担心幼子无人照顾,就纳了妻子的庶妹为妾,才有了庶子。所以陆家人丁虽然稀少,可亲戚间关系一直很和睦,也很少听闻嫡庶相争的丑闻。 “之前太皇太后倒是跟我说过,想过再门第低一些人家找,可是阿妩没答应。”陆止说。 “她们不好找门第低的人家,哪种人家哪里养的起?”陆希摇头,阿妩的想法她能理解,木木和夭夭从小就养在皇宫,大家又心疼她们无父无母,对她们照顾的格外精心,吃穿度用皆是最好的,她们就是两朵用金汁玉液浇灌出来的富贵花,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再说她们从小接触的人无一不是最顶级的权贵,看着平时还不如她们的朋友嫁的都是好人家,她们却嫁到了寻常人家,这当中的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但现在又不是讲究自由恋爱的时代,门当户对带来的好处太多了,不然为什么高团一直坚持不娶妻,直到现在他接替高严成为涿县郡尉后,才开始央求她给他找未来妻子人选呢?就说阿劫,虽然母亲去世了,可她是顾家的女儿,阿劫这些年顾家可没少照顾他,陆希给阿劫选顾家的女儿为妻,一来是因为阿劫自己喜欢;二来也是想顾家再提携阿劫一把。哪怕是她跟高严,如果高严没有当中护军的父亲、当皇后的姐姐,他们再相爱也走不到一起。 木木和夭夭无父无母不说,连家族都没有了,她们对未来的夫家的助力就是负数,稍疼爱儿子些的人家,都不会想要这样的一个儿媳妇,就算勉强嫁进去了,将来夫妻、婆媳、妯娌间如何相处都是大问题。她要是阿妩,就让她们立女户招赘,但这些陆希不好跟陆言直说,因为陆言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她首先是皇后,才是她的妹妹。 “唉,说来还是阿薇这孩子太命苦了。”陆止唏嘘的道。 陆希也有些怅然。 “你难得回来,也不提扫兴事了,等仲翼哪天休沐,你们一家子都来家里,大家好好聚一聚。”陆止说。 “好。”陆希盘算了下,“这次休沐,我们要带崧崧和山山出去玩,下一次休沐吧。对了,阿姑,他们这几天玩疯了,怕是连自己名字都快不会写了,我想把明天他们送到家里的学堂来读书。” “我让人安排下,你明天早上派人送来好了。”陆止一口答应。 “好。” 接下来的几天,陆希早上去儿子去上学后,就去娄夫人处请安,等下午的时候就会会以前闺中朋友,高二娘的事一直没下,听说按照高威的意思是,让女婿把儿子接过来,一家人以后就住在大宋,这样二娘也不用整天要儿子了,但是娄泰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事情就那么暂时僵持了。 高二娘的事陆希不好管,也没多问,倒是高团前几天扭扭捏捏来找她,话语里的意思就想让自己给他找个媳妇。陆希这会才知道,原来高团一心想娶个家世好的女孩子为妻,所以一直忍到了现在,等自己当上了郡尉硬件软件都达标了才开始说亲。 陆希不由有些头大,说媒这种事,她真没干过,尤其是高团话里话外的意思,家世好最好对他有点帮助,不就是想要嫡女吗?世家的嫡女那是不可能,只能在寒门权贵里面选,这方面陆希又不熟,最后还是找了阿姑和豫章阿姑帮忙,她们是建康的地头蛇,肯定比她熟多了。 等初初给高团定下妻子人选、让山山接了爵位、又给崧崧和山山找好了带去蓟州的先生后,高严的官职也交接的差不多了,陆希一边不舍的打理着行装,一边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或许真是两个人的小家待惯了,这次回建康,她居然开始不适应了,到了后来她都开始数着什么时候离开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姑了,等阿劫成亲后,她一定要把阿姑接去蓟州玩一段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打架(上) “大家,该喝药了。”成娘子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到软榻前,轻声说道。 娄夫人恹恹的靠在软榻上,瞄了儿媳妇一眼,“阿回呢?” “他听说书香居新来了一匣香墨,早上就出门去看香墨了。”成娘子说。 娄夫人不说话,成娘子恭敬的伺候大家喝完药。 “阿回有时候不懂事,你这个当妻子也要在一旁提点下,所谓妻贤家事兴,妻子好一家子才能兴旺,你看阿屾现在都已经是山县子了……”娄夫人絮絮叨叨的说。 这几天家里先有高二娘的事,再有高屾受封山县子,高团跟丹阳尹的侄女定亲,三件事叠加让娄夫人有些受不住了,这些天脾气越来越差,对成氏这个她本来就不是太喜欢的儿媳妇,也左右看不顺眼,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高回命苦,没娶个高门贵女回来,不然阿岿也能有爵位了。高回也是嫡子,到最后居然娶的媳妇还比不过一个庶子…… 成娘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听着,等娄氏说累了,还体贴的给她倒茶水,娄夫人见她水油不进的样子就烦心,“你下去吧。” “大家您好好休息。”成娘子柔声道。 “去吧。”娄氏对她摆手。 等成娘子退下,回到自己房里后,成娘子的ru母再也忍不住道:“娘子,夫人也太过分了!”高严二十一岁就是郡尉了,高回现在都快三十了,还是白身,不肯当官,一心要当风流名士,还没什么说得上的才华,论出身、论才干、论容貌,哪一样比得上高严?更别说他还宠妾灭妻,整天在娘子面前叨念,要嫡庶一样教养,说什么人家大家族都是嫡庶一样教养的,有他这种当夫君的吗?二郎君跟安邑县主可是建康出名的恩爱夫妻,二郎君身边连个母都没有。这样的人要不是仗着他有个中护军的爹,她家娘子能嫁给他吗? 这丹阳尹官职是比他们成家郎君大,可整个家族也就他一人支撑而已,家族刚刚兴起,谁知道将来会如何?成家可是世代书香门第,到自家娘子这一代,族中已经是四代为官了,人才济济,再持续上两三代,成家也能算世家了,更别说他们家娘子还是成家族长的长孙女,未来族长的长女,高团娶的不过是侄女,侄女能跟长女比吗? “她病了,你跟她计较什么。”成娘子毫不在意的说,她觉得她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她有儿有女,嫁入高门,入门就当家做主,大家对她一向不怎么好,可她知道偏心儿子、疼爱孙子;家翁偏心原配的孩子多一些,可原配那房孩子个个有出息,她看得上的东西,他们看不上,光是从他们漏些好处下来,就足够她跟孩子吃穿不愁一辈子了。这样的生活,旁人求都求不到。 “娘子你也太好xing了。”ru母忿忿道,“给小娘子的那个启蒙女师,是你求了二女君才好容易请到的,那些庶出的jian婢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家小娘子一起读书?”ru母最不平就是她们好容易才通过安邑县主的面子,给圆圆小娘子请到了一个礼仪女师,结果郎君居然硬是以高家都是“嫡庶一般教养”为由,让两个庶女跟圆圆小娘子一起学礼仪。 嫡庶一样教养?他怎么不去对他那几个庶弟说嫡庶一样教养呢?高家要真是嫡庶一样教养,高太尉几个庶子,怎么除了高团外,其他几个人就跟木头桩子一样?既便是高团也是熬了这么多年,才娶了一个丹阳尹的侄女。定又是那小jian人在后面撺掇郎君,郎君才会对女君这么说的。 “娘子,一会等她们来了,你一定要给她们好好做做规矩。”ru母说,娘子就是太心善了,早就该好好给这些庶女做规矩了。 成娘子失笑摇头,“我这几天觉得有点身体不舒服,让明姬跟大娘子去家庙里替我吃些斋饭,念些佛经吧。”不过就是侍妾庶女罢了,玩意似地东西,哪里值得她费心思给她们做规矩? 她的夫君比起他那两个哥哥来说,的确无能了些,可无能有无能的好处,不会出去胡乱闯祸,最多就是偏爱貌美的小妾,还不敢放在明面上,表面还要装着爱重自己。成娘子也懒得戳穿他的把戏,他可以喜欢貌美可人的小妾,让她当慈母疼爱庶子女也行,他要所谓的嫡庶一样教养,她也答应。可要是想越过她的孩子,那么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唯!”ru母几乎是眉飞色舞的应声出去了。 倒是成娘子的侍女神情有些犹豫,“女君,这样要是郎君问起来怎么说?” “难道我还没管教女儿、处置丫鬟的权利吗?”成娘子道。 侍女一想也对,娘子是女主人,教养女儿、侍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给八郎和十二郎的果干做好了没有?”陆希要离开了,成娘子也实在想不出送陆希什么礼物,想着这两个孩子喜欢吃她做的果干,就让人做了不少。八郎和十二郎就是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家孩子众多,光是高威就有兄弟六人,撇开战死的、早死的,还剩了三个,高威是老大,三兄弟的孙子加起来,目前都有二十多个了。 “都做好了。”侍女说。 “走,去二女君那里。”成娘子说。 成娘子到陆希院子的时候,陆希正在一株桂花树下作画,院里的下人正有条不紊的在打行李。 “二嫂。”要说成娘子最羡慕的还是陆希,成了亲的女子,还能像陆希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作画看书的,那当真是要丈夫无微不至的呵护,不过陆希她也有这个资本。 “弟妹。”陆希放下了笔,“你来的正好,我让人新作了几个玩偶,一会你带回去给圆圆玩。” “二嫂,你这么宠圆圆,回头你要是走了,她怕是连我这个娘都不要了,只要你这个二伯母了。”成娘子笑着说。 “她可是我们高家唯一的女儿,不宠她宠谁呢?”陆希说。 成娘子含笑点头,心里很感激陆希的,要是没有陆希,她家翁说不定连圆圆是谁都不知道,孙女又如何?他连女儿都不放在眼里呢,“二嫂,这些是我让人做的果干,我看崧崧和山山都爱吃,你就带着给他们路上吃着玩吧。” “多谢弟妹。”北地蔬菜瓜果没有江南那么多,崧崧和山山初到建康,看到这么多甜果子,都乐得找不着北了,每天吃了饭还要吃很多甜果子,陆希整天就盯着这两个小鬼肚子,生怕他们吃撑了、拉肚子了。 “二嫂要是能长留建康就好了。”成娘感慨道,这样她也有个说话的人了。 陆希也觉得她能遇上成娘子这样讲理的弟媳妇是她的运气。 “二女君不好了,十一郎跟十二郎、八郎和六郎打了起来。”高家的下人慌慌张张的来禀告道。 “什么?”十二郎是山山,十一郎是高峥,陆希也顾不上成娘子,就匆匆赶了过去,成娘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高家练武场里,高山山跟高峥滚成了一团,两人都是从小习武的,但是现在两人手脚嘴巴并用,完全忘了自己的拳脚功夫,高山山跟高峥两人相差不过一岁,从小就是精心调养大的,身高本就差不多,扭成一团,更是分不清谁是谁,高山山狠狠的一拳打在高峥面颊上,高峥反手朝着高山山一巴掌,你来我往,很快两人就眼青鼻肿了。 高崧崧站在一旁,小心的将一个剪成了碎布片的小背包拼贴起来,他抬头恶狠狠的瞪着高峥,“高屾,你要是敢输了,回头我揍死你!”这是阿娘给他们亲手做的小书包,阿娘很少做女红,就是耶耶身上也就一个阿娘几年做的荷包,这小书包是他们独二份,连耶耶都没有的!高峥这混蛋就居然敢毁了!他要揍死他!高崧崧恨得双眼发红,上前一步—— “不许过来!老子要亲手揍死他!”高山山对着高崧崧吼道,这两臭小子被高严一直往军营里丢,好的没学到,粗话学的溜,不过他们从来不敢在阿娘面前露马脚。 高峥冷哼一声,反手对着高山山肚子一拳,“凭你?下辈子吧!”这混蛋!他都说了那书包不是他剪的! “好!十一哥揍十二哥!” “十二哥好好揍十一哥!” “十一弟,你一定要把小十二揍得连他娘都认不得他!”一个小子扯着嗓子喊道,他是高威弟弟的孙子,比高崧崧大了一岁,不过他还没说话,眼前一黑,他倒退了几步,茫然的晃了晃头,才看清是高崧崧揍了他,“高岳你干什么!” “我阿娘也是你可以乱叫的?”高崧崧怒道。 “你阿娘怎么了?难道说都——”那小子话还没说完,高崧崧迎面就又是一拳,“嘭”那小男孩身体晃了晃,感觉眼前一阵金光,“噗”他吐了一口血水,血水里露出两个白白的小东西,高崧崧两拳把他已经松动的牙齿也打掉了,“高岳我跟你拼了!”那小子“嗷”得叫了一声,朝高崧崧扑了上去。 高崧崧不慌不忙,摆了一个起手式,直接将那人又一拳揍了出去,他鄙视的瞄了一眼高屾,笨蛋!耶耶教你的拳法你白学的嘛?我们是武士,又不是流氓,哪有滚成一团打架的! 陆希赶到两人打架的地方的时候,就见高家的小崽子们围成了一圈,一个个握紧了拳头,满脸通红的给各自的支持者鼓劲加油!陆希一看,头就大了一圈,“快把这些人全部分开!”陆希道。 “唯唯!”下人们连忙上去分开这群小祖宗。 外围的高家小子们,一看到陆希和成娘子了,一个个的都跑了,陆希一眼就看到高山山跟高峥滚成了一团,而高崧崧跟另一个不认识的孩子也滚成了一团,陆希看到高山山狠狠一拳砸在高峥脑袋上,而高峥丝毫不顾,发狠似地咬着高山山的耳朵,高山山见砸不开高峥,干脆也张嘴一口咬上了高峥的耳朵…… 陆希心跳都停止,“快把他们拉开!”她几乎尖叫道。 两个彪形大汉上前,一把揪起了高峥和高山山抖了抖,两人身体一软,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嘴。 “山山!”陆希几乎是扑到了儿子身边,看着儿子流血的小耳朵,她手碰都不敢碰,“疼不疼?”她仔细的观察着,发现只是流血了,才松了一口气。 “不疼!”高山山当然不愿意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丢来,呜呜——疼死了!他腻到了陆希怀里,“阿娘,山山一点都不疼!”他强调道。 陆希又气又急,“来人,快叫疾医!” 高峥被人放下后,只瞄了陆希和高山山一眼,就低下了头,突地,一阵阴影朝他走来,高峥撇了撇嘴,是要骂他吗?他才不怕呢!他又没犯错!一股很好闻的香味钻入了他的鼻尖,高峥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柔的双目。 “阿峥,让二婶看看你伤好不好?”陆希半跪坐在高峥面前,双目尽量的跟他对视,放软了语气说。高后让自己照顾这个孩子,但是陆希从来没有正面跟这个孩子接触过,主要是这个孩子身份太微妙了,陆希喜欢孩子也是要看对象的,会惹麻烦的,她只会平时在吃穿住行上照顾,余下的——她就管不了了。 高峥怔怔的看着自己那个漂亮的跟画上仙女似地二婶。 “阿娘,都是这臭小子把我的书包剪坏了!你干什么对他这么好!”高山山不服气的说道。 “胡说!阿峥是你哥哥,不许没礼貌!”陆希呵斥道,“他剪你书包做什么?”她嘴上呵斥,但是双手还是温柔的把儿子搂到了怀里,山山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她都心疼死了。 高峥看着陆希的动作,又低下了头。 “阿峥,我们去上药好不好?”陆希又问。 高峥抬头,“书包不是我剪的。”他认真的对陆希说。 “我知道。”陆希对高峥点头。 高山山委屈的往陆希怀里蹭,呜——阿娘居然不信我。 陆希安抚亲了亲小儿子额头,又搂过大儿子,“跟阿娘先去上药好不好。” “嗯。”两人乖巧的点头。 “女君。”王直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高山山一身狼狈,吓了一跳。 陆希对王直吩咐道:“把今天校武场所有人全部给逐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了!” “唯!”王直应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和好 两人低着头,陆希朝他们伸手,两人一下子扑倒了陆希怀里,呜呜咽咽的求安慰,呜呜,好丢脸!居然被人骗了!高崧崧头趴在陆希怀里不肯起来,高山山则爬上陆希的身体,搂着陆希的脖子哭,小孩子心理脆弱,感觉被人骗了很丢脸。 陆希拍了拍他小身子,高山山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陆希一手揽着一个,“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我们不该没有问清楚就打人。”高崧崧闷闷的说。 “还有呢?”陆希问。 还有?两人不解的抬眼,困惑的望着陆希。 “阿峥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他,谁让你们这么没礼貌的?”陆希问。 两人眨了眨眼睛,“可他又不是耶耶、阿娘的孩子。” “你们是一个祖父,他的父亲是你们的大伯,你耶耶的亲哥哥,他就是你们的兄弟。”陆希说,“他就跟表哥一样。”陆希说的表哥就是阿劫。 两人抽了抽鼻子。 “还记得阿娘在你们学武之前说过什么吗?”陆希问。 “记得。阿娘说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修身养xing,习武之人不可以随便跟人动手。”高崧崧说。 “耶耶教你们练武不是让你们跟人打架的,你们有见过耶耶跟人动过手吗?”陆希问。 “有——”高山山打了嗝,“耶耶常打我。”他趁机给父亲上眼药。 高严眉头一皱,陆希又好气又好笑,“耶耶打你不该吗?”高山山不说话,湿漉漉的小脸直往陆希怀里蹭,“你们是习武之人,拳脚重,不小心就要伤人,所以要不是有人要伤你们的,就绝对不能想不想先动手。这次可以冤枉阿峥,下次要是有人冤枉阿娘耶耶了呢?你们也问都不问清楚就动手?” 两人用力摇头,异口同声道:“崧崧/山山才不会打阿娘呢!” “谁跟你们说阿峥不是你们兄弟的?”陆希再次问。 两人互视了一眼,高崧崧呐呐道:“没人跟我们说,我们就是不喜欢他。”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陆希一眼,强调道,“阿娘,高峥也不喜欢我们!他见我们从来没笑过。” 陆希和高严对视了一眼,大人的事还是影响到了孩子,陆希说:“你们跟他说过话吗?跟他玩过吗?” 两人摇头。 “既然没跟他玩过,为什么认为他不喜欢你们呢?” “那我们以后就跟他多说几句好了。”高山山小声道。 “一会要去给阿峥道歉知道吗?”陆希说。 “知道。”两人乖乖的点头。 “那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们会怎么做?”陆希问。 “我们不能先打人,要问清楚事情的经过,不可以随便冤枉人。”两人说。 “还有呢?” 两双大眼困惑的看着陆希。 “不可以随便打自己的兄弟,也不可以为了一点小事生气,知道吗?”陆希说。 “那要是别人打我们呢?”两人问。 “别人打你,你们也不能随便打人。”陆希冷着脸,“出了什么事就来告诉阿娘和耶耶,如果真有人随便打你们,阿娘会帮你们做主!” 两人点头,高崧崧扒拉着陆希的手,“那阿娘,那人害山山跟阿峥打架?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打他?” 陆希摸了摸儿子的头,“阿娘说过,男孩子心胸要开阔些,不要为了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一个书包算什么?难道还值得你们生气?” 高崧崧不服气道:“难道他们欺负我,我也不能打回去?” “为什么要打回去?”陆希摇头,“打架不疼吗?” “那怎么办?”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问。 陆希揉着两人的小脑袋,“他们这么对你们不就是想让你们跟阿峥打架吗?以后要是你们跟阿峥做好朋友,让他们目的达不成,不就会让他们很不难受吗?” 两人听着陆希的话,感觉也对。 “打架是最没脑子的报复,想要报复一个人,就要针对他的弱点来。”陆希说。 两人若有所思的点头,“但是阿娘的小书包——”高山山委屈的瘪嘴。 “书包没了就没了,阿娘给你们再做。” “好。”两人听到这个最开心了,高山山在陆希怀里撒娇,“阿娘,山山能不能要两个小书包?” “好。”陆希看着小儿子,“山山还要做什么呢?” 高山山看着陆希期盼的目光,嘟了嘟小嘴,有些不情愿的说:“山山还会分一个小书包给阿峥。” 陆希搂着小儿子用力的亲了一口,“山山真乖,阿娘最喜欢你了。” “咯咯——”高山山仰头享受着阿娘的亲吻。 高崧崧有点急了,“阿娘——” 陆希又搂过大儿子,“阿娘也喜欢崧崧。” “哈哈——”两个胖小子得了阿娘的安慰,早忘了刚刚跪在地上的痛苦,一个个神采飞扬起来。 高严暗暗冷哼了一声。 陆希带着两个儿子去找高峥的时候,高峥正在练字,他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一丝不苟的临帖。听下人来报,他诧异的走了出去,就见陆希牵着高岳和高屾进来,两人依恋的贴着陆希。 “叔母。”高峥恭敬的给陆希行礼。 “阿峥不必多礼。”陆希微笑道:“我让阿崧和山山来跟你道歉。” “道歉?”高峥有一瞬间的恍惚。 “阿兄对不起,我不应该没有问清楚就打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高山山上前一步对高峥说道。 “没——没关系!”高峥一直板着的小脸有一瞬间的慌乱。 “阿兄,这是我阿娘给我做的小书包,我很喜欢,现在给你。”高山山握着小书包壮烈的说,呜呜……人家好喜欢这小书包!高山山小肥爪子抓着小书包眼巴巴的瞅着高峥,快拒绝吧! “多谢!”高峥不明所以的接过这个小书包,他之前就很喜欢高岳和高屾的书包,上面有各种可爱的小动物。 高山山忧伤的仰头望向陆希,别人收礼的时候,不都会拒绝一下吗?为什么高峥不拒绝?他说了,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收回了。又见陆希对他安抚的一笑,他受伤的心面前得到了一点安慰,好吧,阿娘这样就更喜欢山山了,高山山咬着手指想到。 高峥再成熟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有了高山山的示好,他很快的就跟两人玩成了一团,高崧崧还煞有其事的教导着他应该如何临帖,陆希对两个儿子毛笔字抓的还是很严的,不喜欢读书可以,阿兄也不爱读书,但字一定要写的好看,不然他们不是丢她的脸吗? 高威听到陆希让高山山和高崧崧去给高峥道歉,这三小子还和好了,松了一口气,拉着自己的胡须对胡敬笑道:“果然还是我眼光好,挑选的儿媳妇各个都好!” 胡敬含笑点头。 “把那些教武场的人都赶走吧。”高威说,既然儿媳妇都开口了,他肯定要卖她这个面子的,“你说她要是肯跟崧崧和山山留在建康就好了。”从陆希为山山要了山县子爵位后,他就明白这是儿子和儿媳在表示,他们不愿意cha手高家的事,这让高威放心之余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他奋斗了一辈子,结果儿子还看不上,但要是让他见两个儿子相互争斗,他也不乐意。 “唯。”胡敬应声,那些老兵郎君也的确该管管了,实在太不像话了。 小孩子是最不记仇的,高崧崧和高山山不过一天功夫,就把昨天的事给忘了,但是两人跟高峥却渐渐的熟悉了起来,高家也因为陆希的敲打,安分了一段时间,加上陆希再三告诫两人,来读书的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大事,他们让也就让了,只有听话的孩子大人才更喜欢,两人也学着渐渐跟几个堂兄弟们一起玩,一起跟同学们一起抓小麻雀、小泥鳅……这些都是两人最擅长的,不过几天,两人就得了一批崇拜者,人缘也慢慢好了起来,也感受到了去学堂跟那么多人在一起的妙处。 陆希看着两人一天比一天爱去学堂,也不闹着要回涿县,心里暗暗欣慰,孩子果然还是要上学才好,“阿兄。”陆希靠在高严背后。 “嗯?”高严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我们去蓟县的时候,到清河停一下好吗?”陆希说。 “你想去看你祖姑了?” “不是,我想让崧崧和山山去崔家学堂附学。”这是陆希考虑了许久才决定的问题,她不可能一直留着两人在身边,孩子是需要同伴的,但是她带着孩子留在建康也不行,她舍不得离开高严,最后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把孩子送去崔氏学堂上学。 清河崔氏也是史大家,名并不逊色于陆家,只是因为在北地,所以名声不及陆家在建康这么想,她又有祖姑的关系,崧崧和山山去学堂一定能得到不少照顾的。 “你舍得?”高严诧异的问,对建康来说,清河离蓟县很近,可也要坐上两三天马车才能到。 “舍不得也要舍得。”陆希叹息道,“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拘在身边吧。” 高严搂着妻子,“我们去了蓟县后,我可以天天陪着你。”他现在不是郡尉是刺史了,训练兵丁的事就不归他管了。 “好。”陆希靠在高严肩上,“阿兄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她好想再要一个女儿。 “……” “阿兄?”陆希抬头。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高严心中暗忖,好容易熬出头了,把这两个臭小子远远的送走了,他再要一个小讨债鬼干什么? 陆希也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急着说服他,反正去了蓟县就他们两个人了,有的是时间慢慢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开 建康是大宋的都城,也是大宋最繁华的城池,街道开阔,马路整洁,来往的人都是衣衫整洁、满脸笑容,如果换个心情来欣赏,娄泰会很赞叹宋国的繁华,但是现在——“阿团,你帮帮我好不好?”他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目,近乎哀求的对高团说道。 高团眉头微微的一皱,“阿泰,你要是不愿意留在建康,你可以去跟父亲说。” “泰山大人他也要我留下。”娄泰苦笑,他不是没跟高威说过,但高威的意思很清楚,当初他把女儿嫁给他,就是要让他找个二娘一辈子的,现在二娘出事了,他当然不能不管。 “那你有说过你的意思吗?”高团问。 “什么?”娄泰一怔。 “我说你有跟父亲母亲说过,你不愿意留在建康吗?”高团又重复了一遍。 “姑母会听吗?”娄泰说。 难道娄夫人说了你就愿意听?高团心里不屑的想,可嘴上还说,“你可以跟父亲和母亲谈一谈。” 娄泰欲言又止的望着,高团也不说话,这件事本就不是他该管的,作为男人高团还真能看不起娄泰,一个男人老婆护不住就算了,还被几个不相干的人指使的团团转,他看了看更漏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好——”娄泰想喊住高团,但又没什么特别理由,毕竟高团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不是高团不顾及兄妹情意,但他不过只是一个庶子,靠着二哥才有今天的成就,哪有什么资格管身为嫡女的二娘的家事?再说这几天娄夫人情绪也不大好,他就更不会管这种事了。 “五郎君。”高团走出他跟娄泰的包厢后,茶楼里的掌柜走上前给他行礼。 “二哥在哪里?”高团问。 “五郎君随小的来。”掌柜亲自领着高团往内院一精致的别间走去。 “耶耶,我可以吃那个甜果子吗?”小男孩嫩嫩的声音传来。 “不行。”男人冷淡的声音。 “不嘛!耶耶,山山要吃甜果子,你给山山买甜果子好不好?” 高团和掌柜入门的时候,就见一个小胖娃正趴在一名冷淡的俊美男子膝上,大大的眼睛里还隐隐含着泪光,男人低头看着小胖娃,还因为担心小胖娃滚下来,手还按着他的脖子,好一幅父慈子憨的画面!掌柜感动了。 高团嘴角抽了抽,高严额头上也爆起了青筋,勉强忍住把儿子丢出去窗口的冲动,放在他脖子处的手握成拳,“来人!” 亲卫屈身退下。 高山山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得意洋洋的笑,果然阿娘说得对,只要跟耶耶多撒娇,他们要什么耶耶都会答应的,耶耶还是爱他们的,高山山瞄了一眼父亲的黑脸,见好就收的爬了下来。 高崧崧撇嘴,真幼稚,这种事他六岁就不做了。好吧,高山山今年五岁。 高峥坐着,仰着头看着高山山和高严的互动,心里有点羡慕,父亲好像从来没有抱过自己呢。 “二哥。”高团抱起山山小胖墩,爱怜拍了拍他的小屁屁,“事情办好了。” “五叔!”高山山开心的搂着高团的脖子,高崧崧也偎依了过来,高团一手抱一个,见高峥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干脆坐了下来,让高山山坐在自己膝上,又拉过高峥。 高峥下意识的偎依了过去,抱着高团结实的手臂,硬硬的,跟二婶完全不同,阿叔跟应该跟父亲差不多吧?他心中暗忖。 “崧崧、阿峥、山山,跟五叔一起看场戏好不好?” “戏?”三个小娃娃懵懂的眨眼,可爱的样子萌到了高团,想着他已经定亲的未婚妻,他心中暗暗思忖,等明年他一定要生个跟崧崧、山山一样可爱的娃娃,“你们看。” 三人寻声望去,就发出了一声惊疑声,三人看到五郎的母亲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人往一间小院落走去,很快的那间院落就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高崧崧和高山山困惑的看看高严,见高严不说话,两人又朝高团瞅去。 高团笑眯眯的摸着两人的小脑袋,“继续看。” 高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咦!”两人又发现继五郎母亲后,居然五郎的父亲也怒气冲冲的进了院落,里面的吵闹声就更大了,过了好一会,五郎的父亲突然捂脸冲了出来,走到的门口的时候,或许是不小心,脚一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两人清楚的看到了他满脸血,脸上似乎全是爪痕。同时跟着五郎父亲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也是浑身血痕,她紧紧的揪着五郎父亲的衣摆。那五郎父亲用了的扯了好几次,才把衣摆给拉了回去,速度飞快的离开了。 “他们都被猫抓了?”高山山困惑的问。 高峥犹豫了下,嘴动了动,但没说话。 高崧崧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我知道了!他这里养了一个外室!”他在涿县的时候,也见过这个情形,当时就有人说那是有人养了外室被妻子发现了,也是这个情况。 “阿兄,什么叫养外室?”高山山纳闷的问。 “就是——就是不好的东西!”高崧崧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养外室,他就是听人这么说的。 “知道官员养外室的后果吗?”高团问。 高崧崧努力的想了想,“官员是不许养外室的,不然被发现了,就会当不了官。”他记得他看完热闹回去,就被施先生逮住了,然后施先生就跟他说了一大堆东西,还bi着他记住,高崧崧小脸纠结成一团。 “大宋官员若是养了外室,被御史参了后就罢官的。”高峥说。 高山山眼睛一亮,“阿叔,你说五郎的父亲以后就不是官员了?” “对。”高团瞄了二哥一眼,见他依然沉默,对三个侄子耐心的教导道:“你们都是你们阿娘的心肝宝贝,要是受伤,你们阿娘是不是会很伤心?” 高崧崧和高山山点头,高山山说:“阿娘伤心,山山也心疼。” 高峥则有些茫然,他的母亲?他们说他的母亲是公主,可是他从来没见过他母亲的样子,就是父亲——高峥偷偷的瞄着高严,听说二叔跟父亲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是不是很像? 高严冷睨了儿子一眼,他老婆要这臭小子心疼做什么? 高团忍着笑摸摸小侄子的头,“对,为了阿娘心疼,你们以后也不要随便出手打人。平时你们带着这么多下人是做什么的?就是给你们打听消息、替你们出气用的!如果事事都要你们动手,要下人做什么?” 高团耐心的把五郎家中的情况,夫妻父子关系,以及他们如何教唆孩子挑拨离间高家兄弟情义全说了,末了道:“你们要记住,你们都姓高,是高家的孩子,就是亲兄弟,兄弟间就要相互爱护相互帮助,而不是相互陷害,五郎这一家就是犯了大忌,所以他们以后就不是高家人了。” 三人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回神,眼底有着惧意,什么叫不是高家人?“不是高家人,那耶耶和阿娘呢?”高崧崧问。 “你耶耶和阿娘都是高家人,你不是高家人了,自然就跟他们没关系了。”高团说。 三人都被吓到了,高山山放声大哭,“哇——山山要阿娘——山山不要离开阿娘——” 高崧崧和高峥没哭,可身体还是缩了缩,他不要离开阿娘/祖翁! 高团摸了摸鼻子,心中暗忖,要是让二嫂知道她把山山吓哭,她会不会生气?但这是父亲的吩咐。 高威知道高家因为高元亮暂无嫡子,而高严目前也位高权重,即使次子、次子媳妇无意他那份家业,也难免会有有心人挑拨,一次两次没关系,但三次五次十次呢?还有元亮和仲翼可能兄弟间相互信任,但阿峥跟阿崧、山山呢?这三个孩子要是将来不好,对高家发展无益,所以让次子弄了这么一出戏,一来教导三人以后遇上这事应该如何处理,二来也是让他们牢牢的记住,他们是兄弟,高家是不允许有兄弟阋墙的情况出现! 高严怎么可能有耐心教孩子这个?再说这事皎皎都处理过了,但高威bi着他去干,他就丢给高团了,高团可不像高严那么不靠谱,他耐心的回答了三人的各种提问,还针对详细情况详细分析。 “阿叔,阿娘让我们以后遇上别人打我们了,我们不可以还手,那么你这么说,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不打人,让下人去打?”高崧崧拉着高团的手认真的问,原本他还很纠结,不能打人,可他也不想被人打,那么用脚踢可不可以?现在阿叔这么说,就更简单了,让下人去打好了。 “哦?别人打了我,也不可以打回去吗?”高峥问。 “我阿娘说不可以,因为她说我们是习武之人,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用来的争强好胜,要学会修身养xing。”高崧崧重复着阿娘的话。 “那要是那些人一直打我们,我们也不能还手?”高峥问。 三小娃同时抬头看着高团。 高团在六道奕奕有神的目光下,额头上滑下冷汗,这问题——他求救似地看着二哥。 “当然不可以。”高严冷声道,“你们想违反你阿娘的命令不成?”这两个臭小子从小习武,要是真让他们去打人,哪天打死人了,皎皎肯定又要担心生气了。皎皎一生气,他就倒霉,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出去闯祸了! “但是——” “只有弱者才会被人随便欺负,要是你们觉得到处都有敢随便欺负你们的人,你们就窝在家里,一辈子不出去好了。”高严手一抬一落,实木案桌的一角就被他轻易的拍了下来,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看他们。 “才不会!”三个小男娃被高严刺激的激动了起来,他们才不是弱者!他们要让所有人都害怕他们!谁敢揍他们,就看看他们的头有没有木头硬好了! 高严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道,“回去吧。”老头子越老越无聊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还bi着他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明天都要离开了,今天好容易有空。 高团弯腰要抱起高山山,高山山板着小脸严肃的说:“阿叔,以后你不要抱我了,山山要变成强者!再也不撒娇了!” “……”希望你们面对你们阿娘的时候还能说这话,高团默默的想到。 高崧崧和高山山发誓的时候,激动万分的,可是等见到了陆希,尤其是两人离开建康前往蓟州的时候,早忘了自己不再撒娇的誓言。每天在路上玩的欢脱,由高严的亲卫领着骑马在路上打猎、抓小动物,玩累了就扑到阿娘怀里打滚,求喂食求爱抚,甚至为了讨陆希欢心,还给陆希抓了一袋子的花花绿绿的、他们认为很漂亮的虫子,可把陆希惊得半天才忍着肉麻,给两个儿子一个安抚的笑容。 后拉高严忍不住,这两个臭小子的顽皮,把两人屁股给揍肿了,两人才安分了几天。两人恹头耷脑的趴在马车上相互安慰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强到耶耶再也不敢揍自己!这一路上,高严的心情是兴奋的,因为马上这两个臭小子就要去崔家了,起码要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总算他可以跟皎皎过两个人的日子了,高严无比的怀念他跟皎皎新婚的日子,那时候皎皎只有他,马上他们又可以回复到以前了。 而这几天陆希则想着两个儿子要离开自己了,他们横竖也大了,她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了,要是能生个女儿就最好了,所以趁着在路上,整天跟高严在一起,就天天腻着高严,高严自然是求之不得,对娇妻的热情以更大的热情回复。 “阿兄?”陆希迷迷糊糊的望着高严,伸出手臂。 “我马上就来。”高严安抚的亲了亲陆希,飞快的拿过已经泡软的套子的戴上,然后继续搂住了妻子。 陆希瘪了瘪嘴,太讨厌了!居然一次都不拉,他没事就整天泡套子吗?陆希琢磨着,难道真要bi她在套子戳洞洞?但是这样又似乎不好,毕竟孩子还是要两人都想的时候再生…… 高严如何不知妻子的想法,可皎皎这几天出奇的热情让他乐得装作不知,反正他提早预防好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反对 崔家的家学是北地最出名的学堂,每年想要入崔家家学的人不计其数,崔家也是仁善之家,对前来求学的清贫学子来者不拒,只要他们通过家学的考试。南坞亭君听说陆希要把儿子送来,早早的就让人收拾了两个孩子的房间,又亲自过问了家学的先生。等陆希夫妻到崔家的时候,南坞亭君早早的就在家里候着了,同时等着她的还有崔cao之、陆耀夫妻。 “老太君一早知道崧崧和山山要来,就让人收拾这间屋子,她说山山还小,舍不得他去外面住,就让他先陪自己住。”陆耀对陆希说,她正领着陆希往里面走。 “我就是丢他们来历练的,也别太宠他们了。”陆希笑着说,“这两个孩子太调皮了。” “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陆耀含笑望着两个粉嫩嫩的小娃娃,这两个小娃娃牢牢的跟在陆希身后,陆希走一步他们跟一步,陆耀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在高山山的小胖脸上摸了一把,软软嫩嫩的,好好玩的小娃娃! 高崧崧和高山山正一人一手紧紧的攥着陆希的手。要送他们去崔家读书的决定,陆希一早就跟两个孩子说了,两人一开始听说崔家有很多小朋友陪他们一起上学,他们是很愿意的,但是现在到了崔家,想到一个月才能见阿娘一次,两人就舍不得了,可不可以反悔呢?两人懊恼的咬住肥爪子想到。 高山山拉了拉陆希的衣袖,陆希低头,高山山张开双手,陆希对陆耀歉然的笑笑,弯腰抱起了小儿子,“山山怎么了?” “阿娘,山山可不可以回去?山山不想上学了。”高山山脸贴着陆希的脸小声说道。 “可是山山不是答应阿娘了吗?”陆希柔声说。 高山山委屈的揉眼睛,小胖脸往陆希怀里腻,“山山不想离开阿娘。” 陆希拍了拍他的背,“阿娘不会离开山山啊,阿娘会在这里陪山山几天,等山山上学了,阿娘也会来看山山的。” “可是——”高山山眼眶红了,“哇——山山不想上学!山山不要离开阿娘!”他才不听耶耶说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呢!那些都是耶耶骗人的话,他偷偷看到耶耶腻在阿娘身上撒娇呢! 陆希无奈的一面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高山山,一面跟着陆耀去见祖姑。 “哎呦,我的小乖乖怎么哭成这样了?”南坞亭君一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山山连忙心疼的问道。 高山山仰起泪眼瞅了瞅满头白发的老婆婆,不认识,小胖手抹了一把眼泪,想起了阿娘的嘱咐,奶声奶气的喊道:“老太君。” 高崧崧也上前恭敬的给南坞亭君行礼,阿娘说过他是家里的长子,已经长大了,出去不可以没有礼貌,一定要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兄弟两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脸上还带着泪痕,软糯糯的叫他,南坞亭君一手拉一个,看着哪一个都喜欢,“你放心把孩子放在这里,有我看着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南坞亭君对陆希说道。 “有祖姑看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皎皎还担心累着祖姑了呢。”陆希是真心感激祖姑,从她一入北地,祖姑就一直在照顾着她,现在又帮着自己照顾孩子。 南坞亭君佯怒的轻拍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把祖姑当外人了?” 陆希笑着挽着南坞亭君的手,“皎皎怎么敢把祖姑当外人呢?”她头靠在南坞亭君肩上,“祖姑,皇后让我给你带了一些珍珠膏过来,据说是用虎油、貂油跟珍珠粉做成的,最是养颜。” “老妇人谢过皇后体恤。”南坞亭君起身谢过陆言的赏赐。 陆希又把她从江南带来的礼物给南坞亭君,基本都是南坞亭君最爱的江南食物,还有崔家诸位女眷最爱的江南绸缎、最新鲜的衣服样式、首饰绒花,陆希本就出手大方,这次为了能让儿子在崔家过上好日子,带来的礼物更是价值不菲,南坞亭君抱怨了几声,心里打定了主意更要好好对陆希两个儿子。 其实不用南坞亭君说,崔家人也早就准备好了,刘毅年纪大了,家中儿子也不成器,而高严风头正劲,将来蓟州迟早就是他的天下,他肯将儿子送来崔家家学读书,正是结交最好机会。无论是先生还是同窗,都是精挑细选的,崔家本就大儒辈出,陆希一听陆耀说教导两人的先生,就知道崔家是花了大心思的,她感激的对陆耀笑笑。 陆耀以前是不喜欢孩子的,不过自从自己生了孩子后,看到孩子心就不由自主的柔软,她摸了摸趴在陆希身上抽咽的高山山,“山山不想离开阿娘?” “嗯!”高山山紧紧的抱着陆希的大腿,“阿娘陪山山一起上学好不好?” “山山,上学有好多好玩的,以后你就不要阿娘了。”陆希笑着让儿子坐在自己膝盖上,高崧崧也偎依了过来。 “不要!山山就要阿娘!”高山山吸吸小鼻子说,“上学有什么好玩的。” “谁说没有。”陆耀含笑道,“山山喜欢射箭吗?喜欢打拳吗?喜欢打猎吗?” “喜欢。”高山山点头。 “崧崧和山山想去看自己的房间吗?这里的房间可以自己摆设,也要自己收拾呢。”陆耀对高崧崧和高山山说道。 到了一定年纪的小孩子都希望有自己的小空间,高山山还没这个感觉,可高崧崧一听眼睛就亮了,陆耀含笑带着两人去收拾打扫干净的房间。 “这里的学堂,不许随身的小僮伺候,磨墨换纸翻书,都要自己动手,这里先生教的课程很多,琴棋书画骑射都有,除了基础的外,余下的都可以按着自己喜好选。”陆耀说。 陆希听得暗暗有趣,这学堂居然还能自选课程?陆耀带着两人走了一边崔家的学堂,又带着他们去看学生下课后打马球、踢蹴鞠……陆希还在一边鼓励两人跟学生去玩。崔家的几个大孩子得了大人的吩咐,熟稔的带着两人玩耍,两人很快的就融入了进去。 “你真舍得?”陆耀问陆希,旁人要是有了两个儿子,肯定恨不得把儿子拘在身边一辈子。 “舍不得也要舍得,总不能真把他们拘在身边一辈子吧。”陆希说,“再说他们大了,我也想做点自己的事。”她是很爱儿子不假,可自从有了孩子后,她画画也不常画了,刻章也不刻了,书也很少看了,以前是一天几本,现在是几个月一本……陆希有时候还真能想着把他们送到学堂去,虽然这样她可能会想他们,可总比她全部的时间都被这父子三人侵占了好。当然要是现在生个女儿也不错,趁着她现在年轻还有精力。 陆耀点头颔首,“不错,有了孩子后,的确很多自己以前爱做的事都不能做了。”陆耀也自我感觉生了女儿后几乎时间全扑在她身上了,她顿了顿,悄声在陆希耳边问:“怀玉,你跟高严怎么会这么多年没动静的?” 崔cao之跟前妻有儿子,今年都已经成亲了,马上儿媳妇都要生孩子了,陆耀还真没生子的压力,所以生了一个后,她就不想再生了。但又没特别好的避孕的法子。自从陆希生了高山山后,就一直没再生孩子,按理说不大可能,毕竟陆希又不是不能生,而且她那两个孩子岁数差的也不大,难道他们有特别的不生孩子的法子?他们感情那么好,高严肯定不会用伤陆希身体的避孕法子。 陆希抿嘴一笑,“你让表哥去问仲翼不就是了。” “都成亲这么久了还害臊?”陆耀逗她。 陆希睨了她一眼,“这跟我们有没关系?” “哦?是给男人吃的药?”陆耀吃了一惊,她知道高严疼妻如命,却不知道他居然肯自己吃药,这可是事关自己子嗣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陆希轻轻的推了推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陆耀听得惊讶不已,“这鱼鳔和羊肠真能做……” “你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陆希说道。 陆耀点头,“嗯,我这就回去让人准备,湖里的鱼小了点,要海里的吧?你们用的也是海里的?” “……” 让高崧崧和高山山入崔氏学堂,最开心的就是高严,他甚至借口要早点上任,拒绝了南坞亭君的挽留,带着陆希下午就离开了,南坞亭君原本想留陆希多住几天,但是陆希想着她现在要是留下了,崧崧和山山肯定闹着又不肯上学了,干脆狠狠心偷偷的离开了。 “皎皎,怎么了?”高严见出了崔家后,妻子就开始闷闷不乐,将她搂在了怀里,“担心崧崧和山山?” “不是。”陆希摇头,“阿兄,你说他们发现我不在后,会不会哭?” “不会。”高严很笃定的说,这两个臭小子只会在皎皎面前哭。 “阿兄——”陆希搂住高严的脖子。 “嗯?”高严低头。 “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陆希说。 “再说吧。”高严不置可否。 “那你是不反对?”陆希问。 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的脸,“孩子的是随缘好不好?”他心中暗忖,那套子带了这么多年都没失效过,第三个孩子肯定跟他们没缘分了! “好。”陆希心里暗忖,不反对就好,到时候她在套子上戳几个洞洞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会知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见儿子 皇帝驾崩,高严以前身为守军将领,不需要回建康奔丧,但他现在是一州刺史,就必须要回建康了,他一接到了陛下薨逝的消息,就同蓟州的其他官员一起,快马加鞭的赶回建康。国丧期间,停止一切宴饮娱乐,陆希也不用应付其他官眷,就让人收拾了行李,去崔家看儿子了。 崔家来接陆希的正是崔cao之和陆耀夫妻,“你不是说准备去云南游玩吗?怎么还留在清河?”陆希见到陆耀就错愕的问。 “别提了。”陆耀满脸郁闷,“还不是又有了一个小讨债鬼!”她又拍了拍怀里的小粉娃,“还有这个,离开一会都不行。”她嘴上抱怨着,可是望向女儿的目光却非常的柔和。 “这下你可以儿女双全了。”陆希恭喜陆耀道。 “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陆耀失笑,“我情愿要两个儿子。”她皱了皱眉头,“这世道对女人太苦了。” 陆耀的话让陆希心有戚戚,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对女子的要求也很多,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生女儿吧? 陆耀的小丫头紧紧的揪着陆耀的头发,眼睛闭着,小嘴微微张着,睡的口水都流出来了,陆希看着这小娃娃,再看看陆耀,失笑问:“这孩子xing子像谁?” “谁都不像!”陆耀无奈的摇头。 “叔母、从母。”女童清柔的声音响起。 陆希寻声望去,就见一名女童亭亭站在二门,这女童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左右,明眸皓齿、杏眼桃腮,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她见到陆希和陆耀相携走来,上前几步给两人行礼,举止优、气质沉稳,一看就知道是教养良好的小淑女。 “康平,你怎么来了?”陆耀问。 “老太君听说陆家从母来了,让我出来看看。”崔康平缓声细语的说道。 “怀玉,这是大哥的女儿康平。”陆耀说道。 “好孩子。”陆希执起崔康平的手,给了她一个小荷包。 崔康平含笑道谢。 陆希这女孩子举止不同寻常,趁着康平乖巧的跟在两人身后,朝陆耀望了望,陆耀极轻的说道:“这孩子是少族长的长女。” 难怪举止如此有度,陆希恍然,原来是崔氏族长的长孙女,难怪这孩子看着这么讨喜,陆希和陆耀说笑着往南坞亭君的住所走去。 南坞亭君见陆希来了,心中欢喜,想让人去把崧崧和山山叫来,被陆希阻止了,“祖姑,就让他们先上课吧。”陆希笑着说,“等下课了再让他们过来。” “也好。”南坞亭君拉着陆希的手,“既然高严都去建康了,你就留在这里多住几天,等着他过来接你。” “好。”陆希点头。 崔康平到了房里后,就依然坐于书案前,认真的抄誉着佛经,陆希目光扫了一眼,发现这孩子的字出乎她意料的端正。 “这是康平,以前一直在魏国,前两个月刚回来,所以你没见过。”南坞亭君对陆希说。 陆希微微颔首,“这孩子字写的真好。” 南坞亭君听了后就对康平笑道:“阿平你不是最爱你从母写的字吗?从母都夸你了,还不趁机好好讨教一番?” 崔康平抬起头,目露期待的望着陆希,陆希一笑,“祖姑你夸我了,我像康平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她写的那么好呢。” “没有。”崔康平小声说着,站了起来,将自己的字帖奉给陆希,“从母写的比我好多了。”面对大人的夸奖,她终于露出一点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小女儿的羞涩。 陆希对这个乖巧温柔的女孩子印象很好,她含笑接过字帖,认真的翻看了起来,不时的指点着崔康平某个字的短处。 南坞亭君看着陆希和康平相处甚至融洽,心中微微一动,阿平今年八岁,崧崧今年七岁,两人年纪正好合适,要是能说成这门亲事也不错,高仲翼虽然不是高家的长子,可高元亮并无嫡子,高仲翼将来又要接刘毅那位置,要是皎皎有意的话,她那族长侄子未必不肯答应。 “老太君,阿崧和阿山两位小郎君来了。”随着丫鬟的通报声,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南坞亭君笑道:“快让他们进来。” 崔康平好奇的往门口望去,就见两个漂亮的跟女孩子似地小男孩掀帘走了进来,一见到陆姑母两人眼睛就一亮。 “阿崧/阿山见过老太君、母亲。”两个小男娃中气十足的给两人行礼。 南坞亭君看到这两个孩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快起来。”又叠声问他们饿不饿,累不累? 两人皆一一乖巧的答了,陆希见两个儿子突然变得懂事了,心中很是欣慰。 南坞亭君又指着崔康平给两人介绍,三人见过礼后,高山山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了陆希怀里,大大的亲了陆希一口,“阿娘,山山想你了,你想不想山山?”说着大眼亮光闪闪的望着陆希。 高崧崧也跃跃欲试,但看到有外人,他有力持保持自己的大哥风范。 陆希笑着回亲了亲小儿子,又揽过大儿子,“阿娘也想你们了。” “阿娘会在这里住下吗?”高山山问。 “对。”陆希点头。 “太好了!”两人欢呼。 南坞亭君和陆希笑看着两人胡闹,崔康平一直乖巧的坐在南坞亭君的身边,一声不吭,陆希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暗忖,她这次一定要努力生个乖宝宝出来! 南坞亭君等三个孩子玩累了,让下人送他们下去吃点心后,才和陆希谈起了正事,“皎皎,你是不是两次回建康,都是跟新帝一起上路的?”前任广阳王世子,当今的新帝两次去建康,陪同人员中都有陆希,这消息早就全大宋上流社会都知晓了,要不是如今还在国丧,邀请陆希叙旧的人早就不计其数了。 “就见过一两次,也没说过什么话。”陆希说。 南坞亭君迟疑了下,也不跟陆希绕圈子,直接道,“我们想送一个女孩子入宫,你能不能让高太皇太后、陆太后在宫里帮衬一下?” 陆希想起了之前广阳王和书生的谈话,她摇了摇头,“祖姑,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觉得——” “什么?” “还是暂时先缓缓吧。”陆希说,“我觉得新帝可能不一定会收后宫,毕竟皇后也不是无子。” “你说陛下暂时不会广收后宫?”南坞亭君也没太惊讶,就算是先帝,也没有因为无子而广纳后宫。 “我是觉得他这几年都不大可能。”陆希说,以高严这几年对新帝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上位就开始要选美的人。 “嗯。”南坞亭君若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到也没多大失望,皇后已经有儿子了,崔家再送妃子进去也没多大意义,不过只是一个示好的符号罢了,有嫡子的情况下,嫔妃儿子再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摆设。崔家这次会选族女入宫,不过只是一个表示而已,魏国那边朝政这几年实在不大太平,崔家在魏国经营多年,当然不会放弃到手的基业,但是也不妨碍他们在宋国留给退路。 陆希也知道崔家的打算,但是示好可以有很多种手段,送族女入宫只是其中比较低级的手段,如果说皇帝好色还好说,可这皇帝——陆希真心觉得这种手段说不定只有反效果,但她也只是说出来自己的观点,崔家到底听不听就不关她的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季稻 举目望去,满眼尽是一片素白,耳边萦绕着的是震天的哭灵声,陆言倦倦的靠在床榻前,双目微合。 “皇后。”宫侍小心谨慎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陆言睁开眼问。 “太子妃来了。”宫侍说,虽然陛下已经驾崩,但是太子尚未登基,还不算皇帝,故太子妃也不是皇后,陆言如今还是皇后。 “让她进来。”陆言说。 “唯。” “母后。”一身孝衣的王太子妃随着宫侍缓缓的走了进来,她是广阳王妃的外甥女,太原王家的女儿,她年纪跟陆言差不多,却恭敬的站在陆言面前喊着她母后。 “都是自家人,以后不用这么多礼。”陆言看着太子妃,即使是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难以掩盖她疲惫的神色,眼下还带着浓浓的黑眼圈,陆言突然想起了阿舅驾崩时,她似乎也是这样的?不过那时候她有大母、有舅母帮着,而如今——陆言已经不想动了,皇上走了,似乎把她的整个人也带走了,她就想这么躺着,或许过几天皇上就会把她带走了? 太子妃是听说陆言今天又是一天米水未沾才从匆匆赶来的,这几天最累的就是她了。大宋以孝治国,无论是先帝和如今的太子都是至孝的xing子,先帝突然驾崩,身为先帝临终前过继的太子,只要他们夫妻先帝的丧礼上有丝毫的疏漏,这辈子肯定是被史官口诛笔伐至死,甚至有可能她这个还没到手的后位都会没有了。先帝临终前,当着所有托孤大臣的面,一再要求陛下一定要照顾好陆皇后,所以太子妃对陆皇后的身体格外注意。 “母后,我听宫侍说您一天都没有进食了,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唤太医令来。”太子妃说。 “不用了。”陆言摆了摆手,“我只是没什么胃口。”她看到太子妃憔悴的神色,心头一软,“皇后你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别累坏自己了。” 听到陆言温言劝慰,太子妃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多谢母后关心。”太子妃受宠若惊道。这些天陆言一直对她和太子不冷不热,太子一直认为陆皇后对他们有不满的地方,一直让她好好伺候陆皇后,不要惹皇后不开心,这让太子妃压力很大。太原王氏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可她毕竟不是宫里长大的,出嫁后大家是自己从母,丈夫又是严谨自律的人,从来不给她小妾通房闹心,太子妃之前的日子一直过的是顺风顺水。 突然有一天一块天大的胡饼砸到了她的头上,她的夫君从了一个普通的皇室宗亲变成了皇帝!她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喜后,开始无所适从,要是让她选择,她情愿选择之前在蓟州简单的生活,而现在看似繁华实则空虚的日子。不过每次看到丈夫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又忍了下去,加倍的配合他,努力让他更轻松些。 陆言看到太子妃这样,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你马上就是皇后了,有些事无须亲力亲为,不然身边这么多宫侍是摆设吗?” 太子妃垂着头称是,这道理她何尝不懂,可她初入宫廷,身边亲信全是广阳王府的人,宫中那些宫侍各个都是人精,对她肯定不会怠慢,可要说她一来就急着表忠心,让她用顺手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我的女官蒹葭,陪了我几年,人还算聪明,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就问问她吧。”陆言把自己的近身女官之一调了出来给太子妃,广阳王世子是六郎精挑细选出来的,是他看中的太子,当初高皇后手把手的教她,她现在没那个闲心,但帮她一把还是可以的,蒹葭跟着自己多年,对宫中诸事都很熟悉。 “多谢母后。”太子妃欣喜的道谢,陆言这举动无疑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过几天我就搬去未央宫陪崔太皇太后。”陆言对太子妃道。 “母后!”太子妃惊呼,慌忙的跪下,“可是儿臣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地方?”陆言现在依然住在椒房宫,按理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后了,理应搬离椒房宫,把这个皇后寝宫让给自己。可是先帝如今尸骨未寒,陆言就搬离椒房宫,旁人会怎么想?太子已经跟她说过了,不要让陆言搬离椒房宫,她的一切待遇照比之前,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无论大事小事都要陆言点头了才行……太子的话太子妃不敢不从。 陆言皱了皱眉头,她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天之骄女,行事一向率xing而为,最不喜欢的就是太子妃这种严谨死板,规矩大如天的人,“行了,你下去吧。” “唯唯。”太子妃不敢惹陆言生气,恭敬的退下了。 陆言等太子妃退下后,目光怔怔的落在床顶,六郎真的不会回来了,他不回来她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咔嚓——”一阵极细微的声响响起。 陆言眉头一皱,头往外一偏,毫无意外的看到窗前出现了一束盛开的正娇艳的月季,花瓣粉嫩,犹挂着露水,花束上还系着一个油纸包,“刘铁,你给我滚出来!”陆言冷声道。 窗外一阵沉默。 陆言起身,拿起花束毫不留情的往窗口一扔,“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只是怕你生气——”呐呐的男声想起,一条黑影一晃,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陆言面前,依然是晒得乌黑的皮肤、机灵的小眼,容貌可以说在俊男辈出的建康乏善可陈,但他高大硕壮的身材和这几年历练出的干练气质给他加了不少分,不过对陆言他依然一如既往的赖皮,“你胃口不好,我让人做了山楂糕,很开胃的。” “滚。”陆言冷着脸对他说。 “阿妩——”刘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陆言一声不吭的关上窗户,再也不理他了。 刘铁怔怔的望着窗户半晌,比起阿妩这种对他的彻底漠视,他情愿她像之前一样骂她,刘铁挠了挠脑袋,他有点不懂,先帝看起来弱弱的,阿妩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他死了她这么伤心,伤心到都不肯吃饭了,他是不是也要去读点书? 陆言关上了窗户,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椒房宫,一股子寒意从她心头冒起,明天她就搬到大母那边去吧,没有了六郎的椒房宫太冷清了,她不愿意住。 太极殿外,官员们一天守灵结束,一个个的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宫外走去。高威身为当朝品阶最高的官员,他就跪在宗亲之后,等守灵结束,他颤巍巍的样子,晃悠晃悠的站起来,他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很多年老体弱官员早就熬不住躺下,被内侍抬着去太医署了。 给陛下守灵是个苦差事,所以高严才不许陆希跟他一起回来,回建康奔丧是真正的赶路,一路几乎是身不离马,到了建康后就要不眠不休的守灵,官员甚至还有死在先帝葬礼上的前例,这种无疑会得到皇家的加封,可高严可不敢拿妻子冒险。 高元亮在广陵,一听到圣上驾崩的消息就赶到了,高严还在路上,应该可以在陛下下葬之前赶到,他沉默的跟在父亲身后扶着他,父子两人慢慢的往外走。 “高太尉。”一名官员站在高威身后喊着他。 高威停步,就见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将站在他身后,“杨将军。”高威对着来人拱手。 “高太尉果然是老当益壮。”杨将军含笑对高威还礼。 “杨将军过奖了,老夫现在也就只能走走而已,哪里比得上杨将军壮年有为,人老了,不中用了。”高威谦虚的道,身体更往儿子身上靠,高元亮扶得父亲更稳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面走去,杨将军也没谈什么公事,只问了高威几个平时保养寒腿的方子,高威也一一耐心的回答了。等两人走出的宫门,高威要上马车的时候,杨将军话音一转,“高太尉对于太子说的要在大宋推进双季稻的旨意,你有什么看法?” 太子在陛下临终前夕,就开始处理政事了,陛下突然驾崩,他因有之前的经验,也没太过手忙脚乱,他每日除了给先帝守灵外,还会找几位重臣议事,在宋国大力广种双季稻就是他下的第一道圣旨。 双季稻是太子让人从崖州带回来的稻种,据说在崖州这种稻种可以一年种三季,太子得了此稻种后,在广阳郡试种发现虽然不能种三季,但两季还是可以的,种出来的稻米口感不是很好,但是一年种双季可以增加很多稻米产量,味道不好总比饿死好,他就在广阳郡大力推广,等到了建康后,他就准备在全国范围推广。 对于太子的决定,朝中大臣反应不一,有些人大力支持,毕竟国家以农为本,但也有谨慎的官员认为还是先在几个地方试种一下,确定效果后再推广,更有些保守的官员认为,自古以来稻种都种一季,两季是违反自然规律,种了要遭天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头晕 “我就一个大老粗,哪里懂什么农事?自然是大家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高威毫不在乎道,也没有明说所谓的大家到底是谁。 杨将军暗骂一声老狐狸,“不过听说有不少人为了支持太子,准备开春就让名下的庄客都种双季稻。” 高威双目微合的靠在高元亮身上,杨将军说了这么一会话,他居然就打起了鼾声。 “高太尉?”杨将军见高威如此,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高元亮轻轻的推了推高威,“父亲。” “啊?”高威蓦然惊醒,他对杨将军歉然道,“唉,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了,杨将军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见高威如此,杨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太尉,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杨将军老夫先告辞了。”高威说。 “高太尉请便。”杨将军笑道。 高威让高元亮扶着自己去马车,等上了马车后,高威一反之前的老态,睁开双目,对高元亮道:“这件事你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我知道。”高元亮微微颔首。 “太急了……”高威叹气,太子一心为国是好,但是大面积的推行双季稻却有点cao之过急了,高威是真不通农事,可国以农为本,民生无小事,太子可以选择几个地方试验的种一下,如果过上十来年真可以,那可以大面积推广,但是现在的确不是适宜大规模推广。 “父亲,那么要不要让庄客不种那些种子?”高元亮问。 “抽一成良田出来种植吧,如果真行的话,也是一个好东西。”高威说。 “好。” “今天回去,你陪阿峥一起练武吧。”高威说。 “父亲——”高元亮眉头一皱,对于高峥,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处,毕竟他长那么大,自己跟他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的来。 高威见长子如此,暗暗摇头,这方面元亮比仲翼差远了,仲翼看着偏激,可做父亲还是非常称职的,思及此高威又想感慨一句,妻贤夫祸少了。 双季稻的推行,是新帝真正掌握后权利后第一次明确下达的旨意,虽然官员们反对的多,但毕竟新帝坚持,而朝中几个重臣,如高威、王珏、顾律等人都不表态,余下的官员也就没有再坚持了,但依然不是大范围的推广,而是开辟小部分的试验地以及让民众自主选择。不过这些仅针对很多自主田地的人家,对于官府管辖的屯田,新帝还是以降低赋税的形式,鼓励民众广为种植。 “双季稻?”陆希听到新帝推行双季稻的时候,错愕了好半晌,她脑海里又浮起了之前的那个想法,这皇帝真不是穿越的吗? “是。”司漪点头说着从京里传来的消息,“过段时间朝廷就会发种子下来的,大娘子我们要让屯民种植吗?” 陆希说:“这些不应该是县令跟太守管的事吗?”陆希一向很赞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说法,她虽然来自一个知识大爆发的时代,知道点这个时代人不知道的科学知识,可归根结底她还是一个普通人,让她自己在家琢磨下制度改革还行,搞些发明也可以,但农业——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她什么资料都没有,怎么可能做什么决定?大宋那么多官员又不是摆设。 “他们也管,但是这里附近的屯民都是军屯。”司漪提点陆希道,“还有家里的田地。”涿县、蓟县这片已经属于高严的领地范围了,在这里高严有绝对的话语权。陆希不管军屯,也要管家里的那些田地吧。 陆希皱了皱眉头,“还是先分一部分人出来试种吧,这里这么冷,能种植双季稻吗?”陆希再不懂农业也知道双季稻应该是在气候相对比较温暖的区域种植的。但是陆希对双季稻实在不报太大的希望,来古代这么多年,她已经很能体会所谓的纯天然绿色种植的辛苦了,如果肥力不够,所谓的天然种植种出来的果实那叫一个难吃,更别说没有农家,很多病虫害……农民种一季粮食就辛苦的要命,如果是两季,他们能支持的住吗? 司漪点头应是,又对陆希笑道:“大娘子,当今陛下看来又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能这么关心民生的皇帝可不多。 “对。”陆希点点头,但心里又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妥,怎么说呢,这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没上去,光搞这些会有效果吗?陆希觉得这个时代,根本不用搞什么跨时代的发明,只要让大家重视科技就足够了。 “阿娘——”高山山咚咚的冲到了陆希面前,“给你!” “这是——”陆希惊讶的望着高山山捧来的一束野花。 “阿娘给你。”高山山搂着陆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口水吻,“你喜不喜欢?” 陆希失笑的回亲了儿子一口,“从来找来的?” 高山山咬着手指说,“我去外面给你采的,人家说女人都喜欢。阿娘,你喜不喜欢?” 陆希小心的移开花束,尽量的不让花束的上小虫子落到自己身上,“喜欢。” “喜欢才怪!”一双手伸了过来,直接把野花丢在,“全是虫子,万一咬到阿娘怎么办?”高崧崧进门就听到高山山的撒娇,很不服气的将花束给丢了。 “胡说,阿娘喜欢我的花!”高山山一见大哥践踏自己心意一下子红了眼眶。 “阿崧!”陆希没好气的呵斥长子,“不许欺负弟弟。”说着她小心的拾起花束,牵着小儿子的手柔声道:“山山,跟阿娘一起去把花上的小虫子洗干净好不好?” “好!阿娘,我帮你抓小虫子!”高山山爪子一伸,就掐住了一个瓢虫捏死。 陆希看着儿子的举动,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高崧崧委屈的看着阿娘,陆希揉了揉他的头,“崧崧,你大了,以后不能在这口无遮拦了,知道吗?” “嗯。”高崧崧点点头。 陆希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走吧,跟我们一起去洗花好吗?” “好!” 陆希刚起身,就觉得一阵眩晕,她身体晃了晃。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惊慌的大叫。 “我没事。”陆希想安慰儿子,但觉得头晕的离开,她不由托住了额头,她想安慰儿子,但又说不出话,她借着儿子的力,缓缓的坐回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终 刘毅死了?陆希有些不可置信,他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死了阿姑怎么办? 高严并不意外听到这个消息,“刘毅在三年前就突然晕过去一次,醒来以后他的腿脚就一直不大方便,但要是不注意,还看不出来,所以一直瞒了下来。这次奔丧回来后,他身体就一直不舒服。”只是他脸色并不好,刘毅的死他不意外,可也不再他的预期之内。他年纪还太轻,就算有军功在身,也不可能现在接替刘毅的位置。当年刘毅也是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四征将军,可他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人,开国时期情况特殊,而现在宋国可没有条件让他如此年纪就一飞冲天,他的资历并不足以服众。 陆希也想到了这个情况,她不由有些担心的握住了高严的手,朝中如今也没什么确切可以接替刘毅的位置的人,而今上原本就是广阳王的世子,还有两个嫡亲的兄弟,一个接替广阳王的位置,还能再分出一个出来……这样的话,蓟州未来的格局就很微妙了…… 阿兄是刘毅一手带起来的,刘毅的嫡子为人老实、才华平庸,几个孙子中最成材的就是刘铁,陆希曾听高严说过,刘铁是个武学天才,任何招式他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准确无误的施展出来,刘铁十岁的时候,光凭招式就已经没几个人可以打得过他,因为他可以在打斗过程中学习对方的招式。当然如果是老手,完全可以凭借经验打败他。 可想而知如果给刘铁成长时间,他将来的武艺是何等的才惊绝艳,刘毅最初发现孙子天赋的时候,又是何等的惊喜。不过有句话叫天才和白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刘铁就是这句话的完全体现。他这辈子所有的优点就完全的展现在他的武学天赋上了,余下的兵法也好、学也罢,就没一样能学成的,从小个xing又顽劣不堪,年过弱冠,既不肯外放当官,也不肯娶妻,刘毅足足花了十五年的功夫,才对这孙子彻底的死心,这样的孙子可以当一个游侠,也能当个小将军,但却没法子担下他四征将军的职位。 高严是刘毅选中的继位者,一来高严有高家,二来也是陆希跟豫章的关系,这些年高严在蓟州如鱼得水,除了朝中有人支持外,主要还是刘毅的主动避让,不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馋,与其坚持让子孙继位,最后给刘家带来灭门之祸,还不如痛快放手。 刘毅年纪大了,当年的武夫锐气早就化为对晚辈的担忧,他要在自己死之前把一大家子安排好,刘家暂时没人没关系,只要刘家在,找到机会总能一飞冲天,但是要是刘家跟高家两败俱伤了,得宜的只会是其他人。这方面高严跟刘毅早有默契,所以他这些年对当年提携的自己刘毅一直尊敬有加,陆希逢年过节总会去拜见刘毅,高氏夫妻面子情做的到位,刘毅也心里舒爽。 “突然昏迷吗?是不是浑身抽搐,四肢无力,嘴角还歪了?”陆希说。 “是的。”高严有些奇怪,刘毅的病也算是一个秘密,他得知了消息后除了施平外,谁都没说,皎皎会知道?施平绝对不可能跟皎皎说这种事。 “我以前在医术上见过这种病症,这是绝症啊!”陆希叹了一口气,中风就是现代科技也治疗不好,中风能救回来的病人是大幸,一定需要好好休养,可先帝去世,刘毅跟高严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又一路疾驰赶回,对身体的损伤可不是一般的大,难怪支持不住了。 “哦,你那本医术上有说过这是什么原因吗?”高严问。 “怎么?”陆希偏头问。 “我听父亲说,我祖翁和几个叔伯似乎都死于这种病症。”高严说。 陆希脸色一变,都是中风?难道高家有家族xing高血压之类的病? “皎皎?”高严见妻子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连忙安慰道,“也不是很多人,你知道我们家兄弟姐妹多。” 陆希摇了摇头,“阿兄,这种病是可以预防的,只要你多吃蔬菜,每天坚持多练。”也不一定是家族遗传病,高家的人都爱吃肉、不吃素,很多人不到三十就挺着一个大肚子,再建康的人也经不起这种糟蹋,陆希相信高严不会,家里的饮食是陆希最注意的,也是她严格控制的。 高严摸着她的肚子,“我已经吃素六个月了。”自从皎皎怀孕后,他就没碰过她了,最多每天吃点小豆腐。 陆希白了他一眼,“你去找施祖翁吧。”这些年施祖翁似乎是在高严身边彻底安顿下来了,高严找了五个亲卫服侍他,施家也从建康派了几名小辈过来照顾祖翁。 “嗯,你让人陪你去散步。”高严亲了亲她的额头说。 “好。” 施平接到刘毅的过世的消息后,心微一沉,让僮儿给自己换了衣服后,就慢慢踱步去高严的书房,散步是施平常年的养生习惯,他喜欢散步,陆璋也喜欢散步,当年在前梁的时候,陆家遇上的很多问题,都是他和陆璋在散步中商议解决的。 “施先生。”高严到书房的时候,施平也刚到。 “郎君。”施平对高严略一拱手,书房里高严的其他幕僚都到了,一见了两人进来都起身相迎。两人坐定后,幕僚们就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很多人都赞同,刘毅死后陛下会让广阳王的同母胞弟接替刘毅的位置,前任广阳王,也就是当今陛下的生父,已经被接去建康荣养了,目前的广阳王是新帝的大弟。不过也有人认为,陛下并不会让幼弟接手征北将军,毕竟今上的幼弟年纪还小。 高严和施平听着众人的讨论,众人将自己的观点说了一遍,目光看向高严,高严沉吟了一会,“施先生,你怎么看?”他比较偏向蓟州暂时不会有新人来的情况。 施平捻须道:“老夫认为陛下暂时不会另立新征北将军。”征北将军是什么职位?那是直面魏国的大将军!要是给了一个ru臭未干的小皇子,这不是让人笑话吗?更别说今上在没有过继给先帝前,有两个同母的弟弟,大弟小他三岁,幼弟小他五岁,都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没有人比施平更了解帝皇多疑的脾xing了,今上再兄弟情深,都不可能做出把蓟州完全的交给两个弟弟的损己利人决定。 如果不是广阳王的兄弟,那么其他官员想要接手这个位置,还要掂量下他们是否有这个能力。而且四征自谢芳自尽后,也一直虚悬,从郑启迄今,历时三任皇帝都没有提过要让人顶上谢芳的缺。施平也是从这一点看出,或者皇家已经不想再立四征将军了。 刘毅的去世给蓟州带来的震动很大,他的丧礼办很隆重,灵堂上放置了满满的冰块,陆希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披上了厚厚的白裘衣,但入灵堂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噤。 高严走在前面,陆希一手牵着一个儿子,两人先是给刘毅灵位上香,然后以晚辈身份给刘毅磕头,家属还礼。豫章和刘女君等人此时还尚在赶来的路上,在灵堂主事的是刘毅的长孙、长孙媳,他们辈分比陆希低,同两人回礼后,刘毅的长孙系卢氏就恭敬的请陆希入厢房休息,高崧崧跟着高严,他是高严的长子,又快八岁了,高严外出的时候,时常会把他待在身边。 陆希不是外人,又有身孕在身,刘毅的长孙媳就把她领到了内院,要说年纪她还比陆希大上几岁,她出自范阳卢氏,卢氏祖宅就在蓟县,所以她跟陆希要比刘家其她媳妇都熟,“从母,喝点姜茶暖暖身体。”为了保存的刘毅尸身,灵堂里寒气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都待不满半个时辰,所以刘家早让人准备了姜茶。 “多谢。”陆希接过姜茶客气的道谢。 “阿娘,山山给你暖暖。”高山山在灵堂的时候,就发现了阿娘在打寒颤,等到了厢房后,就偎依到了陆希怀里,陆希爱怜的搂了搂贴心的儿子,给他理了理额发后,让人带他出去走走。高山山正是最调皮好动的年纪,让他这么坐着陪陆希也不打可能,一般都是他去花园玩,陆希坐在窗前看着他。 卢氏看着母子两人的互动,心中多少有些诧异,她也有儿子,跟儿子关系也比较亲近,但也没有跟陆希这么亲近,卢氏询问着陆希肚子里的孩子,知道陆希一心想要一个女儿,提前恭喜她生个漂亮的小娘子。 陆希也回道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尽管开口,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讲虚礼,卢氏应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悲戚压抑的哭声,刘家现在到处都是哭声,陆希到也不奇怪,她知道卢氏这几天忙得很,肯陪她坐这么一会,是非常给面子,就让她先出去应酬。 高山山咚咚跑了进来,扑到了陆希怀里,“阿娘,有个老婆婆跪在墙角外哭,被阿嫂让人拉走了,我见她没看到我,就先出去叫了她,再回来的。” 陆希摸了摸他的头,“山山真乖。”她目光望向陪着山山的小雀,春暄和烟微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人,陆希劝了好几次,都不见两人改口,她也就不劝了。 小雀几年前就成亲了,这些年她也历练出来了,陆希就让她来照顾山山,她一向做的很好,见陆希望向她,她上前几步道:“是刘将军的侍妾,刘将军的庶长子、次子、五子和庶长女都是她生的。她不好去灵堂哭灵,就跑到刘将军静养的别院前哭祭,被卢女君拖了下去。” 陆希微微颔首,妾通jian籍,刘毅作为本朝大员,如果去世的时候,被人发现有小妾为他如此忧伤的哭灵,肯定会惹人嘲笑,他堂堂万石高官,居然会去跟侍妾谈感情,简直就是自甘下jian!卢女君当然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丑闻,所以会把她拖下去也是正常。 “阿娘,庶子跟嫡子是不是不是一个娘生的?”高山山问,“阿峥就是庶子,大家都说他娘是小妾,不是公主,是不是?” “这些你长大后就会知道了。”陆希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些陆希还真不好教儿子,山山现在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辨别能力,等他再大一点再说。 “阿娘,山山不会有庶弟的,对不对?”高山山搂着陆希的脖子说道,“人家都说如果家里有了庶子,耶耶就要被狐狸精抢走了。”虽然山山不喜欢耶耶,可也不愿意耶耶被狐狸精抢走! “不会,我们家里绝对不会有。”陆希语气肯定的安慰着小儿子。 高山山忐忑的小心灵立刻得到了安慰,欢乐的在阿娘怀里蹭蹭。 陆希跟高严去了刘毅府上奔丧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豫章赶到,陆希觉得她这阿姑这辈子最苦,幼年丧母、青年丧夫、丧子、丧父,改嫁了后也没个孩子,临老还要再受一次打击。 豫章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她和刘毅的长子一来,整个刘府像是有了主心骨,刘毅的丧事也能真正办了下去。豫章一身素白,有条不紊的吩咐府邸众人行事,脸上除了木然外,并没有太多的悲色。这让刘府好些人都有些不满,可碍于她身份太尊贵,不敢在表露出来。 “想不到他的命还是没有能硬过我。”到了晚上,豫章对着侄女的时候,才卸下了,淡淡的说道,“当初耶耶让我嫁给他,就是因为算出他命硬,耶耶说,他是武将又命硬,一定可以比我晚死,可想不到耶耶还是失算了。” “阿姑——”陆希眼眶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不停落下。 “傻孩子,阿姑都没哭,你哭什么?”豫章轻拍陆希的背说道。 “阿姑,皎皎陪你一辈子。”陆希趴在她怀里说。 “嗯,皎皎一定会比阿姑晚死的。”豫章爱怜的摸了摸陆希的面颊说。 “阿姑,你真要去刘家的老家吗?”陆希抬头问,豫章在灵堂说她要去刘毅老家给刘毅守三年孝。 “对。”豫章轻轻叹气,“这是我欠他的——”当年她实在太年少气盛,左右就是看不上刘毅,他也容忍了她很多,如果不是耶耶bi着他娶了自己,他另娶的继室应该会给他生很多嫡子吧,他也不至于只有一子一女。 后来耶耶过世,崔氏母子女上位,没他的庇护,她也不可能活得那么自在,她跟育郎(郑启)感情虽好,可崔氏毕竟是他生母。人死灯灭,豫章思及往事只有感慨,但她不后悔,不爱就是不爱,她的心早在表哥走的时候就没有了,希望下辈子刘毅不要再遇上她。 陆希见豫章已经决定,也不再劝了,“阿姑,你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当然。”豫章摸了摸她肚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陆希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满是慈爱。 豫章爱怜的望着陆希,幸好皎皎很幸福,不过她也一定会幸福,还有阿劫,因为他们承载了陆家所有的希望啊! 刘毅丧事在主事人到来后,很快就办完了,豫章等人也带着刘毅的灵柩回了刘毅老家守孝。正如施平所言,圣上并没有再让新人来接替刘毅的位置。不过这些消息,已经不能让陆希分心了,因为她终于在早春二月的时候生下了她期盼已久的宝贝女儿! 那一天高严、高崧崧和高山山都在,再得知陆希生下女儿后,三人一拥而上,都挤到了陆希的产房,高严是看老婆,而高崧崧和高山山是看新妹妹。 看着软绵绵红通通的小东西,高山山伸出手想戳丑妹妹的面颊,可碰倒那绵软如丝的面颊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改成了轻柔的摩挲,“阿兄,妹妹好软!”他惊叹道。 高崧崧则一脸纠结,怎么办?妹妹好像比王胖棉还丑?人家说女孩子太丑没人要的,这样阿娘会伤心死吧?不过没关系,以后谁敢说他妹妹丑,他就揍谁!大不了以后给阿妹招婿好了! “阿兄,你看到我们女儿了吗?”女儿小,陆希又生产过两次,这次生的很轻松,她现在精神也很好,拉着高严的手兴奋的问。 “看到了。”高严随口说道,其实他压根没看,“跟你长得一样漂亮。”结婚多年,高严这种善意的谎言用的很顺手。 “那是当然,我的女儿嘛!”陆希骄傲的说。 “皎皎。”高严握着她的手,“累吗?要不要先睡一会?” “宝宝呢?”陆希问。 “你等等。”高严起身,不一会就把女儿抱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高崧崧和高山山。 “阿娘。”两人趴到了床前。 “别打扰你们阿娘休息。”高严把女儿放在了陆希身边。 “不会。”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陆希小心的把女儿放在了自己胸口,听着她轻轻柔柔的呼吸声,心里全是满足,宝贝——她亲了亲女儿软软的额头,你可终于来了,可想死阿娘了。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哀怨的看着陆希。 陆希抬头对两人一笑,“崧崧和山山一起陪阿娘跟妹妹睡觉好不好?” “好!”两人一听,眼睛一亮,快手快脚的脱了衣服,爬到了陆希里面,陆希的床很大,两人很熟稔的找了位置,小心的没有去碰阿娘,因为穆阿媪再三说了阿娘刚生了妹妹,不可以乱动,也不能去碰她,两人记得很牢。陆希生了一天,两人也等了一天,早累了,一躺在床上,身边还有耶耶和阿娘,两人就睡着了。 看着三个孩子甜美的睡颜,陆希抬头对高严满足的微笑,高严亲了亲她额头,“睡吧。” 陆希闭上了眼睛,一会也睡着了。 高严也脱去外衣,躺在了最外面,看着妻子和三个孩子,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上已节 三月三日上已节,正是风和日丽、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最适合郊游踏青,蓟县萍水湖畔,一座座的屏风竖在湖边风景优美的地方,屏风里不时的传出欢声笑语,屏风外侍从环立,往来之人即使是下仆也无一不衣衫整洁,举止有度,好一个歌舞升平、天下安康的富贵景象。 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二狗子狠狠的吸了吸鼻子,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也随着这香味叫的更响了,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整了整身上干净的衣服,学着这里侍从的举止,不紧不慢的选了一处屏风外摆设看似不华丽,可让人觉得很舒服,仆从也非常多的人家。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对大户人家多少有些数,这样的人往往是所谓的大世家。 二狗子不懂什么叫大世家,可他知道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名声,哪怕里面都烂了,外面都要讲究排场、宣扬仁善的名声。运气好能摸到一两样东西,说不定可以让他活上个一年半载,哪怕偷上些吃食,够他吃好几天了。运气不好就算被他们捉到了,只要他哭几声,说出自己的身世,那些大家的夫人娘子都会可怜他,让人放了他,说不定还会打赏他些东西。 二狗子在那屏风外转了几圈,发现这家人家守卫极为森严,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钻到空子,不由有些着急,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正想去另一家,却不想看到两名侍从似乎要去拿吃的,居然离开了,二狗子大喜,连忙溜进了屏风里,四处探了探,就往放置食物的地方溜去。 手刚摸上一块新鲜的羊肉,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刚才就见你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果然是个小贼!” 二狗子心中一惊,连忙丢了手中的肉块,“郎君饶命!郎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他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闭嘴!”抓住他的人似乎嫌弃二狗子太吵,手一松就把他丢到了地上。 “哼!”二狗子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可他依然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惹怒这些人。 “怎么回事?”问询声传来。 二狗子悄悄的抬眼望去,远远的就瞧见一大群侍卫簇拥着两位漂亮的就跟画上金童一样的小郎君走过来。 “回大少君,我们抓到一个偷东西的小贼!”侍从恭敬的禀告道。 高山山不敢兴趣的瞄了一眼拿蜷曲在地上的小孩子,“大哥我们走吧。” 高岳微微颔首,并不说话,他手里提了一只加了盖子的竹篮。 “小郎君,你们饶了小人吧!小人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二狗子并不敢冲到他们面前,只对着他们遥遥的磕头,“小人已经有五天没吃东西了!家里的妹妹都饿得走不动了,小郎君你们发发善心吧!”凄惨的哭叫声闻者伤心,加上二狗子瘦弱的身体,看着格外的可怜,他就不信这两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小郎君不心软。 不过他这次明显估算错了,高岳脚步都不停,径直往内里走去,而高山山听了他的话,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走到了他面前,桃花眼盯着他。 二狗子心里隐隐发寒,这小郎君明明看起来漂亮的跟小娘子似地,怎么盯着他看的时候,特别寒碜人呢? 高山山看了他一会后笑道:“你说你已经饿了五天了?” “是的。”二狗子战战兢兢的说道。 “你身上的衣服倒是不错,要是拿去当了也能换几个铜子吧?”高山山说,“就不够你吃的?” 二狗子心头一凉,硬生生的忍住心虚,“回小郎君,小人这件衣服是小人老娘临终前给小人做的,所以小人一直舍不得扔。”他哭的涕泪纵横,他身上的衣服穿着有些显小,看起来倒像是真话。 高山山偏头对身边的伴读道,“我听说时常会有一些刁滑的小童会趁着大家出行的时候,穿上干净的衣服,混入富户顺手牵羊,这小子就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伴读点头,“应该是的。” “来人,把这臭小子压过去送官府。”高山山说。 “唯!” “小郎君饶命啊!小的上有重病在床老父、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妹,一家重任全在小人身上……”二狗子凄厉的叫了起来。 高山山听着他的惨嚎,丝毫不为所动,嘴角噙着笑容,饶有趣味的看着二狗子。 “走了。”变声期少年粗哑的声音响起,高岳已经等了弟弟很久,见他拖拖拉拉的很是不耐烦,这小子越来越叽歪了。 “大哥,这小子真有趣!”高山山看着二狗子唱作俱佳的表演,心里很是可乐。这些年高严有空就带着两个儿子出去转悠,两人见了不少世情,因着年纪和阅历关系,或许还看不穿老狐狸,可二狗子这种档次在两人看来,就跟耍把戏似地。 “你忘了阿娘的话了?”高岳言简意赅道,他并不是为这小子求情,而是觉得弟弟太闲了。 “好嘛。”听到阿娘,高山山也不好继续玩下去了,阿娘对他们说过,只要是人都是有尊严的,哪怕那人是jian奴,他们可以杀人、可以罚人,但是不要去折辱人,这不是君子所为,高山山不觉得自己是君子,可他愿意听阿娘的话,“把他——” “二哥欺负人。”女童软软嫩嫩的声音响起。 高岳和高山山同时抬头,就见一名粉嫩嫩小娃娃由一名青年妇人牵着跌跌撞撞的转出了小屏风,这小娃娃穿了一件大红织锦小曲裾、水红的绫裙,细软的乌发梳成了两个可爱小揪揪,眉目精致如画,乌黑的大眼控诉的望着他们,红润润的小嘴微微嘟着,娇憨的小模样让人看了便恨不得将这小玉人儿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高山山脸上戏谑的笑容一改成为疼爱,伸手抱起小娃娃,“年年怎么出来了?怎么不让人抱呢?万一摔着怎么办?” 高年年小脚踢了踢想要下来,见二哥不放手,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认真的对二哥说,“二哥,年年要自己走路,阿娘说年年大了,不能再被人抱来抱去。”一本正经的小样萌倒了一干人。 高山山低头用鼻子蹭了蹭妹妹娇嫩嫩的小脸,满脸为难的问,“可是二哥喜欢抱年年怎么办?” 跟他们兄弟两人小时候身体健康、精力过旺不同,年年自满半岁后,一直大病小病不断,好几次大夫都说留不住了,都是阿娘和耶耶不眠不休的精心照顾她,求了神佛才转危为安。原本她生下来,阿娘就给她取了小名叫虎儿,可后来见她身体不好,怕虎太重压不住,就给她改名为年年,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给她取大名。 可以说那时候一家子全部的精力,就全在这小娇娃身上了,高家两兄弟还来不及跟新生的妹妹吃醋,就得到妹妹可能要离开自己的消息,两人吓得只要回家就一门心思的看着妹妹,渐渐的高岳和高山山,就把照顾高年年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跟从小粗养的他们不同,年年打小就被养的娇,四岁前小脚丫就没下过地,阿娘走到哪里都带着她。直到年前才放手她走路,可小丫头从小没走过路过,走的跌跌撞撞的,让人看了就心悬。可阿娘情愿铺了毯子,也要坚持让她自己走,这点高家父子都很不理解,不走路就不走路,干嘛bi着走呢?建康大户人家孩子,到了八岁不走路的都常见,他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仆佣。 高年年看着二哥为难的样子,年年乖宝宝立刻伸手搂住二哥的脖子,小脸贴着高山山的脸,“那年年给二哥抱。” 高山山满足的拍拍妹妹小身体,果然还是妹妹可爱,高山山给了大哥一个胜利得意的眼神,年年从小就亲自己胜过亲大哥。 无聊!高岳懒得理幼稚的弟弟。 “年年为什么说二哥欺负人?”高山山问。 “因为二哥欺负这个小哥哥。”嫩嫩的小手指指着团在地上的二狗子说道。 “二哥没欺负他,他偷东西被抓了,你看二哥都没让人打他,二哥让人放了他。”高山山对着妹妹解释道,不过一个小贼,他只是一时兴起逗一逗罢了,要是妹妹开心,放了他又如何? 高年年歪着小脑袋努力的想了想,“他偷东西就是犯错了吗?” “对。”高山山点点头。 “那就让春暄来问他,如果情有可原的话,就惩罚的轻一点。如果是故意的,就按规矩罚。”高年年也不懂什么叫情有可原,什么叫按规矩罚,不过阿娘对她说过,天底下的事都要讲理,犯了错就要惩罚。 所以哪怕她觉得这个小哥哥可怜,都不能因为他可怜而不罚他,但是可以罚得轻一点。年年昨天都从树上摔下来了,手上都破皮了,还流血了,也很可怜,可是阿娘还是打了她的屁屁,年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屁屁,有些心虚,这个不能跟哥哥和耶耶说,不然他们一定会骂她的! “好,年年真乖。”高山山赞许摸摸妹妹的小脑袋,他的妹妹就是聪明! 高年年听着二哥的夸奖,大眼笑成了一对月牙儿。 “小郎君、小娘子,救救小人吧!小人愿意给小郎君、小娘子做牛做马!”二狗子一见这个粉嫩嫩的小娘子,立刻对着高年年不停磕头,以他的经验来说,这种小娘子最好骗了。要是能让她给点好处,他就可以带阿妹去看病了!要让二狗子选择,他还真想选择卖身,可如今这年头,就是卖身都不行了! 高年年大眼里满是同情,这小哥哥好可怜哦!饿肚子的滋味最难受了,年年最不喜欢了!高年年小朋友肠胃不好,她又贪吃,时常会吃坏肚子,每次都被食医禁食,所以年年最大的希望就是——快快长大!大人是不会吃坏肚子的!她目光瞅着大哥,阿娘年年是孩子,只要管好自己吃穿住行的大事就好了,这种小事就交给耶耶、阿娘和哥哥做好了。 高岳挑眉,刚想说话,高山山就笑着说:“大哥,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就留下吧。” “随你。”高岳抱过妹妹,转身往阿娘处走去。 “大少君。”高岳的伴读有些迟疑,“那孩子太刁滑了,现在又不能私下买卖奴隶,二少君他——”今上两年前曾颁布过禁止民间继续再买卖奴隶的下令,也就是说现在是禁止买卖良民的,如果高山山要留下他,只能以良民的身份收留。可这种刁滑之极的孩子,有个卖身契还好说,要是没有,随时都可以做出叛主的举动,而且万一他是细作怎么办? “那是他的事。”高岳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高屾能收复他是应该的,要是收复不了,吃了亏,那是他活该。 高年年懵懵懂懂的看着大哥,高岳揉揉妹妹的头,“饿了吗?我们去阿娘那里好不好?” “好。” 高家占据的地方不大,不过守卫森严,守在幔帐外的侍从一见高岳来了,连忙上前行礼,给他掀起幔帐,穿过层层幔帐,走到了一间大大的帐篷前。 “郎君。”春暄早就帐外守着了,一见高岳来了,忙笑着上前行礼,“女君等你好久了。” 高岳对她微笑,春暄和烟微两人从小照顾他长大,两人虽是奴婢,可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不同。 “阿崧来了?”清柔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 “阿娘。”高岳走进帐篷,一阵幽幽的茶香传来,陆希正在泡茶,高严坐在她身边,见长子进来了,陆希展颜一笑,“坐吧。” 陆希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不过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色绝丽,而高严已经三十有五,仍然面白无须,风采不减当年,跟陆希坐在一起,这对夫妻绝对养眼,只是比起温和的陆希,现在的高严已经没有人敢再注意他的容貌了,在蓟州多年说一不二的地位,让旁人站在他面前都忍不住敛息屏气,不敢轻举妄动。 “阿娘——”高年年一见自己最最爱的阿娘,果断抛弃了大哥,迈着小短腿往陆希怀里扑,陆希爱怜的亲了亲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去哪里玩了?” 高年年嘻嘻笑着腻在阿娘软软香香的怀里,扳着小手指说:“我刚刚饶着帐篷走了一圈,阿大给我抓了一只漂亮的蝴蝶,还带我去看蚂蚁窝了……”高年年津津有味的把自己刚刚的历险说了出来,她从小被拘在家里,等闲不得外出,难道有机会可以疯玩,特别兴奋。 陆希认真的听着,听说女儿还去抓虫子了,高氏父子同时皱眉,陆希捏捏她的小鼻子,让人给她打水洗手。女儿跟儿子不同,儿子从小身体就好,哪怕没有疫苗,他们也很少得病,陆希可以放心让他们疯玩。可年年动不动就会生病,在这个医术不大发达的时代,陆希只能倍加小心,直到等她年纪大了一点,生病生的少一点了,才放手让她慢慢玩。 “耶耶。”高年年跟阿娘黏糊了一阵,又软软的叫着高严,要说高年年最喜欢的人,当之无愧的是陆希,接下来就是时常肯陪她一起玩娃娃的高山山,而高严和高岳她没陆希和高山山那么黏糊,可她知道但凡她想要什么,只要跟他们说一句话,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答应的。 对着娇嫩嫩的女儿,高严神色柔和许多,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女儿小脑袋,“你不是要小狗嘛,给你找来了。” “谢谢耶耶!年年最喜欢你你!”原生态小萝莉欣喜的扑到了高严怀里,开心的献上自己的香吻。 高严没有回亲女儿,但也没有拒绝女儿,只看了长子一眼。 高岳今年十三岁,身量已经似承认般高挑挺拔,脸上已经褪去孩提时代的稚气,渐渐有了少年的风采。他是家中的长子,哪怕高严管的他不多,高严身边的亲卫和幕僚都非常的注意培养他,陆希自他满了八岁后,对他的教育就算彻底放手了,任高严、施平去教导他,他现在已经和孩提时期完全的判若两人,言行举止让所有人都很满意。他对陆希亲近依旧,可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对陆希撒娇。这让陆希欣慰之余,难免有些失落,男孩子总会长大的。 高岳将他一直提在手里的竹篮放下,里面躺着一只雪团团般的小犬,陆希“咦”了一声,“这是狮子犬?” 狮子犬自前秦起,就是皇宫的玩赏犬,历代只供皇亲国戚、朝廷大臣玩赏,血统尊贵无比,而这种毛色纯白的小犬,更是其中翘数,很难弄到,全靠天时地利人和。陆希已经很久没养宠物了,自从高严给她的袖犬阿细、表哥送她的鸟儿陆续死掉后,她就不愿再养宠物了。 “好可爱的小狗狗!”高年年酷似陆希的桃花眼满是小星星,伸手就把不停呜呜直叫的小狗搂在怀里,“阿娘!阿娘!你看,耶耶给我找的小犬!” “不去谢谢大哥吗?大哥帮你提进来的。”陆希柔声说。 “谢谢大哥。”高年年乖巧的向高岳道谢。 高岳没说话,不过看着高年年的目光很柔和。 陆希暗笑,都说青春期的少年最臭美,还真一点都不假。 不错,高崧崧少年之所以会这么酷,这么冷漠寡言,全完不是因为他现在个xing如此,而是他自己嫌弃自己正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 “阿娘,耶耶。”高山山这会也进来。 “都坐下喝茶吧。”陆希笑着给两人都倒上了茶水,将女儿搂在怀里,喂她吃芝麻羊ru羹。年年吃饭很乖,而且又爱吃东西,这是陆希最喜欢的一点,小孩子只有肯吃东西,才能身体健康。 “事情办得如何了?”高严问。 “昨天把涿县走完了,准备明天去昌平。”高岳说道,他迟疑了下,“耶耶,我们真要把所有人的田地都统计出来吗?” 自古丈量田地,就是得罪人的肥差,而且他们这次做的丈量更不一般,因为陛下今天开春就下了圣旨,但凡匹夫匹妇每户最多只能得一百亩土地,也就说从今往后,大宋只要是没官职在身的人,以一对夫妻为一户,最多每户只能拥有一百亩!高岳和高山山这些天逛遍蓟州,就是为了丈量土地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起(一) “你们认为呢?”高严并没有马上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将一碟蛋羹推到了妻子面前。 高年年一见蛋羹,羊ru就不肯喝了,小手指着要吃蛋羹,陆希给女儿擦了擦嘴,又喂了她小半碗蛋羹,再摸摸她小肚子,感觉有点鼓鼓,而小丫头还意犹未尽的看着桌上的烤羊腿,她笑着让人剃了一根骨头,让女儿慢慢啃,哄着她说:“宝贝,晚上阿娘让人给你做蟹粉豆腐给你吃好不好?” “好!”高年年一听是蟹粉豆腐,大眼一亮,“阿娘,年年还想吃虾。” “好,阿娘都给年年做。”陆希爱怜的看着女儿,心中有些心疼,这里地方冷,很多物产都不出产,只能制成干货运送,年年别说跟她前世小时候比了,就是这辈子小时候都差远了。 高年年偎依在陆希怀里,“阿娘,我可以给小狗狗做件衣服吗?它不穿衣服,到了冬天会不会冷?” “好啊,年年想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呢?”陆希问,“你给小狗狗画一件衣服,阿娘跟你一起做好不好?”她鼓励的看着女儿。 “好。”高年年开心的小脸发红,咚咚的离开了阿娘的怀抱,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小画具箱跑去,高岳和高崧崧下意识的就想起身去抱妹妹,但是被阿娘用眼光阻止,两人不解的看着陆希,此外环立在他们一家五口周围的下人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陆希。陆希顿时觉得压力比山大,一瞬间她都以为她是年年的后娘了。 年年不比崧崧和山山小时候,过了半年免疫期后,就发了一场高烧,当时疾医都认为她活不下来了,因为年年实在太小了。只有陆希没放弃,一遍遍的给女儿擦身,担心她烧到脑子,那浸了冰水的毛巾敷额头,足足照顾了三天三夜,才把女儿抢救了回来。之后两三年之内,年年又陆续生了两三次毛病,最让陆希后怕的一次是年年两岁那年得的水痘。 那一次是真差点要了年年的命,也要了陆希的命,那年年从的病开始到治愈,一共才十六天,可对陆希来说这十六天就跟十六年那么久,等年年病好,她也大病了一场。至此之后,家里人就把年年当成了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样,千般照顾、万般呵护,陆希也担心女儿身体,对她越发小心,也导致女儿过了四岁还不大会走路。 可后来陆希问了人家年长的妇人和几个专看孩子的疾医后,才知道其实年年相对同龄女孩来说,还是非常健康的,她没什么先天疾病,家里又呵护的精心,身体底子非常好,只是小孩子生病也是难免……要不怎么说孩子容易夭折呢?毕竟这年代没有抗生素。陆希生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很健康,且看起来都能平安成年,在很多人看来,高氏夫妻是非常有福气的。 陆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敢放心让女儿玩,高家好动的基因在三个孩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过相对两个哥哥,高年年要乖巧许多,就算调皮也是一个人玩,比如——她最爱的游戏就是爬楼梯,在陆希让人做成了楼梯玩具上,一层层爬,手脚并用,乐此不疲的可以玩上大半时辰,直到陆希喊她吃点心或者是哄她睡觉才肯停。对于女儿这种运动,陆希完全不反对,但旁人就受不了了,他们坚持认为年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能做任何危险的动作,恨不得天天把她当个瓷娃娃捧在手心,幸好还有阿兄支持她。 “年年都大了,应该自己走路了。”陆希说,年年要多运动,这样才能身体健康。 高岳和高山山有些犹豫,不过见阿娘坚持,想着阿娘比他们有经验多了,就也没多说什么,可心里暗暗盘算着,要不要给年年找几个玩伴,有了玩伴也能避免不少危险。 这时高年年又滚回了陆希怀里,手里拿着她心爱的玩具——彩色包装的铅椠,“阿娘,年年要做这样的小衣服。”她用稚嫩的笔触在洁白的宣纸上画着,还不时小声的跟阿娘商量着,高严处理公务的时候,从来不避讳母女两人,年年已经习惯父亲和阿兄在商量事的时候不打扰三人了,母女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怎么给狗狗做衣服、怎么给狗狗做房子…… 高氏父子看了母女两人一会,才开始谈起了正事。陛下这几年颇是做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广推双季稻、不准私下在贩卖奴婢、现在的土地限制……很多事出发点都是好的,但好心往往很多时候都会办坏事!“耶耶,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查,本来丈量土地便是繁琐之事。”高岳说,“再说我们可不能越过广阳王。” 土地那可是大宋百姓的命根,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哪个人手头有了余钱不会去买地?陛下此举简直就是站在了全天下人的对面!现在他是没动官员,可如果他们这一次退步的话,下一次谁知道陛下会做什么。这一次的圣旨刚下,就举朝哗然,可陛下依然我行我素。当然没人会明着反抗圣旨,可大部分官员都在观望,观望的对象当然就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广阳王。 “也不用太慢,很多人手里到底有多少土地,我们心理必须有数,皇命不可违。”高严说。 高岳和高山山先是不解,随即恍然,除非圣上收回成命,不然蓟州肯定要推出几家替死鬼,这可热闹了!兄弟两人互视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陆希看着两个儿子,嘴角一抽,低头看着正认真作画的小女儿,真是怎么看怎么爱,果然儿子什么的,长大就不好玩了,还是女儿好啊!陆希爱怜的亲了亲她细软的乌发,宝宝真是她的贴身小棉袄,要是没有宝宝,这会她的日子会很寂寞吧? 高年年困惑的仰头,眼底有着困惑,阿娘是叫年年吗? 高山山这时候凑了过来,看到妹妹画上不仅有小狗,还有一团毛茸茸的——兔子?“年年,这是什么?小兔子吗?”高山山问。 “是的,这是绒绒的朋友乖乖。”高年年说。 高山山听到妹妹的话,茫然了,绒绒他猜应该是父亲给她找的那只狗,但是乖乖是谁?他困惑的望向大哥,大哥你给年年抓兔子了? 高岳摇头。 高山山低头问妹妹:“乖乖是谁?” “小狗狗的小兔子朋友啊。”高年年理所当然的说。 “年年你养兔子了?”高山山问。 “没有。”高年年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画兔子呢?”高山山问。 “因为乖乖是绒绒的朋友啊!”高年年说。 “可是你不是没养兔子吗?”高山山混乱了。 “乖乖是小狗狗绒绒的朋友,不是年年养的兔子。”高年年纠正着哥哥的说道,大眼扑闪,粉润润的双颊微微鼓着。 面对可爱的妹妹,高山山风中凌乱了,求救的目光望向陆希,阿娘为什么我听不懂年年的话? 高年年也回头看着阿娘,“阿娘,我不能画乖乖吗?” “当然可以。”陆希低头大大的亲了女儿一口,“年年是觉得绒绒寂寞了,所以要给它找个朋友对不对?” “对对!”高年年开心的点头,果然阿娘最聪明,高年年偷偷看了二哥一眼,二哥还有耶耶跟大哥都好笨笨!唔,阿娘说年年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可以说人坏话的,高年年小脸埋进了陆希怀里。 高山山看到阿娘跟妹妹两人很开心的讨论了,乖乖跟绒绒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成为好朋友的,他无言的看看大哥,再看看父亲,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高岳撇头,所以他很少陪年年玩,只负责送年年喜欢的东西就好了,年年的想法只有阿娘才能理解。 高严跟女儿的相处要比两个儿子多一点,但他同样无法理解的女儿的思维,话说皎皎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皎皎,后天我要出去几天,可能要大半个月吧。” “阿兄你要去哪里?”陆希问,高严要做什么一向都是提前很多天说的。 “昌平附近发现了老虎的踪迹,我要去猎虎。”高严说。 “猎虎!”陆希面露惊色,“阿兄你——” “放心吧,我会带不少人去的。”高严安抚的说道,“你不是说老头子大寿,找不到合适的礼物吗?他一向最喜欢这种东西,家里还有一张他年轻时候打的熊皮,他爱的跟宝贝似地。”高威明年就要六十大寿了,高严不能回去给他贺寿,送他一份他喜欢的寿礼还是可以的。高威并不缺奇珍异宝,他最喜欢的就是他年轻时猎取的一张熊皮,曾感概过,要是能再凑一张虎皮就好了。 “你一定要当心,别受伤了。”陆希说,除了长辈留给她的貂裘大衣外,她自己从来没新作过裘皮大衣,不过她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而反对别人去猎取,虎和熊在这会还不是保护动物。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受伤过了。”高严抚摸着陆希的手腕说道,低头见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女儿,“年年要小兔子吗?我给你带个兔子回来。” “好!年年要乖乖!”高年年开心的说道。 高严摸了摸女儿的头。 高山山已经从打击中回复,凑到了陆希身边,“阿娘,山山一定会给你带一株野兰回来的。” “山山真好。”陆希笑着搂了搂儿子,又拉过沉默坐在一旁的大儿子,“你们都要当心,知道吗?” 两人点头,一家五口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一声紧急通报突然传来,“郎君,建康急报!” “进来。”高严吩咐道。 王直捧着一封密封的信件走了进来,高严直接拆开信件一扫,眉头一皱,“益州蜀郡郡尉孟达起兵,益州刺史、蜀郡太守被叛军斩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兄弟重逢 “皎皎!”高严明显感受到陆希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你放心,我会让王直他们陪着崧崧,父亲也会照顾崧崧的,我保证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高严急急的解释道。见妻子还是不说话,“崧崧他见过血。”高严也顾不上隐瞒了他瞒了妻子很久的事,“他随我去平定过流寇,他是有经验的,他甚至还——杀过魏兵。” 陆希低着头,阿兄带崧崧和山山杀过人她知道,阿兄什么都不瞒着她,她又跟他手下军士家眷关系那么好,就算大家都不说,可哪里真瞒得住?她不过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可这次是真正的上战场啊,跟那种小打小闹完全不同。可是陆希也知道,武将都是战场上锻炼出来的。 当初阿兄也是十三岁就孤身来蓟州了,在生死交战中打下了这份家业,现在崧崧的**已经比阿兄高太多了……这些道理陆希都懂,可——崧崧是她儿子啊!他才十三岁啊!陆希嘴张了张,刚想说话,可话还没有出口,就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连忙将头埋进高严怀里。 高严伸手紧紧的搂住了她。 陆希想反对,但她知道这件事她不能反对了,不说是阿兄了,就算崧崧自己也肯定想去,这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她要是坚持不让他去,只会让崧崧少了一次很好的历练的机会,“阿兄,你一定要保证崧崧安全。”陆希哽咽的说。 “一定。”高严沉声保证。 “阿娘。”高崧崧的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愧疚的看着母亲,他知道自己去益州一定会让阿娘担忧的,但是他真的很想去。 “崧崧——”陆希向儿子伸手。 “阿娘——”高崧崧一如幼时一样,跪在了陆希面前,抱住了她的腿,抬头看着陆希,“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我一定不会受伤的。” “嗯。”陆希看到儿子,勉强把泪水忍住,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阿娘等崧崧回来。” 高山山看着大哥,眼底有着羡慕,他也好想去,可惜他年纪还太小,父亲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陆希尽量对两个儿子跟往常一样,也不过分的亲近他,也没有拉着他再三嘱咐,第一次上战场,陆希相信崧崧肯定很紧张,她就不增加他压力了。 高崧崧也知道阿娘的心结,在没出发的那几天一直陪着阿娘,一反之前沉默寡言的状态,努力的哄阿娘开心,让高年年很惊讶,嗄?原来大哥会说这么多话啊! “阿兄,高一点!再高一点!”高年年看着被高岳放的高高飞起的风筝,不停的拍着小手,她身后还跟着连滚带爬的绒绒。 陆希见天气好,就带着女儿出来放风筝玩,顺便让她运动下,高崧崧和高山山也陪在母亲和妹妹身边。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陆希寻声望去,就见几匹马朝他们骑来,大约离他们约有百米远时,马匹停下,为首的一匹白马上跳下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是——陆希看清了来人后,含笑望向长子,高崧崧脸一下子红了。 “从母。”十四岁的崔康平已经初具少女的风姿了,青碧的襦裙更衬得她像一朵清脱俗的出水莲花,她下马后先是亭亭的向陆希行礼。 “阿姊。”年年糯糯的叫道。 “年年。”崔康平笑着摸了摸小玉娃娃的面颊,年年长得漂亮,xing子又娇憨甜糯,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阿平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希问。 “我刚到。”崔康平落落大方的笑道,“曾大母、阿娘知道阿崧要去益州,特地让我前来给阿崧送些礼物给他路上备用。” 陆希偏头对长子说,“阿崧,阿平这么远的赶来,你还不谢谢她。” 高岳上前谢过崔康平,举止从容,崔康平优的还礼,陆希含笑看着这对璧人儿,领着女儿走的稍微远了一些,让两人能说上几句话。阿崧和阿平的婚事,陆希和崔家早有默契,崔家疼爱女儿,想让女儿满了十八岁出嫁。陆希也觉得让儿子太早成亲不好,十八七岁结婚正好。也正是这个默契,两家的长辈总会在许可范围内,给两人相处的自由。 陆希看着长子,再看看正陪着年年翻洞找蚂蚁的次子,心中琢磨着,山山也有十一岁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挑二媳妇的人选,可一直没找到像阿平那么合心意的,看来要央求姑姑在建康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陆希一点都不觉得现在考虑十一岁的孩子的婚事是不是夸张,这会也不是后世,二十岁之前一般都成亲了,她现在不找起来,等儿子真要成亲了,她再急匆匆的找,就不是爱儿子,是害儿子了。 “阿嚏!”高山山打了一喷嚏。 “百岁!”高年年立刻奶声奶气的说道,她每次一打喷嚏,春暄、阿媪他们都会说这句话。 高山山搂过软软的妹妹亲了一口,“年年,我们不挖蚂蚁了,阿兄带你去抓蝴蝶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的笑了,高山山高举起妹妹,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高年年开心的拍手笑,她最喜欢别人这样抱她了,尤其是耶耶,因为耶耶比阿兄高。 陆希目光温柔的望着三个孩子,一双手从后搭上了她的肩膀,陆希回头,“阿兄。” 高严揽着她的肩,“父亲说,他会派人来接崧崧。” 陆希点头,高威派不派人来,其实区别不大,高严手下有的是人,可高威的举动是在他们表示他对孙子的重视,这让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的陆希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这次阿峥也会去。”高严说。 陆希并不意外,阿兄都让崧崧去了,家翁肯定会让阿峥去的,“说来他们兄弟也有五六年没见面了。”陆希说。 高严微微颔首,“皎皎,等叛乱结束后,父亲应该会带阿崧回建康。”阿崧年纪也到了,应该在建康露露面了。 “……”陆希沉默了一会后,对高严道,“阿兄你同家翁说一声,我已经给阿崧定好了未婚妻,等他满了十七岁,就要成亲了。”阿平和阿崧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这两人会有如此感情是缘分,陆希可不想儿子婚事出什么幺蛾子。 “我知道。”高严说。 陆希偏头对小雀道:“你收拾下,等大少君离开后,你们一家子也去建康吧。”阿崧在建康,她总要派两个放心的人伺候。 “唯。”小雀屈身应了。 崔康平目光不动声色的瞄过语笑嫣然的从母,陆从母和陆叔母是她最敬佩和最羡慕的两个人了,她目光转回一直看着她的高岳,“我等你回来。”她力持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下来,不过脸颊还是偷偷的红了。 高岳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我一定会让你风风观光嫁给我的!”跟已经是山县子的高山山不同,高岳现在还是平民,不过他并不在意那个爵位,他想要的东西,自然要由他自己来争取。 “好。”崔康平秀眉一扬,“我也会让娶我娶的风风光光的!”她也要跟陆从母和陆叔母一样,让她们的夫婿以她们为荣! 陆希站在远处含笑望着这对小儿女,“阿兄,你看他们像不像我们那时候一样?” 高严不吭声,他小时候可没高岳那么幼稚。 陆希放松的让自己靠在高严身上,悠悠叹了一声,“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们飞的……” 高严握着陆希的手,“皎皎,我会陪着你的。” 陆希抬眸对高严一笑,“是,阿兄我们永远在一起。” 高严动情的低头看着妻子,却不想妻子眉头微蹙,“就是不知道表哥现在如何了?” “……”横竖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阿嚏!”阴暗窄小的农家小屋里,袁敞捂着鼻子,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郎君你没事吧?”侍从关切的问。 “没事。”袁敞摆手,“消息查探到了吗?”跟着他这些的近卫都是袁家的旧仆,袁家虽然破败了,可烂船也有三斤铁,更别说袁家还不算一艘烂船,总有一些家底的,那天蜀郡郡尉突然发难,袁敞并不在刺史府,后来传出刺史被杀的消息,他就在近卫的护卫下,逃了出去。 “反贼孟达把粮仓都打开救济了附近的灾民。”侍从将打听的消息详细的跟袁敞说着,将孟达如何开仓济民,又如何将土地平分给无田的平民,又如何把不服他的官员全部杀死…… 袁敞静静的听着。 “郎君,我们现在要不要就把孟达那反贼杀了?”侍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天知道他们快在这个鬼地方待不下去了。 “不急。”袁敞沉稳的说看,“孟家是蜀郡的地头蛇,想要弄他不容易。” “但是——”侍卫很清楚,要是等朝廷大军到了,他们还没立下什么功勋等回了朝中,郎君处境都尴尬了。 “抓点小鱼小虾有什么用。”袁敞悠然的靠回软垫上,纵然穿着粗布麻衣,身处陋室,他依然不失贵公子的风度,“要抓就要抓大鱼。”袁敞心里很有数,这次他要是不把孟达给弄下来,怎么都堵不住那些御史的嘴。 侍从见袁敞如此,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郎君心里有成算就好。 而此时高威率领的禁卫军也一路急速的前进往蜀郡赶去,皇帝来的时候,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少君,你没事吧。”高威派给高峥的侍卫担忧的问着高峥。 “没事。”高峥额头隐隐冒汗,但还是勉强的忍住,他从小就骑马,可这么高强度的骑马还是第一次,他大腿两侧的皮肤,磨了又破,结痂了又破,现在疼的都快没知觉了。 “少君,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侍卫说,本来少君年纪还小,郎君对他要求也没那么高。 “不——”高峥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众人警觉了起来,不过很快那顶飘扬的旗帜,让大家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没放松戒备。 在飞扬的尘土中,一匹黑色的骏马在官道上疾驰,暗色的金色盔甲几乎同骏马融为一色,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骏马后还跟着约有两百多名骑兵,各个全副武装,一人似乎带着两匹骏马。 高峥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难道是—— “来者何人!”一人策马上前喝道。 黑甲骑士勒马,垮、下骏马仅鸣叫了一声,就停下了脚步。 “好马!”所有人看到这场景的时候都忍不住赞叹。 那黑甲骑士头戴一个蒙住了大半脸的头盔,停马后扬声道:“我是高岳,尔等可是高太尉麾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祖孙相见 高岳?是大少君!大家都知道大少君会来,可没想到大少君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骑士带着的两匹上,一匹上面驮着简单的行礼,还有一匹马身上是空的,显然是用来换骑的。二郎君不愧是蓟州刺史!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感慨,一人配上三匹马,除了涿县那种天然的养马场外,整个大宋还有谁有这份资本? 高岳会带这么多马,倒不是高严的意思,而是陆希吩咐的。陆希对高岳出征一事,没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可不反对不代表她不担心,高岳出征的装备,都是陆希让人准备的。陆希上世来自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这世又养尊处优的一辈子,能让她看中并且满意用到儿子身上的东西,无一不是这时代最顶级的东西,所以高岳一出场的装备就明晃晃的差点把人眼都闪瞎了。 高峥看到高岳,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更淡漠了,身体也下意识的挺直,双腿也不觉得疼了,他策马上前,“高峥见过大兄。” 高岳取下头盔,露出那张酷似高严的脸,他对高峥露齿朗笑道,“都是兄弟,阿峥何需如此多礼。” 跟沉默的几乎阴沉的高严不同,高岳的笑容明朗灿烂,这让高家很多老兵都有些接受无能,毕竟顶着一张跟高严近乎一样的脸,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让大家都有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 高峥倒没什么反应,他出生迄今也没见过二叔几次,“大兄,我带你去见祖翁。” “好。”高岳点头。 高峥腿一夹,垮|下骏马就窜了出去,高岳也随即跟上,高威是在前方大部队,而高峥这会是在后备的粮草部队。高峥和高岳两人都是少年心xing,仗着自己骑术高超,选的又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马,两人突前突后,竟然开始比赛了。 高岳十岁开始,高严每次领兵外出都会带上长子,有时候甚至还会故意bi着长子连续几日几夜的在马背上不停的奔驰,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高岳虽然感觉有点累,但也不像高峥那样不适应。 “果然太过舒服的环境养出来的孩子就是娇嫩些。”胡敬捻须看着一前一后进入军营的两个孩子,有些感慨的想到,高岳比高峥慢了一些进来,但下马时候神态依然很轻松,步履也稳健矫捷。而相比之下,高峥走路却要慢一些,身体紧绷,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高峥双腿估计受伤不轻。 “在建康也没什么机会可以给阿峥锻炼,阿峥年纪也小。”老锤说。他说的也是事实,高威对高峥的训练够严苛了,可终究不必上高岳在蓟州有实战训练。高威倒是想带孙子出去实战,可去哪里找实战的人?且高威和高元亮都有官职在身,非诏不得随意离开驻地,又有谁来带高峥外出实战?从这一点上,高峥就比高岳差太多了。 胡敬微微摇头叹气,“他们差的何止是实战。”诚然太尉已经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高峥身上,可高家到高威才开始发家,之前不过是军户,高威哪怕是举全族之力培养高峥又如何?比之高岳,高峥差的实在太多了。 二女君疼爱儿子,二郎君的两位少君进学都比寻常孩子都晚上两年,但是两人一入学就由当世大儒——清河崔氏崔远博亲自授课,除了崔远博外,二女君还以陆家的名义,给高岳、高屾足足请了有二十位名儒为师。这份手笔,除了皇家外,也就当朝几个大士族能拿的出了。 崔家是北方世家,在宋国实力远不及王顾两家,可陆氏同王顾两家几乎是世代联姻,尤其是如今齐国公夫人出自吴郡顾氏,高岳就更不需要同江南士族和侨姓士族联姻。他跟清河崔氏的联姻,恰巧可以巩固二郎君在蓟州的势力。光看两人定亲后,崔家对高岳的重视,就知道二女君这手棋下的有多好了。胡敬暗暗叹气,莫说阿峥是庶出,就算是乐平公主嫡出又如何?乐平公主也给不了他那么大的助力。 胡敬是高威的近身幕僚,一向以智囊的角色出现,可不代表老锤是真的力大无脑之人,胡敬的感慨他也清楚,他有些担忧的看着高峥,他是看着高峥长大的,在他心目中,高峥就跟他孙子一样,“或许可以跟太尉说,让阿峥也跟元亮去任上?” “元亮是吴郡太守,你说吴郡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历练的?让他去经历温柔乡吗?”胡敬苦笑反问。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跟着仲翼去历练吧。”老锤说。 “也未尝不可……”胡敬若有所思道。 高威接到消息,一听说高岳来了,不由大喜,“哦?崧崧已经来了?”他从营帐中起身,掀帘大步走了出去,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一人问着高威的亲卫,“来者何人?” “回将军,来者是我家太尉的长孙,高刺史的长子。”高威的亲卫说。 原来是他!众人恍然,高威有两个有出息的嫡子是大家最羡慕的地方,高峥是他们常见的,高岳他们倒是没见过。 高岳看到一个略感熟悉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立刻大步上前,跪在了高威面前,大声喊道:“阿崧拜见祖翁!” “好!哈哈哈——”高崧崧是高威第一个孙子,是他盼了很久才出现的孙子,在高威心目中地位很不同,除了高峥外,高威最重视的就是高岳,他一把拉起孙子,看着正对他笑得满口白牙的孙子,“好小子!”他用力的拍了拍高岳的肩膀,“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遇上你阿弟的?” “我刚到不久,正好路上遇上阿弟,阿弟就带我来找祖翁了。”高岳咧嘴笑道,高岳没有跟高威见过几面,但是阿娘一直跟他说,祖翁很喜欢他,而且祖翁每年都从建康会送他很多好东西,高岳本来就是自来熟的个xing,对祖翁也没什么不好亲近的。 “好小子。”高威欣喜的拉着孙子手不放,还拉着两个孙子一起去大帐里,听他和诸位将军们一起议事,高威对两个孙子的明显提携,让众人侧目。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把孟达那反贼杀的落花流水?”一名硕壮的大汉粗声粗气的说道,高威自从三个时辰达到这里后,就命大军驻扎不走了,让军士们埋锅造饭,大家都有些奇怪,毕竟此处刚到蜀郡。 高威喝了一口凉水,“放心,有你杀的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另一人刚想说话,就听门外军士来报:“太尉,袁别驾求见!” 高威放下碗,“让他进来。”他对大家笑道:“你们不是想问我,在等谁吗?我等的就是人就是他。” 众人一听是袁别驾,神色各异,有人鄙视、有人欣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个款步步入大帐的身影。 高威说带着两个孙子,但是大部分时候高岳和高峥只是旁观,看着高威手下的将领们带着军士出击、看着他们攻破孟达守城……两人无数次的跃跃欲试的想出击,都被高威阻止了,将两人牢牢的拘在自己身边。 这让高峥和高岳很丧气,王直见自家少君那么丧气,犹豫了下,趁着午休大家进食之时,提了一个女君给他们准备的罐子,走到了高岳面前,“阿崧。” “阿叔。”高岳看到王直,闷闷的叫了一声。 “阿崧在想什么?”王直将铁罐的蜡封拍开,拔出木塞,一股肉香味飘出,王直陶醉的吸了一口气,还是女君好啊!要在以前,他们行军的时候,有干粮吃就不错了,那里还能吃什么肉啊! “阿叔,你说祖翁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攻打孟达?”高岳问,他不懂祖翁和耶耶不就是让他们来历练的吗?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追敌呢? “阿崧,你觉得一个将军最重要的什么?”王直不答反问。 “当然是运筹帷幄。”高岳不假思索的说道,但说完后他就陷入了深思。 王直笑了笑,“阿崧,追敌杀敌那是底下军士们的事,要是郎君想让你追敌杀敌,何苦远远的把你送到这里来呢?”这些年蓟州并不太平,小摩擦不断,但大仗一直没有。要说崧崧追敌杀敌经验也不少了,可还从来没经历过正式的大战。这次朝廷派禁军镇压孟达,可是一场实打实的完整战役,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将才除了绝少数天才外,很多人都是一场场战役历练出来的,这才是高严送阿崧来这里的本意。 “阿叔,我懂了!”祖翁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让他一直跟在身边的,他一定要好好学,高岳兴奋了起来。 王直指了指他们带来的一箱猪肉罐头,“这个拿去跟大家分享一下吧,同袍的战友那都是最好的兄弟!” “好。”高岳笑得满脸灿烂,他提着罐子猪肉,走到了军士们一起吃饭的地方,很快的就跟他们打成了一片。 王直看的微笑,阿崧跟郎君的个xing真是完全不同啊,至少他伺候了郎君这么多年,都没见郎君有笑得那么灿烂的时候。 一旁高峥也在胡敬的劝慰下,结开了心结,但是他个xing不比高岳爽朗,有点无法融入军士之中,不过高家高元亮和高仲翼也都不是善于言笑之人,大家早习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威升职 禁军是大宋装备最精良的部队,也是大宋战斗力最强的军队,这样的一支队伍绝对不是区区一个蜀郡郡守所能抵御的。当然孟达会突然发难,连杀蜀郡太守、益州刺史,也并非光光只是勇武之人,他占据的城池三面环山,悬崖峭壁,险峻异常,他只要派人守住了城墙那一面,就足够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又准备了不少物资,哪怕高威围城围上半年都足够维持了,而半年时间他可以做很多事。可惜孟达做梦做没有想到,袁敞在逃离的时候,早就安cha了人手在他身边,或者应该说那人一开始就在了。他想打持久战,但不过三天功夫,他的城门就被人打开了,他引以为豪的精兵,在禁军的铁蹄下溃不成军!而在破城而入后,高威终于允许两个孙子随着军士们一起清扫反贼。 这次跟着孟达一起造反的益州诸多大户可算是倒了血霉,全族被杀了只剩了几个主犯押送回京不说,家里也被军士们翻得挖地三尺,就差连祖坟都被掘了,无数人的尸身挂在了城墙头,给益州的百姓一个震慑,让他们知道造反的下场。除了跟孟达有牵扯的家族,余下益州本地大户也被军士从家中拿走了不少好处……这一切高威都毫不避讳的展示在了高峥和高岳面前。 袁敞暗骂高威教孩子简单粗暴,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这一面的,他却不知道这一面高岳在十岁的时候,高严就带他见识过了,高严对高岳说过,领兵想要得民心就一个法子,给底下人好处,没好处哪怕你是战神下凡,都不会服你。 “阿舅,难道你一开始就提防着孟达了?”高岳在众人清扫战场的时候,好奇的问着正在清点物资的袁敞。 “没有。”袁敞失笑,目光温柔的看着跟在他身边的少年,“这人手本来就是刺史府派遣到郡尉身边小吏,就是专司监察官员品行的小吏。” “那孟达为何如此相信此人?”高岳困惑的问,这样的人似乎父亲身边也有。 “因为那人原本也是蜀郡之人。”袁敞说,“他以为那人不会背叛他,却不知不是所有人都能顶的下反贼这一称呼的。” 高岳微微点头,大宋律法相较之前秦和前汉,要宽松许多,但是叛国这一称呼加上去了,就绝对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并不是所有人都敢造反的。他见袁敞让人将蜀郡的户籍资料、舆图等资料翻出整理,又问:“阿舅,你让人整理这些资料做什么?” 袁敞哈哈笑了两声,将高岳带离了书房后,才问高岳,“阿崧,如果今天我们攻破的不是我们宋国的城池,而是别国的城池,你说大军进城后,作为将领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捉拿贼王。”高岳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是最重要的。”袁敞赞同,“但是作为一个将领,不可能一次只吩咐一件事,很多事必须要同时进行,那你觉得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高岳想了想,“休整大军、清点粮草战俘……”高岳把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全说了。 袁敞含笑听着,望着高岳的目光满是赞许,皎皎把阿崧教的真好,“这些都很重要,但是我让人整理的户籍、舆图、山川险阻、各处兵力部署……这些资料同样也很重要。”袁敞耐心的给高岳解释着,“有了这些东西,你就可以深入的了解的当地的情况,将来万一再起战事,也可以知道应该去那里安排部署。”阿崧是皎皎的儿子,袁敞本来就很亲近,加上他用高严的脸一声声的甜甜叫着自己“阿舅”,让袁敞有种扬眉吐气的微妙感,他更是对高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做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详细解说。 高威就是个大老粗,让他打仗他会,可让他解说他就不行了,所以他也只能把两个孙子拉在身边让他们看。高峥并不是多话的人,只将高威的所作所为一一的记在心里。 高岳来的时候,陆希就嘱咐过他,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气,见人要多笑,要多喊人,嘴巴甜一点,手下勤快一点,跑到那里都不会吃亏。不要去计较些小利益,出手大方些,家里不缺那么一点小钱。遇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你还是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是应该的,不怕现在不懂,就怕将来还是不懂。如果要是能遇上阿舅,那就更不要客气,你阿舅肚子里有的是货,多喊他几声,他肯定疼你! 所以高岳一到了高威身边,就一改以前沉默寡言的个xing,虽然一开始每次听到自己公鸭嗓子他就懊恼的想撞墙,可后来也渐渐习惯了。阿娘的确说的没错,他很快就融入了军营里的生活,跑到那里就有人叫自己阿崧,高岳很喜欢这种感觉,就跟在家里一样。阿舅也真得对自己很好,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他都会给自己讲解,还很了解他的心思,总让他做些他喜欢做的事。阿舅给他的感觉就跟施曾祖翁(施平)和先生(崔远博)一样。 在高威看来,高峥和高岳都是自己孙子,两人是兄弟,感情好是应该的,所以走到那里都把两人带着,还要让两人要一起好好相处。但是高峥本来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个xing也沉闷,高岳一开始还主动跟他说话,可是他问一句,高峥答一句,也从来不会主动说话。高岳从小到大都是众人捧着哄着长大的天之骄子,在蓟州即便是广阳王世子都要让他三分,哪里受的了这种冷漠?就委屈的去找袁敞和王直玩了,见了高峥也只是淡淡的打招呼。 高峥倒也不是有意冷落高岳,他从小因着祖父的宠爱,他一直是高氏诸兄弟嫉恨的对象,他又不像高岳有着优越的出身,有着来自母亲的强势庇护,旁人就算嫉妒也不敢在高岳面前说酸话。他是承受着众人的冷嘲热讽长大的,高威和高元亮也不会因为小孩拌嘴而帮着高峥出头,在他们看来如果阿峥连这点小事都撑不过,也不配称为高家继承人。因此高峥心xing远比普通的孩子要沉闷阴郁许多,也要成熟许多。 他很清楚祖翁会那么看重他,是因为他是父亲的长子,他学习起来比兄弟更拼命。他不像高岳哪怕将来一事无成,都能的继承叔父的一切,因为他是嫡长子,他要是有半点差了兄弟的地方,祖翁和父亲随时都可能抛弃他,父亲多得是儿子可以取代他。祖翁带自己来,就是让自己来学习、来历练的,他哪有什么功夫玩乐?虽然高岳后来不理他后,自己也心里也暗暗难过了好些天,可他不后悔。 高威能在十天之内,就攻破蜀郡,袁敞助力不小,高威也明白袁敞肯如此帮他的用意,他也不是小气之人,大笔一挥就跟袁敞记了一笔大功。这次本来就是白干的差事,他就干脆将所有的功劳零零散散的都分给了底下的将士,也让他们得点好处。上头大方,将士们干活就越发的卖力了。袁敞同样也识趣的很,他顶了一个大功,可该拿的好处,就全分给了其他人,皆大欢喜。 当然高岳和高峥都不知道的是,两人长大后第一次的一起出现,在亲高家这一派系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高元亮和高仲翼这对兄弟出色的表现,让跟随高威的那些属官庆幸之余,又多了几分犹豫,那就是他们将来到底要跟着谁?到底支持谁?一家出两三个高官是有可能的,但想再上一层,一个家族也就只能出一个,高元亮和高仲翼之间势必要有一个退让。 两人一个是吴郡太守、一个是蓟州刺史,品阶相当,但明显目前看来高仲翼更有前途,手握一方军权,军功显赫,且妻族助力不小;可是高威迄今依然无条件的支持的嫡长子,他担任中护军多年,如今又官至三公,焉知将来他还有没有后手。同时两人的子嗣也是大家考虑的重中之重,高岳和高峥这些天的所作所为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各有各的算计。 高威获胜的捷报很快传入了京中,王珏第一眼看到袁敞名字的时候,终于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把这臭小子留在京里,不给他留个孙子下来,坚决不放他走!太无法无天了!哪有这么大年纪,人家都当爷爷的人了,高仲翼成亲都算晚的的,人家儿子也已经定亲了,他居然还没结婚的! “王中书,陛下请您进去。”尖细的声音响起,一名内侍从宫室内走出。 王珏对着那位内侍微笑颔首,随着他一起入内。 “王中书,陛下接到捷报后心情很不错。”内侍头也没回,嘴动了动,小声的对王珏说道。 王珏依然不动声色的跟着内侍一起入内,只当没听见,心情好就好,能保住阿敞无事就足够了。等王珏再次走出宫室外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皇帝不仅没有责怪袁敞,反而让他接替了益州刺史之位。等这小子回来,一定压着他成亲!王珏已经盘算开,这京城有多少合适的闺秀了。 而在高威整修完毕,准备禁军回建康的那一天,陛下又下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圣旨,他以征南将军高昂监管不力为由,撤下了高昂征南将军的职位,并且册封高威为大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被外甥忽悠的舅父 高威对娄氏的训斥让高岳愣了好半天,这种情况在他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他耶耶别说是训斥阿娘了,他就没见过耶耶对阿娘有过一句语气稍高些的话,阿娘也一直跟他说过,妻子是用来宠、用来呵护的,威风是在外面对着敌人耍的,不是回来对着妻子儿女耍的。 而高家的其他晚辈和下人也恨不得即刻消失,高威对娄氏不算宠爱,可面子上一向还过得去,娄氏在家里的权威是毋庸置疑的,谁都没想到高威居然会在如此大喜的日子给娄氏这么没脸。 娄氏被高威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弄懵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羞愤欲死,含泪颤声道,“郎君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休了我好了,何必在这么多小辈面前给我没脸?” 高威吼完娄氏后,心里也多少有些后悔,他是有点冲动了,他应该私下再找她谈这件事,但让他给娄氏道歉又不可能,听了娄氏的话,他哼了一声,大步往书房走去,高岳和高峥连忙跟上。 余下的晚辈们纷纷退下,下人也瞬间散了一半,高回见娄氏气得脸色都青了,生怕她气出病来,忙上前对娄氏道:“阿娘,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都是你——”娄夫人找不到高威出气,就想骂成氏,却被高回嬉皮笑脸的推着回房了,“阿娘,我们先回去吧。”他们都已经被人看了一次笑话了,难道还要再要被人看第二次笑话? 高岿也上前哄着娄夫人,圆圆则偎依到了成氏的怀中,看着娄夫人怒气勃勃的样子,她脸埋到了阿娘怀中,幸好大舅母不是这样的,她以后不用面对这样的大家,成氏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背。 娄氏拉着孙子的手,反复说着她是为了他还,他现在订亲的对象不过只是一寒门女,你阿娘看上她是因为那女孩子家里跟她有亲,她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私利罢了,大母才是为了你好……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让高回心里产生了疑惑,以高家的条件难道还不能给阿岿娶上世家女?成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岿低着头,连声应着大母,心中却有些悲凉,大母只想着要她自己的名声,阿父诸事不管不说,耳根子还这么软……高岿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有阿娘。高家现在名声听着响,可那也是大伯、二伯那一房的事,阿父迄今连个官身都没有,哪有什么条件好些的世家女肯嫁他? 若是没落的世家女,他娶来又有什么意思?不是他势利,人总想往高处走,当年五叔还不是等了很多年才选择了一个岳家势力相对强盛的妻子,五叔夫妻现在也很恩爱。以高岳的条件,二婶都给他选择门当户对的婚姻,他当然也要选择对自己将来更有利的岳家。 阿娘给自己定亲的对象,虽不是世家,可家境富裕,他未来的岳父是精明能干之人,朝中官职也不低,且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长女跟他同岁,幼子今年才三岁。若不是阿舅跟他未来的岳父交好,他也说不上这门亲事。高岿低着头,听着娄氏劝说,心里却想着既然祖父都发话了,那么明天就让阿娘去定下吧,省得夜长梦多。 高威到了书房坐定后,也不急着跟幕僚商议宫中之事,先问高岳:“阿崧,你这次来你父亲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按着高威的脾气,他根本不会问这句话,孙子的前途当然是由他来安排,但是胡敬提醒他,或许二女君对阿崧有别的打算,虽高岳才有此一问。 以后想干什么?这个问题也不止祖翁一人问过他了,高岳他也一直在考虑,他又问过阿娘,她想让他以后做什么,阿娘让他自己想,说现在想不出来没关系,等过上几年再说。他也跟阿舅说过这个问题,阿舅的答案跟阿娘一样,让高岳有些迷茫,“我想进太学读几年书。”高岳说,这是阿舅给他的建议。 “进太学?”高威没想到高岳居然想进太学,这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孙子去的地方,“这是你阿娘让你进去的?”高威问。 高岳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阿娘说随我想干什么。” 高威眉头一皱,他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孩子了,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交给小孩子做决定呢,他刚想说过,就见胡敬在对他使眼色,高威改口问,“难道你以后想当官?” “也不是,我就想在太学读上两年书,见识见识,多读点书总归好的。”高岳说,阿舅说太学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跟他以前上的崔家族学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他肯定能在里面学上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 高威盘算了下,读上两年出来也就十五岁,年纪也不大,阿崧**也比阿峥高多了,晚两年也没问题,“也好,那你让谁举荐你入学?”太学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阿舅说他来给我安排。”高岳说。 “袁刺史?” “对。” “也好。”高威一听说袁敞来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么入太学了,他径自对高峥吩咐道:“你这几个月准备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新野县当县尉。” “唯。”高峥低头应了。 高威让两个孙子都出去后,对胡敬道:“老胡,你说我那儿媳妇是不是准备让阿崧走官的路?” 胡敬摇头道:“那也未必,不过依老夫看来,阿崧去太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高威问。 “郎君,你想阿崧从小在蓟州长大,xing子单纯,而太学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阿崧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就胡敬看来,阿崧和阿峥欠缺的地方是不同的,对阿崧来说太学是个好去处,而阿峥就不需要了,胡敬叹了一口气,“要是元亮也能去新野就好了。”阿峥年纪终究太小了些,去了新野作用也不大,他根本没法子压住新野那些将士。 听胡敬这么一说,高威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个毛头小孩子罢了,他真以为走了高昂,新野就是他的吗?”胡敬之前向高威提过要送阿峥去蓟州,高威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阿峥送到新野去,那里才是高威经营多年的地方。 胡敬沉默不语,高昂姓高,可他不是高家人,他只外族人,只不过汉族名字跟随高威姓高罢了,当初高威没有让元亮去新野,而是让高昂去一来是高元亮年纪不足以服众,二来也是担心郑启疑心,但这不代表高威真的将所有的军权全部交到了高昂手中,不然这么多年高昂贵为四征将军之一,能这么听高威的话吗?“郎君,阿崧都定亲了,是不是也要考虑下阿峥的亲事了?”胡敬问,“他去了新野后,以后回来的时间就不多了。” “等过上几年吧。”高威摆手说,“他父亲跟他叔父成亲都晚,他晚上几年也没问题。”高威何尝不想现在就让阿峥定亲,可他现在这情况,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等过几年,让阿峥官职提升了些后,说不定还有好一点的人家愿意嫁女儿。 胡敬微微颔首。 高岳到了建康后,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陆太后叫入宫中,等到了快天黑的才回来,第三天天还没亮,齐国公又派人来把他接到了陆家,然后再是顾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的亲戚走完,他苦着脸对小雀说:“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着自己健壮的腰身。 小雀忍着笑,“没事,就胖了一点点,回头出去打场猎就瘦下来了。” “唉,这里做什么都拘束,连打猎还要去划定的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满,不过这种话他也就只能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雀姨说了。 小雀爱怜的看着高岳,“阿崧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就回蓟州好了。” 高岳摇了摇头,“我都大了,总不能老留在耶耶和阿娘身边吧。”他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在建康就好了。” “等阿崧成了亲,当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在一起了。”小雀说,当然要郎君答应。 “哈哈,对!那时候我让我儿子生上一堆孙子给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的说,想着明天回来就要给阿娘写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听了哭笑不得,快手快脚给替高岳擦干湿发后,“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袁刺史吗?” “对。”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点去阿舅那里,他最近好想好像很忙,他还是不要耽误他太多时间了,高崧崧想完这个念头,就睡着了。 小雀等他入睡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高崧崧睡的熟,不过他明天准备拜访的对象显然没那么好命,袁敞这会额头隐隐冒汗的看着坐在自家书房里,悠然喝茶的王珏,小声的提醒道:“阿舅快宵禁了。” 王珏斜了外甥一眼,悠然长叹道:“果然人老了,就被人到处嫌弃了,连外甥家里都不能留宿了。” 袁敞苦笑,“阿舅,你明天还要上朝呢。” “没事,离上朝时辰还早着呢。”王珏很淡定,不过还是放下了茶盏,晚上多饮茶对身体不好,王珏可是非常保养身体的,他看着满脸苦笑的外甥,“你要是嫌弃我,让我早也很容易,喏,这些人你选一个就好了。”王珏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一堆画像说道。 “……”袁敞无语的看着那些画像,“阿舅你想留在家里,我当然开心,但是她们——”袁敞有些为难,“我暂时还不想成亲,能缓一缓吗?” “这句话你从十年前就跟我说了,一直说道现在,你觉得我还会再信吗?”王珏笑容温和,语气和蔼的问着外甥,只是他手中那只快要被他捏碎的瓷杯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我……” 王珏放下了饱受自己蹂躏的瓷杯,“说吧,为什么不愿意成亲?”作为典型的世族贵公子,王珏一向是遵循华夏自古含蓄中庸之道,问话也很少这么直接的问,可作为一个被外甥忽悠了十年的舅父,王珏觉得他今天不揍死这个死小子,他已经很给死去的阿姊、姊夫面子了。 袁敞沉默不语,王珏也不催促,耐心十足的等着外甥的回答。 “阿舅,其实袁家也不是没有人,我可以过继——” “阿敞。”王珏打断了袁敞的话,看着袁敞的目光含着浓浓的警告,你这臭小子别bi我把你捆着成亲。 袁敞见舅父这样,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了,袁敞闭了闭眼睛,靠在了身后的隐囊,“阿舅,你说我成亲做什么?万一哪天我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要连累无辜的人跟着我一起送命?”就跟当初他们袁家、还有前几年的谢家、元家一样。 王珏不防外甥会说这样的话,他微微一怔,“话不能这么说。”王珏道,“要照你这么说,人总要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袁敞下意识的反驳。 “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同?”王珏反问。 “阿舅其实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的,一个人自由自在,要是多了一个人,我会很烦心吧。”袁敞也不想跟阿舅争论人活的的意义,他照实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现在下了官府就四处走走,跟着大家一起聊聊天说说笑笑,要是得闲了就四处走走,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袁敞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他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那你当初为何想娶皎皎呢?”王珏问。 “我只是觉得如果娶了皎皎,她应该愿意陪我过这种生活吧。”袁敞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吧。”袁敞没说的是,如果是皎皎,他想他或者愿意陪着皎皎过安稳的生活,但是换了其她人——他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耐xing能长久的留在一个地方,与其这样就不要去害无辜的女孩子了。他总不能把人娶回来,生了孩子就让人独守空闺吧? “你连问都不问,就知道别人不愿意了?”王珏挑眉,心中思忖着,这样的妻子全大宋都挑不出几个吧?哪家女孩子愿意丢了安稳的生活,过着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 “阿舅——” “你暂时不想成亲,我也不bi你。”王珏的话让袁敞更戒备了起来,他可不认为阿舅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你现在就给我纳妾,哪怕是庶出,你也先给我生个孙子出来!”王珏说出自己最后的要求,他自觉对这个外甥很宽容了,要是他是自己儿子,他肯定打断了他的腿,捆着他拜堂结婚!他绝对不可能坐视袁家的血脉在阿敞这代断了!这样他死了都没脸见自己阿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伏流(一) “阿舅,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吗?”高崧崧第二天登门拜访袁敞的时候,就发现袁敞眼下似乎有些黑青,他关切不由的问。 “没事。”袁敞笑着轻拍他,“你的功课带来了吗?” “带来了。”高崧崧将自己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功课奉给袁敞,这些是他临走前阿娘给他整理出来的,阿娘说他如果想去太学读书,这些是必要准备的,高崧崧忍不住暗暗得意,阿娘可比耶耶聪明多了,他来建康后大部分情况都被他说中了。 袁敞翻看着高崧崧奉上的功课,旁的不说那一手好字就让人眼前一亮,袁敞满意的点头,“阿崧,你这手字写得很不错。” 高崧崧咧嘴一笑,“是我阿娘教我的。”阿娘从小就宠他,什么都不bi着他学,唯一的例外就是书法,因为他们三兄妹都写了一手好字,别看年年这会阿娘都没让她启蒙,就让她随便玩,她一手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 “走吧。”袁敞起身对高崧崧道。 “去哪里?”高崧崧愣愣的问。 “去拜访王太常。”袁敞笑着说,“说来王太常也是你父亲阿娘的故友,他的妻子庄女君跟你阿娘是闺中密友吧?” 高崧崧低头想了想,“阿舅说的是庄姨吗?对的,阿娘这次来的时候,还让我给庄姨送礼了。”高崧崧拍了拍他的额头,他怎么都忘了王叔父已经是太常了。 “以后这些关系你不仅要记住,还要能活学活用。”袁敞说,“比如这次,如果我不在,你也能自己去找王太常。” 高崧崧听话的点头,但他迟疑了下,“阿舅,这样的话是不是太麻烦王叔父了?”从小父母就教导他凡事都要靠自己。 “怎么会?”袁敞很明白高崧崧的犹豫,那也是他年少时的想法,“阿崧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问你耶耶要了一匹马匹吗?你觉得我麻烦你父亲了吗?” “当然不会。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马,阿舅要一匹马算什么。”高崧崧反驳道,“阿舅还时常给我们送蜀地的特产。”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跟亲戚间的交往一样,你来我往才能感情更深厚。只要记得不要索取过分,不是单方面付出就够了。”袁敞对高崧崧说,“王太常主管太学,你才学又不错,对他来说安排你入学是举手之劳。你欠了王太常一个人情,以后多上门陪他说说话,逢年过节送些蓟州的特产,他们就会更开心了。” 高崧崧偏头认真的听着。 袁敞看着高崧崧这样,想起了自己幼时,那时候阿舅这是像这样教导自己的,阿舅对自己的照顾比对自己儿子还精心,想着昨日阿舅叹息离开的背影,袁敞心头一软,他的确太任xing了,或许他真该考虑成亲了,至少他不能再让阿舅为自己担忧了。 袁敞带着高岳去王太常家里的时候,王太常并不在,庄三娘一听说是高崧崧来了,欢喜的亲戚出门迎接。高崧崧从小哄阿娘哄惯了,一口甜言蜜语把庄三娘哄得眉开眼笑,听说高崧崧来找丈夫是为了入太学读书这种小事,也不等丈夫回来就一口答应了。 袁敞暗暗感慨的望着自己的外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讨喜多了。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高崧崧入太学的事在他登门王家后第二天,王太常就让人办好了各种入太学的手续,而小雀也早早的准备好了入学所需的一切必备物品,就等着高崧崧入学了。 而胡敬也收到了高威的吩咐,在晚上的时候对高崧崧来了一次入学指导。高崧崧对胡敬不是太熟,可他知道胡敬是连自己父亲都要喊一声阿叔的人,他恭敬的请了胡敬入内,又亲自给他奉茶,他原本以为是祖翁有什么要事要吩咐他。却不想胡祖翁对自己七七八八扯了一堆,无非是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让高崧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祖翁这么郑重让胡祖翁来就是来吩咐这些话的? 不过等胡敬渐渐扯上他身边伺候丫鬟的时候,高崧崧突然明白了胡敬来此的意思,他嘴角不由抽了抽。胡祖翁说的话他早就会背了,无非是他现在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可以太早xie了精气之类的话。这些施祖翁和王直阿叔早跟自己说过了,便是崔先生都拐弯抹角的跟自己说了好几次,崔家甚至还给他送了好几个漂亮的丫鬟过来,就是担心他会被外面的女人勾了魂。 这点让高崧崧很郁闷,阿娘早跟自己说过了,阿平是他的妻子,妻子是用来宠爱呵护的,所以他一定要向耶耶疼爱阿娘一样疼爱阿平。他怎么看都比耶耶老实靠谱,为什么大家信耶耶就不信他呢?幸好还有阿娘相信自己。高崧崧送走了胡敬后,化悲愤为写作的动力,一口气给陆希写了厚厚的足有百来张信件,把自己这些天所见所闻全部的写了上去。 等陆希接到儿子寄过来信的时候,已经一个月后,看到儿子在信上写的自己各种趣事,她笑得肚子都疼了,高年年趴在陆希怀里,仰起脑袋,“阿娘,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看年年?”年年有点想大哥了。 陆希摸了摸年年的小脸,“大哥在建康很忙呢,暂时不会回来的,不过他有给年年带礼物。” 高年年有些失望,“年年想大哥了。” 陆希亲了亲女儿,“阿娘也想大哥了,年年跟阿娘一起给大哥写信好吗?” “好。”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陆希身边对着陆希使了一个眼色。 陆希拍了拍女儿,柔声道,“年年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很乖巧的离开了阿娘,她知道阿娘肯定是要事要忙。 “什么事?”陆希等高年年离开后问着春暄。 “大娘子出大事了。”春暄等高年年离开后,脸上浮现了忧色,“叶二柱杀了朝廷的监官,被郎君关了起来,现在二柱嫂跪在门口哭着要见大娘子。” “什么!”陆希被这消息惊了下,叶二柱也是阿兄的亲卫,二柱嫂更是她一到涿县就第一个向她示好的亲卫媳妇,这么多年下来跟亲人也没什么区别,“说清楚!” “前段时间朝廷派了几名小官吏过来,说是要在这里挖一段河道,蓟州这里不少民众都被抽去服役了,许是人手不够,那些监官又问郎君要了一队军士一起帮忙挖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突然传出叶二柱把里面一个监官给杀了。”春暄说,“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陆希说:“你让二柱嫂先进来。” 春暄退出去,先把哭的已经快断气了二柱嫂领到了偏房,让人给她打水洗脸,“嫂子,女君要见你,你见了女君也不要哭了,先把事情跟女君说清楚,女君才能救叶大哥是不是?” 二柱嫂拼命的点头,“春暄姑娘你放心,我听你的。” 春暄又安慰二柱嫂道:“嫂子你别急,这件事郎君和女君一定不会不管的,不然郎君也不会让人把叶大哥关起来了。”有时候把人关起来也是一种保护。 二柱嫂也不是傻子的,被春暄安稳了下,心情就平静了许多,见到陆希的时候,虽然眼泪又一下子冒了出来,但还是把大概的事都说了一遍。事情说来也简单,陛下从登基开始,就想挖通一条贯通南北的水道,这样的话南北方来往也方便,物资运送起来更方便,更易于大宋对付魏国,具有比较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大臣都没有反对。 故这条水道自陛下登基后,就开始挖了,一开始从南方开始挖,到底是如何情况,陆希并不清楚,只听说进度还挺快的,但是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朝廷突然派了三名监工下来,说是要在蓟县也挖一道河道,连通这条水道。因是陛下直接下的命令,因为高严也没有过问,就丢给了下属,让他们全力配合。 蓟州这边也常有徭役,自高严掌权后,陆希让他嘱咐手下的官员一定要善待对前来服徭役的民众,每顿都能填饱肚子,每天干活也不是太累,因为蓟州的民众一开始对多增加的徭役并不是太抵触,却不想这一次的徭役跟之前的十来年都不同,酷寒的天气bi着他们开挖河道不说,还吃不饱饭、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不多久就闹出来了人命,都被人偷偷压了下来。 那些监官还嫌弃他们干活太慢,又调了一队军户过来,在内地的军户经过些年的太平日子,身上的野xing早就磨了,跟普通的百姓没什么不同,监官把蓟州这批一直跟外族作战的军户也当成普通柔顺的不敢反抗的老百姓了。这些军户这几年被高严纵着哪里看得上这些官,再又看到他们抽着鞭子bi着他们半夜起来挖河道的时候,就忍不住一刀杀了那监官。杀人的正是叶二柱,他杀了监官后,就把自己捆了去跟高严请罪了。 陆希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笨蛋!一群混蛋!”要安抚民心可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功夫,可要是毁民心往往一件事就能毁掉了,她在蓟州这么久,早就把蓟州当成了第二个家,一听说那些混蛋在自己家里撒野,心里如何不怒? “女君,二柱他是混蛋,他不该杀了朝廷命官,但是女君求求你想想法子,好歹留他一条命吧。”二柱嫂哭着说。 “我说他是笨蛋!”陆希没好气道,“要杀人什么法子不能杀?非要这么大庭广之下杀人,他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的游侠?” 二柱嫂哭道:“他也是一时义愤。” 陆希看着她哭的身体都无力了,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郎君。” “多谢女君。”二柱嫂见陆希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会管到底了,她感激的给陆希磕头,却被陆希拦住,“嫂子,叶大哥这件事哪怕免了死罪,活罪也不会少受,你要有心理准备。” 二柱嫂抹了一把泪,“女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大不了就陪着他流放。” 陆希暗恨这些男人做事的时候都不想着家里,等真出了什么事,却要连累女人跟着他们一起受罪!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看着能不能先把人捞出来。 陆希刚出二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小僮儿上前给陆希行礼,“女君。” “去找郎君。”陆希说。 “唯。” 陆希到高严官府的时候,高严正在书房跟施平议事,书案上摆放了不少书籍,见陆希来了,高严伸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陆希也不急着跟高严谈叶二柱的事,反正人都关进去了,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事,她低头看着那些书籍,全是一色的《尚书》、《孝经》、《左传》等大中小经的书籍,全是大宋进士科的书籍,陆希暗暗奇怪,阿兄怎么弄了这么多书? 施平对陆希说,“大娘子这些书都是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 “活字印刷术?”陆希一怔,顿时想起了耶耶,她眼眶微微泛红,高严将她搂在怀里。 “陛下要扩大进士科对寒门士子的录取,还减少了太学对官眷近亲举荐入学的人数,以后除非是官眷子女,否则不得举荐入学,全要跟寒门弟子一样通过考核后方能入学。”施平缓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伏流(二) 对于陛下的种种言行,陆希早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淡定,她觉得哪天这陛下宣布退位,实施民主共和,她都完全不会感到震惊了。只不过当初郑启都没有下决心敢推广的事,就这个皇帝也行?论执政手腕他何止差了郑启十万八千里。不过推广科举是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博弈,陆希管不着的,她也就一听而过,她还是比较关心河道。 施平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朝堂上又要起一场大**了,每一次科举之争带来的必定是血腥,施平并不看好当今的陛下,当初前梁武帝也曾想过广开科举,将军(陆璋)也全力支持,最后还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只是眼下不是感慨此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已经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起身道:“郎君,我先走了。”老头子不妨碍人家夫妻恩爱了。 高严对他微微颔首,“施先生慢走。”他也不等施平离去,就低头问陆希,“为了叶二的事来的?他没事的,他有军功在身可以抵免。”就算叶二身上没军功,高严也会把人保下来的,他要是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还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阿兄,叶二他怎么去服徭役了?”陆希比较疑惑的是这个,阿兄身边的亲卫都是有品阶在身的,哪怕就是低级军官或是勋官,也轮不到他们去服徭役吧? “服徭役的不是他,是他亲家。”高严说,“他去探望他亲家,正好看到监官把人打死才出手的。” 陆希嘴角一抽,这下好了,要是人救不出来,他儿子跟他儿媳妇肯定也过不下去了,陆希暗暗磨牙,“阿兄,你那些兵做事都不动脑子吗?”陆希郁闷的不是他杀人,而是他用什么方式杀不好,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杀了就杀了,他马上走了谁会拦着他?他居然还自捆了来找阿兄, “是很蠢。”高严脸色也不好,他平时已经够忙了,这些混蛋居然还给自己添乱,“所以我让人打了他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陆希瞪大眼睛,这叶二不会没让律法杀头,被阿兄军棍打死吧? “死不了,正好让他躺着清醒清醒。”高严冷声道。 陆希稍稍同情了下叶二,阿兄要么不罚人,一罚就起码要五十军棍,这些人应该都习惯了吧?“那个监官怎么说?”陆希不反对徭役,但她的底线是不出人命。 “他杀的是良民,叶二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高严揉了揉眉头,对开挖南北方河道对他有利的事,当初在朝廷派下监官后,他就吩咐手下的官员全力配合,也没多管这件事,却不想到发生了这种事。蓟州徭役也算繁重,可很多年都没出过人命了。 “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陆希恨恨道,造工事、挖河道都是肥缺,只要沾手的人都有好处,这些人拿了钱还要闹出人命,全都该死! “我一定让人好好处理这件事。”高严安慰妻子道。 “阿兄,现在这件事谁在负责?”陆希问。 “我让孟广去过问了。”孟广是蓟县的县令,也是高严近几年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 陆希提议道,“阿兄,要不让司澈帮着孟广一起处理这件事?说不定他有什么既可以省人工,又能按时完成任务的法子。”司澈受了其祖翁、父亲的连累,一直不能入仕,这些年死心塌地的跟着陆希和高严,已经成为高严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处事稳重细心,高严在蓟州很多防御工事都是由他经手的,对工程比较有经验。 “好,我一会让人他们去河道处亲自探查下。”高严说。 “嗯。”陆希笑着靠在高严身上,跟他说起了另一事,“阿兄,你猎到的那几张狐狸皮还有用吗?”前段时间高严为了高威大寿,特地带了一队人去深山捕获了一头老虎,中途还抓了几头毛色几乎一致的白狐狸,高严是想让陆希做一件新斗篷,陆希没要,她本身不是太喜欢毛皮衣。 “你不要我就让人收好了,怎么?” “我想给阿平的大母做件斗篷,她不是马上要过六十大寿了吗?”陆希说,崔康平的大母按着辈分陆希该喊一声叔母,以前阿崧跟阿平没订亲前,她就按着亲戚的情分送礼,可现在是未来的亲家,送的礼物就不能太随意了。 “你让人去拿吧,我让人鞣制好了。”高严不在意的说,“饿了吗?先进午食吧?下午别走了,等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好。” 夫妻两人吃完了午食,正准备先去花园散步消食,却不想一阵吚吚呜呜的大哭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呜……阿娘——阿娘!”高家小粘糕提着裙子,咚咚的往耶耶的府衙里横冲直撞,身后还跟着一群快要追不上她的下人。 “年年?”陆希听到了女儿的哭声,惊讶起身,刚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一个小炮弹,陆希身体往后一仰,高严扶住了妻子,一把就要拎起女儿,见妻子瞪着自己,手往下放了放,改拎为抱。 “阿娘——”高年年挂在高严手上,吸了吸哭得红通通的小鼻子,伸出小手要陆希抱。 “年年怎么又不乖了?为什么不乖乖睡觉?”陆希抱过女儿,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难怪阿兄要说这小丫头是小粘糕,整天就爱腻着自己,只要自己离开的时间多一点,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安抚不下她,非要哭到自己回来,或是阿兄bi着她睡觉不可。 “阿娘陪年年——”小粘糕缠着陆希,“阿娘不陪年年睡觉,年年睡不着。” “你这小粘糕。”陆希揪揪她鼻子,抱着她往内书房走去,高严的内书房里有一个卧榻,是高严准备给陆希看书休息用的。 高年年小脸紧紧的贴着陆希的脸,“阿娘给年年讲故事。” 陆希心里暗暗呻|吟了一声,“年年让耶耶跟你讲好不好?”跟高崧崧和高山山小时候一个故事就能打发睡觉不同,这丫头一听故事就精神大作,陆希每次讲故事讲得喉咙都冒烟了,自己都快睡着了,这丫头还睁着一双大眼兴致勃勃的听着,陆希怕透了给这小丫头讲睡前故事。 高年年瞅了耶耶一眼,小身子往陆希怀里缩,娇娇的抗议道,“不要!耶耶讲故事没感情!” 陆希和高严同时嘴角一抽,陆希低头蹭了蹭女儿,咬了咬她的鼻尖,“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高年年咯咯笑着,“年年要做最漂亮的小妖精!”小丫头年纪还小,可已经非常臭美了。 高严看着滚成一团的母女两人,眼底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幸好这小粘糕大半xing子还是随着皎皎。 “阿娘,年年想阿平阿姐了,我们去找阿平阿姊玩好不好?”高年年同陆希腻歪了一阵后,趴在了陆希身上撒娇,陆希则背靠在高严怀里。 “不行。” 陆希还没答应女儿,就被高严一口否决了,陆希和高年年同时抬头看着高严,两双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闪着同样困惑的目光。 “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外出,外面来了不少从晋阳附近逃难而来的难民。”高严说。 “晋阳?”陆希奇怪的问,“既然是从晋阳附近逃难而来的,为何不直接去晋阳?”晋阳也是大城池,至少以大宋绝大部分人的观点看来,晋阳绝对要比蓟县好多了。 “晋阳郡已经收留了不少流民了,据说因为流民太多,晋阳太守已经不许流民入城了。”高严解释道,“那些流民待在城外,闹了不少事,晋阳太守就把他们全赶走了。”高严没说那些流民因为没食物,饿得差一点就攻城,亏得晋阳是大城,守城的军士也够精良,不然现在的晋阳说不定已经被流寇攻破了。 陆希点点头,不由有些忧心,要是蓟州来了这么多流民,吃喝拉撒可全是问题,尤其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这传染病……陆希想着想着就坐不住了,她把高年年往高严怀里一塞,“年年,让你耶耶陪你睡觉。”说完她就去找高家的疾医了。要是这事她不管,等瘟疫流行了起来,阿兄肯定是染病的人都困起来全部杀光! 高严沉默的看着妻子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女儿。 高年年对着高严眨了眨大眼,拿出一本书,糯糯的对高严说:“耶耶,给年年讲故事。” “……”高严握着高年年递来的故事书。 高年年见耶耶不说话,不由委屈瘪瘪小嘴,拉过自己小被子,乖乖的躺下睡觉,高严给女儿拉了拉被子,翻开了故事书,语气平淡的读起了龟兔赛跑的故事。 高年年一听耶耶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读书声,眼皮就直往下耷拉,高严一个故事还没读完,高年年就睡着了,高严合上了书,给女儿盖好了被子。要是陆希看到高严哄女儿哄得那么省力,肯定以后把高年年丢给高严。 陆希原本以为流民潮最多也就一两月就能结束,却没想到这场流民潮会随着六月份一场赤峰开始到蓟县,最后往晋阳、长安一带蔓延,席卷了大半个大宋的大蝗灾而越演越烈。各处逃亡的流民也越来越多,高严对前来投靠的青壮年难民来者不拒,只要能通过他的考核,他就收编入自己的军队,同时家人也能得到救助。当然老弱病残,蓟州也专设了粥棚每日限量提过麦屑粥,吃不饱但也饿不死,这也是陆希所能做的极限了,她不可能把蓟州的存粮拿出来供似乎永无止尽涌来的流民吃喝。 蓟州的局势在高严的控制下相对比较安定,但是陆希还是从越来越多从附近逃亡而来的流民看出了外面并不太平,高严也不让陆希去崔家了,高山山回家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每次来回护送的亲卫人数也比以前增加了许多。而此时的建康又传来了高威临危受命,以大将军的身份出征围剿各路流寇,同时高元亮也由吴郡太守平调至新野郡太守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一) 陆希是被春暄推醒的。 “大娘子,大娘子,快醒醒!”春暄轻柔而略带焦急的推着陆希。 陆希打了一个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什么事?” “郎君来了。”春暄说。 “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陆希困惑的问,她以为阿兄明天才回到。 “郎君派人来说,要接您和年年回家,让你先换衣服。”春暄说,这时穆氏和烟微已经将陆希和年年的衣服熏暖端了进来。 “什么!”陆希错愕的坐了起来,睡在陆希身边的高年年动了动,软软的咿唔了一声,陆希连忙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又轻拍她的背,再次把女儿哄入睡后,披上春暄递来棉睡袍,跟她一起走到了外间。外间除了祝氏和烟微外,还有陆希女侍卫的首领,她全着软甲,手握长刀,见陆希出来了忙上前行礼道:“女君。” “郎君呢?”陆希接过茶盏漱口,快速的穿戴好了衣服,长发简单的挽了一个髻。 “郎君在同崔族长说话。”女护卫说道。 陆希心头扑扑的跳得厉害,这时候春暄也给高年年换好了衣服,抱着她出去了,小丫头眼睛紧紧闭着,还在睡觉,陆希将女儿搂在怀里后,心里才安定了一点,“山山呢?” “在郎君身边。” 陆希心头略松,高年年似乎察觉到了不安的气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阿娘——” “年年乖,再睡一会,阿娘在。”陆希柔声哄着女儿,高年年听到了阿娘的声音,又放心的睡去。 “大娘子,郑女君派了丫鬟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守门的小丫鬟前来禀告道。 陆希想了想,让侍卫抱着女儿,留着祝氏收拾行礼,自己则抱着女儿去了祖姑母的院落。 南坞亭君已经起身,一见陆希就焦急的拉着她的手,“皎皎,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没关系,留在这里,祖姑不信有谁来敢崔家抓你。” 郑氏和陆耀也关切的看着陆希,郑氏尤其着急,阿平都跟崧崧定亲了,郑氏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亲家出什么问题。 “祖姑你放心,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仲翼来接我回去。”陆希安慰南坞亭君道,她倒不是有意隐瞒南坞亭君,而是她现在自己都有点糊涂,也急着见高严把事情问清楚呢。 陆希心理也大致有点数,她听春暄说过了,阿兄是带兵来接她的,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这架势让陆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自从高威被派去镇压流寇后,他们跟高家的来往就频繁了许多,高威甚至私底下从这里拿走了不少马匹,甚至还问他们要走了一大批止血药。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以前陆希不在意,可现在一细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高威还以镇压流寇为条件,bi着陛下让高元亮去新野郡当太守,自古能这么威胁皇帝的臣子只有两个下场……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陆希虽然面上声色不露,神色也十分的平静,可高严摆出那么大的仗势,谁都知道高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南坞亭君说,她也不多留陆希了。 陆希歉然的走到崔康平的大母卢氏面前行礼,“叔母,皎皎今天失礼了。”明天就是卢氏的大寿,她却还来这么一出,太扫人兴致了,陆希只能庆幸,幸好不是明天。 “谁家没个急事?”卢氏安抚的对陆希说,“你不要急,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陆希微微颔首。 而与此同时高严也对崔家的族长拱手道:“崔先生,若是无事,高某就先告辞了。” “高刺史慢走。”崔族长含笑亲自送高严出门。 “父亲!”等送走高严后,崔康平的父亲上前低声问,“高家出了什么事了?” 崔族长靠在隐囊上疲惫的摇头,“不知道,那高严口风紧得很,半句话都不肯透露。就让我们这几天不要外出,安心待在家里。”这种话由高严说出来,让他非常不安,这算警告吗? “郎君。”沉稳的女声传来,卢氏由郑氏扶着走进了书房。 “母亲,安邑县主可说了什么?”崔康平的父亲问。 卢氏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说,只说家里有点事。”卢氏想了想补充道,“我看她似乎也不是太清楚,也正一头雾水呢。” 崔族长沉吟片刻,对儿子吩咐道:“你派人去广阳郡查探下广阳王府是不是出事了?” 崔族长话音一落,众人脸色大变。 “郎君!” “父亲!” 崔族长摆手,“快去!”除了这个原因外,崔族长实在想不出高严会突然出动这么多兵力来接陆希。 崔康平的父亲急急的退下,卢氏和郑氏面面相觑,两人眼底同时浮上了隐忧。 陆希刚走出祖姑的院子,就被一条手臂搂入了一个熟悉的怀中,“阿兄?”陆希看到高严,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下了,她靠在了高严怀里。 高严搂着她,“我们回家。” “嗯。”陆希也不急着问高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肯定会告诉他的。 高严领着陆希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陆希见儿子女儿都在马车里,山山正抱着睡的正香的年年,她抬手赞许的摸了摸儿子。 此时马车疾驰了起来,陆希的马车是特殊制造的,她平时出行的时候,速度慢,坐在车里基本上感受不到颠簸,但是这次行车的速度很快,陆希很快就颠得只能往高严怀里靠了。 “忍忍,等回家了就好了。”高严安抚的亲了亲陆希。 “阿娘——”高年年眼泪汪汪的往陆希怀里扑,可怜的小粘糕原本睡的正香,却突然被ru母推醒,似醒非醒的换上衣服后,就被人丢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就开始一路狂奔,高年年感觉自己小屁屁都要被颠成两瓣了,“我头晕、这里难受。” “年年乖,忍一忍,阿娘给你揉揉。”陆希让女儿坐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揉着她的胃,高年年靠在陆希身上,不时的抽噎一声。陆希哄完女儿,抬头问高严,“阿兄,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父亲让我先把广阳王给扣起来。”高严轻描淡写的说。 “扣押广阳王!”陆希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难道家翁他准备——”陆希结结巴巴的问,高威真准备造反? “对。”高严肯定的点头。 这个皇帝自登基起,就一直在收拢兵权,打压军方势力。如果说这皇帝跟先帝一样,就把父亲荣养起来,他说不定也就真在家养老了。可现在这皇帝对父亲的态度说,需要的时候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要高家加紧尾巴缩着,任凭他打压。虽说官至大将军,可也只有战时有权利,等一打完胜仗,他就必须隐退。 高严从小跟高威不亲近,可对自己老子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他要是能这么忍才有鬼!高严在高威以镇压流寇为要挟,bi着圣上答应让高元亮去新野时,他就大致猜到了高威的打算了,所以后来高威问他要马匹粮草和药材的时候,他都一声不吭的送了过去。说到底,高家人骨子里都不是安分的。这些事,高严没跟陆希说过,可从来不瞒着陆希。 “鲁云他们应该得手了吧。”高严说,“一会等军报就是了。” 陆希一怔,“阿兄你是说,你让鲁云他们去攻广阳郡了?你没去?” “我要来接你。”高严摸了摸妻子的面颊说,自从皎皎bi着在井里生下崧崧后,高严就发过誓,无论遇上什么情况,他都不会丢下皎皎。 “可——”陆希很开心阿兄事事以她为重,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到场真没关系吗? 高严用鼻尖蹭了蹭陆希的脸,“放心吧,区区一个广阳郡他们还是没问题的。”他派去的兵足够把广阳县城围得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就算不小心让广阳王逃了,他也确定他逃不出蓟州,但皎皎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高家将来就算有再多的荣华富贵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阿兄,我阿姑和阿劫他们没事吧?”陆希好担心在建康的亲人,“还有崧崧——” “阿崧在父亲身边。你放心吧,建康的人父亲肯定会安顿好的。”高严对高威这点还是放心的。 陆希靠在高严的怀里,她怎么觉得阿兄面对高威造反的事很淡定呢?陆希对改朝换代一向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造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碰上造反。高家要是成功,难道高威会建立一新皇朝,然后当开国皇帝? 可要是失败——唔,还是要赶快把崧崧、阿姑和阿劫接过来,她可不想随着高家陪葬,大宋待不了可以去其他地方。俄罗斯、棒子太冷;越南、老挝这会又是实打实的穷乡僻壤,或者可以去云南?那里他们也经营了十来年了,过去生活肯定是没问题的,陆希混乱的计划着逃亡的路线。 高严低头看着目光呆滞的妻子,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亲了亲她眼睛,“别多想了,睡一会,一切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高严沉声保证道。 陆希闭上了眼睛,她想她需要冷静下,才能好好计划将来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二) “你说高严的人仅用三个时辰就将广阳王府攻打下了!”崔家自高严将陆希接走后,一直在关注蓟州各处的消息,尤其是广阳郡的消息。崔族长知道高严实力远不止他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可仅用三个时辰就将广阳王府打下,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圣上自登基起,就一直在扶植亲弟广阳王让他跟高严抗衡,当年刘毅去世,刘毅手下的大半精兵都归于广阳王,这些年军部给广阳王的物资从来没断过,练兵之法肯定也跟高严差不多,怎么可能只抵挡了三个时辰?尤其是在高严还没有亲至的情况下。 “族长,小人就只听到一阵阵的巨响,那广阳县的城墙大门都被震得粉碎,当时小人当时真以为天都被高刺史炸出一个大洞来了!”前来回报的崔氏族人回想高严军队攻城的那一幕,迄今心有余悸,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响、这么可怕的声音,“那些守城的军士们都尸骨无存,街上有好多断手断脚!大家都说高刺史一定是天生雷公下凡!” “京城呢?京城可有什么消息?”崔族长问。 “暂时还没有消息。”崔康平的父亲崔九思摇头,他们离京城实在太远了了。 崔族长沉吟片刻对儿子道:“再派人去广阳详细查探,给我查清楚高仲翼到底用了何种器械攻城。”他可不信那些愚民所谓雷公下凡之类的话,这定是高严让工匠新制一种攻城器械,只是这等厉害的器械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应该是新研制出来的吧? “唯。”崔九思应声离去,他也对那种能把城墙都轰塌的攻城器械很感兴趣。 崔族长等儿子离去后,就负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台下几盆自己亲手栽种的盆栽。 “族长,族里的长老们都来了。”下人在书房外通报道。 蓟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崔家身为地头蛇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更别说现在崔家跟高家还有婚约在身,所以崔族长一早就要让召集了长老来家里议事。 崔家在紧急商议高家突如其来的举动,陆希也几乎一夜没睡着,一来是心事重重,二来也是马车太颠簸,倒是高年年在陆希怀里哭了小一会就睡着了。 清晨的时候,急行的大军暂时休息,高严抱着头晕晕的陆希问,“皎皎先吃点东西,再睡一会。” 陆希捂着胃摇头,用茶水漱口后,继续躺了回去,她现在觉得恶心的很,哪里吃得下东西,“阿兄,现在京城的情况怎么样了?家里人都没事吧?” “肯定没事。”高严肯定的说。 陆希困惑的望着高严,有点不信,“真没事?我阿姑、阿劫他们都没事?宫里的高太皇太后、阿妩她们都没事?” 高严笑着扶陆希起来,喂她喝了几口热茶,“现在父亲应该已经把皇宫控制住了吧。” “咳——”陆希呛了,阿兄的意思是——高威已经造反成功了? 高严给妻子拍背顺气,“皎皎,造反有两种,一种是在外地,领兵攻打京城,当年你外祖家用的就是这种法子,他们可足足打了十年才打下前梁这片基业;第二种就是——” “就是郑家的法子,直接攻入皇宫,扣押皇帝,这样第二天就能当皇帝了。”陆希顺口接了下去。 “……也没那么快。”当初郑家也前后用了大半年时间,镇压了好几家大世家,将陆家彻底打压了下去、灭了袁氏满门后,才正式登基的,高家大部分族人都在建康和吴郡,而且父亲身居大将军之职,之前又担任了中护军那么多年,除非他犯癔症了,不然怎么可能选择在外地起兵造反?那摆明了不可能成功的,现在的郑宋跟当初的四分五裂的前汉可不同。 “那现在建康的情况如何?”陆希问。 “消息还没传来。”高严摇了摇头,“皎皎,明天我要领军去晋阳,你跟年年就待在蓟县别外出了。”晋阳是北方大镇,高严想要安定北方,晋阳一定要攻下。 “我跟你一起去。”陆希下意识的紧紧的揪住了高严的衣服。 “不行。”高严一口拒绝,“我是急行军,你吃不消的。” “耶耶,我跟你一起去。”高山山目光发亮的说。 陆希下意识的想拒绝,但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好。”高严爽快的答应了,见妻子满脸担忧,他低头亲了亲她,“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陆希目光忙往儿女溜去,却见高山山已经抱着年年离开了,她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由瞪了他一眼,放心?陆希很怀疑高严会把儿子直接丢到敌军里,还美其名曰为锻炼。 高严低低的笑了,也侧身躺下,“再睡一会。”他低声道。 陆希闭上眼睛,往他怀里靠了靠,闭目养神。 高严也想合眼睡一会,却听到车厢外有人轻唤,“郎君。” 高严轻手轻脚的把怀里的妻子移到了一边,下了车厢。 “郎君,广阳来捷报。”亲卫将信件递给高严。 高严拆开信件一看,脸上不由带了淡淡的笑意。 “阿兄?”陆希隔着车厢轻轻的叫着高严。 高严再次进了马车,搂着陆希用力的亲了一口,“皎皎,你真是我的福星!” 陆希被高严亲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严笑着用额头抵着她额头说,“你发明的那烟花把广阳县城炸出了一个大洞,广阳县的军队几乎都没反抗就投降了。” “那不是我发明的。”陆希下意识的反驳道,“很早书上就有了,只是后来失传了。” “可也只有你找到了。”高严含笑看着妻子柔声道,“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有今天。”这些年他在蓟州有这么大的发展,跟皎皎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皎皎,他就弄不出烟花;如果没有皎皎,他的马场也办不了那么大,也开辟不了那么多屯田,也养不起那么多马和兵,甚至连伤药都拿不出。这些年蓟县比不上建康繁荣,可基础设施已经完全不比建康差了,甚至孤独园、病坊、学堂……这些措施也应有尽有,他能这么快掌握蓟州的民心,跟皎皎在后面的支持他脱不开关系。 “阿兄我们是夫妻啊,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的。”陆希说,要是没有阿兄和施祖翁的鼎立支持,她也不可能把自己想到的一切一件件的实现。她有很多想法都有点不切实际,没有施祖翁跟阿兄把这些想法跟现实结合,她也办不成那么多事,“阿兄,你明天就要去晋阳吗?” 高严摩挲着妻子的脸,“别担心,最多不过半个月,你在家养上几条锦鲤,等差不多养死了,我就能回来了。”他有意逗陆希开心。 陆希白了他一眼,“我现在不会养死锦鲤了!” “阿娘!”高年年兴奋的声音传来。 陆希连忙推开了高严,坐了起来,高年年咚咚爬上了马车,“阿娘,年年可不可以跟耶耶一起去晋阳?” “不行!” 陆希跟高严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高年年嘟了嘟小嘴,撒娇的蹭到了陆希的怀里,“阿娘——” 陆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耶耶跟阿兄都走了,难道年年也不留下陪阿娘嘛?” 高年年一听阿娘这么说,也犹豫了,郑重的想了片刻,“好吧,那年年留下陪阿娘好了。” 陆希亲了亲女儿,“年年真乖,阿娘最喜欢年年了。” 高年年一听大眼顿时弯成小月牙,年年也最喜欢阿娘了! 建康长乐宫外,高威搓着手翘首不停的往宫门里看,等看到一条身影从里面出来后,他立刻大喜的上前,“怎么样?见到丽华了吗?” 娄夫人面露难色的望着高威,摇了摇头,“太——”娄夫人刚想叫太皇太后,但转念一想,她这会也不是太皇太后了,又改口道:“大娘说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在宫里多休息几天。” “她身体不舒服吗?那还不请太医令。”高威抬步就想往长乐宫里走,但走到门口还是停了下来,“你这几天先陪着丽华,让她宽宽心。” “唯唯。”娄夫人忍气吞声的应了,论理她是母亲,高丽华是女儿,哪有母亲去哄女儿开心的事?要说以前高丽华是皇后、皇太后也就算了,可现在——郑家的皇帝都被高家抓了,难道她还要对高家的皇后卑躬屈膝。 高威却不管妻子是什么想法,他现在很伤心,女儿这几天都不肯见他,话说她当了郑家的媳妇,难道连父亲都不要了? “大将军!”宫中的内侍快步走到高威面前,恭敬的奉上一封书信,“蓟州急报!” 高威扯开书信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去,把胡敬给我叫来!” “唯唯!” “郎君,是不是仲翼把广阳王给抓住了?”娄夫人问。 “不错!仲翼不仅把广阳王给制住了,连晋阳、石门、济南等郡都控制了!”高威心情大爽,果然没白养这个儿子!高威是清君侧的名义bi宫的,皇帝现在是被他制住了,他看似随时可以登基,可谁都知道龙椅坐上去是一回事,坐得稳又是一回事,现在他两个儿子,一个在新野,一个在蓟县替他坐镇,有了他们,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人想捣乱也要掂量掂量!至于旁人说他篡位奸臣、忘恩负义之类话,高威才不在乎呢!他本来就是想篡位,这从古至今皇帝的位置谁不是抢来的?那些人有本事也来抢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三) “当时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广阳郡的城墙全部震碎,地上都震了三震,守城的军士们一个个的炸的血肉横飞,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的将士们从天而降,一举冲入城池,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这一任的小刀站在一群内院女眷面前,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说着高严举动当时攻克广阳县城的壮举,将高严一举成名的火药赞的犹如天上神仙赐下的神兵利器。 陆希听到嘴角一抽,又不是tnt,就凭现在这么一点火药,怎么可能把城墙轰粉碎,就是tnt要把城墙炸粉碎也要很多吧?不过见小刀说的眉飞色舞,而听故事的人也神采飞扬,她也不扑那个冷水了,她也挺好奇的,阿兄怎么把城墙给炸塌的。 “阿娘,耶耶好厉害!”高年年扑到了陆希怀里,整张小脸都发亮了。 陆希抱起女儿亲了一口,“对!你耶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咯咯——”高年年开心的笑了,“阿娘,以后年年也要跟耶耶一起出征!” “好啊。年年等学好武功,就做一个女将军。”陆希对女儿的爱好一向是放纵的,她说什么陆希就应什么。 “好——” “郎君回来了!大娘子,郎君回来了!”突然外面传来了欣喜的通传声。 陆希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她掂了掂怀里的小粘糕,“年年,你耶耶回来了!”说着抱着女儿就往快步往外院走去,两人还没有走出二院,就被高严迎面抱了个正着,“皎皎——”高严从妻子怀里拎起小粘糕,随手往身后的近卫怀里一塞,然后抱着妻子就往里面走。 高年年着急的蹬着小手小脚,“阿娘!阿娘!”呜呜——耶耶最坏了!老跟年年抢阿娘!年年不崇拜耶耶了!年年以后要当比耶耶更厉害的将军! 高严的近卫鲁云苦笑的拍了拍怀里软趴趴的小娘子,哄着高年年说:“年年乖,阿叔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高年年挣扎无效后,只能乖巧的任鲁云抱,她耍小xing子只能对着阿娘耶耶跟阿兄耍,她要是对其他人不乖,阿娘会打自己屁屁的,“阿叔,年年不要骑马,年年要习武,年年以后要做女将军!”等她长大了,她也要像耶耶那么威风! 高年年是高严唯一的女儿,也是高家军里的小公主,那些糙汉子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只知一味的宠,一听高年年要学武当女将军,鲁云大喜的让高年年往自己肩膀上一坐,“好,今天阿叔就当你去军营玩!”鲁云总算还没被高年年的撒娇冲晕头脑,还知道高年年要习武一定要陆希答应才行。 “阿兄——”陆希目不转睛的看着高严,手扶上他的面颊,几个月的征战让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我回来了。” 陆希双手在他身上触摸,“你受伤了吗?” 高严握着她的手,哑声道:“你要不要看看?” 陆希一笑,拉下他的头,吻上了他的唇,“好啊。” 高严从高威传信过来,接回陆希后,就领兵去收复北方了,时间前后不过三个月,可以说是非常顺利。一来是很多郡县尚不知道建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来也是高严雷公下凡的名声,他每次攻城,必定先高筑瞭塔和弩台,然后利用床弩从四面八方向城内发射火箭和火药箭。 投石机众人都见过,可火药大部分都没见过,听到如此轰天巨响,又想起广阳县城被震坍塌的传言,一个个人都闻风丧胆,除了极少数不肯归降被高严杀了的军士外,大部分都投降了。其实高严的火药威力远没有谣传的那么可怕,他利用的不过只是众人对无知事物的畏惧心理罢了。 高严等攻完城池,稍一整顿就急着回来陪妻子了,他手搭在陆希的腰上,慢慢的抚摸着,陆希动了动,拉开了他的手,“痒。” 高严笑着低头拿新生的胡渣去磨蹭陆希后背,他回来后简单的梳洗了下,就来找妻子了,也没来得及刮胡子,“皎皎,帮我刮胡须吧。”高严说。 陆希往他怀里蹭蹭,“好啊,那你晚上帮我揉脚。”她最爱的还是高严帮自己揉背,他力气控制的最熟练。 “好。”高严手又伸到她光滑的大腿处,“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揉——” “郎君、大娘子,施先生在门口求见。”春暄的声音在外间轻轻的响起,说真的要不是来者是施平,她根本不会通报,这不是明显打断郎君和娘子的恩爱嘛。 陆希和高严对视了一眼,陆希推着高严说,“先起来,祖翁说不定找我们有事呢。” 高严很郁闷,他跟皎皎分别了三个月,刚尝到一点甜头,就被人打断,不过他也知道施平不是不识趣的人。夫妻两人简略的梳洗了下,换好了衣服就去找施平了。 施平这几年老了许多,平时最爱的就是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陆希见他这样子,总会觉得很心酸,时常怂恿女儿去陪施平说话、讲故事。施平年纪大了,最喜欢的就是孩子,时常带着年年出去玩,陆希宠女儿宠的有点过头,年年很多知识都是施平教的。 “先生。”高严坐在施平身边轻轻的叫着他。 施平蓦地惊醒,看到高严就要起身,高严按住他,“先生不必多礼。” 陆希给施平泡了一壶茶,“祖翁,我会给你装上玻璃窗户,这样你冬天也能晒太阳了。”陆希的玻璃终于在她威胁了几个波斯工匠后给烧了出来,虽然质地不纯,不透明,可至少装几个玻璃窗户还是绰绰有余的。 “劳大娘子费心了。”施平笑着叹气,“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陆希道:“祖翁哪有不中用,我跟仲翼还好劳烦您多提点呢。” 施平摇头,“我年纪大了,这天下该是仲翼的天下了,事情也应该由他做主了。” 施平的话让陆希笑容微敛,可施平似乎未察觉,“大娘子、郎君,若是不意外的话,高太尉最晚两三年以后就要登基了,到时候高元亮定是太子,你跟郎君有什么打算?”施平的语气十分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咄咄bi人。 当时高家的家业,陆希跟高严不争,施平完全同意,他也看不上高家那份家业,不过不争高家的家业,不代表他支持高严会避让高元亮,将来高威退下后,他那一人之下的位置,势必要有人接替,那时候高元亮和高仲翼肯定要有一争。 如今高威眼看就要登基了,这将来江山到底是谁接替,这同样是大问题。这已经不是高严避让就能解决问题的,高严手握兵权,身后有陆家、有崔家,还有那么多人,他退了跟着他那些人怎么办?这些都要高严做出选择。施平之所以会先让陆希一起来,是先给陆希提个醒,毕竟她对高严的影响太大了。 陆希苦笑,“祖翁,我知道。”她明白施平的意思,他是担心她去劝阿兄不争,陆希是真想劝。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崧崧和山山,如果他们见阿兄跟高元亮兄弟相争,将来他们也有学有样怎么办?她太清楚权利对男人的诱惑力了,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大权在握的诱惑,不然高威也不会造反了。谁家造反是被bi的?那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就是想当皇帝。 可她更明白阿兄有军权在身,身后又有陆家、崔家,将来如果高元亮登基,他怎么都不能放过阿兄的。除非阿兄跟她远走他乡,但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他们身后跟了太多的人,他们可以走,那些人无法走,一旦牵扯到帝位之争,绝对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往往就代表了无数人的xing命的葬送。 高严握着陆希的手,陆希抬头看着高严关切的目光,不由对他一笑,她似乎想太多了?现在高威还不是皇帝,高元亮也不是太子呢!她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先把眼下的难关渡过了。 “我要是猜得不错的话,等高元亮回京后,高太尉肯定也会召仲翼回京,你们准备怎么办?是回京还是留下?” “我想暂时留下。”高严说,“至少在最近一年我不能回京。”他北方刚平定不久,如果回京,这等于就把他的战功成果转让给别人了。 施平颔首,这也是他的意思,“既是如此,郎君便要想个法子留下了。” 高严嘴角一扯,想留下还不容易。 施平看着高严笃定的神色,不由捻须而笑。 、 、 、 “你说要我暂时不要登基,还要让那小皇帝再当一段时间?”御书房里,高威若有所思的听着胡敬的建议。 “是的,郎君。”胡敬站在高威恭敬的说,自从高威扣押了皇帝后,就算他没有称帝,胡敬对高威的态度都不似先前那么随意了,“郎君你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若是现在直接登基,难保底下会有人不服气,与其让那些人有造反的缘由,还不如等上个一年半载,等大少君、二少君将让这皇帝禅位的话,就没人会说你篡位了。” 高威对篡位的名声压根不在乎,他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但是如果能暂时把动荡不安朝廷安抚下来,那也是一件好事,省得元亮、仲翼整天替他南征北战的,“也好,那就暂时再让他当一段时间皇帝吧。”高威说。 高威跟胡敬正商议着,宫侍突然急匆匆的前来,“太尉,不好了!陛下自尽身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五) 高威将皇帝囚禁后,人并没有住到皇宫,依然住在太尉府,直到皇帝自尽,高威决定登基后,才由太尉府搬入宫廷,不过后宫之事高威依然全权交给高皇后负责,而不是娄夫人。 对于这点娄夫人颇有微词,她才是高威的妻子,以前太尉府是她管事,到了皇宫后也理应由她来管。高威让一个出嫁的女儿、而且还是前朝的皇后管皇宫事务算什么?她倒是想跟高威抱怨,可就是没机会,高威实在太忙了,偶尔找她肯定是问她高丽华的事,问完就走,绝情的态度让娄夫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又不敢抱怨。 不过这些天她也不空闲,高威要是登基,她就是皇后,这几天前来巴结她的人络绎不绝,让娄夫人难免有点飘飘然,平时吃穿度用、言行举止也开始模仿高丽华的样子了。偶尔还会提点下自己儿媳妇,马上就是皇子妃了,该有的皇家气度都应该摆出来,别整天畏畏缩缩的还是跟以前一样。 娄夫人开心,成氏却迄今还沉浸在茫然中,她真接受不能,这一夜之间怎么高家就上位了?这些年高家被皇家打压的厉害,要是高家就跟刘家、侯家一样没落下去,说不定家翁也不会起这种心思,可偏偏高家还有一个高元亮、一个高仲翼,成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如阿父所言,当初郑裕要是没有郑启这儿子,要是没有登上大将军之位,说不定也不会起反心,就像现在的高威一样,一切都是命。 外人骂高家乱臣贼子,她听得总是胆战心惊的。她不是娄氏,她从小也跟着父亲读了几本史记,她知道郑家也是篡位,灭了前梁才登基的,如今不过才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却被高家篡位了,那将来的高家呢?因此成氏每次看到被囚禁起来的王妃就胆战心惊,她总是尽量善待那些可怜的女子,男人在外面争权夺利,最可怜的还是女人。 “夫人!”娄夫人的仆妇匆匆走了进来,对娄氏禀告道:“乐平公主出家了!” “出家?”娄夫人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她出家了?她怎么出家的?”高威在bi宫后,乐平已经被家里控制了起来,就是为了防止她做傻事。 “公主把自己的头发都绞了。”仆妇呐呐的说,“是用瓷碗的脆片将头发割断。”头上还有不少地方血淋淋的,可把伺候的人吓坏了。 娄夫人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这下不知道高威要怎么怪她呢!“你们怎么不看好她呢!怎么就让她绞了头发了!一群废物!” 仆妇早知道娄夫人的反应,给娄夫人出主意道:“夫人,这件事我们先告诉太皇太后吧,公主毕竟是她的女儿。” 娄夫人听了仆妇的建议,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件事丢给高丽华最好,反正现在宫里的事都是她在管,“快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娄氏说,她现在能不见高丽华就不见,见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娄氏就来气。 长乐宫中,高后正神色冷淡的看着长跪在她面前不起的柳氏,“柳太皇太妃,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高后脾气柔和,说话很少有这么冷言冷语的时候。 柳氏素服散发,她只比高后大上两三岁,可人却显老了许多,尤其是先帝逝世后,她乌黑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她已经跪在高后面前足有三个时辰了,听到高皇后的话,她直了直身体倔强道:“妾并无威胁太皇太后之意,只是皇太后已经失踪多日,就算为了皇家的脸面着想,也该宣布皇太后薨逝了。” “阿妩她没失踪,她只是生病了。”高后不耐烦的说。 “那妾恳请太皇太后让妾前去看望太后。” “阿妩生了重病,见不得人。”高后一口拒绝了。 “太皇太后,太后明明是跟人私奔了,您为何还要替她隐瞒?难道你就真的不顾我们皇家的体面了!”柳氏已经豁出去了,这天煞孤星克死了她自己父母不算,还克死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死了,可她还活的好好的,宫里人都说她年少守寡可怜,总是让她,纵容她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去招蜂引蝶,可谁来可怜她儿子呢?她可怜的孩子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当了皇帝也被这天煞孤星克死,临死都没有个子嗣承传。如今这天煞孤星不顾体面的跟人私奔了,高氏却还想着保留她的身份,做梦! “放肆!”高后勃然大怒,“来人,请太皇太妃下去休息。” “太皇太后,你不能这么偏心,陛下也是您的儿子!”柳氏凄厉的说道,她的孩子,她一辈子的指望啊!就这么没了,连她过继的孙子都被高家杀了,“高威这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今ri你们杀郑家的子孙,来日也定有人灭绝你高家子孙!” 高后听到柳氏咒父亲、咒高家,气得脸色都白了,她跟父亲生气是一回事,可听到旁人骂自己父亲、她娘家人又是另一回事,柳氏还专门放自己最担心的地方戳,“太皇太妃犯了癔症,以后都不要让她见外人了!”高后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我不想再听到她说出这种话了。” “唯唯。” 高皇后派人拖走柳氏后,眉头紧锁的坐在了蒲团上。阿妩到底去了哪里?她大概能猜到阿妩让刘铁给带走了,可她派出去的人迄今都没找到刘铁的下落。高皇后暗恼,现在高家正处在风尖浪口,她只能派人暗暗小心查探,就怕稍有不甚让阿妩的名声毁于一旦。 崔太后让刘铁带着阿妩离开,高后能理解但不赞同,先帝不是高后肚子里出来的,也不是从小养大的,高后心里自然更偏陆言一点。在深宫守寡的日子是难熬,可也不能就让阿妩放弃了自己的身份跟刘铁远走高飞吧?两人这样能去哪里?两人都是养尊处优长大,哪里知道平民的日子难过。 刘铁或许能熬,阿妩从小娇养长大,那里受得住?没个身份,无论在什么地方,就是区区一个官府小吏都能欺压他们。刘铁喜欢阿妩,在宫里不算是秘密,崔太后知道,她跟豫章知道,可她们也明白,阿妩从来就没喜欢过刘铁,也没理过刘铁,就这么在一起,两人能幸福吗?这样的日子——高后想想都不寒而栗,她无论如何都要让阿妩先回来。 “我要见阿崧,你们让崧崧来见我。”高后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了一个找阿妩的好人选。 高后正在宫里等高崧崧的时候,“太皇太后!”一个宫人匆匆走来,“不好了,乐平公主把自己头发绞了,说是要剃度出家!” 高后听了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她是真不喜欢乐平,可以说元亮这辈子就是毁在了乐平手上,她真不懂高家对乐平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好好跟元亮过日子,如今郑家都倒了,乐平还这样,“她想出家就先让她出吧。”高后疲惫的说,好歹是育郎的女儿,能看顾的她总会看顾的。 高岳入宫的时候,就见高后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阿姑?”高岳走到了高后面前,轻声叫着高后。 “阿崧你来了。”高后看到已经出落的一表人才阿崧,心中无不感慨,转眼间阿崧、阿峥都大了。 “阿姑,你看。”高岳从身后掏出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高后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只刚出生的拳头大小的小兽,高后惊讶的问:“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出去打猎的时候抓到的。”高岳挠了挠头,“阿姑,你喜不喜欢?年年最喜欢这种小动物了。”不过每次都会被她养死,死一次年年就大哭一次,后来阿娘就不许他们给年年带这种小动物了。高岳是见高后这几天心情不好,特地抓了哄她开心的。 高后眼底泛起笑意,拉着高岳坐下,“阿崧,你帮阿姑做件事好不好?” “阿姑你尽管吩咐。”高岳说。 “你帮我……”高后低低的在高岳耳边吩咐了几句。 高崧崧眼底闪过错愕,从母不在深宫?“阿姑,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暗中查探的。” “嗯。”高后微微颔首,阿崧年纪小,他做什么举动也不会有太多的人看着,,阿妩又是他从母,崧崧肯定会放在心上的。 高岳见高后神色不豫,也不急着离开,对高后说道:“阿姑,这些天天气都有点冷了,你想不想去汤泉行宫散心?” 高后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宫里这么多事,她哪里走得开。 高岳道:“阿姑,事情总是办不完的,人总要休息,你这几天太累了,我跟祖翁说,让你去行宫散几天心。” 高后慈爱的看着这贴心的孩子,也不忍心拒绝孩子的好意,她也想一个人静静,“好。” 乐平出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建康诸位官员耳中,有人兴奋,毕竟现在很多人都想跟高家拉上关系,但也有人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就在建康城内的一间普通民居里,突然飘出了滚滚的浓烟。周围的邻居一见浓烟大惊失色,连忙不停的敲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家里着火了!” “咳咳——来了!”一名看起来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相貌堂堂的男子,一边呛一边跑出来开门,一见拿着水桶、水盆的邻居,他连忙作揖道歉,“抱歉!抱歉!家里没有着火,只是——” 众人一见那男子脸上还沾着不少黑灰,不由笑道:“这位阿郎可是在家中生火?” 那男子歉然一笑,“对,不小心失手了,惊扰大家了,真是抱歉。” 众人对这个男子印象还不错,此人大约是三年前搬进这里的,平时一直早出晚归的,跟邻里不是很熟,但为人很热情,大家有什么忙,他能帮的总会帮的,人品也长得很出众,要不是他已经有妻子了,很多人早把家里的女儿说给他了。 一人笑问:“阿郎,你家娘子呢?”这人的娘子以前一直在乡下,据说这两天才到建康的。 “她生病了,赶路太累了。”那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众人恍然点头,原来是家里娘子生病了,难怪会这样。 那男子送走了大家,关上了门,舒了一口气,看着那还在冒烟的灶间,他苦笑了一声,转身走到一间窗台下,轻敲着窗台,“阿妩,你饿吗?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出去买。”原本刘铁是想亲自给陆言做点吃的,可惜貌似自己没那个天赋。 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阿妩?”刘铁敲着窗台,不死心的说道,“你就算跟我怄气,也别作践你身体,你这样你大母会伤心的,这样她让你出来的心意就完全白费了。” “……” 房里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刘铁站在窗台前一动不动,十几年的等待,早就把他的耐xing磨了又磨。 过了很久,房里才传了一声低哑的声音,“送我回宫。”陆言终于说出了自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六) 刘铁听到陆言的话,双拳握了握,过了好一会才艰涩的开口道:“我去给你买东西吃。”说完他像逃一般的离开了家里。 内房里,陆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房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人,而是还有两名沉默的丫鬟,从两人修长的身形、宽大的指节就可以看出这两人会武。刘铁为了带陆言离开,丢了自己这些年奋斗的前程,但他这些年积累的家底还在。他又是刘毅最宠爱的孙子,刘毅临终前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刘铁有让陆言过好日子的把握,当然肯定比不上皇宫的奢华。这两个丫鬟也是刘铁特地选出来的,身手都不错,两人要离开的时候,也足够在路上保护阿妩。 两个丫鬟互视一眼,两人很看不惯陆言对自家郎君的冷淡,但她毕竟是郎君放在心上的人,一人上前轻声问:“娘子可要喝水?”说着将一早温好的水递到了陆言面前。 陆言可以对刘铁不假辞色,但是从小的教养让她不会随意的作践下人,她轻声对丫鬟道:“放下吧。”说完眼睛又闭上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郎君走的时候可是好好吩咐她们照顾这位娘子的,但是娘子什么都不说怎么办?两人偷偷打量着陆言,这位娘子容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漂亮的就跟仙女一眼,可她刚刚不过说了一句话,两人就不由自主的服从她的命令,就像她们天生就该听她的一样,就是刘府里的大夫人都给不了她们这样的感觉,也不知道郎君带回的这位娘子到底是谁,难道真是她们未来的女君?她刚刚送回宫,难道她以前是宫里的人?丫鬟暗暗咂舌,郎君胆子真大,连宫里的人都敢抓来。 刘铁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两个丫鬟见了刘铁,就朝他上前行礼,刘铁将食盒放下,“阿妩,饿了吗?你先吃点东西吧。” 陆言在刘铁进入房里前,已经起身了,这会她坐在食案前,她安静的看着刘铁和两个丫鬟净手了后,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的取出,最后将食碗、食柶放在她手边。 陆言也不说话,低头安静的进食。 刘铁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心头大喜,他也没有让丫鬟动手,一样样的饭菜挟给陆言,鱼虾都给她剥皮去骨刺后才放在她碗中。陆言没有拒绝,可没有道谢,只是低头安静的吃着。刘铁也不指望阿妩现在就肯理自己,他能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阿妩就觉得很满足了。 刘铁是习武之人,从小被刘毅摔打着长大,生活粗糙惯了,也没什么下人伺候,他知道陆言生活精致,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一个人肯定照顾不来陆言,才特地给陆言留了两个丫鬟。他每顿给陆言带来的饭食也是请了外面的大厨精心制作的,可即便如此,刘铁心中的挫败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陆言自幼养尊处优,嫁入皇宫后,她又有崔太后、郑启和先帝宠着,先不说吃穿住行都是最精致的,就是身边的下人也是精挑细选的。就像陆希只肯让春暄、烟微和穆氏三人近身照顾,陆言也是一样,她身边伺候她饮食的下人,也是有专人的,那些宫侍首先要容貌清秀,第二就是要干净,尤其是一双手定要白净柔皙。刘铁给陆言找的两个丫鬟,武力值是够了,可论起伺候人显然比不上陆言以前身边伺候的人。陆言都不肯让她们近身,更别提伺候饮食了,刘铁也看了出来,就干脆他亲自动手了。不过陆言平日穿戴就辛苦了不少,全是她自己来的。 刘铁这间民居是他三年前置办下的,当初不过只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因为办了这么一个对外是行商的身份。这坊市基本都是建康城中小康人家居住的地方,按说也够舒适了,可要达到伺候陆言的条件还远远不够。旁的不说,陆言一天就要梳洗一次,喝茶都是喝温热的花果茶,她用掉的热水就要家里的炉灶每天生火烧水。 而且陆言喝茶、饮食都是按着时令和时辰每天变化的,她平时梳洗用的热水是汤泉行宫每日送来的汤泉,入口的水都是从吴郡惠山每日送来的最新鲜的山泉水,便是净手后拭手的软巾都是蜀地特工的野桑丝织成的,这些都是特级的贡品,以前的刘铁肯定能弄到手,可现在他有钱也买不到这种东西。他可以给阿妩最好的,但也仅仅是民间最好的。 如果说陆言对现在的生活有怨言,刘铁说不定心里还好受些,可陆言对刘铁给自己提供的饮食一声不吭,最多不合胃口的就少吃些,眼看着陆言不过三天下来,就消瘦了一大圈,刘铁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原本刘铁想等陆言醒来,身体稍稍恢复下,就带她离开,可这几日他越来越迟疑,他真的可以给阿妩幸福吗? 这一日,刘铁默默的将食盒放下,一声不吭的给陆言剔鱼刺,河鲜是陆言目前唯一肯多吃些的食物。 陆言一样安静的吃完午食,漱了口后,“阿铁。”陆言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叫着刘铁的名字。 刘铁正在收拾食盒的手一顿,他对陆言一笑,“阿妩,你不是爱吃鲫鱼吗?我去给你抓鱼。”刘铁很明白陆言要说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阿铁,送我回去吧。”陆言目光复杂的看着刘铁,平心而论,陆言并不讨厌刘铁,只要是个女人对于一个对自己痴心了十几年的男人都讨厌不起来,可不讨厌并不代表爱,陆言对刘铁一直没好脸色的也是希望他能早点死心,她担负不起他的一生,“我不是阿姊,你也不是姐夫。” 若是以往,陆言这么说,刘铁肯定嬉皮笑脸的混过去,可这次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涩声道:“是的,我压根比不上高刺史。” 陆言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是阿姊,所以你也没必要跟姐夫比,你跟姐夫是不同的。”她顿了顿,“你并不比姐夫差。” “阿妩。”刘铁听到陆言这句话一下子就像注入了强心剂一样,他整个人都发亮了,“你真的觉得我不比高仲翼差?” 陆言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忘了刘铁就是阿姊说的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呢? “阿妩,你真要回去吗?哪怕以后一辈子就被关在宫里不出来了?”刘铁问,“高家上位后,你总不能向以前一样,想出宫就出宫吧?你真想一辈子就待在一个地方?我知道你跟我走会受苦,可我会努力保护你的,你不是喜欢登山吗?我们可以去蜀地,那里山最多,我们还可以去鲁地,那里是孔圣人的故乡……” 陆言听着刘铁描述的场景,心中微微一动,可她还是很坚定的说,“陆家不会不管我的。”陆言相信,陆家绝对不会坐视高家把自己囚禁起来的,阿姊也肯定不会不管的,这点陆言还是很确定的。 刘铁听着陆言肯定的话,心中颇不是滋味,的确陆家自从高威bi宫后,一直在打听陆言的消息,看陆家的意思似乎准备先让阿妩先在皇家道观里出家,等过上两年风头过后,再把阿妩接回家,阿妩不需要他就能过的很好,一直都是,刘铁低下了头。 陆言前几天一直很生刘铁的气,气他自顾自的把自己带出来,可这几天平静下来,她也想明白了大母和刘铁的好意,她是亡国太后,虽然她姐姐是高家的媳妇,高家不可能像对其他郑家嫔妃一样对她,可她将来在宫中的日子也绝对没有之前那么舒服,很有可能就在道观里孤老终身,就算有陆家和阿姊出面,她也顶多平日吃穿度用不下降,但像之前那么自在是肯定不可能了。 大母是不想她这么过下去,才让刘铁带自己走,而刘铁带自己走也代表了他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全部放弃,他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家族。这几天又那么费劲心力的照顾自己,除了进膳的时间,他平时都不踏入自己房间半步,对自己也一直规规矩矩的……陆言就算看不上刘铁,现在也不忍心对他冷言冷语了,“阿铁,就算我会关一辈子,我也不能离开。” “为什么?”刘铁问。 陆言沉默的望向窗外,为什么?“因为建康是我的家啊。”这里有大母、有阿舅、有六郎,还有阿姐、阿娘和耶耶,“我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我现在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还有木木和夭夭,我走了她们怎么办?”陆言轻声道,“再者——”她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我走了旁人怎么看?太后跟人私奔?” 刘铁想反驳,这不是私奔,她要是不愿意,他永远不会强迫她的!可刘铁又知道,这的确是私奔。 “我不能给阿舅和耶耶丢脸!”陆言摇头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高家不会把这件事外传,该知道的人也会知道的,阿舅和耶耶光辉一生,不应该有任何污点! “哪怕以后有可能一辈子被关在道观里永远都无法外出?”刘铁问。 “对!”陆言记得阿姊说过,人享受了什么待遇,就要付出什么代价,阿舅和六郎照顾了她那么多年,陆家把她养这么大,她没为他们付出过什么,这或许就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刘铁望着陆言坚定的目光,双拳紧紧的握着,他可以不顾阿妩意愿把她强行带走,可这样阿妩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吧?刘铁无力的闭了闭眼睛,“那我明天让高岳过来。” “崧崧?”陆言奇怪的问,“跟崧崧有什么关系?” “他这几天一直在找你。”刘铁说,“这小娃娃手段还不错。”高岳这几天不停的在打探他的消息,刘铁在禁军待了这么多年,当然没不会让一个ru臭未干小子抓到行踪,可这小子有好几次都摸到边了,要不是他下手快,先毁了几个点,说不定真被这小子找到地方了,不愧是高仲翼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当然!”陆言一听刘铁夸奖崧崧,不由与有荣焉,“崧崧本来就很聪明。”除了木木和夭夭外,陆言最亲近的孩子就是崧崧了。 刘铁看着陆言欣喜的样子,嘴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第二天高岳就在刘铁下属故意引导下,找到了陆言。 高岳带着几个心腹匆匆赶到陆言暂时居所的时候,刘铁并没有离开,再没有确定阿妩安全之前,他肯定不会走。高岳戒备的看着院子里那个高大沉默的男子,刘铁他没见过,但一直听阿叔提起过,此人武艺十分的高强,据说单论武艺精湛程度,甚至连耶耶都比不上他。 刘铁看着那张酷似高严的脸,嘴角抽了抽,高岳是阿妩最心爱的外甥,爱屋及乌,刘铁也很想喜欢他,可一旦见到那张脸,刘铁怎么都展现不了自己的慈爱,他目光扫了高岳身后一眼,见他聪明的还带了一个仆妇过来,他对高岳颔首道,“我也有两个丫鬟,你一起带走。”那两个丫鬟是刘铁专门给陆言准备的。 高岳对私下带走自己从母的人没什么好感,他听到刘铁的话,正想拒绝,却听陆言在里面喊,“崧崧?” “从母。”高岳匆匆走了进去,“你没事吧?”他来建康后,陆言就一直很照顾他,而且陆言还是陆希的亲妹妹,高岳就有点把陆言当半个阿娘看了。 “我没事。”陆言慈爱的摸了摸高岳的头,见他消瘦的脸就知道他这几天是费尽了心力在找自己,陆言忍不住心疼的问,“倒是你这几天累到了吧?” “没有。”高岳很郁闷,他明明知道是刘铁带走了从母,他甚至还用了耶耶留给自己的人去找刘铁,结果还是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刘铁自己暴露了。 陆言见高岳看似一脸淡定,实则脸上还隐约带了一点不服气,不由莞尔,终究还是孩子,城府浅了些,“你刘叔父在京城都待了近二十年了,禁卫军也做了十来年了,哪能这么快就被你找到?” 刘叔父?高崧崧敏感的察觉从母似乎并没有怪刘铁的意思,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郑家也没了,从母年纪还轻,要这么让她守一辈子寡也太委屈从母了,前朝的太后再嫁名声听起来有点不好,但是——高崧崧想起了自家祖姑清微子,从母也可以跟祖姑一样嘛!想到这里,高崧崧对刘铁的态度稍稍好转了些,唔,长得是有点丑,可人看着还算靠谱,原来从母喜欢这种人,跟阿娘完全不同啊。 刘铁被高岳诡异的目光打量的颇为不自在,他纳罕的扫了高岳一样,这小娃娃在想什么呢? “从母,阿姑在汤泉别庄,我先送你去汤泉别庄吧。”高岳说。 陆言一听到高后,心头愧疚就涌起,舅母对自己一向很好,这次自己让她失望了。 “阿姑很担心从母,再三吩咐我要找到从母,还让我说,一切都听从母的。”高岳对陆言说。 刘铁听到高后的话,心头一动。 陆言感激舅母对自己的维护,舅母还是给了她选择,“那我们先去行宫吧。” 陆言的话将刘铁最后一丝希望打散。 “好。” 陆言出于礼貌,又给高岳介绍了下刘铁,末了对他道:“你刘叔父功夫很好,等他空闲了,你要向他多讨教。” “唯。”高岳应了,他也很好奇这个据说武功比耶耶还高的人,有机会一定要跟他讨教一番。 刘铁上下打量了高岳一眼,发现这小子根骨还不错,从言行举止上看,基本功打的也不错,还算是一个不错的苗子,既然阿妩让他教,那回头给他准备套适合他的拳法吧。 陆言原本只是随意的一句客套话,却不想两个单细胞生物都当真了。 高岳在送陆言去汤泉行宫的路上,策马走到刘铁面前,“刘叔父。” 刘铁抬头看了一眼高岳。 “等从母离开汤泉行宫后,可能要去皇家道观出家,我这里的人手有点不够,不知你有什么好人选可以推荐吗?”高岳问,他想着连戒备森严的皇宫都阻止不了刘铁的翻墙,皇家寺庙那点守卫就更不够看了,从母又不像讨厌他的样子,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安排几个人手,还能保证了从母的安全。 刘铁听了高岳的话,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下来,“我——”他擅离岗位这么久,禁卫军总领的位置早没了吧。 “我祖翁说了,只要刘叔父肯回来,你还是总领。”高岳说,对高威来说刘铁可比区区一个前朝太后值钱多了,要不是怕爱女、媳妇生气,让他把陆言打包了送给刘铁都行。 刘铁听了这句话,看高岳意外的顺眼起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可爱多了!刘铁忍不住暗忖,终于抬手拍了拍他肩,“我会安排的。你要是后天有空,就来我家里一趟,我有一套还算适合你的拳法。”看在阿妩的份上,他也会好好教他的。 “多谢刘叔父指教!”高岳大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七) 高岳送陆言去行宫的时候,木木和夭夭也在,两人是到了行宫后才知道陆言失踪的消息,要不是高后压着她们,她们早就偷偷出去找陆言了,这会看到陆言完好无损的出现,不由上前抱着从母啜泣不已。 陆言的眼眶也微红,不过还是先上前给高后行礼,“阿妩让大家担心了。”陆言跪在高后面前请罪。 “没事就好。”高后满意的看着完好无损的陆言,心中暗叹这刘铁也算痴情了,她见陆言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她了然一笑,“回来了就一切都过去了。” 木木和夭夭也点头道:“大母,从母赶了一天的路,还是先让她去梳洗下吧。” “对,我都忘了。”高后对陆言道,“你先去换身衣服。” 陆言依言退下,木木和夭夭也跟在陆言身后。 木木和夭夭并没有成亲。当年陆言费尽心思想给两个外甥女找个好人家,但是一直没看上,郑桓劝陆言找两个出身稍低、品行干练平民子弟,有他在,还怕两人夫家没地位吗?陆言听了丈夫的劝心动了,专心想要给两个外甥女挑个好的。 木木和夭夭年纪虽小,但两人特殊经历bi得两人过早的成熟了,尤其是身为长姐的木木,她在知道从母因为给自己选择夫婿的事为难后,就跟陆言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她不想嫁人。元家的事陆言已经下了封口令,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木木还是从很多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大概的事,自己的父亲因夺权而杀了自己的母亲!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可悲荒唐的事吗?木木自打知道这件事后,就对男人、对婚姻起了深深的厌恶。皎皎从母说过,远古时期是女xing做主的天下,也没有所谓的成亲和女卑弱之说,迄今还有不少化外之民依然只认其母不认其父,既然如此,那么婚姻不过只是男人强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锁罢了。她们无父无母,也不需要她们来承传后代,那为何要成亲?为何要从母替她们殚精竭虑找夫婿?还不如跟陆家祖姑一样,出家为女冠,一辈子乐得轻松。 木木将自己的心里话跟陆言说了后,夭夭也立刻跟从姐姐的意思,她也不要成亲。陆言考虑了许久终于同意了外甥女的提议,在她心目中,木木和夭夭是最好的,但旁人不那么认为,她无法改变旁人的决定,也不愿两个外甥女将就,有她这个皇后在,难道还需要两人受委屈不成? 陆言给两人盖了道观,两人辞去了亭主的封号,由郑桓亲自给两人赐了道号,两人正式遁入道门。两人跟着陆止学道经,闲了同陆止去建康吴郡附近游玩,尤其是陆希的芦苇荡和小蓬莱是两人最爱去的场所,两人甚至在陆家的影响下,琢磨起了画技和史书,闲了与陆家、顾家的长辈谈史论今,日子过得十分的逍遥。 高家bi宫的消息传来,两人急的几天都没睡好,即使大母是高家的女儿、皎皎从母是高家的媳妇,两人一天没见到从母就一天不放心,竭尽所能探听消息,一听说大母出宫休养,两人就急急的追到了行宫,直到今天看到从母两人才是彻底的放心了。 高后看着木木和夭夭紧紧贴着陆言的样子,嘴角弯了弯,阿妩没白疼两个孩子,她转而望向高崧崧,“崧崧这些天辛苦你了。” “也没有很辛苦。”高岳坐在高后身边,见高后眉宇间郁色犹在,可脸色红润了不少,神态也不似之前那么满满全是倦意,他抬手给高后揉肩,“阿姑,你这几天看起来好多了,看来还是要多散散心好。”高岳同阿姑说着自己这些天他找陆言的经历,故意说的孩子气些,他哄陆希哄惯了,哄起其她女xing来也得心应手,果然逗得高后开怀不已,将高岳搂在怀里,“别不开心,我让刘铁在外面跪上一天给你出气。” 高岳道:“阿姑,刘叔父说要教我打拳,不如你让他多教我几套拳法好了。” 高后听得失笑,“好。”元亮和仲翼,两个弟弟对高后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样的疼爱,可对于弟弟的孩子,不能说高后偏心,她最宠爱的不是一直养在身边的元亮的女儿,而是崧崧,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 高崧崧把高后哄得喜笑颜开后,才回宫里给祖翁复命。 高威对陆言不敢兴趣,但是听孙子把刘铁都带回来了,不由大感欣慰,“好小子,干得不错!”刘家自从刘毅死后,高威能看上眼的刘家子孙也就是刘铁了。 “祖翁,我已经跟刘叔父说好了,让他教我打拳。”高岳说。 “不错。”高威赞许的点头,刘铁的身手不错,对于孙子的上进高威很欢喜,又跟孙子说了一件大喜事,“崧崧,你阿娘和你阿弟、阿妹来了,明天就应该到广陵了吧。” “真的?太好了!”高崧崧开心的问高威,“祖翁,我可以去广陵接阿娘吗?” “让老锤陪你一起去。”高威很宽容的放行了。 高岳去接陆希等人,就让老锤和一队军士跟着,也不带高严给他配得亲卫。王直不由大急,趁着老锤不注意,给高岳使了一个眼色,可高岳只当没见,兴冲冲的牵着马就离开了。 王直到底不放心,正想亲自跟上去,被人一人揽住,他回头一看,居然是施温,“施先生?”施温是施平的儿子,施平给高严当了那么多年幕僚,高严手下的亲卫都很信服施平,到了建康后,大家也下意识的会参考施温的意见。 “王将军,你上回说要跟施某一起喝酒,可让施某肚子里的馋虫叫了大半个月了,你什么时候准备跟施某一起喝酒?”施温笑呵呵问着王直。 “施先生要喝随时都行。”王直也不是傻子,一见施温这举动,就知道他肯定另有打算,也不急着跟上去了。 施温同王直慢悠悠的在道路上走着,四周也没什么路人,王直知道人矫情,说话一向喜欢拐弯抹角,干脆自己先开口,“施先生,阿崧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他是不是也不要去国子监了?” 施温顺了顺自己的胡须,“王将军的意思是让崧崧出仕?” “不止是出仕。”王直见施温不疾不徐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些,“现在太尉都快登基了,崧崧是不是也应该学些其他东西了?” “王将军的意思是治国之道吗?”施温说。 “对。”在王直心目中,郎君是不容置疑的下任皇帝,那么崧崧也是太子,既然是太子就应该学太子学的东西。 果然!施温就知道王直是这个意思,他摇了摇头,“王将军太尉马上快六十大寿了吧?” “对。”王直不解施温为何突然提起高威的年纪。 “王将军,太尉至今发不白、齿不掉、老当益壮,大少君年纪尚不到不惑,二少君也不过刚而立之年,正值春秋鼎盛,崧崧也不过才十三岁,将军又何必那么急呢?”施温说。 王直皱了皱眉头,“孩子不是越早培养越好吗?太尉也说过,他年纪大了,这片江山将来都是孩子的。”要知道胡敬他们已经给高峥找到大儒,要让他从新野回建康进学了。 施温心里暗叹一声,这些武将真是直肠子,以前高威不过只是太尉,高家也就那么一点家业,谁都看不上,高威当然说放手就能放手,可现在是整个大宋,历史上有几个皇帝是肯当太上皇的?权利都是握在手里最后一天的。皇家跟权贵之家是完全不同的,“王将军,皇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施温委婉的道,“跟寻常人家是不同的,你见过有几个太上皇的?” 王直是高严最信任的亲信,也不是傻子,听了施温的话,“你是说——” “王将军,这高太尉还没上去呢,就是上去了,也是轮到大少君那辈,再是崧崧这辈,哪里需要太急。”施温说,“你看崧崧不也不急吗?” “施先生,你是说崧崧他是故意的?”王直问。 施温捻须而笑,“崧崧一片赤子之心,纯色天然,哪里需要故意?再说现在高太尉真是烦心的时候,需要的是子孙的孝心。” 王直恍然,对!这皇位还没到手,就有人来争夺,要是他也会生气的。 施温又补充道,“现在崧崧除了去太学外,家里的几位郎君还会给他讲些史记上的小故事。” 王直不太通墨,可他知道作为帝皇最重要的就是通史,他看着施温的目光有点改变了,这陆家能屹立千年不倒,果然自有其处事之道,至少对帝心的把握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难怪他来之前,郎君让他有事多跟陆家商量,也对。当年袁家走族灭了,可陆家跟萧家那么亲近都能保证全身而退,肯定手上底牌不少,思及此王直对自己郎君就跟有信心了,郎君一定能当太子的! 高岳自然不知道施温和王直的对话,他现在沉浸在阿娘要来的喜悦中,他并不是没注意到王直的目光,可高岳牢记了阿娘的话,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他还是孩子就要有孩子的天真,稳重等他满了十五岁再说,真正聪明的人都是把自己当傻子的,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当聪明人。祖翁这么疼他,难道还会害他不成?他要是带着耶耶的亲兵,才会让祖翁伤心。 老锤看着高岳又想着高峥,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郎君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高岳一颗心飞到了广陵,却不知道广陵驿站这会正鸡飞狗跳。 从蓟县到建康路途遥远,陆希又带着女儿,一路上行程肯定不会太快,高严作为一州刺史不可能离开那么久,且北方初定,高严手头也脱不开事,所以陆希先带女儿离开。高年年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可开心坏了,陆希和高山山又宠着她,遇上什么好玩的事都肯停下来陪她一起玩,小丫头这段时间过得非常滋润,不过一个多月,人就圆滚滚了一圈,把陆希爱的不行,整天搂着女儿,母女两人甜蜜蜜的腻歪。 陆纳这些年一直没法子调入建康,不过自高严当吴郡太守后,他就出任了广陵太守,政绩做的也不错,一听陆希要来了,早早的派人去迎接了。他也没有收拾别院,而是让人清扫了驿站,高严是朝廷命官,外出理应住在驿站。高家一跃登天,陆家也在浪头上,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陆希是坐船来广陵的,她已经跟高严联系上了,最迟高严今晚也会跟他们会合了,陆希准备广陵住上两天,等高严来了一起入京。可等她刚到驿站,就发现居然高元亮也到了,这让陆希惊讶不已。 高元亮是她大伯,高严不在,陆希就让高山山去给高元亮见礼,高元亮那边听说陆希来了,也让几个侍妾过来给陆希请安。虽然双方身份不同,可毕竟都是自家人,前来请安的侍妾中还有高峥的母亲柳氏,陆希也不好几句话打发她们走,就请了她们去偏厅喝茶。她还要吩咐下人收拾屋子,招待陆纳的侍妾,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女儿。高年年在船上闷了十来天了,早闷坏了,她嫌一人待着无聊,撒娇要去花园玩,陆希让高年年的ru母带着几个小丫鬟陪着她去花园。 可是还没等她跟柳氏说上几句话,陪着高年年出去玩的小丫鬟就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女君不好了,小娘子在树上下不来了!” “什么!”陆希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惊又急的往外面疾步走去,“年年怎么会上树的?” 小丫鬟抹了一把眼泪,简单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本高年年在花园跟大家一起踢毽球,玩的好好的,可是突然听到了一阵猫叫声,众人寻声找了好一会,才在墙角的一棵树上找到了一只不敢下树的小猫。 高年年同情心大起,就要让人把小猫救下来,但是桃枝纤细,伺候高年年的小丫鬟都有十一二岁了,根本不敢往上爬,就怕压断了树枝,众人出着主意要喊外面的侍卫来救小猫,却不想高年年趁她们不注意,拖了花园里一张废弃的小胡床过来,踩在胡床上爬到了枝桠上,她爬倒是顺利爬上去了,可跟小猫咪一样——也不敢下来了! 陆希几乎是跑到了花园里,一进花园,就发现里面站了不少人,她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女儿抱着一只小猫,坐在一根纤细的枝桠上嘤嘤哭着,“年年——”陆希心都颤了,就怕那根枝桠突然断了。 “阿娘——”高年年看到陆希泪水落得更凶了,“抱年年——”说着她就要张开小手。 “年年别动!”陆希几乎是尖叫了,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的年年受不了半点惊吓,又软语哄着她,“年年乖乖别动,阿娘马上接你下来好不好?”陆希心里是惊怒加交,年年已经不是第一次爬树了,甚至还从树上摔下来过,她已经教训过女儿很多次了,也再三嘱咐下人要好好看着她,结果还是—— “好。”高年年抽抽噎噎的应了,呜呜……这颗树好高,跟年年以前爬的树不一样! 陆希催促下人道:“快让侍卫过来把年年抱下来!” “跳下来就可以了。”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什么——”陆希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高大的身影,陆希微微仰头,才发现是高元亮,“大伯,你什么时候来了?” 高元亮不置可否,他比陆希来的还早,只是陆希刚才太焦急没注意罢了,他走到树下,对高年年说道:“跳下来。”高元亮注意到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树枝都快断了,哪还有什么时间等侍卫来把她抱下来。 高年年眨着沾了泪水的长睫毛,“不要!哇——阿娘、阿兄,年年怕——” 陆希听到女儿哭声,心都快碎了,“年年不哭,阿娘马上让人抱你下来。” 高山山上前哄着妹妹道,“年年,阿兄就来了,你别动。”他是跟高元亮一起来的,这树也不高,树枝又太纤细,大人根本上不去,除非用梯子,可梯子还要让人去拿,太浪费时间了,高元亮让高年年跳下来,高年年不肯,刚才就僵持了一会。 高元亮见陆希眼底已经盈满了水意,眼见就要跟高年年一起哭了,摇了摇头,眼见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树杆摇摇欲坠了,他对高年年脸一沉,低喝道:“跳!” 高元亮跟高严一样,都是冷肃之人,高严的女儿都在建康由高后养,他对儿子态度,跟高威如出一辙,完全的军事化训练,他这一冷脸就是高峥他们都怕,更别说从小娇惯大的高年年,她吓得放声大哭,而此时已经快断裂的树杆也“咔擦”一声——“啊!” “年年!”陆希近乎尖叫了。 高元亮轻松的一把接住掉下来的小东西,高年年这会不哭了,而是吓呆了!一双桃花眼瞪圆了直愣愣瞅着高元亮。高元亮长这么大还没抱过小孩子,更别说是高年年全身都软趴趴的小生物,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只能双手维持托着的姿势,身体都有点僵硬了。 陆希几乎是抢一般从高元亮手中将女儿抱了过来,“年年?”陆希颤声抚摸着女儿的小脸,怕真吓坏了她,凝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高年年被陆希一摸,才又放声大哭起来,“阿娘——” 陆希听到她哭了才彻底的放心,陆希心定了,心火又起来了,也顾不上还有那么多外人,她对着女儿小屁屁“啪啪啪”就是三下,“我都说过了,不许你爬树了!你还不听阿娘的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乖呢!” 陆希从小到大连眉头都舍不得对女儿皱一下,更别说是这么用力的打女儿了,高年年摸着火辣辣的小屁屁,又听陆希说她不乖,委屈的哭道,“年年不是不乖的孩子——年年只是要救小猫猫——哇——阿娘——”高年年一边哭一边小脸紧紧的贴着陆希的脸,小手搂着陆希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 陆希稍稍稳定了下情绪,朝高元亮行礼,“刚才谢过大伯了。” 高元亮静静的看了陆希一会才道:“不用客气。” “大伯——”陆希正想告退,却听一人问道,“皎皎,年年怎么哭了?”陆希抬眼望去,就见一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陆希隐隐又感到了眼睛的酸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九) 高氏兄弟都是干脆的人,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也没有在广陵多留,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离开了。 动身的时候,高年年还没醒,睡的跟小猪似地。昨天她先是一吓、再是高严的一顿屁屁,就算陆希很快的给她换了衣服,晚上又早早的让她上床休息了,她还是发低烧了。难受得小丫头靠在陆希怀里直抽噎,陆希抱了她一个晚上,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她的烧才退下去,人才睡去。陆希和高严却一夜都没合眼。 陆希强撑着让马队出发后,就躺在女儿身边睡了。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陆希在,高严都会跟陆希一起,这次也不例外,看着头靠头睡得香的妻女,他搂过妻子也闭目养神了。 高岳和高屾年纪轻,两人不知道昨晚高年年发烧,一晚上睡的很好,一早起来见高严不出来管束他们,他们也乐得轻松,高崧崧朝弟弟显摆着他新得的马匹,高山山看得眼红,兄弟两人不时你追我赶的展现下骑术。 “高仲翼呢?”高元亮在路上走了好一会,都没有看到高严出现,不由微微挑眉。 “高刺史在马车里。”下属答。 “什么?”高元亮以为自己听错了,武将跟官不同,官出行基本以牛车、马车为主,武官上朝都是骑马的,除非真是年老体弱到上不了马了,不然绝少有武官会乘坐马车,难怪高元亮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说是高元亮,就是高元亮的下属都觉得很幻灭。高仲翼这些年战功赫赫,尤其是当年涿县一战他一刀将宇浩连人带马劈成两断的战绩,更让人津津乐道迄今,众人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么一个英雄居然出行是坐马车的。 “听说昨晚小娘子发烧了,大半夜的还让人去请疾医了。”侍卫说道。 女儿发烧跟高严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大男人还会照顾病人不成?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有什么长进,依然沉溺于儿女情长,“让人走的慢一点。”高元亮吩咐道。 “唯。” 陆希一睡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她是被热醒的,十二月的建康没有蓟县那么冷,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有结冰的夜露。就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陆希硬生生的被热醒了,原因无他,就因为她一前一后贴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火炉,两人皆紧紧的搂着她,陆希额头、后背都冒汗了。 她一动,高严就醒了,高严原本也没睡熟,“皎皎?” “好热。”陆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她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微张着,陆希小心的将她移了过去,“阿兄,你以后不能再打年年了!”陆希说。 “我压根没用力。”要是用力了这小丫头还能那么活蹦乱跳的抱怨他? “没用力也不行。”陆希给女儿顺了顺头发,“万一她再发烧怎么办?” 高严摇了摇头,在高严看来,儿子归自己教,女儿归皎皎教,要不是这小粘糕太淘气,惹皎皎哭了他也不会这么教训她,“还要再睡一会吗?”他关切的问。 “不了。”陆希努力的伸手想撩开车帘。 高严侧身将车帘拉开,“快上船了。”上了船就比马车舒服多了。 陆希揉了揉有点酸疼的肩膀,“要进午食了吧?崧崧和山山呢?” “在外面疯吧。”高严给妻子按摩着肩膀。 “又离开五年了。”陆希望着渐渐熟悉的景色,微微感慨,转眼间她在蓟州待得日子跟在建康吴郡待得日子都快齐平了,“也不知道阿姑他们现在好不好。” 高严想了想,将陆言的事跟陆希说了一遍。 “你说崔太后让刘铁把阿妩带走?崧崧又把阿妩接回来了?”陆希没想到bi宫的这几天建康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更别想到这关口还能听到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刘铁这么多年没成亲都是为了阿妩?” “对。” 陆希默默的摇了摇头,“让阿妩留在行宫散散心也好。” 高严拍了拍她,“正好我们也要在行宫留一晚上,你们姐妹可以叙叙旧,也正好让阿姐看看年年。” 高崧崧来接陆希的时候,也带来了高威的口信,高威知道高丽华一向疼爱两个弟弟,想趁着高元亮和高严来的时候,一起把女儿接回宫里。 “小淘气又要多一个靠山了。”陆希笑着说。 “唔——”小淘气动了动,小脚一踢,就被小被褥给踢走了。 陆希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背,感觉她没醒,又给她盖好了被子。回头就见高严在看一封手信,“阿兄,你在看什么?” “王直给我写了信,说是父亲再给阿峥和阿山找媳妇,他觉得其中有一个人选很不错。”高严说,“他觉得可以给阿山考虑下。” “谁?”陆希问。 “魏侍中的幼女。”高严说。郑启临终前,大宋三位最有权势的官是中书令王珏、尚书令顾律和李侍中,李侍中年纪比王珏还要小一点,但身体却远不及王珏,在郑桓驾崩后的两年他也去世了,接替他的官员姓魏。 “魏侍中?是魏丹吗?”陆希问。 “对。”高严没想到叫皎皎居然知道魏丹,“听王直说阿姊挺喜欢那位魏小娘子的。”崧崧娶了阿平,皎皎又是陆家的女儿,阿劫又娶了顾家的女儿,山山的确没有必要再娶世家女了。 高家和郑家一样都是寒门上位,高威上位后一面笼络士族官员,一面又大力扶植寒门显贵,这魏丹就是高威最看中的臣第一人,魏丹的长子媳妇还是胡敬的孙女,胡敬现任中护军一职,也就是高威先前的职位。也可以说,如果魏家没有女儿就算了,有女儿的话,一定是嫁入高家的。 “不行。”陆希一口拒绝了。 “你见过魏小娘子?”高严见妻子想都不想就反对,不由好奇起来,难道皎皎见过那位小娘子不成? “没见过。阿姊喜欢的,想来应该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不喜欢魏家罢了。”陆希道,“或者应该说是魏丹的妻子李氏。” “她得罪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高严从来没听陆希说过,她跟魏家还有渊源。 “她也不是得罪我,我就是不喜欢她而已。”陆希斟酌了下,将往事说了出来,“其实那位李女君跟我们家名义上还沾着一点亲戚关系,她的嫡母姓袁,是表哥的姑姑,我大母的侄女儿。” 魏家并非士族,魏丹的父亲跟高威是同乡,高威发家后,家乡有不少投靠他的人,高威豪爽,对投奔者来者不拒,哪怕是无不学术的人,高威都能给上一点金银珠宝再让他们自谋生路。魏丹的父亲不认字,不过力气还算大,对高威也够忠心,就被高威举荐为郑裕的近卫,虽然后来他没有达到高威、刘毅那个高度,可官途走得还是比较顺利。魏丹自己也是争气的人,他是靠读书读出线的人。 魏丹的妻子李氏是世族女,不过她不是嫡女而是庶女。李氏的生母是农户女,家境富裕,聪慧貌美。李父在一次外出打猎的时候,见到了李氏的生母,一眼就看上了这美人,想要纳为妾。这家农户舍不得女儿想要拒绝,但是李氏的生母却认为这是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坚持要当李父的小妾。这原本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就算李父的妻子袁氏也没太在意,哪怕丈夫偏宠小妾一点,她也就心里泛酸罢了,还是没失了主母的体面。 但是谁都没想到,李父疼爱小妾,对妾生的一对庶子女比嫡出的子女还爱重,在庶子长大成人后,李父不辞辛苦的把庶子送到了太学,又给庶子找了官职,不辞辛苦的为他出谋划策,而那时候嫡子还没有官身;待庶女长成后,又给她精挑细选未来的夫婿——也就是那时候名声还不算太显的魏丹,而那时候嫡女甚至还没有定亲。甚至在庶子成亲后,也不顾自己没死,就嚷着要分家,让庶子分出去单过,这样他就可以同小妾双宿双飞了。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因为李父的嫡妻袁氏的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亲戚好友尚在,这对嫡子女的前途还是非常光明的。袁氏也几乎同丈夫决裂了,带着子女回到了已经没人的娘家,跟袁敞为伴。但后来李家又干了一件让人不齿的事,就是这位妾室占足了便宜不算,居然还对儿子说,她家境富裕,当年之所以要当妾就是为了提升家族地位,如果你不认舅家为自己亲人的话,那么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一个儿子。 她这句话得到了李父和儿子的支持,甚至她的女儿李氏也是把自己小妾娘的娘家当成自己亲舅舅来往。更妙的是这李氏自己认小妾为母,认妾室之弟为舅,却对魏丹纳妾百般阻止,魏丹除了嫡出的子女外,庶出的子女没一个活到成年的。 站在自己的立场,陆希认为一切小妾都是小三,都是需要被消灭的。可站在客观立场,陆希也承认古代很多小妾也挺可怜的,也是身不由已,但是这李氏的小妾生母,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觉得她有什么可同情的地方,这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小三! “我就没见过一个好好的良家女这么把自己明码标价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有这么对外祖翁、外祖母和生母,魏小娘子再好,我都不会让山山娶她。的确歹竹能出好笋,但我更相信人的xing格跟他成长环境分不开。” 以陆希的修养来说,她这些话已经说的非常刻薄了,这也是她面对高严的关系,对着阿兄她从来不需要掩饰。陆希也就两个儿子,崧崧是长子,将来注定要继承阿兄的一切,比对来说陆希就更心疼次子一些,总想着他将来也能生活平顺、婚姻美满,她怎么可能给儿子娶一个自己都看不上的儿媳妇。 “你不喜欢就算了。”高严说,娶媳妇进来是伺候皎皎的,皎皎不喜欢的人当然不行。 “阿兄,被你这么一说,我真要好好给山山找个妻子了。”陆希说,这里比不蓟县,天高皇帝远,山山的婚事不仅他们可以做主,家翁也可以做主的。 “不急,反正他还小,你不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高严说,他儿子的事他还不能做主,他这些年就白干了。 因有着女眷,高囧、高严一路上走得不是很快,到汤泉行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高后派出的侍卫一见长长的车队来了,连忙先回去通报。 汤泉行宫里,除了豫章、高后、陆言、木木和夭夭外,连乐平都在,只是乐平整天待在房里不外出,而其他人也不愿意找她说话。 高后一听说两个弟弟带着一家人都来了,又惊又喜,这几天的郁结不翼而飞,早早的站在行宫门口往外眺望,最先到行宫的是高崧崧和高山山,后面跟着高峥和高元亮的其他儿子。 “阿姑。”高崧崧率先亲热的叫着高后。 高后爱怜的摸了摸高崧崧的脸,“饿了吗?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鱼,等你们父亲和大伯来了,我们就去进膳。” “好。”高崧崧拉过高山山和高峥,“阿姑,你还认识山山吗?” “你这调皮的孩子!”高后一手拉过一个,“阿姑还能不认识山山?” “阿姑。”高山山对高后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高后看着自己的目光温和慈爱,让高山山很亲近。 高峥则有些别扭的任高后拉着自己的手不说话,高后微笑的拉着两人等高元亮、高仲翼和陆希。不过等众人上来之后,高皇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丫鬟抱在怀里的高年年吸引住了。 小丫头恹恹的趴在春暄怀里,身上穿了一件漂亮的鹅黄色小深衣,陆希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揪揪下面还披了好些柔软的细发,大眼半开半闭,小嘴微嘟,白嫩嫩的小脸上还泛着两片可爱的红晕。 高后一生无子,最爱的就是小姑娘,一见高年年就笑着问陆希,“年年怎么了?路上累了?” “不是,昨天有点发烧了。”陆希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确定她现在温度正常了才放心。 “那快点进去吧。”高皇后心疼的摸了摸小丫头,“真是可怜的孩子。” 陆希抱过女儿轻声说道:“年年,这是阿姑,就阿姑啊。” “阿姑——”高年年轻轻的叫了一声,一反昨天的活泼。 高后见她如此,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令,一面让陆希先进去休息。 内殿里,陆言和豫章已经在座,豫章一看到了陆希眼泪就落了下来,“皎皎——” “阿姑、阿妩。”陆希和陆言眼眶也红了。 豫章看着满脸风尘的陆希,“皎皎,你先去梳洗下,一会进了哺食后,我们再聊。” 陆言也点头说道:“是,阿姊你先去梳洗吧。” “好。” 汤泉行宫是皇家的地方,每个人洗浴的位置都是有固定场所的,陆希以前是县主,现在高威虽然还没称帝,可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皇帝,她作为高威的儿媳妇,所用的汤泉自然也升了一个等级。 “年年,小心点。”陆希牵着女儿的手柔声提醒着。 高年年一小步一小步的迈着,“阿娘,这里的汤泉跟我们在昌平的汤泉是一样的吗?”她问。 “是啊。”陆希领着女儿上台阶,台阶上款步走下一人,陆希原本没在意,可眼角余光扫到那人的时候,不由一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十) 乐平?陆希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乐平。 乐平穿了一身灰色丝质的僧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陆希,“这不是安邑县主吗?”她冷声道,乐平只比陆希大三岁,今年也就三十三,可要是不知道她年龄的人以为她今年五十岁都有可能,她光着头,身形消瘦,宽大的僧袍像是挂在她身上一样。 “乐平公主。”陆希对她微微颔首。 “安邑县主看来是一飞冲天了,现在都开始进皇家的浴池梳洗了,果然是找了一个好夫婿。”乐平讥讽道。汤山汤泉很多,但是仅有几个泉眼流出的汤泉是可以直接供人沐浴的,余下的温度不是太烫就是太冷,这几个泉眼仅供皇室中人使用。陆希的身份以前是不能用的。 要是换了之前,陆希肯定毫不犹豫的反讥回去,但现在乐平都这样了,陆希也没落井下石的习惯,她低头专注的看着女儿走台阶。高年年平时不大肯走路,能让人抱着她就不肯走,可一旦遇到台阶了,她就一定要自己走的。 乐平见陆希不理自己,心中郁气更甚,不由尖刻道:“受了我们郑家的封邑,吃我们郑家的米粮长大,现在还篡我们的郑家的皇位,安邑县主教女儿的时候就不亏心吗?你也不怕报应到孩子身上!” 陆希原本不想理会乐平,娘家、夫家全没了,她也没有孩子,又没有自己的依仗,可以说是真正的一无所有,陆希从没喜欢过乐平,可也不会对这样的她落井下石,但乐平不能说年年!陆希站定,“郑姑娘是在说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吗?报应?”陆希连公主都不称呼了,“可不是报应嘛,可怜郑姑娘你生的太晚了,早一点报应也轮不到你身上了。” “你们郑家抢了我外祖家的一切,杀光了我外祖家,最后给了我千万分之一的封地,这叫我受了你们家的封邑?我姓陆,养大我的人也是陆家,跟你们郑家有什么关系?我倒是知道如果没有我夫君,我早死在你们郑家人手里了!” “我祖翁和父皇还留了你一命!”乐平恨恨道。 “所以你是提醒家翁,要记得赶尽杀绝吗?”陆希淡声道。 “陆希你——”乐平被陆希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希懒得理会乐平,她真心不爱跟乐平斗嘴,战斗力太低了。 高年年仰头看了看阿娘,再看看乐平,她有点困惑阿娘在跟这个大母吵架吗? “年年,我们走。”陆希拉着女儿说。 “阿娘——”高年年伸手要陆希抱。 陆希弯腰把高年年抱了起来,高年年贴在陆希耳边问:“阿娘,你跟那个大母在吵架吗?” 陆希听到高年年叫乐平大母想笑,但又隐隐悲哀,罪魁祸首往往都得不到教训,倒霉的往往都是旁人。 陆希梳洗完毕,高严和崧崧、山山也已经到饭厅了,高后笑着让陆希坐在自己身边,拿着果脯逗着高年年,陆希对高年年耳语了几句,高年年就扑到了高后怀里,甜甜的叫着“阿姑”,逗得高后眉开眼笑。 高元亮和高严看在眼里,就知道能不能把阿姊劝回去就全靠陆希和高年年这块小粘糕了。饭后,高后贴心的留了陆希和陆言、豫章三人说话,自己带走了高年年。 豫章看着五年没什么变化的陆希,“仲翼对你好就好。” 陆希看着豫章和陆言,“阿姑、阿妩,你们要我一起回建康吗?跟阿姑和阿劫住一起。” 豫章和陆言对视一眼,陆言道:“阿姊,我想跟大母住在一起。”陆言现在最放心的就是崔太后了。 “崔太后可能会出家,阿妩你准备去皇家道观吗?”陆希问。 “大母去哪里,我就陪着大母去哪里。”陆言说。 陆希原本想问刘铁的事,但想想还是没问,阿兄说阿妩对刘铁有意思,可陆希跟陆言那么多年姊妹下来,总觉得刘铁不应该是阿妩喜欢的类型。 “阿姊,你要劝舅母回宫吗?”陆言问陆希道。 “是我家翁写信过来让我们带阿姊回去的。”陆希说。 陆言眉头微蹙,“阿姊我离宫前曾听说,高太尉即使即位也无意立后。” “你说——”陆希这才恍然,原来高威并不想让娄氏当皇后,所以才让高后管理后宫,而依照娄氏的个xing,肯定到时候会大闹一场。高皇后会躲出来也能理解了,她毕竟是出嫁的女儿,只要高家在一天,她就是高家的公主,何必为了后宫的掌控权,她又没有子女。 “阿姊你这次回去要小心些。”陆言说,对高家人陆言的感觉很复杂,这个江山是她阿舅呕心沥血建立的,可是就因为天命,现在改了高家的姓,陆言是厌恶着高家的男人,但是对高后她有恨不起来。现在高家上位了,陆言最希望就是高严能接替高威的位置,毕竟他是阿姊的夫婿。 陆希点头。 “对了,前段时间,你家翁问过王珏口风,想让你大伯娶他的孙女,被王珏拒绝了。”豫章又想起了一件事,“这老狐狸。”豫章低声道,算盘打得真精。 高威正在拉拢士族,拉拢的最好手段就是联姻,尤其是高囧现在又没了妻子。可王珏那老狐狸又怎么可能趟这浑水。高囧和高严两兄弟现在情势不分伯仲,自古拥立之功要是能成功,的确能给家族带来天大的好处,可一旦失败往往就是全族的覆灭。王家就算没有这拥立之功,也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有何必加入帝位之争的浑水呢? 再说高元亮虽然没嫡子,可他已经有一个长大成人、完全当成嫡长子培养的庶长子,他孙女嫁过去就算马上生了儿子,等长大成人起码也有十几年,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反观高严,妻子是皎皎,长子都已经快成亲,阿劫的妻子顾家的孙女,而王珏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是顾家的媳妇。又这么一层关系,王珏就算不帮高严,也不会拉高严的后腿。 陆希算盘着王珏的孙女今年几岁?十六还是十八?高元亮今年快四十了吧?也亏高威提的出口。既然知道高后的难处,陆希也没有去劝高后,要是她能选择,她都想留在建康行宫了。但是第二天早上,高后还是早早的起身跟他们一起出发了。 “我都躲懒了那么多天了,也该回去了。”高皇后笑着对陆希说,又摸了摸怀里高年年逗她,“再说我也舍不得我们年年,是不是?” 高年年靠在高后怀里,“年年也舍不得阿姑。” 高皇后笑着亲了亲她,又对陆希说:“皎皎,你有考虑过山山的婚事吗?” “山山还小呢,我想慢慢挑起啦,阿姊你有合适的人选?”陆希问。 “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我就觉得你也应该考虑了。”高后意有所指的说。 “我会的。” 、 、 、 陆希一行到建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高威早早的就派人来接应众人。女眷们跟着高皇后去拜见娄氏,高元亮和高严则分别带着自己的儿子去见高威。 娄氏现在的居所叫永清殿,以前是郑启德妃的居所,郑启驾崩后,接替的两位皇帝后宫人数颇少,两位皇帝跟郑启一样,也没有大肆修缮宫室,所以永清殿的宫室显得有些破旧,但其内摆设却极为奢华。 高后和陆希等人到达永清殿后,娄夫人并没有马上召见她们,而是把她们晾在了殿外,长久不让众人入内。陆希和高后面面相觑,两人心中了然,定是高威不册封娄氏为后的事惹恼了娄氏,她才会给两人这么没脸的。 高威登基就在三天后,目前高威也没当众宣布过不立娄氏为皇后,可宫里宫外又有几个傻子,从高威着令宫中给娄氏准备的礼服品阶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就明白他的打算了,为此娄氏已经持续很多年心情非常不好了。陆希和高后这次回来可以说是撞在枪口上。 高威现在还不是皇帝,娄氏依然是他的妻子,高后和陆希的母亲,高后身为这么多年郑家的皇后,哪怕现在郑家倒了,她也可以不看娄氏的脸色,但陆希不行,她是高家的儿媳妇。陆希不退下,柳氏几个高严的侍妾就更不敢动了。高年年和高元亮的两个女儿都很听话的站在陆希和高后身边,陆希宠女儿可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在外面的时候高年年一直很守阿媪教的礼仪。 众人站了好一会,也不见娄夫人出来,高元亮的几个侍妾就有一些沉不住气了,偷偷的往高后和陆希处瞄去,见两人神色未动,她们也乖乖的低着头继续站着。 “阿姊、二嫂。”成氏接到宫侍的通报急急的赶来,看到大家真将高后和陆希晾在了门外,不由暗暗叫苦,大家怎么还想不开呢?她也不敢让两人真去拜见娄氏,万一娄氏当场甩脸色给她们看怎么办?“大家这几天身体不是很好,已经歇下了,你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高后和陆希对成氏印象一直很好,也不想为难她,见成氏一脸愧疚的看着她们,“那我们先回去了。” 成氏松了一口气。 陆希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路,饶她身体一向不错,也有点受不住了,跟成氏寒暄了几句后,就回去休息了,高后现在住在长乐宫,就把陆希也带去了长乐宫休息。长乐宫是陆希年少时住惯的,迄今依然保留陆希以前的寝室,她带着女儿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后,就睡到了已经哄暖的被窝里。在临睡之前,陆希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点什么,不过过度的疲劳让她很快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有什么要事阿兄能提醒自己吧?陆希暗忖着睡着了。 而此时的高严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太极殿外,目光犀利的注视着一把已经上锁的宫门。 “高刺史,宫门已经下匙了!”内侍听着高严快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坚决捍卫自己的职责,哪怕他是未来的皇子,他也是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以夜宿深宫呢! “嗯咳。”高威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好吧,他忘了现在已经是在皇宫了,“今天你们就都睡在太极宫吧。” 高元亮和高严脸上同时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神色,两人自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跟高威睡在一个院落里了。 高威怒道:“怎么?你们嫌弃老子不成?老子还没嫌弃你们呢!”他今天可是牺牲大了!要知道高威最近收了不少前朝宫廷女眷,他正乐得天天当新郎! “没有。”高元亮和高严同时面无表情的说。 高威看到两个儿子的表情,只觉得拳头痒痒,可现在他身份不同了,不能随便揍这两个畜牲了,他冷哼一声,转身袖手离去,果然儿子越长大越讨厌,还是丽华贴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流(十一) 第二天一早,陆希还没起身,长乐宫的大门就被高严派来的侍女敲开。 高后这几天晚上睡得不好,早早的就醒了,正躺在床上发呆,听人回报说高严派人来接陆希出宫,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她忘了这里是深宫,等宫门关上后,高严就不能入内了,高后莞尔道,“这小子真是一刻都离不开皎皎。” 柳叶给高后冲了一盏蜂糖水,对高后道:“皇后,县主还没有起身呢。”柳叶是伺候了高后多少年的老宫女了,早就叫惯高后为皇后,即使她后来成为了太皇太后。 “就让她们在外面等。”高后摆手道,“年年呢?年年起来了没有?”高后带过不少孩子,知道孩子一向醒的比大人早。 “还没吧。”柳叶道:“昨晚小娘子跟县主一起睡的。” “哦?”高后知道陆希一向很关心孩子,却没想到高年年到现在还是跟陆希睡的,难怪高年年会这么黏陆希,一点都不像寻常亲近ru母胜过生母的小贵女。想着自己宠妻如命的弟弟,高后突然笑道:“难得仲翼还有这般耐心,要是换了崧崧和山山,早被他丢出去了吧。”高后想到自家阿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忍耐的忍受小粘糕紧紧的巴着皎皎的场景不由大笑,说都一物降一物,皎皎和年年肯定就是生来克仲翼的。 柳叶也忍不住失笑:“小娘子娇惯些无妨,小郎君就不同了。”她想了想有对高后道:“皇后,今天还要去拜见娄夫人吗?” “不用。”提起娄氏,高后笑容微敛,“她既然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吧。”不过高后到没有多少怒色,对娄氏的不识相,高后看不上,但也不至于生气。娄氏要是聪明了,自己还要费心思呢。高丽华是高威和方氏的长女,夫妻两人初为人父人母,自然对第一个孩子宠爱万分,高丽华是在高威夫妻万般娇宠中长大的,即使后来两人有了高囧,方氏最疼的依然是长女。哪怕是非常重视长子的高威,对长女也从来没有凶过一声。 在高丽华心中,阿娘的地位不容侵犯,只有阿娘才是父亲的妻子,两个弟弟是阿娘最深的牵挂,她要代阿娘照顾两个弟弟。以前高家不过寻常高门,高威那点产业,高丽华看不上眼,封娄氏为夫人,让高回分些家产,高丽华压根不在乎,反正娄氏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今父亲当了皇帝,高丽华坚决不允许娄氏分去阿娘的荣耀,阿娘为了高家呕心沥血,最后甚至为了高家的子嗣送了命,娄氏为高家做了什么?阿娘在时,耶耶身边很少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吃穿住行阿娘照顾的无一不精心。娄氏干了什么?连耶耶都照顾不了,凭什么享受她跟阿娘一样的待遇?高回母子要是安分,她不介意让他们荣华富贵一生,但要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她也不介意让她跟她儿子去下面清醒。册封皇后她配吗? 柳叶心里暗叹,高太尉不封娄夫人为皇后,何尝没有庇护之意?娄夫人一旦是皇后,高回就也是嫡子了,即使嫡子就有夺嫡的权利。若是高回才华出众就罢了,可无论从哪方面看,高回别说跟高太守、高刺史相比,就是高太尉的其他庶子也比不过,这样的人要是真成为了皇后之子,迟早被人退出去当挡箭牌。高太守、高刺史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便是皇后——也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娄氏的事不过只在高后的脑子里过了一下就撇开了,“羊肉馄饨做好了吗?年年快醒了吧。”高年年容貌跟陆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饮食习惯跟陆希完全不同,可以说高家三个孩子都随了高严,纯正的肉食动物。羊肉馄饨这种陆希早上很少吃的早饭,是高年年的最爱。亏得她还知道听陆希的话,多吃水果、多吃蔬菜。 “早准备好了,等小娘子一起身就下。”柳叶笑道。人跟人的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大郎君的两个女儿在皇后这里养了这么久,都不及高年年陪皇后两三天。 “阿姑——”软嫩嫩的声音响起。 高后眼底浮上了笑意,还没起身,怀里就扑进了一个软趴趴的小身体,“年年昨天睡得好吗?” “好!”高年年神清气爽的说,耶耶没有回来呢,也没有半夜把年年从阿娘身边分开,太好了!小粘糕很开心。 “疯丫头,一大早起来就淘气。”陆希早上睡得正香,这小粘糕就醒了,精力旺盛的在床上爬来爬去,闹着要跟陆希玩,陆希没好气的拉过女儿弹了她两下小屁屁。 “阿娘。”小粘糕又蹭到了陆希怀里。 “仲翼派人来接你们了。”高后对陆希说,“你们一会随他回他的府邸吧。”郑家还有不少皇子住在建康的,现在高威已经把郑家的皇子杀的差不多了,自然空出来不少地方。高囧将来住在太子东宫,高后就给高严选了一个最好的皇子府。 “好。”陆希将馄饨吹凉了,送到女儿嘴里,高年年吃的津津有味。 “皎皎,你怎么让年年多吃东西的?”小女孩子最常见的就是不肯吃东西,高年年这样的还真少见。 “我也不知道。”陆希也不知道,“年年从小就是我亲自喂养的,她身体不好,但胃口一直挺不错,就跟她两个哥哥一样。” “不愧是我们高家的孩子。”高后笑着摸了摸高年年的小手骄傲的说。 陆希汗颜,这句话她已经无数次从高威、阿兄口中听到了,还从崧崧和山山听过类似的话,高家的基因果然强悍。 陆希跟高后用完早膳后,高后就带她去太极宫拜见高威,迎面正巧碰上高严。 高威和高元亮、高严刚下朝,身上的朝服都没有脱下,陆希很少见高严穿官服样子,突一见即刻感觉自己老公太帅气了,陆希双目晶亮的看着高严,高严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妻子。高后见这对夫妻如此,抿嘴微笑的拉着高年年先走了。 “怎么了?”高严见陆希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拉着她自己偏殿的茶室,一把搂住了她,“昨晚睡的很舒服?”他很不是滋味的问,一看她跟小粘糕神清气爽的样子,就知道她这没良心的肯定把自己给忘了。 “一路上太累了嘛。”陆希坐在他身上,拉下他的脖子,亲了亲他,“阿兄你今天穿朝服真俊!” “哦,是吗?”高严挑眉。 “是的。”陆希肯定点了点头。 “那下回我穿着朝服,我们在书房试试看?”高严说着手就开始不规矩起来。 “那你里面什么都不穿吗?”陆希轻笑着问。 “你要是喜欢,让我外面什么都不穿都行。”高严低声道。 夫妻两人正亲热,就听到了高威和高年年的笑声,陆希身体一顿,“阿兄,你快起来,我要去拜见家翁。” “他有什么好拜见的。”高严嘀咕了一声,但还是帮妻子理了理衣物。 大殿里,高威抱着高年年一下下的往上丢,高年年开心的手舞足蹈,高后含笑站在一旁看着,高元亮的两个庶女小脸上满是羡慕的看着高年年,跟着陆希和高严后面进来的高元亮、高崧崧、高山山和高峥等人也愣住了。孙子辈中,高威最疼爱的就是高岳,最严厉的是高峥,除此以外也没见高威对哪个孙子或孙女另眼相看,哪怕是高屾,大家却没想到高年年居然会这么入高威的眼。 高威要是知道的大家想法肯定会郁闷,作为一个祖翁,怎么可能不喜欢软绵绵、娇滴滴的小孙女呢?不过高威是粗人,他实在不会哄孩子,也就高丽华小时候跟他最亲,余下的高家女孩子,无论是女儿也好,孙女也罢,见了他就跟见了什么似地,怯生生的似乎高威碰一下就要哭,高威当然不会去亲近孙女了。 高年年从小在蓟州长大,身边全是五大三粗的军士,她从小就把那些阿叔、世伯当马骑,那些人被揪了胡子还搂着她哈哈大笑,高年年当然不会怕高威,再说阿娘一直跟她说过,祖翁很疼他们,小粘糕是很会自来熟的人,黏糊了高威一会,就哄着高威陪她做游戏了。 “阿娘!阿娘!”高年年咯咯笑着扑到了陆希怀里,“祖翁陪年年做游戏。” 陆希笑着给女儿擦了擦汗,“那年年有没有谢谢祖翁呢?” “有,年年谢过祖翁了。”高年年认真的说。 高严斜睨了女儿一眼,高年年立刻想起了耶耶的铁砂掌,小身子不停的往陆希怀里蹭。 高威这下不开心了,“臭小子,干嘛吓我孙女!”高后也谴责的看着高严,瞧他把孩子吓得。 陆希瞪了一眼偷笑的高年年,轻拍了拍她小屁屁,这坏丫头! 高威对高丽华和陆希道:“阿华、二媳妇,元亮跟谢家小娘子成亲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乐平出家,高元亮肯定会续娶。陆希和高严虽一直不在建康,建康消息还是源源不断传来,高元亮继妻的人选他们也心里有数,陆希原本以为高元亮会过段时间才会定下来,却没想到不过一夜时间他居然这么迅速的把自己妻子人选再次定好了。这谢家的娘子今年才十五岁,是谢芳堂弟的孙女,母亲是王家的姑娘,两人是同一个祖翁,关系亲近,也是谢氏的嫡支。谢家在郑启的时候受了大打击,现在还一直没人出头,要是这么下去,谢家没落指日可待,难怪谢家肯牺牲至此。 柳氏听到这个消息,手微颤了下,乐平出家后她知道高元亮肯定要娶继妻的,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要是那谢娘子出身高贵,有年轻貌美,她是完全不能比了,要是她将来生了嫡子,阿峥怎么办? 高元亮余下几个侍妾略带讥讽的扫了柳氏一眼,这些年因柳氏生了高峥,乐平又常年在建康跟高元亮分居,柳氏已经算高元亮后院实际的女主人。高元亮的侍妾中柳氏出身最高,又生了备受重视的庶长子,在侍妾中她难免有几分清高,也被众侍妾孤立了,那些侍妾一听说高元亮续娶正妻,第一反应就是幸灾乐祸,看柳氏将来怎么自处。谢家的娘子总不会比常年不在家的乐平好相处吧。 高威顿了顿,又对两人吩咐道:“等过上几天,宫里的事忙得差不多后,你们也开个赏花宴,然后在多叫些人。” 高后和陆希同时应是,两人心里有数,高元亮的妻子定下来了,高家孙辈还有不少人要娶妻呢,看来高威准备大肆联姻了。陆希开始庆幸,崧崧的婚事她早定了,不然高威肯定不会允许她来做主了,相对来说山山的婚事就好商量了。 高威bi宫之时,并没有在建康造成大肆破坏,皇子府亦然,工部派人稍稍修饰下就可以让高严入住了。 “蓟王。”高严入了高威给他定下的王府后对陆希说。 “蓟王?”陆希缓缓重复了一遍,大宋皇子册封郡王,天下也就十九州,郡王易得,可以州为封地的王就少了,陆希眉头微蹙。 高严见妻子满脸忧色,笑着亲了亲她,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我还没换朝服你要看吗?” 陆希白了他一眼,“你这衣服脏,不要。”要弄***也要是干净的衣服! “我立刻让人做。”高严立马想着再做一套官服,“皎皎,我要你穿那件红衣服。” “你这se鬼。”陆希拧了他一下。 “阿娘——阿娘——”高小粘糕中气十足的叫着。 “皎皎,既然年年这么讨父亲和阿姊喜欢,把她送到宫里玩几天好不好?还能陪陪你妹妹。”高严不怀好意的盘算着。 陆希瞄了他一眼,“你也别打如意算盘了,还有两天父亲就要登基了,你有空?” “你不是说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嘛?”高严抱起她,“所以我们先抓紧时间吧。” 陆希顺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对女儿越来越近的声音全然无视,当天下午高严就把小粘糕打包送进了宫里。 只可惜高严的如意算盘也就打响了一次,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夫妻两人忙着高威登基,高威登基后就册立高囧为太子、高严为蓟王,余下庶子为郡王,高丽华为汝南长公主,高二娘为章宁公主,娄氏为贵妃、陆希为蓟王妃。同时刚当上蓟王妃的陆希还要忙着给自己的太子大伯准备婚事,刚让礼部跟谢家商定完毕,宫中又要开赏梅宴席……每天陆希一回府洗了澡合眼就睡了,高严比陆希还忙,夫妻两人就是天天睡一张床,都没时间说话,高严一张脸对外也越来越往面瘫方向发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宫宴(二) 娄贵妃昨日半夜唤太医令,旁人皆只派人下人过来问候,唯有成氏不可以,她伺候了娄贵妃一夜,直到天蒙蒙亮赏梅宴快开始了,娄贵妃才放成氏下去梳洗换衣服。 成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宫室,ru母立刻上前,“王妃你先休息一会吧。” 成氏微微摇头,“不了,先换衣服吧,赏梅宴快开始了。” ru母心疼自己带大的娘子,对娄氏越发的厌恶,但又能怎么办?娄氏是娘子的大家啊! “阿娘。”清软的声音从寝室传来,一名十岁左右的女童转出了寝室。这女童相貌跟成氏有七分的相似,清丽秀美,气质温柔。 看到爱女成氏脸上笑容更深了,“圆圆不多睡一会吗?” “我昨天睡得早。”圆圆上前给成氏揉肩,“阿娘我让人熬了灵芝茶,你喝一杯补补气。” “好。”成氏欣然享受着女儿孝顺,能有阿岿和圆圆这两个孩子是她最大的安慰也是最大的幸福。 母女两人由丫鬟伺候着穿戴完毕,成氏喝了一盏提神的灵芝汤,又用了些早膳,感觉精神好多了才领着女儿去她大姑姐的长乐宫。 长乐宫里高丽华和陆希也已经穿戴完毕,两人正卯足了劲折腾高小粘糕。蓟州生活寂寞,陆希生了小粘糕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扮女儿,从衣服、首饰到搭配的鞋衣、小荷包、小结络,陆希都乐此不疲的给女儿准备。高年年从小被阿娘打扮惯了,对阿姑和阿娘的换装很配合,还不时的选择自己喜欢的小配饰,更让陆希和高丽华兴致勃勃。 成氏和圆圆到的时候,两人刚把小粘糕打扮妥当。 “长姐、二嫂。”成氏笑着上前见礼。 “娣妇不用。”陆希还礼。 高年年也上前给成氏和圆圆行礼,“叔母、阿姊。” 圆圆也还了半礼,“阿妹。” 高丽华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走吧。” 成氏道:“长姐,贵妃身体不适,她说她今天不来了。” 以前成氏称呼娄氏为大家,现在高威并没有封娄氏为后,成氏就再也不能称呼娄氏为大家了,成氏如今只有一个大家——就是高威去世的原配发妻方皇后。众人都说方氏没福气,娄氏有福气跟着高威享到了福,稍欠缺的就是一个名分,可她上面也没有皇后,其实跟皇后也没差了,但有时候就是一个名分问题,往往会把人bi上绝路。 高丽华微笑道:“贵妃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吧。” 成氏知道娄氏母子的打算,他们是想留在京城,这对母子这些年没有一点长进,他们要是不这么作死,直接跟高威提想留下,难道高威还会赶儿子走不成?高团他们急着走是不想在建康束手束脚,还不如去封地舒服,高回这样的谁会放在眼里?留京城去江阳-根本没区别。只是这种话成氏不会说,她还指望着高回早点去封地,这样她就是天高皇帝远的江阳王妃,不需要伺候娄氏了。 圆圆跟在长辈后面,小心的看着高年年,对于高年年她有着高家其她女孩一样既畏惧又羡慕的感情。高年年并不知道其她人的想法,她仰头对着姐姐甜甜笑着,跟姐姐说话。圆圆比年年也只大了五岁,一个六岁的小女娃、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女居然出乎意料的非常有共同语言。 陆希和成氏含笑看着这对小姐妹说笑,成氏并没有让女儿去故意讨好高年年,她只教女儿要友爱妹妹,圆圆做的很好,二婶把年年也教的很好。 一行人达到举办赏梅宴的宫室时,宫侍们已经准备就绪,就能贵人来赏梅了。此时命妇们也带着小贵女、小郎君来陆续入宫了,首先入宫就是陆家人,陆止和顾婉如带着陆家几个孙辈的小娘子、小郎君一起来的。紧接着就是成氏的母亲也带着儿媳妇、孙子孙女一起入内。这两家皇室的亲眷都受到了隆重的欢迎,高丽华甚至亲自站在宫门口迎接。 小孩子一多就热闹了起来,昨天陆言跟陆希提阿蕤和山山的亲事,陆希最初反对,但今天一见粉嫩嫩的阿蕤就有些心动了。阿蕤是顾婉如和阿劫的长女,也是陆家长房的嫡长女,她下面还有一个小她两岁、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比起娇娇的年年,她多了几分稳重,又不失天真开朗,陆希真是越看阿蕤越满意。 在场的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见陆希如此行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陆止和顾婉如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笑意,原本她们这次来也是打的主意。陆希这样家风正派、夫妻恩爱、不喜欢儿子纳妾的婆婆只要是疼爱女儿儿的人家都会喜欢的。高严是蓟王,又只有高岳、高屾两个儿子,高屾将来一个郡王肯定少不了,身份也足够陪得上陆家的长女了。 陆希忙着跟家人叙旧,成氏也同母亲和阿嫂聊天,成氏的母亲看到成氏浓妆掩不住的憔悴,忍不住紧紧的握着女儿的手,眼底隐隐有泪意浮现。女儿嫁入高家,是给成家带来了富贵,可女儿受的委屈受大了。 成氏见母亲如此连忙安慰母亲道:“阿娘我没事。” 圆圆也上前给外祖母、舅母见礼,成氏的母亲爱怜的搂过外孙女,幸好圆圆嫁到了他们家,将来总有机会弥补女儿的。 成氏的大嫂也暗暗庆幸从前没反对小姑的提议,不然她从那里找个皇室的县主媳妇,而且是从小看到大的听话媳妇。 成氏的三弟妹一直注意着高年年,若她大大方方的看也就算了,偏偏还一下下的偷瞄,成氏蹙眉问:“弟妹,你在看什么?”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三弟媳妇,也不好说她举止失仪,就是太喜欢嚼口舌、道人是非了,小家子气太浓。 “王妃那位坐在蓟王妃右边的小女娃就是广陵郡主吗?”三弟妹问。 “是。” “想不到蓟王妃这么漂亮,这广陵郡主也看起来是个美人胚子,看起来也很有教养。”三弟妹惊叹道。 “什么意思?”成氏听三弟妹话中有话。 “阿姊,你不知道嘛?人家都说蓟王妃宠女太过,连个礼仪女师都不给女儿请,广陵郡主粗鲁无礼。”三弟妹道。 “谁说的?”成氏脸一下子黑了。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也不代表你可以这么说!”成氏怒道,高年年是谁?陆希、高丽华的心肝尖尖,高威唯一亲自抱过,一天就不见就不舒服的小孙女,也是高家目前为止孙辈中唯一被众人承认的嫡长孙女,这样的人是可以随意讨论的吗? “不是,我没说。”三弟妹白了脸。 成氏的母亲和大嫂惊讶的望着成氏,成氏闭了闭眼睛,“阿娘你忘了,我是怎么嫁进高家的。” 成氏是怎么嫁入高家的?三弟妹不知道,其他人都清楚,是娄氏的姐姐自己作掉的,而当时流言牵扯的对象就是现任蓟王妃和前朝陆太后,罪魁祸首后来嫁了一个有五六个嫡出子女的半百穷老头,而其他推波助澜的人也被皇家狠狠惩治了!众人脸色都微微发白。 成氏道:“弟妹,这话你听了也不要跟别人提,烂在肚子里。”不仅陆希不给女儿请女师,就是陆家的娘子自陆言以后出生的小娘子没有过女师,难道陆家的娘子还缺教养不成?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造谣,这三弟妹居然还说到了自己面前,她是认为她现在日子过得很滋润吗? “我知道了。”三弟妹神色讪讪,连一个听到的流言也不跟成氏八卦了。 大嫂和二嫂心里暗暗不屑,这不开窍的木头,她还当成氏以前的高家女君吗?她现在是江阳王妃了! “快看,魏家和高家的小娘子来了。”耳边响起了众人的喃喃细语。 魏家和高家?这可是高家媳妇的热门人选啊! “不是同姓不婚吗?怎么高家可以娶高将军的女儿呢?” “高将军是外族人,本身不姓高,就是汉姓随了陛下罢了。” “咦?那位魏家小娘子可比高家的出挑多了。” “是啊。” 成氏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望去,就见两名差不多年纪的小少女相携而来,一人身量高挑,相貌甚是普通,褐发浓眉,眉宇间英气勃勃,举止爽利,另一名少女身形略小,肤白柔美,举止端庄从容。成氏暗暗奇怪,这高昂的女儿怎么跟魏丹的女儿在一起了? “阿娘?”圆圆轻轻的碰了碰成氏。 “怎么了?”成氏偏头问。 “年年真的没有礼仪女师吗?”圆圆不可思议的问,二伯母那么关心年年,怎么会不给她请礼仪女师呢? 成氏失笑的揉了揉女儿的发丝,“傻孩子。你觉得年年礼仪差吗?” “不差。”高年年除了对陆希撒娇耍赖什么都上外,对其他人还是非常有礼貌的,不然也不会得那么多人喜欢,大人最喜欢的就是乖巧听话的孩子。 “她都有最好的老师了,哪需要女师?再说大家闺秀是养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大家贵女怎么可能是教的出来?只要稍微富裕点的人家,或是大家族的丫鬟都由专人教授各种礼仪,言行举止皆让人无可挑剔,可这不代表她们就是大家贵女了,只能说她们有教养。贵女是要环境蕴养出来的,是从平时生活的吃穿住行入手、由长辈润物无声的言传身教,才能养出来的。旁人不都说,三代看吃穿、五代看章,不然为什么还有新贵和世族之分呢? 圆圆困惑的望着成氏,她不懂阿娘的意思,要这么说她是不是也不用跟礼仪女师学。 “魏娘子漂亮吗?”成氏问。 “漂亮。”圆圆不假思索的说道,她要是有魏小娘一半漂亮就好了。 “那么你觉得她漂亮,还是你阿姑、你叔母、陆家几位大母、从母漂亮?”成氏问。 “当然是叔母最漂亮。”圆圆说,她顿了顿凑到了成氏面前悄声说:“我觉得哪怕是年纪最大的陆家大母都比魏小娘漂亮,魏小娘子站在她们面前就跟丫鬟一样。”圆圆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说魏小娘子的坏话,“我站在陆家大母面前,也觉得我自己是丫鬟。她是大丫鬟,我是小丫鬟。” “这就是养出来的气度。”成氏摩挲着女儿小脸,“圆圆,没有谁青春永驻,身为女子年纪上去后,就更要注意自己,无论是言行还是气度,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是高家的女儿,你祖翁是皇帝,你耶耶是郡王,今天占在这里的贵女,就没有身份比你更高的,谦虚和自卑是两回事。”圆圆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应该让她知道了,女人并不是一定要一辈子围着后院、围着男人打转,任何时候以自己和孩子为重才是最重要的。 圆圆似懂非懂的点头。 魏小娘子和高小娘子一入宫室就来拜见高丽华和陆希,她们想要嫁入皇室,长公主和蓟王妃最先需要讨好的对象。 高丽华看着如花朵般的小姑娘站成一排给自己见礼,对陆希笑道:“瞧着这些孩子,我都老了。” 陆希道:“是啊。”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魏小娘子,十一二岁左右,容色秀美,举止从容,说话也柔声细语,要是她不是李氏生的,陆希也不介意多这么一个儿媳妇。 比起陆希的漫不经心,高丽华要仔细多了,元亮最多还有三个月就成亲了,可就算谢娘子入门,他那些庶子的婚事也要自己来cao持,她今天就是来给弟弟的孩子挑媳妇的。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陆希跟前轻唤。 “什么?”陆希回头看着春暄。 “郎君找你,让你现在过去一趟。”春暄说。 “你说阿兄找我?”陆希暗暗奇怪,阿兄找自己做什么?不过她借口更衣跟春暄起身出去。 “哎呀!”一声惊呼声响起。 陆希回头,就见一个小宫女在端茶的时候,不慎绊了一脚,茶盏落地,茶水飞溅到了高小娘子的身上,高小娘子穿了一件海棠红的襦裙,褐色的茶水溅在她襦裙上,这条颜色粉嫩的襦裙就完全废了。高小娘子眉头微蹙,目光不善的望着那小宫女吓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在低声,不停的磕头。 “阿高可曾烫到了?”魏小娘子关切的问。 “没有。”高小娘子抿了抿嘴道。 “阿高随我一起去换衣。”陆希含笑对高小娘子说,像参加这会宴席,出席的人起码要带五套左右的衣服,连搭配的首饰都有备用的。 “多谢蓟王妃。”高小娘子又惊又喜,没想到她居然有机会可以亲近蓟王妃。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陆希失笑。 而那小宫女已经被人无声的拖了下去,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陆希带着高小娘子去偏殿更衣,她则端了一盏茶盏在外看着雪梅,高年年在外面跟丫鬟采梅花。 “王妃。”高小娘子换完衣服小心的走了出来。 “换好了吗?”陆希回神和善的问。 “嗯。”高小娘子有些局促,她不时偷偷的瞄着陆希,小脸涨得通红。 陆希见她紧张,也没跟她多说话,只让烟微带着她回宴厅。高小娘子一走,陆希就被揽入一熟悉的怀中,“那小丫头是谁?” “高昂的女儿。”陆希仰头,“阿兄你找我有事。” “皎皎,我要暂时离开建康一会。”高严说。 “发生什么事了?”陆希关切的问。 “崔振在外面闹了一点事。”高严说。 “崔振?他做了什么?”陆希问。 “他说他带着郑家的太子逃了,现在要剿灭我们这群叛军。”高严平淡的说。高威是皇帝,高元亮是太子,都不能随意出征,那么平乱的就只有高严了。 “怎么可能?”要是崔振真带了郑家的太子离开,高威还会活着放他们一家子离开?“他不会是拿他自己的儿子说是太子吧?”陆希很怀疑。 “不管那孩子是谁,总会有人会相信他是太子的。”高严说。 陆希默然,崔振能打出这样的旗号,他一家子的结局就注定了,“权利果然容易让人疯狂。”陆希喃喃道。 高严以为她在感慨萧家的遭遇,抚摸着陆希的肩,“皎皎,等我回来后,就让父亲跟母亲合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宫宴(三) 让耶耶和阿娘合葬?陆希眼眶微湿,这是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遗憾和愿望,从耶耶死后迄今,她只跟阿兄说过一次,阿兄居然一直记得…… “我会让全天下都知道父亲是和母亲合葬,而不是跟常山。”高严认真的说道。 “不用。”让耶耶跟阿娘合葬很简单,哪怕把他从常山身边挖出来都不是难事,难得是耶耶是葬在郑启的皇陵里。华夏自古讲究死者为大,尤其是郑启还是皇者,基本上要脸面的皇帝都不会轻易去动前朝死去的帝皇陵。所以陆希一直打算的就是,找个机会去盗郑启的皇陵,只要能把耶耶的棺木偷出来,哪怕是名分上他还是跟常山合葬,陆希也无所谓。 “皎皎你不信我?” “我信。”陆希手放在高严的手上,两人十指交叉,“所以我不需要这些虚礼,耶耶也从来没在乎过虚名,我相信他只要能跟阿娘在一起就很开心了。”阿兄现在的处境微妙,陆希更不想节外生枝,陆希靠在高严怀里,抬头对他笑道:“阿兄,我们还要活很久很久呢,有些事没必要急于一时是吧?”别说他现在只是蓟王,就算高威去挖前朝皇帝的皇陵,都要被言官喷死,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她十七年都等了。 阿兄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但是只要关系自己,他往往会不计后果,陆希不愿意他这样,“阿兄,我太太曾今跟我说过,活人比逝去的人重要,大家族要顾及,但大部分时间要以小家为主。” 陆希直起身体,亲了亲他耳垂,“我爷爷说过,其他胜利都是虚假的,能等到最后结果的才是胜利者。”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那些所谓的政敌几乎全死了,有了所谓的胜利又如何?他们最后的归宿就是那只小小的骨灰盒,所以爷爷跟她说,能熬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没有了,历史上多少胜利者就因为他们寿命长。 “太太、爷爷?”高严挑眉,“他们是谁?”怎么没听皎皎说过? “就是几个长辈。”陆希说。 高严也没多问,皎皎的长辈太多了,无论走到那里,都有她的亲戚长辈。 “阿兄你什么时候走?”陆希不舍的问,高严也不是第一次出征了,每一次陆希都会为他担忧。 “今天下午就走。”高严说,不然他也不会让人把陆希叫出来了。 “这么快?”陆希微微吃惊,“难道崔振很棘手?” “兵贵神速。崔振这些年在益州混的不错,他是郡尉手下兵不少。” “益州?又是蜀郡,难道父亲当时没把孟达的旧部清理干净?”陆希问。 “他那时候为了得益州民心,没大肆清剿叛军,还收了两个当地大族的女儿。”高严毫不在意的在妻子面前揭自家老头的短,这件事压根就是老头子自己留下的隐患。 “父亲真是老当益壮。”陆希汗颜,她忍不住往高严怀里蹭了蹭,幸好阿兄不像他爹。 “老头子是太无聊了。”高严唇贴在陆希的太阳穴,要是他母亲死的不那么早,老头子也不一定会那么花心。他记得阿姊说过,阿娘在的时候,老头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真是别致的打发无聊的方式,陆希不准备跟高严讨论,爱一个人是否该为那人守身这种事,几千年的代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她的想法在几千年后的现代还有很多人不认同,“阿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去带兵平乱?”陆希问。 “还有阿团、刘铁和高昂,我们也不算平乱,能招安就招安。”现在高家刚拿稳手中的政权,也不想大动筋骨,“对了,高昂跟我提了一次,说是想把女儿嫁给山山,你喜欢她吗?”高严见陆希这几天一直在愁山山的亲事,就想起了高昂的提议,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嘛,刚刚见皎皎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小丫头。 “这——”陆希有些为难。 “你不喜欢?” “我怕山山不喜欢。”陆希斟酌的说,“这小娘子长得不是太出色。”山山长得比崧崧还漂亮,就想陆希少女时期希望找个帅哥当老公,后来真找了一个美男子老公一样,她相信儿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希望找个小美人当老婆,高昂的女儿不丑,可对远远超出平均线来的陆家来说,她的相貌只能说普通…… “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就够了。”娶媳妇是用来给他生孙子、伺候皎皎的,管高屾喜不喜欢?高严一直觉得皎皎宠孩子宠过头了,娶媳妇都要考虑儿子的想法,天底下哪有她这样的阿娘?亏得小粘糕的婚事早定好了,不然照着皎皎标准,非折腾的鸡飞狗跳不可。 “那是山山的老婆,不是我的。”陆希没好气的说,李家也是士族,魏家小娘子长相是今天来的那么多小贵女中最出色的,陆希都没看上,更别说高昂的女儿了。不是她不好,而是不适合山山。也不能说陆希以貌取人,有门第之见,可她要是真给山山娶个什么都比不过阿平的媳妇,她这不是等着山山心里不平衡,夫妻失和吗? 人最要不得的就是攀比,一比就容易心理失衡,可是人就有攀比之心,所以陆希明知道阿蕤比山山小了这么多,依然动了娶她当儿媳妇的心思,论出身阿蕤跟阿平相当;容貌才华,阿蕤现在还看不大出,可胚子已经足够好了,将来肯定不会长歪,这样山山的婚姻才容易幸福。 除了嫡长子的身份陆希给不了山山外,余下的陆希都希望给两个儿子公平。陆希想着高山山小时候曾对她说过,他长大后要讨十五个老婆,每个老婆给他生最少两个儿子,这样他就起码有三十个儿子给她玩了,要是他娶了高家的小娘子……陆希脸色一下子青了,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有合适的人选了?”高严问。 “我喜欢阿蕤。”陆希说。 高严不想陆希看上了自己的侄孙女,“你喜欢就好。” “阿兄你不喜欢?”陆希跟高严夫妻多年,知道高严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即使心里不赞同都不会说,但她还是隐约能察觉阿兄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高严说。 “没必要?”陆希不解的看着高严。 “年年将来嫁给阿拙,她再嫁给山山就没多少必要了。”高严道,他知道像陆家这种一流大士族看着枝繁叶茂,可真要谈婚论嫁,能选择的人原本就不多,只要年纪和门第合适,不管辈分都会嫁娶。再说高家下一辈肯定要跟陆氏联姻,所以对妻子的提议也不反对,阿拙是阿劫的长子。就觉得哥哥比姐姐,弟弟嫁妹妹就有点浪费了,他也就三个孩子,送一个给陆家足够了。 “年年嫁给阿拙?”陆希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年年比阿拙大了三岁。” “大三岁不是很正常吗?”高严笑着摸了摸妻子面颊。 “不行。”陆希摇头,“年年的夫婿一定要是她自己喜欢的。” “皎皎,只有年年生出来的孩子才会是下一任齐国公,这不是早说好了吗?”高严道,不然阿劫哪有这么容易继承齐国公爵位?当年齐国公世子之争,明面上不过只是陆琉嫡子早亡,故过继堂兄嫡孙为嗣,实则原因非常复杂。自古庶子都是有继承权的,爵位继承更是,当年郑启都肯册封阿劫为齐国公了,更别说是陆大郎这陆琉唯一的血脉了。 若不是陆家族老百般阻挠,而陆琉死的又太突然,让郑启对陆琉心生愧疚,阿劫承爵也没那么容易。陆大郎傻人有傻福,遇上心慈的皎皎,不然哪能活到陆言为他求爵位、娶贤妻?他在阿劫出生后就已经没用了。皎皎嘴上说她不喜欢陆大郎,其实还是跟陆言一样,认为他是先生唯一的儿子,对他多有纵容。不然就陆大郎那么放肆的行为,哪能活到现在? “青梅竹马,总比突然成亲好,你看我们现在多幸福?”高严大言不惭,要是皎皎没生年年就算了,不然年年是肯定要嫁入陆家的,不管她嫁的人是谁,她生下的长子必定是陆家未来的齐国公!这是他跟先生早有的默契。 “不要脸!”陆希抬手掐了他一下,“我让年年跟阿拙相处试试看,要是合得来就定下,合不来就算,我不想让她当长媳。”长媳宗妇岂是那么好当的?她家那个小娇娇怎么可能?她将来是要给年年养小白脸的! “你也太小看你那块小粘糕了。”高严不以为然,“宫里那么多孩子,女儿又不是儿子,怎么疼都无所谓,你见老头子和阿姊喜欢过谁?高囧那两个女儿还是阿姊养大的。老头子兴致来了,理朝政的时候都带着小粘糕玩,你见小粘糕乱说话了吗?阿姊平时经手那么多宫务,从来不避讳小粘糕,小粘糕有跟你说过吗?” “这不是应该的嘛。”她处事的时候也不避着年年,年年很小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说高威和高后说的那些事,小粘糕也不感兴趣,哪会记住?这丫头估计就记得好吃好玩的了。 “所以有你这么优秀的阿娘,她怎么会差呢?”高严给妻子理了理鬓发,见妻子瞪他,他失笑道,“再说你真舍得父亲的血脉从此在陆家断了?” 高严这句话让陆希打消了疑虑,阿兄说的也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的总比外面找来的男人好。她想年年十九、二十再嫁人,要是找个比她年纪大的,人家不一定能等这么久,男人本来就比女人短命,且男人十几岁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越往上精力越不济,女人恰巧跟男人相反……这么一想,还是男人比女人小好,反正也只差三岁,保养得宜的话,完全看不出,反正小白脸跟官职大小、能力强弱不冲突。 “阿兄,你说山山会不会跟你和表哥一样,都折腾成剩男?”陆希好纠结,要娶个媳妇怎么这么难?山山的婚事陆希是真心急,阿兄对未来的媳妇的标准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她真心担心他会随便把儿子卖了,更别说上面还有一个更不靠谱的高威。 高严很不爽皎皎拿他跟袁敞那没人要的老男人比,“我是一门心思等你,袁敞那是根本没人要!” “……”陆希无语的望着高严。 高严见妻子眉头紧皱,低头亲了亲她眉心,“山山也才十二岁,你急什么,放心,山山的婚事一定要你点头,我才会答应的。”把女儿嫁给阿拙,就当养个小女婿了,反正他对那块小粘糕就一个要求——别太黏皎皎。可媳妇娶进来时结两姓之好的,还是要找给儿子个更合适的岳家,陆家已经够亲近了,实在没必要。 “真的?”陆希将信将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高严拍了拍她的背,“对了,王珏这段时间已经三次乞骸骨,父亲应该会让你堂兄接替他的位置。” “堂兄要升职?”陆希又惊又喜,“太好了!”阿劫xing情温柔单纯,不适合官场上勾心斗角,陆家、顾家也无意让他在宦海沉浮,他就安心当他的史官,写史书就好。但堂兄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属于能吏类型的,要不是郑家打压他们陆家,堂兄也不至于在外面蹉跎那么多年。“阿兄——”陆希紧紧的抱着高严的腰,轻轻的一声声的叫着高严,多少事她不说,阿兄都会给她做好了,她一定是上上辈子积了很多福,这辈子才能得到这么一个老公。 “皎皎,相信我,我会让陆家恢复以前的荣光。”高严在陆希耳边轻而坚定的保证道。 陆希再次回到赏梅宴的时候,正巧是各路大家闺秀展现才艺的时候,高后朝她投去问询的目光,陆希坐到了高后身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崔振叛乱,仲翼要去平叛了。” “崔振叛乱?”高后眉头一挑,随即一声长叹,原本她听说崔振和阳平离开,心里还多少有些欣慰,至少阳平没嫁错人,可没想到崔振居然会如此。 是男人总想着要建功立业,陆希放下了茶盏,当天下之主的位置看似谁都可以争的时候,就没几个人愿意放手了。 一场赏花宴结束,收获最大的居然是成氏,她一口气帮自己的六个十岁到十三岁左右的庶子女都看中的人选,也跟那些贵夫人交流过了,双方都很满意,过几天就开始下聘。 陆止等众人散去后,跟陆希先回长乐宫休息,陆希将陆纳要升职中书令的事先跟陆止说了,陆止一听陆纳要升职中书令,也是跟陆希一样又惊又喜,“太好了,陆家终于又有人起来了。”对于士族来说,没有比退出权力中心更难受的事了,所以谢家会不惜一切的跟高家联姻。陆家肯这么培养高严,也是打着高严将来反哺陆氏的主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阿兄的眼光真好,他果然没给皎皎选错人,高严是个靠得住的人。 “皎皎,你想让山山娶阿蕤吗?”陆止问。 陆希羞愧的低下头,她真不好意思跟陆止开这口,明明是她自己看中的,结果却反悔了,陆希想想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阿姑,我还没确定。”陆希支吾的说,“还是不要耽搁阿蕤了。” 陆止心中了然,应该是高严不愿意,不过皎皎和仲翼也就三个孩子,两个都归陆家的确太浪费了,“谁让你不多生几个儿子呢。”陆止逗小侄女,“这下不够分了吧。” “阿姑!”陆希不依的揽着陆止的手。 陆止笑着拧着她的脸,“你真当阿蕤嫁不掉?别说顾家了,就是王家、崔家,还有张家、朱家都跟婉如暗示过,婉如自己都挑花眼了。反正年年是我们家媳妇,她也不亏。” “可——”陆希想说她还没真没想把女儿的亲事现在就定下。 “皎皎,年年一定要是陆家的媳妇,齐国公夫人、未来齐国公的母亲。”陆止神色严肃的对侄女说,年年的出生是陆家的大喜事,就在年年生下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是齐国公夫人了。她跟阿劫的儿子生下的后代,是陆琉和陆璋完美结合,也是陆家再次辉煌的开始!陆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十年了。 “让年年现在跟阿拙一起玩,我不信两人养不出感情来,你跟仲翼现在多好。”陆止宽慰着侄女,“你真让年年自己找,大宋那么大,她去哪里找?还不是要你选?难道天底下还有比阿拙更适合年年的人?”陆止对自家孩子的有一百万分的信心。 这倒是,现代哪怕是恋爱自由了,还有不少人找不到真爱,要么就是勉强结婚,要么就是坚持不婚,“等阿兄回来,让阿兄教阿拙习武吧。”陆希终于松口了。 “好。”陆止一口答应,看崧崧和山山就知道仲翼对儿子没少花精力,高严看着个xing冷淡些,可真是少见的好父亲。 高严当天就跟高团、刘铁、高昂兵分四路,直取各地民乱之地。赏梅宴结束后,高威也没让儿媳妇离开皇宫,横竖高严不在,她回蓟王府也没事,还不如留在宫里舒服,他顺便也能逗逗小孙女。 高元亮的婚事也让高后白天忙得几乎连喝水的时间都没了,陆希住在宫里,正好被她抓了壮丁,连成氏都被高后逮着帮忙了,姑嫂三人忙了三个月总算将大兴立国迄今第一件盛世——太子娶妃给完美办好了。 高元亮成亲后,高峥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人选是高威和高元亮划定的魏家小娘子;高昂的女儿则嫁给了高威三子西平郡王的长子,也就是西平王世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月流火 七月,酷暑的热气未散,秋老虎又虎视眈眈的袭来。 陆希担心女儿适应不了江南闷热潮湿的气候,让人在长乐宫里挖了一个戏水池给女儿玩,里面放了不少木制的玩具,既能消暑,又能让孩子锻炼身体。开心的高年年完成了每天的课业就往戏水池里溜,连带陆家的几个孩子也迷上。高后本来就喜欢孩子,见他们都喜欢,就干脆把他们都留在宫里了,陆止和顾婉如一来担心孩子在宫里闯祸,二来也是陪陆希说话解闷,两人三五不时就会入宫。 水池外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狭长的木桶外唧唧喳喳的讨论,这木棍里塞了不少可爱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玩件,大家都想要,但是这些玩具都在木桶底部,他们的手根本够不到,大家讨论了许久,还是高年年从水池里舀了一勺水往木桶里倒,然后这些小玩具就浮起了一些,大家见方法可行,一个个的都去舀水了。 水池外,陆止、陆希和顾婉如三人,含笑看着孩子们玩闹。 “阿姑还是你有法子,以前到了这天气,阿蕤、阿拙他们就开始苦夏,饭都不肯吃了,要是用冰他们又受不住。”顾婉如对陆希道,“叫了疾医、食医,也就给他们弄些开胃药罢了,那些药我都不爱吃,孩子怎么肯吃得下去。这些天入了宫倒好,吃的比家里多多了。” 陆希道:“养孩子就是cao心,都是慢慢琢磨出来的,年年小时候身体也不好,这些年才好转的。” “阿蕤也是,小时候三五不时的就会闹病,等大了才好些。”顾婉如提起长女,一脸笑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谁不说她乖乖巧巧的,现在倒成了疯丫头。” 陆希轻轻摇着团扇,给睡在两人身边的阿劫最幼子还不到周岁的阿愚打扇,这小子睡的安稳,还不是的吐个小泡泡给陆希的打扇捧场,“疯丫头才好,太静了不爱动,身体就容易差。女孩子快乐的也就当姑娘的那几年,等出嫁了就该相夫教子、cao持家务了,能玩就让她多玩些,反正礼仪不差就够了,别太拘束了。” 顾婉如心有戚戚的附议,她跟阿劫也是恩爱夫妻了,可有时候她还是会想念在家的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期。 陆止鄙视这两个无病shenyin的人,“别的了便宜还卖乖了,整个建康谁不羡慕你们两个?”丈夫有才有貌,对妻子又一往情深,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婚姻啊。 “阿姑。” “祖姑。” 陆希和顾婉如同时不依的唤道。 陆止懒得理会这两人撒娇,她问陆希:“仲翼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清楚。”陆希摇头,“他上回来信只跟我说,他招安了崔振,现在转去打魏国了,崔振也把他手上的那个太子交出来了。”只可怜了那无辜的孩子。 “我听说崔振娶了羯族的公主为妻?”顾婉如问。 “对。”崔振带着家人逃离建康后,就借口手上有前宋太子,很快的集结了一支部队,又不知怎么的,勾搭上了羯族,居然还娶了羯族的公主为妻,在益州划地为王。 “那阳平公主怎么办?” “她自愿移居侧室。”陆希说,也就是自贬为妾了。 “她——”顾婉如斟酌了半天,才为阳平找了这么一句话形容,“真会为夫婿打算。”心甘情愿自贬为妾的人可不多。 “她打算的好着呢。”陆希道:“先娶了羯族公主,得了羯族的支持,他们就能在益州天高皇帝的逍遥过日子了。阳平跟崔振成亲这么多年,长子、次子都娶妻生子了,她还在意那个正妻的名分吗?”阳平跟崔振结婚了那么多年,孙子都生了,崔振就算自立为王,娶了羯族公主,难道将来还会把自己打下的江山给羯族公主生的孩子不成?所以阳平现在压根不在乎那么一个名分,据阿兄传来的消息,阳平是真的主动退让的。陆希不赞同的阳平的作为,但她的举动还是很好理解的。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顾婉如不可思议的问,“羯族有那么舍己为人?”说来也怪,鲜卑族和羯族都入侵过中原,也杀过不少汉人,可大家对鲜卑族的印象要稍好一点,对于羯族好多人都深恶痛绝。 “与虎谋皮、引狼入室、玩火**。”陆止给这对夫妻下了三个定义。 “不错,这两人迟早把全家都赔上。”陆希这些年在蓟州看着高严跟鲜卑族和羯族都打过不少仗,陆希对这两族秉xing有比较深的了解,如果说鲜卑族是对一头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的恶虎的话,那么羯族就是鬣狗。恶虎的目的是想要入主中原,而鬣狗是想着怎么把中原当成他们的金库,他们不仅会杀光所有的非羯族以外的人,甚至自己的族人,只要是拖累族群的,他们都会杀光。跟这样的种族合作,会有什么好结果? 原本高严也不会让崔振那么嚣张,他入益州后,先将几支势力小的反部清扫干净,正想一鼓作气将崔振打下,却不想魏国又出问题了,高严跟高团就直奔蓟州,仅留高昂和刘铁平定国内,两人也不浪费留下的兵力,见崔振肯接受招安,就拿出高威早就写好的圣旨,册封为他为大将军。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xing的,所以崔振在一接受招抚后,就立刻跟羯族公主联姻了。 “王妃,魏侍中的李夫人求见。”门外宫侍通报道。 魏侍中的李夫人?三人对视了一眼。 “阿姑,你跟李夫人有交情?”顾婉如问。 “都没说过话,哪有会有交情?” “没交情就早点打发了。”陆止拈着团扇下的坠子把玩,她来干什么三人心里多少有点数,皎皎没必要牵扯那团乱麻。 “早如今何必当初。”顾婉如冷笑一声,“以妾为妻了十几年,现在想反悔,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们家还怕闹笑话?都被人笑话了十几年了。” 魏小娘子嫁入皇室,是魏家的喜事也是李家的喜事,但李老头当初做的太绝,把发妻儿女得罪狠了,已经有十多年没联系了。现在魏小娘子要嫁入皇室,这外祖母、嫡亲的舅舅、从母都不到场那就是天大的笑话。时下重礼节,莫说是成亲这种大事,就是寻常寿诞亲人也会被人认为是六亲断绝的意思。李老头再爱小妾,发妻没死、也没离婚,总不能在这种正经的场合指妾为妻,也不能把庶出的儿子认作嫡出的儿子。李老头找上妻子,想让妻子出席外孙女的婚事,却被袁氏夫人一纸离婚书贴到了脸上,原配的子女也借口在外地没空参加,现在李老头是真急上火了,四处求人。陆希是蓟王妃,跟袁家又有旧,也是李家前来求情的对象。可陆希怎么可能会理会他们? “那也未必,李家那个庶子比原配那个有出息多了,魏家那几个儿子也不错。要是她运气好,生的儿子能在青史上留名,说不定还有人把她划到列女传里,说她是贤母典范。”陆止淡淡的说,“不然魏小娘子嫁不到皇室。” “……”陆希和顾婉如同时沉默,陆止这句话说得很对,从古迄今,规矩都是给没能力的人遵守的,有能力的人都是规矩的制定者,前朝律法明确规定了不得以妾为妻,可小妾最后熬成正妻的人也有不少。这李家妾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真有这一天。 陆希托腮,要是有一天阿兄真当了皇帝,哪怕有人反对,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耶耶的棺材挖出来葬到阿娘身边,但是现在——陆希心里暗暗叹气,阿兄压力已经够大了,她可不想给他加压力。 “当初阿袁做的也有欠缺的。”陆止说,“她就不该对那男人有指望,直接离婚得了。”陆止想起了当初的谢芳,当初谢芳不也是?当初娶她的时候看中了陆家的权势,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正妻,他会给她属于正妻一切的脸面,他们之间是有夫妻情义的,可回头还是搂着小妾亲亲我我。见鬼的夫妻情义!她带着嫁妆嫁给他,替他伺候公婆、掌管家务,将来还要替他生儿育女,他倒好搂着小妾万事不愁,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要这样的老公,还不如养个面首,至少还一切以她为主。直接离婚,省得整天对着jian男恶心! “阿姑是有了孩子,舍不得孩子吧。”陆希是母亲,很了解袁氏的想法,母亲是可以为了儿女牺牲一切的,“要我说当初阿姑有了儿子,要这男人干嘛?直接作了那男人,把儿子养大,她就是太夫人,不用受任何闲气。至于那小妾提脚卖了,她不是自愿为家族牺牲的吗?把她卖个一个半百老头,可她还能不能这么大义凛然。”陆希撇嘴道,夫妻间要动个手脚还不容易嘛。男人是祸根直接解决,小三也不是无辜,既然她这么想为家族牺牲,就成全她好了。 “……”顾婉如决定换个话题,这话题太危险了,“话说袁夫人这样真好吗?”顾婉如也讨厌李家的做派,可袁夫人这么做,不是要得罪皇室了吗?阿姑现在也在cao持高峥的婚事,她这么做就不怕陛下生气? “我听说谢太子妃有身孕了?”陆止问。 “对,太医令说已经一个多月了,父亲已经让太子妃好好休息了,宫中的一切事务还是有阿姊暂理。”高元亮和谢太子妃是三月份结婚的,结婚之后高元亮就一直待在太子妃身边,完全的独宠。旁人都说高元亮老庙着火,年纪一把了,居然还对妻子那么好。陆希倒挺同情太子妃的,面对一个天天让她生嫡子的老公,那么大压力,还能怀孕,太不容易了。 顾婉如听陆止突然提起这个,不由一愣,“难道这是——”她没说下去,她心下骇然,这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才刚有,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已经开始闹起来了?就算太子妃生了嫡子,高峥都已经那么大了,这也太急了。 “放心吧,这件事肯定会处理好的,但不该归我管。”陆希摇扇道。 顾婉如这时候已经彻底熄了把阿蕤嫁给山山的心思,皇家的媳妇可真不好当。 “阿娘。”高山山这时走了进来,见到陆止和顾婉如后又给两人行礼。 “你怎么来了?”陆希问。 “嘿嘿——”高山山腻到了陆希身边,“阿娘——” 陆希瞄了儿子一眼,“怎么?又想做什么坏事了?” “哪有!”高山山搂着陆希的肩膀,“阿娘,我明天带你去外面郊游好不好?” 陆希点点他额头,“有话快说,少废话。” 高山山郁闷的摸摸鼻子,凑到了陆希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陆希蓦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的重复了儿子的话一遍,“你要纳妾?” “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王府琐事(一) 高皇后听到山山想要纳妾,第一反应也是山山被人设计了,可听陆希说完了她跟山山的对话后,脸色不由微变。 “阿姊,我想回蓟王府住,多陪陪崧崧和山山。”陆希说,“蓟王府的事也不少。”陆希婉转的对高皇后说,她留在皇宫的时间也的确够久了。 “你回去也好,宫里也没什么事忙了,蓟王府也不能离了女主人太久。”高丽华点头道,她早就让皎皎出宫了,但父亲一直不发话,她也不好说。现在阿弟都要回来了,也该让皎皎回去了。 “好。”陆希还真担心高后舍不得年年,让她把女儿留在宫里。 高小粘糕一听说陆希要带她回家,欢呼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嘱咐小丫鬟要把她这些天收集的小玩具都带上,回家要跟小伙伴一起玩。 陆希听她嘴里那几个在蓟县的小朋友,叹了一口气,将女儿搂了过来,“年年,我们要回的是建康的蓟王府,不是蓟县的家?” 高年年困惑的看着陆希,她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有两个家,在她心目中蓟县的家才是家,那里有年年养的各种小动物,还有年年的好朋友,虽然建康很多很多亲人,可她还是喜欢在蓟县,因为在那里她可以天天跟阿娘、耶耶在一起,阿兄要上学但也常会回来陪年年玩,不像现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耶耶了,“阿娘,年年想耶耶、想回家。”高年年趴在陆希怀里小声说道,她摸了摸小屁屁,即使耶耶打年年,年年还是想耶耶。 陆希听到女儿的话,眼泪都差落下来了,她又何尝不想回到从前呢,阿兄就算出门,也不会一出门就是大半年,更不会出现明明跟儿子在同一个地方,都看不到他们的情况,但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大家都得到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的,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耶耶马上会回来了。”陆希稍稍打点了下,也没收拾多少东西,就让崧崧来接自己回蓟王府。 高崧崧也已经很久没见阿娘了,高严出京打仗了,可蓟王府还在运作,陆希在宫里管不了,拿主意的就只能是身为世子的高崧崧了,这段时间他忙得倒头就睡,偏偏高山山还给他出状况,他早上忍不住小小的教训了他一顿,这郁闷着,一听陆希要出宫的消息,就欢喜的让人套了马车就来接阿娘和阿妹,连马都不骑了。 “阿娘,我好想你。”高崧崧抱着妹妹上下丢了几下,逗笑了阿妹,才跟陆希说着他这几天遇上的烦心事、开心事。 陆希含笑听着,高年年一听说二哥还在家里等她们的时候,开心的在陆希和高崧崧身上、宽大的衣袖里钻来钻去,小丫头很容易满足,只要父母和哥哥肯陪在她身边,她就能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玩上很久。 “阿年,山山的小妾是你给的?”高崧崧心里犹豫了一会,终于问起了这件事。 “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山山还小,十个小妾是不是太多了?他——”高崧崧在心里选着合适的词跟阿娘说,“我今天来之前跟山山谈了一会心。”高崧崧昨天一晚没回蓟王府,今天才知道弟弟一下子多了十个小妾,大吃一惊,就去找山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结果高山山那臭小子对他不冷不热就算了,他多问了几句就对他发火,高崧崧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见弟弟冲着自己大声的嚷嚷,拿他的好心当驴肝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阿弟揍了一顿,这会他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不然早就来找阿娘诉苦了。 “你揍他了?”陆希了然的问。 高崧崧尴尬的笑了两声,“我没太用力。”至少没耶耶狠,耶耶是拖下去打板子的,他是拳头揍的。 “长兄如父,你耶耶不在,我又一直在宫里,不一定能看顾你们两个,山山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要你来指正了。”陆希说,“他是你弟弟,他还没长大,你不能跟他怄气。” “我知道。”高崧崧听阿娘这么一说,就知道阿娘不怪他打阿弟了,“我怎么可能跟他怄气呢?”生气了就揍一顿呗。 陆希满意的一笑,心里还是放不下小儿子,到了蓟王府后就先去山山了。 高山山的房里正忙成了一团,高严教训儿子一向不手软,高岳受父亲的影响教训起弟弟来也没手软,一顿胖揍把高山山揍得躺在床上起不来,“高岳你耍赖!”高山山悲愤的用手砸着床头,要不是他让他的侍卫压住自己,到底谁揍谁还说不定呢!“哎呦!”高山山又一声嚎叫,他回头怒狠狠的瞪着给他上药的人,“轻点!你要疼死我吗?” “少君你忍着点,殇医都说了上这药的时候会疼一些,忍忍就好。”给高山山上药的小厮好声好气的劝道。 “不上了!就那么几个小伤口!”高山山不耐烦道。 “那可不行,王妃马上就要回府了,见了少君这样一定心疼。”那小厮说话间动作利索的给高山山又上了几处。 提起阿娘,高山山忿忿道:“我要告诉阿娘,高岳他欺负人!” “少君,大少君他是你长兄,你突然多了十个侍妾,大家都吓了一跳,他问询也是关心你——” “有什么好问的!”高山山扭头,“他最近不是忙得很!哪有心思陪我玩小孩子游戏!”高山山还记得上回他兴冲冲的去找阿兄要阿兄陪他打猎玩,就被阿兄赶了出去,还说他小孩子脾气,他心里那个郁闷,他原本也不是自己想去打猎,只是见大哥这些天忙的脸上都没个笑脸,想让他出去散散心罢了。 “少君,郎君不在家、女君在宫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大少君做主,大少君哪里知道你是的目的是带他去散心呢?都是自家亲人,要做贴心事也要说出口……” “谁体贴他了!”高山山死鸭子嘴硬。 高崧崧站在门外听着阿弟跟他侍从的对话微微一愣,才想起山山真有找他玩的时候,可他那时候真忙得焦头烂额,耶耶不在京里,他要面对的事情真的很多,他之前也没经历过,难免有几分烦躁,对阿弟也少了点耐心,虽然他本来耐心就不是很多。 “少君要是不体贴大少君,怎么上回还跟大少君坏话的十七郎打了一架……” “二狗子!”高山山怒道,“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大哥的人!” “嘿嘿,少君,我现在不叫二狗子了,叫阿陵了。”二狗子笑嘻嘻的说,“二少君,药涂好了,你还疼吗?”二狗子就是高山山先前收下的小乞儿,他为人聪明伶俐又肯吃苦,住进陆家后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福窝,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还有了一个像人的名字。对二狗子来说,高家是他的再生父母,高山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条烂命送给高家高家也不要,他只要认真伺候高山山就是报恩了,他卯足劲了花了一年时间将四书上的字认全了,高山山无论去哪里,他都跟着,前后照顾十分精心,王直见他是个机灵人,就默许了他跟在高山山身边,山山身边需要这样的人。 高山山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了动筋骨,轻轻的踢了他一脚,“就你这小子话多!” “山山——”陆希在门外扬声道。 “阿娘!”高山山一听到陆希的声音,立刻将散乱的衣服整理好,神情若无其事的打开了房门。 “阿兄!”一团软软香香的小东西率先扑到了他的怀里。 “年年。”高山山兴奋的抱起妹妹,做着她最爱的丢上丢下的游戏。 “山山身体不舒服?”儿子不提他挨揍的事,陆希也没提。 “没有,我就是午睡了一会。”高山山嘴上说要告状,可心里是不屑做这样幼稚的事的,下回他要跟大哥单打独斗!他瞪了高崧崧一眼。 高崧崧原本有些愧疚的心情一下子不翼而飞,他的拳头的似乎又痒了…… 陆希无奈的摇头,这两个活宝,“年年,跟阿娘先去梳洗。”他们都大了,很多事不需要她来指手画脚,他们就应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高年年蹬蹬的跑回了陆希身边,陆希问高山山,“刚给你上药的小厮是谁?”山山的小厮她大部分都认识,这个似乎没见过。 “他不是家里的小厮,他就是我在上已节带回来的人叫阿陵。”高山山说,“阿娘,阿陵很聪明,不过一年时间,就能把四书上的字都认全了。” “看起来就是个机灵的孩子。”陆希点头,“让他一会到我那里去。” “好。”高山山随口应了。 陆希带着女儿出了儿子的院落,司漪已经站在院外,一见陆希就迎上了上去,“王妃。” 陆希笑着同她聊着家常,“阿漪,绵绵最近如何?她快生了吧?” “是的,都已经九个月了,听产婆说随时都能生。”司漪有些担忧,毕竟这是女儿第一次生产。 “绵绵身体一向好,这次一定能一举得男的。”陆希道。 “承王妃吉言。”司漪说。 两人聊着家常,款步往蓟王府的正院走去,陆希先让穆氏抱年年下去梳洗,她和司漪先在偏厅休息喝茶。司漪等下人都退下后,对陆希道:“大娘子,山山这些天也没有跟乱七八糟的人胡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念书,平时出去玩的也是高家的那些郎君。”司漪顿了顿道,“道明是西平王的三子,这些天陪山山玩的最多的也是他。” 西平王是高威的三子,西平王世子正是高小娘子的未婚夫,陆希微微挑眉,这西平王平时低调的就跟不存在一样,平时偶尔在宫里遇上也跟锯嘴葫芦似地,难得听他开口说话,他的几个孩子更是绝少出现在宫中,陆希也就记得他世子,怎么他的三子会跟山山怎么亲昵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母子叙话 “阿直还说西平王平日一直深居简出,少数几次外出都是跟着太子殿下的。”司漪说,这也算不上什么。西平王跟太子是亲兄弟,太子又是储君,两人又来往在正常不过了。 大娘子刚嫁入高家的时候,陆家也派人打听过高家的情况,对高威的庶子也有大概的了解,那时候司漪对他们的印象就是安分,可这些天那些郡王的举动却让司漪暗暗感慨,高威那几个儿子除了高回外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最安分的就应该是高威的幼子,册封了郡王后就带着家眷去封地了,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不过他也比崧崧、山山大不了几岁,自知自己年纪太小,远远比不上上面哥哥们,才会那么安分。难怪高威连娄氏都不肯册封皇后,不然现在的高家还有的热闹呢。 “大娘子,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跟在二少君身边。”司漪问。 “不用。”陆希摇头,就算高家不在这个位置,只要山山长大了,他身边的诱惑就永远少不了,这种事防是防不住的,只有靠自制。外面那些带坏山山的是外因,她这次回来主要先解决内因。 “王直已经派人去盯着西平王了。”司漪说。 “崧崧和山山一起干什么都在一起,以后还是让山山跟着崧崧吧,一旦他不懂事了,还有崧崧看着。”陆希垂目看着手中的茶盏。在蓟州的时候,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是同进同出的,做什么都在一起,而两人到了建康后,也就早上一起上学的时候在一起了,余下的时间兄弟两人极少能见面。陆希在宫里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她知道不妥,但没有马上阻止,毕竟她在宫里脱不开身,她就算吩咐两个儿子,儿子也不会当回事。 “大娘子。”司漪欲言又止。 “阿漪在我心目中,崧崧和山山是一样的。崧崧是长子,他将来会继承阿兄的一切,可是山山也是我的儿子,他跟崧崧没有任何不同。”陆希放下茶盏道。 陆希语气很温和,却让司漪心下一凛,大娘子这话是给她说的,也是给王直他们说的,这也是陆希第一次明确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司漪硬着头皮道,“大娘子,每一家都是如此的,即使在陆家。” 华夏自古就是嫡长继承制,长子在出身后,地位就跟余下的弟弟身份完全不同,哪怕弟弟跟大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自从崧崧和山山到了建康,王直他们就开始有意识的分开了崧崧和山山,一切以崧崧为主,对崧崧的教育十分严苛精心,而相对的对山山的教导就没有那么严苛,不是说不重视,只是培养的方向不同,甚至在很多方面将山山隔绝在外。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并非是针对山山,而是明确树立崧崧嫡长子的地位。就如高威对待高囧和高严一样,高严有出息,高威也愿意帮儿子一把,但是家族的继承权跟高严是完全无关的,除非高囧没有后嗣,不然高威的身份、高家的族产永远都跟高严没关系。 很多家族在孩子出生后,就下意识的抬高了长子的地位,大部分家族的次子都明白他们跟大哥的身份是完全不同的,想要成功就得靠自己,父亲的身份只有大哥才能继承。可在高家,陆希对三个孩子都非常好,好的让高山山完全没有意识他跟大哥其实是不同的,这点曾让高严手下的那些幕僚亲信头疼不已,熟悉高家的人都知道,郎君的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君怎么想。幸好那时候高家还没有登上那个最高位,高严最多也就能当上四征将军领个爵位,陆希在高山山出生就跟他要了山县子的爵位,以高严和陆希的手段,完全可以给陆希所谓的平等。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高严现在是蓟王,高严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让高威、高元亮松口封高山山也为州王,大兴拢共也就没几个州,除非高严能更进一步……但要是更进一步,那位置就更只有一个了,怎么分?如果不能让山山认识到自己身份,将来说不定会出更大的事情,故等山山入京后,高严的亲信和幕僚也下意识的分开了两兄弟。高崧崧处在其中,又忙晕了头,自然无所察觉,高山山身为大家特别关照的对象,感觉就特别敏感。他年纪本就小,陆希又不在他身边,他更是感到格外的委屈。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阻止,哪怕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都会产生隔阂的,陆希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那是因为他们给不起孩子想要的东西。”陆希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让司漪骇然的话。 “可大娘子,很多东西就只有一份。”司漪低声道,无论是蓟王抑或是更上一步的…… “或许有,但肯定不是我们现在拥有的东西。”地球都不见得只有一个,更别说地球上一个区区小国了。现在的大兴还不及将来的中国的一半地方,科学技术纵然是这个时代的世界第一,可远远还不到后世的水平,巨龙还没彻底的腾飞起来,还需要很多代人的努力,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好争的? 司漪困惑的望着陆希,陆希一笑,“阿漪你觉得我们大兴大吗?” 司漪是见过大兴舆图的,非常广阔的地方,她要是想走遍整个大兴,恐怕要多年时间吧,可听大娘子的话语,她又觉得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大兴太小了!对于整个天下来说,我们大兴不过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罢了。都说建康景美,可你知道天底下景色美的地方多的是。有一望无际的广阔海洋、沙漠,有终日不融的雪景、有巍峨雄伟的高山,甚至还有太阳、月华可以保持半年不坠,一年轮流交替两次的极北之地。即便是我们的大兴,目前也就建康、吴郡那么几处大城才能算城池,云南、岭南物产那么丰富的地方,在大家的印象中也不过只是蛮荒之地……”说起这些事,陆希声音都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天下之大、地方之广,终其我们一生都不一定能达到,这么广阔的天地难道还容不下我两个儿子?” 司漪目瞪口呆的望着陆希,陆希的话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就是蓟州,郎君努力了这么多年,才不过有那么一点小成绩,别说整个大兴了。现在外有羯族、鲜卑族,西域被各个小国占领,前汉开拓的丝绸之路如今荡然无存,更有吐蕃虎视眈眈……这么多疆土需要开拓、这么多事需要去做,你们就看得到眼前那么一点点吗?”陆希到最后几乎是怒斥了,她骂得并不是司漪,而是王直那些混蛋,他们是脑子被虫蛀了吧?“再说是谁允许你们如此自作主张的?郎君有发过话吗?我有允许过吗?” “大娘子恕罪!”司漪跪倒在地上,身体簌簌发抖。 “退下。”陆希对司漪冷然道。 司漪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话,默默的退下了。 陆希偏头对着一扇偏门道:“你们明白了吗?”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移开偏门,神色惊疑。 陆希招手示意儿子过来,两人愣怔的走到陆希身边坐下。 “阿娘,我从来没想过要独占耶耶的爵位,那是耶耶的。”高崧崧从来没想过要排挤过弟弟,哪怕是蓟王的名分,山山要他也可以给他,阿娘一直对他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她跟耶耶会为他提供他们所能提供的最好条件,他们的**比耶耶高多了,所以他们将来的成就也要比耶耶更高。 “阿娘,我也是没有要抢阿兄的爵位。”高山山也茫然说,阿娘说过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 “阿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陆希安慰着两个孩子,温和舒缓的声音让,两人不由自主的如幼时般靠在陆希身上。 “阿娘,为什么直叔他们要离间我跟山山?”高崧崧不理解,直叔他们是父亲的亲信,在战场上是可以交付xing命的人,为什么他们会做这种事?诚然他们没有诱拐山山学坏,可如果不是他们有意冷落山山,山山也不会因为受了委屈而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他们不是离间你们。”陆希训斥司漪的时候自然要说重话,可对两个儿子,她就站在相对比较客观的立场说话,王直他们的做法是错了,他错在自作主张,但他绝对不是想挑起他们兄弟失和,不然陆希早容不下他了,“很多家族都是这样,长子为主、次子为辅,各人职责不同。长幼不分,成为乱家的根本。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你们要的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不知道这个天下很大,人一辈子也有很多事可以去做。”陆希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其他人聪明,但是相较于这个时代的人,陆希有个优势就是她知道华夏几千年历史的发展,她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广大,她儿子能做的事有很多,完全不需要局限这么一块方寸之地。 “他们是担心我们跟大伯家一样吗?”高崧崧若有所思的道。 “对。”陆希叹息,高元亮那才是一团乱麻。高峥被当成继承人教养了那么多年,可现在高囧再娶妻,眼看马上就要有嫡子了,高峥的地位就尴尬了,要是在之前,高威怎么会允许发生自己孙子成亲,新娘母族不能完全到场的情况呢?可他现在管都不管这件事。 “大伯可以让祖翁给阿峥封王,让他去封地。”高崧崧说,他跟高峥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看高峥现在这情况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大伯还是不要把阿峥留在京城了,不然对阿峥太残忍了。 “可是谁能保证你大伯一定会有嫡子,又有谁能保证这孩子平安的长大,然后才华还比阿峥更好?”陆希说出了高威和高元亮迄今最大的顾虑,无疑他们是更重视嫡子的,但是同样他们也舍不得丢弃精心培养出来的高峥。 “人心不足蛇吞象,‘取舍’这两字以后你们一直会面对,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陆希摩挲两个儿子面颊,“阿娘也不能替你们做主,阿娘只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个你们是嫡亲的兄弟,血缘关系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我们会记住的。”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阿娘,直叔他就算做了很多人都会做的事,可他还是错了对嘛?毕竟耶耶和阿娘没有让他们这么做,我也没有让他这么做。”高崧崧说。 “对。”陆希点头,“他的确是自作主张了,那也是老人常会作出的事。”关系太过亲近了,很多人就会自以为是了,“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无论那人你们认为他会有多忠心,只要他有所求,就一定会有私心,有了私心,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想满足自己的私心,同样他们还会提出以为你们好的借口。你们现在这地位,需要学的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处理政务的法子,这些都有人会比你们做的更好,你们要的就是学会判断,他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到底应不应该支持。”陆希顺势教了孩子一点如何御下,“只偏信几个人会造成你们错误判断,要多听多看,才不会被人蒙蔽。” “那——”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有点不甘心。 陆希莞尔,“你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教训。”至于西平王,看来他们在建康过的太滋润了,还是去封地清醒清醒吧。陆希想着,要是连带阿兄也能回封地就好了,他们一家子也不用一直分离了。 “阿娘、阿兄!”高年年披着散发,咚咚的跑了进来。 “怎么不擦头发就出来了呢?”陆希笑着搂住了女儿。 “二哥给年年擦。”高年年巴到了高山山的腿上。 高山山笑着给妹妹擦头发,高年年看着陆希,“阿娘,我们今天跟阿兄一起睡好不好?” “一起睡?”陆希一怔,“怎么一起睡?” “就跟以前在家里一样啊,大家在房里一起睡觉啊。”高年年说,“阿娘,年年好久没跟哥哥一起玩了。” 蓟县的冬天很冷,很多时候大家都窝在房里不出门。陆希的房里是烧地龙而不是烧炕,整个房间都是暖和的,所以高严、崧崧和山山时常会来陆希房里看书、处理政务,也会在房里午睡一会,这情景对他们一家五口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到了建康后别说是一家子一起午睡了,就是大家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多。陆希想告诉女儿,建康不比涿县,不能这样,但看着女儿渴盼的小脸,陆希想了想,对女儿道:“今天不行,哥哥都累了,明天我们去哥哥书房找哥哥玩好不好?” “好!” 西平王这几个月很郁闷,他总感觉有人好像是盯上他了,让他最近霉星高照。首先是自己长子,因为嫌弃自己未婚妻太丑,居然在外面养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小外室,他养就养了,居然还给高家的小娘子知道了,然后高家娘子就上门把那外室给毁容了,再跟听到消息前来的儿子大打出手,然后——两人就闹到了父亲那里。 父亲大发雷霆了一顿,但还是把事情压了下去,接下来就是自己次子出了状况,这次倒不是女色,但长子那件事如果还算是风流小事的话,次子就是大问题了,他居然仗着自己的西平郡王的身份在外面放贷,甚至还强夺民宅,最后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丹阳尹,幸好现任的丹阳尹是大哥,大哥将诉状压了下来,喊他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然后再是他妻子的娘家又出了问题、紧接着再是三子……西平王这些天已经被高威喷的麻木了。 “郎君,我们现在怎么办?”西平王妃忧愁的问,她娘家出问题也就算了,现在连他们在建康的很多田庄商铺都出问题了,这段时间她一下子就老了许多。 “没事,大不了就我们离开建康去西平。”西平王说,“怎么说我都是父亲的儿子,没人能拿我们如何!” “郎君,难道真是那位在出手?”王妃问。 西平王摇头,“不是。”从头到尾,那位都没有出手过,不然绝对瞒不过父亲和大哥,可让他相信那位没动手,他还真不信,他现在都已经是郡王了,要是没有她在后面推一把,事情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西平王苦笑,他原本以为那人不在京城,他那一家子弱的弱、小的小,却忘了那人的妻子到底是陆家的女儿,陆家才是玩这种的老祖宗,“算了,去西平就去西平的,大哥不会亏待我们的。” 王妃落泪,西平郡哪有建康这么舒适,离开了建康就是离开了帝心,就靠一句大哥不会亏待我们,能过日子吗? “西平王、王妃!”下人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太子妃——太子妃小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各人反应 “什么?太子妃流产了?”高后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沾湿了她的裙摆。 宫侍忙上前给高后换衣服。 高后不放心高囧,换了衣服,急匆匆的赶去太子东宫,一入宫就见高峥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高皇后错愕的问。 “回长公主,是太子让大少君跪着的。”宫侍小声的说。 “元亮?”高皇后愣了愣,这时高元亮的侍妾接到高皇后来的消息匆匆赶来,“见过长公主。” “无须多礼,太子妃现在情况如何?”高后急急的追问太子妃的情况。 侍妾流着泪道:“太子妃流了一个成型的男胎,现在太医令正在给太子妃医治。” 高后一听不由双眼发黑,元亮也太多灾多难了。 侍妾也啼哭不住,太子妃流产倒霉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这些侍妾,柳氏已经被关起来了,太子妃原本近身两个伺候的侍妾也被杖毙了。 “元亮呢?”高后问。 “太子正在陪太子妃。”侍妾说,心中暗暗不屑,小产也是生产,血房到底不吉利,太子妃也太不懂事了,居然让太子入血房陪她,这世家女还没有她们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讲规矩。 高后心稍稍一定,元亮在就好,她走到高峥身边,柔声问,“阿峥你怎么跪在这里?” “是父亲让我跪在这里的。”高峥面无表情的说。 高后目光看向侍妾,她应该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吧? 侍妾迟疑了下,低声对高后道:“太子妃就是吃了柳良媛端来的米粥才会小产的,太子妃要杖毙柳良媛,大少君是过来求情的。” 高后眉头微蹙,对于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别说是元亮了,就是她跟耶耶都非常重视,自查出太子妃有身孕起,这孩子的一切情况就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高后不信有谁能在他们三人眼皮底下动手,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柳氏了,太子妃这是在迁怒。 “阿峥你先回去吧。”高后劝着高峥,“只要事情不是柳良媛做的,你父亲就不会罚她。” 高峥垂目不语,依然一动不动的跪着,他跟柳氏不亲,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可再不亲她也是自己的生母,他不可能坐视她被人莫名的打死。 “你这孩子!”高后轻嗔,到底还是心疼这孩子不易,“你这不是火上加油嘛。”她低声提醒高峥道,他要给母亲求情也不是这么硬顶着啊。 高峥神色微动,正想起来,却听有人喊“殿下”。 “阿姊。”高元亮穿了一身简单的玄服,面上神色淡漠,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悲伤。 “元亮。”高后抬头关切的问,“太子妃如何了?” “太医令说只要调养的好,身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高元亮道。 “没事就好。”高后松了一口气。 “阿姊,你进去坐吧。”高元亮说,对从小疼爱的自己的长姐,他始终板不下脸。 “元亮,阿峥他——”高后看着高峥迟疑道,“他也是关心则乱,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他脑子糊涂了,我让他跪在这里清醒清醒。”高元亮扶着高皇后往里面走。 高皇后见状就不再劝了,这毕竟是高元亮的家事,她也不好过多的cha手,元亮是有太子妃的。她见太子妃时,太子妃情绪非常激动,一直不停的哭,下人百般劝慰都没有用,只有元亮在,她情绪才能稍稍平静些。元亮说不上柔声软语安慰,可也耐心的陪着太子妃。看着他们夫妻恩爱,高后只觉得心酸,元亮的妻子实在来的太晚了,不然元亮何至于如此。 “太子,西平王和西平王妃来了。”宫侍回报道。 高皇后对要起身的太子妃道:“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旁的事不要cao心了。” 太子妃望向高元亮,“阿姊说了,你就不要cao心了。”高元亮简单的说,他拇指不易察觉的按了按食指指根。 高后见他的动作,心头一沉,元亮打小就有这个习惯,他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用按食指,难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高后心里苦笑,她果然想的太简单了。 高元亮去见了西平王,高后则同西平王妃说话。 “大哥。”西平王态度恭敬的站在高元亮面前,高元亮是高威最疼爱也是最重视的长子,他的地位无可取代,加上他从小无论是功课还是武艺都高出兄弟们太多,除了高严,就是高回在高元亮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 高囧扫了他一眼,他实在不愿见这个自作主张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父亲让你去封地。” “大哥,能不能等上一段时间,让我把家里几个小子的亲事都订了再说?”西平王低声道,“西平那里我担心挑不到好的。” “可以。”高囧一口答应,西平王大喜,但听高囧下面的话,他又泄气,“如果你还想让自己继续损失下去的话。” “大哥。”西平王愤愤道,“她也太过分了,就算是我家小三做错了,他也是一时义愤帮着他大哥出气罢了,哪有那么紧追着人不放的!她不就是仗着她是陆家的女儿!” 高元亮似笑非笑,“你不是仗着是父亲的儿子?” 西平王面对高严毫无暖意的笑容,咽了咽口水,“大哥,我——” “老三,别把大家都当傻子。”高元亮冷然道,“这次看到我们是一个父亲的份上算了,没有下次了!”想挑拨离间也做的聪明点。 西平王身后出了一身冷汗,“大哥,我没有——” “我说了这次算了。”高元亮打断了他的话,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哪有什么心情听他解释,就这点水平还妄想把他当枪使?要不是看在他之前对自己还算忠心的份上,早就动手收拾他了。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难道他以为他跟高仲翼相争,他们就能渔翁得利?做梦! 高元亮打发走了西平王后,高后也来找他了,“元亮。”高后看着高囧身体挺得直直的坐着,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味道,她手搭在了高元亮的肩上。 “阿姊?”高元亮回头,见高后目光隐约有水光,他不由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高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害了你,当初要是我坚持不让你娶乐平就好了,如果——如果你能找个像皎皎一样的妻子就好了……”看着仲翼家里夫妻和谐,三个孩子那么可爱,比对元亮,高后分外心疼。 “世事都不能预料,谁又知道将来的事?”高元亮道。 “柳氏的事你怎么处理?”高后问。 “出家。”高元亮说出了处置方式。 高后眉头微蹙,“元亮,这件事不可能是柳氏干的。”柳氏完全没有那个机会,太子妃完全都不会让她有近身的机会。 “她是自己胡思乱想,没坐稳胎才流掉的,谢家不过借此bi我表态罢了。”高元亮轻描淡写道。 “那你——”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谢家是什么主意他很清楚,现在他要用他们,暂时先忍几天。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嫡子,所以大家就认为自己一定要嫡子了?高元亮嗤之以鼻,庶子就不是他儿子?他又不是高仲翼那种需要靠妻子才能上位的人。 高后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阿弟长大了,有些事她只能劝,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对了蓟王妃去吴郡了,她的女官先来了,等她回建康后,她会再上门的。”高后替陆希解释了下,省得元亮多心,想皎皎怎么没来。 高元亮无所谓的点头。 高后离开太子府的时候,高峥还跪在高元亮的书房前,高后轻叹了一声,一笔孽账! 相较太子府的愁云惨淡,这些天陆希、高岳、高屾和高年年则悠闲多了。尤其是高年年,阿娘带她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高年年小朋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在湖中有大岛的,没见过还有银白色的小鱼,一网撒下去,就能捞起来很多,放些盐、放上一把莼菜,就能喝上一碗很好喝很好喝的莼菜银鱼羹。 离开了太湖,阿娘还带着她去开满了莲花的水池里玩,剥水灵灵的红菱给她吃,还有一粒粒糯糯的阿娘叫“鸡头米”的东西,用甜水将“鸡头米”煮的嫩嫩的,再敲一个鸡蛋进去,高年年吃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还有人带她去山上采橘子、采梨子、采茶叶……好吧,原本白嫩嫩的小年年现在快成黑年年了。 高年年玩的很愉快,陆希一样也很开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里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自从她结婚后,她就很少回吴郡了,更别说像这次一样,带着孩子无忧无虑的住这么久了,高家三兄妹从小在北地长大,见惯了北方的开阔大气,咋见江南的小桥流水、精巧致,格外的新奇。 陆希不仅带着他们去了陆氏祖宅玩了一圈,还带三个孩子参观了她的陪嫁田地。陆希自十岁掌家起,就开始治理她的私产、陆家的产业,陆家借着两个出嫁的娘子,这些年隐隐盖过顾家的趋势,一跃成为吴郡第一大族。陆希的脂粉田更是翻了一倍。几乎一望看不到边的稻田里,龙骨水车在黄牛的作用下,不停的在往水稻田里注水,肥肥的小鸭子悠然在稻田里游水抓虫,还不时迈着外八字在水田里走来走去。 “阿娘,这就是龙骨水车?”高崧崧仔细的打量着那辆不断在往水田里运水的水车,这辆水车让他印象很深刻,因为蓟县的一个农夫,因研究出让畜力灌水的水车,而被阿娘大肆嘉奖了一番,她甚至让表哥专门为这件事写了一篇章,记入阿娘让人编写的《百工册》里。对阿娘的举动,高崧崧不是很理解,这匠人地位一向卑jian,阿娘给了他赏钱也就算了,她居然还让表哥亲自给他记传。陆家是史学世家,表哥是著书郎,大兴的史官,大兴那么多官员能有几个让表哥为其写传的?不过阿娘一向对工匠很不错。 “对,有了这种水车灌溉就方便了许多。”陆希搂过玩成泥娃娃的女儿,笑着给她擦脸,“你这小疯丫头!” “阿娘,这里好玩,年年喜欢这里!”高年年咯咯笑着说。 “宝宝这些以后你的陪嫁,阿娘的嫁妆都给你。”陆希对女儿说,她很早就说过,自己的陪嫁将来是要给女儿的。 高年年已经大概明白嫁妆是怎么回事了,她豪气冲天的说,“阿娘,祖翁说年年的封地很大很有钱,年年自己有钱,年年不要阿娘的嫁妆,阿娘的嫁妆就用来跟耶耶将来一起出去玩吧。”她还记得阿娘说过,等耶耶有空了,就要跟耶耶一起去游历的呢! 陆希听着女儿的话,开心的亲了亲她的小脸,“宝宝真乖,阿娘最喜欢年年了!” 母女的对话让高崧崧和高山山很郁闷,他们郁闷的不是阿娘把嫁妆给年年,阿娘嫁妆的确很多,可他们都没放在心上,男人要什么当然要靠自己,等将来年年出嫁,他们还要再加一份他们给的嫁妆。可阿娘还说,等年年出嫁了,她跟耶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她为他们cao心了大半辈子,晚年可不想再cao心他们的孩子,她要跟耶耶在一起过两人世界,让他们放心,她是不会跟他们住在一起的。她也不要他们养,他们有私产,可以养活自己。高崧崧和高山山差点呕血,谁家父母不跟儿子住在一起的?谁家阿娘愿意跟自己儿子分开的?就阿娘想法古怪,不肯跟儿孙住在一起,偏耶耶还完全赞同阿娘的奇思妙想。 对高严来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恨就是生了这三个讨债鬼,自从有了这三个讨债鬼后,他在皎皎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如今皎皎终于开窍了,答应他等三个讨债鬼成亲后,就不关他们了,他当然全力支持。至于要住在老婆陪嫁庄子养老的问题,高严表示作为一个被老婆养了三十年的人他完全没压力。 “王妃!王妃!成了!”欣喜的大吼声响起。 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脸色微沉,“什么人!”侍卫们呵斥道。 一名高壮的看起来约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涨红脸兴奋的朝陆希喊道,“王妃,你说的泥路成了!” “真的?”陆希听到那男子惊喜莫名,“快带我去看看。” 高崧崧和高山山面面相觑,不明白什么泥路,可是当他们跟着那男子走到一条笔直的、灰白的、平整的不见一丝起伏的小道的时候,不禁愣住了,这是什么路? 陆希欣喜的在这条小路上走了几步,感觉很平整,大为赞赏,“太好了!崧崧、山山你们看着路如何?” “阿娘这是什么路?”高崧崧问,“这路比石子路还好造吗?”这些天的世子教育不是白学的,他比高山山更准确的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回世子,这路是用石灰和黏土、砂石等物混合而成泥浆铺出来的。”那人答道。 “是三合土?”高崧崧挑眉问,他们在蓟州筑城墙的时候就用这种泥浆将石砖砌好。 “不全是三合土。”陆希道,“里面还有大秦(罗马)专门制作这种泥浆的技术。”想要富就要先修路,前宋秉承前梁,基础设施还算可以,可还是有好多地方交通完全不发达。陆希没希望现在跟前世一样,交通那么四通八达,可最基本的几条路总要再修一下的,所以她就想到了水泥路,这总比搭建砖石路要方便些吧,虽然不是很美观。不过这只是一条试验xing的路,好多测试还没做的,数据也没有统计好。 高崧崧颇感兴趣的蹲下了身体,伸手摸了摸那道路,示意那男人走进跟自己详细解释下,却见春暄走到了陆希面前低声道,“大娘子,建康传来消息说太子妃流产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好多了,一听春暄说完,两人脑海同时浮起一个念头,又要不太平了。陆希听到春暄的话,想起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女孩,暗暗惋惜,如果她跟阿兄早几年成亲生子,孩子也就跟她差不多大吧?真是造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两兄弟的心思 “殿下,蓟王走了。” 高囧看过太子妃后,刚从太子妃寝室出来,内侍就上前禀告道,还将刚刚在二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囧听罢嘴角微晒,他也只有这点出息了,“胡先生到了吗?”高囧问。 “回殿下,胡先生在书房。”内侍道。 高囧大步往书房走去。 “殿下。”胡敬来了有一会了,正在翻看着书册,见高囧入内,忙起身行礼。 “阿叔不必多礼。”面对亲近的人,高囧一向温和。 胡敬含笑等高囧示意他坐下后,他才继续坐下。 “阿叔你在看什么?”高囧问。 “《百工册》。”胡敬将书卷递于高囧,“殿下看过这册书吗?非常有意思。” “《百工册》?”高囧平时除了除了政务、看些史记外,看闲书的时间并不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本书,他接过一看才翻了第一页,“这是谁写的?”和时下写的天花乱坠的时不同,这章用词精简,但又不让人有晦涩之感,一张一弛、极是大气,这份功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高囧不由好奇,这人有这份笔力,难道还愁生计,居然为工匠写书。 “齐国公。”胡敬说。 “你说陆著书郎?”高囧这下是真惊讶了,陆家是什么门第?陆家从前梁起就是史官了,这梁史是陆家人从头到尾记下的,前宋建立后,郑裕依然让陆家人编写了梁史,同时宋史也是陆家记录了。这也是陆家即使在陆琉死后,一直没人没入建康当官,可陆家的地位依然不可取代的缘故,自古史官是最清贵不过的官职。什么时候齐国公需要屈尊为百工写书了。 “殿下这书是蓟王妃让齐国公写的。”胡敬说。 “她?”高囧这下不奇怪了,要是陆希开口,齐国公还会拒绝这个从小养大的他的阿姑吗? “殿下闲暇时可以好好看这《百工册》,据说当初蓟王妃想取名《百工传》的。”胡敬道。 给百工写传?她还真敢想。高囧失笑。 两人谈笑间,高囧的属臣们都陆续入内了,高囧将书册放在一旁。 高严是被高威招回来。魏国在三年前也改朝换代了一次,现在魏国的皇帝是宇雄。原本宇雄想趁着宋国大乱,借机挥军入中原,却不想连宋国的第一道防线赤峰都没有突破,就被高严狠狠的打了回去,这一打就差点直入魏国腹地。亏得魏国太子宇靖也不是庸才,才将高严拦在去魏国国都的半途,宇雄急上火的派人跟高威求和。 高威现在也不想跟魏国真正开战,郑宋继承前梁,原本底子打的就很不错,尤其是郑家前面几代皇帝都称得上明君,纵然宋国这些年一直天灾不断,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直到宋末帝上位,才把这好好的家底折腾空了一大半,所以高威的运气没有郑裕好,郑裕没遇上败家子皇帝,高威遇上了。魏国现在送钱送物资了,高威当然愿意了。两国议和,自然有双方臣耍嘴皮子,不需要高严了,高威就把儿子招回来了。 高严打赢了这场仗,对大兴是好事,可对高囧来说就不是了,高严因这一仗在军中、民间的威望一时无人可及,不仅军士就是普通民众都知道蓟王了,更有甚者把高严比喻为霍骠骑。高元亮身为太子,名声居然深深被弟弟压下去了,这怎么能不让高元亮的幕僚着急。高元亮不可能跟高严一样四处征战,他是太子,没重大的理由,怎么能亲征? 高元亮冷眼看着幕僚议论纷纷,脸色愈发阴沉,一群蠢材! 胡敬看着高元亮的脸色,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如今已不是高元亮的幕僚,而是中护军,平时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出入高元亮的太**了。可听高元亮手下这些人议论纷纷,不由暗暗头疼,这些人以前帮着身为太守的郎君出谋划策足够了,可帮着太子就欠缺了。胡敬不禁又想起了高严,他手下的幕僚,全是陆家出来的,要么就是崔家、顾家,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弟子,就算才华不显,可至少不会如此短视。不过武官跟官走的那么近,却是武官间的大忌,别看高严现在在军中的威望看似极高,可除了他带出来的那支蓟州军外,军中并没有太多的高级将领支持他。武官打天下、官治天下的,这天下也要打到手了,才能开始治理。 “依下官看,蓟王打退魏国,有功。可殿下辅佐陛下治国,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一名官员终于说了反对的意见,高元亮和胡敬目光同时落在那幕僚身上,那幕僚受了鼓励,说的越发的流畅,“当年叔段何尝不是名声赫赫?诗中尚有赞扬其仁孝的诗句,可最后还是败于庄公,逃奔于共。” 高元亮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没有人要求皇帝必须会打仗、或者是有不斐的才华,他要的是会治理国家。高严战功赫赫又如何?最后不过只是一个武将罢了。现在重点可不是拖高严的后腿,而是要帮着高威稳定朝政,高元亮太子时间越长,将来的帝位就越稳固。 胡敬微微一笑,但凡皇帝就没有多疑的,哪怕之前再父子情深,当年郑裕对长子郑启也是多有看重,可当了皇帝后,对太子也是百般忌讳。陛下倒是什么都不会避着太子,可陛下越是这样,太子就越要小心,皇位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兄弟相争,他们是嫌殿下太子之位坐的太稳了吗?太子现在不争就是争。 这点高元亮心理也很清楚,所以即使是最他威胁最大的高严,他都没有出手过,一来他还需要高严出去打仗,亲兄弟总比属下可靠;二来是没必要,只要父亲在他就永远是太子,等再过了十来年,高仲翼凭什么跟自己斗? 、 、 、 “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希懒懒的高严身上,眼睛半开半合。 “昨天晚上回来的。”高严给妻子擦干身上的水珠,又取过放在一旁的香膏,挖了软膏在掌心捂热后,一点点的抹在妻子身上,连她的一双脚都仔细的抹了,在抹到陆希的脚趾上的时候,高严忍不住握起她的脚亲了亲。 陆希脚往里缩,身体想往他怀里蹭,高严干脆将她抱在怀里,“我先去入宫找父亲,刚出宫。”他得胜回朝的消息,建康都传遍了,皎皎是因为去了吴郡别院,没接到消息,这也是他有心让大家瞒着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陆希抬头咬他的耳朵,“你又让人瞒着我!” “也就瞒了三天,再长就瞒不住了。”高严忙解释道。 “你跟魏国不打了?”陆希问,上回他传来的消息还是他只攻入了魏国一半的领土,陆希计算了下,正好是大兴安岭、北大荒那一块。 “不打了。”打完了,就他没什么事了,他干嘛那么拼命?高严给妻子抹着香膏,抹着抹着手又开始不规矩了,但是——高严惋惜的看了空了的羊奶罐,早知道再多准备几个了,他算着皎皎的小日子,不行,这几天可是她说的什么危险期,他可不要再来一个小讨债鬼了! “要议和吗?魏国要不要割地赔款?”陆希原本都有点困了,可听到这个又来了精神。 “要。” “谁去谈判?” “陆敏行和顾行允。”高严说了两个人名,一个是阿劫的生父,一个是阿劫的岳父,都是自己人,见妻子眼睛都亮了,他笑着问,“你看上什么地方了?” “阿兄,你把舆图拿来。”陆希兴致的直起身体。 软玉温香在怀,高严怎么肯走,他搂着宝贝哄道:“你说地方,我肯定知道。” “我要黑水那一片土地。”高严同魏国交战多年,陆希对魏国的地理环境也熟悉了,就着脑海中的印象,用手在床铺上虚虚画了一片土地的形状。 “你怎么要这处?”高严问,那里属于魏国人口相对比较稀少、荒僻的地方。 魏国说是要割地赔款,可大兴没人当回事,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比得上他们天朝上国? “阿兄,我说那里有最富饶的土地你信不信?” “信。”高严自八岁认识皎皎后,旁人不知道,可他见多了皎皎各种奇思妙想,比如说最早的千里眼、火药,还有云南郡那里的止血药……虽然皎皎总跟自己说,她是从书上知道的,可看书的人多了,怎么就皎皎一个人知道了?尤其是皎皎跟孩子们说的那些床前故事,高严即使不怎么看书,也知道这些事绝对不是一句看书可以知道的,只是皎皎不说,他从来不问,反正皎皎是皎皎就够了。 陆希想到,三江平原虽然土地肥沃,可一定要适量开荒,不能造成环境污染,不然她就是千古罪人了,“阿兄,等那片土地到手后,我想让大诚带人去查探一番,要开荒也不能过度开采,尤其是那些沼泽,一定不能随便乱动。”湿地可是地球的肺啊!即使在吴郡,陆希都把能保护下来的湿地都给保下来了。至于开荒的人选,陆希盘算了下,可以先从蓟州移过去,这些年蓟州多了不少人口,只要给的待遇好,那些人未必不肯去。开荒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慢慢来。 高严见皎皎这么开心,想了想,“皎皎,那片地我顶多拿一半。”就算他立了大功,父亲也不可能封那么多地方给他。 “啊?”陆希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见高严迟疑了下,又对自己说,“你要是喜欢,等上一段时间,我一定给你全弄来。” “我才不要那片地呢!”陆希啼笑皆非,她哪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那么大一片地,“阿兄,那片地要是开垦的好,就是第二个吴郡呢。”吴郡现在可是大兴最大的粮食产区,还有一块就是在益州。 “是吗?”高严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这片地就算不能给自己,也要划入蓟州的范畴。 陆希摸着他的背,背部肌肉有些僵硬,她不由心疼,“你没让人给你揉腰?”武将年轻时候身体好,可老年身体往往还不如官,陆希最担心高严的身体,十分注意他的身体养护。 “就这几天没弄。”高严颇为心动的提议,“你帮我踩踩?” “不要。”陆希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她拉过被子,翻身背对高严睡下。 高严紧紧的贴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自己,给她擦着湿发。 “阿兄,你这次回来后,就留在京城了吗?”高威能放任何儿子去封地,唯一不会放的就是高严。 “不,我休息几天就要离开。”高严说。 “你去哪里?”陆希翻身追问。 “你忘了外面还不太平。”高严顺着妻子的长发,“皎皎,我要给你一个太平盛世!”第一次,高严将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他也是高威的儿子,论什么都比不高元亮差,凭什么要他要低高元亮一头?而且一旦高元亮上位,就算自己不死,也会被他当猪一样,圈养领地一辈子,他的后辈继续重复他的老路……这种的生活,是高严完全无法接受的。就因为高囧是长子?那么他不在就行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在高威登上帝位的那天,陆希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一山不容二虎,高囧和阿兄迟早就对上一天,陆希往高严怀里蹭得更紧了,“阿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小说可以有隐归,而现实——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去哪里?除非离开他们大兴领土。“天朝上国”这四个字不是随便说的,此时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就是大兴,他们一旦离开,就代表了他们从一个高度发达的明国家,去一个未开化的原始森林,先不说其他,光是吃穿、医药就成大问题。更别说他们离开了,那些跟着他们的人怎么办?陆家怎么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希绝对不想离开。 高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凤眸里尽是满足的笑意,“皎皎,你真好。”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皎皎。 陆希却没高严那么轻松,篡位、夺嫡,这些词从嘴里说出来是轻轻松松,可真要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严手捂上了陆希的眼睛,“睡吧,一切都有我。” 陆希听话的闭上眼睛,既然问题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去努力解决吧,担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养足了精神,再慢慢筹划。 高严看着妻子的睡颜,爱怜的亲了又亲,他也不愿意这么早说出来吓皎皎,但他不说皎皎会更忧心,而且高囧有时间,他没那么多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清晨 鉴于一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很无良的抛子弃女的去过两人世界了,蓟王府一大清早就热闹了起来。 “呜……我要阿娘……阿娘!”高年年哭的声嘶力竭,谁哄都哄不住,阿娘明明答应昨天回来给年年讲故事、做新衣服的,年年等了阿娘一天,阿娘都没有回来,大兄、二哥也不见了,他们都不要年年了,高年年越想越伤心,“哇……” 穆氏、春暄急的团团转,“年年乖,阿娘马上就回来了。” “阿媪骗人。”高年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昨天就没有回来,大兄、二兄也不见了,他们都不要年年了。” “谁说的。”穆氏年纪大了,抱不动高年年了,春暄就抱着高年年在房里踱步,高年年就靠在她肩头哭。 “大娘子被郎君带走了,大少君和二少君呢?”烟微急急的叫来的小刀询问。 小刀苦着脸说:“两位少君昨天晚上就跟王将军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烟微问,“女君呢?郎君带女君去哪里了?” “烟微姐姐,你饶了我吧,这些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小刀耳朵被烟微提着,耳朵都红了,他还不敢挣扎,郎君和女君他是真不知道去那里了,两位少君他倒是知道但不敢说。 烟微恨恨的松手,听到屋内小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都揪疼了,“你快去门口候着,一看郎君回来了,就快来回报。” 她和春暄两人从小就跟着大娘子,大娘子学什么她们就学什么,大娘子平时行事也不避讳着她们,渐渐的两人的心就养大了,也不甘心这一辈子就嫁个男人,从此以后安分的相夫教子,就干脆自梳。陆希对下属一向大方,见春暄和烟微执意不嫁人,就将内院放心的交给她们,还许诺等她们年纪再一点,她就给两人挑选一个好养子,一定不会让她们死后无人祭祀,甚至还放了两人自由身,给两人置了产业。两人没了负担,对陆希就更忠心了。两位少君自七岁起,就住在外院了,身份也不同,她们不能太过亲近。高年年就不同了,陆希养的娇,她们照顾的更精心,现在高年年哭,她们比谁都心疼。 “唯唯。”小刀叠声应声,转身就往门口奔去,结果迎面就要撞上高崧崧,高山山身后的阿陵见机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做什么这么忙?”阿陵问。 “大少君、二少君,小娘子在房里哭。”小刀一见高崧崧和高山山回来了不禁喜上眉梢。 高崧崧和高山山像是刚梳洗过,两人头发还是湿的,眼底还有着疲色,他们也是接了下人的通报在赶来的。高崧崧和高山山快步入正厅,正好见穆氏在给小妹喂水喝,小丫头咕嘟咕嘟喝完一盏茶后继续哭。穆氏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想笑,小娘子简直跟大娘子小时候一样,大娘子小时候也常干这种事。 “年年,怎么哭了?”高山山快步上前,将妹妹抱了过来。高崧崧没有伸手,他可不像山山那么会哄人。 高年年泪眼朦胧的看着两人,“大哥、二哥?” “年年怎么哭了?”高山山单手抱着妹妹,单手接过崧崧递来的热帕子给她擦脸。 “阿娘不见了、大哥不见了、二哥不见了……”高年年抽抽噎噎的说,小模样可怜极了,“阿娘说要给年年读故事,还要给年年做新衣服。” 高崧崧和高山山顿时苦笑,他们清晨回了蓟王府才知道耶耶还把阿娘拐走一夜,现在还没回来? “阿兄给年年讲故事好不好?”高山山柔声哄着妹妹。 阿娘并没有让年年上学堂,连祖翁专门给孙子、孙女开办的学堂都没有让年年去,不过这不代表年年真的什么东西都不懂,别看她年纪小,阿娘已经把史记给她讲完了,还让她背全了一本诗经,琴棋书画中除了琴她手还小了一点,没怎学之外,余下几样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另外天地理很多女孩子不需要学的杂项,年年都比寻常女孩子懂多了。而且跟他们兄弟一样,年年也有过目成诵的本事,年年所谓的讲故事,就是教她读书。 “哥哥要读书,要做正事——”高年年靠在高山山怀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两人。 两人心化成了一团水,“陪年年也是正事啊。”高山山拍了拍妹妹的背,“年年乖不哭了,不然就成丑年年了。” 高崧崧则吩咐下人把绣娘叫来,给年年量体裁衣,他见山山把年年哄笑了,就准备离开,却被高年年一把拉住,“哥哥抱——”高年年对着高崧崧撒娇。 高崧崧下意识的抱过妹妹,高年年一手揪住高崧崧的衣襟,一手还拉着高山山的手,“哥哥上课,年年在一旁陪哥哥好不好?年年肯定乖乖的。” 两人见年年如此,哪有什么不答应的?抱着妹妹去了书房,两人上课,高年年在一旁安静的画画,偶尔抬头看看两个哥哥。嘻嘻,阿娘说过,要是她不在家,就要黏着哥哥,让两个哥哥一起陪她。她也要乖乖的,不可以影响哥哥读书,年年是听话的好孩子,最听阿娘的话了。 陆希和高严回来的时候,就见兄妹三人一起在书房里各做各的事,陆希不由眉眼微弯,高严见妻子如此,眼底隐隐有着愧疚,他知道皎皎一直担心他跟大哥相争会影响崧崧和山山,可他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让他退他还真不甘心。一只柔软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高严低头,就见陆希对他微笑,他笑着亲了亲她面颊。 陆希看着两个孩子,她绝对不会让崧崧和山山走到那一步的! 高严回来后,能陪着陆希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不是入宫就是在官署处理公务。汉族和鲜卑交战多年,除了前梁武帝时曾对鲜卑有一次压倒xing的胜利外,余下几次大战基本上时输时赢,很少有如此痛快的大胜。这让这个建康都沸腾了起来,请高严夫妻赴宴的帖子数不胜数。 作为父亲高威当然非常开心自己儿子能有这么大的出息,但是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丝隐忧,也正是这种隐忧,让他迟迟不放高严出京。 而高严这几天也非常安分,除了偶尔陪着陆希外出散心外,平时不是在官署就是在蓟王府,任何人送请帖他都不接,陆希甚至连娘家都不回了。 “这小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高威看着探子今天的回报说,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出去抓鱼了,儿子甚至还在妻女的鼓励下,亲自下小溪抓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沉迷儿女私情好,还是说他们夫妻恩爱。 高囧没说话,依然很淡定的看着百官呈上的折子,高威本就是大字不认几个的粗人,而这些官上的折子咬嚼字的又多,他看了一点就不耐烦了,基本上就全交给高囧处理了。高囧和高严都不是喜欢墨的人,可好歹是官二代、富二代,基本的学素养还是有的,看奏折没问题。高囧是武人,可做事一向稳重,他将看过的折子按轻重缓急分成几种,最上面的属于紧急军情,由专门的小内侍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剩下的高威可以慢慢看了。 “元亮,最近太子妃的身体如何?”高威抓了抓胡子有点苦恼,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他还第一次做。 “好多了。”高元亮抬头,看着父亲面色古怪,“父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平时要多陪陪太子妃,或者也可以带他出去散散心。”高威建议着,他努力回想着那会妻子在的时候他们平时干什么?对!他时常陪她去佛寺上香,“她不是想去进香吗?你陪着她去。” “我知道。”高元亮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对高威提的建议都一一应了。 “等仲翼这次回来,就让他在京里住下吧。”高威对长子说,“他年纪也不小了,马上都要抱孙子了,也该安定下来了。” 高囧微微颔首,“好。” 高威又道:“我年纪也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你的,仲翼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兄弟,总比外人放心。” “是。”高囧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和高严和睦相处,他不赞同但也不会反驳。他和高严两人虽从未挑破过,但谁都清楚,只有高家执掌一日这江山,他们就不会有真正和平共处的一天,他不会放过高严,高严也不会放过他。 高威又絮絮叨叨的跟高囧说了好些话,高囧一直听着,过了好一会,高威才对高囧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父亲,这几天你太累了,你早点休息吧。”高囧说。 高威微微颔首,等高囧退下后,高威才长叹了一声,或是他真是老了……要是他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仲翼娶二媳妇的,不过现在或许还不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一) 高严回来后第十天,高威终于宣布对高严的奖励,册封高严为大将军! 这一奖励让举朝震惊,高威这举动无疑就是把天下兵马大权都交给了蓟王,很多人目光都落到了太子府,不过高囧要是能被他们看出情绪来就不是高囧了,他听了高威的话,这几天正带着太子妃去寺庙休养。 同样高严也借口他岳母大人前梁汝南长公主萧令仪忌日到了,也带着妻子儿女去陆家的寺庙万松寺给岳母过阴寿去了。两个风头人物都避开了,大家想八卦都八卦不来。 “阿兄,推得再高一点!”高年年坐在秋千上,让崧崧和山山给她轮流推秋千,玩累了山山就带着她出去骑一圈马,然后崧崧给她讲故事,小姑娘这几天连阿娘都不怎么黏着了。 陆希远远的坐在阁楼上,看着几个孩子一起玩闹,这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来,热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陆希也不说话,身体往来人怀里靠。 “在想什么呢?”高严轻声问。 “我在想等他们成亲后,兄妹三人这么一起玩的情景就见不到了。” “不会。”高严手覆在陆希的手上,“他们以后会给你一起住,年年你要是舍不得,等她婚后就跟住在我们这里好了,这样你想让他们在一起多久就多久。” 陆希失笑,“跟他们住在一起做什么?远香近臭,大家还是住的远一点好,省得伤了和气。” “他们敢。”高严挑眉, “孩子成亲后本来就应该以小家为主,再说——”她偏头看着高严,俊美的侧脸一如他们成亲的时候,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成熟,“为他们cao心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陆希笑着说,“阿兄,还记得我们那会没崧崧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没有三个讨债鬼的日子多幸福,听皎皎这么一说,高严恨不得立马把三个讨债鬼打包成亲,尤其是那块小粘糕,反正阿劫也挺喜欢她的,直接先送到陆家当童养媳去,“皎皎。” “嗯?” “崧崧和山山不是我跟高囧,我母亲死了,可我们还有你。”高严知道妻子一直很担心将来他们兄弟会走他跟高囧的老路,不然这些天也不会这么特意的加深他们兄弟、兄妹感情了,“有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高严对着妻子保证。 “当然。”陆希头靠在高严胸口,又想起了一事,“你回来那天晚上,让崧崧和山山干什么去了?”陆希回家后才知道原来两个儿子也没回来,所以年年早上才会闹得那么厉害,她一直想问高严,但一直没机会。 “哦,我让他们跟老三聊了聊。”高严说。 “什么!”陆希惊愕的望着高严,“你让崧崧和山山去揍西平王?” 高严起身将窗户关上,又在地上铺了一条毯子,“放心吧,我让崧崧和山山蒙面了,他们年纪大了,仇就要自己报。” 有区别嘛……陆希无语的看着高严,在京口揍刚离京的郡王,就算蒙面了,也没什么用吧?除非傻子,不然谁猜不到罪魁祸首? 高严却将妻子抱到了毯子上,陆希斜睨他,“佛门圣地你也敢乱来。”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佛祖看我们夫妻恩爱欢喜还来不及。”高严笑着说,“皎皎,下回我们再在马车上试试。”高严对上回在马车的滋味念念不忘。 陆希抬手拧了他腰间一把,想着夫妻又要分离,十分的不舍,“阿兄,你什么时候走?”打败了魏国,高严又奉上了新式的武器,高威现在开始有闲心处理国内的各处战乱了,高严作为天下兵马统帅,肯定也要出征。 “三天后。”话音一落,高严就察觉妻子身体一僵,他安抚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心吧,在魏国我都没出事。” “可是我担心——”陆希说不下去了,从高威这几天对高严的种种举动,就知道他还是在全力支持高元亮。天家无父子,她真担心高威真会对高严下场。 “皎皎,我把鲁云留下,一旦建康出什么事,你就立刻跟他们离开。”高严说,满是粗茧的手指描绘着妻子精致的眉眼,“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阿兄你放心吧,我绝对会没事的。”陆希保证道,旁的她不敢保证,可她绝对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抓了她来威胁高严。 “再给我一点时间。”高严低声道。 陆希仰头亲了亲高严,“阿兄,大不了我们去云南,那里山清水秀,你去了就能占地为王,多好?”就是那里瘴毒多了些,不过总有解决的法子。 高严低笑,却并没有应声,走?他从来没想过,像败家犬一样去那种穷乡僻壤,就算占地为王又有什么意思?云南过去那片地方迟早会姓高,但肯定不会是现在,“皎皎,专心点。”高严不满的吻住了妻子的唇。 陆希轻轻一笑。 高氏三兄妹早就习惯,耶耶在的时候阿娘也不会见人影,所以两兄弟带着妹妹玩,领着妹妹读书,可等到了进午食的时候,还不见父母出现,两人无奈的无视了一眼,高崧崧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年年,我们先吃饭吧,耶耶和阿娘可能出去了。” 高小粘糕只要有亲人在身边,她就非常听话,而且万松寺的素斋又是出名的精致味美,小丫头目光早就被午食吸引住了,不住的点着小脑袋,两人失笑着让丫鬟摆饭食。 兄妹三人其乐融融的进食午食,阁楼上陆希也懒懒的靠在高严怀里吃午食,夫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很开怀,高严不爱素食,可这些年跟着陆希的饮食也渐渐习惯了。两人私底下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陆希跟他说着建康这些天发生的事,高严则说着战场发生了一些相对比较不血腥的事。 “郎君、大娘子。”烟微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什么事?”高严问。 “回郎君,王将军从建康传来消息。”烟微说。 “送上来。”高严吩咐道。 烟微眼观鼻鼻观心的送上王直传来的捷报后,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下。 “王直他可以起身了?”陆希问,高严一回来,就打了王直一百军棍,据说还是他亲自动手的,陆希还真担心他会失手把王直打死。 “不能。”高严冷哼,要是不让他躺个一年半载,他亲自动手干嘛?随着高家的上位,很多人都认为皎皎以后最多只是蓟王妃或是皇后,而不是把皎皎当成以前他的半身了,高严这次以实际行动告诉他的那些亲信,皎皎的命令依然是他的命令。 陆希笑着望着高严,她知道阿兄此举是为她在撑腰。 “皎皎,无论以后我走到那一步,你永远都不需要跟在我身后,我们要站在一起!”高严说的很认真。 “好。”陆希头抵上高严的额头,夫妻两人亲密的偎依着好一会,才拆开王直拖着病体派人送来的信,一看上面最初的几行字,高严和陆希脸色就微微一变,高威让王珏正式退下中书令之职,让陆纳继任! “怎么这么快!”陆希皱眉道,原本他们的预期是堂兄先当一年的中书侍郎,等一年后再继任中书令之位,毕竟堂兄一直在地方,一直没入中央,突然成为中书令难免有不服之人,不如暂时再缓一缓,但是没想到高威居然现在就让堂兄当了中书令,这——明明是把堂兄架在火上烤!就像现在对高严一样的手段。而和陆纳同期任职的还有两位,一位是王珏的长子,他担任中书侍郎之位;一位是太子妃的大兄,此人担任的则是尚书左仆射之位,如今的尚书令是顾律,他跟王珏一样,也有卸任的意思。陆希苦笑。 “皎皎,对不起,牵累陆家了。”高严歉然的望着妻子。 陆希一笑,“这算什么,陆家承传近千年,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那时候郑裕把袁家都屠尽了,陆家被压的只剩耶耶一人了,还不是挺过来了?现在情况可比那时候好多了。”陆希手覆在高严的心口,“阿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回去跟堂兄说的。” 高严紧紧的搂着妻子,眼底阴晴不定。 “阿兄,你别冲动。”陆希担心的说。 “放心吧。”高严拍了拍她的背,神色平静,他一点都不吃惊高威会有这举动,他要是没动作他才担心,“我不会冲动的。”他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了,“就是这段时间在建康会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我是蓟王妃,难道我还需要去看别人脸色不成?”陆希仰头语气傲然道。 高严眼底染上笑意,他对爱看皎皎笑、骄傲说话的模样,这时候的皎皎是最美的,他一定会给皎皎天底下最高贵的身份! 无论是陆家还是高严都平静的接受了高威的任命,三天后高严清点了大军,在妻子的目送下再次踏上了征途。陆希再送走高严后,就关闭了蓟王府的大门,借口自己身体不适,除了宫里召见外,谁都不见。她原本以为高严走后,家里会消停一段日子,却没想到高严走后十天,蓟王府和陆家的平静就被一封弹劾的奏折打破了——有人弹劾阿劫齐国公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三) 如谢诚所料,娄氏赐给高囧的两个侍妾,高囧连见都没见一面,就转手赐给两个老大一直未娶妻的手下了,太子妃在一旁听着,脸上忍不住扬起了淡淡的笑意。跟高严几乎完全是方氏的翻版不同,高囧的相貌既像高威又像方氏,相貌不及高严那么符合时下的审美,也十分的俊美。他年近四旬,又手握大权,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太子妃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高囧回头就见太子妃望着他发呆,“怎么了?”他询问道,高囧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只是太子妃年纪小,他也已经不是十来年前那心高气傲的青年了,想着她年纪都能当自己女儿了,对她就多了几分宽容。 “没——没事!”太子妃红着脸摇头,她低声道,“夫君,太医令说我的身体好多了,我们可以……”接下去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真是羞死人了! “你再养一段时间。”高元亮一口拒绝太子妃的提议。 “夫君,我的身体真的没关系了!”太子妃大急,虽然阿兄临走时再三嘱咐她,主要先养好身体,孩子急但不要急在这么一时,可没个孩子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但现在还不是生孩子的时机,你小产了半年还不到,等过了年后再有也不迟。”高元亮语气不容拒绝,太子妃又不是不孕,他没必要这么着急,万一她生孩子出了问题,他跟谢家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太子妃见高囧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心底的甜蜜阵阵的涌出,其实她也不用蓟王妃,太子跟蓟王也差不多呢!“夫君,我们跟蓟王妃一样,先生两个儿子,再生一个漂亮的小女娃好不好?我好喜欢年年呢,又乖又漂亮。”太子妃还是少女心xing,见到软嫩乖巧的小娃娃就喜欢,偏偏高家的孩子除了高年年还能骗骗人之外,就没一个能入太子妃眼了。陆希又会打扮女儿,几乎每天新花样不断,太子妃每见高年年一次就惊喜一次。 乖?高元亮想着上回高年年爬到树上下不来,对太子妃“乖”的评价不置可否,漂亮倒是真的,她那模样真是像足了陆希,“你要是喜欢,把她接进来玩几天好了。”高元亮说。 “那可不行,小粘糕黏糊蓟王妃得紧,早上起来要是不见蓟王妃就要哭,我哪里应付得来。”太子妃对高小粘糕的绰号叫的顺口,这块小粘糕太名副其实了。 “小粘糕?” “是蓟王给年年取的小名。”太子妃说,“还真贴切。”想不到蓟王看着冷淡,对自己几个孩子还真上心,也不知道她将来有了嫡子后,太子会不会对她的孩子这么上心。 高严会给女儿取小名?高元亮无法想象。 第二天太子妃母亲来东宫看太子妃,安慰女儿不要胡思乱想,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太子妃将昨天太子安慰她的话,说给母亲听,让太子妃的母亲十分欣慰,太子年纪是大了些,好在老夫疼少妻。 消息传回宫里,娄氏听到太子妃已经把她送的两名侍妾打发了,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太子还是个痴情种。”这大房的两兄弟还真跟他们那个死鬼一样,冷心冷肺,除了入了自己眼的人外,余下的人就不是人了,那两人她本就不抱任何指望。 娄氏身边的女官却忧心忡忡,贵妃现在很多事都避着自己,她总觉得贵妃似乎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贵妃从正室贬为妾室,心里不平也是常事,可陛下态度都摆明了,胳膊怎么都拧不过大腿,现在陛下又没有另立皇后,给贵妃的待遇一如皇后,江阳王也没继位的可能,贵妃整天板着脸又是何必呢?女官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找江阳王妃说说贵妃这些天的情况,她真担心贵妃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娄氏并不知道自己女官的想法,她自从高威称帝后,就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阿回也是高威的嫡子,凭什么高囧可以当太子、高严可以当大将军,她的阿回就只能当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郡王?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三媒六聘迎进门的妻子,凭什么他只册封了原配为后,她却只能为贵妃?凭什么高丽华可以当长公主,可她的女儿就是最普通不过一个郡公主,凭什么高元亮就是庶子都能找一门好亲事,可她的孙子孙女、外孙女却只能嫁入寒门小户! “贵妃。”宫侍在一旁候了有一会了,等娄氏回神后才上前轻声禀告道:“陆太后刚刚急召了太医令入宫,崔太皇太后可能快不行了。” “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娄氏没好气的说,她早该死了,谁家老太太有活的比她久的! 高皇后听到了崔氏又病重了,怔了怔,只吩咐太医令好生医治,却并没有去看崔氏,她知道崔氏不想看到自己,也不去刺激她。 “大母——”陆言抱着崔太后消瘦的身体,一声声的颤声叫着,“大母醒醒,看看阿妩——别离开阿妩——”除了木木和夭夭,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大母走了,她该怎么办?陆言的泪水不停往下流。 崔太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愣怔的看了陆言半晌,才吃力的说,“阿妩,我有话跟你说——” 陆言胡乱的用帕子擦了眼泪后,示意宫侍们退下。 崔太后轻咳了几声,“阿妩,等我走后,你就回陆家吧。” “大母你不会有事的。”陆言握着崔太后的手泣不成声。 “大母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过了,现在走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崔太后目光爱怜的看着陆言,她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妩了,“阿妩,你告诉我,你真不喜欢刘铁吗?”崔太后轻声问。 陆言听到了崔太后的话,心里一时百味杂陈,她摇了摇头,刘铁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种种好,陆言的心就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就更不能害刘铁。 “那以后你就回陆家吧,你阿姊肯定会护着你的。”崔太后道,陆希的个xing她了解,只要陆希有能力,她一定会护着阿妩到底。 “大母——”陆言脸靠在了崔太后的手上,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崔太后冰凉的手。 崔太后看着外孙女的模样,心里无不后悔,要是她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情况,她就不把阿妩养的这么娇嫩了,陆家的两姐妹可以说都是一朵兰花,如果说陆希是一朵生长在野外的兰花,她知道怎么利用手上的一切让自己生活更好的话,那么阿妩就是已经被人豢养的太过娇嫩的兰花,只知道让人照顾让人灌溉,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生存,“阿妩,刘铁为你耽搁了这么多年,一直待在禁卫军,你让皎皎给他找个好出路吧。” “我知道。”陆言对刘铁也有愧疚,大母这么一说,心想着就算是去求阿姊,也要让姊夫给刘铁安排一个好位置。 崔太后闭着眼睛,要是她没估计错的话,高严一定有上位之心,但是高威现在大权在握,他要是想篡位,禁卫军绝对是重中之重,刘铁这个人情是阿妩送上去的,高严和陆希怎么都要记下这个人情,要是将来能成功的话,阿妩生活肯定不会差;如果高严不成——死的也最多是刘铁、高严罢了,阿妩还有高氏护着,阿妩怎么说都是她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崔太后勉力的抬着手,爱怜的摩挲着陆言的脸,阿妩,你一定会没事的,大母怎么都要保你一生无忧。 崔太后是在半夜去世的,去世的时候,高威命人敲响了丧钟,依皇太后的礼节给她下葬。 陆希这几天晚上睡得并不好,春暄和烟微已经轮流陪了她好几夜了,她依然时不时的会惊醒,当宫中的丧钟响起的时候,她跟轮值的丫鬟几乎同时惊醒了,不用下人来报,她心里就猜到是崔太后的薨逝了,死了——陆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阿娘——”高年年睡得正香被陆希从被窝里拉出来,外面套上了孝服,她小脑袋不停的往下垂,伸出小手要陆希抱。 “年年乖,跟着春暄。”陆希搂过女儿亲了下,将女儿递到了春暄怀里。高年年见阿娘一脸郑重就听话的靠在春暄怀里。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接到消息,比陆希还要早一步起身,见阿娘脸上还有倦色,高崧崧上前给陆希揉肩,“你再休息一会吧,反正宫里摆开灵堂还要一会。”崔太后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祖翁只是说以皇太后礼下葬,又不是真正大兴的皇太后,他们只要去一次礼节到了就可。 “不用。”陆希摇头,要说陆希让对崔太后的去世有多少伤心那是不可能的,最多有些怅然,“从礼节上说,她是——常山公主的生母。”陆希无论如何说不出外大母那三个字,她孩子的外祖母只有她阿娘一人。 陆希从来没有对孩子说过常山公主的事,不过高崧崧和高山山在来建康时就从王直口中得知了一切,两人听了陆希的话,心里暗暗撇嘴,常山的生母又如何?耶耶连她都弄死了,还会在乎她娘?要不是王直再三告诫他们不可乱来,他们早把常山偷出来鞭尸了。 陆希将两块男士手帕递于儿子,高崧崧和高山山困惑的接过,就发现上面有熏眼的浓香,两人忙把手帕塞到袖子里,“阿娘?” “好歹要送崔太后最后一程。”陆希说,“你们两人大了,就替年年分摊点,年年就不用了。”陆希可舍不得拿药熏自己心头肉的眼。 “阿娘,我们知道。”两人恭敬的应了。 三人到崔太后的宫室之时,已经一片白布飘扬,高皇后一身粗麻衣跪在崔太后灵前,完全执儿媳的齐衰礼,而高威正脸色难看的看着女儿,高元亮和太子妃也在,高元亮神色平静,太子妃则一脸为难。 “父亲。” “祖翁。” 陆希领着三个孩子上前给高威行礼。 高威见二媳妇来了,神色微缓,见陆希也是服了小功,心里颇为郁闷,崔氏也算是陆希的外祖母,她服小功也就算了,这郑家都没了,丽华为什么还要给那老太婆服丧?高威心里很不爽,可女儿理都不理他,这让高威心很受伤,不就是说了一句,你要是早听我的话嫁人就不用服了,何必生那么气呢?高威可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守一辈子寡。“你们照顾着丽华。”高威对太子妃和陆希说。 两人低头应是。 娄氏她也来了,高后要为崔太后守灵,分不出太多的心打理丧事,太子妃年纪小,没这种事的经验,她就派人去请娄氏来帮忙,娄氏倒也没有推脱,早早的过来了。 因女眷陆陆续续的都来了,高威和高元亮也不好多留,就先带着高崧崧和高山山离开。 高后等高威离开后,对陆希道:“皎皎,你去看看阿妩吧。” 陆希沉重的点头,她能理解阿妩的心情,就如当年大母和耶耶去世,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的天都塌了,不过她还有阿兄,阿妩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陆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崔太后和郑启对阿妩的疼爱,也不知道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四) 内堂里,崔太后面容安详的躺着,尚没蒙脸,陆言跪在崔太后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崔太后,脸上没有半点泪水。 宫侍正在给崔太后做最后的妆点,看到陆希进来,纷纷上前行礼。 陆希示意众人起身,让大家各做各的事。 陆言抬头哑着嗓子叫道,“阿姊。” “我已经派人去接木木和夭夭了。”陆希道,高后让自己去安慰阿妩,但陆希知道阿妩需要的人不是她,就如当年耶耶去世后,可以安慰自己的人中也没有阿妩一样。 “多谢阿姊。”陆言目光又转向了崔太后,大母你走了,阿妩怎么办? 陆希不喜欢灵堂,满目的苍茫让她想起了当年耶耶走的情况,陆希头微微抬头,她想阿兄了,真的好想。 “阿娘。”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双不大但非常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陆希回头,就见崧崧满脸关切的望着自己,“崧崧?” “天快亮了,我让人做了些薯蓣粥,阿娘你跟从母都喝一点吧。”高岳见陆希眼光微红,心中暗暗诧异,阿娘怎么哭了?他亲自从食盒中取出食物,舀起一勺送到了陆希的嘴边,“阿娘你尝尝,不是很烫了。”高岳在门外等候了片刻,没听里面发出什么声响,有些担心阿娘,仗着自己年纪还小,陆言也是他从母,就溜到内室来了,一看果然两姐妹自顾自的哭,高岳庆幸自己进来了,不然她们肯定饿着肚子哭。 儿子的贴心的举动让陆希眼底涩意更浓,她接过儿子递来的热粥喝了一口,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暖和了全身。 高岳又对陆言道:“从母,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崔太后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糟蹋自己身体的。” 陆言依然专注于崔太后,对高岳的话恍若未闻。 高岳也不以为意,“你们给太后换上衣服。”高岳吩咐宫侍道。 宫侍得了蓟王世子的吩咐,忙上前手脚利落的给崔太后套上了最后的礼服。 陆言看着宫侍们给崔太后套上最后的礼服,泪水不断的滑落,“大母——”她轻而含糊的哭喊着。 陆希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走出去内室。 “阿娘。”高岳担心的跟在了陆希的身后,“你怎么了?” 陆希回头望着崧崧酷似阿兄的脸,她忍不住抬手摸上了儿子的脸,“崧崧,我想你耶耶了,当年你祖翁也是——”说着说着,陆希就说不下去了。 听到阿娘略带哽咽的声音,高岳松了一口气,原来阿娘想祖翁和耶耶了,他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就搂着陆希的肩膀安慰道,“阿娘,耶耶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想他想到哭了,一定心疼,到时候我就倒霉了。”说着高岳对陆希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鬼脸。 陆希被高岳逗笑了,“坏孩子!”她轻弹儿子的额头。 “阿娘,灵堂里我让人垫了软垫,一会再让人生个炭盆过来,你跟从母、阿姑都要保重自己身体。”高岳说。 “嗯。”陆希欣慰的望着儿子,“阿娘的崧崧长大了。” “当然,耶耶不在,我就是家里的男主人。”高岳挺了挺目前还不算太伟岸的胸膛自傲道。 陆希莞尔,没有去戳破小男子汉的自尊。 “山山去陪年年了,阿娘你别担心年年。”高岳说,如果不是常山还顶着齐国公夫人的身份,高崧崧压根不想带妹妹来灵堂。高小粘糕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也没有去过灵堂,看到满目的白色,听到不停的大哭声,她吓坏了,又记着陆希的吩咐,不敢哭闹,只敢缩在春暄怀里,小身子不停的发颤。春暄和烟微心疼坏了,就抱她去找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山山就把妹妹抱离未央宫了。 “好。”陆希也不想让女儿来灵堂,但规矩就是规矩,年年可以中途离开,但不能不来。 “谁?”高岳突然喝道。 陆希一怔,顺着儿子的视线望去,见一条身影映在角落的墙壁上。 “见过叔母、阿兄。”高峥从转角走出来,神情略为尴尬,他也是路过,无意偷听他们谈话,看着母子两人亲昵的并肩站在一起,他移开了视线。 陆希对他颔首微笑,她对崧崧说,“你跟阿峥去忙吧。” “阿娘你也注意身体。”高岳送陆希进了灵堂后才退出。 太子妃羡慕的看着陆希,“崧崧真孝顺,娣妇你真有福气。” “他也就今年长大了些,去年还跟孩子似地不懂事呢。”陆希道,“以后太子妃有了孩子肯定比崧崧更孝顺。” 太子妃一想起要替高囧生孩子,脸上就止不住的红晕。 郑家的男丁已经被高威杀光了,不少女眷不是自尽就是被高威分配了出去。崔太后的后人原本还有崔家,可自阿兄这次出去征讨崔振后,高威就把崔氏一族都族灭了,男丁跟郑家一样一个不留,女眷全被贬为jian籍。崔太后的灵堂真正可以给她守灵的只有高后、阿妩和自己,耳边哭声虽不断,但大部分都是伺候崔太后的宫侍,这就是掌握权力的代价?得意时,儿孙满堂、享尽富贵荣华,一旦失势,死后连个送终的孝子孝孙都没有……陆希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当年萧家、袁家不也如是,陆家要不是后继乏力,也跟他们一样了。 “阿姑。”顾婉如接到消息匆匆带着孩子入宫,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反应最剧烈的时候,早上吐了一场才赶来的。 “你有身孕了,就不用太守礼了。”陆希对顾婉如道,崔太后理论上还是她的外祖母,她都只要服小功,阿劫和婉如已经是第四辈了,平时也没怎么见过面,让人看见心意就够了,“这里太冷,先送孩子去长乐宫吧,年年也在长乐宫。” 顾婉如听陆希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的圣旨是按皇太后礼节下葬,各内外命妇肯定都要入宫哭灵,她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孩子,他们还小哪里受得了折腾,听陆希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 陆希让人给顾婉如也垫了一个垫子,两人一起跪下。这时外命妇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一个个身穿孝衣低声哭泣,不过比起之前高太皇太后、郑启、郑桓等人的丧礼比起来,她们哭得都不怎么太卖力就是了,崔氏就算是按太后礼下葬,她也不是太后了。高威的几个儿媳妇,除了去了封地的西平王的王妃外都到了。 陆言自崔太后薨逝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这会木木、夭夭跪在她面前哭的死去活来,她脸上都没有半点眼泪,高后有些担心,吩咐了宫侍将太医叫来候着,见顾婉如跪在陆希下方,又对陆希道:“皎皎,婉如都有身孕了,还不要这么折腾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陆言听了高后的话,终于分出了一分注意力,“婉如你先下去休息。” “太后——”顾婉如迟疑的望着陆言。 “你的孝心大母会知道的。”陆言目光看也不看顾婉如,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那些前来哭灵的外命妇都赶走,既然心不诚又何必过来呢? 顾婉如见陆希对她点头,刚想起身,就听内侍悠长的声音响起,“乐平公主到——” 这通报声话音刚落,灵堂瞬间安静了,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当那消瘦的灰袍女子出现在灵堂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乐平来这里干什么? 高后和陆言也不可置信的望着乐平,太子妃脸色一下子变了,目光如钩子似地盯着乐平,乐平对所有的目光都视若无睹,走到了崔氏的灵前,一声不吭的跪下。 陆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乐平了,再见乐平,陆言几乎要不认识乐平了。乐平容貌有七分酷似阿舅、三分酷似元贵妃,阿舅是美男子、元贵妃容貌更是中翘数,乐平的容貌也有如怒放的牡丹,美丽华贵,可现在的乐平消瘦的不成人形了,“琬琰——”陆言低低的叫着她。 乐平并没有回陆言,她给崔太后上香磕头,然后默默的跪在了陆言的上方。 侍从悄声在高后耳边禀告道:“乐平公主是娄贵妃叫来了。” 高后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候她居然还如此!难道高家闹笑话,她还有好处? 外命妇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只当没看见的低头继续哭灵。 陆言则想着有乐平送大母最后一程也不错,她算是阿舅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了。阳平她现在外面,崔振又跟高家闹翻了,以高家的手段,她也活不久了吧?她感激阿姊、高后,如果没有她们,郑氏覆灭后,她跟大母的日子有悲惨可想而知,但其他高家人——实在太心狠手辣了,陆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主的握紧,要不是高家把郑氏、崔氏族灭了,大母也不会走的这么早。 高皇后倒是想让乐平退下,可这么做太特意了,一样让人看笑话,就暂时按捺下来,太子妃气得不停的拧着帕子。除了陆希和高后外,余下人跟崔太后也没亲戚关系,上了炷香就可以回偏殿休息了,太子妃也不用一直面对乐平。 等午时,朝堂下了朝后,高威领着皇子们一起来祭拜崔太后,也算让她有个善始善终。皇帝和皇子等人要来,命妇自然回避,陆言也先回避了,高后、陆希等高家的王妃是近亲,就留在灵堂陪高威等人一起祭拜崔氏,乐平也没有离开。 高威入灵堂的时候,见到自己前任大儿媳妇,不由一愣,“她怎么在这里?”高威问。 高后没说话,陆希也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裙摆,她们两人不说话,其她就更不敢说话了,太子妃一向怕高威,见他生气了,恨不得往陆希身后躲。 “都哑了吗?”高威脸色一沉。 “是我让乐平过来的。”娄氏说道,“我想崔太后也就剩这么一滴血脉了,就让她——” “放屁!”高威怒道,“什么叫就剩最后一滴血脉了!难道广阳王是死的!”高威不愧以前是郑裕的手下,做了跟郑裕当年一样的事,灭了郑氏全族再过继一个远房的农夫承传郑家的宗嗣,还封那个农夫为广阳王。 “那不过只是过继的孙子,乐平可是她嫡亲孙女。”娄氏道,“而且乐平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高家的媳妇,您又没下旨休了她。” 太子妃脸色变白了,乐平还是高家的媳妇,那她是什么? 乐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从进灵堂开始,就如一尊塑像似地。 高元亮神色从进灵堂开始就没有过一丝波动,听到娄氏的话,他抬眼看着娄氏,黑眸深不可测。 娄氏被高元亮盯得心里发寒,“太子,我可没有说错,乐平可是你的发妻——” 高元亮淡淡一笑,“有劳贵妃费心了。” 高元亮平素一向冷漠,极少会笑,他这一笑,可吓到了不少人。高岳和高屾不动声色的往阿娘身边凑,以前他们从来不觉得大伯跟耶耶像,可大伯现在这样子,简直跟耶耶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高囧替了高威给崔太后上了一炷香,面对乐平的时候,也很平静温和,太子妃咬着下唇恨恨的看着这对看似和谐的前夫妻。 陆希默默的为娄氏祈祷,她不是很清楚高元亮的脾气,但照着阿兄的脾气,一旦他开始皮笑肉不笑了,就代表有人要哭了,这两人是兄弟,脾气应该很相近吧?她有点弄不懂娄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都嫁给高威那么多年了,还不清楚高氏父子的脾气?陆希以为,高囧的报复起码要等崔太后出殡后,可没想到在高元亮等人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宫外就传来了一个让娄氏几乎发疯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五) 乐平的到来,让大家多少有些尴尬,郑启驾崩后,乐平在高家就渐渐属于隐形的存在,而对高威来说,乐平无疑是长子耻辱的象征,象征了他不成功的婚姻,齐家治国平天下,元亮在外无论有多成功,他的内宅都被乐平扰得翻天覆地,所以高家一上位,高威毫不犹豫的让高元亮换了妻子。娄氏跟高威夫妻多年,对他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她今天特地让人把乐平接来的,就是要给高威和高囧难堪。 高氏老家就在蓟州,高威祖上是军户,出身并不好,要不是高太皇太后当了郑裕了继母,高家迄今可能还是军户。娄氏嫁给高威当填房时,正是郑裕最得的前梁景帝看重之时,高威借着郑裕的东风,也谋了一个不小的官职,他又生的英武过人,娄氏即使知道他有原配,而且原配还留下了三个孩子,她心里还是愿意嫁的。 可等她嫁过来后,才发现婚姻生活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原配的三个孩子,高丽华绵里藏针;高囧、高严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这三人对她的讨好完全的视若无睹,高威又对生出这三个怪物的方氏念念不忘,完全无视她生的一子一女。她也不是没动过歪主意,甚至想过诱这三个孩子走歪路,就可惜高威自己不通墨,对孩子教育却非常上心,宫里还有高太皇太后看着,她完全无从下手。娄氏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等阿回长大就好了,但是阿回长大了,高威心里还是只有方氏的那三个孩子! 他甚至为了他们,不惜把自己贬妻为妾!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她伺候了他快三十年,那方氏也不过嫁给他十来年,他为什么这么偏心!阿岿堂堂高家的嫡孙,最后还要屈居高峥这jian妾子之下。圆圆才是高家嫡长女而不是高年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傻瓜!如果不是高威欺人太甚,她的阿回为什么天天借酒消愁呢?娄氏越想越不平衡,恰巧这时又有人找到了她,她就毫不犹豫的跟他们合作了。高威不是偏心自己长子吗?她倒要看看,当他看到自己长子、次子互相残杀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他不是爱方氏吗?等高囧和高严互斗而死,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方氏! 乐平枯瘦的手指转动着念珠,眼角余光瞄到娄氏得意而张狂的模样,她嘴角挑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跟我走。”高元亮对她说了三个字。 乐平默默的给大母念完最后一句往生咒后,沉默的起身跟着高囧离去。 高元亮往灵堂外走,太子妃想跟上,但被身边的女官拉住对她摇头,太子妃恨恨的跺脚,“这狐狸精当了尼姑还不安分!” 女官听得心下暗窘,太子妃也太口无遮拦了。乐平公主容貌最盛之时,都没听说过太子对妻子爱妻成狂,现在乐平公主都这样了,太子怎么会再喜欢她呢? 成氏浑身僵硬的看着娄氏发疯似得举动,她到底要干什么?她要害死他们一家子吗?娄氏和高回的心思,他们自以为隐秘,实则没人不知道。成氏不是没阻止过,但下场是被高回打了一巴掌,高回骂她不图上进,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都瞒着她,甚至还把她关了起来。成氏原以为他们母子也没什么朝堂势力,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可她没想到娄氏没朝堂势力,居然能在后宫闹出这种事来!成氏摸上了手腕上的佛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想死没关系,但是不能拖累她的孩子。 “走了,还愣着干什么?”高回不耐烦的道,他粗鲁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侧目。高家的男人都不是温柔体贴型,但也没几个人会对妻子这么说话。 成氏低眉顺眼的跟在高回身后,高回见妻子柔顺的模样,心里又好过的几分,他略带得意的看着高囧,你是太子又如何?高严是蓟王兼大将军又如何?这两个一个连妻子都搞不定,任凭她这么多年在后院兴风作浪,连个嫡子都没有;一个更是惧妻如虎,膝下荒凉,只有两个嫡子,连个庶女都不敢生。 高回得意洋洋,却不知他身后高团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高回,三哥不过挑拨了下崧崧和山山,被二嫂弄光了他所有的家产,被二哥揍了一顿,要不是施温拦着,早被二哥废了,即使这样,三哥也起码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也不知道今天四哥这么光明正大的挑衅大哥,大哥会怎么对四哥。 “阿娘,你也去休息一会吧。”高山山对陆希说,“年年想你了,这里有我们在就好了。” 陆希也担心女儿,“那你们先替我跪一会,我一会就来。” “好。”高岳跪在陆希之前跪得地方。 高囧领着乐平来到偏殿后,“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送大母最后一程。”乐平说。 “郑琬琰,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敢杀你,别自寻死路!”高元亮冷声道。 乐平哈哈大笑,“我怎么敢认为你不敢杀我?你把我们郑家的兄弟全杀光了,难道还在乎杀我?” 高元亮见她笑得癫狂,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把她送回去!” “高囧你这辈子就想靠着妻子上位了,可惜你没你弟弟的命!”乐平嘲讽道:“谢家的女儿除了谢灵媛,就没一个成器的,你以为娶个世家女,就能跟你弟弟一样了?我告诉你,你在做梦!除非你把高峥杀了,不然你别指望着谢家能帮你!” 高囧懒得理会她,“把她拉下去。” “高囧,你杀我兄弟,你们高家灭我郑氏,将来也会有人灭你们的!你们注定要父子兄弟相残!”乐平尖声诅咒道,“高峥一定会杀了你的!” “喀拉”高囧捏碎书案的一角,“把她舌头割了!”他脸色铁青的吩咐道。 陆希站在灵堂外,听着乐平的尖叫,打了一个寒噤。 “阿娘。”高山山给陆希披上了一件斗篷,“走吧。”他对陆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好。”看到儿子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 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巨大吵杂声,陆希和高山山没有停下脚步,高山山身旁的小内侍一溜烟的跑出去打听消息。真是多事之秋啊,陆希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眼看着昏暗的天空,要下雨了吗?阿兄我想你了。 、 、 、 高回出宫后,就对成氏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好。”成氏也急着回家找父亲和大哥议事,她没别的想法,就想保住阿岿和圆圆。 高回跟成氏分手后,径直策马在建康的大道疾驰,建康住的全是达官贵族,普通庶民和官员走的的路都是区分开来的,也有专攻马匹疾驰的大道,只是极少有人会在建康疾驰,在建康这个走一步就可能遇到达官显贵的地方,低调才是皇道。不过高回是皇子,他这么做也没人会去弹劾他,反而听到马蹄声,路边的人都急急的闪开。 “他就这么天天在大道上骑马?”高峥站在街道一侧一两层小楼的二楼窗口处看着高回嚣张的举止。 “是的大少君。”侍从恭敬的答道。 “他倒是比父亲还逍遥。”高峥眉头微挑,就是父亲都没有在建康城内策马疾驰,二叔哪怕是获胜归来都没有那么张扬。 侍从们都不附和,这是高家的家务事,他们只负责听命。 “那就给他一个教训,马不能骑得太快。”高峥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道。 高峥的话音刚落,正在往前疾驰的马匹突然抬腿长嘶,高回大惊,幸好他的骑术也是高威铁鞭下锻炼出来的,他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身,双手牢牢的抓着缰绳,试图控制不知怎么会发疯的马匹,但是胯、下一向温顺的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丝毫不听他控制,不停的颠着身体,试图将高回摔下去。高回连声呼喝,可依然没用,高回的侍卫也赶到了,意图帮高回控制马匹,但是试了好几次,都围不上去,有侍卫干脆拔刀想要杀了那匹马,但那马匹状如疯狂,侍卫们根本瞄不准致命部位。 一名侍卫,想要砍了那马的腿,但是一劈之下,没有砍断马腿,却在马腿上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更激怒了马匹,癫狂下,居然将高回甩了出去,高回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啊!——”凄厉的惨叫从高回的口中发出,但是很快的他就感受不到身上的疼了,这时候高回的那匹惊马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重重的落下了高高翘起的前腿,正好踩在高回的双腿上,高回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高峥在楼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主人是废物,侍卫也是废物。 “大少君!”外间突然匆匆走进一名侍卫,“不好了,荣山寺失火了!万幸柳良媛已经救出来了。”荣山寺是离建康城郊不远的一间私人寺庙,也是高峥生母柳氏目前静养的地方,或者说是高峥特地给柳氏翻建的寺庙。 高峥脸色微沉,“这里打扫干净。”对侍从吩咐了一句后,就跟着来人大步离去。 “唯!” 等高回的侍从七手八脚的将惊马杀死,救出高回的时候,高回已经晕了过去,两只脚呈现了不正常的弯曲角度,侍卫们也不敢耽搁,吆喝着找来了一辆骡车先往宫里送,这里离皇宫更近,高回的伤势一看就是耽搁不得的。 等娄氏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太医令的诊断也出来了,高回自脖子以下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了,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娄氏听到这个消息,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昏迷前她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七) 崔女官的话让陆希气白了脸,也让高岳和高屾脸色阴沉了下来。 如果说陆希是生气,那么高岳和高屾就是愤怒了,高家人再内斗都不允许外人来cha手,崔氏这举动简直对他们赤、luoluo的挑衅!两人心里都浮起了杀意。 “我明天就让人送你们‘从母’去寺院,这件事她肯定不知道的。”陆希特地较重了“从母”两个字,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陆希心里多少有点数,他们的脾气大部分都随了阿兄,典型的高家人脾气,高傲到了极致,怎么会允许外人把自己家里人当猴子耍?她必须要马上送走阿妩,不然她肯定要被迁怒。 陆希想不通,崔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认为她这么帮了自己,就可以让自己对阿妩更照顾些?阿妩是她的妹妹,她难道还会撇下阿妩不管不成?她这分明就是在害阿妩,还害了乐平!陆希想着刚收到的消息,高元亮把乐平的舌头给割了,她心里就忍不住胆寒,高元亮对高回动手,那是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可他跟乐平十几年的夫妻,他难道就不顾念一丝的夫妻情分?他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高岳见阿娘眉头紧皱,眼底有着忧心,压下怒意对陆希道,“阿娘,从母是前朝太后,先送皇家寺院吧。不过那里规矩大了些,不如多派几个人去伺候从母?”他这个从母一出生就备受前宋帝喜爱,出嫁前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嫁给仁帝后也是一帆风顺,让仁帝为其百般打算,就是为了保她一辈子安宁,仁帝死后又有刘铁一心一意的呵护,崔氏甚至死了都要为她打算,可真不简单。以前他只知道陆言是阿娘唯一的妹妹,阿娘关心这个妹妹,他就理所当然的对陆言好,可自从知道常山的所作所为后,高岳就当她是陆家的女儿。 陆希没应声,目光静静的望着儿子,高岳笑容微敛,“阿娘?”高岳到底还小,城府不深,被陆希看得心里有些忐忑。 “没什么,这件事你去安排吧。”陆希对儿子温柔的笑了笑,还伸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你们都大了,阿娘也该享清福了。” 两人听着陆希的话,开心的就差没后面cha跟尾巴晃晃了。不过哄完陆希,两人走出去陆希暂时休息的宫室后,高岳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阿兄怎么办?”高屾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心慌,这件事闹不好都要牵扯到阿娘! 高岳脸色阴沉,“带上人去找祖翁。” “阿兄?” “山山,宫里的事瞒不了祖翁的,别自作聪明。”高岳说。 “但是阿娘怎么办?”高屾问,这么一来从母就危险了,祖翁就算相信阿娘说的,从母跟这件事情无关,他也肯定会迁怒从母的。 “阿娘会想通。”高岳把握也不是很大,但只要他们保住从母命,阿娘应该不会太生气的。 陆希等儿子离去、哄睡了女儿后,也没睡下而是拿了一本书在偏房看着,不过她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难道最近这些事都是崔太后干的?陆希摇了摇头,崔太后怂恿娄氏她信,她毕竟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老太后,这点人脉还是有的,但是要说朝堂上——崔家都被高威连根拔起了,她哪有什么人手?那些官员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听命于一个前朝太后? 就算崔太后年老糊涂了,自以为送了人情给她,她也不可能去让娄氏借乐平来激怒高囧,她也就阿妩和乐平唯二两个嫡亲血脉了,她第一要务肯定是保住这两人,而不是给两人添麻烦,一如当年她的外祖母,当年萧氏覆灭后,她就专注于保住阿娘,阿娘死后她就一心扑在自己身上。要不然当年常山到了陆家怎么可能这么太平?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怀了阿妩,只可惜在阿娘走了不到半年,外祖母也走了。不然常山再想杀她,外祖母都不会让她得手的,但要是这样她就不可能被阿兄救了,也不可能嫁给阿兄了——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 “大娘子。”烟微蹑足走入,轻声唤着陆希。 “如何?”陆希抬头。 “大少君带着那女官去太极宫了。”烟微低声道。 去太极宫?陆希心头一沉,这件事疑点颇多,崔太后应该有参与,但绝对不可能是主使人,她甚至可能被人利用了,背后那人敢让崔女官出来,就代表他有把握不会从崔女官这里暴露,但是崧崧问都不问就去找高威——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想查崔氏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陆希握着书卷的双手 “大少君还派人把二娘子送去家庙了,二娘子原本近身伺候的侍从全部被换下了,现在替换上去的全是外院直接拨来的。”烟微忧心忡忡的说,二娘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希放下书卷,吩咐烟微道,“你派几个人去伺候阿妩。” 烟微欲言又止的看着陆希,她倒不是想给二娘子求情,她只是奇怪大娘子为什么不管这件事呢? 陆希叹了一口气,她怎么管?这件事能不连累阿兄、不连累陆家,她就满足了。在这风尖浪口上,崔氏还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她没让人去鞭尸已经很尊敬她了!如果她有能力压下这件事,她肯定会帮阿妩,可现在完全取决于高威的态度,她总不能为了阿妩bi崧崧和山山去求高威吧?万一高威迁怒崧崧、山山怎么办?再说阿妩一个弱质女流,高威也不屑要她的命,顶多囚禁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陆希摸着手腕上高严送给自己的羊脂玉镯,换了一个话题,“你今天还拿了一套玻璃器皿进来,是送来的?” “是晶莹坊的刘掌柜。”烟微见陆希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也顺着陆希的话头接下,“大娘子前年把烧玻璃的法子给他后,他这些年送了不少琉璃器皿过来,其他的都不好看,我就看着这套还好,想着小娘子最爱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就给她玩了。” “晶莹坊?”陆希想了想,“上回阿兄要十万个罐头,玻璃罐子就是他提供了一半吧?” “对,大娘子当初把方子给了二十家,就他和琉璃坊两家研究的最好。”烟微说。 “做的是不错。”陆希拿起一个近乎透明的玻璃碗,已经很接近后世的玻璃了,果然群众的智慧才是最强大的,“跟他们签订的合约也满三年了吧?” “是的。” “你再去找五十家烧制琉璃的作坊,口碑要好些的,把那些方子都散出去,这次我要一成中的八分利。”陆希说。 “唯。”烟微见惯不惯的应了。当初大娘子为了找烧玻璃的方子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还让人专门让人找来了天竺的工匠,她们当时还以为大娘子对琉璃感兴趣了,却不想大娘子让人琢磨出烧玻璃的方子后,也不自己开琉璃工坊,反而将方子散给大兴最有口碑的二十家琉璃作坊,只要了那些作坊二十年的一成利钱。 大娘子这些年弄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养珍珠、提取花露等,她都没有用来赚钱,而是分给商家,做多问商家要二十年的一成利钱。而且这些利钱也没有收入自己的私房钱,而是放入她开办的一个慈善堂中。那善堂用那些利钱置办各种产业,所有出产的钱物全部投入蓟州各处开办的尊老院、育幼堂中。郎君能在蓟州名声那么好,跟大娘子这些年的经营不无关系。 陆希感受到了烟微崇敬的目光,心里只能苦笑,这些年她在蓟州做这些事,一来是帮阿兄收揽民心,二来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心安呢?阿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说他从来没有故意作恶,但要说他手上没有一条无辜的人命是不可能的。这些事阿兄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自己也没有主动伤过一条人命,但这不代表她就是完全的无辜的。阿兄心狠手辣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家,陆希无法也没有立场阻止高严的举动,她只要靠做善事给家里积阴德了。 再说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几千年来古人智慧的结晶,她不过只是翻版复制,要是她缺钱用这些技术赚点钱改善自己生存环境无可厚非,但以她现在这个身份地位,钱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数字,完全没必要把这些技术抓在手里不放。放出去让大家去学习、去改善,才能有更精深的技术出现。不过现在陆希的那些想法都是在蓟州,建康她没动,建康牵扯到的关系网太大了,她暂时不敢动,会给阿兄添麻烦的。 陆言的离开,并没有在宫里起半点风波,高皇后都没有过问,她没有时间,因为——高威病了。高威身体一向很好,甚少生病,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他一下子病倒了。高皇后天天围着高威打转,也没心情管后宫的事。她想让陆希暂时接管后宫,陆希提议让太子妃主管,她在一旁辅佐。高皇后想着太子妃的确需要好好历练,也就答应了。同时娄贵妃也病了,高威让她在自己的宫室里好好养病,没诏令不许外出,也就是名声好听些囚禁。等高威的身体好转,朝廷上各种风波似乎也平静下来后,陆希接到了一个好消息,高严要回建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八) “咳——咳咳——”太极宫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陆希和成氏坐在偏厅看着高后身边的大宫女给高威熬药,内殿里高囧正坐在高威床前伺候着。 “唉,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高威生了大半个月病,感觉精神气都散了,头发也开始花白了。 高元亮慢慢的搅拌着汤药,等药碗中的汤药微凉后,舀起一勺递到高威嘴边。 闻着浓郁的药味,高威眼底露出了嫌弃,“老子还没老到连药都不能吃!” “太医说您需要静养。”高元亮缓声道,他在高威这次生病前也从未有过照顾病人的经历,一开始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给高威喂药。 “他们除了会说静养外,还会说什么。”高威非常不满的说。 高元亮眼底浮起了笑意,“至少还让您有精力骂人不是吗?” “你这臭小子!”高威佯怒的举手揍了儿子下,还有意对着高元亮的手腕打,就是想把药打翻,这样就不用吃药了。 对着父亲老小的举动,高元亮手依然稳稳的举着药盏,“今天二弟妹煎了十副药。”意思就是说高威打翻这一份还有九份,他今天想不吃药就是做梦。高威生病除了已经去封地的西平王外,就是现在要照顾瘫痪在床高回的高岿都领着庶弟们轮流来照顾高威。陆希几个儿媳妇就更不用说了,男女有别,她们当媳妇的不会近身照顾,但是给家翁煎药、照顾家翁饮食还是能做到的。 高威气歪了鼻子,“你这不孝子!哪有bi着自己老子吃药的!” 高元亮对着老爹的怒骂,眉头都没有动下,“父亲,阿姐马上要来了。” 高威一听女儿要来,即刻夺过儿子手中的药碗,皱着眉硬是把药给喝了下去。这些天高威身体不好,高丽华整日整夜的伺候老父亲,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一场大哭,高威实在是怕了女儿。 高元亮送上了一盏清茶,高威漱了口,“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让她们都回去休息吧,别整天待在偏殿里干坐着白受罪。”高威的儿媳妇皆是官宦人家娇养的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手就没捧过比书还重的东西,别说煎药了,就是熬个粥也不会,说给他煎药其实就是看着下人做罢了。高威xing子豪爽,也不图这些虚名,一开始就想让儿媳妇别傻呆着了。偏偏朝堂上那些老顽固坚持不肯,说什么皇家是万民表率,哪有家翁生病,儿媳妇哪休息的道理?高威被这些人缠不过才特地开了一间偏殿让儿媳妇看着宫侍熬药的。 “一会四弟妹会来接替二弟妹。”高元亮说。 “老四媳妇?”高威听到高回,眼底浮起复杂的神经,“老四现在身体如何?” “太医让他好好调养,说是过阶段可以动了,就让去汤泉别院休养。”高元亮道。 “他这么躺着也不是法子,就让阿岿接替他的爵位吧。”高威说。 “唯。”高元亮低头应是。 “那些人查的如何了?是谁在后面搞鬼?”高威又想起了崔太后那事。 “没出什么来,那女官一口咬定都是崔太后让她干的,我派人去查了查,牵扯的那些人几乎都跟崔家有旧。”高元亮说,“我也派人把未央宫清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高威听了高元亮的话,浓眉皱了皱,“线索断了?” “暂时还没查出什么不对劲的。” 高威和高元亮想法跟陆希一样,他们相信崔氏有可能会去挑拨娄氏,但不信她还能指使朝中官员。崔氏一直不是强势的太后,郑启在位的时候,她就非常低调,就是娘家也是有选择的提拔,郑启过世后她就更深居简出了,要说她朝堂能有什么能力,也就是依靠崔家了,但现在崔家都被连根拔起了,高威不认为元亮亲自动手还能留下余孽。“你派人多注意下。”高威不是太担心的吩咐儿子。 “我知道。”高元亮微微颔首,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高家都把持的比较稳,崔氏要是有选择,也不会挑娄氏下手了。提起崔太后,高元亮说笑似的跟高威提起一件事,“刘铁昨天来找我,说是要去皇家寺院当护卫。” “哦?这小子倒是个痴情的。”高威失笑,“我不是让人送了不少女人给他,他就一个都看不上眼?” “他跟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高元亮似笑非笑,陆言是皇后,她在成年后高元亮也见过几次,是罕见的绝色,但她五官过于明艳,身上锐气太浓,丧夫后又暮气太重,少了些几分温润精致,只称得上美人,不算佳人,没想刘铁那傻大个这么痴情。如果陆言不是陆希的妹妹,高元亮不介意现在就成全他。 “他要是真喜欢,等过段时间就成全他吧。”高威说。 “我有数。”高囧说,现在不是时候。 “仲翼还有三天就该回来了。”提起高严,高威声音明显低了不少。 “他这次立了大功。”高元亮平静的说。打的魏国割地赔款,起码五年之内不敢进犯,又将国内各处反对势力都围剿一空……高傲如高元亮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弟弟的确是少见的军事天才。 “我年纪也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就想儿孙在身边,你弟弟这次回来后,就让他常驻建康吧,他这么多年征战也该累了。阿峥年纪也不小了,等他成亲后就让他去蓟州吧。”高威语气怅然道。 “好。”高元亮毫不犹豫的应了。 高威长叹了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 高元亮静坐了一会,见父亲呼吸越发均匀,正想离开却见高威的近身内侍蹑足走来,手里还举了一封信笺,“陛下,蓟王急件。” 高威听说是蓟王急件,一下子坐了起来,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脸色阴沉了下来,把手中的信递于高元亮,高元亮低头一看,高严受伤了?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凝重。 “马上让太医令带上几个精通外伤的殇医赶去广陵。”高威下令。信件上写着高严在剿灭崔振时,腹部中了崔振一箭,当时就让军医处理了,但没想到伤势还是恶化了,为了不动摇军心,高严一直忍着,直到广陵后才给高威传信。 “父亲,我亲自去接仲翼。”高元亮主动请命,主帅重伤必定让军心不稳,高元亮赶去一来有稳定军心之意,二来也是确定高严这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好。”高威迟疑了下,“你跟崧崧和山山也说一声。” “我会的。”高元亮起身离开。 陆希在阿兄要回来后,就一直欢天喜地的,哪怕高威生病,让她天天去宫里伺候,她也不过脸上不动声色,回家后就搂着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说着她耶耶回来后一家子要去别院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到时候让耶耶陪着她一起骑马。时常惹来陆止的取笑,她丝毫不以为意,走路都轻快了不少,整天数着高严回家的日子。 所以当崧崧和山山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起高严受伤,而且非常严重的时候,她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高严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身上也不是没有伤痕,但每次等他回去看陆希的时候,伤口基本都已经结痂了,陆希就从来没想过他有伤重到起不来的一天。 “你们说什么?”陆希怔怔的望着两个儿子,身体晃了晃,感觉头有点晕,大脑一片空白。 “阿娘!”高岳和高屾见陆希这样,吓得脸色都白了,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陆希,小心的扶她坐下,高屾给陆希倒了一盏热茶,缓缓的喂她喝下。 “你们耶耶现在在哪里?”陆希大脑只空白了一会,就恢复了神智,人能回来就代表没事,重伤没关系,好好养病就是。 “耶耶马上快到广陵了,我们想跟大伯一起去接耶耶。”高岳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陆希道。 “不行。”高岳吓了一跳,“我们是骑马去的,不是坐马车。” “我也会骑马。”陆希说。 “不行!”这下高屾都坚决反对了,他们骑马跟阿娘骑马能一样吗?阿娘每次骑马不是耶耶带着,就是由女侍卫护着,每天也不过骑半个时辰罢了,哪里吃得起那种整日在马背上的苦。 “阿娘,我们很快就接耶耶回来了,你就在在家等好不好?”高屾哄着陆希说。 “我坐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好了。你们不用管我,我让王直陪我去,能什么时候遇上你们就什么时候。”阿兄受伤了,车队一定不会走的太快,她肯定追的上去的。 高岳和高屾苦着脸,他们怎么可能放心就让侍卫护送阿娘,万一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用耶耶动手,他们自己先自杀了。 陆希知道自己的举动很任xing,但让她一个人在建康等丈夫和儿子回来,她会疯掉的,“建康去广陵一路都是重镇,肯定没问题的。” 高岳很头疼,阿娘跟寻常贵夫人不同,其他贵夫人权利最多就在内院,但阿娘对耶耶手下那些控制力并不比他差,耶耶的下属听他话是因为他是蓟王世子,他们听阿娘是因为他们尊敬阿娘。也就是说,他不答应阿娘去接耶耶也没用,阿娘想去她自有法子去。“我去跟大伯说。”高岳咬了咬牙说。 “你跟你大伯说干什么?”陆希奇怪的问。 “阿娘您饶了我们吧,要是让耶耶知道,我们让你单独去了,他会打死我们的。”高岳苦笑道,与其七上八下担心,还不如去找大伯,让大伯答应阿娘跟他们一起走。 “等等。”陆希拦住儿子,“你就说带上几个丫鬟、医女去伺候你耶耶好了。” “那怎么行?”高岳连连摇头,带丫鬟跟带阿娘能一样吗? “崧崧,你耶耶受伤,你大伯杂事肯定很多,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他了。”陆希说。 “但是这样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要是带着丫鬟,他们肯定不会为了丫鬟放慢赶路速度,这样的话,哪怕阿娘坐在马车里,也不会太舒服的。 “我今年才三十又不是六十。”陆希瞪着儿子。 高岳和高屾只能相视苦笑。 高囧看到高岳和高峥等人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的时候,不由挑眉看着两个侄子。 “大伯,阿娘不放心我们照顾耶耶,让我们带几个医女过去照顾。”高岳上前对高囧道。 “走吧。”高囧翻身上马对他们带多少侍女并不上心,横竖几个丫鬟罢了。 一群人策马往广陵疾驰,马车也跟在他们身后疾奔。 高峥狐疑的目光扫着高岳和高屾,这两人一路上就没有离开过这马车左右,他们两人真带的是丫鬟?就一个丫鬟需要他们这么重视?高元亮瞄了两人一眼,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休息。 高岳和高屾强忍着没冲进马车看阿娘。陆希在马车里颠得七晕八素,她出生迄今除了生崧崧那次,还没受过这种苦呢!强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高元亮见两人抓耳挠腮,嘴角一晒没说话,但接下来众人赶路的速度就稍慢了些。 高严率领的大军,一早就接到高元亮等人要到的消息,早早的派人在码头迎太子等人,鲁云接到世子新送来说王妃也跟着一起过来的消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先派人去把王妃接过来。女君来了就好,再也不用担心郎君不肯吃药换药、不肯看军医了。 “高囧来接我?”高严挑眉,“他来干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吗?”他这次伤势在腹部和大腿,为了换药方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连续近一个月的卧床,让他的脾气接近爆发边缘。 亲卫苦笑,“郎君,太子是担心你的伤势?要不您——”这几天伺候高严的小兵已经把高严的衣服取来,显然是让他换了衣服好见高囧。 高严冷然道:“我死不了,他也不用来吊丧。” “这——” “阿兄——”熟悉的让高严不敢相信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中。 高严错愕的望着,就见妻子面白如纸的站在房外,“皎皎!”他下意识的就要起身。 “郎君!”亲卫吓了一跳,忙去拦高严,却被高严冷眼冻住。 “阿兄!”陆希从来没见受伤不能动弹的高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扑到了高严身边,想要往他怀里扑,但又怕压到他伤口,只站在床沿,泪水如断线的珍珠。 亲卫们纷纷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波又起(九) “皎皎你别哭,我伤势一点都不重!”高严一见妻子哭成这样,顿时慌了,手忙脚乱的想抱陆希,却不想牵扯了伤口,让他身体微微一僵,眉头皱了皱。 “你别动!”陆希手按在他肩头,小心的掀开被子,“让我看看你伤口。” “军医都给我处理好了,问题不大的。”高严一手按着被子,一手搂过妻子,见她唇色都是苍白的,心疼的亲了亲,“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我没事,就是马车坐久了。”陆希想掀开被子看伤口,但高严牢牢压着,她又不敢太用力,牵扯他的伤口,“让我看你伤口。” 还没见伤口就哭成这样,高严哪里还敢给她看伤口,他手一伸就把陆希搂在了怀里,“我伤口真没事了。”他伸手揉陆希的胃,“是不是晕车了?不是崧崧送你来的吗?” “我跟大伯、阿峥和崧崧、山山一起来的,不过大伯不知道我来了。”陆希说,她从高严怀里起身,脱了外衣后又偎依到他怀里,“阿兄,我想你。” “我也想你。”高严温柔的摸着陆希的背,“高囧不知道你一起来?你是借了丫鬟的身份来的?”高严只稍稍问了几句,就猜出了陆希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了,高囧他们都是骑马来的,皎皎在马车里一定很颠簸,“怎么不跟他说,我让疾医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陆希靠在高严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一动都不想动。 高严见她双目微合,知道她是一路赶路累了,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睡一会。” “嗯。”陆希手顺着他的手臂下滑,在滑至腰部的时候,手一掀将高严搭在腰间的薄被一下子掀开了。一条狰狞血红的从侧腹到大腿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最深的部位似乎能隐约见到白骨,陆希怔怔的看着这条伤口,眼前一片模糊,阿兄都受伤了一个多月了,养了这么久,伤口还这么深,当初伤势要有多重! 高严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别哭了,我现在真没事了。”他捧起陆希的脸,不停的亲着她流出的眼泪。他这些天伤口有些发炎,军医没包扎伤口,只在上面敷了一层厚厚的药膏,早知道皎皎要来,他就先把伤口处理好了。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没事?”陆希哽咽的说。 “真得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高严哄着她,“之前都不疼了,不过现在又开始疼了!” “伤口疼?我去叫殇医!”陆希慌忙道。 高严失笑的搂着她,“我不是伤口疼,是心疼——”他贴在她耳边道,“你一哭我就心疼。” 陆希眨着雾蒙蒙的眼睛抽噎道,“你就会油嘴滑舌!” “我是认真的。”高严温柔的给妻子按去脸上的泪珠,亲了亲她眼睛,“我还没活够呢,怎么舍得现在就死?” 陆希吸了吸鼻子,头埋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的搂着他,汲取着高严身上的温暖,“崧崧说你伤口有点发炎。” “前段时间是有些,现在好多了。”高严干脆捂住陆希的双眼不让她看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我们睡一会?” “大伯还在外面呢。”陆希想起了被他们晾在外面的高囧。 提起高囧,高严冷哼,“他们是来看我的伤口是真是假吧?” 陆希不说话,高严拍了怕她的背,“皎皎,你先去偏殿休息,我去会会高囧。” 陆希点点头,她又低头仔细的看了看高严的伤口,见这伤口看起来狰狞,但里面已经开始收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才算放心。 高峥到了广陵别院,就见二叔的近卫亲自接了那辆马车入内院,就知道上面的人肯定是二婶无疑,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挑。 高元亮下榻后,先召来军医详细询问高严的伤势,听说是被崔陵近身砍伤的,忍不住扬眉,“这崔陵怎么能近他身的?” “崔陵娶了羯族公主为妻后,一直住在羯族的副都,蓟王是靠火器攻入副都的,破城后蓟王身先士卒,率先入城,正好跟崔陵对阵,才被崔贼有了可趁之机。”高严的亲卫恭敬道。 “仲翼现在伤势如何了?”高元亮问。 “伤口还会流脓血,之前又流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军医说。 这时下人来报,“蓟王到!” 高元亮、高峥和崧崧、山山都站了起来,高严穿了一身黑衣大步走入,“见过太子——” “仲翼无须多礼。”高元亮伸手拦住了高严的行礼,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高严,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外,跟往常并无任何不同。 “二叔。” “耶耶!” 崧崧和山山一下子围了上去,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眼睛也隐隐有些发红。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不用急着给我哭丧。”高严对两个儿子娘娘腔的举动很鄙视。 “……”高崧崧和高山山心里默默的记下了一笔,准备回去告诉阿娘,阿娘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仲翼你的伤势还好吧?回房里休息吧,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高元亮对高严道。 “我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高严满不在乎的说。 “是吗?”高元亮目光落在他腰侧,崭新的黑衣上洇开了一摊不易察觉的血迹,“传太医令来,蓟王伤口裂开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脸色大变,忙上前要扶住高严,但又被高严的冷眼一瞪,两人讪讪的缩回手,高严又转向高囧,若无其事道:“太子不用在意,不过只是小伤罢了。” 高囧起身,“小伤也不能大意,仲翼先下去包扎伤口。” 高严朝高元亮拱手,“我先告退。” 高元亮微微颔首。 高严再次大步退下,笔直的身体晃都不晃一下,可不一会房里就传来了女子隐约模糊的哭声,高囧右手抚摸着腰侧的剑鞘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太医令才前来回话,“太子。” “伤势如何?”高元亮问。 “伤口深可见骨。”太医令医术高超,但不是军医,还没见过这么可怖的伤口,“亏得止血及时,不然蓟王现在——”太医令咽下了不吉祥的话,“现在伤口还在流脓血,起码要好好养个大半年才能好。”说道这个太医令还真服了蓟王,这么重的伤他都能起床来参见太子,还跟没事人一样,真能忍。 “好好照顾蓟王。”高元亮吩咐道。 “唯。” 内房里,陆希趴在高严怀里,泪水无声的、不断的从眼眶中滑出。 高严柔声安抚着心肝宝贝,“皎皎,我没事的,你看伤口都止血了。”他顿了顿,点着皎皎哭红的鼻子,逗着她,“再哭下去,你就成小粘糕了。”家里那块小粘糕从容貌到脾气,都像足了皎皎,偏偏皎皎还坚持不肯承认,总说小粘糕像他。 陆希抬头含泪瞪了他一眼,“以后谁来见你,你都不要见!” “好。”高严一手顺着她的头发,一手垫着头,嘴角勾起了一条弧线,这下高元亮总会信了吧。 “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陆希苦大仇深的瞪着那条伤口,什么要休养大半年,说不定还有留下后遗症,那些太医就会推托责任!说的全是屁话!她就不信她养不好一个外伤! “好。”怀里搂着软玉温香,心情也放松了,高严的手开始不规矩了,“皎皎,我现在就饿了。” “饿了?”陆希忙要起身,“我给你熬粥去。”她去跟食医商量商量,给阿兄做点补血养身的药膳。 高严手一拉,陆希再次落入他怀里,陆希吓得脸都白了,就怕压倒高严的伤口,偏偏高严还不以为意,“皎皎我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肚子饿了?”陆希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高严说的是什么意思,“你——”陆希张口结舌,“不行!”她想都不想的拒绝了,“你都这样了,怎么能——”他走了几步路就能让伤口裂开,怎么可能现在就做这种事? “那你帮我摸摸。”高严拉着陆希的手哀求道。 “我帮你摸,还不如你自己呢。”陆希无力的说。 “那不一样。”高严平时行军打仗,欲望也没有那强,可现在宝贝都在自己怀里了,他能忍住就是圣人了,“皎皎,就摸一会好不好?”高严软语哀求道。 陆希见他浑身都绷紧了,担心他再次伤口裂开,伸手抚上那已经隆起的一处,正如陆希所言,这种事她来做还不如高严自己做,陆希揉弄了半天手都酸了,高严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可他还是不满足。陆希看着他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消瘦的脸,心里叹了一口气,心疼的亲了亲他的唇,高严搂紧了她加深了吻,半晌才分开,“睡吧。”他哑着声音说。 “你还没好呢。”陆希低声道。 “没事的,你先睡。”高严无奈的苦笑,谁让他现在力不从心呢。 陆希抬头对他一笑,唇顺着他的胸膛一路下滑,等到了关键部位的时候,陆希顿了顿一口含住。 “皎皎。”高严惊喜而不可置信,他们夫妻多年,皎皎第一次对他做这件事。 “闭嘴,就这么一次!”陆希没好气道,要不是看他可怜,她才不会这样做呢! “好。”高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陆希说是瞒着高囧来的,但是高严不信以他那两个傻儿子的城府能瞒住高囧,所以高严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就光明正大的让陆希出现了,高严是伤员,也不用像之前一样隐瞒伤势了,就理所当然的搂着老婆躺上了宽敞的马车,满脸春风的样子让高囧不禁觉得手有点痒,也让陆希对他白眼连连。 两人到了建康后,因担心高严伤口再次崩裂,就没有进宫见高威,而是直接回府。同时高威的赏赐也如流水般,送进了蓟王府。高严立了大功,高威再次晋升他为太尉,他的亲卫们也各有升职,只不过大部分都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分散去了外地。有人提出让高严回蓟州驻地,被高威驳回了,坚持要让儿子在建康养伤。而在这次大规模人事晋升中,还有一起不起眼的调动,就是高威任命高峥对涿郡郡尉,等高峥一个月成亲后就立即上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夕 “阿娘。”高年年跟陆希走在去高皇后长乐宫的途中,高年年突然抱住了陆希的腿。 “怎么?”陆希低头,见女儿眼睛水润水润的,弯腰抱起女儿,“宝宝怎么了?不舒服?” “阿娘,年年是不是闯祸了?”高年年小脸贴着陆希的脸哽咽的问。 “没有。”陆希吻着女儿的额头,拍了拍她的背,“年年知道维护圆圆这个做的很好。” “年年没做错?”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陆希。 “年年维护阿姐这件事做对了,但是年年不应该去打堂姐,堂姐也是你姐姐。堂姐问你要东西,你不愿意给就告诉她,而不应该不理她。”陆希也不走了,先在御花园寻了一个凉亭教导女儿。小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的,尤其是年年这种似懂非懂的年纪,更需要好好教。家里突然出事,她跟崧崧、山山得了消息就走,把年年留在了家里。虽然大家都瞒着她,她也不知道父亲出事了,但她也能感到现在家里的气氛和之前完全不同,就算后来高后把她领到宫里,都不能安抚她。这也是陆希这几天一直把她待在身边而高严也就嘴上说说,也没太多举动的缘故。 “年年不喜欢堂姐。”高年年嘟起小嘴说,“不想跟她说话。” “年年,记得阿娘跟你说过,真正的高贵是谦和吗?”陆希柔声道。 “但是大兄也说过如果年年明明不喜欢一个人,还要强迫自己喜欢那个人,那就是虚伪。”高年年歪着小脑袋说。 “所以年年做错的事就是,你不愿意把小宫灯给她,就告诉她,而不是不说话。”陆希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鄙视别人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更高贵。” 高年年似懂非懂的点头,“要是我拒绝了,堂姐还是要我的小宫灯呢?” “如果当时有大人,就先交给大人做主,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可以选择反击。”陆希毫不犹豫的说,“宝宝是阿娘的心肝宝贝,高家最尊贵的郡主,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这样会不会给阿娘带来麻烦?”高年年不放心的问。 陆希笑望着女儿,“宝宝当时为什么要打两个堂姐而不是用其他方法呢?你打伤两个堂姐了吗?” 高年年眼底浮现困惑,“为什么?年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希下一句问话,她连忙澄清,“年年没有打伤她们,是她们自己娇气!” 陆希失笑,“谁还娇气得过你?小娇气包。” “年年没有!”高年年嘟哝着反驳,小手跟搂紧了陆希的脖子。 “只要宝宝做的事是讲道理的,不轻易动手伤人,宝宝就不会给阿娘和耶耶带来麻烦。”陆希语气肯定的说。 “好!”高年年再次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陆希也不让女儿下来,而是一路把她抱到了长乐宫。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陆希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她上辈子甚至比这辈子过的肆意多了。虽然陆希不想承认,但事实是,除了爱用暴力外,年年的个xing跟她小时候真的很像……这辈子因为出身略带尴尬,让她个xing圆滑低调了许多,她完全不想女儿变成她这辈子的个xing。她跟阿兄这么辛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家庭、孩子?她的女儿要活的比她更肆意更舒服。而且她的小宝贝还挺聪明的,她一开始没有直接拒绝那两个丫头是点不对,可接下来做的事她完全的占理。 两个十岁、十二岁的女孩子欺负一个七岁的小娃娃,还骂哭了圆圆,年年动手打人,又没有打伤人,完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陆希嘴角弯了弯,前世妈妈老说她被太太、爷爷宠坏了,每次都要出手教训她,都被爷爷拦住了,拿爷爷的话来说,他们家的孩子就没有不聪明的,任xing也知道有个度。正如爷爷所言,一旦离开了爷爷和家族的庇护,她不也这么过来了?这也是陆希无论做什么都不避讳三个孩子的原因,正如爷爷当年几乎走到那里都带着她,从小耳濡目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人提醒、不用脑袋想,下意识的就会去做了。 陆希和高年年一进长乐宫,就见高皇后下方分别坐着成氏和新都王妃,两人身后站着圆圆和被高年年揍过的两个堂姐。新都王是高威最小的儿子高围,高家的儿子出了高囧和高回都没有纳妾,高围也没有庶出,孩子全是王妃所出,高年年把孩子揍了,新都王妃当然不服气,就带着孩子入宫哭诉来了。高严是嫡子不假,但他又不是太子,一样都是高威的孩子,有什么区别?高年年是嫡女,他们女儿难道还是庶出不成? 高年年先是乖巧的跟高丽华和两位婶婶行礼,然后对着高皇后甜甜笑道,“阿姑。” “年年。”高后一见小心肝来了,搂着她可着劲的亲昵。 新都王妃一见神色就开始不爽了,不过她还是跟着成氏先给陆希行礼。 陆希对她们微笑还礼。 她注意到圆圆紧紧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站着,陆希走过去轻轻的摸摸她的头,“圆圆怎么了?” “二伯母。”圆圆本来一脸不服气,但陆希的举动,让她忍不住眼睛发酸,她忍着眼泪对陆希道,“是我不好,教坏年年,欺负妹妹。”她带着小宫灯回去后,就觉得忐忑,她应该是给阿娘惹麻烦了,阿娘在知道事情经过后,没有骂她而是带着她入宫找阿姑。然后六婶也来了,一进宫就哭天喊地说她如何欺负妹妹,教坏年年。 “谁说圆圆不好的?我就觉得圆圆最乖了,比起我们家那个小魔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陆希笑着哄着圆圆。 高年年小耳朵一竖,听到阿娘说她坏话,小姑娘不满的哼哼两声。 成氏对陆希歉然道:“二嫂,都怪圆圆太任xing了,当姐姐也不看顾好妹妹,还对妹妹动手——” “圆圆这么乖,要说有错也是别人的错。”陆希安抚的拍拍圆圆,“不就是姐妹斗嘴嘛,大家都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就好了,自家姐妹就应该相互谦让。” 新都王妃见陆希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要把事情揭过,立刻皮笑肉不笑的说:“二嫂,我这两个女儿不争气,被妹妹打了都不敢还手,还跑回家哭,我是带她们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陆希道:“弟妹客气了,小孩子还有什么隔夜仇,眼睛一眨就忘了,我们做大人的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皎皎说得对,姐妹间小口角,那需要我们当大人的cha手。她们难道还会不知道分寸不成?”高丽华搂着高年年说,老六媳妇还脸来哭诉!要不是看着年年把这两个孩子揍了一顿,她非好好罚她们不可!高丽华爱怜的亲亲怀里的小宝贝,“我家年年最乖了。” 新都王妃没想高丽华居然会这么说,“长姐!” 陆希黑线,她现在完全体验到妈妈那时候的无奈了,难怪妈妈长大后老说她小时候是小讨债鬼,她目光看向女儿。 高年年拧着手指,“阿姑,年年错了。” “哦?年年哪里错了?”高丽华惊讶的问。 “年年不应该打姐姐,如果年年不想给小宫灯给姐姐,年年要告诉姐姐,但是年年没有说,年年错了。”高年年认真的说,“阿姑,年年以后再也不随便乱打人了。圆圆是姐姐,堂姐也是年年的姐姐。”说着她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木匣,咚咚跑到新都王妃面前,“六婶,年年不该把姐姐打哭,年年错了,这是姐姐喜欢的小宫灯,年年送给姐姐了!” 高丽华听着心头软成一片,“年年真懂事!” 新都王妃嘴抖了抖,这只木匣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哈哈——”高威爽朗的笑声传来,他一进来就看着两个畏畏缩缩的孙女道,“有胆子抢妹妹东西、骂哭姐姐,却没本事打架,输了还反过来告状,你们也不嫌丢人!”还是他们老高的家种吗?还是年年好,这么小就这么会打架!嘿!有出息! “祖翁!”高年年看到高威眼睛都亮了,把小木匣往丫鬟怀里一塞,张开小手扑到高威怀里。 “哎,祖翁的小宝贝!”高威很顺手的把孙女往肩上一扛。 “大家。”陆希等人连忙行礼。 高威从来不对儿媳妇摆架子,也不要她们行什么大礼,“你们聊,我是来接年年去玩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随便入内宫。 高年年从腰间的小荷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祖翁,这是阿娘给年年做的枣泥酸奶糕,可好吃了。你尝尝。”说着将油纸包拆开,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晶莹透明的糕点。 陆希脸色微变,“年年!” 高威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果然又香又糯,还不是很甜,“好吃。”尤其还是自己小孙女孝顺的,高威更开心,这么多孙子孙女也就年年一个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他。所以说高威的偏心是非常可耻的,他也不想想他的身份谁敢给他乱吃东西?至于礼物,随便送礼物会被高威丢出去的。 “年年也喜欢吃,所以特地带给祖翁吃的。”高年年很开心的给高威分享自己的小点心。 陆希头疼了。 高丽华噗嗤一笑,“耶耶,太医说你要少进甜食。” 高威摆手,“那群庸医只知道天天让我少吃这个少吃那个,病都治不好,改天拖下去全砍了。” “祖翁,史书上说皇帝是不可以随便杀人的。”高年年糯糯的说着,然后小手很快的把油纸包包好,塞回小荷包。 高威稀奇的看着孙女的举动,“年年你这是干什么?” “祖翁不能吃甜糕,年年陪祖翁一起不吃。”高年年说道。 高威感动的搂着小孙女,都说孙女贴心,他今天总算感觉到了,“年年还知道史书上还说过什么?”高威饶有兴致的逗着小孙女。 陆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丫头谄媚技能绝对是天赋技! 高年年将陆希最近这些天给她讲过的小故事都跟高威说了,祖孙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得兴致勃勃。 新都王妃听着高威的话,脸色发白。 陆希对着新都王妃歉然笑道:“弟妹,我以后一定看着年年,不让她再这么任xing。” 陆希的话更像针一样刺入新都王妃心中,连高威都说她们是抢妹妹宫灯不成,又骂哭了姐姐才被高年年揍,这样陆希还有什么好道歉的,她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陆希才懒得理会新都王妃的想法,她是要给年年树立榜样,告诉她不可以随便揍人,错了就要道歉改正,她该做的都做到了,至于新都王妃怎么想就不关她的事了。 “阿岿的婚事举办的怎么样了?”高丽华关切的问着成氏,高回瘫痪后,高丽华因着愧疚对高岿倒是格外的照顾。 成氏说,“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也没忙什么,都是礼部在准备。” 高丽华颔首道:“阿岿毕竟是世子,他的婚礼大意不得,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入宫跟我说。” “多谢大姐。”成氏感激道。 高丽华打发走了成氏和新都王妃,才拉着陆希说着体己话,“仲翼的伤势如何了?”提起高严,高丽华就头疼,真不愧是耶耶的儿子,跟耶耶一个脾气,不肯给太医看,不肯让人前来探病,甚至连自己儿子想要伺疾他都赶了出去,闹得现在大家跟高威一样,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生病的事。 “伤口开始收敛了,太医说还是要好好养,还是跟之前一样,不大肯喝药。”陆希无奈的说,对高严的任xing也很头疼,这se鬼自从她上回对他做了那么一次后,天天缠着她让她陪自己,色眯眯的一看就知道不打好主意。他这样子,想让陆希把他当重伤患者都难。要是平时,陆希说不定十次也能应了个两三次,可他现在这样,她一次都没理!真恨不得把他绑在床上,让他老老实实的躺着养伤。 高丽华切齿道,“不肯吃就给我灌下去!”对付父亲她没法子,对付弟弟她还没法子吗?真搞不懂他们想什么,承认自己生病很困难吗? “好,我回头就让人给他灌下去。”陆希也觉得对高严太温柔压根没有用! 高丽华有殷殷嘱咐她好生休息,别为旁的事忧心,一切有高威和她在。 陆希一一应了,她也明白阿姐是在安慰她,意思就是让他们好好安分的当闲王享尽富贵,不要再去其他事。陆希能理解高丽华的想法,诚然阿兄想要夺嫡在外人看来的确很大逆不道,但是——陆希还是支持高严的决定,原因无他,虽然都信高,可她不愿意阿兄当高肃,她情愿他当高洋,不过貌似高澄不是高洋杀的?陆希歪头想了想,对自己混乱的历史知识不怎么太上心,毕竟时间过去好久了。 陆希离开了皇宫后,又带着年年去了一趟高回府上,跟成氏说了半天的话才回家。 成氏带着笑容去了高回房里,直到高回阴沉沉的目光落在成氏脸上,成氏笑容才微敛,圆圆也往成氏身后缩,怯怯的看着父亲。 “你刚刚在跟陆希说话?”高回吃力的问。 “是的。”成氏轻声道,“这些年二嫂帮了我们不少忙。” 高回目光看着成氏漠然的脸,再看看女儿怯生生的样子,又想起儿子冷漠的神情,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年我就去别院养伤。” “好。”成氏现在基本什么都顺着高回,太医说了,他需要静养,虽然成氏对丈夫没什么感情,可她也没有想要丈夫离开自己。 高回躺在床上,他这辈子算是废了,也活不久了,不过就这么死了,他也不甘心,高元亮我要你后悔没杀了我…… 前两年过年,大兴初立,高威也没有大肆庆祝,今年高严打了两个大胜仗,高威虽没有做什么奢华浪费的举动,但也让人隆重的庆贺了一番,即便是高严也强撑着出席了元会,不过元会过后他就借口养伤再次窝在家里,整天搂着老婆跟女儿争风吃醋,每次看到小丫头急的团团转找他和陆希,他就心头大爽,等看够了,才让人把女儿拎过来。 陆希对高严幼稚的举动相当鄙视,不过也知道她知道其实高严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虽然他一直在府里,但是却很少陪她一起睡在房里,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睡在书房里的,显然是要跟幕僚连夜议事,不想打扰她。他爱逗女儿就逗吧,就当解压了。 府里下人的气氛倒是很和乐,毕竟这些天宫中赏赐不断,高严也升职到了太尉,那可是三公之一啊,府邸里的下人走到外面都觉得扬眉吐气。也只有陆希、高严和隐约知道一点的高岳和高屾没有传染到府里和乐的气氛。或许小粘糕也有点感觉,从她更黏陆希,几乎不肯离开陆希半步的举动隐约可以感觉出,偶尔还会嘟哝阿娘不要丢下年年,让陆希更心疼女儿。就这样蓟王府波澜不惊的读过了新年,有过了春季,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大家都开始准备端午节的各项事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幕拉开 自古端午就是恶月,照旧俗除了出嫁女儿可以回娘家外,余下人都要在家避恶。陆希嫁给高严后,就没在端午回过娘家,因为端午是高严的生日,也是方氏的忌日。这一日高家上下都要祭拜方氏,同时这一日也是高威脾气最糟糕的一天,就是高丽华都要躲着父亲走。高威登基后,方氏的端午祭祀就更隆重了,皇室端午也有祭礼,陆希就更不可能回娘家了,只要她在建康都是端午前几天回陆家的。 顾婉如见陆希和年年来了,欢天喜地的让人准备了各色的小粽子给年年玩。她肚子已经挺得耀武扬威了,眼看就要生了,陆希也不让她多动。陆止不在,这些年她年纪也大了,前段时间一时兴起夜观星象,结果半夜着了凉、落了风寒,就病倒了。陆希和顾婉如都急着来伺疾,却被陆止赶走了,病稍好一些就回了吴郡祖宅休养,弄的顾婉如和陆希都哭笑不得。 “阿娘,这是肉粽子?”高年年第一次看到肉粽子,难免有点新奇,原来粽子里也能包肉。 “对。”陆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端午是高严的生日,也是她婆婆方氏的忌日,高家在方氏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包过任何带荤腥的粽子了,一律都是素粽子,即使不是端午那一天,高威都不许,陆希到了高家后也再没吃过肉粽了。上行下效,高严和陆希都不吃,他们身边亲近的人,包括亲卫们都不在端午的时候送荤腥,所以年年长这么大也没见过。 阿蕤一听高年年没见过肉粽子,不禁有些诧异,就让丫鬟给高年年剥了一个小粽子递于她,“年年喜不喜欢蘸糖吃?我最爱肉粽子蘸糖吃了。” 高年年扭头看着陆希,陆希对她微微点头,反正今天不是端午,高年年才让丫鬟给她将肉粽切开,照着阿蕤说的蘸糖吃。两人分吃了一个粽子,又交换了相互给自己做的小荷包,然后凑在一起悄悄的说心里话。两个小姑娘肩并肩的坐在一起絮絮低语,看得陆希和顾婉如失笑不已,顾婉如推了推一直不说话陪着她们的阿拙,“阿拙,去跟姐姐一起玩啊。” 阿拙看了看两个姐姐,扭头对顾婉如说,“阿娘,阿拙可以去看书吗?” 顾婉如苦笑,这书呆子个xing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阿拙喜欢看书吗?”陆希柔声问着自己未来的女婿。 “喜欢。”阿拙用力的点头。 “那阿拙不喜欢玩吗?”陆希又问。 阿拙迟疑了下,“先生说过学海无涯,我现在年纪小是读书最好的时候,等大了再玩也不迟。” “先生说得对。”陆希先是肯定了阿拙的话,但语气一转又问,“先生有让你一直看书吗?” 阿拙想了想摇摇头。 陆希对阿拙道:“阿拙现在年纪还小,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如果被学习熬坏了身体,还要养病,那不也是浪费时间?” 阿拙听着祖姑的话觉得祖姑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有些知识,就算阿拙看过书,也不一定记住哦。”陆希笑眯眯的说。 “什么知识?”阿拙好奇的追问。 “阿拙知道荷花什么时候开花吗?”陆希问。 阿拙怔了怔,有点纠结,他似乎见过书上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陆希又问年年和阿蕤,“你们知道吗?” 两个小姑娘点头,陆希说:“你们一起说。” “荷花是六月开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夏天才有荷花。” “家里池塘里的荷花都是夏天开的。” 阿拙低下了头,顾婉如将儿子搂在怀里,“阿拙,记得阿娘跟你说过学以致用吗?”阿拙点点头,顾婉如爱怜的说,“所以阿拙看书固然重要,平时出去玩耍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学不到对吗?” 陆希则拉过年年和阿蕤,“想去小池里划船吗?带着弟弟一起去吧。” “好。”两个小姑娘笑嘻嘻的拉过阿拙往池塘冲去,一群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几个回凫水的大丫鬟也环立池塘周围,随时注意着小主子们。 陆希看着顾婉如的肚子,“什么时候生?” “产婆说还有一个多月。”顾婉如摸着肚子满足的微笑,“等这次生了,我想再等个三年再生。”她现在孩子生得稍稍频繁了一些,几乎是两年一个,她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先好好养身体。 “对,家里孩子也不少了,你暂时先休养几年。”陆希自己只生了三个孩子,可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多子多福,陆希也不会宣扬自己的思想,反正她的***方法已经流传出去了,让陆希比较郁闷的是,现在大兴***的功能居然不是避孕而是预防xing病!很多官员在携ji出游上更加肆无忌惮。 “阿姑,你们以后就留在建康了吗?”顾婉如问。 “应该是的。”陆希说,“不过家翁说过,等崧崧成亲后就让他去蓟州,留在建康的是我和阿兄。” “姑父忙了这么多年,也应该享清福了。”顾婉如笑着说。 “对,我们成亲这么多年,除了新婚之时,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陪我。”陆希笑得一脸甜蜜。 顾婉如见陆希容貌依然姣好若少女,时间似乎特别优待她,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气质的沉淀,而没有岁月的痕迹,忍不住问:“阿姑,你到底是怎么养护自己的?” “傻丫头,我用什么法子养护自己你还不知道?”陆希失笑,她用的法子都是陆家历代主母保养心得加上自己前世知识积累,就可惜现在还没有燕窝,不然她常吃的食谱上就多了一样食材。 “可我怎么觉得你跟未出嫁的时候一模一样呢?我倒是老了许多。”顾婉如摸着自己的脸自嘲道。 “有吗?”陆希仔细打量着顾婉如,一点都不觉得她很看老,她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这跟她心态也有关系吧,她到了蓟州后阿兄的升职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地一路飙升,她在蓟州无疑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甚至广阳王妃都要让自己三分,没压力就心情就好,心情好了人就舒心了。而阿如在建康,整天忙着跟各色贵夫人交际,自然脸色多了几分憔悴,而且陆希想了想,“阿如,你生了孩子后是不是对阿劫的关注少了很多?”顾婉如一怔,又听陆希低声问:“你们是不是现在分房睡?” 顾婉如脸一红,轻轻点头。 “你们成年时间也不久,你差不多两年生一个,除去生产和产后恢复的时间,你们夫妻在一起有多少日子?”陆希问。 顾婉如跟着陆希算了算,眼底有着茫然,“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陆希叹了一口气,“傻孩子,孩子重要可夫君更重要啊,孩子长大后他们要走自己的路,能陪着自己一辈子的是夫君啊。我有了崧崧他们后,只要你姑父有空闲,哪怕是带着孩子陪他,我都要跟他在一起。”虽然阿兄老是抱怨自己忽略他,但他是根本希望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闭上眼睛前看到的也是他,这是正常人可以做得到的吗?他的控诉被陆希彻底无视了。 陆希见顾婉如若有所思,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不少话,说的顾婉如美目异彩连连,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陆希笑着说,“常对着一个人,就是天仙也厌烦了,想要保持新鲜就要多想一些花样。” 顾婉如看着陆希纤细的腰肢,虽然比不上妙龄少女,但在已婚生育了孩子的妇人中,她的身材属于顶尖的,“阿姑,你怎么让自己这么瘦的?” “在蓟州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骑马。”陆希说,“建康这里不能骑马了,我就跟着侍卫们一起打球、练习引导术。别学那些人节食消减身材,女人不能太瘦,瘦了就会变老变黑,你见过哪个纤瘦的美女太漂亮的?” 顾婉如连忙让人准备了笔墨一点点的记下来了。 阿蕤、阿拙和高年年三人玩了好半天,又午睡了一会,才手牵手的去书房问先生功课,等三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顾婉如让陆希留下一起进晚膳,但陆希明天一早还要赶宫中准备方皇后祭祀的各项事宜就婉拒了。她让春暄拿了一碟包扎的小巧玲珑的素粽子递于顾婉如,“阿如,这几个素棕是我亲手做的,你跟阿劫尝尝。”陆希顿了顿,“既然是恶月,这几天就少出门吧。” “好。”顾婉如笑着应了,等送走陆希后,她静静的看着陆希留下的那碟素棕良久,才叹了一声。 陆希带着高年年回蓟王府,梳洗完毕就去了高严书房的小厨房。小厨房里,庖厨们早就备好了一切,见陆希来了,上前行礼道:“女君。” 陆希微微颔首,看着案上红润剔透的卤鸭、熬得浓浓的猪骨汤和已经煮沸的面汤,她笑着上面将做好的细面丢入面汤中,等水开的差不多后,一旁帮忙的厨娘连忙将水引捞了起来,放在了猪骨汤里。 “阿娘,好香,可以吃了吗?”厨房外响起高山山的声音。 “可以了。”陆希走出厨房,就见高山山笑嘻嘻的站在门口,“阿娘煮的面就是香。” “胡说。”陆希刮刮儿子的鼻子,“我哪里煮面了。”她不过只是进去做个样子而已。 “皎皎。”高严也从书房里走出来。 “阿兄,你怎么又起来了。”陆希见他又不老实了,不由皱着眉看着他。 “我伤早好了。”高严笑着搂着她,掌下一用力,就把陆希抱了起来。 陆希忙搂住他的脖子,“你——孩子还在呢。”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高严将妻子横抱在怀里,“怎么样?知道我好了吧?” 陆希瞪了他一眼,高山山笑着抱起妹妹,两人一起往书房走去。 高崧崧已经让丫鬟摆上食案,上面是五份汤面,这是高严的长寿面。高严的生日是方氏的忌日,所以高严在遇到陆希之前从来没有人提过他的生辰。不过原本大兴也崇尚给孩子大过生日,高威忽视,高家其他人也不会触他霉头。直到陆希知道他身世后,就开始提早一天给他过生日,两人结婚后她就带着孩子一起给他过,一顿长寿面一家一起吃,孩子们都习惯了。 “明天我先入宫。”陆希等进完哺食后,才开口说着明天的打算,“年年就留在家里,明天我没空看着她。” “嗯,明天让她来我书房。”高严道,见陆希神情有些恹恹的,“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我下午吃了一些点心,有些积食。”陆希汤面也不多,吃了几口就完了。 “那我们去花园走走。”高严说。 “你的伤——”陆希有些犹豫。 “早好了。”高严不动声色的对高山山使了一个眼色,高山山笑着问年年今天做了什么。 高年年等吃完汤面,漱口净面后才跟哥哥说起自己一天的经历,这时高严已经领着陆希出门了。 陆希靠在高严身上,“阿兄——” “嗯?” “我们会一起变老的对不对?”陆希喃喃的问,她现在只觉得心口空荡荡的,似乎整个人都找不到着力点。 “当然。”高严语气肯定的说,他知道陆希心里不踏实,“皎皎,别担心,一切有我。” 陆希仰头对他一笑,“嗯。” 陆希第二天一早就入宫了,高后见她没带年年,“年年呢?” “在家呢,等祭礼的时候让阿兄带进来。”陆希说。 高后见陆希神色自若的叫着高严阿兄,轻轻一笑,“皎皎,说来你跟仲翼认识都快有三十年了?” “对,我三岁时候第一见他。”陆希说。 太子妃听着陆希的话,心里暗暗羡慕,要是她能和太子这样也好了。 宫内的祭礼由三人做主,宫外朝廷端午祭礼是由高囧带着几位弟弟代替父亲祭天的,高回因已经瘫痪,还在别宫休养,由江阳王世子高岿代替。高威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好了,今天一直待在太极宫不出来,也没人去打扰他,直到高后派人来说,祭拜母亲的仪式已经备好,高威才出现。 高威没有身为帝皇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他出来的神色阴沉,别说本来就怕他的高氏子孙了,就是高丽华和高囧都没上前。陆希更是低调又低调,今天应该是高威一年中最不想见高严的日子。高威任子孙在他身后给妻子行礼跪拜,自己看着妻子的牌位,长长的叹了一声,几个孩子都大了,连孙子都有了,总算我没辜负你。 高丽华也伤心的看着母亲的牌位,她是长女,也是跟母亲感情最深的人,阿娘在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候…… “阿姊。”陆希将绢帕递于高丽华。 高丽华按了按眼角,“皎皎,今天你跟年年住在宫里吧,不要来回跑了。” 陆希摇了摇头,“这几天下雨,阿兄老说他腿有点酸,让他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高严不可能留宿后宫,今天高威也不可能让他住在太极宫,他肯定是要回蓟王府的。 高后听到高严这样,泪水又要流下来了,“那回去给热水给他好好泡着,千万别留下后遗症了。” 陆希点头,看着高丽华担忧的模样,她心头的愧疚就怎么都止不住,要不是多年的历练让她不至于失态,她恐怕早撑不住了。走出宫室,微凉的夜风吹来的时候,陆希的神色定了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大兴二年五月初五,是大兴历史上血腥而又影响深远的一夜,也是历代史官们最口诛笔伐的一夜,这一夜的序幕从皇家汤泉行宫突然传来江阳王薨逝的消息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杀兄(上) 端午节不仅是高威心情不好的一天,也是高严心情不好的一天,这天晚上就是最黏阿娘的小粘糕都乖乖的被丫鬟抱走单独去睡了。 陆希摸着高严下颚新生的胡渣,“你每次都这样,把孩子们都吓到了。” 高严冷哼了一声,“他们也知道怕?” 陆希失笑的亲了亲他的唇,“睡一会吧,养养精神。” 高严眼底露出笑意,搂着她的腰,“我不累,我陪你去花园散会步。” 陆希头靠在他胸膛口,手下的触感坚硬,高严在身上穿了一件软甲,她头靠在他心口一声不吭。 “一会我走了后,你也跟老吴他们离开。”高严低声道。 “你放心。”陆希轻声道,“只要你没事,我们就会没事。” 高严亲了亲她发顶,夫妻两人静静的偎依在一起。 而此时远在皇家汤泉行宫,却有几匹快马正在朝建康城疾驰而来,踢踏的马蹄声在很远处就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城门上站了不少警戒的军士,见快马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停下,哨楼上哨兵扬声问:“来者何人!” “我们是江阳王府下,江阳王薨逝!”来报的军士勒马喝道,说完后对着哨楼射出一箭,箭枝射在哨楼上。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军士们面面相觑,一人拿过箭枝冲下哨楼,拉过马匹如箭般的朝宫中奔去,城门依然没有打开,建康的城门非皇命不得擅开。 太极宫里,高威躺在床榻上还没入睡,他一直不肯服老,就是生病了也不大愿意看太医,可高威到底不是老糊涂虫,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元亮和仲翼的矛盾他不是不知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真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兄弟相残,别说是元亮和仲翼了,就是其他儿子他也不愿意。高回的瘫痪,他知道是元亮出的手,他也默认了,原因无他,他情愿儿子残了,也不想儿子死掉。所以仲翼一回来,他就收了他的兵权,让他荣养在蓟王府。只是仲翼不是阿回,他在的时候元亮可以忍仲翼,可等他走了他能容得下仲翼吗?高威翻了个身,叹了口气,罢了,人死灯灭,他还担心他死后的事情干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元亮以后可能会杀仲翼就不让仲翼交出兵权。 “陛下!”内侍慌张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高威沉声问,心头突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江阳王——江阳王薨逝了!”内侍哭喊道。 “什么!”高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阿回,阿回死了?高威怔怔的重复了一遍,高威并不喜欢高回,甚至在高家那么多孩子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高回,这孩子懦弱自私没用,可再没用他也是自己亲儿子,他居然死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高威身体晃了晃。 “陛下!”内侍吓坏了,忙上去扶着高威。 “叫太子来——”高威咬牙道。 “唯唯。” “江阳王死了?”高囧也没有安歇,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到高回去世的消息,有点惊诧,据他所知高回已经在行宫休养,恢复的似乎也不错,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夫君。”太子妃焦急的声音传来。 高囧放下公走了出去,太子妃急急的说,“夫君,家翁让你现在去太极宫。” “我知道了。”高囧听说父亲叫他,心知是为了高回,转身吩咐下人备马。 “夫君!”太子妃急急的喊住高囧。 “什么事?”高囧回头。 “夫君,江阳王去世了。”太子妃担忧的望着高囧,“你没事吧。”高回是怎么瘫痪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但就是抓不到高囧的把柄,再说这还是皇室内部的纠纷,江阳王妃和江阳王世子都不提报仇事,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我没事。”高囧见妻子担忧的目光,微微笑了笑,“你要是害怕就去找阿姊。” “嗯。”太子妃痴痴的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 高囧来到太极宫的时候,就见高威靠在床榻上,神色灰败,他吃了一惊,“父亲,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宣太医来。” “不用。”高威摆手,他招手示意高囧过来,“元亮,阿回死了。” 高囧听到高威沮丧的声音,心底浮起一丝愧疚,早知道不让高回受这么重的伤了。 高威没有说任何责怪高囧的话,当初高囧的所作所为也是他默许的,“你带着仲翼他们,把阿回接回来吧。” “好。”高囧点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都走了,灵堂谁来布置?” 高威想了想,“让你阿姐和你媳妇、仲翼媳妇去吧。” “父亲,你真不要看太医令?”高囧有点不放心的问。 “去。老子还死不了!”高威白了儿子一眼。 高严听到高回的死讯没说话,只顺了顺陆希的头发,陆希从高严怀里坐了起来。 “郎君,长公主让女君帮她去准备江阳王的丧礼。”王直沉声道。 “江阳王妃呢?”高严眉头一皱,他要在今天送走皎皎。 陆希摸上他的紧握拳头,“你先给大伯去把四弟接回来,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的。” “皎皎——”高严反手紧紧的握着陆希的手,皎皎留在内城他真不放心。 “阿兄我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没事。”陆希对他安抚的一笑。 高严偏头对王直道:“你和鲁云留下照顾女君。” “不要!”陆希反对,“我身边不需要人,我谁也不要。”她看着高严,“阿兄,你不要让我担心,我真的没事。”王直和鲁云是高严最亲近的亲卫,平时让他们护卫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在她身边呢? “郎君,太子派人来问你可以出发了吗?”下人又前来回报道。 “阿兄,你去吧。”陆希推着他。 “我把王直留下。”高严的口气不容拒绝。 “好。”陆希知道他不留下王直,是觉得不放心的。 高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嗯。”陆希对他仰头一笑。 高严再次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去。 王直则恭敬的低头站在陆希身旁。 “阿直,你让阿漪带着年年去别院。”陆希说。 “女君?”王直吃惊的望着陆希。 陆希露出一丝苦笑,在面对阿兄的时候,她不想给他增加压力,提都不提将来的事,可她怎么可能不为孩子考虑?走到今天这一步,陆希还想要给自己留退路那是妄想,别说是她了,就是崧崧和山山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唯一有机会的就是年年,“阿直,你告诉阿漪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我乖乖待在别院里不要出来,等上一年半载后再说,从此以后年年就是她的女儿了。” “唯。”王直低头应是,因司漪的关系,他跟女君的关系最亲近,大部分时间都是由王直保护陆希的。王直是高严最亲近的心腹,对高严今天的计划一清二楚,也明白自己留下就意味着失去从龙之功,但王直并不失望。从龙之功固然功劳够大,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君在郎君的心目中的地位,今天郎君要是失败,他也不就提什么未来了,但要是成功了,王直相信自己将来发展一定不会比今天这些人差!更何况因着年年的关系,妻子还带走了他们的幼子,万一失败他好歹还能留下一点血脉。 “大娘子?”春暄疑惑的声音传来。 听到贴身侍女的声音,陆希神色恢复了常态,“进来吧。”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哪怕是春暄她们陆希都瞒着,倒不是说不信任她们,而是怕她们知道了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徒增人疑虑。 “大娘子,换了衣服该去江阳王府了。”春暄提醒陆希道。 陆希微微颔首,对春暄道:“年年就别去了,深更半夜的别喊醒她了,等明天江阳王回来了再说,你跟烟微、阿媪留下照顾她吧。”万一她跟阿兄有什么,陆希最信任的也就她们这几个了,陆希相信有她们在,年年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那大娘子你带谁去伺候?”春暄问。 “我带小雀去。”陆希说。 春暄心里多少有些疑惑,毕竟大娘子平时很少会一口气留下她们三人,但想着前段时间大娘子离开后小娘子的哭闹,也就释然了,大娘子怕一个人哄不住小娘子吧。 就在陆希神情自若的赶去江阳王府,有条不紊的跟高后一起处理着江阳王丧事的时候,高囧、高严、高团、高围等人也带着自己的长子往汤泉别宫赶,一路上马蹄声如雷鸣般、尘土滚滚,路过的村庄除了被惊动的土狗在咆哮外,连个灯火都不曾亮起。 突然一阵惊马长嘶,跑在最前方的探子马匹前蹄高高翘起,马上之人一时不查,竟然从马上掉落,随即又被惊马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高囧在出状况的前一刻,就若有所感,已经放缓了垮下马匹的速度,见状立刻勒住了缰绳,而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立刻四散开的护住高囧,一人举起箭枝刚想往天空射箭,“嗖!”一声利箭的破空之声,来人蓦地一回头,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然后脖子一疼,他下意识的往脖子处摸,却摸到了坚硬的箭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高囧望向射箭之人,那人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弓箭,沉默的站在高严身后,是高岳,“是你?”高囧冷冷的看着高严。 “不错,是我。”高严同样以冷淡的语气回复道,此时的队形已经不知不觉的改变了,高囧的亲卫护卫将高囧围成一团,而高严、高团站成一团,高围则无所适从的看着两人。 “你难道以为这么一点人就能杀了我?”高囧扬眉。 高严沉默不语,高岳拇指和食指放在唇上,吹了一声口哨,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群群穿着铁甲的骑士从不远处骑来,很快的就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围了起来,层层叠叠,起码有近万人。高囧的亲兵顿时脸色大变,他们简直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建康近郊集结这么多兵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是谁?”高囧看着这些围住他的军士,脸色未变,但握着的缰绳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高严也没有丝毫隐瞒,“侯远。” 侯远,前宋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镇守扬州十八年,如果说还有人谁有能力配合高严将一支大部队偷偷运到建康的话,也就只有侯远了,“想不到你居然能找上侯远。高回呢?他死了没有?” “死了。” “所以你就想凭着这些人杀了我?”高囧冷笑,右手搭上了身后的刀鞘。 “不。”高严缓缓的抽出大刀,“我会亲手杀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逼父 高威自听到高回去世消息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高囧和高后让他多休息,可他哪里有闲心休息?一直在太极宫里踱步。 “陛下!”内侍焦急的声音响起,“胡中护求见!” “叫他进来!”内侍话音还没落,高威就喝道。 “陛下!”胡敬和老锤大步踏入寝室,胡敬喊道,“大事不好了!太子薨了。” “你说什么!”高威不可置信的看着胡敬,“你再说一遍!” “陛下,太子薨逝了!”胡敬跪在高威面前泪流满面,高囧从出生后就开始由胡敬教导,这多年胡敬对高囧可谓是呕心沥血,高囧也不负所有人的厚望,少年英才、成年后稳重自持,当上太子后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对于他们这种老臣来说,看到这样的太子心里自然欣慰不已,至少跟着这样的主君他们都能放心,可现在——胡敬老泪纵横,一切都没有了!胡敬心里也抑郁,要是太子陛下肯听他的建议早下手就好了,谁也想不到蓟王出手会这么快。 老锤沉默不语,在半年前蓟王养伤之时,他就曾隐晦建议太子斩草除根,趁着蓟王不能翻身之时彻底绝了蓟王的妄想,只是那些酸儒摇头晃脑说了一堆,就是说太子不应该光明正大的动手,要下手也要比江阳王下手更隐晦。当时老锤就嗤之以鼻,蓟王跟江阳王能一样吗?太子再不出手就晚了!太子也顾忌陛下会伤心而屡屡迟疑,老锤当时就觉得陛下真是老了,太子和蓟王两虎相必有一死,陛下当断不断肯定会后悔,看着现在这情况,老锤心里暗暗摇头,一切都是命啊! “不可能!”高威怒不可遏,“元亮怎么可能死!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元亮!” 宫室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哑巴吗?都不会说话了?”高威心里已经隐隐有个猜测了,但他怎么都不想相信。 “是我杀的。”平静的声音响起,高严缠着带血的绷带走进了宫室,陆希则留在外面跟崧崧、山山在一起。 高威呲目欲裂,身体紧紧的绷着,高严面无表情的同父亲对视。 “我杀了你这个牲口!”高威突然大吼一声,拔出长刀就朝高严劈去。 高严身体往旁一让,高威一刀砍在宫室的廊柱上,坚硬的木柱被劈下了一大块,显然高威压根没有对高严留手。高严带在身边的亲卫有些按耐不住了,但没有高严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高威状若疯狂,再次对着儿子劈过去,招招下狠手,显然是真准备杀死高严。 “陛下!”拦住高威的居然是胡敬和老锤,尤其是老锤,紧紧的抱着高威,他力气原本就大,高威一时间还真挣脱不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杀兄的禽兽!”高威怒吼道,“我一开始就要该杀了你!出生杀母、现在杀兄,你是不是连我都敢杀?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这孽畜!”为什么他要心软!他就该一开始杀了这个畜生! “陛下,一切以江山为重啊!”胡敬抱着高威的腿苦苦哀求,高囧死了他也伤心,但要是高威连高严都杀了,谁来继承高家的江山?高囧死了,高严还在,大兴就不会乱,因为谁都不敢轻易去挑衅可以打赢魏国的战神,可要是连高严都死了,高家就彻底乱了,就是外面那些刺史都可以揭竿造反了。胡敬和老锤千辛万苦,拼了全族的xing命跟高威一起起事,当然不愿意看到高家江山连两年都坐不稳,这样不仅高家万劫不复,连他们家族都要跟着陪葬!高囧没死,他们肯定是一力支持高囧,但现在高囧不在了,他们就不能看着高威把高严杀死。 高威红着眼珠子瞪着高严,一时间宫室里安静的只听得见高威粗重的呼吸声,高威眼珠红的像是在出血般,他心里只有想法,早知道就不该让元亮收手,应该一早就杀了他! 高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高威,他依然死死的瞪着高严,高严不躲不避,跟高威对视着。皇位是你篡的,可高家的江山是我打下来的,臣也是我帮你收服的,没有我你江山都坐不稳,你用完了就想丢?想用我和妻儿的命当垫脚石助你大儿子上位,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虽然高严什么都没说,但是高威清楚的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喉咙处一甜,鲜血从他嘴角渗出。 陆希默默的站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双目有些无神,得了这个位置,却失去了亲人……她闭了闭眼睛,眼角隐隐渗出一丝水迹,陆希扪心自问,就算重来一次,她依然会支持阿兄这么做,她做不到让他们的一家子以后都活在随时担心会被人杀死的恐慌中。 更做不到让自己原本神采飞扬的丈夫、孩子就这么沉寂下去,一家子完全的被囚禁在建康,无法跟外界联系、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隐私,一辈子圈禁在一个华丽的牢笼中,一点点耗尽自己的生命。她很自私,她情愿阿兄当高洋,也不愿意让他去当兰陵王,但——他们夫妻的确罪无可恕! “阿娘。”高岳看到阿娘这神态,也顾不上什么,紧紧搂住了陆希发颤的身体,“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耶耶说了,等宫里的事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接年年。” 听到女儿,陆希失神的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年年,她的宝贝还在等她呢。 “陛下!”宫室里传来了惊呼声,“太医令!快传太医令!” 陆希一惊,飞快的走入宫室,就见高威嘴角流着口涎,身体抽搐的靠在老锤身上,“快扶着父亲去床榻!”陆希说道,“让父亲仰卧着,头肩部稍垫高,头偏向一侧……”陆希不停说着中风后的紧急护理。 老锤连忙抱着高威去床榻上,同小内侍一起,按着陆希的话说,陆希让内侍小心的将高威口中的浓痰污物血迹擦去。 太医令匆匆的赶来,一声不吭的给高威诊治。高严一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陆希走到了高严身边,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的握住了高严的手,高严低头望着陆希,“阿兄,你的伤口也让军医给你看看吧。”陆希说。 高严沉默的点头。 高严的伤势不轻,军医一面上药,一面絮絮的嘟哝,“被挑这么多肉,这些以后都长不好了,郎君以后到了阴雨天可能要酸疼,可要好好养护。”要是光是只有高严,他当然不敢这么多废话,可陆希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不怕郎君会生气。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长公主!长公主!” 陆希心头一沉,她最怕面对的事来了。 高严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牢牢的握着妻子的手,眼里有着保证,别担心一切有我。 “高严!”高皇后脚步凌乱的冲进了宫室。 陆希第一次见端庄优的高后这样,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高皇后目光扫过陆希,死死的落在了高严身上,“你——”她颤声问,“你做了什么?” 高严见高后如此,嘴角一挑,目光露出讥讽,但看到妻子无声哀求的目光,还是垂下眼没说话。 “皎皎,你告诉我,元亮没死对不对?”高后转而望向陆希,目光中的期盼让陆希几乎不忍直视,但陆希还是没有躲避,她只静静的看着高皇后,看着陆希如此,高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转身冲着高严凄厉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狠心!他是你亲哥哥!弑兄bi父,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就不怕下地狱!” 陆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伸手紧紧的握着丈夫的左手。 高严回握了妻子的手,看着高后,“如果高元亮不死,你也有机会对他说这些话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杀高囧难道等高囧来杀他?高威也好,她也罢,心里都明白,即使高囧现在能容他,但将来高威死了他能容自己?他们不过只是自欺欺人,当然他要是死了,高威肯定不会气得昏迷。 高严眼底的冷嘲让高后彻底崩溃,她扬起手“啪!”狠狠的打了高严一巴掌,“元亮杀你了吗?没有!是你杀了元亮!滚!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高严也不管脸上被高后扇得火辣辣的生疼,只对高后丢下了一句话,“没有下次了。”说着起身搂着陆希外出。高元亮是没有杀他,但那又如何?不要留下任何威胁自己的对手,不是高威教他的吗? 高后等高严走后,无力的摊在地上,失声痛哭。 “陛下!”内室的呼叫声,让高后回神,“耶耶!”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看到嘴歪在一旁,不断流着口涎的父亲,高后放声大哭,“耶耶!耶耶!”父不父、子不子!耶耶为什么要去夺那个皇位呢?不然他们高家多幸福! 陆希小心的轻触着高严的面颊,哽咽的问,“阿兄,疼吗?” “不疼。”高严随意的选了一个地方坐下,让陆希坐在自己膝盖上,“皎皎,人是我杀的,高威是我气病的,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宫侍无声的递了药膏给陆希后,又快速的退下。 陆希挑起药膏给高严上药,“阿兄,我们夫妻是一体的。”她目光明亮,“自古庄子都说过,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私德与否跟你将来是不是明君没什么关系,阿兄以后要当一个明君。”陆希知道高严这么说是减少自己的罪恶感,但她绝对不会让他一人承担这种压力,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这种罪孽本就该他们夫妻一起承担的。就如高后所言,高囧可能要杀他们,跟他们已经杀了高囧是两回事。 高严低低的笑了,“先生知道你这么用滥用典故会骂你不学无术的。”高严搂着自己的手更紧了,这辈子有皎皎他够了。 陆希靠在高严的怀里,“阿兄,我们去把年年接回来。” “我已经让山山去接了,他们一会就该回来了。”高严说,他身受重伤,高囧又死了,在他没把朝中事务彻底理好之前,他不想随便让妻子出门。 “阿娘。”高岳一直远远的离父母远远的站着,直到二弟抱着妹妹出现,三人才往父母身边走去。高年年一直紧紧的搂着高山山的脖子,小脸趴在他脖子处,没说话也没有哭。 “年年?”女儿出乎意料的沉默让陆希吓了一跳,忙把女儿抱了过来,仔细的摸着女儿的小手小脚,“怎么了?不舒服了?” 高年年摇了摇头,小手搂着陆希的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母和哥哥们。 陆希见女儿如此,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年年跟耶耶阿娘一起睡好不好?” “好。”高年年听到开心的事,还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看到父亲肩上全是血,不由吓了一跳,“耶耶疼疼!” 高严和陆希对视了一眼,高严之前受伤高年年从来没见过伤口,陆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对,耶耶受伤了,一会年年给耶耶呼呼,耶耶就不疼了好不好?” “好!”高年年乖巧的应了。 陆希让女儿坐在他们夫妻中间,又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我们回家吧,都一晚上没睡。” 两人点头,“我们回家。” 在高严一家回到蓟王府休息的时候,江阳王府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啪!”生平第一次成氏对视若珍宝的儿子动手,“你这个畜生!”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是亲生父亲!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看着别人杀他!”成氏用力的捶打着儿子的胸膛,“畜生!” 高岿直挺挺的站着任母亲捶打,“我没有杀父亲,父亲是自杀的。” “你父亲除了头能动外,其他地方都动不了,他怎么自杀的!”成氏怒声道,“你居然任人杀了你父亲!” “我没有任人杀了父亲,父亲是自杀的。”高岿一字一顿的对成氏说道,“他早就不想活了。”浑身除了头部能动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动,是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一生顺利的高回了。 “他不想活了你不会劝着他吗?”成氏无法接受儿子居然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自杀,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大伯死了,父亲根本活不了了。”高岿的话让成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你说什么?”成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岿,高岿没说话,但成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不错。”高岿对着母亲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二伯想夺嫡,肯定要杀了大伯,但是宫中有近一万禁卫军守护,离城外不远就有龙虎卫,二伯想要对大伯动手,最好的法子就是离开建康,所以父亲找到了二伯,告诉二伯他可以用自己的死讯引出大伯,而高岿一开始就参与了父亲的计划。 成氏浑身都哆嗦了起来,“疯了!你们都疯了!难道你父亲的下场还不够让你得到教训,难道你还想着那个位置!” “我不想要那个位置,那也不是我能拿的,我只想像人一样活下去。”高岿对母亲说道,“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江阳王府,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我也不想我的儿子将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成氏茫然的看着儿子。 “母亲,您知道刘叔父怎么样了吗?”高岿说的刘叔父是高回的属官,也是高回的心腹,“他自杀了,据说是因他贪酷,刑部判他秋后问斩,一家子都贬为官奴,他自杀了。他三个儿子净身入宫,他的妻子、女儿都送到了教坊,哦,他的大儿子已经死了,年纪稍大了些,已经十三岁了,净身后没熬下去。”至于妻子和女儿高岿没说,可谁都知道送到教坊去的jian奴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成氏脸色惨白死死的盯着儿子。 高岿对母亲的神色恍若未觉,“您知道我先生怎么了吗?他也被查出以前当县令的时候曾草菅人命,所以被刑部判了跟刘叔父一样的刑法,先生他也自杀了,他的妻子就带着儿女子孙全部自杀了,全家三十三口没一个活下来,我派去收敛的人回来跟我说,他们卖空了一个棺材铺的棺材,呵呵……是不是很好笑?我居然有一天会卖空棺材铺的棺材。” 高岿对母亲笑得癫狂,高岿的口中的先生,是他的启蒙恩师,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人正直和善,可以说两人感情亲若父子,高岿怎么都不信先生当县令的时候会草菅人命!可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先生一家子就这么死光了,连一条血脉都没留下,“您信不信接下去就会轮到成家、黄家。祖翁不是已经乞骸骨了吗?几位表哥都不敢出仕了吧?还有表弟生病了,据说重病在床?你信不信过段时间表弟就会去世,圆圆就不会再嫁入成家了。”黄家是他妻子的娘家。 “别说了!”成氏尖叫。 高岿不是有意刺激母亲,但是看到母亲一脸理所当然的责骂他的时候,高岿这些天积累的压力就完全的爆发了,看到母亲崩溃的大叫,高岿眼底闪过后悔,他不想刺激母亲的。父亲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而祖翁不过只随便拉了一个马奴顶罪事了。他们家看似父亲的命保住了,他甚至过阶段就能接任江阳王的爵位,但那又如何?他现在恐怕就是一天什么时辰放了一个屁都会有人上报到大伯手中。 大伯对看在祖翁的份上对他们收手,可不代表他会放过辅佐父亲的人,为了杀鸡儆猴,父亲的最亲近的心腹家破人亡,下场凄惨。剩下的那些人一见他们如此凄惨下场,立刻离他们家远远的,甚至连成家——高岿眼底闪过阴郁,居然在这个时候传出表弟重病,他们以为表弟死了不娶圆圆,就能远远躲开?就跟黄家一样,要不是他的婚事是祖翁亲自关心的,黄家不敢动手,他的妻子也会病逝吧? “你二伯跟你大伯又有什么不同?”成氏哽咽道,“他居然杀了自己亲哥哥!” “难道父亲不是大伯亲弟弟?至少二伯想要杀大伯就亲手杀,而不是假借别人之手!”大伯是太子,二伯心狠手辣不假,可他行事堂堂正正,高岿冷笑,大伯呢?他居然让一个马奴害的父亲如此!他简直就是在侮辱父亲!“大伯上位我们是大伯的眼中钉,二伯上位我们是立下了从龙功绩!”不仅不用再被囚禁,还能继续一展抱负。父亲从小不重视自己,可他到底是自己父亲,如果有一线机会他会忍心让父亲自杀?高岿想着父亲临终前解脱的笑容,他眼底闪过水光,拳头紧紧的握着,他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成氏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反驳儿子的话,但是他怎么可以这样,“阿岿,你不能这样——”你以后会后悔的,他已经被仇恨迷失了双眼。他想报仇都不能背负上父亲的命啊!成氏好恨高回,好恨!他居然让阿岿去背负看着父亲自杀的负担,他怎么可能这么对他的亲生儿子。 “母亲,劳烦你再回娘家问一声,表弟这几天绵延病榻,据说时日无多了?这么拖着是不是太痛苦了?”高岿阴沉的声音响起。 成氏骇然的睁开眼睛,“他是你表弟!圆圆的未婚夫!” “表弟还是祖翁的亲孙子。”高岿淡淡道,“要是表弟身体不好,圆圆嫁过去也委屈,还不如再过段时间我给她另选一个身体健康的夫婿。”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与其送到成家,还不如再选个门第更好些的,他们高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选了,既然病得快死了,就早点死吧。 成氏不敢相信儿子怎么变得那么冷酷了?“你外祖翁他——”成氏想为自己娘家辩解,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不过高岿打断了成氏的话,“阿娘,人想要得到,总要先付出,他们既然做了选择,就要知道应该承受什么代价。你放心,他们毕竟是我外家。”他也不准备对自己外家做什么,他们家前段时间自身难保,还连累了这么多人,外祖翁家想自保,他能理解但不会谅解,亲事就别想了,皇室贵女不可能退婚,那么就把他们已经在做的事做完吧。 成氏等儿子走后,瘫软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阿岿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成氏泪流满面。 高严在杀高囧前,行事隐秘,可高囧一死,他就无所顾忌了,率先换了禁军的各处首领,让禁军带着自己率先进来的五千军士维持京中各处的秩序,同时扬州那边大军也接了高严的军令,大举入京,这一来基本上建康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世家都接到消息了。 王珏看着连夜来他家里的顾律,举着茶盏感慨道,“蓟王果然不负鬼王之名。”太干脆利落了,直接弑兄。 顾律摇了摇头,“蓟王真是——”他也不好说,自古杀兄登基的皇子也不少,可真没几个跟他一样光明正大的杀兄的。 “找人杀跟自己杀也没什么不同。”王珏淡笑,“他成功了,就是他敢承担,将弑兄罪名一力承担。他要是失败了——那是大逆不道的反贼。” 王珏直白的话让顾律头疼,这老小子怎么现在说话跟陆琉那老小子一样毒了?想起陆琉,顾律叹道:“陆琉这小子要是活到现在多好,两个女儿都是皇后了。” “他要是活着,陆言肯定不会当皇后。”陆琉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郑家的皇帝? “这倒是。”顾律捻须问,“你听说陛下现在已经中风偏瘫在床了吗?” 王珏颔首,“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赞同先立蓟王为太子,代陛下治国。”作为王珏来说,他更偏向高严当皇帝,毕竟高严是他们士族一手捧起来的皇帝。 “连禁军都能控制,太子这次也不冤了。”顾律道,很多人都认为高严会走刘铁这条线,所以太子有意让人靠近刘铁,却不想高严居然避开刘铁让樊勇来帮忙,樊勇可比刘铁有用多了,他在禁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中护军胡敬,也不知道高严怎么收拢到他的。 王珏也心有戚戚的点头,两人说了一会话后,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上朝了,陛下重病但没有宣布停朝,他们还是要去上朝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平定 高威偏瘫在床,口不能言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高严很快在众人拥护下一跃成为太子,代替高威暂理朝政。不过因为高囧的丧事和高威的身体,高严并没有住在太子东宫,依然住在蓟王府。 陆希是日日去高威宫中侍疾,不过她只是待在太极宫里的偏院,并没有出现在高威和高后面前,高威和高后没一个想看到她,她也不想加重高威的病情,只能尽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她每天来了后,就自动去偏院待着,看看书写写字。想着以前进宫时跟高后说不完的话,但现在的无言以对,陆希不是没感慨,但她也清楚,哪怕将来高后肯跟她说话,两人也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感情了,有些裂痕存在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大娘子,谢家送了帖子过来,王夫人想求见你,还让人送了一份礼单过来。”春暄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放着一封请帖和一张礼单,王夫人是谢太子妃的母亲。 陆希接过礼单翻了翻,“来送贴的人有说什么吗?” “他们说大娘子若是这段时间实在没空,可以等过上一段时间在见王夫人。”春暄说。 高囧被杀、高威中风,高严现在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谢家先前站错了队,现在会这么摆低姿态也不奇怪。陆希并不准备对谢家有什么大动作,谢家只是眼光不好,每一次都是站错队,最后血本无归,他们也没对高严有过什么不好的举动,何必斤斤计较?“就定在明天下午吧。”陆希说。 春暄应了,提笔替陆希写下回帖,陆希则端起宫侍泡好的茶水,轻啜了一口,翻起了祖翁留下的笔记,她最近是真迷上祖翁对史书的点评了,每看一次就觉得受益匪浅。 陆止被宫侍引进的时候,就见陆希怡然的翻着书卷,不由失笑皎皎的慢xing子也不知道像谁。 “阿姑你来了。”陆希起身迎接,让宫侍给陆止上茶,把书签夹入书卷中合上,“阿姑,你身体好点了吗?”陆止年前的一场病休养到现在。 “好了。”陆止叹气,“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 陆希莞尔。 “年年呢?”陆止问。 “在学堂读书呢。”陆希说。 “你舍得?”陆止挑眉,她这侄女宠女可以算宠的无法无天了,过年都快八岁的小丫头还被她整天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简直就是第二个元澈。 “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她要多认识几个小朋友。”陆希也很忧伤,孩子大了就不要妈妈了,“不过我这些天也没空教她什么东西,让她去学堂也好。”以前陆希不让女儿上学是因为她有空亲自教女儿,现在她是真没时间了。 陆止道:“你要是不放心,为什么不让她来陆家学堂读书?” 陆希摆手,“这丫头娇气任xing,去陆家读书还不是麻烦阿如?”如果年年将来不嫁到顾家,把她送过去也无所谓,但是她将来是阿如的媳妇,还是保持距离好。陆希已经打定主意,她要给年年建公主府,不为其他,就不想女儿遇到太多的婆媳问题。公主府的位置可以离陆家近一点,只要不是天天住在同一屋檐下就好。 “也是,她毕竟以后是阿如的儿媳妇,两人还是离远一点好。”陆止也是结过婚的,很明白儿媳妇跟婆婆的关系,婚前感情再好的儿媳妇、婆婆,婚后都不一定能和平相处,“我听说你要崔家的大娘子接到京里来?” “崧崧过年也有十六了,过两年也该成亲了,我想先把阿平接来,也教她两年,等两人成亲我也能享享福了。”陆希说。 “你才几岁?这么早就想享福了?”陆止摇头,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即将成为皇后的自觉? 陆希只是笑,没说话,很多事她不好跟阿姑说。 陆止注意到陆希眼下似乎有些青色,“皎皎,这些天辛苦你了。” 陆希道:“也没什么辛苦,辛苦的是阿姐。” “要是没有你,高丽华这些天也没那么舒心。”陆止历经三朝,见惯了风雨,怎么不知成王败寇、人走茶凉的道理?高囧死了也没几天,他大部分势力就纷纷倒戈向高严,甚至还有不少人对高严歌功颂德起来。高囧如此,同样的高威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他现在名义上还是皇帝,但已经是一个失去意识,不能动的皇帝。高后打了高严一巴掌,没大肆宣扬,可也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要不是皎皎天天来太极宫,高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是我该做的。”撇开朝堂争斗,高威和高后对她和孩子们真心没话说,杀了高囧一半是无奈,陆希不求她现在的行为能让他们原谅自己,她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陆止心里暗暗一叹,这种心结也只能自己想开,她换了一个话题,“皎皎,谢家的王夫人有来求见你吗?” “我已经跟她约了明天下午。”陆希见陆止主动提起,也顺着她的话题问,“阿姑,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应该是为了肃太子妃来的。她想见肃太子妃。”高囧谥号定为“肃”,故大家都成谢氏为肃太子妃,陆希为太子妃。 “要见肃太子妃?那也没有必要送这么厚的礼,还特地登门求见,她年纪也不小了吧?”陆希说。 陆止道:“他们还想问你想怎么处理肃太子妃吧?”陆止个xing洒脱,对着侄女也不讲究说话艺术,直接说出了谢家的顾虑,“他们担心肃太子妃会殉葬。” “殉葬?”陆希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再说哪有正妻殉葬的。”自古权贵下葬就有殉葬的惯例,但殉葬的人选基本不是奴隶就是小妾,怎么可能有正妻殉葬的?陆希再一想恍然道:“他们担心我会对肃太子妃不利?” “谢家也是担心肃太子妃。”陆止感慨道:“他们家这几十年运气真不好。”就是老选错人,导致家族一次次的受打击。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三朝,有些事早看开了,谢家也没做什么大事,就在皎皎面前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她也不认为皎皎会去为难肃太子妃。但谢家要是这么问皎皎,皎皎xing子再好都会生气吧。 陆希点头道:“我知道了。”陆希也没生气,谢家见识过了高严的手段,会认为他们会斩草除根也不奇怪。 陆止和陆希说了一会话,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先起身离去,这时间高严也差不多该下朝了,太子夫妻恩爱,饮食起居皆在一起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闻了,她也不方便打扰。刚离开偏殿,就正巧遇上前来的高严,陆止忙行礼,“殿下。” 高严对陆止颔首,“阿姑。”对陆希的亲人,高严一向比较客气。 陆止离开宫中的时候,看着御花园经年不变的景色,怅然想到这宫里经年不变的也就是这些花草树木了。 高严走入寝殿就见陆希站在门口笑望着他,“阿兄,你来了。”陆希吩咐下人把午食端上来,高严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亲,“我说了多少次了,以后我要是来晚了就别等我。” “我又不饿。”陆希揽着他的手,以前她不怎么跟高严一起进食午餐,他那时候大部分在官署,现在他基本在太极宫外殿上朝,然后在书房处理公务,一开始接受政事,千头万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理,只能跟着朝臣慢慢学,有时候就会忘了吃饭。陆希担心他这样身体会坏掉,劝了好几次都不见他长记xing,陆希只能以自己饿肚子来提醒高严他该吃饭了。 高严看着室内放置了各种陆希惯用的摆设,抿了抿嘴,“皎皎,以后你别来这里了。” “为什么?” “他们又不见你,你何必来见他们冷脸呢?”高严脸色很不好,他从来不否认他姓高,高威和高后是他的亲人,可真要说感情,也就如此。 陆希亲了亲高严,“阿兄,我没有受委屈,现在还有谁能给我委屈受?” 高严听了眼底露出笑意,他拉着陆希坐下,亲自给她舀了一碗肉汤,皎皎最近吃荤吃的越来越少了,见陆希喝了半碗汤后,才对她说:“我准备再过就让父亲搬去汤泉行宫。” “阿兄你要登基?”陆希诧异的问,“来得及准备吗?” “不是登基,是让父亲去行宫休养。”高严说,原本他的意思是横竖他老爹也死的中风了,哥哥也杀了,早点登基也好,省得夜长梦多,但身边所有的幕僚都死命的劝他缓一缓,他只能暂时放下。 陆希对这种朝堂大事从来不评价,“阿兄,我听说西平王要回京,为什么?”她问高严,西平王被她bi出了建康去了驻地,为什么阿兄现在让他回来了呢? “是我让他回来的。”高严说。 “他回来干什么?庆祝你当太子?”陆希有点不可思议,两个多月前阿兄才刚篡位,他远在西平,怎么可能知道建康的消息?阿兄会因为自己当上太子让他回来庆贺?这笑话太冷了。 “他——”高严犹豫了下,“你知道高昂吗?” “你说以前的四征将军那位?”陆希说。 “对。娄氏之所以能让人去弹劾陆家就是他让人做的手笔,让崔氏女来找你也是他的手笔。”高严说,“西平王后面也有他的手脚。” “他想干什么?”陆希困惑的问,“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高严一笑,“他就等着我跟高囧自相残杀,想趁着朝局不稳坐收渔翁之利。” “他依仗的是什么?”阿兄跟高囧都是因为他们都是高威的儿子,方皇后生的嫡子,这高昂甚至还不是高家人他凭什么? “就是老三。”高严说,“他一直在派人控制老三,想等我们都斗死了,拥立老三当皇帝,他们不是亲家吗?”高严没说的是,他很早之前就防着有人在他篡位后,会借着老三的名义反他,所以派人一直看着老三,原本是想让下属直接先下手为强,杀了老三一家再说,可后来想想他要是这么做难受的肯定是皎皎,就让人留情了,没想到这一手下留情居然拖出了高昂这条线。 “……他真深谋远虑。”陆希讪笑,“然后你让人救了西平王?” “对,我让他先回京。”高严说,在他没登基之前,这几个兄弟还是都在京里比较好,“我想让父亲搬到汤泉行宫去休养,阿姐她也会去,年年和我们住在太极宫,崧崧住在东宫,山山就住在蓟王府吧。”高严说,按理皇后是住在椒房宫的,不过他是肯定不会跟陆希分开这么远住的。 陆希摇头,“不要,让崧崧和山山都住在太极宫,太极宫又不是住不下。”东宫、蓟王府这样的话,两个儿子要住的有多远?她一个月能见他们几次? “好。”这方面高严一向不会太违背陆希的意思,太极宫够大,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住了。 陆希则明白她这个举动,估计会被言官喷死,但无所谓陆家啥都缺,就是不缺打嘴仗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挖坟(一) 自高严成为太子代替高威摄政后,陆太子妃的娘家齐国公府就没有断过来客,陆家历经数朝前梁、前郑皆出过皇后,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煊赫,当然不会稍有得意便猖狂起来,但陆家从主人到下人这些天脸上也难免透着几分喜色。都说陆氏是当朝第一豪门,前郑时备受帝皇宠信,一门两后一公,可明白人还是一眼就看出前郑要是真宠信陆家,怎么会在陆太傅死后再无人踏入朝廷中枢呢?即便当初陆言当皇后时,郑桓再爱重陆言,都没有松口让陆氏族人登上高位。 什么叫世家?就是世代当官的家族,而称得上顶级世家必定要有三代之内有人位列三公,一旦超过三代不出三公,家世就开始衰落了,这也是谢氏为什么急着要跟高氏联姻,就是因为谢氏已经三代没出三公了,要是这一代再没谢家就要跌出顶级世家的排名了。陆不像谢家那么焦急,可眼看着家中族人被压抑的郁郁不得志,怎么可能不心急?这些是陆氏最后倾全族之力支持高严的主要原因,成功了起码陆家在高严和高岳在时不用担心再次被打压了。 就是顾婉如也很开心,陆希当上了太子妃受益不仅仅是陆家,还有他们顾家。陆希不会做一登高位就大肆提拔娘家人的事,可她有这个心,肯记在心里何愁将来没有机会?只是老话说所谓福祸两相依,忧愁也总是伴随着喜悦,这几天顾婉如心情就不大好,而她心情不好的起因就是这些天朝堂上争论激烈的皇太孙高岳和云南王高屾到底应不应该跟太子夫妻住在太极宫。 很多朝臣都不敢相信这是由陆太子妃提出的,陆太子妃出身吴郡陆氏,陆太傅的嫡长女,以知书达理闻名,怎么可能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什么时候成年的皇子可以居住在后宫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就是陆家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太子妃明确传来旨意,这件事就是她下的决定,她要陆家全力配合她,于是陆家人就开始跟言官打起嘴仗来,已经打了大半个月了。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官打嘴仗也是常态,但是坏就坏在现任太子高严是一个耐心不算太好的人,要真是为了国家大事大家争来争去他也就忍了,可现在就是自己妻子想跟儿子住在一起这么小的要求都被那些言官说成了破坏祖宗规矩的大事,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他偏听偏信,宠妻无度,若是不登基就罢了,登基后妥妥的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这样的气高严能忍吗?绝对不能!故太子殿下很干脆的把反对最激烈的一个御史拉下去狠狠的揍了一顿,然后指着被打的半死不活,又被剥去官服永不录用的御史说,谁要是再反对,就是跟他一个下场!于是大家都平静了。因为太子已经说了,谁要是想死谏,他会帮他们备好棺材,甚至还让史官在场,随程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绝对不会漏下半点细节,让他们死的壮烈!太子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在开口?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太子打一个朝廷官员不算什么大事,可太子打敢于直谏的御史就容易被人按上心胸狭窄之名,更别说这件事还牵扯到了陆希,顾婉如就更担忧了,太子之位本来就来的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因这件事引起众大臣的不满怎么办?顾婉如一面思忖着,一面去书房找夫君,这些天阿劫也不知道干什么,整日整夜的窝在书房里,几乎都快以书房为家了。 “阿如,你怎么来了?”阿劫正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见妻子来书房了,不由诧异的起身。 “我听丫鬟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顾婉如让丫鬟将灵芝汤放下后,就示意下人退下。 “也就两三天罢了,放心吧,我没事的。”阿劫接过妻子递来的灵芝汤喝了一口。 “你写什么?”顾婉如好奇的往书案望去,“肃太子讳囧,字元亮,帝长子也。母曰方皇后,生而岐嶷,帝爱重之……时江阳王薨,肃太子、蓟王至汤泉行宫,觉变,遽反走,蓟王追之杀肃太子……”看到“蓟王追之杀肃太子”之时,顾婉如脸色彻底变了,“阿劫你就不怕被太子知道。” 按理天子是不能看当朝史,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前段时间还给肃太子定了谥号。”顾婉如担心丈夫会触怒高严。高囧是太子,他死后肯定要有谥号,论理高囧本身并无大错,可自古成王败寇,故礼部官员给高囧的谥号大部分皆为戾、厉、灵这种恶谥,最好不过悼,偏偏就阿劫死心眼的定了“肃”字,太子妃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谥号,太子也选用了,可焉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古死时上谥,等过了几年后又改恶谥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说不定太子目前只是想安抚前太子下属的心呢?谥号的愁云还没从顾婉如的心中散去,阿劫如今又直言不讳的将太子刺杀肃太子的事写进史书里,还大肆赞扬肃太子,他真不要命了吗?太子再喜欢阿姑,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是他迁怒了阿劫怎么办? “这是我该做的。”阿劫对着妻子微笑,“我是史官。”史官就是要写真实发生的事,他赞同姑父篡位,姑父不篡位等着陆家的就是万劫不复,但写史跟他自己的想法无关,他要写一个真正的大兴朝的历史。 顾婉如蹙眉,她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自古圣心难测,太子现在不在乎,但将来呢?当今太子殿下还真算不上君子。 “放心吧,殿下不是这种人,肃太子固然是人中龙凤,可殿下他是真龙天子!肃太子不可能压制住太子。”不得不说阿劫对高严还是非常了解的,他完全不屑去抹黑高囧,因为他比高囧更厉害。 “他今天早上还打了御史呢。”顾婉如说。 “那是他活该。”阿劫道。 “活该?” “对,活该。”阿劫笑着说,“皇太孙和云南王尚未成亲,太子身边除了阿姑外也无其他侧妃,就算让他们住在太极殿又如何?哪里值得那些朝臣如此辩驳?他们不过只是有意试探殿下罢了。”自古皇帝和权臣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皇权强、世家弱;皇权弱、世家强,甚至可以篡位。高严杀兄bi父才夺得天下之主的位置,站在大义角度他私德有亏,而崧崧和山山的居所,又是高严执政以来第一次跟朝臣对着干,只要高严在这时候稍稍表露出一点点的示弱,朝臣就能打蛇随棍上,一步步的对他紧bi,最后将高严牢牢的压制,高严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顾婉如也不是不懂国事之人,没看清这件事的本质缘由,只能说她关心则乱。阿劫见顾婉如还是有些疑虑,又给她加了一道保证,“放心吧,阿姑当着太子的面亲口对我说,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事都不需要给他们隐瞒。”陆希上辈子就喜欢历史,也偶尔也会上上历史论坛看看历史八卦,最恨的就是后期皇帝随意篡改史书,把原有的历史真相掩盖,现在轮到自己她当然不会允许。 听说有陆希的保证,顾婉如心落了下来。 “而且——”阿劫顿了顿,“皇太孙到底住哪里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倒是觉得殿下可能还会做一件更让人吃惊的事。” “什么事?”顾婉如被丈夫说的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了。 “不知道。”阿劫老实的摇头,他又不是那种对帝皇心思摸的一清二楚的人。 顾婉如现在倒是想开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太子顶着呢,“阿劫,昨天长伯来找我,说是现在想来族学上学的人越来越多,我想着要不我们再划一片良田出来归入族中,供族里族学之用,不拘姓不姓陆,只要有心来读书都能附学,横竖就是多出些笔墨粮食。”太子妃重视教育,以皇家的名义在各地开了不少义学,陆家作为她的娘家肯定也要有所表示。 阿劫点头,“好,就把我们的那片水田划到祖产里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 夫妻两人正商量着,就听宫里来传话,说殿下招齐国公入宫议事。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太子怎么想到招他入宫的?他只是史官,一般要找也是找陆中书吧?阿劫匆匆梳洗了,换了官服随着内侍入宫,刚到太极宫阿劫就见陆纳迎面朝自己走来,“父亲。”阿劫连忙行礼,阿劫虽然过继到了陆琉一房,但陆琉在时就没有让阿劫改称呼,用他的话说就是难道改了称呼就不是他孙子了?所以阿劫私底下都是称呼陆纳父亲的。 “阿劫?”陆纳看到儿子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但心里稍稍诧异,太子怎么连阿劫都叫来了? 阿劫心里则想着,难道太子要说另一件大事了?他倒不是未卜先知,而是高严先前曾隐晦的提过将来要他替自己做一件事,阿劫思来想去都想不出除了写史他能做什么?两人入内室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因为在座的居然全是陆家人,而且全是陆家德高望重的族老。 “殿下。”两人上前行礼。 “嗯,坐。”高严示意他们坐下,对他们说了一句让陆家人惊愕不已的话,“先生临终前的遗愿是能葬于修陵,但因各种缘由,这桩遗愿一直耽搁至今,我也一直觉得愧对先生,现在我想让先生和汝南长公主合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登基(上) 大兴启元六年冬,建康难得下了大雪,崔康平披着羽缎斗篷一走出房门,就觉得寒风刺骨,她忍不住轻轻的呵了一口白气,当她远远的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伟岸的身影之时,她脸上泛起了甜蜜的笑容,“夫君。” 高岳快步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我不是说了吗?这么冷的天气,不要老是在外面等我了。” “不过就一会会,不碍事的。”崔康平说。 高岳一边扶着妻子,一边抹着她的肚子,“今天孩子还乖吗?没闹你吧?” “还好,今天没怎么闹。”崔康平慈爱的抚摸着肚子,“阿娘教我跟孩子一起玩后,他每天闹我的时间也固定了。” 高岳掀起锦帘,同妻子一起入寝室,“阿娘生了三个孩子,肯定有经验。” “对。”崔康平让人打热水给高岳梳洗,夫妻两人肩并肩的坐一起亲热的共进朝食。两人成亲后,崔康平跟高岳早上一直是两人一起进食的,这也是陆希的要求,她一向认为孩子成亲了,就要以自己小家为主,她也不喜欢媳妇老围着自己,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但是晚饭还是一家子在一起吃的。两人一起进完朝食,净口后各自捧了一杯热茶说话。 “阿崧,家翁跟二弟也要回来了吧?”崔康平关切的问。 “还有四五天吧。”高岳握着妻子的手,“阿平这些天辛苦你了。”耶耶不在家,阿娘难免有些抑郁,他公务繁忙也不能陪阿娘,就妻子和年年陪着阿娘了。 崔康平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说来还是阿娘照顾我呢。”崔康平说的是心里话,她想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善事,积了不少福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她入门后大家就手把手的教她应该处理宫务,还让她跟阿崧分出一个宫室居住,也不要她整天晨昏定省,甚至家翁没去北地打仗的时候,她还时常鼓励他们夫妻去近郊游玩,他们夫妻感情增进这么快跟大家这么促进不无关系。她有了身孕后,曾想过要给阿崧找两个侍妾,都被大家阻止了,阿崧也说他们家不兴这个,公婆和夫君这么对自己,崔康平感激在心,照顾陆希和高年年自然分外精心。 高岳理了理她的鬓发,柔声道,“你也有孕在身,别太辛苦了。” 崔康平靠在丈夫肩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太孙、太孙妃。”夫妻两人正说着贴心话的时候,宫侍进来传话道:“太子妃请你们过去。” 高岳和崔康平对视了一眼,这些天天气不好,崔康平又有了身孕,陆希就不让她早上过来了,一定要她中午暖和的时候去她那里,还让高岳下了朝多陪陪妻子,所以两人早上没去太极宫。高岳起身,给妻子披上斗篷,“你坐肩舆去。” “好。” 夫妻两人到太极宫内殿的时候,就有一名红衣绝色小少女站在殿门前翘首望着门外,一见高岳和崔康平来了,小少女明媚的桃花眼一亮,提起裙摆仿佛小百灵一般,欢快优的朝他们走去,“大兄、阿嫂。” “年年。”崔康平笑着拉着小姑,“怎么在外面?不怕冷吗?” “我不冷。”高年年亲昵揽着崔康平的手,“阿嫂,今天司从母让人送了不少好玩的东西来呢,还有给我小侄子做的衣服。” “什么好玩的东西?”姑嫂两人说笑着进内殿,陆希正坐在上房,手里翻着几件小衣服。 “阿娘。”高年年蹭到了阿娘怀里,陆希搂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含笑看着儿子、儿媳妇,“又没外人,别多礼了,都坐下吧。” “阿娘这是什么?”高岳注意到陆希手中的几件小衣服似乎有点不同。 “你们自己看。”陆希递给儿媳妇。 崔康平一入手就觉得手中的小衣跟寻常有些不同,她困惑的递给丈夫,高岳摸了摸,低头想了想,“阿娘,这就是你一直说的棉袄?” “对的。”陆希道:“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做了几件衣服,这衣服跟丝绵差不多保暖,不过比丝绵便宜多了。”丝绵要养蚕,养蚕还要种桑树,这桑树也仅有江南一带种植的多些,平时也就达官贵族能穿这种保暖的衣服,棉花却不同,它属于经济作物,只要日照足的地方就能种。只是大兴本土只有木棉,并没有可以纺织的木棉,偶尔出现几株棉花都被人当成观赏xing花卉。陆希在蓟州的时候,就想着棉花抗冻xing了,正好他们跟天竺也有贸易往来,所以让人引进了棉花,顺便还把棉花的处理技术学来了。 她隐约记得前世山东是棉花的大产地,她接受了前朝末帝大力推行双季稻的教训,就一直让人小面积在山东实验xing的种了十来年,直到山东的农户们将棉花的习xing摸熟了,这些年才在几个她认为相对比较合适种植棉花的地方推广,但也是一开始小范围的,而且尽量不让占用良田,感觉不合适就立刻停止,所以直到今年才有大量的棉花种植出来,陆希立刻让人赶制一批了棉袄给前线的将士那边送去。 “阿娘这些是准备给去北地开荒的将士用的吗?”高岳问。 “是的,北地那边冷,要是没有这个御寒会冻出病来的。”陆希说,陆希开方北大荒的人基本都是从蓟州调过去的,蓟州这些年民生恢复的不错,陆希又鼓励生产,十来年间成长了一批壮小伙,很多人都愿意听高严和陆希的话去开荒。陆希也不能害人家,所以总是竭力的想改善他们那边的生活。 高岳想了想,“阿娘,你跟耶耶是不是想迁都?”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陆希惊讶的问。 “因为建康并不缺粮食,但是靺鞨自黑水入长安却有朝贡道,漕河又通蓟县、长安和洛阳,水运也方便。”高岳说,他这几年一直看着父亲注重经营北方,尤其是发家地蓟州,心里就大概有数了,自前梁开始萧家的皇帝就孜孜不倦的想打回北方,不然梁武帝也不会死在北伐的途中,父亲应该是想迁都吧。但是北方粮食一向是大问题,当然也能通过漕河从江南运粮过来,但要是能在北地再开一片荒地,从黑水道运过来,也能解决不少问题。而且只要有粮食,何愁平定不了北方。 “对,但不是现在。”陆希笑着对儿子说,“说不定要靠你才能完成你耶耶这个愿望了,北地的开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迁都不是小事,大兴初定绝对不适合迁都,所以要迁都也起码要再过上一二十年,而且到底往哪里迁移,陆希和高严也暂时没定下,就看将来的发展了,现在首要目标是将稳定大兴政权、平定北方。 崔康平吃了一惊,对于家翁和大家一直注重北地,他们也只当家翁一直在提防魏国和羯族,却不想家翁和大家能想这么远,迁都——不错,大兴想要立国岂能安于江南这一带。崔康平早习惯了阿崧等人议事不避讳着她,可心里依然有些忐忑,这种大事夫家和大家就这么毫不在乎的跟她说了。 崔康平忐忑,陆希却不以为然,这件事崔家也早知道了,迁都的事高严都跟几个亲近的朝臣商量过了,大家也没反对也没赞同,就只看能不能先平定北方,还有国家到底有没有钱。 高年年早就习惯了耶耶、哥哥、阿娘议事内容了,她小脸靠着陆希手臂不说话,陆希低头,“怎么了?”小丫头这几天一直恹恹的,要不是见她双颊红润,陆希还真担心她病了。 “阿娘,你说耶耶什么时候回来?”高年年问,她想二哥和耶耶了。 “快了吧。”陆希说,“不是说还有三五天吗?” 这时候春暄含笑入内,见了陆希等人都在,忙上前行礼,“太子妃,礼服都已经做好了,您先试穿下吧,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能先修改。” 陆希、高岳等人都起身,高严以太子身份摄政已经三年,朝臣见高威身体一直没有好转,就商议着要让高严登基,凑巧今年秋天羯族又来犯,高严带着高屾平乱去了,又多了一份战绩回朝,他登基也算是众望所归,登基仪式定在元旦,正巧和元旦大节放在一起,这也是陆希的意思,不要连续举办两次大礼了,尽量节省开支。天子登基仪式逐项事宜都马虎不得,陆希和高严的帝后礼服在今年初就开始赶制了,到了十一月才堪堪做好。 皇后最高礼服是袆衣,陆希并不觉得这种过分宽大的礼服会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不过还是很配合的让春暄给她换衣,还让崧崧和年年也陪着自己一起换上礼服,崔康平有孕在身,就不折腾她了。 一家四人正兴致勃勃的试着礼服的时候,突然一名小内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对高岳道:“太孙!殿下和云南王已经到京口了!” “什么!”陆希和高岳又惊又喜,京口就在建康附近,“太好了!”高岳大喜的让人备马,“我要去接父亲和二弟!”他顿了顿又有些为难的看着阿娘和高年年。 陆希失笑,“你快去吧!”她现在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一言一行当然不能像蓟王妃那会那么自在了。 高岳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阿娘会坚持跟他去呢,这样阿娘又要被言官骂了。原本他也不怕言官,不爽了拖出去揍一顿就是了,但是阿娘不许,阿舅他们也不许,用他们的话说,刑不上士大夫,身为未来的帝皇要心胸开阔,要禁得起旁人的责骂,要是把士大夫跟普通奴隶一样对待,说打就打,那么士大夫还谈何风骨呢?袁敞这句话让陆希深以为然,中国人的骨气就是一朝朝那么打折的,所以她平时尽量劝着阿兄和崧崧,不要随便对朝臣乱撒气,身为上位者必须要容得下反对的声音。 烟微等高岳离去后,轻笑着在陆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这些话离得远一点的崔康平没听到,但是一直腻在陆希的怀里的高年年听得清清楚楚的,她错愕的瞪大了水亮的黑眸,拉着陆希的衣袖,“阿娘,二兄给我带二嫂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登基(下) 二嫂?崔康平听了年年的话一愣,难道阿山带了未来的妻子回来了?崔康平不由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郎能被阿山看上?家翁和大家就三个孩子,阿崧和年年早定亲了,只有阿山亲事迟迟未定,朝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阿山的主意。家翁也曾看中好几家,但阿山都看不上,为了阿山的婚事,家翁也不知道骂过阿山多少次了,每次都被大家劝下了。别说旁人了,就是崔康平也好奇到底要何等闺秀才能入阿山的眼。 “那女郎现在在哪里?”陆希问着烟微,她对儿媳妇没什么要求,只要自己儿子喜欢就好了。因为山山跳脱的个xing,陆希曾严正警告过山山,他要真爱可以,哪怕他爱上一个奴隶,他要是真喜欢她都会让他娶,但条件是真爱这辈子只有一次!他做任何事之前就要先掂量下将来会产生的后果再说。 “来传话的人说那位女郎姓嵇,是嵇太尉的孙女,嵇家这次是随太子一起回大兴的。”烟微说。 “嵇太尉。”陆希低头想了好一会惊讶道,“莫非是魏国的那位嵇太尉?”陆希对这位嵇太尉的印象源于她大伯父一句评价,说其人“智多而近妖”,就这一句评价让陆希记住了这个嵇太尉。她大伯父个xing谨饬,很少会夸人,嵇太尉跟她大伯父差不多岁数。嵇家跟崔氏一样,都是汉人士族,嵇太尉一家在前汉末年因官场倾轧而举家去了魏国,被当时的魏皇收留。 当年魏国被高句丽、前梁和羯族三面夹击,魏皇在年仅二十的嵇太尉帮助下,重创高句丽和羯族,打下了如今魏国的一片江山,被魏皇册封为太尉。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嵇太尉寿不长久,不到三十就因病去世了,嵇家在魏国的辉煌远远不止嵇太尉。嵇太尉仅留下一名体弱多病的遗腹子,据说嵇太尉的儿子年近半百之时妻子才为他生了一个独生女儿,父亲爱如珍宝,难道山山看上的就是这名小娘子。 “不过天底下又有几个嵇太尉呢?”陆希失笑道。 崔康平心有戚戚的点头,是啊,天底下又能有几个嵇太尉呢?如果那小娘子真是嵇家的女儿,就难怪阿山会喜欢了。崔康平跟阿崧、阿山、年年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对高氏兄妹的xing情也算了解,这三人外表看着都像大家,可本质像足了家翁,孤傲霸道。阿崧是长子,这些年又有太傅等人拘束着,好歹将本xing压下去不少。 阿山就不同了,他是次子,大家又疼他,事事都顺着他,加上高贵出生,崔康平可以说天底下除了几个他认可的亲人外,余下人压根不入他云南王的眼。这些年不少人都盯着他的亲事,甚至崔康平娘家也有不少亲戚心动,想让她去说和,崔康平都没有应下。她这二弟眼界高着呢,等闲贵女哪里入的了他的眼?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太好了!”高年年拍手,“我要有二嫂了。”高年年平时跟高山山最好,一听说二哥有了心上人,最开心就是她了。 陆希点点心肝宝贝的鼻子,“还没定下呢,可不能随便乱说。” 高年年乖巧的点头,小脸依然靠在陆希怀里,往陆希怀里更蹭了蹭。 崔康平看着母女两人亲昵的模样,心中暗暗羡慕,等她以后生个女儿也要跟年年一样。 陆希笑道:“这几天这么乖,是不是又动什么鬼主意了?” “阿娘!”小姑娘急了,小身子不停往陆希怀里拱。 “好了好了。”陆希轻拍女儿的背,“是不是又想出去玩了?这几天可不行,没人有空陪你出去玩。”陆希不用猜就知道女儿心里想什么了,肯定又是嫌弃宫里郁闷,想出宫玩了。陆希心疼女儿,总是隔上两三个月就给她放一次风,但这几天可不行,阿崧和阿山都抽不出空来陪她。 “我可以跟阿拙去玩!”高年年说。 “不行。”陆希一口拒绝,阿拙那傻小子年年说东他不会往西,真两人单独出去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那阿娘陪我去。”高年年巴着陆希,“阿娘,阿娘我们元宵出去玩好不好?我都听说了,外面做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宫灯呢。” 陆希笑了笑,“元宵节?行,等元宵的时候让你表哥陪你出去玩。” “阿娘,你不想出宫散散心吗?”她也不是自己想出去玩,自从入宫后,阿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宫里半步了,以前他们在蓟州的时候阿娘还常常让耶耶带她出去郊游呢,虽然阿娘从来不说,可她心里很清楚,阿娘一直不喜欢待在皇宫。这次耶耶要登基,外面为了庆贺,一定很热闹,阿娘也应该出去看看嘛。 陆希听女儿这么说,心里爱怜怎么都止不住,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阿娘不去,你去玩就好了。” 高年年有些失望,“阿娘不去年年也不去。” “傻孩子。”陆希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中叹了一口气,可她现在出不出去都没太多区别,出去走到哪里都是静街,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看似是路人,实则都是保护她的人乔装的,既是如此有何必劳民伤财呢? “那阿娘不闷?”高年年仰头问。 “不闷。”陆希莞尔,“阿娘有你们,还有快出生的小孙子、小孙女,一点都不闷。”陆希感慨,她今年也不过三十五,换了现代她说不定才刚结婚,而现在她连孙辈都要有了。 提起即将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高年年小脸也笑开了,她走到崔康平面前,小心的摸着崔康平的大肚子,“阿嫂,你这几天休息还好吗?我小侄子小侄女很乖吧?” “她们很乖。”崔康平笑着同小姑说话,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这点好,不用熟悉就能处的很好。 高山山看中了嵇家的小娘子,这件事也就陆希几个知道,甚至连陆家都不知道,不过嵇家后人跟着高严一起回京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建康,这些年随着崔氏南移,越来越多的北地士族都渐渐的回归了大兴。嵇家也不是第一个,只是嵇太尉的威名还是让众人侧目了下,顺便惋惜了嵇家后继无人,看来要从远亲中过继了,这也是嵇家会跟太子殿下回来的主要缘故吧,当初去魏国的只有嵇太尉一家而已。 陆希脸上不动声色,可等到了私底下还是忍不住翻出去自己的首饰盒,一件件的选着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春暄、烟微两人见陆希如此忍不住失笑,大娘子上一次这么翻自己私房还是太孙妃入门的时候,“大娘子你这个大家可真大方,媳妇还没进门,就想着补贴私房了。”烟微打趣道,两人伺候陆希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私底下说话一向很随意。 “这些身外之物将来还不是都留给他们的?要是能让我两个儿媳妇开心,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陆希不以为意,“你们过来帮我挑挑,你说这这对翡翠手镯如何?会不会太老气了?”陆希想着她定下崔康平的时候对了一对极品羊脂玉镯,长幼有序,不能越过阿平,这对帝皇绿翡翠手镯要在后世价值也不比羊脂玉镯低。这些翡翠还是云南郡那边送来的,现在陆希都有点搞不清云南郡领地到扩张了多少,她只知道这会缅甸那边还没国家,这些翡翠都是从那边挖出来的。 “要不大娘子送这对红翡手镯?”春暄说。 陆希迟疑:“可这对我想等订亲的时候送。” “那这对紫色的呢?”烟微又翻出了一对淡紫色手镯。 “这对好看,就这对好了。”陆希说,又问起两人嵇家人下榻的居所准备的如何了。 “都备好了。”事关二少君的终身幸福,两人当然不会大意。 陆希撑着下颚,“也不知道嵇娘子长什么样?” “什么长什么样?”高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希听到丈夫的声音,开心的跳了起来扑到了他怀里,“阿兄!” 高严一笑,抱起了妻子往内寝走去。春暄跟烟微对视了一眼,熟稔的退下。 内房里,陆希仔细的看着高严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痕,在看到他腰间那条狰狞的伤痕时,她手顿了下眼眶泛红。 高严笑着搂着她,“怎么了?我这次可没受伤。”他瞄了一眼自己那条伤痕,“怎么嫌我丑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阿兄,以后你不要再出征了好不好?”这句话陆希从高严第一次离开她去蓟州的时候就想说过,一直压在心里足足二十年,现在终于说出口了。 “好。” 高严毫不迟疑的声音让陆希怔怔的抬头,高严失笑的摸着她的脸,“以后我想出征都不一定能去了,就算这次他们也没真让我上去。” 也对,阿兄以后就是皇帝了,哪能这么容易御驾亲征,“阿兄,你见过嵇娘子了吗?她长得什么——” 高严憋了大半年,一开始因妻子要验伤他只能憋着,可现在听到妻子提起不相干的外人,他不爽了,反身压在陆希身上,“皎皎,这些天想我吗?” 陆希仔细看着他的眉眼,眼睛一眨不眨,高严低头吻住了她。 第二天等陆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辰时了,陆希翻了身滚到了一个熟悉的胸膛里,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阿兄,你没上朝?” 高严拿了一杯陈茶给她漱口,然后又给她喂了半盏温水,“去了,已经回来了,再睡一会。” “嗯。”陆希眼睛再次闭上,她总觉得似乎有件事没做,但还是抵挡不住睡意。 高严见妻子睡的香甜,也搂着她一起睡。 太子东宫里,崔康平面带温和的笑容同这几天好奇已久的嵇娘子寒暄,双目不动声色的扫了嵇娘子一遍,心中暗暗惊叹,真不愧是山山看上的女孩子,这容貌可真真出挑,就崔康平见过的人中,也就高年年的容貌可以跟她比拟,“嵇娘子一路跋涉,昨夜休息的可好?”崔康平关切的问。 “多谢太孙妃关心,嵇波昨天休息的很好。”嵇波低头恭敬的道,双目也飞快的扫了太孙妃一眼,就如旁人所说的太孙妃端庄得体,是天生的皇家媳妇典范。 嵇波跟崔康平寒暄,高屾也兴奋的拉着大哥道:“大哥,你当初给阿嫂提亲的时候送什么礼物的?我也要送给滟滟。” 高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耶耶和阿娘还没答应你们的亲事。” “阿娘早说了,我喜欢谁都可以的。”高屾笑嘻嘻的说,阿娘都答应他奴隶都可以娶了,更别说滟滟了。 高岳无奈摇头,“那嵇郎君呢?他答应了吗?” 高屾噎了噎,想着他未来岳父对他不善的目光,有点心虚,但又马上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滟滟答应就好了!” 高岳头疼的揉着眉头,“这件事你跟阿娘去说。”说着他翻着书案前的图纸。 阿娘肯定会答应他的,这点高屾自信满满,连耶耶都默许了,他好奇的看着那些图纸,“大哥,这是什么?” “是修陵的修复图纸。”高岳说,去年祖翁的陵墓修建好后,他就翻建修陵,只是翻修工程也不浩大,修了一年多也差不多完工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高屾笑容微敛,“阿娘等这一天等了快二十年了。” 高岳沉默不语,手轻叩书案,“让陆家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了。” 陆希睡到下午才起来,起来就想起自己有什么事没错,不由抱怨道,“都是你!害的我没见到嵇娘子。” “不过是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见的,让崔氏见面就足够了。”高严不以为然,手还是不安分的搂着妻子。 陆希恼道:“可是山山说要娶她当媳妇呢。” “那就让礼部去提亲好了,你这么费心干什么。”高严可不满意妻子把注意力分在外人身上。 陆希无奈,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讲理。 高严搂着妻子,“皎皎,等我登基后,就我们就先生跟岳母合葬。” “好。”陆希脸上漾出灿烂的笑容,高严静静的凝视着她。 高严回来后,也就只有第一天跟妻子在一起腻了一整天,剩下的日子都在处理各项国事,他离京半年,事务堆积了一大堆。 陆希也在三天后见到了嵇波,陆希第一眼看到嵇波的时候,心里暗叹了一声,山山这臭小子果然是外貌协会的,这嵇娘子是她见过的小贵女除了年年外长相最出挑的。陆希留嵇波在太极宫一起进食午食,又送了她一对玉镯,这态度给建康权贵们一个信号,就是云南王妃的人选似乎定了。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陆希也没有时间先关心次子的婚事,毕竟登基大典也是重要的仪式。 大兴开元元年,帝传位于皇太子高严,严即位于太极宫承天殿。遣中书令陆纳、尚书令袁敞告于南郊。立太子妃陆氏为后,皇太孙岳为皇太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挖坟(三) 阳春二月,在吴郡冬季的严寒已经褪去,四野春意盎然,天气清朗,正是郊游的好天气,同时这时节也进入清明情节,这也是汉族一年中两次墓祭中的春祭开始之时,上至帝皇将相、下至平民走卒家庭,都会在这段时间祭拜家中先祖。 这段时节吴郡郊外游人如织,到处都有游人踏青,有些脑子灵活的小贩都会挑着担子选一处风景优美处做些热食提供给游客,孙老三也是其中之一,他这段时间总会带着自己的老伴、孙女摆开自己的小摊做自己最拿手的小汤包,今天也不例外。孙老三跟着老板两人擀了大半天的面皮,正在包小汤包,却发现自己孙女心不在焉的生火,脑袋一直往外探,跟老伴对视了一眼,两人摇头叹气,继续低头包着包子,这第一笼是要给贵客吃的,故他包的格外的精心。 “袁郎君你来了!”孙大娘在第三十八次往外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不由兴奋的起身迎了出去,清秀白嫩的小脸上尽是欢喜的笑意。 “袁郎君。”孙老三跟老板也站了起来,略显局促的搓着手。 “孙翁、武媪、大娘。”来者是一名丰神如玉的青衫男子,他对三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这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容貌俊美之极,青衫本是jian色,男子身上也并无任何贵重配饰,最普通不过的庶民装扮,可这男子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的屏息敛气。 “袁郎君。”孙老三恭敬的行礼,这位郎君这五天几乎天天来他们这小食肆,孙老三当了一辈子小摊贩,阅人无数,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这男子身份绝对不凡,这几天相处下来更是确定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给他做汤包的时候他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袁郎君你喝茶。”孙大娘从男子的侍从手中接过男子的茶具给他泡了一壶清茶。 “大娘泡茶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袁敞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含笑夸着羞涩的小女孩。 “袁郎君过奖。”孙大娘含羞带怯的看着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呢。 “袁郎君,您的汤包蒸好了,您先慢用。”孙老三给袁敞做的汤包从各色原料到处置食材的工具,甚至是蒸包子的蒸笼都是袁家派人送来的,不说食材就是那些器具样样都是精品,那些人说了,全赏给他了,孙老三能不激动吗? “劳烦孙翁了。”袁敞道谢。 蒸笼的松针上整齐的摆放上十个皮薄如纸、晶莹剔透的小汤包,每个汤包中心就有三十个细巧均匀褶皱,剔透的皮料下还蕴着轻轻晃动的汤汁,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袁敞也没有让人伺候,而是自己挟了一个小汤包在汤勺里,用箸将皮挑拨了,等汤汁流到食柶里,他等汤汁略凉后,先把汤汁喝下,而后在不紧不慢的吃着肉馅的汤包,这肉馅是用最新鲜的河虾仁做出来的,鲜美至极,根本不用加任何佐料,袁敞吃的很是享受。 孙大娘在一旁看得也很享受,美男子吃饭都是那么优动人。阿翁和大母老说她跟袁郎君身份天渊之别,让她别瞎想,真是的!她哪有瞎想了,就是看看美男子也不行吗?孙大娘嘟了嘟小嘴。 这时又有人来食肆用餐,孙大娘下意识的起身迎去,抬头她就愣住了,这次来食肆的约有十来人,为首是一名黑衣男子和一名全身罩着羃离的女郎,那名黑衣男子容貌竟然比袁郎君还要俊美上几分,孙大娘不由看呆了。 而袁敞看到进来的那对男女的时候也愣了愣,立刻起身。 “表哥,你好悠闲。”带着羃离的女郎对着袁敞轻轻笑道,声音柔软清悦。 好好听的声音,孙大娘目光移到了女子身上。 “二郎、阿妹,你们怎么来了?”袁敞惊讶的问,他们这是微服出宫? 陆希拉了拉高严,高严伸手给陆希去掉了羃离,陆希对袁敞笑道:“我在家里有点闷,就出来散散心。” 孙大娘偷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美的女郎啊!美郎君再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她开始专注的欣赏着美人。而那黑衣男子朝孙大娘望了一眼,神色冰冷,孙大娘下意识的倒退几步,脸色都变白了。 陆希抬头看了看高严,心里哭笑不得,这人连个小姑娘都要计较。 高严无辜的回视陆希,他可什么都没做,他扶着妻子坐下。修陵翻修完毕,各项事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眼看皎皎多年的愿望快要达成了,可皎皎似乎一点都不开心,还时常一个人发呆,高严不知道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正好听到小粘糕嘟哝阿娘现在整天都待在宫里,都不能出门,好可怜,他就把国事丢给两个儿子,带着妻子出来散心了。果然一出门皎皎心情就好了很多。陆希开心,高严就开心,当然要是能不遇上袁敞他就更开心。 袁敞坐在了两人下方,又让孙老三端上了一碟汤包,“阿妹,这汤包很不错,你尝尝。” “好。”陆希接过袁敞递来的食物,给自己挟了一个,又给高严挟了一个。 袁敞的举动让后面伺候的内侍脸色微变,想上前阻止,但看着高严跟袁敞若无其事的神色,又默默的退下了。 陆希见被赶到灶下烧火的老翁,还有战战兢兢伺候在一旁老妪和女郎,她偏头对侍从吩咐了几句。侍从让人竖起了几扇屏风,才茅屋中划出一块地方,这样孙老三还能继续做生意。 “怎么样?”袁敞等陆希吃完一个包子后笑盈盈的问。 “不错。”陆希漱了口,用绢帕按了按嘴角,她是用过早饭来的,她叫过孙老三的老伴和孙大娘,语气柔和的问着她们每天什么时辰起来干活、在这茅草棚里干了多少年了、这里一样的小摊贩多不多……许多袁敞甚至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他困惑的望向高严,皎皎这是干什么? 高严很酷的回了他一个冷厉的眼神。 原来他也不知道,袁敞悠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茶,话说还是新茶口感最好。 高严也给妻子倒了一杯茶,陆希抬头对他一笑,又问孙老三的老伴,“阿媪,你们在这茅草棚里做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怎么不想着翻修下这茅屋呢?” “娘子,我们也想把这烂屋翻修下,好歹能遮风挡雨的,可实在凑不出铜钱来。”武媪笑着说,“家里的房子还没翻修呢。”也亏得自己老伴有一手好手艺,不然家里温饱都不足。 陆希微微颔首,江南不比北地地广人稀,这里的良田几乎全被豪门大户给占用了,寻常庶民能有上三四亩良田的已属于富户了,官宦阶层又能免税,越显赫的家族占据的土地就越多,不说旁家就是陆氏,她这些年生活能这么富裕,也跟陆家占有了大量良田有关。可现在阿兄当了皇帝,对这个现象就有点看不惯了,陆希心中暗忖,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皎皎,你想重新丈量土地?”袁敞见陆希一脸若有所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然不是。”陆希否决,历朝历代哪个皇帝都想跟士族豪强抢土地,但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而且暂时也没有必要。 袁敞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不赞同收回土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希看着离食肆不远处的一个码头,“自从开了这漕河后,这里到也热闹许多了。” “不错。”袁敞虽然对前宋的末帝不是太欣赏,但是不可否认,他开通漕河还是有功绩的。 “阿兄、表哥,你们说弄个特区如何?”陆希问。 “特区?”高严和袁敞两人面面相觑,不理解什么叫特区? “就是如果想要推行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有人做过的政策,不确定这个政策是否可行,就划定一个区域实验xing的推广,如果这个地方成功了,就慢慢扩大到其他地方,要是不成功就立刻停止。”陆希说。 袁敞饶有兴致道:“这个法子到底挺有意思的,皎皎你想要在吴郡做什么?” 高严听他叫的亲昵,冷着脸瞪他,袁敞全然无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高严对她鼓励的一笑,陆希才道:“我想扶植下吴郡的商业。” “商人?”高严和袁敞皆是一愣,他们都没有想到陆希会想到商人身上,自古农为本、商为末,高严和袁敞出身豪门,自小衣食无忧,从来没有把商人放在眼里过。 “也算商人吧。”陆希发愁的皱了皱眉头,这个想法她有了好久了,但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高严笑着搂着她亲了亲,“不急,慢慢说。” “嗯。”陆希靠在高严怀里,详细跟他们解释着自己想法,“阿兄、表哥,漕河一开通就几乎将南北都链接起来了,以后南北两地运货要方便许多,吴郡也是漕河的关口,又是富庶之地,我想用不了几年,来这里的商人就会越来越多。你们看现在这码头附近不就已经起了很多食肆、茶肆吗?将来可能还会更多,我想再弄一个类似东西市一样的坊市,划一片地方盖些简易的小楼,然后出租,一开始可以降低租金、不收税,等三年或者是五年后,先开始收税。” “当然这个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措施,比如说吴郡不是有淡水珍珠吗?天津那边有海水珍珠,这两个地方都在漕河上,可以让一些商人上漕河,将两地的物资互通有无。现在玻璃瓶烧制也越来越多了,这边还有荒凉的小山丘,可以让人去山上种果树,然后把果子做成罐头运到北方,这样北方冬天也不用愁没蔬菜水果吃了……” “这样也不是扶植商业,只能算是不抑商?”陆希说,其实自古盐税和商税都是重税,但是中原这些年战乱不断,商业不是很发达,基本都是庄园式经济,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从自己庄园出产,尤其北方更是,直到这几年才稍稍恢复了些,加上南北大运河也开通了,陆希动了发展商业的想法,种粮可以填报肚子,经商可以让人富裕,只有人民富裕了,国家才会安定。 袁敞听得有趣,让人磨了墨将陆希的话都记了下来,“挺有意思,回去可以跟人商量商量。” “嗯。”陆希点头,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归她来管了,她相信大兴的官员和那些商人会比她做的更好,等过段时间要是商业继续发展了,她还可以办银行、发行纸币呢,唔,这些回去都要先记下来,要是她等不到可以让崧崧去弄。 三人说话间食肆里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这间食肆并不大,陆希等人占据了一半,客人们坐在另一半,众人看到那个屏风都习惯了,袁敞前几日来的时候也都是架起屏风的。 “哎,你听说陆家的事了吗?” “听说陆太傅和汝南长公主的牌位都流血泪了?” “我听说是陵墓前的墓碑都流血泪了,据说陆皇后看到父亲墓碑流血泪,都哭晕过去了。” “说起来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是原配结发夫妻,想要合葬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当初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多般配啊,玉璧明珠啊!可惜好人命不长。” “最可怜的是陆皇后,当初常山长公主的脾气——啧啧!” “是啊,陆皇后人这么好,没出嫁的时候就免费租耕牛给我们,就跟当初汝南长公主一样。” “我还听人讲过当年常山长公主当年还无故鞭打过良民,陆家还代她去给人赔礼了。” “可不是!陆家的几位主人都很好,当初陆太尉、陆镇军、袁夫人,现在的陆皇后,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 “原本原配夫妻合葬都是天经地义的,常山长公主她又无嗣,现在的齐国公可是汝南长公主的孙子!” “对啊!” …… 而同样的谈话内容,在建康各个食肆、茶肆也有,几乎绝大部分都认为陆太傅应该跟汝南长公主合葬,而不是和常山长公主葬在一起。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今年元月,肃太子的前妻前宋乐平公主薨逝,陆皇后让她葬在了其父的齐陵,郑启的齐陵并没有附葬太多臣子和妃嫔,唯二的公主就是常山和乐平。 是故已经死了快二十年的常山再次被提起,同时提起的还有常山的各种事迹,比如说她bi着太常音声人净身、比如说她无故打杀侍从和宫女、比如说她薨逝后还陪葬了无数人,甚至比郑启死后陪葬的人数还多……种种的种种,让很多老人回忆起当初常山在时的各种飞扬跋扈,还有陆太傅、汝南长公主各种体恤老弱的举动,总让唏嘘不已。加上陆太傅墓碑已经连续二十天血泪,和陆太傅死前给好友的手信中提及的想要跟原配合葬的愿望,让富有幻想力的民众脑补了各种陆太傅、汝南长公主、常山长公主之间的**情深,众人都希望有情人能生死同穴。 陆希安静的听着这些言论,神色平静。 袁敞倒是摇着羽扇扇着。 陆希说:“阿兄,我们回去吧。” “好。”高严给她戴好长长的羃离,陆希偏头问袁敞,“表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袁敞含笑摇头,要是现在高严不是皇帝,他一定要膈应他,可现在身份不同,虎须也不能老是去挑拨啊。 马车上,高严对陆希说,“我以为你会不忍心。”毕竟皎皎跟陆言关系一向不错。 陆希嘴角一晒,“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流言都是陆家的手笔,高严也让人拖动了下,他还以为皎皎会反对,一直没说。 “再说这些言论又没有诋毁常山。”传出去的都是事实,外人会传成什么样子就不归她来管了。她才不在乎家丑不可外扬呢!陆家有阿兄、有她在一天,谁敢说陆家的流言?而且在陆希心目中常山就是一个死皮赖脸破坏自己父母幸福的、恶毒脑残小三,是陆家的耻辱。她知道她这个想法很无理,不过陆希对自己人和对外人一向是双重标准。 “你开心就好。” 开心?她怎么可能开心呢?父亲被常山霸着足有二十年,要不是她能活,要不是阿兄能登上帝位,她说不定最后只能去盗墓!不过这些话陆希不可能跟任何人说,“我想耶耶跟阿娘也会很开心的。”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快了。”高严摸了摸陆希的头发,“皎皎,你真不想修陵?”高威的陵墓修好了,就轮到高严了,照着高严的想法就是他一定要跟皎皎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么他们就葬也葬在一起了,就弄个大一点的棺材,但是陆希却吞吞吐吐的说想要火葬。 “阿兄,你想等我们死后以后被人盗墓,棺材挖开、暴尸荒野吗?”陆希抬眼望着高严,心里暗忖他可没少干过这种事吧? “……我是为了军费。”高严理直气壮,不过想想皎皎说的也对,万一哪天他也别人挖了呢? “而且就算我们不被人盗墓,说不定等千年之后,我们的陵墓也会被人挖开让旁人去参观,说不定我们的尸身都会被人放在大庭广众下让人随便看。”陆希想着后世考古出来的那些什么古尸会轮到自己身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的,“修陵也太劳民伤财了,我想种一片树林就够了。”陆希顿了顿,“阿兄,你要是想修陵,那就修吧,但是我想火葬……” “你想如何就如何。”高严洒脱一笑,身为武将早就做好了随时命丧战场、死无全尸的准备,既然皎皎要火葬那就火葬,至于那些陵墓他本来就不在乎,人死了就死了,怎么可能死后跟生前一样? “阿兄,你真好。”陆希亲了高严一口,她上上辈子一定修了很多善事,才会让她找到这样的夫君。 “女君,宁国夫人派人送帖来,说想求见女君。”春暄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宁国夫人就是陆言,高严当太子后,陆希就册封了陆言为宁国夫人,让陆言在陆家家庙修行。 “阿妩?”陆希接过陆言派人的请柬,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是为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合葬的事来的,“我知道了。” “要是不想见就不见。”高严对陆希说。 “没关系。”陆希对他一笑,这种事又逃避不掉,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如当初阿妩明知道耶耶不愿意跟常山合葬,可她还是默认了他们两人的合葬,她们两姐妹在这件事的上无关对错,只是各人站立场角度不同罢了,这件事她们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不可能调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年纪还小(上) 建始五年年末,十二月十日,已经是下午,天色阴沉沉的。 “呸!这鬼天气!冻死人了!”建康城郊一处简陋的农庄里,一名穿着薄皮袄、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外面冲了进来,身上、头上还带着雪白的积雪。 屋内一名老妪正蹲在炭盆旁烤火,微弱的火光怎么都止不住无处不入的寒意,一见大汉回来了,忙起身给大汉拍着身上的雪,“回来了,快进来暖暖。” “有东西吃吗?老子饿死了。”大汉问着老妪,他怀里接下一个钱袋。 “有麦饭,你在炭盆上热热就能吃了。”老妪解开钱袋,数着里面的铜板,“这次比前几次多了些?” “天气冷,也没人能打到野味,野味的价钱涨了不少。”大汉解释道,他回头就见最里面的一个屋子里黑乎乎的没点灯,“二少君又出门了?” “又出去抓野兔子了吧。”老妪叹气,“**岁的孩子哪里能不馋肉?” “阿娘你没给二少君吃肉吧?”大汉警觉的问。 “没有,你都说了那么多次了,我哪敢给。”老妪说。 大汉松了一口气,“郎君是再三说了不能给二少君吃肉的,说少君火气大,要吃点素压xing子。”不过他也不忍心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天天吃素,所以对二少君自己出去打猎找肉吃睁只眼闭只眼,横竖不是他们给的就好了。 “哪有一压就是三年的。”老妪嘟哝,“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一个娘生的,大少君听说上个月还立功?还得了皇帝的夸奖?我还听人说,郎君在大少君五岁就给他请先生教他读书认字习武了,可二少君这都八岁了,大字还不认识几个。难得来看二少君一次,还把二少君丢河里去了,大冬天的,郎君怎么狠得下这个心!”一样都是嫡子,郎君的心真是偏得没边了,就算是夫人为了生二少君难产死了,也不能这么对自己孩子啊,要是夫人在天上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有多伤心。 “阿娘,你少说几句,郎君的决定要是我们可以讨论的?”大汉劝着自己阿娘,“我们做下人的只要照顾好二少君就够了。”大汉不好说她照顾的这个孩子五岁就把自己名义上的舅舅给杀了,这件事是高家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老妪叹气,“我不也就跟你说几句嘛,说起来也多亏了二少君,不然我们家日子就难过了,我也没儿媳、孙子了。” “可不是。”大汉咧嘴一笑,他不是军户,但在大宋跟魏国开战之时他应召入伍,打了五年仗,好歹混了一条命下来,但是腿瘸了,还是郎君心善收留了他,后来又把二少君交给他照顾,家里托着二少君的福才渐渐宽裕了起来。 “呼——”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西北风呼啸而入,好容易才暖和起来的两人不由都打了一个寒噤,“二少君你回来了。”老妪起身絮絮叨叨的说,“这几天天冷,你别天天往外跑了。” 进来的男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左右,一张脸仿佛若美玉碾成,若不是他一身劲皮装,神色冷漠的一手握着一张弓,一手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剥皮兔子,真会让人觉得是小女娃。对于老妪的唠叨,男孩恍若未闻。 “笃、笃、笃……”细细的敲门声响起。 老妪和大汉困惑的对视,这时辰怎么还有人来? 冷——陆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感觉,她的四肢已经僵硬了,意识也开始迷糊了,她举起手送到嘴里狠狠的一咬,刺痛让她清醒了下,她再次奋力在雪地里爬走着,不能停下,停下就死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她上辈子死的迷迷糊糊的,连自己为什么会穿都不知道,这辈子她不能再这样了…… 她不认为自己再有一次好运。但是三岁幼儿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尤其是她已经连续在雪地走了小半天了,陆希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啊!”她低低的叫了一声,脚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雪地上,冻得坚硬的泥土没有划伤她,但是把她摔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寒风一下下的刮在她身上,陆希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步的继续往前走,她不能死,她不要冻死……她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陆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她看到了一户人家,她精神一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快步冲到了那户人家家门口,抬起手拍着,但是那声音连她自己都轻的几乎听不见。 陆希四处望了望,捡起了一块小砖头,举着砖头一下下的敲着那扇大门。 高严听到敲门声,心中微动,难道是阿姊来了?他转身去开门,但大门口空无一人,高严垂目,也是阿姊都成太子妃了,咦?这是什么东西?高严低头看到一团黑黑白白的东西,他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小娃娃,白的是衣服、黑的是头发,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 “救我——”陆希丢开了砖头,吃力的伸手搭在了高严的脚上,人再也撑不住的失去了意识。 高严黑黝黝的凤眸盯着小娃娃冻得已经发白的小脸一会,弯腰抱起了她。 “二少君是谁?”老妪在里面等了半天没听见什么动静,不放心的跟儿子一起出来看二少君。 大汉错愕的看着高严手中的一团,“这是什么?” “哎呀,是个孩子呢!”老妪倒是一眼就认出高严手里抱了一个孩子,看着这孩子穿的单薄,不由心疼的说:“谁家这么狠心,居然让孩子穿这么少。”说着她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捞起一旁的棉被紧紧的裹住,连忙喊媳妇让她烧水。 “二少君,这孩子你从哪里弄来的?”大汉困惑的问。 “门口捡来的。”高严道,阴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 大汉无语,其实他还挺能体谅郎君的,二少君这脾气一般大人都不会太喜欢,阴沉的实在不像孩子。 老妪忙喊来了媳妇给孩子泡了热水,洗干净了孩子后,两人惊呼道,“好漂亮的孩子啊!”两人还是第一次见比高严在更漂亮的孩子呢。 老妪注意到怀里的小女娃浑身雪白粉嫩,除了脚上、胳膊上有几处淤青外,身上连个小红疙瘩、伤痕都没有,不由奇怪道:“这孩子瞧着也不像是附近农户的孩子,难道是哪家富户走失的小娘子?” “富户会走失小娘子?”媳妇问,“莫不是被拐子拐出来的吧?” “那些该死的杀千刀的!”老妪恨恨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家里也不知道有多喜欢呢,要是走丢了人家该有多伤心?” 媳妇暗暗撇嘴,漂亮就受宠?那二少君怎么说?莫说大少君了,就是大娘子都没二少君漂亮,也不见郎君有多喜欢他。 高严自把孩子交给老妪后,也没多上心,他平时基本一年到头都泡在山上,老鲁一家只负责他每天三顿吃喝,他既没有功课也没有人陪他,救那个小孩子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少惊天动地的变化…… “走开!”高严警戒的瞪着又朝自己靠过来的小玉娃娃。 小玉娃娃果然听话的停住脚步,但是乌黑的大眼立刻浮起一层水光,嫩嫩的小嘴瘪着,要哭不哭的望着他。 一瞬间高严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大事,他脚步顿了顿,懊恼的看着这丫头,“再过来我杀了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木匕首,恶狠狠的瞪着小娃娃。 小玉娃娃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字正腔圆的吐出了一个字,“抱——” “……”高严瞪着小娃娃抬起的两条手臂。 小娃娃仰着小脑袋,小手坚持不懈的张着,“抱——” 高严不动。 小玉娃娃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上了哭音,“阿兄,抱——” 高严下意识的伸手,等他回神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高严脸黑了。 “阿兄吃肉肉——”小玉娃娃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的严密的油纸包,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根鸡腿,小玉娃娃把鸡腿送到了高严的嘴边,开始光明正大的行贿。 高严看着这根鸡腿,再看小玉娃娃,小娃娃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克死我阿娘。”高严说。 小玉娃娃歪着头看着他,眼底露出了同情,好可怜,难怪这孩子中二期提早了这么多年,原来是被按上了克母的罪名。 “我还杀过人。”高严继续说,双目专注的看着怀里的小娃娃。 小丫头对他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米牙。 “你不怕我?”高严问。 小玉娃娃纠结的皱起了精致的小眉头,握着鸡腿的手坚定不移的放在高严嘴边,“阿兄吃!” 高严看着那鸡腿,张嘴咬了一口鸡腿,鸡腿已经凉了,味道并不好,但却是高严三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平时他抓了猎物后不过只是放在火上烤的半生不熟罢了,高严咬了一口后,要再喂给小丫头。 小丫头小脸一撇,脸埋在了他怀里,她才不要吃别人的口水呢,“阿兄,皎皎困困。”某伪萝莉卖萌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她要跟高严睡一间房。 这个农庄很大,但全是空地,就没几间房间,除了高严的卧室外,也就照顾自己阿媪一家住的地方可以住人。其实陆希不挑的,她对自己睡那里真的无所谓,反正这里吃好睡好,还有人照顾,比在雪地里冻死好多了。但是这家人有一个孙子有一个小孙女,陆希是跟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孙女一起睡在其父母的房间,因为她们还小,需要大人晚上照顾。可——这对正值壮年的夫妻,每天熄灯后就玩妖精打架游戏,陆希可以体谅古代没有娱乐生活,他们这么勤奋有利于社会和谐,但身为一个伪萝莉,每天伴着妖精打架的声音入眠让她很忧郁。 陆希算来算去,她不可能跟阿媪睡一个房间,因为还有阿翁,她也不想待在胡子大叔房里,那么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胡子大叔的儿子睡一个房间、一个是跟高严睡一个房间,陆希果断的选择了高严。反正她也住不了几天了吧?耶耶能找到自己吗?陆希不确定的想着。至于高严说的什么自己杀人,这些天她一直跟在他后面,每次他都会吓唬自己,但从来只掏木匕首,另一把真正的利器他从来不拔,要是他想杀自己,有这么多机会干嘛不动手?难道男孩子都这么别扭? “好。”高严抱起小丫头往房里走去,很慷慨的奉献了自己的床。高严是主,鲁家人是仆,高威再不喜欢次子,高严能享受的待遇也比下人好多了,陆希满足的蹭了蹭温软的被褥,合眼就睡了,这些天她睡眠严重不足。 高严梳洗后,将小丫头往里移了移躺下,他轻轻的摸了摸她嫩嫩的双颊,低声道,“要是你真回不去了,就留下陪我吧。”长这么大,除了老鲁和阿巩,第一次有人能陪自己这么久。 原本高严还以为这小丫头是附近的某户农家生了女儿,养不起丢在雪地里,可阿巩说这丫头外面是穿着粗布衣物,但身上尽是被这些粗衣磨出来的新伤痕,皮肤嫩的就跟豆腐似地,贴身穿的小衣,阿巩琢磨了半天,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料子,这样的娇娃娃别说是附近的农家了,就是寻常的富户都养不出。也正是如此,高严不敢让人大张旗鼓去打听,这样的孩子突然只身出现在荒郊野外,绝非家人粗心的走失。他让老鲁出去打听了好几天都没收获,或许她的父母不要她了?那她就留下陪自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年纪还小(上) 建始五年年末,十二月十日,已经是下午,天色阴沉沉的。 “呸!这鬼天气!冻死人了!”建康城郊一处简陋的农庄里,一名穿着薄皮袄、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外面冲了进来,身上、头上还带着雪白的积雪。 屋内一名老妪正蹲在炭盆旁烤火,微弱的火光怎么都止不住无处不入的寒意,一见大汉回来了,忙起身给大汉拍着身上的雪,“回来了,快进来暖暖。” “有东西吃吗?老子饿死了。”大汉问着老妪,他怀里接下一个钱袋。 “有麦饭,你在炭盆上热热就能吃了。”老妪解开钱袋,数着里面的铜板,“这次比前几次多了些?” “天气冷,也没人能打到野味,野味的价钱涨了不少。”大汉解释道,他回头就见最里面的一个屋子里黑乎乎的没点灯,“二少君又出门了?” “又出去抓野兔子了吧。”老妪叹气,“**岁的孩子哪里能不馋肉?” “阿娘你没给二少君吃肉吧?”大汉警觉的问。 “没有,你都说了那么多次了,我哪敢给。”老妪说。 大汉松了一口气,“郎君是再三说了不能给二少君吃肉的,说少君火气大,要吃点素压xing子。”不过他也不忍心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天天吃素,所以对二少君自己出去打猎找肉吃睁只眼闭只眼,横竖不是他们给的就好了。 “哪有一压就是三年的。”老妪嘟哝,“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一个娘生的,大少君听说上个月还立功?还得了皇帝的夸奖?我还听人说,郎君在大少君五岁就给他请先生教他读书认字习武了,可二少君这都八岁了,大字还不认识几个。难得来看二少君一次,还把二少君丢河里去了,大冬天的,郎君怎么狠得下这个心!”一样都是嫡子,郎君的心真是偏得没边了,就算是夫人为了生二少君难产死了,也不能这么对自己孩子啊,要是夫人在天上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有多伤心。 “阿娘,你少说几句,郎君的决定要是我们可以讨论的?”大汉劝着自己阿娘,“我们做下人的只要照顾好二少君就够了。”大汉不好说她照顾的这个孩子五岁就把自己名义上的舅舅给杀了,这件事是高家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老妪叹气,“我不也就跟你说几句嘛,说起来也多亏了二少君,不然我们家日子就难过了,我也没儿媳、孙子了。” “可不是。”大汉咧嘴一笑,他不是军户,但在大宋跟魏国开战之时他应召入伍,打了五年仗,好歹混了一条命下来,但是腿瘸了,还是郎君心善收留了他,后来又把二少君交给他照顾,家里托着二少君的福才渐渐宽裕了起来。 “呼——”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西北风呼啸而入,好容易才暖和起来的两人不由都打了一个寒噤,“二少君你回来了。”老妪起身絮絮叨叨的说,“这几天天冷,你别天天往外跑了。” 进来的男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左右,一张脸仿佛若美玉碾成,若不是他一身劲皮装,神色冷漠的一手握着一张弓,一手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剥皮兔子,真会让人觉得是小女娃。对于老妪的唠叨,男孩恍若未闻。 “笃、笃、笃……”细细的敲门声响起。 老妪和大汉困惑的对视,这时辰怎么还有人来? 冷——陆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感觉,她的四肢已经僵硬了,意识也开始迷糊了,她举起手送到嘴里狠狠的一咬,刺痛让她清醒了下,她再次奋力在雪地里爬走着,不能停下,停下就死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她上辈子死的迷迷糊糊的,连自己为什么会穿都不知道,这辈子她不能再这样了…… 她不认为自己再有一次好运。但是三岁幼儿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尤其是她已经连续在雪地走了小半天了,陆希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啊!”她低低的叫了一声,脚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雪地上,冻得坚硬的泥土没有划伤她,但是把她摔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寒风一下下的刮在她身上,陆希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步的继续往前走,她不能死,她不要冻死……她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陆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她看到了一户人家,她精神一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快步冲到了那户人家家门口,抬起手拍着,但是那声音连她自己都轻的几乎听不见。 陆希四处望了望,捡起了一块小砖头,举着砖头一下下的敲着那扇大门。 高严听到敲门声,心中微动,难道是阿姊来了?他转身去开门,但大门口空无一人,高严垂目,也是阿姊都成太子妃了,咦?这是什么东西?高严低头看到一团黑黑白白的东西,他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小娃娃,白的是衣服、黑的是头发,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 “救我——”陆希丢开了砖头,吃力的伸手搭在了高严的脚上,人再也撑不住的失去了意识。 高严黑黝黝的凤眸盯着小娃娃冻得已经发白的小脸一会,弯腰抱起了她。 “二少君是谁?”老妪在里面等了半天没听见什么动静,不放心的跟儿子一起出来看二少君。 大汉错愕的看着高严手中的一团,“这是什么?” “哎呀,是个孩子呢!”老妪倒是一眼就认出高严手里抱了一个孩子,看着这孩子穿的单薄,不由心疼的说:“谁家这么狠心,居然让孩子穿这么少。”说着她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捞起一旁的棉被紧紧的裹住,连忙喊媳妇让她烧水。 “二少君,这孩子你从哪里弄来的?”大汉困惑的问。 “门口捡来的。”高严道,阴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 大汉无语,其实他还挺能体谅郎君的,二少君这脾气一般大人都不会太喜欢,阴沉的实在不像孩子。 老妪忙喊来了媳妇给孩子泡了热水,洗干净了孩子后,两人惊呼道,“好漂亮的孩子啊!”两人还是第一次见比高严在更漂亮的孩子呢。 老妪注意到怀里的小女娃浑身雪白粉嫩,除了脚上、胳膊上有几处淤青外,身上连个小红疙瘩、伤痕都没有,不由奇怪道:“这孩子瞧着也不像是附近农户的孩子,难道是哪家富户走失的小娘子?” “富户会走失小娘子?”媳妇问,“莫不是被拐子拐出来的吧?” “那些该死的杀千刀的!”老妪恨恨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家里也不知道有多喜欢呢,要是走丢了人家该有多伤心?” 媳妇暗暗撇嘴,漂亮就受宠?那二少君怎么说?莫说大少君了,就是大娘子都没二少君漂亮,也不见郎君有多喜欢他。 高严自把孩子交给老妪后,也没多上心,他平时基本一年到头都泡在山上,老鲁一家只负责他每天三顿吃喝,他既没有功课也没有人陪他,救那个小孩子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少惊天动地的变化…… “走开!”高严警戒的瞪着又朝自己靠过来的小玉娃娃。 小玉娃娃果然听话的停住脚步,但是乌黑的大眼立刻浮起一层水光,嫩嫩的小嘴瘪着,要哭不哭的望着他。 一瞬间高严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大事,他脚步顿了顿,懊恼的看着这丫头,“再过来我杀了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木匕首,恶狠狠的瞪着小娃娃。 小玉娃娃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字正腔圆的吐出了一个字,“抱——” “……”高严瞪着小娃娃抬起的两条手臂。 小娃娃仰着小脑袋,小手坚持不懈的张着,“抱——” 高严不动。 小玉娃娃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上了哭音,“阿兄,抱——” 高严下意识的伸手,等他回神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高严脸黑了。 “阿兄吃肉肉——”小玉娃娃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的严密的油纸包,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根鸡腿,小玉娃娃把鸡腿送到了高严的嘴边,开始光明正大的行贿。 高严看着这根鸡腿,再看小玉娃娃,小娃娃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克死我阿娘。”高严说。 小玉娃娃歪着头看着他,眼底露出了同情,好可怜,难怪这孩子中二期提早了这么多年,原来是被按上了克母的罪名。 “我还杀过人。”高严继续说,双目专注的看着怀里的小娃娃。 小丫头对他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米牙。 “你不怕我?”高严问。 小玉娃娃纠结的皱起了精致的小眉头,握着鸡腿的手坚定不移的放在高严嘴边,“阿兄吃!” 高严看着那鸡腿,张嘴咬了一口鸡腿,鸡腿已经凉了,味道并不好,但却是高严三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平时他抓了猎物后不过只是放在火上烤的半生不熟罢了,高严咬了一口后,要再喂给小丫头。 小丫头小脸一撇,脸埋在了他怀里,她才不要吃别人的口水呢,“阿兄,皎皎困困。”某伪萝莉卖萌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她要跟高严睡一间房。 这个农庄很大,但全是空地,就没几间房间,除了高严的卧室外,也就照顾自己阿媪一家住的地方可以住人。其实陆希不挑的,她对自己睡那里真的无所谓,反正这里吃好睡好,还有人照顾,比在雪地里冻死好多了。但是这家人有一个孙子有一个小孙女,陆希是跟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孙女一起睡在其父母的房间,因为她们还小,需要大人晚上照顾。可——这对正值壮年的夫妻,每天熄灯后就玩妖精打架游戏,陆希可以体谅古代没有娱乐生活,他们这么勤奋有利于社会和谐,但身为一个伪萝莉,每天伴着妖精打架的声音入眠让她很忧郁。 陆希算来算去,她不可能跟阿媪睡一个房间,因为还有阿翁,她也不想待在胡子大叔房里,那么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胡子大叔的儿子睡一个房间、一个是跟高严睡一个房间,陆希果断的选择了高严。反正她也住不了几天了吧?耶耶能找到自己吗?陆希不确定的想着。至于高严说的什么自己杀人,这些天她一直跟在他后面,每次他都会吓唬自己,但从来只掏木匕首,另一把真正的利器他从来不拔,要是他想杀自己,有这么多机会干嘛不动手?难道男孩子都这么别扭? “好。”高严抱起小丫头往房里走去,很慷慨的奉献了自己的床。高严是主,鲁家人是仆,高威再不喜欢次子,高严能享受的待遇也比下人好多了,陆希满足的蹭了蹭温软的被褥,合眼就睡了,这些天她睡眠严重不足。 高严梳洗后,将小丫头往里移了移躺下,他轻轻的摸了摸她嫩嫩的双颊,低声道,“要是你真回不去了,就留下陪我吧。”长这么大,除了老鲁和阿巩,第一次有人能陪自己这么久。 原本高严还以为这小丫头是附近的某户农家生了女儿,养不起丢在雪地里,可阿巩说这丫头外面是穿着粗布衣物,但身上尽是被这些粗衣磨出来的新伤痕,皮肤嫩的就跟豆腐似地,贴身穿的小衣,阿巩琢磨了半天,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料子,这样的娇娃娃别说是附近的农家了,就是寻常的富户都养不出。也正是如此,高严不敢让人大张旗鼓去打听,这样的孩子突然只身出现在荒郊野外,绝非家人粗心的走失。他让老鲁出去打听了好几天都没收获,或许她的父母不要她了?那她就留下陪自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年纪还小(中) “高—严—”高严坐在床上,一字一顿的说道。 陆希坐在高严对面,身上穿着高严改小的衣服,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高—严—”一字一顿的重复,这个游戏她常陪耶耶、大母玩,这是作为一个讨喜萝莉的必修课。不过耶耶、大母经常教着教着就对着她发呆,让陆希很无奈,想学说话都没人教。 高严凤眸漾出了浅浅的笑纹,“皎—皎—” “皎—皎—”陆希指了指自己。 高严满意的端起一碗奶粥,“粥—”高严第一次发现,他居然还能为人师表。 小丫头舒服的靠在高严腿上,嘴张着,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高严的伺候,等喂完饭,她晃着脚要下床。 “怎么了?”高严问。 “散步消食。”陆希说。 高严见粉嘟嘟的小娃娃一脸正经的告诉自己饭后散步有利于身体健康,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弯腰给她穿上套上厚厚的小皮袄后,牵着她的手在农庄里走,“皎皎,想不想抓雀儿玩?” “雀儿?”陆希重复一遍发音。 “雀儿。”高严用树枝在雪地上划了一个简洁的小鸟图案,“雀儿。” 陆希恍然,再次重复了一遍。 高严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皎皎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没人教,有人教她就学的很快,高严纳闷,皎皎看起来就是富户家养出来的小娘子,怎么没人教说话呢?“等天气缓和些,我们就能上山了,山上有很多好玩的小动物,你喜欢我们都可以抓……”高严一边拿出一把米扫在地上,一面给陆希说着怎么抓雀儿。 陆希兴致勃勃的看着高严设置各种机关,还不时的发出几个单音节字附和着,她从小就听人冬天抓鸟,但从来没见识过真人抓鸟。 老鲁一家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高严牵着陆希的手在农庄里遛弯,一圈圈的转着,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高严都会指着那东西说出它的名字,再让陆希重复。 “真是见鬼了。”大鲁喃喃道,照顾了二少君三年,第一次见他居然连续五天都待在家里,还有耐心陪一个小娃娃玩,他长这么大说过的话都没有今天一天多吧?大鲁的儿子跟高严差不多年纪,鲁家也比较同情二少君,但还是从小教导孩子离高严远一点,毕竟五毒俱全毒子的名声不是任何人可以看破的,而大鲁更有一个疙瘩,这个二少君可是五岁就敢杀人的主啊。 “那小丫头的家人你找到没有?”老鲁吸着旱烟问儿子。 “二少君就让我出去打听了一次就不让我再打听了。”大鲁说。 老鲁敲了敲烟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他总觉得那丫头来历太古怪了些,收留下这孩子的当天,他就跟儿子一起出门查看了一番,顺着那孩子留下的痕迹两人走了快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一行车印,因天色已经晚了,两人也不便在追过去,但是他们两个成人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一个二三岁的孩子要走多久?而且还是在这大雪天,难道是有人特地把孩子放在他们门前,但是路上只有孩子移动的痕迹? “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大鲁起身去开门,一开门就见大队人马站在农庄门口,他忙上前行礼,“太子妃。” “阿严呢?”高丽华从马车里探出身体问,“又去山上了?” “回太子妃,二少君在院子里。”大鲁说。 “这些天天气冷了,阿严是不要天天往山上跑了。”高丽华浅浅的一笑。 大鲁让自己媳妇陪在高丽华身边,自己则进去通报高严,与此同时,宫侍们也在这陋室里铺上华贵的地衣,有人去整理高严的卧室,以便太子妃入内稍稍歇息,高严房间是这个农庄最好的地方。 “阿弟在做什么?”高丽华问。 “回太子妃,二少君跟小娘子在抓小雀。”大鲁的媳妇说。 “小娘子?什么小娘子?”高丽华问。 “是郎君最近救的一位小娘子。” 这时高严听了通报,抱着陆希去见高丽华,“阿姊。” “这是你救得孩子?”高丽华看着站在高严身边的小女娃惊讶的问。 “是的,她叫皎皎。”高严说,“皎皎,这是阿姊。” 皎皎?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高丽华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子给迷住了,“真是漂亮的孩子,阿严她长得比你还漂亮。”高丽华刚成亲,少女心xing未脱,见这小丫头生的漂亮,不由爱怜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胖手、小胖脚丫,果然软软嫩嫩的,高丽华一脸满足,她有两个弟弟,可她已经不记得两个弟弟有过这么可爱的时候。 高严没说话,也懒得辩驳他是男人,男人是不能说漂亮的。 “太子妃,房里已经收拾好了,您跟二少君先进屋吧,外头太凉。”一名宫侍恭敬的说。 “太子妃?”陆希困惑的仰头看着高丽华,再看看高严,阿兄是太子妃的弟弟?怎么可能!她一直以为高严的父亲不过只是一个稍稍有点小钱的人而已。不然怎么会把儿子关在这么贫瘠的农庄? 太子原配早逝,今年五月的时候续娶太子妃,陆希不知道新任太子妃的家世,但想也不是普通人家,那么阿兄怎么可能会住在这么破烂的屋子里?难道就因为他克母名声?陆希三月份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五月没有参加太子成亲大典。等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又到了夏季大母犯了暑气,她就大母去吴郡小蓬莱山避暑了。等十月他们又一直住在汤泉别庄,直到最近才要在建康过元旦,她才被阿姑接到她的道观里,所以陆希在今天之前一直没见过新任太子妃。 小丫头一脸困惑的小模样,惹笑了高丽华,等到了内房,高丽华先让内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下,又关切的问了弟弟几句近况后,接过内侍带来的精致的拨浪鼓,晃动着逗着这个玉琢似的胖娃娃,这是高丽华原本给大鲁的女儿准备的,现在看着这粉嘟嘟的小胖丫,高丽华让人先拿出来了,反正给大鲁女儿的礼物还能有很多。 陆希见她笑的一脸灿烂,伸出粉嘟嘟的小手,要抓她手中的拨浪鼓,陪她玩好了,陆希无奈,反正耶耶也常对自己做这种事。 “皎皎乖,叫阿姊——”高丽华趁着娃娃抓住拨浪鼓的瞬间,樱唇微嘟,就要亲那看起来非常可口的小嘴。 “她不喜欢这种东西。”一双手伸来,高丽华快入口的嫩豆腐一下子被抱走了。 高丽华瞪大了的凤眸,“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皎皎,要吃吗?”高严没回答高丽华的话,反而拈起一根樱珠梗,将一颗紫红晶莹的樱珠凑到娃娃的嘴边,娃娃嘴一张,就将樱珠咬住,小脑袋往后一仰,高严手中就只剩一根樱珠梗了。这是高丽华给阿弟带来的,高威只是不许儿子吃肉,对旁人送蔬果倒是不反对,可惜高严最讨厌的就是吃蔬果。 “……”高丽华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半晌惊道,“你怎么连核都不去掉就给她吃了?万一她咽下去怎么——”高丽华的话还没说话,就见高严拿着一只小碟子放到娃娃面前,娃娃嘴一张,一颗樱珠核就吐了出来。 高严嘴角微挑,“她只是不怎么说话,又不是笨蛋,怎么不知道吐核呢?”说着他又喂了娃娃两颗樱珠,等喂到第四颗的时候,陆希小脸一撇,表示不要吃了,又扯了扯高严的衣角。 “她要什么?”高丽华困惑的问。 “漱口。”高严让内侍端来一盏温陈茶来,给她漱口,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胖娃娃扭过身体,拉着厚被子,显然是准备睡觉了。高严从被褥路拿出一个铜香炉,“阿巩,给皎皎换块新炭来,她要睡了。” “二郎,被褥里还暖和呢!房里还烧了三个炭盆,一会你也睡上去了,就更热了。孩子挨冻不好,太暖和了也不好,会上火的。”阿巩就是老妪,她先伸手摸了摸被褥,再摸摸娃娃的小脸、小手,确定她并没有着凉,就没让高严在添炭盆,太暖和对身体也不好。 “你和她一起睡?”高丽华见阿弟这么熟练的照顾这孩子,有些发怔,现在一听他和仆妇的对话,就更吃惊了。 “不然呢?”高严反问,这个偏院原本就只是他和老鲁一家子,平时大宅送来的分例不会克扣,也不会多上一厘,炭火也堪堪只够他们用,能住人的房间也就这么几间,皎皎不睡在下人房,当然只能和他睡了。 高丽华讪讪一笑,“也是,反正你们都还小。”她想自己每次过来找弟弟,都是前呼后拥的带上一堆仆役,连睡觉的被褥都带来了,才能住下就心酸。只是阿父又不许任何人提及阿弟,她劝过父亲很多次,但是父亲始终不肯松口,高丽华也曾偷偷给阿弟送过肉食,但是被父亲发现后,他不仅把那些肉食没收,还狠狠打了阿弟一顿,高丽华再也不敢给阿弟偷偷送东西了。更别说她现在已经嫁入皇家,身不由己。 “阿巩,你说皎皎三岁了,三岁的孩子不是说话都挺顺溜了吗?为什么皎皎话会说的不多?我看她挺聪明的。”高丽华转移了话题。 “太子妃,您看小娘子,一身皮儿多白多嫩,身上半个疙瘩都不见,还有这贴身的小衣服多软,老奴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柔嫩的料子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下人伺候的好,要什么不用她说,就送到手了,不怎么会说话也是常事。”阿巩见皎皎小手扯着自己的衣服,笑着抱起了娃娃,疼爱的说,“皎皎小娘子,来,阿巩给你脱衣服。” “阿巩,吃。”娃娃仰头对阿巩甜甜的笑,小手里握着一颗大大的樱珠,往阿巩嘴里塞。 “哎哎!皎皎小娘子真好!”阿巩受宠若惊的收下娃娃手里樱珠,樱珠便是在时节也是珍贵稀罕的果子,更别说在这种数九寒冬了,要不是大娘来看二郎,二郎也不可能吃到这种果子,阿巩哪里敢吃。 “皎皎给你的,你就吃吧。”高严说,除了肉,他对任何蔬水果都不感兴趣。 “老奴谢二少君赏。”阿巩连声谢赏。 “这料子——”高丽华若有思索的摸了摸。 “怎么了?”高严问。 “这不是从崖州进贡的吉贝布吗?太后前段时间赏了我一匹,说这料子轻软,又比软绸还透气,最适合冬天做寝衣。”高丽华喃喃的说,脸色一变,正容问:“阿严,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你从哪儿找来的?” 这孩子身上穿的料子,分明就和太后赏她的那匹吉贝布一模一样,吉贝布在上进之物中也属于罕见,这种顶级的布匹,一年也就进贡那么二十来匹,宫里的贵人都不够分,高家也算是生活豪奢的豪门显贵了,也不会拿这种布给小奶娃娃做小衣,小娃娃一天一个样,新做好的衣服别说来年了,就是几个月后就不能穿了。这个孩子的身世绝不简单,可高丽华又不曾听说这几日有哪家丢了孩子。 “门口捡来的。”高严说。 “你当我傻子吗?”高丽华没好气道,要是在门口都随便捡个奶娃娃,他这里早人满为患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她真是我在门口捡到的,她就趴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块小石头,在不停的敲门。” “打听到是哪家的孩子了吗?”高丽华问。 “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叫皎皎,家里有父亲、姑姑还有祖母。”高严说,“我这几天让老鲁去外面暗地里打听了,问问有没有大户人家走失了孩子。”高严没说这个举动他只让人做了一次就没再做了,他打定主意了,要养皎皎一辈子。 高严让娃娃躺平睡好后,唤阿巩给自己打水,“时辰不早了,阿姊你不回宫吗?” “我今天回行宫。”高丽华,“太后寒腿又犯病了,半个月前就去汤泉行宫养病了,今天是她让我先来看你的,我马上要走了。”高丽华也在行宫陪了太后半个月了。 “嗯。”高严应了一声。 “你这里不方便,让我把皎皎带走吧。”高丽华说,“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会照顾人呢?”其实她是私心想玩玩这娃娃,高丽华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乖巧的小娃娃。 “她这几天都是我照顾的,怎么不能照顾她呢?她晚上还要起来喝水,你会喂她吗?天这么冷,还要小心不能让她着凉,你要是说交给下人照顾就算了,皎皎晚上看到陌生人会哭的。”其实皎皎晚上睡着后,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根本没有那么多事,高严为了让姐姐打消主意,故意说得麻烦。 “……好吧。”高丽华看出了弟弟压根不想让自己带走娃娃,“她要是找不到亲人,你想领养她的话,等过了元旦带她回建康,我让人给她办户籍。”高丽华也心疼弟弟一个人在农庄没人陪,要是这孩子真找不到亲人让她陪阿严也好。 “好。” 高丽华顿了顿,“等过段时间,我和爹爹说说,让他把你接回家里去,你也八岁了,该进学堂了。”高严沉默不语,高丽华知道他有心病,一面是自己亲爹,一面是自己弟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宫侍们又催促着自己要出发了,她安慰了弟弟几句后,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她入宫后要不是还有太后看顾,她根本不可能出宫看阿弟。 高严沉默的看着阿姊离开,目光落在已经睡着的陆希身上,没关系,他也有皎皎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似水流年 秦淮河自前汉始就是名门望族聚居之地,历经五朝已经成为商贾云集、人荟萃之地,秦淮上也因为没有渔民渔猎成为水草丰美、风景清幽之地,建康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升斗小民,都爱来此处赏景游玩。只要天气清朗,秦淮河畔总是聚集了各式游玩的游客。 河边杨柳依依,在微风的吹拂下,柳条柔软的摇曳着,陆希站在河畔旁,低头看着脚下的流水潺潺,从古至今一直不断,将来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在看什么?”高严放下带来的奏折,走到妻子身边,今天是朝臣休沐,他也不用早起早朝,陆希就拉着他外出散心了,皇帝是一个终生无休的职业,政务也是永远处理不完的,陆希担心高严身体,总是趁着休息日拉他一起出去散步锻炼。 “没什么。”陆希看着这河里的密密麻麻的鱼,“阿兄,这里的鱼是不是多了些?让人来捞掉些吧,卖掉的钱就归入工部,让他们在河畔多放些供人休息的桌椅,再开发几个小公园。”建康城内河道不少,但是官府严禁普通民众打捞河内游鱼,故每处河道里的游鱼数量都不少,陆希都觉得有点泛滥了。 “好。”这种高严直接让内侍记下了丢给工部处理,他问陆希,“想不想沿河走走?” “好啊。”陆希让丫鬟给自己戴上长羃离,两人手牵手在河岸旁散步。 一路走来,很多男子都跟高严一样面白无须,陆希忍不住抿嘴看着高严直笑,高严看到了妻子眼底的笑意,无奈的搂了搂她。 时下男子到了一定岁数就有蓄须的习惯,陆希不爱高严留须,高严多年以来都保持着剃须的习惯,他原本就容貌殊色,剃须后更显年轻,即使他凶名在外,是时常被人称为貌如妇人,受了不少人耻笑。高严从来不会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也不在意,可等他当了皇帝,众人对他的耻笑就改成了追捧,很多人开始夸高严风姿出众,如玉树临风。甚至有不少人学起了高严不蓄须,这个风潮从几年建康开始,现在到了整个大江南北都少见几个蓄须的男人。 高严已经年过四旬,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只要陆希在他身边,他心情一向很好,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这样的集容貌和风度于一身的美男子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陆希有点不爽了,撇开高严自顾自的往前面走。 高严愣了愣,连忙追了上去,“皎皎你怎么了?” 陆希哼了一声,“你让我戴羃离,你自己怎么不戴?” 高严失笑,“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羃离?”见妻子忿忿的看着自己,他想了想,“我戴个斗笠行吗?” 陆希才勉强点点头,“阿兄,等一会我们去看表哥吧。” “你去看他干什么?”高严可不想去袁敞的家里。 “去看我们未来的孙媳妇啊。”陆希笑着说。 在王珏孜孜不倦的撮合下,袁敞在一年前跟王珏的侄外孙女、顾律的侄孙女成亲,这门亲事当时震惊了不少人,因为这位顾娘子已经年过二十,一直不肯嫁人,大家都认为她不会嫁人了,却没想她居然一直暗恋袁敞。她的想法被王珏知道后,就跟顾律两个为老不尊的一心一意的撮合两人。当时那场好戏可让高严看足了笑话,一开始女追男,后来男人心软后,女人又跑了,又开始男追女的过程,这对欢喜冤家折腾了快两年才成亲,一成亲顾夫人就怀孕了,半个月前生了一个女儿。 袁敞也算是老来得女了,兴奋的居然连朝也不上了,整天在家抱着女儿陪着妻子,一心一意的当好父亲、好老公。陆希听到表哥生了女娃后,就对高严私底下说,她总算不用担心未来的太孙妃人选了。高严本来倒是想让孙子娶陆家的女儿,可陆希不想,陆家已经够富贵了,要是子孙将来有本事,自然能将这份富贵保持下去,如果没福气她为他们打算再多都没用,还不如当个富贵闲人安稳度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陆希从来没有奢望过高家和陆家能千秋万代的持续下去,她只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好,子孙后代——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去。”高严黑着脸说,“你想看让顾夫人抱着孩子入宫就好了。” 陆希无奈,阿兄跟表哥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相互怄气呢? “阿娘!阿娘!”一名男装小佳人咚咚的跑到了陆希身边,揽着陆希的手,女子穿男装外出早几年在建康就流行起来了,高年年嫌弃女装繁琐,外出一般都是穿男装的。 “怎么了?”陆希见女儿小脸红扑扑的,笑着拧拧她的小脸。 “阿娘,我想养个小动物好不好。”高年年对着陆希撒娇。 “你想养什么小动物?”陆希没有立刻答应女儿,要是这丫头想要养普通的小动物还需要特地来跟她说? “我想养那个!”高年年用目光示意陆希,陆希顺势望去就见一只威风凛凛的豹子趴在马背上,马匹有一个高目深鼻的金发男子牵着,“你要养豹子?”陆希回头看着女儿,陆希以前在蓟州的时候也见过西域商人用驯养的豹子狩猎,她曾好奇豹子居然能被驯养的那么温顺,在陆希的心目中野兽永远是野兽,不可能被驯养的,不过阿兄跟他说过,不少西域和天竺贵族喜欢驯养豹子狩猎用,豹子驯养过后还是比较温顺的。 “嗯,阿娘这个豹子好看吧?”高年年对娘亲撒娇道,目光着迷的看着那头小豹子。 高年年说话的时候,陆希看到那只豹子打一个哈欠,露出了满口利牙,陆希眉头皱了皱,金钱豹是很漂亮,但再漂亮它也是野兽,“年年不喜欢小猫吗?小猫不也很漂亮?” “小猫长大了也没有这只小豹子可爱。”高年年嘟哝道,“阿娘,你没见过小豹子小时候,好可爱!”高年年想着自己见到的小奶豹双目就发光。 “但是豹子会伤人。”陆希摇头,见女儿满脸失望,柔声哄女儿道:“你要是喜欢小奶豹就让人带到宫里来养,但是等大一些就要送走。” “阿娘你不是说,养一头小动物就要养它一辈子吗?”高年年问陆希。 陆希哑然。 “你想养就养,这点小事还来烦你阿娘。”高严对女儿说。 “耶耶你答应了?”高年年眼睛一亮的看着陆希。 高严答应的事,陆希一向不会反对,“你想养就养吧,记得别让它伤了你。” “阿娘我知道。”高年年开心应了,转身去找自己未婚夫兼从小的玩伴,“阿拙,我阿娘答应我养小豹子了,你陪我去选小豹子吧?” “好。” 陆希等女儿走后才对高严嗔道,“那是豹子,你怎么就答应让年年养了呢?” “放心吧,那些小豹子都是从小被人养熟的,不会伤人的。”高严搂着妻子安慰她,“你不答应她,难道让她缠你一天不成?”这才是高严最不爽的一点,高岳和高屾都已成亲生子了,也开始着手处理朝政了,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黏着皎皎,就只剩下一个小粘糕还没嫁人了,高严安慰自己,没事反正再有一两年她也该嫁人了。 陆希摇头,“你整天跟我在一起还不腻?”以前高严在蓟州时,他是刺史还需要去官邸,夫妻两人也不是天天腻在一起,后来两人回了建康,高严当了蓟王后,夫妻两人更是聚少离多,直到现在高严登上帝位,夫妻两人倒是天天几乎都是形影不离,要不是陆希不喜欢,高严都会拉着陆希一起上朝。 “不腻,我永远都看不腻。”高严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妻子。 陆希隔着薄薄的羃离对高严嫣然一笑,仰头回视他深情的目光。 “陛下!”一声低低的惊呼声打断了夫妻两人的柔情蜜意,一直跟在高严身后当成隐形人的内侍接到了急报,也顾不上皇帝陛下的冷眼,快步上前道:“宫中传来急报,说是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陆希和高严面面相觑,高严道:“回宫。” 高严和陆希回宫的时候,高岳和高屾已经在宫中等着高严了,直到现在高严才开始觉得儿子有用了,有了他们能替自己分担多少事务,“耶耶,蓟州急报!”高岳看到父母回宫,忙起身对高严说。话说天家无父子,高严是君、高岳和高屾都是臣,皇家的父子关系总是拘谨的,可陆希不喜欢这种氛围,对孩子们依然一如从前,高严一向以陆希为尊,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有言官弹劾自己,皎皎不许他随便打言官,那就随便他骂吧,反正他们也只会骂人了。 “蓟州?”高严挑眉,接过高岳递来的急信拆开一看,就对陆希道:“没什么大事,是新罗的求助,倭国要跟高句丽、百济联手攻打新罗。”他命人将陆纳、袁敞、高团、高岿、王直等人召入宫中议事 高句丽、新罗、魏国都是靠近蓟州的国家,在高严打败魏国前,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一直很安分。高句丽在前梁时曾辉煌一时,当时连魏国都还是只能折服于高句丽的小国,直到几十年当时魏皇和嵇太尉重创高句丽,高句丽才消沉下去。如果不是高严重创魏国,想来高句丽还会继续安分下去。 “倭国?那个东瀛小岛吗?”高严的公事从来不瞒着陆希,陆希想要参与朝政处理是易如反掌,只是陆希很少会真正参与国家大事的运作,她自己了解自己,她依仗的不过只是比古人多了几千年的科学知识,知识面稍微广一些而已,纸上谈兵可以,可真要干实事十个她都抵不上那些在朝堂上打滚了大半辈子的人,所以高严跟儿子、下官商议公务之时,陆希极少过问,顶多高严要开杀戒的时候,陆希规劝几句,不过当她听到倭国这个词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口问道。陆希对地里没多少概念,在她印象中高句丽、新罗、百济、魏国似乎都在前世的东北、南北朝鲜以及蒙古一带。 “对。”高严没想到妻子连倭国在哪里都知道。 “他们不是在海上吗?怎么过来的?坐船过来的?”陆希问。 “倭国是岛国,应该是坐船到高句丽后再登陆吧。”高严看着舆图说,他对妻子安抚的笑笑,“放心,不过几个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的。”高严扳着手腕,说来他也在建康待了不少时间了,正觉得有点闲。 陆希没说话,但也没有退下,来的外臣都是她见惯的,也不用避嫌。高严、高岳和高屾都暗暗奇怪,皎皎(阿娘)什么时候对战事这么感兴趣了? “我当然不担心,现在的日本算什么东西?”陆希嗤之以鼻,天朝上国是被人叫假的吗?上辈子日本就是中国的跗骨之蛆,从唐代开始它就跟大唐开战过,这个无耻的国家失败后就派了遣唐使学习中国的各种技术,等到了明朝后又妄想侵略中国,再次被打回去后,就到了抗战时候那让陆希永远不想去回忆的百年国耻!陆希紧紧的握着拳头,她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发动过战争,但是这次他们都送上门来了,“阿兄,你不仅要把倭国打败!还要把他们打回去!去他们倭国三光,打他们连他们祖宗都不认识,我要他们整个社会彻底倒退一千年!”陆希恶狠狠的说道,“这个民族本不应该存在!” “噗——”高屾一口茶喷了出去。 陆纳、袁敞、王直等被高严召入宫中的臣子听到陆希的话也惊呆了,这句话从高家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可是从陆希嘴里说出来,一时间连高严都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皎皎,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民族不应该存在!”陆希说,“狼子野心!他们就跟匈奴一样,一直妄想要入侵我们中原!” 众人面面相觑,倭国跟匈奴有可比xing吗?蚂蚁能跟大象比吗? “皇后,倭国离大兴远了些,又是一个贫瘠的岛国,没多少占领的价值。”陆纳是陆希的堂兄,他很清楚高氏父子一向听陆希的话,先不说本来就是倭国攻打大兴,大兴打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倭国没动手,陆希开口他都觉得这三人会打过去的。 “日本——就是倭国金银矿资源比较多,铜矿也有。”陆希想了想说。 “我们要这么多金银矿也没用,金银多了就不值钱了。”袁敞说,“再说渡海太危险了。”打倭国就是一个亏本买卖,“与其打倭国,还不如把西域拿下,我们大兴也应该恢复前汉的辉煌了!” 陆希听了袁敞的话,咬了咬下唇,等激动过后她要打回去的要求似乎过分了些,她抬头对高岳说,“你记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大兴在一天,倭国要派遣什么遣兴使过来,一律杀光,一个都不许收!不管是谁,谁敢将我们大兴的学识传入倭国杀无赦!但凡我大兴人一律不许娶嫁倭国人,连侍妾、通房都不行,不管是谁,谁家沾了倭国人,就给我滚出大兴!此条律法写入不赦之内!”打不得那就彻底**吧!真不愧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国家,打,根本不合算,不打,他又随时随地都会出来恶心你一下。每年都有这么多海啸,怎么不把这个国家灭了! “唯!”高岳肃容应道。 这下所有人明白了,看来皇后对倭国简直就是深恶痛绝,居然要将这些话写入律法,甚至是不赦,也就是说就算是皇族犯事都不能赦免。 倭国跟高句丽、百济联合入侵新罗,新罗同时向魏国和大兴求助,魏国目前自身难保,并没有发兵,大兴迅速集结了蓟州的部队,由高团为主将、高岿、王直为副将领军五十万征百济,新罗出兵十万接应,五国在白江口水战。高严的命令很明确,一个不留。所以高团也没有丝毫留情,将倭国的船只全部焚毁,杀光所有战俘。 前楚时楚末帝曾派百万大军远征高句丽,结果大败而归,高句丽用这百万大军搭建了一个白骨京观,直到前梁前期,梁军才将这白骨京观拆毁。这一直是中原的耻辱,这次高团大败高句丽、倭国联军,也让人将战俘在大兴搭了一座白骨京观。高严接到战报后,听了陆希的建议,让人在边境立了一块英魂碑,上面记载了所有在战役中牺牲军士的籍贯姓名。 陆希看着沉甸甸的牺牲名单,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牺牲者名单了,可每次都会难受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些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山山,抚恤金的事你亲自负责,我希望每笔抚恤金都是送到家属手中的。” “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高屾郑重的说。 高严安慰陆希,“别难过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死的人还会更多。” 陆希点点头,“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抚恤工作。” 高严道:“大农令又要来找我哭诉了。”皎皎这次发下的抚恤金快将国库搬空了一半吧? 陆希哼了一声,“国库的钱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国库的钱也是我们给填满的,他有什么资格哭诉?”身为国家财政大臣,他整天不想着开源,就一心一意节流,要不是下面的人没有历练出口来,她早将这个大农令给踢了。 高严低低的笑了,他本身是武将出身,对军人又天然的亲近,妻子的举动自然合他的心意,“皎皎,倭国——” 陆希捂住高严的嘴,“阿兄,我一时想歪罢了,其实我们要做的事很多,犯不着为了那么一个小国费神。”袁敞曾经跟她算了一笔账,他们征服倭国到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陆希一看就彻底打消了念头,就如表哥所言与其攻打倭国,拖垮大兴,还不如把魏国、西域一片拿下,还能扩展大兴的疆土。 高严亲了亲陆希的手,“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陆希轻笑,“我想做的事很多呢……”她想在让大家开始重视科技发展;想在大兴建立完整的科技体系;想朝政不要一直为士族把持、想取缔贵族特权、想让女子也有跟男人一样学习机会……即使她想的这些到了现代还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至少现代平民要比古代的平民幸福无数倍,女人在法律上跟男人地位是平等,而不是现在这种完全只能依附夫权情况,而她现在能做的不过只是维持女子拥有土地和爵位的继承权利。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慢慢来。”高严说。 “嗯。”陆希仰头对他一笑,她想的这些事都需要无数年的努力,她是肯定看不到了,她能做的就是当个推手,如果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持续下去,哪怕大兴灭了,她也满足了。如果只是昙花一现,她也无心无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