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吏鬼录》 第1章 归隐之路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2015伊拉克摩苏尔—晚20:40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伏在破旧的木桌上,几尽虔诚的工作着。他身上的迷彩服已满是污渍和破损,深邃的蓝眼睛掩藏在军帽的阴影下,正紧盯着眼前的军用地图。 “秦,我听说今天的巷战很激烈,你和亚岱尔的合作也并不愉快。” “没办法,作为一名野路子,我不配和他那样的正规军人同进退。” 答话的男子身姿挺拔,长腿蜂腰,虽然上身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但他手臂线条优美的肌肤将这最简单的衣服勾勒出了几分模特的味道。他的肌肤透着长期在野外作业的健康深色,军帽掩住了眉眼,只能看清他轮廓完美的下半张脸。 赖恩.马丁内斯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转过头来,似乎是要好好的打量一下眼前这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亚洲战友。 “行了赖恩,别这样看着我。” “秦,这是个合作的时代,别拒绝这一切,哪怕是亚岱尔。” 听了他这句调笑,秦厉的表情松懈下来,又自嘲的扯起嘴角:“无所谓了,我的雇佣期已经到了,你知道的赖恩。” 赖恩.马丁内斯踱步到被炸弹的余威晃得不成样子的酒柜前面,变魔术般拿出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白兰地。 “是的,秦,我祝贺你。”他缓缓的将酒倒入两支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递给自己的亚洲战友。 “cheers!” “cheers!” 弗朗索瓦·费奈隆说:“所有的战争都是内战,因为所有的人类都是同胞。” 秦厉安静的靠在一张富有中东风情的羊毛躺椅上,尽管已经连续作战了好几个月,但此时的他仿佛突破了肉体承压的临界值,大脑兴奋,不知疲惫。在这所破旧的民房里,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兄弟。虽然房子很破,但胜在安全,作为一个足够幸运的死角,这处临时住所给了他们这些雇佣兵一个安身之处。窗外的一轮明月光透过铁栏的缝隙,暂时的照亮了他身边蒙头大睡的英国兄弟。 明日是一切都结束的日子。秦厉在脑中快速的搜寻着具体的日期。尽管大脑是亢奋的,但记性却越发的差了。但他仍在拼命的想,因为作为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过了明天,他就可以光荣的退休了。 想起家中的弟弟妹妹们,秦厉的嘴角不由得放柔了弧度。 他们此刻大概和中国最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在人才市场里面挤破了头,只为谋得一个安身立命的饭碗。谋了职位,就是长达三四十年的漫长而平淡的工作,最后就是拿着一份微薄却稳定的退休金,安度下半生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秦厉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也是他自己曾经艳羡过的。可是偏偏弟弟妹妹们却要羡慕他的生活。在家乡的亲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热爱背囊旅行,踏遍世界各地。如果按照这样的身份,他也的确值得羡慕。其实他也知道他们在羡慕什么,在亲人眼中,他的人生轨迹是完美无缺的。名校毕业,留学美国,顺利的拿到了一家美国神秘公司的offer,年薪可观。他们的眼中只看得到花不完的真金白银,消受不尽的香车美女。秦厉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枪茧,默默苦笑——若是他们见到过这战火纷飞的人间地狱,只怕立刻便换了主意。这一行就是阎王爷手里抢饭吃,这么多年,他亲手送走的枪下亡魂,已经数不过来了。即便他过上鲜衣怒马的日子,那些兄弟的死亡,和他杀死的亡灵却永远像一道苍白的瘢痕,死死的烙在心脏上,让他时刻提醒自己,秦厉这个人,并不具有一颗完整的灵魂。 秦厉看了看表:凌晨五点——又是一夜无眠。他索性起了床,认真的梳洗,赖恩.马丁内斯已经站在他身后,无声的等待着。 “秦,你的东西都装好了吗?” “嗯。”秦厉用梳子理了理头发,开始对着破碎的镜子刮胡子。 冰冷的剃刀划过他的下巴,脸颊,人中。镜中人的面容随着他细心而敏捷的动作而变得越发清晰。 秦厉结束最后一下,拿起手边的毛巾,擦掉了脸上的泡沫。 镜中的男子剑眉星目,神情肃穆。他的皮肤状态保持得很好,几乎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只有从他那深邃的眼神里可以看到几分岁月的沧桑。 “不管怎么样,老家伙,我谢谢你。” 秦厉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人,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赖恩。马丁内斯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笑道:“别谢我,秦。我研究过中国,知道你们中国人最在乎什么。像这次这样的东西,你趁着出来工作的机会,用自己的钱买回来,并且带回中国去,这就已经证明,你是一个有荣誉感的军人。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诠释责任感的。况且,我只是介绍你和默尼耶认识,其他的还是靠你自己。最重要的,你已经给过我足够的钱了。” 秦厉的嘴角挂着模糊的微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后的箱子。 没有送行,没有仪式。三十多个来自世界各国的男人围着他,平静而真诚的送给他一个男人的拥抱,这一切之后,也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相见,他们将天各一方,亦或是阴阳永隔。结束这简短的告别,这些汉子将和从前的无数个日夜一样,继续血战在摩苏尔的炮火中。 秦厉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共同战斗的朋友,郑重而潇洒的行了个军礼。 坐在一辆当地的货车上,他默默翻开一个破旧的本子,在上面郑重的写下了一个日期:2015年6月7号。 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当地人,英语说得不错,很是健谈。见秦厉沉默寡言,又牢牢护着个半米见方的旧箱子,不由好奇道:“这位兄弟,这里没有别人,赖恩已经给了我四个车位的钱,你为什么不把箱子放到后面去,我们要走好几个小时的路,你这样坐下去很累的。” 秦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简短应道:“没关系。” 那司机见他无意说话,便有些无趣的吹起口哨,集中精力开车去了。 一直行走了三个多小时,秦厉觉得困意袭来,这么多天的辛苦,一直没有好好合过眼,工作结束的那一刻,仿佛身上的枷锁也没有了。 他迅速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环形手铐,将箱子铐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厉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嘈杂。但接下来的声音让他在一瞬间清醒——AK47子弹出膛的噪音以及小金属射中人类肉体的微妙闷响晕开在空气中,接下来就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秦厉明亮的双目保持着警惕和清明,毫无一丝倦怠。他无声而迅速的伏低身体,扫视四周。 司机倒在方向盘上,生死不明。忽然,秦厉感觉到有人在逼近他那一侧的车门。他竖着耳朵,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逼近。那人结实的户外步靴踩踏在土路上,坚定的脚步声几乎让秦厉可以立刻判读出他的军人身份。 秦厉抱着箱子,默默的将手枪上膛。 对方的脚步在此刻停下。 “秦,我知道你在里面。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下车吧。” 秦厉眯细的双眼露出凌厉的光。 亚岱尔哈哈笑着,和几个当地人交换了拥抱。仿佛已经获得了胜利一般。他狂妄的正对着车门的方向,大声道:“你不敢杀我!你打在我身上的每一发子弹,我的人都会以十倍立刻还回去。你已经被包围了朋友。况且我知道,你还想留着小命儿纸醉金迷呢,你这个可怜虫。” 亚岱尔笑够了,神色忽然变得狡诡,他阴沉的笑着,语气强硬:“听着,车里的人,留下你手里的东西。” 秦厉冷静的透过车窗的一丝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亚岱尔并非只身前来,他身边跟了当地最大部族的人,秦厉和这些人打过照面,有几分印象。前前后后光视野之内的就有五个,每个都配了武器,不好对付。秦厉的脑子快速的旋转着:这个混蛋大概是向当地人告密,说自己带走伊国的文物,引起了当地人的愤怒。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知道这些当地人的厉害。即便是最勇猛的士兵,也不敢和这些人随意冲突。 秦厉的指腹抚摸着怀中的箱子,心里闪过一万种复杂的念头。箱子里的东西非同小可,那是他在法国作家默尼耶手里花巨资买下的。本来当他看到这样东西的时候就有些怀疑,后来经过谨慎的拿捏和考证,秦厉证实了这件东西确实是遗落在伊国的中国古代至宝——青铜黑玉轮。这件事绕不开他多年的战友和上司赖恩.马丁内斯,因为他也是通过赖恩,认识了默尼耶,并在赖恩的见证下,成交了这件宝物。 如果是赖恩出卖了自己,为什么不把他阻拦在雇佣军的地盘里。据他所知,赖恩和当地人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当地最大的部族也找过他们做生意,但赖恩是个军人,对计算器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赖恩出卖的,那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秦厉的心脏剧烈的收缩着,渐渐的沉了下去。他的额角滴下一滴晶莹的汗珠,将枪握得更紧。 亚岱尔走到车窗边,神色轻松的望着他。秦厉看着这双狡黠的绿眼睛,恨不得往眼前的这个祸害身上射一百个洞。 亚岱尔耸耸肩:“我知道你恨我,没办法。你很聪明,秦。但你不够慷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离殇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白日的高温还在地面上遗留着余热,残破的城垣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倔强的耸立着。残阳如血,金铜色的夕阳铺洒在行路人雪白的头巾上,同时也温柔无言的亲吻了古巴比伦文明出生的这一片热土。若不是士兵们手里那冰冷的枪械,这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美好。 秦厉的双眼被蒙着黑布,箱子被当地的部族人拿走。之前拷在箱子上的环形手铐已经到了他自己的手上,他的双手被一件破衣服包裹着,似乎在刻意掩盖着他的囚徒身份。 亚岱尔和部落族的大家长商量着什么,前面有人传来指令,这队人便停了下来。 秦厉感受着他们的节奏,心中一直在偷偷的计算着时间。按照心算的时辰,这些人是该歇脚整顿了。 他被带到一座民居门前,旁边有个男人用有些生硬的英语道:“进去。” ------没有推搡,倒是客气。秦厉暗自冷笑:没拿到真东西之前,怎么可能杀人灭口。手提箱是他找了黑市重金打造的,用了当今最霸道的黑金狼锁。这种锁在道上叫“没良心”,意思就是一旦触错或者密码不符,连东西带箱子,全部玩儿完,有的为了保险,甚至启用了三层自毁装置。亚岱尔也是一名雇佣兵,这样的事情骗骗外人还好,但是面对优秀而有经验的职业军人,既是伪装的再好,也会被立刻识破。 秦厉感到有人在背后狠狠的推了一下,他心里知道,这应该是他的死对头亚岱尔。 亚岱尔粗暴的将那块黑布从秦厉的脸上扯下来,指着他的脑袋道:“乌代,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秦厉的眼睛迅速的适应了光的亮度,他缓缓的抬头,模糊的视线对上了一对浑浊的双眼。 眼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脸上被数不清的皱纹铺满,像个风干的香肠。眼白泛着浓重的黄,几乎看不清他本来的眸色。 老者盯着秦厉,神情严厉,用库尔德语问道:“你就是那个小偷?” 他身边一个眼圈发黑的年轻男孩子面向秦厉,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秦厉环顾着一屋子的人,扯了扯嘴角:“你听谁说的?” 乌代的脸仿佛一块岿然不动的雕像,继续道:“你带走了我们的东西,是这样吗?” 那男孩子刚要翻译,秦厉冷笑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老者吐了口气,缓缓的向椅背上靠去,淡然道:“你能听懂我们的话。” 秦厉没心没肺的笑着,大声道:“和你一样,能听不能说。我们彼此彼此。” 老者点了点头,道:“我最后问你一遍,里面是不是我们的东西。” 秦厉的脸上毫无惧色,反问道:“那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老者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他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迅速的恢复了平淡。亚岱尔见状,立刻上前狠狠的踢了秦厉一脚。 “回答问题老实点!” 秦厉闷喝一声,肋下一阵痛麻,几乎背过气去。 老者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亚岱尔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强盗,请注意你的言行。” 乌代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秦厉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的表情。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我看你不像恶棍,不像那些,来我们的神庙里胡作非为的人。如果这中间有误会,我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欺骗我们,万能的主也不会放过你。” 秦厉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几分苍白:“你想怎样?” 乌代踱着步,似是在思考。 “也好,既然你直接问我,我也直说。请你就在我们面前,把这个箱子打开。让一切都真相大白。” 秦厉冷冷的看着他,道:“我可以打开箱子,但是只能给你一个人看。” “不可!”角落里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夸出黑暗,他的动作平静而矫捷,走起路来优雅而富有张力,宛如一头黑色的野生豹。 来者留着山羊胡子,扎着几何图案的头巾,鹰鼻薄唇,眼眸是漆黑色的,似两团黑色的旋涡,致命而迷人。 “秦先生,你好。我是这里的二族长阿尔提克里特。乌代族长仁爱慈祥,所以一直对你十分客气。可是,我并不信任你,理由嘛,自然是担心你对族长不利。我希望秦先生,审时度势,好好的思考一下你现在的处境。其实想想看,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只能,当众打开箱子。” 阿尔提克里特的提议看起来很对亚岱尔的胃口,他走到乌代身边,低声道:“乌代先生,阿尔提克里特先生说得对,你面前的这个男人非常狡猾,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乌代环顾了下四周,见众人脸上默许的神色,叹了口气,道:“把东西拿上来。” 那个黑眼圈的小男孩听到指令,麻利的奔出帐篷,一阵风一样的拿着箱子跑了进来。 乌代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并未做进一步的指示。阿尔提克里特见状,上前道:“秦先生,现在选择就摆在你的面前。我们国家自从开战以来,一直有一些暴徒,在吞噬我们的文化,觊觎我们的财产。神庙里被毁掉和偷走的东西已经无法计算了。但是我们作为族人,有义务保护这里的每一样祖产。现在你人在这里,东西也在这里。我们也并不希望彼此都有损失,所以才保全你到现在。打开箱子,是证明你清白的唯一方法。” 秦厉看着这个眸色深沉的男人,正色道:“你们的部族长之前一直在问我,箱子里面是什么。其实那个名称轻飘飘的,说出来跟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因为我知道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只因鼠辈的蛊惑。”他嘲讽的笑了一声,道:“耶稣在被犹大出卖之前,不也照样可以和叛徒坐在一张餐桌上吃晚饭吗。”他瞥着亚岱尔,笑容不改,英俊的脸庞在暗色的光影下如刀刻版棱角分明。 亚岱尔目不转睛的回看着他,恨意汹涌。 秦厉拿过箱子,犀利的看向阿尔提克里特:此时此刻,他可以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这个在部族中掌握的权利仅次于乌代族长的男人,抱持着和亚岱尔一样的目的,如果乌代族长是为了民族大义,那这个男人和亚岱尔都是冲着美元来的。不管他是为了填饱自己的钱袋,还是为了部族男女老少的口粮,秦厉知道,东西肯定保不住了。更糟糕的是,自己被困在这里,孤立无援。就算乌代族长心怀仁慈,不肯杀他灭口,但他的手下可没有他这样的菩萨心肠。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里,最凶险的一道坎儿,是的,就在他即将永远离开这片战场,可以真正得到平静的时刻。 他凝视着箱子口的那几个暗锁机关,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将手指放在“destroy”的小白键上。按下去,东西毁掉,自己再拼一把,生死由天,富贵由人,否则就是最坏的结果,人财两空,还要便宜了这群恶狼。这样的买卖,他秦厉永远不干! 秦厉冷静的面容岿然不动,暗自咬了咬下嘴唇,不再犹豫,果断按了下去。 ------一声巨响响彻摩苏尔的夜晚,夜空被瞬间点亮,带着悲壮的绚烂。 秦厉的眼眸大大睁着,不可置信的看着各种各样的碎片,毫不留情的旋进自己健壮完美的身体里。他的嘴角流着血,目眦欲裂,嗓子里发出野兽般嘶嘶的声音,两只手臂向空中拼命的抓着,仿佛想要抓住生命的最后一刻。 “去你爷爷的,老子....不是...人肉炸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无名之牢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一群黑暗的鬼影走在浓郁的漆黑中,四周一片死寂,却在空气中氲着不安的气氛。秦厉走在他们中间,想要大声呼唤,嗓子却似生了锈,卡得一声也发不出来。这梦魇一般的感觉令他慌了神,忽闻一阵铃铛之音,这团浓雾一般的黑暗立时被驱散了不少。 “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 云开雾散处,似有天籁般声线纯净的诵经传来,这声音如一道明光,指引着这群魂影徐徐前行。 “我是谁?我在何处?在做什么?我死了吗?”秦厉最后思考了一次这些问题,便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那人怎么样了?”说话的女子捋了捋雪白的衣袖,明艳无双的容颜在流光溢彩的石壁映照下,更显得栖霜沁雪。 “小姐,他睡着呢,还说梦话。”答话的是一个顶多二八出头的小姑娘,高鼻深眼,轮廓深邃。 “哼,”女子冷笑。“都到了这步田地,还会做梦。”她瞥向男子,笑容邪魅。 “多姆沁,去,把他弄醒。” 小丫头听了女子的话,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胆怯的来到男子身边。 试探的用手指去碰他的脸。但是她的手指还未等伸到男子脸边上,便有些退缩了。多姆沁回头看了眼主子,横下心来做贼一样的碰了男子一下,赶紧缩回手来。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胆子稍微大了些,不由得好奇的凑近了去看。 ----眼前的男人双目紧闭,睫毛纤长。他的额头微微皱着,仿佛正在回忆什么不好的事情,虽然面容苍白憔悴,却十分清隽漂亮,身上的衣服更是见所未见。不过衣服的样式虽然奇怪,却不难看出,他身形紧致健美,不见一丝赘肉,虽阳刚有力,却高雅内敛,不会过于张扬。 那发号施令的女子见小丫头没有动静,便不耐烦的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男人,伸脚用力踢了他的肩膀几下。 “睡这么沉,看来死的时候挺惨的,估计肉身都没了。” 女子从袖口取出一枚长针,就要往那男子身上扎去。 小丫头见状,急忙上前,讨好的看着她脸色,温言劝道:“小姐,我们和他素不相识,这男人何德何能,让你把咱们族内的宝贝就这么用到他身上,岂不是浪费了好东西。” 女子的眼神如刀锋利,冷冷的瞥了小丫头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怜悯他?”多姆沁被她犀利的眼神瞅着,脸色一白,摇了摇头。 女子不再理她,立刻伏下身,无情的将那长针狠狠扎在男子的人中上。良久,那男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整个人正从痛苦的束缚中,挣扎欲出。 女子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紧锁的剑眉:“还不错,虽然不那么灵了,倒也五感尚存,许是死了之后,还剩了块残肉。” 秦厉只觉置身一片极致的黑暗之中,双目仅存了一丝微弱得可怜的光感。他拼命而不顾方向的向前爬去,想要寻找唯一的光亮,但那黑暗好像永远走不到头。然而他的正前方,却一直存着那一束微弱的光,他拼尽全力的向着那光线爬去,不想前方却忽然出现一片夺目刺眼的光斑,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睁开眼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两个身着白色古代长衣的漂亮女人,正站在他旁边。年纪大些的那个眼神冷酷,十分的不友好。年纪小些的那个站在一旁,一眼一眼的偷看他。那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颇为可笑。 秦厉扶着几乎痛得裂掉的脑袋,人中处也是一阵痛麻,勉强坐起身来,呼吸急促,印堂处似有一团火在烧。 女子看见他已完全清醒,便转身离开,席地而坐,默默的闭上眼继续打坐。多姆沁见她这样,也不敢随便搭话,赶紧退到女子身后站好,低眉垂目,闭口不言。 秦厉皱眉四顾,见所在之处,幽深阴冷,从他多年的作战经验来看,此地颇像是一座废弃的地下洞穴,但四周晶莹剔透的石体照得这内穴如同白昼一般,处处都透着无上的华贵冰冷之气息,他在脑中迅速搜索着所有有关的地理知识,但纵然踏遍天下,一时之间,竟也猜不透这是什么地方。 他摸了摸痛得狠的人中,心里松了口气:知道痛,就证明自己还活着。幸亏命大,不然还真要把小命儿交代在异国他乡了。 他看着不远处那两个女子,多姆沁感受到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偷偷回望。见她轮廓深邃,似西人女子模样,秦厉的思维逐渐清明起来,他记得自己在战火纷飞的摩苏尔结束了一切战斗,带着秘密任务,买下国宝,并带着东西走在回去的路上。接着亚岱尔劫持了他,又将他带到当地部族的地盘上,然后...他们好像发生了搏斗,他听到了一声巨响,再接下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这两个女子,定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但是一切似乎又透着不可解释的诡异,这两个女子都穿着古代女子的衣饰,怎么看都不是伊国当地女子的打扮。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是....” 秦厉的视线在与多姆沁再次相交的刹那,便小心问道。 不想那女子满面忧虑的冲他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闭目不语的另一个女子,赶紧摆摆手,把头转了过去。 “想说话便说,这里就我们三个,你这个模样,合着倒显得我多么刻薄似的。” 那女子眼未睁开,不慌不忙的朗声道。 小丫头低眉顺目的道了声“是”,秦厉越看越糊涂:“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你们二位是....” “哼,你能耐不大,问题倒不少。我要是你,我就呆上七七四十九天,看看风景,过过日子,等到那时候,再问什么也不迟。”女子虽是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却句句透着嘲讽。 见她极其不友好,另外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又十分怕她,秦厉只好闭了嘴,整顿了一下衣服------和想象的一样,什么装备都没有了。他无奈的笑笑,准备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那年纪小些的姑娘见他要走,急的脱口问道。 “多姆沁,”白衣女子站起身来,眼里带笑。 “让他走!” 秦厉见状,整了整衣服,低声道:“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我叫秦厉,若是有缘,日后秦某一定..好好报答二位。”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多姆沁见状,急得脸都红了:“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明知道这里凶险万分,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他已经失了性命,既然有缘来到这里,何苦让他再死一次。更何况,更何况...说不定他可以打破困境,把我们带出去。” 白衣女子笑意不改,眼里却有氤氲水雾:“你心地良善,我都知道。但是你留他在这,又何尝知道是真的对他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起码不会像我们俩一样,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日夜不分,四季不明。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有什么好。” “小姐!”多姆沁的脸上现出一种疯狂的坚定:“我不管你怎么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灰飞烟灭,”她擦了一把脸,似是哭了,低声道:“小姐您稍侯我半晌,我...去看看他,先走了。” 多姆沁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白衣女子红着眼,疯狂的一拳捶打在剔透华丽的石壁上,几近崩溃的喊道:“走走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你们都走吧!都走!”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青铜黑玉轮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白衣女子气息不稳的扶着华丽的石壁,满面悲愤。她忽然面带警觉:“谁?”,话音刚落,她的袖口朝着一个方向射出了一串银针。 一阵霹雳声响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寂静。 “谁在那鬼鬼祟祟,还不现身!否则定叫你死无全尸。”女子厉声呵斥道。 “别别别...” 银针射向的地方传来一阵衣袂窸窣之音,一个男子面色尴尬,慢慢的走了出来。 女子看着他如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得说不出话来:“你是谁?”她紧张的捏着袖口,似是随时要发力。 男子见她表情紧张,忙举起双手:“哎别别别,别射了。你那银针够精贵,还是好好留着,我不是歹人,用给我也不值当。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倒不小,您消消气儿,好歹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嘛。” 女子的眼神凌厉不改:“我再问一遍,来者何人?” “这个嘛...”男子迟疑了一下,面色更尴尬了:“这个我不好说。说来呢,又有点复杂。我说你别这么端着袖子,怪累的,要不这样,咱俩都坐下,慢慢说,你看何如?” 白衣女子盯了他半晌,哼了一声,方才放下手来。 那男子松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古君哪古君,原来你小时候脾气这么爆来着?.” 女子心念一动,一个转身,利落的飞奔过去,轻功似草上飞,只一瞬,,手肘便点在男子的脖颈处,恨恨道:“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一张俊脸上带着笑,竟是丝毫紧张也没有,嘴上倒是老实:“好姐姐,手别这么重。小爷我是..石头壳里蹦出来的,至于你的名字嘛,好姐姐你忘了,你可是血族大名鼎鼎的天字号人物,小爷我认识你也不是啥稀奇事儿你说是不是。” 女子眯着眼,像打量猎物一样的打量着眼前这男人------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狐狸眼,两道如墨染的杨柳清眉,薄唇红得如美人心头尖儿上的朱砂血,身上穿着南朝模样的蒲桃青色大袖衫,眼波流转中,恐连最标志的女子都比不上,当真是道不尽的妩媚风情。只是年纪很轻,一副少年模样,和刚刚那个不请自来的英俊后生又是两种风致。 见她松了手,男子乐得眼尾都斜飞上去,更添媚色。 “这就对了,我就说姑娘还是菩萨心肠,做不得那妄杀之事。”见女子眼神不善,男子连忙摆摆手:“好好,打住。我说正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小生这厢有礼,鄙人名叫...青铜黑玉轮,是彩云山人,刚刚睡了个好觉,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被..吵醒了,姑娘你还想知道啥?” 女子眼中疑云顿起:“你说你叫什么?” “青铜黑玉轮啊,哦,要是嫌长,又怕拗口,且叫我小玉王也可以,六合八荒的都这么叫,也响亮些。” “休得儿戏,你这算哪门子名字。” 男子听到她这样说,立刻拉下脸来,老大的不高兴:“老子从出生到现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这名儿,你要是觉着不入耳,有能耐你给小爷我改一个。” 女子的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思索一下,道: “行吧,青铜黑玉轮,你刚才说你是什么彩云山人,饭可以多吃一口,这话可不能乱讲。我记得我小时候读过一本《五脉仙鉴录》,至今仍存些印象,这书里就有那么一段,说这彩云山‘招摇神脉之巅,临荒外漕滨神海之上,隐丹穴之位无数,集五洲疾风之漩涡。’总体来说,就是个神话里的说辞。你不肯告诉我名字也就罢了,连来处也要编个瞎话来骗我?” 小玉王的脸拉得更长了些,阴惨惨道:“你以为我不想编个瞎话来骗你?你自己都说了,你看的是个神话,我倒宁愿这是个瞎话。” 古君心里吃惊不小,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反而越发糊涂了,但随即转念一想:自己早已遇到了超越常理之外的怪事,能被带到这个地方的人,应该都是有些来头的。 古君打量着男子的脸,迟疑的小心问道:“难道说,你不是鬼,是个什么别的东西?” 小玉王看了她神情,朗声大笑。随即漫不经心的将手掌一伸,一个石壁模样的圆形小东西便现在他手上。他指着这圆球,对古君道:“好姑娘,你过来。好生看看。” 古君听他这样说,不由有些怕了。但架不住好奇的心思,便凑近了去看。 只见那圆球的透明处,现出两团云雾样的东西,这东西动来动去的,渐渐的变清晰了,古君一捂嘴巴,惊得差点喊出来。原来竟是自己的侍女多姆沁和刚刚离开的陌生男子。多姆沁跟在男子后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男子护着她,自己走在前面,两个人走得十分谨慎小心。 小玉王把他的俊脸儿凑到古君的芙蓉面跟前,耳语一般,吐气如兰:“我把他俩划到了安全的地方,放心吧,都死不了。” 古君敏感的觉察到他的男子气息,吓得急忙退后,面皮也涨得赤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你是哪路妖怪,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把手掌一收,大袖在空气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线,轻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古君姐姐,也会有这幅表情。我这千年一梦真的醒得值得。” 他开心的笑着,俊颜如花。正要扬长而去,衣角却被古君牢牢握住。 “别走!”古君如霜雪千年的冰冷容颜终于彻底的崩溃,露出痛苦的表情。 “别走,不管你是谁。”她的薄唇微微颤抖着,语声绝望:“你知道吗,这里已经几千年没人来了。这么久的时日,就我和多姆沁两个人,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小玉王低头看着她,明明是明艳无双的二八年华,却露出些许憔悴沧桑来,不由面露不忍。 “古君,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上界,其实,没有几千年那么久的。” “我说有就有!”古君撕心裂肺的嘶喊,眼泪如断了线的蚌珠。 “在这个地方,没有时间,没有人群,什么都没有,慢慢的,我和多姆沁,连记忆都模糊了。我们就这样,被人遗忘,忘得死死的。哪怕带我下地狱也好啊,哪怕灰飞烟灭,我也不想在这呆了。你若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想办法,救救我和多姆沁,好吗?好汉,我不管你为什么认识我,我看得出,你对我没有歹意。既然你能来,就一定能出去,那你想想办法,救救我们,不好吗?”她滴泪交流,软语祈求着,小玉王听着她卑微的言语,默默的闭上眼。 他低下头,眼光扫过古君攥住自己衣角的素手,她握得那么用力,连骨节都发白了。小玉王叹了口气,伏下身去,轻轻的握住了她没有温度的手。 “古君,你在这里,不见凡间疾苦,不食人间烟火。你可知道,那些神仙都是这样过日子的,还有那些想当神仙的妖怪,为了过这样的日子,也是没日没夜的练功打坐,有些运气不好的,还要在轮回的劫难中魂飞魄散。现在的你,就跟那神仙一样,这么呆着,难道不好吗?” 他的凤眼里有怜悯,也有几分模糊不清的情愫,古君痴痴的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摇了摇头。 小玉王垂下眼眸,深深的叹息:“想不到,让你待在这里,竟让你这心里如此之苦。” 他抚慰般的轻拍着古君的后背,仿佛在哄孩童,道:“好姐姐,听我一句劝。这地方,你还得呆着,出去了真不见得有这儿好。我也是个...病弱之身,支撑不了太久的,只怕这刚醒,马上又要睡过去了。所以啊,有些话我也只好说一次。你若是走出了这片桃花源,只怕是要被下边来的那俩丑畜生带去他们的地盘,往死里折腾的。待在这儿,总好过去那地方遭罪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谁是阿飘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秦哥哥,小心些,过了这个石头墙,光线大概就暗了。” 秦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小心的探着路。身后的这位小姑娘离了她冰山一样的主子,立刻变得活泼多了,到底是个小姑娘,渐渐的便显出一些少女性子来,比刚见时的拘谨疏远令人舒服多了。除去她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称呼和古人做派,秦厉觉得,和她的沟通倒也并无障碍,渐渐的也打消了一些自己关于她和她主子的古怪推测。 “多姆沁,你确定,过了这道石壁,咱们就能回去吗?”秦厉不确定的问道。 “嗯,我和小姐刚进来的时候,也四处探过。不会错的。” 秦厉见她煞为肯定的模样,只好压下心头狐疑,硬着头皮朝前走过去。正如多姆沁所说,这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处处暗隐波磔,虽然迄今为止并未遇到任何险情,但多年在战场和险境里练就的超强第六感提醒着他,越是不见端倪,越是险恶万分。 多姆沁跟在他身后,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悦。交谈中得知,这男子叫秦厉,她自作主张的叫了他秦哥哥,这位秦哥哥来自一个叫什么..兔子国的地方,是一名士兵。她听了这番说辞,不由在心里暗笑:话说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要说这世上,哪可能有什么兔子国,自己怎么听都不像真的。可看秦厉的模样,绝对不是戏耍玩笑,她便姑且信了。只是这一国之君给自己的国家用这样的名字,未免太过敷衍了些。要么就是跟她的国家一样,以狮为图腾,奉蛇为神祇,所以在她的故国,所有的王族皇亲,都在逝去之后葬入狮蛇大墓中,以待蛇神降临,指引亡魂顺利归天。若按照这么个解释,也许就过得去了。然而多姆沁不懂的是,纵观这林林总总,她印象里那些国君敬奉的神灵都是猛禽瑞兽,这位秦哥哥那边的皇上,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个兔子。想来想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厢她正在心里和兔子过不去,不小心一下子撞到一堵硬实的肉墙上。抬头一看,方知秦厉已经不再前行。 多姆沁嘶嘶喊疼,道:“秦哥哥,怎么不走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四处看看。” 秦厉温言答着,听不出任何异样,目光却如寒夜昴星,定定的看着脚下的一块晶亮的白色石头。他单膝跪下,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块白石,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刚刚出发的时候,秦厉就路过了这里。因为这块石头他记得十分清楚,前前后后,他们已经路过了这里三次。一开始他是抱着走错路的侥幸心理,可如今再次看见这块石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欺骗自己了。虽面上冷静,心下却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鬼地方不说,如今又遇到这样的诡谲情况。万万想不到他这个不信神鬼的秦大爷,也遇到了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 “多姆沁,我们走了多久了?”秦厉蹲在地上,按摩了几下酸痛的腿肚子。 多姆沁听他这样问,立时面露哀色:“我..我不晓得。” 秦厉听她语调不对,抬头回望。 “秦哥哥,”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少女的活泼荡然无存。“难道你没发现,这里没有时间吗?不,是根本感受不到时间。” 秦厉见她这样,不由失笑:“不可能的......”但笑着笑着,他眸中的神采凝住,脸上显出一丝慌色来。 “对啊,我....我们走了多久?”他慌忙摸向手腕,心里稍稍安稳。那块野狼军表还好好的戴在手腕上,有了这东西,他还有什么可怕了。自己真是傻了,看一眼手表不就好了。他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儿小姑娘,别怕。你可能困在这里久了,有时候会有些幻觉。最重要的,你是因为看不到太阳,分不清日升月落,我们那儿,有一种更加便利的区分时间的办法,不信我演示给你看,现在是......”他看着表盘,表情再次僵住。 表盘的时间是2015年6月7日,七点四十九分。 他狐疑的看着这个时间,又看向面前的女子,忽然想印证一个异想天开的推测:“多姆沁,来,把你的手递给我。”他盯着对方的手腕,似乎想从这一眼中就窥见她属于一个活人生鲜的脉搏。 多姆沁听到这个要求,立刻露出不情愿的模样来。她朝后退了老大一步,连连摇头: “公子不可,虽说我们那边,比那些斯文的宋人要开放些,但我总归还是个未出阁的,这个..万万使不得。” 秦厉听了她这番话,表情更加凝重。他不太甘心的问道:“姑娘,对你来说,现下是个...什么时候?” 多姆沁面现难色,迟疑了一瞬,道:“我记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们家小姐,刚被那个宋刘车儿提了亲。都说皇家天威,必然是阔气得很,可依我看啊,那皇帝老儿还不及我们那一个普通人,连派的使者都是颇为敷衍,他根本就是仗着我们小姐欢喜他......哦,对不起,我说的远了。”多姆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那时候应该是...”她拼命的想着时间,可是秦厉却有点听不下去了:“这样,姑娘,你用你那衣服把你的手腕子好好盖上。我...我还是想请您...” 多姆沁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似是晓得秦厉的意图。她的大眼在石壁流光的折射下闪着蓝幽幽的光,表情有些幽怨。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默默忍住,叹了口气,将手腕递到他面前。 秦厉把食指和中指并着,搭在多姆沁的皓腕上,他努力的想要在这个姑娘身上找到活人的印记,但没什么比此刻的发现令他感到更加惊悚。秦厉将手拿开,只觉头皮发麻,瘆得脸上一片惨白。 “秦哥哥,怎么了?” 他伸出手来,制止了多姆沁。嘴唇不住的颤抖:“姑娘,你...你是阿飘?” 多姆沁听他这样说,一时没反应过来:“阿飘?哦,你说我是鬼?”说到“鬼”这个字,秦厉打了个哆嗦,多姆沁见他这个模样,长出一口气,表情看起来也是轻松不少:“秦哥哥,坦白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是。” “啊!”秦厉如狼般吼叫了一声,内心恐惧着,将手掌帖到自己的心脏上,但随即便如被烫了一般,弹开手去。 “秦哥哥,你怎么了?”看到他痛苦的模样,多姆沁忙上前。 秦厉虚弱的靠在石壁上呆看看双手,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没有心跳,怎么可能没有心跳?这里..这里莫不是那阴曹地府?” 多姆沁听了他这话,脸上似狂风刮过,激动的走到秦厉面前,语声癫狂:“秦哥哥,你终于晓得了?你真是聪明,我和小姐过了好久好久,才知道了这件事。” 秦厉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哪件事?你们是鬼,还是这里是阴曹地府?” 多姆沁听罢,幽幽道:“还分什么你们我们,进了这里的,哪里还有什么活人。用你的话讲,我是阿飘,你也是啊。” 秦厉看着她,只觉她刚刚还可爱可亲的模样,刹那间变得狰狞恐怖。以前他看过的那些鬼片僵尸片统统浮现在脑海里,对,她那惨白的脸色,迟缓的动作,还有毫无血色的嘴唇,无一不像那些恶鬼的模样。他实在太大意了,这么多的信息摆在面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秦厉越想越怕,这么多年的铁血职场历练出的过人胆魄,此时早已消失殆尽。他大叫一声,狼狈的朝后蹭着,好似面前这女子,是那阴间的厉鬼冤魂,她那越看越令人胆寒的面容,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他枪下的任何一具亡魂厉鬼,朝着他来索命了。 他呜咽着,似一头受伤的兽,嘴里喊着连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言语,曾经英武冷静的形象早已如烟消散,只剩下这个软弱恐惧的男人,在绝望中挣扎。 “秦哥哥,你怎么了?”多姆沁关切问道。可在秦厉眼里,她此刻的模样就是活脱脱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女鬼,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秦厉觉得,哪怕是中东战场的“巴沙尔铁桶”在他身边爆炸,他也甘之如饴。他宁可冲锋在炮火里,奔跑在碎肉和弹片中,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守着一个冰冷狰狞的女阿飘。 “秦哥哥,秦哥哥!”多姆沁焦急的冲上去。 秦厉最后的恐惧就这样,随着多姆沁的脸孔在自己的面前渐渐放大而到达顶点,又在这一瞬终结消散。在晕倒的前一秒,他忽然感觉有些幸福:行走战场多年,生死如梦。倔强如他,这样多的阅历让自己早以为看透人生种种,所以在人世间的时候他未有过什么信仰。而现在的他却愿意在这一瞬间皈依神灵-----如果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个噩梦,他恳切的祈求,请随便一个什么神,听见自己的祷告,让这个噩梦快快醒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遇仙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 无畔之河的玄色的河水浩浩荡荡,一直扯到暗红色的天边去,水中翻滚着蕃黄色的船桨,划船的渔公带着梨木条编织的箬笠,脸孔掩埋在漆黑的阴影下,看不清五官的模样,动作机械的闷声划船。 船上躺着个人,白衣若雪,语声朗朗。低沉磁性的声音飘忽在隐隐带着腥味的空气中,仿佛于泥污中所见的一缕清新。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恋恋不舍的念完最后一句,神情微妙,似乎还在回味着书中描写的那个美人儿。 “鬼公,这人间的物事儿,可是好听?”这人自己品味还不够,还要问问那摆渡之人。 划船的渔公充耳不闻,只管一下一下的将船开得飞快。不大一会儿那玄色河水中翻滚出几个分不清头面的血葫芦,一看见船上的妙人儿,便张开大口,凄厉的呼救。再往前走些,这翻滚出来的脏东西就越发的多了,模样也越来越不像样。有缺胳膊少眼珠子的,还有没下巴挂肠肚的。 白衣人见了这番景象,嫌恶得捂了口鼻,对着摆渡人道:“鬼公,烦您快着点。快快过了这幽冥鬼涧,那天边都现了秋瑰色了,鬼门关估计到那时候,肯定是要收上一收,我和司鬼君约好了,就在那之前见面,在下实是有要事在身,也就烦劳公公了。” 那划船的高大身影如一桩木头一般,依然是沉默不语,闷声划船。虽毫无反应,但船却比刚才又快了几分。白衣人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多谢了。” 穿过恶灵泛滥的凶险地域,之前那仿若永生看不到尽头的玄河也渐渐的露出了边际。白衣人长舒一口气,好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那划船人听一般:“好险好险。总算是到了。司鬼君平生最恨爽约,我若是晚了,只怕这个臭脾气连朋友都不和我做。” 船渐渐的靠了岸,白衣人整了整衣衫,敛容上岸。 岸上的景致又大不同,烟霞色的土地如一片锦缎,华丽而诡谲的向四方平铺开来。漫天的黑雾中,隐约可见硕大恢弘的黑色飞甍线条流畅的轮廓,看不到尽头的行尸走肉排成一列,正浩浩荡荡的向着那标志性的飞甍一刻不停的前进。 白衣人行了半刻,只觉腰腿疲软,很是吃力,心下暗道:“明明看着近,偏偏耗了这么些时候。这里又用不得法术,等到了鬼门关,岂不是连热粥都要凉透了。既然赶上了这么一群东西,前面领头的肯定是那两个旧相识中的一个了。自己在这地方用不来法术,何不让这个小家伙把自己背到前边去。”他想来想去,只觉得这办法无比聪明,索性小腹提了口真气,脚下生风的跑过去。只一会儿功夫,果然就看见了这队人的打头。 白衣人舒了口气,忙赶了过去。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漆黑的官服,官帽高耸入天。正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带着后边浑浑噩噩的走肉行路。听到身后响动,男子转头一瞧,刚好看见白衣人谄媚的眸光,脸色一黑,便想转过脸去。白衣人终于等得他看见自己,哪里容他故作不见?心下一阵窃喜,便飞一般的拱上去,陪着笑道:“马面君,别来无恙。” 听到他这样打招呼,那马面君如坠冰潭,哆嗦从从头发丝儿一直打到脚趾尖儿。半晌,才从长脸上挤出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道:“呦这不是独孤羡君吗,您老怎么得闲,跑我们这阴曹地府来了。” “哦,我这不是,想司鬼那家伙了吗。跑来看看他家门前那些红白菜长得何如,顺便再邀他去我的白茶花乡去高谈阔论,品茗赏乐。” 马面君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算是对他示以一个友好的微笑,心下却骂娘:“这个可恶的老头子,竟然管他们这儿的彼岸花叫大红白菜,和这疯子讲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早就晓得这个野仙儿的脸皮能当鞋底用,资历还比自己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遇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别的办法真没有----赶紧跑吧。”脚下便明显的加快了速度。 独孤羡君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暗暗冷笑:这摆明是想甩了我。好你个臭马面,本君偏不让你甩。 心思活络间,脚上也不停,他白色的衣摆飘得跟云团一般,脚上也赶得和马面君一样快,边赶边道:“小马面,拍拍你那黑乎乎的良心,好好说说,你独孤叔叔对你到底好不好?” 马面君一抖,不祥的预感如黑云压顶,脚上跑的更快:“好,好,仙君对我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只是仙君可否借道放过,今日小侄身有要务。仙君看见那黑水了吗,小侄要在那水天彻底一色之前,把身后这群带进鬼门关去。改日再叙罢。” 说罢,那马面君脚下如摸了猪油一般,噌的一下就飞出去老远。独孤羡君见他明目张胆的甩开自己,心下一恼,一股清气从腹内升腾,立刻使起仙法来,朝着马面飞奔的目标如风一样的追过去。 正追赶间,忽然感觉后腰一痛,电闪雷鸣的功夫,便落了地。独孤羡君正要转头再战,一下子瞧见背后的人,立刻喜上眉梢:“哎呦!司鬼!” 身后的男子乌发薄唇,鼻若悬胆,皮肤透着股冷幽幽的惨白色,更显得唇似血染。他的眼珠是淡淡的沉香色,再加上他身上那件海棠红色的阔袖大衫,竟比盛放的曼陀罗还妖艳。 “司鬼小王,这...”马面见了他,脸上立时露出几分惧色。 “你在这做什么?”司鬼君冷冷问道。 “哦,阎王着我领三千二百四十四个魂儿,在玄水封天之前赶进关内去。” 司鬼君默默的看了一眼马面的身后,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马面转头朝自己身后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差点跪下去:原来刚刚和这个独孤老头子斗气,把身后那些东西都抛到不知哪里去了。马面几乎要哭了:“司鬼小王,我...属下失职。” 司鬼君挥了下手,马面忙抱拳:“多谢小王,马面这就赶紧回去。” 看着马面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司鬼君道:“独孤羡,你不该在这里施法。” 独孤羡君见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连一个笑也不给自己,知道定是惹他生气了,陪着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见你吗。” 司鬼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道:“算了,这边的路不比你那儿,总归是规矩多,障碍多。你作为一个仙,能来我这儿,已经是不容易了。” “哎,就是就是。还是我们小司鬼善解仙意。” “去你的,我跟你一样大好不好。”司鬼君冷峻的面容终于动容,他眉毛皱得更深,老大不满:“好了,说正事。说罢,来找我所为何事?” “咳咳,”独孤羡君咳嗦了两声,脸色有点尴尬:“说来惭愧。” 司鬼君道:“但说无妨。” 听见他这样讲,独孤羡君支支吾吾半晌方才道:“那个,我想跟你..要个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红与白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马面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看不见边际的亡魂,正不紧不慢的走着。刚刚他的擅离确实造成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幸亏司鬼小王发现得及时,不然这渎职罪一旦坐实,就算阎君念及旧情不将他官降三级,挨顿地府人人为之色变的鬼啸鞭是少不了的。 “这老儿有上千年未见,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马面心中暗疑,眼神忍不住的溜到那红白身影上去。见司鬼颦颦皱眉,暗道:纵然揣着客气,独孤羡这老儿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上个千年遇见他来这幽冥鬼界,这老儿也是没闲着。那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说是来寻司鬼玩,待问确实了,却是因为一个下凡当皇帝历劫的仙友,被前缘有仇的魔君缠住,耽误了江山气数,如此出了差错,改了命薄,这样就算历劫结束也有可能仙魂堕落,回不去上面,错入永恒之暗。这老儿硬是厚着脸皮,借去了司鬼的家传至宝幽冥斛灯,据说此灯可以倒转乾坤,换转生死,被这老儿借去,说是要给他那千古知音“提灯照河山”。他是大手一挥,潇洒无牵挂。可是司鬼君却莫名其妙的和那魔君结了仇怨,他们冥界多少年来,和魔妖仙凡都算是平安无事,如此惹上了个厉害的魔君,从此那冤家频繁来找司鬼寻仇不说,还害得司鬼被阎君一顿臭骂,至今对司鬼擅借宝物一事也是耿耿于怀。马面君听着不远处传来独孤羡爽朗的笑声,莫名打了个冷战,心下同情----不知这回司鬼小王又要被这个鬼贼野仙儿怎样的缠住。 马面心里的嘀咕仿佛发挥了效力,独孤羡打了个喷嚏,清气浮动,水波一样传到那些行尸走肉那边,吓得几个亡灵满面惊恐,连连后退。 司鬼脸上不好看,刚要发怒,见那些行尸惊惧的模样,压制了火气,低声道: “你这老鬼,有些时候不得你消息,一来了就提这等无稽要求,你让本君如何应你?” 他面上略染薄怒,大袖一甩,扭头便走,赤红色的影子去得飞快。 “哎,司鬼老弟,等等我啊!” 独孤羡君急得大声招呼着,惊得冥河上打旋的骷骨乌鸦几个不稳,险些掉下黑水去。不想这独孤羡君丝毫不在乎,声音又大了几分,连声叫唤,马面觉得,这老儿再叫唤得这几声,非得把阎王从冥府里喊起来不可。 红色的影子去而复返,司鬼君站定在他身边,不知是因为刚刚施过法还是因为愤怒,竟是发根竖立,面红耳赤。 独孤羡收了声,嬉皮笑脸道:“小司鬼,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得回来。” 司鬼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痞样,刚要回话,忽觉劲风刮起,风云突变。烟霞色的大地隐隐动荡,进而如燎原大火一般,万里大地顷刻似岩浆铺过,原本那些黑雾处阴影一般沉睡的彼岸花,也在这顷原烈火中,似苏醒一般红得妖冶浓艳。 冥河的黑水好像巨人雄起样高高涨起,如夜般的黑雾被层层拨散,一座气势磅礴的桥影在这风雷之变中,渐现端倪。远处传来雄浑的钟声,一声一声,让闻者心神俱裂,震得那些行尸捂紧双耳,苦不堪言。马面君正了正衣领和官帽,袖子啪啪扫了两下,神情肃穆的朝着冥府方向跪了下来。 “红莲业火!不好,父王苏醒了。” 司鬼君心里一惊,冷眸一敛,抓起身边人的领子,急念咒文。 被抓领子的独孤羡措手不及,眼前景色瞬间转接,接着十八层地狱的种种惨景便如万花筒般,在他眼前飞速转换开来,他尖叫了几声,脸上也失了冷静:“司鬼,我不是你们这儿的,爷我受不了你这万花飞冥遁!快打住你的邪法,听见没有!喂,司鬼,你这个死鬼,放我下来!” 不知受了多久的折磨,独孤羡叫唤的力气也没了,脸也刺痛,手也麻凉,方才觉得司鬼的速度缓了下来,四周的景物也没有再转了,他慢慢睁开眼,方觉得自己是悬在空中,高高略过冥府大地。低头定睛一瞧,见那司鬼化作一只混世重明鸟,长喙如刀,双目靛蓝,血红的巨大翅膀有力的扇呼着,带起阵阵猩风,正驮着自己,疾速朝前飞去。 独孤羡恢复了几分精神,拍了拍他刚硬如铁的长脖子,叹道:“小司鬼,你变的这物事儿威风是威风,就是不好看。你瞧我白衣飘飘,一表人才,好歹也是个皮相好的,和你这丑鸟不搭配。” 司鬼听了他话,气得翻了个白眼,长啸一声,猛的一个俯冲,差点把独孤羡从背上甩下来。 独孤羡拍拍胸脯,连连惊叹:“好险,好险。” 他又唤了司鬼几声,却未得到回应,唯有阴风飕飕的在身边刮着,割得小腿生疼。独孤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司鬼,只怕是你忘了,当年在天上的时候,我记着,你化了个白凤凰,把你父王高兴坏了。呵呵,这事儿太久了,大概你也要忘了。你当年那模样,把个红狐族的公主迷得七荤八素的,还和几个神女为了你约着打架。”独孤羡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又摇摇头,道:“这么些年兜兜转转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你看,我也老了。你倒好,仙籍闹没了,竟做了这冥界小王爷,好是好,就是...不大便利。我这连要找你玩儿,都得偷偷摸摸的,还得担待你这爆脾气。啧啧,和当初一样,你这脾气啊,还是这么不好。” 独孤羡碎碎念一般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身下的巨鸟却渐渐的放松了身子,虽依旧是展翅疾飞,却不知不觉中戾气不再。独孤羡叹了口气,噤了声。 过了不大一会儿,司鬼见府邸已到,巨翅一收,口中符咒不停。一红一白的身影从空中落下,见那独孤羡抱着双臂,悠然自得的在半空中任由身子下落,丝毫也没有用仙法护体的意思,司鬼哼了一声,伸手一抓,依然是拽着他的领子,直接越过大门儿,飘进府里。 几个穿着玄色衣裳的侍从见到从天而降的两个人,唬得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见了司鬼,一下子反应过来,刚要跪下行礼,便被司鬼伸手阻止了。 司鬼带着独孤羡,一路无言,直走到内室去。关紧了屋门,司鬼闭目,开启鬼目天眼,又在手上结了个南谟地狱印,感知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并无阎君的气息,方才睁开双目,收了一切。 司鬼松了口气:还好自己跑得快,没有被阎君发现。否则若是这独孤羡真的落到他手里,还不知是怎样的麻烦呢。心下想着,他瞥了那祖宗一眼,心下称奇,都到了这份儿上,想不到这祖宗也不着急,刚刚为了不让他被红莲业火烧到,十万火急之下,自己强用了万花飞冥遁,其实这术法很是凶险,一个人用都险恶万分,更何况再带上一个。这祖宗跟着自己过了一遍十八层地狱,竟也完好无损,也好,说明当年的底子还是在的。 独孤羡的头痛渐渐消失,彻底恢复了清明,之前见司鬼在结印,也没有出口打扰,此时的他对司鬼的暗中打量毫不在乎,神情轻松,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正悠然自得的啜着桌上的一杯倒好的香茗。 司鬼君看着他,似笑非笑:“都不知是什么茶,竟也敢喝?” 独孤羡又喝了几口,方才放下杯来,笑道:“反正死不了。” 司鬼君哼了一声,嘲讽道:“本来也死不了。被贬到凡间玩儿太久,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忘了?” 独孤羡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眉飞色舞道:“小司鬼夸奖了。我这些年啊,还真是过得逍遥快活。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忘了很久啦...” 司鬼也不答话,只管鼻观心的坐着,似是在等独他说话。见司鬼的模样,独孤羡觉得对方心情不错,清了清嗓儿,继续道:“我说的事儿,你想得如何了?这个人,要得出来不?” 司鬼站起身,大袖一甩,一只手背着,慢慢踱步到窗边。他的纤长手指藏在宽大的袖里,搓捻了半天,仿佛陷入沉思,良久,方道: “你要的虽不容易,却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只是,你这一千年没消息,缘何忽然跟地里冒出来一样的来这险恶地方找我?我想知道,是你想要来求我,还是另有人要求我,这中间,可是有什么因缘?”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忘川凉薄客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独孤羡直直的回看着司鬼,几若迷失在他沉香色的淡眸里。 终于,他败下阵来,拿过司鬼的手掌,在上头徐徐写下几个字,待写完,他定定看着司鬼,小声道:“老弟,你懂了?不到十分,我哪里会贸然以身试险,还要给你添这天大的麻烦。我也..实是无奈。我担下此事,也算是...替他,替我们,了却这番前尘罢了。唉,孽债啊....”独孤羡摇摇头,语声悲凉。 司鬼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彻底失了淡定的模样---独孤羡写下的那几个字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如鲠在喉,他的表情在绝望和喜悦之间微妙而飘忽的变换着,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癫狂,亦有些迷茫。 良久,他喃喃道:“这么说,他还没有...寂灭。那么,曾经的那道读命符,说的都是真的?” “覆水千向流,气运无处修...司鬼,这就是命。既然他尚存一缕幽魂,你我又有此机缘和能力,何不...将这件事做了,你只须帮我一个忙,自此之后,你,我,还有他,就算是彻底了却前缘,可以安心的各行其道了。” 司鬼眼里的波光闪烁着莫名的情绪,他连叹了几声“好”,忽的又阴着脸,道:“阿羡,你告诉我,你这番机心耗尽,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又是几分为你,几分为他。” 独孤羡听了此言,敛容正色,直走到司鬼面前,伸手在空中一捞,一道金光划过,独孤羡的手中呈着一个雪白的卷轴,他将这卷轴送到司鬼面前,道:“司鬼,问得好。你要的答案,全在这里了。你要不要,现在就打开看看?” “你接受了天庭的御旨?”司鬼冷冷问道,眸中寒光端现。 独孤羡收了手中卷轴,朗声答道:“正是。” 司鬼大怒,斥道:“无耻!” 独孤羡毫无畏惧,冷然道:“接下上边的旨意,可事半功倍。如此这番,既可令吾等功德圆满,又可帮小玉脱离苦海,有何不可?再说我只是要你帮我从冥界捞一介凡夫亡魂,你何苦废话那么多。” 司鬼的红衣被一股火热气晕填满,身子四周似有火影闪现:“独孤羡,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你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独孤羡俊颜一侧,不复软糯模样,冷道:“何种模样?” 司鬼从牙缝里哼道:“狗奴才!” 一声剑鸣,似风雷涌动,独孤羡将遏云剑祭在半空,周身气势如虹,势不可挡,蔑然骂道:“猪脑子!” 电光火石间,二人俱是同时发出攻势。独孤羡的宝剑乃是当年投石问路,由战神刑天亲赐的上古神兵。司鬼的红莲业火,则是他被收为阎君之子之后,方才得以加持的霸道邪法。此时他们站在彼此对面,眼里燃烧着熊熊战意,不再是曾经的亲密挚友模样。 小玉王坐在阴暗处,无奈的看着这两人,无奈苦笑:这两个棒槌,也不好好想想,若是掐红了眼,都用上十成功法,莫说是这小小的司鬼府,大概三界都要晓得,定是哪两个不好惹的打起来了。 当年六合八荒三界九司都晓得,他们三人的友谊,是如何的铜墙铁壁无坚不摧。哪怕是为着仙娥争风吃醋,为了彼此去爵降品,为了义气身陷囹圄,也从未有过一丝的动摇。可今日这是怎么了?亏得这两个孽障看不见自己,若是瞧得见,自己定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威风,将他们两个各打五十大板,好好的教训实在了。然而现在自己这幅德行,别说是教训两个厉害的老魔头,连和他们说上一句话,不不不,别说是说上一句话,哪怕让他现个身,都是白日做梦... 独孤羡和司鬼仇恨的盯着彼此好些时候,司鬼强忍着戾气,将火焰缓缓收起。独孤羡见状,一个回手,将祭在空中的神剑收回袖中。 “为了小玉,我且不和你一般见识。” “这就对了嘛,火气那么大,焉能解决难题?”小玉王的一缕幽魂若隐若现,靠在屋中的一个黑梨木凉床上,潇洒的把腿往那床头一翘,自顾自的评着。 司鬼环视了一下屋内四处,叹道:“刚刚我也是冲动,算了,从小到大,我们只有并肩作战,何曾拔剑相向。若不是刚才,我也不晓得,原来我们也有这么一天。” 独孤羡又倒了两杯香茗,将一杯放到司鬼面前:“我刚才也是急躁了,向你赔个不是。不过老弟,你着实冲动。老实说,为着你这脾气,我也没少生你的气。然而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今天这事,你真的是冤枉哥哥我了。” 他将卷轴重新拿出,“哗”得一声铺开在空中,道:“司鬼,我知道,小玉的事情,是你心中永远的痛。他当年堕落成魔,甘愿追随寰君和仙界作对,最后弄得两败俱伤,自己落得那般下场,又连累你被剥仙籍,故土难回。当然,我知道你不怪他,依然拿他当好兄弟。小玉寂灭后,我苦心搜寻数万年,竟然真的寻得他一缕残魂。” 司鬼定定坐着,眼里似有泪光闪过。独孤羡见他这般模样,声音也软了下去:“其实,我也是早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但当时我自身难保,除了养好他残魂,还要静养疗伤,这件事便拖到这个时候,才得以和你好好说说。小玉不但留得青山在,残魂也时睡时醒,上次醒时还去修了轮回劫,现在刚到风华正茂的好时候。”独孤羡说到这里,忍不住一笑:“但是不知怎地,修到这,这小子就又想要睡了,最近一直弱的不行,我都没法和他讲话了。一开始我也怕,怕他那缕残魂被厉害的仙君发现,真的送到那堕落忘川去。但是,这臭小子运气还是不错的,前阵子老头儿大赦八荒,我提了这茬,也是当天老头儿心情不错,就说让我下去,将他玉骨搜罗齐全,待养好拿回天上去,重回仙池净化。本就是个石头变的,也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算是老头儿怜悯苍生的一番心意了。” 言罢,独孤羡从怀中取出个布包,小心打开,放到司鬼面前,指着布中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玉块道:“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收来的一块残玉。这小子活着不安生,没了也是能折腾。他着实是不好相与,这些碎片个个都是戾气极强,哪怕这么一小块,若被那不上道的小仙儿得去,说不定要被反噬成魔,当真是霸道厉害。我凭借自己所能来收集此物,当真是力不从心。只因这玉体邪门霸道,即便小玉只剩一缕残魂,哪怕这么一小片玉体,也是吸阴灵恶鬼的邪物,若想找到所有的,只能多多去那阴魂厉鬼聚集的地方找。我不是不能做,我只怕我行事太慢,小玉仇家太多,老头儿被别人撺掇的改了主意。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如挑中两个孽债多的凡夫,给他们个寻玉吏的名分,去寻剩下的碎片,也算是替他们自己,再积积阴德。又恰好有这么两个,很是符合条件,我已经捉了一个,还有一个,我迟了些,自然要来找你要。” 司鬼君的眼角有些湿润,叹道:“刚刚我和你对峙之时,忽觉一阵熟悉的气息。不光是现在,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小玉还没有走。有时候我也去那忘川瞅瞅,心下希望着,他是被放逐到那片荒地去了。可是除了那黄不溜秋的水,哪里见得到这个臭小子的半分影子呢。” 独孤羡竟自苦笑:“他这个人,虽行事诡谲邪乎,对我俩却是极真心的。我曾觉得他才是那最凉薄的,撇下我俩,还留下想头。” “是啊,哪怕是到了忘川,他也是个最干脆的。他若是个凡人,估计喝起孟婆汤都比别人豪爽麻利些。”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赤条条无牵挂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再好的山,不过仙藏神隐之山;再美的景,不过鬼斧神工之巧。彩云山活在人间的传说里,占尽一切溢美之词。沿着此山南行,恰是旱路五万万里,水路三万万里,据说脚程慢些的小神仙,只怕也要走上个九九八十一天。 在这旱路的五万万里神原上,亦是四季尽全的。冬有天海一色,夏有万紫千碧。这中间最最销魂的,只怕还是羡先生的滂泊院。羡先生天生走水运,祖祖辈辈都和水神一族定嫁娶,这祖宅亦是极润泽的。移丘泽大神之隽秀肥土,引渺茫神水灌溉滋润,年年岁岁的,竟雕砌出一片渊源祖地来。到了这一代掌管神印的是个逍遥散仙儿,无官无爵,无欲无求,一袭白衣行三界,派头却要比谁都足。端着上古神兵遏云剑,仗着母亲洛水一族易容变脸的神功,倒也活得潇洒快活。据说他的真实模样无人得知,哪怕是他滂泊院里的贴身丫头。 此时的这位羡先生,正坐在滂泊院的内室里,摒退身边一干人等,方才从袖兜里取出一颗闪着幽蓝微光的珠子。 “原来人死了,就剩下这么个东西......”他打量着那珠子,不乏好奇。 独孤羡小心的将那珠子放在桌上,又在心中默默背诵了几遍刚学来的咒文,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珠子道:“我自觉是学得不错了,只是我不熟悉冥界那边的事儿,所以也是第一次念这东西,也不晓得念得准还是念不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只记住,今日此举,也是要度你早登极乐。所以还是请你多多担待吧。” 言罢,他捏住中指,磕磕绊绊的结了个印,闭目静心,念动起引魂咒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好容易将这咒念完了,独孤羡紧张的睁开眼,赶紧去看那幽蓝珠子。不想那珠子毫无变化,跟钉在桌上一般。独孤羡狐疑不已,只好再闭了眼,催动咒文,又花着半柱香的时间念了一遍。 这回他再去看那珠子,上下左右的瞧了个遍,竟然还是毫无变化。独孤羡心下发凉,暗道:不会是司鬼那个棒槌故意使坏,诓自己玩吧。独孤羡来回踱了一会儿步,只觉心浮气躁,头昏脑胀。他可不想再回那鬼地方去寻那个冤家。他的脑中浮出司鬼那拉得比面条还长的冰山脸,更觉烦躁:让他再求这没良心的一次,比杀了他还难受。 事不过三,只好再试一遍。独孤羡走出内室,用自己藏了千年的天镜神水点了点印堂,顿觉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他复又回到内室,正襟危坐,平心静气,准确无误的又念了一遍引魂咒。 极暗之中,秦厉仿佛在走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四周尽是光滑青石,于迷雾中若隐若现。脸畔时有凛冽的劲风割脸,让他心情莫名的沉重悲伤。他拼命的走着,想要呼喊的声音哽在喉里,恐慌感渐渐袭来,这让他产生了些许斗志,一心只想走出迷雾。 正自彷徨中,忽闻一阵无悲无喜的诵音,清冽入耳,震撼心灵。他听在耳中,宛如天籁一般,心情也莫名喜悦许多。他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声音行去,仿佛求生之人对生机的渴望一般饥渴。那声音越来越近,秦厉也觉得身子渐渐变重,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光点,这光点随着声音的靠近越发的变大,直到渐渐的将自己吞噬。秦厉大叫一声,伸手遮住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张男人的脸,就离自己不到半尺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男人蜡黄的皮肤好似死人一般枯干,唇上蓄着两撇柳絮儿样稀少的山羊胡子,模样比恶鬼还渗人。不过他并非一无是处的,长成这幅寒碜模样,却独独长了双好眼,似笑非笑,眼尾上扬,却又寒光点点,带着些冰冷,此刻这么直直的盯着,盯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这男人嘴里吟着诗,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见他醒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下,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来回把秦厉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嘴里又是絮絮叨叨的说着让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秦厉扶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勉强坐起来,那白衣怪人也跟着往后一退,站直了身子。秦厉没有精力去想此人是谁,只管睁眼四下打量,待往身下一瞧,立刻醒了,尖叫一声,忙护住重点部位,厉声喝道: “我衣服呢?谁把我衣服拿走了?” 那白衣人依旧是面无表情,跟树杆儿削成的木偶一般。只一双好眼,眼波流转,流露出些许惊喜。他见地上的人醒了,伸手拍了一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下子就叫进来好几个漂亮丫头来。领头的女子目不斜视的路过地上的裸男,走到那白衣人身边去,听他耳语了几句,立刻回身去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裤来。 秦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将自己完全忽视的陌生人,身子不受控的打了个激灵。 那白衣男子的眼神朝他这边瞟了一下,似是发现了他的不适,便又一拍手,那群漂亮丫头立刻如一阵烟一样,平地消失了。 秦厉皱着眉,眼如鹰隼,带着三分敌意和不信任,狠狠的攫住面前的白衣男子。 那男人见他如此,忙解释道:“不妨事,你莫要紧张,先起来穿衣服罢。” 秦厉听他这么说,护着下身,默默的拿起女子送来的衣物,用一只手往自己身上套。他边穿衣服边觉得,那白衣男子的眼神跟橡皮糖一般胶在自己身上,又听他叹道:“善哉善哉,机缘巧合,让我寻了这番好人品。以后做了鬼吏,肯定比司鬼那厮受欢迎多了。” 秦厉听了这番“疯言疯语”,心中不舒服,扭头道:“要是方便,麻烦你转过去一下。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好好换衣服?” 白衣人听了,伸出手指连连捋他那少得可怜的丑胡子,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在乎的竟然是这个。我说你长这么俊俏,偏要摆那么一张臭脸。”秦厉充耳不闻,也并未再表示出任何情绪,只低头闷声换着衣服,那白衣人嘴上不停,只管继续说道:“也对,是我考虑不周,多少也该让你穿上衣服再说。我在这地方呆太久了,早忘了你们凡人有凡心,多少也要顾及礼义廉耻。可是吧,你也不能光来怪我不是,你本就是赤条条无牵挂啊。” 秦厉神情不变,衣服已经穿好了大半,冷道:“不要故弄玄虚,我从什么地方来,你又怎么会知道。” 白衣人“哼”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调笑,缓缓道:“可不,我怎会不知道,像你这种的,就是光着身子来,不带一根草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仇人相见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秦厉上下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宽大衣裤,十二万分的不满意。独孤羡看在眼里,并未在意。他只唤了声“秋钰”,一个漂亮丫鬟跟凭空掉下来一般,在他身边站定,低眉顺眼的甜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独孤羡捋了捋丑胡,道:“把另一个给我带上来吧。”那小丫头行了个礼,又凭空没了。 秦厉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问道:“那个,打断一下。我想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哪位?” 独孤羡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我是谁你先别管,到时候我自然给你知道。我要是你呀,肯定先闭上嘴,静观其变。” 秦厉被他噎住,只动了动嘴唇,没再回话。虽然他晓得眼前的男人对自己并无伤害之意,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这怪人也绝对不友好。他猜不清对方是敌是友,脑子又一片空白,他想得起自己的身份,但是想不起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却觉得那些记忆没有彻底消失,就好像被搁置在什么地方,被暂时的保存起来了,不一定在什么样的机缘下,还会重新涌出来。但是令他觉得苦恼的是,现在记忆有缺失的部分,这男人说什么他也都得听着,这让他感觉很是被动。正心事重重,忽见那男人眼睛一活,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刚刚那凭空消失的丫头这把没再玩那大变活人的戏法,她规规整整的从正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这姑娘年纪不大,看起来顶多双十的样子,身材曼妙。梳着个简单朴素的马尾,衣着虽也是古代模样,却干净利落,没有和这些怪人一般,穿着碍手碍脚的长衣。皮肤若按照中国传统女子的审美来说稍显黑了,但五官却极为立体漂亮,一身冷铁色的短打利裤,衬得面目更显英气。 这女子一进屋,便和秦厉目光相接,两个俱是一愣,随即又都是两眼放狼光,彼此再也没有挪开眼睛。 独孤羡在一旁瞧见这二人的模样,高兴的直拍大腿:“好,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说罢挥挥手,屏退丫鬟,兴高采烈的走到那女子面前,刚要说话,却听身后秦厉冷笑一声,沉声道: “梁疯子?!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那女子也不回话,只是用一双秀丽眸子盯着那个座位上的男人,眼神里闪耀着嗜血的兴奋。 “托你的福,死不了。” 女子从牙根咬出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攥紧了拳头,刹那间攻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厉亦做出爆发的姿态,如猛虎出笼,离弦利剑一般冲了上去。没有一句废话,二人利落的过招,斗狠。毫不留情的锁喉击腹,又绕过对方的杀招,重新发动攻势,彼此双双咬碎银牙,都下的是狠戾无双的死手。 独孤羡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连声惊叹:“好身手,啧啧,打得好,解得妙!果然打是亲骂是爱。” 缠斗中的秦梁二人在各自给了对方一拳之后,同时转头齐声怒道:“闭嘴!” 独孤羡无所谓的耸耸肩,干脆坐到椅子上,自斟自饮着上好的玉露茶,幽幽道:“想不到你二人竟然也是认识了。这就叫什么你们晓得不,哎,这就叫前世有缘!” 梁风听到他这样说,更恨得咬牙切齿:“谁跟他前世有缘,谁爱跟他有缘有缘去,我跟他只有仇!” 二人胶着片刻,秦厉一个转身,铁拳用足十成力气,朝着梁风的胸口砸去。梁风没有料到这个后招,慢了半晌,眼瞅着那拳头要招呼到自己胸上,梁风急忙一个侧身,肋下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她一声闷喝,退了几步,捂着肋下直不起腰来,眼里怒火仍炽,不见丝毫软弱,低声骂道:“卑鄙!” 秦厉的衣裳被撕破了几处,衣裤太宽大,十分影响他发挥,所以在刚才这样一番生死一线的近身搏斗中,被那梁风占了不少上风去。 梁风扶着桌,倔强的站直身子,独孤羡连忙在一旁叫道:“怎么,还要打啊?我瞅来瞅去的,这第一回合已经结束了,你们两个娃娃多少休息一下嘛。” 秦厉的额角已经被莹亮的汗水浸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嘴角渗出几缕细细的血丝:“不必休息,对付这样的败类,绝不可留一丝生机。” 梁风听得此言,嘴角讽刺一扬,道:“多少人嘴上冠冕堂皇,背地里却要做那鸡鸣狗盗的事儿。” 秦厉不怒反笑:“梁小姐,梁疯子,你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吗?几年不见,你这个一根肠子的国际扒手也会倒打一耙了?你这没皮没脸手脚不干净的小贱人为了扒点臭铜烂铁,在哪个肥猪床上献媚的时候,小爷我可是在前线为国捐躯呢!老子在战场上端着UMP45突突的时候,你还在家找妈吃奶呢吧!都说现在越年轻的姑娘越没底线,我就当你无知者无畏了。” “呦,看不出来,想不到我们的秦大少爷还看不起女人。扒手怎么了?我扒的是富,济的是贫。再不济我也是往家里扒拉,再说了,老娘我十五岁开始赚钱,靠本事吃饭。你个吃里扒外通敌卖国的窃国贼算个什么东西!” “十五岁,第一桶金,你真搞笑啊梁小姐。怎么赚的?黄金矿工挖的,哦,我知道了,或者是..偷的。” ...... “停停停停停!”独孤羡做了个终止的手势,扶了扶有点晕的脑袋:一个活着的时候当小偷,一个活着的时候当杀手,怪不得司鬼君不帮自己捞人,这一个个的都够下地狱浸油锅里炸上一千个来回了。小玉也是个不省心的,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选中了这么一对冤家。这哪是度人,这不明明就是添堵吗... 独孤羡把手往脸上一抹,先前那张蜡黄的山羊胡丑脸立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净的书生脸。 秦梁二人心里都是暗暗称奇,却并未表现出来。 “你还会玩变脸?”梁风冷冷的看着独孤羡,也不再和秦厉继续对峙,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傲慢的翘起长腿,道:“老头儿...”她先前一直叫他老头儿,如今见他变换了模样,也有些迟疑了:“话说,打从我从来了就一直没稀罕问,我说你这什么鬼地方啊,你在那玩什么把戏呢?你穿着这身唱戏的衣服,把我和这个禽兽找到一块儿是想做什么?你这..人,别给我故弄玄虚,就说点实在的。” 秦厉也自顾自坐下,不慌不忙的接道:“梁疯子,亏你还是个上了全球通缉榜的小偷...” “禽兽!注意你的用词!”梁风气得俏脸通红,声音高了几个分贝。 秦厉无言的看了她一眼,笑意在英俊的脸上荡漾开来:“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梁董事长,行了吧?”梁风听他如此称呼,脸色稍霁。 “梁董事长,我觉得搞不清状况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你。” 秦厉的眼中聚集起浓雾一样的阴霾,神情中尽是讽刺之意。 “我就说一件事,你大概就想明白了。”秦厉摸了摸下巴,道:“刚刚几拳被你撂过来,你别说,小疯子,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他的目光落到梁风身上,有些幸灾乐祸:“小疯子,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落难双雄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独孤羡听得秦厉的言语,否认的摇摇头。 “哎,你这娃娃,这是什么话?千般仇恨,万般不甘,何苦出此诅咒之语,再说了,你看你对面那个女娃娃,水灵灵的,端的招人喜欢,就算是她...凶了点,不好说话了点,你也该多担待下,男娃娃就应该有个男娃娃的样子嘛。” 秦厉只微笑,笑中带着些不在乎,眸子却是涩的: “打住,你左一个娃娃,右一个娃娃的,说的我头都大了。好,撇开我和她的恩怨不谈,我说的怎么就不对?刚才那几拳头,我倒想起些事儿来。我记得我在摩苏尔打仗,然后被人害的启动了炸弹,紧接着我就做梦一样的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还在那鬼地方见着了两个女鬼,我记着其中一个女鬼跟我说,我已经死了,我也是鬼。”秦厉的思绪飘忽在那个恐怖的梦里,眼里带了些许迷茫:“我本来觉得那是个梦,可是现在又到了这里,这太真实了,怎么都不像是梦。” 他转向垂头不语的死对头,言语间带着几分癫狂:“梁疯子,你说我都见着女鬼了,怎么不是死了?再说了,你瞅瞅你,这衣服,这模样,还有刚才那些进来的女人,还有这个男人!我想了,不是这些人在故弄玄虚演戏给我看,就是我遇到了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你也是有判断力的,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人活着就是一场梦一场梦的做,没想到这死了也一样,生前功德好的,就被领着去好好投胎,我生前杀人多,当个孤魂野鬼也正常。我只是没想到,当了鬼,竟然还能遇见仇人,还得不要命的打打杀杀,也是有点没意思。” 独孤羡偷偷窥向那端坐的女子,梁风将纤细的食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似在玩味这位老对头的只字片语,她面上虽然平平的看不见表情,但手上的节奏却显得杂乱无章,尤其在这空气突然寂静凝结的时候,一声一声的响着,似乎暴露了这位妙龄女郎的心境,只听得人心烦意乱。 独孤羡看着这二人从初见面的剑拔弩张,忽地变成如今这副默然相对的架势,心下暗忖: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忽然给他俩摊了牌,这对冤家真不见得会买账。都是煞气逼人,前世罪孽深重的主儿,刚刚在二人斗得胶着之时,他已经掐指细细算过他们前生的纠葛,不由感叹造化弄人。怪只怪老朋友会挑人,从这二人能力上来说,单挑任何一个都可担此重任,无论是八字五行,还是前尘后缘,这两个冤家都是不二人选,然而如果让他们二人,变成像牛头马面那样的千古好搭档,只怕这目标还远在天边,少不得跋山涉水一番。如果草草给他们讲一下前因后果倒也不是不行,可他担心的不是别的,这二人以后需要面对的可不是凡间那些脆弱如纸的血肉之躯,他们要走的路,荆棘丛生,凶险无比,如不能齐心协力,势必要铸成大错,如果这么放手让两个小冤家去领了差事,到头来事儿没办成,也许还要葬送两个可以改过自新的亡魂去当炮灰,如若这样,他独孤羡才真的是作孽深重,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打发两个冤家去地府,该受什么受什么去。 独孤羡心思一转,当下改了主意。大袖一抹,立刻换上一副青面獠牙的丑恶模样。声如洪钟,怒道:“秦厉,既然你已勘破,那便无须多言。现在遣你二人自去等着,待轮到你们头上,便随鬼差,去我阿鼻地狱还了业障罢。” 话音刚落,四周景象飞速旋转,二人从雅致的内室,忽的被卷到了一片荒凉大地上,入目之物,不是面貌狰狞的恶鬼,便是剥皮剜骨的酷刑场面。刚刚那些漂亮温软的小丫头,全都变成了兽头人身的丑陋怪物。 梁风先是下意识的四下环视,接着便闭上眼睛,紧握着拳头,面如白纸,似是在逃避这见者胆寒的恐怖场面,但就算这样,她也把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强自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害怕的模样。 秦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在不停变换的幻像中怒吼道:“好,好,终于来了。老天爷,我秦厉虽然没命活着,但是小爷我敢作敢当,要杀要剐随便来吧,小爷我受得住!” “嘴这么硬,看你到了大堂怎么说,到时候判你什么你就是什么,到了下面还债的时候,你可别求爷爷叫奶奶的叫人笑话。” 大袖一挥,乾坤倒转,飞沙走石。秦梁二人立即陷入重重黑雾中,被劲风刮得睁不开眼睛。二人在这番天地惊变之下,似心有灵犀般下意识的寻找着对方。 独孤羡见到这番举动,心下一松,天边立刻透出些许金光来,那劲风也立刻刮得弱了。他意识到变化,急忙闭上眼睛,调整心境,天地再次陷入可怖黑暗之中。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秦厉觉得自己的腰断了一样的疼,他咳嗦了几声,恢复了几分神志。想要坐起身来,却觉得身上似压了千斤重。秦厉睁开眼睛往自己身下瞧去,却是那狭路相逢的冤家,正趴在他肚子上,巴掌脸挨着他的八块腹肌,她的头发被狂风刮开,羽扇一般的铺在脸上,发丝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她端丽的下半脸轮廓,睫毛不时动动,似乎随时都要醒过来了。尤其是她的一只手,刚好搁在他不可言说的部位上,时不时的还要动一下,抓得秦厉差点起了生理反应。 秦厉侧开身子,想要避开梁风的那只抓来抓去的手,梁风却好似被弄疼一样,喏喏了几声。秦厉叹了口气,犹豫半晌,还是将她扶靠在自己怀里。 梁风的眼睛动了几下,彻底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一转眼,看见自己被那死对头抱在怀里,立刻强打了精神,抬手便要打,秦厉皱眉,一个小擒拿手,不废任何力气的抓住她纤细的小臂:“疯子,还没闹够?你好好睁开眼瞅瞅,这是个什么地方!” 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光亮是铁床缝隙里隐隐透露进来的强光,梁风的双目反射性的躲避着那强光,双目被耀得眯成一条缝儿,她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那番恐怖景象,又看看四周,这地方看起来是个老旧的牢房,整个房间不过几步见方,没有桌椅摆设,更无水米日杂,墙上透出极暗的铁锈色,不知道是墙石的本色还是沁了血,唯一不错的是味道还算小,比起一般的牢房来说,没有那些粪尿的恶臭,梁风把小臂支起来,想要挣脱身后的男人站起身,不想刚一动,彻骨疼痛便汹涌袭来,牵得浑身肌肉都在痉挛。 “别动!你受伤了!” 秦厉制住她肩膀,语调虽平静,双手却似铁钳一般,钳得她动弹不得。 “我,咳咳咳,呸...”梁风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嗓子一阵腥甜。 “这是..哪门子监狱啊?禽兽,刚才我..我记得,好像看见阎王殿了?”她气息不稳的说着,浑身冰冷,呕出一大口血来。 秦厉迟疑了片刻,便将她彻底抱在怀中,搂得严丝合缝。梁风并未挣扎,她知道自己现在体温急剧下降,迫切的需要温暖。她贪婪的汲取着身后这个男人身上的体温,嘴角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呦,秦大军官,你现在不想我死,也不觉得我脏了?” 秦厉冷道:“我刚刚探了你脉搏,每分钟132下,你体温在急剧下降,心跳也不稳定,很有可能受内伤了。为了你自己的命,烦请你别乱动,免得肋骨断了,插中哪块内脏,到时候你可就真的要去找那阎王报道了。” 梁风的身上无处不剧痛,神情却十分潇洒自得:“你说我有心跳?你没摸摸你的,难不成,咱俩还活着?” 秦厉的眼神亮闪闪的,眉宇间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管他死了活了,过一天赚一天。” 梁风呕出的血液顺着脖颈滴落到她的衣领中,在她的脖颈上划过一条炽热的轨道,她颤抖的伸出手来,朝着脖颈抹了一把,笑靥如花:“也对,管他是人是鬼,这颈子里的血还是热的。禽兽,你可别后悔,我要还有命出去,还是要弄死你的。” “那我也告诉你一句。我秦厉不杀俘虏,有一天,你会堂堂正正的被我正法。”秦厉正容敛色,毫不客气的回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万丈前尘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秦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假寐,身体渐渐放松,却只把怀中的女子抱得牢靠。梁风安静的靠在他怀中,像尊雕像,唯独眼睛挣睁得大大的,比站岗的兵卒还精神。 “你睡吧,我看着呢。”秦厉闭着眼睛,轻声道。 梁风艰难的摇了摇头,连连咳嗽了几声。 “你这样睁着眼,时间过得可就慢了。” 时间流逝着,窗缝射进的强光依旧,梁风盯着那道惨白的亮线,终觉身后有暖意汹涌袭来,眼皮也变得沉重,直到被排山倒海的睡意侵占。 梁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回到了儿时的故乡。她出生在北方的一座边陲小城,地方不大,气候却十分宜人。她的父母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印象中,两位至亲总是相敬如宾,从无争吵的他们,平淡无波的过着所谓安稳的日子。那时的梁风年纪尚轻,无从得知父母之间如隐深牢般的汹涌情绪,并非她不敏感,既然在同一个空间的至亲之间,都是这般端正无暇,她作为一个小孩子,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哪怕任凭这死寂,冲淡了他们之间血缘的亲密,她也对这样的父母,无从挑剔。即便她晓得父母之间这份平淡,并非是岁月静好的幸福,而是甘心任命的死寂。九岁那年,依旧是在一片沉默中,二人相对而坐,四目相交,经过一个下午心平气和的谈判,他们签下离婚协议书,终是从此天各一方,各自为安。 依稀记得双亲和自己的最后一次告别,父亲走到她身边,紧紧的用他男人的双臂拥抱着她,他面上虽仍是淡淡的,但双臂却箍得那样紧,好像在和一样心爱之物做永别一般----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强烈的情绪,从小到大,这个男人在自己眼中,早已化为一张脸谱,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淡漠伪装粉饰,哪怕是在看最令人捧腹的喜剧节目。站台上,看着他们拥抱的母亲也许是被其父的最后一丝热情所感染,她露出一个让梁风至今无法参透的神秘笑容,似火焰燃尽前的最后一次闪耀。 双亲双双离开的那一年,她性情大变,满怀愤怒的捶打世界,苛待所有碍眼的人,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她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暗无天日的路,再无被救赎的可能。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它比雪山上的冰雾还冷,稍不小心,就连自己都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再在乎这个世界,哪怕是最爱自己的爷爷,直到气得他伤心绝望,她看着爷爷抬不起的腰板,面上却愈发冷酷。 “老头儿.......老头儿....” 狭小的牢房中,梁风促声连叫着,身体不自觉得痛苦扭动。 “梁疯子,醒醒!” 梁风蹙着眉头,还在半梦之间,疯了样的拼命摇着头,双臂在空中乱抓不已,做出拼命的挣脱的姿态,似乎要从一个无边梦魇中,亡命般的逃出。 “老头儿!”她尖叫一声,坐将起来。面如金纸,双唇抖得可怜。 秦厉半蹲在她身边,右臂张开,形成保护状,左手握着她纤细瘦弱的腕子,力道恰好的护着她的左边身子。见她坐稳,他放下她手腕,退了几步,在角落的暗处靠墙坐好。 梁风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左肩,疼痛以那里为中心,毒蛇一般顺着脖子,一直蔓延到脑。头部的刺痛让她几乎晕厥,一阵呕吐感袭来,她急忙闭上眼睛,伸出十个指头,牢牢的箍住额头。 “我检查过你的伤势,肋骨完好,左肩略有挫伤,所幸没有伤筋动骨。肺部应该是有受伤,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很不舒服,注意不要再压迫胸腔。”秦厉的声音从一角传来,毫无感情。 梁风沉默着,吐纳急促,一摸额头,竟是一手冰凉。她稳定了一下情绪,道:“我..睡了多久?” “你做噩梦了。”秦厉冷淡的接过话,“你身上的皮肉伤都不打紧,至于头部,暂时我还不能判断。如果你有恶心呕吐的感觉,那应该还是有点问题的。以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值勤。我还可以坚持,建议你继续休息。” 梁风揉着要裂开的脑袋,冷笑一声,道:“想不到杀伐决断的秦大军官还是个大善人,怎么,竟然开始替受伤的头号罪犯担忧身体问题了?” 秦厉的面容掩藏在暗影处,辨不出喜怒。 “在卢旺达的吉塔拉马监狱,这么大一间的房子,你知道要住多少人吗?”他伸出手掌,颇有力度的比划了一下:“最起码四个,这还算比较好的情况。那里连屋顶都没有,犯人在那个监狱里,每日面临着饥饿,酷刑,强奸,还有死亡。如果有人死去,就留在原地,任由腐烂,和活着的人一起,直到活着的人,也慢慢死去,烂掉......” 梁风双目炯炯的看向秦厉,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别拿这个来吓我,我梁风可不是被吓大的。我知道秦大军官阅历丰富,去过许多地方。想当年我在安哥拉开公司的时候,也领教过你秦大军官骗人的功夫。你以为给我讲讲故事,我就乖乖的和你合作,成为你可靠的合作伙伴了?” 秦厉站起身来,从阴影中慢慢来到光线所在之处,深邃的轮廓渐为光影描画清晰。 “梁风,我们曾经是宿敌,当然,现在也是。”他敛容正色,眼神里揣着无比真切的严肃:“我知道这些年,你赚了不少钱,早已完成人生所需的资本积累。所以后期你转而开始投资,并创建公司,颇有金盆洗手之意。这是你的洗白过程,我晓得。不过你的档案,早已从局里过到军部,你做过的事,一桩也逃不脱法网的束缚。且不说你偷盗国宝,以倒运为生的行为在道德上的不堪,作为一名中国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对不起祖宗了。而我,作为一名军人,负有抓捕你,摧毁你,阻止你一切犯罪行为的光荣使命,我是白,你是黑,这点我们天生注定,无法改变。” 梁风眯细了眼,毫不示弱的盯回去:“要是十年前,你在我面前这么说,我这个小姑娘,也许还被你英武神圣的军人形象给镇住。可是老娘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不白吃干饭,你秦大军官借着可以四处溜达的便利,搞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给我上课,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用不着!” 秦厉听了这番话,神情泰然,又思索良久,冷然道:“清者自清,我无须和你解释。” 梁风的脸上又扯出那没心肺的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虚了?秦厉,你好歹也和我斗了不少时候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你的这些屁话,是不是把自己感动到了,还是你自觉口才不错,可以在我面前当个说客?是,我承认,你说的那些事儿,都是我干的。要是真的被你们抓到了,不管一管毒药还是挨枪子儿,老娘随便你们判,来什么认什么。什么黑,什么白,我才不在乎。不过...”她的神情瞬变,转为狠戾:“你杀我亲人,毁我挚爱。我梁风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我就知道一件事儿,你,秦厉,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说的是胡混子?”秦厉蔑然一笑,薄唇满不在乎的勾起:“梁疯子,击毙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是我秦厉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儿。” “我杀了你!”梁风从牙根咬出几个字,眸中燃起熊熊战意。 秦厉浑身的肌肉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常年佣兵生涯的不懈锤炼,打磨出他如狼似虎的铁拳铜掌,几乎一瞬间,他便飞身到梁风面前,伸手如风,牢牢钳住她轮廓精致的下巴,手肘迫住梁风的颈动脉,眼神中透出丝丝狠戾冰冷:“杀我?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杀得了吗?梁疯子,我没空陪你唠家常吵婆娘架。对你这种人我没有太多耐心,你要是个识相的,就给我老实呆着,也别光顾着撂狠话,实在太闲了你也可以想想怎么和我联手,逃出这个鬼地方去。不是我秦厉看不起你,就你现在这鬼样子,别说是和我过上一两招,不给我添乱就算我出门烧香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生死轮回劫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冤孽啊!”独孤羡收了水晶扇,大大的叹出一口气来。 “这两个孽债既早已结下这么多新仇旧恨,先生何苦强把他们留下,莫不如丢回司鬼小王那里去,再到那阎殿的旃檀功德杖面前,让鬼判爷爷好好判他们个万劫不复。”秋钰溜着独孤羡阴晴莫辨的脸色,讨好般的在一旁规劝着。 独孤羡充耳不闻,只闭目坐定,仿佛神思已飘万里之外。秋钰见状,乖巧的福了福身子,又碎步走到一旁的扶桑木桌旁,心里默默过了一遍独孤羡嘱咐过的一切事宜,又端出净行报身炉,右手纤指轻捻,催动心法,指尖便擎出一簇似明似暗的幽幽莲花真火,往那炉里一投,一缕隐秘香气缥缈氤氲开来,沁得满室馨香。 独孤羡虽未睁开双目,面上的神情却轻松不少。秋钰看着他舒展的长出一口气,心下欣慰,一个闪身便离开了。 独孤羡吸入此香,心下泛起无限思潮,不由暗忖:这秋钰丫头到底用了多少的量,今日闻来,竟至气血翻涌,颇有制控不住之感。要知这可是济冤鬼君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引自身血肉炼制的混沌自在香,仙人闻了要心境迷钝,凡人闻了可会见性见心,卷入生死轮回的迷思之中,彻底失却心智。他也是仗着这几年失宠于御前,才得以收藏如此邪乎的物事儿。 麻木的钝感顺着独孤羡的四肢蜿蜒而上,几乎吞噬到他的思考。他拼命支撑着站起,踉踉跄跄的走到报身炉旁,用尽全身力气,从袖口掏出那块宝贝得不行的黑色玉片,将其投到炉中,又勉强凝神,催动心法,祭出水晶扇,迅速在蒲团上坐定,专心打起坐来。 秦梁二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周景物变幻之快,直让二人睁不开眼。梁风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心肺欲裂之中,不由翻了个白眼,就要倒下去。秦厉拼命冲过去,扶着她面条一样的身子,大声叫道:“梁疯子,醒过来!你不许给我晕!” 秦厉正厉声喊着,却觉一阵天地巨变,二人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入巨涡,双双飞将起来,身子像两颗尘埃,瞬间便被抽入黑乎乎的神秘去处。 独孤羡的额角渗出点点莹亮的汗,忽觉心头一慌,喉头一阵腥甜,混沌之中,他感受到小玉王的气息随着四周香气的晕开而越发强烈。仙魔永离,道不同谋。独孤羡受了这霸道的邪香,又乍一感受到那个魔头的浊气,同时还强撑着制造幻境给那秦梁二人,顿感心神俱耗,一低头,竟然从口中呕出一大口血来。 “先生!”秋钰一急,就要闯进来,旁边的飞鸿仙子拼命拽着她袖口,厉声道:“先生正在关节处,况且那屋里邪气逼人,只怕你进去不但救不了先生,自己还要送进去。秋钰仙子,稍安勿躁啊!” 秋钰的眸子里染了水汽,眉心纠结着,没再往里闯:“可是,看现在这个光景,先生已然受伤,法事完成之后,只怕最差也是要睡上个千年疗伤去了,最大的问题是过些日子先生就要历劫,他现在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如何承受那霹雳天雷去。” “秋钰仙子,三界九司,仙魔无论,大家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们的先生不是冒失莽撞之仙,当下此时遇上这样的关口,先生必有其道理,想必早已做足完全准备。秋钰仙子莫要去乱了天道命理罢。” 飞鸿仙子正说话间,忽见秋钰眼神一变,待回头看时,那秋钰早已化成一道白光,闪电般飞到独孤羡的身边,伸手托住他差一点要倒在地上的身子,泪光闪闪的喏喏道:“先生!” 秋钰抱住独孤羡的身子,却怔怔对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独孤羡天赋异禀,承传母族易容仙法的事情她自然是晓得。之前他变幻的模样千奇百怪,好多都是他下凡游历,回到滂泊院儿后再借鉴过来的脸谱,变成什么样也是要按照他自己的心情来,有时候心情不错,便要变个好看的,这中间不乏绝色无双的俊朗少年模样,她们这些仙子面对独孤羡这般模样之时,虽也是心下欢喜愉悦,可任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他幻化而来的假面,所以心下并无太大波澜。秋钰怔忪的看着日日相对的独孤羡,他待她们亲如父兄,她们这些仙婢自然也是拿这滂泊院当了自家,她秋钰作为独孤羡最信任的一个仙婢,自然是对他如亲人般的熟悉了解,可是面对此刻这张脸,她却有些迟疑了。不光是因其另天地失色的华容端貌,那股不可忽视的仙灵清气。如涌泉之流,汩汩四泄,配合着他天神般的俊颜,当真是八荒尽秀,九天无色。她内心感受到他的清气,又见他伤重如此,不由自觉这脸孔必是他自打仙胎就带的模样,这想法令她有些窃喜,好似窥见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秋钰...快...快离开这!”微弱之声打断了她的绮思遐想,秋钰回过神来,将独孤羡扶起。他的嘴角衣服虽被血污沾染,却无一丝狼狈模样。见秋钰痴痴的看着自己微微傻笑,一副如坠梦中的模样,独孤羡深吸了一口气,伸掌一挥,道了一声“走罢!”一道青光,便将其从自己身边抛出。 秋钰捂着脑袋一阵天昏地暗,一抬眼却却见自己被独孤羡一鼓作气送回了寝院。正要催身回去看个究竟,忽闻空中独孤羡万里传声的一番言语:“秋钰,不要过来了,我即将进入生死轮回劫,天数使然,将那历劫的时候提前了些,看来我要陪同我那老朋友,好好走一遭了。这期间你且把院子看好,草木莫忘记滋养,生灵莫忘记喂食。待我还了这笔阎王债,历劫归来之日,再与你说。” 秋钰飞身出院门,却见门外滂泊院的仙娥们跪了一地,有的在俯首垂泪,有的在俯首称是。 再说那秦梁二人,自被吸入巨型旋涡之后,便被带入一块蛮荒广地,天边是毫无边际的烈焰般的火红,和一片闪烁着不祥漆黑之色的腥臭河水连片接起,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的看得见一列一列的人影在黑雾中缓慢的移动。 梁风看着远处那一片无边的赤红,眼神瞬间呆滞,便要向那个方向走去,似受了蛊惑一般。秦厉一把拉住她胳膊,厉声道:“回来!”不想梁风的力量忽然变得出奇的大,她一把甩开秦厉,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秦厉一个趔趄,几乎整个人摔趴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又冲到梁风身边,拼尽全力抓住她胳膊,大声吼道:“梁疯子,你醒醒!” 梁风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她的面部肌肉好似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面容不复之前的美丽端正,此刻在这番情景的烘托下,显得格外的僵硬诡谲。 秦厉看着她的脸,浑身上下不受控的打了个哆嗦,强自镇定情绪,拼命的把她往回拉。 正纠缠之间,秦厉没有注意到,远处一抹红色身影的款款接近。待察觉时,却见那男子已经在自己身边站定,眯着一双媚气逼人的狐狸眼,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 秦厉吓得“啊”的一声,手上立时失了气力,梁风跟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那男子看了看瞪圆了眼看着自己的秦厉,又看了看越跑越远的梁风,了然一笑,俊颜竟显出几分阴柔之美来:“你想要追她?” 他盯着秦厉的眼睛,指了指梁风的背影。 秦厉并未回答,只是警惕而充满敌意的回看过去,仿佛在揣测对方的身份。那男子也不在意,只打量着秦厉的脸孔,好似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秦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厉声道:“你看什么?” 男子端起宽大的袖子,掩住半张脸,眼角却斜飞上去,眉眼间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想不到走近了看,更是俊俏呢。”、 秦厉的脸色白了一白,仿佛看到了个变态,他皱眉不语,眼神却追随着跑远的梁风。 “那女子跑远了,你竟也不去追?” “跟你无关!” 听了秦厉这句恶狠狠的回答,那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好玩儿好玩儿,还是一对冤家。” “人各有命,都是造化。”秦厉从地上站起,平静道,星眸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华。那男子靠近他走了两步,眼里闪烁着几分调侃的坏:“哦?你真这样想?那我便..送她几步路,让她快些过去,何如?” 说话间,右手已经闪电般结了一个印,手掌向着梁风跑远的方向,霹雳般的劈出去。秦厉目及之处,那抹纤细的身影,便被生生的推进了漆黑入夜的河水里,瞬间为那腥臭之水吞噬。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别来无恙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秦厉的眼神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大胆而袒露,丝毫也不掩饰自己肆无忌惮的敌意。那男人却毫不在意的笑,一副快意恩仇的愉悦模样,指着远处梁风消失的地缘道:“何如,杀之而后快否?” “我们既然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生死可言。我秦厉承认此生杀人无数,但我终究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人。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怪物,肚子里有什么三七二十一的就直接吐出来,戏别那么多。” 那男人嗤笑一声,笑容邪魅:“怎么,想打架?” 秦厉目光冷冽,粗布宽衣为阵阵腥风刮起边袂,他古铜色的干净皮肤上印着点点血痕,平静而郑重的伸出掌心,仿佛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态:“是男人的话,尽管来吧!” 红衣男子脸上的嘲讽更深,他默默摇着头,墨样长发的梢在空气中优雅划过,男子笑意不改,伸出五根修长的指头,并着往脸上一放,不以为然道:“这话我不爱听,我才不要当什么男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怪物这个品评甚好。。”他懒懒的走到秦厉身边,狐狸眼里清澈见底,带着不容拒绝的好奇打量着他,一边绕了个半圈,脚步散乱,似漫无边际的踱着,道:“像我们这样的怪物,一般只和怪物打架。再不济也不能和人打。”他上下左右嫌弃的瞥了秦厉一眼,气死人不偿命的翻着白眼道:“你呢,有点太弱了。” “不试试怎会知道?”秦厉冷冷问。 那男子无辜的拼命瞪着狐狸眼,却只撑出了个玄月形:“你会什么?你能像我那样,隔着那么老远,把那个婆娘推下去吗?” 秦厉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眸子涌动着山雨欲来的愤怒。那男人看着秦厉的眼睛,“哼”了一声,傲气冲天。他思忖一瞬,将两手一拍,郑重道:“也好!本小王倒也欣赏你这条汉子,刚好我也好些时候没动弹了,今天莫不如见见血,就拿你这汉子来开个头,好喂喂我这鬼寒刀。” 言罢他将身上鲜红的长衣一脱,露出里面蒲桃青色的大袖。男子的眼神一变,将左手结印,顿时散出些许黑气,直教人胆寒。秦厉毫不畏惧的一笑,朗声道:“怎么,又要用你那娘们儿样的小手来弄死我?”男子脸色如常,傲声道:“差矣,弄死你,本王动动嘴皮子也够了,但是今天,本王偏要让你,给我那饿狠了的刀魂喂上几口腔子血。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本王就让你,像你们那边戏文里说的那样死。” “想搞死我?没那么容易!”秦厉单腿俯深蹲好,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双目如炬的攫住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怪人。 那男人一伸右臂,一道红光雷霆闪过,仿佛要将这无日黑空劈成两半开来,远处黑雾中那些缓慢行走的长队幽魂,似被这道赤焰般的红线唤醒召唤,顿时变得亢奋躁动,肢体扭曲着,向这道冲天红光飞蛾扑火般的踊跃冲来。 男人哈哈一笑,低语道:“来吧来吧,多来点。鬼寒的刀魂,饿了太久了。”他指着冲天红光,冲着秦厉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刀,汉子,你仔细瞅瞅,它是不是很美?”未等秦厉回答,便道:“一会儿你便要递上你的颈子去,给他来碗开门儿酒,也算是开了它万千年景的第一道荤。”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应该就是地狱,如果这里是地狱,那我也不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了,你如何让我再死一次?”秦厉平静的看着男人阴柔俊颜的如刀轮廓,冷冷道。 “这你可就不懂了。我这把刀,上天入极地,屠龙斩鬼神。别说区区一个孤魂野鬼,连那日月星辰我都搅得,如何不能杀你?” “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你,杀鸡却偏用这牛刀试。我秦厉要真能死在这么个东西手里,倒也对得起小爷我这辈子的戎马生涯。小爷我走得壮烈,值!” 男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味,缓缓道:“你想当英雄,还想要..死得壮烈?”他冷笑着,只一个眨眼功夫便凑到秦厉脸边,动作快得鬼神难测。他伸出手来,在秦厉的颈上一摸,秦厉一个错步,立刻闪身退后,捂住颈子满脸厌恶的看着他。 男子的手上沾了一丝新鲜的血液,将其凑到鼻子边上一闻,又将那殷红的薄唇凑上去,把血迹悉数舔进口中。 秦厉震惊的摸了下脖颈处,那里有一个极小的伤口,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脖子流下,一摸便是一手湿黏。 男子品着口中血液的味道,脸上露出不可言喻的陶醉之色,他眼里闪动着狼见肉般的饥渴之光,不住赞叹:“猛士之血,我最喜欢了。本王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怎么办?”他口中念念有词,身子却不住往秦厉的方向走,眸中癫狂之色愈发加重。 秦厉小心的后退着,额头却满是冰冷的清汗:没想到,这个怪物竟还喜欢茹毛饮血,莫非他是个什么吃人的动物变的,此刻他倒羡慕起老对头梁风,起码走得干净痛快,他秦厉宁可被那个什么鬼刀给砍死,也不想被这么个不知道来路的东西给吃了。大脑在高速旋转,秦厉在心中盘算着,动作已经走在了思考之前。他一个闪身,疾风般向着梁风消失的方向逃跑。那男子大概是料到了秦厉的意图,脸色一变,饿狼一般的扑了过来,只轻轻一捞,便将其擒拿于掌中,秦厉使足吃奶的力气死命挣扎,却发现自己在这个怪物面前,就如一个柔弱的婴孩。不由大声狂喊:“杀了我,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 正胶着间,忽觉身上一轻,秦厉目眦尽裂,银牙咬碎,狼狈而迅速的拼命爬起。放眼一瞧,却是那个蜡黄脸皮山羊胡的丑男人,此刻他穿着白衣,正气喘吁吁的拉着那个马上要过来啃咬自己的怪物。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幸好幸好!万幸万幸!” 秦厉喘得几乎不能开口讲话,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便要砸到漆黑的大地上。千钧一发之际,忽觉眼前一黑,一道黑气擦着头皮略过,瞬间裹住那颗汗珠子,直直的飞到空中去。他抬起头,视线追随着那团黑色,直到追随到了一个赤红的身影上去。那男子的面貌虽然俊俏,却十分阴惨,白皙的肌肤莫名透着股死气,眼珠子是剔透清澈的沉香色,嵌在他那阴沉的惨白面皮上,好似个活死人。 此刻他不慌不忙的伸出手来,不差毫厘的接住了那颗被黑气晕了的汗珠子,随手一扔,水珠便全然消失,化为一阵黑雾,迅速和这里的黑色融成一片。 狐狸眼的男子一看见他,立刻两眼放光,漾出一脸没心没肺的笑,道:“小鬼鬼,别来无恙啊。” 那位“鬼鬼”冷嗤一声,嘴角却藏了几分愉悦。两个人俱把目光投向地上那个歪了半天的丑胡子猥琐男,不约而同的露出嫌恶之色,狐狸眼男子更是不客气,直接批评了一番:“独孤羡,你这换脸的功夫能不能好好用用,小王我每次见你,都是备受惊吓,就算你怕你那张俊脸惹了桃花债,也用不着搞个这么丑的来断人食欲罢。” 独孤羡也不回话,只管瞪着眼睛指秦厉。“鬼鬼”轻咳一声,不情愿的从海棠红的大袖口里掏出了一个玄色的袋子来,别着脸往狐狸眼男人面前一递。 那“狐狸眼”看着“鬼鬼”手中的黑袋,脸上现出几分感动和茫然,这让见识过他凶恶模样的秦厉打了个激灵,莫名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狐狸眼欲言又止的看着“鬼鬼”,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那个“鬼鬼”却一闪身,化作一道黑风远去。空中传来他的声音,正是用了万里传音的术法,声音悠远而淡定:“阿玉,另一片已收入袋中,尽早将封文读于他们,让他们早些上任。也助你早点脱离苦海罢,以后若机缘尚存,彼时再作一叙。保重!” “狐狸眼”的眼中流出一行泪,一只手反复摩挲着那漆黑的口袋。地上的丑胡子独孤羡见他这幅样子,气得蹦起来老高,伸手想要去夺那黑口袋,但看了袋子上萦绕的黑气,独孤羡还是惧怕的缩了缩脖子,退避三舍。见那“狐狸眼”只管发愣不做事儿,他一急之下,连说话也跟炒豆子一样:“我说阿玉啊,这可是阎君的地盘,这两个小木头可是司鬼拼了老命弄出来的你不是不晓得,被那个阎君发现了是什么后果你也是清楚的。现在你手里的阴合乾坤袋我碰不得,你要知道厉害轻重,还不快快办了正事儿,好赶紧出了这地方去。” “狐狸眼”闻言,并未作答,脸上尤挂着一行清泪,手上却如雷霆一般,一把张开那阴合乾坤袋,朝着秦厉一比划,便将其兜头兜脸的罩了进去。 秦厉张着嘴,留下了一句不成调子的叫骂:“老子去你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袋中鸳鸯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雨过天青的瑰美,任谁都见过。可终尽一生,梁风也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从渺渺天边到头顶苍穹,浩浩荡荡洋洋洒洒,只为那密黄色的余晖铺得满当,这明媚的色调中又隐隐透着些杏黄银红,那颜色那样端正,就像窣堵波的藏经阁中真经纸面的点金落朱一般,又仿佛神女臂弯里随风欲飘的绝美披帛,美得她想委以发肤,轻触慢碰。记忆中那压抑逼人的黑雾早已散去,取而代之得是比薄纱还要轻盈的云絮儿。梁风此刻便静静的坐在这云絮儿下面,清风拂面时,便不由自主的吸上一口,仿佛在荡涤肺中浊气。她的侧脸在当下像极了神女峰的石廓,带着几分岿然不动的刚毅,美目远眺着被金乌的光芒晕染得发亮的远方,浑身上下都是一派放松享受。其实她也是个难得的美人,眉目间的戾气一旦消散,并不差任何一个女子的灵秀妩媚。 忽闻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梁风看向身边的男子,见他翻动身体,本以为他要醒转,然而这家伙却只是伸出手来挠了挠太阳穴,又舒服的吐出一口深长的气息,换了个姿势接着蒙头甜睡,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的发丝垂在眉间,被柔风一吹,便如羽毛一般散开,散漫的铺在好看的额上,睫毛长又浓密,似蒲扇般时而逸动几下,让他凌厉如刀刻的线条立时柔缓不少,此刻的秦厉,倒更像个单纯无害的大孩子,他惯常皱着的眉心彻底松开,又本来长得年轻俊俏,就跟那邻家背书包下学的大男孩儿没什么两样了。 “会吗?”梁风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一觉醒来,这个秦厉,会不会真的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她本和他仇深似海,又在这个鬼地方狭路相逢。直到他们身陷囹圄,梁风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已经离开人世,身处地狱。哪怕她在那恐怖诡谲的地方失心疯一般的奔逃,她也不想相信。 在她的记忆中,她疯了一样的奔跑着,离那黑气森森的无边河水越发的近,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固定在原地,她的面前就是漆黑腥臭的漫无边际的黑色河水,而且直到离的近了她才看了个清楚,原来那河水并不是黑色,而是被血染深了的京红,河里的腐败气息恶臭扑鼻,又时不时泛起些肠子肚子,更吓人的是那里竟还有活着的人,然而他们已不再完整,有的挂着半截身子,翻着白眼痉挛着被血水吞噬,有的凄惨的嚎叫着,用暴露了森森白骨的手臂拼命的朝着自己站立的方向划着,不成调的凄惨呼救听得她的头皮阵阵发麻。 梁风不记得这番景象在自己眼前留存多久,她只记得那时的恐惧,她战抖的双腿,如坠冰窟的指尖,还有无法思考的大脑。她想喊叫,亦或是做点什么,无奈除了眼珠子,她浑身上下都好似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直到一个穿着海棠红衣的男子,悠然缓步走到自己面前,无喜无悲的沉香色眸子嵌在他惨白的脸上,不知是和那泥塑的菩萨重了影,还是被那冷清的艳鬼附了身。 “怕了吗?”他站在梁风的身边,以目观心,身子面朝着那汤滔滔血水,沸沸骨肉。 “这是他们的第一道关口,这些人生前都是极其浪费的,功德殿便判他们在这里喝血水,补上他们生前糟蹋的清水,待喝够了,再去领别的罚去。你看这万丈冥河,不知泡了多少孽障,有些泡得不成人形,却还是在里面挣扎呼嚎,可见生前作孽之深。” 梁风的眼珠子惊恐的转了一下,莫名的染了一层雾水。 红衣人见状,连连摇头:“不可,万万不可。这个地方没有生人的气息,若让你眼里这东西掉到幽冥大地上,只怕你立刻便要被抓去剖腹挖心不说,还要累及冥差无数了。” 梁风咬着嘴唇,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见她这样听话,那红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梁风忽然觉得嗓子松快不少,便试着发了下声,发现自己可以讲话之后,她定了定神,怯生生的问道:“你...你是谁?” “我叫司鬼,”男子干脆而漠然的答道。 “这是..这是哪里?” “不偏不倚,鬼门关。” 梁风害怕的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问道:“我...已经,死了吗?” “是,但也不是。” “我不懂。司...司鬼。” “你本该死了,在生死簿的亡魂阴列之中,你已赫然有名。” 梁风忽觉身上一阵轻松,便动了动酸麻的手腕。 “不如我们另找个地方,自有人细细说与你听。”司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边活动筋骨,边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 然而还未等梁风作答,司鬼便闪电般甩出一个黑口袋,梁风连张嘴呼救都没来得及,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待反应过来,她才晓得,自己原来被这个司鬼给装到袋子里边去了。 “喂!”梁风在里面揪着袋子,有点气恼的涨红着脸:“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的啊?你说的换个地方,就是把我装到这个鬼东西里?” 梁风感觉到司鬼托着黑袋,已经挪动脚步。他看着不壮,却力大无穷,梁风在那黑袋子里呆着都觉得他脚下生风,走得跟飞一样。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梁风安静了一会儿,隔着口袋问道,语气已恢复了平静。 “先找到你同伴再说罢。”梁风听了这话,思忖片刻,瞪圆了眼道:“同伴?你说的是那个禽...兽!我...我...”她本来想说上几句刻薄的话来,可脑海里无端浮现出刚才那恐怖恶臭的血河与河中挣扎的痛苦众生,嗓子便如卡了块石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接下来的事情令她更加称奇,那司鬼果然收了秦厉进袋,他们这两个冤家,竟然神奇般的,又在这黑乎乎的米袋样的寒碜东西里,脚碰脚的聚头了。 在这黑袋中的时候,她看不清楚秦厉的面孔,却听得见他急促而愤怒的呼吸。不出所料,他揪着袋子,恨恨得骂了几句,渐渐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秦厉保持了一个优秀雇佣兵的基本素养,他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了情绪,恢复冷静,朝着自己问道:“梁疯子,你刚才,是不是坠河了?你怎么也在这呢?是自己爬上来的么?” 梁风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询问和迷惑,不是装出来的。这中间的迷团令她想不明白,也不敢轻易去问。只含含糊糊应了几句,秦厉不耐的伸出手来,在她的衣摆上一摸,尽管隔着黑暗,她依然真切的感受到了对方的震惊。 “你刚才到底去哪了?”秦厉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还有几分惊恐。梁风知道,他当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 “有个叫司鬼的,把我装进来了。” “就是那个面色惨白,长得跟鬼一样的男人?”秦厉道。 话音未落,袋子便是一阵乾坤颠倒,直抖得二人头晕脑胀,频频作呕,方才传来那男子慢悠悠的话语声:“你以为我走了便听不到你们在这编排?你这小贼,怎地在暗处乱讲?” 秦厉刚要回话,却觉得有人在外面狠狠的怼了这袋子一下,这下子刚好落在他肩膀处,疼得他呼吸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娃娃,”听声音,此时讲话的应该是那丑胡子猥琐男,估计这一下子也是出自他之手:“阴司的司鬼小王爷可不是你二人可以随意编排的,管好嘴巴,莫给我捣乱!” “我看这两个小木头不大懂事儿,莫不如直接扔到那玄冥黑水里,喂点臭水喝就老实了。”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秦厉听得出来,这位说话的正是那个拿着黑袋子装自己进来的狐狸眼,不由面色紧张起来。隔着黑暗虽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梁风也感觉得到秦厉的紧张,凑近了小声问:“怎么,我们有危险吗?” 秦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二人方才安静下来。 “这便对了嘛。”那猥琐的丑胡子笑道。“阿玉,袋子拿好了,咱走吧!” “鬼鬼,我们后会有期!” 梁风觉得这个鬼鬼定是那司鬼,叫他的这个人声音颇为陌生,却令秦厉极其忌惮,没准是个青面獠牙丑陋可怖的主儿。不由凑近了悄悄问道:“禽兽,说话的这位,是不是长得比那司鬼还要狰狞些?”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二人干呕了几声,忽见一丝亮光照进来,便急忙朝着光源看去。却见那亮光毕现处,平白出现了一只狐狸眼,吓得二人同时尖声一叫,向后倒爬着退了几步。那狐狸眼索性把袋口撑大,露出整张脸来,面带几分薄怒,朝着梁风吼道:“你这小木头,说话真没礼貌。你倒是瞅瞅,我哪里狰狞了?你们这两个冤孽,不好好做这袋中鸳鸯,在那儿绕什么舌?小心惹恼了小爷,给你们肠子抠出来当鞭子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天上人间何处寻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梁风记得自己和秦厉被放出黑口袋的时候,眼前光景已大不同于前。那一片瑰色丽景闯入眼帘,令她心灵震撼到无以复加,若不是“狐狸眼”和“丑胡子”在自己眼前晃悠,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梁风还以为自己已早登极乐天了。 那“狐狸眼”嫌弃的打量了“丑胡子”一番,道:“你这回怎么搞了个这么腌臜模样,我瞅着你,连那琼浆佳肴都要淡了。” 独孤羡只管苦笑,心道,一会儿到了时辰,就算是我自己不扒了这腌臜面皮,那送我入劫的差官也要逼我现出原貌来。 正想着,就见两个鬼差轻飘飘的滑过来,独孤羡看见他们其中一个之后,先是一愣,又瞬间把这愣怔掩饰过去,故作潇洒的笑道:“呦,小马面,这么快,咱们又见面啦。” 高高瘦瘦的鬼差马面君听了他这番寒暄,暗暗在心里翻了几十个白眼儿,面上却绷着,彬彬有礼的垂头还礼,双手端正的抱着拳,老老实实作了个揖,嘴上却是极简练的:“独孤上仙有礼。” 和高瘦细长的马面不同,牛头君的身量不高,脖子短小,圆圆的脑袋好像越过脖颈,直接被放到了身体上一般。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过分的矮小结实,穿起大袖飘逸的鬼差官服来并无半分气势不说,倒平显了几分笨拙滑稽。马面拱手行礼之时,他也在一旁随着弓身行了个礼,算是和独孤羡打了个招呼。 独孤羡看着他们俩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觉来者不善,不由心思飞转:旁的神仙下凡历劫,都是要走天庭的凡尘柱的,左右由执印仙官护送,文官册记,待掐好了时辰之后执印仙官放旗宣令,这才去得下界了却因缘去。自己这番非但无官相护不说,连那凡尘柱都去不了。他堂堂一个上仙儿,只能通过这幽冥鬼地的明镜台出去,那满肚子坏水的阎君必会加派两个心腹过来,对着自己百般嘲笑算计。怪也只能怪这因缘际会,冥界和仙界虽说是休战几万年了,但相安无事并不等于互通友好。他一个声名狼藉的散仙儿在这种地方,由着冥界的差吏护送去凡间历劫,说出来岂不让三界笑掉大牙。更何况自己和那阎君老儿虽未谋面,却已经三番五次的交恶,如今他派了这俩心腹爱将来给自己保驾护航,往好了想是拿他为重,给足他里子面子,往坏了想,他独孤羡无论怎么看,这老儿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无什么好心思。 他心里万般揣测着,面上却容色不改,笑容依旧慵懒灿烂:“客气客气,两个小家伙这是往何处去?” 马面见了他的丑面具倒也不吃惊,恭恭敬敬垂首答道:“吾等奉命追寻上仙仙踪,请您莫怪。”见独孤羡笑眼里的防备,马面叹了口气,补了一句:“上仙不必多虑,吾等是奉...小王爷之命,小王爷一再叮嘱,务必将仙君和小玉王护送到那明镜台去。” 听了这话,独孤羡心下一动,笑中刀斧也收了几分:“怎么,是司鬼叫你们来的?” 一旁的小玉王用一双狐狸眼斜睨着这一高一矮的两个鬼差,早在当初他便死死的看不上这二位势力谄媚的做派,如今逾越沧海桑田,再见两个鬼差,他们虽已脱离了当初稚嫩的模样,但那种讨厌的感觉不减当初。心中暗骂一声“丑东西”,眼神如刀的扫过去,越看越觉得眼中似硌了砂,面上虽是笑着,嘴上却极不客气:“不知司鬼这家伙什么时候竟能请得动你们两个了。我还以为他是幽冥鬼殿里那个老头子的假儿子,你们这些当差的自然也随着那老头子的心思,也拿他当个假王爷呢。” 话音一落,两个鬼差阴惨惨的面皮上难得出现了两团尴尬的浅色红晕,牛头君偷偷看了一眼这个昔日令六合八荒肝胆俱裂的恐怖魔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怯怯道:“小玉王,好说,好说。” 小玉王的狐狸眼里一片冰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着一旁看戏一样盯着他们的秦梁二人道:“看见没有,其实你们人间和这地方也没差到哪儿去。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只不过这里头这些瓶瓶罐罐,比你们跑得快些,打架利落些,便要司掌你们的生死悲欢,高上一头。我看这就是极大的不公平,你们这些凡人总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用到这六合八荒,又何尝不合适。” 这言语说得夹枪带棍机锋尖刻,任凭马面和牛头修为再好,也有些听不下去。两个鬼差几乎同时拉下脸来,想要说点什么怼回去,然而小玉王那一双冷得瘆人的寒眸似有似无的落在他们身上,直瞅得他们如芒在背,这二位的眼神要看不敢看的偷溜回去,立时跟泄了气的皮球,勇气全无。 马面君青白着一张长脸,垂头丧气的又作了个揖,道:“时辰已然快到了,还请独孤上仙快些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他说着用眼睛快速的瞥了一眼梁陈二人,“小王爷嘱咐过,万万要处理得利落些,莫要留下痕迹。” 听了这番话,独孤羡收了笑,带着少见的严肃端正走到梁陈二人面前。 秦厉定定的看着他,眸中辗转过万种情绪,又像是悲欣交集之色,淡然道:“那么,现在要了结我们了吗?” 听到“了结”二字的梁风,几不可见的抱了抱肩膀,她极力克制着身体的战栗,面色阴郁。 独孤羡抬起右手,用大袖在自己脸上一拂,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来。秦梁二人看着他,只觉得天地失色,九洲怀羞。 梁风呆呆的站起来,眼里带着不能掩饰的惊艳,愣怔的看着独孤羡的脸,连眼神都忘记了回避。小玉王得意的把手背起来,一边有意无意的瞥着两个鬼差,一边摇头晃脑道:“瞧见了吧,所以啊,我在阿羡的白茶花乡呆着,总是比你们这地方开心些。他们那边的仙娥仙君,当真是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哈哈哈....” 听着他恣意的笑声,牛头马面的面皮上青筋暴跳。牛头索性一甩袖子,背过他矮壮的身子去,离这个惹不起的魔头远远的。 “阿玉...别胡闹!”独孤羡似警告一般的唤了一声,叹了口气,对秦梁二人道:“是啊,也真该做个了结了。” 言罢他大袖一摆,敛容正色,仙气和清气在他雪白的长衣四周形成一层金色的光晕,无悲无喜的绝美面容显示出他天神的威仪容色来,吓得马面君急忙朝他摆手:“仙君不可,这里虽是明镜台,可您老若尽情释放清气,我们主子要晓得的。” 小玉王走到马面君跟前,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吓得这位鬼差一个瑟缩,连个子都矮了几分。 “废话哪那么多去,阎大胡子那个丑东西要是发现了就尽管让他来,他不就是会喷个火吗?我把他吹出来的火再给他吹回鼻子里去就是了。” “阿玉,不可胡来!”独孤羡喝了一声,小玉王恨恨的盯着马面,用手指威胁性的点了他几下,放在放过这个几近石化的鬼差。 独孤羡将神思收敛了些,只留了一些极微小的清气,对着马面道:“小友放心,本君只说几句话,并不会耽搁太多。” 言罢,他长袖一抖,一袭金光划过长空,独孤羡的手中便多了个卷轴。他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卷轴的纸端,轻声道:“梁风,秦厉接旨!” 说话间秦厉和梁风只觉膝盖一沉,后背一股大力袭来,就跟什么人在后面蹬了腿窝一脚一样,两个人一下子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额发低垂,好像钉在地上了一般,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独孤羡拿着那卷轴,并未启开。看着被钉在地上行跪拜大礼的秦梁二人,缓缓道:“真是有缘人。想不到区区两介凡夫,在这短短几日,竟然已踏足神州鬼域。接下来的话,你们要洗耳恭听,并谨记于心。你二人在尘世的缘分,其实说没也就没了。本来都是罪孽深重之人,我看了下功德杖的判罚,若是到了地狱,只怕都要受那剥皮抽筋之苦。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你们两个被天帝选中,抽了魂魄出来,还于你二人之身,他老人家慈悲,不但不治罪于你二人,也给你们了一个营生。” 秦厉徒劳的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双臂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死死贴在地上不能动弹。只好就着这个羞耻诡异的姿势,大声问道:“无功不受禄,高人,为何是我们?还有,我想问,这营生究竟是什么?” 独孤羡手指一拂,解了秦梁二人的定身咒,二人如释重负的大口喘着气,拼命揉搓着手腕子。 “第一个问题,我暂时不能给你解答。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天帝封你二人为寻玉吏,和宝物一起,开启它的四世轮回,寻回遗落的所有玉魂。” 看着两个凡人迷茫的眼神,独孤羡继续解释道:“从今往后,你二人的任务,便是到那人间去,寻找这样的东西。”他把手掌伸出来,凭空变出一小块黑色水晶般的石头。“这东西,就是我所说的宝物。”在一旁听着的小玉王咳了几声,急忙往旁边躲了几步。 “这块宝物因为一些原因,被击成碎片,散落在人间。你二人所要做的,便是把他们一块一块的找寻回来,最后拼成那块完整的宝贝。” 梁风和秦厉盯着他手掌中的宝石,又相互对视一眼,迅速的在彼此的眼神中确认着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马面和牛头走到他们俩面前,嬉皮笑脸道:“小娃娃运气真是好,逃过了我们地府的惩戒不说,还高高的荣升了。” “你们这职位也别致得很,我当差这么些年头,也没见到过这样的差事,当真是天上人间何处寻啊。哈哈哈....先恭喜两个小吏了。来来来,你们二位快谢了恩,领了差事,我们也好办我们的差事去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寻玉吏的家伙事儿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梁小官儿,恭喜啦。以后我是鬼差,你也差不多。还有啊,要是不想在那人间干了,到我们鬼界来找个差事,那也是不错的。你考虑考虑....”马面的长脸凑得近了些,身上的幽冥寒气立刻汩汩的散发出来,金钟罩一般的将梁风裹了个严实,冻得她鼻头发红,立刻打了几个喷嚏。 牛头见马面去讨好面容姣好的梁风,心下立刻生了几分醋意。便伸出铁疙瘩一样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把马面往后拉,嘴里还嘀咕着:“你这家伙,人家刚刚加封,还没有神力,你小心把她冻坏了!” 独孤羡也不管这二人如何胡闹,他挥动大袖,将那卷轴往空中一抛,又一个横劈,那卷轴立刻化为两团金光,独孤羡周身的清气随着他法力的释放渐渐汹涌聚集,金光炽烈,晃得秦梁二人睁不开眼睛。马面和牛头在一旁看着,急得直跺脚,嘴里拼命的催促着:“独孤爷爷,使不得,使不得!您往回收点!悠着点您悠着点,哎呦喂!” 独孤羡丝毫不理会两个鬼差声嘶力竭的嚎叫,将两团金光朝着秦梁二人身上一打。秦厉闷喝一声,只觉得周身无一处不痛,仿佛有个刽子手,拿了把剜骨剃肉的尖刀,将他周身的骨肉肌肤寸寸磔碎,又将那炽热如岩浆的热流一股脑的倒进自己身体里一般。他闷喝了几声,痛得瘫倒在地。意识恍惚间,他拼命的抬头往身边瞧,见梁风抱着身体,羊癫疯发作一般的痉挛着,看样子她的情况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独孤羡右手结印,催动真言,那些金色的光越发的刺眼灼热,几乎是呈吞噬之姿,将两个人团团包裹。随着独孤羡口中的真言念动速度的加快,秦厉和梁风的痛感也飙到极致。两个人都不想鬼哭狼嚎的叫唤,所以便极有默契的狠狠闭着嘴,几将银牙咬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牛头和马面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不是没见过给凡人加持法力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个加持法。仙魔不论,刚刚那个卷轴乃是天帝御旨。那物事儿是以苍雄大仙儿的万年槐皮为册,以金乌火羽为笔,沾了火池的噬魔焰一笔挥就的圣物。无关者碰不得,魑魅魍魉沾不得,凡人更是近不得。那两个小娃娃凡胎肉骨,自然柔弱得抵挡不住这天地圣物的力量,那独孤羡以他的水行仙法,化解这其中的霸道热力,又将化解过的法力一股脑的打到两个凡人身上。虽然经过化解之后的法力已然十分温和了,但两个凡人依旧是苦不堪言。然而因为消耗太多,这独孤羡也比他们好受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这老儿一看就是刚刚受了伤的,一会儿还要下去历劫,这么一番折腾,这家伙的前路还真是堪忧。想来独孤羡也算是阎君宿敌,灭了便灭了,然而他二人想破脑袋还是不明白,这老儿耗尽仙力,如此锲而不舍兢兢业业,到底图了个什么。 正想着,忽闻独孤羡大喝一声:“收!” 包裹着秦梁二人的金光渐渐变小,直到化为两个菱形的黑色纹身,深深的烙在二人的后脖颈上。 梁风觉得身上的痛感已经消失,大汗淋漓之下,一种久病初愈的轻松感渐渐充斥着身体,她喘着粗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独孤羡压抑着喉咙里的腥甜,优雅的盘膝坐定,闭目调息,莹白的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高贵模样。小玉王冷眼看着他,眯细的狐狸眼里闪烁着精光,他看了看已经晕厥的秦厉和他身边那个虚弱得站不起身的女人,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牛头君见一切都已经结束,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道:“小玉王,这个...我看独孤上仙这法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快些行路吧....” 小玉王伸出手掌,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径直走到梁风面前。 和司鬼那双沉香色的眼珠不同,他的眸子是漆黑的,面部的线条称得上刚正有型,然而飞扬的眼角给他的整张脸增加了不少阴柔魅惑,他鲜红的薄唇似刚刚嗜过血,映得发色如夜。饶是不认识,梁风也晓得,这必然是个一等一的厉害人物。正如羚羊天生惧怕食肉的豺狼一样,那两个鬼差虽然面目丑陋可怖,但见了这俊美如天神一样的男子,立刻变得胆小如鼠,一副担惊受怕的窝囊样,哪有半分冥界鬼差的威仪。 小玉王冷冷的瞅着梁风,终于开了口:“这么点疼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寻玉吏。”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听起来更是让人胆寒。 梁风咬牙从地上爬起,眼神陡然犀利,发狠的回瞪着他。 狐狸眼中染了冷酷的笑意,靠得更近了些,不慌不忙的俯低身子,邪魅的俊颜在梁风的瞳孔里渐渐放大。他出手如电,修长的手指一把掐住梁风的下巴,吓得身边的牛头马面肩膀一耸。梁风觉得自己的骨头又一次剧痛起来,这男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壮实,可力气偏偏出奇的大,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下巴被这恐怖的男人钳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 “阿玉,我们该走了。”独孤羡闭着眼,缓缓舒出一口气,素白的衣袂被风吹起。 梁风咬紧牙关,毫不畏惧的回看着他。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男人松开铁钳一样有力的手,眼中的冷酷渐渐消散。他哈哈一笑,又是一副悠闲慵懒的模样,边笑边摇头:“太弱了,太弱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冲着独孤羡笑道:“阿羡,就这么两个东西,怎么下去抓鬼啊?” 梁风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脑子发懵,一听他这样说,立刻反射性的问了一句:“抓鬼?” 小玉王的狐狸眼里映着看好戏的戏谑,一改刚才的冷酷,笑容灿烂:“对啊,抓鬼,抓恶鬼!不然你以为,以你们两个人的罪孽之身,把你俩从成千上万的行尸里选出来,是要让你们到天宫里坐着享福去?” 梁风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这便对了,本王最讨厌大惊小怪的做派,遇见什么事儿先怕一下,端的叫人瞧不起。” 小玉王用揉搓着两根手指,盯着梁风看看,又盯着秦厉瞧瞧,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两手一拍,狐狸眼亮晶晶的:“有了!就这样罢。” 言罢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左手结印,右手朝着梁风头上一指,道了一声:“起!” 梁风只觉一股劲风袭来,黑雾为纱,牢牢的将双目双耳裹住,她捂住脑袋,觉得头上的血管血脉喷张,随时要爆开一般。接着头顶一阵清凉,她睁开眼,看见那双差点掐断自己下巴的修长素手,正按压在自己额头上,狐狸眼口中念念有词,她所有的疼痛伴随着他的咒文,渐渐烟消云散。 小玉王满意的看着梁风,道:“这便好多了。” 又走到那昏厥在地秦厉身边,见他酣睡如婴孩,便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神色里冒出些惊讶。他转头看着白衣如雪的独孤羡,竟然发现这老儿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酣睡的秦厉。不由忍俊不禁,低头回味一下,又摇摇头,爽朗的大笑起来。 小玉王指着翻了个身,挠挠肚皮继续酣睡的秦厉,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阿羡,这可是你干的好事儿啊!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梁风看着他们诡异的互动,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他了?” 小玉王擦了擦眼角的泪,对梁风说:“女娃娃,你还不知道吧,刚刚独孤老儿给你们灌顶的时候,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把你这个冤家的脑子也给抽出去啦!” “什么?!” 这下连牛头和马面也惊了,两个人在一旁嘁嘁喳喳的立刻议论起来。 “你说什么?他..他没脑子了?那岂不是..岂不是...”梁风面色发白,说话也结巴起来。 “女娃娃不必惊慌,他只是失却了部分记忆罢了。”独孤羡老神在在道。 小玉王的狐狸眼笑得飞起来,看起来含情脉脉的,吓得牛头和马面抖了一抖。只见他左手结印,右手向着秦厉一招,道了声“起!” 那秦厉立刻如常人一般,从地上缓缓爬起,又乖乖站定,一步一步的朝着小玉王走过去。然而梁风看他面色,却发现这家伙竟然还在酣睡,连鼻涕泡都快吹出来了。 马面在一旁啧啧称奇:“莫非这是赶魂术?想不到小玉王也会个一招两式,阎君不说这是我们地府的独门秘籍吗?” 牛头飞快的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这个傻乎乎的拍档根本看不见。幽怨的小声嘀咕道:“你也不好好看看,这两个哪里是我们赶的木头,借尸还魂还差不多。” 这厢抱怨着,那小玉王却翻动手指,指间似缠了千万重丝线,牵动着秦厉也走得人模人样,配合他面部酣睡无邪的模样,当真是诡异至极。看得一旁的梁风心惊肉跳,头皮都炸起来了。 只不大一会儿,秦厉便走到了他面前。小玉王张着手指,满意的看着秦厉比自己还要高的肉身,眸子中包含着对这尊美好肉体的由衷赞叹。他将食指一动,秦厉便缓缓放低身体,梁风看着他的膝盖触碰在地上,顺从的将头缓缓低下,似一头待宰的羔羊。想当年这个老对手被黑道仇家寻得,关在车库里百般折磨九死一生,他竟也没有求饶喊疼,后来他顺利逃脱,仇家提起这个令其恨极的秦厉,居然也是由衷佩服,丝毫也没有丢掉其雇佣兵的面子。如今看着他就这样跪伏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任由其污蔑摆布,梁风觉得这场面无比的刺眼不堪,忍不住在一旁低低唤了一声:“秦厉!” 小玉王将手指轻轻放在秦厉的后脑,上下左右的探索了几下,忽然眸色一沉,接着将手指向下探去,好似要挖什么东西一样,硬生生的从秦厉的后脑里取了块儿东西下来。 秦厉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战栗着,梁风紧紧盯着他的脸,却发现这家伙在这样的情境下,却依然在甜睡。 小玉王凝视着手中的那一抹白色,口中啧啧称奇:“不说他前生是个驰骋疆场杀伐决断的命格吗?怎还长了这么个东西。反正这反骨于他的差事无用,不如让我用这个东西来,给这小娃娃捏个兵器何如?” 不待众人回答,他五指成拳,轻轻一扣,那白色的骨头便如烂泥一样,眨眼功夫便成了一堆残渣碎屑。小玉王略一沉吟,将大袖一甩,一番眼花缭乱之间,手中立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扇子。 牛头和马面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扇子,眼里都是惧怕和崇拜,在一旁拼命鼓起掌来。 “这个甚好,便叫做九地弑煞扇吧,拿去了当个防身的也不错。”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无耻老儿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天边被雨滴冲刷出一块鸭蛋青色的留白,接着这恼人雨便遂了梁风的愿,从雨线连天到薄雾浓云,不过才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渐渐的,雾气止住了势头,只剩下一片干爽,好似人间夏夜一个晴朗舒爽的傍晚,只是人间的烟火气不再,少了万家灯火,再美的景致都隐隐有了苍凉之意。 梁风感慨的摸了摸自己的眼,那魔头的声音还在耳边:“你天生至阴之身,我开你天目天耳,从此魑魅魍魉,尽皆可闻可见。这个男娃娃阳气太重,所以只好取其反骨,做了兵器。对于魑魅魍魉,他却是目不能见,耳不能听。且他虽失了记忆,武功却比你高了不少,你二人行走人世,当以你为耳目,他为利剑,互相之间体量配合,方可成就一番大事。切记,莫要男娃娃再提前尘。再像以前一样厮混打闹,互相猜忌,于你二人当差捉鬼并无半分好处。黑玉的邪气很重,须往那恶鬼聚集之处去,方可寻得。你们这番进入黑玉的四世轮回,前路必是凶险万分。然你二人前世孽障甚重,遇到那为害人世的祸害,当以扇封恶魂,以心正万法。方可累积功德,修得正果,早日觅得归宿。” 是吗?梁风心下藏着问。看着秦厉苍白无邪的睡颜,梁风不知道他的记忆中,跟自己有关的那部分到底还留下了什么----也许是在中东战场上那次不期而遇,也许是美国赌场里令彼此心跳加倍的博弈,亦或是非洲草原上你死我活的无情搏杀,最糟糕的,莫过于互相射杀彼此至亲的那一次,唯一的不同是,他成功了,她却一败涂地,无论如何想要否认,她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想到这里,梁风的一只手不自主的攥成拳头。爱人的血尚未冷却,她却要在一瞬间接受身份的转变,和自己的杀夫仇人放下前怨,并肩作战,还要成为一对生死相依的拍档。梁风的恨意并非不被洞悉,那魔头在离开的时候她也曾小心试探,当时她问那魔头:若我和他中的一个死去,将会如何?男人如画的眉眼里沁着刺骨的冷,讥诮的眼神好似看透她的心:死上一个,便一起下地狱罢。 *** 独孤羡站在明镜台上,衣衫早已凌乱,发冠也不知何时丢弃到了哪里,明镜台的风本是极污秽的,带着冥界冤魂的魔煞气儿,弱一些的小仙儿哪怕被刮一下也会肉疼。独孤羡站在这道邪气四溢的风眼中间,墨发和雪色衣袂随着腥臭的劲风飘得像一团云雾,反倒显出几分脱俗落拓的道骨仙风来。牛头和马面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心里啧啧称奇:能在煞气四溢的邪风里如此飘飘欲仙的,上天入地估计也就独孤羡这个奇葩了。再观一旁的小玉王,蒲桃青色的大袖裹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一双狐狸样的媚眼里精光四射,艳红的薄唇紧紧的抿着,线条坚毅。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神色倨傲而冷静。一眼看过去,仿佛昔日那个令三界震撼的魔君又回来了,看得一旁的牛头马面心下一颤,一时竟忘了这立在明镜台上的身子,只是他的一缕残魂碎魄。想来这小玉王打出名震三界的威名之时,他二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儿,对于这位魔君的种种事迹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本以为他粉身碎骨,早已陨灭于当时,不想还有这等机缘,竟在此时此刻得见魔君复生。世事无常,仙魔鬼事又何曾有常? “上仙慢走!小玉王慢走!”收回思绪,马面君极客气的垂下头,带着对前辈的由衷崇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牛头君举起手中的通魂令旗,正要狠狠斩下,那小玉王抬起手来,断然制止了他:“慢!” 年轻的鬼差一头雾水,时辰显然就要到了,他真不知道这位难缠的老前辈到底在磨蹭什么。 独孤羡笑意盎然,绝色的容颜似把邪风渐厉的明镜台点亮,优雅的回过头,朝着小玉王点了下头:“多谢阿玉成全。” 马面心中暗暗称奇,原来这魔君竟然感受到独孤羡的心境,方才出声制止。一缕残魂竟也可以做到窥探神意,若是这魔君真的成功历了四世轮回,解了心结,到时候他灵力大增,若愿意乖乖听了天帝招安去那净化池里呆着倒还好,若是不听使唤,岂不是三界大患。 马面心下思绪涌动,眼神不由偷飘到那魔君身上。却发现这魔君神态慵懒,眼神正似有似无的喵着自己,眼里眉间满是谐谑笑意。马面君一个激灵,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心里暗骂自己糊涂。既然他可以做到与独孤羡心意相通,为何不可洞察自己的思绪。当下伸出大掌,用力抹了把长脸。心下不放心,又偷偷看过去,那魔君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全神贯注的看着那独孤羡去了。 独孤羡从袖中掏出一块鹅卵石般滑嫩的圆形物事儿,掂量摩挲几番,朝空中一抛。金光一闪,一面圆镜端现,镜身笼罩的白雾雕琢出一片花海,烘托得寒潭般的镜面妖冶幽深,鬼斧天工一样。马面牛头瞪着眼,指着那镜子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不会是...” “当年风瞳魔君与洛王相恋之时,因仙魔身份之隔,总不能随心相见。后来风瞳便起了风辛殿的白梨神木,洛王则贡献了了玉髓瓶的仙霖玉液,方造了这么个欺天瞒地的宝贝。” 小玉王不紧不慢的一番解说,震得两个鬼差头皮发麻。他们何尝不知这大名鼎鼎的通魂镜。当年为了斩草除根,将各路邪物统统收编,霸道厉害为祸一方的交由天兵府销毁。这邪物难道不是名列碎宝名册,被彻彻底底的毁掉了吗?怎么会好端端的在这个独孤羡手里....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抛出来用。看着架势,这老儿肯定是要钻进去,访个亲会个友什么的。牛头和马面哭丧着比独孤羡老上十倍的丑脸,心里暗暗碎骂:无耻老儿,真是麻烦! 也不管两个鬼差如何的咬牙瞪眼,独孤羡起身,往那镜中一迈,白衣立刻隐在了一团云雾中,找不到踪迹。牛头急得正要上前,小玉王伸臂拦下,笑着摇头:“小娃娃,随他去吧。大概是有事情要交代一下,你们尽可放心,时辰误不了。再说了,这等宝贝,以你这个娃娃的法力,怕是要被吞掉的。”牛头瞪着一双死牛眼,恨恨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比冰还寒的浊气,退到一边。 独孤羡静静的站在一团白雾中,面容优雅沉静。渐渐的,一抹红色拨开迷雾,越来越近。独孤羡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朝着那抹红色迎上去,直到在彼此面前站定。 “怎么,还有事?”司鬼看着独孤羡纷乱的衣角,沉香色的眸子无悲无喜,他打量了下四周,眉头皱起:“你还留着这邪物?” 独孤羡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仿佛要把眼前的人映到心里。 “有事快讲,误了时辰可别怪我。”司鬼不耐的催促道。 独孤羡笑意加深,点了点头:“好了。”话音刚落,他出手如电,双手化剑,朝着司鬼的招子直直的插了过去,周身清气随着功力集结,之前轻飘飘的云雾也被带成一条汹涌的银河。 司鬼伸手欲挡,不想那独孤羡早已抢了先机,两只手分别扣在自己双眼上,一股热力从他掌中流出,烫得自己的双目又热又痒。 “独孤羡,你这是做什么?”司鬼察觉到他并无伤害之意,索性放开双手,任由其摆布。 独孤羡并不答话,只是专心运功,口中念念有词。司鬼嘲讽的牵起嘴角:“哎呦,我们的独孤羡不会是良心发现,把你那对招子给我了吧。” 独孤羡收了手,有些紧张的看着司鬼,待看清他的眼眸之后之后,便如释重负的长吐一口清气,笑道:“给你?我才不舍得。” 司鬼摸了摸眼部,忽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天阴目中所见的景象,便如被放大清晰无数倍一般,一片清明,心下一惊,急忙收了天阴目的法力。然而法力退却,眼前却并没有漆黑一片,而是一如既往的清晰明净。 司鬼急忙看向独孤羡,见他笑容可掬,颇有几分得意的打量着自己。 “独孤羡,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白衣仙君看着司鬼阴惨惨的俊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笑道:“我存心害你的时候,你当是假的。等我真心救你的时候,你反倒不信什么了。” 司鬼一撇嘴角,冷哼一声,道:“我该信你什么?” 独孤羡没有答话,只是笑得越发好看。他清了清嗓,敛了笑,正色道:“鬼鬼,这回我可是真的走了。刚才的事儿,你不必猜忌。早年家传了一副河滨洛王的招子,供养在白茶花乡的仙祠,家母养护得很好,没有任何问题,你眼睛不好也是因我而起,想不到重来一世,你这眼病还是这样严重,哥哥我惭愧。” 司鬼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来,正欲去摘那招子,独孤羡一掌从中间别过去,眉眼深沉:“司鬼,听话。” 看着独孤羡那难得认真的脸,司鬼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久违的愉悦。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万年不见的诡异笑容:“这可不行,那你岂不是不欠我什么了。” 独孤羡化为一缕轻烟,声音远远的飘在空中:“你的幽冥斛灯我还未还,总能抵债了罢!” “这就想抵了?做梦。待你滚回来,立刻把招子拿回去,我可不领你情。” 独孤羡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消失在白雾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你好陌生人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天的西边一片喧嚣,两阵青烟飘散在空中,仿佛仙女的披帛。牛头和马面齐齐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掐着时辰送走了这两座瘟神。若不是有要命的把柄掐在小王爷手里,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便是刀斧加身,他们也是要坚决推掉的。此差事关六合八荒出了名的难缠老儿,一旦出了差错,小王爷位高权重,他们两个小官儿却哪里保得住小命儿。 马面捋了捋头发,马脸上一片沮丧:“牛老弟,你说这独孤老儿和玉王同去历那四世生死劫,一旦不成了可怎么办?” 牛头阴着脸,怨气蒸腾:“灵性大损,灰飞烟灭?”他侧过方方正正的大脑袋,刺耳一笑,道:“你最好盼着这两个老儿好生生的历劫回去。不然他们俩一旦出了事情,肯定是从哪来回哪去,到时候必然扯出我们冥界的明镜台来,到那时候,上头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哪还脱得了干系?被阎君晓得我们和小王爷互通有无,暗度陈仓,岂不扒了我俩的皮。” “晦气!”马面耷拉着嘴角,满脸的不高兴。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唠叨着,转眼间便走到了秦梁二人面前。 看着抬头打量自己的姣好面容,马面立刻换了一副模样,热情洋溢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女娃娃?不不,应该叫梁小官儿。时辰到了,你二人也该动身了,晚了只怕要误事的。司鬼小王爷特地嘱咐我们,送走了仙君和玉王,定要护你二人周全。” 牛头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司鬼小王何时有过这等嘱托。这马面什么都过得去,就是这个见色动意的毛病永远去不掉。 梁风长了这么多见识,已经可以直视鬼差的恐怖面容了。且受了独孤羡加持的法力,她对马面身上的森冷鬼气也不甚抵触。见这长脸的鬼差对自己格外热情,也不好给个没脸,便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秦厉,无奈道:“没办法,这位还没醒。” 牛头走到秦厉面前,伏身观察了半晌,又见他怀中搂着那把通体漆黑的扇子,不由得双目放光,不无艳羡道:“那就是魔君给捏的九地弑煞神兵吧,想不到刚刚荣升了寻玉吏,这小子就有这等福分,也是机缘巧得很。”说罢便伸长了大手,朝着那扇子就要抓过去。不想这地上的人儿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个翻身,死死的把扇子压在身下,接着发出一声软糯的鼻息,又姿态舒展的伸了个懒腰,一双黑瞳便毫无预警的直直对上牛头君的眸子。 梁风心中一动,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醒了?!” 秦厉的眼神有些空洞,却毫不避讳的回望着梁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道:“我是谁?”他慢慢起身坐起,茫然的看着四周。 梁风眼神锐利的追随者他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想从中找到些破绽和端倪。马面同情的冲她笑笑,悄声道:“独孤上仙法力深厚,看来这男娃娃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秦厉低下头来,抓起那把黑扇,放于手中细细摩挲,眼里依然凝聚着迷雾:“我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 梁风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这衣冠禽兽在这番重创之下,竟如此气定神闲的拽起哲学问题来了。她设想了秦厉醒转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无数可能,只是没想过在这么一阵折腾之后,这家伙竟然会问出这么三句没营养的话来。 牛头的表情已经不耐烦了,他走到秦厉身后,大掌一挥,便将秦厉轻飘飘的提在手里,跟提拉面袋子一样,念动缩地真言,一步十里的往那明镜台飞驰而去,边走边道:“罢了罢了,权当我送神送到底。梁小官儿,请自行随本官前往,莫要跟丢了。” 马面赞许的点点头,眼睛却胶在梁风身上,露出一脸灿烂诡异的笑,话却是说给老搭档听的:“牛老弟,慢着点,等等我们的梁小官儿呢。” 梁风尽力不去注意马面诡异的笑容,她也不会一步十里的法术,只得任由马面夹着,紧紧追在后面。梁风心里烦闷,目光忍不住追随着牛头掌中那个老对头,待看清他模样,心里更是凉了半截。此刻那秦厉正抱着扇子,安然的享受着牛头的运送服务,还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傻笑。他原本犀利如刀的危险眼神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甜得齁人的星星眼。 “他..他到底怎么了?”梁风越看越怕,不由小声自问。 “不必挂心,他刚刚受了厉害的法力加持,只怕要恢复一段时候,不影响你二人当差,若是这男娃娃犯傻,小官儿多担待点就是了。” 一行人且走着,一座恢弘塔楼出现在眼前,那塔楼本是远在天边,却在两个鬼差的御风疾行之下,瞬间行至门前。 牛头飞一样的穿门而过,梁风只觉塔中一阵劲风刮来,直吹得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腥臭之气,愈往前走风势渐高,大有飞沙走石的雷霆之势。塔中空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一个硕大的白玉台围成方形,台下深不见底有如黑洞,站在那白玉台边往下望去,那一片无底之崖漆黑幽深,似地狱一般可怖。如此阵阵腥臭疾风正是从崖底而来,形成一个强猛的风眼,眼中风力迅猛如雷,若是来人没有几分定力,连那白玉台都上不去。 更糟糕的是,那风一道一道的割在面上,直比利刃还要利索,疼得梁风捂着两颊,拼命的往回缩脖子。 牛头回过头,一见梁风的模样,不由恍然:这明镜台的风中带了恶鬼凶灵的怨念煞气,神仙被刮一下都要肉疼,别说这两个刚得法力的小官儿,当下折转回来,脱下身上宽大的官服,马面一看,立刻心领神会,一只手把梁风放在身边,另一只手也从身上脱下玄色官服来,牛头马面分别将梁风秦厉,往衣服里一兜,两个鬼差各提一个,快步走到那风眼旁边。 “哈哈哈,小娃娃运气真不错。此乃良辰吉时,风眼中尚存小玉王的气息。你进到四世轮回中去,也是容易得很呢。” 言罢,牛头提拉着秦厉,朝着那崖底的黑色风眼中间一丢,便搓着双手,心满意足的从台上下来,一身轻松的立在一边等候。马面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心中暗道:凡夫一夜飞升,就算晋了神官鬼吏,大概也是要个时间来提升功力修炼法术的,若是像牛头那么个丢法,手里这个细细弱弱的女娃娃岂不是要去了半条命。当下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低声在梁风耳边念叨了一句真言,嘱咐道:“小官儿下去的时候,定要默念这句话。万万记清楚了!” 说罢便将梁风往风眼中间一放,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纤弱苗条的背影在黑色旋涡中越去越远,扯着嗓子嚎道:“梁姑娘,下边不好玩儿的话,且常来地府做做客啊,一到鬼门关你就看见我啦......梁姑娘....” 梁风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颗混沌未明的蛋中,被越来越快的旋转着。她压抑着胸口不适,只觉头疼恶心,只得闭着眼睛,不让四周越转越快的景物入眼。偶尔有东西擦过自己的身体,那尖锐的触感剐得她浑身发麻,接着就是阵阵剧痛。这些尖刀样的东西越来越快,直到刀锋裹住她的全身。梁风痛得满面青紫,只觉身受凌迟之苦,无奈腿脚和手臂仿佛被紧紧箍住似的,竟丝毫也动弹不得。 这酷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梁风在极度的痛感中几近晕厥,脑中依然倔强的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渐渐的,痛感减轻,她身边不再是一片混沌,梁风睁大双目,发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着,当她意识到最后的终点便是一片硬邦邦的土地之时,立刻彻底清醒。 “该死!”她咬牙暗骂。更可怕的是,她的脸面正朝着一片广袤大地,硬生生直挺挺的往下砸。 她可以死,但是却不想毁容,更不想毁容之后摔死------这是她坠落之前的最后一次思考,待这念头闪电般的穿脑而过,她便听到一声闷响,四周的景物在此刻仿佛全都凝固一样。梁风知道,她已经拍落在地上了。 “我死了吗?好像没有......”梁风慢慢爬起,动作迟缓的检查着周身,却并未发现一丝伤痕。她暂时压下心头的诧异,“对了,秦厉呢?”拍了拍身上的泥,赶紧爬起来,四下找人。 看起来她是掉到了一片密林边上,四下除了几人抱的大树,竟然连个鬼影子都不见。梁风拨开浓密的杂草枝杈,仔细搜寻着。 “哎呦...”丛林里传来几声呻吟,梁风急忙隐藏了半个身子,双目亮晶晶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速判断着。忽见远处又高又密的草树丛中飞出几只比米粒还小的飞虫,那虫子的眼睛在脑袋上动来动去的,颇为滑稽可爱,心下一笑,却又立刻呆住:小时候喜欢看书,看得眼睛都坏掉,后来她落下了近视,出去做大活儿的时候回回都要戴上隐形眼镜方可。这飞虫离自己最起码也有百米,她竟然连它们翅膀上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难道,这就是天目的力量吗?”梁风暗暗称奇,忽然那呻吟之声又起,她急忙竖起耳朵,朝着声音摸索而去。 和她设想的不同,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比她想象的要远得多,梁风直走了一夜,竟然还是没有找到此人。但这声音却越发真切,她知道自己搜寻的方向是正确的,不由心道: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耳朵被那神仙做了手脚,天耳一开,立刻万音入耳,灵敏万倍。低头捏着肩膀,又把脑袋转了几圈,一身轻松自在。如今这身子比起之前也是健壮数倍,那番冲撞重击,若是柔弱凡体,早就该摔成肉饼。且她跋涉一夜,竟然不饿不渴,丝毫也不知疲倦,这令她心中颇为雀跃。也不知道这番遭遇,算不算是自己因祸得福。 正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杈上,隐隐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哎呦哎呦”的呻吟声正是从其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梁风侧耳仔细分辨,脸上露出促狭之笑。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那团黑布旁边,猛的伸手一拉。 不出所料,一声闷响,她的老对头一个大头朝下,从里面混乱不堪的滚了出来。 秦厉的脑袋摔在地上,又是一声“哎呦”,看得一旁的梁风眉头都皱起来。 和她的情况完全不同,秦厉浑身上下满是一寸左右的血痕,有的地方皮肉翻滚,像被利刃生生割开一样。 梁风唬了一跳,不知他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难道他失了记忆,连肉身也变柔弱了?她回想了一下从风眼里掉下之前的所有细节,那长脸的鬼差教了自己一句话,还让她务必默念。她倒是一一照做了,刀割之苦虽也受了,却也只是五感有所感应,并没有破皮流血,想来是那咒文起了些许作用。梁风看着几乎成为血人的秦厉,心下暗忖:莫非这禽兽没得指点,直直的受了一路的刀剐刃切?看着哼哼唧唧的秦厉,她急忙俯下身去,单膝跪在一旁,迟疑道:“你...你怎么样?” 不想这地上的男人听见她的召唤,便止住了哼唧,接着又睁大了一双星目,直直的看着她。梁风被他盯得发毛,小声斥道:“你..你看什么看?” 秦厉皱了眉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一个梁风再熟悉不过的白眼,冷道:“哪里来的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且说那九重天上的紫云宫中,住着一位名叫澜的散仙。据说此仙禄与海深,寿与天齐,无人知其来源去处,有人说她在年少之时曾经杀戮过同门,却不知是何原因全身而退,再加上这些年来这位女仙总是闭关清修,那些年少些的神仙自然不得瞻仰仙颜。由此便揣测议论之声四起,尽是有关其威仪神通和古怪刁钻,这些后辈越发把她讲得三头六臂手眼通天,再加上同年的那些老神仙,陨灭的陨灭,闭关的闭关。小神仙们又慑于其威,久而久之,这澜的门前自然门可罗雀,无人造访。唯有天帝十八子天真烂漫,每每路过水雾渺茫的澜渲阁,便攒足了好奇,使劲的伸着脑袋贪婪张望,丝毫不惧怕这阁中主人的威名。 一日这玉雕般的小人儿将未读完的功课放在吹出来的云团上,正垂头丧气的行路,恰好行到这澜渲阁时,忽觉身后一阵霸道仙力,汩汩朝自己包围而来。这小人儿一回头,便见那阁楼大门广敞,仙雾汹涌缭绕,一片银光素海之中若隐若现硕大的白茶花瓣,花蒲当中影影绰绰,坐着个眉眼清绝的少女,朝着小皇子嫣然一笑,素手微点,似是在召唤他进去。年轻的皇子一见此景,立时心花怒放,也不管那传说中的仙婆是如何刁钻可怖,当下便喜滋滋的拖着云团飞了进去。两个神仙-在阁中嬉戏玩耍,小皇子灌了几杯洛云飞鸿酒,直喝得双颊红润满头飞汗,在一朵朵碗大的白茶花下边黑甜的睡了个够,方才回得帝宫去。 从此皇子每每路过这里,总要进去嬉戏玩耍。这少女别的不睬,却单单只迷上了他厚重功课中的凡尘录。这本凡尘录乃是天府的曲折仙官,搜罗每一位在凡间游历过的仙神鬼魔,细细记录成册的神卷天书。天帝为了让小皇子早日参透心中洞府,便放任书仙,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尽情拿给小皇子看。这曲折仙官孜孜不倦,日夜不停,这凡尘录便纷纷不绝,永无结局。这位少女模样的仙婆爱极了书中故事,便嘱咐这小皇子每有新鲜,定要拿来给自己翻看。 一日,澜渲阁中白茶怒放,小皇子舒舒服服的躺在花荫下,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枕在澜仙儿腿上,正往嘴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送着水晶葡萄。澜仙儿红衣乌发,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新卷,看到精彩处,不由啧啧称奇。 小皇子支起脑袋,葡萄眼里都是笑意:“父王叫我尽阅此书,我却无心翻看。澜却可以看得心神迷醉,不如你读给我听听,如此这般,我便听进去了。” 澜仙儿微微一笑,素手摩挲着金光闪闪的书页,吐气如兰:“然也。美酒千存寻诗意,惊堂一拍有洞天。这一卷,便叫做玉吏鬼录。你且闭上眼睛,我把这主人公的四世轮回给你娓娓道来。我瞧这神卷上墨色尚新,等下回待曲折仙官儿写了新的,你再读给我听,如此这般,我们便把这书给温完了。何如?” 小皇子慵懒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答应了澜仙儿的要求,于是这故事也从此处开始了。 玄黄宝仙儿有云:“幻世皆空四世难行法无常难为续。因缘生相色欲劫,心本无生境亦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 蔷薇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题记:“根本似玫瑰,繁英刺外开。香高丛有架,红落地多苔。去住闲人看,晴明远蝶来。牡丹先几日,销歇向尘埃。-----唐.齐己” 1.荀家有女 唐永徽四年 睦州清溪县的老百姓都知道,叛军拉起大旗,从此便出了个文佳皇帝。这军中所出,个个都是铁血真汉子,甚至包括女人,谁说不是呢?这文佳皇帝,本身就是个女人。 桐庐一役,风啸营首站不利,损失惨重。节节败退的他们退到哪里,那唐军便要将战线拉到哪里,直到被逼退至淮宿河旁。此时正值涝期,除了蜿蜒曲折的广阔河道,还有柔软如毯的茫茫长堤。他们知道,前路已绝,退无可退。面朝这滔滔不绝的凶猛玄河,最后一丝希望有如轻薄鸿毛,刹那便被妖浪吞噬。 身着精良铠甲的官兵们插着手臂尽情狂笑,只等着看这群衣衫褴褛的乡巴佬如何自绝于滔滔河水之中。此时此刻,一路奔逃跋涉的士兵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恐惧的松动。 “天若绝人之路,吾等如何翻盘?”疲惫的士兵垂目泣绝,仿若待宰的羔羊。残军一片悲声之时,随军灶房女纵身一跃,催马而出。远山的天际线上一片残阳如血,映红了她半面苍白的面颊。及腰的乌丝被风吹得凌乱,却给这修罗场上平添了一抹柔和。 唐军先是一愣,接着此起彼伏,蔷薇面容沉着,抄起一把残枪策马疾行,未及换下的围裙在风中癫狂飞窜。她冷酷无情的杀戮,毫不犹豫的冲杀,如一匹插进杀阵中心的孤狼,那些抱着嘲笑玩弄之心观景儿的唐军,渐渐的失了笑容,慌不择的举枪迎战。见她如此勇猛,这群双手只拿过锄头,未经热血洗礼的农民兵卒,立刻如梦初醒,士气大增。原本已然绝望的心中热力沸腾,重新泛起对生机的渴望。这些兵卒深知此战关系生死存亡,一个个眼哄笑声白泛血,目眦尽裂,带着同归于尽的心意冲了回去。原本没有胜算的战局,硬是靠着这帮农民兵的一腔愚勇,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回马枪。 “你们没看见啊,当时那个场面,哎呦喂。我和老哥哥都准备跳河了,也不知这丫头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连动作都没看清楚,呼啦啦的就冲出去了。”一个头发蓬乱,满面麻子的大汉,伸出蒲扇样的大掌,没心没肺的挠了挠后脑勺,扯着大嗓门正和身边的人畅谈。 “就是就是,虽然有那么点...歪打正着的意思,可是这一战啊,还真是多亏这小丫头了。”一旁的高瘦男子接过话来,顷刻间立刻响起嗡嗡的附和之声。 这几个衣着朴素的汉子有说有笑的边行边议,心情大好的陆续走进了临梓街一座不起眼的民居之中。原本不算窄小的院落,因着这些高大汉子的闯入而骤然变得拥挤起来。还未走到近处,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徐徐打开。一抹素白的纤细倩影立在门口。 来者是个妙龄女郎,星目如电,朱唇殷红,虽面目清艳,却丝毫不见少女的活泼娇憨。她默默跨出门槛,迅速用目光扫视了一下这些吵嚷不休的大汉,随即便垂目侧身,优雅平稳的行了个女子的平安礼。 为首的汉子叫草头,平日里行事最是大大咧咧,然而任其如何心宽,被这女子的一双妙目一瞅,立刻满面猪肝色,眼神也慌乱不堪,见那女子又看了自己一眼,他瑟缩着脖子,好似被烫到一般,一句揶揄打趣的话也讲不出来了。走在最后的是个叫月心的俊俏后生,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几个大汉一见佳人当前,个个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偷眼观察了一番门前伫立的女子,心下一片了然。当下便存了笑意,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行了个礼,道:“素闻尔东公子的宅子是个清雅避俗的好地方,今日一见,不但景致如斯,人也斯文。” 那女子听到此番言语,凤目一抬,眼神便直直的落在他身上,眼中多了几丝打量,嘴上却是极其温和有礼的:“公子客气,然而您只说对了一半。”她微微一笑,薄唇牵起,不知是嘲讽还是善意:“我是个粗人,当不起斯文二字。” 草头本在痴痴的盯着她的脸,听得这两个人文绉绉的说了半天,才把眼睛溜到她的素裙上。猛然瞥见那里为长腰垂下来的丝缕遮盖之下,隐约露出了一撇淡青色围裙边儿,立刻恍然大悟,不由抬起手来,指着她,结结巴巴道: “哎呀,你就是...你就是...” “各位好汉,且进来说话。”屋内深处传来一声清凉的招呼。月心俊颜一展,朗声应道:“尔东姐姐,小弟在此。” 话音刚落,一阵爽朗喜悦的笑声由屋内传来。一个年轻女子自屋里跑出来,身材高挑丰满,皮肤比盛夏六月雪的花瓣还要干净白皙。这姑娘的五官虽非绝色,但拼凑起来却极其的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对细长清晰的浓眉,映得整个人都英气勃发,眉宇之间别有一番巾帼风姿。 “各位好汉远道而来,我却未曾迎得远客。真是失礼呢.....”女子笑盈盈的抱了个男人拳,又把手搭到门口杵着的女子肩上,面色得意:“怎么样,都见过了吧。这位呀,就是此战最大的功臣,蔷薇姑娘。” 草头和身后几个莽汉红着脸,喏喏应着。看着这几个人的表情,尔东大概晓得端倪,心道,营中本是男人天下,如今来了这么个如花美眷,也怪不得这些汉子如此忸怩不适。蔷薇不是池中鱼,若想以后让其在军中站稳脚跟为自己所用,还需要从长计议。 “明月心,你怎么来了?”打断这瞬间的杂思,女子的眼神在落到俊俏后生身上,瞬间变得温柔。 “想念姐姐,便身不由己的来看您了。姐姐不会责怪我吧。” 月心走上前去,默默在女子身前站定。他虽然瘦削,却并不孱弱,尔东在女子中就算极高挑的,然而二人这样靠近的站着,月心的身量竟比她还高出半个头来。 尔东的眼中仿佛映了千言万语,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眼里都是欣慰,温言道:“怎么会呢,姐姐也是想见你的。”想起几个人还未曾进门,便朝后面的汉子道: “你们全都进来说话罢。蔷薇,你先别走,跟着一块来。” 蔷薇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率先跟了进去。几个汉子擦着头上的薄汗,心道:彼时生死攸关,自然顾不得仔细端详。想不到当时那个凶猛如狼又蓬头垢面的厨娘,竟然是这样一位妙人。然而这蔷薇拥有如此样貌,竟然在军中默默无闻,从未吸引半分注意,可见此人也是个心中有数的。这些汉子想到这里,不由收起心中的几分轻薄,面色郑重起来。 尔东引着一行人走到内室的书房,在墙上高悬的一副玄黄老祖像前驻足停步。尔东燃香三拜,虔诚的将香插于炉中。后面几个人照着她的模样,安安静静的上了香。尔东看着立在一旁沉默多时的蔷薇,软声道:“你也上一炷吧,求个平安。” 蔷薇不答一言,默默的燃香拜了,神态颇为从容优雅。尔东看着她插好香柱,神色中流露出几分亲近之意。点头笑道:“甚好!” 言罢她走到那副画像面前,细细卷起下轴,后面的墙上并无半分异样。尔东将手放于其中一块墙砖之上,她屏神静气,运功一抵,那墙砖便如一块玩具一般松动起来。尔东继续运力,竟然将其生生的推进去了一指。整个墙发出一声叹息一般的哀叫,接着便轰隆隆的动了起来。 众人见她此举,全是面露诧异,也不知这个女子施了什么法术,想不到这短短的一面之缘,竟然让其在一个小小灶房女面前搬动机关,将秘密尽现于她眼前。然而皇帝喜欢,他们又能说得了什么。 “方大士以二十四门奇巧方术,选四兽囚困之地,方外设八卦十二辰位,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呼应,差错半步,灰飞烟灭。” 尔东淡然解释道,眼神有意无意的在蔷薇身上游移。 草头皱着眉,嘀咕道:“东王在这说什么呢,我咋一句都不懂呢.....”还未等说完,脚上便重重挨了一下。草头嘶嘶喊疼,直瞪那个始作俑者。明月心笑着把俊脸凑近他耳朵,悄声道:“除去我们这些自家人,这里还有个外人呢,总不能不防。”他眨巴了一下雪亮的星眸,神采奕奕的伸出中指,“邦”的一声弹在草头的大脑门上。 草头捂着额头,傻愣愣的看了看默然不语的蔷薇,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那墙面已经彻底敞开,就在这几步见方的小书房后面,赫然露出一间密室来,里面摆了张单板贵妃床,床上置着梨木八仙桌,桌上甚至还摆放了一套雪瓷茶具,茶壶上画了五子登科的喜庆彩画,很是精致漂亮。空地上放了几排椅子,其中一把上面还搭着一件玄色斗篷,和尔东身上那套藏青的袍子很是搭配。 “请。”屋主做了个手势,众人走了进去。 尔东坐在八仙桌前,伸手碰了碰壶身,笑道:“刚好温着,我之前就备好的,太早了来反而烫了。”说着便拿过杯子来亲自斟茶。她的动作细致流畅,罕见的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柔来。 尔东眼神炯炯的看着这个漂亮姑娘。从进院到现在,她几乎没开口说过几句话,当真是惜字如金。如此形貌,又这般稳重,这样的人物哪怕在女将集结的青凤营里也找不出几个,更何况河边一战,此女救下风啸营几百弟兄,当真是勇猛无双,以一当十。尔东本就敬爱女英雄,见到这样的哪有不想爱重结交的道理。便把茶杯往前一推,笑意盎然道: “蔷薇,来,喝茶。” 蔷薇走上前来,并没有碰那茶杯,她伏低身子,垂目恭敬道:“多谢爱重,蔷薇身微位轻,不敢空受此茶。” 尔东缓步走到蔷薇面前,她个子不亚普通男子,所以在蔷薇身前还要显得高大些。当下拉了蔷薇的手,动情道:“此番桐庐一战,我军损失惨重。然而你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保住我风啸营几百弟兄。你这样有恩于我,我敬你一杯茶,算得了什么?” 蔷薇双膝跪下,抱拳应道:“万不敢当。蔷薇自幼命苦,追随我王征战至此,只想为我王尽绵薄之力。此番风啸营反败为胜,并非我一人之力所倾,乃是众将士齐心协力,众志成城的壮举。这茶,蔷薇绝不敢受。” 明月心盯着蔷薇,露出隐晦而赞许的笑意。看来这小妮子早就认出尔东真身,这么些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演戏,这丫头也是可以的。 尔东急忙伸手扶起她来,叹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度见识,实在也是难得了。听说你之前是营中灶娘,这位置委屈你了。” 蔷薇刚要说话,尔东伸手制止,正色道:“荀蔷薇听旨。”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神情一敛,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齐齐跪了下去。蔷薇忙跟着跪下,只听得尔东朗声道:“荀蔷薇阵前反杀,带我风啸营出得虎阵,此战有功,收编青凤营,即日起,革去风啸营军灶官一职,任命其为红英银骠凤卫,明日随明月心去营中领凤符去罢。” 这旨意一下,却良久无人应答。众人看着这位正主儿,见她眉头微簇,仿若做梦一般,心里都道是鸿运来得太快,不管如何人品出众,之前这姑娘无非也就是个军中灶娘。一朝得见龙颜,还被砸下一道大大的升官圣旨,不晕了头才怪。 草头咳了一声,蔷薇如梦初醒,将头低低的贴伏在地面上,道:“蔷薇谢主隆恩,我王圣明。” 尔东一挥袖子笑道:“起来吧起来吧,什么王侯将相,今日统统抛开,且起来说话。” 蔷薇刚刚站起,几个大汉就七嘴八舌的围上去恭喜,其中一个叫安凤的神色尤为激动:“恭喜凤卫,不过刚才听闻姑娘大名,我有一个疑问在心。敢问姑娘可是姓荀?” 蔷薇点了点头,安凤的表情更加激动:“我就觉得面熟,哎呀,您是不是在青板桥长大的那个荀家妹芽,我家也是在那边呢。荀家姑娘远近有名的标致聪明,小时候我在河边摸鱼的时候好像还遇到过你。”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哦,那个,我和二哥好像还朝你丢过青蛙,嘿嘿,荀姑娘你不会介意吧。” 蔷薇用晦涩的眼神看着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明月心看着她表情,忙打了个哈哈,把安凤拽到一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 蔷薇(2)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2.绿柳春红度 蔷薇穿着胶青色的短打瘦裤,外罩藏青披风,黑色的及膝软靴上绣了简单别致的云纹,阵阵风动,吹得衣袂翩跹,更显得她眉目如画,英姿勃发。正是一日的好时候,青凤营的姑娘们与日同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铺洒在大地之时,她们已经有模有样的操练起来了。监督她们的凤卫双目如电,正眼不错珠的盯着校练场上挥汗如雨的红粉英雄,时而走上前去,亲自给她们示范动作要领。 “荀卫,早啊!”一个高大的汉子离得老远就中气十足的打招呼,吸引得几个女兵转头好奇的左右张望,手上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别停下,集中!”年轻的凤卫微微纠结了眉头,吓得几个灵魂出窍的女兵一缩脖子,赶紧目不斜视的继续操练。蔷薇朝着远处那个笑得不知所谓的高大男子淡然一瞥,不由无奈的叹气。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朝着正在操练的女兵吩咐了几句,要她们莫要松懈练功,便向那男子走去。 “葛将军。”蔷薇抱拳,语声冷淡而客气。 草头看着她这幅模样,尴尬的笑了几声,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心下暗道,本以为这姑娘之前是个整日围着灶台转的灶娘,如今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定要不知所措手忙脚乱一番,他来回几次,就是想着在她困惑有惑之际,可以指点一二,不想这小女子前脚从明月心手中领了凤符,后脚就带着青凤营的女兵们操练起来,一个月过去,竟也弄得全营上下持事有序井井有条。此刻青凤营的红英兵长谢筠,正与火凤营的燎英兵长胡千越一起,追随仆射章大帅快马加鞭,赶着到睦州首府去清点人马,最近正赶上几场无休无止的战斗,他们迫切的需要整编军队,充实补给。这小丫头运气倒好,从来了这遍地女子的麻烦地方,至今也未碰见谢筠这个厉害的小辣椒,否则以谢的雷霆手段,这投石空降的蔷薇想要在青凤营里站稳脚跟,不知道还要经受一番怎样的历练。若是谢筠运气够好,可以从前方全身而退,那这位空降的凤卫早晚也是要过一下谢筠这一关的。草头心里杂念翻飞,麻脸儿上时阴时晴的,嘿嘿笑了几声,道:“皇上着我来问一下,凤卫最近进展何如?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若是有何困难,你便..不必客气,尽管跟我说,草头愿助凤卫一臂之力,再不济,还有其他弟兄愿为姑娘分忧。” 蔷薇谢过,淡然道:“若说我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要求的,但是营中确实需要再置办二三,兵器,剑矢,还有枪。咱们营中有对姐妹使枪很是厉害,我观这二人天赋极佳,可以着重栽培,战时着其为先锋,必然以一当十。我希望陛下可以考虑为她二人锻造一对好枪,让神兵有好刃可驭,这些自然都是我这个红英骠骑的职责。还有,近些天来一直在落雨,天气潮濡,营中有几个姐妹患了肤疾,奇痒难耐,又时不时的破口流脓,很是痛苦,希望陛下多委派些大夫过来给姐妹们看看,哪怕开个方子也是好的。还有,姑娘们长期睡在湿漉漉的棉絮褥上,更深露重之时更显湿凉,时间长了也很容易作病的。若是可以,希望陛下体察姐妹们的难处,再更换一批床褥。我提出这些,万望葛将军传达于陛下。” 微风吹动她披风的一角,如藏青色的蝶翅。草头看着她肃穆认真的神情,已到嘴边的言语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蔷薇站在这位高大的汉子身边,眼神却毫不在意的落在那些操练的红妆身上。清晨的一米阳光吝啬的在她侧颜上描绘出一扇微妙的阴影,更显得她面上的皮肤几乎白得透明。草头反复咀嚼了一遍想她刚刚的话,心思转了千百道弯弯绕绕,心道:要么就是这女子品质高贵,万里挑一,要么就是她聪慧过人,是陛下肚子里的虫。他也不知陛下听到她这番话,到底会作何感想。但最起码,这个从军灶台上被选拔出来的姑娘,比他想象中的精明得多,也厉害得多。 虽然并不喜欢被身边男子肆无忌惮盯着,但蔷薇并未花太多心思在他的身上。光阴如梭,一月的光景如流沙飞瀑,转瞬即逝。这一个月来,福祸相依,喜忧参半。喜的是她幸遇贵人,得以施展。忧的是素闻这青凤营兵长谢筠为人刻薄寡恩,之前就因着这么个难缠的正主儿,青凤营的副将之位从未得以填补。如今她凭空而落,又是因着这响当当的皇恩浩荡,这位文佳皇帝平素为人总是毫无架子,却四两拨千斤的将这样一个看似恩宠如山的烫手山芋丢给自己。然而这些小女子才不管皇帝是真心相待还是假意招揽。在这些人心中,她作为一个位低人轻的厨娘,一朝荣升青凤营副将职位,定是这营中最扎眼的那一个了。凭着谢筠的为人,十有八九是会为难自己。且不说这个顶头上级,这些七七八八的外营大将,每日闲着无事就要往自己这里跑,虽说是以帮扶为名,却个个都是一副窥探监视的姿态。蔷薇思绪有些乱,只觉头上血管在砰砰直跳,冲着场上一个动作缓慢的女子道:“银娥,把手臂挺直,马步站稳了,不然你这枪可是舞不起来的。”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轻笑传来。蔷薇看都不看身后,心道:今日这青凤营还真是热闹。思考间那男子已经走到她身边,举臂抱拳,斯斯文文的行了个礼。 “凤卫有礼了。”明月心的声音似汩汩清泉,听得几个离得近的姑娘羞红了脸。 蔷薇一抱拳,只回了个男子礼,苍雪般的面容疏离而平静。草头热情的跑到明月心身边,习惯性的伸出大掌想要像拍其他弟兄那样,和明月心打个弟兄之间的招呼。待看到他身上那一身素白如雪的布帛,便拿回了一双蒲扇般的大掌,不好意思道:“明督史,嘿嘿,早啊,早。” 明月心微微一笑,清隽的眉目堪比画中仙。他从袖中拿出一把紫竹扇,“唰”的一声潇洒铺开,捂了一半脸,在草头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高大的汉子脸上一阵红红白白的转换,煞是精彩,他尴尬的看了看明月心,连招呼都忘了打,扭头就走远了。 明月心又一次轻笑起来,蔷薇的目光终于实实在在的落在这个男人身上。那日在民宅,这小子穿了一身黑乎乎的褴褛衣裳,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抹了脏兮兮的泥水,唯有眉眼可以看得清是个年轻俊俏的小后生,今日这男子倒穿戴整齐,一身素雪,头上扎着米白的布巾,身后背着一把秀瘦料峭的长剑。他洗干净了脸,竟然也是个极好看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唇线的线条略显刚毅了些,冲淡了他眉眼的盎然笑意。 “明督史,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我这儿督察,不知督史有何贵干?” 蔷薇手中不停,冲那个拿不好枪杆的姑娘来回比划,似是在演示。 “蔷薇姑娘会用枪?”明月心笑意不改,只在一旁看着她动作。 蔷薇并不答话,只管走到女兵身边去,干脆自己亲自耍了起来。 明月心看着她飞舞的披风,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不慌不忙的解了身上的白色短斗篷,道:“我来和姑娘比试比试,何如?” 蔷薇收了势,颇有兴味的看着这明月心,慢慢道:“你想怎么比?” 明月心笑呵呵的走到她对面,撒娇一般道:“好姐姐,别这么严肃。就是过过招嘛,我们不要拼命就好。” 蔷薇盯着他,眼里闪耀着一丝隐晦的兴奋。她忽然一抬右脚,将那枪杆根儿一顶,长长的木杆快速的转了几圈,空气中弥漫起铁器尖锐破空的嗡嗡声,如铮铮金戈,龙虎相斗。 “那就来吧!”蔷薇眸色深沉,举枪迎战。 “哎呀,好姐姐,我不用兵器的。我指的是,徒手,徒手。” 明月心笑得没心没肺的,看得蔷薇越发烦躁。她悻悻的收了枪,不快的问道:“为何不用兵器?” 明月心赶紧凑过去,拉着蔷薇的袖子走到一旁。 蔷薇盯着自己袖口上那几根修长好看的手指,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 明月心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也就是说说,凤卫何苦这般当真,倒让我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蔷薇将手中长枪一丢,素手成拳,迅猛如风的招呼了过来。明月心脸上一片慌张,嘴里还不停的大叫:“凤卫息怒!姐姐饶了我罢!息怒息怒!”他边叫边躲,有几下差点没躲过去,头巾也散落披散下来,白衣胜雪的一番道骨仙姿早已荡然无存。 蔷薇手上不停,见说什么都打不到他,便加快了速度。女兵们索性停了下来,全都在观战。如此鏖战一刻,明月心的脸上也显出些焦急来,他双目放光,瞅着蔷薇左手下一个空虚,饿狼扑肉一般的冲了过去,将蔷薇抱了个大满怀。 蔷薇早气得口不能言,红着眼死命要挣脱这个熊抱,不想这明月心打仗没有几招对策,耍赖皮倒是天下第一。他死死的抱着蔷薇,右手还攥着她的一只手,疼得蔷薇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众女兵看着平日里玉树临风的叛军第一美男,个个被唬得张大了嘴: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第一美男的黑历史,大概就是这一刻了。 蔷薇的表情比冰山还寒酷,头发的一边已经乱如枯草,然而她保持着几分不容侵犯的凛然,冷道:“训练场看也看了,招式过也过了,既然督史无重要之事,蔷薇就先不奉陪了。” 她直截了当的把明月心一个人留在沙场一边,独自回场继续督察战士训练去了。 明月心也不气,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白头巾,不慌不忙的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面色如常的转身悠然而去。 等候在不远处的书童来安一见明月心,立刻迎上去,快步跟随一旁,悄声道:“主子可看出端倪?” 明月心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他淡淡的摇头,低声道:“虽然没有,然而我却更加怀疑此人。” “这次出来之前,章帅特地嘱咐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莫忘了邱雪童的教训。” 明月心的眼中闪过一抹残酷深沉:“晓得。唐军为了颠覆我军,当真机关算尽,倾尽心机。若说是派几个低等细作也就罢了,然而这邱雪童竟然以男**之,一连折损我火凤营五员大将,这种无耻之徒,一旦把握先机,定如那毒蛇一般迅猛出击。由此可见,细作之道,也是以一当万,所向披靡的。” 来安点了点头,凑近道:“若是此女有诈,先生作何处置?” 明月心沉默半晌,语声冷淡:“杀了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 蔷薇(3)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3.青山飞雨 临梓接的民宅东角,一个不出双十的干瘦小伙子,身上披了块旧的不见底色的破布,疾步如飞。 “还是晚来了一步,这些浆纸都好要被淋碎了。”他懊恼的用手掌拍了一下竹竿上那些七零八落的东西,气得青筋都要跳起来了。 “何人聒噪?”一声厉喝,一个高瘦女子推门而出,双目凌厉的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神情很是凶煞。 这小伙子一见来人,立刻噤了声,唯唯诺诺的退了两步,垂头行礼道:“原来是燎英胡帅,小的想起几日雨落得凶,便来查看东王的邱潭纸,不想这些珍贵之物竟然都被这场雨水给毁了,所以一时心下懊恼,叨扰了胡帅,小的多有冒犯,请胡帅责罚。” 胡千越的眼神松懈下来,她的眼底青黑,眉演四周若细看,已然有了细琐的纹路。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几分老态,最近战事吃紧,她已经不眠不休了几个日夜,面对如此鸡毛蒜皮之事,她实在无心处置,便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面色中透着疲惫:“不必说了,既然都碎了,且告诉下面,打扫收拾下去,别搁在这里碍眼。” 言罢便欲关门,那小子却极不甘心,又叫道:“胡帅,东王在的吧,小的是门枢房的白岸,来寻陛下,实在是...有要事相报。” 胡千越的眉头锁紧,复又从房中走出,沉声道:“怎么刚才不说?你是哪个部的。” 见他支支吾吾的站在台下,就是不肯多说什么,又不住的拿眼溜着门里,神色里似是焦急也似是顾虑。胡千越心道:之前章叔说起过,除去他们这些战将的营盘,皇上还养了个班子,里面都是年轻男子,打扮成各种模样,专门行那探听之事。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煞为神秘。莫非这男子就是其中的一个,有什么隐秘消息,要独呈于皇上面前?她看他模样不像是战将兵卒,倒像是个粗使小厮,也许外表越朴拙,隐秘的越成功。若真是如此,那她现在若拦了,岂不是坏了我军大事。若不拦,这皇上在里面喝的东倒西歪的模样,岂不是要被这个人一收眼底。拦也不是,放也不是,胡千越盯着男子,脸上阴晴不定。 “也罢,既然都是为陛下效力,我自然也有职责,还请小英雄去茶室落座,我着人给你泡上一杯香茗,待我向陛下通报一声,再与你做下一步打算,你看何如?” 那男子忙不迭的道谢,上茶室候着去了。 胡千越忙关紧了门,急匆匆的入了内室。见文佳皇帝扑倒在草榻上,鼻息略重的喘息着,正睡得黑甜。她如瀑的乌发披散下来,衬得双颊越发饱满红润,不复往日力大无穷的女战将模样。 胡千越走到她面前,抱拳大声道:“陛下,门外有客求见。” 见那熟睡的美人丝毫没有反应,胡千越干脆走到她面前,伸手试探的推了推榻上的人,嘴里轻呼着:“陛下,陛下!” 文佳皇帝的一只眼眯起来,露出一条窄小局促的缝隙,眼珠迟钝的动弹了几下,道:“谁啊?” 胡千越见她醒转,忙高兴的答道:“是我,是我呀皇上。” 文佳皇帝慵懒的支撑起半边身子,把眼睛睁大了些,对着胡千越的脸仔细看了半晌,哈哈笑:“我说的谁,敢来...扰本王清梦!原来是你这么个胡浑子。哈哈哈....”她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 “陛下,门枢房白岸求见,说有要事相报。”胡千越凑近了些,用冷静的声线道。 尔东听到这个名字,先是咯咯的笑了一阵,接着她又揉了揉眼,仿佛一个激灵的醒过来了,声音提高了几分:“白岸?!你确定是白岸?” 胡千越严肃的看着她的脸,点了点头。 因为离得近,胡千越可以明显的看到,文佳皇帝脸上的红潮在渐渐退却。她在害怕着什么,这一瞬间,年轻皇帝的脆弱暴露无遗。 “陛下,您...要见他吗?” 她又一次问道,似乎更像是提醒。文佳皇帝烦恼的抓了抓头发,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念叨给千越听:“他来做什么?走之前,我便叮嘱过此人,除非兵败,否则我营帐中不可见他踪迹。怎么如此大咧咧的上我这里来了?” 胡千越略一思索,道:“莫非,这白岸,乃是邱雪童之辈?” 文佳皇帝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眼里已经有了几分清明:“千越,给我做些醒酒汤来,我去见他。” **** 桌上放着热气氤氲的香茶,这是风啸营的草头带来太平猴魁,也是文佳皇帝最爱的茶。白岸坐在藤椅上,神色凝重而拘谨,他时而朝门口看看,桌上的香茗纹丝未动,他的思绪却飘到莫名地上去。 “白岸!” 见到门外大步跨进的飒爽身影,干瘦的男子起身行礼:“东王!” 文佳皇帝搀起要跪下的男子,指了指藤椅,简短道:“不必赘礼,坐吧。” 白岸嘴上答应着,也并不去落座,眼睛只管瞥着身后的胡千越。 “哦,没关系的,千越是自己人,这次再战不利,我正要和她商议办法。你有何事只管说,不必避讳。” 白岸低了头,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陛下,这次隐藏,我....我.....”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尔东心下一沉:“失败了?” 白岸咬唇,艰难的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看来是了.....”文佳皇帝喃喃道:“老天要忘我吗?” “求皇上治罪!” 白岸敛容跪下,额头服帖在地上,郑重的邀罪。 “你是门枢里最机灵的一个,当初邱雪童毁我火凤营五员大将,可见细作之道,也是非常之道。我寄希望于此,也是希望我军可以借此机会,再来一次反杀。” 白岸眼中含泪,语声羞辱隐忍:“小的被琅门发现之后,他们并未惊动我。我猜是想要找到机会,一举牵出我身后的脉络。其实小的当时已经接近琅门幕后黑后的真相,此人马上要被挖出,然而小的被察觉的关节,至今也想不通。不知是在哪里出了问题。小的不想推辞责任,然而琅门说自从我军在大营跟前剐了那邱雪童祭旗,他们就也想找个机会,给他们涨涨士气。小的怯懦,没有等到最后一刻,求陛下...赐在下一死。” 胡千越看着文佳皇帝苍白的面容,知晓她内心的煎熬,见她迟迟不肯对着失败的死士做出决断,便抱拳道:“陛下,属下还有军务在身,容属下告辞吧。” 文佳皇帝仿佛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她默默的下去了。胡千越知道,她的皇帝并不想杀掉这个白岸。然而自己若是在场,这件事情便麻烦复杂许多,哪一天传出去她文佳皇帝竟然允许一个敌我不分的细作活在人世,不但皇上麻烦,她也要被卷进去,百口莫辩。然而为何呢?她为什么对这个白岸没有杀意,一个怕死的死士,一个临阵脱逃的败子------她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有何存活的价值。 胡千越扫了一眼房门,眼中射出精光:最近皇上的酒喝得越发多了,到底是女子,还是要柔弱些。此话倒也不对,自己不也是一介女流,小小年纪,便要和那血汗横流的战场紧紧联系在一起。她同情她的陛下,也为她不值。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然而这条路是否行走下去,她们还有得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蔷薇篇(4)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4.飞雪金童 农历初九,刚好是个晴好的天气,虽未出冬月,却暖意盎然。西城银芙区的袖珍街上人烟稀少,一派凋零之景。说是袖珍街,其实这地方一点都不袖珍,细细一算,其规模也算是远近几个城镇中数一数二的。这一天应该正是一年一次的鸿乐大集,当地的老百姓从前没啥机会可以酣畅淋漓的买卖东西,往年这些商贩和赶集的人就要指望这场盛大的集市,有些离得远的要提前几天就备齐东西,走上几天的脚程,只为了在这鸿乐大集上卖个好银钱。若是卖得好,一次便可以攒出一年的口粮来了。近些年来朝廷的苛税多如牛毛,本来是个鱼米昌荣的好地方,如今又出了个叛军,文佳皇帝拉起叛军大旗之后,当地人都说这百年流传下来的当地盛景怕是再也不见了。 石冬欢走在寥落的青色街石上,思绪如一团乱麻,牵不出头尾来。一个不小心踩了一个路边散贩的摊子,石冬欢正要道歉,不想一个黑乎乎的爪子伸过来,眼看就要落到他雪白的素衣上,石冬欢微微皱眉,轻轻躲开了这只脏手,右手却反射性的按住袖中剑鞘。待抬起头来仔细一瞧,却是个满面尘土的瘦弱男人,头发蓬乱如巢,正呲着一嘴黄牙,要向他兜售自己编的蛐蛐儿箩。 石冬欢放松右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人大概也是慑于他气度,怯懦的躲到一边去了。也许是被这腌臜东西冲撞的缘故,他的心越发烦乱,心中的预感也甚为不妙,石冬欢索性在小腹提起一口真气,脚上如窜了风,不出半个时辰,变到了长宁府。 这座府邸说来话长,备受宠爱的妙青郡主被指婚于与当朝状元谢容斌,妙青郡主兰心慧质,花容月貌,这谢状元学富五车,貌若潘安,一手描竹丹青更是天下无双,二人的结合不光是国之盛事,在当地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只因这谢状元是出自银芙谢家,祖上是布商,后来因为手腕强势,从众多商家中脱颖而出,成了御用的红顶商人,在当地也算得上富甲一方的大户了。 谢容斌家女子颇多,他之前有个哥哥叫谢寒斌,长相学问只比他好,不比他差,不想就要奔仕途那一年出门游玩,从此不知所踪。谢家上下哭得死去活来,谢夫人从此生了眼疾,两个眼睛像烂桃,哪怕不想哭也要莫名流出泪来。后来谢容斌惊艳了整个京城,引得龙颜顾盼。老皇帝爱他才貌双绝,便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指婚于他。又在京城赐了府邸,不想这谢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西城银芙,只说怕流落人间天涯的孩子找不到家,自己今生就留在故园,等她的儿子回来。谢家无法,只得把放了祖宗祠堂的家院改造几番,皇帝听闻此事,也是颇为唏嘘,便索性辞了长宁之名,希望遗珠早归,谢家也可以盼得长宁久安,如此这番,也算是表达了一下对谢家长子可以早日归来的一个盼望。 那遗落在外的谢家美男子没有再回来,可是这样的奇闻轶事落在百姓口中,立刻便成了兴味盎然的传说趣谈。有人说看见他青山磊落,成了一名游山玩水的隐士,有人说他剃发明志,落地为僧,成了度化世人的再世文殊。甚至说着说着,又讲成了御剑飞行,袖揽乾坤的仙人。总之,这谢家的荣华富贵享不尽,关于这家人的传说只怕是几辈几代也聊不尽了。 “冬哥儿,”一个小厮模样的矮个子男子伸着脖子,正鬼鬼祟祟的唤他。 石冬欢看见那小厮,眉眼更加肃然。小厮看见他这般神情,也不敢像平日一样和他玩笑说话,只敢默然在前面带路。 “凉儿,里面什么情况?”石冬欢唠家常一般的问道。 “回爷的话,大公子已经到了,正在内厢房里坐着。” 石冬欢眉头一扬,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何时到的?” “回爷的话,”那小厮瞄着他脸色,声音更加小心:“已经有些时候了。”石冬欢冷着脸,声音越发冷硬:“可伺候好了?” “回爷的话,都好着呢,小的们给上了最好的茶。” 石冬欢动了动嘴唇,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脚下的步伐加快许多。小厮凉儿身上没有功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男子一步抵自己三步,疾如腾云。 屋内的摆设很是古朴,丝毫没有奢华俗气之风,却在细节上见得许多功夫,哪怕一个木花盆上的雕刻,也是出自有名有姓的大家之手。正中间是一个黄花梨木的方形巨床,平日里若剔了被褥,便是个气势强大的正房通椅,若是加了铺盖,便是个几人见方的大床。此刻这上头不见被褥,一个青年公子坐于其上,左手端着湖水青色的茶碗,右手捏着茶盖儿,正不紧不慢的摩梭着这两个器物,金黄色的茶汤散出氤氲的水汽遮挡了他五官的些许,却依然可以看得清,他那风华绝代的俊脸。 石东欢几乎未等通报,一步便踏入内室,夺命一样“闯”进了这内室。 “属下来迟,请公子责罚!” 那公子只管看着手中茶碗,如没听见一般,他吹了一口细气,水汽便散开了些。他复又垂下头,万分优雅的啜了一口。茶水的香气隐秘的飘散开来,那公子闭上眼,舒服的吐了一口气。 石冬欢只管跪着,耳朵里不放过那人的任何一丝动静。可那公子却好似知道他心思一般,越是焦灼,他便越是闲散。 “起来吧,凤儿,看座。”良久,磁性的声音响起,那被唤作凤儿的小厮抬着个深紫色的硕大木椅,健步如飞的走得稳健。石冬欢听着他在自己身边放下椅子的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大声的谢恩:“属下谢过公子!” 战战兢兢的坐了,石冬欢方舒出一口气,手指一捻,却是一片湿黏。 “便是个艳阳天,也处在这个寒季,东郎如何出了这么多的汗。风儿,快去投一块润湿的布帕来,给东郎擦擦。” 石冬欢急忙站起身,神色中闪过一丝慌张:“不敢劳烦公子。” “哪里话,你们这些人奔波在外,本就是给本公子卖辛苦,我不心疼,还要等谁来心疼?”这公子长了个笑面,便是眼中挂冰带雪,眼角却不自觉的飞起来,给他完美的面部轮廓平添了几丝阴柔的秀美风情。 石冬欢只得接了凤儿手中的白帕,象征性的擦了擦,拘谨的立在下面。 “东郎也是第一次见我的吧,何不过来坐下,与我促膝详谈一番?” “属下恭敬不如从命!”石冬欢小心翼翼的挪到他方桌的另一侧,面色沉重的落座。 “东郎,这里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下人,这可是长宁谢府,大姨母故去之后,留下了这么个宅院,虽然不如京城的,却也是个落脚的好地方。你有任何言语,在这个地方大可知无不言,不必顾虑。” “属下遵命。”石冬欢又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听说最近那个细作被放回去了?”这公子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却又漫不经心的将这问题轻飘飘的丢了过来。石冬欢心下一沉,额头也渗出汗来,有些心虚道:“属下有罪!” “我只是随口一问,东郎何必这么紧张。这件事儿,说是你们弄丢了叛军细作,其实也不然,这个白岸乃是陈硕真的心腹,早在她开仓赈灾之时便跟随其左右,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忠仆一个了。当初家兄作为前阵,去探那叛军大营,不想一下便端了他们五员大将。只可惜.....” 这公子说到这里,微微顿住,石冬欢不由偷偷瞥看他脸色,微光和阴影交织在他雪玉般的脸上,一片混沌不明,看不出是悲还是喜。 “不过家兄刀斧加身色不改,到底是我琅门的汉子,给我大唐王军也挣了十二万分的面子了。” 他低下头喝茶,石冬欢只听着,不敢接上一句话:那邱雪童乃是陛下钦点,随崔义玄大将一起来剿灭叛军的王军天将,雪童此人三岁识字,五岁吟诗,是皇亲国戚里面出了名的神童,入学之后他一路仕途畅通,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府监,因为聪明绝顶,功迹卓绝,便被派给了崔将军来此处剿叛,说白了也是皇帝有意提拔,让他来镀金,回去了不一定要有怎样的锦绣前程呢。然而天妒英才,这雪童被那陈家军发现之后,便被叛了个凌迟处死,堂堂一个大唐一代从三品的官儿,就被那可恶的叛军,零刀碎剐于叛军大旗前,成了一抹横死的亡魂。如今这个作弟弟的和自己讲起这桩往事,竟是如此的风轻云淡,石冬欢不敢妄言乱语,谁知这只字片语的背后,是怎样一番深水幽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 蔷薇(5)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5.风雨欲来 石冬欢离去的脚步声还在脑子里嗡嗡的回想,那燃了半晌的禅若香氛却戛然而止。邱雪琅扶额闭目,面色青白,若不是他捏得发白的右手指节,真如甜睡入梦一般。 小厮凤儿面色沉静,将金铜炉里的禅若香灰一下一下的磕到白瓷盂里,又迅速的放上新的点了,好闻的檀木香气四散晕开,邱雪琅紧紧捏成拳头的右手渐渐放松开来。凤儿见此,心里松快了一些,便欲转身离开,留邱雪琅一人休憩。不想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便扰乱了这难得的短暂宁静,凤儿的脸上浮上一层戾气,死死盯着那门口不放。 “凤儿,待会儿且让他进来,莫拦着。”邱雪琅仿佛知晓他的心思,眼也不睁,语声慵懒。 “可是,公子您...”凤儿的眉头几乎可以拧成个疙瘩,看着邱雪琅越发差劲的面色,他眼里的担忧浓了几分。 “不碍事,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便随他去吧!”邱雪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还未讲完,那头已经有下人大声通报:“少爷,西城本家大司管栾夜求见。” 邱雪琅不耐烦的一挥手,凤儿收了凶相,又是一副恭敬迎客的模样。 门口一阵爽凉之气,一个赤衣少年裹风而至。这少年面目生得极其好看,鼻若悬胆,眉如长虹,眼神虽清隽硬朗,却影影绰绰的泛着几丝水光,既秀美却又不失男儿霸气。眉间一颗血红欲滴的胭脂痣,和他一身夺目赤色遥相呼应一般,又显得艳丽莫名。 “栾夜拜见少公子!” 邱雪琅从他一进门的那一刻,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此刻他紧紧的盯牢这个少年,眼中的锐利和杀意好似一张猎兽天网,扎得人生疼。这少年在这等杀气腾腾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倒也没显出丝毫紧张。邱雪琅驱退了伺候的人,眼里的锐意不减,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派和风细雨:“小夜此番前来,可是带了母亲的意思?” 栾夜略略垂着头,恭敬的跪着,抱拳应道:“正是!夫人担心少公子安危,着属下前来护送公子回去。” “哼!”邱雪琅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她何时这样关心我了。”仿佛是心中一股闷气冲破迷雾,邱雪琅的脸色不似之前那样淡然,他从位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慢慢踱着,素色的衣袂就在栾夜面前飘晃,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邱雪琅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带着几分不真实:“我这个人不爱兜圈子,你也不是不了解。从你进了这屋子开始,我就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杀了你最划算。” 他的语气甚是和善,话锋却如利剑,狠厉无双。 邱雪琅转过脸来,一丝凶光从他眼中划过。这样露骨的眼神,也只有他在亲临战场的时候,才肆无忌惮的表露出过。 栾夜面不改色,继续道:“少公子,夫人着属下领了上京的袁小玉过来,袁大夫以神医之术名冠天下,这次同行,夫人特地交代让袁大夫给少公子瞧瞧,也好彻底医了少公子的寒疾。” 邱雪琅冷冷一笑,又坐回通椅,杀气四溢的脸色敛了回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淡模样:“母亲如此关心我,虽然不大习惯,到底也是心疼我...”他说到这里,呵呵笑了几声,似乎是说出什么自己都不信的话:“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什么圆神医方神医,你告诉她,人情还是省着点用,不如留给自己,再不济,留给你也是不错的。” 栾夜低垂的面容不改,眸中却划过一丝阴翳。 “属下得令,定如实转告。” 邱雪琅盯着栾夜,知他被自己堵得不痛快,不由心下一阵爽快:“既然栾司管听懂了,那就请回罢。” 言语间,竟是毫不容情的逐客了。栾夜沉默的跪着,线条健美的身躯岿然不动。 邱雪琅眯细了眼,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摩挲着。栾夜知道,那是他杀人之前的惯常动作。 “还不走?我忽然有些好奇了,栾司管,母亲这么急着叫你带我回去,可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我?”邱雪琅轻言细语,问的很是轻松。 栾夜的脑子在快速的旋转:邱雪琅对于自己,是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心思。之前在邱夫人的保护之下,他栾夜才得以全身而退,如今邱夫人染了恶疾,久医不愈,家里又有天大的事情等着邱雪琅本人回来处理。如果继续沉默下去,邱雪琅也许就着这以下犯上的由头就把自己砍了,若将原委告诉他,这心机深沉不可揣测的少公子,不知还要兴出怎样一番风浪来,这样下去,岂不是辜负了邱夫人的嘱托。 “栾夜,”邱雪琅面上笑意盈盈,眼中却杀机毕现,将桌子边上的茶碗往里推了一分,漫不经心道:“不要以为,你夜夜在我母亲房内伺候,我就不敢杀你。”他将茶碗抓在手中,眼中冷意森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公子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若是你继续顽固不化,我砸了这茶碗,立刻便有暗卫出来,将你剁成肉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沉重的沉默,栾夜叹了口气,认命般的闭了眼,道:“少公子,上京的王爷府里来了人,正在家中和老爷夫人喝茶,说是...为了敏鸿郡主的事。” 栾夜从胸口拿出一个布包,恭恭敬敬的举着。 “凤儿,”邱雪琅唤道,那小厮也不知从何处候着,竟然一瞬便从门外钻进来。 邱雪琅挥了挥手:“去,拿过来给我瞅瞅。” 凤儿手脚麻利的从栾夜手中取了布包,呈送到邱雪琅手中。 邱雪琅摩挲着布包,手帕的粗糙质感令他有几分失神。凤儿神色紧张,道:“少公子小心些,不知这物事儿会不会有毒....” 邱雪琅一抬手,凤儿只得噤了声,眼中的紧张却一丝不减。 轻轻的将布层层翻开,一枚女子的银戒端现,戒面上光洁如镜,若仔细查看,可在内侧看见极细小的四个字:胧烨不离 邱雪琅久久注视着这枚银戒,眼中闪烁着几簇意味不明的火苗。凤儿看见他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少公子,这戒指......” 邱雪琅看看戒指,又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俊美少年,忽然发出一阵悠长的笑声,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擦着眼泪,连连摇头,嘴里不断念着:“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栾夜跪着,只觉得头皮比膝盖还要麻凉,不知这阴阳怪气的少公子在搞些什么鬼花样。 “凤儿,去取我的佩刀来。”邱雪琅止了笑,面容上却依然笑意余韵。 那小厮顿了一下,看了看少年公子,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闭了嘴,没有说出口,只得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去拿佩刀去了。 一声铮铮之音,邱雪琅将银光铮亮的宝剑拔出剑鞘,两根手指并起,慢慢摩挲在那亮蹭蹭的剑身上,脸上燃烧起久违的兴奋和生机:“自本公子染疾以来,每日服药修养,那些不中用的大夫说,个把个月便可复原,不想一拖便到了今天。从那时起我就再没有提起过这把煌烨剑,当真是辜负了这把绝世好剑的冲天剑气。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我邱雪琅是否如外面传的那样,手不能砍,剑不能提。也是你运气不好,刚好你送上门儿来,不如就拿你来开个刃,让这宝剑见点红,也算我替老天爷和邱家做上一件好事!” 话音未落,邱雪琅眼神一冷,举着长剑便劈了过去。他来势汹汹,用足了十成气力,一下又一下的,朝着栾夜狠狠劈了十几刀。 栾夜不敢拔剑相对,只能就地狼狈乱躲,幸亏邱雪琅用不得内力,不然以他这刁钻的角度和彻骨杀意,他栾夜今日只怕是要交代在这儿的。来不及思考,邱雪琅的剑又落了下来,栾夜不断求饶,身上已有几处见了红。 凤儿担忧的看着邱雪琅渐渐变慢的动作,道:“公子,公子息怒啊!当心您的身子!” 邱雪琅却好像杀红了眼,他咳嗦了几声,眼白发红,好似一头暴怒的兽,继续朝着栾夜砍过去,边砍边骂道:“你个没皮脸的腌臜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我母亲回护于你,我可没这个规矩。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儿的,反正你留在我们邱家我也早晚要杀了你,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你这个狗东西死在我手里。” 他杀得正起劲儿,额角砰砰跳着,白玉般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忽闻一声门外一声厉喝:“住手!” 一个男下人的声音随即响起:“邱夫人到!” 邱雪琅脸上的肌肉几不可见的抽搐了几下,仗剑而立,将玄冰般的眼神转向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蔷薇篇(6)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6.姻缘 入夜,西城银芙的长宁府里抬出一顶藏蓝的轿子来。旁边只跟了两个年纪不小的老婆子,还有一个红衣黑靴的英俊少年。那少年用黑布裹了下半脸,只露出一双炯炯的星目,此刻正警惕万分的四处探看,丝毫也不马虎。 “阿夜,外面怎样?”轿子里传来一声极尽娇柔的询问,那红衣少年一愣。 “夫人放心,尾巴干净。” “那我就放心了。阿夜,这么晚了,你还没吃过东西吧。”那娇滴滴的声音里似乎还夹着些病气,听得人柔肠百结,只对主人容貌遐想连篇。 红衣少年的眸中划过一丝尴尬,低头小声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我就知道,你看看你,仗着年轻,一点也不注意身体。”这位夫人在轿中,东一头西一头的聊了半晌,只管嘘寒问暖。那两个随行的老婆子面无表情的跟着行路,对入耳的一切都仿佛置若罔闻。 邱雪琅坐在轿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美妇人,一派似笑非笑的暧昧模样。下人在临走前特地点了纸灯放到轿子里,那美妇人在他这番露骨的打量下倒也泰然自若,烛光之下看佳人,她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身烟紫色的裙袍外面,还罩了个素白的披风,若是再提拉一只白兔子,就真成嫦娥再世,仙子再临了。这邱夫人艳名传扬多年,也当得上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这八个字。若不是同轿的公子太沉闷,换上任何一个男子只怕也要被这人间绝色迷了心智。 “霈胧,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美妇人看着邱雪琅,柔情似水。 邱雪琅无声的笑笑,道:“想不到母亲大病一场,连性子也转了,竟似这般会心疼别人。” 邱夫人温柔笑着,仿佛听不见邱雪琅言语中的芒刺。 “知道母亲病了,你还不回来看看,为娘好生心酸呢。” 邱雪琅把脸孔转向外面,到了嘴边的酸言厉语终究也没说出来。 邱夫人见他这般反应,眼中划过惊喜,身子也朝前探了几寸。 “霈胧,说起来,你和娘,也有许久不曾这样坐着说说话了。” 暗灰色的轿帘时不时的被丝丝入骨寒风吹起缝隙,露出一段段流动的景色。 邱雪琅一直看着外面,沉默得宛如一尊雕像,似是在沉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邱夫人见他不似从前一般冷嘲热讽,语声中带了激动和讨好:“我在病中这些日子,每日身不能动手不能提,天天责怪老天爷对我太残酷。我病痛加身,生不如死,然而想起你这些年,终日为病痛所困,为娘的痛在己心。你哥哥已经去了,娘也只剩下你,无论如何,我们母子,也算有个依靠,想到了这些,我这心口,还是有一丝安慰的。”她伸出一双保养得宜的莹白素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的放在邱雪琅的手上。 邱雪琅转过脸,眯着眼睛瞥了她的手一眼。她的皮肤有些干燥,却透着实实在在的温度。 邱夫人小心瞥着他脸色,见他没有抽回手来,心中不由闪过狂喜。 “霈胧,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我时日已经...不多了。”邱夫人眼里似有泪光,黯然道。 邱雪琅阴着脸,毫不犹豫的将手抽了回去,他的动作干脆彻底,似还带了些不耐烦。邱夫人看着儿子英俊的侧颜,眼神留恋,却并未对邱雪琅的强硬冷酷存有丝毫抱怨:这孩子出生在她去漠北探亲的路上,那天暴雪纷飞,又有匪兵在后,马夫驾驶着木车,一刻也不敢停歇,似乎是在用生命,与死神做着一场胜负难辨的赛跑。而她,就在那颠簸飞奔的木车里,母兽一般嘶吼着,诞下了这个孩儿。因为母体的虚弱,再加上那一场极地的漫天暴雪,他落地便染了寒疾。待回到了上京故乡,已是三年之后了。由于从小病弱,性子又不讨喜,他的父亲极不喜欢他,随随便便的养在外戚家中,不闻不问。那时候全家人都爱极了他天人般的哥哥邱雪童。和谢家不一样的是,这邱家不缺男儿郎,邱老爷妻妾众多,连儿子们的名字都叫不全,却偏偏爱极了她的大儿子雪童,直赞他是邱家祖坟上冒青烟才得的麒麟之子。直到三年前,工部尚书亲自驾临西城督建河工。本地河堤料峭刁钻,河水湍急凶猛,加上之前的督工小官儿偷工减料,得过且过,还贪污了朝廷拨下来的建款,到了最后,终是造成了河水决堤,洪灾泛滥,当地百姓死难无数,苦不堪言。大祸酿成,为时已晚。这件事儿最终还是惊动了朝廷。皇帝震怒,连砍了几个督工的脑袋,还派下工部尚书本人来此处督建,这皇上派来的大官儿不来还罢,到了这藏污纳垢之地,只怕里面翻出的前尘旧账不要更多。那工部尚书柳凤岚坐在案前,彻夜翻看着这些地头蛇的罪本儿,气到两眼发直,几近呕血。然而当时最重要的问题是,若是把那些犯了死罪的督工都砍死了,那从何处在一夜间调集这样的人才来供职。可若是不杀,这些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一个小小的督工,就可如此横行霸道不可一世,那些头顶乌纱的督官儿又能做到什么份上。气愤难安的柳凤岚没有妥协,一时间,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整个西城的这番血洗,也算给这场天灾人祸画上了一个句号。 然而一切回归平静之后,该面对的问题还是来了。柳凤岚也是带着圣上的旨意过来修缮河堤的,这干事儿的人都被杀了,他这个工部尚书立刻便显得寂寥单薄起来。其他要员都派在他处,一时之间也调配不来,这柳凤岚兜兜转转,几日便愁白了头发。就在这危急关头,有人修书一封,简简单单洋洋洒洒,通篇的文采盎然学富五车,看得柳凤岚拍案叫绝。此人在第二日约定再来,柳凤岚求才若渴,可待见了面,方才知这是隐居民间多年的筑神李闻,李闻此人早年和柳凤岚的师傅是同门,学问和天赋冠绝天下,本可为唐皇所用,然而此人心高气傲,偏偏要做个隐世散人。如此这般虽然在工筑界昙花一现,却也余响悠远。如今这个隐世高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柳凤岚百思不得其解。李闻告诉柳凤岚,自己是受琅门所托重新出山,为的是天下黎民,待做好了工事,他便立刻离去,绝不踏入仕途。 这也是琅门第一次踏入世人视线。邱雪琅人生中结识的第一个贵人,便是这柳凤岚了。 后来雪童惨死,琅门却不声不响的崛起壮大。世人都道雪童乃琅门中人,可只有她这个当家夫人才知道,这哥俩除了那点胎中血缘,和陌生人基本也无差了,两个孩子都优秀至极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互为彼此所用。 邱夫人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思绪飘忽到触及不到的地方。记忆中他小小的孱弱的身子,已经冲破桎梏,彻底长成了如今的颀秀模样。从前的时候他们从未仔细看过他,其实他的脸比雪童的更漂亮,若不是有些苍白的嘴唇提醒着他尚有寒疾在身,已然看不出任何端倪。若是他在父疼母爱的暖阁里鲜衣怒马,顺利长大,如今这般好年纪,该引得长安上京多少女子热爱痴缠。现在的他,杀伐决断,心机深沉,一副少年英雄的飒爽做派,他就这样向前快速奔跑着,从不回头看。不得不说,他已经出落得足够优秀,优秀到他的父亲和族亲已然可以完完全全的看到他,然而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邱夫人知道,他命中那根亲缘的线,是注定落不到自己手上了。对于雪琅的冷漠,她理解,并永生歉疚。 “母亲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忸怩作态。”邱雪琅漫不经心的轻言细语打断了她的思路,邱夫人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仿佛在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清醒。 “好,”她的回答顺从而温柔。“敏鸿郡主派人来了家中,霈胧,三年之约已到,别让柳大人等太久。” 邱雪琅讽刺的哼了一声,道:“他倒猴急。他家是嫁闺女的,也不知矜持一下。” 邱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道:“敏鸿郡主有多喜欢你,你是晓得的。柳大人对你亦是赞誉有加,你若和这样的人结亲,前途必然是一片锦绣通途。” 她揣测着邱雪琅脸色,又有些心虚:“当然,母亲不是在..要求你什么。为娘的也是...希望你好。” 邱雪琅的眼中嘲讽更甚,他看着邱夫人,脸上尽是鄙夷,仿佛在打量一个叛徒。 “我...我...”邱夫人被他看得手心冒汗,正自想要说些什么,邱雪琅却一抬手,打住了她的话头,他将双手抬起,恭恭敬敬对着邱夫人作了个揖:“母亲莫说了,雪琅跟您回去便是。” 他自称大名,又这般疏离客气,邱夫人怔怔坐了半晌,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挖了个洞,眼中终是含了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 蔷薇(7)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7.千里寻问 栾夜跟着这顶轿子,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不知此等深夜,还能有几家的灯火在尘世浮动。 “夫人,再过一会儿就到昶悦客栈了,夫人放心,我们就在此处落脚,银钱我已经打点过了。” 邱夫人的脸色已经泛着青白,不似之前那样容色焕发。她此刻也是强撑着,只因不想在儿子面前倒下去。 栾夜心下暗暗担心,虽然她坐着轿子,又没有跋涉许久,然而她大病未愈,又被这少公子冷嘲热讽了好些时候,想必此刻该是及其难过的。等到了昶悦客栈,他们就要换上马匹了。快马加鞭,怎么也得个五天路程。他暗暗叹气,不敢想象接下来的行程。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轿帘,从轿窗中伸出,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仿佛上好的青白玉。 “停轿!”栾夜眼尖的看见那手,赶紧吆喝着,叫停了轿夫。 “公子有何吩咐?” 邱雪琅直接掀了轿帘,从里面踏了出来。几个下人见了,立刻默默低下头,不敢直视其面。 “栾夜,前面可是兰语桥?”邱雪琅素衣广袖,长身在夜风中岿然坚挺。 “回少公子的话,正是。”栾夜恭恭敬敬的答道,心思却有些飘忽不定。 邱雪琅微微一笑,好似知道他心思一般,道:“过了西城边界,你们便要换马了。在这兰语桥的官栈里宿上一晚,也是应该的。母亲舟车劳顿,已经体力不支,你小心护送着,且带着夫人快快过去罢。” 栾夜迟疑了一瞬,道:“那公子...也和我们一起走吗?” 邱雪琅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似箭一样的割在栾夜身上。他直觉到邱雪琅的不快,只得闭了嘴,道了一声“是”。 栾夜重新喝起轿夫,一行人向前行去,他走到轿子边上,小声道:“夫人,等到了地方,我马上派马过来,少公子也许用得上。” 邱夫人轻笑一声,似是毫不在乎:“阿夜,你做这无用功做什么?” 栾夜干瞪着眼,不知说什么才好。 邱夫人的声音温暖而轻松,如数家常:“这孩子啊,还是这个性子。若是他乖乖跟我回去了,那才奇怪了。” “那郡主和柳大人.......” “罢了,我骗他在先,他不回就不回吧。” 栾夜心头一亮,道:“那这桩婚事......” “郡主和柳大人属意他是真,郡主和柳大人要来家中做客也是真。我怕他到时候真的冷慢了人家,所以才要早些来寻他。霈胧性子冷,心思也不好捉摸,你看,这不就是掀起风浪来了?若是我实实在在卡着节骨眼来,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公子若是没有按时回来的话......” “他会的。”邱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眼底的青黑显得她本就瘦了一圈的脸蛋越发憔悴。 “虽然我们母子多年未曾交心,我却是了解这个儿子的。霈胧,是做大事的孩子。” *** 起风了,邱雪琅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马背上,飞舞的长发好似狂蛇,他看着远方,眼里灼烧着迫不及待的火热。 凤儿玄衣怒马,面容肃杀:“公子,一切都备齐了。” “出发!” 一声令下,急促的马蹄声刺破这幽静的夜色。邱雪琅的衣袂凌乱的飘洒于夜风中,似乎和他的心境一样无绪。凤儿默然追随其后,宛若面容冷酷的夜枭。 邱雪琅此刻的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却只有一个地方的名字。那名字仿佛一个恶毒的魔咒,在诱惑着他,召唤这他。这让他有些恼火。昔日的冷静呢?理智呢?还有磐石般的心境呢?他哪能不知道敏鸿郡主和柳大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家族拿自己当做一颗臭子,一滩烂肉,他死都不服,他邱雪琅是堂堂七尺男儿,既然命运捉弄,他就偏要逆天而行,篡运改命。这些年来,他苦心求索,步步为营,琅门在一天天的壮大,邱雪童化为齑粉,那个老不死的臭老头子也将他立为嫡子,他还缺一门荣光显赫的亲事,为了这门亲事,他放下傲气,百般掐算,终于将那唐皇宠爱的敏鸿郡主迷得神魂颠倒。她父亲柳凤岚是当朝正二品的尚书令,母亲是端王李锐家的掌上明珠,她的兄长是朝廷命官,敏鸿郡主降生于这样的人家,从小便是万千宠爱在一身,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做他的妻子,现在,这一切都来了,在他画好的蓝图里,每一样事情的线路都在他手掌心里慢慢的延伸。他还有何求?难道经营这么久,他邱雪琅要的不是今天吗? 一道长河拦在面前,有些湍急的河水不知深浅,在深夜中隐隐闪烁着黑漆漆的磷光。 邱雪琅“吁”了一声,勒马停身。 邱雪琅胯下的黑马怒吼一声,在黑水河边焦灼的打着转儿。这畜生好似和主人心意相通,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炙热的气息,摩拳擦掌的比划着,似乎和那黑色的妖河对上了。 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凤儿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隐隐传来:“少公子,此行要跋涉千里,我们不但要飞马加急,片刻不停,还要横跨敌区,抵御各种明枪暗箭。” “怎么,怕了?” “属下不怕!但属下想问公子一句,值得吗?” 邱雪琅抿紧嘴唇,眸色渐渐深沉:“我说值得,便值得!” “驾!”凤儿仅仅露出的一双黑眸里没有一丝犹豫软弱,他扬鞭催马,紧紧跟在邱雪琅后面,朝着那茫茫玄河狂奔而去。 “少公子,前方有叛军大营,小心暗哨。” 邱雪琅勒住马绳,利落的翻身下了马,将一身浅色素衣脱下,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 “把马留在这里,剩下的路,我们走着来。”邱雪琅简短的发令,没有一句赘言,已然有了少年将军的霸气。 草头已经三日未眠,最近战事吃紧,白岸失败的消息虽然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可却在他们这些将领中间传得很开。等了这么些时候,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来,皇上是不准备处置他了。 “报!”帐外一个小兵响亮的拉长声音,草头收回思绪。 “将军,我军大旗落了下来!” “什么!”草头拍案而起,几乎目眦尽裂。 “什么原因?怎么就忽然出了这种事?”大战在即,军旗无缘无故的落地,对于已经连吃几场败仗的他们来说,犹如雪上加霜。 “属下也..不知道。可能今晚风大,那旗拴子又不大牢靠,所以就...”小兵心虚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他满意。草头焦躁的踱着步,眼里都是红血丝。 “不对,这其中定有蹊跷!带我去看看。” “少公子,我们得手了。”凤儿抱拳禀报道。 邱雪琅远远的看着乱成一团的风啸营,神情里不无鄙夷,从牙缝里咬出了几个字:“真是一群废物!” “还是少公子的谋划高明。只是少公子高估了这个葛文草,待他想明白上下关节,公子早已功成身退了。” 邱雪琅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那里挂着从栾夜手中得到的戒指,此刻那个人已近在咫尺,他觉得自己的腔子血都要沸腾起来了,连带着把那戒指也烙得滚烫。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仿佛尽力在平静自己的心情,脸上露出一个冷傲而璀璨的笑,道:“凤儿,我们走。” 仿佛是被他脸上的生机和兴奋感染,凤儿也高兴起来,言语间也夹杂了许多玩笑话:“主子要走去哪里,竟然这般着急。” 邱雪琅脸上的笑意更深:“管我去见谁,见到人你只管磕头就是。” 凤儿笑得眼睛都眯没了:“想不到我这拜夫人的大礼,是在这么个时候行的。” 邱雪琅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贫嘴!”脸上却有几分受用。 “不过,话说回来,公子见了姑娘,是要带她走吗?据我所知,那青凤营的守卫可比这风啸营严实多了,公子一会儿千万要当心。还有一个问题,若是公子邀了姑娘同回,姑娘不愿意,那公子要怎么办......还有一个问题.....” 凤儿一直絮絮叨叨的问着,邱雪琅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话还真是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 蔷薇(8) ,最快更新玉吏鬼录最新章节! 8.胧烨不离 蔷薇不止的一次做过这样一个梦,梦中的那个小男孩儿拉着自己的手,走过六岁的那片漫漫雪原,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赌气一般指着远处地平线上那没有尽头的铁锈色黑山,眉眼清绝,语声坚定:“锦烨,相信我。待到那山上的七瓣莲开了,我定带你离开。”那时的他不过虚长自己两岁,他压抑着咳嗦,苦苦撑着病弱之身。因他出生之时,正赶上山匪泛滥,落地之前便在母体中受了惊,极地的酷寒之气侵入他柔弱的身子,从此便落了病根。寒疾凶险,他也只能日日服着铺天盖地的汤药。蔷薇至今也钦佩他的心志,他拖着那样的一个孱弱的身子,拉自己去看野兽泛滥的黑虎山。那山峰陡峭险要,他们是断爬不上去的。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自己在雪原上不知行走了多远,却也离那山峰近不了半步。他的脸色比冰山上的雪雾还要苍白,双手已经被冻到红肿。但是那雪中的背影执拗而疯狂,仿佛在发泄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苦郁。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放肆。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极其善于隐藏的人,也很善于忍耐。哪怕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爱上邱雪琅是一个很落俗套的故事。她本是漠北王素离天风家的家奴,只因母亲为奴,所以时代为奴。她的母亲是汉人,许是流落到这儿来了,抑或是被掳来的也说不定。她只知道母亲名黛,是奴人中最出名的美人儿。那个时候,一个奴隶有名字,是一件极其稀罕的事儿。黛儿一来天风的府中,便惊艳了素离全府上下,被素离天风最宠爱的大儿子素离弘要了去,在其府上当了个拈果仙人。 这拈果仙人的名头着来好听,其实就是给那素离弘剥葡萄皮儿的下人。素离弘熟读汉人书籍,却也将那些汉人贵族的醉生梦死学了个剔透。他喜爱美人的花容月貌,便索性便在府内养了许多漂亮女奴,夜晚她们是给他暖床的暖炉,白日她们就是伺候他衣食住行的丫鬟。素离弘热衷于美女佳人,却更喜欢她们的纤纤玉指。每当美女们将剥好的葡萄肉掐着,千娇百媚的喂到他嘴里之时,素离弘都觉得,这天下只怕连那汉人的皇帝,过得也不如自己快活。 蔷薇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如何打败那些美人的。自她去了素离弘的府上,便一路荣光无限,听年长些的姑嬷说,那素离弘得了母亲之后如获至宝,不但冷落了其他美人,还专门为她建造了一座素雅别致的小院儿叫黛阁,其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无不仿了汉人院落的造法,很是用心。 蔷薇叹了口气,母亲的这些事情,她这个做女儿的,却是半件也不晓得的。她出生的时候,母亲已经亡故。按照素离弘对她的宠爱程度,她就算没在其中长大,至少也要见过那座传说中的黛阁。然而真正的事实是,母亲的故事,就如一段和她全不相干的戏文一样,故事沸腾热闹,剧中人却冷清寥落。这其中最让她痛心的说法,就是素离府上的待自己如亲人般的赖嬷嬷告诉过她的。赖嬷嬷说,她的母亲在生她之前就已经断气了。本该裹了破席子埋了,可是明明没了气息,肚子上却一动一动的。不多时候,身子下面就多了一滩血糊糊的肉球,吓得那被唤来的稳婆哆哆嗦嗦的拼命念阿弥陀佛。 若是这样,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娘,死得还真是凄凉惨烈。而她这个从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似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不会被这个世界欢迎,也许她本就不该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也许打扰这个世界的,是她。想来她和父母的缘分竟如此淡薄,她自小为奴,受尽苦楚,差点死在心机歹毒的府内管事手里。若不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赖嬷嬷,她早已尸骨无存。这个慈爱的老人拼尽全力,只为护得自己一时的平安。可是互得了命,却挡不住种种流言蜚语。那些下人们都说,她的母亲行为不端,被素离弘宠爱的同时,还和一个俊俏的下人有染。她从小对父亲的身份一无所知。这是她可以窥得父亲身份的唯一一点只字片言,虽然惊世骇俗,她也感欣慰。至于她到底是下人的孩子,还是素离弘的孩子,这些全都无从得知。佳人已去,事情的真相也被她带走。后来,她听人说,母亲就是因为这个,获了个万劫不复的死罪。 她和这个汉人美人素未谋面,胎中留滞的那十个月,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一丁点联系。但这联系似乎超越了世间大部分的牵绊,一直将她的心绑在那荒凉无边的茫茫雪原,也许直到死亡,她的心也不再会完整了吧。 几丝冷雨随着夜里的凤飘到脸上,带的皮肤也嘶嘶的凉。 “报!”一个女兵急匆匆的跑过来,脸上因为急速奔跑而挂了一层薄汗。她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蔷薇摸摸脸,赶走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小容,何事这样急?”蔷薇眉头微簇,淡然的的声音沉稳如旧。 那被称作小容的女兵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莽撞,忙定了定神,道:“明督史着我来向凤卫通告,说他有要事相商,让您去左营中帐一趟。” “知道了。”蔷薇站起身来,捋了捋暗红的斗篷。走过小容身边的时候,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眼。小容的脸立刻蒸腾滚烫起来,她心虚的低垂了眼,不敢直视蔷薇的双目。 “什么东西....”蔷薇边走边在心中腹诽。她就看不出这明月心到底有什么好,怎么这些营帐中的姑娘都这么喜欢他。每次他过来,就如那潘安再世一样,所到之处,连母狗母马都要多吠几声。 蔷薇心思杂乱的翻动着,正穿越茫茫夜色,向着中帐走去。不想一道寒光斜劈过来,那寒铁比头发丝儿还纤薄,蔷薇几乎感受不到,它却贴着自己的脖子,横行逆绕的在皮肉上走了一圈儿。 她硬生生的站住,一个巡营的小女兵迟疑的朝着她的方向望了望。见蔷薇回望过来,她忙单膝跪下,抱拳行了个礼。 蔷薇冲她摆了摆手,那小女兵便欣然退了。蔷薇看了看跟在自己不远处的小容,笑道“小容,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先告诉明督史,烦他稍等我片刻,我做完了这件事便立刻去向他请罪。” “是!” 这报信的小容虽然有些滑头滑脑,但看她气定神闲,没有紧急反常之举,想那姓明的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大事。蔷薇退了几步,警惕的扫视着四周,无声的脚步渐渐加快,不大一会儿便消失在深邃的夜色里。 *** “少公子,都办妥了。” 凤儿一身夜行黑衣,黑布蒙面,肃杀的向邱雪琅复命。 “没伤到她吧。” “回公子,属下不敢!只是...属下不知,姑娘得了讯号,会来相见吗?”凤儿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邱雪琅的回话,不由抬头偷偷看回去。却发现邱雪琅仰首远望,黑布遮盖的面容上只露了一双星目,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看那雾茫茫的夜空,亦像是什么都没看。凤儿在心里暗暗的叹气,他的这位少公子,只有在遇见这位姑娘的时候,才会去了杀伐决断的精明模样。可是姑娘也是个够义气的,为了少公子,也是在做着刀尖上的营生。他不敢过多的揣测少公子的心思,但他打心眼里觉得,邱雪琅是不大舍得的。 一道红影渐近,邱雪琅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忽然他把那黑色的遮脸布一扯,索性露出一张轮廓绝美的俊脸来。 “少公子!”凤儿讶然。 “不妨事,小爷我来都来了,没什么可怕的!”邱雪琅迎着那道红影走过去:“锦烨!” 凤儿愣了三秒,不由呆望着自己的主子。 记不得有多久,邱雪琅没有用过这样温柔的声音讲话了。他眼泪都要流下来,怪不得颜儿总和自己说,这世上唯有锦烨姑娘,方可解少爷心中愁郁。如今看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胧,你怎么来了?凤儿...你...你们.....” 蔷薇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是她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再说话,因为下一秒,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男子清冽的气息带着一丝苦味,严丝无缝的侵入到她的口中。 邱雪琅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热烈的吻着。凤儿低了头,默默侍立在一旁,如从前一样。 蔷薇只觉气都要背过去了,她愠怒的以掌为刀,朝着这肆无忌惮的侵犯自己的男人劈了过去。却被他捉了双手,紧紧握在掌中。 “怎么,离开我这些时候,学会打人了?” 蔷薇头发蓬乱,满面潮红的推开他,悻悻道:“少公子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叛军大营,你也不顾及些。” 邱雪琅低低的笑,眼里好像含了一汪水,他上前一步,用玉雕般的手捧住她的小脸,对她的怒气却视而不见:“那你的意思是,在叛军大营不行,换个地方,也是可以的,对吗?” “你....”蔷薇气结,邱雪琅却心情大好,连凤儿在一旁都忍不住随着轻松起来。 “雪琅,这里是叛军大营,不是我军的军帐。”蔷薇的表情严肃,没有丝毫儿戏:“你也知道童少监是怎样的下场。若是被这些人发现,你会非常危险。”蔷薇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邱雪琅的衣领上理了理:“我不知道你星夜跋涉来见我的理由是什么,但你此番举动,若是传回家里,会被别人钻空子的。” 邱雪琅并不急着回答她,他低下头,将蔷薇的素手握在掌中。这双手的触感有些冰冷,还有几分刀尖磨砺出的粗糙。他低下头,轻轻的往她的手上呵气。 “你...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蔷薇有些急了。“我...” “锦烨,”邱雪琅静静的看着她,眼里似乎藏着不见底的深潭。 “我要大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