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001章 同台飚戏谁怕谁 唐时锦醒来的同时,全靠着敏锐的直觉,迅速贴地一滚,避开了踹过来的一脚。 男人怒吼了一声:“你还敢躲!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急追两步,又踹了过来。 有个软软的小身体,一下子扑到了她身上。 男童的声音嘶哑的哭叫着:“别打了!爹!你要打死阿姐了!” 下一刻,男人的脚毫不迟疑的踹了过来,连唐时锦都被他踹的向后一仰。 男孩哑叫出声,直痛的全身抽紧,却张开细细的小胳膊,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脖子。 什么情况?! 唐时锦急张开眼睛,一下子就触到了这孩子通红的眼。 他明明才五六岁大,可是眼中那深沉的绝望和悲怆……竟叫她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段陌生的记忆,闷棍一般打了过来,唐时锦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她成了一个叫唐二丫的古代小村姑。 今年才十岁, 亲娘已经死了。 怀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弟弟磊哥儿。 就在刚才,唐二丫被她的亲爹,一脚一脚的,活生生踹死了…… 所以,她就来了。 唐时锦搂紧了磊哥儿,手撑着地面,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坐了起来,透过滴着血的乱发,她看清了眼前的渣爹唐有德。 他犹满面愤怒,猛的一振衣襟:“我唐有德自幼读圣贤书,一生清清白白,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穿着绿色襦裙的妇人,她的好后娘朱氏,过来扶着他:“当家的,你消消气,快别打了,我看着心都疼了……二丫她还小呢,她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她抽泣起来。 “十岁了还不懂事呢!”一个尖厉的娘子声音道:“二丫偷鸡摸狗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们也得好生教教了!” “就是啊!偷点菜什么的大家不跟她计较,偷人家嫁妆就过份了!” “要不是林娘子恰好看到了,岂不是丢了都不知道怎么找!” “说句不好听的,二丫这孩子啊,从根儿上就坏透了!” 很好。 看来原主的名声,真的是烂到家了。 趁着渣爹没动手,唐时锦迅速寻思破局之法。 她今天一天都没出门,这个银钗,绝对是她那个熊到家的继弟偷的! 熊孩子干什么都是她给背黑锅,她都数不清有多少回了! 可是因为她的好后娘演的好,她心甘情愿的把她当亲娘,从不辩解,名声当然烂大街。 更别说今天,是林娘子找上门之后,渣爹愤怒的把她拖出来质问,后娘搂抱阻止……然后从原主的袖中掉出了银钗。 所以才说啊,好后娘真的是机关算尽,演技绝佳。 真真正正的抓贼拿赃,百口莫辩! 这才是真·地狱开局!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名声又差,辩解也没人信,她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磊哥儿忽然抱住了她,声音直发抖:“阿姐,我们跑……” 唐时锦看了看他。 磊哥儿瘦的可怜,右脸上明显的一道疤,眼睛又大又黑,连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成一络一络的,看着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她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软,心疼极了。 她轻声道:“跑哪里去?” “哪里都好,”他的声音极小极小,有些飘忽,“怎么都比被人打死好。” 唐时锦微愕。 她搂紧他,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边垂眼思忖。 一般的人,对于别人的记忆,哪怕接收了也如一个梦。 但是对唐时锦来说,她可以瞬间把一段信息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表格,人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段数据,优点、弱点、长板、短板……归纳总结,然后“对症下药”。 几秒之后,她双目一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亲了亲磊哥儿的小耳朵:“不怕,阿姐有办法。” 渣爹还在痛心疾首的喷粪:“这孩子从娘胎一出来就是个坏胚子,我耗费了诺大心血,也教不好她……竟让她成为村里的害群之马,是我教女无方,对不住你们!” 喷,喷,老子一定要叫你把喷出来的粪,一口一口的吃回去! 毕竟东西找着了,大家也不为已甚,说了几句就要散,唐时锦捏了捏磊哥儿小手,轻轻推开了他。 此时渣爹一声吼:“逆女!还不进来跪下!” “爹!”唐时锦一声长叫,声音含泪,满是不可置信:“女儿没有做过!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渣爹一瞪眼:“你还敢狡辩!” “我没有啊!”唐时锦大哭道:“爹爹!您自小教我克已重义、贫贱不移、松寒不改……我句句都记在心里,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我敬仰爹爹君子端方,一心孝顺爹爹,我听闻爹爹要何首乌,我不要命的跑进深山里挖了来,我一心全为了孝顺爹爹,您怎么能不信我啊……” 她伏地大哭。 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句句都有门道。 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一听几句文绉绉的,顿时就信了。 而渣爹,他极其爱面子,极其自私,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一直在图谋里正的位子,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与县丞大人交往,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曾提过,县丞想求一根二十年以上的何首乌,若是能找到,里正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面子,老子给你! 利益,也给你!! 就不信你丫的不上钩!! 果然渣爹当时就瞪了眼:“你挖到了何首乌?真的?” “是!我挖到了,”唐时锦哭道:“好大的两个,一赤一白……” 唐有德眼睛都瞪大了。 何首乌生必相对,赤者雄,白者雌……难道是阴阳一对!那可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唐有德急道:“真的?在哪?” 唐时锦哭道:“女儿从来没撒过谎……” 磊哥儿一直偎在她肩头,忽然来了一句:“阿姐给我看过,有一个长了小鸟鸟。” 嗯??唐时锦的情绪都差点被打断。 这孩子这一句,真神来之笔!! 唐有德登时就信了,惊喜交集:“在哪儿!快拿来!”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唐时锦仰起了头。 她全身是土,满头是血,血泪从眼中不断滑下,伤心欲绝:“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疼我,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巨大的利益面前,唐有德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和颜悦色,急迫的道:“爹这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爹的女儿,爹怎会不疼你!” “我不信!我不信!”唐时锦“用尽全力”大呼,却根本没有力气,声音仍旧嘶哑极了:“你不疼我,不相信我!爹!我今天一天都没出过门儿啊!我从来没偷过东西!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唐有德皱了皱眉。 他是知道这个闺女的,其实真不会说谎。 他为了找何首乌都快疯魔了,今天才被县丞大人骂了一顿,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下脚这么重!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绝对不甘心放弃。 他只权衡了一瞬,就转头冲着朱氏吼了出来:“怎么回事!为何二丫儿说她没出过门!” 第002章 天下后娘一般黑 朱氏张口结舌。 她倒也不是怀疑唐时锦说谎,可是事情这发展,仍旧叫她应接不暇:“我……我不知道啊!” 她深觉不妙,惊慌的看了一眼外头。 刚要散去的村民早又聚了起来。 她刚才觉得人多才好泼脏水,可是现在她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都不方便。 朱氏强笑着道:“不如我们回屋慢慢说,大家都散了!” 大家才不会散呢。 村里就这样,聚族而居,一大家子,谁家有事情,也得从头看到尾,顺便帮忙论论是非短长。 林娘子立刻道:“敢情偷我钗儿的不是二丫?那是谁?你们可别糊弄我!” “就是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唐有德沉着脸。 他也发现当着人这事儿不好解决,他犹豫的向唐时锦看过去,想着要不命令她进屋说。 谁知道一别眼,竟看到唐时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悲声道:“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信我了!”一边猛的向石头上撞了过去。 唐有德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接在了怀里,居然还被她带的身子一斜! 就看这力气,就知道她寻死的决心有多么大! 村民也都看到了,登时轰然一声。 啥事情都讲究个入乡随俗,在村里这种地方,寻死绝对是最最有效的方式,豁出去以死自证的,大家一下子就能信十成十。 有人急出声道:“二丫儿!你可别想不开哟!有什么事情咱说清楚就行了!” “我说了,可是没人信我啊!”唐时锦演技全开,声音悲凉:“我一次一次的说,可是从来没有人信过我,你放开我,我不想活了,让我死,让我死!!” 又有人道:“快别这样!乡亲们都给你做证!小小年纪万不要做这种糊涂事啊!” 事已至此,唐有德一咬牙,回身就吼了出来:“朱氏!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说!”他指着朱氏,凶神恶煞一般:“银钗到底是谁偷的!为何要赖给二丫儿!你快说!” 瞧,对渣爹这种人来说,利益就跟吊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一样,不怕他不听话。 而且,朱氏看重的“名声”,在唐有德心里还不如一个屁……对,他自己极其重视自己的名声,但别人的名声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反正唐有德拍桌砸凳的发了半天火,朱氏终于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啊,钗儿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也不知是谁,一时贪心,就想昧下,没想到是林娘子的,我就……我就一时想左了,还以为是二丫儿偷的……” 这个说词,连淳朴的乡民都不信。 毕竟林娘子是亲眼看到一个小孩蹿进了他们家的。 可是不管怎么问,朱氏咬死了就是这样,他们也就没有再问。 但心里谁不心知肚明? 唐家几个孩子,老大珩哥儿十六了,已经算大人了,大丫虽只比二丫大一岁,却高出半个头,再刨开年幼的磊哥儿……只有瑞哥儿跟二丫儿个头相似,身量也像,二丫的衣服也都是捡他的穿。 所以这事儿肯定是唐时瑞干的! 这事儿是他干的,那之前那些事呢? 朱氏天天温温柔柔的,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阴毒!果然天下后娘一般黑! 大家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朱氏心头暗恨! 她扯惯了顺风篷,这还是头一次翻船!她都不敢想大家背地里怎么嚼她的舌根子! 好歹等着人走了,唐有德亲自动手,把唐时锦抱回了屋。 门一关,朱氏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当家的,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是这么一闹,村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 唐时锦懒的理她话里的机锋,只静静的坐着。 唐有德也觉得丢人现眼,黑着一张脸坐下,重重的咳了一声。 要是平时,他这架势一摆,原主早就吓哆嗦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壳子里换了人,唐时锦做为一个身家几百亿的大总裁,什么场面没见过? 渣爹这蛆一样的气场,她手底下最小的小喽啰都比他强一万倍。 唐有德不得已主动开口:“还不说?” 唐时锦全当这话不是跟她说的。 渣爹怒了,叫了她的大名:“唐时锦!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何首乌到底在哪!” “我不会说的。”唐时锦倔强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打死我也不说!” 唐有德气的一瞪眼。 朱氏柔柔的道:“二丫儿呀,你就别惹你爹生气了!胳膊折在袖子里,不管怎么着咱都是一家人!你可别闹腾了!” 唐时锦道:“二娘,你没念过书,大概不懂,爹爹饱读诗书,才华满腹,一定明白我的……我要的是清白!我不怕死,可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看着唐有德:“爹爹,我是您的女儿,我想做像您一样的君子,您把清白给我好不好?!” 坐在角落里的唐时珩,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察觉到了,但并没有回头。 她拽文并不崩人设。 因为家里有两个读书人,而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爱“读”书的,所以家里人个个都能背两句诗出来,只是有时弄不清意思,经常张冠李戴。 而这次因为用的恰当,登时就跟自命清高的唐有德拉进了距离。 唐有德沉声道:“没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威严的看向朱氏:“如今没有外人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朱氏的面皮都抽了抽。 她不知道这个继女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难缠。 唐大丫忍不住出声:“二丫儿!你就非得搅和的家宅不宁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爹娘吗?” 唐时锦道:“姐姐,这是文人的节操,你不明白的!” 这口吻,冠冕堂皇,活脱又一个唐有德。 唐大丫险些没叫她给噎死。 朱氏眼见抵赖不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瑞哥儿顽皮……” “二娘!”唐时锦瞬间挂上了演技buff:“你这是往我爹心上捅刀子哇!瑞哥儿可是男丁!他代表着爹爹的脸面!爹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一个女儿家行差踏错,爹爹都恨不得把我打死,瑞哥儿……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直接把渣爹高高的架了起来。 唐有德焦躁极了。 但他明白她心里有气! 看她这一头一脸的血,刚才都气的要自尽,此事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必须赶紧处理完了,叫她满意了,才好叫她把何首乌拿回来! 不拿在手里,他怎么都不放心! 唐有德也没考虑多久,直接站了起来:“把瑞哥儿叫过来!” 朱氏这下是真的急了:“当家的!瑞哥儿他……” 唐有德一瞪眼:“叫过来!” 朱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多说,只得去东屋把孩子抱了过来,瑞哥儿睡的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阿娘,那些人走了没有?是不是要吃饭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有德一尺子就抽了下来。 第003章 人在做天在看 瑞哥儿当时就是嗷的一嗓子。 然后唐有德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抽他。 他性子本就凉薄,又急着想让唐时锦满意,下手极重。 瑞哥儿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一时疼的满地打滚,一边道:“爹!爹!你打我干啥!” 唐时锦淡定拱火:“爹不是在打你,是在教你呀!” 唐有德骂道:“偷鸡摸狗,没出息的东西!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瑞哥儿哭叫道:“不就是个钗么!又不值钱!我偷了怎么了!嗷嗷!不是有那个死丫头么!啊……爹啊!你别打了!疼死我了!是阿娘!是阿娘说没事的,她说反正有死丫头顶缸我干啥都行……爹!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敢打我!你连秀才都不是你才没出息!你敢打我我非弄死你不可!” 唐时锦的嘴角翘了翘。 瑞哥儿招出朱氏,唐有德其实根本不在意。 但是他骂他,尤其又骂他连秀才都不是……那绝对是直戳渣爹的雷点,唐有德能把他揍出屎。 朱氏哭叫着,一遍遍的扑上去,然后被渣爹一次次的踹开,最后唐大丫也扑了上去,一时间满屋婊飞狗跳,莲哭熊嚎。 唐时锦低头,跟怀里的磊哥儿交换了一个视线。 磊哥儿眼睛亮晶晶的,两人互相这么一看,他就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小脸儿埋在她身上。 等结束的时候熊孩子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朱氏的眼里浑似长了刀子,要将她活剐了。 等朱氏把人一抱走,唐时锦就道:“爹!玉不琢不成器,您满腔爱子之心,瑞哥儿一定会明白的!” 唐有德冷冷的嗯了声,扔开尺子。 唐时锦主动道:“我把何首乌用草包了,放在了旧祠堂的东南角。” 一听这话,唐有德怒色全收,立刻叫了珩哥儿,两人就去了。 旧祠堂是一个倒塌了的老祠堂,因为还有一部分没有塌,村里孩子经常过去玩,但是很低矮,相当于要钻狗洞,两个自诩斯文的读书人,那场面,啧啧……不敢想。 唐时锦伤势极重,走路都困难,不过暴风雨还没结束,要做好准备。 她就把磊哥儿放下来,两人牵着手儿,扶着墙,慢慢的去了灶房。 磊哥儿见周围没人,小声道:“阿姐,何首乌……” “嘘!”唐时锦冲他眨了下眼睛:“我骗他们的……对了,你怎么知道何首乌长小鸟鸟,磊哥儿可真聪明,帮了阿姐的大忙!” 磊哥儿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忸怩的道:“听人家说的呀,一个长小鸟鸟一个长小馍馍。” 小家伙长的萌,一对黑黑的葡萄眼,睫毛长的跟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很少有人知道,唐总裁是个深度睫毛控,一看之下,就按捺不住洪荒之力,抱着他脑袋亲了一口。 小团子更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 唐时锦蹲下来,艰难的拿着烧火棍,捅了一下灶膛。 她没用过这种土灶,幸好原身是个熟练工,很快就把火催旺了。 她也不淘米了,直接丢进去一大把熬粥,看旁边有和好的面,就在锅上架上笼屉,捏了一笼三合面窝头。 朱氏从屋里出来,指着她恶狠狠的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脸没皮的扫把星!就遂你那死了的娘!” “可不敢跟你比,”唐时锦轻笑道:“自己儿子偷了东西,顺手就栽赃给别人,塞人袖子的表演可真是棒棒的……” 她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一次又一次的,你自觉得手段高明,占足了便宜,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就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了?” 朱氏当时就打了个哆嗦。 她又恨又慌,死死的盯着她,唐时锦全不在意。 朱氏是个身量娇小的小脚妇人,她一向动嘴不动手,走软刀子磋磨人的路线,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只要不动手,她无所畏惧。 至于崩人设,她也不担心,毕竟她和原主可是无缝衔接的,不符合借尸还魂的条件。 而且原主本来也不是包子,而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嘴皮子溜的很,只是蠢了些,把朱氏当成了亲娘,天天为她冲锋陷阵。 还不兴她幡然醒悟了?所以这种差别,根本算不上小辫子。 最终朱氏愤愤的走了。 拜原主的愚蠢所赐,哪怕她刚吃了大亏,也不觉得她敢偷吃。 但她当然敢。 熬出粥来,她立刻跟小团子一人喝了半碗,又一人吃了半拉窝头,把余下的移了移,又摆成一笼,抹抹嘴儿出来等着。 两父子直到天黑才回来,一头一身的草灰,唐有德愤怒不已:“没有!没找着!你确定你放那了?” 唐时锦道:“我放了啊!我和磊哥儿一起去的!难道是叫别人摸走了?” 唐有德大怒道:“挖着东西不拿回家!塞外头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 “就是啊!”朱氏凉凉的道:“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还防着谁不成!” “对啊!就是防着啊!”唐时锦哭道:“我防着瑞哥儿呢!我拿回什么来他都又踩又跺,我知道这个对爹很重要,我怕瑞哥儿给毁了,所以想先藏好,然后悄悄的跟爹说的……” 朱氏猛的一窒。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等着她! 唐时瑞是个极其熊的熊孩子,而二丫儿是他的沙包,他向来以欺负她为乐,她挖野菜采蘑菇,哪一会不叫他踩的稀巴烂?不光家里人,外人也都知道! 唐有德也是脸色铁青,瞪着一双牛眼就想发作。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又放下了一个饵:“爹爹,你别急,我还记得那个地方,等我伤好了,我带你再去找找,兴许还有呢?” 唐有德一顿,然后他转身怒骂道:“瑞哥儿简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欺负幼妹!糟践东西,不知好歹的混世魔王……” 鸡飞狗跳之中,吃完了晚饭。 唐进锦两人提前吃过一顿,又在渣爹的关怀中吃了一顿,吃的饱饱的,然后被抱回房睡觉。 家里有三间正屋,正屋东边睡着两口子,西边本来是唐时珩睡的,后来因为东西放不开,就搬到了东屋,现在是大丫儿在睡,西屋是瑞哥儿和磊哥儿。 而她,唐二丫儿,睡!柴!房! 今天朱氏不放心瑞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睡了,磊哥儿就直接陪着她睡柴房了。 唐时锦受的伤不轻,全身上下,到处都痛,尤其肺腑之间,疼的喘气都不匀实……但现在也没办法,他们不会给她请大夫,她又不懂医术,只能平心静气,努力睡着,徐徐图之。 才刚有了一丝睡意,耳边,忽然传来了潺潺的流水之声。 唐时锦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再闭上眼时,眼前却好像多了一汪小小的泉眼,只有脸盆那么大,边缘竟似乎白玉雕成,精致漂亮极了,清澈的泉水从下面不断的奔涌而出,泛着水花…… 唐时锦反复试了好几次,还试着取出一点来,这才发现,这眼泉水似乎是扎根在她的意识里的。 她旗下有娱乐公司,也是看过不少网文,拍过不少玄幻剧的,灵泉什么的她也听说过,不由得又惊又喜。 她对这眼泉水,有一种本能亲近的感觉,就想掬一口尝尝。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靠直觉做事的人,谨慎的那根弦儿崩了崩,她还是决定先做个试验再说。 第004章 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时候没有小白鼠,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鸡上。 唐家养了好几只下蛋鸡,平时都是原主在喂,原主还给每一只鸡都取了名字。 唐时锦去厨房抓了把小米,用灵泉水泡了泡,然后把黑翅子给抓了出来。 鸡夜里一般不吃食,但大概是因为跟她关系好,晃了半天之后,给面子哆了一口……然后它小眼睛一睁,瞬间精神起来,整只鸡扑进碗里,哆哆哆的全部吃光。 吃完还抬头看着她,一副“再来点儿”的样子。 唐时锦真的是目瞪口呆。 她第一反应是这鸡成精了??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心说看来这泉水,真的是好东西。 连鸡都知道!! 唐时锦把鸡放回去,犹豫了一下,就蹲在地上,先用泉水,洗干净了头上的伤口。 这是当务之急。 这泉水就算只是普通泉水,用水清洗伤口,在酒精没发明之前,也算是正常操作,应该不会出问题。 然后她艰难的挪回去,往稻草垫子上一躺,就睡死了过去。 早上时,她听到了外头的嘈杂,可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有人进来,晃了晃她:“二丫儿?二丫儿!?” 她张了张眼,眼前人影直晃,却看不清楚。 唐有德又在她头上摸了摸,然后提着袍子就跑了出去:“朱氏!赶紧请大夫!二丫儿发热了!” 等她再醒的时候,就是朱氏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恶狠狠的往她嘴里灌,唐时锦被烫的一个激灵,呛咳起来。 磊哥儿急的抓着她膝盖:“二娘,我喂阿姐!你让我喂阿姐!” 唐时锦眼睫一垂。 她声音虚弱,低低的道:“二娘,你可悠着点儿!药洒了,可又是一份儿钱呐……” 朱氏怒瞪着她。 唐时锦眯眼靠在她怀里,甚至还腾出手来,安抚的拍了拍磊哥儿小手。 朱氏气的全身发抖。 可她是真不敢摔了碗或者烫死她,只咬牙切齿的道:“祸害还用吃药?祸害活千年!” 她轻笑道:“谢您吉言了!” 朱氏气的直打哆嗦,可最终,她还是只能把碗凑过来,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喝!怎么没喝死你!” 唐时锦慢慢的喝完,朱氏摔袖子就走了。 外头大夫的话陆陆续续传过来:“内脏蓄血,十分严重,定要好好调养……倒是头上的伤,并不太严重,我看着已是生了新肌,可是请甚么名医治了?” 唐有德道:“这孩子十分性急,日日催促,你有什么快些的治法……” 呵!这个渣爹,渣的程度真叫人叹为观止! 对他来说,她的存在意义只限于何首乌,所以等再上山之后,不管找到找不到,她的死活他就不在乎了。 这个饵,跟之前那个饵不一样。 它属于“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那种,这个度要把握好。 所以唐有德一进来,唐时锦就乖巧的道:“爹爹,我不用吃药……吃药花钱!等我缓缓,头不晕了,就让大哥背我上山找药……” 唐有德登时就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唐时锦期盼的道:“那爹爹以后就疼我了吗?” 唐有德雍容道:“你是爹的闺女,爹当然疼。” 这个全心全意只为讨爹爹喜欢的人设,正常来说能刷天下八成爹的好感度,但就算这样,渣爹也没正面回答。 他随即转身出去了。 她这会儿是躺在堂屋,平时爹娘睡的榻上。 唐时锦听了听屋里没人,就捋起碎发,低声问磊哥儿:“我头上的伤,真的好了?” 磊哥儿爬上来看了看:“有个坑坑,那么长,”他比了比:“旁边的肉白白的,一大道白白的,这么长。”他又比了比。 唐时锦缓缓点头。 从出血量来看,昨天的伤口应该不小,如果真的用泉水洗洗,一晚上就能愈合这么多,那这泉水,起码对外伤来说,是个顶级的好东西,剩下的就看鸡肉了。 她想了想,问磊哥儿:“帮阿姐办件事,敢不敢?” 磊哥儿点头,她就附了耳低声道:“咱们家的鸡,那个黑翅子……” 乡下鸡大多散养,白天就散到家附近,自己找草籽虫子吃,晚上再赶回窝。 以朱氏的抠门儿,就算瑞哥儿有伤,吃个鸡蛋顶天了,杀鸡那是过年才干的事儿,但要是鸡本来就死了呢? 两人正咬耳朵,就听到有人说着话走近,大丫儿撒娇的叫了一声:“哥~~” 然后两人就拉拉扯扯的,绕过顶箱柜进来了。 磊哥儿萌萌哒小脸儿,登时就皱了起来,怒瞪着他。 唐时锦伸手捂住了磊哥儿的眼睛,在他耳边道:“出去玩!” 磊哥儿低头从两人身边挤了过去。 唐时锦抬起头来。 唐时珩一身青衫,负手站着,神色不豫,大丫儿抱着他胳膊,示威似的冲她一抬下巴。 二丫儿平时最见不得她这样。 只要她一跟唐时珩亲近,她就会被刺激到,疯了似的大叫大闹,无数次扯着唐时珩的胳膊,哭的一脸眼泪鼻涕:“你是我哥啊!你是我的亲哥!你怎么能不理我……求求你看我一眼,你理理我啊!” 爹最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样子,一见到,是必定要骂的。 大丫儿有些期待,又往唐时珩身上靠了靠。 唐时锦果然开口了,她微笑着道:“兄长,有句话我不大懂,请兄长帮我解一下。” 唐时珩正要说话,被她说的一愣:“什么话?” 她慢慢的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何解??” 唐时珩一怔,脸色微变,迅速从大丫儿手里抽回了手臂。 大丫儿也愣了愣,小脸儿憋的通红。 然后她眼圈儿一红,就掉下泪来:“二丫儿,我跟哥哥好心来看你,你为何如此羞辱我,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直说便是……” 唐时锦欣赏了两眼:“兄长啊,我伤病在榻,你们过来看望,长姐数次伸手触摸你身体,又双臂交缠,相偎相依,我身为幼妹,见此情形觉得不妥,委婉提醒两位,长姐却视之为羞辱,居然哭了起来……此事何解?” 她顿了一顿:“唯恼!羞!成!怒!可解!你们若不认同,我们现在就出门找人评评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塌。 第005章 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珩脸都绿了,急上前按住她,一边回头道:“珍儿,你也大了,以后不可如此!”他习惯的伸手要摸摸她头,又迅速收住:“你先回去!我与二丫聊聊!” 大丫儿不傻,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平时一刺激就炸的蠢货,居然学会了含沙射影?? 她又急又气,挂着两滴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转回头,深思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抖被子,把他的手抖开,躺回枕上,闭上了眼睛。 唐时珩愣了愣。 他习惯了这个妹妹对他的依赖与纠缠,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露出这样嫌弃的神情。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坐到床边,略俯身,声音极低的道:“二丫,你素来糊涂胡闹……如今终于能明白过来,为兄很欣慰。” 唐时锦一怔。 她张开眼晴,看着他。 说真的,唐家人都长的不丑,渣爹和便宜兄长,磊哥儿,甚至包括熊到家的瑞哥儿,都长的挺好的,尤其唐时珩,真真是眉清目秀,朗月清风一般的长相,尤其还簪着花,更显得古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风雅。 他双眼盯着她,掏心掏肺似的:“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再闹腾了,你应该明白,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 阿娘,叫的好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娘! 唐时锦垂下眼,迅速搜罗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她道:“我不懂。” 唐时珩道:“你无须懂。” 唐时锦:“……??” 他一脸严肃的道:“你只须记住,见好就收,不可再胡闹了,万不要得罪阿娘,让她寒了心,更不要欺负瑞哥儿,这是阿娘最不能容之事!你若再胡闹,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帮不了你。” 唐时锦笑出声:“你不是读书人么?” 他没明白,“嗯?” “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说的就跟你帮过我似的?难道是在我落井的时候帮忙下过石??” 唐时珩脸色一整,他略直起腰,“我只当你清醒了,不想你还是如此糊涂!!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我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 呵呵! 唐时锦哧笑一声:“兄长,事不辩不明,理不争不清,你倒是把你的道理说出来,咱掰扯掰扯?你说的出来,小妹我磕头给你道歉!” 外头有人跑了进来,唐时珩迅速起身,一边快速道:“我不与你争辩。二丫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住我们兄妹!你……你也该体谅我的苦心!” 他拂袖走了。 磊哥儿跑了进来,跟他走了个对脸儿。 他随即小猴子一样利索的爬上榻,委屈的道:“阿姐,不要理他。” “放心,”唐时锦安抚的跟他顶了顶鼻尖儿:“阿姐只喜欢磊哥儿一个。” “我也是,”磊哥儿一对黑溜溜的葡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磊哥儿不喜欢所有人,只喜欢阿姐一个。” 他猛的抱住她。 他每一次抱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的她有点疼,好像抱着救命稻草。 其实原身待他也不算多好,顶多只是偷偷送了几回吃的……可是在这个六岁的小团子心里,大概就是全部的温暖了! 唐时锦是真的心酸,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大会儿,外头有人嚷嚷了一句:“老唐家的!我看着你家的鸡好像叫人打死了!” “什么?”朱氏赶紧迎出去:“在哪儿?” 两人说着话出去,不一会儿,朱氏就拎着鸡回来了,一边走一边骂:“是哪个丧良心的小崽子!打杀了我家的下蛋鸡!哎哟哟,老大一只老母鸡,一天一个鸡蛋没断过哟,黑心的小毛崽子,别叫我逮着你……” 唐时锦赞许的亲了一口小团子的脑门儿,静静的等着。 果然,过不了多大会儿,唐有德便道:“行了,既然死了,就炖了给大家补补身体!” 朱氏心疼的直骂,一边也就烧了水,退了毛,放了一把干蘑菇,做了蘑菇炖鸡,而唐时锦只需要在起锅的时候,扶着墙出去,惊喜的道:“爹爹!这是给我炖的吗?” 她充分利用了原主的身高,仰起小脸,满眼惊喜的看着他:“谢谢爹爹,爹爹你真好。” 她刚才已经试验过了,唐有德对于“女儿的爱和崇拜”都反应平平,所以这番表演,并不是为了刷唐有德的。 果然朱氏当时就忍不住了,她尖声道:“你闹够了没有!这是给……给你爹补身子的!” 给他补身子?呵……昨天活活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锦转回头,“真的是给爹爹的?那别人都不吃?瑞哥儿也不吃?” 朱氏平时是走白莲花路线的,可是这一回,是真的被她气炸了:“你……你这个没人味儿的畜生!你弟弟病的下不来床,吃口鸡肉怎么了?你当姐姐的咋还攀他?你也不看看你一个丫头片子配不配!” “不在这个。”唐时锦一脸认真的道:“爹爹向来赏罚分明,昨日瑞哥儿犯了盗窃,辱骂父亲,构陷姐姐,不孝不悌……这是大过!故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爹爹你说对吗?” 唐有德一双下三白眼,静静的看了看她,缓缓道:“二丫在念书上,倒有几分天份。” 他沉吟了一下,转向朱氏:“二丫说的没错,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 朱氏当时就爆哭起来,扑倒在地:“当家的!瑞哥儿疼的厉害,他才八岁啊,身子骨还没长好呢,这要是落下病怎么办,瑞哥儿可是男丁啊……” 再一次在鸡飞狗跳中吃了饭。 唐时锦和磊哥儿,都分到了半碗鸡肉。 晚上睡觉时,唐时锦被挪回柴房,两人又把留下的鸡汤倒出来一些,两人一人喝了一碗。 所以说原身真的是被朱氏洗脑了,不然她住在柴房,要偷吃个东西,是多么容易!何至于身子骨亏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碗鸡汤喝下去,她就觉得胸腑的疼的轻了好些,问了问磊哥儿,小家伙傻乎乎的躺在地上,晾着小肚皮直点头儿:“舒服呀!真的,阿姐,吃饱了好舒服!” 唐时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瘦的凸出来的肋巴骨儿,一边也放了心,拿了一碗水过来,兑进去五分之一的灵泉水,跟他一起喝了。 喝完两人舒舒服服的睡了,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吱哑一声。 唐时锦一下子张了眼。 第006章 深藏功与名 稻草垫铺在地上,听的格外清楚,有人从西屋出来,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急翻身坐起,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从身量看,不是朱氏,是瑞哥儿! 看来朱氏肯定给她儿子偷鸡汤喝了,瑞哥儿看着动作居然还挺灵活!这是准备出来揍她? 唐时锦心思飞转。 她忽然轻声哼起歌来:“小呀郎呀不玩火,玩火尿了炕窝窝,小两口儿不玩火,青竹林烧成炭窝窝……” 这是一首当地的童谣,竹林村的小孩儿就没有不会唱的。 这童谣还跟着一个民间传说,也是竹林村从小听到大的。 传说两百多年之前,有小两口儿上山,不小心把整片山林都烧了,然后小两口也堵在山洞里出不来,被活活的烧死了,惨叫声几里外都听的到,至今山上还有个“火焰头”的石碑。 她唱歌,一是表示我还没睡,二是……会有两个结果。 如果瑞哥儿蠢,就会想起民间传说,吓哭,回去找妈妈。 如果他够聪明,或者够坏……那就正中她下怀! 瑞哥儿果然听到了,迅速往地上一蹲,唐时锦轻轻柔柔的唱了两遍,一边还道:“磊哥儿睡了睡了……” 下一刻,瑞哥儿就站起来,往灶房走了过去。 他长到八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干过灶房的活儿,摸索着进去,去墙边摸火折子。 火折子其实是一种卷紧的纸筒,先用火把纸筒点燃,然后再吹灭,最后在用盖子把它盖起来,想用的时候,拿出来轻轻一吹,纸筒就会复燃。 虽然说起来不值钱,但是乡下人还真的很少用,都是在灶下直接留火种。 所以瑞哥儿摸了半天,一无所获,只能学着他阿娘的样子,用树枝伸进灶下,拨了半天才终于拨到了一点火星,他立刻拿着火星往旁边的稻草上戳去,戳了半天,稻草就缓缓的燃烧起来。 脚底下忽然一绊。 瑞哥儿猝不及防,嗷的一声叫,整个人一个狗吃屎,伏跌了出去,直接扑到了稻草堆上。 而且还不知怎么碰翻了豆油碗,豆油倒进了火堆里,轰的一下燃了起来,瑞哥儿尖叫了一声,想爬起来,可是脚下再一次踩到了棍子,一下子滑了脚,整张脸都栽进了火里。 黑暗之中,唐时锦迅速转身,回到了旁边的柴房里,深藏功与名。 下一刻,瑞哥儿尖声号哭起来。 不几声,屋里的朱氏就被惊醒,急奔了出来:“瑞哥儿!瑞哥儿,你在哪!” 连左近的邻居都被吵醒了,纷纷点亮了灯。 乡下人都热心,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在外头问道:“出啥事了?咋听着孩子哭的声儿不对呢?” “可是害了什么症候?要不要我跑一趟叫村医过来?” 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披衣从屋里出来,点亮了灯笼,瑞哥儿被朱氏从灶房抱出来,犹在尖声号哭,声音凄厉。 灯笼往他脸上这么一照……朱氏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外头也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天爷啊!咋烧成这样了?” 瑞哥儿半张脸全是黑灰,都看不出长啥样了,一边的发髻都被烧散了,灯笼一打,活鬼一样。 连唐时锦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烧的这么重! 朱氏尖声道:“请大夫!快请大夫!” 早有人跑着去请了村医。 村医到了,大家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巳时正(十点),上镇上买烫伤药的人,才驾着牛车回来:“来了来了!贺大夫,是这个不?” 村医接过瓷罐,闻了闻:“对,快些涂上!” 之前他已经把瑞哥儿的脸洗干净,半边头发也都剃了,这时候就轻轻的抹上了药膏。 瑞哥儿已经哭的昏睡了过去,倚在朱氏身上。 正所谓总角之年,唐时瑞今年八岁,头发就是两个包包,现在一边全剃光了,另一边也烧的七零八落,随便扎着,甚至连这一边的眉毛都剃了,脸上烧的又红又黑,看着实在可怖。 有人就道:“这烧的,怕要留疤了。” 村医道:“看着严重,其实只烧了一层浮皮……千万莫沾水,莫吃发物,更莫要用手抓,运气好可能不会太严重,也不会影响头发生长。” 大家都道:“那还好!” 就有人道:“老唐家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就是啊,大半夜的,瑞哥儿是咋烧着的?莫不是倒了蜡烛?” 朱氏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一听这话,她猛的转回头,声音都劈了:“唐二丫!你这个黑心肝烂舌头,不得不好死的下作东西!我跟你拼了!” 她乍着手就要冲出来,早被村里婶子一把抱住。 唐时锦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全身都不疼了。 但她衣服没换,头上脸上又是土又是血,模样仍旧十分狼狈。 她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啊!” 朱氏都快气疯了,什么仪态都不顾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就是你!你少跟老娘混赖!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没人心的混帐王八崽子!有什么你冲着老娘来,为啥要害老娘的心肝肝……” 唐时锦姐弟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大家顿时就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是不是弄错了?二丫儿这个样子,可打不过瑞哥儿啊!” 朱氏怒道:“就她住在柴房,不是她们还会是谁!”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眼神儿就有点微妙了。 二丫儿住柴房? 哪怕孩子多住不开,在屋里架个竹床也是那么回事儿啊……居然住柴房? 可是唐有德这会儿不在,而朱氏只顾了心疼儿子,哪里还能想到这个。 大家也觉着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就有人岔开话题道:“二丫儿,你昨晚可见瑞哥儿了?” 唐时锦摇摇头,茫然的样子十分可怜,“我全身都疼的很,爹爹把我抱过来,我跟磊哥儿就睡了,后来听着瑞哥儿哭,把我们吓醒了。” 朱氏大怒道:“你还敢装模作样!打量老娘是傻子呢!” 不想村医却道:“昨儿我才给二丫儿诊过脉,她伤的极重,命都未必能保全……慢慢挪几步还可,跑跑跳跳,那是做不了的。” 村医姓贺,七十来岁的人了,医术很好,人也十分和气慈善,在村里威望很高。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登时就信了。 朱氏都快气疯了,可她一个小脚妇人,好几个村妇抱着她,她怎么都挣扎不开,怒道:“你们怎么不识好歹呢!就是她害我瑞哥儿!你们想包庇这个狗.杂.种么!” 有人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的?说谁不识好歹呢!” “我们帮了一夜的忙,还是我们当家的去请的大夫呢!” “就是啊!你非得把锅栽到二丫身上是不是,这一回一回的,栽顺手了是!” “后娘就是后娘!” 朱氏猛的一噎,脸色剧变。 有了之前那一出,她再说什么,人家心里也得掂量掂量了! 又有人道:“瑞哥儿不也在这儿?问问瑞哥儿不就是了!” 第007章 活生生的报应 朱氏气急败坏:“我的瑞哥儿命都烧没了半条,你们还要折腾他!” 立刻就有人反驳,“又不是我们要折腾他的,问清楚了对谁都好!不然还任凭你们栽赃不成!” 一边说着,就有人推他:“瑞哥儿!瑞哥儿你醒醒!” 瑞哥儿刚哭累了迷糊睡着,就被人推醒,顿时破口大骂:“推你娘啊推!” 这口吻,一听就知道是跟谁学的。 那村妇哧了一声,更推的狠了些:“瑞哥儿,你醒醒!有事儿问你!” 她们硬把他推醒,然后问他:“昨天是咋回事儿?你是咋烧着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之下,瑞哥儿登时火气上头,瞪着眼道:“是那个死丫头!唐二丫!全都是那个死丫头!” 大家一静。 朱氏尖声道:“我就说是那个死丫头你们还不信!” 磊哥儿一把攥住了唐时锦的手。 唐时锦安抚的回握了一下,一边上前一步:“瑞哥儿!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瑞哥儿从小就是家里的霸王,哪里会怕她,瞪着眼道:“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跟爹告状,爹能打我么?” 唐时锦道:“明明是你先偷了人家的钗,还偷放到我袖儿里,害我被爹爹打!” “你活该!你是个丫头片子,一个赔钱货!打死白饶!我可是家里的男丁!” 要知道,瑞哥儿才八岁,胖乎乎的,平时就算顽皮些,也还是个孩子样儿,可现在秃着半片头,药涂了半张脸,脸孔狰狞,说出这种话来,格外显的面目可憎。 朱氏一看情形不妙,连叫了几声,瑞哥儿都没听到。 她不得已强挣开手,推了他一把:“别扯前头!说昨晚的事!是谁烧的你!” “就是啊,瑞哥儿,你昨晚不睡觉出来干啥了?” “昨晚?”瑞哥儿一下子想起来,伸手就去摸头,然后嗷的一声喊,大家赶着拉开他手,再把浸出来的血水擦了,把药膏重新涂上……又是一番折腾。 瑞哥儿疼的嗷嗷的,一边怒道:“全怪她!她这么害我,我能饶她?我非弄死她不可!要不是她唱歌,我怎么会想着点火?” 大家听蒙了:“唱歌?唱啥歌?” “她唱不玩火!” 大家面面相觑。 再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大家简直都无语了。 半夜想出来杀人,结果人家正在唱儿歌哄弟弟睡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就起了歹心,居然想把亲姐姐亲弟弟活活烧死?结果操作不当,打翻了豆油碗,把自己烧的不轻……这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这就是报应啊!活生生的报应! 其实谁家都是看重男丁的,可也不能不把闺女当人看啊! 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叫谁想想都是脊背发凉! 再看他全然不知悔改,还在榻上蹦跶,骂骂咧咧的,几个村妇交换了个视线,纷纷道:“我想起来鸡还没喂,我得回去了。” “我家里也有事呢……” 大家就纷纷走了。 朱氏赶紧安抚儿子,一转头时,却瞥到了外头,几个人正指指点点,满脸厌恶。 朱氏猛的一惊。 平时,这副模样,都是在说唐二丫儿。 可现在,却是在说她儿子! 她一下子就慌了,落下了这样的名声,她儿子……这辈子要怎么办! 唐时锦早带着磊哥儿躲了出来,却见贺大夫走了过来,弯腰道:“孩子,我帮你把把脉?” 唐时锦这会儿不敢让他把,就假装害怕的摇头退了退,贺大夫也没坚持,就叹道:“你这孩子……”一边摸了摸她的头,手放下来时,却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低声道:“每日早起空腹化水服!” 一边就转身走了。 唐时锦等人都散了,才悄悄张手,手心里是纸包的两丸药。 唐时锦倒是有些诧异,不想老人家竟有这样的慈心。 近晌午的时候,门口来了辆驴车,是唐有德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有人老远叫他:“唐大郎!” 然后就小跑着过来,跟他嘀咕起来。 不远处看到的人也都往这走,一听确实是在说这个事儿,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村里人就这样,说热心也是,八卦也没错,反正出点啥事儿,肯定有无数的人跟你说。 唐有德今儿是为啥出门呢? 他想了个好招儿,他想他丢了何首乌,他找不着,就让里正去找么! 里正找着了,是他的功劳,反正是他闺女挖的,里正找不着,是里正无能,那他想取而代之,不是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结果去找里正,人家压根就不理他这个茬儿,唐有德一气之下就去找县丞了。 但县丞又不是个傻子,他是放出风声要何首乌,但就算你找着了,给他,他也不可能认啊……这种事情要的就是心照不宣,你让我大张旗鼓的替你找何首乌?莫不是想害死我? 于是县丞大骂了他一顿。 唐有德这会儿憋着一肚子火,结果家门儿还没进,就又听了一耳朵。 他最好面子,直气的面青唇白,一进门看到唐时锦,他气极冲上几步 ,扬手就要打下来。 唐时锦一声尖叫,拼命一躲,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立刻的,就有不止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二丫儿,咋的了?” “唐大郎,你可不能再打二丫儿了……” “就是啊,这孩子也太可怜了,都成你们父子俩的出气筒了!” 唐有德脸色剧变。 他猛然发现,他被架起来了。 现在但凡唐时锦掉一根寒毛,在村民眼中,都是他们家在磋磨她! 唐有德恨的攥拳,却只能讪讪的道:“周二叔说哪里话,我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谢谢周爷爷,”唐时锦也站起来,怯怯的道:“爹爹没有打我,谢谢您老,唐三叔,刘二婶儿,二丫谢谢你们一片慈心。” 几个人都连连摆手,一边还在门口伸头看着,随时准备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唐有德气无可泄,甩袖就进了屋,下一刻,就听朱氏和瑞哥儿哭叫起来,杂着唐有德义正辞严的怒斥:“世上竟有你这等狼心狼肺之人!我唐有德没你这样的儿子!” 直到饭点儿,大家才陆续散去。 唐时锦刚去了灶下要烧火,身后就是一阵风卷了过来,然后她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扔了出去。 第008章 毒蘑菇 唐时锦痛的闷哼了一声。 一抬头,就见朱氏站在门口,恨的两眼发红,像要当场生吃了她似的。 唐时锦垂了垂眼。 她今年十岁,这个身体又非常瘦弱,是肯定打不过大人的。 朱氏对他们刻薄伪善,对瑞哥儿,却真的是疼如心肝肉眼珠子,一片慈母之心,所以她现在就是头母狮子,完全没有理智,她暂时还是不宜跟她对上。 于是她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慢慢的挪远了。 晌午饭没她们的份儿,唐有德也没开口,朱氏搬着个凳子坐在西屋门口,显然是跟她们杠上了。 这会儿,唐时锦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装做虚弱,拿竹篾子,慢慢的编着篮子。 这是原身的技能,竹林村多竹,村里的小孩儿都会编这个,原身的竹器个个编的精致无比,唐大丫怕伤了手儿,编的极少,都是学绣,也没见她绣出个啥来,但外头却天天说唐大丫心灵手巧。 这里头的事儿一望而知,也就原身想不明白。 磊哥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进了柴房,小声叫她:“阿姐!” 唐时锦问他:“怎么了?” 他看看外头,把怀里藏的东西拿出来:“你看!” 唐时锦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巨大的,盖面直径差不多有二十厘米的香菇。 唐时锦问:“哪来的?” 磊哥儿悄声道:“在那边儿,采的,还有好几个哪!” 他问她:“这个是香菇么?能吃吗?”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牵住他手:“过去看看。” 两人就过去看了看,就看柴房外墙那边,朽了的木头上,生着一丛香菇,磊哥儿采了一个最大的,但其它的也有巴掌大,足有七八个。 唐时锦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天晚上自己的动作,确认这就是她用泉水洗头上伤口的地方。 所以这水流到地上,居然能催生出这么大的香菇? 这泉水简直万能啊! 她的财运一向超级无敌好,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利器,她得好生想想!多做一点试验! 用好了这玩意儿绝对称的上神器!这就是老子富甲天下的小翅膀啊! 她脑子里哗啦啦的,跑过了无数个营销方案…… 唐·霸道总裁在意念中仰天大笑! 然后花了五秒钟,才从星辰大海里回来,重新回到了蘑菇的问题上。 她想了想,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二三四步:“你等等,我去问问爹爹。” 磊哥儿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小嘴:“阿姐!” 她点了他脑门儿一下:“傻小子,等我回来跟你说!” 她就拿着香菇进去了,一脸惊喜的:“爹!我找到一个大香菇!” 果然,唐有德不敢吃。 蘑菇有很多有毒的,山林里长的人都知道,长的异常的没有人敢吃。 而且这个香菇因为太大,所以上头的纹理就格外明显,显的有点可怕。唐有德连碰都不敢碰,瞪着眼晴斥责她:“还不快些丢掉!蠢材!这种东西都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唐时锦就出来了。 然后她去厨房拿了一点盐,一点胡椒粉,又拿了一根柴,就走了。 朱氏眼睁睁的看着,满脸快意,没有阻止。 她知道唐有德这会儿用的着她,可她就是想让她死,赶紧死透了,好给她的瑞哥儿出口气! 所以她自己作死吃毒蘑菇,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管她? 于是唐时锦又采了一个大蘑菇,两人找了个背风头,生起一点火来,把大蘑菇切成片儿,洒上盐和胡椒粉,串起来烤。 才刚烤了一会儿,就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溢了出来。 香菇慢慢的往下滴着水,连火里都似乎有股香味儿。 磊哥儿馋的直咽唾沫:“幸好没在家吃,不然他们闻到肯定就要吃的!我们把余下的也采了,不然他们看我们吃完没死,肯定要来抢的!” 唐时锦愣了一下,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才六岁啊!这得是什么环境下长出来的,才能这么从容的说出“吃完没死”啊! 唐时锦轻声道:“傻小子,你听阿姐说。” 她搂过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磊哥儿的眼睛亮的不行:“我就知道!阿姐最聪明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 磊哥儿早熟,所以有些事情可以教,要真是个傻小子,那她也不介意罩着他。 她把烤熟的香菇片递给他一串,一边给他讲解:“磊哥儿,在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大部分的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像唐有德这种爹,非常少,但像朱红花这种后娘,其实并不稀奇。她对瑞哥儿疼进心坎坎,对唐时珍也有几分疼爱,不疼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是她的孩子,而且,家里的东西不多,资源有限,她压榨我们一分,她的儿女就多一分,你明白吗?” 他一边吃一边猛点头,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 唐时锦看的馋了,自己也拿了一串儿吃。 香菇片被烧的微微卷边儿,明明没放油,可一咬,就跟要滋出油来似的,盐和胡椒粉在舌尖微微炸开,里头却是鲜美嫩滑,浓香满口,微微带点韧劲儿,比肉都好吃。 唐时锦连说话都忘了,两人你一串我一串,迅速把两个大香菇都吃光,全都吃的肚儿圆,意犹未尽的对视,眼里都是幸福的小泪光。 回味了半天,唐时锦才拣回刚才的话题:“还有,你要记住,讨厌一个人,不一定要横眉冷对,除非你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尤其爹娘,你再讨厌他,脸上也不能带出来的。” 磊哥儿忽然一抬头,眼睛张的大大的。 她问:“怎么了?” 磊哥儿认真道:“阿姐你放心,我以后再见唐时珩时,就对他笑。” 唐时锦愣了愣,看小团子满脸决心,不由得一阵心虚……她是不是把小团子带到了奇奇怪怪的方向?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唐时锦把火灭了,把灰仔细的拌上土,挑了个地方洒匀,两人就回去了。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活着出去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了朱氏脸上失望的表情。 她仍是霸着灶房,不许她们进,然后唐时锦两个人,就又摘了三朵香菇,烤着吃了。 确认那木头上不会再发了,她就跟瑞哥儿一起,抱着仅余的两朵香菇,去找村医了。 第009章 抢药的大坏蛋 正是饭点儿,有不少人端着碗,蹲在各自的院子门口吃饭,一看到这么大的香菇,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 有的说有毒,有的说没毒,一听说是要拿去给贺大夫看的,顿时就都跟着看,不少人端着碗边走边扒饭,还有人走着走着从旁边菜地里撸根葱,把皮一剥就去旁人碗里蘸菜汤。 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贺大夫家。 贺大夫也是刚吃完饭,一看到这香菇,顿时吃了一惊,急拿出帕子垫着手,道:“给我看看!” 磊哥儿就给了他,贺大夫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甚至还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才道:“这就是香菇,无毒,只是不知为何,竟生的这么大!” 他和颜悦色的问他:“磊哥儿,这是从哪儿采来的?” 磊哥儿道:“这个卖给你行吗?” 贺大夫就笑了,“为何要卖?” 磊哥儿下意识的看了唐时锦一眼,然后道:“反正,反正你不买,我就不带你去看!” 贺大夫笑着摸摸他头:“好罢,那你要卖多少钱?” 磊哥儿举着两根小手指,道:“一个要卖两文钱!” 大家不由得轰笑起来,觉得这小子傻的可爱。 普通香菇当然不值这个价儿,可是这么大的香菇,是个稀罕物儿,只怕二百文都能卖得。 贺大夫笑着抓了两把铜钱,道:“那就沾你们便宜了。” 唐时锦只从他手中取了四文,在他耳边低声道:“谢药。” 贺大夫一愣,眼睫微跳,没有回答。 然后唐时锦才道:“说起来怪巧的,昨儿家中没饭,我着实饿的紧,又疼的厉害,后来磊哥儿找着这个,我拿去给爹爹看,爹爹说有毒,我与磊哥儿就烤着吃了,谁知道今早醒来,竟是没死,伤反倒好了许多,贺伯伯你把把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伸出手,给贺大夫把脉。 贺大夫一把之下,顿时惊愕不已:“怎么可能?这也太离奇了!居然真的好了!” 大家愕然,七嘴八舌的道:“真的好了?” 要知道,之前贺大夫才把过,说她小命都难全,大家也都是亲眼看到的。 这才一天,就好了? 再回过头来琢磨一下,啥叫家里没饭?分明是不让她吃! 她爹说有毒,他们姐弟俩就吃了,分明是在求死!结果不但没死,还百病全消? 亲眼见证了奇迹,大家一个个瞪着眼,一肚子话简直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对,这就是唐时锦的目的之一。 不然病忽然好了,要掩饰也麻烦,她也不耐烦一直装病,正好有这样的神物,不如推到它头上。 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唐家。 唐家人正在吃饭呢,齐齐吓了一跳,然后磊哥儿带着他们去找了那一处朽木,上头的香菇都已经采没了,贺大夫撩袍蹲下,仔细的研究着。 唐有德迎出门来,没好气的道:“又有什么事?”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唐有德一听之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这样的神异之物,你不拿来孝敬长辈,居然自己偷偷吃了?” “我一采到就拿来给你了呀!”唐时锦一脸茫然的道:“你说有毒,叫我快快丢掉的。” 唐有德一噎。 旁人也七嘴八舌的驳他:“就是,孩子给你,你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怪孩子!” “我看这是老天疼憨人,真要叫他吃了也未必有用!” “不给孩子饭吃,逼的孩子自己找东西吃,还好意思说!” 唐有德简直气的不行。 然后他强压着火气道:“好,就算是我眼拙不曾认出,那东西在何处?毕竟是在我的院中长出的,也该还给我了。” 唐时锦无辜的道:“可是我们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呀!” 众人顿时:“就是啊!卖都卖了,你又赖帐!” “东西已经是贺大夫的了!你休想抢回去!” 贺大夫看了一眼唐时锦,微微沉吟。 他在想,他们非要“卖”给他,是不是就料到了这一着?怕唐有德要讨,所以提前把路给堵上了。 她一个小孩儿,真能有这样的心机? 可是再一想她那句“谢药”,他心里就有数了,到了嘴边的“还给你”就咽了回去,只道:“这木头极是寻常,我也不知为何竟会长出如此神异之物!” 大家顿时得到了确认似的:“还用说吗!这是老天爷给二丫儿送药!” “我早就说了,老天疼憨人!这是特意来救二丫儿一条小命呢!” 唐有德直气的面青唇白。 朱氏听明白了,也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动的着一句老天!”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前日里险些把人打死,今儿就活蹦乱跳,这木头多少年没长出过半个蘑菇,这会儿突然长出蘑菇,还这么老大!别的不说,我就问你这么大的蘑菇有谁见过?而且居然还能治病!这不是老天送药是什么?你倒说说是什么!” 这么一说,连唐时锦自己都想点头! 这才叫有理有据!我真的无话可说! 却听唐有德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慢慢的踱步出来,背着手,架势十足,“但不管是不是福气,都是长在我唐家院子里的,我才是一家之主,不管什么东西,是我说了才算!没得一个小丫头说卖就卖的,你们说是不是?” 渣爹不愧是念过书的人,考秀才虽然不够用,跟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人吵架倒是第一名。 磊哥儿有点坐不住,不住的回头看她,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出手。 但她也不必出手,绝对会有人推动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走。 而且,村医选择把药偷偷给她,而不是明着给她,说明他也不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的人,相反他非常通透,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贺氏族长就被人扶着,赶了过来,遥遥就道:“甘霖啊!出啥事了?” 竹林村有两个大姓,贺、周。 尤以姓贺的最多,占了五分之三,姓唐的只有三家,其它姓氏也都寥寥。 而村医姓贺名甘霖,是贺氏族长的亲弟弟。 就冲这个关系,贺氏族长怎么可能不帮他?同族人又怎么会把送上门来的神药,轻轻放过? 就算不姓贺,你就想想,这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是放在唐家让唐家人自己吃,旁人连味儿也闻不着,还是放在村医那里,偶尔遇上事,说不定就能救命? 这世上谁没私心?谁又是傻子呢? 只要这药在人前一亮,药效一说,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唐有德气死也没用! 而且这样一来,情份全记到她们姐弟头上,而唐有德则是试图抢药的大坏蛋!村民公敌! 第010章 萌到深处自然黑 贺氏族长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坐下,一脸庄严的问了问事情。 然后他看了那木头,坐回来才道:“磊哥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香菇的?” 磊哥儿眨了眨大眼睛。 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唐有德,还有人和颜悦色道:“没事,磊哥儿,你照实说。” “小孩儿不能说谎!你照实说就成!” 磊哥儿就道:“昨日晌午,你们走了……阿姐要去做饭,二娘把阿姐扔了出来,阿姐疼的半天没爬起来,然后爬进了柴房编篮儿,我心里急,又饿,就想去找吃的,然后一看,就看到了大蘑菇!” 有人道:“你之前没看到?” “没有,”磊哥儿摇摇头:“我天天在这儿,昨儿还没看到呢!” 人群登时哗然,连贺氏族长都面露惊愕。 大家都激动极了,无数张嘴在互相说话,但啥也听不清。 好一阵嘈杂之后,才有人道:“那之后呢?” 磊哥儿道:“我就摘了一朵给阿姐,说想吃,然后阿姐说给爹爹吃……爹爹把阿姐骂了出来,阿姐就说,那我们吃了。” 有人道:“爹爹骂什么?” 磊哥儿学着唐有德的样子:“蠢材!这种东西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众人:“……” 唐时锦是真的明白了啥叫萌到深处自然黑…… 反正这下是真没人怀疑,她们姐弟俩是一心求死的了……就算怀疑的,也是觉得俩人肯定是饿急了,不知道轻重。 连贺氏族长庄.严的架势都收了收,然后他转头问:“二丫儿,你是真心把这卖给贺大夫的?” 人群后的唐有德,厉声叫了一声二丫,然而根本挤不进来。 唐时锦抬起眼,瘦小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眼中溢出了泪,她轻声道:“其实,其实……” 旁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咳了一声想要阻止…… 小女孩儿猝然垂下眼,眼泪滚过脸颊,“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送给贺伯伯的。” 众人一静。 她抽泣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药:“贺伯伯昨儿给瑞哥儿治病,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了我两丸药,叫我吃了治伤……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药,不过应该很贵,贺伯伯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抽泣了一声,抱着那药,身影伶仃,“我没有银子,但我听人说,在大夫手上,纵是有毒的东西,也可治病,我就想着,在临死之前,就把这给了贺伯伯……但我又想,爹爹养我一场,难不成一文银子也落不下?故此,就同贺伯伯讨了几文钱……” 大家一时哑然。 只瞧着那小小的姑娘颤抖流泪。 有心软的妇人,忍不住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虽然的确是孩子话,却是如此的无助凄凉,又是如此的天真纯善,这样的小姑娘,之前那一身恶名,到底是哪来的? 忽然有人大声道:“贺大夫是好人有好报!” “对啊!好人有好报!” “唐有德,你当真不配为人父!” “就是!你怎么有脸讨这药的!不配为人父!” 唐时锦被妇人抱着,低头垂泪,内心很冷静的想“对,就是这样。” 她是商人。 相比起情感,她更相信利益。 她很擅长操纵利益,在利益面前,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军。 为了有可能存在的利益,唐有德必须“不配为人父”,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他真的父爱如山,在利益面前,也很有可能“不配为人父”! 下头的事情,就是大人的事了。 唐时锦和磊哥儿,被贺氏族长的小儿媳窦氏带回了家,窦氏烧水给两人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细细的帮她梳了丱发。 这种发型跟瑞哥儿的总角有点像,但是两边都会垂下一小络儿,还挺好看的。 两人手牵手回去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贺氏族长扶着拐杖站起来,道:“那就这样!卖出之物,已经与你无关,那木头再生出什么,我们也绝不会贪你的,就这么两清了!” 他顿了顿拐杖,起身往外走,遇上唐时锦两人,还停下来道:“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窦氏撒开手,一边又小声道:“他若打你,你们就跑!” 唐时锦点头应了,他们这才走了。 古代的宗族族长,权势是很大的,反正唐有德是真惹不起,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门一关,唐有德就阴沉沉的看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的道:“好!好!好!我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出来!” 唐时锦两人一声不吭,唐有德恨怒交加,半晌才道:“既然好了,明日就上山!” 唐时锦点头应了。 这本来就在她计划之内,并不意外。 身体好了,就得想办法摆脱这一家子单飞,所以撕破脸在所难免。 她手伸进袖中,摸着唐有德不曾收走的四枚铜钱,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钱是人的胆儿啊! 她小时候,曾是个混街面的大姐大,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所以到后来,哪怕身家几百亿,身上不揣点儿钱,就觉得不安心,而且特爱用现金支付,还曾经因为用一百多万现金买车,上过八卦新闻榜,被称为最接地气大总裁。 所以,起码得先实现出入自由,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那她就可以想办法赚钱了,一想到金元宝银元宝……这种真金白银握在手里,那感觉,得多爽啊! 想想她就耳热心跳! 磊哥儿扯她手臂:“阿姐!阿姐!” 唐总裁回神:“嗯?” 他仰着小脸儿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对啊,吃啥? 唐时锦想了想:“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先绕过去看了看烤香菇的灰堆,就见一堆村里的鸡聚在那里,还挤来挤去,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座鸡山。 这就是她的底气有木有? 不过以后要用,切记要稀释了才能用了!效果有点惊悚啊!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沿着山边边走了走,挖了一大堆灰灰菜,后来碰上一个姓贺的婶子,还送了她们一个竹篓子,背着竹篓子下山时,又被一个婶子塞了一个熟鸡蛋。 唐时锦一脸感激的谢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旮旯,把鸡蛋敲开,一分两半。 然后她顺便教育磊哥儿:“情份这种东西,就得趁热,不能自己讨,要叫人家主动给你,而且不宜大事,顺手的最好……如果真的万不得已要求人,也要挑那些一直帮你的人。” 磊哥儿张着小嘴儿:“啊!”一边用力点头。 唐时锦被他萌的不行,把半个鸡蛋塞进他嘴里,想了想,又把另半个也给他。 磊哥儿一手捂着嘴,一手把那半个推过去,唐时锦失笑,也没坚持,就吃了下去。 贺大夫跟族长从旁边走,就看到了两姐弟分吃鸡蛋这一幕,两个人蹲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笑,叫人看着,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暖。 贺大夫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011章 第一桶金 第二天一早,唐有德便叫了唐时珩,三个人一起上山。 唐有德惜命的很,听她说在深山,还叫了一个村里的猎户跟着。 既然安全有保障,唐时锦当然就顺便把这边走了一圈儿,摸摸情况。 竹林村不愧是竹林村,一上山就到处都是竹子,山外围还有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走过来,她看到了两眼泉子,流水潺潺而下,不时有各色鸟儿在林间飞过,仰天看时,无数青竹直指长空,景色真的是超级美。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依遁着原身的本能,割了两个竹笋,唐有德不耐烦的催她:“快点儿!磨蹭什么!” 唐时锦答应了一声,快走了几步。 就这么不时的表演一遭,直到走累了,她才指了一处,然后两个人来回找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找到。 唐时锦和那个姓贺的大叔,就在旁边挖野菜采蘑菇,等他们终于放弃时,他们的竹篓子都满了。 然后唐有德气急败坏的过来:“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唐时锦一指前头:“我记的很清楚,两边各有三根竹子离的很近,就是这儿!” “那为何没有!” 贺大叔忍不住道:“何首乌这种东西,本来就少见,又不是一种种一亩,没有不才对?有了才是稀奇?” 唐有德气的直喘气,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多少回了!”贺大叔不凉不热的道:“就上山之前我还说过一回,你倒是听啊!” 唐有德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珩急向那猎户拱手:“贺大叔,我爹爹有些着急了,还请不要见怪。” 贺大叔道:“是啊,啥都不干,光想着天上掉馅饼,掉不下来肯定急啊!叫我我也急啊!” 唐时锦险些笑出声。 心说这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唐时珩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勉强笑道:“大叔说笑了。” 贺大叔道:“行了,找不着那就走!还磨矶啥啊!”一边转身就走。 唐有德虽然很想有气节的一拂袖,与他道不同不想为谋,可深山老林的,他还真没这个胆儿,只能提着袍子跟上。 贺大叔看到了,还叨叨了一句:“要进山还穿个大长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山神唱戏。” 噗哈哈! 唐时锦艰难的忍笑。 唐家父子黑着脸在后头跟着,一下了山,唐有德抬腿就走,唐时珩急向贺大叔拱手:“对不住,我爹有事在身……今日多谢你陪我们跑这一趟了!” “不用谢,”贺大叔道:“我不差你这一声谢,我就是可怜二丫儿!” 唐时珩一窒,扫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多谢贺大叔啦!我觉着您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大侠,特威风特讲义气。” 贺大叔本来叨着根草棍儿,被她给说笑了,一侧头吐掉草棍儿,反手抓了一枝竹笋,直接扔进她的竹篓里,笑道:“行了,别哄你叔了,快回家!” 唐时锦弯了眼睛冲他一笑,这才同着唐时珩走了。 看旁边没人,唐时珩冷笑道:“我着实不知你想干什么!敢是疯魔了么!?踩着亲生父亲的名头,妆你的机灵,你真以为能落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不懂?” 唐时锦道:“你少管我的闲事儿,哄好你的珍儿就行!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干了不知道多少遭了,又装个屁的好兄长呢?” 因为她口吻太平静了,完全没啥起伏,所以唐时珩愣了一愣,才醒悟她在骂人,登时气的一瞪眼,怒道:“不可理喻!” 他甩手就走了。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 嗯,村骂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她就自己慢悠悠的往家走。 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臭气,她侧头看时,却是村里豆腐坊的人,正拿坏掉的豆腐往外走,应该是拿去给人喂猪。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跳。 她属于那种不赚钱就坐不住的人,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只能在家跟渣爹后娘窝里斗,要是能足不出户赚点儿钱? 她就走了过去。 这家人也是姓贺的,之前也看过她们家的热闹。 所以一见她过来,那家的媳妇儿小周氏就招呼道:“二丫儿来了?柱子,切块豆腐叫二丫吃!” “不用不用,”唐时锦笑道:“婶儿在家吗?” 那家的婆婆就出来了,笑道:“二丫儿,你这是刚下山?” 唐时锦笑着跟她聊了两句,一边拉了拉她袖子,附耳道:“婶儿,我看你们倒豆腐,我就想起来,我听人说过一个豆腐菜,总比你们喂猪强。” 周婆子问:“啥菜啊?” 唐时锦就跟她说了说。 其实就是糟豆腐,这东西跟臭豆腐差不多,闻着臭吃着香。 一般这个菜立春前后才做,但是竹林村气候很凉爽,平时做也可以。 其实做法也很简单,豆腐切块,然后把豆腐块错落的摆碗里,中间留点儿空隙,方便发酵,当地方言叫“丝脑”。 然后盖上布放在阴凉的地方,一般来说,大约四五天,表面就会有一层黏黏的东西,再等个七八天,表面的粘液就会微微发红,甚至长出白毛,这个时候就可以了。 然后加盐、加花椒,加清水煮开。 放凉了之后,再倒进发酵好的豆腐碗,放点儿姜丝,泡一天就能吃了。吃的时候拿葱一蘸,味儿香极了。 周婆子问:“真么?” “当然真啦,”唐时锦笑道:“不信你们试试,反正也不费事儿,要能成,你们拿罐子装了卖这个,也是一门生意嘛!这东西配馒头面饼都是一绝,还可以打鸡蛋下油煎,你吃吃就知道了。” 周婆子半信半疑,但她说的也没错,家里经常剩豆腐,又不费劲。 周婆子就笑道:“闺女,那我试试,你放心,要能成,婶儿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菜谱,是极其值钱的,除非周婆子真的不要脸,否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但是从原主的印象,以及她的观察来看,这家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她就走了。 然后周婆子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了。 没想到贺老爹当时就拍板了:“试试!做一板豆腐咱试试!” 周婆子吓了一跳:“也不用?剩多少先少做一点儿!” “没事儿!听着不麻烦!”贺老爹道:“这孩子身上,我瞅着有股子运气在,听我的没错!” 于是大家只能提心吊胆的试了,然后半个月之后端上来,贺老爹拿筷子搅了点儿,一尝……顿时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这个味儿行!” 他的大儿子贺十五被他带的好奇起来,立刻也拿了根葱沾了点儿。 入口一股浓烈的咸香。 那个味儿一沾舌头,立刻就刺激出人的口水来,鲜香中还带着花椒汁的微麻,香的人舌头都要咽下去。 爷俩儿话都不迭说了,只闷头吃。 那天晚上一家子干掉了整笼大馒头,要知道平时这笼馒头是要吃两顿的。 一家人都赞贺老爹有见识,要不是他拍板,他们哪能做这么多? 贺老爹也是十分的得意洋洋。家里立刻就去买了罐子,准备明天上县城时试卖。 隔了一天,周婆子悄悄来找了唐时锦,给了她二两银子。 周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闺女,东西真的是好东西,不过家里现银没这么多,等回头卖卖,婶儿再给你拿二两来。” 还没开始卖就给了银子,这真的是厚道人的做法了。 而且银子不给唐家人,而是悄悄给她,这更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冲这两点,这家人就可交。 唐时锦就笑道:“不用了婶儿,这银子已是解了我的急难,咱以后处的日子还长,我也不定哪会儿就要上门相求,您千万不用跟我计较,不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最终周婆子感激的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背着竹篓,才刚刚回到家。 第012章 以莲对莲 这会儿,她的利用价值全没了,唐有德气头上把她关在外头也不奇怪,但是没想到,她一进院门儿,朱氏就迎了出来,展颜一笑,慈爱极了:“二丫儿回来了?” 她笑着上前接竹篓:“快放下!进屋喝口水歇歇!” 唐时锦:“……??” 虽然她有点不适应,可其实,这才是朱氏的正常画风啊! 朱氏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好,所以原身才会把她当成亲娘!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进了门儿。 不一会儿,她的小耳报神就把消息递过来了:“二娘今天出门了,结果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接连听见了两遭!回来就哭了两刻钟!” 明白了。 唐时锦也没多说,就出来做饭,朱氏立刻也出来帮忙。 其实唐家的日子算是不错的,朱氏有嫁妆,唐有德跟县丞结交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他一个万年不中的生员,却能顶着廪膳生的名头一个月领廪米六斗,一年还给发四两银子。 所以还是能吃饱的。 朱氏发了二合面,然后把挖的荠菜摘了洗了,剁碎掺了一点粉丝肉丁,包了一笼大包。 包完馅儿不够,朱氏又把余下的荠菜也剁了,添了两个。 唐时锦暗暗点头。 心说白莲花就是白莲花啊! 看起来只是巧合,其实都是套路。 这大包一般都是渣爹渣兄一人俩,其它人一人一个……但是每回,总是馅儿不够,所以她和磊哥儿吃的,都是没油没肉的,她以前就觉得自己倒霉,现在看看……人家包子褶上那记号白做的? 于是唐时锦也公然放水,字面意义上的放水,给滴了一小滴灵泉水进去。 下头锅里扔了一把绿豆,上头放上蒸笼,大火蒸熟,二合面的包子皮儿不白,蒸出来却是一股荠菜香。 然后朱氏又把挖回来的鲜笋切了片,上锅拌炒,加了酱油辣椒,稍微一焖就出了锅,全程没用她伸手。 等东西摆上桌,唐时锦俩人不意外的分到了没肉的那俩包子,但是加了灵泉水,一入口就觉得鲜嫩爽滑,磊哥儿显然有点奇怪,偷眼看了看别人的,然后生怕谁抢一样,双手捧着,迅速吃光。 大家都很满意。 默不吭声的吃完了饭,收拾完了碗筷,朱氏就拉着她手儿,开始谈心了。 “二丫儿,这几日事情太多,我跟你爹爹,心里都闹腾的慌……我细细想来,归根到底,是瑞哥儿太顽皮,拿了人家的钗儿,你爹爹又一时心急,以至于闹腾了这么一场,叫大家都看咱们的笑话。” 她轻轻抽泣起来:“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看着一个个说的好听,真叫他们做些啥,你看看谁会伸手?一个人叫人笑,旁人站出去也是面上无光,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不动声色道:“二娘说的是。” 她续道:“二娘也是怕你年幼糊涂,叫人糊弄了。如今这样,瑞哥儿做了错事,却也遭了灾,纵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放下了罢!” 唐时锦笑而不语。 她又道:“但眼下说的不是瑞哥儿的事,说的是你爹爹,你自己想想,后头这香菇之事儿,你是不是做的不对?这么一来,人人都只当你爹不疼你,读书人都说了,百善孝当先,旁人笑你爹,其实更是笑你呢,人要不孝顺了,那还当个人么……” “那香菇你既已经给了贺家,叫你去要,你也为难,二娘与你爹爹也不忍逼你,但这态度也得摆出来才是,故此二娘想着,不如这样,你明日去向那贺大夫,讨要一些烫伤膏子,他沾了你这么大的便宜,却不过脸,是必然要给的,而这么一来,大家自然知道咱们家已经和乐融融,冰释前嫌……” 唐时锦听的十分佩服! 怪不得原主对她死心塌地,这位二娘的段数的确是高! 这番说辞,拿出去,能说服八成以上的人! 有的地方还颇有道理! 而且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还真能达到她说的效果,毕竟在这个年代,孝道绝对大过天,而一家人要是合好了,外头流言瞬间就能平息一大半! 到时候渣爹名声洗白,熊弟弟得了药膏,皆大欢喜,被人骂的就又成了唐二丫!! 为啥呢? 因为大家是真情实感的同情过她,为她骂过渣爹的。这种心情就类似于“我为你冲锋陷阵你却对我倒戈一击”,到那时,恶意瞬间就会反噬到她身上。 这就是人性。 而且! 这中间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是绝对不能主动跟渣爹撕破脸的! 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就算当爹的要杀了你,你也不能还手!不然,不孝之人,今后将寸步难行!所以她绝对不能主动!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 她道:“二娘,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朱氏也不生气:“哪里不对?” 唐时锦道:“我之前当众说过,我将香菇给贺大夫,是因为贺大夫慈心,给了我两枚救命的丹丸,古有所谓不杀之恩,你可知晓?所以这两丸药,不论我服或不服,于我都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过天,故此,父亲他身为人父,当主动将香菇送上,才是君子之道。”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不该把眼神盯在这香菇上,你所说的,贺大夫欠我们情份,也不存在,反倒是我们欠他情份才是。” 朱氏一呆,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辩驳,毕竟她又不能说你的命算个屁?我们都不在乎! 然后唐时锦看向渣爹,眼带孺慕,“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名声之重要,远超这些身外之物。要叫我说,父亲他应该置办礼物,正儿八经的去谢贺大夫救了我,这样一来,传扬出去,谁不得赞父亲一声重恩重义?这样彰显古礼之事,又杂着天赐神药,岂不立时便成一桩传奇?那父亲之美名,当记入县志,流传后人的。” 她不怕唐有德名气好,捧的越高,跌的越重! 唐有德显然被她说动了,眼都张大了,迅速思忖。 然后唐时锦转回头,莲里莲气的续道:“我明白二娘一片慈母之心,我身为姐姐,难道还能真跟弟弟计较?可是二娘,烫伤膏不过一两余银子,您不能为了这蝇头小利,就不顾父亲的名声啊!” 朱氏狠狠捏着袖角,勉强笑着道:“二丫儿,你这话就不对了……” “谁说不对了!”唐有德猛的站起来:“我觉得这话很对!” 朱氏的脸,当时就是一白。 然后唐有德极其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二丫儿着实慧质兰心!说的没错!是我想左了!咱们就这么办!明日我便去置礼!带你去……爹带你去认贺甘霖当干爹!” 唐时锦眼神微闪,垂头道:“全凭父亲做主。” 第013章 脱出控制 朱氏心眼儿再多,也当不了唐有德的家。 于是第二天,唐有德果然置办了四色礼,然后换了簇新的长袍,带着唐时锦去贺大夫家。 唐时锦乖巧的跟在后头,看着前头意气风发开屏孔雀一般的亲爹,默默无语。 所以说渣爹其实不够聪明。 就好像后世的明星街拍,其实谁都知道是摆拍,可你就是得拍出无意间抓拍的感觉…… 所以现在,你应该低调的、真诚的走过去,然后正儿八经的拜谢大恩……那才像个君子,像是真心感激的。 或者你真的担心人家不知道,你叫了族长族老来做个见证,那也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像他这样,一路夸夸其谈的炫耀过去……呵,跟村里人说有啥用?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他们只记得你今儿这身衣裳四两半银子,哦哟哟就这一层布布抢钱哟! 但总之,就这么过去了。 贺大夫开了大门,然后唐有德指挥唐时锦:“还不拜谢贺大夫!” 唐时锦倒是正儿八经的行了大礼,一边抬头道:“家父看我身体全好了,心中十分感激,之前仓促,未能致谢,所以今日特意带我来与贺伯伯道谢!” 其实这么一来,说皆大欢喜是没错的。 因为贺家族人拿走香菇,虽然是利益驱动,但终归不好听,有种骗小孩子的感觉。 但这么一来,两边都把面子圆了过来,因为依循古礼,赠药,确实可以等同为救命之恩。 渣爹毕竟是读书人,面子话也是会说的。 他也一揖到地,道:“儿女都是唐某的心头肉,前日里承蒙赠药,救了小女一命,唐某感激不尽,故今日特备薄礼前来致谢。” 贺大夫连连谦逊,唐有德道:“唐某有一不情之请。” 贺大夫道:“唐大郎请讲。” “唐某听闻这山中素来的规矩,若有救命之恩,便应该结个缘亲,故唐某厚颜,愿意让锦儿与贺兄承欢膝下,将来为贺兄养老送终……” 他说的文绉绉的,大家都听不大懂,互相议论着: “缘啥的,啥意思啊?” “老规矩了!救了人家娃儿,就得让娃儿认干亲!” “哦,那意思是让二丫儿认贺大夫当干爹呗?” “对啊!” “那锦儿是谁?不是二丫儿么?” “你傻啊,二丫儿不是还有个大名么,叫啥……唐时锦!” 贺大夫有些犹豫。 唐时锦跪的端正,微垂着头,神情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 贺大夫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昨日看到他们姐弟,对着脸儿嘻闹的一幕。 贺大夫点了点头:“锦儿这孩子我着实喜欢的紧,唐兄若舍得,那我可就应下了。” 唐时锦立刻磕头:“锦儿拜见干爹!” 贺大夫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大家都很满意,除了朱氏。 闹了一大场,她什么都没得,却叫唐时锦得了大便宜! 贺家的日子一向不错,贺夫人吕氏也十分温和慈爱,两个儿子都是厚道人,以后唐时锦岂不是要享福了! 而且认了干亲就真是多了一门亲戚,朱氏有一种二丫脱出了控制的感觉……再看看她满头伤的儿子,简直叫她恨的不行。 大丫儿低声劝她:“阿娘,你别生气了,咱们也犯不着自己跟她对上!等我叫大哥骂她!” 朱氏阴着脸点了点头。 对朱氏母女来说,唐时珩就是她们养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 大丫儿过去抱着唐时珩的手臂,好一顿撒娇,唐时珩只得放下书,笑道:“大哥知道了,珍儿放心,大哥一定骂她!” 大丫儿爱娇的冲他一撅嘴儿,这才转身出去了。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他垂下眼思忖。 要是以前,对付唐时锦,他根本不用费半点精神,只一个冷眼她就要气急败坏,自己折腾起来。 可现在,他真有点看不透她。 自从偷钗之事,她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一般,之前与二娘的一番应对,连他都有些佩服。 但唐大丫让他做,肯定是朱氏的意思,他也不能不做。 再一想,他就悟了。 他真是傻了,他只需要让她安静些,别闹事,至于她对朱氏母女是真心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假意又有什么,他自己又何尝是真心了? 他径直盘算起来。 按理说,认干亲是要摆酒的,但一般认干亲的都是男娃,唐时锦只是一个丫头。 所以他们也不甚讲究,贺大夫直接把唐有德父女请进了门,然后中午就请了两个族老做陪,请唐有德吃了一场酒。 而吕氏也确实是个厚道人,她送了唐时锦两朵绢花,亲手绑在了她丱发的两个小发髻上。 这绢花显然放的久了,稍微有点褪色,但中间主花儿上还各缀了一枚小珍珠,最少值个二三两银子,在乡下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吕氏笑道:“这是干娘出嫁前戴的东西,干娘也没给你生个姐妹,便给了你罢。” 唐时锦连连谢了。 贺大夫两个儿子都四五十了,连最小的孙子都十六了,笑嘻嘻的进来叫了一声姑姑。 唐时锦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 直到过晌午,父女俩才回去,唐有德喝的醺醺然,走路都摇晃,贺大夫就叫大孙子送他们。 一路遇上的人都跟他们打招呼,连声道恭喜。 还有人笑着打趣:“没想到二丫儿生的这般好!” “是呢!长大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大家轰然大笑。 唐时锦只能低头装羞涩。 乡下人就这样,哪怕你才三岁,打趣的时候也都是这个画风,不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就是“将来找个啥样儿的媳妇!” 一路回了家。 三十多岁的壮汉,十分恭敬的跟唐时锦道:“姑姑,那我走了。” 朱氏招呼:“快进来喝杯水!” “不用了,朱奶奶,”他道:“我先走了!”一边就转身出去了。 朱氏赶紧上来扶唐有德,唐大丫瞪着唐时锦,嫉恨不已。 唐时锦一向不起眼,整天缩着身子,头也不敢抬,走到哪儿被人骂到哪儿,过街老鼠似的。 可如今,换了粉嫩嫩的襦裙,发上系着同色的珠花,昂首挺胸,瞧着竟是明眸皓齿,小小年纪,便能想见将来是如何的殊色。 唐时锦对小女孩儿的想法心知肚明,特意在她面前走了两遭,拉足了仇恨,这才出来。 其实唐大丫长的不丑,她们母女俩长的非常像,都是那种五官小巧精致的白莲系长相,可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清纯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这种小家碧玉系的长相,在大眼浓眉翘鼻红唇的明艳系长相面前,确实会显的寡淡。 第014章 投名状 唐时锦来回找了一圈儿,才找着磊哥儿,小家伙藏在草垛后头,哭的红鼻子红眼睛的。 唐时锦一看就有点儿好笑,点了点他脑门儿:“哪里来的小哭包!” 磊哥儿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唐时锦笑着在旁边坐下:“怎么了?谁惹你了?” 他还是不吭声,她就从袖儿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哎,给人带的卷饼,也不知道小哭包爱不爱吃。” 他抽着小鼻子,眼神儿瞥过来,唐时锦笑着搂住他:“怎么了?跟阿姐说说?” 小家伙抽哒着,张开手臂抱住她:“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的?”她认真的道:“阿姐走到哪儿,就把磊哥儿带到哪儿!” 他巨长的睫毛抖了抖,眼泪把睫毛都湿的一小络一小络的,然后抽哒着抬眼看她:“真,真的?”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心都要化了,叭叽叭叽亲了他好几口:“当然了,阿姐不会骗你的!磊哥儿是阿姐的心肝宝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姐都不会撇下你的。”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破涕为笑,搂住她:“嗯。磊哥儿也永远不撇下阿姐!” 两姐弟于是言归于好,小家伙松鼠一样捧着卷饼慢慢吃,唐时锦伸手搂着他,一边垂着眼在心里复盘。 认亲贺家,其实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看起来是个退路,其实并不是。 不在于贺家人好不好,而是,就像她教磊哥儿的,人家给她是情份,不给是本份,她绝不可能指望贺家替她跟唐有德对抗,更不可能将来离开之后投奔贺家。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起码这样一来,唐有德但凡要脸,就绝不能再打她了。 只要不动手,拼嘴皮子,没输过! 不过说起动手,她也曾拼死拼活的练到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能开武馆的级别了,等到分了家,倒是得练起来才是,磊哥儿也可以教起来。 脚步声响起,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唐时锦一抬眼。 唐时珩?他来干什么? 磊哥儿啃饼的动作一停,小狗儿一样呲了呲牙,然后又想到什么,委屈的露出了一个笑。 唐时锦被这傻小孩儿萌了一脸,失笑着揉了揉他的呆毛。 她这一笑,唐时珩就听到了,绕了过来。 然后他道:“你们在这儿,怎不应我一声?”一边就走了过来。 唐时锦淡淡道:“兄长何事?” 唐时珩的动作一停。 她现在总是叫他“兄长”、叫唐有德“父亲”,如此疏离的一个称呼。 但他脸上并没带出什么,走过来,一撩袍子,在她们跟前蹲下:“二丫儿,我想与你谈谈。” 唐时锦道:“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二丫儿!”唐时珩喝斥了一声,又道:“我知你对我有许多误会,我也明白你受了罪,伤了心,如今连家里人都不信了,但你我可是亲兄妹,母亲故去,我们应当更亲近才是!二丫儿,你怪我之前对你们不好,可你扪心自问,你之前所为,是否有些糊涂?叫我拉你一把也难,我这边拉了,你转头把我卖了,你叫我怎么办?” 唐时锦挑了挑眉。 就从这一段话,就看的出他比唐有德段数高。 差别只在于,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是一个凉薄的唯利是图者。 反正检索记忆,她可从没记得他“拉”过她半次,他一直都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朱氏母女那边,对他们不假辞色,甚至故意引原主大哭大闹,来取悦唐大丫儿。 就从他叫人,叫唐大丫“珍儿”,叫她“二丫”,就可见一斑。 当然渣爹更明显,单看名字,她是金,磊哥儿是石头,可其它人都是宝玉!仗着村人没文化毫不掩饰! 唐时锦安抚的按了按磊哥儿,一边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唐时珩道:“我上次便跟你说过了,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我为何这么说?爹爹不通俗务,这个家日常花用,其实是花的阿娘的嫁妆银子!我读书笔墨书本,花费不菲,这些都是阿娘的嫁妆!她为了爹爹的面子,平时从不拿出来说,可是你也该明白才是。” 唐时锦用崭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在这个年代,花女人的嫁妆银子,这是最最没出息的男人干的事儿? 再说了,朱氏那么个极度抠门的性子,会拿嫁妆银子贴补家里?还供他读书?而且平时还从来不说,当无名英雄?? 她很怀疑。 唐时珩道:“我亦觉惭愧,但此时却是不得不然,二丫儿,你要明白,唯有我科举有成,出人头地,才能在这个家挺直腰板,我才能真正的为你们撑腰!除此之外,我们身为人子,孝道之下,我做什么都没用!” 他微微闭目,神情无奈又悲怆:“我又何尝不知,你们过的不好,但连我都在韬光养晦,又哪里顾的上你们。我纵然对你们做了些事,也是为了取信于她们,你细想想,就该明白我的为难之处!总之,二丫儿,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忍!忍到我学有所成,情形立刻便会不同,到那时,之前她们如何对你,我自然为你们讨还公道!” 看他侃侃而谈,唐时锦的心情真的是…… 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啊! 唐时珩不光是为了劝她,他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认为他此时在韬光养晦!为了骗人家的嫁妆银子继续念书,就亲手欺负亲弟亲妹,当成给朱氏的投名状! 不管朱氏是不是被他哄住,不管朱氏是不是真心供他读书,可朱氏花了诺多的银子,他将来凭什么报复她? 而唐时锦是真的死了,唐时磊也快被磋磨死了,他都从来没有伸过手,所以? 连他们的命都活该为他的前途牺牲?如此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愧疚! 这三观,真的,绝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抬起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兄长……” 唐时珩摸了摸她的头:“你可明白了?大哥全都是为了你好。” 呕!你别说了,生理反应影响我表演啊! 唐时锦垂眼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嗯,”唐时珩道:“总之,你要乖,不要再惹事,忍一时之气,将来大哥自会帮你百倍讨还。” 他长叹了一声,又道:“既然你都懂了……二丫,我现在打你一巴掌,回去好跟珍儿交待。” 他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唐时锦都没来的及阻止!! 她眼睛都睁圆了,唐时珩又摸了摸她,轻声道:“你乖乖的,莫要生大哥的气,大哥也是心疼的很。” 他起身走了。 #$%^&*(!@#$!!! 唐时锦简直特么的要气!炸!了!! 尤其他打的还很重!她半张脸当时就又辣又痛,耳朵嗡嗡的!! 唐时珩!老子特么的记住你了!这一茬咱过不去!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唐! 关键他那个理所当然的架势,怎么就这么叫人生气呢!!气死了!! 磊哥儿也急了,凑过来撅着小嘴给她吹。 唐时锦自己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看小家伙紧张的样子,她拍了拍他小屁股:“没事儿,坐下。” 磊哥儿道:“阿姐,他说的,我听不大懂!可他是坏人!磊哥儿不喜欢他!” “嗯,”唐时锦垂着眼思忖,然后她想起来问他:“磊哥儿,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第015章 兄妹同心 磊哥儿抽哒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就那时候,我站在那坡上,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就滚下去了……我说有人推我,但是他说他看着,说我自己掉下去的,说没人推,他怎么骗人呢!真的有人推我,推的可使劲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磊哥儿受伤那时,她还有印象,当时据说是唐时珩、朱氏和磊哥儿在山坡上,然后磊哥儿从山上滚了下去,一头栽到了石堆里,磕的一头一脸的伤,小命都差点没了! 后来其它的伤渐渐的养好了,但右脸上这个伤太深了,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 要知道,古代科举讲究的是“身、言、书、判”,“身”就是指长相,这样一来,就等于直接绝了磊哥儿科举之路! 这居然是朱氏推的? 她是绝对相信小家伙没说谎的,所以唐时珩这是给朱氏做了伪证?? 这真的是……渣的她都不敢相信了! 再倒回来一想,在那之前,磊哥儿背了一段三字经,展现出了远超瑞哥儿的记忆……这是不是就是朱氏下手的原因? 而唐时珩是恰逢其事,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推动以及放任了这种行为? 细思极恐有木有! 唐有德还真是言传身教的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胀痛的右颊,心说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能叫他们狗咬狗,还能片叶不沾身。 而这会儿,大丫儿正腻在唐时珩身上。 不怪唐时锦非得拿“男女七岁不同席”说事儿,朱氏就走这个路线,大丫儿不自觉的就在往这个方向走。 大丫儿撒娇道:“你真的打她了?” 唐时珩道:“她不听话,不尊敬母亲长姐,我自然要教训她。” 说着话,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的手,进来了。 她一手捂着脸,一进门就向朱氏道歉:“二娘,兄长方才打我了,说我对二娘不敬,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二娘不要与我计较。” 朱·大白莲在这个时候,当然要装好人,急起身道:“什么!珩哥儿你也是的!怎么能打妹妹呢!来来,快叫二娘瞧瞧,可打重了!这不是叫我心疼么!” 她急拉开她手,露出了通红的半张脸。 唐·小白莲毕竟段数还低,顿时就满脸得意开心,压都压不住。 朱氏却是手一僵。 她这半张脸红的古怪,却半点不肿,这哪里是打的,分明是用胭脂抹上的! 尤其唐时锦还悄悄拿眼去看唐时珩……朱氏简直气的不行,好啊,可真是兄妹同心!这分明是合起伙来糊弄她! 但她脸上半分不露,只道:“哎哟哟,怎么打的这么重!二娘浸了帕子给你敷敷!” 唐时锦“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不用了,不用劳烦二娘,我自己来就成!” 朱氏更是冷笑! 唐时珩做为一个尚未成亲的直男,完全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觉得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微笑看着。 唐时锦又看了唐时珩一眼,道:“那二娘,我去做饭了。”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 唐时珩觉得事情很圆满,看着她出去,还亲昵的刮了一下大丫儿的鼻子:“满意了?” 他站起来:“那阿娘,我也去念书了。” 他就出门去了东屋。 隔了不大会儿,唐时锦就“悄悄”起身,去了东屋。 而这会儿,屋里的娘俩也刚好交流完毕。 大丫儿简直气的不行,一见唐时锦从门口溜过去,立刻便偷偷跟了上来。 唐时锦等了片刻,确认隔墙的那只“耳”到位了,才跟唐时珩道:“兄长,我装的可像?” “嗯,你乖,”唐时珩道:“也难为你了。” “没关系!”唐时锦道:“我知道你教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要哥哥能念书,叫我干什么都成!之后我要怎么做?” 他道:“你乖乖的就好,需要做什么,大哥会私下找你的。” 唐时锦出来,不意外的看到了迅速退回的裙角。 她回进灶房,大丫儿也气冲冲的回了堂屋。 把话一学,朱氏简直气急败坏:“好啊!怪不得这些日子二丫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都是他背后撺掇的!倒是装的好!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丫儿气的直绞手:“阿娘,现在怎么办!” 朱氏冷笑道:“盘算老娘的银子,还跟老娘来这套!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大丫儿迟疑道:“你不是说大哥不能动么?” “他自然不好动,要等阿娘好生想想!”朱氏道:“老娘先教他一个乖!” 朱氏的手段,很后宅。 唐时珩渣归渣,学问是真不错,上过近十年的村塾,现在小有所成,村塾先生是个秀才,很赏识他,自谦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也等于是送个顺水人情……故此不再收束脩,与他仍旧来往,只等来年下场。 所以现在唐时珩上课时间不严格,基本上是在家温书,然后时不时的出门去一趟村塾,或者请教唐有德。 但唐有德其实已经放弃了科举,几年都称病没考,大半的时候他都“不教”,所以村塾的先生就必不可少。 唐时珩会做人,既然先生不收束脩,他就每个月初,带些礼物过去,也是那么个意思。 但,礼物是要花银子的。 平时朱氏会提前帮他置办,或者唐时珩暗示一下,我要去看先生了……朱氏也就给他置办了,朱氏虽然抠门却很聪明,反正早晚都要给,她通常就会给的很漂亮,把情份给占住。 所以唐时珩自然可以不通俗务,清高的接受一下。 于是朱氏打算拿捏他,也拿捏的很容易,唐时珩已经忍不住提了两回了,朱氏都道:“珩哥儿,你也知道,家里最近花销大,瑞哥儿到现在还病着……日子艰难,不比二丫攀上了贵亲!” 她这话头,唐时珩自以为听明白了,但他也是要脸的,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妹妹找干爹要银子啊!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他? 唐时锦看在眼里,主动表示,“要不我去问问干爹?”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如这样,瑞哥儿的药膏也快用完了,我假装找干爹讨药膏!” 这个朱氏当然支持,之前她不就这么想的么:“二丫有心了!” 于是唐时锦就跑了去了。 这会儿豆腐坊刚私下把银子送来,唐时锦就取了一两银子,请贺大夫帮忙买那种药膏。 贺大夫父子经常去镇上,捎带手儿就买回来了。 但这罐药价值一两二钱,这二钱,唐时锦就一脸为难的没提,贺家自认为懂了,自然也就没提,以后也不会提。 于是唐时锦把药拿了回来,直接给了唐时珩:“兄长!快去当了,你就有银子了!” 朱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一两银子不是小钱,之前她跟唐有德说过一回,唐有德那意思,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再买了……可现在已经有了现成的药,却要当了给他买东西? 尤其看唐时珩居然就接了过来?也没有推辞?? 朱氏强笑道:“当了岂不是折损了诺多银钱,你弟弟还躺在床上呢!” 唐时锦轻声道:“二娘,兄长的前程……难道不重要吗?”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莲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丫儿急道:“瑞哥儿的药跟不上,留了疤咋办!” 唐时锦垂眼道:“可这银子是我跟干爹要的,就是为了兄长啊……” 朱氏顿时哑然。 第016章 最受宠的孩子 这叫什么呢? 这叫把冲突放在明面儿上,扯开所有的遮羞布,让两边儿,都深刻的认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终,朱氏留下了药,另拿了银钱出来,给唐时珩置办东西。 但这巨大的划痕,却已经留下了。 唐时珩从这一天开始,时常在先生家一待一天,就可见他的想法了。 狼狈为奸,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他们两方,注定是敌对的。 就冲他们那个眼神儿,这一两银子就花的不亏! 唐时锦教育磊哥儿:“所以,你懂了吗?有时候对付敌人,不一定要亲自下场,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可选的时候,我们要做可进可退的旁观者。” “懂哒!”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点头儿,“他们不闹脾气,二娘就说‘珩哥儿,多吃点儿!’” 他学了一下,然后又道:“他们闹脾气,二娘就叫我们‘二丫,磊哥儿吃饭啦!’,我们吃当然比他吃好啦!” 唐时锦险些没笑抽抽,抱着他脑袋啃了一口。 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叭! 不过越是小孩子,越是能无意间抓到重点。 这两天,朱氏确实是故意当着唐时珩对她们亲昵来着! 所以就说啊,唐时珩是有多渣? 渣到他想投效的那一方,都不敢相信他真能有这么渣,所以才会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必要玩儿离间。 唐有德这几天,倒是过的意气风发。 拜天赐神药所赐,唐有德的认亲之举,确实显得十分高风亮节,十分知恩图报。 所以名声是难得的好了不少。 对唐有德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谁有用,他就对谁好。 所以,唐时锦在家中,立刻就成了最受宠的孩子。 当然了,唐时珩做为已经长成的长子,又是被先生看好,来年便要下场应试的人,在唐有德心中,同样属于有用之人。 这样一来,家中的形势立刻就变了。 以前家中是:朱氏和儿女一条心,而唐时珩确实就是她养的狗,指哪儿打哪儿……而她们要对付的,只是一个把朱氏当亲娘,又拼命争夺兄长疼爱的没脑子原主,和一个脸上有伤已经被唐有德无视的六岁孩子…… 这样的势力划分,朱氏真的是一点心思都不用用,就占尽上风。 可现在,三兄妹疑似合好了,其中两个正当宠……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反正现在唐时锦自由极了,朱氏基本上管不着她,她天天带着磊哥儿,漫山遍野的转悠,明面上是挖野菜找吃的,其实是在变着法儿的试验灵泉。 她发现自从喝了灵泉水,她五感都似乎敏锐了好些,力气也似乎变大了些。 这灵泉,似乎有某种人类闻不到,但生灵能感觉到的味道,几乎百用百灵。 反正她试着把那天烤香菇的土给菜地施肥,菜一夜之间就长出来许多。她又悄悄拿稀释很多倍的水,养了些兔子喜欢吃的苜蓿草,在这种极少有兔子的竹林里,设套子也是一套一个准儿。 更别说竹林村景致颇佳,处处有竹,步步有水,抓鱼才是最方便的。 拿竹篾编一个笼子,笼口留一些好进不易出的倒刺,然后弄一点烤熟的糠,拿稀释过的泉水一和,搅成团,扔进笼里,系上绳子垂到水底下,一般一个时辰就有收获。 而且每次的收获都还不小! 只可惜没机会去县城卖,只混了个肚儿圆。 下山的时候,却见豆腐坊的小儿子贺元宵,正在山道口伸着脖子到处看,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元宵哥,你做什么呢?” “二丫儿!”他立刻奔了过来:“我就是要找你的。” 贺家豆腐坊的儿女,小名儿都是用生的日子起的,老大叫贺十五,老二叫贺十八,眼前这个是幺儿,生在元宵节,所以就叫贺元宵。 贺元宵跟做贼一样,看看左右,然后把她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塞过去,小声道:“二丫儿,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的,她说你那个糟豆腐卖的挺好,故此再给你拿二两银子过来。” 唐时锦挑了挑眉。 不怪人家发财,办事儿是真敞亮,这才叫童叟无欺。 她收起了手绢包,一边笑道:“元宵哥,咱打个商量行不?” 他问:“什么事啊?” 唐时锦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地方,鱼特别多,我带你过去,然后套到的鱼儿,你偷偷的帮我带去县城卖,卖到的银钱,咱俩平分,可好?” 贺元宵今年才十六,可是从小跟着跑县城,脑子很灵,他想了一下:“下篓套的?一篓能上几条?” 唐时锦没说死:“反正我去了这几回,一篓总能套个两三条,这么着,要是只有两三条,咱就不卖了,自家吃,要是多过五条,咱再商量。” “成,”贺元宵一口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唐时锦先带他去认了认那个地方。 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贺元宵显然不怎么信,却仍是应下了:“我记着了,那我明日卖完豆腐,回来大约晌午,我就过来一趟,有我就拿,没有我就走。”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晚上就悄悄的烤了些熟糠,准备了一些稀释过的灵泉水,第二天去了那边,她先下了两篓,然后就坐在河边编篓子,这边编好了,那边鱼儿也都进了篓。 等贺元宵过来时,就见树上拿竹枝儿串了四条鱼,那边火堆上还烧着几条,磊哥儿挺熟练的转着。 贺元宵都惊了:“不错啊妹儿!这么多!” “快坐下!”唐时锦笑道:“正好鱼也熟了,你也尝尝。” 贺元宵也不客气,就坐下了,两条鱼下肚,贺元宵打了声招呼,正要拿着鱼走人,唐时锦道:“等会儿。” 她过去走到河边,又提了两个篓子上来,一提进手就在手里直蹦,贺元宵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了,随手捞了根竹枝儿,掏一条串一条,足足又掏出来五条! 加上吃的几条,这一趟足有十来条鱼!最小的还有一乍长! 贺元宵立刻就认真起来,凑到唐时锦跟前:“妹儿,这事儿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那伙猴孩子,能把河给掀了!” 唐时锦都听乐了,叫人家猴孩子,你自己又有多大了? 但她仍是应下:“元宵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贺元宵嗯了一声:“那你等会儿,我家去拿个篓子,这样太显眼儿了。” 唐时锦叫了声:“磊哥儿!” 磊哥儿立刻跑到旁边,拖了一个编的很密的大竹篓子过来,贺元宵比了个大拇指:“妹儿!厉害!” 第017章 无心插柳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鱼放进了篓子,然后压上些草,又在上头单独放了一条鱼,贺元宵兴冲冲的下山,也等不及第二天,直接就跑到县城里,把鱼给卖了。 九条鱼,小的一斤多,大的近三斤,足足卖了一百三十多文钱。 这一下子,贺元宵就积极多了。 第二天卖完豆腐回来,他急急忙忙的就上了山。 唐时锦仍旧在原地等着,也仍旧烤好了鱼,贺元宵不怎么认识字,但脑子很好使,一边吃着鱼,一边就把斤两、钱数什么的,全都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笑道:“铜钱占空儿,我拿着不方便,元宵哥,你先帮我攒着,等啥时候攒够了一两,你再给我。” 贺元宵一口答应:“成!” 吃完了鱼起笼时,这天除了吃的,却只抓了五条鱼,但乡下人腿脚不值钱,五条鱼贺元宵也不嫌,仍旧是当天就跑去县城卖了。 就这么过了四天。 唐时锦也差不多摸清楚合作伙伴的脾性儿了,是个嘴严心细能担事儿的,可以信任。 于是她就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然后编了个椎型的大竹网,形似一个漏斗,网眼大,只抓大鱼,不抓小鱼。 因为竹林村的河都窄,这网几乎能拦住半个河道,就算不放诱饵都能网住鱼,更何况唐时锦这一回用了米饭,还滴了一滴香油遮掩。 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叫磊哥儿把人拦了过来,然后两人一起下水,把大竹网起了,一数之下,全都是两斤以上的,足有十四条!最后卖了三百多文钱! 贺元宵开心坏了。 饭桌上,贺老爹细细的叮嘱儿子媳妇:“这事儿,都记着!千万别碎嘴往外说!一说出去,这个财路就断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贺十五也道:“爹放心,我们都听爹的!上回要不是爹,咱们哪能赚这么些?” 贺老爹不由得带了点笑:“你爹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看人还是准的!你想啊,人家换了地方也能抓,这能是地方的事儿?这是人家的本事!” 贺元宵连连点头:“爹说的对!二丫儿可聪明了!” 贺家大嫂子小周氏看在眼里,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叔也不小了。” “嗯,”周婆子道:“二丫这孩子,倒真是个漂亮孩子,就是那一大家子人……” 小周氏点了点头:“那后娘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人隐晦的交流完了,周婆子看了看她小儿子,发现他正数钱数的眉开眼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周婆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巴掌呼在了他后脑上:“蠢啊……” 莫名被骂的贺元宵很委屈:“阿娘?” 唐时锦第二天上山,又有了新收获。 她抓到了五只竹鼠,每一只都有五六斤重。 其实她完全是无心插柳。 因为她正在反复试验灵泉水的一百种用法,其中一种,就是拿水浇了浇竹子,想看看会有什么改变。 头一天浇时没发现什么,第二天过来一看,就发现有几只竹鼠聚在这儿啃这棵竹子。 其实竹林山的竹鼠非常多。 但是这东西不好抓,他们的洞,都是用土封起来的,没点儿经验根本找不着,找着了,还得刨很深,然后找很多水灌,非常麻烦,耽误工夫。 但这东西比鱼肉可贵多了。 本草纲目中说了:竹鼠,肉味甘,补中益气,解毒……据说味道十分鲜美劲道,不少贵人高价收这东西来吃。 所以村里也有人专门逮这个的,两三天能逮一只就不错了,据说一斤就能卖个一二百文。 可是唐时锦毕竟生活在现代,观念一时改不过来,就觉着野生动物绝对不能吃,竹鼠应该是三有保护动物? 再说竹鼠长的跟老鼠实在太像了!那小眼睛,她一点都不觉得萌!更不想吃它! 但是贺元宵过来一看到,简直兴奋莫名,眼睛都锃亮:“二丫儿!你居然抓着了竹鼠?你太厉害了!” 他摩拳擦掌:“来来,咱们弄一个吃。” “别别!”唐时锦道:“鱼都烤好了,吃鱼!” 贺元宵恋恋不舍,拖着长腔撒娇:“二丫儿,好二丫儿,咱吃个竹鼠不行吗?我还从来没吃过呢,就光听人说好吃极了,就是贵……一背下山爹娘肯定就不让我吃了!” 贺元宵的个子很高,板着脸也挺少年老成的,不过混熟了就感觉他很孩子气。 而且他的长相,就是那种可爱的,少年感十足的单眼皮长相,还有两颗小虎牙,一卖萌,大姐大唐时锦就心软了,拍了拍他:“那这样,咱们一共有五只,你家留一只打打牙祭,剩下的四只拿去卖,好不好?只要不在我面前吃都成!” 贺元宵顿时就被哄好了:“行!二丫儿你真好!” 他一点都不觉得跟一个比他小的姑娘撒娇有啥不对的,喜滋滋的把鱼给吃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快就凑够了一两银子,贺元宵换给了她。 所以她现在有四两银子了呢!抵的上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 可是听起来,好像还是很穷啊…… 唐时锦提着一条鱼下了山。 她跟磊哥儿每天一去一上午,除了野菜之外,隔三差五的,也会带条鱼下去,好堵朱氏的嘴,有时也会给贺家带一条。 结果一下山,就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在家中,背着手站在柴房前头,唐有德一见她回来,就招呼:“来来,二丫儿,来见过周伯伯。” 唐时锦自然要乖巧的上前见礼。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知道,这位居然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了那段生出香菇的朽木。 其实那段木头再浇上水,没准儿还真能再长出几朵蘑菇来,唐有德卖亏了。 但他显然挺高兴的,大手一挥,就叫朱氏给她置办了两身新衣裳。 朱氏倒也给她置办了,当着唐有德的面儿,一脸慈爱的交给了她。 唐时锦当然就乖巧的接了过来,甜甜的谢过了她,然后一转头就把衣服拿去贺家,让吕氏帮忙改的可体合身了。 大丫儿比她高大半个头,人也丰腴,已经小有少女的曲.线了。 朱氏买的衣服料子不错,但都偏大,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虽然一件衣服她不稀罕,可这会儿她正要搞事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机会。 等改完一回家,朱氏抬头一看,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她尖声道:“二丫儿!你衣服咋回事儿!” 第018章 到底图啥 “哦!”唐时锦笑眯眯的道:“我请干娘帮我改了改。” 朱氏气急败坏:“你咋能随便改呢?” “为啥不能改呢?我不但改了,多的长的我都请干娘直接裁去了。”唐时锦看着她道:“二娘呀,我不挑,有件衣裳就成……可是我不想跟以前那样,穿的衣裳跟旁人很像,旁人做的事情就要落我头上!” 朱氏脸色猛的一变。 她续道:“不管谁的锅,我都不想背了!所以我才要改衣裳,日后这衣裳就是我穿了,大的小的都别想穿,大家单看衣裳也不至于弄差了人……二娘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乡下人,衣服一向就是小的拣大的,她拣瑞哥儿的衣服穿,单这件事儿嚷嚷出去,朱氏并不算有错,可是有这个前情就不一样了,但凡嚷嚷开,丢人的就是朱氏! 朱氏气的直喘气:“好,好!二丫儿可真是长本事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谢二娘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直接就往里走,然后就叫大丫儿黑着脸拦住了。 大丫儿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当然啊!”唐时锦道:“这点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大丫儿气的双眼喷火,直直的瞅着她。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把唐时锦放在眼里过。 她漂亮、乖巧、招人喜欢,出门人见人夸,家里爹娘都疼她,连唐时锦的亲兄长,疼的都是她! 而唐时锦,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蛋,村里人人戳脊梁骨的东西,她闲的无聊逗着玩的玩意儿! 可现在……唐时锦整个人眼见着抽了条儿,头上系着贺家送的绢花,连衣服都比她的衣裳漂亮!她反倒叫她比的,像个烧火丫头! 娘亲明明说了,这衣服只让她穿一回走个过场,就扒下来给她穿的! 穿她沾过身儿的衣裳,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可现在,她居然偷偷把衣服改了! 大丫儿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的火头压都压不住:“你咋能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阿娘把你养到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居然背着她算计两件衣裳?” “咦?”唐时锦稀奇的道:“什么叫算计两件衣裳?你这话我听不懂。昨儿当着爹爹的面,二娘已经说过了,这衣服是特地为我置办的。既然是为我置办的,又是为了爹爹和干爹的面子,那我把它改得合身一点儿,穿上好看一点儿,有什么不对吗??” 一边说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故意低头理了理袖子,那样子矜贵极了,活像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然后她凑前一点儿,慢慢的道:“还是说,有人背地里,算计上了我这两件衣裳,我这边儿还没穿热乎呢,她就想着偷过去了?所以现在算盘落空,恼羞成怒了?” 大丫儿气的瞪了眼:“你!” “我如何?”唐时锦哧笑一声:“叫我说中了?” 大丫儿怒道:“我才不稀罕!” “是么?”唐时锦点点头:“一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不稀罕,特别不稀罕。” 大丫儿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迎着她的视线,轻轻一笑:“其实呢,我也不在乎衣服。” 她冲她指指自己:“你看看我就明白了,我脸这么好看,就算披个麻布片儿也好看的要命。不像有些人长得清汤寡水儿,全靠两件衣裳撑场子,不然就连门儿也不敢出。” “唐二丫!”大丫儿最听不得这种话,简直气的七窃生烟,连声音都劈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有张好脸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不招人待见!” “瞧你,”唐时锦啧了一声:“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这才几天你就忘了,之前瑞哥儿可是当众承认了,他才是那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你怎么就忘了??” 大丫儿怒道:“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瑞哥儿……他不过是一时顽皮拿了个钗儿,以前呢!整个竹林村,谁不知道你天天偷这个偷那个的!” “那就要问你家阿娘了啊!”她越是气到跳脚,她越是不紧不慢:“如今整个村子,这事儿,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别的不说,你就想想,如果说我真是个偷鸡摸狗的坏种,老天爷怎么会赐神药给我?难道你是说老天无眼分不清善恶吗?劝你出言一定要小心哟,万一老天正好听到,一道雷劈下来就不好了。” 这种话,在这个年代,对谁说都是有效的。 大丫儿脸一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唐时锦微微冷笑。 就算她的衣服是拣瑞哥儿的,瑞哥儿一个没脑子的熊孩子,天天偷东西,却从来没叫人抓过现行,但凡找上门来的,都栽给了原主,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说跟朱氏无关,狗都不信! 朱氏这人,也是奇怪的很,说她不聪明,对付她们第一名,可要说她聪明,为了一点瓜菜就教儿子偷东西!?就算一直没揭穿,一个从小偷东西的孩子,能长成什么好东西? 这到底图啥? 唐时锦理了理袖子,继续拱火:“说真的,这衣服和我还真配。怪不得一出门儿,人家都夸我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儿似的,等回头我问问爹爹,姐姐那件绣荷花的襦裙,我穿可能比姐姐好看,不如你就送给我?” 大丫儿彻底气疯了:“你想的美!你休想!你休想!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朱氏听到声音进来了:“闹什么!” 唐时锦立刻向后一退,双眼含泪,娇怯怯道:“我正好好的跟姐姐说话呢,不知为何姐姐忽然发脾气……定是我说话不小心惹了姐姐生气……姐姐,妹妹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如此,声音这么大,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仍是瘦伶伶的,小模样儿却如花树堆雪,双眼含泪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朱氏先是一呆,然后就是怒火熊熊,心说跟老娘玩儿这套,这都是老娘玩剩下的! 却见下一刻,唐时锦展颜一笑,怯懦全收:“你说,要是爹爹进来时,我这么说,他会信谁?” 朱氏的心,猛的一沉,直直的瞪着她! 他们有什么争执,唐有德根本不在乎!谁有用,他就偏着谁! 第019章 娶最美的老婆 唐时锦却像是能读懂她心一样,摇了摇手指:“不止哟,同样的招数,也要看什么人来施展,反正一个老一个丑,”她手指从朱氏和大丫儿身上一划而过:“劝这些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别玩儿这样的招数来恶心我,不然我一定会恶心回去的哟!” 她哧笑一声,摔帘子走了。 下一刻,后头就传来了大丫儿的号哭:“你看她!阿娘,你看看她啊!我要叫她欺负死了,阿娘你管不管啊!” 唐时锦嘴角微弯。 她不能明着跟唐有德撕破脸,但是偷着跟朱氏撕破脸却是必须的。 朱氏不会往外说,说了也没人信。 她要叫她明白,少玩那些哩个儿啷了,没用!她再也不是那个任她忽悠的唐二丫了!有什么大招儿,赶紧放! 毕竟,她等不及的要跟他们拆伙了! 下午风平浪静,只有大丫儿看她的眼神儿,活像是长了毒针。 唐有德喝到酩酊大醉回来,第二天早饭都没起来吃。 于是唐时锦就收拾收拾,换了一身旧衣服,照例带着磊哥儿上山,临走之前,把两件新衣服,端端正正的摆在了稻草堆上。 磊哥儿回了两次头,直到出了门儿,仍是忧心忡忡:“阿姐,你不把衣裳藏起来吗?” 唐时锦笑道:“藏起来做甚?” 磊哥儿回手指着:“要是叫大丫儿看到,她肯定要……”他说了一半,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唐时锦反倒奇怪了:“你明白什么了?” 磊哥儿仰着小脸儿,眼睛亮晶晶:“我也讨厌他们,我也不稀罕他们的东西!二娘说,你与你阿姐日日一起走,为何她买了新衣服,你却没有……” 嗯?像朱氏的手段,这是要故意离间她们? 唐时锦挑了挑眉,看着他,小家伙很严肃的续道:“她根本就不懂!我们都不稀罕她的臭东西!” 他又仰脸儿看了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个小酒涡:“我心里偷偷想来着,但我没有说出来。” 大眼睛,小酒涡,唐时锦被他萌的心颤颤。 这小睫毛精也太可爱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妈妈粉”这种生物了,她为数不多的老母亲心,全都被他给萌出来了。 她也不解释了,撸了撸他的呆毛:“嗯,磊哥儿说的对!” 两人手牵着手儿,去了老地方。 先下水看了看,大竹网里头,一晚上捡漏了四五条鱼,然后把新饵放上,两人就在附近转着,挖了些野菜,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生火烤鱼。 两人天天吃,东西带的挺全,唐时锦利利索索把鱼收拾干净,背上划了几道,肚子里头塞点儿野葱,刷层油,然后把准备好的酱汁儿,是她拿酱油、蜂蜜、盐和胡椒粉和茱萸调成的,还加了一点点灵泉水,抹在上头,然后就生了火烤。 一斤多的鱼,不一会儿就烤的皮焦肉嫩,鳞片微微卷起,咬一口,焦酥的鳞片就在齿间爆开,热气喷出来,舌尖尝到了调料的咸香和鱼肉的鲜味儿,香的两个人摇头晃脑。 一人一条鲜鱼下肚,两人都满足的舔着嘴唇。 磊哥儿忽然道:“阿姐,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天天有鱼吃!” “男儿志在天下,一条鱼算什么!”唐时锦道:“等阿姐将来有了银子,就把这座山买下来,送给磊哥儿,山上的东西全是你的!” 她一时豪兴大发,朗声道:“人生在世,就要赚最多的钱,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老婆……”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在忍笑。 唐时锦猛然收住,抬头看去,看清他的时候,唐时锦险些吹声流氓哨。 这人站在不远处的青竹下,疏密相间的竹枝半遮了脸,一身标准的猎户装扮,短衫长弓,腰间兽皮束起,双腿都缠着绑腿,衬得整个人肩宽背窄,劲腰长腿,啧啧……这身段儿,绝了! 他声音带笑:“人儿不大,口气不小。” 唐时锦迅速扫眼周围,这地方虽然人不多,但离村里很近,他暴起伤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于是她还了一句嘴:“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对我一无所知,你又怎知我做不到?” 他倒是一愣。 然后他一手拂开竹枝,走了过来。 说真的,一手拂开竹枝这个动作,本来应该是风雅的,可是竹枝不是柳枝,竹枝是很脆硬的,于是他这个动作,硬生生带出了一种果断和杀伐。 看清他脸的同时,唐时锦再次在脑子里吹了声流氓哨。 这小样儿,真是爷们极了,这漆黑英俊的眉眼,这刚毅硬朗的线条,这气质,这眼神儿……就这一瞬间,她连他出道给他定什么路线拍什么剧都给想好了。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村姑,不再是那个手下美男/女如云的大总裁了! 这无形的资产不能变现,真跟从她口袋里偷钱一样。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挑眉一笑:“小姑娘,别的我纵不知,老婆你能娶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娶?”唐时锦小手一挥:“等我将来富甲天下,想娶几个娶几个!” 一边说着,她还打量了他一眼,顺嘴撩了一句:“看在你又威武又英俊的份上,等我长大了,我允许你插个队。” 他愣了愣,失笑出声。 这话要是女人对男人说,大概算是侮辱,可是这小孩儿,压根还不算女人。 而且,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是“又威武又英俊”,很阳刚的形容,所以就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笑着道:“志向可真是远大……那我就先多谢赏识了!” 他在河边洗了洗手,把身上带着的水囊灌满,就准备走了。 然后唐时锦叫住他:“喂!” 他略停步,一挑眉:“嗯?” 唐时锦道:“这鱼请你吃。” 他扫了火堆一眼:“为何要请我吃鱼?”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气度非凡,绝非常人,所以拉一个顺手的人情,将来不定哪会儿,就用着了。 她就笑嘻嘻的道:“定金?” 他轻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火上的烤鱼,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真的走了过来,唐时锦就把烤熟的鱼儿递了一条给他。 他把鱼举到唇边,闭眼深深的嗅了嗅,又嗅了嗅。 唐时锦道:“放心,没毒。” 男人斜眉一笑,眼中隐含锋芒:“你这小孩儿,真是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唐时锦道:“主要看你长的像好人。” 他嘴角微勾。 就是那种看穿了一切却懒的同她计较的神情。 然后他才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微微一震。 抬眼时,就见小姐俩儿四只大眼睛都盯着他,一副“是不是超好吃”的期待赞同表情。 男人迅速收敛了神色,点点头:“好吃。” 唐时锦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然后她和磊哥儿又各吃了大半条鱼,算着时间差不多,起了小笼,又给贺元宵烤了两条。 第020章 供养杀子仇人 那边男人也吃完了,站起来,从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还你的鱼!” “不用了,”唐时锦道:“都说了请你吃了,两条鱼我还是请的起的!” 男人轻笑一声,也没拣回兔子,就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了指两人:“唐时锦、唐时磊。” “嗯,”男人道:“我姓炎,双火炎,你们可以叫我炎叔。” 小姑娘一挥手儿:“噢!炎叔后会有期!” 呵,一见面就说要娶他,叫叔不也叫的挺溜的? 男人嘴角微弯,加快步子走了。 等贺元宵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鱼还没熟:“怎么了?今天收获不好?你们又去抓兔子了?” “不是,”唐时锦道:“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拿兔子跟我们换了两条鱼。” “哟!?”贺元宵道:“那他亏了啊!这兔子得有十来斤了?” 他过去拎了拎:“挺长时间没吃兔子了,要不这兔子我们不卖了,一家半只?” “我不要,”唐时锦道:“你想吃就拿回去吃,我家这两天不太平,我姐跟我吵架呢,拿了兔子回家也不落好。” 贺元宵摸了摸脑袋,也没多问,等鱼熟了,吃了鱼,两人起了大竹网,就各自下山走了。 唐时锦姐弟俩回了家。 一进柴房,就发现一地都是碎布条儿。 不枉她昨天拉满了仇恨,两件衣服全被大丫儿给剪了。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嗯,表演前的准备工作,然后她抱着碎布条儿就进屋找唐有德了:“爹爹!你看!” 朱氏一看就知道不好,狠狠的剜了大丫儿一眼,急道:“二丫儿,你……” 她哪能给她说话的机会,早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我上山挖野菜,回来衣裳就成了这样……大丫儿为何要剪我的衣裳,这可是爹爹才叫二娘帮我置办的,我也是爹的女儿,难不成爹给我买件衣裳也不行?只许给她买?” “我时常要去干娘家,难道穿旧衣裳去……万一再来县城的客,岂不是要笑我们……” 句句戳中红心。 朱氏脸都绿了。 果然唐有德大发雷霆,问都不问,直接叫唐大丫把她的衣裳都给她。 然后唐时锦偏拣了那件绣荷花的襦裙,大丫儿最贵最好,又自认为穿着最美的衣裳。 她换上身,笑眯眯的冲她一笑……然后打发乞丐一样关上了箱子,低声耳语:“余下的就赏你了,丑!八!怪!” 大丫儿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儿,哪里忍的住,尖叫一声就扑了上来,好一番撕打。 于是成功的激怒了唐有德。 唐有德拿家法……戒尺啪啪的抽了她一顿。 大丫儿生平头一遭挨打,哭叫的跟要死过去一样,但唐有德是熟练工,自然不会手软,一顿抽累了才停手,拂袖出去了。 谁知道就有这么巧,第二天,唐时珩回来,向朱氏拿银子,要给先生过寿。 这下子正赶在火头上,朱氏恨的连慈母都不装了,尖声道:“凭啥!凭啥问我要钱!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磋磨我的心肝儿,还想问我要钱,休想!我的大丫和瑞哥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我没钱给你祸祸!” 唐时珩阴着脸出来,找唐时锦问了问。 唐时锦自然要红着眼圈儿把事情说了,只隐瞒了改衣服这一着。 毕竟这件事从明面上来说,她一点错也没有,朱氏母女的反应也完全符合唐时珩的认知,他一点都没怀疑。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往火头上浇油,“二娘她怎么能这样!哥哥十年寒窗,为的是我们这一家人!读书已经如此辛苦,家人不全力支持,竟还要这样拖后腿……哥哥来年就要下场,这个时候如此关键,她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要这时发作,也太坏了……” 唐时珩被她一语点醒。 他一时恨极了:“怪不得!她多年不作妖,我还当她是个脑子清楚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拿捏我!当真蛇蝎毒妇!” 他气的咬牙切齿,许久,他忽然转正了脸,看着她道:“二丫儿,哥哥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唐时锦问:“什么事?” 唐时珩一字一句的道:“毁了瑞哥儿。”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让他断腿或者毁了脸,或者没命都可以,在这个家里,真正与我有矛盾的,其实只有瑞哥儿一人,有他在,阿娘就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为那蠢货还能有什么出息……”他哧笑了一声,续道,“只有这希望彻底消失,那她不管怎么想,都只能一心一意的供着我!” 即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唐时锦仍是遍体生寒。 他如此自然而然的就要除掉瑞哥儿,那当年的磊哥儿呢? 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与他争夺资源的拦路石? 而且他居然真的以为,他杀了瑞哥儿,朱氏就会供着他念书? 是的,理论上,到那时,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可是朱氏对他们再怎么狠,对瑞哥儿却是真正的慈母,身为一个母亲,她真的能为了前程就供养杀子仇人? 唐时锦声音打颤:“我,我不敢,我怕……” 唐时珩的眼神儿冷幽幽的:“二丫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这样,我将来唯一的亲人,只有你,我会为你撑腰,让你嫁得如意郎君,但你,也不能坐享其成啊,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内心冷笑了一声。 她一把抱住他胳膊,把脸贴过去:“我不,我只要跟兄长在一起。” 唐时珩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耐。 但他也明白,这么大的姑娘,大概还没开窍,根本不懂啥叫如意郎君。 于是耐着性子道:“自然,我们兄妹将来要相依为命……所以你才要帮我。” 唐时锦的声音怯怯的,其实表情十分轻松:“你要我怎么做?” 唐时珩道:“想办法带他上山。” “不行啊!”她道:“二娘不让我和磊哥儿进西屋,也不让瑞哥儿出来,防我们跟防贼一样,除非等他好了,可是……”她抬起头:“可是你的先生不是后日就做寿?根本来不及呀!” 的确是。唐时珩沉下了脸。 他静静的想了片刻:“那就这样,我去与阿娘说话,你去找瑞哥儿,然后跟他吵几句,之后我见机行事。” 屁的见机行事!这么简单粗暴,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他肯定是想让她明面上跟瑞哥儿冲突,然后再私下里去收拾他,让她顶包! 第021章 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好的。” 然后唐时珩就进了屋,唐时锦继续悠闲的编竹子,动都没动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唐时珩气愤愤的进来:“二丫儿!你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门锁了。” 唐时珩一愣,然后他的脸色变的黑沉沉的:“竟然锁门……看来她早有防备啊!呵呵,也是啊,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宝贝疙瘩,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来回的踱步,一边自言自语。 唐时锦静静的瞧着。 说真的,唐时锦从没打算对付瑞哥儿。 她一直要对付的就是渣爹渣兄后娘,然后捎带手儿对付一下大丫儿。 至于瑞哥儿,一个八岁了都不会自己穿衣服,不会自己吃饭,不会干任何活儿,不会写自己名字,不会背半句诗文……总之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口吐芬芳第一名的叉烧,留着他天长日久的折腾朱氏不好吗? 但他们狗咬狗,她也犯不着花心思去阻止。 唐时锦就静静的看着唐时珩,看他能想出个啥来。 然后唐时珩忽然停了下来,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刚才太生气了,有点儿控制不住,二丫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这件事我没说过,不用跟任何人提起。” 唐时锦挑了挑眉:“好。” 唐时珩理了理衣裳,就出去了。 然后他就平静的回去看书了。 隔了一会儿,居然还去把受了伤的大丫儿抱出来,两人坐在篱笆墙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大丫儿先还撅着嘴爱搭不理的,渐渐的,就被他哄的露了笑脸。 朱氏冷眼看着,也不阻止,反正就算二丫帮着说话,也休想从她手里掏钱! 没想到唐时珩像是放弃了。 过了晌午唐有德回来,唐时珩就直接跟他说,先生过寿,总得送寿礼,但家里日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接连出事,损了银钱,故此他想着,与同窗几人约起来,合写一幅字,或者合作一篇文章,虽不值钱,却也风雅。 唐有德颔首应了,还夸了他几句。 然后唐时珩就表示,那他现在就去邻村一趟,晚上及明日晚上都不回来了,直接过了寿日再回来,唐有德也答应下来,然后他就急匆匆走了。 这在唐有德看来,就是有眼色,聪明会取巧。 在朱氏看来,就是发现掏不出钱来,就隐晦告状,然后自找台阶。 但在唐时锦看来……这分明就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不由心惊。 她是混混出身,必要的时候,很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于是上山的时候,一狠心踩在了断掉的竹茬子上,脚下戳了重重的一下,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然后就被经过的村里人背到了贺家,晚上她和磊哥儿,就顺理成章的在贺家住了下来。 贺家地方挺大的,把孩子们移了移,给她和磊哥儿空了张床出来。 换了地方,有点儿睡不着,两人正翻来覆去呢,就听到后窗有人在说话。 “咳!咳!大嫂,咱明天早上吃什么?” “熬点儿粥,捏几个窝窝,二丫儿小姐俩在呢,多做点儿。” “二丫儿,以后就跟着贺家过了?” “瞧你说的,这怎么可能!人家有亲爹亲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纵然是后娘过份了点儿,那也是长辈,哪家的后娘真能一碗水端平?能过的去就是好后娘了!至于这认干亲么,就是走个过场,面子上圆过来,大家好看而已,哪能跟亲爹娘比?” “还是大嫂见识高,说的在理!就算咱公爹好心,心疼这孩子,也得顾及人家父女的情份不是?这二丫儿抛下亲爹只奔着干爹,这可是不孝!两头都难做!” “就是这么个事啊!二丫儿是个灵透孩子,自然明白的……偶然过来一趟,谁也说不着什么,可是老往这头跑,好说不好听啊!” 唐时锦听到一半儿,就听笑了。 真是淳朴的乡村妇人,连使手段都使的这么直接,说的话更直接。 这大晚上的,外头又不是茅房,妯娌俩忽然跑这儿来说这么些话,摆明是说给她听的,这是怕她赖上他们家呢! 可是真要跟她们算算,贺家厉害的,只有贺老爷子一个人,俩儿子都没继承他的医术,不过是个庄稼汉。 而贺甘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村医! 因为她那两朵香菇,贺甘霖的医术始为人知,这些日子地位水涨船高,时常去县城、邻乡出诊,又与县城许多大夫交了朋友,那两朵香菇也切了几片出去了,连家里那段木头都卖了二十两银子,这香菇全都不给钱谁信? 要是贺大夫是个医痴的话她信,但他并不是。 所以,即便她并非真的为贺甘霖,只是借了借他的由头,可是这么一借,她回报的人脉财富也足够了,起码,养她一个唐二丫绰绰有余! 但她也并不生气。 其实这样挺好的,她向来财运加身,将来必定能富甲天下,更何况现在有了金手指? 做为一个无良奸商,她也不喜欢拖着一大家子人奋斗,所以,她们先关起门来不要她,挺好的。 她只需要顺水推舟一下下就好。 她就直接跪坐起来,伸手推开了窗子,微笑道:“大嫂,二嫂。” 两人说的差不多正要走,没防备她忽然开窗,还吓了一跳,然后就有些讪讪的。 唐时锦若无其事的笑道:“换了地方睡不着,就听着外头有人说话,不想竟是大嫂二嫂。夜晚天凉,快回去歇着,我跟磊哥儿明儿就走了,占了你们的床榻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倒也不想说这么直白,可是不说这么直白,她们听不懂啊! 反正她说完了,两人就放心了,然后就走了。 磊哥儿也没睡着,也都听到了,似懂非懂,直到她们走了,才问:“阿姐,她们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吗?” 唐时锦嗯了一声。 “为什么呢?”磊哥儿道:“为什么她们要晚上过来,在这说呢?为什么白天不说呢?” 唐时锦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复杂,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小家伙乖乖的点头,又道:“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们,他们也不喜欢我们?是磊哥儿不好吗?” “不是,”唐时锦道:“怎么说呢,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任何人都是如此,例如说我现在有两个包子,你与瑞哥儿站我面前,我把两个包子都给你,都不想给瑞哥儿半个,那我就是坏人吗?不是的,我只是更喜欢磊哥儿,你明白吗?” 磊哥儿恍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不喜欢我们,只是更喜欢白芨和白果他们,而贺家的包子也没那么多,不够所有人吃饱,所以他们只能赶我们走!” 唐时锦笑了:“对,磊哥儿真是聪明!” 她亲了他一口:“好了,睡!” 第022章 莫要后悔 良久,门外头那一双脚,慢慢的移开了。 吕氏本来是听着这边说话,所以过来看看的,她先听了几句外头妯娌俩的话,还没来的及阻止,唐时锦就开窗说话了,等她再关上窗,她想进来解释两句,却又听到了唐时锦教弟弟。 这个时候,她再进去也不方便了,吕氏犹豫了半天,只能先回去告诉了贺甘霖。 贺甘霖当时就有些冒火,一大早就把儿孙们都叫来,把昨天的事情问了出来。 贺甘霖冷冷的问儿子:“石韦、石耳,这事儿你们知道么?” 他的儿子是石字辈,取了个中药名,孙子、重孙子也都是用中药名取的。 两人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贺甘霖怒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锦儿给我们的这神药,万金莫换,这情份,养十个唐时锦都够了!这些日子来往的人,都是为这而来的,你们怎么有脸跟她斤斤计较!” 两人垂头听训不说话。 倒是二儿媳妇小声道:“来往的人这么多,酒菜不也得花银钱置办?咱又没沾光!” 贺甘霖气急。 可是这个年代的公爹,一般不能直接跟儿媳妇发火,怒瞪她一眼,又问儿子:“你们也是这么想?说话!” 石韦被逼不过,只得小声道:“爹,咱也没不让她来啊!” “对啊!”石耳也道:“来了就给吃给喝的,谁也没敢给她冷脸不是?但人家确实有爹有娘,天天来咱们家蹭吃蹭喝的,这算咋回事儿?” 这个二儿子,向来奸滑些。 贺甘霖冷冷的道:“看来这事儿,你是知道的了!” 二儿媳妇于氏,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昨儿下午统共就蒸了三个大肉包子,本是白芨白果白芷一人一个的,她们一来,就分了两个去……” 贺甘霖怒瞪她道:“你眼里就只看的见包子是不是!” 于氏立刻哭了起来:“我就是眼皮子浅,我就是只看见包子怎么了,你是不知道,白果白芷饿的直哭……” 贺甘霖气的连连冷笑。 家里点心什么的虽不能说既着吃,也肯定是有的,再说除了包子还有旁的吃食,重孙子辈就这么三个金疙瘩,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们! 不过是挑事儿罢了! 可是看两个儿子,几个孙子都默不吭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个鼠目寸光,根本就没看清楚形势! 贺甘霖一时心灰意冷,坐了回去:“我只说一句,锦儿这孩子,虽是个女娃儿,但将来必成大器……她家人不慈,本来与我们有缘,好生处着就有情份,你们硬要把人往外推,将来可莫要后悔。” 于氏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当初满村儿骂她的时候了!一个丫头还必成大器,唬谁呢? 于氏就道:“咱们自然不会后悔,只忘公爹莫要太过心软,叫旁人赖上了身,甩不脱!” 贺甘霖大怒:“我如何行事,不用你教!这诺大庭院都是我赚的,不愿待,你就滚回娘家去!” 于氏吓的退了一步。 石耳急上前道:“爹,别生气,于氏,你还不滚回院子去!爷们商量事儿,妇道人家多什么话!” 于氏哭着走了,走到一半儿,见唐时锦扶着墙出来,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就像没看到一样。 然后贺家几个人鱼贯而出,最后贺甘霖也出来了,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干爹,早啊。” 贺甘霖嗯了一声,走过来,道:“快坐下,我看看伤。” 唐时锦顺从的坐下,由着他看了看伤,换了药,然后才道:“干爹,一会儿劳烦干爹叫哥哥或侄儿送我回去,我一晚上没回,怕家中挂念。” 贺甘霖苦笑一声:“锦儿,干爹教儿子没教好,你受委屈了。” “干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哪有什么委屈?”唐时锦笑道:“我数次得干爹照应,若为了这点子小事,跟哥哥嫂子们计较,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谁家日子好过,谁家又不盘算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哥哥们性情天真,是因为干爹您慈祥博大,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他们。” 贺甘霖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唐时锦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周全,也十分亲昵,可是其中的通透从容之意,却叫他听的口中发苦。 她非常明白,这不是他的授意,也感恩他的照顾。 但她更明白,若两边有冲突,他肯定是向着儿孙的。 所以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甘霖也就不说了,只道:“干爹惭愧,但锦儿,你这伤的十分严重,还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嚷嚷起来。 然后有人冲进门来,道:“贺大夫!贺大夫!快快!唐大郎家的瑞哥儿砸断了腿!你快去看看!” 贺甘霖吃了一惊:“瑞哥儿?”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她道:“干爹,你先去!”一边又向屋里道:“干娘,烦您叫哪个哥哥或者侄儿送我回去!” 又叫磊哥儿:“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跟来!听话!” 大家一路小跑着,去了唐家。 路上,报信的村民才说了,说是瑞哥儿住的西屋,屋梁忽然倒了一条下来,砸断了瑞哥儿的腿,瑞哥儿疼的叫了两声,就昏死了过去,但现在朱氏不陪他睡了,隔着门户,家里人竟没听到,一直到天亮才发现。 等回了家,一看那个位置,唐时锦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唐家原本只有一间正屋,这东屋西屋都是后加的,是一个尖顶木梁的结构,檩条是硬竹所制,而掉下来的檩条,连着屋顶大片的稻草,就砸在了床榻上,枕头的位置…… 这绝对是唐时珩做的! 看来他是想要他的命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葬礼的恐怖推理段子。 所以唐时珩为何没有坚持要银子置办贺礼?为何要跟她说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因为如果“家中幼弟意外去世”,那他就根本不用上门贺寿了,而且也不会显得失礼! 真的是……叫人背上发凉! 朱氏已经哭的歇斯底里一般,唐有德也是焦急的来回打转,就在这时,大丫儿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尖声道:“是不是你!这是不是你做的!” 唐时锦坐在院中的水井沿子上,抬头道:“姐姐?” 第023章 斗狠 大丫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掐着她脖子就要往下按,唐时锦“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把抓住了绳架子。 人群轰的一声,好几个人上前来拉,才把两人给拉住了。 唐时锦被她掐的直咳嗽:“你,你是不是疯了!” 有人道:“唐大郎,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大丫要把二丫按到井里去!” 唐有德简直焦头烂额,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甩了大丫儿一耳刮子:“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爹!”大丫儿哭道:“我是心疼瑞哥儿!好好的竹檩条,怎么会忽然掉下来……她是想要瑞哥儿的命啊!” 唐时锦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你也能栽给我?” “不是你是谁!”大丫儿这会儿恢复了几分理智,又把那个娇娇弱弱的劲儿拿了出来,抽噎着道:“你恨瑞哥儿偷东西栽赃给你,你就想害她……” 唐时锦愕然打量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讨厌瑞哥儿偷了东西赖给我,可是上次爹爹已经主持公道了啊!他是我亲弟弟,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我又不是个畜生,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害人性命?你这个想法也太可怕了!” 大丫儿哭声一停,心中暗恨,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好像蛇蝎心肠,不在乎姐妹情谊。 旁人也都纷纷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就是!二丫儿就是个专门顶缸的是?啥事儿也往她头上栽?” 唐有德黑着脸骂她:“还不滚进去!丢人现眼!” 这要是朱氏,看出形势不对,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认怂了。 但大丫儿才十一,即便天赋莲禀,城府毕竟不深,气的大哭:“爹!不雨不雪的,好好的竹檩条咋会掉下来,这是想砸死瑞哥儿啊!要不是瑞哥儿睡觉不老实,这会儿砸的可就是脑袋!她是想杀人啊!” 这倒是真的。 众人都是一静,大丫儿哭道:“二丫儿住在柴房,离的这么近,进出都惊动不了人,肯定是她做的!” 唐时锦喃喃的道:“可是我没在家啊……” 心头却是暗暗吃惊。 要知道,正常来说,竹檩条掉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意外。 就算大丫儿再恨她,也不可能想到用这种事情栽赃,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她,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想想唐时珩临走之前,抱着她出来说话,她简直不寒而粟。 唐时珩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那个时候,朱氏怎么都不可能给她银子,他还对大丫儿这么好? 现在看来,唐时珩那时候肯定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 他不在家,她又住柴房,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唐时珩其人,够狠够毒,有心机有决断,在没把握对付他之前,不宜与他为敌。 看来这个好妹妹的面具,得先戴几天了。 心里思忖,嘴上却接的溜:“我在干爹家里,我脚受了伤……” “对啊!二丫儿受伤了!” “我知道!昨儿她上山踩着了竹茬子,还是我把人背回来的呢,流了那老多的血。” 大家这才看到,唐二丫右脚,穿了大人的鞋子,里头确实厚厚的包扎着,还隐约沁着血。 大丫儿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之前说话的村民,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亲眼看到的,也是我送贺大夫那儿去的,老大的一个血坑坑,二丫儿疼的脸都白了,咋滴?你觉着我还帮着做假?” “我也见了,一路走一路滴答血,这还能有假?你这孩子咋这么孤拐呢?” 又有人道:“再说了,二丫儿这点小人儿,竹檩条她连够都够不着啊!” 大丫儿气的直哭:“她天天儿上山,闭着眼都能走,咋偏偏这时候伤了?”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她喃喃的道:“其实,我也很奇怪,我明明挺小心看路的,结果不知道为啥竟没看着,一下子就踩竹茬子上了,还戳的老狠老狠的……” 大家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大丫儿哭道:“你就是装模作样!肯定是你!肯定是你!” 唐时锦看向唐有德:“爹,你就看着她这么污蔑我?” “爹!”大丫儿也扑进他怀里:“瑞哥儿太可怜了,他才八岁啊!” 唐时锦一秒挂上了演技buff,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所有的坏事,永远都是我做的,从来没有人信我……” 大家不由得一静。 下一秒,唐时锦脱掉鞋子,三把两把扯开了布条,猛的伸脚,几乎没踢到她脸上:“唐大丫!你告诉我这怎么装模作样!我路都走不了,你也能把黑锅甩给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说是我的魂儿做的!” 她举着脚,本来敷上的药都掉了下来,就露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犹在往外涌着血。 大丫儿吓的一呆。 其它人也都看到了。 吕氏急上前道:“锦儿!你这孩子……”她急把她抱了起来,用袖子遮住她脚:“唐大郎,瑞哥儿出事,咱们也难受,但也不能啥都栽给锦儿!欺负锦儿没娘么?她还有我这个干娘呢!” 她抱着她就走了,路上还滴着血。 大家猛的一静。 有人忍不住就道:“偏心也偏的太过了些!” “大丫儿一个孩子,忒也狠毒!诬陷姐妹!不像话!” 其实唐时锦的行事作风,受少年经历的影响很大,很江湖气,很光棍,很流氓。 江湖气在很多时候是什么? 斗狠。 你比别人狠,你比别人气势足,就能最快速度,最大程度上影响舆论。 她这个作派,在商圈交际上,所谓的上流社会,有时候显得太草莽,没少叫人笑话,但在眼下这种环境,却很是先声夺人。 所以,她当机立断的给自己弄了个真伤,确实很有必要。 反正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站到了她这一边,纷纷指责唐大丫和唐有德。 然后有人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想起什么来了?” 这个人就是起初背着唐时锦去贺家的那个人,他道:“二丫儿说,她明明看路了,却没看着那个竹茬子,而且她小小人儿,就算不小心踩上了,又哪能伤这么重?” 众人:“你啥意思?” 那人指着大丫儿,“就是为了这个啊!要不是大丫儿受了伤,碰上这种红口白牙诬陷好人的,她哪能说清楚!” “对啊对啊!”大家顿时也恍然了:“这孩子身上有福气!又能得老天爷赐药,这会儿受了伤,也是……那个词儿叫啥来?” “因祸得福!” “对对,因祸得福!” 第024章 不安全的是我 大丫儿已经哑口无言,只会哭了。 唐有德丢了面子,又怎会饶了她,肯定是要收拾她的。 而那边,贺甘霖真的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瑞哥儿的骨头给正过来,绑好了。 但伤成这样,瘸一辈子是肯定的了,一个照应不好,连命也是难全。 唐时锦被吕氏抱回了贺家。 两个嫂子有心眼儿,也是有好处的,反正唐时锦只稍微说了两句话,她们就回过味儿来,立刻毫不犹豫的指使着各自的男人,一点不打折扣的,跟唐有德要诊费药钱。 大嫂子一马当先,说的好不义愤填膺:“本来亲戚里道的,怎么也该让几个,可是你看看,我们家小姑子在你们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偷个钗儿当贼打,如今房子塌了都能栽她头上,好好的小姑娘,叫你们欺负成啥样了?既然没把我们当亲戚,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那就一着算一着!” 唐有德面子银钱两失,恨得又揍了大丫儿一顿。 但银子还是一文都不能少。 后续还得指望贺甘霖救命,他们也不敢不给。 也因为这个,唐时锦得已在贺家继续养伤,想走嫂子们还不叫她走了,不然这话就不好说了。 一直到第二天,唐时珩才得了信儿,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丫儿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如今爹不疼,娘不管的,她也只有这个一直疼她的继兄了。 唐时珩轻拍着她背安慰,一边也就细细的把事情问了一遍。 即便大丫儿闹了这么一出,大家仍旧完全没有“此事是人为”的认知,就这么把事儿过去了。 但是唐时锦恰好不在,却也真的是出乎了唐时珩的意料。 他倒也不认为她能猜到她想干什么,只是觉得,难道她还真有几分得上天眷顾?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避开了? 唐家也没人来接唐时锦,她就一直待在贺家。 正坐着编竹子呢,外头她大侄子叫了她一声,然后贺元宵就进来了,一本正经的道:“二丫儿,前儿咱们一起抓的那只兔子,我卖了接近八十文,咱两家一人一半儿,”他就给了她四小串钱儿,“这是四十文。” 唐时锦也一本正经的致谢:“劳元宵哥跑一趟了。” 趁贺家人不注意,贺元宵挤眉弄眼,用口型道:“没事?” 唐时锦小声道:“估计得躺几天了,这两天不能去抓鱼了。” “你这人!”贺元宵不满的道:“我又不是来催你这个的,我是不放心你!那天我们家的人都不在家,不然肯定不能让唐大丫这么欺负你!”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 贺元宵挠头:“那我先走了,你好生养着。” 她点了点头,给了磊哥儿两小串钱:“你送元宵哥出去,顺便回家一趟,把钱给兄长,然后……” 她使了个眼色。 磊哥儿猛点头,然后就跳下榻,拉住了贺元宵的手,两人就出去了。 唐时锦提前就用煮好的饭和香油,灵泉水什么的,配了一竹筒的饵料,估摸着能用三天,让磊哥儿带着他去拿。 等他们走了,她隔着窗子,把重孙子辈的三个小孩儿,白芨白果和白芷叫了进来,逗了几句,一人分了几个大钱儿,怕白芷年纪小不知道,还给她系到了手腕子上。 就连贺二嫂子都不由得佩服,心说这小姑娘确实会做人。 磊哥儿这两天叫她耳提面命的,说了不少,虽然小家伙仍旧讨厌唐时珩,却很听她的话,就把铜钱给了唐时珩。 二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唐时珩问清楚了,摸了摸他的头:“跟阿姐说,大哥谢谢她。” 一恍就是半个多月。 唐时锦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瑞叉烧的小命,也算是保了下来。 等唐时锦再回家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简直称的上剑拔弩张了。 瑞哥儿的药治的了腿,止不了疼,熊孩子时不时哭喊叫骂,简直就是十级噪音,别说唐时珩不回家,连唐有德都经常不回家了,邻居听着都瘆的慌。 朱氏一天到晚,熬的心力交瘁,本来还算娟秀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岁。 但是照面的第一眼,就让唐时锦心头一个激灵。 这是一种,怎么说呢……被彻底激怒的母豹的眼神儿,就等着时机到了,马上把你大卸八块! 唐时锦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坐在墙角下,屏声息气的听了个遥远的墙角。 朱氏哄着瑞哥儿吃饭,间隙中,她一直在发狠,“没人心的畜生!”、“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娘给你报仇”、“我要叫她们给你偿命!”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确认她已经知道了,竹檩条是人为的。 而且她很可能也知道了,这事儿就是唐时珩干的。 但是唐时珩,她够不着,也不敢放开手对付他。 所以她的目标,肯定是她。 因为她认为,他们是一伙的,这是在断唐时珩的手脚! 现在的问题是,她会用什么方式。 现在就属于六十四拜都拜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所以唐时锦非常的小心,嘱咐了磊哥儿,两人一天都在轮班听着朱氏的动静。 朱氏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没注意磊哥儿,磊哥儿绕到后头,就听到了她跟大丫儿说话,仔仔细细的叮嘱她要怎么照顾瑞哥儿,还恶狠狠道:“过了这天,以后就利索了!”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然后她趁着天还没黑,悄悄的去了山上,设了一个套竹鼠的索子,然后悄悄的给竹子滴了几滴灵泉水。 第二天天不亮就上山,果然抓到了几只竹鼠。 竹鼠这东西,就跟送鹿肉一样,属于山里人的高档礼品,唐时锦只带了两只,其它的都给了贺元宵,然后搭着他们的车到了镇上,用的理由是来找唐有德,还顺便跟他们兑了些铜钱。 本来盘算的挺好的,没想到周婆子一听说她头一次来县城,怎么都不放心,硬说要贺元宵跟着她。 唐时锦推也推不过,周婆子直接收了贺元宵的豆腐挑子,推着他:“你赶紧的!”一边使了个眼色。 贺元宵迷惘的眨了眨眼睛,没有领会到他娘的意思。 驴车一走,唐时锦嫌弃的看了贺元宵一眼,正想着找个啥借口把他打发掉,没想到这小子很自觉,俩人眼神儿一对,他秒懂,主动道:“那我自己去逛逛?” “嗯,对。”唐时锦道:“你乖,自己逛,到时候城门口见。” “我就知道,”贺元宵道:“我早跟阿娘说了,你那心眼儿啊,足够卖了我我还帮你数钱,跟你在一起不安全的是我!那我去玩儿啦!”一边嘀咕着就欢脱的跑了。 唐时锦都被他给气乐了。 第025章 乞丐衙内 趁着朱氏还没来,她先观察了一下镇上的叫花子。 她了解江湖,尤其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环境中,叫花子、混混这种穷人,有可能有不止一伙势力,但绝对是有势力的。 因为这种人不抱团儿,没法生存。 她来回走了大半圈儿,就看到了一个小叫花子。 大约有十三四岁,破草帽半遮了脸,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其它小叫花子的眼神,都在盯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看,只有他连看都不看,坐着还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滋味儿,显然是这一小块的小老大……而且极有可能是个衙内,乞丐衙内,不然小小年纪,不会这么有底气。 唐时锦就走了过去,轻声道:“嗨!” 他迅速把草帽一抓,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看清了她,他熟练的一弯腰一举碗儿:“小姑娘,行行好,赏点儿吃的……” 她把碗推开,直接道:“帮我盯个人。” 一边就从袖中,取了两小串钱给他:“如何?” 他迅速的手指一勾,轻巧的抢过了钱,那架势一看就是专业的,一边笑道:“当然行了,要盯谁?” “马上就来了,”唐时锦道:“一会儿我会悄悄指给你。”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唐时锦找了个地方猫着,果然不大会儿,就见到了村里的牛车。 从竹林村到县城,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朱氏是小脚,她来肯定要坐牛车的。 唐时锦指给了小叫花子:“就是她,帮忙跟着,到哪儿说一声。” 小叫花子一口答应,然后就跟了上去。 唐时锦这才去找唐有德。 梧桐县不大,而村里人要过来,常走的其实也就这一条街,唐有德倒也没去拈花惹草,估计是没钱……反正他就住在一家客栈里,与同好“坐而论道”。 唐时锦被小二带进去,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爹爹。” 唐有德一回头,就是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却听那个酸秀才道:“这难道就是你那个天赐神药的千金?” 唐有德立刻转了张笑脸出来:“正是!” 于是她被几个腐儒,看猴子一样看了一阵儿,唐有德这才道:“你来这儿做甚?” 其实唐时锦已经有点着急了。 她怕耽搁久了,跟丢了朱氏。 她耐着性子道:“爹爹,我抓到了两只竹鼠,据说这是真正的山珍,价值不菲,我一个人不敢做主,恰好元宵哥要进城,我就跟着过来,想请爹爹与我一起去,把这竹鼠卖了。” 唐有德一向走的是不司俗务的路线,顿时一皱眉:“为何不找你阿娘?” 唐时锦道,“此物如此稀罕,我还是想给爹爹。” 大家顿时就听出来了,看来这当闺女的不相信后娘啊……但是脸上却恭维了几句:“令千金纯孝之心,着实叫人感动。” 还有一人站了起来:“既如此,克己兄,也该成全小孩儿一番孝心!走走走,我们也一起去见识一下。” 一看他这架势,大家顿时悟了。 这一对竹鼠十分肥硕,只怕能卖个二两银子,到时候这银子自然是唐有德拿着,他们这些人一起过去,也算是帮了忙,自然就可以让他做东,请上一席。 于是四五个人一起站起来,就跟着去了。 一出了客栈的门,那小叫花子就状似无意的挨过来,小声道:“万年堂。” 然而原身根本没来过县城,不知道万年堂在哪儿。 她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以目光询问,小叫花子倒是也很卖力,看出来她不认识路,就在前头引路。 不一会儿,他竹棍往右边一指,就缩到了一边。 唐时锦一眼就看清了招牌上的万年堂三个字,然后一行人从那边经过,她迅速往店堂里看去,脑子里连理由都准备好了。 但是压根儿没用上。 因为朱氏就在店堂里,正与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头对头挨的很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 唐时锦立刻扯了扯唐有德的袖子:“爹?那是?” 唐有德一看,顿时脸都绿了。 他的枕边人,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认的出来!两人离的如此之近,这是要做甚! 他气极败坏的一扯前襟,就要冲进去。 另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几步,察觉到什么,便回头道:“克己兄?可是有事?” 唐有德猛的停下了步子。 他最爱面子,哪能当着人出这么大的糗? 半晌,他咬了咬牙根,勉强的撑起了一个笑:“无,无事,走!” 于是一行人找了一家酒楼,把两只竹鼠卖了二两半钱银子,唐有德收起了二两,一脸大方的把那半钱扔给了唐时锦,一边道:“行了,没事就回去,方才你是看错了,莫要乱说。” 唐时锦乖乖的点头:“哦,知道了……那爹爹,我先走了。” 一边就往外走,犹听到身后唐有德高声道:“来来,诸位,今日小弟做东……” 唐时锦加快脚步出来,来回一转头,蹲在对面的小叫花子就站了起来,微一摆头。 唐时锦跟着他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他低声道:“还没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与她说话的是谁?” “姓傅,叫傅万年,”小叫花子道:“是万年堂的老板,也是坐堂大夫,表面上看着还好,一转背了人,那叫一个凶,我看着不大像好人。” 唐时锦缓缓点头。 她低声道:“你帮我盯着她,等她走了,看能不能打听出买了什么药?” 小叫花子低声应了。 然后足等了一刻多钟,小叫花子才过来说人走了,说是偷偷在袖子里藏了药,但是什么药,打听不出来。 唐时锦问:“是一个纸包么?” “对,就是店堂里常用的纸包,挺小的,应该是药粉。”他用手比了个大小。 唐时锦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又取了两小串钱给他:“你帮我去店里买包巴豆粉。”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立刻就去了,然后不一会儿就回来,悄悄的把纸包递了过去,唐时锦藏在了袖中。 那小叫花子的眼神儿,就直往她袖中打转,还来回的看着两边儿,眼神游移不定。 唐时锦又不是没当过混混,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随手就糊了他一巴掌:“看什么看!有点眼力价儿!我以后用你们的时候多着呢!抢两串钱断了我这个财主,你犯的着?” 那小叫花子被她说的讪讪。 但是她口吻颇有种自己人的轻松随意,他也没觉得受了侮辱,就涎脸笑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了……我叫花狼,你可别忘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在这种小地方,乞丐真的非常有用,基本上能认识两三个乞丐,就能掌握小县城的大半消息。 两人头对头低声说话。 而此时,不远处,一身蓝色裋褐的男人正抱臂倚墙站着。 他身后,另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强行把脑袋伸出墙边,想看看,然后被他按住脑袋,一把推了回去。 文士衫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你这是干什么?盯个小孩子的梢?” 第026章 翻脸不认人 男人道:“那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哪个?”文士衫先是一愣,然后就噗的一声,险些喷了:“这就是那个一见面就说要娶你的人?!哈哈哈不是?” 他忍笑忍的满脸通红,毫无形象的又伸出脑袋,往这边看了看:“这么点点大?我还以为是桃花运,原来是真挚的父女情!哈哈哈哈……” 男人压低声音:“闭嘴!” “不是,”文士衫笑的不行:“这孩子那眼是不是瞎的?还是个傻的?她是怎么对着你这张脸,说出娶你的啊?哈哈哈哈,这种话对着我这种美男子说,还勉强像那么回事儿,你这种糙脸……哈哈哈哈……” 他笑到捶地。 男人懒的理他抽风,拔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唐时锦刚把花狼打发走,一转身,就见那天见过的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愣。 然后她迅速绽放出了官方微笑:“炎叔,这么巧?” “嗯,”他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做甚?” 她刚才在吩咐“手下”。 法制社会生活久了,做这种事本能的心虚,他这一问,唐老大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于是她淡淡的道:“这与你无关?” 她微笑着抬头,迎向他漆黑的眼睛,明明是仰视,气势却分毫不弱人:“炎叔,人少管闲事,会活的比较久……您说呢?” 某人:“……” 她随即转身,加快步子走了。 某人:“……” 这话真的是,又江湖又狠厉,说好的甜妹儿呢? 他再转头时,一身文士衫的桃成蹊,已经扶着墙笑抽抽了,一边无声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真的是要娶你的人?咋看着还挺烦你的啊?哈哈哈哈……” 他简短的道:“滚!” 一边皱着眉头往前走,桃成蹊笑着跟上,一边问:“话说,你为什么对这小孩儿这么注意?这小孩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没理他。 桃成蹊抓着他手臂:“哎,哎!柏葳,你说句话啊!” 炎柏葳半晌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那天请我吃了一条鱼……我尝到了一种味道。” 桃成蹊吃了一惊,笑容全收:“真的?” 他点了点头。 那边唐时锦已经迅速的跑到了城门口。 等过去的时候,村里的牛车已经回去了,贺元宵倒是已经在等她了。 等回了村儿,唐时锦趁人不备下了驴车,迅速溜回了家。 她的小耳报神立刻过来汇报:“二娘一回来就去了西屋,这会儿还在西屋呢!” 那就好,还来的及。 唐时锦定了定神,在心里略一盘算。 然后她双手扶着磊哥儿的小肩膀,“唐时磊,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一直跟着阿姐?” 磊哥儿猛点头:“我要一直跟着阿姐!” “那好。”她也不再问,把巴豆粉分成一大一小两包,在磊哥儿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 两人等了一会儿,朱氏就从西屋出来了,唐时锦立刻迎过去,笑眯眯的道:“二娘。” 朱氏冷冷的看着她,连装都懒的装了。 唐时锦就道:“二娘,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咱们要不要挑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朱氏冷冷的道:“你又想干什么?” 唐时锦慢悠悠的道:“我就是在想,我这些日子过的还蛮好的,顺风顺水,爹疼我,干爹一家也对我好,比以前可好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都过的不大好,尤其瑞哥儿……还有姐姐……” 朱氏的眼睛慢慢的张大了。 对啊!村里骂了她这么多年的扫把星,她居然给忘了! 她就是个扫把星啊! 此时她早已经忘了,这个传言当年是她一手炮制的,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怪不得瑞哥儿这么倒霉,全都是叫她给克的! 唐时锦顺势上前,拉住她袖子:“好不好嘛二娘……” 就在这时,磊哥儿忽然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阿姐!阿姐!” 正要甩开手的朱氏,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抬头看过去,唐时锦已经迅速伸手进了她袖袋,把她的纸包掏出来,把自己的纸包放了进去。 她当过混混,却没当过小偷,本来以为很难,没想到还挺简单的。 她整个交换,都是利用空间完成的,她发现她的空间居然还一直在慢慢的变大,起先只有一个泉眼儿,现在渐渐的,旁边有了空地,所以她只需要把手放到袖袋里,然后一来一回,神仙都察觉不到。 等换完她退开一步,前后也就两三秒钟,磊哥儿一边过来,这才说完:“我拣到了一文钱。”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钱交给唐时锦,然后被朱氏劈手夺走,朱氏随即翻了个白眼儿,一把推开她:“都起开,一对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少在我面前晃悠!看见你们就碍眼!” 她转头就走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等下午唐时珩回来,她立刻就唯恐天下不乱的,把去了镇上看到朱氏这件事,跟唐时珩说了。 然后把那半钱银子给了唐时珩。 果然唐时珩的想法,拐到了不怎么和谐的方向,拧着眉头径自盘算。 晚上朱氏做了味道很重的酸汤肉丝粉。 唐时锦一掀锅盖的空儿,把余下的一大包巴豆粉,直接洒到了锅里,勺子一搅,啥都看不出来。 等回头盛到碗里,她和磊哥儿的,朱氏肯定还要偷放,所以她等她放完了,又各自悄悄滴了一滴灵泉水进去。 这碗汤真材实料,重盐重醋,谁都没吃出什么来。 吃完饭,唐有德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冷冷道:“朱氏,你跟我进来!” 朱氏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闻言一愣,也不知道啥事儿,赶紧跟着他拐过顶箱柜,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显然是唐有德甩了她一巴掌。 大丫儿惊的瞪圆了眼睛。 然后唐有德明显压着火头的声音道:“你们都滚出去!” 唐时锦收拾杯盘退了出来,然后唐时珩扶着大丫儿,也退了出来。 大家都站的远远的,只依稀听到唐有德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响,朱氏大哭了起来。 大丫儿又急又慌,一把抱住了唐时珩的手臂:“哥哥!这是怎么了!” 唐时珩面沉如水,双眉皱紧,显然在盘算,如何在这件事中谋求最大收益,根本无心理她。 唐时锦洗完了碗,然后静静的听着,不到一刻钟,屋里的争吵猛的一停,然后唐有德捂着肚子冲了出来,直奔茅房。 大家还没震惊完,唐时珩也一把捂住小腹,露出了痛苦之色。 毕竟两人碗最大,药最多,反应也最强烈。 再之后瑞哥儿在房里叫了起来,朱氏正要跑过去,忽然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了肚子。 再再之后是大丫儿,最后才是唐时锦和磊哥儿……两人这些日子本来就常常服一点灵泉,体质已经好了许多,加上这次又加了灵泉,所以反应最轻。 而唐时锦,也没有掩饰这一点。 第027章 谋杀亲夫 一晚上一家人就没停过,茅房根本腾不出来,只能各自找地方解决。 包括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瑞哥儿,直接叫骂着拉了一床。 先两次唐有德还能瞪着眼骂人,后头整个人都虚脱了,腰都直不起来。 他是个惜命的人,叫嚣着叫朱氏去请大夫,可是朱氏一来自己也去不了,二来心里有鬼,惊疑不定,哪里敢去请。 唐时珩最先回过神来,惊怒交加,指着她道:“你……你居然想把我们全都毒死??”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唐有德。 唐有德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她,大怒道:“原来如此!你这毒妇,竟敢谋杀亲夫!?” “不是啊!我没有啊!”朱氏也是惊慌失措:“当家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敢狡辩!”唐有德瞪着眼道:“我亲眼所见!你去了县城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定是有鬼!” 朱氏一时乱了主张。 她根本没想到她去县城会被人看到,而且偏偏在万年堂抓了个正着。 更没想到,明明药是下到唐时锦姐弟碗里的,为何他们,还有她自己,全都中了药? 她这个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就是心虚。 唐有德恨的眼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毒妇!竟如此蛇蝎心肠!你把我们都害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氏的泪流了满脸:“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指着唐时锦:“是二丫儿!是二丫儿做的!当家的,你要相信我,我害死你们,我自己也要赔命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分明是二丫干的!” 唐有德其实是个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一听这话,他又猛的转头看向了唐时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唐时锦哭道:“我都听不懂!我什么都没做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好难受啊……” 唐有德瞪着眼道:“二丫,今日我给你的半钱银子呢?” “嗯?”唐时锦指了一下唐时珩:“我给了兄长……” 唐有德看向他,唐时珩点头承认:“今天二丫给了我半钱银子。” 唐有德随即怒瞪向朱氏:“好啊!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二丫今日是去了镇上,手上却没有半文钱!而你!在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我看你就是红杏出墙,与那大夫勾搭成奸!故此买了药,妄图谋杀亲夫!我定要报官!杀了你这个蛇蝎妇人!” 朱氏百口莫辩,大哭道:“我真的没有,当家的,你相信我,我纵是自己死了,也绝不敢动你啊,你是我的天啊……” 唐有德其实也真不相信她有这胆子:“那如今之事,你如何解释!” 朱氏哭道:“我当真不知……我,我要是想害人,为何我自己也这样了!我的瑞哥儿,大丫儿也这样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肚里又是一阵抽抽。 一伙人一边跑茅房,一边哭的哭,骂的骂,闹腾的不可开交,等终于歇气,几个人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各自咸鱼一样躺在了地上。 然后朱氏豁出去似的,大哭道:“当家的,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去万年堂,是要买些药,叫二丫受些罪的,她害了我的瑞哥儿,又害我的大丫,我心里恨的慌,故此买了药粉下进她碗里……” 唐有德并不相信:“呵,你说把药下给了二丫,那我们又是为何?” 朱氏猛的哭叫出声:“当家的,她是个扫把星啊!我下了这么多药,可是你看看她!你看她好端端的!当家的,不是我说,她好,我们一家子就不好……她不好,我们一家子才会好啊!” 唐有德沉默了。 唐时锦默默的给朱氏点了个赞。 她是真的佩服朱氏,别的不说,宅斗技能起码是个王者,居然真能沉住气,在这个时候才吼出这么一句话……正好是大家受尽折腾,憋足了火气,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时候。 果然唐有德的脸色都变了。 当初,在魏氏还怀着二丫的时候,他就遇上了一个神婆,说他家要添一个扫把星,克亲损运家宅不宁……结果他一回家,魏氏就生了二丫。 他本已经十分不喜欢,碍于魏氏护的紧,才没有掐死她。 谁知道,等他回到县城里朱氏这边,晚上竟莫名起了一把火,烧了他半匣子的书!自此之后,他便似遭了诅咒,一入考场便头昏难受,屡试不中! 他自此深信不疑,这扫把星,就是来克他的!他叫她害的连秀才都中不了! 她越好,他就越不好! 连唐时珩都信了。 毕竟,朱氏买药要害唐时锦,这非常符合她的性情,而她下药给全家,却完全不合理……所以,只有她克了他们,才合理! 他垂着眼,心想若她的命格当真这般硬,那以后,还是要离她远点才好。 唐时锦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哭道:“爹爹,你别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朱氏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下药,哪里还敢把她留在家中! 如今她的性情她根本琢磨不透,万一再来害她的瑞哥儿怎么办! 她咬着牙根,火上浇油:“当家的,二丫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不敢说多慈母,可也有三分疼爱,可是我也真的怕啊!我心中最看重的,还是你和孩子们!这一次咱们只是受些罪,可下一次……”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有德的眼神儿黑沉沉的。 唐时锦扑抱过去。 渣爹这会儿正倚坐在柜子边,被她一扑,整个人向后一倒,后背直接砸在了地上,痛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唐时锦拿出了原身的本事,撕扯着他的衣裳,声声质问:“爹爹!你不能赶我走!我也是你闺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对的起我死去的阿娘……” 句句戳中渣爹雷点。 眼见着唐有德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朱氏不失时机的开口:“当家的,儿女为爹娘尽孝,这是该当的啊,不如叫二丫去给姐姐守个坟……” 唐有德本来就难受,被唐时锦扑在地上哭,极不耐烦,一听这话,一把推开了她:“说的很是!就这么定了!” “不!”唐时锦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家!” 唐有德大怒斥责:“由不得你要不要!爹娘说话,轮得到你张嘴么!” 唐时锦道:“就算你们把我赶出去,你们也是我的爹娘!是我的亲人!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走!我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你们要把我赶哪里去!” 第028章 断亲书 她后头的话,没有人注意。 但前头的话,唐有德和朱氏,全都听进去了。 对啊,就算赶出去了,他们也是亲人,未必就克不着! 再说了,赶出去,她要是天天跑回来纠缠,也是烦的很! 朱氏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儿多的,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分家!把二丫儿分出去,再是扫把星,也克不着咱们了!” 欧耶! 唐时锦心说朱大娘啊!你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不枉老子演的这么卖力! 她收了收劲儿,一抬头时,却迎上了唐时珩的眼神儿。 他微微眯眼,正静静的看着她,显然看出了什么。 唐时锦心头一跳,急别开了眼。 唐有德已经把一晚上受的罪,全都算到了唐时锦头上,阴着脸一口答应:“对!早就该分家!” 就在此时,唐时珩也缓缓的道:“二丫儿是个好孩子,纵然克亲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却叫爹娘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想她也是不忍心的,既然这样,爹,不如今日就请了里正过来,把家分了。免得夜长梦多!” 唐时锦内心冷哼了一声。 看来唐时珩是想明白了。 分了家,对他来说,怎么都是个好事情。 克亲之事,他虽然半信半疑,但小心些总没错。 再说这样一来,家里起码省出了一份口粮,而他又认为她心向着他,万一赚点儿小钱,他还可以压榨压榨,而如果赚不到,对他也没有什么妨碍。 但此时,对她来说也是个神助攻了。 唐时锦对磊哥儿使了个眼色。 小豆丁刚才都听呆了,猛然回神,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她怀里:“我要跟阿姐一起!我跟阿姐永远不分开!” 唐时锦搂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对,我跟磊哥儿永远不分开!要分家……可以,我们要分到一起!” 朱氏大喜。 一下子把两个碍眼的人都除了去,她简直压不住嘴角了,“当家的,不如就成全他们姐弟之情。” 唐有德大怒道:“不成!” 他指着磊哥儿:“你爹我还没死呢!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朱氏急劝道:“磊哥儿年纪小,心眼实,一心只认二丫儿……” 唐时珩也道:“分了家,也该让二丫有个伴儿的,磊哥儿虽小,却是撑门立户的男丁……” 唐有德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觉得被挑战了权威,所以无能狂怒,如今被两个人这么劝着,很快就答应了。 但,之后里正被请过来时,却有些震惊了:“唐有德,你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把二丫儿分出去?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你让她怎么活!?” 唐有德觊觎里正位子已久,一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抬着下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里正大人多操心!” 里正气的指了指他:“我问你为什么!没个理由就要分家,我不同意!” 唐有德怒道:“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我犯不着跟你过不去!”里正顶了回来:“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当爹的!二丫儿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要这般对她!” 唐时锦倒是有些稀奇。 原身只远远见过里正,没什么印象,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物,他并不像是故意跟唐有德过不去,而真的是,担心她,为她出头。 两人言来语去的争辩。 有人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唐时珩静静的看着她。 她问:“嗯?” 唐时珩凑过来,声音极低:“你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迅速垂下了眼,亦低低道:“我偷听到了二娘说话,她把瑞哥儿的事……记到了我头上,一心想要我死,我好怕……” 唐时珩脸色微变,略直了直腰,然后又弯了下来,他缓缓道:“既是你要的,我自然会帮你。二丫儿,这个时候,你应该主动上前……” 用你瞎哔哔?老子这不是在等最合适的出场时机?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然后唐时珩默默的退开,她继续听着,眼神儿掠过了不远处。 她看到了贺家的大儿媳和二儿媳,不时的替她说句话,但眼珠乱转,显然担心她将来会赖上贺家。 她还看到了豆腐坊贺十五的妻子小周氏,她的神色,倒是真正的担心,也不时的帮她说话。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唐有德。 唐有德很快就烦了,瞪着眼道:“好!好!你们不是问我为啥么!我告诉你们!二丫儿是个扫把星!她是个扫把星!当年她出生之时,我便路遇神婆,送了我一卦,说家中有扫把星下降,将克亲损运!家无宁日!” 这个,村里不少人都听说过,却是头一次听到唐有德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一静。 唐有德续道:“我一片慈父之心,不忍对娇儿做什么,只当没发生过,谁知道当晚天降大火,将我书箱书籍,烧了个干净!” 众人轰的一声! 唐有德自觉得压倒了里正,眉间有些得意,续道:“自此之后,我次次上考场,都会犯晕眩之症,故此才屡试不中!” 屁咧! 你屡试不中是因为你丫的没文化没本事,居然把锅扣到个奶娃娃头上,真特么的拉不出屎怨茅坑、脚瘸却嫌地不平! 但大家显然不明觉厉,甚至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啊”的一声! 唐有德道:“但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不曾亏待半分!但昨日,我们全家都无故发病,险些连命都没了!我生她养她,已是仁至义尽,我再不把这扫把星赶走,难不成要把命赔给她么!” 众人猛的一静。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此时的唐有德,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叫人看着很不舒服,毕竟就算真的儿女有问题,不得不放弃,也不该是这个样儿的,难道他心里就不难受? 可是要说指责他,却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失去”了这么多。 此时,唐时锦才上前几步,恭敬的施下礼去:“爹爹所说之事,锦儿不懂,并不知是不是……若当真是我之过,锦儿身为人子,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今日当着里正大人,诸位乡亲的面儿,也不必谈什么分家了,只请爹爹赐下断亲书,锦儿与幼弟,自此与爹娘斩断亲缘,今后只求自生自灭,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的决绝,却是至情至孝。 唐时珩不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跟着上前施礼,拭泪道:“爹爹,我知道你一片慈父心肠,舍不得二丫儿,我身为长兄,亦心如刀割,可是将心比心,若是我命妨至亲,我也愿意退一步,只求爹娘福寿绵长,家人平安喜乐……还望爹爹成全二丫一片孝心。” 第029章 出入自由 渣爹正沉浸在压了里正一头的兴奋之中,被他一说,登时回神,赶紧又把痛心疾首的蛋疼脸拿了出来:“还是珩儿知我,锦儿是我的心头肉,我心里又怎会不难受……” 他一个踉跄,唐时珩急上前扶住,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好悬没把唐时锦给恶心死。 但淳朴的乡下人都信了,纷纷劝说,看着唐时锦的眼神儿,却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天赐神药,不可能是什么扫把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若不是扫把星,唐家这些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连里正也不好阻止了。 于是唐有德大笔一挥,写下了断亲书,里正那里、唐时锦,唐有德各拿了一份。 唐时锦随即带着磊哥儿,向唐有德施了大礼,又向众人略施了一礼,然后她牵着磊哥儿小手,就往外走。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莫名不安,可是不论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与他有益无害。 也许是他想多了! 而唐时锦此时,正努力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 咩哈哈哈!终于自由啦!而且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断亲书甚么的,简直太美妙啦! 众人议论纷纷的跟在她身后。 贺家两个儿媳,犹豫了许久,还是追了几步:“锦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唐时锦温和的道:“我先去找贺家的族长伯伯,讨一个住的地方,待晌午时干爹回来,我想过去拜谢干爹,这干亲之事,也做罢了!” 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其实不是坏人,只是有些爱算计,担心叫她给赖上,可她主动说出来,她们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那大儿媳许氏,眼都有些红了,吱吱唔唔道:“倒,倒也不用这样。” “大嫂,”唐时锦不疾不徐的道:“我知道干爹疼我,两位嫂嫂和哥哥也一向待我好,但是谁家没有儿孙?这扫把星,我也不知真假,总归还是小心些好。” 这话,给足了他们面子,也递好了台阶。 二儿媳于氏听着,心情复杂,其它人也一时失语,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贺氏族长家里。 贺氏族长早就听报信的人说了前因后果,他之前承过她的情份,自然好说话,哪个村里都有几间无主的空屋,随意给她一个就是了。 大家正在商量,却有人道:“她娘亲魏氏当年的屋不还空着么?不如……” “胡说!”贺氏族长喝斥道:“那里怎么能住?” 唐时锦心中惊讶。 她迅速搜罗了一遍记忆,总算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点儿……好像是她亡母和外婆,当年住过的屋子,因为她外婆死在那里,就没有人再去住过。 她依稀记得那位置还挺清静的。 唐时锦立刻道:“族长伯伯,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就住外婆留下的屋子就好。” “那不行,”贺氏族长道:“那屋子本就偏,又……出过那样的事,你年纪又小,着实不妥。” 唐时锦的母亲魏氏是个外乡人,当年与魏母两人住在那里,后来魏氏嫁给了唐有德,那屋子就只有魏母住着。 魏母那时才三十许年纪,风韵犹存,晚上不知是哪个二流子偷偷上门,占了她的便宜,魏母就在大槐树上吊死了,穿着大凶的红衣,风一吹摇摇荡荡……那情形太过恐怖,见过的人也不知做了多久的噩梦,故此那屋子再也没人住过。 唐时锦却觉得无所谓,哪块地儿没埋过死人? 住自家的房子名正言顺,总比借别人的房子要好。 她就道:“没关系的,我本是个命硬的,而且,死的是我们的亲人,外婆在天有灵,总不会害我们,还会保佑我们的,我们真的很想住在那里,还请族长伯伯帮忙。” 贺氏族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那屋子本就是你们的,说什么帮忙……也罢了,你这话也有道理,老人家在天有灵,总会眷顾后人的。” 他叫了儿子过来:“你带他们过去,谁有空的,搭把手,帮忙收拾收拾!” 大家就跟着过去了。 唐时锦一眼就相中了。 那个院子在一处矮坡上,单门独户,与邻居都有一小段距离,院里还有棵大柏树,屋子也不错,篱笆虽然破了,但桩子还在,而且最绝妙的是,上头刚好有一眼泉子流下,只要把篱笆稍微往外一扩,或者把流下来的小河道一改,不用出门就能洗菜洗手,超级方便。 毕竟是大白天,胆气壮,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草都除了,篱笆也扎了起来。 而且她人缘不错,陆续有村里人送些小物件儿过来,桌子凳子什么的,贺家两个儿媳,甚至还送来了一口铁锅。 唐时锦郑重的道了谢。 等送了他们出去,她就镂了一把草进来,编了两个草垫子。 这屋子虽然破,却不算小,比唐家的堂屋还大,到时候买两个顶箱柜隔开,她和磊哥儿,以后就可以一人一个铺,再也不用睡柴房了。 第一步,出入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哼着歌儿,简直一身轻松。 这样的好心情,迅速影响了磊哥儿,傻乎乎的小豆丁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两人正忙着呢,就听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然后贺元宵冲了进来,直跑的一头汗:“你们……你们!哎,可急死我了!” 他急的直跺脚:“你们怎么就这样了,你们怎么就搬出来了?你们也不等等我,明知道我们上午都出门帮不上忙,哎呀……你爹他也太过份了,出来一点东西都不给你,这是要叫你喝西北风吗!再说你住哪儿不好,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来个野兽可咋办……” 他一边叨叨,一边迅速在院子转了一圈儿,扭头就跑:“等我拿些东西给你们!” 真·来去如风,唐时锦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他人就跑了。 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给他们拿了两床褥子,一些碗筷,还提了个篮子,里头装了些干粮。 贺元宵是个勤快人,把东西一放就开始帮忙,不一会儿就乒乒乓乓的把两张床修好了,搭好了灶,还在院子里头垒了个桌子。 然后三人洗了洗手,就先吃饭,贺元宵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如今断亲书都拿到了,朱氏沉浸在喜悦中,都忘了叮嘱她不要乱说……当然说了她也不会听。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贺元宵气的大骂:“倒打一耙!恶毒!不要脸!这后娘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算了,”唐时锦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跟磊哥儿,从小挨打到大,命都快打没了,分开也好。” “对!”贺元宵道:“我们抓鱼卖钱,起码能混个肚儿圆!总比待家里受后娘磋磨要好!” 他大力拍了一把她的肩:“二丫儿!你放心,我们一家都不信什么扫把星的!你要是扫把星,那天底下都没福星了!” 唐时锦抿嘴儿一笑。 这话她信,贺老爹这个人,颇有几分老农民的智慧。 然后贺元宵道:“那我们明日开始抓鱼?” 第030章 考察市场 “不,”唐时锦道:“后日,但是以后,我只管给你们配饵料,你们自己去抓鱼,我还可以帮你们抓竹鼠和兔子,到时候卖了钱,仍是平分,你看如何?” 贺元宵想了想:“我觉得可以!我回家商量商量,给你个信儿!对了,明天下午,我叫我哥来,把你的门窗全都修好!还有这篱笆,” 他转身一指:“这篱笆也不行,挡不住什么,回头给你扎密了,不然你们住着,我们都不放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吃了几口饭,又想起来:“等等,你说我们自己抓鱼,那你要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得好好想想,明儿先带着磊哥儿,上县城走一趟。” 说真的,渣兄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断亲书比分家还方便!省了她不少事儿! 如今,真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赚钱啦!先考察考察市场再说! 吃完饭,送走了贺元宵,唐时锦就过去找贺甘霖。 贺甘霖也是刚回来,听吕氏说了一遍事情。 见她过来,贺甘霖正色道:“锦儿,认干亲也是难得的缘份,那甚么扫把星的说词,我并不在意,如今你被赶出家门,你一个小孩儿要如何生活?你既叫我一声干爹,我自然会给你一口饭吃,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唐时锦道:“干爹,我与您说句实话,我很怕。我亲爹亲兄长,偶然生病,就要栽到我头上,说是我克的。可人吃五谷杂粮,天有不测风云,很多事情不好说的……干爹,我不想将来你后悔,亦不愿干爹为了我与家人不睦,所以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断干净。” 贺甘霖的脸色有些差。 他见多识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而且,这种情况,也确实避免不了。 她现在顶着这么个扫把星的名头,将来贺家人但凡有点子头疼脑热,磕着碰着,都有可能会有人说,是她克的。甚至他们自己也会这么想。 所以唐时锦这么做,确实非常的聪明。 可是她却不曾为他想过。 她前脚被赶出家门,后脚他们也崩了,外人会怎么说他?无情无义? 他自认对这孩子也有几分真心,她就这么回报他? 是,他确实觉得她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再聪明,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儿,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找一个靠山,保证安全牢靠,为此受一些委屈,是难免的! 可她也忒自大了些,竟然认为,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再聪明,连长成的机会都没有,谈甚么成就?实在天真的可笑! 贺甘霖有些生气,也没心思给她解释了,只冷冷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唐时锦施了大礼:“锦儿多谢干爹这些日子的照顾。” 她缓缓的退了出去。 早有不少村人在外头等着听信儿,唐时锦便站住脚,答了旁人的话:“是啊,我将干亲也辞了。” “干爹……不,贺伯伯他至仁至善,原不肯允我的,亦不在乎这扫把星的名头……但他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害人,是我执意如此,却是对不起贺伯伯一片慈心了。” 贺甘霖听在耳中,神情渐渐变的复杂。 半晌,他长叹一声,叫吕氏:“她这会儿怎么也是艰难,你收拾些衣服什么的,送过去给她。” 于是唐时锦前脚回了小屋,后脚就收到了吕家二儿媳送来的衣服。 唐时锦坦然收了,送了她出去,关好了门。 花花轿子人抬人,说两句好听的,把场面圆过来,无所谓。 但她这个人,还是有些江湖气,不像生意人这么八面玲珑。 贺甘霖这个人,当然不是坏人,他是一个有点见识亦有点慈心的普通人。 他愿意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她一点照顾,但是这照顾太浅薄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在“影响自己”之后,很快就会消失,会反噬。 做为陌生人,她很感激这份照顾,亦乐意回报。 但是这份照顾,并不足以让她回报他“自已人”的地位。 所以不如早些拆伙儿,免得将来闹成仇人。 这一着,连唐时珩都没想到。 他以为唐时锦被赶出家门,肯定是要巴紧贺家了。 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指点她怎么做,她就连干亲都不要了? 如此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些烦躁,心说这条退路……看来也是指不上了。 而这会儿,朱氏也终于想起了她下药的事儿,想去叮嘱唐时锦一声,叫她别乱说,可又怕再生波折,她要是纠缠起来,非要跟她回来,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晚了。 村里的八卦一向传的快,贺元宵一回家,把事儿一说,瞬间就传了出去。 大家简直大开眼界,后娘下药要药死孩子,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儿,一家人都中了药,然后就说是二丫儿克的,把人赶出来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但现在朱氏叫瑞哥儿缠的紧,脱不开身,轻易不出门儿,也没有发现。 在这些人的纠结中,唐家姐弟度过了新家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换了男装,带着磊哥儿,坐上了贺家的驴车,到了县城。 小家伙还是头一回进县城,感觉眼晴都不够用了,小脑袋转来转去,不时的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而唐时锦也在细看两旁林立的店铺。 她上次来时,一心只在盯梢加躲避,这次才真正在考察市场。 花狼从墙边站起来,笑眯眯的冲她抬了抬竹杆儿。 唐时锦也是一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晌午请你吃饭啊,你挑个地儿。” 花狼挑眉,点了点头。 然后姐弟两人继续逛,从街头逛到街尾,一遍下来,唐总裁脑子里就有街道平面图了…… 再逛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就开始给磊哥儿买东西,绿豆糕、桂花糕,芝麻团……什么都只买一点儿,一一的尝过来,不管什么铺子,全都进去转转。 眼看快到晌午了,花狼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冲她点了点头儿。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小手,跟着他过去了。 路上渐渐清静。 唐时锦不慌不忙,磊哥儿吃的眼睛都弯了,压根儿就没管往哪走。 倒是楼上的桃成蹊一眼看到这一幕,险些连酒都喷了,赶紧叫了一个小厮,远远跟着,怕她出事。 花狼一直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小店,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小手进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小块碎银子,取了两块放在柜台上:“你尽着这两块银子上。” 这两小块碎银子,至少也有四钱,算是比较大手笔了,那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好咧!”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找了个位子坐下了,示意花狼也坐。 花狼扶着竹杆儿,都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说话了,结果还没来的及说,人家就坐下了…… 此时再说,似乎有点不对? 花狼郁闷的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低头拨拉着算盘,眼皮都没抬,可能已经被他蠢哭了。 花狼划了两下竹杆,就直接过去坐下了。 那边唐时锦给磊哥儿倒了杯茶,一边拍了他背一下:“好了别吃了,回头该吃不上饭了。” 磊哥儿吃的两腮都鼓了,眼睛晶亮晶亮的:“阿姐,好好吃啊!每一个都好好吃……” 一边说着,却也真的不吃了,把纸包交给唐时锦。 唐时锦一打开,见还有两块桂花糕,就自己拿了一块,随手把另一块递给了花狼。 花狼一愣。 然后他慢慢的伸出脏兮兮的手,把桂花糕拈起来,送进了嘴里。 菜陆续上来,花狼嘻皮笑脸的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你可以叫我阿姐,”她指了一下磊哥儿:“叫他小磊就成。” 其实花狼这种小乞丐,从来不计较称呼,别说阿姐了,阿奶奶阿爷爷都是张口就来,可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平起平坐着?像个人一样坐在桌边拿着筷子? 花狼道:“可你……不大啊!” 唐时锦道:“那又怎样?” “行,”花狼笑道:“小阿姐,你先说要我干什么,不然你这菜,我可不敢下筷。” 第031章 拜山头 唐时锦笑了:“人儿不大,心眼儿不少啊!” 但说完了,她又道:“不过保持警惕之心是好的,富人出钱,穷人卖命,混江湖,就得经常给自己紧着弦儿……” 花狼垂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前辈”教导的感觉? 她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请你吃饭,不是为叫你干什么的,我与弟弟昨日被赶出家门,今后就要自己讨生活了,所以先拜个山头,将来若有需要的话,照应一下而已。” 花狼配合的问:“赶出家门?” “嗯,”唐时锦却压根没打算说,只道:“吃,一会儿凉了。” 磊哥儿已经在吸溜口水了,大眼睛眨巴眨巴:“阿姐,这些都给我们吃吗?我们随便吃吗?” “随便吃,”唐时锦摸摸他头:“你放心,以后阿姐一定会带你吃香喝辣的!” 磊哥儿猛点头,抓着筷子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吃,唐时锦被他逗乐了,叫花狼:“来呀,吃饭了!” 花狼看姐弟俩真就埋头吃了起来,不由隐晦的转头,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轻轻点头,他不太熟练的捏起筷子,也开始吃。 三人吃了个肚儿圆。 而吃人嘴软的小花狼,也自觉不自觉的,秃噜出了不少县城的消息,什么哪家店谁罩的,什么县丞大人有小老婆……种种。 对唐时锦来说,就光这些消息就值回饭价了。 吃完饭,唐时锦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待了一下午,足订了几十件东西,押了二两银子的订金。 出来又去了木匠铺子。然后她领着弟弟开始买东西,先把蒸锅、木盆、浴桶之类的大件儿解决了,然后又买了一些碗碟、粮食,肉之类的,又花了近一两银子。 这一下,又成了穷光蛋了。 贺元宵赶着驴车来接她们,顺便帮她把这些搬回了家,回家的时候,贺十五和贺十八,还在帮她加固篱笆。 贺元宵小声跟她道:“别担心,用了两层荆棘,拆都拆不动!” 唐时锦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贺元宵笑道:“咱们什么交情!” 唐时锦倒也早有准备,跟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进了新搭的灶房。 贺家兄弟几个都很勤快,灶房搭的很结实,土灶上泥还未干。 唐时锦生了火,然后把买来的米面都收拾好了,先挽起袖子合面,加了一点点稀释的灵泉水,利利索索的擀了两板面条。 然后又把肉拿出来,剁成肉末,锅里放了油,下肉末炒散。 自己过日子了,她买的调料还挺全的,加了点料酒把水份炒干,加盐,胡椒粉,然后加了甜面酱和一点酱油炒香,炒到微微吐油,就能起锅了。 这就是面臊子。 然后再调调料,她就完全凭着自己的口味,什么盐、酱油、醋、辣油、香油、白糖之类的,调出来一碗,要是她自己吃,更喜欢调微辣重酸的,但是乡下人大多口味重,喜欢肉味,所以她略微多加了一点酱油。 一边炒着,香味儿就飘了出来,外头干活的贺家三兄弟,不住咽着口水,磊哥儿已经偷偷沾了两筷臊子了。 然后唐时锦把面下锅煮了,端出来,就招呼他们:“三位贺哥哥,过来吃点东西。” 贺元宵欢呼一声就蹿了过来,贺十五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会儿日子艰难,我们怎么能吃你的东西。” 唐时锦笑道:“贺大哥,我没同你们客气,你们怎么倒与我客气起来?” 她笑着把凳子摆正:“快坐,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贺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看小弟已经吃上了,也就洗洗手过来了。 淡黄色的二合面条,盛在亮澄澄的茶色面汤里,鲜香味扑鼻而来。 然后唐时锦毫不吝惜的给他们舀了一勺臊子,撒了一点小野葱,红亮的肉末,绿色的葱丁,一看就让人口水泛滥。 贺家兄弟不约而同的抄起了筷子。 把面稍微一搅,往嘴里一送……香的两个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哼唧声。 唐时锦做菜不吝惜材料,吃在口中,面条滑软,臊子酥香,咸鲜酸辣,汤鲜味足……四个大小男人吃的连头都来不及抬,起先还不好意思,最后四个人抢着把一盆面全都吃光,连汤都倒碗里,涮油星儿喝了。 吃完了,几个人都摸着肚子,意犹未尽。 贺十五道:“妹儿,你这手艺,真绝了!” “也没有,”唐时锦笑道:“你们这是干活儿饿了,才觉得格外好吃。” “不是,”贺元宵道:“主要是用的东西金贵,”他一脸忧愁的看她:“妹儿,虽然面我也吃了,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过日子,银子你得省着点儿用。” “放心,”唐时锦笑道:“银子这东西,不是攒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贺元宵一想也是:“那你赶紧给我配饵,咱们好赚银子!” 唐时锦笑着应了。 贺家兄弟吃人嘴软,麻利的把她的篱笆加固了,又把门窗也都修好了,贺十五还帮她垒了个三脚小泥灶,形状像一个掏了洞的盆,到时候灶头占着的时候,这个也可以用,搬来搬去的比较方便。 送他们走了,唐时锦关好了门,一边跟磊哥儿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卯时二刻(5点半)起床,然后我教你功夫。” 磊哥儿奇怪的瞪大眼睛:“阿姐还会功夫?” “对啊!”唐时锦随口道:“阿娘教的。” 魏氏是在生磊哥儿的时候去世的,磊哥儿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怀疑,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会跆拳道,现在先这么练着,回头找人帮忙打些设备,平衡木之类的,然后再灌个沙袋,就挂在树上就行。 但是第一天也就是压腿、开胯什么的,本来以为这个身体从头开始练,肯定不大容易,没想到比想像中还稍微容易点儿,这个身体现在很有力气,而且柔韧度也高。 磊哥儿天天跟着跑,身体也很好,练了一个来时辰,唐时锦仍旧煮了点面,就着昨天的臊子汤吃了,然后她就带着磊哥儿去山上砍竹子,劈竹篾子扎纸鸢。 现在她需要先赚些快钱,马上就是重阳节了,重阳节的风俗,登高、望远,放风筝…… 她找成衣铺子,就是做了一些风筝罩子,现在是在扎架子。 拜原身的竹编手艺所赐,编个竹架子真的很简单,连磊哥儿都是半个工,能帮上不少忙。 晌午时贺元宵过来了一趟,带过来一条鱼,一边兴奋的比了比:“抓了这个数!” 于是她晌午就做了鱼吃,两个多时辰之后,贺元宵卖了鱼回来,把铜钱给她送过来,一边随口问:“你这是干什么?” 唐时锦也没瞒着他:“扎纸鸢。” “不是?”贺元宵道:“你怎么整这个啊?满大街到处都是卖纸鸢儿的,你没看到啊?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配点饵料,咱多逮点猎物才是正事儿!” 第032章 无权无势无财 唐时锦笑而不语。 满大街都是卖纸鸢儿的,她当然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摸清楚了,所以才会选这个做啊! 她问他:“你们一板豆腐能赚多少文?” 贺元宵也不瞒她:“大概十六七到二十文。”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花了两天的工夫,编了足有近百个竹架子,拿绳儿套起来,早上放到驴车上,满满的一大车。 好在很轻,所以并不费事。 早上驴车是贺老爹、周氏、周家三个儿子都在的,分了四处卖豆腐,唐时锦笑道:“三位哥哥,你们晌午卖得了豆腐,下午来罗氏成衣铺子找我,我一人三十文的工钱雇你们一下午。” “真么?”贺元宵道:“一人三十文,一个下午?干啥?” “卖纸鸢儿,卖得卖不得都给你们钱。”唐时锦笑道:“或者你们也可以这样,你们陪我卖完,等卖完之后,我每人给你们一两银子。” 这要是普通的庄稼人,一听到一两银子,脑子转不过来,说不定就选后一个了。 但偏偏贺家人都是生意人,相对精明,才不信这种画大饼,贺元宵立刻就道:“你以为我傻!我早说了这纸鸢儿卖不得,你非要卖……肯定不好卖!我就要三十文了。” “成,”唐时锦笑道:“那两位哥哥呢!” 两人不好意思的表示:“其实帮你忙儿,不给银子也行……你要是非给银子,那我们就选三十文了。”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然后她就去了罗氏的成衣铺子。 这家成衣铺子是县城老字号了,店面很大,店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据说相公早亡,大家都叫她罗娘子。 贺家的驴车先到一步,把一大堆竹架子放在了店门前,唐时锦也下了车,叫过不远处的花狼,低声跟他交待了几句。 抬眼时,罗娘子就站在门边,遥遥看着她,眉梢微凝。 两人眼神儿一对,罗娘子便展颜笑了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唐时锦几步过去,罗娘子笑着道:“小娘子,你来了。” 唐时锦施了一礼:“罗老板,可做得了?” “自然都做得了,”罗娘子掩口笑道:“你放心,按着你要的尺寸,一星儿都不会错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多谢罗老板,东西在哪儿?” 罗娘子道:“都在后头。” “嗯,”唐时锦道:“上回跟你说了,在你们后院儿,把纸鸢都套起来。” 罗娘子笑道:“知道呢!你放心!”一边就招呼伙计们帮忙,把外头一大蓬架子扛到了后院。 然后唐时锦先挑了一个出来,套了上去,竹子本来就是柔且韧的,又细,稍微一按就能套进去,然后把边儿一缝,系上线滚儿就成,整体是一个筒子的感觉。 罗娘子站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套起了一个寿桃纸鸢,或者也可以叫布鸢的。 等唐时锦再要套第二个的时候,罗娘子就走下来,笑眯眯的抬手挡住了:“小娘子,咱们先把余下的帐结一结,还差十四两六钱银子。” 唐时锦道:“下午再结!” 罗娘子笑容一收:“小娘子,你在同我玩笑么?” “没有,”唐时锦把手里的架子放下,她转回身,看着她:“罗老板,我这会儿没钱,要等卖出这批纸鸢才能给你结帐。” 罗娘子冷笑一声:“好你个小姑娘!你敢耍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罗娘子是什么人!” 她道,“打听过了。” 罗娘子气的一瞪眼,却又有一丝惊疑不定,上下打量她。 然后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听说,这家店是捕头大人罩着的,捕头大人每天都会来这边转一两圈儿,真正的背靠大树……而我,不瞒你说,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娘子,无权无势无财,不认识半个贵人。” 这话说的坦然极了,连罗娘子都一时摸不准她的路数,眉头皱了起来。 唐时锦续道:“但是我也听说,罗老板仁心大义,店中收留了许多无依无靠的女子,平素亦是处事温和,童叟无欺……” “闭嘴!”罗娘子冷声喝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听话我天天听,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现在只给我说说,余下的账要怎么办?老娘开店可不是为了做善事的!” 看她们针锋相对,旁人一声不敢吭,磊哥儿更是惊慌失措,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们。 唐时锦仍旧十分从容:“罗老板,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恭惟您,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从不认为人善就该被人欺,更不会认为罗老板有善心就该被算计,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罗老板相信,我绝对不是来耍罗老板的,我也没有这个胆子。” 罗娘子垂眼看她。 她瘦小伶仃,看人的时候还要仰头,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却叫人无法轻视。 然后唐时锦续道:“我现在没钱,但是我有办法赚到钱,”她一比地上的竹架子:“这就是我的办法。罗老板,做生意总有风险的,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机。我之所以之前不说,是怕你不答应,而现在……” 罗娘子截口道:“现在我也可以不答应!这点儿布料我还赔的起!” 唐时锦忽然笑了。 罗娘子一瞪眼:“你笑什么?” 唐时锦微笑道:“我笑,是笑罗老板真的是个好人。要是换了个人,他一定会说,我这些竹架子还抵不了一半儿布钱,大可以收了我的竹架子,还可以把我卖了抵债。” 罗娘子冷晒道:“你倒提醒我了?确实如此!” “是的。”唐时锦正色道:“而且罗老板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也无可厚非。” 罗娘子简直稀罕了,“那你不怕?” “我不怕。”唐时锦道:“我相信罗老板的人品。而且,罗老板,做生意终归是为了赚钱的,明日就是九月初九,大家都要放纸鸢,为长者祈福祈寿,街面儿上有的,全都是普通的纸鸢,七八成都是燕子。而我们这个,你只需瞧上一眼,便知高下……我们应时应景,奇货可居,根本不用担心卖不掉的问题。 而现在,架子罩子都是现成的,大家只需搭把手儿,趁着上午把这些套好,下午我把它卖出去,卖得了钱,我立刻给你结帐,不过是耽误一会儿工夫,并不会短了银钱,岂不是两便?” 罗娘子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凭你怎么舌灿莲花,老娘偏偏不要!老娘生平最恨做事奸滑之人,今天老娘就豁出去不做这个生意,也不会白白叫你算计了去!” 她叫人:“香巧!把这些破竹子都给老娘烧了!” 一个妇人应声站了出来,拿着火折子就去点那些竹枝,很快就噼哩啪啦的烧了起来。 唐时锦皱紧眉头,退了一步。 第033章 一事不烦二主 罗娘子气势汹汹。 见她没有阻止,不由得微讶,斜眼看她:“你还真沉的住气!” 唐时锦垂着眼,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说了,做生意,总有风险的,大概是我与罗老板没有缘份!” 其实她内心非常的笃定。 谈判之中,撂狠话发脾气的,并不难对付,因为越是这种人,越是心里没底。 而罗娘子发脾气都不让人收拾她,而是去烧竹子,就证明她真的是个好人。 很大可能,她是在试探她的底牌。 因为她太笃定了,所以她认为她必有底牌。 可她真的没有底牌,她扮可怜,就是一种回答。 果然下一刻,罗娘子气哼哼的一挥手,那妇人就把烧着的竹枝踢开了。 罗娘子转回身,瞪着她:“别以为老娘是好惹的!等卖完了,不管卖了多少,除了欠我的银子,我要货款的三成!” 唐时锦一抬头,双眼锃亮:“成交!” 她抬起手要跟她击掌,罗娘子没好气的一把拍开:“赶紧干活儿!老娘可真是倒霉!让你给盯上了!” 她是个爽快人,嘴上虽然抱怨,却随即招呼人过来帮忙,吩咐完了,才转回来道:“你这小姑娘,胆子实在太大了!也就是遇上我,若是旁人……”她冷哼了一声。 唐时锦并没被她吓住,她笑眯眯的道,“我就是冲着您的金字招牌来的嘛!” 罗娘子翻了个白眼儿就想走,然后唐时锦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子。 罗娘子道:“还有什么事?” 唐时锦笑着道:“罗老板,你难道没发现,这纸鸢儿还少一样东西?” 罗娘子愣了愣,缓缓的转回头,看着那边。 唐大总裁无节操卖萌:“罗家阿姐,一事不烦二主,我还在另一家店订了八十八个线滚儿,还请阿姐给我做个担保,咱们一起去取了来。” 罗娘子:“……” 她都被她给气乐了,一抽袖子:“谁是你阿姐!谁要给你做担保!你放开手!这生意老娘不做了!你这不要脸的小混蛋,我把你卖青.楼里你信不信!赶紧来人!把这孩子给我拖走!” 半刻钟之后,罗娘子和唐时锦一起去了街口的铺子。 罗娘子的金面非常值钱,掌柜的爽快答应下午结帐,等取了线滚儿出来,罗娘子狠狠的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小滑头!赶紧的!要是卖不了,我真把你卖青.楼里!” 唐总裁多年不卖萌,如今仍旧驾轻就熟,笑眯眯的眨眨眼睛:“放心!” 她小跑着去了。 几个人忙了一上午,把所有的纸鸢儿都套了起来,烧了的两个也补齐了。 吃了晌饭,贺家三兄弟也过来了,同着罗氏成衣铺的一个小伙计,几个人就在铺面前头,把架子一摆,数个纸鸢儿一出,半高不低的飘在空中,登时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隔着好几条街都能看到。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的风筝,绝大多数都是燕子,就是一个平板儿,而现在,唐时锦做的是立体的罩子,而且九月九毕竟是长寿节,所以她做了许多仙鹤形的纸鸢、寿桃形的纸鸢、甚至还有极其复杂的麻姑献寿,毕竟是绢布做的,看着就衣袂飘飘,特别高大上,特别显眼。 同时也做了很大众的重阳糕形状,这个时候的重阳糕,形如宝塔,上面有两只小羊,也是做的活灵活现。 花狼已经把小兄弟叫了来,一伙小叫花,跑来跑去的唱着莲花落:“九月九日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龟鹤遐寿送长者,麻姑仙桃祈寿归……” 一共就几句词儿,小叫花子不一会儿就记住了,贺家兄弟也是叫卖惯了的,很快就甩开膀子学了起来。 立刻就有人上来问价:“这个仙鹤多少钱?” “一两六钱六。” “什么?”那人当时就翻了个白眼儿:“你怎么不去抢?”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一两六钱六,一路顺溜溜,这九月九,长寿节,兄弟同心,老人长寿,买的就是个好彩头,求的就是个好兆头,你放个燕儿当什么?燕儿衔泥还是燕儿报春?可你放个仙鹤,都不用你张嘴,神仙就知道你是个大孝子,求的是老人长寿,家族兴盛……” 她的声音又亮又甜,一句一句嘎嘣脆,真跟唱歌儿一样,不光问价儿的听愣了,其它人也都听的顺耳极了,那人也不好意思骂了,犹豫不决。 贺元宵一头叫卖,一边就回头看她,心说你这棒槌,陪笑脸儿没用!这一点竹枝子就敢卖一两多,你也太敢要了!太不知行情了! 他自觉得做生意的经验很足,忍不住拽了拽她,唐时锦没理他,他又拽她,低声道:“你这不行,卖的太贵了!忒离谱!没人买的!卖个五六十文就不错了!”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儿警告他别哔哔。 贺元宵摸了摸鼻子,只能缩了回去,心说这可不能怪我,亲兄弟明算帐,我的三十文不能少! 唐时锦笑眯眯的续道:“一年才一个九月九,错过又要等一年,不然您瞅瞅这寿桃儿,寿桃儿才六钱六,买了寿桃儿,也叫神仙甜甜嘴儿……” 有人遥遥嚷嚷了一句道:“麻姑献寿多少钱?” 唐时锦也嚷了回去:“九两九!麻姑献寿九两九,老人活到九十九!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重孙子娶媳妇儿还得给老人家敬酒呢!” 众人轰的一笑,有人笑道:“这小姑娘这甜嘴儿,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 “还真是!”有人下了决心:“给我来个仙鹤!” 唐时锦立刻答应:“好咧!” 她一手抓住贺元宵:“您跟着这位,进去交钱,咱挑个好的!” 这一卖开头,瞬间就有不少人伸手:“我也请一个回去!图个吉利!” “就是!图个吉利!我要个寿桃儿!” 人渐渐多了,却忙而不乱,罗娘子那边也没掉链子,一个个出出入入,井然有序,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居然真的把风筝全卖出去了。 还有不少人赶过来却没买到的,有人老远嚷嚷:“小娘子!明天还来不来了?” “不来啦!”唐时锦也笑着嚷嚷回去:“要等明年啦!” 她抹着汗进去,罗娘子倚在旁边的柜子上,十分随意似的递了杯茶过来,唐时锦也就接过来,咕嘟咕嘟全喝光了。 罗娘子道:“坐着歇会儿,顺便咱也对对帐,你卖出去多少个来着?记的不?” 唐时锦把茶杯一放,脆生生的道:“合计卖出九两九的麻姑献寿8个、一两六钱六的仙鹤30个、一两一钱六的重阳糕20个、六钱六的寿桃儿、菊花合计30个……总计一百七十二两,刨除之前欠你的十四两六钱,还有一百五十七两四钱,你拿三成是四十七两多,合计要给你六十一两八钱,中间你肯定要给熟人让几个钱儿,所以我给你六十六两,你给我一百零六两,咱们两家都顺顺利利的,如何?” 不光罗娘子,连正在拨拉算盘的女帐房都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带笑。 她说话真的是干脆麻利快,一番话听在耳中,简直行云流水一般。 罗娘子不由得笑出声,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虽然大胆的讨厌,但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笑眯眯的叫帐房:“不用算了,就按这个数儿,拿银子给她!” 唐时锦笑道:“这位婶儿,我要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两张十两的银票,其它的都折成碎银子,谢谢啦!” 那妇人看了看罗娘子,笑着应了。 罗娘子道:“怎么样,你晚上再做几个?明儿估计还能卖一批。” “罗家阿姐,”唐时锦道:“明儿我不做了,我劝你也不要再做了。” 第034章 借你东风 罗娘子微怔:“为何?” 唐时锦道:“这纸鸢儿卖的就是一个奇字,赚的是快钱,价儿本来就卖的高,高过成本,旁人要仿做太容易了,到明日,肯定就有不止十家卖,你信不信?而且他们卖的肯定便宜,到时候你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之前在你这儿高价买走的人如何处理?平白生事!” 罗娘子被她说的微微沉吟。 然后她笑眯眯的续道:“再说了,咱们吃肉,也得叫旁人喝口汤,对不对?” 不是她吹,她这一卖,最少解决了七八成的购买力,因为这个时间,本来就是大家都出门采买的时候,到明天必定会有人跟风,但跟风的卖不了多少,而且绝对会降价。 罗娘子不由讶异:“你这孩子,当真头脑清醒。” 她一个女子撑门立户,本来就有几分见识,很快回过味来:“你说的没错,明儿我们就不卖了!” 唐时锦道:“不过罗家阿姐,你若是想继续与我做生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罗娘子啐了她一口:“什么叫我想继续与你做生意?当我稀罕你这小滑头呢?只怕是你这小滑头,想巴着老娘不放!” 罗娘子看上去也就双十年华,生了一双雾蒙蒙的睡凤眼,菱角一样的红唇微翘,说话时微带鼻音,天生三分媚意,让她六分容貌也到了八分。 尤其这种风情,又是包裹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贤淑之下,顾盼间步摇微动,乌发拂面……内味儿真挺迷人的。 唐总裁半开玩笑道:“我可是财神下界,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怎会不找别人偏来找你?再说阿姐你也不是傻子,生意能做咱们才做,不能做自然就不做了。” 她上前一步,笑眯眯的摸了摸美人玉手:“我借你东风,自然会还你财富,绝不会叫你吃亏的。罗家阿姐,要不咱借一步聊聊?” 贺家兄弟和磊哥儿缩在一边,简直叹为观止,万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最关键的,罗娘子居然就真被她拉进去了,这到底是谁的铺子啊! 两人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唐时锦出来的时候,外头女帐房已经把银子都准备好了,唐早还跟罗娘子要了些碎布条。 等出了门,先把线滚子的帐结了,一共花了九两多,出来看到了花狼,又很慷慨的给了他二两银子。 贺家三兄弟跟在后头……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还卖的这么好! 虽然说30文钱半天工,已经非常划算了,可是想想这些东西卖了一百多两!他们就羡慕的嗷嗷的。 不过羡慕归羡慕,在唐时锦跟着罗娘子进去这会儿,他们可是听伙计绘声绘色的说了,唐时锦空手套白狼的经过的……简直听的惊心动魄。 后来看两人说话这么亲热熟稔,哪能想到之前的剑拔弩张? 反正要叫他们,他们是真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经过包子铺的时候,唐时锦买了两大包肉包子,给了他们一包,一边道:“身上带着银子,不方便在外头逗留,咱们还是尽快赶回村儿。” 几人当然没什么异议,然后唐早又一人给了他们二两银子,笑着道:“几位哥哥辛苦了。” 贺家三兄弟的表情,就像是过年被塞红包的孩子,一方面要礼貌的推一下,另一方面,又怕推厉害了,真不给了……脸红别扭的不行:“唉,不用不用,说好多少就多少,总不能白沾你便宜,真的不用啊……” 唐时锦的眼神儿,在几人脸上一掠而过,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中,嘴角微弯:“几位哥哥别客气了,我以后没准儿要经常找你们帮忙。另外,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保守秘密,有时候还要帮我打个掩护什么的。” “哦,明白明白!”贺元宵秒懂,立刻把银子收了起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贺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也红着脸把钱收了。 然后唐早才道:“其实我还想做一个小生意,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来……若是愿意,自明日起,每天下午都过来帮我忙,或者一下午30文,也或者刨除成本,再刨除分给罗娘子的,我赚到的钱,咱们二八分。” 她还没说完,贺元宵就道:“愿意!愿意!我这一次绝不要几十文了,我要二八分!” 唐早笑了笑:“总之,你们回去商量一下,明儿再给我信儿,我的要求不多,就一条……一切全听我的。” 贺十五讶然。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嚣张。 可是看她的神情,再想想今天的事儿,又觉得好像这嚣张,十分理所当然。 进了村下了驴车,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往家走。 这一趟,竹子完全不算成本,净赚八十多两,算是不错了。 她一路盘算,进了院儿生火烧水,两姐弟直接就着小河洗了脸,洗了脚,然后进了门,把门关好,磊哥儿已经拿着一根柴,小心的点高了油灯,然后把柴在地上蹭灭,随手放到了门边。 唐时锦问磊哥儿:“怎么了?累了?一路没听见你说话。” 磊哥儿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想快点长大。” 唐时锦吹着水,一点一点嘘着喝,一边随手揉了他一把:“长这么快做什么?” 磊哥儿道:“我想帮阿姐,今天好吓人,我都急死了。” “吓人?”唐时锦笑了笑,给他解释,“磊哥儿,今天看起来,我好像是在冒险,其实并不是。 首先,我们之前跟花狼吃饭时,他提到过,罗娘子背靠大树,却为人仁义,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娘子……她是一个好人。 另外,她这家店,已经开了几十年,是一家老字号,这种老字号,做的就是本地人的生意,做事通常都会谨慎,讲究和气生财,不会轻易做出格的事,影响声誉。 而我们背着这么一大蓬竹枝,人人都看到了,那她之后如果真把我们打一顿,抢东西卖人什么的,很难说清楚。毕竟说白了,卖完再结帐并不算错,熟了都这么做。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东西被抢走,也不过是两日的工夫,我们输的起。” 唐时锦一边说着,看了看小家伙,磊哥儿双手托着腮,坐在桌边,听的十分认真。 她就继续道:“而她是一个商人,商人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钱的,我们这东西,稍有些眼光就知道能赚……最关键的,她都已经做了这么些罩子了,不赚,她不就赔了?所以为了避免赔,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帮着我们把东西卖出去。” 她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情,我在开始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包括现在我要做的,也是在我准备做纸鸢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并不是在冒险。你也不用担心。” 磊哥儿懵懂点头。 唐时锦揉了他一把:“那早点睡,明儿还有得忙呢!” 第035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家里也没有漏刻,只能估摸着时辰起床,仍旧晨练了一个时辰,然后吃了早饭,小姐俩就上了山。 唐时锦先去布了一个套兔子的陷阱,然后才带着磊哥儿去量竹子。 她做了一个类似卡尺的东西,两边用竹片卡着,看着差不多粗细的竹子就量一下,然后直径合适的,磊哥儿就过来系上布条,两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系了几十根,算着就差不多够了。 竹林村到处都是竹子,两人从自家院子往上走,一路量过来,就到了矮坡上头,就见前头有一间小院儿,泉眼儿就在他家门前。 唐时锦去泉眼处洗了洗手,掬了一口水喝,结果站起来时,无意中往下瞥了一眼,居然正正好能看到她家院子,居高临下看的特别清楚! 她顿时有种背后站了个人的感觉……做为一个当过混混的人,这种感觉真的挺不舒服的。 她就带着磊哥儿过去叫门,想看看这地方是什么人住的。 结果一过去,就发现院门半开着。 乡下人,好多都像她现在住的,没有围墙,就是用荆棘竹枝围一下,然后门里弄个丫树杈,晚上挂住就行,主要是挡野兽,挡不住人。 而他这个,就普普通通一个门,院门半斜在地上,好像从来没关过。 唐时锦道:“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一边说着,就进去了,结果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推开堂屋门,伸头看了看也没人。 唐时锦退出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住的。” 磊哥儿道:“怎么了阿姐?” 唐时锦把他提过来,让他站在旁边的石头上:“你看,从这儿能看到我们家对不对?那他平时要是偷看我们怎么办?” “偷看我们?”磊哥儿眨了眨葡萄眼,不觉得怎么样:“那就看呀!” “你这傻小子!怎么能随便看呢?”唐时锦找了个理由:“阿姐教你的都是绝世武功,你学会了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万一被这里的人学走了,那你就不是最厉害的了!” 磊哥儿不明觉厉:“哇!” 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偷学的!” 唐时锦:“……” 她憋了好几秒,跟磊哥儿面面相觑,然后她转回身,推门进屋,绕过屏风,就见一个男人枕着手,双腿交叠,躺在光光的床板儿上,见她进来,就冲他挑了挑眉。 唐时锦咳了一声:“原来是炎叔啊……你住在这儿?” “嗯对。”他问:“绝世武功?” 唐时锦只能呵呵:“我跟舍弟开个玩笑。” 他眯了眯眼:“确实是玩笑,前天早上看你们比量的,也不怎么绝世。” 唐时锦:“……” 她十分不爽!! 可是人家好好的住在这儿,她又不能因为自己不舒服,就求人家搬走!更没法让他不看!说了他肯定也不答应,就算答应了也肯定做不到……毕竟现成的小八卦谁能忍住不看呢? 她都想看! 所以最终她只能默默道:“打扰了,再见。” 她扭头走了。 榻上的炎柏葳,缓缓的收起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 他身上薄薄的裋褐早已经汗湿了,头上也是一屋薄汗,英俊的面目带着浓浓的青气,身体都在抑不住的痉.挛,他攥紧了手掌,无奈的苦笑:“绝世武功什么的……你当爷不会么……” 话音未落,窗子上传来了叩叩两声。 炎柏葳动作一凝。 下一刻,她十分镇定的声音道:“炎叔,你需要帮助吗?” 他一愣,她续道:“水,或者吃的?要不要?” 他垂下眼,一时未答。 唐时锦站在外头,在心里给自己记着数,准备数到十,他不回答,她就走了,毕竟帮忙这种事情,也不能一厢情愿是不? 其实她刚进来时,还真没察觉不对,因为他那个架势,实在太唬人了。 可是她人都出去了,一回味,就觉得不对了。 相比起之前,这会儿的他,显得很弱气,脸色好像白的过份,声音也发虚……而且这么一想,就觉得他眉毛睫毛也黑的异常,好像是汗湿了,看起来状况堪忧。 所以她一时大女人心发作,就回来多了一句嘴。 脑海中已经数到了十,她正要拔步离开,就听窗子里头,他低声道:“要。” 唐时锦一挑眉。 他用这个沉沉的嗓子,带着七分强装的镇定和三分不好意思……说出这么一个字儿来,还挺撩! 她就道:“好,你等等。” 她知道他可能是病的厉害,灵泉水肯定有用,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敢往里加灵泉水。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神物一旦暴露,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 所以她只是基于人道主义照顾他一下,她就直接在他家灶房生了火,烧上水。 然后叫磊哥儿看着火,她去陷阱里看了看,陷阱里套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她拿回来收拾了,结果一看他家啥调料都没有!连盐都没有! 只能打发磊哥儿回家拿了,然后先把山鸡和竹笋炖煮了,兔肉她准备做个麻辣的,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等贺元宵来了再剁就行…… 她打发磊哥儿站在石头上看着,一边就端着水进去,道:“先喝口水。” 她把水往榻边一放,然后转身。 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问:“你这是……起不来?” 他看了她一眼,别开眼叹气:“我要是起的来,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么?” “折腾成哪样了?挺光鲜亮丽的啊!”她就过来,把他扶起来,扶到墙边倚着,一边道:“要不是我火眼金晴,都没看出你有啥不对!你既然会说话,就不能顺便求个救?” 他扬眉道:“上一回在街上碰到,你横眉冷脸的,让我怎么求?” 唐时锦:“……???” 她把碗递到他唇边,一边道:“所以?就算沦落到爬都爬不起来,也得别人主动开口?这位少爷,你脾气很大么!” 她虽然小小一只,但照顾人的动作,意外的周到,碗中的水不凉不热,他早就渴的狠了,一口气喝光,唐时锦一边扶他躺下,一边道:“还喝吗?” 他躺在榻上,睁眼看她,气弱的像在撒娇:“不喝了,有点饿。” “嗯,别急,”她道:“中午吃竹笋山鸡汤,再炒个麻辣兔子怎么样?” 他问:“麻辣的?” “你不能吃?”她道:“那你吃山鸡汤好了,反正我要吃麻辣兔肉!我好几天前就想吃了!” 他一张嘴,她指着他:“闭嘴!擎等着吃的人不许瞎提要求!”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036章 倚帅行凶 外头,磊哥儿估计是看到了贺元宵,大声嚷了起来:“元宵哥!元宵哥!在这里!上来!上来!” 但是贺元宵在下头,根本看不清上面,嚷嚷了回来:“你在哪儿?” 唐时锦也站到石头上,挥着手:“这里!往上看!在屋子这里!” 然而她错估了她十岁的小个头儿,贺元宵还在跳哒着傻叫:“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见!” 这么对着嚷嚷,感觉太傻了,唐老大就很机智的道:“从南边直线上山!屋子这里!” 其实这边是正南方不假,但因为她们的屋子坐向不正,所以方向其实是在院子的右前方的……结果贺元宵这个二缺,一出大门就往南边去了,足绕了快一个时辰才找过来。 唐时锦简直无语:“你是不是把脑子全炖豆腐吃了?看不见人跟着声音走也行啊!你就不想想,我们能嚷嚷,肯定是在看的到你的地方啊!哪里有屋子你都不知道?” 贺元宵委屈的道:“你说南边么!我就没多想。” 唐时锦没好气。 她本来想等贺元宵来了剁兔子的,这么一来她自己全干完了,想偷个懒都不行! 贺元宵瞅瞅她脸色,屁颠屁颠的过来帮忙:“二丫儿,那我还能干什么,这兔子你要做麻辣么,唉,你怎么还留了一盘儿,全炒了呗?” “闭嘴!”唐时锦道:“你先……” 她本来想打发贺元宵把她选好的竹子先砍着,然后中途一顿……她选的时候不知道这上头住着人,所以就近选的,现在知道有这么个人了,她再把竹子砍稀了,那不是更容易看到? 她就道:“你们去把我系了带子的,再解回来。” 贺元宵奇怪的道:“解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系?” “不许多问!让你去你就去!”唐时锦挥了挥铲子:“不听话打死你!” 贺元宵缩了缩脖子,赶紧去了,磊哥儿自觉主动的跑出去给他带路。 唐时锦做了一个麻辣兔肉,辣椒大料炒的香气四溢,还特意加了豆瓣酱和冰糖,撒上小香葱和少许白芝麻……兔肉金黄、辣椒鲜红,白芝麻星星点点,一看就叫人馋的口水直流。 盛出来之后,洗了三遍锅去味,然后把留下的一盆兔肉切的极薄,用之前留的鸡汤当锅底,用涮火锅的法子涮熟,又调出一个料碗,就给他端了进去。 炎柏葳静静的躺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灶房里不时的呲啦一声,热油下锅,又不时的一连串嚓嚓声,她十分熟练的翻炒……辣椒独有的香气飘了进来,然后是兔肉的鲜香,酱油的咸香,再之后,就是混合在一起的诱.人味道,勾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按住了两天没吃的胃。 一个走神的空儿,她已经把饭菜端了进来。 一碗白米饭,一碗竹笋山鸡,一碗兔肉片。 他看了一眼,问:“不是有麻辣兔肉?” 唐时锦瞪大眼:“你刚不是说不吃?” 他真情实感的愣了愣,“我并没说不吃,我只是问了问。” 唐时锦:“……???” 她十分无语的看着他,所以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她叉着小腰暴躁道:“你早说我直接一锅做了啊!我费半天事儿你又说你能吃??锅我都刷了三遍就怕留下辣味儿!” 他看着她 ,那眼神儿居然还十分无奈:“我只是问了一句,你不能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非说是我说的……” 她瞪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又无辜道:“我不知道你会单独给我做别的,你当时那个样子非常凶,更像是要毒死我,所以我没敢说话。” 唐时锦:“……???” 他又又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我就没有强加给你对不对?总之谢谢你帮我做饭,我饿了,你先让我吃两口等我有劲儿了再哄你?” 老子稀罕你哄? 她瞪他,他倚着墙,就这么看着她。 他内眼角很尖,眼睛狭长,五官俊朗,这么看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倚帅行凶……其实她见惯了倚帅行凶的人,可是他直到此时,仍旧细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双手攥的紧紧的,显然仍旧非常难受。 可是外表却堪称平静。 真是够能撑的。 她长吸了一口气:“等着!” 她出去给他盛了一小碗麻辣兔肉,然后进来,又喂他喝了半杯水,挟了一片涮兔肉压在米饭上,拨了一筷给他吃。 外头贺元宵回来了,嚷嚷了一句:“二丫儿!解完了!我饿死了,吃饭?” 唐时锦隔窗应了一声:“你们先吃!” 贺元宵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跟磊哥儿坐下开吃。 唐时锦继续喂他。 炎柏葳发现这小姑娘虽然凶巴巴,其实真的很会照顾人,山鸡居然都是剔了骨的,三个菜轮着挟,米饭拨过来时,从来没掉了半点,真跟他自己吃差不多。 不一会儿一大碗米饭吃了进去,菜也吃的七七八八,唐时锦道:“行了,你要是两三天没吃了,第一次不宜吃的过饱。” 一边说着,一边又端了水来,喂他喝了半杯水,然后一手托着他头,轻轻扶着他躺下。 他大睁着眼看她。 唐时锦道:“真的不能再吃了,你看我也没用!” “不是,”他笑了一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需要哄么,我这会儿有力气说话了。” “不用了!”她挑了挑眉:“看你病成这样,我懒的跟你计较。” 她收拾了杯盘就出去了,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凑过来,小声道:“二丫儿,这个人是不是姓炎?”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个人很可怕的!他……” 她指了指窗子,示意他有可能会听到,贺元宵会意,也就不再说了,改口说起了别的事:“二丫儿,我跟你说,还真叫你给说中了!今儿满大街都是卖我们这种纸鸢儿的,我还去瞧了两家,这些人真不要脸,全都是照着我们的学的,还有的学了我们的竹架子,然后拿纸糊的,才卖二十文……” 唐时锦道:“这种一放上去就得破,多厚的纸都没用!” “就是说啊!”贺元宵一拍大腿:“有不少破了回来找的,连摊子都给砸了……” 唐时锦道:“这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所以咱们卖的贵,才不会有人来找,就算来找,也好处理。” 贺元宵十分佩服:“怪不得你说今天不卖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唐时锦坦然认下:“对,我就是这么厉害。” 屋里的炎柏葳,轻轻笑出声。 第037章 我的味道 那个贺元宵十分话唠,听他叨叨着,也把事情听了个差不多。 然后三人吃完了,唐时锦收拾了,过来敲了敲窗子,道:“炎叔,晚饭时需要我过来一趟吗?” 炎柏葳道:“不用了。” 她点了点头:“那成,灶下还给你留了一碗鸡汤,一碗兔肉,你记得吃。我们先走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就听三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出去了,随手还把柴门给他带上了。 唐时锦换了个地方,重新量竹子,隔了一刻多钟,贺十五和贺十八也过来了,她一边量,他们就拿着锯子锯。 贺元宵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竹杯,”唐时锦道:“带盖的竹杯。” 其实大家长年住在竹窝里,竹杯子哪家都有几个,但是唐时锦想做的,是后世的保温杯那种,一咫多长的原竹杯,然后盒子也用竹子做成,不求像乐扣一样完全密封,但只要量好尺寸,直立时就不会漏水。 相应的,她也让罗娘子做了一批双肩包,杯子跟双肩包的侧兜是配套的,到时候一起卖。 因为八九月间,本来就是赏菊赏桂之期,就算过了九月九,也有不少出游的文人,肯定会有人买的,就算平时,那些书生肯定也会买,毕竟比起竹制的书箱,双肩包怎么也是轻巧漂亮的多。 贺元宵就道:“竹杯啊……” 他想说这玩意儿有啥好做的,又费事又卖不上价儿,可是想想之前……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贺家两个哥哥,比他更沉的住气,更是一声不吭。 他们昨天回家,把事情一说,贺老爹整个人都亢奋了,他翻来覆去的,起码说了十来遍:“我早就看出来二丫儿是个有本事的!”“我算明白了!二丫儿就是我们贺家的贵人!”“以后她叫你们听她的,你们就听她的!万不可得罪了她!” 贺家三兄弟,一向孝顺,对老爹的眼光见识也是佩服的,更何况之前亲眼所见,感受更深……而且周婆子有一句话说的对,就算赔了,他们又没出本钱,不就是费了点力气么! 所以三人都很服贴。 唐时锦也很满意。 三个人忙了一下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回去。 唐时锦第二天又上山一趟,重新量出来三十来根,以一根竹子同样粗细能做出约十个杯子算,这些能有六七百个了,差不多够了,毕竟这也属于赚快钱。 量完了看时辰还早,她又去老地方捞了两条鱼,然后站起来跟磊哥儿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炎什么还活着没?” 下一刻,她抬起头,炎柏葳正大步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脚下一停。 唐时锦都无语了! 所以他是开了什么莫名其妙的buff吗?每次她背后说点儿什么他都恰好听到? 四目相对,他也笑了,比了比自己:“炎棽,棽离之棽,字柏葳。”顿了一顿,又道:“还活着。” 他的长相,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俊朗,眉睫漆黑,五官深遂,不笑的显得刚毅严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病过一场,这会儿他头发微乱,没背弓箭,没系兽皮束腰,不修边幅的样子,真的糙帅糙帅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了?” “嗯,”他走过来:“要烤鱼么?分我一条吃。” 唐时锦也没追问,就点起火头,然后又下水摸了两条上来,熟练的处理。 炎柏葳笑道:“昨天谢谢你了,我突然病发,都没来的及备水,差点儿没渴死。” 唐时锦道:“可你家灶房还有水啊?” 炎柏葳一默,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懂了,你不用解释了。” 所以即便是突发事件,你最后一点劲儿也要优雅的爬上榻,而不是保险的爬进灶房是不是? 还真是。 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的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他道:“你怎么忽然搬这儿来了?” “哦,”唐时锦道:“我是扫把星,我克亲,所以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的表情,还挺高兴的?” 唐时锦道:“我在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可难过了。” 口吻仍旧非常的轻松。 炎柏葳忍不住道:“为什么?你家人对你不好?你才多大点人儿,脱离父母要怎么生活?” 她抬头看他,那眼神儿……他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她就一连串的道:“你得了什么病?为啥说犯就犯说好就好?你看起来也不像猎户为啥住在这儿?你家人呢?你也一把年纪了成亲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男的女的……” “停!停!好了……”炎柏葳扶额:“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不问就是了。” 唐时锦哼了一声,没说话。 炎柏葳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还太小,你有……八岁没?” 她无语的道:“我十岁了!十岁了!” “行,”炎柏葳宽容的道:“就算你真的十岁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弟弟,”他比了比磊哥儿:“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就不劳挂心了,”唐时锦道:“你长了个英明神武的糙汉子样,怎么这么八婆?” 炎柏葳看了她几秒,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两人默默的烤了会儿鱼,他又道:“你怎么说也帮了我一次,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只不过……我可能护不了你们多久。” 唐时锦没拒绝,更没打算寻根究底,“哦。” 鱼不一会儿就熟了,唐时锦先挑了一个烤的最好的给磊哥儿,然后又给了炎柏葳一个,炎柏葳一尝之下,就是眉头一跳。 不是错觉!她烤的鱼,真的有味道! 他失去味觉已经七年了,这中间,唯一的一次尝到味道,就是上一次吃她的烤鱼!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今天又尝到了! 炎柏葳不动声色的道:“这烤鱼味儿不错啊!调料从哪买的?” 唐时锦一愣,然后她若无其事的道:“我自己做的。” “用什么调的?” 她道:“酱油、蜂蜜、盐、胡椒粉、茱萸粉什么的。” “还有呢?” “没有了啊!” 炎柏葳拿过旁边的调料竹筒,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然后就道:“你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啊?”唐时锦脸上是货真价实的迷惘:“这都快用完了啊?你喜欢就拿去用!” 炎柏葳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 然后他问她:“你能不能再帮我多配一些?或者教我怎么配?” “可以啊!”唐时锦一口答应:“等我有空就帮你配。” 炎柏葳就收进了怀里。 然后三个人继续吃烤鱼,吃完一条,他拍了拍手站起来:“行了,多谢你的鱼!那我先走了。” “好,”唐时锦道:“回见!” 第038章 晌马 转回身时,炎柏葳笑容微敛。 这小姑娘古灵精怪,聪明的不像个小孩儿,要是她不肯给或者打趣几句,他可能还不会多想,可是她太坦然了,反而显得刻意。 给了他之后,她的神情看起来也很自然……可之前她吃饭的时候,是很喜欢逗弟弟的,两人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摇头晃脑,表示很好吃,可是这一次,她弟弟看了她两眼,她才回过神来。 这差别十分微妙,他不注意当然发现不了,可是他正十分留意,当然就看在了眼中。 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炎柏葳握了握手里的竹筒,微微垂眼。 大概是他想多了,可能小孩儿只是不舍得! 不管怎样,下次就知道了。 他前脚走,后脚贺家三兄弟就来了,三人合作,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全都拖进了唐家院子,然后就开始做杯子了。 唐时锦过去和周婆子商量了一下,做杯子就用贺家的名义,之所以在唐家做,是图她家的地方僻静,而且由唐时锦承包伙食。 这个说词大家立刻就信了,毕竟谁也不觉得刚被赶出家门的唐时锦,有这个本事。 而且因为贺家一家子,上午要去县城,所以贺元宵还叫了四五个手巧的同乡帮忙,一天十文钱,管个晌午饭,到时候小周氏会过来帮忙做饭。 加上贺家人,十来口子人,而且十六七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唐时锦早上一起来,就在忙活。 近晌午小周氏过来,两人合力,做了两大锅炖菜,三合面的馒头管饱,几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和小周氏就坐在屋里说话。 小周氏跟她道:“我听人家说,这两天,你家又闹腾了,说是听见家里吵吵,还有人看见你兄长从家里出来,脸上不大高兴呢。” 唐时锦道:“嫂子,我跟那家人没关系了。” “也是啊,”小周氏就笑了:“妹儿,你别见怪,嫂子下回不说了!凭我妹儿的人品和这聪明劲儿,将来找个如意郎君,日子比蜜甜,管那家人做甚!” 唐时锦笑着没说话。 然后小周氏又道:“妹儿,我是真喜欢你个机灵劲儿,要你是我亲妹妹就好了……” 唐时锦道:“这会儿也就你们家不避着我了,我记着你们的情份呢!我也把你当亲嫂子。” 小周氏笑开来:“这话我爱听,说起来,我家三叔虽然人憨了点儿,不过心眼儿实诚,会疼人……” 等等!唐时锦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不会是想撮合她和贺元宵?贺元宵可是她兄弟! 唐时锦立刻道:“对啊,元宵哥就跟我亲哥一样,我拿他当哥的。” 小周氏咳了一声:“妹儿……” “嫂子,”唐时锦直接道:“我还带着磊哥儿呢,日后还不知如何,我一时不会考虑这些事儿,再说我才多大,别耽误了元宵哥。” 她说的这么直接,小周氏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那行,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多劝你了。” 她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唐时锦拿着小挫子,继续打磨做好的竹杯,把那些毛刺刺都磨平。 一抬眼间,却见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唐时锦放下杯子迎过去:“炎叔?” 炎柏葳扫眼院中,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杯子去卖,”唐时锦笑道:“一天十文工钱,你要不要来?” “我就算了,”炎柏葳把手里的锦鸡递过来:“这个送你吃,我的调料啥时候能做出来?” 唐时锦接了过来:“要不你进来,我现在给你配,一会儿就成。” 炎柏葳应了一声,就跟了进来。 唐时锦就真的拿了个小盆儿,当着他的面儿,配了起来。 胡椒粉和茱萸粉她都下锅干炒过,放一点芝麻炒出香味儿,然后再加酱油蜂蜜之类的配料,配出来非常稠,她拿筷子沾了点尝了尝,就道:“你尝尝行不行?要不要再咸点儿?” 炎柏葳也拿筷子沾了一尝,“可以,就这样!要不你再加些辣椒粉?” 唐时锦应了一声,就加了几勺辣椒粉,然后搅匀了装进竹筒里,炎柏葳笑着收起来:“这样我出去打猎,就方便多了,你放心,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回头打着了野鸡兔子,就给你送几只过来。” 唐时锦笑着点头:“那就谢了。” 炎柏葳摆了摆手就走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眉头紧皱。 之前的调料,他确实能尝到味道。 但这次的,却又尝不到了。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她故意当着他的面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同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唐时锦小松了一口气。 这调料,跟她之前的配比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灵泉水。 虽然他要调料,有可能只是凑巧……但这个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人长了个狗鼻子或者奇怪的舌头,尝出了灵泉味儿呢? 所以她一定要谨慎! 古代不比现代,穷人没人权,稍微有点儿小势力,就能把她抓回去严刑拷打……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捂好金手指! 毕竟没有金手指,她也未必不能发大财,但是暴露金手指,小命就危险了! 幸好,他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是她神经过敏想多了,原来他只是觉得好吃而已,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毕竟她从来不亏待自己。 院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二丫儿,你咋认识他呢?” “听说这人有点可怕!” “哦?”唐时锦问:“他怎么可怕了?” 几个人道:“听说他会点功夫!还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还打人!” “对啊,听说他以前是晌马!可吓人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晌马?不像,他没那个气质,他身上完全没有匪气,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怎么说呢,半个江湖人,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还有些放不下架子似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当个八卦听听,还挺好玩儿的。 一伙人越做越熟练,花了四天,就把几百只杯子全做好了。 唐时锦仔细的挑过一圈儿,只挑出来六百多个,然后把余下的几十个不大好的,暂时放家里了。 然后趁着午后,唐时锦把磊哥儿放在贺家,与贺元宵一起赶着驴车去了县城,把杯子卸在了罗家的库房。 第039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罗娘子倚在门边儿,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一边摇着,一边笑问她:“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三四天也叫久么?”唐时锦笑道:“阿姐莫非是想我了?” 罗娘子轻轻啐了一口:“少跟老娘套近乎!你这小滑头儿,一套近乎就没好事!” 唐时锦笑道:“阿姐怎么能这么冤枉我,这一次,可是你压我的货,不是我压你的帐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进了房,唐时锦道:“做了多少了?” 罗娘子道:“你画的头一种,做了四十多个,两个色儿,第二种,也做了三十多个了。” 唐时锦一愣:“怎么这么少?” 罗娘子嗔了她一眼,“虽然我瞧着也是新奇有趣,但只怕不好卖呢!故此……后两天我就没叫她们做。” 唐时锦皱起了眉头,她道:“你怎知不好卖?” “我试过了啊!”罗娘子道:“我算了一下,头一种的布料,本钱有约摸九十到一百来文,一个熟手一天能做三四个,所以卖二百文就不赔,若能卖上三百文就有的赚……” 唐时锦有些无奈。 她还是高估了这位娘子的魄力,早知道这样,她中间应该过来一趟的。 这种背包,要的是结实耐用,目标客户并非什么富豪,而是平民到小富的书生们,所以用的是葛麻,成本不高,主要是人工,竹杯同样成本不高,但是按她说的,卖三百钱一个,竹杯一百文一个,赚头就太少了。 罗娘子摇着扇子,眼神在她脸上溜了一溜,明明店是她自己的布是她自己的本钱也是她自己的……但不知道为何,一看她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有点发虚。 罗娘子就道:“我当然也想多卖些银子嘛!可若是不好卖,做多赔多,新弄的东西,哪有一下子做几百上千的?总该稳妥些才好!” 唐时锦问她:“你刚才说试过了,是怎么试的?” 罗娘子道:“后头不是住着几个读书人么,隔壁有个小厮时常给他们跑腿,我就叫他拿去问了问,只要三百文,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算加上竹杯子,也未必好卖的。” 唐时锦道:“隔壁?小饭馆儿?” 罗娘子点了点头。 唐时锦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没钱的坏处了,又是刚刚开始,跟人合作,旁人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唐时锦道:“我问你,现在有一个癞子头乞丐,一身破破烂烂,头顶上流着脓,拿了一盒胭脂过来想卖给你,很便宜,你买不买?” 罗娘子一愣,她道:“哪怕这胭脂再漂亮再精致你都不会买,对不对?在许多酸文假醋的书生眼中,饭馆一身油腻的店小二,还不如你眼中的乞丐!而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店小二,居然敢对他们书生的事情指手划脚,还要卖给他们书包,你说他们会不会买?不给钱白送他们都未必要!” 罗娘子都愣住了。 分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她不说,她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唐时锦道:“自来做读书人的生意最讲究,士农工商,文人们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很多在我们看来意义不大的事情,书生们都愿以死坚持,所以想做读书人的生意,最大的忌讳就是,万万不要求他们买。” 罗娘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时锦话锋一转:“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你守着这么大的铺子,这么多人跟着你吃饭,你考虑周全些也是应该的。” 罗娘子绞着袖角没说话。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背,又道:“别急,你先跟我说说,我之前要你打听的事情?” 她上次走的时候,就请她帮忙打听镇上读书人的事情,不管哪方面,不管是谁,沾点儿边的都要。 虽然按部就班的卖,她也自信能卖出去,但要是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呢? 罗娘子叹了口气,就徐徐的道:“县城最大的学堂,是程家学堂,据说里头足有学子一百余人,授业的先生中,有一个姓韩的举人,据说是因为父丧,所以暂时没有再考,就留下来教学生了,这一耽搁就是五年。还有一个姓程的秀才,祖上就是创办程家学堂的人,余下还有一个生员。就是因为有一个举人坐镇,听说还有一点才名,所以这程家学堂,才这么多人的,邻县也有不少来求学的。” “这程家学堂,最早是一个告老的官员创办的,后来家族败落,渐渐无力支撑,后来,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就有一个姓郑的出了一笔银子,接管了这个程家学堂,只是因为程秀才还在,所以一时没改名字……听说这姓郑的很是礼贤下士,经常亲自去学堂里见学子,送一些笔墨吃食,十分周到。” “对了,还有个小八卦,这韩举人,今年已过而立之年,还没成亲呢!据说他少年时订过亲,都已经议定婚期了,但女方不知为何毁了婚,然后就一直没成亲。” “但是这县城中,最出名的文人,却不在程家学堂,而是一个旅居在此的文人,姓桃,名叫桃成蹊,据说身上也有举人功名。他太阳宫有个桃花痣,样貌极为俊俏,所以旁人都叫他桃花公子,我还曾见过他一回,长的确实不错,而且脸上时常带笑,十分和善,诗文处我虽不懂,却听说是极好的。” “也因为有这个桃成蹊在此,所以这边还有几个旅居的文人,大多住在八步客栈,时常聚在一起,游个湖什么的。” “还有个画家算不算?姓廉,人称廉二爷,也有很多人叫他画疯子,据说很有名气,画的画一幅就能卖二三百两,可是又总是随手花了出去……” “还有……” 罗娘子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仍旧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道:“那姓郑的,是做什么的?” 罗娘子道:“姓郑的?他叫郑清源,崇文书局你可知道?听说就是他们家的生意,在茂州也算是大富之家了,家族都在府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说是他岳家是开酒楼的,而他在这方面也有几分本事,如今县城的三尺楼就是他夫人开的,正因为他做的事情有辱斯文,故此,才不招郑家家主待见,才会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的。” 唐时锦细细的听了,就站起来道:“好,就是他了!” 罗娘子道:“什么就是他?” 唐时锦道:“阿姐,我叫你做几个盒子,你可做了?” 罗娘子道:“做了。” “好,”唐时锦道:“一样装一个书包,我去郑府拜访一下。” 罗娘子讶笑道:“你一个小孩儿去郑府?人家认得你是谁啊,你不怕叫人大棍子赶出来嘛……” 她说笑到一半儿,看她神情认真,不由得中途收住,半晌才道:“好!” 她就真的叫人把现在做出来的书包,一样装了一个盒子,唐时锦叫贺元宵跟着她,出来又叫过花狼来问了几句,然后就直接往郑府去了。 第040章 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 一听说要去什么富商老爷家,贺元宵的腿都抖了:“二丫儿,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儿,从来没跟这些贵人打过交道!你找罗娘子讨个人不行吗?” “你担心什么?”唐时锦一边走一边道:“我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谁还天生就什么都会了,不会就学啊!你也不用担心,你只管跟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给我站直溜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贺元宵:“……” 可我腿软!我站不直溜! 很快就到了郑府。 门房倒是还客气,虽然她是个小孩子,衣裳破旧,也没有呵斥,只道:“你有什么事?可有名帖?” 唐时锦心里更定了三分。 下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主人的态度,这个郑清源,看来就是走礼贤下士路线的。 唐时锦直接上前,塞了一锭碎银过去:“我姓唐,烦小哥儿通报一声,只说我有关于程家学堂的事情,要与贵府老爷叙谈叙谈。” 门房不想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上道,出手还挺大方,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再次打量了她几眼,道:“好。那你等着。” 他就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下头便把她请了进去,贺元宵惴惴不安的跟上。 花厅里,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 郑清源看上去约摸二十几岁,身量瘦长,一身锦袍,大概是平日里笑的多,两眼角嘴角都有些笑纹儿,但双眼犀利冷静,显然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 他负手而立,并未上前相迎,却也未坐下,以面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态度算不错了。 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利利索索的行了个礼,道:“唐二见过郑老板。” 贺元宵捧着三个盒子,慌里慌张的跟着上前,一个礼行的乱七八糟,郑清源的眼神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贺元宵脸都红了,只觉得给唐时锦丢了人。 但郑清源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敷衍的还了个礼:“你是何人?” 唐时锦落落大方道:“我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姓唐。郑老板唤我一声小唐便好。今日冒昧打扰,是想请郑老板看一样东西。” 她直接回手,接过了贺元宵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给他看。 背包大略按着后世的双肩包样式,底子加厚,肩带也加宽,上头手提处,有可以拆卸的防雨油稠,平时系着,有雨可以拉下来,遮住背包,同时前头也有可系的胸带,腰间也有调整带,一侧的侧兜已经放了竹杯。 郑清源倒也有些眼光,一见之下,就很感兴趣,接过手仔细的看了看,道:“这是读书人用的?” “正是,”唐时锦又把下面的两个,也打开让他看了:“这个略为简易,下面的更精致更实用。” 郑清源细细看了,沉吟良久:“你叫我看这个,是何用意?” 唐时锦微微一笑,向他略一拱手:“唐某姑妄言之,若有说的不妥之处,还请郑老板不要见怪。” 他挑了挑眉:“自然。” 唐时锦便道:“本地程家学堂,乃程家祖上兴办的,这几十年来,也一直由程家养着,现如今程家虽然败落了,却仍旧留着文人的一份清名,而唯一成器的子孙,如今也仍在程家学堂任教,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一心守住这‘程家’二字不肯让步。此事不宜强求,以至于,郑先生您出钱出力,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郑清源直听的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只低头慢慢的喝着茶。 唐时锦续道:“从来文人最难讨好,远不得,近不得,想来郑老板也是为难,故此唐某此物,岂非解了郑老板的燃眉之急?据我所知,郑家也做文房四宝的生意,郑老板不如备一管墨锭,就放在这里,” 她提起书包,指了一下另外的侧兜,“书包竹杯,我们只求财,不求名,所以这现成的名儿,便是郑家的,看起来不起眼,却是日常所用之物,比起故示的风雅,岂不是显得一片赤诚?讨了文人的好?” 郑清源双眉微皱,半晌他才道:“未必!”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没再说,只微微摇头。 这个人十分谨慎,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落人口实。 唐时锦察颜观色,瞬间了然:“郑老板,恕我直言,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功利性太强,说句不好听的,给口饭吃就想以恩人自居,自然会叫这些文人讨厌排斥,而这些人,偏偏又确实承了你的情,不能不认,所以只能暗暗的斥一句铜臭,你戴上了这个帽子,故此做什么事都是铜臭的,是也不是?” 郑清源挑眉,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连笑容都没变过。 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垂了眼。 唐时锦也是微微敛睫。 因为传言毕竟不能尽信,所以她也曾想过,郑清源所为,也有可能是藏拙,但是看他的表现,显然并不是。 她下头的话就更顺溜了:“可是郑老板,要破此局,又有何难?我方才说了,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故此这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咳咳……” 她故意装做失言,透出了一点对文人的轻视,郑清源嘴角微勾,神情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然后她续道:“总之,这会儿你在这些人心中,便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洗白。” 郑清源问:“洗白?” “正是。” “如何洗白?” “有很多办法,例如……”唐时锦整了整神色,粗着嗓子道:“不瞒诸位,郑某曾有一挚友,与郑某少年时便相识,郑某自小不学无术,我那友人,却是读书敏速,闻一知十,年少轻狂之时,也曾屡屡与我言道,若有一日蟾宫折桂……” 她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却不想,壮志未成,却英年早逝,郑某每每想起,便觉摧心剖肝,想我不过一介商贾,铜臭满身,枉活于世,而他惊才绝绝,却早归黄土……” 郑清源先是惊讶,睁圆了眼睛,随即便是目光变幻,显然已经意动。 唐时锦也没再往下演,她转头道:“文人要示清高,你就捧他们一捧;过于殷勤会遭人轻视,你就给他们一个理由。总之,投其所好,先抑后扬,愈是骂过你的,知晓‘真相’之后,就愈是愧疚……郑老板,你说,我说的对吗?” 室中一静。 郑清源忽然站了起来,横眉斥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我是真心敬重读书人的,岂能口坠天花欺骗他们!你这番话,未必太过小人了!” 第041章 她心头挚爱 贺元宵下意识的往后一仰,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哪里进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大院,又哪里见过这样锦衣华服的贵人? 听唐时锦侃侃而谈,他已经是听的两眼蚊香,如今郑清源翻脸怒斥,他更是吓的呼吸都屏住了。 唐时锦却是不慌不忙:“我本就是小人……郑老板不必担心,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图的只是赚钱,绝不会对外泄露一字半句。” 她顿了一顿:“我只是想跟郑老板做生意而已。” 郑清源道:“我却不想跟你做生意!” 唐时锦笑了笑,背着手儿上前一步,气定神闲:“郑老板,你是否觉得,你我还未商定任何事,我就哗哗哗的把底牌全亮没了?故此,你完全不用与我合作,直接借我之计翻身洗白,然后用你们郑家书局现有的东西,去做此事,既保密又省钱?” 郑清源是真的惊讶了。 的确,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小姑娘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太沉不住气…… 没想到,她居然是故意的? 唐时锦微笑道:“郑老板,我敢说,自然就有十全的把握。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话说到这时,你也该忘了我的年龄身份,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了……否则,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找的。与我合作的人,不够聪明,我可是不要的。” “呵!”郑清源慢慢的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唐时锦笑了笑:“好,那我就来跟你说说,我这个东西好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一说起给文人送礼,你就会立刻想到文房四宝。恰好你们郑家的店铺就是做这个的,现成就有,是不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文房四宝,这是收在房中的东西,除非熟到同室而居,否则的话没有人会看到,就算看到了,若不是真的好极,也没有人会留意。” “这世上自然有诚心向善之人,以及一心崇文之人……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俗气,我最看重的是钱财,我求名,最终也是为了钱,所以我希望能一举多得。我的意思是,我送出这份礼,并不止是为了在这一干学子心中,留下一份人情,同时还想对我的东西进行进一步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更多人来买。” “方才我说了,文房四宝是一个存在房中的东西,而我这书包,平时不会用,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用……而学子出远门,是为了什么?大多是为了应试,他们结识的也都是学子……满眼竹制藤制的笨重书箱中,出现一个如此轻便美观好用的书包,肯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感兴趣,再询问一二,也许还会拜托什么人来买,这样一来,我们的口碑就打出去了,后续会有更多生意。这样岂不是比送文房四宝要划算的多?” 郑清源的目光中终于透出了些许赞赏之色。 他道:“有道理。只是晚了一些。” 他顿了一下:“若这个东西,能早一点出现,赶在府试、院试之前,倒是十分合适,如今已经是九月,今年又非乡试之期……岂不是有些时机不对?” 唐时锦道:“这话,我有些不好说。” 郑清源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会儿又不好说了?” “也是。”唐时锦不由得一笑:“其实郑老板说的有道理,这书包若能早一点有,自然就能早一点看到成果……但它偏偏是现在才有的,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藏拙。” 他慢慢的道:“藏拙?” 唐时锦道:“我方才说了,郑老板之前所为,邀买人心的意图太明显,但这个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可以随意找个由头,例如挚友生日,相识之日,等等,岂不是显得更加至情至性?不用你自己说半句,大家自然都会明白,不年不节不试的,送过来当然是不图什么的。” 郑清源道:“这话牵强了。” 唐时锦不接这话:“然后,就是我之前说的,不好说的地方了……我本意是听闻,郑老板身后有崇文书局,故此,这东西可以在崇文书局发卖……这中间,一是郑老板愿不愿,二是郑老板能不能,然后才是藏不藏拙的问题。” 她说的隐晦,郑清源的眼晴却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话他懂了。 把这东西放到郑家的店铺,当然可以,而如果从藏拙这方面来说,这个时间,反倒更合适,显得更随意,没有目的,才更加不引人注意。 他身为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却被他的好二弟设计,逼到这穷乡僻壤,别的没有,拜老爷子那点愧疚之心所赐,银钱却是不缺的。 花大价钱买一批“偏门”的东西,并不显眼,又不会显得无能,就算能成,也偏于险胜,不会让二弟警惕,就算不成……能恶心他一把也很不错,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银钱。 郑清源再次对唐时锦细细打量。 他问:“你倒是好口才!你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唐时锦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含笑道:“竹林村,唐时锦。” 郑清源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是谁?师从何人?你今年几岁了?” 唐时锦笑道:“世上从来有生而知之,亦有天赐奇缘,郑老板不必多心……我不过一村姑,今年十岁,无父无师,我多说郑老板也未必信,不如郑老板自己去查。” 无父无师??郑清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举了举茶杯。 他习惯了端茶送客,端起来才想起她未必懂。 不想唐时锦却懂了,站了起来,“今日打扰了,唐某先行告辞,若郑老板有意,可以去罗氏成衣铺子找罗娘子,我时常过去。” 罗氏?郑清源又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拱手辞出。 贺元宵一出郑府大门儿,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唐时锦也不催他,就背着手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其实她也有点累。 毕竟在这个过程之中,她一直在察颜观色,做出判断,及时修改战术等等。 她以前当混混的时候,察言观色为的是命;后来当了大总裁,察言观色为的是钱。 钱和命都是她心头挚爱,所以在超强的动力之下,她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郑清源谨慎冷静,更注重实际,不在意态度,也不会因为小孩子就轻视,所以她只要言之有物,大可以锋芒毕露。 她在脑子里快速复了一遍盘,再转回来时,贺元宵还没起来。 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奈何腿就是软的不行,站不起来。 他讪讪陪笑:“对不住啊二丫儿,给你丢脸了。” 第042章 一捏就死的小村姑 唐时锦道:“没事儿,不丢脸,我们本来就是小老百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做什么都不丢脸。” 她顿了一下:“元宵哥,你要明白一件事,其实一个人的举止,在很多时候来说,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你足够厉害,你做什么都是真性情,如果你分量不够,你表现的再无懈可击,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一边说着,她摸了摸他的头。 她个子很小,摸他头的时候都不用弯腰:“所以,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努力上进……也许两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也许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 在这个世界上,最会画大饼的就是混混头子。 因为混混这种生物,过了今天没明天,不做梦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反正贺元宵被她这两碗鸡汤灌的满腔热血,腿也不软了,腰也不疼了,雄赳赳的跟着她就回去了。 而这一幕,也被门房悄悄的告知了郑清源。 “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这小姑娘的口气,还真是大过天! 郑清源转头就打发人去查她的底细。 而那边,唐时锦也回了罗氏铺子,跟罗娘子简单的说了说。 罗娘子直听的目瞪口呆。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跟郑老板搭上话,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把生意给谈成了。 半晌她才神情复杂的道:“你,你说的这么不客气,就不怕他翻脸?” 唐时锦笑道:“这不是没翻脸么?” 罗娘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半天都不知道能说什么:“算了,算了……我,我叫人拿两件衣裳给你。”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 罗娘子道,“不用你交银子,送你穿的!” “真不用,”唐时锦道:“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是故意的。” 罗娘子道:“那是何道理?我只知先敬衣衫再敬人!” “阿姐,”唐时锦很认真道:“我如今的年纪身份,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所以不如就这样,一照面儿,穷、小、女子,不起眼到了极点,之后我但凡说点什么,都很容易叫人惊艳。” 罗娘子呆了半晌,一扇子拍到了她脑门上:“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滑头!当初你就是这么算计我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唐时锦笑了笑:“没办法,我如今之‘势’无可再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说话确实需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如果我的话中,只有一点或两点让人耳目一新,他们只会觉得是有人教的,或者凑巧了,未必会重视,所以我必须要有很多亮点,振聋发聩,才能让他们记住我。” “在这种时候,‘势’弱,是一个很好的保护,如果我的‘势’不是这么弱,会有很多话我不能说,但现在,就算我揭破他们的私心,他们一调查之下,发现我只是个一捏就死的小村姑,他们的警惕之心也会消掉,最起码不会生出杀人灭口之类的心思,因为他们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罗娘子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你这小孩儿,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人都叫你算计了去!”一边说着,她又问她:“那,郑老板,确定上钩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你放心,阿姐,他明日下午,可能会来你这儿找我,顺便试探你我的关系,你只同他说,我后日巳时之前,会到你这儿,生意到时我会同他谈,之前的事情他若是问,你也照实说就好。” 罗娘子点了点头:“好,你放心!” 她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啊,这郑老板一个老江湖了,居然这么老实。” 唐时锦看看她,含笑不语…… 阿姐啊,你可长点心,我忽悠的可不止是郑老板,我此时此刻仍旧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呐!毕竟我得让你知道,我不是运气好,我就是这么厉害这么靠谱,你才能好好的给我当小弟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才起身走了。 她买了好些种子,顺便还从旁边的崇文书局,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就是儿童启蒙标准读物三百千,然后又买了一堆吃的,还买了几斤排骨。 贺元宵还在旁边叨叨,“你买书干什么啊?你认字吗?” 唐时锦在自己那一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不但学渣,还带头鄙视人家学霸,后来进了社会,吃到了没文化的亏,才又开始把书本拣起来,恶补了几年,自觉得也是个文化人儿了。 这个年代的文字,其实就是繁体字,认识繁体字,属于华人莫名其妙的天生技能之一,所以她还是认识的。 唐时锦道:“认识的不多,回去跟磊哥儿看看。” “磊哥儿?”贺元宵奇怪:“他脸都……我是说他那样了,不是不能考秀才了么?”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谁说不能考秀才就不念书了?读书可以明理。” 再说了,磊哥儿脸上的伤,灵泉水肯定能治好,这么一说,她又折回来,去药铺花了七两半银子,买了一罐去疤膏。 进了村,驴车在贺家门前停下,临下驴车的时候,她还跟贺元宵说了一声:“我觉得这杯子还是得做,看郑老板的意思,估计想玩儿的大一点,明儿下午你来找我,我跟你说说怎么挑竹材,正好天不冷不热的,回头你们从村里找片空地做,送饭让嫂子送。” 贺元宵道:“你又要去干什么啊!你怎么知道郑老板还要啊……” 她随手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听话,另外,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 贺元宵被她一拍,莫名就乖了:“好了,知道了。” 唐时锦下了驴车,却迎面碰上了唐有德。 她现在属于鱼归大海,怀揣着成为天下首富的梦想,大展拳脚,早把渣爹一家扔到了脑后,乍一碰见还愣了愣。 但她随即让开几步,一言不发的走了。 开玩笑,断亲书白写的?舆论白刷的?现在本朝律法上他都不是她爹了,她理他干嘛! 唐有德也是没想到。 当时他气头上写了断亲书,事后还是有几分后悔的。 毕竟“天赐神药”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他就跟天赐神药的闺女断了亲,怎么也是有点不好说。 而且再想想,那天晚上也不像是叫扫把星克的,更像是朱氏下错了药。 可断都断了,他当然也不会再去找回来。 但他真没想到,那逆女见了面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大逆不道!禽兽不如! 他气冲冲的回了家。 把事儿一说,朱氏就十分欣喜,趁机上了半天眼药。 唐时珩微微垂眼。 他是有脑子的,他当时就想清楚了,那件事情,分明就是朱氏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 是她下药害了全家,然后贼喊抓贼,赶走唐时锦和唐时磊,为的是警告他! 但就算想明白了,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益,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的推了一把。 唐时锦不理唐有德,并不奇怪,从偷钗之事后,她就对父亲没了情谊,但是……听说唐时锦最近跟豆腐坊贺家走的近,似乎是贺家小儿子看上了她,而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小有资财,所以,他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跟唐时锦暗中走动起来才好。 怎么都是一条退路。 第043章 还想跟爷玩儿 朱家人各怀心思,而唐时锦姐弟,正吃的满嘴流油。 唐时锦从县城买回来两只烤鸡,然后用早上发下的面,摊了几个三合面的饼子,两边烤的略微焦黄,把中间切开,鸡肉撕成条放进去,阿呜一口,这才叫外焦里嫩! 两人饭量都不大,本来吃一个也就饱了,但是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两人又切开一个,一人吃了半个。 吃完撑的不行,唐时锦想起买回来的书,拿出来给磊哥儿看,磊哥儿有些惊喜:“阿姐,我还能念书吗?” “能啊!”一看这傻孩子居然喜欢念书,唐老大十分感动:“当然能!必须能啊!” 磊哥儿迟疑的道:“可是,我脸坏了,不能考秀才了,念书就光费钱了。” “没事儿!”唐时锦把罐子掏了出来:“阿姐给你买了药膏,涂上一阵子,疤就消了……” 小家伙惊喜的扑在她膝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唐时锦道:“你先自己看着,等回头阿姐给你请个先生……” 她激励他:“你看我们现在就是个小老百姓,什么人都能欺负,假如说有一天,磊哥儿成了秀才,考上状元,那阿姐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小家伙连连点头:“嗯!磊哥儿给阿姐考状元!” 唐老大小小心虚,觉得自己有点不仗义,反正她生平最怵念书,出去打架都比念书强! 于是她无比殷勤的做后勤工作,烧了水,给小家伙洗了个澡,然后手指沾了药膏,又少少的掺了一点灵泉水,小心的涂在了他脸上。 油灯下,小家伙乖乖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呀颤的,满是期待,唐时锦被萌的不行,涂完又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磊哥儿张开眼,小声道:“阿姐。” “嗯?” 他却没再说话,只乖乖的躺下,两只手分的开开的,在身体两边,生怕碰到药膏。 唐时锦也没再说,把罐子放在他枕边:“睡,傻小子。” 早上唐时锦一起来,先生了火,把竹笋粥熬上,昨天剩下的鸡肉和饼子,直接放在灶边煨热。 等两人练完功夫,竹笋粥也熬好了,两人盛上粥吃早饭,结果正吃着呢,就听有人吆喝了一声:“给我留一个……” 唐时锦:“……??” 她往上看了一眼,不到一分钟,炎柏葳就过来了,非常熟门熟路的自己开了柴门进来,就在桌边坐下:“芳邻,蹭个早饭。”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偷看我们练功夫了?” “没有。” “没有我这边刚练完你就看到我们吃饭了?” 炎柏葳道:“我只瞥了两眼,”一边说着,他看她没意思要请他吃早饭,就自己站起来去了灶房,自己盛粥,自己拿饼子夹肉……一咬进嘴里,舌尖就尝到了饼的香甜味道。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道:“你给我做的那种调料还有没?” 唐时锦做人很江湖,请客吃饭上从来不小气,就真的进了灶房,把调料罐子端了出来。 调料里粥里都没有加灵泉水,只在面饼里加了一点点,看炎柏葳沾了调料在饼里,吃的津津有味,唐时锦倒是松了口气。 再次证明是她想多了,他纯粹就是喜欢那种调料而已。 她收回了视线,炎柏葳并没抬眼,却察觉到了,嘴角微勾。 小屁孩儿,还想跟爷玩儿! 他悠闲的喝了一口粥,一边随口问她:“今天不做杯子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道:“你这是缺银子?我可以给你一些。” 唐时锦挑了挑眉:“炎叔,你是不是不习惯欠人家情份啊?所以必须得赶紧还回来?要不这么着,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那你就帮我,把你家的泉眼儿分个流。” 炎柏葳愣了一下:“分个流?” “对啊,”唐时锦道:“我在你的下游,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泉水里泡脚吐口水?用起来不放心!所以我们不如这样,把你家门口的泉眼儿,分成两股,一股你用,另一股,我找人用竹子合起来,连落叶什么的都不要有,那样我在家,想干嘛就干嘛,想喝水直接喝就成。” 炎柏葳扶额:“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她道:“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这就是我的要求。” 炎柏葳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他笑道:“我的命,我自己觉得还挺值钱的,你确定这么点小事儿,就用了这个人情?” 唐时锦拿出了奸商的作风:“那要不,先用一半儿?” “别,”炎柏葳笑道:“那半个救命之恩,先搁着,今儿这点小事……你直接请我吃顿饭就成。”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 于是吃完饭,唐时锦去借了一个锄头,两人就上了山。 那泉眼儿,就在炎柏葳院子前头,是天然形成的,只有脸盆大小。 炎柏葳单手抓着锄头,仔仔细细的把泉眼儿拓宽,清除掉杂草碎石之后,泉水更是骨嘟骨嘟的冒了出来,溅起来的水花,足有膝盖这么高。 炎柏葳道:“你去拣些石子,我把这儿砌一砌。”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在周围转着拣石子,沿着小河一路走下去,拣到的石子全都是光滑的,等回来的时候,泉眼已经比井口都大了,炎柏葳横着分出来一股,往他院子走,然后把泉眼儿仔仔细细的砌了起来。 砌完了,看着顿时高大上了不少。 然后炎柏葳又挑着比水桶略粗的老竹,砍了几株,打通了,整整齐齐的摆进了河道里,把多出来的地方又用石头泥土盖结实了,中间有弯着的地方也都改直了。 这段路其实真的不算长,他动作又快,很快就到了她的院子,然后在院子贴近篱笆的地方,再一次拓宽,挖出了一个圆圆的水槽。 这一次不用他说,唐时锦就赶紧去找石子了,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所以她对石子的要求也高了,走了一大圈儿,还顺便采了不少香菇和猴腿菜。 回来的时候,炎柏葳已经把河道改好了,这一道本来是斜在她院子里的,多少有点碍事儿,但一改之后,只余下了角上一个水池,两边分出一尺多宽的进出口,进口略短,出口略长,方便偶尔洗洗脚什么的……总之漂亮极了,而且又不占地方,连大缸都不用买了。 唐时锦美滋滋的夸他:“棒呆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接地气!” “什么?”他没听懂:“什么叫接地气?” “就是,我感觉你这种人,应该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个风格的,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洗手做……洗手弄河道。” 炎柏葳失笑着没说话。 第044章 过目不忘 磊哥儿一直坐在门口看书,看两人闲聊,这才过来问她:“阿姐,‘百而千,千而万’后头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要伸头看,就听炎柏葳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他偏头看了磊哥儿一眼:“你在学三字经?” 磊哥儿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他就继续道:“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然后就一直背完。 唐时锦哟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 炎柏葳被她给说乐了:“三百千也叫有学问?”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就想起当年那些学霸们,一脸惊奇的问她“这种题你也不会?” 呵,想想就内伤。 有点想揍他。 然后磊哥儿把三字经从头读了两遍,问过他说没错,就又拿了那本百家姓来:“炎叔,你能不能把这个帮我念一遍?” 炎柏葳有点诧异:“可以倒是可以,你以前学过?” “没有,”磊哥儿摇了摇头:“我以前只学到‘百而千,千而万。’” 炎柏葳愕然:“你以前只学了一半,后头我念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磊哥儿愣了愣,点点头:“对呀,我怕你明天不来,我就先记住了。” 炎柏葳惊奇的拍了他脑门一下:“当真?这百家姓,你之前可学过?” 磊哥儿诚实的摇头:“不曾。” “好,”炎柏葳就把百家姓从头到尾的背了一遍,他背的时候,磊哥儿就跟着念,等念完了,磊哥儿头一遍还有点磕巴,他再一路教过来,第二遍之后,磊哥儿就十分流畅的背了下来! 炎柏葳道:“过目不忘,小唐姑娘,你这个弟弟……厉害了。” 唐时锦也很惊喜:“真的?他背的是对的?太好啦!磊哥儿,等回头我请了先生教你,等先生走了你再悄悄的教我,这样就没人笑话我了咩哈哈哈~~” 炎柏葳:“……??” 这是重点么? 他又无奈又好笑,磊哥儿倒是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对了,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还得请你吃饭来着。” 这会儿,家里还有之前炎柏葳拿来的锦鸡,去县城时买回来的排骨,她就做了一个菌菇排骨汤,爆炒鸡丁,连采来的猴腿菜都用蒜泥拌了。 猴腿菜在现代都成贵族菜了,几十块一斤吃不起,可现在满山遍野都是,拿来炒肉也可以,或者直接开水一煮,切成小段儿,加点生抽、辣酱、蒜蓉拌拌,特别清香脆嫩,她还挺喜欢吃的。 这边菜刚出锅,贺元宵也过来了,提着一条鱼,老远就叫:“二丫儿……” 叫了半声,他踏进门,看到了炎柏葳,不由得一愣。 炎柏葳冲他点了点头,继续给磊哥儿讲书,贺元宵进了灶房,小声问道:“他怎么在这?” “把菜端过去,”唐时锦指挥他,一边又道:“我们趁上午把泉眼儿改了改,所以我请他吃饭。” 贺元宵哦了一声,就把菜端上去了,那头唐时锦一掀锅盖儿,贺元宵又是一惊:“白面馒头!你今儿咋直接吃上白面馒头了?” “家里只有白面了,没来的及买,”唐时锦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贺元宵愤怒的压低声音:“那为啥我来的时候不吃,他来就吃白面馒头?”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是三岁小孩么?你眼里就只有馒头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元宵又是一声惊呼:“还有排骨汤!”他控诉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就跟看负心汉一样。 唐时锦扶额,指了指他:“别废话,听到没?端出去!” 贺元宵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桌子小,唐时锦直接把排骨汤放在了一边,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把鸡丁和猴腿菜摆上了,拿竹簸箩盛了热腾腾的馒头,几个人在新砌的水池里洗了手,就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还在那儿叨叨:“不就是水池么,你早说我早帮你砌了,还用麻烦别人么……” 他斜了炎柏葳一眼。 炎柏葳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懒的理这种小屁孩儿,先下筷吃了一口鸡丁。 爆炒鸡丁放了青红辣椒和胡萝卜丁,还放了一点木耳,鸡丁切的只有枣子那么大,色渍鲜黄,一看就很入味,各种颜色汇在一起,有一种珠玉满盘的感觉。 炎柏葳满怀期待的放入口中,舌尖微刺,却没有别的味道。 他暗暗失望,却还是接连吃了两筷,这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排骨汤。 汤色澄亮,微冒着油泡,一入口,菌菇的鲜香,排骨的肉香,汤料的咸香……全都汇在一起,便如烟花一般在口腔炸开!! 那一瞬间,炎柏葳几乎忍不住,要闭上眼晴,好好的体会这久违的味道! 如果说之前的调料,味道不过是若有若无,那此刻,简直是汤鲜味足,齿颊留香! 唐时锦和贺元宵一路拌嘴儿,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口气喝光的冲动,若无其事的跟磊哥儿说话:“你先把三百千通读上几遍,等回头我有空,就给你讲讲。” “真的?”磊哥儿很高兴:“谢谢炎叔。” 贺元宵一脸要挑事儿的样子:“你不是晌马吗?居然还识字?” 炎柏葳诧异道:“晌马??我??” “难道不是?”贺元宵道:“人家都说你是晌马,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 炎柏葳挑眉,看他一脸嚣张,他笑了笑就低头喝汤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倒是说啊,八卦听一半儿多么难受!” 一边说着,就顺手又给他盛了一勺排骨汤。 看在这勺排骨汤的份上,炎柏葳就道:“说起抢猎物,倒确实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射杀了一头母鹿,发现小鹿跑了,这么小没了母亲根本活不下去,我就去把小鹿也抓了来,回来就发现有个人拖走了我的母鹿,我就过去拿了回来,他还与我争辩,说是他猎杀的……还说不给他母鹿,给他小鹿也可。” 他笑了笑:“本来给他一只也无不可,不过瞧他面目可憎,我不想给。” 实际上,当时的情形比这还要恶心,那人拖着母鹿就走,被他截下之后,还想跟他动手,杀人抢鹿,然后就被他给收拾了,当时还好心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这人事后还敢造他的谣。 唐时锦啧了一声,转头问贺元宵:“这谁?起初是谁说的?” 贺元宵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瞪了半天眼,小声道:“好像是贺大壮。”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又问炎柏葳:“深山里头也是竹子么,我还没走出过竹林呢!” “不是,”炎柏葳道:“其实竹林也就这么一片,大概也就有个两三千亩的样子,过了这片,竹子就很少了。” 贺元宵刚怼完人家,又听着好奇起来,小声问:“你经常上深山打猎么?” 第045章 睫毛荡秋千 “不经常,”炎柏葳倒也没小气的不理他,只道:“闲着无聊就去逛逛。” 贺元宵问:“你真的会功夫?” 他垂眼喝汤,“会一点。” 贺元宵道,“那你既然不是晌马,为什么还会功夫?你不打架学功夫干什么?” 炎柏葳简短的道:“强身健体。” “哦!说起来,你是哪儿人啊?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是来投亲的还是干什么啊?” 他低头喝汤不答。 贺元宵催他:“你倒是说啊!” “贺元宵!有点眼力价儿行不?”唐时锦无奈的按住他手臂,然后指着炎柏葳的脸,一下一下的点过来:“看看人家这儿,写着‘老子不想说’,你看到没?” 炎柏葳失笑抬头。 她的手指就从他鼻尖上划过。 他五官线条明朗刚毅,鼻子又挺又直,唐时锦在这一瞬间脑洞大开,想起了饭圈常说的一句话“想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然后他一眨眼睛,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想在哥哥睫毛上荡秋千”。 离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也太长了!! 又长!又黑!又翘! 身为一个重度睫毛控,她对这么长的睫毛简直无法抵挡! 为什么在当年,她还是大总裁的时候,就没碰上一个这么糙帅糙帅的睫毛精呢?要是碰上了她肯定要潜他啊! 炎柏葳一手还端着碗,垂眼看了看她手指:“嗯??” 竟敢卖萌!! 于是唐大总裁毫不犹豫的,一脸正气的,手指头从他睫毛上一滑而过,过了过瘾,然后转回来,看着贺元宵。 贺元宵有点不爽,小声嘀咕:“有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么?猜来猜去的多烦啊!”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但毕竟当着人,就暂时没说话。 等吃完饭,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就指挥贺元宵给她开菜地。 当时为了把泉水的河道包进院子里,他们几个傻了一气儿,忘了可以改河道了,就把院子弄的挺大。 现在倒是误打误着,可以直接在院子里开出一小块菜地来,贴着篱笆开过来,足有五六十平那么大。 之前做杯子,余下了很多细细的竹子头,唐时锦直接叫贺元宵帮忙,砍掉了竹枝,扎出一片矮篱笆,然后把土也都翻了。 这才是她本来打算今天做的事情。 她昨天买了不少种子,因为她发现,灵泉空间真的越来越大了,而且因为是长在她意识里的,所以她试着集中精力,就能对空间进行改造,然后她就引出一股水来,建了一个水潭,丢了一大把莲子进去。 然后又在旁边的空地上,红薯土豆小麦玉米啥的,乱种了一气,还种了一些花椒和辣椒,结果早上一看,所有的都发芽了。 所以在这里头,根本不用在意时节,而且显然生长速度也更快,估计还有别的好处,大可以慢慢摸索。 为了掩饰,她才想起开菜地的事儿。 也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打算再叫这些人从她这儿做工了,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贺元宵很快就把篱笆扎好了,然后叫她:“来,你扶着我走一圈儿,把桩子踩实络。” 唐时锦正在挑种子,随口道:“我在忙,你叫磊哥儿扶。” “他不行,太矮了!”贺元宵忽然想到,双眼发亮的转头:“炎……咳,炎叔,你不是会功夫?要不你踩踩?” 炎柏葳就站起来:“可以。” 他也不用他扶,直接一个踏步就站了上去,然后就跟走铁索一样,唰唰唰飞快的来回走了两圈儿,小蛮腰大长腿,走动间动作还挺潇洒的。 而且就连贺元宵之前绑歪的,也顺手……不对,顺脚正了过来,总之两圈走下来,竹桩子下去一咫多深,感觉就像多了一面竹墙,能到她胸口这么高,整整齐齐。 贺元宵完全被震住了:“炎叔,你也太厉害了!”他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这功夫好学不?我能学不?” “不成,”炎柏葳摇头:“要学这个,三岁就该开始,最迟不能超过五岁,你如今筋骨已成,想学这个,费诺大功夫,却未必有成效。” 贺元宵有些失望:“哦……”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拿着种子过去,两人合力把能种的种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唐时锦才拿着卡尺跟贺元宵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问他:“元宵,我问你,你觉得什么都不学,爱咋咋滴,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好,还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学一些东西,付出一些努力,做人上人好?” 贺元宵一愣:“当然是做人上人了……” 他声音渐小,看着她。 唐时锦点了点他脑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因为你要明白,如果你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山村,身边全都是族亲旧友,你大可以什么都不想,自由自在,随波逐流……但是你但凡要往外走,就肯定要学一些东西的,远的不说,你天天出去卖豆腐,不也一样要学着说好话陪笑脸?这一村、一县、一州、一国……每往上走一步,你所需要学的东西,都会多很多很多。” 贺元宵有点迷惘,想起了她昨天在郑府。 她说那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可就算他想说给别人听,也没法说,因为他好多都听不懂,更记不住。 可是他却深深,深深的记得那种感觉。 记得她笔直昂扬,站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贵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 好像就从那一刻起,很多东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他身边那个叫二丫儿的小村姑,而是一个……他不太明白的存在。 可就是这个存在,却让他全身发热,想跟在她后头,想听她的话,想被她带着走,走到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却无比向往的地方。 贺元宵无比认真的道:“我想学,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学,要学什么,你教我。”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远了。 仍旧坐在她家院中的炎柏葳,句句听在耳中,羽睫微垂,若有所思。 然后磊哥儿悄悄靠近:“炎叔,你能给我讲讲这一段么?” 炎柏葳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三字经,其实十分浅显,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三才指的是天、地、人,三光是太阳、月亮、星星……” 第046章 自己有本事 也就在此时,郑清源踏入了罗氏成衣铺子的大门。 罗娘子笑着迎了上来:“这位郎君,您要点什么?” 郑清源道:“罗娘子是不是?我姓郑,我想找那位唐小娘子聊聊。” “郑老板安,”罗娘子福了福身,笑道:“锦儿交待过了,说她明日巳时(9点)之前会过来,您看到时我叫她去贵府拜访,还是?” 郑清源犹豫了一下:“若罗娘子方便,我到时再过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罗娘子笑道:“郑老板可要进来喝杯茶?” 郑清源应下:“也好。” 他就随着罗娘子进去了,罗娘子这成衣铺子很大,后头还有一个院子,两人在花厅坐下,郑清源道:“你与唐小娘,是如何认识的?” 罗娘子眼波流转。 但唐时锦之前就交待过,可以照实说,所以她便笑道:“说起来,我当时还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呢!” 一边就闲聊似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郑清源听的微微点头。 唐时锦的过往,很好查。 唐有德这些人,身在其中,又智商有限,不容易勘破,但郑清源毕竟是大宅院儿里养出来的,从头查下来,很容易猜到她在这中间做过什么。 所以,看起来,她似乎确实是在服了“天赐神药”之后忽然开窍的,又或者只是想开了,不再顾念亲情,而这断亲书,更像是她一手推动的。 幼年断亲,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她的本事面前却显得十分合理。 毕竟这位,前脚刚拿到断亲书,后脚便利用风筝大赚了一笔,有这样的本事,断了亲才是好事,省得处处掣肘。 郑清源便道:“既然这样,这书包,罗娘子准备如何卖?” 罗娘子掩口娇笑:“这不是咱们两家的生意,是咱们三家的生意呢,不如还是等锦儿来了,咱们再细细商量。” 郑清源挑眉。 然后他笑了笑:“也好,明日巳时我再过来。”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罗娘子送了他出去,长吸了一口气,便交待手下的成衣娘:“继续做那书包,除了已经接了的生意,其它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专做这个!” 下头人齐声应了。 隔天唐时锦仍是跟着贺家的驴车过来,嘱咐贺元宵下午帮她买些米面粮食,她自己就往罗家铺子来了。 罗娘子把郑清源过来的事情跟她说了,唐时锦只点了点头,问:“书包在做了没有?” “在做了,在做了!”罗娘子道:“你说我们要做多少?郑家会买多少?” 唐时锦道:“我猜着,他能要个三四千。” “三四千??”罗娘子吃惊的道:“他们能要这么多吗?” “不奇怪。”唐时锦道,“郑家势大,茂州有二十来个县,大多都有郑家的铺子,大的县城要个三五百。小的县城也得一两百,府城更多,到处分分就没了。” 罗娘子道:“那也不用这么多?” 唐时锦笑道:“之前做纸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种东西卖新卖奇,但是要防备跟风……书包并不难做,咱们卖不到两三个月,旁人立刻就跟着仿做了,所以我们第一次铺货必须要多,之后的量就少了。” 而且,她感觉,郑清源好像有一些别的想法。 虽然她不知道郑家出了什么事,郑清源又为何要到梧桐县来,但是,在她说到藏拙的时候,郑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这种大宅门里的是非,大多跑不出一个嫡庶之争,所以他应该是想到了打击对手的方法。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不管他基于什么理由,买的多,他们就赚的多。 罗娘子问:“那一个书包,我们要卖多少银两?” 唐时锦道:“我们可以要价一两二钱和一两六钱,他肯定要还价的,我觉得第一种可以卖个七八钱银子,第二种约摸可以卖到一两。” 罗娘子都无语了。她道:“一两?” 她想说你还真敢要! 但是想想之前的纸鸢,她又悟了,对呀,她当然敢要了,她连个纸鸢都敢卖到九两九,这书包……用的布料虽然不值钱,但怎么也比纸鸢要费工夫,就算让她定价,也得四五钱银子的。 罗娘子斜眼看了看她:“行,我就看你怎么把这个卖出一两去!” 唐时锦笑而不语。 罗娘子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唐时锦随手掐了她脸一把,笑道:“美人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旁边看着我做就行。” 唐大总裁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不管男女,她心情好就会调戏两句,但是万万没料到,她拿出了最风流倜傥的仪态,罗娘子却表情诡异,微瞪了她半晌,居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就一手扶着桌子笑的不行了。 唐时锦默默的收回了手。 行,顶着这个十岁的小身板儿,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法撩妹/汉了。 两人正聊着,外头人便道:“郑老板过来了。” 两人一起站起,郑清源大步进来,三人互执了礼,落了座。 郑清源开门见山的道:“唐小娘,这笔生意,可以做。” 罗娘子不由得一喜。 唐时锦却是眉头一挑。 正经谈生意,尤其是对于郑清源这种性情谨慎的人来说,先谈条件压价儿才是正常流程,一上来就答应,反倒意味着后头的话可能不好商量。 而她这微妙的表情,也落入了郑清源眼中,他倒是真的打消了她身后有高人这个判断……这小姑娘,的确是自己有本事。 郑清源不急不躁,继续抛出诱饵:“我要三千个。” 他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数字,足可震惊四座,没想到,两人都反应平淡。 唐时锦是稳的住,而罗娘子,则是因为之前已经听唐时锦预言过了,所以心里还有微妙的“就不能要四千么”的小遗憾。 郑清源内心讶异,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价儿你们要多少,可以谈谈。” 唐时锦道:“第一种一两二钱、第二种一两六钱。” “好!”郑清源一口答应:“契书就按这个签,但是,事后你们要私底下返我五成。” 唐时锦道:“两成。” 郑清源笑了:“那就三成。” “成交。” 这样一算,还略高于她的心理价位呢! 然后唐时锦正色道:“你放心,此事我与阿姐,都会守口如瓶。” 罗娘子平时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可是在两人这无形的气场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摇着扇子,也不说话,只来回的看着两人。 郑清源微笑道:“我既然与你们合作,自然是信你们的。” 一边说着,他向后一倚,缓缓的道:“但是,你们多久能给我呢?” 唐时锦道:“我这儿需十五日左右。” 罗娘子算了算:“我这儿十五日也差不多。” “不成!”郑清源道:“十日。” 唐时锦想了想:“也可。” 然后郑清源道:“只是,恕我直言,这书包的确是个新奇之物,可这竹杯,我着实瞧不出有何必要。” 唐时锦心说来了,就淡定的抬头,看着他。 第047章 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一脸认真,甚至还带了些不好意思:“虽然确实与那书包很搭,但是,旁处要做同样的,又有何难?有许多竹工坊,不出五日就能做得,且比这更好,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老板说的对。” 郑清源微笑道:“但唐小友虽然年纪轻轻,却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郑某对小友极为欣赏,故此,纵是多等几日,郑某也仍愿与小友做这门生意。 唐时锦听明白了。 这人不差钱儿,买谁的都是买,甚至对那三成回扣也不甚在意。 但他觉得她是个人才,所以想顺便把她“收归已用”。 正常来说,一个小村姑,哪怕有几分聪明,终究是没根没蒂的浮萍,所以遇上这么个肯赏识她的“伯乐”,现成的靠山,哪有不答应的?必定会感激之极,甚至会为此忠心耿耿,尽心辅佐等等。 但,唐老大是谁? 小时候混街面儿就是扛把子,一个小州小县的富二代,就想收她当小弟? 门儿都没有! 你想当老子的小弟,老子还得考虑考虑呢! 唐时锦脸上神情不变,微笑道:“多谢郑老板赏识。我可以说句大话,郑老板选我合作,是绝不会后悔的,我自然有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挑眉:“哦?” 唐时锦道:“敢问郑老板,你做生意,是不是为了赚钱?” 郑清源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自然。” “今日咱们这个书包的生意,你是想他赚钱,还是想他不赚钱?” 郑清源还真的想了想。 虽然这批书包,不赚钱他也不在乎,但是若能赚到钱,自然更好,到时候他的好二弟那边,那母子俩人,必定寝食难安。 他便笑道:“当然也是赚钱才好。” “所以啊,所以郑老板,必须与我合作。” “这却是为何?” 唐时锦笑道:“我与两位同样是一见如故,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她略倾前,声音极小:“我财运贯顶,与我合作,稳赚不赔。” 郑清源皱了下眉。 他道:“唐小友,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唐时锦比他还淡定,眉梢一挑:“如果这不是个笑话呢?” 郑清源皱起了眉头,看着她。 唐时锦笑道:“不然这样好了,今日我们就打个赌,阿姐,你这铺子里有没有压着的货?我去试着卖一卖。” 郑清源道:“我知你口才极佳,自然是能卖的。” “郑老板放心,”唐时锦笑道:“我今日炫的是财运,而非口才。” 罗娘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两人三下两下已经说定了,她只好带着她过去了。 然后她随手挑了一件襦裙。 这件襦裙黄底红线,绣的是朱槿,其实十分精致华美,原本要价二十两,如今已经落到了十六两,仍旧卖不出去。 但布料好,绣工也好,卖十六两已经赔了,再落不下价儿来。 偏颜色鲜嫩,不适合夫人们穿,少女们又很少穿这么华贵的衣服,在这小县城里,已经压了大半年了,再压下去,颜色都要不光鲜了。 罗娘子解释了两句,就把这件衣裳给她了。 唐时锦拿了铜熨斗,放上炭,仔细的熨平了每一丝褶皱。 罗娘子这家店,是县城的老字号,熟客还是很多的,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唐时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这会儿生意倒是不错,客人络绎不绝,而且进了店的店人,总会买些东西。 隔了大约一刻钟,有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罗娘子显然认识她,上前笑道:“朱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嗯,”朱夫人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店里有没有……” 一句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里的衣服,不由得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她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唐时锦眼都不眨就翻了三倍,而且老老实实一个字废话都没说,“夫人,五十六两银子。” 罗娘子咽了咽唾沫,没说什么。 朱夫人用手丈量了一下,就是一喜:“槿儿快试试!” 于是那少女就进房换上,试了试,难得的是腰身极为合适,一点都不用改,而且很衬她的肤色,看上去娇俏又甜美。 周夫人笑道:“不错不错!这件衣服我要了!” 罗娘子咳了一声,笑道:“刚好我这儿有一条腰襴,配起来刚刚好,便送给夫人了。” 她急招呼人去拿,一边又闲聊似的问她:“怎么要这么急?” “别提了!”朱夫人道:“还不是我养的这个小混蛋,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轻轻拍了身边的少女,少女爱娇的扭了扭腰,周夫人笑道:“我这姑娘小名叫槿儿,明日便是及笄之礼,原本早就备好了衣裳。谁知道就是方才试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盒胭脂跌在了身上,染了一道,只怕洗不干净,如今赶着绣一件也来不及了,只能出来买,走了几家都没有绣朱槿花的,纵有,也不好,没想到你这儿恰好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两人说笑了半天,朱夫人才走了。 送走了她,罗娘子转头看着唐时锦,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你就按十六两给我,余下的,是你的。” “不必,也就是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唐时锦道:“先平了店里的帐,余下的,就算我与阿姐请诸位的,大家平分了罢!” 几十两,一人能分不少了!众人全都欢喜不尽。 郑清源一直在后头看着,全都看在眼中,不由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是她与他打赌,应该是临时起意,罗娘子也没离开,哪有时间安排这么一场双簧?难道是她提前料到了,事先布置? 但他并没说这生意不做了,她唱这么一出,又有何意义? 他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这什么财运,听起来完全像胡说八道,但他仍是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心中迅速权衡。 若这是手段,那这小姑娘确实聪明。 若这不是手段……那就有点可怕了。 必须查清楚! 于是郑清源把她带到一边,才道:“我店铺里有一方砚台,据说是个古物,也是压了半年的货了。不如就借唐小友的财运,帮我卖出去如何?”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他就带着她回了铺子。 然后拿了一方砚台给她,唐时锦小心的托着看了看。 她虽然也玩过一阵子古董,但纯粹是装逼,完全不懂这个。 看这方砚台,黑中透金,宛如铜制,而周围镂空,雕的似乎是鱼戏莲叶,极为精致,但砚池的部位并不是纯平的,而是微微凹下,感觉就像被人用过一样。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古物?” 郑清源坦然道:“只知是唐代的砚台,但具体有什么门道,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当时有人欠帐,以此抵债的。” 唐时锦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道:“这砚台卖的多少银子?” 郑清源道:“我卖的是五十两。” 才五十两?这么说唐朝,距离这个所谓的大庆朝时间应该不算久。 唐时锦就掏出五十两银票:“那我买了。” 郑清源道:“你这是何意?” 第048章 炫妻 唐时锦道:“我虽然有信心能把它卖出去,但就怕耗费时间很长,我们总不能在店里待个一天半天的,所以我索性把它买下来,说不定可以缩短一下时间,也省得我们枯等。” 郑清源眉头紧皱,心说越来越玄乎了…… 唐时锦随即一笑,道:“郑老板不用担心,毕竟是在你的店里,等卖得了银两,刨除成本,我们五五分。” 郑清源也不多说,就在后头喝茶等着。 然后唐时锦这次也不进柜台了,直接在外头凳子上坐着。 隔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士衫的书生,带着个小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进来,买了几刀宣纸,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什么似的一偏头,就看到了那方砚台。 然后老书生双眼猛然睁大,一把抓过了砚台,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唐时锦也不阻止,由着他看,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颤声道:“你这……这砚台你是从何处得来?” 唐时锦道:“这是我刚刚买到的。” 老书生道:“是多少钱子买的?我翻倍买下!” 唐时锦:“我不卖。” “为何不卖?”老书生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高价买下!” 她道:“你能出多少?” 老书生道:“二百两!” 唐时锦笑了一下:“老先生,有钱难买心头好……这么着,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五百两!五百两……”老书生掐着胡子来回转了转,然后一咬牙:“好,就五百两!” 他立刻就叫小厮回去取银票。 连郑清源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老书生貌不惊人,居然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更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真的把这砚台给卖了? 等小厮取了银票过来,郑清源道:“还未请问老先生姓甚名谁?” 那老书生没理他,倒是小厮道:“我们老爷姓廉,人称廉二爷!” 什么?廉二爷?画疯子? 郑清源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廉二爷才名远播,是绝不可能帮唐时锦做戏的,所以,她的“财运贯顶”居然是真的?? 唐时锦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与那廉二爷说话:“廉二爷,砚台我卖给你了,你倒是给我讲讲这砚台好在何处,也叫我长个见识。” 廉二爷正如获至宝般拿着那砚台摩挲,一边笑道:“告诉你也无不可,这叫蛤蟆砚,乃是画圣吴道子用过的宝砚!!” 唐时锦愣了愣:“蛤蟆砚?” 她心说这也太难听了? 然后廉二爷给她讲了个故事,说是吴道子幼年时,来到崆峒山中,向崆峒道人拜师学艺。 道人就把他领到影壁墙旁,指着一块牛槽般大的蛤蟆石,让他磨石为墨,在墙上描画世间万物。然后吴道子就画了三年,硬把蛤蟆石,给磨成了一个小小的蛤蟆砚。崆峒道人就把蛤蟆砚送给了他,他就下山了。 种种。 唐时锦诧异的道:“那你怎知,这就是蛤蟆砚?” 廉二爷一脸“无知的俗人啊”的表情,“这砚台拿在手中时,能隐约听到木鱼声声,你竟没听到?” 唐时锦:“……??” 老子是真没听到。 难道学渣不配听到?? 她默默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走了。 一转头时,郑清源的神情,已经抑不住兴奋了:“唐小友,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如此辛苦?”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正色道:“郑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上天赠送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郑清源一愣。 唐时锦神情认真:“我怕有一天上天要我还。所以我从来不依赖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宁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板一眼的做生意。” 四目对视,郑清源良久无言。 直到这时,他才像她说的,忘掉了年龄身份,开始正视这个小姑娘,甚至莫名的生出一种……仰望之感。毕竟如果他拥有这样玄之又玄的本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清醒。 然后唐时锦把手里的银票,分了二百两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二百两:“劳烦郑老板,帮我把这二百两,捐进善堂。” 郑清源更是惊愕。 但是在这一刻,他坚定了与她做生意的念头。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合作伙伴! 郑清源的态度,瞬间尊重了许多,然后他派人去请了罗娘子来,又叫小厮去请了夫人,去了郑夫人开的三尺楼。 郑清源给她们介绍:“内子的脾气有些古怪,专爱这烹饪之术,你瞧这三尺楼,还有旁边的大料坊、酱菜铺子,大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回头带你们去认认门儿,也可送你们一些尝尝。” 郑清源平时说话,总有几分笑不达眼底的感觉,但是一说起他夫人来,整个人都有种微妙的炫妻感,倒是让唐时锦的好感度提升了几分。 她扫眼旁边的店铺,心里也在琢磨。 对她来说,纸鸢、书包,这些全都是在赚快钱,是初期积累成本的方式,但是之后呢?她要选什么做为一个阶段性的事业? 她的财运,她的空间,都算金手指了。 她从不依赖金手指,但更不会抱着金手指要饭,所以她应该怎么用,才能把灵泉安全的用起来? 她初步的想法有两个,一个是种药材,一个就是做调料。 这两种都是最不容易暴露的,在她无权无势的时候,不失为一个好门道。 等她回去看看种植情况,好好筹划筹划。 三人进了二楼雅间,不一会儿,就有人绕过屏风进来了。 郑清源笑着站起来,道:“夫人,来我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成衣铺的罗老板,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唐小友。” 郑夫人生的小巧娟秀,依依福礼:“罗娘子,唐小娘。” 郑清源笑道:“内子这家酒楼,菜品算得不错,两位好好尝尝。” 唐时锦两人都笑应了。 先上来的是一个布袋鸡,这是一种在鸡肚里填海味的菜,肉煮的酥松,一端上桌,拿筷子一划,内馅露出,肉鲜馅嫩,肥而不腻。 唐时锦吃的赞不绝口。 她本来就是个吃货,接连上了几道,都做的火候十足,各有特色。 唐时锦上一道赞一道,彩虹屁吹的十分真诚,郑夫人也不由眉开眼笑。 然后唐时锦指着道:“郑老板,请恕我厚脸皮,能不能把这道糖酱鸡块和蒸丸,再给我做一回,我带回去给舍弟尝尝?” 郑清源笑道:“自然可以!” 然后郑夫人就叫了小二进来,吩咐了下去。 郑清源叫夫人来,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而她不见外的开口要菜,又提起幼弟,同样是。 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郑清源亲拟了契书,第一种要了二千,第二种要了一千六,足足的三千多个,然后慷慨的约定,一个月内交货。 罗娘子不识字,唐时锦是会看不会写,然后她看了一遍,又改了一处,三人按了手印。 第049章 一辈子的噩梦 郑清源收起契书笑道:“锦儿你既要做生意,印章是常用的,你若不嫌弃,回头我找人帮你刻一枚,青田石的如何?” 唐时锦笑道:“当然不嫌弃,那我就先谢啦!” 然后郑清源要叫马车送她回村,唐时锦拒绝了,郑清源两口子这才走了,唐时锦自己提着两个罐子一个点心篮子,安步当车,慢悠悠的往城门口走。 走出几步,在街边看到一个小叫花子,就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他:“花狼呢?” 小叫花子道:“你要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小叫花子就去了,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唐时锦低声道:“你有没有办法弄到没什么味道的迷香?若有什么能让人闻到就头痛,或者怎样的毒烟毒粉也行。” 花狼愣了愣,表情就有点古怪,看着她。 唐时锦反倒放心,心说这小屁孩儿很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 然后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为防万一,若是有人害我,我用来反击而已,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的。” 花狼抬眼看她,她定定的与他对视。 他犹豫了一下,就道:“你等等。” 然后他就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纸包里是香块,味道很淡,小半个时辰就散,闻到就会昏迷,醒来还会头痛。瓶子里是一种毒.粉,平时没事,遇水便融,嗅到会短暂昏厥,触到的皮肤还会起疹子。你小心。” 唐时锦道:“多谢。” 她把罐子随手分了一个给他:“请你吃晚饭。” 花狼没说什么,就接了,唐时锦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她确实只是以防万一,她做生意的事情,谁知道哪会儿就会传到唐家人耳朵里,到时候她总得有所应对。 回了家,贺元宵帮着把买的米面粮食,倒进买来的缸里,靠墙一排四个米缸,全都有大半缸,看着还挺富裕的。 磊哥儿自己在家念了一天书,一见她回来,就乐颠颠的迎上来,跟进跟出的叨叨:“阿姐,我把三百千全背过啦!炎叔把三字经全都教给我啦!他说以后再教我千字文!” 唐时锦看这孩子一脸喜滋滋,居然是真的喜欢念书,内心暗暗的给他掬了把同情泪……又有一点点,对,只是一点点微妙的羡慕,道:“磊哥儿好厉害!” 小睫毛精顿时笑弯了眼,那个欢喜劲儿都要溢出来了。 唐时锦亲了亲他脑门,把带回来的点心让他先吃着,看了看带回来的菜是糖酱鸡块,就叫贺元宵回家拿了块豆腐来,准备做草鱼炖豆腐。 贺元宵蹲在旁边帮忙清鱼,一边就汇报工作:“我把他们叫到北边空地上做杯子了,你那边商量好了没有?我们要做多少?” 唐时锦道:“商量好了,要三千多个,你把工钱提到20文一天,然后跟他们说,一定要往好了做,不好的可是白费工夫,人家不要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检查。” “三千多个!”贺元宵惊讶出声,好半天才道:“你放心,我都跟他们说了,不好就换人,我一个个都会细看的。” “对了,”唐时锦道:“这会儿一共几个人?” “还是他们几个啊!”贺元宵道:“我没加人。” 唐时锦道:“若是碰上手巧的,加几个也可以,快一点儿交了,咱们还可以做别的。” “哦,行!”贺元宵点头:“正好这几天有不少人找我们呢,那我再挑几个。对了,我想着可以叫那些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帮忙打磨,五六文钱一个工就行,不然那些人自己磨,也不少费工夫,还费工钱。” 唐时锦夸他:“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个,元宵当真机灵。” “嘿嘿。”贺元宵很高兴,“也没什么,就不小心想到了。” 唐时锦又道:“还有个事儿,你们千万不要跟人家说,咱们是跟谁做生意,自古财帛动人心,虽然咱们不怕,但也要避免麻烦。” 贺元宵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把菜做好了,来不及蒸馒头,唐时锦直接焖了白米饭,然后端上桌之后,看到磊哥儿还抱着书念,她就想起来,双手合了个喇叭,向着上头大叫:“炎柏葳!炎柏葳!” 上头很快传来应声:“哎~” “下来吃饭~~” “好咧~~”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随手扔在了灶房门前,笑道:“你怎知我没吃饭?”一边就洗了手坐下了。 估计是有功夫光环在,贺元宵态度大变,还冲他笑了笑。 唐时锦给他盛了饭,一边道:“吃过饭给磊哥儿讲讲书?” 炎柏葳笑道:“可以。” 他试着喝了一勺鱼汤,顿时就满意的弯了弯眼。 然后他自己去拿了碗来,盛了一碗鱼汤,道:“每顿饭没喝汤就跟没吃饭一样。” 贺元宵道:“我也是我也是!” 他跑去拿了三只碗,直接抱在怀里,给三人分别盛了,但是桌子太小,根本没处放,只能放在脚边。 炎柏葳道:“你这桌子也太小了,改天我帮你做个大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就买点儿家具啊?” 贺元宵道:“你不怕你那个后娘知道了,闻腥就上?” 她道:“可是真的不大方便啊!” 贺元宵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大哥虽然手艺不咋好,但是也会打柜子什么的,我明儿跟他说,让他约两个会干木匠活儿的,悄悄的给你打两个柜子,一个八仙桌,先这么凑合用着,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唐时锦一想也是:“我看行。” 村里的标准陈设,就是迎门一张供桌,然后是大八仙桌,两边放太师椅,然后大多的人家,会在八仙桌下头放个矮桌,平时塞进去,吃饭的时候拖出来,一家人就在这上头吃饭。 然后两边摆两个顶箱柜,这是一种非常高的柜子,几乎顶着屋顶,分上下两层,把一个长方形的大间,给隔成三间,两边儿算是卧室,然后床头摆矮柜和箱子之类的。 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会把两个柜子背对背放着,外头摆个博古架,里头放柜子这样。 她倒不用完全按村里的习惯来,不过用柜子隔出卧室来,还是必要的,不然总觉得跟睡操场一样,隔这么老远的睡个人。 唐时锦道:“再给磊哥儿打个书橱……对了炎柏葳,除了三百千,我还能给磊哥儿买什么书啊?” 炎柏葳道:“《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都可,余外便是四书之类略深的了。” 唐时锦嘟囔了一遍:“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 炎柏葳挑眉道:“你的记性也好的很!” “那是!”唐时锦随口道:“天生聪明没办法!” 心里却是一动,心说这不会也是因为喝了灵泉水?她以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真一点不夸张的,同样的目标,要花别人双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数学是唯一不错的,但英语法语这种……那真的是一辈子的噩梦,考试的时候把卷子放她跟前儿她都抄不完,因为人家抄单词是一个词一个词的抄,她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抄…… 后来恶补的时候,天天晚上学到凌晨两点,第二天还要云淡风轻的装逼:“哦,没什么,成年人总有点夜生活的。” 闹的人人都以为唐总潜过一个加强连,事实上她坐拥无数俊男美女还是个雏,这谁敢信?? 一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第050章 念书催学渣之眠 炎柏葳看她走神儿,也没再问,反而趁机又多盛了一碗鱼汤。 四个人心满意足的吃完了一顿饭,磊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书过来,让他给讲解,炎柏葳也不用看,就悠闲的坐着,对答如流。 唐时锦和贺元宵在屋里走来走去,商量着要打什么家俱比较好。 就在这时,暮色之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推开柴门,飞快的闪身进来,正要张口叫人,却猛然听到了炎柏葳的声音。 那人脚下一顿。 然后又听到了贺元宵的叽叽喳喳声,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出门走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嘴上没停,继续给磊哥儿讲解。 等唐时锦出来,天都黑了,炎柏葳跟她道:“刚才有个穿文士衫的年轻人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文士衫?年轻人?渣渣兄? 唐时锦挑了挑眉,“知道了。” 然后两人都起身告辞,唐时锦翻了翻贺家送来的旧衣,找了一块旧帕子出来,然后跑出去扔到地上,拿脚搓了半天,然后又抖干净,找出几块小碎银子和两枚当十的铜钱,两枚小平钱,统共凑了二两多银子,看起来特别真实。 然后她把花狼给的毒.粉倒出来一半儿,跟土掺和掺和,小心的洒到了帕子里头,系起来,暂时先藏进了空间里。 进屋时,磊哥儿仍旧在小声背着诗文,见她进来,兴致勃勃的道:“阿姐,我教你三字经?” “三字经我会啊!”唐时锦一边拿棍子顶住门,一边大言不惭道:“三字经这种还用学?” 磊哥儿道:“那你背一遍?” “啊?”这么严格的么?? 唐时锦心虚的咳了一声,只好背道:“人之初,性本善……”一直背到了“夫妇顺”,下头就开始磕巴。 磊哥儿无比认真负责的教她:“曰春夏,曰秋冬……” 他背了一小段儿,道:“阿姐?” 他家阿姐已经秒睡了过去……念书催学渣之眠,诚不欺我也,临睡之前她甚至还在想,以后睡不着就叫小睫毛精给背段儿书,效果绝对好~ 第二天她仍旧跟着贺家马车进县城,然后跟罗娘子商议着,签了一份两人这边的契书。 罗娘子心中有数,这书包能卖到这个价儿,能卖这么多,完全是她的功劳,不在于东西。 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两人是按三七分的,她七,罗娘子三。 签完了,罗娘子还拎了一包衣服出来:“不几天就秋寒了,我给你和你弟弟,各收拾了两身衣裳,你一起带回去。” 她一张嘴,她就道:“别推,好好拿着就是了!我是开铺子的,还能少了衣裳?” “我不推,”唐时锦笑着道:“我自个儿拿太招眼儿,等回头元宵哥过来,我让他帮我拿。” 罗娘子愣了愣,点点头:“也成。” 然后唐时锦背着竹篓儿去了崇文书局,那掌柜还认识她,态度倒是十分殷勤。 唐时锦把炎柏葳说过的几本,和掌柜的推荐的几本,全都买了,还让他帮忙挑了笔墨纸砚,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包,算下来足足花了四十多两银子。 然后想着贺十五要帮忙打家俱,就又买了些吃的。 试了试份量还挺沉,于是就折回去,叫罗娘子派个马车送了她一程。 快到村口时就下了马车,然后背着竹篓往家走,走了一半儿,却见前头,唐时珩正在跟一个小娘子说话。 跟他说话的小娘子姓周,是里正的小女儿,名叫周玉儿,长的其实很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泪沟陷进去,就显得有点憨憨。 说真的,渣兄虽然渣,但在竹林村,绝对算是个村草。 长的好看,说话和气,天天穿着个文士袍子人模狗样的,不少姑娘看到他就脸红,尤其这个周玉儿,真的是头号迷妹,她爹和唐有德天天明争暗斗的,可这小姑娘就是天天追着唐时珩跑。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里正确实是个疼孩子的,就算这样,也没动小姑娘一指头。 唐时锦心里思量,慢慢的走了过去。 唐时珩立刻看到了她,冲她一笑,唐时锦眼皮待抬不抬的顿了顿,然后就直接往前走了。 唐时珩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温文尔雅的道:“怎么了?二丫儿,竟连我也不理了?” 后头周玉儿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路,唐时珩续道:“二丫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唐时锦道:“挺不错的,反正比在那女人手底下强。” 她顿了一下:“对了,你以后别叫我二丫儿了,断亲书都签了,还叫什么排行?” 唐时珩脸色微变。 但随即摇头一笑,道:“那我叫你锦儿罢。” 他叹了口气:“锦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想必觉得出来也有出来的好处……故此当时也没挡着你。只是这几日不见,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听说你与豆腐坊走的近,有人照应着也好,那贺元宵倒是个活泼爽朗的好孩子……”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不接他的话茬儿,只闷头往前走。 唐时珩又道:“这些日子,听闻你时常上县城?这世道人心险恶,你小小年纪,还是要多加小心……” 然后又是好一番叨叨。 唐时锦听着都有点儿想乐。 怎么说呢,真好心和假好心,其实很容易区分。 真好心的,说的是“如何解决困难”,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但假好心,全都是轻飘飘的“你要小心”,实际问题半句没有!这跟多喝热水大概是异曲同工。 眼看着都要走到她家了,唐时锦看不远处就有村里人,这才站住脚,道:“多谢唐小郎,我先走了。” “锦儿,”唐时珩道:“我这些日子与你可能不能常见,自你走后,二娘她益发的捉摸不透,我想买些诗书她都要大骂一场,我的日子也十分艰难,故此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也要小心……” 唐时锦感觉到不远处的妇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于是露出纠结的神色,然后从袖袋……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了手绢包,低声道:“这是我攒下的一点碎银子,你可用的着?” 唐时珩还真没想到她能有银子,这次只是来联络一下感情的。 但有银子,却是意外之喜! 唐时珩十分动情的道:“多谢锦儿了。” 一边伸手拿过了银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一边就扭头跑了,小跑着爬上山坡,回了家。 唐时珩捏了捏手帕包,心里有些高兴,看不远处几个妇人,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不由得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时锦回家卸下背篓,立刻跑着上了山,跑到炎柏葳院中,一见他居然在,她立刻道:“快快!扶我上树!” 炎柏葳:“……??” 第051章 病发等死 看她自己就要往上爬了,他就抓住她上臂,然后提着她上了房顶,唐时锦一手抓住他稳住身体,迫不及待的往下看去。 现在她发现这屋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俯瞰全村儿有木有! 她跑的快,能看到渣兄正慢慢的往回走。 她那个手绢包脏的不行,渣兄这种酸文假醋的人,绝对忍不了,肯定要洗一洗,而且为了避免叫后娘看到,肯定不会在家洗…… 果然,快要走到家的时候,他就中途折了出去,村里几乎处处有水,他找了一处小河道,然后就蹲了下去。 唐时锦眼睛张的贼大,目不转晴的看着,一二三四五……渣兄一头栽进了水里。 噗哈哈哈哈! 唐时锦简直要乐死了,让你拿老子的银子!老子的银子是这么好拿的? 炎柏葳被她的神情弄的好奇极了。 可是一个村儿这么大,顺着她的眼神儿望过去,一时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啊? 这种小河道本身就很浅,而且周围全是人,危险倒没什么危险的,不一会儿就有人奔过来,把唐时珩扶了起来,然后渣兄似乎是还没恢复过来,被人扶着走了,没有回身拣银子。 然后隔了大约半刻钟,有人从那儿走,然后看到什么似的一停,一弯腰,然后快步走了。 唐时锦眯着眼,仔细分辩了半天:“哎,炎柏葳!你看那个是不是贺大壮?就是抢你鹿的那个?” 炎柏葳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就是他。” 唐时锦嘴角一弯。 村里百只耳千双眼,贺大壮拣到银子,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他这个人孔武有力,向来蛮不讲理,这银子啊……唐时珩是要不回来了。 真棒! 唐时锦满意的点点头。 炎柏葳问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去,”唐时锦随口道:“别瞎打听!” 呵?炎柏葳直接把小屁孩儿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来,然后他也不用回头看,直接整个人往下一飞……然后就站在院子里,抱臂看她。 唐时锦张大眼。 她无语的道:“你也太幼稚了!” 他道:“对,爷就是这么幼稚!” 唐时锦看了看周围,要爬下去,以她如今的身手,还真不大容易。 她想了想:“中午请你吃饭?” 炎柏葳老实不客气:“晚上也要。” “那算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在看唐时珩!” 炎柏葳一边跃上来一边问:“唐时珩是谁?”他顿了一下:“不会是你的兄弟姐妹?听说这村里姓唐的并不多?” 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带了下来。 唐时锦道:“我不想提那家人,马上吃饭了,怪恶心的。”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就溜达着跟她下去了。 贺大哥肯定是过了晌午才过来,所以中午就是他们三个加一个贺元宵,四个人吃饭。 家里还有炎柏葳昨天给的兔子山鸡,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唐时锦想了想,先淘了大米小米煮上粥,然后拿一小瓢豆子,去跟同村人换了一把韭菜,然后又找了一家人,花了二十文买了一篓鸡蛋。 这会儿空间里种的菜好些都成熟了,她就把空间里种的韭菜掺了几根进去,直接摊菜饼子吃。 鸡蛋加一点点灵泉水,炒成鸡蛋朵儿,韭菜直接切了,肥肉切成比豆粒儿还小的小点儿,稍微下锅一炒,盛出来,然后搅成馅儿,只加盐,连五香粉什么的都没放,原汁原味儿。 乡下土灶,平底鏊子比现代大的多,足有脸盆口那么大,她喜欢摊圆形的菜饼,两张薄饼一合,边儿捏起来,在鏊子里摊的微微焦黄,香气四溢。 正忙着,就见有人进来了,唐时锦伸头一看不认识,就问:“你们找谁?” “是唐时锦?”那人一脸憨厚道:“我们是竹前村的石匠,一位姓炎的郎君从我们这儿定了一套桌凳。” “我订的!”炎柏葳已经听到了,从屋里出来,直接把院中间草成的桌子拆了,扔到一边:“放这儿。” 唐时锦挑了挑眉,就见石匠铺的人,已经把桌椅卸了下来。 在院子里露天放着,风吹日晒的,确实还是石桌方便,不过他订的这个石桌,可真够大的,足有平常的石桌两个那么大!而且石凳子足足订了八个,四个摆到桌子旁边,四个暂时堆在菜地篱笆旁,有客人来时可以用。 唐时锦一边飞快的擀面饼,一边道:“挺好!谢了!” 炎柏葳打发走了送货的,双手按着桌子,来回的转着按了半天,硬把桌子又按下去一寸,然后伸脚把下头的土踩实,问:“锦儿,今天中午吃什么?” 唐时锦道:“菜饼?其它来不及了,晚上做兔子吃。” 炎柏葳嗯了一声,抱肩倚在门口:“你还想吃什么?我回头抽空上趟山。” 唐时锦想了想:“我跟你上趟山行吗?” 炎柏葳问:“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唐时锦道:“我就想看看深山里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有点犹豫,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方便?” 炎柏葳皱着眉道:“怎么说呢……上次我病发你可还记得?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病发,若是我自己上山,就算中途病发,也至多回不来,但若是与你一起,万一我病发,你一人只怕危险。” 唐时锦有点吃惊,对他上下打量。 他的样子不像骗人,可是听他这个意思,他要是在深山病发,那就是等死? 那他还上山?还这么淡定?她不是没见过对生死豁达的人,却真没见过这么豁达的人! 唐时锦默默的点了点头:“哦!” 炎柏葳挑了挑眉。 他以为她会问他生了什么病,又或者要劝他以后不要上山,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他忍不住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她用“有什么好说的”的眼神儿看了看他,炎柏葳道:“你跟那个贺元宵倒是无话不谈。” “那怎么能一样?”唐时锦道:“元宵什么都不懂,我得教他,你……一看就是个腹中有成算的,我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炎柏葳有点好笑:“你这小孩儿,从哪儿学的这一肚子道理。”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闲聊,炎柏葳的眼神儿,不时的从她手上掠过。 她两只手按着擀面棍儿,薄薄的面饼自动在转,手非常小,又白又细又秀气,动作却意外的洗练有力,几下子就是一张。 这小孩儿力气真的很大。 当时她救他的时候,扶他坐起来就很轻松,后来用小手儿托着他脑袋,慢慢放下的动作,更是轻松自在,他当时就印象深刻。 第052章 莲别三日刮目相看 说着话,贺元宵也过来了,他直接把驴车赶到了她家院门口,随手系住缰绳,提着一个包袱下来:“二丫儿!” 唐时锦伸头一看就知道,“这是罗娘子叫捎来的?” “对,对,”贺元宵道:“我从她门前头走,叫她叫住了,然后让我给捎回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让他放进屋,然后把一摞菜饼子十字切了,放进竹簸箩里,直接端上桌,盛了粥。 大家纷纷伸手拿了,一折就开始吃。 连贺元宵这种牛嚼牡丹的人都吃的直点头儿,接连吃了大半个,才空出嘴来夸道:“今儿这韭菜,味儿鲜极了!哪来的?” 唐时锦道:“跟周二家换的。” 贺元宵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再说,然后四个人把一大摞菜饼子全都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其实唐时锦和磊哥儿饭量都小的很,一人也就吃一角,磊哥儿吃一角都撑的不行,但贺元宵和炎柏葳两个大男人,吃饭简直就是牲口,能吃她的七八倍,做多少都剩不下。 四个人吃完还没收拾呢,贺大哥就带着两个木匠过来了。 木匠都带着学徒,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向来喜欢囤些木头,买下来也都不贵,直接拖过来就开始打家俱,贺元宵也是兴兴头头的两边儿跑,又忙着竹杯子,又帮忙锯木头,殷勤的很。 才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听村里闹了起来。 竹林村不算大,一嗓子能从村头嚷到村尾,唐时锦站在石凳上往下看,能依稀看到人好像聚在村东头。 不一会儿,贺元宵就带来了新鲜的八卦。 据说唐时珩上午在河边昏倒,头上跌的乌青一片,头发全湿透了,被人扶了回去。 回家没多大会儿,他就醒了,然后他就赶紧叫大丫儿去河边,说是要找丢了的银子。 大丫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小块碎银子,有一钱左右,然后唐时珩就说不对,就叫人打听是谁拣了去。 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贺大壮身上,然后朱氏就去他家要银子,贺大壮直接不承认,之前说看到了的半大小子,叫他一吓唬,也不敢做证了,吓的掉头跑了。 这不闹腾了半天,贺元宵过来的时候,朱氏正拍着大腿在贺大壮门口哭呢。 贺元宵问:“听说这银子是你给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得心软!你家这些人,也就唐大哥人还不错,大丫儿我之前还觉得她好,但自从上回她冤枉你害人,我就再也没理过她了。” 炎柏葳留下来给磊哥儿讲书,句句听在耳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人声渐渐走近,贺元宵站上石凳子往下一张,顿时眼都瞪大了:“不好!你那个后娘朝你家来了!” 唐时锦并不意外,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唐大丫扶着朱氏,就到了门前。 这会儿贺十五带着两个木匠,加上学徒和贺元宵,好几口子人,正干的热火朝天。 朱氏的眼神儿迅速扫过院中,眼中全是算计,旁人也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唐时锦迎了出去,道:“朱娘子,诸位乡亲,过来有什么事?” “唉!”一听这称呼,朱氏就长叹了一声,然后她轻声道:“二丫儿,我知道你心中必是怨我的……” “当然怨啊!”唐时锦朗声道:“我曾经一心把你当亲娘,可是你先是下药要药死我,一封断亲书叫我顶着扫把星的名头被赶出家门,如今又千方百计的磋磨唐时珩……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怨了!” 先声夺人嘎嘣脆! 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叭叭叭全说完了! 朱氏脸色一绿:“二丫儿,你胡说什么!” “朱娘子,”唐时锦道:“我句句都是大实话!绝没有半句胡说!而且如今断亲书都写了,我与弟弟单门独户,你叫的哪门子的二丫儿?直接叫我唐小娘就好。” 朱氏长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如今的唐时锦难缠,却没想到是这么难缠! 大丫儿急道:“你又何必如此!阿娘也就算了,当初你见了爹爹,也是这般无礼,连一声爹爹也不叫,不过是一封断亲书,你就连十年的生恩都忘了吗?” 哟?? 莲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长进了啊! 看大家都露出“也有道理”的神情,唐时锦朗声道:“你这话我听不懂!若还依着之前的称呼,那当初又为何要写断亲书?不是分家不是分户这是断亲!!自此两家再无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当日特意请了里正大人和诸位乡亲做证,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难道是在耍着大家伙玩儿吗?” 大丫儿一噎。 磊哥儿正在房中念书,听到声音,赶紧往外跑,被炎柏葳随手提住,心说傻小子你急个什么劲儿?你阿姐一张嘴就能骂翻全场,根本用不着你! 唐时锦道:“闲话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朱氏不敢恋战,急道:“二丫儿……唐小娘,今天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我倒不是为自己,只是家里日子艰难,你既晓得接济你大哥,想必该说的,他也同你说了,你一片好心是不假,可现在这些银子,平白叫人冤了去,你大哥还为此摔了一跤,连大夫也没钱请的。你若有心,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接济他两个,我替你大哥谢谢你了……” 啥啥?这话啥意思? 她们的银子叫人抢走了,要不回来,听说她手里可能还有,所以柿子挑软的捏,让她再给补上? 朱氏现在是彻底不要脸了么? 唐时锦都叫她这个逻辑给气乐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是,我是听唐时珩说了!我也正想问问你!家里日子艰难,为啥唐时瑞能天天儿的不断荤腥,唐大丫也是穿金戴银?” 她一指大丫儿头上的钗子,一副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样子:“那会儿我们兄妹还在,艰难就只艰难在我们仨身上,如今我与磊哥儿已经被赶出来了,少了两张嘴吃饭,三份儿口粮还不够养唐时珩一人?又何至于只艰难到他一人头上?!你也偏心太过了些!唐时珩毕竟是撑门立户的长子男丁!” 她似乎气不过,停下来平了平呼吸,才又道:“我拼死拼活的赚了几两碎银,全给了他,却把他害的无故落水……如今,我还敢再去看他吗?朱娘子,你真的敢要我去看他吗?” 第053章 送上门来的戏搭子 场上忽然一静,大家面面相觑。 对啊,唐时珩向来身体壮健,怎么会忽然晕倒? 难道说……又是叫她给克的?但凡与她扯上关系,就要出事? 朱氏也愣住了,连之前她的挑拨都忘了,只想着,难道真是她克的? 可是终究不甘心,看这门口铺开的架势,这死丫头手里绝对还有几两银子!听说她要打小全套呢,不说木料了,光工钱就得有一两来的!她拿回去能顶多少事! 朱氏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是凑巧,谁还怪你不成?”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唐时锦转头道:“元宵哥,对不住,这打家什儿的钱,你们要帮我多垫一些了。” 贺元宵很机灵,飞快的道:“早就说都帮你垫上,你那几两银子,留着傍身就好。” 唐时锦正要说话,却见炎柏葳排众出来,沉声道:“唐小娘,前些日子承蒙相救,还不曾报答,既然恰好遇到这件事,那不如我替你把银子讨回来?” 咦咦? 唐时锦有些欣喜,这送上门来的戏搭子很给力么!不用再多掏当然好了! 于是她道:“那就有劳了。”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摆手:“那走。” 于是她就往贺大壮家走,大家迅速回神,赶紧跟上,磊哥儿也想跟过来,被贺十五拉住了。 大家对贺元宵很熟悉,对炎柏葳却一向敬而远之,不少人拽住贺元宵打听,也有人凑过来问她:“二丫儿……不是,锦儿,你跟这位炎郎君熟?” 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算熟,只是有一回我跟磊哥儿上山,碰上他生病,就顺手帮他做了一顿吃食。” 大家恍然大悟。 唐时锦年纪小,还说不到男女大防上去,有这么个前因在,他站出来帮她一把,也是名正言顺。 很快到了贺大壮家。 炎柏葳直接上前一步,一脚把柴门踩到了地上,哗的一声响。 贺大壮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满脸的凶神恶煞:“谁他娘的敢……”却一眼见到了炎柏葳,迅速转为惊恐,退了一步。 炎柏葳淡声道:“贺大壮,你之前抢我猎物,还诬我为晌马,可有此事?” 贺大壮平时在村儿里横行霸道的,此时却双腿发软:“我……炎郎君,我也没,没说什么啊!” 唐时锦见别人都不敢声援,立刻投桃报李:“胡说!你明明就天天跟人家说他是晌马!还颠倒黑白,说别人抢你的猎物!人家不过是生病过来乡下休养,这些大家公子,从小骑马射箭的功夫人人都学,会功夫有甚么奇怪?你凭什么嘴巴一张就给人扣上个匪名!这种事情也能混说的?还不道歉!” 贺大壮怒瞪了双眼,指着她:“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炎柏葳抬手就把他胳膊一掌打开。 贺大壮这么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被打的一个趔趄。 炎柏葳随即移身,挡在了唐时锦面前,冷冷的道:“还敢不干不净!是不是真要我动手?” 贺大壮浑身一抖。 他立刻道:“是我错了,是我胡咧咧,你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 炎柏葳点点头:“好,这个先不说,你捡了旁人的三两半银子,还不赶紧交出来!” 贺大壮急了:“什么三两半,明明就是二两半!” 唐时锦立刻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没捡着?这会儿又平空少了一两,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 贺大壮怒道:“我这回真没扯谎,真的只有……” “闭嘴!”炎柏葳喝道:“我说多少就多少!赶紧还!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贺大壮气的双眼圆睁。 可是咬了半天牙,终究不敢多说,只能从怀里摸出银子,然后又到处掏掏摸摸,凑出来了三两半,恨恨的交到了唐时锦手里,唐时锦又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钱多一点银子,全都合到了一起。 一副掏空了家底的样子。 朱氏双眼放光,就要来接。 唐时锦道:“慢着!我把银子给了你,唐时珩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你若想要这银子,我就去你家,亲手交给唐时珩!不然,我直接拿回去,也好给木工交付工钱!” 朱氏道:“你又何必如此小心?防我跟防贼一样?我怎么说也是你娘!” 唐时锦冷然道,“还不是叫你给逼出来的!” 朱氏语塞。 她叫她怼的,着实没好气,再一想,银子交给唐时珩也好,克也是克他! 于是道:“你既这么说了,我也不挡着你,不然还真以为我贪你的银子!走!” 唐时锦道:“前脚哭艰难,后脚就说不贪银子,你打量大家都是傻子么!”一边白了她一眼,举步往唐家走。 朱氏捂着胸,瞪着她,险些没气死。 唐时锦昂然在前,一边走着,她扯了扯炎柏葳的袖子,略挨近些,声音极低:“帮我把这个扔进灶膛,别让人看到了。” 说真的,两人这个几乎1:2的个头儿差距,想咬耳朵是真咬不着,好在炎柏葳耳力好,眼神儿一垂,在袖中接过了小纸包,然后又用眼神儿问她“我有什么好处?” 唐总裁内心啧啧了一声。 大睫毛精这小眼神儿,真真的会!说!话! 妙在他这个人,本来是那种很硬朗很糙的风格,但是一离近了,眼神儿对视,就能准确的解读出他的眼语。 尤其这样垂着,就更显得睫毛巨密巨黑巨长……想揪…… 唐总裁也用眼神儿回复:“请你吃饭?” 他点点头,比了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天。” 她点了点头。 到了唐家,唐时锦直接进去,把银子给了唐时珩,片刻也没逗留,甚至都没说话,就直接走了。 炎柏葳在前头等着她,背着手儿笑道:“幸不辱命。” 唐时锦觉得他这个戏搭子,还是非常不错的,主要是他能够理解她的意图,省不少话。 她摆明就是要收拾唐家的人,所以他就配合她,就好像朱氏不敢收拾贺大壮,就来找她一样……贺大壮不敢找炎柏葳的麻烦,肯定就会去找唐家人的麻烦。 而她那个迷.香,等到他们生火做饭才会生效,到时候她走都走了,当然怀疑不到她头上。 炎柏葳问她:“有这么多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扫把星’?” 第054章 天然的对照组 看在刚才并肩做战的份上,她回答了:“不是我要用啊!是姓朱的栽给我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炎柏葳道:“可是你要做生意,要赚钱,顶着这么个名头,未必是好事。” 唐时锦挑眉:“贺元宵一家子你没看见?” 炎柏葳一愣,然后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按了她脑袋一下:“真是一肚子心眼!怪不得不长个儿!” “喂!”她无语的举高手,去拍他手臂。 炎柏葳偏要逗她,手迅速向下,一把抓住她衣领子,提着就快步回去了。 唐时锦气的在空中扎手舞脚的挣扎。 后头正在八卦的妇人们:“……??” “贺娘子,你刚才说炎郎君打锦儿的主意??” “这可不像啊,这不就跟逗孩子一样么?” “锦儿才多大,有些人啊,嘴皮子一叭啦,净说些不干不净的……嘁!” 第二天一大早,小周氏特意跑来跟唐时锦八卦。 说是唐家又出事儿了。 朱氏昨儿直接在灶房里昏睡着,早上起来还直呕,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是头痛欲裂,请了贺甘霖过去,也没把出什么来。 挺好的。唐时锦暗暗点头。 一般来说,人要是觉得自己倒霉,干啥他都觉得倒霉。 所以,只要他们认定了是她克着他们了,那之后出点啥事儿,都会觉得跟这有关。 别人不信没关系,唐家人信就够了。 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是绝不敢来找她了!银子什么的,以后她主动给他们,他们都未必敢要! 可是这一下子,不光把他们吓住了,村里人也是吓的不轻。 就回了一趟家,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家里人就全遭灾了……那他们呢?一个村儿住着,会不会叫她给克着了?尤其是离的近的,更是惶惶的厉害。 可是都这样了,贺家人还天天往她那儿跑?他们就不害怕? 不止一个人,跑去跟周婆子打听:“你们元宵这是……要跟二丫儿议亲?” “没有没有!”周婆子摆摆手:“是我心里喜欢锦儿这孩子,所以打发孩子们帮她一把。” 这可不是帮一把的事儿,贺元宵都快长在她那院儿了! 再说家里都忙成这样了,花钱雇人做工,贺十五还抽出空去帮忙打家俱……二丫儿一个断了亲的孤女,手里的几个银钱全都给了唐家,打家什这么些银两,还不全都是贺家赔上?这到底图啥? 村里人实在是想不通。 贺家是做豆腐的,小有家业,贺元宵长的也是十分英俊,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在村里或者邻村说个媳妇儿,什么好姑娘说不得,为啥就瞧上一个孤女了? 再说足足差着六岁呢,等唐时锦及笄,贺元宵都多大了! 大家互看了几眼,有人就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扫把星……也是宁可信其有。怪吓人的。” “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周婆子道:“你们别听她那后娘胡咧咧!我们家天天跟锦儿走动,你见我们有谁倒霉了?那唐家……呵呵,只怕是自己干了亏心事儿,老天罚他们,倒是一张嘴就栽在锦儿身上!” 众人一想也是啊,人家贺家都跟城里人做上生意了,哪里倒霉了,人家兴旺的不得了呢! 所以,唐家是咋回事儿?咋单单他们倒霉?还倒霉的这么厉害? 大家不由得思量起来。 这,就是唐时锦计划的一环。 贺家,什么都不用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对照组。 不止现在,她将来愈发达,大家就越会这么想……扫把星为啥越来越厉害?贺家天天跟她在一块儿,也没有叫她克着半点儿,反而也越来越发达,为啥就偏偏唐家出事呢? 该不是,这天大的福份他们担不住!! 接连几天,村里议论纷纷。 唐时锦压根儿没空管,忙着打家俱。 当初本来说先凑合,只打两个顶箱柜,一个桌子和一个书架。 但是两个顶箱柜打好了一摆,唐时锦顿时就觉得破桌子烂椅子一点都不顺眼了。 她忍不住就道:“要不再打个书桌??” “要不再打几个矮柜?箱子也得来两个?” 想想啥都需要,结果一来二去的,打了不少东西,连两张床都给换了。 这年头人力不值钱,身边都是竹林,能用竹子的都用竹子,全套打下来,连同工钱算上,才花了二十几两,真的好便宜。 等暂时送走了贺家人,唐时锦姐弟俩手拉手儿又观赏了一遍。 唐时锦没要供桌,反正她在这儿也没有祖宗好上香的。 所以迎门是一张罗汉榻,三面围起,中间放了一个炕几,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八仙桌,两边儿放着条凳,做的比普通条凳要宽些。 磊哥儿住在门左,他的顶箱柜是挨着门边儿摆的,进去之后,空间很大,就像一个小书房,窗下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板板正正的摆了笔墨纸砚,然后对门墙上一个大书架,寥寥几本书。 而唐时锦这边,因为不用放桌案,所以顶箱柜放的比较靠里,留下的空间不算大,榻前只摆了一个小柜子,对面墙边是一个矮柜,上头压了一个箱子,还打了一个浴涌。 靠着门砌了一个小灶,米缸粮食也都放在灶边。 第二步,家园建设成就达成√ 接连好几天,磊哥儿都乐的合不扰嘴,再看多少遍也不厌,一直抓着她手:“阿姐!真好!我们家比他们家好多了!” “那是!”唐时锦也觉得很不错:“这才像那么回事儿么!先这么住着,等阿姐有了钱,咱们再换青砖大瓦房!我们盖四合院儿!给磊哥儿一个单独的大书房!” 磊哥儿猛点头:“好!我好好念书!等长大了考状元,带阿姐去都城!” 两人正兴奋莫名,东摸西摸,就听外头有人道:“锦儿?” 唐时锦转头一看,就见炎柏葳扛着一只鹿,大步进来了,把鹿往地上一扔,然后又去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 唐时锦正想着这两天没见他,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你上山了?” “嗯,”他随手把猎物卸下:“上了一趟山,你们家这是弄好了?” 他过去洗了洗手,先在门边张了张,道:“不错啊!” 磊哥儿与他很是亲近,抓住他手:“炎叔,你进来看我这边。” “一会儿再看,”炎柏葳点了点他脑袋:“我这一身脏,得先回去洗洗。”一边就大踏步走了。 唐时锦蹲下看那个鹿。 她还真不会做这个,毕竟都是保护动物,从没机会吃。 于是她就先把兔子收了起来,炎柏葳来时,她还蹲那儿看,一边仰头问:“这鹿你怎么打的啊?怎么没见有伤呢?” “傻小孩儿,这是麂子不是鹿,”炎柏葳笑道:“有外伤会有血腥气,我拿石头打的脑袋。” 唐时锦摸了摸:“它就站那儿给你打?” 她难得问出这么幼稚的话,炎柏葳笑了一声:“麂子这东西,还真是,这东西胆子小,你吓它一下,它就呆立在那儿不动了,所以碰到了就很好猎。” 第055章 白莲克星 麂子也是鹿? 长的完全就是个鹿样,脑门上还有一束长毛,看着应该有四五十斤的样子,他居然就这么扛回来了? 唐时锦问:“这东西怎么吃啊?” “没吃过?”炎柏葳道:“就跟吃牛肉鹿肉这么做就行!” 唐时锦想了想,索性过去找了周婆子,正好请贺家人一起过来吃一顿,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了。 贺十五帮着剥了皮,把肉分开,贺家拿一些,还分了一多半,准备给郑夫人送去尝尝。 然后周婆子动手做,唐时锦就在旁边跟着学。 麂子切成片,因为麂子肉有筋,所以要切的细一点,再来点胡萝卜和蒜之类的配料。 起锅热油,放十三香和蒜,炒香之后下麂子肉片,大火爆炒到麂子肉微微变色,放点儿酱油,盖锅焖一下,放点辣椒胡萝卜,炒熟就能出锅了。 吃起来很劲道,很入味,越嚼越香。 唐时锦还打了酒,贺老爷子和贺十五、炎柏葳一起喝了几杯。 吃着饭,周婆子就悄悄跟她道:“你那个后娘啊,这两天,天天儿在外头胡说八道,可惜啊,没人理她!” “对啊!”贺元宵也道:“大丫儿还找我了,拉着我袖子说啥……说她不是要说你坏话的,就是担心我?我寻思着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担心我干啥?啥这么闲的慌呢?”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 直男啊,真的是白莲克星。 贺十五的媳妇小周氏,是周婆子的亲侄女,相处起来跟母女一样,说话也自在,就道:“我听说,这事儿又是你那个后娘闹的呢!有人说,她为了怕你回去,就故意给家里人下药,结果手一抖下多了,好几天都没好!” 唐时锦奇怪的问:“现在还没好?” “说是呢!”小周氏道:“说是一起来就头晕,全身乏的厉害,使不上劲儿。” 唐时锦暗暗啧了一声,心说这迷.香,也不知道花狼从哪儿弄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村里向来屁大点事儿满天飞,更何况唐时锦现在处于八卦焦点,家俱一件件打出来,就已经人人都知道了,炎柏葳打来了麂子,贺家一家人过来吃了顿饭,更是一大早全村都知道了。 早餐桌上,唐有德一家子的脸都黑沉沉的。 朱氏豁出脸面,从唐时锦手里讨来了三两多银子,可是这几天一家子请医喝药的,足足花了六两多! 不但没占着分毫便宜,还翻赔儿赔上了!更别提一家子还受了好几天的活罪! 唐有德冷冷的道:“说了叫你别招惹她!” 朱氏拭泪道:“我这不是想着,贴补贴补家里……” “糊涂!”唐有德瞪眼道:“明知道她是个扫把星,还敢要她的银子!现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氏低垂着头,没敢说话。 心说当时我去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吗?这时候出了事,又来发脾气…… 可是这个唐时锦,也是真的邪门儿! 这病的忒蹊跷,连贺甘霖都把不出来!不是扫把星克的,要怎么解释? 前两天他们一家子喝苦药受罪,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把那个扫把星叫过来打死。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咱们害怕,村里人肯定也害怕啊!谁不怕生病,谁不怕死?放着这么个扫把星在村里,还住着凶宅,早晚咱村子里的人都要遭殃!” 当时就连唐有德也连连点头,还夸她聪明有见地:“有道理!确实应该把这个扫把星赶出去!” 于是她强撑着难受劲儿,出去跟人说话。 头一天还有不少人附和赞同,过了两天,不知道为啥……她就觉着这些人眼神儿不对,看她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嫌弃劲儿。有时候几个人正说话呢,她一凑过去,就立刻息了声,然后这个有事那个有事的,就都散了。 她当时就觉着不对。 再一打听,才知道是贺家护着她。 豆腐坊在村里,本来就属于富裕有地位的,再说这会儿还跟城里人做生意,村里人赚着他们的工钱,当然犯不着得罪他们。 可是豆腐坊是傻的么?护着这么个扫把星? 一边想着,就见门外蹄声得得,贺家的驴车过去了,朱氏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里暗暗的诅咒:“早晚都叫扫把星给克死!!” 大丫儿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嫉妒之色,叫她的小脸都有些扭曲。 她今年才将满十二,但在男女之情上十分早慧,小小年纪就晓得怎样才会讨人喜欢。 她倒不是喜欢贺元宵。 贺元宵在村里当然算好的,可她一心想嫁个城里少爷,又怎么会看上一个乡下少年。 但是一听说贺元宵要跟唐时锦议亲,她就不由得上心起来。 她自觉得不管模样性情,在村儿里都是拔尖儿的,那些村姑一个个傻呵呵的,只会编个竹枝子,她还会刺绣呢! 村里喜欢她的少年不知道有多少!她哪回拿着绣绷子去外头坐坐,多少人红着脸儿过来跟她说话?要勾搭一个贺元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她跟贺元宵搭了两回话,他就跟个棒槌一样,说啥都不懂,护唐时锦护的什么似的! 想想就憋气! 驴车里,贺元宵连打了两个喷嚏,搓了搓鼻尖儿:“这是谁想我呢?” “不定谁暗地里骂你呢!”周婆子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棒槌!” 昨儿在唐时锦家吃了一顿饭,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傻儿子,是真一点都没往那儿想!跟唐时锦相处起来,别说是没那个意思了,简直就跟伺候爹一样,服服帖帖的! 这叫人家姑娘怎么看的上! 周婆子越想越觉得可惜,恨的又拍了儿子一巴掌:“唉!” “阿娘!”贺元宵十分不满:“你咋老打我呢?” 一边说着,他也看到了三尺楼的招牌,贺元宵就拎着桶下了车,桶里是半只麂子。 掌柜的过来招呼:“您这是……打了什么野味儿要卖?” “不是不是,”贺元宵道:“我是受唐小娘之托,送一些新鲜野味给郑夫人尝尝。” 掌柜的一愣,回身招呼了一声,郑夫人就过来了,贺元宵赶紧行了个礼,也不知道行的对不对。 郑夫人倒很是和善,笑道:“是锦儿叫来的?那就谢了!”一边招呼掌柜的接下,一边又道:“刚好外子昨儿有事,写了封信交到了罗家铺子,想要给锦儿的,你们可见到了?” 贺元宵一愣:“还不曾见,我马上去问问。” “成,”郑夫人叫人拿了两坛酱肉过来:“这是我这儿新做的,你们也尝尝。” 贺元宵犹豫了一下,还是称谢接过,然后跟贺老爹说了一声。 贺元爹立刻道:“那这么着,你赶紧去取了信,赶紧赶着车回去交给锦儿!别误了事!我们就从这儿下!” 一边说着,贺老爹和两个儿子,就各自把车子挑子卸下来,贺元宵过去一问,罗娘子就把信给他了,贺元宵也不多耽误,赶紧掉头回村儿。 一路上简直是提心吊胆,心说别是生意不做了? 可是想想郑夫人这么和善,又觉得不会……一路急颠颠把车赶回家,直接到了唐时锦门前头。 唐时锦正在菜地里试种东西。 她发现空间里的东西,长的快不说,品质也好,普通的种子种出来都好的不行。 她就把空间里的菜种子拿出来,又种到了菜地里。 才种了一半儿,贺元宵就回来了,唐时锦听他说了,就洗了手,接过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第056章 抱大腿的姿态 贺元宵担心的不行,巴巴的盯着她脸色看:“怎么回事?锦儿,到底怎么了?” 炎柏葳坐在屋檐下,正带着磊哥儿读书,见状挑了挑长眉,笑道:“拿过来我看看。” 唐时锦还真不认识这种草书,就拿过去让他看了。 好在郑清源是商人,也没多少文化,写的很直白,炎柏葳就直接念了出来:“唐小友,昨日贵村一名为贺水生的人过来找我,要取代你们做竹杯生意,我已拒之。望小友留心。” 唐时锦挑了挑眉。 贺元宵大怒:“贺水生!混蛋!我去找他!”他气冲冲转身就走。 “回来!”唐时锦叫了一声,一边又去菜地里,慢悠悠的种菜了。 贺元宵气了半天,还是听话的折回来,站在矮篱笆边儿,嘟着个脸生闷气。 唐时锦道:“元宵,你要明白,这件事情,错不在贺水生……你就想想,有一样东西,现在有人在做,还没你厉害,却能赚到钱,你眼红不眼红?想不想抢过来?这是人之常情,贺水生并没有做错。” 贺元宵气道:“可是……他明知道我们在做啊!” “明知道又怎么样?人家跟你有什么交情?亲兄弟亲父子为银子反目的都有,更何况只是族亲!”唐时锦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跟人说起,我们跟谁做生意,这消息一传出去,闻风而动的,又何止贺水生一个?” 所以她才要冒险展露她的财运,这也是在为她的“无可取代”加重砝码。 她看了贺元宵一眼:“你明白了吗??” 贺元宵的好处是听话,他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我应该查查是家里谁说出去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而且这个时候,也犯不着去对付贺水生,惹急了他更会乱说。我们虽然不怕,但毕竟麻烦,谁会喜欢一个麻烦的合伙人?” “这我明白,”贺元宵道:“私塾先生都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唐时锦笑了笑:“嗯。” 贺元宵就掉头走了。 唐时锦继续种菜,炎柏葳遥遥道:“唐先生,佩服佩服。” 唐时锦头也不抬的回道:“炎先生,共勉共勉。” “诶?”磊哥儿发现了新大陆:“炎叔,你跟我们的姓,是一对儿的啊……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炎柏葳失笑:“还真是。” 贺元宵中午也没过来吃饭,唐时锦用做红烧肉的做法,做了一点麂子肉,红亮劲道,居然还挺好吃的,三个人就着肉,吃了一大锅白米饭。 一直到未时末(15点),贺老爹和周婆子才过来了,后头跟着贺十五两口子和贺元宵。 炎柏葳起身避开,唐时锦把人请进屋,周婆子拉住她手:“锦儿,对不住,全都是咱们不小心!” 据说这事儿,是小周氏说漏了嘴。 其实也不能算是说漏嘴,周婆子和小周氏,本来就是竹林村的人,一家子都在这儿。 小周氏的嫂子过来跟她闲聊,问起这事儿。 小周氏没出嫁的时候,与哥嫂关系很好,就跟她说了,说是一个开书局的郑老板,整个茂州都有书局……她本意是想说郑老板势大,多少也有些压不住炫耀的心思,没想到,她嫂子回去之后,与人闲聊就说了,然后就叫贺水生听了去。 贺水生是一个挑担货郎,做些竹痒痒挠掏耳棒什么的,算是半个手艺人,也是常往县城跑,然后就生出这个念头,悄悄去找了郑老板。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小周氏已经哭的眼睛都红了,向她福身:“对不住,是我没管住自己的嘴,锦儿,你莫要怪我……”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臂:“嫂子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 她向贺老爹道:“贺伯伯,这事,其实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咱就是小老百姓,别说那些成器的竹工坊了,就是随便哪村哪个人,要顶咱们的活儿,都很容易,所以……旁处打听来的咱先不管,咱自己一定得注意嘴严,不然就等于是大把的银子拱手送人,大家可明白了?” 她小小年纪,却姿态俨然,态度从容笃定之极。 贺老爹也是后怕的不行……这生意,真要是叫贺水生抢了去,他们再气的慌,也只能是干看着!别说银子没了,这些已经做成的竹杯子,也白压在手里了! 周老爹连连点头:“咱们理会得,你放心就是!再不会有这些事了!” 唐时锦含笑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故意不解释契书,实在是契书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对有钱有势人的约束力,实在是小的很,不比后世,所以没办法做为倚仗。 不过说真的,她对贺家人的满意程度本来是六分,经过这么一件事,瞬间就到了十分! 别的不说,抱大腿的姿态摆的太端正了! 尤其在她自认还不算金大腿的情况下! 所以她倒是真的没生气,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小周氏半天,才把她们送走了。 贺元宵提了两个罐子进来:“这是郑夫人叫拿来的酱肉,我早上给忘了。” 唐时锦道:“你们自己怎么不留一罐儿?我也吃不了多少。” “不用留,”贺元宵道:“我天天跟着你吃,家里本来就省不少东西了。” 唐时锦也没狠让,就把罐子接过来,挂在了灶房里,一边道:“一会儿我跟你去打谷场看看。” 贺元宵答应了一声。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往打谷场走。 幸好这阵子没下雨,也不晒,大家就在打谷场中露天忙活。 现在干活的已经有八个后生,还有四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做小工,帮忙打磨杯子。 贺元宵一过去,就开始清点检查。 唐时锦来回溜达着看了看。 这一看,就有点皱眉了,这些人,咋感觉有点磨洋工? 再一想也是啊,这会儿正是农闲,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一天二十文的工钱,谁不想多赚几天,又不干活又能多拿几天钱,多好。 可是对她来说,虽然契书上定的日子是一个月,但她一直打算着,能赶在跟罗娘子一样,十五天左右交工最好,再说她也不能平白叫人这么糊弄啊! 她静静的盘算,有人张嘴打趣她:“二丫儿,还没嫁人呢就监上工了?” “哈哈哈,是啊!啥时候叫你贺三媳妇儿?” 第057章 不如教她一个乖 村里后生都这样,你越害臊他们越说。 唐时锦脸上连点笑也没有,直接道:“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这生意本就是我拉来的,我忙完了,当然要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大家开玩笑的心思,登时就一点也没有了。 有人讶然道:“你拉来的?这话咋说?”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不好说出来的,总之,是我运气好,赶上了个巧宗儿。不信你们问元宵哥!” 贺元宵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敢承认了,但是这本来就是实话,当然点头了:“对,全靠锦儿。” 大家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倒是也没有不信的。村里顿时又是一场风波,人人都道:“我早就说贺家对她好的蹊跷!果然!” “就是!又不议亲,又走的这么近,我就猜着是有事!” “可是锦儿才多大,她咋拉来的?” “人家不是说了么?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 “你琢磨琢磨,锦儿运气这么好,都跟城里人做生意了,咋……偏偏唐家人说她是扫把星?” “就是呢?咋回事儿?不会是唐家人自己造孽?” 这话传到朱氏几个人耳中,简直要把她们气吐血! 朱氏恨不得跑出去跟人家说,她就是个扫把星!真的是!!看把我们都害成什么样了! 大丫儿那天拿了拿那银子,结果起了一片的红疹子,好几天了也没消,不由恨恨道:“她明明就是个扫把星!什么运气好!骗谁呢!” 朱氏哼道:“贺家旁的人可没这么说过!我猜么着,是贺元宵看上了她,给她撑场子呢!” 对!肯定是! 这个贺元宵,敢是中了她的蛊么!这么帮着她! 大丫儿站在门口,打定主意要等着贺元宵回来,再劝他几句。 才刚站了没多大会儿,倒是有个敦实少年过来,停步叫了一声:“大丫儿?” 大丫儿一回头,是住在不远处的贺满囤。 大丫儿便点点头,轻声轻气的道:“贺三哥。” 贺满囤脸一红。 他今年十五岁,初晓些事了,早就喜欢上了唐大丫儿。 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又脏又土,只有大丫儿,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裙,头发梳的精精致致,说话细声细气的,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黑白分明,好看极了,叫他心里头热的不行。 贺满囤道:“你在这儿做啥呢?” 大丫儿当然不能说在等贺元宵,就弯了唇一笑,俏皮道:“贺三哥又是打哪儿来?” 贺满囤道:“这不是豆腐坊招人,叫我们在打谷场做杯子,恰好家中有事,我就趁中午回来一趟。” 其实是那边的饭食好,他偷偷藏下了一些,想叫他娘亲妹子也吃一口。 这么一想,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合面饼子:“你可要吃?” 那帕子脏兮兮的,又是从怀里掏出来的,也不知有多少汗臭味儿,大丫儿怎么会吃这种东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道:“快收起来,我知道你家里日子艰难,怎能吃你家的粮食。” 贺满囤有些脸红,道:“也,也没什么,我还有,这个给你!” “当真不用,”大丫儿拿着帕子的手,在他手上虚虚一推:“快收起来,别叫人看到了!”一边眨了眨眼睛。 贺满囤本来觉得藏吃的有点丢人,可是她这么一眨眼晴,又娇俏又可爱,就叫他平生出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感觉,登时就不觉得丢人了,还有些脸红心跳,轻声道:“好。”一边才收了起来。 大丫儿道:“我听旁人说,二丫儿说这生意是她拉来的?” “嗯,”贺满囤道:“她是这么说的。” 大丫儿轻轻叹了口气:“二丫儿……她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贺家人待她这般好,可她却说出这种话来,叫贺家人没脸。” 贺满囤一愣:“可是贺元宵也承认了。” 大丫儿摇了摇头:“大丫儿从小到大,扯过的谎还少么?她才多大,又是女儿家,去过几趟县城,要如何拉生意?难为元宵哥还帮她圆谎。” 贺满囤一想也是:“就是啊!贺元宵真昏头了!” “我实在是替她担心,”大丫儿娇娇的叹气:“女儿家本就该端庄些才好,她倒好,跑去跟一伙大男人厮混,还胡说八道的……我想想心里就难受,只可惜,她对我们误会太深,我也没法子当面劝她。” 贺满囤有些感动:“大丫儿,你真是心地好,她把你们害成这样,你还天天记挂着她。” 大丫儿眼皮待抬不抬的看了他一眼:“她毕竟是我妹妹。” 两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贺满囤赶回去时,大家都已经在忙了。 贺满囤一看唐时锦还在,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烦,觉得她实在是不知羞,这种地方,也是她能来的? 贺元宵也在,吃完饭两人是一起过来的,唐时锦在吃上向来爱折腾,这都过来的这么早,他居然比她们还晚? 唐时锦就道:“贺三哥,你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贺满囤眉头一皱,心说一个黄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他就毫不客气的还了一句:“不就是晚了点儿么!乡里乡亲的,以前也没这么多事事!” 唐时锦淡定的道:“可是他们都忙了小半时辰了,比你多干小半时辰,拿一样的工钱,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贺满囤一愣。 她要是直接说他来晚了,大家都会觉得是她挑事儿。 可是她一跟旁人做对比,大家一想没错啊,我多干半个时辰呢!凭啥拿一样的钱? 场上一静,唐时锦就道:“今儿先扣你一文工钱!以后大家都注意点儿。” 贺满囤一瞪眼就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忿忿的坐下。 他想着方才,大丫儿眨着亮亮的眼睛,俏皮的跟他说“不如教她一个乖”,火气就下去了,翻了唐时锦一眼,手底下顿时就开始往一边儿斜。 唐时锦也帮着打磨。 贺元宵低声在她耳朵边说话:“要不,以后我不出去卖豆腐了?在这儿看着?” “不用,”唐时锦已经打算好给他们计件工资了,今天下午就宣布,正好拿贺满囤迟到当个引子。 忙了一天,约摸申时中(16点),贺元宵站起来开始检查。 贺元宵看起来粗放,其实做事很细致,检查的时候一个个都会细看,连杯盖儿都会拧开试试松紧。 结果这一检查,就发现不对了,平时也有不成的,一天最多就三五个,可是这一回,足足查出来近三十个锯短了锯斜了的。 贺元宵就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故意捣乱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大家做的全都是混放着的,谁知道是谁做的? 就有人和稀泥:“算了算了,下回注意点就行了。” “停!说了不算的别瞎张嘴!”唐时锦冷冷的喝斥道:“什么叫下回注意点?那这些怎么算?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有人张口就呛她:“你凭啥说是故意的?” 第058章 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她既然过来了,就没打算再掩饰,直接上前一步,朗声道:“之前一天才三五个坏的,今天三五十个坏的,锯成这样……”她拿起一个竹杯子,直接上手,咔擦一声拧成了麻花:“你跟我说这不是故意的?当谁傻子呢?” 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它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来想说句话的贺十五,当场就缩了回去。 唐时锦把拧成麻花的竹杯子,往地上一扔:“就算真不是故意的,那也是手艺不行,我们是花钱找人做工,并不是要找人帮忙,手艺不行的来干什么?添乱么!?” 一时没人敢说话。 唐时锦道:“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要不然今天所有人都没工钱!” 有人急了:“凭啥?” 唐时锦道:“就凭我是东家!” 那人脸色一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贺满囤也慌了。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唐时锦敢这么刚,攥住了手,不敢吭声。 唐时锦冷冷的道:“真的没人要站出来?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那行,工钱都别拿了!” 有个做小工的孩子,一咬牙就站了出来:“我知道,是贺满囤!” 贺满囤道:“你别胡说!” 另一个孩子也站了出来:“就是他,我也看着了!我过去抱杯子的时候,他切的就是斜的!” 场中猛的一静。 贺满囤满脸红胀,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时锦冷笑看了他一眼:“贺满囤是?敢做不敢当?” 贺满囤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是……我就是……” 她懒的理他,“元宵,把贺满囤的工钱,平分给这两个孩子。” 贺元宵立刻过来分工钱。 另一个孩子急道:“我也看着了!” “晚了!”唐时锦道:“早干什么去了!” 她指着贺满囤:“我也懒的问你为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过来了,还有你那两个哥是……你们家的人,全都不用来了!我雇不起你这种瞎捣乱的工!” 贺满囤这一下子是真急了。 他家里日子并不好过,家里四个大男人,吃饭就像牲口,多少饭都不够吃的,这二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要不是一家子不能来好几个,他们恨不得一家子都来,十文钱都干! 他咬着牙,憋屈的道:“我明儿一定注意,你就……”他想说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唐时锦打断他,朗声道:“不用了,我说了你们不用来,就不用!没什么好商量的!” 她抬高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这杯子是要跟城里大老板做生意,必须要做好,错一星儿都不行!我们是花钱雇人做工,不是求人帮忙,不是稀里糊涂随便干干的!” “从今天开始,第一条,贺满囤家里不用来,找谁说情也没用!第二条,从明儿开始,咱们不按日子算工了,按杯子!做杯子的,两个杯子一文钱,打磨的,十个杯子一文钱!个人做个人的,谁都别混放!免得到头来说不清楚!” 她顿了一下:“但是,这只算做好的,若有做不好的,一个坏的倒扣一个杯子……也就是说,你要是做了五个好的,五个坏的,一天就一文钱没有!” 她知道乡下人算不过帐来,就仔细的给他们算了一下。 其实贺家挑的都是活儿好的人,只要不磨洋工,赶着做,一个大工一天能做五六十个杯子,两个杯子一文钱的话,比二十文还多! 打磨的孩子一天能磨一百二三十个,十个杯子一文钱,同样比六文钱多! 这样一来,压根儿就不用人看着,大家就会紧着做,还会注意质量,省心省力。 而且还可以两三大人一个孩子,自己商量着组一起,到时候检查好了,三个人一起算。 乡下人,其实还是很老实的,起初再是看不起一个小姑娘,但是真的真金白银说话了,就很服帖。 大家各自回了家。 贺元宵三兄弟把做好的杯子送回家,贺元宵又提着豆腐过来,唐时锦做着饭,他就在她身边叨叨:“你刚才那个样子,可真有气势,我大哥回去还一直说呢!我以后也得学着强硬点儿!”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情,尤其是开头,就得强硬点儿,开头不强硬,就越做越不出活儿……我一个孤女,没亲没故的,我来当坏人很合适,你们贺家,毕竟阖家都在这儿,就不如我方便。” 贺元宵一想也是:“嗯。” 唐时锦道:“明儿的饭食,做的好些,这就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我知道我知道!”贺元宵道:“赶走贺满囤,这就叫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笑出声:“对,你可真聪明!把菜端出去。” 贺元宵把菜端了出去,招呼炎柏葳和磊哥儿吃饭,一边又问:“可是贺满囤到底是为啥呢?以前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道,”唐时锦道:“不过他中午耽误了这么久,估计是谁跟他说啥了。” 炎柏葳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贺元宵顿时把筷子一放,绘声绘色的给他学了一遍,一边又想起来问:“锦儿,你力气这么大?连竹子都能拧开?” 唐时锦嗯了一声:“其实那竹子有一个斜纹儿,不过我也确实力气挺大。” 于是贺元宵吃完饭,就蹲那儿拧竹子,嗨呀嗨呀的,简直二的不行。 唐时锦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她上辈子就力气大,从小就力气大,超会打架,现在只是更大了。 她是江湖人的习惯,爱藏底牌,就好像当年,财运是她最大的底牌,她就一直藏的严严实实。 但现在,灵泉和空间是她最大的底牌,所以她不介意把财运和其它的小本事展露一下,来谋求更多的便利。 炎柏葳闲聊似的,跟她说了一句:“我发现你把这利益二字,用的十分得心应手。” 唐时锦嘴角弯了弯:“过奖。” 内心咩哈哈哈!得意极了……对!老子就是这么聪明! 瞧,这就是区别了。 傻乎乎的贺元宵,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人家炎柏葳,一眼就瞧穿了。 唐时锦第二天一早过去,还把炎柏葳这个稻草人带过去,物尽其用了一下,人人都服服帖帖,而且干活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是大人少孩子多,最好再加一两个大人。 唐时锦正跟炎柏葳说话,有人过来,在外头叫她:“唐小娘。” 是一个干瘦的老汉,见她不认识,就向她道:“我是满囤他爹。” 唐时锦点了点头:“原来是贺老爹。” 其实她已经听小周氏说了,昨儿他就上豆腐坊求了半天,贺老爹一直没松口,没想到今儿到这边来了。 他便道:“昨儿的事,是我们满囤儿糊涂,险些耽误了你的事儿!可是咱毕竟乡里乡亲的,就饶过他这一遭,咱们自然会记着你的情份!” 第059章 一箭好几雕 其实他就算涕泪交流的卖惨,或者玩儿道德绑架,唐时锦也不会改变主意,只是处理起来会稍微麻烦些。 但是现在,他走倚老卖老的路线……倒是叫她处理起来更方便了。 于是唐时锦立刻上前一步,热情的道:“还是贺老爹您有见识!深明大义!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贺老汉叫她说的一怔。 然后他就认下了:“也没啥,也就多活了几年,比你们这些小孩儿多些见识。” 呵呵! 他在说到“小孩儿”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那个轻蔑劲儿,真跟他那个蠢儿子一模一样! 唐时锦朗声道:“你说的对!幸好还有你这么个明事理的老人家!否则我还真担心因为这件事,就影响了咱们‘乡里乡亲’的情份!你说的没错儿,这可不就是‘耽误了我的事’么!耽误大事了!!” 大家都不由得一静,唐时锦续道: “贺老爹,您年纪大,见识广,您不会不知道,咱们没权没势的乡下人,要赚几文银子,可有多难!更何况是跟城里的大老爷做生意,我与贺家人,全都日日的提着心呢!您想想,人家都是挑剔极了的仔细人,平素用的都是几十两银子一个的骨瓷杯,哪里是咱们乡下人能比的?一个竹刺对人家来说,就是大事儿!” “昨儿出了这事,不怕您笑话,我真是一晚上没睡着,我实在是后怕的很!你想啊,万一要是元宵哥没好生检查,把那些不好的杯子拉到了县城,人家一瞧之下,铁定是不收的!镇上那么些个竹工坊,人家都是专门的匠人,又不是非要与咱们做!到时候人家一翻脸,叫咱们把杯子全拉回来,生意做不成,杯子白做了,十几日的风吹日晒白熬了,还得罪了城里老爷。” “贺老爹,我们一心想着别叫大家吃亏,工钱都是一日一结的,可从来没耽误过半次,也没少给过一文钱,这风险,全都背在咱们身上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撞墙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啊,贺老爹!我昨儿是真真的气极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就想问问贺满囤,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纵是我唐时锦与你没甚么交情,贺家与你们可是同宗!你于心何忍啊!你这是成心想让贺家赔的揭不开锅么?” 唐时锦这一番话说下来,极为流畅通透,又特别的设身处地,就连脑子转的慢的,也都听明白了。 贺老汉叫她说的脸红头胀,张着嘴巴,没脸说半个字。 就连前几天磨洋工的,也不由得暗暗后悔,贺家的确是做事厚道,工钱也高,不用出村就赚钱,他们还一个个偷奸耍滑,乡里乡亲的,确实不好意思的。 炎柏葳远远瞧着,嘴角带笑。 这个小姑娘,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她的应对,他居然从来料不中! 看着老汉走了,唐时锦招招手,他也就跟着她往回走,一边赞她:“锦儿好口才。” 结果她还挺不满的:“我这一箭好几雕的精彩应对,你就光看出口才来了?枉我还以为你挺聪明。” 炎柏葳笑出声:“哪几雕,你倒是说说看。” “自己想!”她摆摆手,一边道:“其实对付这种糟老头儿,我有的是办法,但是,这种办法会让他最憋屈!” 对,不需要生气,就要他憋屈。 生气,他回去骂的是她! 但是憋屈,他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回到家才能大发雷霆,贺满囤藏着啥事儿都能问出来。 到时候,那个让贺满囤迟到,又给他出主意的人……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好果子吃! 不到一个时辰,林婆子,也就是贺满囤的娘,和他大嫂赵氏,就去唐家门口骂街了。 彼时唐时锦和炎柏葳,并肩坐在他的房顶上,看的津津有味。 唐时锦现在耳朵很灵,可是离的实在太远了,还是听不到,不由得遗憾:“可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炎柏葳道:“说唐大丫丧良心,撺掇贺满囤,说主意是她出的,出了事必须她负责……” 唐时锦眼睛都瞪大了:“你能听到??” “嗯,”炎柏葳道:“声音大的能听到一点点,听不太清楚。” 不是!她开了挂的耳朵,居然都不如他??这么远都能听到??这是什么顺风耳啊? 她用崭新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 炎柏葳迎着她的眼神儿,眉梢一挑,嘴角带笑,从腰间解下酒囊,仰头喝了一口。 啧,大睫毛精喝酒的时候,样子还挺好看……而且说真的,仰头喝酒这种事情,就得古人来做,就得这种宽袍大袖,头上的发带被风吹起来,才会有那种潇洒不可方物的感觉! 唐时锦看他喉结滚动,不由得眼馋,就道:“给我喝一口。” 一边就伸手去拿。 他偏身躲开,随手拍了她一巴掌:“小屁孩儿喝什么酒?也不怕喝傻了?” 唐时锦:“……???” 她都愣住了! 唐老大两辈子没被人打过后脑勺!! 还是这么轻松随意的打法!! 这种事情平时都是她对别人做的!就是那种对小小小弟……对,还不是小弟,的亲昵和赞赏!!!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这一步了! 她当时就生气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炎柏葳回头一看,当时就喷了酒:“嗯?还生气了?” 废话!老子被你当狗逗,你说生气不生气! 她凶狠的瞪着他。 炎柏葳笑的不行,伸手掐了掐她脸:“怎么这么可爱?多大点人儿,还会生气??” 唐时锦:“……” 她是真的气到不行,用力拍开他手,结果可能是太用力了,居然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反弹,唐时锦嗷的一嗓子喊出来,疼的直甩手。 炎柏葳笑的停不下来,伸出手,帮她揉着小手手:“喝酒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不让你喝是为你好,还生上气了?” 唐老大冷冷的看着他,企图用目光震慑他! 他嘴角噙笑,细细的把她的小手儿揉了一遍,揉完不知道为啥就不大疼了…… 然后他晃了晃酒囊,一手抬起她下巴,颇随意的笑道:“那给你尝两滴,别生气了。”一边忍不住又偏头笑了一声。 他的手真的很大,所以她才恍然明白她有多么小。 她完全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然后他就真的给她倒了几滴酒,生怕她抢一样,迅速收回,一边还按着她脑袋,脸对脸的笑道:“傻小孩儿,呛不呛?呛就吐出来。” 第060章 活不了那么久 不愧是大睫毛精,睫毛真的是巨长巨长的。 她一手糊在他脸上,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然后品了品:“这酒味道还不错诶?” 炎柏葳笑道:“说的跟行家一样,你喝过酒?” 唐时锦摇了摇头,她道:“我是在想要不要酿点儿竹酒卖……” 炎柏葳眼晴一亮:“竹酒?你还会酿酒?” “会一点儿,”唐时锦道:“不过真正的竹酒起码要三年,甚至七年、十年!你知不知道这种酿法?听说是用一种尖利之物,把酒打进竹子的内部,然后让竹子就这么长,长上三年,酒在里头自然发酵,然后取下来,一开启,就是极为清香的竹酒。” 在现代是用注射器,如今,是不是能用那种嘴儿极细的壶代替? 她说完了,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怎么了?” 炎柏葳长出了一口气,把酒囊里的酒,全倒进了嘴里:“三年,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唐时锦一愣。 炎柏葳像是突发奇想,问她:“我死了,你会不会难受?” 她很老实的道:“应该不会?” 他咬着牙根拍了她一下:“没良心的小混蛋!爷白认识你了!” 仍旧是那种亲昵随意的拍法,但是她这一回,倒是大人大量,没有生气,就问他:“你这病没找过好大夫?” “找过,”炎柏葳摆摆手:“好了,不提这个了,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如今只希望在死之前,多吃几顿饱饭。” 他随手提住她后衣领子,跳下了房顶:“走,咱回家吃饭。” 什么回家吃饭,那是我家! 看他大步进了屋,然后就跟磊哥儿在罗汉榻上对坐了,盘膝讲书,唐时锦无声的叹了口气,有点犹豫。 她一向是个小人,想事情,总是先想到最坏的结果。 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炎柏葳这个人,本来就看不透,再说了,他也不过是个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罢了,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对,就是这样。 就好比你邻居生了病,你愿意帮他,可你愿意为他冒家破人亡的危险吗?当然不。 但唐时锦还是从灵泉里摘了一小把莲子,给他炖了一个红枣莲子鸡汤。 煮出来汤色澄亮,微冒着黄油花花,鸡肉是浅金黄色的,肉质酥烂,莲子一咬下去,更是香溢满口,糯中带甜,炎柏葳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 话音未落,门口人影一闪。 唐时锦还以为是贺元宵,正要招呼一声,结果一抬头,居然是唐时珩。 唐时锦不由一皱眉。 唐时珩很勉强的笑道:“锦儿……” 她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思量。 本来依她推测,出了那些事情,唐家人,包括唐时珩,得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来找她的,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敢再来? 看他满面急色,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时锦就道:“有事吗?” 唐时珩一个踌躇,往里看了看,唐时锦才不会让他进屋,就道:“那就出去说。” 他点了点头,两人站在门边,唐时珩道:“锦儿,我也不跟你废话,你手里可还有银子,借我一些。” 唐时锦道:“别说银子了,我连铜钱都给了你了,这些日子连米都没钱买,跟着元宵哥吃饭了。”一边说着,她试探了一句:“再说了,我这种扫把星的银子,你还敢用吗?” 唐时珩的手一攥。 他整个身体都微向后仰,脚尖更是向外斜,整个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对她的排斥。 可是他嘴上却道:“那些事情都是无稽之谈,我是不信的……锦儿,我是真的急用,你能不能帮我跟贺元宵借几两,或者,跟那位郎君……”他示意炎柏葳:“借几两?” 唐时锦道:“我跟他借钱,那不就成挟恩求报了?我怎能做此小人行径?再说他也没什么银子,不信你同他借一借试试?” 然而唐时珩只道:“锦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帮我这一遭,待我高中,定会报答你。” 唐时锦垂了垂眼:“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需要多少?” 他道:“我……我是要买程文册子,这是科举要用的东西,你不懂,总之我真的急用,能不能帮我借个十两二十两的银子……” 谁说老子不懂? 怎么说也是有娱乐公司的人,古装剧不知道拍过多少好! 程文就是科举的范文,虽说每级考试都有,但通常过了府试才会成为刚需,你丫连县试都还没过,再说县试也要明年二月份才考,你买程文册子这么着急蒙谁啊! 但唐时锦还是道:“可我真的没银子了……元宵哥的银子,也都压在这次生意上了,我打家俱的银子还欠着他呢!我实在没办法的。” 唐时珩眼神一狠:“唐时锦!要不是你弄出来这什么竹杯子的事,还大言不惭的说生意是你拉来的,我怎会出这种事!你还有脸推三阻四!” 嗯?? 唐时锦故做疑惑:“我做杯子,跟你买程文册子有什么关系?” 他一顿,满面烦躁的原地兜了个圈子,又转回来,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怎么做,你要是还把我当兄长,就帮我借些银子来!现在就去!” 操?? 谁特么稀罕你这种人渣兄长??嫌命长? 唐时锦压了压火头,顿了一下:“你等等。” 她就走进来,向炎柏葳道:“炎郎君,你可有银子?” 一边狂使眼色。 炎柏葳眉梢一斜,懒洋洋的道:“我一个猎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来的银子?” 他从怀里掏了掏:“诺,只有这个了,这是我的棺材本儿,回头让借的人,打张欠条给我,一定要记得早点还我。” 唐时锦一看,居然是一个金瓜子。 这种碎金一般是三钱金一个,能抵三两银子的! 她手一收,瞬间换成了一个二两的银锞子,没办法除了铜钱她就这个最小了,然后出去给了唐时珩,道:“炎郎君说,你要给他打个欠条。” 唐时珩显然有些失望,“就这点?” 却仍是一把抢过,用命令的口吻道:“待会儿碰上贺元宵,你再帮我筹借两个!我回头来拿!” 唐时锦摇头道:“那真的不行。” 他眉宇间又涌上了一股烦躁,顿了一顿才道:“我先走了。” 提都没提欠条,一摔袖子就直接走了,还一副烦的不行的狗样子。 唐时锦冷笑一声,转身回去。 结果坐下一看,鸡肉已经被炎柏葳吃了个七七八八,连汤都快喝没了!米饭倒是一口没吃!也不怕齁着! 唐时锦气死了,站起来就去打他:“你是猪啊!磊哥儿还没吃呢!!我连尝都没尝……” 第061章 狼狈为奸的局面 他一边迅速躲开一边道:“那个金瓜子给你了。” 唐时锦一秒消火,收回了小爪子,坐下,“成交!” 她美滋滋的拿出金瓜子看了看。 这种小碎金,虽然叫金瓜子,其实形状真不像电视里那么像瓜子,而是一个长椭圆的小饼饼,金灿灿沉甸甸的,上头有“元盛”的年号,银号,和“足金三钱”的字样,非常精致漂亮,摸着就感觉心情特好。 有了金瓜子,一碗鸡肉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她就进厨房,切了点葱,用香油和醋什么的调了一碗鲜汁,把之前三尺楼捎来的酱肉拿出来,切了一盘儿拌了拌,然后快手炒了个青菜,这才进屋叫磊哥儿。 磊哥儿念书非常投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所以有时候在窗外叫他,他都听不见,得进屋叫。 然后炎柏葳这家伙,好像长了个黑洞胃,不要脸的又端起米饭陪他们吃,他们都快吃饱了,贺元宵才来。 唐时锦道:“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嗨!”贺元宵道:“我这不是碰到你大哥了,耽误了一会儿。” 唐时锦顿觉不妙:“他跟你借钱了?” 贺元宵洗了洗手,一边坐下一边道:“嗯。” 唐时锦简直要气死了:“你借给他了??” 贺元宵终于听出来她不高兴了,小心的点头:“啊?” 她瞪着他。 贺元宵茫然片刻,赶紧道:“你别生气,我也没借给他多少,我驴车刚进村儿,迎见他,他就拦住我,说要问我借银子,还说刚从你这儿回来,说你应承了要借我的,我听他说的不像假的,可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啊,我银子都给我阿娘收着呢……” “我就把身上的一两银子,和今天卖得的二百多钱都给他了,然后他还想多借些,说到时候让你还……我一听要让你还,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我就说家里最近找人做工,也艰难,只怕一时没银子,就这么把他打发了,还想着回来跟你商量来着。” 一两多不算多,唐时锦的神色这才缓了过来。 贺元宵小心翼翼的道:“你与他,关系不是还不错?” 唐时锦压低声音,很认真的道:“对我来说,唐有德和朱红花,他们是狼,凉薄狠毒,毫无人性,但是智谋不足……但是唐时珩却是狈,他不擅长生存技能,需要依附别人来生活,但是为人狡猾奸诈,察微知著,心机远超于狼。” 她顿了一下:“之前,唐时瑞的腿,你还记不记得……我怀疑那就是他做的,因为在那天之前,他就曾经说过,想要瑞哥儿死,好让朱红花全力支持他的学业。” 贺元宵倒抽了一口凉气,磊哥儿也是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唐时锦的手放在磊哥儿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一边道:“磊哥儿的脸,与这个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我暂时不会跟他撕破脸,一来,我不想面对狼狈为奸的局面,我希望他们能窝里斗,这样对我来说,才最省力,最省心、也最安全。二来,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对付他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只能暂时放放。” 贺元宵听的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她。 唐时锦道:“今儿这话,你也不用跟家里人说,你心里有数就成,以后见了他,也不要露出来,另外,你也跟你家里人说一声,不要借给他银子,我觉得,他缺银子缺的蹊跷,只怕是遇上了什么事。” 贺元宵本质上是个不算傻的傻白甜,乍然得知了这么恐怖的内幕,饭都吃不下去了。 只有炎柏葳完全没受影响,吃的美滋滋,吃完也没给磊哥儿讲课,抬身就走了。 而唐时珩,握着那些银两一路疾走,出了村外。 村口的柳树下,一个青衫书生正负手在外头等着,两人都是相貌端正丰神俊朗的人物,有人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然而青衫书生眼神很冷,道:“为什么这么少?唐兄,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妹子如今发达了,与城里人做生意呢!要个一二十两银子,又有何难?” 唐时珩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狰狞:“你不要听信那些流言!她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仗着与贺元宵关系好,所以才借那个场子装装相罢了!” 青衫书生冷冷的道:“这我不管,这些银子,我先收着,还望唐兄再帮我筹措几两……我改天再来拿。” 他顿了一下:“唐兄也莫要怪我,我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怎么敢来为难唐兄?”他甚至还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还望唐兄不要见怪。” 唐时珩缓缓的道:“我……尽力而为。” 那人作了一揖,看看左右,飞快的转身走了。 唐时珩握着拳头,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面上又是愤恨又是惶然,好一会儿,才咬牙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不知为何,滚过来一粒石子,唐时珩脚下猛的一滑,整个人就从田埂掉了下去,痛的闷哼了一声。 不远处的树下,有人跃了下来,是炎柏葳。 他遥遥瞥了瞥这边,然后颇悠闲的跟在了青衫书生后头。 那田埂并不算高,可下头是水稻田,等唐时珩爬起来的时候,文士衫上已经全是泥汤子,就算洗,也未必能洗干净了。 唐时珩毫无办法,只能这么一身狼狈的往家走。 还没到,遥遥就见贺满囤家的林婆子和赵氏,正一左一右坐在唐家门口。 老远就听到她们拍着大腿骂街:“丧良心的东西啊,才多大的人就敢勾搭后生了,可怜我们满囤儿是个老实人,竟叫这丧良心的小蹄子糊弄了啊!” 朱氏急的直骂:“你们闹腾够了没有!这是贺满囤自己折腾的,关我们大丫儿什么事!” “放你娘的屁!”林婆子就怕她不搭茬,她一搭茬,她登时跳了起来,指着她骂道:“老娘我今天发个毒誓在这儿,这主意要是我们满囤儿自己想的,我们老贺家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她指着他:“你说你清白!你倒是也发个誓出来!” 朱氏哪敢发誓,这事儿她心里有数,就是大丫儿折腾的。 顿时就帕子一捂脸,哭了出来:“我们大丫儿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自己认了实,又冤到我们身上……” “我呸!脸都成橘子皮了,妆这个妖精样儿给谁看!”林婆子大骂道:“不要脸的下作小娼.妇,起坏心撺掇了人,要是没出事儿,你们不定怎么背后笑呢!这出了事儿,你们就把王八脖子一缩,跟我们装疯卖傻……” “就是!”林氏也道:“哪村没几个后娘,就没见狠成你这样的!自己下药害了人,还把锦儿一个孤女赶出门,如今又天天儿冤人是扫把星,扫把星为啥不克别人单克你们?还不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眼!” 一时吵的沸反盈天。 第062章 土里刨食的命 唐时珩遥遥看着,直恨的眼都发红。 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他真真儿是受够了!一天,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如今一点都不怀疑,唐时锦真的是个扫把星! 可林氏说的没错!她不克别人,专克他们! 上次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他刚接了她的银子,又大平路上摔了一交,这不是扫把星克的,是什么? 可是除了唐时锦,他又能去哪儿找银子?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唐时珩急定了定神,一转头,就见周玉儿站在一旁,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唐大哥,你没事?” 唐时珩习惯的扯出了一个笑:“我无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交。” 周玉儿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唐家门口,“你是不是一时回不去?你等等,我拿我哥的衣服给你先换换!” 她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倒是一愣。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恍然发现,他,好像也不是只有唐时锦这一条路的。 周玉儿不大会儿,就抱了一套衣服过来,偷偷向他招手,两人去了屋后,周玉儿把衣服给他:“唐大哥,快换上。” 唐时珩一看,居然还是一件长衫,质地也很不错,起码比他身上这件强多了。 不由得声音更温柔了三分:“多谢玉儿。” 周玉儿当时就红了脸。 之前唐时珩是一直叫她周小娘的,一叫玉儿,平生了几分亲昵。 然后唐时珩换上身,稍稍肥大了些,却也算合身,周玉儿抱着他那件衣裳:“我拿回家帮你洗洗,再……再给你送回来!” 少女心事,本来就细腻,再送衣服,不就又多见一回? 她羞答答的看着他,唐时珩点了点头:“有劳了。” 周玉儿大喜,羞看了他一眼,再也不好意思多说,小跑着离开了。 林婆子两人又闹了半个时辰,去菜地拔了几个萝卜,这才走了。 等人都散了,唐时珩才回了家,皱着眉头思忖。 朱氏和大丫儿,在屋里恨的又哭又骂,却是毫无办法。 但凡家里男人成器,她们也不会叫人欺负成这样!可是唐有德嫌烦,一出去几天不着家,唐时珩也是动不动一走一天,就算在家,也是闭门不出,她们只能擎等着挨骂! 头一天的时候,她们没防备,连米袋子都叫林婆子抱走了,如今好歹记着先把粮食藏起来,可是……林家人连桌子凳子都不嫌,逮什么抱什么! 朱氏骂大丫儿:“你说说你,为啥挑了这么个人!” 她并不觉得大丫儿这么做有错,只是觉得她做的不够好! 大丫儿哭道:“我哪能想到,唐时锦居然这么狠!” 朱氏也不由得抖了抖。 她如今,一想起唐时锦就觉得心尖子直打颤,是真的不敢惹她了。 唐时珩走过来,很平静的叫了一声:“二娘。” 朱氏恨恨的抬头,看着他。 连大丫儿也对这个不作为的兄长生出了怨恨,瞪了他一眼。 唐时珩平静的道:“咱们家如今这情形,什么人都能欺负,二娘可甘心?爹爹无心俗务,也不会再应试……而我,先生说过我必中的,只消等到明年二月我应试,哪怕考中了生员,我们家,也是无人敢欺,若中了秀才,甚至更进一步,自然人人羡慕景仰……二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倚仗,你不该再耍什么心眼儿,合该好生供养我才是。”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我说句到底的话,你就算是继室,也是我娘,我们读书人极重规矩,到时,我一定会孝顺您的。珍儿、瑞哥儿,将来不也要靠我这个兄长?” 他不提瑞哥儿,朱氏还有三分意动。 可是她一提到瑞哥儿,朱氏登时勾起了前恨,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稀罕沾你的光!我也没银子供养你!你有本事,就去找你死去的娘去!找你那个扫把星妹妹去!” 唐时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 他心存大志,又自负才华,原本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污点,或者直接说的明白一点,不想在中举之前娶什么糟糠之妻。 再说周玉儿长的不好看,他觉得定下这样的妻房,哪怕是暂时的,也太委屈自己了。 但距离县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算短。 反正要天天这么闹腾下去,他根本就没办法念书。 所以最好最名正言顺的办法,就是朱氏能想开点儿,好生供养于他。 可偏偏她是个蠢货,不知权衡,一意孤行,那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倒是要好生盘算盘算才是。 只是,最可惜的不是朱氏,而是唐时锦! 以他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子,没准儿真能有些成就!只可惜偏生克他,叫他想沾都沾不上。 觉得可惜的,不止唐时珩一个。 此时,贺甘霖的两个孙子,贺木莲和贺木蓝,也正在商量着,要过去找找唐时锦。 这会儿农闲,他们也是找过豆腐坊贺家的,可是去的晚了,人家人手够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去。 但现在既然把贺满囤辞了,又传出风声说生意是唐时锦拉来的,那他们过去一趟,也不突兀,而且他们如今虽然不是干亲了,却也没得罪过她,她应该不会不答应? 贺甘霖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言来语去,不由得深深叹气。 末了他道:“锦儿是个会做人的,你们若去求他,她定会收下。” 贺木莲和贺木蓝,都不由得一喜。 贺甘霖续道:“但是,你们要明白,咱们两家,说到底,也只剩下一个脸面儿情了,用一回,少一回……如今竹杯子都做了快十日,还能再做几日?你们这时候去了,也不过赚个几天的工钱……依我之见,不如先攒着,将来有机会,讨个大的。” 几个人都有些不以为然。 贺石耳道:“爹,她请谁不是请?咱们的手艺又不差?” 于氏也道:“与县城的大老板做生意,这种事情,哪能有这么多?咱们趁热乎赶紧去讨才是。” 贺甘霖就没再说话。 看着两人吃完饭,欢天喜地的去了,他眼中全是疲惫。 他汲汲营营,忙忙碌碌的,又有何用? 儿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点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吃了一堑都不长心,等他将来眼一闭……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命! 贺木莲和贺木蓝去了打谷场,张口就叫:“姑姑,我们想过来讨个活儿干。” “千万别这么叫,”唐时锦笑道:“如今这么叫,我可真不敢应了,也再不敢跟你们说话了。” 第063章 炎娘子的小夫君 这话要是贺甘霖听到,自然能听出些意思来,可是贺木莲两人,就是普通的乡下人,见识有限,本来就觉得叫姑姑叫的有点委屈,她既然不应,他们也就笑嘻嘻的改了口:“唐小娘,听闻你如今管事了,我们来讨个活儿干。” “成,”唐时锦一口答应,“怎么说也曾经是亲戚,再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手艺也是好的,不过我这杯子,与旁的不一样,还是要先学学,不然做的不好,我可是不要的。” 她转身指了指:“你们看看找谁教你们,到时候拿到工钱,要各自拿出两文来,给教你的人,可成?” 贺木莲两人当然是满口答应:“好,好。” 如今是计件拿钱,其它人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如果能有两文钱,那倒也合算,立刻就有人开口招呼。 正要张口说我来教的贺十五……又默默的咽了下去,回去坐好。 他是真的佩服这小姑娘。 你说说,人家的心眼儿是咋长的?咋就这么灵透呢?一张嘴就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贺木莲两人就乐颠颠的过去了,并没注意到旁边人的神色。 他们并不知道,盯上贺满囤这个“缺”的,不止他们一家。 就在刚才,村里一户姓周的,拿了一篓石榴过来,想拜托一个小工,唐时锦都没答应,而他们空着手过来,却张口就要两个大工,而唐时锦就偏偏应下了。 怎不叫人嫉妒呢?都不是干亲了,凭啥还这么气势? 唐时锦坐下正要继续磨杯子,就见不远处,炎柏葳冲她招了招手。 她就过去了:“怎么了?” 炎柏葳道:“那个唐时珩,有一个同窗姓章,叫章应问,就住在竹前村,他家境贫寒,父亲生病,没钱医治,所以才找唐时珩要钱,为父亲治病……” 他顿了一下:“听两人交谈的口吻,他手里好像捏着唐时珩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把柄,我就不知道了。” 唐时锦听的一挑眉,伸手想拍他肩……但是够不着。 是真的够不着,他最少有一米八几,她现在也就一米二三,就是个三寸丁……于是她只好拍了拍他的腰:“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棒呆了!” “过奖过奖。”炎柏葳笑着点了一下她脑袋:“跑跑腿换饭吃!” 唐时锦笑出声:“你可真直白!” 炎柏葳又道,“而且,不止如此,我还让唐时珩摔了一跤……” 只说了一半儿,她就听懂了,双眼锃亮:“呀?不错么~~”她慷慨的一挥手:“为了奖励你,我今天允许你点菜!只要我会做的,随便点!” 嗯?这一回轮到炎柏葳双眼发亮了:“那就不客气了!我想吃……”他想了想:“来个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 他一口气点了三个。 好在小姑娘没计较:“走,我们去找贺家借驴车!去县城买东西!明天就做!” 她回家交待了磊哥儿一声,背上竹篓,还去刚刚的周家,买了一篓石榴。 她不要他家的小工,是因为小工本来就多,一个小工差不多能磨三个人的杯子,所以就算加上贺家两个人,小工也够了,不过她家的石榴是真的不错,唐时锦特意多给了两文钱,然后拎着篓子,上了驴车。 去了县城,把驴车放在城门口,拜托花狼手下的一个小兄弟看着,她拎着篓子去了罗氏,把石榴送去给罗娘子尝个鲜,顺便也问了一句进度。 罗娘子这边也做了七成多了,与她的进度差不多。 聊了几句,她就出来了,炎柏葳的心情也挺美滋滋,负着手儿跟在她后头,东看看,西看看,悠闲极了,看她挑八角还想伸手拿一个,被她随手给拍开了。 炎柏葳只好缩回手,继续在旁边杵着。 有什么东西丢过来,炎柏葳迅速闪身避开,转头看时,就见桃成蹊在酒楼上冲他招手。 炎柏葳便道:“锦儿,我去见个朋友,回头去城门口等你,可成?” 唐时锦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这才转身,上了二楼,桃成蹊把窗户一关,瞬间收起了那个谪仙人一样的做派,嘻皮笑脸的道:“炎娘子,与你夫君上街呢?” 炎柏葳懒的理他,绕过他坐在桌边:“你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我哪一句不对了?”桃成蹊笑道:“人家娶了你,不就是你夫君?要不然是什么?妻君?” 他自己说着就笑喷了,扶着桌子笑了半天,然后猛然一击掌,一脸严肃的道:“不对不对!是我想错了!也许不是夫君也不是妻君……毕竟,人家说的是要你排队,未必会给你名!份!” 炎柏葳真是服了他了,长眉一挑:“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桃成蹊笑着道:“很有意思啊!话说上次你夫君还这么不待见你,这一次就这么夫唱妇随的,你这是用了什么手段么?难不成是色.诱?” 炎柏葳举筷吃了几口菜,一边道:“她才多大点儿,还色.诱!” 桃成蹊一脸的痛心疾首:“难不成她大些,你就要色.诱了?柏葳啊柏葳,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炎柏葳:“……” 他只道:“不过十几日不见,你疯的益发严重了。” 桃成蹊自己哈哈哈的笑了半天,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他才问:“最近几日可好?看你面色还不差。”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说来也怪,这一阵子……就从我上次同你说过那回之后,再也没毒发过。” “哦?”桃成蹊也不由正经起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要说特别也算有?”炎柏葳道:“我这些日子,几乎每一日都吃锦儿做的菜……大多都能尝到味道。” 桃成蹊露了喜色:“也许你这是渐渐好些了?” “不是,”炎柏葳指了指桌上:“我刚尝了,你这儿的菜,我仍旧尝不到味道。” 桃成蹊这一下子,是彻底正经起来了:“也就是说,症结是在这小姑娘身上。” 炎柏葳默然点头。 桃成蹊沉吟了一下:“这小姑娘,你与她熟了?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炎柏葳道:“她着实是聪明敏锐,才辩无双,绝不像个十岁小孩儿。虽不及我,但比你,至少要强个百倍。” 桃成蹊:“……???” 他朗声道:“果然一句话就能看出亲疏远近!你放心,你赞你夫君而贬我,我是绝不会同你计较的!” 炎柏葳嘴角微弯,起身就走。 桃成蹊追着道:“诶?你不在我这多住两日?” 第064章 赖帐 “不了,”炎柏葳得瑟的道:“我们家小孩儿,今儿要给我做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我赶着回家吃。” 桃成蹊:“……”呵呵! 唐时锦来回的逛了很久。 别的都还好买些,只有做砂锅白肉要用的酸菜,这边很少有人卖,一直找到了郑夫人的酱菜铺子,才买到了一小坛。 她买的东西很多,幸好这年头的伙计都殷勤的很,一直给送到了城门口。 唐时锦还买了鸭子和酱肘子,准备今天晚上吃的,多买了一份儿,给了小叫花子,笑道:“多谢了,你拿去跟花狼一起吃。” 那小叫花子笑嘻嘻的应了。 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笑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进城?” “你说咧?”唐时锦也笑着道:“你一个梧桐县百事通,不知道我在忙啥?” 花狼也笑了,就道:“我是想问问你,你拿去那药,用了没?” 唐时锦内心其实是犹豫了一下的。 但是她了解江湖人,因为自卑就加倍敏感,你看他一句话说出来笑吟吟的,心里不定是鼓了多久的勇气,有可能你露出一点迟疑,他就会觉得你不相信他,防备他,之前的好感度就白刷了。 再说了,药都是他给的,也没什么好瞒的。 唐时锦脸上一点不对劲也没有,她露出了“我正想跟你说”的样子来,招招手叫他离近些,小声道:“也太厉害了!我当时是悄悄把迷.香块儿扔进了灶膛,然后我听说我那个后娘,正烧着菜呢,就一头栽倒了,其它人也都昏睡了一夜,好几天都不舒服。所以我在想,这东西会不会太厉害了,我都担心邻居有没受连累,又不敢细打听。” 花狼很上心,问她:“你家是什么样子的?” 唐时锦草草的画了画格局,花狼点点头:“那是巧了,从这儿出烟,正好屋里人遭殃……不过要说这么厉害的话,也确实有点过了,药量还要再轻一些。” “对对!”唐时锦道:“我的理想状态,是闻的时候感觉不到,然后过上半个时辰左右,开始慢慢的觉出来,然后越来越严重,就是叫人感觉不出被下药这样的。” 花狼笑道:“我回去就……就叫人调调试试。” 两人正聊着,就见炎柏葳大步过来,提着一个包袱,唐时锦挥了挥手:“那我走了花狼,回见!” 花狼点了点头,炎柏葳就提了提缰绳,出了城门,他才问:“你认识这个孩子?”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正琢磨呢!她觉得花狼那句话有点奇怪,好像他本来想说的是“我回去就调调试试”,然后中途改了口。 所以她在想,会不会这东西,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花狼看上去也就十四五,不太可能? 却听炎柏葳道:“怎么认识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炎柏葳,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爱操心,但凡你过了眼的事情,你就很想知道个前因后果。” 而且他完全不是热衷八卦那种操心,而是……怎么说呢,是那种习惯于掌控全局,所以连细枝末节都要了解一下的那种操心。 “还真是,”炎柏葳笑了:“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唐时锦道:“可是我跟你恰好相反,我不爱人家打听我的事儿,也不爱打听人家的事儿。” 他道:“看出来了,防备心很重。” 他顿了一下:“说起来,你要不喜欢叫我叔,想与我平辈论交,叫我哥也行,或者直接叫我柏葳也行,为什么老叫我炎柏葳?听起来有些怪。” 这就纯粹是习惯不同了。唐时锦赶紧道:“那我以后叫你柏葳。” 他道:“虚长你几岁,叫不得一声哥么?” 她只好道:“柏葳哥~” 他点头应了一声。 唐时锦拍了拍他的包袱:“对了,你买的什么?” 炎柏葳道:“不是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么?”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你真的好幼稚啊!!!你比磊哥儿幼稚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对的起你这么汉子的这张脸么?” 炎柏葳稀奇的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哪里幼稚了?” 她抓狂的道:“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样呢?” 他道:“有何不同?”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下子跳到了前面。 炎柏葳迅速回身时,她就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带着促狭。 唐时锦呵了一声:“装书呆子好玩么?” 炎柏葳失笑出声:“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拆穿。” 她有点小得意,晃了晃脑袋:“不用太崇拜我,我就是这么明察秋毫!” 炎柏葳续道:“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你知不知道,答应过的事情,也可以赖帐的?” 炎柏葳:“……” 他道:“你不会的罢?” “我会!” 炎柏葳沉默片刻:“你刚才问我买的什么,我是给磊哥儿买的书。” 唐时锦:“……” 她和颜悦色的道:“多谢了,花了多少银子,我还你。” “那就不用了,”炎柏葳道:“不赖帐就成了。” 然后交谈结束,她默默的缩回了车里。 晚上几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儿,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就依约给炎柏葳做菜。 她准备中午先做两道,就做抓炒鱼片和菜包鸡。 现在竹林村的河鱼,就跟他们家养的一样,想吃就直接去捞,唐时锦挑的刺少的草鱼,清了之后,斜着片成三指宽的鱼片,放一点黄酒和盐抓匀,再放鸡蛋和玉米粉进去抓浆。 起锅热油,先炸鱼片儿,一片片仔细的放进去,炸好装盘。 再调出一碗芡来,用黄酒、生抽、米醋、两勺糖,半勺盐,再加一点点淀粉,嗯,当然还加了一滴灵泉水,调匀了,就可以下锅了。 炒锅加油烧热,放进葱姜蒜粒,小火煸炒出香味儿,再把兑好的芡倒进去,把火摧旺,一下子就能闻到明显的糖醋味儿。 这会儿,再把炸熟的鱼片放进去熘制,大火翻炒,每一个鱼片都裹匀芡汁,然后再淋上明油,也就是熟制过的油,然后就可以装盘了。 盛出来色泽金黄,芡汁油亮,香气扑鼻。 屋里,正盘膝坐着的炎柏葳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就要出来先尝为快,然后磊哥儿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跟他道:“炎叔,太重口腹之欲不好哒。” 炎柏葳:“……” 他无奈的勾勾唇,孩子啊,这味儿我好几年没吃过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退回去坐下了。 唐时锦倒是叫了一声:“炎柏葳!你先吃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炎柏葳点了磊哥儿脑门一下,意思就是这可是你姐叫我的! 然后大步出了门,直接抄起筷子就吃。 第065章 不要脸了是吗 磊哥儿和贺元宵,都属于那种吃啥也行,凉点热点也无所谓的那种,也就是唐时锦和炎柏葳,比较注意口腹之欲。 唐时锦自己先挟了一片儿,尝了尝,点点头,然后就进去继续做菜包鸡。 炎柏葳拿着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一咬之下,外裹的面皮焦酥香脆,芡汁儿甜酸爽口,一沾到舌头,口水都要涌出来了! 更别提咬到里头白生生的鱼肉,更是鲜美滑嫩,无骨无刺,炎柏葳吃的眼都眯了起来……真是久违的味道!就是这个味儿! 唐时锦在里头叫他:“你别都吃完了!这是两条鱼呢!” 炎柏葳唔了一声,又挟了一筷。 里头唐时锦开始调馅了。 鸡肉馅儿是提前剁好的,然后放一点姜末,加点盐、胡椒、料酒之类的……没有耗油,她就用灵泉水提鲜。 然后煮开水,加一点盐和油,把菘菜,也就是白菜下水烫软,切掉梗。 把肉馅包进菜里面,卷成菜卷儿,整齐的码在盘中,因为考虑到家里人多,所以蒸了两大盘。 蒸着的空儿,她又用小灶,放了点之前留下的鸡汤,然后把蒸白菜的汤汁儿也倒进去,加一点玉米粉勾芡,调成明亮澄透的玻璃芡汁儿。 然后把蒸好的菜卷儿端出来,把玻璃芡浇淋在上头,撒点儿火腿丁,小葱末就成了。 这边刚出了锅,贺元宵也回来了,唐时锦把盘子端上来,一看那鱼……果然八成都叫他给吃下去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立刻从灶边把余下的小盘子端了上来。 炎柏葳道:“你这人,怎么还藏私呢?”一边就把盘里余下的,也都吃了。 唐时锦道:“我不藏私,光看你吃独食?”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炎柏葳把盘子放到一边:“这是我赢的彩头,怎么能叫吃独食?”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桌上,然后一愣:“这什么啊?” “菜包鸡啊!”唐时锦道:“其实这个菜还是包猪肉好吃,可是你要吃菜包鸡,我只好给你做鸡肉馅儿的。” 其实炎柏葳要的菜包鸡,是一个炒菜。 但是唐时锦做的这道菜,却是一个蒸菜,一端出来,盘中齐刷刷的三排,嫩绿的小枕头一样的菜卷儿,煞是可爱。 炎柏葳挟起来尝了尝,外头的白菜,微觉鲜甜,里头的肉馅,却是咸鲜的,一咬之下,有一种灌汤似的感觉,鲜香的芡汁瞬间溢了满口,炎柏葳点头道:“不错。” 不光他觉得不错,磊哥儿和贺元宵也觉得好吃,几个人很快把两大盘都吃光。 吃完饭贺元宵很勤快的帮忙洗碗,炎柏葳倒了水来喝,一边道:“锦儿,这个菜倒也挺好吃的,可是我要的是菜包鸡,这不对啊!” 唐时锦挑了挑眉:“所以?为了口吃的就不要脸了是吗?” 炎柏葳:“……” 他笑出声。 然后他略倾近些,压低声音:“一个金瓜子。” 唐时锦立刻伸出手:“成交!” 他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金瓜子,然后唐时锦道:“可是我只会这一种菜包鸡,等我回头再找人问问。”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嘴上说赖帐,其实做起生意来,还算是童叟无欺的,既然收了人家的金瓜子,她就直接拎了一条鱼,去找下头一个出了名会做菜的婆子,请教了一下。 结果出来的时候,却见不远处,唐时珩抱着什么东西往南边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看了一眼,也没跟上,就直接往家走了。 唐时珩也没有看到她,他态度坦然,仪态从容,轻轻叩响了里正家的大门。 对,里正家是村儿里少见的,真正有围墙有大门的大户人家之一。 周里正的妻子姓吴,遥遥道:“谁啊!”一边就出来了,把门一开。 唐时珩微弯腰道:“吴婶。” 吴婆子一愣。 她就道:“珩哥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们一家子都讨厌唐有德,但是对唐时珩倒是没什么恶感。 可是昨天周玉儿无缘无故偷拿了周二郎的衣裳,结果抱了一个外男的衣裳回来,还帮忙浆洗,险些没把家里人吓死……又要气死,要不是顾及着姑娘家的名声,她们真恨不得找上门找唐时珩算帐! 结果他还敢来!? 吴婆子简直没好气。 唐时珩却低声道:“吴婶,在这儿说不方便,容我进去说话可好?” 吴婆子不用想就知道跟周玉儿有关,又看他怀里抱着衣裳,也不好说什么,就道:“先进来!” 她就把人带了进去。 周里正也在家,唐时珩施了一礼,十分抱歉的道:“里正大人,吴婶,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儿摔了一交,弄的衣裳全是泥水,偏贺家的人正在我家闹事,我一时回不得家,恰好遇上了周小娘,她一片好心,抱了衣服来叫我先换,免了我尴尬,我实在感激不尽,又怕你们误会了她,所以赶着来解释一二。” 他把手里的衣裳送上:“这衣裳也不知周小娘从哪拿来,我已经清洗干净,请问我的衣裳在何处?” 他的态度谦和又从容。 周里正就不由得捋了捋胡子。 昨儿的事,他也是气的不轻,可是唐时珩态度如此坦然,特意上门把事情解释清楚,又把衣服拿了回来,这说明啥呢,说明人家绝没有要勾搭你们姑娘的意思,也没有要占你们便宜的意思。 而且自家的姑娘自家清楚,只怕是周玉儿看到了,主动凑上去非要他换的。 吴婆子就有点讪讪的。 周里正道:“玉儿顽皮,你不要见怪。” “不会,”唐时珩一脸认真道:“周小娘聪明善良,好心帮了我,我岂会见怪?” 他完全的就事论事,周里正也不好多说,就叫吴婆子把他的衣裳拿了过来,唐时珩不用抬眼,就听到了外头隐约的争执之声,杂着一些周玉儿的撒娇。 唐时珩目不斜视,接过衣裳就告辞走了。 周里正不由得叹道:“珩哥儿倒是个好的,一派君子之风,看这气度,将来定会有所成就。” 吴婆子道:“就是他那个爹……真真是个衣冠畜生!” 周里正无奈道:“衣冠禽兽!” “诶!”吴婆子一摆手:“还不是一样!读了点书就是事多!” 周里正:“……” 周玉儿在外头偷偷听着,听她爹夸奖她的心上人,心里真比蜜还甜。 她忍不住偷偷出了门儿,可是在唐家门外转了两圈,都不见唐时珩出来。 第二天,她找了个由头又出来,却见唐时珩拿着一本书,往前走了,周玉儿悄悄跟着,就见唐时珩一直走到河边,坐在了河边树下,口唇微动,低声诵读。 周玉儿遥遥看着,只觉他侧颜俊美,丰姿如玉,真真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第066章 周玉儿落水 可是九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凉了,水边的风更冷些,他念了一会儿,就有些畏冷似的,抱了抱手臂,眉头微皱。 周玉儿忍不住,就过去与他搭话:“唐大哥!” 他似乎是吓了一跳:“哦?玉儿……周小娘,你怎会在这?” 周玉儿一愣。 他都叫她玉儿了,为何又中途改口,叫她周小娘? 他前儿叫她一声玉儿,她欢喜的一晚都没睡着呢!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唐大哥,你为何要在这儿念书?多冷啊!” 唐时珩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在家中……实在是念不下去,家里人就不说了,还时不时有人上门吵嚷,我在这儿,图个清静。” 周玉儿十分不忍:“他们真是太过份了!你那个后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珩摇了摇头:“没办法,”他长叹一声:“我有时想着,若是我娘还在就好了……如今不管闹成什么样,我都只能呆在家里,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玉儿都要心疼哭了:“唐大哥,可是,可是过两日天冷了怎么办?” 他苦笑摇头:“我也不知。” 然后猛醒似的看了她一眼:“不说了,你先回去,周小娘,有一件事……我也不瞒着你,我爹对你爹,有几分不喜,他若看到你我说话,又要生气了。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多说话了罢!” 他微微一叹,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的垂下眼,转过身去。 周玉儿惶然的张大了眼睛。 她一向知道两家关系不好,可是她耍赖跟唐时珩说话,爹娘骂几句,也不能拿她怎样……可是她却忘了,唐大哥孝顺,唐有德若是发了话,那,唐大哥不会真的不理她了? 看他果然低头念书,不再跟她说话,周玉儿的眼中瞬间全是泪。 尤其,他方才那一声叹,那个眼神儿……他对她,也是有情谊的!他与她说心事聊天儿,本来好好的,最后说到唐有德时,才忽然变了态度! 他也是为难的!他也想跟她在一起! 周玉儿又是兴奋,又是难受,欲言又止的转开脸,一眼看到眼前的河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如果,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他好了,可以让他在她家中念书!到时候就算唐有德生气也没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顿时就如火焰一般,越烧越旺,让她压都压不住! 她死死的盯着水面,连哭都忘了,并没留意到几步外的唐时珩,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凉薄的嘴角,微微的弯了一弯。 唐时珩在河边一直待到了近暮时分。 打谷场的人结算完了工钱,陆续的下来,一边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叫,十几个人一齐抬头,就见一个绯色衣裳的姑娘,猛的跳进了河里。 几人纷纷惊呼,有几个反应快的青年,已经迅速的跳下了水。 下一刻,下游不远处的唐时珩,一把扔开了书,跳进了水中,搂住那人腰身,游到岸边,把人救了上来。 周玉儿伏在岸边咳嗽不止,那几个后生也游了下来,直接从这儿上了岸,有认识的赶紧去里正家叫人,结果一个心直口快的后生直接问道:“周小娘,你发啥癔症了,咋好好的往河里跳呢?” 周玉儿瞬间双颊通红:“我,我是不小心的……” 后生嘀咕了一句,“明明就是自己跳的,咱们都看到了,啥不小心啊……” 几人面面相觑。 唐时珩拧着身上的水,似乎也是一愣,回头看了过来。 刚刚跑过来的吴婆子,简直是无地自容!她一把拖起她来,道:“赶紧回家!” 周玉儿哭出声来,挣着手不肯叫她拖走,一边期期艾艾的道:“唐大哥!唐大哥!” 唐时珩正拣起书来,闻言转回身,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然后他轻声道:“周小娘请放心,我会负责的。” 周玉儿心弦儿一松,登时就昏了过去。 吴婆子也是心情复杂,一时说什么也不是,同着儿子赶紧把女儿扶了回去。 唐时珩在暮色之中,快步往家走,心头却是十分松快。 很好! 一切全是按着计划来的,下一步,就该想办法,暂时搬到周里正那儿了……听说周家有一间石屋,是周二郎当年念书的地方,那地方,单门独户的,倒是很清静,做什么都方便。 唐时锦在家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了这道砂锅白肉。 做起来也很费工夫,五花肉整块凉水入锅,放一点葱姜块和料酒,小火煮半个时辰左右,捞出来放凉,切成薄片。 锅里放酸菜丝,反复的翻炒,一直到炒干了,然后把煮肉的原汤放进去,小火煮开,捞出来码进砂锅的底部。 在原汤里头放盐、料酒、酱油之类的,放进粉丝煮熟,也捞出来,叠码在酸菜上 最后是肉片,放进汤里,煮开之后,同样是捞出来叠码上去,最后把将泡好的海米、枸杞放在肉片上,浇肉汤,小火再煮片刻,就可以吃了。 这道菜名字就叫白肉,其实是很肥的,有两种吃法,一个是直接吃,叫武吃,另一个叫文吃,是蘸着特制的蘸料吃,怕腻的可以这么吃,也是别有滋味。 她和炎柏葳喜欢文吃,她很会调蘸料,拿葱花、蒜泥、白糖、米醋和花椒油调,调出来鲜辣香麻,一点不会遮了肉味儿,一口咬下去,外鲜里嫩。连粉丝酸菜蘸了都好吃。 但贺元宵和磊哥儿喜欢武吃,直接挟了就往嘴里放,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口气吃饱了,连里头的菜都吃干净了,大家才空出嘴来说话。 唐时锦问:“今儿河边好像嚷嚷了半天,出啥事儿了?” 贺元宵道:“不知道啊,我从打谷场就直接上你家来了。” 他吃撑了,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才回家,结果唐时锦刚关上柴门,跟磊哥儿烧水洗脸呢,他又飞快的跑了回来,在院子外头就嚷嚷:“锦儿!出大事了!” 唐时锦道:“怎么了?” 贺元宵道:“你吃饭的时候不还问我,河边出啥事儿了吗?你猜怎么着……周玉儿落水,叫唐时珩给救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贺元宵道:“而且!我听说周玉儿是故意的!我哥他们正好从那边走,亲眼看见的,周玉儿先叫了一声,然后才自己跳下水的!跳下水的地方,离唐时珩念书的地方也就百来步!连周玉儿自己都承认了!但是唐时珩当众说要负责!” 唐时锦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虽然没啥根据,但是她本能的就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出自唐时珩的设计! 首先他急用钱,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拖不了。 其次他现在求告无门了,不管是她,还是朱氏都给不了他银子了。 所以他肯定得想别的办法。 唐时锦一边想着,随口道:“可是,唐时珩为什么要在河边念书?周玉儿又……”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村里又闹了起来。 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是唐家,立刻开门出去,跟贺元宵一起去看热闹。 第067章 卖惨给周家看 大晚上的,不少人都往那边涌,点着火把,照的一路亮堂堂的。 还没到唐家,就听到了唐有德的喝骂声:“此事我绝不会同意!你这逆子,为父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偷合苟从,私定终身!!简直是大逆不道、无耻之尤!读的什么圣贤书!” 唐时珩的声音道:“爹!我绝非私自定下,我只是事急从权!何况周小娘是里正大人的千金,有何处不般配了,爹你又为何这般生气!” 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唐时珩是故意的。 唐有德觊觎里正这位子好几年,都成心病了,他这句话摆明是拱火。 果然唐有德更是大发雷霆,挥舞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在他身上:“你这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唐时珩连连痛呼,伸手挡着脸,却不闪避,旁人赶紧上前劝说:“唐大郎,珩哥儿也是没办法!” “就是啊!是周小娘落水,珩哥儿也是为了救人……”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不订亲咋办,珩哥儿这是厚道!” 唐有德瞪眼道:“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怎能这么草率定下!我绝不同意!” “爹!”唐时珩一脸痛色的道:“您为何偏偏要与里正大人过不去?” 唐有德大怒:“什么叫我与他过不去……我,我哪里犯的着与他过不去!你当真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唐时锦啧了一声。 其实在这个时候,只需要用“君子”俩字儿去压唐有德,就能立刻解决问题,但唐时珩偏偏句句拱火……难道他是想趁机跟唐有德决裂? 不,不对,他要走科举路子,不比她行商,他是绝对不敢跟亲爹决裂的。 所以他是想……卖惨给周家看? 进而得到周家各方面的帮助?例如银子?例如……诶?他该不会是想暂时搬出去? 毕竟周玉儿身为女儿家,在溺水时被人搂抱了,她不嫁给他,就只能去做姑子了……里正又是一个疼闺女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唐时珩就立于不败之地! 周玉儿这姑娘,实在是可惜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算去劝她,她也不可能听。 但是周家给他些银子还好说,唐时珩想搬出去,她却不大乐意。 毕竟,如果他搬出去,就真的可以独善其身,舒服的享受周家的供养了……凭什么? 这种心狠手毒的人渣,就应该留在家里,跟渣爹后娘互相折磨才好! 唐时锦心里一盘算,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拉住唐时珩的手,一使劲儿,就把他扯了出来:“你没事?疼不疼?” 唐时珩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然后迅速抽出了手。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移身挡在他面前,向唐有德道:“唐……唐大叔,你枉读圣贤书,居然不识君子之道!?我问你,眼见有人在你眼前落水,你怎能见死不救?纵然是事急从权,可是有了肌肤之亲这是事实,兄长……不是,唐时珩他有担当,所以才当众承诺会负责,你身为他的父亲,居然要叫他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你这般做为,当真叫人不齿!” 唐有德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愤怒的指着她:“你这逆女!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么!看我不打死你!” 他一戒尺抽了下来。 唐时锦灵活的闪开,然后贺元宵冲了上去,大声道:“唐有德!断亲书都写了,你们两家屁关系都没有,什么逆女不逆女的!你再敢动她一指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唐时锦也道:“有理说理,别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贺元宵道:“看你这样子,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就跟个疯汉一样!哪里像个读书人!” 唐有德并不长于辩,气的直喘气。 村里人无不感动于唐时锦对兄长的维护。 唯独唐时珩本人,简直怄的要吐血。 他原本都是计划好了的,他与唐有德剧烈冲突,然后逼得周家人出来维护他,然后他当众表示一定会负责……再然后,再劝服唐有德,勉强回家。 之后,再去周家时,只需要稍加推动,趁着周家的愧疚,不管是银子还是书房,乃至笔墨纸砚,都非常容易。 可是唐时锦这么横插一杠子,周家人本来就身份尴尬,有人出面维护,他们当然就不用再出面了! 效果就大打折扣! 可他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她是不是故意的? 唐时珩的眉头拧的紧紧的!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道:“里正来了!” 然后就见周里正急匆匆走了过来,他向众人摆了摆手,道:“诸位乡亲,给我个面子,散了罢!” 一边又向唐有德拱手:“唐兄,咱们借一步说话。” 周里正年纪虽不算大,却做了十来年的里正,在村里威望颇高,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就不好围观了,只能恋恋不舍的散开。 而唐有德年纪比里正还小,被他一声唐兄叫的舒服了不少,也就点点头答应了。 唐时锦讶然,也就跟贺元宵出来了。 等人都散了,打发走了贺元宵,唐时锦正要回去听听,就见人影一闪,炎柏葳直接从篱笆墙上跃了进来,笑道:“不用去了,说的差不多了,周里正说,此事是他对不住唐时珩,故他会去县衙请辞,并举荐唐有德。” 什么?唐时锦讶然。 这……这周里正也太老实了?这样坦然认下,那周玉儿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都能为了女儿放弃里正之位了,就不能学学以势压人,给你女儿撑个腰? 再说了,要是唐有德这种人渣当了里正,别的不说,可是够碍眼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摆了摆手,直接回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听说两家要议亲了。 到了这一步,之前那些事,当然就没人提了,大家见了两家人,都纷纷道声恭喜。 唐有德出门的时候,也是挺直了腰板儿,洋洋得意。 谁知道一出门,就见眼前杵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一见他就咧嘴一笑:“恭喜啊,唐大叔!” 这些天,贺大壮没少来找他们麻烦,一见他来,唐有德就觉得腿肚子都打颤,猛的退了一步:“你……你又有什么事!” 贺大壮呲牙一乐,直接把胳膊搭在了唐有德肩上,笑呵呵的道:“遇上这天大的喜事儿!咱爷俩一起喝一杯!” 唐有德又气又急,偏生百般的挣扎不开,徒劳的去推他手:“你莫要如此,快些松开……岂不有辱斯文……” 唐时珩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 贺大壮人如其名,壮硕如牛,干瘦的唐有德,在他腋下真跟个小鸡仔儿一般。 唐时珩猛的扭回身,免得叫人看到他狰狞的表情。 第068章 坐山观狗斗 如今,看起来皆大欢喜,可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贺家确实心存愧疚,却补偿到了唐有德身上! 他还是只能憋屈的关在这个地方,朱氏天天拉着一张黑脸,但凡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要作妖!!还有贺大壮天天来找麻烦,贺满囤家天天来骂街! 他气的全身发抖。 大丫儿撅着小嘴儿过来,拉住他手:“哥~我不喜欢周玉儿,这么丑,我不要你娶她!”她扭着腰撒娇,“你不是说只疼人家一个的,人家不要嫂嫂嘛……” 唐时珩冷笑一声,一把摔开了袖子。 到了如今,他敷衍这个蠢货,还有什么用处? 大丫儿都愣了,等回过神来,她就怒了,尖声道:“哥!你咋这样对我?” 唐时珩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大丫儿气的直跳脚,就要追过去,一别眼间,却见门口多了一个青衫人影。 她一转头,那人就退后一步,略弯腰拱手,风度翩翩:“可是唐小娘?我要找令兄。” 他一领青衫,生的着实俊秀,大丫儿顿时收敛了动作,还了个礼,细声细气的道:“那你等等。” 唐时珩已经看到他了。 他咬了咬牙根,只觉得诸事不顺,心烦意乱……却不敢耽搁,急步过来,跟章应问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家中有事!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章应问冷冷的道:“我能等,我爹等不得。” “可是我手头真的没银子!”唐时珩简直气急败坏:“你再等几日,我一定尽快帮你筹措!” “三日,”章应问道:“最多三日……我也不多要,只要二十两,只要再给我二十两银子,不管够不够,我今后都不会再找你……但若是缺了一文,我想,你也不愿人人都知道,唐时珩星夜疾行,却是为了要幼弟的命!” 唐时珩周身一颤,长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唐家门口,正在羞答答张望的大丫儿。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好,三日后午时,你过来找我。” 章应问点了点头,退后一步一拱手,就急步走了。 不大会儿,炎柏葳悠闲的进了小院儿。 唐时锦正在包饺子。 炎柏葳问,“吃饺子?” 她嗯了一声,他又问:“你还会做什么好菜?” 唐时锦挑眉抬头:“你又看到什么了?” 炎柏葳就笑了:“怎么这么聪明?我还真是凑巧看到了。” 他就把刚才的事情一说。 唐时锦恍然。 看来这个章应问,是看到了瑞哥儿出事那天,唐时珩大半夜偷偷回来……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而她就可以坐山观狗斗! 诶?这一回真的是坐“山”观狗斗了。 她自己乐了一声,摆摆手:“先记着,等我有想法了再做!今天就吃饺子了!” 今儿立冬,早上罗娘子打发人过来,给她送来了几斤牛肉。 古代耕牛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力,是禁止私宰的,所以市面上很少有卖牛肉的,许久不吃还真有点馋。 正好又是立冬,唐时锦兴致大发,准备做个酸汤牛肉水饺。 牛肉水饺没什么出奇的,关键在这个汤上。 先把辣椒粉、蒜末、葱花、白芝麻、十三香放进碗里,把油烧热了浇进去,然后加生抽、加醋、盐、糖……她还放了一点虾皮儿,因为这边不近海,虾皮还真挺贵的。 总之就这么调成一碗,然后把煮好的水饺盛进去,水饺汤一盛,冲鼻的咸酸气儿顿时就涌了出来。 再撒一点儿小鲜葱,一端出去,白生生的饺子红亮亮的汤,点缀着一点绿葱花,大中小三个男人都双眼放光,不用招呼,就飞快的过来坐下了。 看三双眼睛都巴巴的看着她,唐时锦颇有一种投喂的满足感,提着篓子笑道:“元宵,你先把这一碗送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 贺元宵吸了吸口水。 然后他出门走出一小段路,双手捧成个喇叭大叫:“贺十五!贺十五!” 不一会儿,贺十五遥遥应声:“干啥?” “过来一趟!” 唐时锦要笑死了,这才真真的是“通讯靠吼”! 但贺十五真的小跑着过来了,唐时锦提着篓子过去给了他,叮嘱他赶紧吃别坨了,然后就回来,大家一人捧着一碗,各自埋头苦吃,谁也没空说话。 牛肉馅儿就只剁了点葱,实打实的肉丸子,馅大皮薄,劲道十足,一咬下去酱香肉香汇在一起,浓郁醇厚,鲜汁浓稠滑腻……而这酸汤却是酸辣咸香,极为开胃,两种味道汇在一起,互相冲击又互为辅佐,吃的人汗毛孔儿都沁着舒爽。 唐时锦接连吃了三个,才抬头笑道:“酸汤和水饺都还有,吃完再去盛。”一边又叫磊哥儿:“我没给你放辣,你尝尝我的味儿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再给你添一勺辣汤。” 磊哥儿光点头,空不出嘴来。 然后炎柏葳进厨房拿了个勺儿,伸进她碗里尝了一口。 唐时锦:“……???” 炎柏葳道:“我还以为你的格外好吃,所以才叫磊哥儿尝,原来是我枉做小人了。” “你也知道!”她简直无语:“你以为我是你,老是吃独食!!” 炎柏葳笑着低头继续吃,唐时锦姐弟仍是吃完一碗就饱了,炎柏葳两人也照例把饺子酸汤全都吃光光。 吃完了贺元宵趴在桌上,眼睛都眯起来:“啊啊!这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饺子!” 唐时锦道:“别磨矶了,走,去打谷场。” “哦对了,”贺元宵道:“我还忘了跟你说,你不用过去了,我昨儿跟我哥数了数,已经有约摸三千四了,做完这一天应该就有三千七八,咱们挑的都是好的,就算到时候有些他们相不中也足够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成,那你明天上午别去卖豆腐了,直接送了他们去之后,就去叫罗娘子和郑老板都把马车带过来,把杯子拉过去交货。” 于是下午点完了数,贺元宵就跟他们说不用过来了,前后一共就做了十四天,要不是之前那些人磨洋工,只怕会更短些。 然后第二天,两辆马车过来,把杯子全都拉了过去,在郑家商行后头点算了,多余的唐时锦也没拉回来,就直接送他们了。 又多等了一天,唐时锦一大早跟着车过去,罗氏铺子的书包也交货了,一伙人一起把罗氏的货细细的检查交接了。 这样一来,货就全足了,郑清源招呼人收进仓库,然后爽快的交付了银两。 一边跟她道:“唐小友,以后要做甚么生意,千万别忘了愚兄。” 第069章 捕头大人 哗啦啦一大笔银子入帐,唐时锦的内心简直乐开了花。 但脸上还是挺镇定的,笑道:“我只一介孤女,以后只怕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郑大哥,不过我下一步要做的生意,跟郑大哥只怕不太搭,到时候,恐怕要与嫂夫人联络联络。” 郑清源大喜:“当真?” 唐时锦笑道:“自然是真,约摸三日之后,我就要去贵府叨扰嫂子了。” “求之不得!”郑清源笑道:“那到时我们在府上恭候。对了,你那印章我也叫人刻好了,到时候你正好瞧瞧。” 两人说笑几句,这才散了,唐时锦与罗娘子一起往回走。 罗娘子嗔道:“借我的手儿搭了梯子,然后就要撇开我了!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唐时锦被她逗的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情结”?反正比起郑清源,她在心理上总感觉跟罗娘子更熟一些,可是她连时装都不算行家,更何况是古装? 再说就算有一些古装剧得来的灵感,在这种小县城也玩不开。 唐时锦笑道:“我做这些是为了攒本钱,我还是对入口的东西更感兴趣,不过倒也可以给阿姐出出主意。” 一边聊着,经过金铺,她又拿银子去兑了几个金锞子,跟着罗娘子回了店里,给她和磊哥儿各订了几件冬袄冬靴,还订了两个沙袋的袋子,然后才跟着罗娘子去了后头。 她让罗娘子帮忙打络子,一边就讨了笔来,又画了几个包包的样式。 一边画一边道:“阿姐,你要明白,在咱们梧桐县这种小地方,要赚大钱本来就不容易。咱们这次能赶上这个巧宗儿,有很多巧处,但也有一个基础,那就是郑家,在茂州本来就有势力,而茂州又是区域很大的上州,没有这个基础,其它再巧也没用。” 她抬头看看她,“所以,咱们没有旁处的势力,就只能慢慢来。” 罗娘子道:“我明白。” “嗯,”唐时锦点点头:“我给你画这几个样子,你往好处做,我画的几个要点也要做好,最好能找个有名气的人写句话。不要觉得穷人的生意就没的做,这个天下,还是穷人多……而且,做这种平民东西的好处就是,成器的大铺子不屑于学,那我们就能从容些慢慢卖。当然了,要是能认识势力大的布行,能把货铺出去最好,但现在,可以先打打口碑。” 这是一个女人大多会针线的时代,所以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了,她现在要做的包,有斜跨也有背着的,就是那种自己动手太费工,做下来也未必省钱,但又方便的叫人忍不住要买的那种……而对于罗氏来说,大量做的话,其实成本就会落下来,人工也要省不少事儿,赚的是小钱,但是薄利、多销。 唐时锦把这中间的事情,细细的跟她说了。 然后道:“这几个样子,我就送你了。” “别!”罗娘子笑道:“我知你仗义,却不能占你便宜,不如还是这样,咱们签个三年契,或是五年契,这中间扣除本钱,咱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唐时锦歪歪头,笑了笑:“既这样,那二八分就好。” 罗娘子这个人,不见得精明,却十分聪明。 她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所以不介意借她的脑子使,而且也不会忽略她起到的作用。 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说定了拟契书,但也没急着拟,两人仍旧坐着闲聊。 罗娘子悄声道:“你可知,你出的那个主意,就是那个假托有好友那个,前些日子郑老板才用了……如今整个程家书院,都说郑老板至情至性!我还听说,程秀才,就是程家那个后人,去郑府拜访,说要将程家书院,改为程郑书院,郑老板却没有答应,说没做什么,不敢居功,还说仰慕程家先祖的什么什么……诶,那话我也记不清了,总之,现在他们都说他是君子之风。”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心说这个程秀才有点搞笑啊,还程郑书院,这个应对,可是有点蠢了,都到了这一步了,退一步才是明智之举,死死抓着这么个程字不肯放,反倒叫人笑话,也反倒更加成就郑老板的名声。 然后罗娘子又想起来道:“对了,你们那儿种不种秋花生?” 唐时锦道:“元宵家好像种了不少,你喜欢吃?那等刨了我叫他给你送一篓来。” “我现在就想要,”罗娘子道,“就要这种还不怎么熟的,市面上卖的都是熟了的,不然我就自己买了……也不用那么多,有个三五斤就够吃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罗娘子手指非常灵活的打着络子,偶尔才抬头看她一眼。 说真的,她觉得罗娘子真是越看越好看,那个无法形容的女人味,就跟在她身上打了层柔光一样,特别有韵味儿。 女人味不是母性,也不是妩媚,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她是从来没有过。 唐时锦忍不住趴过去,摸了摸罗娘子的脸:“阿姐,你可真美,可惜我没生成男人,否则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罗娘子噗的一笑。 就在这时,有人绕过屏风,大踏步进来了。 结果一进来,就见有个小后生在对罗娘子动手动脚? 虽然这小后生着实有点小,但沈捕头还是气炸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挥拳打了过来。 唐时锦迅速伸手招架。 罗娘子吓了一跳,急起身道:“住手!快停手!这是锦儿!放开手!”她巴住他胳膊。 唐时锦的手,还握着他的手。 人高马大的男人瞪着眼,用力用的脸红脖子粗,拳头却愣是没办法前进分毫! 其实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唐时锦对他一打量,然后恍然大悟,迅速松了手,笑容满面的跳下榻:“是沈捕头!沈捕头安,我是唐时锦,是阿姐的朋友,一向久仰,尚未见面……今日一见,捕头大人果然英伟不凡,幸会幸会!” 她施了一礼。 英伟不凡的沈捕头:“……” 他把手背到身后,攥着拳,手臂还有点发抖,勉强忍住了没有呲牙咧嘴。 罗娘子还在絮叨:“你这个臭脾气,真不是我说你,要是伤了锦儿,我跟你没完……” 到底谁伤谁啊! 沈捕头觉得他有点冤!又没脸说! “阿姐放心,”唐时锦笑道:“捕头大人想是要吓吓我呢,哪会真跟我一个小孩儿动手。” 沈挚缓了缓,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含笑道:“正是。” 第070章 大人的事情 唐时锦如今早就没梳丱发了,但也没梳总角,完全像成年男子一般,在头顶分三股结着发髻,只是没戴网巾,身着蓝色的圆领襕衫,除了小一号之外,完全就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标准装束。 虽然小脸儿还圆嘟嘟的,乌溜溜大眼,是个小孩儿模样,但偏偏气定神闲,从容洗练,叫人不敢生出轻视之心。 沈挚大马金马的坐下,“我听玉娘说你十分聪明?” “大人过奖了。” 沈挚点了点头:“坐,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与玉娘熟,直接叫我沈大哥就好。”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就叫了:“沈大哥。” 这个沈捕头,上下唇都留着胡子,看起来有点显老,但是浓眉大眼,眼神犀利而明亮,而且从方才一系列应对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唐时锦笑眯眯的跟他对答了几句,等罗娘子的络子打好了,她就收起来,笑道:“那阿姐,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儿,我先走了。” 罗娘子道:“你揣着银钱,不安全,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唐时锦道:“我朋友来接我。” 她就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她用一道菜,收买了炎郎君当保镖。 从成衣铺子出来,她来回找了找,就见街角有人遥遥打了声呼哨。 唐时锦就过去了,然后炎柏葳非常敬业的一路陪着她逛,买了一大堆东西才回家。 贺元宵在城门口翘首等着。 他一上午豆腐都没心思卖!只想着该给银子了? 一见两人过来,他立刻双眼锃亮的凑过来:“锦儿!给了吗?” 唐时锦笑道:“给了。” 他激动的声音都要抖了:“多……多少?”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管,我回去会跟你爹说的。” “什么啊!”贺元宵很不平,抓着她袖子:“锦儿,好锦儿,你就跟我说了嘛!” “不‘嘛’,”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你藏不住事儿,嘴上不说,脸上也能露出来,不安全。”她又拍了他一下,跳上了车:“好了别闹了,听话,赶紧赶车咱们回村儿!” 炎柏葳一直在旁边看着,挑了挑眉。 唐时锦倚在车壁,嘴角带笑,心情实在好的不行。 这一笔生意,细细的算下来: 第一种共做了两千个,一个一两二钱,合计两千四百两,第二种一千六百个,一个一两六钱,合计两千五百六十两。 扣除给郑清源三成的回扣,就是三千四百七十二两。 然后她与罗娘子三七分,她拿到了两千四百三十两。 再从她这里分给贺家两成,是四百八十六两,因为有工钱和饭食的钱,她也懒的细算了,就直接给了他们五百两。 她净赚一千九百三十两!!! 第三步,车厘子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一路哼着歌儿,悠闲自在,结果驴车一进村儿,她站起来之后表情一收,整个人变的沉稳了起来。 几乎所有遇到的人,都跟她们打招呼:“回来了?” “锦丫头回来了?人家结了没有?结了多少银两啊?” “哟,可是赚了不少?” 唐时锦只笑应着,也不多说。 这些人打听不出来,也只能是更加羡慕嫉妒恨。 本来唐时锦说生意是她拉的,大家也就信个五成,但是今天一看贺元宵他们早早回来了,只有唐时锦去结帐……才信足了十成! 一伙人简直着急的要命,比自己生意都上心!但凡说的上话的,都跑过来“提醒”贺家人: “哎,这事儿你们怎么能让锦丫头一个小孩儿去干!” “就是啊!不管怎么你们也得在场才行!” “倒不是说锦丫头会坑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啥都不管啊!” 村里这种地方,就是这样,贺家人都十分淡定,贺十五直接就说了:“都说了生意是锦儿拉来的,自然是锦儿去与人家结帐,人家只认锦儿,我们不过是干活的,跟去干嘛?” 众人:“……” 直到唐时锦进了豆腐坊,外头还有一堆人指指点点。 贺家人也是一扫在外头的从容,一呼啦就围了上来:“锦儿!货都交妥了?” “郑家人什么时候能给银子?” 唐时锦笑着点头:“妥了,已经给了。” 贺十五平素远比乃弟要沉稳,此时也是双眼锃亮:“给了多少?” 贺元宵啧了一声:“别问了,锦儿不说,她要跟爹说!” 唐时锦笑了一声,直接跟贺老爹道:“伯伯,要不咱进去说?您让我婶儿跟几个哥哥,都出去坐坐?” 贺老爹愣了一愣,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说明银子不少啊!否则的话,还用这样! 于是几个人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被周婆子硬拉了出去。 然后唐时锦从怀里直接取出了一个小包包,低声跟贺老爹道:“这是五百两银子。” 贺元爹猛的一哆嗦,声音都变了调:“多少!?” 唐时锦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五百两,我稍微兑了兑,有零有整,您先查查数。” 贺老爹不识字,但是差不多的钱数是认识的,他颤抖着手打开手绢包,仔仔细细的查了三遍数,颤声道:“这就是咱们这一回赚的?” “不是咱们,是你们的。”唐时锦道:“我当时跟贺大哥他们说好了,我手里的数,与你们二八分……” 她仔仔细细的把帐目跟他细说了,贺老爹连连点头,摩挲着银票,一时辞穷。 唐时锦放着他缓了半天,然后才道:“伯伯,您听我说,这杯子什么的,您心中肯定有数,绝不能卖这么高……这生意之所以能做成,又能卖到这个价儿,这中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您先得记住,这个事儿,万万不要声张,否则会有麻烦。” 贺老爹连连点头。 他在竹窝里住了一辈子,他又不傻,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啊,就全靠一个唐时锦! 要不是唐时锦,这些杯子,五十两都卖不得! 唐时锦续道:“再一着,我也是多嘴一句,穷乡僻壤的,万不要露富,否则碰上个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个您老也明白,我就不用多说了。” 贺老爹道:“你放心,你也要小心才是。” “嗯。”唐时锦道:“另外就是,我一向觉得,钱藏在家中,什么也不是,唯有让钱生钱,才是成家之道。所以我之后还会做生意,到时候会来与您谈谈。” 第071章 她的责任和义务 贺老爹定了定神儿,勉强收住兴奋:“什么生意?” “现在还没定,”唐时锦道:“您放心,您一家子待我的情份,我都记着呢,但凡做生意,我肯定先来问了您,您要不做,我再去找别人。” 贺老爹连连点头,还有点儿找不着状态,也不知道能说啥。 唐时锦便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您老坐着,我先走了。” 她就起身出来了。 人都出来了,又想起来退回去道:“城里的罗娘子,喜欢吃鲜花生,说是就喜欢吃不大熟的那一种,你看你们能不能帮忙刨一点儿?” 贺十五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去,刨多少?” 唐时锦道:“她说要个五六斤。” “成,”贺十五道:“我给她刨个十斤来的,明儿一早就叫元宵给她送过去。” 唐时锦点了点头。 都饭点儿了,还有不少人在外头晃悠,碰上就东问西问的,这八卦之心也是没谁了……唐时锦一路应付过去,回了家,就发现炎柏葳坐在院中,虽然啥也没说,但是看过来的眼神儿,就几个大字,“饿了求投喂”。 唐时锦:“……” 现在怎么感觉,喂饱他变成她的责任和义务了?? 这会儿做别的也来不及了,唐时锦急匆匆炒了个竹笋肉丝,煮了一点面,总算打发的一大一小两只睫毛精肚儿圆。 吃完饭,把炎柏葳赶走,唐时锦进了屋,把磊哥儿叫到跟前,把藏在身后的手一举:“看!” 磊哥儿特别配合的星星眼:“呀!这是什么啊?” 这是用六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其实就是方形的金饼饼,用红线对角打起来,打成的一串络子,有一个名头叫做连中六元,据说是送给读书人的最好的礼物。 一个金锞子就是六钱金,这么一串就足有几十两银子。 唐时锦美滋滋的给他讲解了一下,磊哥儿偎在她膝头,听的连连点头。 然后他很乖的仰着小脸儿,跟她道:“阿姐,我离应试还早,阿姐先拿去用!” “不用!”唐时锦叭叽了他一口:“阿姐现在有钱了!有的是钱!这一串儿你放在枕头边,晚上没事儿摸一摸,可有多爽?” 她一边说着,又从袖中摸了两个金元宝出来:“看我的,我也有两个。” 她这两个元宝一个八两八,个头儿还真不小,她现在这小手,攥一个在手里,才将将能对住手指。 也用红绳子系在了一起,拿在手里都坠手!那满足感,简直了!! 磊哥儿一看她也有,这才接过了那一串,姐弟俩对着脸儿傻笑了半天,看看这真金白银,心情都好的不行。 第二天贺元宵回来,给罗娘子送了花生,给她捎回来了两个做好的沙袋。 她这边也已经筛好了沙子,又去跟村里木匠要了锯末,大约六比四的比例填起来,就是很好的沙袋。 结果炎柏葳听她一讲解,知道是练拳脚的,直接道:“我那儿有兽皮,待会儿拿下来给你用,用布做几天就破了。” 一边说着,他就上去,拿下来一张虎皮,一大一小两张鹿皮,还有一张火狐皮。 贺元宵都惊呆了:“你还打过老虎!哇!你也太厉害了!” 他羡慕的摸了好半天:“这么好的虎皮做那个……沙袋?也太浪费了!锦儿,好锦儿,你给我一点儿,我做个衣裳,冬天穿上去该有多威风啊!” 唐时锦道:“这又不是我的……柏葳哥,这多少银子,我买下来。” 没事炎柏葳,有事就叫哥。 炎柏葳冲她挑了挑眉。 她秒懂:“换饭吃是……行,一张一个月怎么样?” 炎柏葳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些皮毛都是鞣制好了的,唐时锦抱到周家,请周婆子给贺元宵和磊哥儿,一人做了一件贴身的虎皮袍子,虎皮很大,拼起来将将够用。 然后她自己做了一身鹿皮的,也拜托周婆子帮忙做,另外的鹿皮和火狐皮,准备拿去送给罗娘子。 余下的拼拼凑凑,缝了一个大沙袋。 周婆子也不知道沙袋是干嘛用的,把做衣裳的裁剪好了,然后就与儿媳妇合力,先把沙袋给缝了起来,填上了沙子锯末。 院中的柏树,树大根深,但柏树属于分枝稠密细弱的树,挂倒是也能挂,就是离树干会很近,不方便。 所以炎柏葳砍了两根竹子,在柏树和篱笆边的一杆竹子中间,架了一道竹桥。 贺元宵仰着脸问:“这结实不结实啊?不会断了?” “放心。”炎柏葳从那边捆好了,直接就从竹子上走了过来,两条大长腿在半空中那叫个显眼!惊的贺元宵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炎柏葳轻轻松松的跳下,把沙袋挂了上去。 贺元宵看他的眼神儿都快放光了:“你也太厉害了?我能不能学一点啊?” 上一次他问,炎柏葳没有应,这一次倒是答道:“你可以练两下拳脚,真碰上打架能应付一气儿。” 贺元宵立刻没脸没皮的缠着他教。 唐时锦试了试沙袋的软硬,然后把袍角掖起来,稍微一助跑,啪啪两下连环踢在了沙袋上。 贺元宵:“……” 他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身边全是武林高手就我是个弱鸡……” 唐时锦却很不满意。 她在跆拳道上,是真下过苦功的,比学习反正是上心多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说出去也能震惊人一气儿了。 可是出来之后,练了这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是生疏的不行。 她眉头皱的紧紧的,闷头练习,前踢、横踢、接踢、勾踢,360度旋风踢……贺元宵看着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愣是没敢过来撒娇,只悄悄拽着炎柏葳教。 炎柏葳随口指点了他几句,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往唐时锦这边瞥。 她真的很小只,又瘦又小的,完全还是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很可爱的感觉……可是动作洗练利索,进退腾挪之间,整个人都似乎闪闪发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觉得每多见她一次,都会觉得她更有趣几分。 他索性直接到石桌边坐下了,静静的看着。 过程中,她看了他一眼。 几个转身之后,又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猛然攻了上来。 炎柏葳迅速后跃避开,她身手灵活,力度也不小,虽然没有内息,但是一般的人也能应付了。 他也不用内息,就随手招架,权当帮她喂招。 贺元宵看的眼花缭乱,连连鼓掌叫好,连屋里的磊哥儿都听到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 好在她这边是单门独户,距离村里人都有一段距离,而且当时为了安全,篱笆也都扎的一人多高,外头想看也看不到。 一直痛痛快快的打了半个时辰,她全身都被汗湿了,这才收了手往后一退:“不行了不行了,我累死了。” 第072章 被宠了一把 她整个人摊在罗汉榻上,指挥贺元宵帮她烧水…… 她当时还弄了一个“U”形的竹架子,用火烤着弯出形状,然后让罗娘子给她缝了一道帘子,拿出来串进去,指挥着炎柏葳帮她把架子安到了墙上。其实就是参考简易的试衣间啦。 炎柏葳问:“这做什么的?” “洗澡啊!”她道:“这样拉起来,不就可以洗澡了?平时就拉到一边,也不会碍事儿。” 炎柏葳点了点头:“挺好。” 于是她就洗了洗澡,把衣服也全洗了。 顺便又叫炎柏葳,找了一根比黄瓜略细一点的竹杆儿,架在两根竹子上,当晾衣杆用,刚好在柏树的后头,房子的左手边,平时吃饭走动不会碍事,也不会挂的太明显,显得失礼。 一天忙下来,整个人累成一坨坨。 她趴在桌子上晾着头发,一边跟炎柏葳商量:“要不晚上我们就随便吃点儿?” 他问:“随便吃,吃什么?” 她想了想:“三尺楼的酱肉还有,要不我们米饭配肉?” 他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大乐意。 妙在他这种糙帅的大男人,面无表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看出不大乐意来,这其中,长眼睫毛功不可没。 唐时锦欣赏了一会儿,人都变的加倍好脾气,笑道:“那你说吃什么?” 他问:“我说?” “嗯,你说啊!”她道:“就你嘴挑,你不说谁说?” 炎柏葳:“……” 他居然觉得,他被宠了一把……被一个三寸丁的小孩儿宠了一把! 他立刻毫不客气的道:“要不吃上回那种菜饼?” 她道:“行。” 于是她又懒洋洋的趴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和面。 和好面照例去下头换了一把韭菜,正准备挽袖子洗呢,贺元宵跑了过来:“锦儿!炎大哥,我阿娘说今晚上你们都过来吃饭!菜都炒好了!我去叫磊哥儿!” 唐时锦立刻把韭菜收了起来:“行了,省事儿了。” 炎柏葳抱着:也许小姑娘会心血来潮做两个菜呢……的念头,厚着脸皮去了。 结果去的时候,周婆子已经把菜都做好了。 周婆子手艺不错,做的也干净,唐时锦觉得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对贺家人来说,也是难得打打牙祭,肉都能敞开吃,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炎柏葳就比较痛苦了……真正的味同嚼腊,如果没吃过唐时锦做的菜还好,吃过再打回原形,简直忍不了。 于是唐时锦就看她的大睫毛精,一晚上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等吃完都快戌时中(20点)了,唐时锦回了家,点起蜡烛来,舀了一小瓢面,加了些油、葱花、盐。 葱是家里种的,她还又从空间里拔了一棵,多多的剁了一些进去,搅成葱油酥。 磊哥儿问:“阿姐,你要做明天吃的吗?” “嗯,”唐时锦道:“没你事儿了,快去睡。” 磊哥儿应了一声,就洗濑了,打着哈欠回了屋。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厨房门口,显然是打着做完尝尝的主意。 唐时锦也不理他,她在板子上刷了点油,把之前和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擀薄了抹上葱油酥,竖着卷成细长条,然后一边抻一边卷,一直卷成了螺旋形的饼坯。 然后起锅热油,把饼坯放进去,用手边按边转,煎到金黄再翻面儿,葱香味儿就溢了出来,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掩耳盗铃的离开了门口,去石凳子上坐下了。 这种小点心叫做油旋儿,以前在家做的时候,还要进烤箱烤几分钟,收收油,让皮儿更酥,现在没有烤箱,她煎完直接明火一过,盛进了竹簸箩里。 炎柏葳走过来道:“这是……” 唐时锦直接把竹簸箩塞进了他怀里:“拿去慢慢吃,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门给我挂住。” 一边说一边就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拿青盐柳枝儿刷了牙,直接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院中,看着她的动作,然后又默默的去灶房里顺了双筷子,过去把柴门带上,抱着竹簸箩往上走…… 油旋子一入口,浓浓的葱香味儿,皮儿又酥又脆,内瓤却又柔又嫩,油润咸香,他倚在门口的青竹上,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吃完了。 看了看空空的竹簸箩,他确认,她这个绝对是特意给他烤的。 嗯,又被小孩儿宠爱了……居然还有点儿甜。 唐时锦到第二天,才开始着手做她的“新生意”。 现阶段,她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做香肠,一个是做火锅汤料。 香肠,据说最早是外国人发明的。 而华国北魏时期出现的是腊肠,不只是名称,口味上也略有不同。 而且最早的香肠,也不是用猪小肠灌的,而是用竹筒。 竹筒香肠,蒸制起来不够直观,但是做为新兴事物,会更香,更有范儿,运输储存更方便,也方便办年货的时候加上一笔,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 而火锅底料,就是凝固的那种汤料块,这种可以让人买回去做汤,舀一勺就是一顿饭,看起来贵,实际上很省。 同样用竹筒来盛。 这两样儿,都非常适合做为冬天的生意来做。 她准备把这两样做为她的第一个项目。 对,之前的生意对她来说,不算正式的生意。 总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做出几个样品来,拿去让郑夫人尝尝,然后确定配方之后,就可以开始卖了。 做这个的好处就是,但凡这种东西,配方本来就是保密的,所以只要她试好了那个“度”,就是感觉很好吃,却不至于太惊讶的程度,就会很安全。 而且这个生意,仍旧可以跟贺家一起做。 这个年代的人比较喜欢吃肥肉,所以做的时候肥肉要多一些,肉切丁,加盐、糖、酒、花椒面、胡椒粉、小茴香等等。 她用浅竹筒,里头贴上尺子,做了好几个刻度碗,不管是液体还是固体都需要量一下,然后严格的记录下来…… 嗯,到了记录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会写这儿的字…… 于是她就让炎柏葳把每一种配料写下来,然后她在后头画数字,反正这张纸不会有别人看到,就算有人问,也可以说这是她自己做的记号。 做香肠,她的经验是不要切的块儿太小,搅碎了并不好吃,另外,小茴香可以稍微多一点儿。 至于保密,她也都想好了,可以把灵泉加在酒里面。 做香肠要加的是高度酒,这是为了杀菌抗腐,方便更久的储存,而且可以增香。 而此时,市面上的酒还都是低度的,感觉也就十几度的样子……所以她准备把现成的高粱酒自己蒸馏一下,然后再用。 下一步,还可以直接自己酿酒,那样会更方便。 当然整个的配方,全都不会对外公布,这一点只是做为最后的保密步骤。 包括火锅底料,也会把灵泉加在酒里,然后先做豆瓣酱,再做火锅底料。 第073章 我们带他们玩儿 她忙了整整一天。 香肠做了四种,火锅底料也做了四种。 她先蒸了香肠让自家人尝了尝。 贺元宵这个二货,就是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压根儿就没尝出分别来。 倒是炎柏葳给了她明确的回答:“我更喜欢第二种的味道,但是我感觉,第三种可能更好卖些,因为,”他想了想:“感觉油更足。”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三种肥肉的比例更大一些,估计会更符合这个年代的口味。 然后到了第二天,她就带着贺元宵去郑府了。 虽然只是各四种,但她都做了不少,方便郑夫人找人尝,所以看起来就有一大堆,她抱不过来。 郑清源一得报,就亲自迎了出来,笑道:“唐小友,我们恭候多时了!” 郑夫人也站在厅堂门口相迎,笑道:“快请进,清源这两日一直念叨你呢!” 唐时锦笑着拱手还礼:“多承挂念。” 郑清源招呼两人坐下,且先不忙问是什么东西,而是叫人取了一个印章过来,笑道:“你瞧瞧,可喜欢?” 唐时锦双手接过,笑道:“我不懂这个的,郑大哥给的,自然是好的。” 一边说着,她就从锦囊里取了出来,一拿在手里,便讶然道:“风门青?” 风门青是青田石的一种,色泽淡青,便如同春天萌发的嫩叶,石质细腻温润、清透无杂质,走刀又爽脆,不坚不燥,是青田石中的上品。 其实唐时锦真不是什么雅人,但是她在现代被人送过这个,所以才恰好认识。 她连连道:“太贵重了,实在是不敢当。” 郑清源满脸是笑。 这石头确实算贵重的,但他毕竟是干这一行的,所以还是送的起的。 他本来真没料到她还认识,正准备隐晦的表示一下的,没想到这小姑娘深藏不露,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郑清源心里更多了几分重视,脸上却笑道:“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小友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唐时锦又谦逊道:“我不过一俗人,哪当的起这君子之石……多谢郑大哥美意,锦儿愧领了。” 一边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然后他们才谈到正题。 唐时锦把带来的东西,给他们瞧了瞧,有已经蒸好了的,也有生的,他们可以自己先尝尝,也预备了让他们找人尝的。 郑清源道:“听着很有意思,不如锦儿中午就留下来,咱们一起品尝品尝?” “别,”唐时锦笑道:“今儿就算了,我真不是同您客气,实在是还有事,您与嫂夫人先尝尝,看看这门生意做得做不得,要怎么做,有了章程,您就派个小厮过来找我,或者看到元宵,叫他捎个信儿,我过来也可。” 郑清源也没有狠让,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唐时锦从郑家出来,又去了罗氏。 她带了两种口味的香肠过来,准备顺便把契书签了。 结果一进门儿,就见沈捕头站在室中,身上穿着一件鹿皮袍子,罗娘子站在一旁,帮着拉拉拽拽的,似乎是正在试衣。 唐时锦赶紧往回退。 罗娘子笑道:“进来罢,又不是没见过。” 唐时锦咳了一声,只好走进去,十分无语,心说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跟她说一声,脸上笑道:“沈大哥穿这一身,当真是英伟不凡,丰神俊朗。” 沈挚一听这个英伟不凡,就觉得手疼! 那天他回去一看,拳头上一个隐隐约约的手印儿,这么丁点大的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他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能捏青了! 这么有本事,还搁他这儿装乖呢! 他斜了她一眼:“倒是要多谢你送来的鹿皮了。” 唐时锦笑了笑:“不必客气。” 罗娘子也笑道:“正好你来了,我们把契书签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然后美滋滋的拿出了她新刻的印章。 罗娘子就笑道:“这是刚从郑家过来的?你们商量妥了下一步要做甚么生意了?” “还没定呢,”唐时锦一边用印,一边道:“我想做两种吃食,拿过去先叫他们试吃,也给你拿了些过来尝尝,蒸两刻钟就差不多了,觉得好吃不好吃的,回头也跟我说一声。” 罗娘子应了一声,一边又道:“你们的衣裳还没做得,还要再待两日。” 唐时锦道:“不急。” 沈挚杵在房间里,唐时锦也没多待,收起契书就要走,一边又道:“花生若是吃完了,我再叫他们送些来,还能再吃一回。” 罗娘子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就到后日再送些来。” 唐时锦一边答应着就出来了。 她跟贺元宵找地方吃了点东西,顺便问问有没有好铜匠,她准备做绞肉机。 先做一台试试,好用的话可以再做几台。 本来想用铁做的,但是铁的话会生锈,香肠这东西,冬天卖的好,夏天肯定就卖的少了,锈了看着不舒服。 订好了绞肉机,还又订了几个带刻度的铜水瓢,或者正式一点叫量杯?村里一般都用半片葫芦做,她用的也是,不过为了长期用,还是一步到位,做了铜的。 贺元宵问她:“你订的这个,就是做那个‘香肠’用的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一脸担心的道:“那万一郑夫人不要怎么办?” 唐时锦乐了:“元宵,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是我们求他们,事实上这件事情,是我们带他们玩儿,他们不会不做的,就算他们不做,我也可以找别人做。” 她随手拍了他一下:“你放心,这些东西瞎不了的,而且回去之后,又要开始弄竹子了……倒是要好好想想,天冷了怎么弄才好。” 她就开始盘算。 贺元宵看了看她,没敢再问,自己一个人闷不吭的瞎琢磨。 两人回了村儿,就见唐家门口聚着一大伙人,堵的路严严实实的,贺元宵的驴车都过不去。 贺元宵跳过去打听:“出啥事儿了?” 那些人一看是他们,都抢着给他讲解:“别提了,珩哥儿的一个同窗,看着也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不干人事儿,过来找珩哥儿,居然毛手毛脚的调.戏大丫儿,叫珩哥儿逮了个正着!啧啧……” 调.戏大丫儿?? 大丫儿一个小屁孩儿有啥好调.戏的? 唐时锦飞快的站到驴车上头,往里头看去。 就见一个青衫少年,正被朱氏拉扯着,而唐时珩站在一旁,一脸悲愤,屋里还隐约传来大丫儿的哭声。 唐时锦想起炎柏葳提到过的章应问,心里就有数了。 这只怕又是唐时珩的设计。 章应问就算亲眼看到又怎么样?这年头又没有摄像头,口说无凭。 而此时,唐时珩与他因为“调戏妹妹”而决裂了,那之后他再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啧啧!好手段!这就叫釜底抽薪! 第074章 渣兄遇上狼灭了 但那个章应问的神情,倒是很有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气急败坏,被朱氏拉着的时候,甚至还在解释:“我根本不认识你家小娘,又怎会对她做什么?您为何非要将这样的污名,放在自家小娘身上?难道您想让小娘子活不下去吗?还是你就这么信任唐时珩?” 哟??真是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木有! 这个章应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唐时锦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直接吹了吹车顶上的浮土,在上头坐了下来,还叫贺元宵也坐。 贺元宵委屈道:“我上不去。” 她就一手巴住车边,朝他伸手,然后直接把他提了上来,两人并肩坐在车顶看热闹。 章应问这一句话,显然点醒了朱氏。 她当然不相信唐时珩!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就叫唐时珩牵着鼻子走了。 但这会儿,她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人看着英俊,但那衣裳,一看就是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家境一定不怎么样,所以,假如这人不是个金龟婿,那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嚷嚷出来,对大丫儿一点好处也没有! 朱氏立刻倒戈,转头道:“珩哥儿!有你这样当哥的么!咋能嘴皮子一张,就把这种事情扣到妹子头上!” 唐时珩痛心疾首脸:“是我亲眼所见!” 章应问眼神儿一闪,显然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在这一刻,连唐时锦都以为,他要当众说出那天晚上的事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先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也不错! 但是没想到,章应问道:“唐时珩!我问心无愧!你既然口口声声亲眼所见,那你可愿报官!走!我们马上去报官!现在就去!” 众人猛的一静。 唐时珩也明显气弱了,喝道:“你当真无耻,女儿家名声何等重要,我怎能报官!” 章应问朗声道:“你既知女儿家名声重要,又为何要用此等大事来污我名声!你若当真爱护幼妹,又怎会嚷嚷的人尽皆知!你不过是怕我把那事说出来罢了!” 唐时珩猛的一噎。 唐时锦拼命控制着才没有眉飞色舞! 哇咧咧?渣兄遇上狼灭了哟! 这一手儿真是绝了! 他这话就说了一半,唐时珩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毕竟,他并不敢闹大。 章应问敲诈勒索,不算什么,他要害亲弟弟,这可是大事!他给他银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好几个,经不起查,而他给了他银子,接受了威胁,不就等于这件事情是真的? 所以从章应问那一句“报官”说出来,他就赢了! 唐时珩飞快的道:“难道不是你先做下了无耻之事?倒要怪我嚷嚷出来?难不成我眼见你轻薄我妹妹,倒要忍气吞声不成!” 啧啧!高手过招,句句有坑,招招有门道。 唐时锦直听的摇头晃脑。 此时,章应问才道:“唐兄,你口口声声说我做下无耻之事,可你为何不想想,你我同窗六年、交情莫逆,你倒是摸着良心说一句,我可是这种人?” 这个台阶,唐时珩再憋屈,也不能不接。 他只能道:“那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章应问道:“今日我在你房中等你,看你案上有一卷诗集,我便翻看起来,谁知此时令妹忽然进来,我背对门口,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你,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你也与我相熟,应该知道,我少时险些被狼咬过,所以最受不得身后有人,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就把她一把推开,推开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小娘子,又赶忙去扶,然后你便进来了。” 他上前一步,比了比两人:“你我今日的衣服十分相似,看上去很容易认错,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唐时锦也顺便听明白了唐时珩的设计,内心暗暗的啧了一声。 但大家一看之下,也就信了。 闹了半天是一场乌龙,于是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人一散,章应问深深的看了唐时珩一眼,半句话也没说,抬身就走。 闹了这么一场,虽然算是洗清了冤屈,却没拿到银子……父亲的病,要怎么办? 他越想越焦急,忍不住越走越快,就在这时,却听人道:“嗨!” 章应问脚下猛的一顿。 唐时锦背着手儿,悠闲的从柳树下出来,章应问道:“你是?” 她道,“唐时锦。” 章应问眉头一凝:“是你?何事?” 唐时锦摊开手掌,手里是两枚十两的银元宝。 她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的好,这银子我就送给你了。” 章应问一愣。 然后他略一沉吟,就道:“请问。” 唐时锦道:“第一个问题,那事情,当初你为何不说?” 她说的简单,他却秒懂了:“当初本不知为何,后来知道了,觉得有些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家境贫赛,一心只在科举,并不想多生是非,更不敢招惹如此可怕之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那为何如今又敢了?” “家父病了。我母亲早故,也无兄弟姐妹,只有我与父亲相依为命,无处筹措。唐时珩素来手头大方,但我借银他一口拒绝,家父的病已经等不得了,我便以此事威胁他,归根到底,是为了银子。” 她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如何对付唐时珩?” 他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我会时刻警惕。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对付他,我冒不起这个险……但他只怕不会放过我,若是感觉到有威胁,我可能也会想办法先对付他,起码要先决了他的青云路。”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她往前走,把两枚元宝放入了他手心:“那你加油哟。” 章应问缓缓的攥住手,心中微讶。 加油是什么意思? 但起码他知道了,这位妹妹,与唐时珩的关系,绝不像传言中那样好。 章应问长吸了一口气,加快步子走了。 下午唐时锦就去找了贺老爹。 她的想法,是在村里弄一个制作坊。 这中间牵扯到了买地、盖屋、招工……以及过程中的采购和管理等等。 她可以收贺元宵当小弟,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带着整个贺家走,所以,他们想赚钱,自己也需要成长。 但肯定也是有风险的。 因为他们要把精力投到这里面,起码这豆腐,就不可能天天卖,人人去卖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贺元宵也说了,一板豆腐才赚十六七到二十文,一天他们卖四板豆腐,一家人跑整整一上午,才赚不到一百文钱。而且还得天不亮就起床做,多么辛苦。 所以对她来说,你一天起码赚个几两银子,可以说求稳妥,但赚这么点儿,谈稳妥就是笑话。 但是她也理解贺老爹这种人的心情,所以说完了她的想法,她就跟他道:“您老好好想想,明儿给我准信儿。” 第075章 开局一言堂 “不用!”贺老爹捏着拳头,瞪着眼:“我早就想好了,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过好几十遭了!咱们听你的!你做什么咱们都跟着做!” 唐时锦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伯伯,您不用着急,慢慢说。” 贺老爹不好意思的松了松拳头:“锦儿,我是个没出息的,一辈子就光会卖个豆腐,从没干过啥大事儿,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是你这孩子,是个得上天眷顾的,咱们跟着你走,吃不了亏!” 唐时锦笑了笑:“您真的想好了?做起来可不许后悔。” 贺老爹声音很大的道:“想好了!” 他想的很明白,要靠他自己,哪怕豁出命去,十辈子也赚不了五百两!要说够花,当然够花了,可是钱还有嫌多的?谁不想光宗耀祖做人上人?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这小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跟着她走准没错! 唐时锦一笑:“好,现在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咱们一家出一半儿银子,到时候什么事情商量着来,分钱也这么分。另一个是银子我全都出了,你们一家子都归我管,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每半年分一次帐,我这边的赢利,咱二八分。你们一家子拿二,就当是给我干活。” 贺老爹想了想:“锦儿,我不是不舍得出银子……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笨,没那本事,就听你的了。” 唐时锦嘴角带笑。 这也是她的想法,她就喜欢一言堂! 唐时锦笑道:“那成,那咱们就暂且这么定下了,我这边还要跟郑家商量,这两日你们把你们地里的活儿安排安排,很快就要开始忙了。” 贺老爹应了一声。 唐时锦前脚出了贺家,后脚,一辆马车就到了她家门口。 唐时锦倒也料到了,笑吟吟的出来:“两位怎么亲自来了?” 她把人迎进来,磊哥儿出来见了礼,唐时锦笑道:“这是舍弟唐时磊。” 郑清源当然知道她家的事,立刻从袖中取了一锭瑞墨,递了给他,笑道:“初次见面,便送给小哥儿赏玩。” 磊哥儿显然有些紧张。 但这孩子属于那种很能抗的那种,虽然紧张,态度上却没怎么表示出来,一板一眼的道了谢,就退了出去,直接拿着书上去找炎柏葳了。 唐时锦也没装那大尾巴狼,直接给他们上竹壶竹杯,倒竹叶茶,端了苹果石榴出来待客……虽然不见得多上档次,却极其符合她的身份。 然后他们才开始商议,这生意要怎么做。 香肠,她们果然选了第三种。 汤料,她们选了第四种。 然后郑夫人道:“我虽一直喜欢这些东西,开着酒楼和铺子,但实在称不上什么大生意,倒是家中在府城,有几家酒楼,咱这东西一出,我也会尽力往旁处卖的……你看咱们这契书怎么立合适?” 唐时锦笑道:“您说怎么立合适?” 郑夫人道:“按说你是照顾我生意,但我也要与家中交待,您看,咱们二八分帐如何?” 她说二八,肯定是要她出言相让的。 唐时锦笑道:“我倒有一个想法,您听听看。我听闻您家中,本就有现成的香料坊,所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这边建食坊,只做香肠,你那边的香料坊,只做汤料,然后咱们分开签,签两份契书,香肠这个,咱们成本各算各的,帐上的赢利三七分,汤料这个,同样成本各顾各的,咱们五五分。” 郑夫人顿时一喜。 要知道,这样就相当于用他们现成的东西!他们本身就有门路,五五分绝对划算! 于是郑夫人也慷慨道:“妹子爽快!嫂子也不占你便宜,你们做香肠,从我这儿拿大料,我打个五折给你们!” 唐时锦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样一来,两人都非常满意。 然后郑清源才插话道:“那香肠和汤料,我觉得可以换个名字。” 唐时锦笑道:“我就是做的时候随口一起,您看叫什么合适?” 郑清源道:“我与夫人想着,那香肠,不如就叫五香肉肠,而那汤料,我想,不如就叫百大碗,虽俗,却应该好卖些。”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太符合这个时代的消费者心理了……肉肠、百大碗,厉害! 唐时锦一口答应。 然后他们商量了一下细节。 汤料,不对,百大碗,唐时锦只需要提供豆瓣酱,因为用量不多,她自己在家里就可以炒,用不了几个银子,不用写进契书里。 而竹子这方面,五香肉肠的竹子,比普通的香肠要粗一些,两头竹节堵着,中间劈开灌装,然后用绳子缠两圈一系,吃的时候解开就行。 而汤料块刚好相反,准备找碗口粗的竹子,矮一点,做成像一个竹罐子的样子。 这部分,可以写进契书里,到时候用大料钱互相折算就成。 全都商量妥了,唐时锦又道:“另外,你们手头可有得用的人?我想找个能耐人,带带贺家这几个人。” 郑夫人笑道:“你自己带不就得了?” 唐时锦笑道:“懒。” 一个是她真不是循循善诱那一挂,二来,她教,说轻说重的,平白损了情份。 郑夫人当然也明白这个,她沉吟了一下,就道:“我家中有一个人,算起来,我还该叫他堂兄,他为人刚毅中正,身手也不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识文断字,曾经做过七年的大掌柜……只是后来眇了一目,故此我的生意用不上他,可惜的很。你可敢用?” 唐时锦道:“为何不敢?” 事实上她觉得长相凶的人还挺好的,更有震慑的效果,省得村里这些人叽叽歪歪。 郑夫人就笑了:“那成罢,那改天你见见。” “就明日罢!”唐时锦道:“我去签契书,便顺道见一见杨家哥哥。只是我这儿穷乡僻壤的,你可要同那位哥哥说清楚,别嫌弃才好。” 郑夫人笑道:“你放心。” 三人相谈甚欢。 然后唐时锦亲自下厨做了菜,请两人吃了,郑清源两口子直过了未时(15点)才走。 他们一走,贺元宵就来了,村里人也顾不上凶宅不凶宅了,齐齐的跑来打听。 唐时锦就直接道:“咱们村里要建食坊了,要许多做竹子的工,也要旁的大工,到时候都从咱村儿里请。” 大家轰的一声。 然后就各自回家报信儿了。 唐时锦关上柴门,跟贺元宵道:“咱们得先挑块宅基地……”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炎柏葳站在院中,连贺元宵都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来的?我咋没看见你?” 唐时锦笑道:“不会是还没吃饭?” 她进了厨房,从灶下端了两碗菜出来:“诺,给你们留了菜……我还当你晌午饭时会下来呢,还想着你可以帮我陪陪客人,结果你面儿都没露。” 炎柏葳一见了菜,整个人都愉快了许多,一边拿筷子一边笑道:“那你怎不说一声?我可在上头一直等着呢,结果六道菜上了桌也没人叫我。” 第076章 锦儿是财神爷 连几道菜都知道? 唐时锦是真服了,又问:“磊哥儿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他吃了,”炎柏葳道:“我从你灶房拿的馒头,帮他烤了烤,把香肠挟进去,他吃的很高兴。” 唐时锦默默的扶额。 她转头问贺元宵:“你吃过了?” 贺元宵点点头,她就道:“走,咱们去挑块宅基地。” 贺元宵道:“我不懂这个啊!叫我爹来一起?” “行啊!”唐时锦道:“那你去叫。” 结果一叫之下,贺老爹一家几口人全来了,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村里人一看这架势,立刻又凑上来打听,没事的也都跟着看热闹,一边到处看,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不过这会儿农忙,大家大多忙着收水稻花生,有的还种了红薯,所以闲着的人不算多。 贺老爹倒是很沉稳,一路走一路叨叨。 老百姓有很多选宅子的小门道儿,什么气口,水口,堂前聚水,还有什么水抱边,水反边……也就是说房子在水流内弯,还是在外弯。 唐时锦听的头都要大了,忍不住跟贺元宵叨叨:“你说,我的房子本来是‘水抱边’的,结果后来我为了不碍事儿,给改成水反边儿了,这个没事?” 贺元宵道:“嗨,你住凶宅都不害怕,倒害怕这个了?” 唐时锦:“……” 还真是。 一伙人从村南转到村北,经过村里的地,就见不远处,唐有德正站在田梗上,满面春风的跟人说着话。 唐时锦诧异的道:“他怎么还有空往地里跑?” 他不是一向觉得种地啥的有辱斯文么?一见就恨不得躲老远? 贺元宵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儿,立刻就过去打听。 果然这些人都有第一手消息:“你们还不知道?昨儿里正去县衙请辞了,说是举荐了唐有德!估计没几日官府就要下委任书了,以后唐有德就是里正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么容易的么?里正一举荐,他就能当新里正了? 唐有德本来就是一个极其装逼的人,如今有了八成的把握当上里正,多年的心愿得偿,不狠狠装逼才怪。 没事儿也能折腾出不知多少事来! 她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么一想,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这会儿,唐有德也看到了这边,于是他迈着四方步过来,威严的道:“你们聚在一起,这是要作甚?” 大家纷纷回答:“锦丫头要买地呢,我们帮着挑挑地方!” 买地? 唐有德的眼神儿一闪。 然后他纡尊降贵的,把眼神儿瞥向了唐时锦,咳了一声,端着架子道:“你这个人,霉运太重,实打实的扫把星!你在我这村中买地,只怕会影响村民的运势,我绝不能放任此事发生!” 他又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如此招摇,无视君亲,无怪上天降霉运于你!你也该检点些才是!”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听话听音儿,他这是觉得她有钱了,他沾不上,所以心里不舒服呢! 她上前一步:“我这个人有没有霉运,不是你说了算的。元宵,来来,跟唐大叔说说,我有没有霉运?” 贺元宵立刻道:“锦儿是扫把星?我看是财神爷才对!我天天跟着锦儿,我也没被她克着,我活蹦乱跳还赚了银子,那些个真倒霉的人,还是先看看自己干过啥亏心事儿,再往旁人头上栽锅!” “你!”唐有德大怒道:“你这后生,如此无礼!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着?”唐时锦道:“就许你胡说八道诬赖人,我们元宵说句实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这架子挺足的啊!里正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也从没说过这种话,你这还没当上呢,就开始不把村里人当人了,那要叫你当上了还得了?” 唐有德气的瞪圆了眼睛:“你……你!你这个逆女!畜生不如!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祸天祸地的扫把星!马上给我滚出竹林村!” “让我滚出竹林村?”唐时锦轻笑一声:“我要在村里建食坊,大家冬日农闲可以来做工,至少要用几十个人,一日总能赚个十几二十文……你既然说我是扫把星,让我滚出村儿,那好啊,我去旁的村就是,你说了算不算的?你要是说了算,我立马就去竹前村、竹后村问问,看他们要不要我这个扫把星!” 她逼上一步:“唐里正,你说了算不算啊?你倒是说啊!” 大家瞬间轰的一声。 这是她头一次说的这么明确! 几十个人,一日赚一二十文,那不等于满村儿都赚钱?还是在冬日农闲时,不赚白不赚!哪个村不要的才是傻子!万不能叫她去了别的村儿! 大家看向唐有德的眼神儿,登时就不对劲了。 唐有德直被逼的脸都青了。 他再不司俗务,也知道这对村民来说有多重要。 他敢说错一个字,村民就能一拥而上动手打死他! 他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干成这个事儿!”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冲着他的背影道:“我也要看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大家议论纷纷。 一般来说,就算写下了断亲书,她身为闺女,对她爹这样,也会有人骂的。 可如果,以后这些人都跟着她吃饭呢? 村里这种地方,说善良淳朴也没错,但是一牵扯到利益,那就是一根绳儿……到时候,大家都会众口一辞的骂唐有德,因为她只能是“好”的,所以唐有德的名声就会越发的烂到家。 唐时锦转头问贺元宵:“贺伯伯全名叫什么?” “嗯?”贺元宵道:“我爹?叫贺堂福。” 她问:“哪两个字?” 贺元宵道:“就是……我爹说,不是有个春联叫平安什么满堂福什么的?人家私塾先生就给他取名叫满堂,结果我爷爷一路念叨着满堂满堂的回来,在村口遇上我三爷爷,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记岔了,光记着堂福了,所以就叫堂福了,后来我爷爷一见我三爷爷就要说一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感觉到了学渣的亲切。 第077章 青梅竹马 大家转了一圈儿,挑定了一块地。 唐时锦心里打着主意,又回家配了饵料,准备抓几只竹鼠,明儿顺便办几件大事儿。 结果正配着呢,门口却有人沉声道:“锦丫头?”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周里正站在门口,唐时锦笑了笑,站起来道:“里正大人进来坐。” 周里正就走了进来,唐时锦给他倒了茶,周里正道:“今儿的事,我听人说了……你说要在村里建食坊,此事可当真?” 唐时锦道:“千真万确。” 周里正道:“虽则你与家人断了亲,但竹林村是你的生身之地,大家乡里乡亲的,总比外村要好的多……我老头子答应你,纵然到时我已经不是里正,我也一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但凡有人敢捣乱,你尽管来找我。” 唐时锦笑了笑:“这话倒是不用说,我也不怕旁人捣乱。另外,里正大人也放心,我自然是在咱们村儿里办的。” 她顿了一下:“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说。” 周里正道:“你尽管说。” 唐时锦道:“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事后再问,我可是不认的。” 她略略倾前,一字一句道:“你做了十年里正,自负公正,却为了女儿,把里正之位让予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渣……” 她顿了一下:“你别误会,人都有私心,我并非指责你,我只是想说,值得吗?除掉像我这种异数……正常来说,龙生龙,凤生凤,人渣生出来的,也未必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你只想着你闺女跳水陷害,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到跳水这么个主意的?是否有人暗示了什么?是否有人引导着她去做,然后片叶不沾身?” 周里正一对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唐时锦一字一句:“一辈子还长,真要是疼闺女,那就好好想想。” 她向后退了退:“我言尽于此,里正大人请。” 周里正沉默良久,缓缓的站了起来,出了大院。 村里人见了他,纷纷询问,周里正定了定神,便道:“你们放心,锦丫头已经答应,一定在咱村儿里建了……” 大家松了口气,便有人悄声道:“听说上一回的竹杯子,锦丫头赚了好几十两呢!” “我听说有一百多两!” “哦嗬哟,一百多两!!”那人连连咋舌,“怪不得有钱开食坊!” “果然是个财神爷!” “可惜是个没亲没故的孤女,不然,我都想叫我儿子娶她了!” 贺大壮拿树枝子剔着牙,听着这些议论,眼神向半山腰那一处,斜了一斜。 一百多两……啧!够娶十个媳妇了! 贺大壮最早娶了个媳妇,失手打死了,赔了不少银钱,后来索性买了两个媳妇,也不经打,如今又是光棍一条……他孔武有力,打猎常有收获,可是吃的好,也攒不下银钱。 这阵子欺负唐有德正是手顺,偏偏,他又跟里正家攀上了亲。 而唐时锦…… 那个嚣张的小丫头,他还记着呢!银子也是叫人眼馋,偏偏,她上头杵着一个炎柏葳,只怕闹出一点小动静,就叫他听着了。 贺大壮烦躁的呸掉了嘴里的渣渣。 算她运气好! 唐时锦晚上下了饵,早上一看,居然抓了六只竹鼠,大丰收! 唐时锦自己不敢吃这个,就把竹鼠分开,进了城门先送给花狼一对,然后又打发贺元宵送给郑府一对,顺便跟他们说一声,她这边有事,要下午再过去签契书。 然后她就提着最后一对去了罗氏。 罗娘子一看就道:“这个我是不敢吃的!赶紧拿走!” 唐时锦笑道:“你不敢吃,有敢吃的呀!沈大哥在不在?” “你找他?”罗娘子笑道:“他在衙门里呢。” 唐时锦随手把竹鼠放在一边,叫伙计给看着,一边就搂住她胳膊:“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罗娘子笑指榻上,“你们的衣裳都做得了,我这给你绣两针,点缀点缀,你回去就能拿走了。” “嗯,”唐时锦道:“多少银子?” 罗娘子瞪了她一眼:“你送了我的鹿皮狐皮,我可曾同你算银子?这些些小钱,你倒跟我算起来了。”一边说,一边踢掉鞋子,偎在了榻上,继续给她绣竹枝。 唐时锦立刻也踢了鞋子,偎在她身边,软乎乎香绵绵的很是巴适。 她枕在她身上,把脚架在围栏上,一边道:“阿姐,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罗娘子嗯了声,她道:“你与沈捕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娘子一顿。 半晌她才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 唐时锦道:“不瞒阿姐,我想找沈捕头办事,故此先问问你们的关系,若能走你的路子自然是好,若不能,就想旁的办法,总不能叫你为难。” 罗娘子叹道:“有事你找他办就是,难为你还顾念着我。” 唐时锦转身抱着她腰:“阿姐,你就跟我说了嘛!” 罗娘子赶紧把针避开她,一边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净操闲心!” 说了这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我与沈挚,其实是自小就认识的。” 罗娘子今年二十有三,沈挚只比她大两岁,两家自小就是邻居,真正的青梅竹马。 但后来罗娘子及笄之后,罗娘子的爹看不上当年的沈挚,给她另外订了亲,嫁了一个书生,谁料进门半年无所出,之后夫君死了,罗娘子就被婆家以克夫的名头,休回了娘家。 后来罗娘子父亲去世,罗娘子接手经营家中的铺子。 谁知时隔五年,沈挚又回来了,还成了捕头,一回来就来找她,说要娶她。 罗娘子觉得他现在是官身了,而她只是个寡妇,配不上他,因此一直没有松口,就这么来往着。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道:“你真是妄自菲薄,你这么好看,我是男儿我都想娶的,其它的事,他都不在乎,你瞎在乎什么?” 罗娘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不懂的,”她点了她一下:“你这小混蛋,赶紧起开,压死我了。” 罗娘子这种带一点点鼻音的声音,真是天然嗲,娇娇媚媚的,听着就特别苏。 唐时锦就站起来,穿上鞋子,理理衣裳:“阿姐,你也不用着急,等上几个月,你大富大贵,有的是人向你求亲,到那时,你再嫁他,就是下嫁了。” “要死了!”罗娘子红着脸拿香瓜砸她:“一个小娘子,什么也敢说!” 唐时锦笑着,就出来了,然后直接提着竹鼠,到了县衙门口,跟人家说要找沈挚。 沈挚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唐时锦张口就叫:“姐夫!” 沈挚:“……??” 第078章 没得志就猖狂 沈挚笑的嘴都咧开了:“怎么是你这小孩儿?你来找我干什么?” 唐时锦笑道:“姐夫,我从阿姐那块儿来,她说这东西怪吓人的,不敢做,所以我直接拿过来,让姐夫找地方做着吃。” 沈挚这才看到她拿来的竹鼠,哟了一声:“不错啊!这东西比鹿肉都好吃!那就谢了啊!” 他就找人把竹鼠拿走,唐时锦嘻皮笑脸的跟着他:“另外,还有几件事儿,要麻烦姐夫。” 沈挚一挥手:“说!” 他又压低声音:“当着人别叫姐夫,你阿姐听见,要发脾气的,私底下可以叫,听到没?” 唐时锦一笑。 觉得这位真不错,是一个合格的姐夫了。 她连连点头,压低声音:“知道了,姐夫!” 他嗯了一声,唐时锦道:“有两个事,第一个,我想把我与弟弟的户头,移出来。” 沈挚问:“什么移出来?” 她也没隐瞒,就把断亲书的事儿说了,沈挚点了点头,直接就带她去户房找了吏典。 到哪都是有人好办事儿,也用不着验看断亲书,也不用别人在场,直接就给他们单立了一个户头,唐时磊是男丁,立为户主,官府备案,有了单独的户帖子。 出来沈挚才道:“还有啥事儿?” 唐时锦道:“这事儿,有点麻烦。” 她小声跟沈挚说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别让唐有德当里正了,让贺堂福当! 里正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当地县衙就可以委任,用不着报请上级批准,而官府历来就是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所以这件事情,大多就是县丞说了算。 沈挚听着就是一皱眉:“我与县丞关系一般。” 唐时锦:“那也无妨,你给我指条旁的门路。” 沈挚乐了:“我说一般,又没说不给你办,这点儿小事,还用麻烦别人?”他想了想:“你放心,我一准儿给你办好!” 唐时锦拉住他袖子,递了二百两银票过去:“姐夫,这个您拿着,托人办事儿不可能不花银子的,您帮我办事,没有叫您出钱的道理。” 沈挚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然后拿了一百两,给她退回了一百两:“用不着这么多,这么着,我这边拿着这银子,给你办成这事儿,顺便铺铺路,卖个好,你以后做事方便。” 唐时锦笑着抱拳:“多谢姐夫!” 沈挚笑的一口大白牙:“妹子,你放心,就冲你这一声姐夫,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明儿这个……叫贺堂福是?在家等着接委任状就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打听了一些小八卦,这才各自分开,心情都挺美滋滋。 唐时锦回了罗家铺子,给沈挚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又在罗家铺子吃了饭,这才溜溜达达的去了郑家。 到了郑家,把契书签了,郑夫人就叫人请了个人过来,道:“这就是我堂兄,二堂兄,这位就是锦儿。” 唐时锦起身施礼:“唐时锦见过杨郎君。” 那人还了一礼:“杨鹏,字鹏霄。幸会。” 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 杨鹏宵看着三十许年纪,虽然眇了一目,但面相并不狰狞,看起来还挺硬汉的,大概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唐时锦却非常满意,一看就架势十足,非常棒! 唐时锦就笑眯眯的跟他道:“嫂夫人介绍你来帮我忙,不知可跟你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了。” 唐时锦便笑道:“我今儿回去就会定下宅基地,明儿就要开始盖屋了,在盖的这个期间,竹子就要一直做了,我请你过去,主要是等食坊盖起来之后,管着这些人,另外,元宵家兄弟三人,他们以后都会跟着我,劳烦你闲暇时指点一二。可成?” 杨鹏霄道:“你若不嫌弃,我尽力而为。” “谈不上嫌弃。”唐时锦道:“能请到鹏霄哥,是唐某的荣幸。” 她说的坦然,杨鹏霄神色更松动几分,他站起来道:“那我今日便可以随你回去,从招人做杯子开始,我从头到尾都在,将来说话更方便。” 唐时锦不由一笑。 这个态度她很喜欢! 然后唐时锦笑道:“那先谢了!不过我来的急,什么都还没安排,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不如这样,明儿鹏霄哥你自己过去,去之前,先帮我买一辆驴车,再去铜坊,帮我把订的东西取了,直接去村儿里找我。” 杨鹏霄道:“也好。” 唐时锦就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又把铜坊的取货单给了他:“有劳。” 杨鹏霄施礼退下。 郑夫人笑道:“我这哥哥瞧着是不是不错?” “是不错。”唐时锦小声道:“说一句得罪人的话,我觉得杨家哥哥这样的面相更好,能镇的住人。” 她选择在村里,并不是要扶贫,而是唯有在村里,地头蛇,行事才方便,真到了镇上,谁知道你是谁啊! 但在村里当然也有坏处,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像贺满囤那种人,绝不是个例,所以有个厉害的外人镇着,会很省劲儿。 唐时锦说笑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跟贺元宵回了村儿,先看到了唐有德在田梗上,巡视他的江山……进了村又见朱氏,春风满面的跟一伙妇人在聊天,人人都叫她里正娘子。 再走了几步,又见大丫儿与两个小娘子说话,遥遥飘过来一句话:“等我爹爹做了里正……”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一家子,真绝了,不愧是唐有德带出来的家风!还没得志就猖狂成这样,满村儿孔雀飞,也是服了! 唐时锦跟贺元宵道:“你回去跟伯伯说一声,让他去找贺家族长,讨一间没人住的空屋子,离咱们买的地越近越好,我请了人来,明儿就要来住了。我去找里正买地。” 贺元宵应了一声,又道:“唐有德当了里正,为难咱们咋办?” 唐时锦笑着拍了拍他脑门儿:“放心,咱不让他当,他就当不了!”她压低声音:“对了,叫你爹明儿上午别出去了,准备两个红封,一个里头放两个当百的大钱儿就好,到时候好打赏。” 贺元宵:“……???” 唐时锦径直去找了里正。 周里正道:“我已然是请辞了,不如等过两日,新里正上任,正好我带着他走一遭。” 唐时锦笑着道:“里正大人,我实在是等着用,今儿您先带着我去量了地,等明儿委任状到了,您再带着新里正去给我办地契,这样不耽误时间。” 周里正只得招呼了人来,给她量了地。 他反正是请辞的人了,也乐得做好人,多量出来老大的一片,仍旧按四亩算的,宅基地很便宜,一亩地只四两银子。 都插好了桩子,这才问:“这地买到谁名下?” 唐时锦掏出户帖让他看了看:“放到磊哥儿名下。” 第079章 掉了个金娃娃 周里正一看那户帖,脸色就是一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要知道,当初的断亲书,只是在他这儿收着,并没有在官府备案,相当于内部事务。 而办户帖,按正常流程来说,是应该由唐有德这个家主,他这个里正,包括新家主磊哥儿,带着断亲书一起去官府才能办的。 她居然就直接办出来了??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小姑娘,到底是凭了什么? 那边,贺老爹也去找了贺家族长。 贺家族长也早听说了唐时锦那些事,心里也觉得可惜,早知道这姑娘起的这么快,贺甘霖这个干亲,是绝不该断的……这样一来,人人都会觉得,他们掉了个金娃娃! 虽然说唐时锦如今交好的,也姓贺,可是族亲和亲弟弟,怎么能一样?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尽量圆承了。 贺家族长难得大方,直接把一个无主的大屋给了他,离着宅基地也就一射之地,老大的三间大屋,还有现成的院儿,篱笆一修就能住人。 而且还直接招呼了贺家的几个人,让他们给里外的打扫干净。 吩咐完了,贺家族长同着贺老爹往回走,一边低声道:“老弟,你同我说句实话,这些个生意,真是锦儿拉来的?” 贺老爹道:“老族长,我拍着胸脯子给您发句誓,这些事情,全都是锦儿的功劳,咱们家的人,连帮忙都说不上,就是跟着拣个现成便宜……要不然,我能这么信她?我能二话不说,老手艺都撇下不顾了,一门心思的跟着她干?” 贺家族长信了。 他更觉得肉疼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幸好你们与她走的近……老哥哥在这就拜托你了,以后多照应贺家的子孙。” 贺老爹满口答应:“你放心。” 贺家族长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朱氏,又道:“听闻唐有德要做里正了,他与锦丫头关系不好,你们也小心防备着,没准儿他要使坏。” 一听这话,贺老爹就想起了儿子传来的那句话。 他心里砰的一跳,但脸上并不敢露出高兴来,就含糊的道:“也,也未必就是他,且看看!” 贺家族长一愣。 要知道,周里正也是有门路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了里正。 所以这竹林村这么多姓贺的,他都没去争这个里正之位……也所以他举荐的人,一般来说就妥了。 可是听贺老爹的意思,居然还会有变故? 他人老成精,也没多问,就与他各自回家了。 唐时锦抓了六只竹鼠,结果自己人一口没到嘴,全送人了,贺元宵去的时候一路叨叨过去,回来又叨叨了足有半个时辰。 而炎柏葳一听这个话头,顿时就把懒洋洋的讲书态度给收了起来,无比认真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偷听他们说话。只有不时停下来的长眼睫毛,无声的诉说着几个大字“我也要”!! 唐时锦简直不胜其烦,只能又去抓了几只。 她觉得这东西实在是瘆的慌,不敢杀,就叫贺元宵拿回去处理完了,然后切好了块,再拿回来她给做。 她准备做一个干锅竹鼠。 先用盐、姜和酒把肉块儿腌起来,又剥了嫩笋尖儿和蒜苗,正弄着呢,就有一人飞快的跑了来,声音都要变调了:“元宵!元宵!你赶紧回家!官府来人找你爹了!” 贺元宵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多问,掉头就往下头跑。 唐时锦心说估计是委任状下来了,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才刚一过去,就见杨鹏霄赶着崭新的驴车过来了,一见她,便跳下来拱手道:“东家。” 唐时锦眼前一亮,立刻叫他把驴车停在旁边,跃到了车厢上头坐下,还邀请他:“来来,上来同看。” 杨鹏霄:“……” 里头两个吏典已经宣读了委任状,然后交到了贺老爹手里,贺老爹毕竟是有了一点思想准备,表面上还算淡定的谢了两位吏典,然后叫周婆子拿出红封来打赏了。 两个吏典也下过不少村儿,很少见到这么镇定这么上道的做派,加上有沈挚的面子,自然也要恭惟几句,赞他德高望重堪为表率什么的。 周里正的脸上还撑的住,围观的人却是惊讶莫名。 他们不敢当着“官爷”的面儿议论,只互相使眼色使的要飞起。 一直到贺家人客客气气把人送出来,唐时锦立刻从驴车上跳下来:“鹏霄哥,帮我送两位官爷回去。” 杨鹏霄应了一声。 两位吏典就是县衙的底级小吏,被拿着当个人待,也是十分高兴,拱手谢了,上了驴车。 他们一走,大家才轰的一声,七嘴八舌的询问,为啥贺老爹忽然成了里正,不是举荐的唐有德么? 贺家族长也早就赶了过来,连道恭喜,一边又道:“人家官爷不是说了,官府要先访民意的,挑着那德高望重,端庄正直的,才能做里正,并不是随意委任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老里正荐了不当什么,官府还得自己挑啊! 贺老爹连连谦逊。 贺家族长扫了周里正一眼。 他其实对里正举荐唐有德,也是很不满的。 里正之职,大小是个官儿,又不是他家的东西,凭啥他想嫁闺女,就拿里正之职当人情? 结果让来让去的,里正落到了贺家人头上,他恨不得拍着贺老爹的肩说一声:干的好!! 朱氏就在旁边。 她起先还以为是贺老爹犯了事儿,正幸灾乐祸的跟着看热闹,结果一听之下,整个人都傻了。 旁人纷纷看她,朱氏脸上挂不住,尖声道:“贺老汉!你这事办的不厚道!咋能抢咱们的官儿做!” 都不用贺老爹张嘴,一大堆姓贺的帮着喷回去:“咋能说是抢你的?这是官府叫当的!” “就是!官府又不是你家开的!” “笑死人了,连这个纸纸都没有,就自觉成了里正夫人了。” “人家吴婆子当了这么多年里正夫人,也没这样啊!” “轻狂的没边儿了!” 朱氏气的直发抖。 不远处唐有德刚得了信儿,踉跄着赶了过来。 里正这位子本来就是他的心病,好不容易得到了,唐有德江山都巡了好几遍了,结果到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唐有德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哆嗦着,冲着周里正:“你……你不是说,举荐了我?” 周里正无奈的道:“我举荐时,你也在场,原本县丞大人就没说准,”他隐晦的提点他:“这是官府的意思,想必是出于多番考量,还不来道声恭喜。” 唐有德怒道:“好,好,好,”他指着周里正,气的声音都劈叉了:“你那闺女,与珩哥儿之事作罢!” 又指着贺老爹:“乡里乡亲的住了这么久,竟不知你如此阴险!暗中抢我之位,蝇营狗苟!当真无耻!无耻之极!” 第080章 四海之内皆你爹 看着他真情实感的愤恨,那眼都红了,手都抖了,唐时锦极其无语的啧了一声。 唐有德这个人,说他清高,又汲汲营营,说他迂腐,又迂腐的不是地方,总之就属于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极其聪明,实际上非常愚蠢不知变通的一个人。 就比如婚事,虽然人人都知道里正让位是为了婚事,可这话,就连最没见识的乡下人,都知道不能挑明。 可他?第一反应就是嚷嚷婚事作罢?? 咋说呢,拿儿子换官位实锤了,连掩饰都不晓得掩饰,是有多蠢。 果然,立刻就听到了唐时珩道:“爹!您……怎能如此!!”大家的眼神儿顿时移了过去,唐时珩道:“君子一诺千金!” 孰不知唐时珩,此时的心情也极为烦闷。 他觉得如今处处不顺,本来以为唐有德能当上里正也算一件好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谁知道,又出了幺蛾子。 周里正不是里正了,那周玉儿的价值就大大的降低了。 可是他不傻,他这时候反悔,名声怎么办? 但不反悔归不反悔,他也并不想自己出面拒绝。 因为,他原本的想法,是“周玉儿喜欢他,周玉儿纠缠他,周玉儿为了嫁给他,不惜设局落水”,也就是说,全是周玉儿主动,他从头到尾都是被迫的,好清白又好无辜。 可现在,他只要开口,乡下人不管什么诺不诺的,他们只知道,他为了周玉儿,跟唐有德争辩…… 那他之后,很多事情都脱不干净。 周里正脸黑的可以。 可是贺老爹这会儿新官上任,不好立刻做主,周里正如今已经不是里正了,也不好做主。 所以场面居然莫名的一静。 唐时锦懒的看他们车咕噜话来回说,就直接抬高声音:“两位里正大人!我昨日买下的地,还请快些帮我去官府走帐。多谢了!” 两人立刻同声应下:“正是。” 然后贺老爹回头叫贺十五把驴车赶了出来,两人就互相谦让着,上车走了,唐时锦对贺元宵招了招手,也一起走了。 直接把个悲愤莫名的唐有德晾在了这儿。 经过一番内心权衡,酝酿好了要表演的唐时珩,也是极其的难堪。 大家嘻嘻笑着散了,不时的指指点点,险些没把唐有德活活气死。 贺元宵一边走一边道:“锦儿,我爹成了里正,是不是你给求的?昨儿你忽然问我我爹叫啥,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唐时锦笑了笑,“你爹做里正,对咱们之后的生意有好处,再说了,谁做都行,只要不是唐有德做就成。” 看了这一场热闹,家里的竹鼠肉块儿也腌的差不多了,唐时锦直接起锅热油,把肉块放进去爆炒,加一点醋让肉好烂,然后放笋尖儿,加清水没过肉,大火煮沸,再小火焖到水干。 然后再加水、醋、酱油、白糖、腐乳上色焖干,盛出来再起锅热油、加蒜苗、辣椒、芝麻爆炒,炒干起锅,撒一点小香葱就能吃了。 同时又小灶蒸了个鱼,炒了个豆腐皮儿,她之前还发了一点豆芽,正好拌了一个,端上桌齐刷刷的四道。 贺元宵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有客?”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从竹林村到县城很近,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驴车半个时辰能打个来回,这边刚上桌,那边杨鹏霄也过来了,在门口拱手:“东家。” 唐时锦招了招手叫他进来,然后给他们介绍了,四个男人互相拱手通了名,然后就各自坐下了,唐时锦道:“先吃饭,吃完咱们再去看你住的地方,缺什么赶着去买,还来的及。” 杨鹏霄垂了垂眼。 他见惯了惊吓的眼神儿,可是不止是这小姑娘,其它人,连同那个孩童,都没露出什么不妥的神情。 而且,他自认为她给他银子,让他买驴子驴车是考验,想赶着报帐,结果她就直接招呼人吃饭了?? 炎柏葳吃东西向来不客气,贺元宵盼竹鼠盼了好久,也是筷子下的飞快,等杨鹏霄稍微走了走神再一看,就发现竹鼠下去了半盘子…… 杨鹏霄:“……” 他立刻也拿起筷子开始吃。 仍旧是唐时锦和磊哥儿最先吃完,然后三个男人把盘子清光。 贺元宵不住的感叹::“太好吃了,锦儿,改天我们再抓几只来吃。” 唐时锦翻了个白眼:“你吃什么都好吃,给你吃,压根用不着这么费劲,我哪天家里面没了,捏块泥巴给你煎煎,你肯定也吃不出来!” 贺元宵瞪大眼:“谁说的,我肯定吃的出来!” 唐时锦笑道:“那改天我试试?” 贺元宵自己心虚了:“别试了,万一我真吃不出来,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杨鹏霄直等他们不说话了,才道:“东家,买驴子用了四两半银子,驴车用了七两三,铜铺子结帐用了二十九两,我全都记下来了。” 唐时锦一边笑,一边道:“不忙,先去看你住的地方,要买什么。” 一边笑着踢了贺元宵一脚:“走啦,泥巴孩儿。” “你才是泥巴孩儿。” 两人嘻闹着出了院子,过去看了看贺家族长给的地方,里外都打扫干净了,但是篱笆还没修。 贺元宵道:“等我叫我哥来,一个时辰就给你修好!”一边飞奔着去了。 唐时锦进屋瞅了一眼,一边笑道:“我那边有两张旧榻,先抬过来应付两天,然后找两个木匠打家俱,鹏霄哥,我的意思是,驴车就放你家,我一个是不会伺候这东西,再就是嫌臭……你看怎么样?” 杨鹏霄平静道:“应该的。” 唐时锦续道:“我买下的地,就在那边儿,一会儿带你去看看。” 她略微凑近些:“一会儿贺家三个哥哥过来,你也瞧瞧,元宵我与他熟,一般就跟着我,而贺十五和贺十八,你看着谁适合跑外,谁适合管人……今儿先不说了,我希望明儿尽快找个泥瓦班子,开始盖屋。” 杨鹏霄道:“东家,我这个样子跑外,有时候会……有些麻烦。” 唐时锦转头看他:“你怕吗?” 杨鹏霄平静的道:“我倒不怕,但是有人会刻意抬价儿,找事。” 唐时锦笑了笑:“老子爱长什么样子就长什么样子,我花钱我就是大爷,我花钱雇人干活,还得长个你喜欢的样子?!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爹,谁都得惯着你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你掉一文钱一百个人出来了,他敢找麻烦你就让他滚啊!敢瞎哔哔让他一边凉快去!咱们拿着银子还买不着一个泥瓦班子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拍他肩,发现又够不着,就收了回来:“总之,不要怕花钱,也用不着低声下气,把腰杆子挺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贱,故意往人伤口上戳,这种人,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哪怕不要钱咱们也不请,有钱难买我高兴,知道不?” 第081章 截了他的胡 杨鹏霄十分诧异。 她这番话,江湖气也太浓了,而且……透着一股子邪妄,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 可是再一想,哪个寻常小姑娘,能有这么大本事? 他就应下了:“是。” 贺家几个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唐时锦又叫贺元宵去找了几个木匠。 这间屋子很大,比她住的房子都大。 村里盖屋,跟一般的四合院儿不一样,堂屋两边的耳房只比堂屋矮两砖,都是可以住人的,她准备把这儿弄成员工宿舍,那就能住四个人,然后再盖个养驴子的地方,再把茅房也修好,灶房也得有,平时烧烧水什么的。 这么一安排,就又得好几天。 反正就临时用用,杨鹏霄也不讲究,先把旧榻抬了进来。 唐时锦跟村里有姑娘的人家,买了一套准备陪嫁的新被褥,绣着百子图,结果杨鹏霄一看就满脸拒绝。 唐时锦都乐了,索性又买了一套,古人新婚被褥是一红一绿,她和磊哥儿正好都换了,把旧的拿来给他用。 不少人殷勤的过来帮忙扎篱笆。 唐时锦跟杨鹏霄商量了一下,杨鹏霄很快进入角色,跟大家说了明儿就找人做竹子,仍旧是一家出一个人,只要手艺好的,头一天先做做试试,挑定了人,第二天开始上工。 其实就是后续要计件工资,先做一天看看数量。 到下午,两个里正就回来了,把她的地契办好了。 贺老爹,或者叫贺里正把地契拿了过来,一边低声道:“锦儿,这事你花银子了?” 唐时锦道,“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不曾问过你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跟我算银子,需要算的我不会同你客气的。” 贺里正有些感慨,在房间里兜了两个圈子,又道:“对了,咱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唐有德了,他似乎是去见县丞大人了。” “没关系,不用理他,”唐时锦道:“他做不成什么事的。” 不是她说,唐有德就不是会说话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县丞,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这种送礼办事的,很多事情都是能做不能说,办不成还找上门去……县丞绝对也是不待见的。 她猜的没错。 这会儿郭县丞正在劈头盖脸的大骂唐有德。 他本来确实以为一个小破村的里正,手到拿来,没想到沈挚会来掺和一脚,直接找了县令。 他本来就觉得有些没面子,他还敢来触他的霉头? 郭县丞大骂:“我说过多少次要谨言慎行!你却四处招摇惹事!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得罪了人,这到手的官位怎么会凭空飞了?我都差点被你连累,你还敢来!” 其实这纯粹就是推锅。 但唐有德心虚啊!他自己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德性? 唐有德的身体就快弯成了虾米:“是草民糊涂,以为穷乡僻壤的不会有事的……是草民做事荒唐,连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毕竟是收了礼的,郭县丞骂了几句也就算了。 一边又道:“那个新里正,是如何认识沈挚的?” 唐有德不解:“沈挚是何人?” “本县的捕头!”郭县丞道:“就是他帮那人办成的这事!沈挚十分上心,估计不是一般的关系!” 唐有德茫然:“我从不曾听说贺堂福认识捕头大人……” “行了,”眼看都是饭点了,郭县丞不耐烦的道:“滚,没用的东西,以后少来我这!” 唐有德求道:“大人,可这事儿……” “滚滚滚!”郭县丞道:“委任状都下了,叫爷爷也没用!赶紧滚的远远的,别碍了老爷我的眼!” 他一脚踢开唐有德,直接走了。 出了大门,遇上沈挚与一伙人勾肩搭背的走开,郭县丞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唐有德不过是一条没用的狗,沈挚却是要留心在意的。 沈挚落户不在本地,可其实就是本地人,而且他身手好,人也豪放讲义气,在县衙中威望颇高,县令大人也对他十分倚重。 今儿这事儿,是他截了他的胡! 明日他倒要问问,看他怎么说! 郭县丞冷笑了一声,拂袖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各忙各的,贺家三兄弟先去量竹子,杨鹏霄去县里找泥瓦匠,只有唐时锦很闲。 她这两天做出了一点兴致,找村里屠户家弄了一点肠衣,准备做一点烤肠吃,顺便也试试新做的搅肉机。 烤肠她并不打算卖,因为这种东西,不适合这个时代。 烤肠就属于对穷人来说不如直接吃肉,对富人来说又不够精致,吃起来不体面的那一种,顾客面不大,所以她准备做了自家人吃。 所以一边切肉她就一边耳提面命:“一天只准吃两根,不准一天吃完!不准当饭吃!我是做了给磊哥儿当零嘴儿的!” 高大又英俊的炎郎君,一边面无表情的转动绞肉机,一边默默的点头。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没出息?跟小孩儿抢肉吃? 可是再一看那肉……他咳了一声,他还真是。 但是贺元宵比他不要脸多了,他过来一看就振振有辞:“磊哥儿才六岁吃两根,为什么我都十六了也吃两根?我应该吃四根才对!柏葳哥你多大了?你一看就挺老的,应该吃六根才对!” 炎柏葳在六根烤肠的诱.惑下,默认了挺老这个评价。 她究竟是养了什么幼稚园崽崽啊?! 面对着两双期盼的眼睛,唐时锦只好点点头:“那好,元宵一天可以吃三根,炎柏葳一天……可以吃四根。” 烤肠一般是搅的肉和切的丁掺着做才好吃,她拿大葫芦切一半儿再切了口灌装,先灌了三百来根,直接上大鏊子烤熟了,拿竹签子串起来,先叫元宵送回家二十根,然后连着磊哥儿,三个人就守着灶门吃。 正好杨鹏霄回来,一看这架势,哑然了一下,站在门口道:“东家,泥瓦班子请好了,十五带着过去了。” 然后贺元宵问唐时锦:“鹏霄哥这么老,应该能吃五根?” 唐时锦:“……” 贺元宵拿了四根给他,然后道:“你来晚了,罚你少吃一根!” 杨鹏霄:“……” 他讪讪接过来:“不早不晚的……这个是什么?” 贺元宵道:“就是零嘴儿,又不是饭。”一边阿呜阿呜吃的香极了。 杨鹏霄看了看。 连十分有气度,连他也看不透的炎柏葳,也一样整根咬着吃,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就直接咬了一口,一入口极为咸香劲道,没多少调料,感觉就是肉本身的香气,却又比大肉要劲道的多。 他不知不觉,就把四根都吃光了,还有点可惜被贺元宵罚走的那一根。 第082章 摁头叫我娶老婆 然后他把签子放下,抹抹嘴:“那东家,我先过去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 这么一试,觉得绞肉机还挺好用的,她第二天就跟着贺元宵的驴车上县城,一个是先去铜工坊又订了六台稍大的,然后那小的可以直接留在家里用。 然后又给了花狼二十根烤好的叫他尝尝,叫贺元宵给郑府送一点,她给罗娘子也拿了些过来,顺便问问沈挚,县丞有没有找他麻烦。 结果一问,罗娘子的神情就有点不对劲,问还问不出来。 唐时锦一直等着沈挚来了,叨叨叨的说了半天,沈挚直摆手:“真没什么大事儿!就一点小麻烦!” 唐时锦道:“你倒是说嘛!你不说我更过意不去!姐夫!” 沈挚被缠不过,只得说了两句。 原来郭县丞是本地人,妻族算是很有钱有势的,所以他有些怕老婆。他一直想把妻妹嫁给他,拉拢他,但是他一直没应,然后昨天他借着这个事儿,又提起这个话头,又叫他拒绝了。 沈挚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能摁头叫我娶老婆!我早说……”他斜了罗娘子一眼:“你阿姐早点嫁给我,哪有这么些事。” 唐时锦道:“就是!阿姐!” 罗娘子笑道:“就为这事儿,你就要把我卖了?” 唐时锦笑道:“我是真看着姐夫人好,你放心,若是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罗娘子失笑,只当是个笑话,沈挚却是啧了啧后槽牙,心说他有可能还真打不过她! 然后唐时锦想起来问:“可是郭县丞这么怕老婆,还养外室?” “养外室?”沈挚一愣:“不能?他没这个胆子!你听谁说的?” 唐时锦也是一愣。 她是听花狼说的,她还以为这应该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儿。 她就道:“你等等,我出去问问。” 她就出来找着了花狼,拉到一边问了问,回来道:“就住在南三巷子的第三户,姓邱,也不知道是哪个邱,原本是一个清倌儿,后来被县丞手下一个姓方的吏典帮忙赎了身,其实就是替他赎的,已经养了一年多了,家里还有一个叫圆儿的丫环,一个做饭婆子姓方,经常出来买菜。” 沈挚诧异:“你这是从哪打听来的?我都不知道。” 唐时锦也没瞒他:“有个小叫花子,叫花狼,我听他说的。” “花狼?”沈挚更诧异了:“我知道那孩子,那孩子会用毒!你别看他年纪小,在这块儿是小老大!人家都叫他小花爷!我好几回试着跟他搭话,那孩子鬼精的,净跟我打马虎眼!你居然能跟他有交情……看不出来啊!” 唐时锦笑道:“凑巧了。” “行,”沈挚也没细问:“我记着了,有这个消息在,我就能收拾郭通,省得他天天没事儿找我麻烦!” 他们聊着,罗娘子就把包袱拿了出来:“好了,这一回可把衣裳拿回去!那包,我也做出来几个样子了,你挑几个去背着玩儿。” 唐时锦道:“那字找人写了没?” “没,”罗娘子道:“一时真不知道要叫谁写。” 她当初想着,叫罗娘子请个名人题字,例如“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的,然后绣在不起眼处,在这种比较注重手工艺的情操的年代,会有效的防止大店仿做,另外这句话若是深入人心,也是一个天然的防伪。 但是这个东西,必须得找名家写,越有名气越好,这么说起来,确实不容易。 唐时锦就看了看那包。 其实这种斜挎又有绣花的包,跟古装真的挺搭的,她自己挑了一个背上,还给贺元宵他们挑了。 然后罗娘子打发了一个伙计,帮忙拿着俩大包袱,送到城门口驴车那儿,那边唐时锦出来,就一路琢磨。 这地方,最有名的文人,叫啥桃花公子? 还有上次买走蛤蟆砚的画疯子廉二爷,也算是打过照面儿,能有什么办法,搭上关系呢? 一边想着,她还随手从书局,买了一本桃成蹊的诗集,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结果回去就忙了一下午。 第二天泥瓦班子的班头画出草图来,她跟杨鹏霄商量着,定下了厂房的样子,又溜溜儿忙了一天。 隔天才有空拿出来研究。 炎柏葳过来吃饭时,就见这本诗集在炕几上扔着,他拿过来看了一眼,讶然道:“这是给磊哥儿买的?他现在初学,若要走科举之路,不宜过早接触这些率性之诗。”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是,我买了自己看。” 炎柏葳更惊讶了:“你看?你喜欢他的诗?” “不是,我才不喜欢诗!”唐时锦一边切菜一边道:“我想找他办事,想先了解了解这个人,就买回来看看。结果一看,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大行。” “哦?为何?”炎柏葳道:“他在诗词上,还算不错啊?” 唐时锦道:“你就看看,我刚看了一上午,这一个册子,统共才三十来首诗……他哭了多少回?啥泣涕霑衣、泣涕如雨、挥泪淡墨、挥泪书之、梦啼红妆泪阑干……我数了数,哭了整整十回!就算这些全都是夸张,我觉得这个人也一定特别的不靠谱,说好听了是潇洒,说不好听就是疯疯颠颠。” “再说了,还桃花公子……古往今来,文士的别称,比这更娘的,找不出半个来?就连大诗人李白,叫什么青莲居士,也只是青莲,不是红莲粉莲什么的。反正我一听这个桃花公子,就觉得肯定是一个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说话‘讨厌’这样色儿的。我觉得我跟他可能说不上话。” 她随说,炎柏葳就在笑,最后扶着额头,简直笑的收不住,尤其她学那声“讨厌”的时候,还抛了一个媚眼儿过来,简直是要笑死人。 唐时锦拿了篮子过去洗菜,一边道:“所以我想着,不如就找别人。” 炎柏葳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帮你写?” “不行啊!”她道:“必须得有名气的,名气越大越好,否则没用处。” 炎柏葳笑了一下:“其实成蹊这个人,还是不错的,颇有才华,人也……咳咳,十分诙谐,只是天生模样不错,又长了一粒桃花痣,就叫人起了这么个名号,倒也怨不着他。” 唐时锦忽然一愣。 她直起腰来看他:“你认识他?” 炎柏葳笑道:“算是认识。” 唐时锦一皱眉,然后她用力威胁他:“敢把我说的话告诉他,就打死你!” 炎柏葳笑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我去帮你办成了,不就得了?” 她眯眼看他,他冲她点了点头,表示绝对没问题。 唐时锦就道:“也没什么,就我今天背的包,”她指了指:“我想找一个有名气的人,写一句‘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的话,然后绣到包上防止旁人仿做。” “没问题,”炎柏葳道:“你给我做一个食盒,我提着去找他,今晚就给你办成这个事儿。” 唐时锦有些怀疑:“听说这些文人都很清高的,你真能做到?你不会是骗我的,找个地方自己偷偷把菜吃了,然后回来说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炎柏葳:“……??” 他在这小孩儿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无赖?? 炎柏葳道:“我要是办不成,今后再不敢登你的门儿!” 行!唐时锦半信半疑,就真的做了几个菜,然后让他提着,也不用驴车,就悠闲的往县城去了。 走的时候都快晚饭时分了。 炎柏葳并不知道,有人眼睁睁的盯着他走了,然后,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他也没回来。 贺大壮不由得欣喜起来,朝着半山腰的宅院看了一眼。 第083章 夜半惊啼 十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冷了,唐时锦烧了热水,跟磊哥儿各自洗濑了。 她不敢让磊哥儿的疤消的太快,隔好几回,才给他用一点点灵泉水。 但两罐药用完,也能明显看出疤淡了许多。 她给他涂完,亲了他脑门儿一口,然后才回到她那边,把玩着金元宝,一边在心里盘算食坊的事儿。 一边盘算着,困意就渐渐的来了,她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忽然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皱眉。 她这边是单门独户,除非要上炎柏葳家,否则根本不会经过这儿。 但炎柏葳会功夫,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到,根本不是这样的。 别是有人要来偷烤肠! 唐时锦一咕噜就坐了起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鞋子,然后拿开顶门杠子,极轻的把屋门拉开了一条缝。 她一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柴门前,正向下张望,显然是怕惊动了人。 唐时锦一闪身出去,把顶门杠子握在手里,然后迅速闪到了柏树后头,同时一把拢住了沙袋。 几乎与此同时,那人也转回身来,月色下看的分明,居然是贺大壮! 唐时锦屏声息气,就见贺大壮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唐时锦计算着他的步子,内心暗暗的数着一二三,然后猛的把沙袋推了出去。 她现在力气很大,沙袋本身又沉,砰的一下,狠狠的撞到了贺大壮身上,当时就把他撞的闷哼一声,向后栽倒! 贺大壮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打了个滚儿,赶紧爬起来,惊惶抬头,黑暗之中,隐约就见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在空中飘飘荡荡,根本看不到脚! 贺大壮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处猛的蹿了出来! 他腿一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对不住,对不住施娘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喝了点酒想女人了,你上吊不关我的事,对不住,对不住,我一定给你上香,多多的烧纸钱……” 唐时锦已经抓着杆子冲了出去,这话一入耳,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凶宅”! 想到了亡母魏氏!想到她的外婆施娘子被人欺辱,吊死在了柏树上…… 原来居然是他干的??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扑上去就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一边大声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夜色之中,小女孩儿的声音尖厉极了。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冲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纷纷点起了火把。 磊哥儿也被吵醒,冲了出来,尖声道:“阿姐!!” 唐时锦一把抓住他,掩到身后,柱着顶门杠子直喘气。 她似乎受了原身的影响,全身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贺家人也急匆匆冲了进来,贺元宵鞋子都只穿了一只,急道:“锦儿!锦儿你怎么了!” 贺里正也道:“出了什么事?” 贺大壮这会儿犹失魂落魄,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唐时锦紧紧的揽着磊哥儿,道:“我……我刚才还没睡着,听着外头有声音,怕有贼,就拿着杠子出来……结果,结果他进了门,看到沙袋就开始磕头,说,说施娘子对不住,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上吊不关他的事……” 场面猛的一静,有人尖声叫了出来:“施娘子显灵了!!!” 不少人都哆嗦起来。 要知道,当年施娘子上吊的事情,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的,穿着大凶的红衣,舌头老长老长的,风一吹摇摇荡荡…… 有人颤声道:“当年,居然是贺大壮?” 贺里正毫不犹豫的一指贺大壮:“先把人捆起来!” 立刻就有两个小伙子上前,直接解下腰带,把手脚都捆了起来。 贺里正道:“锦丫头,你莫怕,我叫人去请老族长过来。” 唐时锦道:“报官。天一亮就报官。”她一字一句:“我外婆的冤屈,不能不报,如今老人家地下有灵,护着我们姐弟,我也得给她报仇才行。” 贺里正点了点头:“成,我明白了。” 这会儿,老族长也急匆匆过来了。 旁人跟他一说,老族长当时就甩起拐棍,抽了贺大壮两棍子。 但一说起报官……乡下人,没有不怕见官的,可是唐时锦既然这么说了,贺里正也答应了,贺大壮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他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就先把贺大壮押进了一处老屋,叫了两个后生看着,周婆子搂着唐时锦两姐弟回了家。 一大早,贺里正就叫贺元宵和族长儿子去了县衙报官。 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却是沈挚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唐时锦白着一张小脸儿,坐在院中,许多人都围着安慰她。 她有些怔怔的,神思恍惚,想起了她亲外婆。 外公当时食道癌,受不了罪,自己喝农药死了,办完丧事外婆还说要来看她,给她做饭,结果当天晚上就跟着去了。 这么多年没想起来,如今一想起来,还是难受的不行。 沈挚一到,唐时锦就站了起来,道:“沈大哥。”一边眼泪就往外冒。 沈挚还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拍拍她:“哎哟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哭,一哭还吓我一跳!我一听是你的事儿,饭都没吃完就过来了!有啥事儿,你沈大哥给你做主,不用怕!” 众人惊讶莫名,互相交换着眼色。 这到底是谁?穿着官服,却与唐时锦这么熟? 早有他手下的捕快给族长里正介绍:“这是我们捕头大人,姓沈。” 贺里正和贺家族长,赶紧过来见礼。 沈挚摆了摆手:“不用多礼,怎么回事儿,谁欺负我妹儿了?” 一听这话风,谁心里不明白?贺里正赶紧把事情前后一说。 沈挚道:“人呢?” 贺家族长道:“叫人看着呢。” 沈挚就点了两个捕快过去带人,一边道:“妹儿,你放心,前后的事儿我一定都给你弄明白。” 唐时锦哽咽的点头:“多谢沈大哥。” 她定了定神:“沈大哥进来坐坐。” “别了,”沈挚道:“我今儿也不给你添乱,先把人带回去,你明儿一早过来一趟,里正也一起……” 他转头看了贺里正一眼,贺里正赶紧拱手表示知道了,沈挚又道:“找几个证人也一起。” 贺里正道:“是,捕头大人放心。” 沈挚点了点头,还亲昵的揉了揉磊哥儿的头,这才走了。 大家虽然揣着一肚子好奇,可这会儿也不好打听这个,只低声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有人道:“我记着当年,施娘子出事的时候,贺大壮病了一阵子!你们还记得不!” “对对!当时抬棺材叫他帮忙,他说病了!床都下不了!” “这就是心里有鬼啊!真真是丧良心!” 大家议论纷纷。 不远处的唐有德,眼中几乎要喷火! 村里嚷嚷一声满村儿都能听到,昨天晚上唐时锦这边出事,他们当然也听到了。 一听说是唐时锦这边出事,一家人都暗暗称快,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活该…… 结果今天却看到了这一幕? 旁人只觉得她居然认识捕头,不明觉厉。 可是唐有德,他昨天才被郭县丞问过沈挚的! 再想想之前他跟唐时锦的争执!她亲口说过,“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所以,难道是这个畜生暗中设计,抢了他的里正之位?给了贺堂福!? 真真是禽兽不如!好歹不分!他可是她的亲爹! 唐有德一时真真是怒从心头起,一见沈挚走了,他踉跄着就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了这个捕头,抢了我的里正之位!” 第084章 欺负爷的饭搭子 “唐有德!” 唐时锦霍然站起,逼上身来,一字一句的道:“今日,抓着了害死你岳母的贼人,你不问!我与磊哥儿半夜被贼人上门,受了多大的惊吓,你也不提!连一个路人都晓得安慰我,可你!?你心里只有一个里正之位!!你有没有人心?你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你配不配当人?!” 她指着他:“你这种人要是当了里正!才真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你连人都不配当!你还有脸觊觎里正之位!?呵!你就不怕我外婆晚上去找你吗??” 唐有德都叫她给骂愣了。 他本就极其凉薄,又不够聪明 ,偏还十分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总是忘记要装成正人君子……如今被人这么赤果果的点出来,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对啊,当年施娘子死的多么惨烈,魏氏为此也是大病一场,如今阴差阳错的,找着了真凶,连他们这些人都为之唏嘘,可唐有德,一张嘴就是里正之位里正之位! 再一想,他昨天当头说出的那一句“婚事作罢”…… 儿女在他心里,还真真是什么都不是,唐时锦说的没错,他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连人都不配当! 不远处,炎柏葳正急步上来。 他与桃成蹊坐着马车一进村儿,就迎面撞见了沈捕头那些人回去。 再往这边一看,炎柏葳当场变色,直接跳下马车,赶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唐有德上前指责,看到了唐时锦怒斥唐有德。 小姑娘眼儿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平素神气活现的,他哪见她哭过半次? 炎柏葳心里实在是恼火,爷一眼没看着,就有不长眼的欺负爷的饭搭子? 他耐着性子问人:“怎么回事?” 便有人小声给他解释了几句。 炎柏葳缓缓点头,有一瞬间的情绪激荡。 一个这样的爹,这样的爹……确实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 但随即,他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 这时候朱氏和大丫儿,已经夫唱妇随、父慈子孝的站到了一起。 朱氏指责她:“就算有了断亲书,这生恩也不是假的!这十里八村,就没见过当闺女的,敢跟爹这么说话的!一点礼数都没有!你才叫个不配当人!” 大丫儿娇娇柔柔的道:“唐小娘,你既与捕头大人相熟,怎么也该为爹说句话才是,哪有不帮亲人,帮着外人的!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唐时锦冷冷的道:“少跟我废话!我这儿不欢迎你们这些没人味的东西!全都给我滚!” 唐有德有了帮手,又把架子撑了起来:“唐时锦!你休要这副态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这儿不可无人支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二!不如你就……” “用不着你假惺惺!”唐时锦直接打断他:“我外婆不会想见你的!” 唐有德斥道:“胡说!你懂什么!” 唐时锦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 唐有德眼一瞪:“我唐有德读圣贤书,做事光明磊落,我问心无愧!” 话音未落,他咣的一声给跪了下去。 众人齐齐惊呆了,连唐时锦也惊呆了。 但随即,她看到了人群后头的炎柏葳,意识到是他出了手,于是她立刻道:“唐有德,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拂竹枝,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唐有德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又咣的一声跪了下去。 下一刻,只听一声惊叫,朱氏和大丫儿也都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众人傻在了当地,一声不敢出,就眼睁睁看这三人尖叫连连,互相搀扶着,拼命想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跪了下去,最后连起都起不来了。 炎柏葳缓步上前,冷冷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唐有德,劝你还是好好反思一下罢!” 一边说着,他直接拉住唐时锦,进了院子。 贺元宵回过神儿来,一把捞起磊哥儿抱在怀里,也跟着进去了。 其它人既惊且畏,面面相觑。 可是也真不敢这时候进她的院子,更不敢去扶唐有德,只纷纷回思当年有没有得罪过施娘子。 一伙人进了屋,关上了门,唐时锦低声道:“他们要跪多久?” 炎柏葳也低声道:“半个时辰。” 唐时锦无声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牵动了自己的情绪,她有些疲惫,缓缓的在罗汉榻上坐下。 炎柏葳沉着脸道:“这事要怪我,我当初就应该杀了这个贺大壮!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哪能怪你,再说也没伤着我……我就是……” 她把脸转开没说话。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手势十分温柔。 人群还聚集在外头,看着跪在地上起不来,只能咋咋呼呼惊慌失措的三个人。 不一会儿,有人急步过来,是唐时珩。 他满脸焦急,过来想扶起唐有德,可是唐有德的腿,完全就是折成了那个样子的,拖都拖不起来。 唐时珩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是读书人,最重声名,他爹是一个被鬼神惩戒之人,他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他急向里头道:“唐时锦!唐时锦!” 里头无人应声,他也顾不上害怕,推开门就进去了,拍着屋门。 贺元宵把门打开,唐时珩一步迈入,压低声音吼道:“你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疯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闹成这样,要如何收场?!我的名声怎么办!”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对父子,真的是自私凉薄到一定境界了。 她一个外来的灵魂先不说了,当年冤死的可是他的亲外婆!死的如此惨烈,那时候他都七八岁了,早就记事了,居然连一丁点的关心都没有?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利益得失!? 相比起来,连朱氏都比他们强的多!起码朱氏对儿女是真心疼爱的!还算是个正常人! 她直接走过来,抡圆了一巴掌就掴他脸上去了。 唐时珩当时就被她打的一个趔趄。 他脸上的狰狞还没褪去,就全变成了错愕,他显然觉得,她应该永远对他予取予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她已经懒的装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滚出去,别再叫我看见你,不然老子弄死你。” 唐时珩吓的一呆。 贺元宵直接一手把他推出去,狠狠的拍上了门。 唐时锦面对着门,犹觉得心情激荡,她转回来,对磊哥儿道:“唐时磊。” 磊哥儿一怔站直:“阿姐。” 她道:“你以后若是这么没良心,我也会弄死你。” 磊哥儿眼圈当时就红了,过来抱住她腰:“阿姐,我不会的……我一辈子都对阿姐好,我有什么全都给阿姐……”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炎柏葳沉默的过来,不避嫌的搂了搂小姑娘,轻轻拍拍她背。 这傻小孩儿,才这么点点大呢,才到他腰那么高,就得支撑家业,教养幼弟,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085章 讨饭也愿跟着他 唐时珩挨了一巴掌出来,外头又是一阵子议论。 可此时唐时珩根本顾不上! 他又跑着去找了周里正,求他带人来,把三人抬走了。 其实周里正也不想管。 可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惯了里正,很多事求到他门上,他就不好拒绝。 当日,唐时锦说了那句话之后,周里正又细问了周玉儿,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唐时珩引导的。 要知道,孩子在爹娘心里,一向都是善良无辜的,哪怕孩子杀人放火,他爹娘肯定也觉得是别人教的。 所以,就算唐时珩不是,他也会觉得是,更何况他那些表现,那些话,能蒙蒙天真的姑娘,却根本瞒不过周里正这种老狐狸! 也所以,他对这桩亲事已经有些排斥了。 左右两家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换庚帖,既然唐有德不想要,那就这么算了。 可是周玉儿不肯。 不管他好说歹说,她就是认准了唐时珩,口口声声“讨饭也愿跟着他!” 周里正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顶着一张猪头脸的唐时珩。 其实他觉得他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爹,真真是擦不完的屁股。 唐有德三人,一直到被抬回家好半天,才渐渐的能动了,然后唐时珩又忙着给他们烧水,热敷膝盖,周玉儿也凑上去帮忙,一副长媳的作派,周里正看在眼里,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那边,贺家族长过来找贺里正,商量着做个法事。 一旦牵扯到鬼神,就没有不害怕的,做个法事,也好安安人心。 贺里正道:“明儿去了县衙再说,等案子判了,我再问问锦儿的意思。” 一边这么说着,外头又有人跑着来报信儿,说的就是唐有德三人当众下跪的这一幕! 因为那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一直到唐时珩把人抬走,才有人想起来过来报信儿。 两人面面相觑。 贺家族长声音都抖了:“这个法事,是不能不做了……” “是。”贺里正也是心慌:“一定得做,一定得做……咱打听着找个厉害人。” 此时此刻, 外头的马车里。 被遗忘的桃大才子,敞着车门看完了整场热闹,这时候才把门一关:“走,咱们上山。” 这一路虽然是山,但是坡不算陡,马儿也能爬上去,桃成蹊直接把马车拴到了炎柏葳院中,然后进了炎柏葳的屋子。 不是他说,炎柏葳这屋,真跟苦行僧住的似的,床板都是光秃秃的。 桃成蹊叹了口气,往床板上一躺……估计在明天之前,炎柏葳都想不起他来了。 ………… 隔天一早,贺里正、贺族长,带着几个积古的老人,陪着唐时锦姐弟俩,一起去了县衙,炎柏葳也跟着去了,但是没露面,只在暗中照应着。 唐时锦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郭县丞。 县丞名叫郭通,长的圆头圆脑的,没留胡子,皮肤又不黑,看着就跟个太监一样,不阴不阳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脖子这块还有几道血痕,看着像是指甲划的,还挺明显的。 她多看了一眼,郭县丞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而县太爷姓林,是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相貌威严,倒是一个正人君子的长相。 大概是沈挚提前打过招呼,他对她,称的上和颜悦色。 然后就升了堂,四平八稳的问了问案子。 唐时锦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族长和几个村民,也战战兢兢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等贺大壮出来,还想抵赖,县太爷直接签子一掷就用了刑。 贺大壮虽然在村里是个村霸,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架势,拍子一拍下来,就嚎叫着招了。 按大庆律,强.奸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二百;致死者,绞。 所以直接判了绞刑。 因为当时贺大壮还抢走了很多施娘子的东西,所以,县太爷又判将贺大壮所有家业,归唐时锦所有。 唐时锦叩谢了县太爷。 等人都下去了,沈挚才过来跟她说话:“你阿姐担心你呢,你一会儿过去看看她。” 唐时锦道:“我与族长族老一起来的,不方便单独离开,你跟她说一声,明儿我再去看他。” 沈挚笑道:“也成。”他弯了弯腰,在她耳边笑道:“你看郭县丞脸上,那几道指甲印儿,哈哈哈看到没……昨儿他家娘子打上门去,闹腾了一下午,郭通光着屁.股被人揪了出来,这大白天的就……” 她默默看他。 沈挚猛的发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跟小孩子说,尤其还是个女孩子,不由得咳了一声,瞬间正经起来,道:“嗯,那你先回去。” 然后又交待吏典:“好生照应我妹子!” 两个吏典赶紧躬身:“放心,沈捕头!” 于是一伙人回了村儿,两个吏典跟着里正,去查了贺大壮的家。 贺大壮父母早都死了,唯一值钱的就是几亩地,家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唐时锦也不稀罕,就是想着他说,当时从施娘子那儿搜着了好几样首饰,大多都当了,也有不值钱的没当,找着了可以给磊哥儿留个念想。 结果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镂空银薰球。 唐时锦有些诧异。 就算她不是什么历史通,但也明白,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例如暴发户,一般来说,是绝不会买这种东西的。 因为这种东西贵在手艺上,贵在心思上,本身的价值并不高。 而且这个是挂在犊车和床帐里头的,也有的放在被褥里面……你直接点熏香它不香吗?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暴发户很少花上几十倍的钱,去买这种东西。 所以,这种小物件儿,象征着一种底蕴,一种情趣,只有有一定的身家,有一定的修养和情操,有闲钱又有闲情逸致,才会淘弄这种东西。 她的亡母和外婆,不过是逃难的外乡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给两个吏典塞了赏钱,让人送他们回去,唐时锦还拿着这个薰球儿出神。 炎柏葳伸手拿过来,道:“这是‘抛打令’用的。” 唐时锦问:“抛打令?” “嗯。”炎柏葳道:“就是‘香球令’,听过没?类似于击鼓传花,酒筵之上,羯鼓琵琶作响,用此香球合着节拍来巡传行酒令,‘红拨一声飘,轻球坠越绡’听过没?香球趁拍回环匝,花盏抛巡取次飞……” “好了好了,不要背诗了。”唐时锦扶额:“我懂了。” 第086章 我家崽崽不懂事 唐时锦直接把贺大壮的屋子,送还了贺家族长,抵了杨鹏霄现在住的屋。 而贺大壮的七亩地,转手就送给了贺元宵。 她如今又不穷,尤其还听说他打死过三房媳妇……这种人渣的东西,她拿着恶心,沾都不想沾,也不屑拿来卖钱。 对她来说就是一抬手的事儿,但是叫旁人一听,简直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好几亩地,就这么送了? 贺元宵也太好福气了! 这一应手续,自然由贺里正去办,然后她空出手来,过去看了看杨鹏霄那边。 竹筒已经开始做了,泥瓦班子也没停,唐时锦大为满意,赞了杨鹏霄一通。 杨鹏霄道:“我知你出事,我也过去看了,看你无恙,人多帮不上忙,就先回来了,十五十八我也约束着了。” “很好!”唐时锦很满意:“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想一处出点什么事,就全盘乱套,各司其职就很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捏着下巴一时还没想起来,炎柏葳就道:“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 唐时锦:“……???” 为什么忽然就说了这么一长串?? 炎柏葳看她这表情,以为他说的不对,就又道:“‘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你是想说这句??” 不!并不是! 算了算了……她只是想随便举个例子,并不想得到学霸的超纲解法! 杨鹏霄道:“另外,要不要请一个帐房来?现在的帐并不难,我自己简单记着了,但是食坊一开,还是要有人管出入帐之类的。” 对哦,她忘了还要请帐房先生的。 她只想着这点小帐她一眨眼就能算清,忘了这帐还是要写在纸上的。 她道:“让我想想。” 出来她就跟炎柏葳道:“回家你把数字给我写一下。” 炎柏葳问:“你要自己做帐?只怕不容易。” “我知道啊!”她道:“不容易我才要自己做,不然我就让元宵去学了。再说做帐有什么难的?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炎柏葳扶了扶额,还是道:“行。” 快到家了,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等等!炎柏葳!你拿了我的菜去,说是要请桃花公子……” 她还没说完,他就向上吆喝了一嗓子:“桃成蹊!成蹊!” 有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竹纹袍子的男人,慢悠悠的缘着小径走了下来。 哇哦!! 这个人长的好好看! 就是那种飘逸的,空灵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好看! 一看就叫人觉得,那些个形容美男子的诗……就那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皎如玉树临风前,全都可以直接用在他身上! 炎柏葳按住她脑袋,大手往下一抹,捂住了她的眼睛:“有这么好看么?你不是说桃花公子女气的很。” “诶!”唐时锦随手拉开他手:“有一种美是超越性别的嘛!你不懂啦!” 炎柏葳:“……” 然后美男子轻轻一笑,拱手道:“小生桃陟遐,字成蹊,唐小娘,久仰大名。” 哇!! 传说中琴声一般的声音!! 这人真的,绝了!连皮带馅儿360度无死角! 这要是拖回去演几部古装剧,哪怕情节是一坨翔,就冲这张脸,也能一炮而红! 不几天之后, 当她真正认识了这个笑点奇低,泪点也奇低,总是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假仙儿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眼瞎。 然而此时此刻,她非常之热情主动的邀请他:“桃小郎请进来坐。” “不必客气,”桃成蹊道:“我与柏葳交情莫逆,你直接叫我成蹊就好。” “成蹊,”她立刻就叫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请他进来,还给他倒茶:“是这样的,我与人合作做生意,想请人帮忙写一句话,听闻桃花公子才名满天下,故此冒昧托请,还请成蹊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桃成蹊亦风度翩翩的道:“这是成蹊的荣幸。” 在场唯一见过两个人真面目的炎柏葳:“……” 他简直看不下去,默默的道:“我饿了。” 唐时锦拿着包比量:“成蹊你看,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东西,虽然微物难登大雅之堂,但是……” 炎柏葳抬高声音:“锦儿,我饿了!” 唐时锦:“……” 她转回身:“请问,我可以打死你吗?” 他背着手道:“排骨我要吃糖醋的,鸡肉我要吃叫花的,还要吃一个豆腐丸子。” 唐时锦:“……” 她只好冲着桃成蹊露出了一个“对不起我家崽崽不懂事”的表情。 桃成蹊猛的咳了两声。 然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彬彬有礼的道:“没关系,我与柏葳之间不讲究这些的,锦儿你自便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从炎柏葳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猛的伸脚往他脚上跺去……然后炎柏葳飞快的闪开,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明白的眼神儿,各自分开。 桃成蹊大步过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哈哈哈哈哈哈……” 他压着声音,捂着肚子,笑的快要断气,一边从笑声中,艰难的,断断续续的挤出话来:“炎娘子…哈哈哈哈哈…撒起娇来真是可人…哎呀呀,我可真是大开眼界…噗哈哈哈……” 炎柏葳淡淡的瞅着他。 然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磊哥儿,终于被这魔性的笑声惊动,惊讶的探出了小脑袋。 桃成蹊的笑声戛然而止……与磊哥儿面面相觑…… 唐时锦虽然发牢骚,但还是给他做了糖醋排骨、叫花鸡、清炖草鱼和豆腐丸子。 吃饭的时候,贺元宵自动前来报到,一见桃成蹊,同样的惊为天人,连喘气都不敢大了!生怕吹化了这雪一般的人儿! 然后等吃起饭来,他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位仙人,下筷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稳准狠!嗖嗖的! 唐时锦也有点被惊到。 她还以为四个菜肯定够吃了,她都没打桃成蹊的数儿,这种吟风弄月的酸书生,一般不都是吃鸟食的么? 可为啥,他看上去比炎柏葳还能吃? 一顿饭愣是吃出了刀光剑影的氛围,最后唐时锦也顾不上啥美色了,赶紧往磊哥儿碗里抢了几块肉,要不然这傻孩子估计只能吃白饭了。 吃完饭,桃成蹊把袖子一捋,掏出了雪白的帕子,优雅的拭了拭唇:“多谢款待,柏葳时常说你手艺好,直到如今……”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忽然站了起来,整个人迅速打了个旋儿,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转到了桃成蹊身后,提着他后衣领子,跃上了半空中的竹桥:“再装?” 谪仙人桃成蹊闭眼尖叫,张牙舞爪:“啊啊啊啊!炎棽,你这个野蛮人!!你快放我下去!” 唐时锦:“……” 贺元宵:“……” 白白的帕子从天下飘下来,落在了菜盘里……幻灭,来的就是这么快…… 第087章 炎柏葳你别死 下来之后桃成蹊就老实了,只冲炎柏葳发射怨怼的眼神儿。 然后炎柏葳拿了纸来,他提笔蘸墨,写下了八个大字:“梧桐罗氏天下一家”。 笔意连绵,写了一个横版,写了一个竖版,还分别用了印。 唐时锦一琢磨那意思,比她想的独此一家霸气多了,不由得美滋滋,连声谢了。 然后桃成蹊随口考较了磊哥儿几句。 磊哥儿现在把三百千都通读了,也听炎柏葳讲解了一半儿,但还没开始学写字,虽然唐时锦不在意,但是他自己想着省钱,一直在地上练习来着。 桃成蹊就着笔墨,叫他写了几个字,微微点头:“尚可。” 唐时锦让炎柏葳帮忙写了数字,也拿了根竹枝儿,在地上划来划去,不时的往里看一眼。 虽然桃成蹊看上去怪怪的,不过他名气这么大,应该比炎柏葳强一点的?这就好像老师肯定比最好的学生强,是一个道理。 于是唐时锦就悄悄问炎柏葳:“你说,他贵吗?” 炎柏葳问:“什么贵吗?” “就是我要请他给磊哥儿当先生,多少银两能拿下他?” 炎柏葳张口就想说爷讲的不好?还得找这个花孔雀来讲? 再一想,他沉声道:“他这个人很任性,投脾气的不给银子也无所谓,不投脾气万金也买不动他……不过你若觉得他好,我会拜托他教授磊儿的。” 他看了房中一眼:“他看着虽不靠谱,实则才华满腹,通今博古,磊儿若能跟着他学下来,一个举人是稳的。” 为什么气氛忽然变的这么严肃? 她斜眼看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道:“不曾。” “哦~那就是生气了。” 都开始拽文了。这跟她撸袖子要打架异曲同工。 她趁他蹲着,摸了摸他的长眼睫毛:“柏葳哥,晚上给你做好吃哒,别生气啦!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是个举人,可能会更懂怎么应付考试,学问有什么要紧的,能考过就行了呗!你说是!” 炎柏葳嘴角微弯。 这小坏孩儿脾气暴的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觉得她在宠他。 炎柏葳笑了一声,也懒的跟她争辩这些道理。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在石凳上坐下:“锦儿。” “嗯?” “我教你一点功夫?” 她蹲在地上,侧着抬脸看他:“为什么?” 他也正正经经的答她:“你身手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我瞧了你的路子,纵是学上十年,应付普通人可以,真遇上练家子只怕不成。如今我在这儿,若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讨回来。可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性子这般受不得气,我怕你会出事。” 唐时锦真的愣住了。 他双手按着膝,坐的十分端正,话也说的温和,可是温和之中,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种上位者的味道。 他为人潇洒,言谈常笑,平素与他们插科打诨毫无架子,有时候抢吃的还挺幼稚……可其实,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他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他不是看淡生死,更不是苦中作乐,他是真的胸怀大,海纳百川。 她扔开竹枝,站起来搂着他脖子:“炎柏葳,你别死。” 炎柏葳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倾。 不过她真的很小只,他坐着、她站着,都还要矮一截。 所以他也没多想,一手搭着石桌,挑了挑眉:“不容易啊小锦儿,我受宠若惊啊!” 瞧,就是因为他总是在笑,所以就会让人感觉事情并不严重。 她双手掐住他脸:“谁跟你嘻皮笑脸的!严肃点儿!” 炎柏葳被她掐的脸都歪了,想拿开她手,她还不松,炎柏葳无奈笑道:“这个我真的说了不算,倒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好生想想。” 唐时锦想了想:“会厉害很多吗?” 炎柏葳正色道:“要看我能教你多少,你能学会多少,下的功夫有多少。” 她点点头:“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 他很是喜欢她这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点了点头:“好。” 于是第二天,他就准时下来教她。 唐时锦还以为会跟金大侠的小说里一样,身体中有一股气流涌动什么的……还挺好奇的,结果他直接教的招式。 而且非常严格,一丁点都不能错。 好在她也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身体灵活有力,倒是没掉链子,而且她在学武上,也算是有天赋,基本上教一遍就会。 炎柏葳负手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还跟磊哥儿道:“你不用学,你不宜走这个路子,多少学一点,强身健身就好。” 磊哥儿有些迟疑:“可是我总不能让阿姐保护我啊!” 炎柏葳淡淡的道:“权势才是人最大的保护,动手乃下下之策。” 磊哥儿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等练完时间还早,唐时锦洗了把脸开始做饭,今天准备吃肉夹馍。 粥和肉是晚上就备好了材料,一起床就上了灶的,等练完刚好熟了,锅盖儿一掀,香气四溢。 她就和面做白吉馍。 因为想着他们一般不会双手拿一个这么吃,所以唐时锦做的白吉馍都很小,杯口那么大,方便用筷子挟起来。 然后一边做着,她就把馍切开,切了肉往里挟。 除了纯肉的,她还用肉汤卤了蛋,还炒了笋尖辣椒肉丁,想着谁想换换口味,也可以自己往里放馅儿。 于是炎柏葳闻着味儿一过来,就发现竹簸箩里转圈儿放着半圈小馍,里头挟着满满的腊汁肉,丝丝分明,红亮诱.人,连里头点缀着的一点点豆粒大的肥肉丁,都透着一股子香浓满口的劲儿。 炎柏葳立刻伸手拿了一个。 一咬下去,饼酥里嫩,肉质软糯,肥而不腻,浓香满口。 于是等唐时锦挟完半锅肉一抬头……竹簸箩里一个馍也没有,倒是石桌前,炎柏葳和桃成蹊、磊哥儿正吃的摇头晃脑。 唐时锦:“……” 她无语的把剩下的白吉馍拿出来,自己挟了几个,一边道:“自己要吃什么自己来!我先走了!”走出两步,又交待磊哥儿:“我中午要是回不来,你就去贺家吃饭,知不知道?” 磊哥儿答应一声,她就急匆匆走了。 带了六个馍,她吃了两个,贺元宵吃了四个。 吃完也差不多到了县城。 唐时锦打发了贺元宵去大采购。 现在她要养的人太多,吃东西全都像牲口,不管什么东西都特别费,连锅灶都不够使,什么都得买,还得垒个新灶。 而她自己,这一趟出来,有好几个事儿要办,贺元宵一走,她就随手拉了一个小叫花子,问他附近有没有药园子。 小叫花子道:“听说万年堂就有自己的药园子,再就是顺和堂也有。” 唐时锦被他一提,又想起万年堂那个傅大夫来了,就直接去了万年堂。 第088章 孝子贤媳伺候着 但是这年头,没有大棚什么的,药园子种的都是普通药材,尚未掌握人参何首乌灵芝之类的,种种名贵药材的种植技术,所以她想的,买个小苗苗种到空间里,然后等长大了找个机会给炎柏葳吃……的打算,就这么泡汤了。 唐时锦有点郁闷。 一出来,就见花狼抱着竹杆儿蹲在不远处,她没精打采的冲他摆了摆手。 花狼站起身,迎过来:“听说你昨天来打官司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她脸色:“你没事?” 她又摇了摇头。 他问:“你怎么了?” “别提了,”唐时锦道:“我本来想买个人参或者别的什么的小苗苗,没想到这么大的药园子,居然没有。” 花狼一愣:“你要买人参苗?人参苗养不活的,长个叶子出来当年就死了,再说这都冷了,连叶子也不发了。” “别的也行啊,”她道:“就那种一听就很厉害的药材就行。” 花狼拨开乱发,认真打量她:“什么叫别的也行?药哪有混用的?你到底要做啥?” 她道:“我就是想,山上都能长出来,为什么不能自己种呢?自己种了不是还能卖钱?” 花狼抽了抽嘴角,显然觉得她异想天开:“你以为旁人都是傻的么?自家种,人参不易活,何首乌倒还好些,但是这种东西,日子浅了不值钱,要经年累月的照顾,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前功尽弃,所以很少有人种。” “哟?”唐时锦挑了挑眉:“你是个行家啊?” 花狼瞬间抿紧了唇,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习惯这种戒备,也没在意:“那你有没有人参苗苗,或者何首乌苗苗?” 他扶着竹杆儿,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抓了抓乱发:“我给你几粒种子,你拿去种着玩儿,活是活不了的。” 唐时锦道:“行。” 他就道:“那回头去城门口给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又跟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那个后娘?” 花狼道:“记得。” 她小声道:“我觉得她又要作妖,有可能会来找这个傅万年买毒药害我,你帮我盯着点儿,若有事情,给我通个气儿,可成??” 花狼点了点头。 看她没话说了,他就站在原地没动,唐时锦自己溜达着走了。 她先去了罗家铺子。 罗娘子一见面就拉着她手,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天我听沈挚说了,吓死我了,你没事?” “没事啊!”唐时锦道:“当时很难受,这会儿缓过来了。” 她从新包包里,拿出桃成蹊写的字给了她。 罗娘子问:“你这是找谁写的?” 唐时锦道:“就那个桃花公子。” “什么?”罗娘子诧异的道:“你是怎么托到他头上的,这不会是假的?” “不是,”唐时锦都乐了:“我跟你造假干嘛,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恰好认识他,所以就求他写了。” 罗娘子连连赞叹:“你真是好福气!” 她细看了几眼,“看起来也应该好绣的。” 唐时锦站起来:“那你慢慢看,我出去问问帐房嫂子,我准备自己学着做帐。” 一边说着,她就出来了。 帐房娘子请示了罗娘子,直接拿了一本旧账簿叫她学。 这时候的帐簿已经有了红框框,是按天记的,感觉有点乱,特别不直观。 可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脑子当时抽了一气儿,还想着只学数字就可以的,其实根本不行!起码名字你得会写? 就例如杨鹏霄支取纹银十两……只学个“十”字肯定是不行的。 唐时锦当时就垮了脸。 好在帐房娘子教她打算盘,她之前学过的,一上手倒是宝刀不老,就不用再学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进城这会儿,唐家人正忙着狗咬狗。 唐有德一家三口,当时反复的跪跪起起,膝盖全都磕伤了。 加上受了惊吓,魂不附体,又丢了大人,没脸出门,全都躺在床上各自呻.吟。 唐家的家风,男人全都是大爷,唐时珩自小没干过家务活儿,连火都生不起来,本来这么一来,少不得朱氏扎挣着起来,伺候一家子人,但幸好,现在有了送上门来的孝子贤媳周玉儿。 她自觉已经是唐家的长媳了,生怕事情有变,一大早就殷勤的过来帮忙。 她家里哥哥多,平素也是啥事儿都不干的,如今到了准婆家,里外打扫,烧火做饭,还从自家偷了鸡来,给唐家人熬鸡汤补身体,伺候的一家人舒舒服服。 朱氏起来瞧了瞧,正巧看到瑞哥儿发脾气,把筷子一扔,砸到了她脸上,周玉儿也只憨憨一笑,继续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吃。 朱氏放心了,继续回去躺着,心说要不就给唐时珩把这个媳妇儿娶进来?也花不了几个银钱,娶进门来,她就是婆婆,也好享福了。 那边周玉儿好声好气的喂瑞哥儿吃了饭,又盛了饭菜,过来看唐时珩。 唐时珩心情不愉,也在床上躺着,周玉儿把碗端到床头上,伸手来扶他,他才慢慢的起来,柔声道:“辛苦玉儿了。” 周玉儿脸都红了,看他脸还肿着,又十分心疼,摇了摇手:“不辛苦,不辛苦,是我心甘情愿的。” 唐时珩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 她一说话,口水都喷到了肉片子上。 果然是乡下人,一点礼数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恶心。 他想了想,小心的挟起那片肉,道:“你可吃了?” 周玉儿不好意思的在衣角擦了擦手:“我过一会子再吃。” 他举起筷子:“张嘴。” 周玉儿呆了呆,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好半天,才张开了嘴,唐时珩把那片肉丢进她嘴里,周玉儿含进嘴,就羞红着脸跑了。 唐时珩冷着脸,拿杯中的水冲了冲筷子,这才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心中盘算。 那边周玉儿哼着小调,又打了水来,把他的衣裳洗了。 还没洗完,就听外头周里正叫她:“玉儿!玉儿!”他声音严厉:“你在这儿干什么!回家!” 周玉儿撒娇:“我不嘛!” 周里正气的不行:“你……你在这儿,没名没份的,说出去不好听的!” “爹!”周玉儿道:“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嘛!怎么就没名没份了?再说唐大哥家如今遇上事儿了,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不帮,还有谁帮啊?咱们也不能这么势利眼儿?” 第089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周里正简直又气又急,压低声音吼她:“他家不是还有唐时珩!现摆着一个大活人,啥事儿干不了!有你什么事儿!你赶紧跟爹回家!” “爹!”周玉儿道:“唐大哥也不舒服,起不来身呢!离不得我!反正我不回去!” 周里正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什么啊!”周玉儿撇了一下嘴:“你别听唐时锦胡咧咧,唐大哥才不是这种人!” 看周里正要进来,她跑过去,飞快的把柴门关了:“爹,你不许进来,进来我也不走!哎呀,你都老糊涂了,能不能别管我了。” 把周里正气走了。 唐时珩在屋里,却叫她最后那句话说的心惊。 周玉儿洗完衣裳过来收碗筷,他就问她:“玉儿,周伯伯这几日,为何对我如此不满?可是谁说了什么?” “嗨!”周玉儿本来就一肚子不满,一听到情郎开口问了,哪里还忍的住,直接就道:“还不是那个唐时锦!这还是你亲妹子呢,竟一点情份也不顾,真真是个贫嘴贱舌的。” 唐时珩垂着眼:“她怎么了?” 周玉儿忿忿道:“也不知咱们好,碍着她什么事了,她竟跑来扯老婆舌头,叭叭的跟我爹说,说你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你是个伪君子,说当初我落水是你撺掇的……我爹本来好好的,在家也时常夸你,听了这些话,就变了,天天说你不好,还说要退亲,可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为了你,我真想去问到她脸上,咋这样呢,见不得人好……” 周玉儿只顾叨逼叨,根本没注意到唐时珩脸上的狰狞。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一日她竟然打他,原来她早就没把他当亲哥哥了,对他一直虚与委蛇!竟然还敢背地里拆他的台! 若不是周玉儿够蠢,对他又死心塌地,那他岂不是连这条退路也没了? 唐时锦,何其歹毒! 她自己跳出了这泥沼,越过越好,不拉他一把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踩他一脚!竟是一丝也不顾念兄妹之情! 枉他当初还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还想着以后会照应她! 唐时珩一时恨极。 周玉儿说了半天,才发现他神色不对:“唐大哥?” 唐时珩捂住脸,哽咽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还有昨天……” 周玉儿心疼坏了,赶紧安慰他:“唐大哥,你也别多想,昨儿的事……当时唐时锦可能是气急了,毕竟亡魂显灵,也怪吓人的,我听我爹说,村里很快要帮她做法事,做了法事就没事了……” 唐时珩眉头一凝:“做法事?” 两人还没说完话,吴婆子就来了。 周玉儿在家中一向得宠,也不怕她娘,还又给烧好了水,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朱氏啥也不用干,擎坐着烫了脚,热敷了膝盖,舒服的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出来,准备看看瑞哥儿。 结果一出来,就见唐时珩的房门开着。 于是朱氏过去跟他道:“这个周玉儿倒也勤快,要不我与你爹商量商量,给你娶进门来伺候你?” 其实朱氏这句话,多少有些拿捏的意思。 但听在唐时珩耳中,却全是嘲讽。 这岂不是说他只能配一个又丑又蠢的村姑?? 唐时珩冷笑一声:“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些?你也不想想,今后在村子里,要怎么活?” 他一句话戳着了痛脚,朱氏当时就瞪了眼:“呵!我们没法活,你就能干净了?” “我自然也干净不了,”唐时珩冷冷的道:“所以,我们才要同舟共济,一起对付唐时锦!她若不死,我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朱氏也听不大懂什么舟,只嘲讽的道:“不是好兄妹么?怎么着,人家不要你了?大耳刮子掴的你好!” 唐时珩冷冷道:“别!废!话!” 他走上一步,压低声音,“我听说村里要做法事,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你必须把扫把星这个名头,钉死在唐时锦头上,否则,我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朱氏有些心虚,眼神儿就往一边瞥:“这个你同我说做甚!我又能怎么办?” 唐时珩哧笑了一声。 他一字一句:“朱红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让我挑明?当初,唐时锦出生之时,是谁买通了神婆,跟我爹说什么扫把星的?如今,你再依样施为一遍就是。” 朱氏惊呆了:“你,你怎会知道?” 唐时珩本来只是诈一诈她。 因为他那一日,看到了唐时锦房中的陈设,没有几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就是豆腐坊有些小钱,也不可能给她扔这么些银子,所以只能是她自己的。 唐时锦小小年纪,离开家才不到两个月,就赚下了这么多银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扫把星? 再联想到当年,怎么会有这么巧,就有一个神婆,就在唐时锦出生那一天,迎着了唐有德,特意说了那么句话呢? 要知道,当时朱氏还在县城,没名没份的,只相当于唐有德的一个外室,她动念头算计正室,拿扫把星什么的说事儿,朱氏绝对办的出来! 果然一诈之下,就诈了出来。 唐时珩冷笑了一声:“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明白,这个机会若不抓住,我们将来会寸步难行,这不是在帮我,是在救你自己!” 他凑近了,在朱氏耳边细说了几句,然后慢慢的倚向床头:“我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罢!” 朱氏脸色变幻。 她当然不相信他,但他说的也没错,此时俩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唐时锦不死,他们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原本是想着给唐时锦下药的,但叫他这么一说,这个主意似乎更好。毕竟扫把星是本来就有的事情,更容易叫人相信。 她与那个神婆是在县城认识的,两人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关系还算不错。 只怕村里很快就要去请人了,必须得赶紧的! 朱氏咬了咬牙根儿,立刻就去村里有驴车的人家,出银子叫人送她去了县城。 驴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继续向前,墙根下的小叫花子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人下车,就又低下头去。 来回不到两个时辰,朱氏回来时神清气爽,与唐时珩的眼神儿撞上,她就若无其事的扭开了头。 第090章 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在县城待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都申时中(16点)了。 一回来,就见炎柏葳端坐在院中,见她回来,就点了点头……特别平静,八风不动,可是长眼睫毛垂呀垂的,就总感觉有几分幽怨的味道。 就好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儿没得到虫子吃似的。 唐时锦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笑了几声,一边招呼着贺元宵把东西卸下来,堆的灶房满满当当。 “咱放屋里?”贺元宵道:“别叫人偷去了。” 唐时锦笑道:“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来我家偷东西,那我真得佩服他的狗胆。” 贺元宵一想也是。 唐时锦洗了洗手就开始做饭,兴致勃勃。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时候就有了卖孜然的,不过名字不叫孜然,叫安息茴香,她买了一大包肋排,全都叫人给剁成一指多长的段儿,准备做一锅孜然排骨吃。 先洗干净,找了一个大盆,放生抽,盐,白糖,葱,姜腌上半个时辰,当然还加了一点灵泉水,葱也掺了不少空间里的。 然后下锅油炸,炸熟了之后起锅滤油,锅里再放葱姜炒熟,放排骨、孜然粉,辣椒粉小火煸炒,一直到炒匀就能起锅了。 腌排骨的空儿,她又炖了一大锅麻婆豆腐,炒了一小碟萝卜丝,反正除了她别人也不吃。 菜一端上去,贺元宵直接撂下筷子伸手抓。 炎柏葳淡定的跟上。 桃花公子本来还想装一装的,一看速度跟不上,立刻也把筷子一放动了手,还开导磊哥儿:“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规矩什么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家里不用这么讲究。” 他这一抓一啃,唐时锦觉得他的养眼程度顿时就降低了。 孜然这种东西,本身就味道独特,刺舌头的绝香,排骨又炸的外层香酥,肉质细嫩,一根骨头一撸到底,满口是肉,连唐时锦自己都接连吃了三根。 其它人你争我抢的把一簸箩排骨全都吃光,然后才开始吃别的。 麻婆豆腐的上头有一层油,隔一会儿吃,也不会凉,而且这道菜麻、辣、鲜、香,汤汁咸浓,滋味醇厚,豆腐鲜嫩,舌尖一捻即碎,里面还有金黄的肉馅儿,一吃到时颗粒分明,却又入口便化…… 与米饭简直是绝配。 一家人吃光了一大锅白米饭。 收拾的时候,贺元宵撑的直打嗝儿,一边摆手:“你别动了,我来洗碗,我得动弹动弹,要不晚上撑的睡不着。” 唐时锦跟他道:“我想砍几根竹子,编两个竹躺椅。” 贺元宵道:“明儿,嗝~我给你编,你想要,嗝儿~啥样的?” 唐时锦猛的跳了过去,贺元宵吓的大叫了一声,险些一脚踩进水池里。 唐时锦笑的弯了腰,一把拉住他:“还打吗?” 贺元宵呆了呆,感受了一下:“好像……不打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透过敞开的柴门,就见有几个人急匆匆朝这边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黑,唐时锦迎过去,笑道:“族长伯伯,贺伯伯,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贺里正刚才听到贺元宵大叫,吓了一跳,后来听到唐时锦笑起来,才知道两人在闹腾。 两人就进来了。 也没往屋里进,坐在了院中,其它人直接连院儿也没敢进,就在门口等着。 贺里正就道:“锦丫头,是这么个事儿,贺大壮如今也得了报应,咱们商量着,是不是给你外婆做一场法事,安抚安抚,送她去转世投胎?” 唐时锦想了想:“应该的。我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您看要怎么做才好?” 贺里正道:“也没什么事情,到时候我叫你婶子过来帮忙。” 唐时锦问:“请的是谁?” 贺里正道:“是住在县城的一个神婆,马半仙,说是受过佛菩萨点化,很是厉害。“ “那行,”唐时锦道:“是什么时候呢?” 贺里正道:“日子还要再算的,你这边点了头,我就叫人递信儿过去问问。” “好,”唐时锦应了一声:“伯伯,我着实不懂这些,有用银子的地方,你只管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 两边很快就说定了。 唐时锦并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晚上临睡之前,她就把花狼给的人参和何首乌的种子,在空间里各种了两棵,然后又把余下的,种到了菜地一角,准备试着用灵泉水浇浇,看能不能活。 第二天吃着早饭,她琢磨生意的事儿,然后突发奇想:“炎柏葳,你要不要来给我当帐房先生?” 炎柏葳一挑眉。 她开导他:“你看你平时打猎,冬天没法打猎了,就做帐房先生,岂不是能拿两份钱?” 炎柏葳道:“我现在吃的饭,是我用兽皮换的,等吃完这几个月,冬天就过了,我何苦多干一份儿工?” 也是啊…… 她长叹了一声。 炎柏葳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当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 炎柏葳道:“那天是谁说,做帐有什么难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我学写一到万,是不是一学就会了?”她振振有辞的道:“我有没有让你教过第二遍?没有?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帐本并不止是有数字的,还有人名和事项,麻烦的很。” 他道:“不然呢?” 唐时锦道:“这不就等于全村的名字我都要会写?” 炎柏葳点了点头:“对啊。” “那不是很麻烦?” 他挑眉:“很麻烦吗?”她瞪着他,他叹了口气:“确实很麻烦。” 坏小孩儿不喜欢写字,还小嘴叭叭儿的不讲理,确实有点麻烦。 唐时锦道:“不过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他道:“什么解决办法?” 唐时锦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吃过饭,她还是拿着毛笔学写字。 初中里有书法课,虽然她是学渣,但唐时锦认为,她起码应该比磊哥儿强的。 结果写完了,再拿过磊哥儿写的一比……呵,咋说呢,大哥别笑话二哥,都是一样的烂。 炎柏葳很有耐心,挑着常用常见的字,给她写了一满张纸,让她在下头照着写,唐时锦耐着性子从头写到尾,手腕子都写酸了,就是那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毛笔这玩意儿,她真是用不了。 唐时锦一边写一边感慨:“我真是喜欢贺十五贺十八这种名字啊!都不用学新字!你为什么不能叫炎万呢?比百不是多很多?桃成蹊也没必要有蹊,叫桃成不是很好吗?贺元宵可以改名叫贺乙,或者贺丁也行啊,笔划都很少!幸好没有人叫贺头发,要不然我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光写‘头发’了,笔划也太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儿,桃成蹊已经触发笑点,笑的不行了。 炎柏葳道:“难得啊,居然还手下留情,给保留了一个姓。”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眼珠子一转:“炎柏葳,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第091章 东家小娘子 炎柏葳道:“还可以。” 唐时锦道:“有一个字,你准定不认识。” “哦?”炎柏葳道:“是什么字?” 她道:“要不要先打个赌?” “可以,”炎郎君非常自信:“我要是不认识,就给你当帐房……不过你写出来的,一定得是一个字,不能写错。” 唐时锦道:“那当然。” 于是她就在纸上写了出来。 炎柏葳直皱眉:“这是一个字吗?” 她笑眯眯道,“是啊!” 炎柏葳道:“这真的是一个字?” “是啊是啊!”唐时锦道:“你不能因为你不认识,就说不是字?” 连桃成蹊也大感兴趣,出来看了看,炎柏葳道:“你认识吗?” 桃成蹊道:“我还真认识。” 炎柏葳挑眉,桃成蹊道:“这个字,好像是关中的一种面,叫做biangbiang面,是不是?” 唐时锦笑着点头。 没错儿,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电脑打不出来的汉字。 biangbiang面的biang。 唐时锦道:“这个字还有一个歌,‘一点一横长,二字口封梁,两边绕个丝瓤瓤,中间一个马代王 ,你也长我也长,心儿来铺底,月儿来靠墙,一笔穿身杠,砸个钉钉挂衣裳。’” 嘴里说着,她又写了一遍,笑眯眯的道:“帐房?” “愿赌服输,”炎柏葳笑着起身拱手:“东家小娘子有礼了。” 唐时锦叉腰大笑:“哈哈哈!”她把毛笔杵进他手里:“来,睫毛精!我终于不用练字了!” 炎柏葳:“……” 他疑惑的道:“你刚叫我什么??” 唐时锦一顿。 正好外头有个后生叫门,她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这小屁孩儿!” 那后生是族长的小儿子贺青逵,隔着门道:“锦丫头,已经请马半仙儿算了,定的日子是后天,另外还要准备香案祭品啥的,里正说,到时候他会帮着置办,不用急着买,后日一早再说……对了,里正说,你这边就光准备一个六两六钱银子的红包就行,马半仙会拿去敬神。” 唐时锦一一应下了。 回进房中,她就开始吐槽:“不是我说,这个马半仙儿,一听就不靠谱!什么佛菩萨点化,那就认为她是拜佛的?可这六两六钱这个钱数,一听就是给‘人’听的,要是九两九钱我还信一点儿……六,我只想到六道!难不成我送个先人投胎,还得祭祀六道?这就好像你想当一个小县城的衙役,还得去给满朝文武行贿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炎柏葳笑出声:“你真有学问。” 她一扬眉:“我说的不对?” “对,很对。”炎柏葳笑道:“那你还答应?” 唐时锦道:“这种事情,安的是人心,要不然满村儿人心惶惶,何苦来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 磊哥儿难得插话:“阿姐,我们去庙里,给外婆和阿娘,点长明灯!” 唐时锦嗯了一声:“等你大一点儿,过了这件事,我们就去拜拜,点长明灯。” 桃成蹊轻声斥责,“今天上午一直在走神,念在情形特殊,先不罚了,下次不可。” 磊哥儿急垂手道:“是。” 唐时锦咧了咧嘴角,转身出来,炎柏葳也跟着出来,唐时锦小声道:“我觉得你跟桃成蹊好像啊!” “跟他像??”炎郎君满脸嫌弃:“我怎会跟他像?” 唐时锦笑道:“就是那种平时特别不靠谱,正事上又特别靠谱的感觉。”她一边说一边往灶房走:“你帮我拜托他教磊哥儿了?” “没有,”炎柏葳道:“他既要赖在这儿,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白吃饭不成?”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 他坐在石桌边,一手搭在石桌上,十分自在的样子。 她忽然就想,可为什么要赖在这儿? 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手艺真有这么好,也不觉得磊哥儿厉害到让人一见面就要留下,可能桃成蹊只是不放心他“时日无多”?所以才找个由头待在他身边罢了。 她轻声道:“柏葳哥,给你做水晶肘子吃,好不好?” 炎柏葳一愣,然后就笑了:“你跟我说话,怎么跟和磊哥儿说话似的?” 嘴里说着,他倒是适应良好,站起来走到灶房边,用一种十分平静,又隐约恃宠而骄的口吻道:“还要一个奶酿鱼。” 唐时锦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买了紫铜火锅?” 她指挥他:“你去,就是第二次我请你吃鱼的那里,水里下了竹笼子,你去看看有没有鱼拿两条来。” 炎柏葳沉稳的嗯了声,然后就背着手出去了。 奶酿鱼,在现代叫奶汤锅子鱼,据说唐朝官员一旦晋升,都会向天子献这道美食,取“鱼跃龙门”的吉祥寓意,以求前程远大。 当然传说什么的,听听就算了,这道菜关键在这个“奶汤”上,就光这个汤,就要用鸡、鸭、肘子、骨头、火腿,海米一齐煨,所以上午肯定是吃不上了。 午饭就吃的水晶肘子,直到下午,“奶汤”煨出来,她才开始做奶汤锅子鱼。 鱼清理干净,从中间劈成两半,顺着纹理切块,加黄酒和盐,仔细的涂抹掩制。 然后把萝卜切成细条,入锅焯水,菠菜、豆腐、粉丝入锅煮熟,香菇、虾米、冬笋过热水泡软切片儿。 起锅热油,把腌好的鱼片放进去,两面煎至金黄,然后捞出来沥油。 锅中再次放油,放面粉,不停的搅拌,一直到炒成雪白色,然后再倒进准备好的高汤和鱼块,加盐、酒、葱、姜,用文火慢慢的熬。 这个菜可以当火锅来吃,所以唐时锦直接用了矮桌,把小泥灶搬进去,锅架到小泥灶上。 把之前烫好的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什么的也一起上了桌。 打眼一看,锅里是浓白的汤汁,汤面上微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花,浓香扑鼻,诱人食欲。 而且她这一次放的灵泉水没有稀释,直接加了半酒杯左右,一入口,鱼肉鲜美嫩滑,奶汤也是滋味极足,回味无穷,而且等到鱼吃的差不多,可以再把奶汤续进去,加炭火煮沸涮菜,鱼块和菜也可以蘸姜醋汁。 一家人吃的满足极了。 吃完了,桃花公子还兴致大发,写了一首诗贴到了墙上,唐时锦好奇看了看…… 很好,狂草,墨汁淋漓的挺好看,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第092章 骗人她老祖宗 炎柏葳跟她道:“你能不能再帮我做点儿吃的?”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晴:“你还没吃饱?” “不是,”炎柏葳笑道:“我要出门一趟。” “哦。”她问:“要去几天啊?” 炎柏葳道:“现在就走,大约后天午时能回来。” 那行~自家的睫毛精,她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啊! 正好吃完饭也活动活动消消食,她就和面做芝麻烧饼,有的地方也叫武大郎烧饼。 这种烧饼外皮是芝麻,里面混着孜然五香油酥,揉成一层层的,凉着吃也很松软,有火的话在火上稍微一烤,不用配菜就很好吃。 但考虑到他这么挑嘴,她还是给他做了一竹筒的肉粒酱,里头的肉粒足有豌豆那么大,馋了可以舀一勺夹在饼里吃。 然后炎柏葳满意的收起来,上了马车,嘚嘚嘚的走了。 唐时锦关好柴门,看桃成蹊还在那儿欣赏他自己画的诗,摇头晃脑的,显然觉得自己画的很不错。 一边还感叹:“如此佳肴,可惜没有酒,若是有酒,才是锦上添花!” 唐时锦随口道:“哪天看到好葡萄,我买一些给你们酿葡萄酒喝。” “当真?”他立刻坐直了,道:“我知道有一家有龙眼葡萄,看日子应该熟了,我今晚就打发人去买些来!” 唐时锦:“……” 她只好道:“好,那叫他们顺便买些冰糖和搪瓷缸来。” 桃成蹊满口答应。 磊哥儿拿着书过来,小心的请教:“桃先生,《论语》里说,‘食不言,寝不语’,是因为菜太好吃了,就像今天一样,所以才食不言吗?” 桃成蹊哈哈大笑。 但是笑完了,他正儿八经的给他解释:“并不是,意思确实就是字面意思,但这是在说孔圣人的德行礼仪……” 他叨叨叨的给他讲解了一番。 唐时锦在小灶上煮了竹叶茶,给他倒了一杯。 桃成蹊笑道:“锦儿,你这儿就连一杯茶也是好喝的。” 要是她放了灵泉水,她还要警惕一下,但是大睫毛精不在,她连灵泉水都没放……他这纯粹是闭眼吹。 唐时锦随口八卦:“你跟柏葳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桃成蹊道:“大概,跟你差不多?” “跟我差不多?”唐时锦道:“你也一见面就请他吃饭了?” “不是,”桃成蹊失笑,过来罗汉榻坐下:“我是说,我也是恰好碰到他毒发,然后就这么认识了,算起来有三年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毒发?他不是生病吗?” 桃成蹊一噎:“呃……”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 两边儿说词不一样,肯定有一个是骗人的,如果他骗的是这个假仙儿那无所谓,可他骗的要是她呢?那种感觉的确更像传说中的中毒! 老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刚刚还给你做了芝麻烧饼,你居然扯谎骗我? 桃成蹊迅速解释:“也许是我弄错了,毕竟我也不是大夫。” 她没说话,他又道:“其实生病和中毒,也不过是说法不一样,中毒也可说是一种病啊!” 她淡淡道:“哦。” 桃成蹊挠头。 有一种炎柏葳前脚出门,他后脚就烧了他后院的诡异感觉。 然后美丽的桃花公子担忧的道:“所以,还给酿葡萄酒么?” 唐时锦:“……” 她只好道:“酿!有好葡萄就酿!酿完你自己喝,别给他喝!” “好!”桃成蹊一口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他立刻告辞,回去吩咐了车夫。 马车被炎柏葳赶走了,车夫过去借了杨鹏霄的驴车,连夜出了村儿,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拉回了一大车葡萄,紫彤彤的龙眼葡萄,熟的正正好。 吃过早饭,唐时锦就动手做,先把葡萄洗了洗。 这年头也没有农药,直接整串在水里洗了,找根绳子挂起来晾干,陶瓷缸用开水刷洗干净,然后可以直接用手摘粒去梗破碎,差不多装到七八成这么高,然后放冰糖,盖起来等发酵。 她一直在考虑在哪一步放灵泉水,最终还是决定在最后放进去,。 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做好了三大缸,整整齐齐的排在了墙角,估计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喝。 这边刚做完,周婆子就来叫她,两人跑了一趟县城,把明天要用的东西置办好了。 一般这种跟亡灵有关的事情,都会在傍晚,时辰是在酉时二刻,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半,所以过了晌午,贺青逵和贺十五,就赶着驴车去把马半仙儿请了过来。 马半仙看上去约摸六十来岁,一张大方脸,双眼微微佝偻,小脚穿着绣花鞋,背微微驼着,柱着细拐棍,身上穿着水田衣。 这种衣服,一般是用零碎的锦缎料子,拼起来缝制成的,样子有一点像僧人穿的袈裟,因为整件衣服的色彩是互相交错着的,形如水田,所以就叫水田衣,也叫百衲衣。 在乡下算是很时髦的衣裳。 但乡下人是真的买布角来缝,所以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但这位的水田衣,全都是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有一种实际上不差钱儿的感觉。 这时候,在她的院门前已经设好了香案,摆好了祭品。 马半仙儿一来,就绕着她的院子转了一圈儿,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左手还在掐算着什么,看起来煞有介事的。 唐时锦和磊哥儿一起站在院门前,静静的瞧着。 然后走着走着,马半仙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的一顿,正面站在了她的面前,继续念念有词,用拐棍柱着地面,不时的伸脚快速跺着地面,小舞步跳的挺妖娆的。 唐时锦内心冷笑。 别的事情她也就稀松,骗人她老祖宗! 天天说掐指一算掐指一算,可是这掐指,真不是胡乱掐的。 例如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大吉大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运气平平;中指上节叫速喜,表示喜事就在眼前;中指的下节叫空亡,大凶之卦,代表诸事不利;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可能有争执甚至官讼;无名指下节叫小吉,表示所算的事情会成功,但是目前还要等待,类似后福的感觉。 然后掐算的时候,就把那一天的月、日、时,用左手的拇指,在这六个掌诀位上,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掐算就可以。 这么说有点复杂了,简而言之,掐算的时候,拇指是要在这三个指头上转圈掐算的,不是你手指头尖儿对着瞎点哒,而且还点个没完的。 连入门的东西都不会,就还半仙儿? 这年头的骗子,也太好当了? 她扫眼周围,却一眼看到了朱氏。 朱氏站在人群里,死死的盯着这一边,眼中满是掩不住的亢奋得意。 嗯? 唐时锦脑海中瞬间拉响了警报!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朱氏的下一步肯定是投毒,没想到,居然是勾结神婆? 的确,用扫把星说事儿,比投毒强的多,也更容易脱身。 朱氏的脑子能想出这种顺水推舟之计? 还是说,因为她抽了渣兄的耳刮子,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瞬间实现了狼狈为奸? 第093章 刺儿头 就在她思想跑马的当口,马半仙儿也跳完了她的小碎步舞,然后猛的一下张开眼,断喝一声:“跪下!” 唐时锦动也没动。 同时也拉住了吓了一跳,险些下意识跪下的磊哥儿。 这就像一种催眠,百姓对神灵有多敬畏,催眠的效果就有多好,在这个时候,猛然来这么一声,极少有不跪下的。 反正马半仙儿就没碰到过。 两人对视了一瞬,马半仙儿咬牙瞪眼,又喝了一声,“跪下!” 她仍是动都没动。 众人哗然。 周婆子急的声音都颤抖了:“锦儿你快跪下啊!” “为什么?”唐时锦淡淡的道:“这没道理啊!祭祀不是还没开始么?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跪?” 马半仙儿一瞪眼。 唐时锦飞快的道:“总不可能是这么随便,不用烧香、不用拜佛,走两步就请神上身了?神仙是这么好请的?你这可不够恭敬啊!” 她本来的确是打算入乡随俗,配合一下的,但是一上来就让她下跪,她就不怎么乐意了。 尤其又在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还跟朱氏疑似勾结的份上。 诶? 这么一说,她真是傻了,当年那个神婆,肯定也是朱氏整出来的啊!她居然直到此刻才想到! 马半仙儿想说的话,生生叫她给堵住了,一时气的直打哆嗦。 然后她猛然回身道:“我马婆子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有点子薄名,我向来是不图金银这些俗物,只想着既得了佛菩萨点化,能帮乡亲们一把,就帮乡亲们一把,今儿本是你们把我请来,叫我给你们送灵的,结果一上来,就碰上这么个人,不听说还瞎白话,这是啥意思?看不起我老婆子,我现在就走!你们的事儿,自己想辙!到时候出啥事儿可别怨我!” “别啊!”唐时锦朗声道:“马半仙,我设了供桌摆了祭品,巴巴的请你过来,总不可能是为了消遣你的!可是我这个人爱较真儿,人生于天地间,求神、拜佛、跪天、地、君、亲、师,那都是应该的,可是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无缘无故的让我跪你,又不是请神上身,这事儿我想不通!我不能跪!” 她顿了一下:“而我不过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回答我不说,反而张口就扣个锅给我,说我看不起你,我怎么看不起了?难不成,你得过菩萨点化,就人人见你都要跪?我自家作古的长辈可还没送走呢,我怕她不高兴找您理论,那不是太打扰了?” 马婆子叫她怼的一时无言。 她上十里八村,哪个不是服服帖帖,她说啥就是啥,哪见过这样的刺儿头? 周婆子急上前道:“锦儿!快别说了!” 她一把拉住马半仙,道:“锦儿这孩子命硬孤拐,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您看你这么大老远的来了,就当是为了咱们竹林村的乡亲们,就帮帮忙,把她家的先人送一送,咱们都感激不尽呢!” 好说歹说,马半仙儿才松了口。 一边叫人散开,一边冷冷的瞅了她一眼。 唐时锦微微眯眼,心里盘算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一直等到了酉时二刻,马半仙儿披挂上,左手拿鼓,右手拿鞭,开始含糊不清的吟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挝归山去,家雀哺鸽奔房檐。大路断了行车辆,江河断了摆渡船。十家上了九家锁,扬鞭打鼓我把神搬……” 然后她一停,开始挥鞭点兵:“大报马,二灵童,爬山虎,串地龙,快嘴脸,学舌精,千里眼,耳顺风,你们各个山头把信通,我要请老仙下山峰①。” 唐时锦静静的在后头看着。 骗人,也是有门道儿的。 正常来说,家中有邪祟,例如谁无缘无故的生病啊,例如总是摔碎瓷器啊,例如树忽然死了啊……请神婆来跳大神,会走这一套流程,召请、点兵、破关、盘道,布阵等等,一般得有俩人打配合,请的是胡、黄、常、蟒四家,属于“家仙儿”的范围。 等盘道儿之后,家仙儿就要附体了,然后附体之后,需要提供一些指定的供品,然后就可以问事儿了。 但现在,她是要超度亡灵! 超度亡灵……走这一套,在骗子看来就有点不对路。 除非她请她外婆施娘子上身。 可就算她真能演施娘子,她也不知道像不像啊!她都完全没印象了! 而且现在关键是,她要是用施娘子的身份,说出她是扫把星来,她要怎么解决? 她现在空间里还有一半上次的香,可就算想办法扔进去,也是一迷一大片,更说不清楚。 也有上次朱氏的药,但是她不知道是啥药,更不敢用。 总之她一个疏忽,就被动了,有些不好处理!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念她的大睫毛精! 要是他在,分分钟让马半仙儿当众下跪,还跳个屁。 就在这时,马半仙儿已经开始盘道了:“老仙家呀,你来了我知道,红木椅子上头摆,虎皮褥子上边搭,老仙儿落座歇歇乏……老仙家呀,您或住山,或住川,或住地下,或上天?” 下一刻,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猛的跪下,长呼道:“佛菩萨金身降临!佛菩萨金身降临!” 她磕下头去。 众人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马半仙儿再站起来时,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颇为肃.穆的道:“本座峨眉山登圣,西方普贤菩萨。” 唐时锦:“……???” 她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 是被她刺激到了吗?居然请了个真神出来??可真敢编啊! 可是,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敢称半仙了,“上身”之后,她整个人的感觉,与之前真的是截然不同,整个动作都显得玄妙而肃.穆,围观的人,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 然后她冲着院子,道:“何处亡灵,为何要逗留人间?” 她闭着眼,却露出了倾听的神色,然后摇头:“不可不可!此女天生带煞,命硬克亲,她生,爹娘兄弟姐妹死,她死,爹娘兄弟姐妹生……如今她已经克死亲娘,损及兄弟,你还这般护着,难道要叫那一家人死绝了吗?” 她一挥手:“去,去……” 也不知道她的鞭子里甩出了什么,只听到呜的一声,然后那一片就有什么卷了起来,然后缓缓的消失了。 唐时锦沉着脸一声不吭。 这位马半仙儿,也是有绝活儿的! 反正这么一来,大家一个个吓的哆哆嗦嗦的,根本无人怀疑。 然后马半仙全身抖了抖,表示神仙脱体,她又吟唱送神,烧了黄纸。 满地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然后周婆子急上前道:“大仙,这事儿……” 第094章 李鬼遇见李逵 马半仙道:“对不住了,那位先人,已经成了厉鬼,我还没出手,菩萨就已经送她走了……你们多烧些纸钱,做下这样的孽,在下头只怕日子不好过。” 周婆子道:“可是锦儿怎么办?” “她?”马半仙长叹道:“菩萨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她生,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就得死,她死了,爹娘兄弟姐妹才能生,这个,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我也做不得什么了。” 有人低声道:“魏氏,居然是锦丫头克死的?” “菩萨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怪不得唐有德那天那样呢!原来施娘子成了厉鬼了,还护着锦丫头。” “那现在怎么办?” 不少人拿眼偷偷看向唐时锦。 其实唐时锦并不担心有人逼她死。 因为,在这种揭不开锅吃不饱饭的环境中,只要握着一个利字,就不会真有人卯足劲儿对付她。 反倒是唐有德一家子,没有为下什么人情,不会有人真心帮他们。 但,这是一个洗不白的黑历史! 她行商,不太在乎名声,小过错没有关系,但是她将来生意会越做越大,不能有这样洗不白的黑历史。 唐时锦迅速盘算了一下,没有争辩,只道:“我绝不忍外婆在地下受苦,我也不忍生身父母兄弟因我而死,我会请高僧前来化解此事,到时……” 有人悲声道:“爹爹等不得了。” 就见唐时珩排众而出,泪流满面:“爹昨儿就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药都喂不下去,锦儿,我身为长兄,不忍逼迫于你,可是我身为人子,更不能眼见爹爹他……” 他伏地痛哭,说不下去了。 有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跟着过来,朗声道:“古有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可你却与厉鬼相伴,戕害父兄,如今仍不知悔改,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不过是因为贪生怕死!” 更有人指着她,满面悲愤,“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兄长跪地求恳,你但凡还知晓些礼义廉耻,就应该就地自裁!”” 也有人略为温和:“之前尚可说一句不知者不罪,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应该及时弥补才是。” “没错!为父母、为兄长,为人伦,你应该就地自裁!否则若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怎还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你特么才就地自裁! 都弄上道德绑架了?唐时珩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可是,要知道,百姓对于读书人,是天然尊敬的,他们认为他们念了书,见识广,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们开口说一句,比村民说一百句都管用。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儿全都不对了。 唐时锦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朗声道:“说的好!” 众人一静,然后就见桃成蹊慢慢的走了出来。 桃成蹊这个颜值,这个气质,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反正他一出来,满场全都安静了,连自以为正义的书生群都安静了。 然后桃成蹊冷冷的道:“尔等众口一词、蜂拥而来,说的好不热闹……可我只想请问一句,诸位,可读过书?” 那几个文士衫面面相觑。 桃成蹊挑了挑眉:“可读过?” 便有一人傲然道:“我等都是自幼读书,虽不敢说通,也算小有所得。”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一个个如此糊涂,也好意思说小有所得?” 他直接转向了马半仙儿:“请的普贤菩萨?普贤菩萨又称大行普贤菩萨,以智导行,以行证智,解行并进,达成宿愿……延命益寿可求,超度亡灵你请普贤菩萨?你是在开玩笑?” 他看向诸人:“你们竟连这也不知?书白读了吗?” 别说马半仙儿,连这些人也都傻眼了。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然后桃成蹊道:“超度亡灵,请高僧念念《往升咒》,或者拜地藏王菩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体会菩萨的大愿悲心,出离轮回,解脱生死,趋向涅槃……这事儿,不归普贤菩萨管!这就好像灶王爷管的是各家灶火,家宅平安,你若是想科举高中,就要去拜文曲星君,是一个道理。” 他看着马半仙:“我看你是招摇撞骗!胡言乱语!” 马半仙也有些呆怔住。 但回过神儿来之后,她迅速的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当年便是受普贤菩萨点化的,故此旁人都请不来,偏我能请了来,这是十里八村儿都知道的事。” 桃成蹊冷笑道:“怎么可能?你还真敢说!” 马半仙瞪眼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是很厉害的机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小心唐突了神仙,降下罪过!你吃罪不起!” “正是!”便有一个文士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桃成蹊冷笑:“我还偏要讲论讲论!” 有人道:“你这人好生嚣张,你究竟是谁!” 桃成蹊道:“桃陟遐!” 众人猛的一静。 文士衫吓的退了两步,唐时珩更是一下子抬起头来,连哭都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桃陟遐! 这个名字,在读书人中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不止是才名,他可是举人! 举人是什么? 举人和秀才表面上看起来,只隔着一场乡试,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 秀才只能说是蹒跚学步,举人却是一脚迈入了仕途,就算会试不中也可以做官。 要不然为什么人家都叫“穷酸秀才”,却要叫“举人老爷”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伙连县试都没考过的所谓“读书人”,跟一个名满天下的举人杠上,还舔脸自称啥“小有所得”,传出去真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这种情况,跟李鬼遇见李逵也差不多了。 场面一静。 唐时珩是特意写信,暗示了同窗,所以这些同窗才来“探病”的,利用他们扯几句仁义道德,逼迫个小村姑可以,但要冒着得罪桃成蹊的风险,这些人绝不会冒头。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也绝不甘心中途放弃! 唐时珩瞬间改了策略,起身拱手:“原来是桃举人,幸会幸会……我对桃举人十分景仰,若异地而处……” 他彬彬有礼的才说了一半儿,桃成蹊便直接摆手,“不必废话!我懒的跟你这种伪君子说话!” 唐时珩的脸色猛的一白。 被桃成蹊说成是伪君子,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彻底放弃了不得罪他的打算,猛然挺直了脊背,道:“桃陟遐!我们在此处理家事,你却来横插一脚,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你,若我爹有什么不测,你可能担的起这个责任??” 第095章 财运通天 唐时锦挑了挑眉。 唐时珩在应变和诡辩方面,绝对算是一个人才。 桃成蹊反问道:“我也想问问你,你处心积虑,非要逼幼妹自裁,是出于何等居心!” 唐时珩满面愤怒:“你明知道我是为了父亲的安危!!难道你要我不顾亲生父亲死活??我……我……”他连连哽咽道:“若此时克亲的是我,我对天发誓,我会立刻举刀自裁,绝不敢苟活于世!” 一时间连桃成蹊都辞穷了。 有一句话,是笑话,但有时候也是真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毕竟,谁能钻进你心里指认你话的真假呢? 唐时锦站在原地,脑海中迅速搜罗着解决的办法,要脱身可以,却没有一个能赢的漂亮! 贺元宵本来一直被周婆子拘着不能说话,实在忍不住道:“凭啥啊!都断亲了凭啥逼锦儿死?唐有德自己为什么不死!” 这话一出,犯了众怒,大家纷纷道:“这叫什么话!” “哪有为了闺女逼死亲爹的!” 贺元宵急的不行:“可是,都断亲了啊!” 马半仙儿露出了得意之色,阴恻恻道,“神仙可不管你断不断亲!这父母血缘儿,哪有能断的?” 众人一静,都不由转眼看向唐时锦。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有一辆马车迅速驶近,然后停了下来。 炎柏葳利利索索跳下马车,随后,有几个披着黑绦浅红色袈裟的和尚,陆续下来。 炎柏葳大步过来,先介绍道:“锦儿,这是缘觉寺的几位大师,这一位是无明大师。” 众人顿时哗然。 缘觉寺,也在茂州,天下四大名寺之一。 它有多有名呢,外地人一提到茂州,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会知道有一个缘觉寺。 就好像提到嵩山有可能有人不知道,但一定会知道少林寺一样。 跟一个当地神婆比起来,那就是幼儿园学渣和清华博士的区别,就是草台班子和顶级科班出身的区别。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见礼,几位老僧也都还了礼。 然后炎柏葳才道:“紧赶慢赶,还是来的晚些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时锦道:“就是这位神婆,她方才作法上身,自称是请来了普贤菩萨,说我命带煞气,克父母兄弟姐妹。然后他们就逼我就地自裁,免得害了家人。” 无明大师再一次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挂着佛珠的手,指了一指马半仙:“胡言乱语!大行普贤菩萨,乃华严三圣之一,主侍定德门,哪里是一个凡夫俗子请的下来的?你这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半仙气焰全无,面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时珩几个人,更是恍似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唐时锦施礼道:“多谢大师指认奸人,为我正名。信女斗胆,请大师帮我瞧瞧,我是否克亲?” 无明大师转眼看她,原本面目慈和,待看清她时,却是一愣。 他半晌才道:“小施主的父母缘份确实薄些,却并无半分刑克克亲之象,但……却似有早夭之相?不对不对,”他细看了她半晌:“却又不知何故,涅槃重生,中途扭转,如今四维朝拱、精神秀异,头有角骨,乃大富大贵之相!” 他越看越是震惊,接连上前两步:“单以财字而论,我生平所见财运最旺者,亦不及你之半数尔!” 唐时锦暗暗心惊。 这位,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她更恭敬了几分:“多谢大师吉言。” 另一位僧人也道:“明明尊贵之极,却竟不及财运之隆!这面相着实是神异极了!你这女施主,实实在在的财运通天!” 财运通天啊!!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轰的一声议论开来。 唐时锦心头一松。 有了缘觉寺高僧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拿“扫把星”说事了!老子就是财运通天! 唐时锦心中欢畅极了,道:“几位大师请入内奉茶。” “正是,”炎柏葳也道:“先入内奉茶,其它事情慢慢再说。” 唐时锦道:“柏葳哥,成蹊哥,劳烦你们帮我招待几位大师,我先问问这位马半仙……” 炎柏葳直接截口道:“成蹊,磊哥儿,好生招待几位大师!” 一边说着,他一转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背:“我与你一起,会会这位请得动普贤菩萨的半仙!” 在那一刻,唐时锦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仰脸看了看他,居然忍不住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被呵护。 就是那种,比你强大比你成熟的人,把你自然而然护着的感觉。 陌生,却暖的不行。 下一刻,炎柏葳上前一步,冷冷的道:“马半仙,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时锦随即道:“旁人遇上了急难,把你请来帮忙,好酒好菜,好声好气,如此尊敬,你却把我们当成傻子,一张口竟连普贤菩萨也敢说!若不是缘觉寺的高僧来了,我岂不是就活生生叫你冤死了?” 炎柏葳道:“此人如今敢这么做,连人命也不当回事,相必素日里这种事情也没少干,亵渎神明,妖言惑众!也不知骗了多少人!明日便叫成蹊写张状子,拿帖子送去县衙,叫县太爷好生审审!” 马半仙儿素日里何等嚣张,嘴皮子溜的很,如今叫缘觉寺的人当场揭破,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完了……” 再一听说要送官府,马半仙当场瘫倒,喃喃的道:“我没有,我,我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别的我当真没做过!” 炎柏葳冷冷道:“有没有的,县太爷定会禀公裁断!” 唐时锦看着她的神情,慢慢的下说词:“你说你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却又为何做这一桩?我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么跟我过不去?造出这样的说词,想要我的命?” 炎柏葳道:“呵,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她是不说了,不如叫人绑起来,打上几十板子,由不得她不招!” 唐时锦觉得她的大睫毛精真的绝了! 两人好像天然就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完全不用套词儿! 她继续道:“你真的不说?不说那就只能送官府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轮番轰炸,马半仙儿再也撑不住了,大哭道:“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你们饶了我!是朱红花!是朱红花叫我这么说的!” 众人轰的一声。 第096章 掌控全局还掌控她 有人转头去找朱氏,朱氏早跑的没影儿了,连同唐时珩那一伙人都走了。 唐时锦道:“哦?你有什么证据?” 到了这一步,马半仙儿索性竹筒倒豆全说了:“只怪我年轻时,与她前后巷子住着,走动的亲近,她跟着唐大郎没名没份的,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帮了她一回……” 唐时锦道:“你帮着找了唐有德,说我是扫把星?” 众人又是一阵子议论。 马半仙咬牙道:“是……也就因为我一时心软帮了她这一回,叫她拿着了把柄,故此这一次,她要挟我,我只好听她的,这些词儿都是她说的,我真的没想害你啊!” 她爬下去磕头:“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来回找了找。 贺里正晓得是在找他,便几步过来,道:“锦丫头,你说要如何处理?” 炎柏葳直接道:“贺里正,你先叫人把这个神婆绑起来,找人看守着,明儿等高僧们做完了法事,我会叫成蹊拿帖子送她去县衙。” 马半仙顿时嚎啕大哭:“是我糊涂了啊,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都一把年纪了,送我见官,我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啊,你们行行好……” 贺里正早招呼了人,把她捆了。 炎柏葳拱了拱手,道:“劳烦了。” 一边就随手按着唐时锦的小脑袋,两人一起转了身。 唐老大心情微妙。 虽然她现在的确是很小只,但他这个按脑袋的动作是不是太随意了? 可是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她的地盘上,替她出头,替她做主,掌控全局还掌控她,搁前世她刀子都掏出来了,可现在,她却奇怪的不排斥。 而且说真的,今晚她真挺感动的。 她觉得自己做一步看十步就挺牛叉了,结果人家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大手,仰脸看他:“你这几天,就是跑去缘觉寺了啊?” “嗯。”炎柏葳指了指后头,道:“那些人天天蹦跶你不烦?” 所以我烦你就帮我解决吗?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道:“我饿了,大师父也没吃饭呢,来点素斋。” 唐时锦:“……” 不愧是你,三句不离吃。 她只能认命的进灶房干活儿。 据说请僧人吃饭要五道菜,唐时锦把锅刷了好几遍,用豆油做了五道素菜端上去。 要知道,就连鸡蛋也是属于荤菜的,所以她真的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用上了,什么豆腐香菇笋尖粉丝腐竹……最后实在没办法,还用白面洗出面筋,炒了一道。 然后煮了一大锅素面。 考虑到人多,所以菜全都是用的大汤碗。 一端上去,几位僧人就连连致谢。 唐时锦道:“几位放心,我没有用荤油,锅也是刷了好多遍的,只是家里东西不多,晚上也没地方买,只能委屈几位大师了。” 几位僧人连连谦逊。 唐时锦这才退了出来。 平时僧人苦修行,是不讲究口腹之欲的,但是这一回……主要是在路上,他们啃干粮,炎柏葳烤饼子,那个香味儿,实在是太拉仇恨了,所以几位大师也难得的感兴趣了几分。 而且真正的得道高僧,其实是不喜欢所谓的素鸡素鱼的,把素品做成肉形肉味,不过是掩耳盗铃,反倒这样一任自然,更让人喜欢。 几人吃的十分满足。 而外头,贺里正分了两个婆娘和周婆子,去看守马半仙,然后就有人道:“应该把朱红花也捆了!” “就是!朱红花才是真毒!十年前就扯下天大的谎,如今还想逼锦丫头自尽!” 贺里正跟贺家族长商量了两句,点点头:“对,也捆了!” 于是大家一呼啦去了唐家。 这会儿唐时珩的几个同窗早已经走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又在桃举人眼中挂了号,几个人都不自在的很。 唐时珩送人,还没回来。 于是众人远远看到,唐时珩口中病的下不来床的唐有德,精神的很,正在满院子的追打着朱氏,朱氏一路鬼哭狼嚎,大丫儿扶着门呜呜的哭,瑞哥儿却在骂人,看着居然更胖了,说“大晚上的吵吵什么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心疼娘,也不阻止爹,只管自己睡觉? 这样的一家子,就算叫最没见识的乡下人看看,也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家风不正!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唐时珩,就真能出淤泥而不染?? 周里正家的吴婆子也在人群中,连热闹也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然后贺里正怕朱氏逃了,叫人拉开了唐有德,把朱氏捆了。 唐有德高声大骂:“我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不远处,送人回来的唐时珩,猛的往暗处一躲,看着一大伙人簇拥着去了。 他双眼发红,心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 突然出现,又全力维护唐时锦的桃成蹊! 突然出现,带来了缘觉寺高僧的炎柏葳! 以及被缘觉寺的高僧断为财运通天、贵之极也的唐时锦!! 心头宛似在滴血,早知道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会与唐时锦搞好关系! 可是,事到如今,他非常明白,已经完了。 唐时锦这个摇钱树,他是绝对攀不上了。 他血红却冷漠的眼,冷冷的盯着唐家的方向……但起码唐家这个包袱,他必须要甩脱,必须要彻底的甩脱,否则,他的青云路,就是一个笑话。 倒是要好好想想才是。 唐家的闹剧,唐时锦暂时无暇顾及。 她给几位高僧做了饭,然后就出去找了族长,族长把家里的大通铺紧着打扫了出来,换了新被褥,然后请几位僧人过去歇息。 第二日,几位高僧给施娘子和魏氏,做了一天的法事。 为亡者祈求冥福,助他们消除业障,早一日转世投生。 唐时锦也跟着跪拜了一天。 江湖人多少会有些迷信,加上无明大师相面的时候震住她了,所以她跪的还是很虔诚的。 据说唐时珩也在外头跪拜了一天,但是唐时锦并没理他。 而且她还准备布施一些银两,请几位高僧,为施娘子和魏氏,代点两盏长明灯。 因为族里有不少人想布施,所以贺家族长派了几个族里的人过去,唐时锦年纪小又是女子,不方便出门,便把事情拜托了他们。 第097章 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第三天一早,送走了几位高僧,桃成蹊写了一张状纸,又写了一篇文章,准备亲自去一趟县衙,状告马半仙。 然后桃成蹊问她:“你要告那妇人不?可要跟我一起?状子我帮你写?” 唐时锦问:“朱红花这样的,能告她什么罪?” 桃成蹊微一皱眉,看了看炎柏葳。 这个罪,还真不好说。 她十年前买通神婆,诬陷她是扫把星,想让唐有德厌弃;十年后她又买通神婆,又诬陷她是扫把星,想逼她自裁。 但是她没有死啊! 就算她死了,古代的父母权利是很大的,杀一个儿女很容易脱罪,只要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行。 这要是在现代还可以定诽谤啥的,可在古代,诽谤这种罪,大多属于妖言惑众大不敬之类的,是为了保护当权者的,政治味道浓郁,而民间对于人言的管控是很难的。 就算马半仙这样的,估计也不可能以妖言惑众来定她,可能到最后会以巫蛊之类的罪名来定。 唐时锦也不算失望:“那就算了,不告她了,我去跟族长商议商议,内部解决一下就得了。” 于是大家兵分两头。 唐有德毕竟不姓贺,贺家族长也不好真的做什么处罚,几个人正商量,族长娘子程婆子却道:“这还不简单!叫她给魏氏跪上三天,念上九十九遍经文啊!” 几个人一听对啊! 朱氏就算是继室也是长辈,唐时锦是受不起她的道歉的,而施娘子与她,可以说没关系,但魏氏是什么? 魏氏是正室是大房,就算死了也是。 所以她说她的女儿是扫把星,就得向大房低头请罪! 唐时锦十分叹服。 果然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收拾女人! 于是就这么办了。 唐时锦找人做了魏氏的灵位,就设在唐家,她花了六两六钱银子,请了两个村里的大婶儿看着她,除了三餐和睡觉,一时不停的要跪着。 大婶们可不知道这六两六钱是唐时锦在调侃,她们只知道,这样一分一人三两三,相当于一天一两多! 村里人险些抢破头。 朱氏却是恨红了眼。 她算计了一辈子,跟这个女人杠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成了正头娘子,结果到头来,又要向这个女人磕头!? 不过是一个连男人都笼络不住的手下败将,她也配! 朱氏被两个粗手笨脚的大婶押着,一点不打折扣的跪了三天,膝盖都跪坏了,结果好歹第四天不用跪了,唐有德直接进来,扔了一张纸在她脸上,冷然道:“这是休书!赶紧拿走,滚出去!我唐家没有你这样的蛇蝎妇人!” 朱氏气极了,脸都扭曲了:“唐有德!我是蛇蝎妇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吃软饭!没人伦!连一个秀才也考不上,还有脸自称是什么读书人!我看你才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唐有德一唬的转了身。 他万万没想到,朱氏竟敢这么骂他! 他一时气的手都抖了:“反了反了,你这个毒妇……你竟敢说这种话!” 他来回的找不着戒尺,索性一把抓起木头凳子,就要往朱氏头上抡。 朱氏虽是躺着,却是一把抢过了木头凳子。 她怎么说也是一天到晚干活儿的,不比唐有德天天闲打晃,她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就把木头凳子抡了出去,唐有德被她打的一个踉跄,朱氏撑着残破的膝盖扑上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 唐有德整个人从桌椅之间的缝隙掉了下去,痛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凄厉极了。 而这会儿,唐时锦正指挥着贺元宵接竹子。 一边想起来,转头问:“桃花!那天晚上那个傻子放的屁,是什么意思啊?” 桃成蹊:“……”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里有这么多槽能吐的?? 他道:“锦儿,你能不能别叫我桃花,或者你实在要叫,叫全了也可以……” 她就道:“成蹊~成蹊行了~那一句话啥意思?” 桃成蹊问:“哪句话?” 她道:“就是那几个读书人说的,我听不懂的那一句。” 桃成蹊想了想:“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 “对对!”她道:“就是这句!什么意思??” 炎柏葳插言道:“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他给她断了一下句,一边用她能理解的话来解释:“意思就是说,对父母亲爱是为仁;尊敬兄长是为义。没有旁的原因,只因仁与义便可以通行天下。” 唐时锦恍然:“哦~” 她还想呢,怎么吵着吵着,来了一句淘宝腔,她都险些出戏有木有! 炎柏葳背着手过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让做竹子那边,给截了很多竹节,然后用细竹节,把粗竹节这样一个一个的插起来,就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管子。 炎柏葳随手帮了几下忙,贺元宵要怼半天的,他直接随手一插就插好了,有他帮忙,效率大大提升,很快就接出来长长的一截。 然后唐时锦道:“够了够了,差不多了。” 她就叫炎柏葳托着竹筒,一直顺到了山上,然后尽量走直线,依次绑在了竹子上,就成了一个直通山上的大圆筒,这边在她的院子里,那边在他的院子里。 “这做什么?”炎柏葳道:“给我送吃的?往上送,不好送?就算用绳子,中间也会挡住。” 唐时锦不满的道:“你就知道吃!这是说话用的!” 她叫贺元宵上到他家,然后对着竹筒说话:“贺元宵!能听到吗?” 贺元宵嚷嚷回来:“能!听!到!听的很清楚!” 炎柏葳兴致缺缺:“不用这个,我也能听到啊!” 唐时锦道:“别急啊!”她又十分小声的,对着竹筒道:“贺元宵是个大坏蛋!” 贺元宵大声道:“你才是个大坏蛋!” “哟?”炎柏葳有点感兴趣了:“我上去试试。” 他就上去了,贺元肖蹬蹬蹬的跑下来,然后唐时锦把整张脸埋在了竹筒里,两边都捂住,小小声道:“炎柏葳,你的眼睫毛好长啊!你是一个睫毛精!” 炎柏葳在那边大笑。 贺元宵直问:“说什么说什么?” 炎柏葳下来,一边问:“你都听不到?” 贺元宵道:“她都捂住了!”他学了一下:“我们在旁边也听不到!” “好,挺好。”炎柏葳笑道:“很好玩儿,很有意思。” 正玩着呢,有个后生飞快的跑过来:“锦丫头!锦丫头!不好了!” 第098章 小花爷 唐时锦问:“怎么了?” 后生道:“你后娘和你爹干仗,把你爹的腿打断了!” 什么?? 唐时锦的眼睛都瞪大了,哇哦??朱氏这是雄起了啊!?渣爹天天在家无能狂怒,这一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唐时锦很感兴趣:“走走,元宵,我们去瞧热闹!” 后生:“……” 两人急匆匆的赶到,旁人一看是她,纷纷让位,以为她要进去。 唐时锦直接拒绝:“我也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在后头看一样的。”一边就拉着贺元宵,站到人家屋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迅速而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进入了看热闹的氛围之中。 不一会儿,贺甘霖就出来了,道:“恕我无能,还是到镇上找高明的大夫瞧瞧罢!” 朱氏淡淡的谢了,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快意。 旁人七嘴八舌的询问,贺甘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骨头整个断了,比瑞哥儿当初还要严重,只怕……”他摇了摇头,排开众人走了。 大家唏嘘着纷纷散去,也没人要去关心一二。 朱氏冷笑着关了院门,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脸。 唐时锦啧了一声,从屋头上跳下来,一边跟贺元宵八卦:“你说说,她在想啥?被休了,她大可以带着唐时瑞俩人走,大不了以后不嫁人了……可现在?还得多伺候一个残废的糟老头子,她还一脸得意的,究竟得意啥?有啥好得意的?” 贺元宵想了想:“可能是,可能是图有人可以出气啊!心情不好可以有人打!” 唐时锦一想……顿时给贺元宵点了个赞:“对,你真聪明!” 两人悠闲的溜达着回去了。 而此时,县城的一间旧宅之中。 少年仍旧一身褴褛,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 他洗去了手脸上的污渍,露出了一张俊俏的小脸,下巴尖尖,白净的几乎有些女气,可是神态冷漠凛冽,没有半丝阴柔。 跪在地上的小叫花子,仍旧在不断的磕头,两条碧青碧青,筷子粗细的小蛇儿,正绕着他来回的盘旋,不时的吐着信子。 小叫花子怕的涕泪交流,连声音都不敢大了:“小花爷,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少年冷冷的道:“你令我失信于人,还敢求饶?” 小叫花子全身瘫软:“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手指在茶杯里点了一点,然后拿起来,不紧不慢的浇在了他衣领上,然后踢了他一脚:“滚出去!” 小叫花子如蒙大释,连连磕头,然后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才刚一出门,就有几只马蜂嗡嗡嗡的扑了过来,直冲他衣服上的湿渍而来,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小叫花子痛苦的呻.吟。 不到一刻钟,一身污渍的花狼,就懒洋洋的拖着竹杆儿走了出来,仍旧是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叫花。 马半仙的案子,可能是因为桃成蹊名气太大,地位超然,所以县太爷也是十分重视,一直在派人调查之前马半仙做过的法事,而那些人一听这居然是一个骗子,还被缘觉寺斥为滑天下之大稽,不用县衙来找,就自动跑去告状。 因为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没有结果。 但反正这个骗子一时不可能再行骗了,所以唐时锦也就没有再关注。 至于唐进珩那一些同窗…… 桃成蹊针对此事,写了一篇文章,笔风冷俏,极尽嘲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这些人却不能不对号入座,无不羞愧难当。 而且别人都还好说,唐时珩身在其中,牵扯颇深,已然是在县令心中挂了号的,到时候县试之时,只怕品行这一关就过不了! 一干人无不人心惶惶,而唐时锦,已经揭过了这一节,一心只扑在赚钱上。 食坊一天天的盖了起来,唐时锦抽空去了一趟县城。 她请桃花公子给提了“五香斋”的名字,准备做一个匾,顺便问问郑夫人,五香斋这个名头,她们要不要一起用。 另外,还想去一趟印书坊,订几张纸,还要再去崇文书局,订几枝铅笔,还想去罗家铺子,还想…… 总之她每来一趟县城,真的是不虚此行。 先到了三尺楼,郑夫人一听是桃花公子所题,立刻表示要一起用,然后连同做匾也一起包揽下来,两人还商量着印一些纸,到时候做为“包装”来用。 商量完了,唐时锦打听哪一处有印书坊,郑夫人道:“家里就有啊!你要印什么?” 她直接叫了一个伙计送她过去,唐时锦订好了,然后又去了崇文书局。 跟掌柜的说了半天,要如何把墨锭子做的细细的,越细越好,然后再缠上一层纸…… 掌柜听的一脸迷茫:“你到底要做甚?” 唐时锦道:“这样,你们只管帮我订十几根或者几十根这样的细墨,然后纸张我自己缠……” 外头有人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是郑清源来了,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感觉毛笔软乎乎的不好用,所以异想天开想弄个硬笔么!” 郑清源问:“什么硬笔?” 唐时锦想的就是现代的眉笔,仔细的跟他一形容,郑清源不愧是商人,立刻就感兴趣起来:“哦?这是你从何处见到的?” 她道:“不是见到的,是我自己瞎想的。” 郑清源道:“那着实好的很!”他转出柜台,跟她道:“出行之时,带笔墨纸砚着实不便,若有这么方便的笔,可以随身携带,也不用什么砚台清水,那像你我这等人,用起来岂不便宜?” “对啊!”唐时锦道:“我就是图自己便宜。” 郑清源道:“那我们何不多做一些来卖?家中就有墨坊,劣等烟子只能用在书局,若是能做成你说的这种,岂不是无本万利?” 这个,她倒是真没想过。 主要她身为学渣,一直以为,人家用毛笔都很顺手来着! 郑清源自从上次听到传言,说缘觉寺的高僧说她“财运通天”之后,就一直想着,再与她合作做什么生意,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他诚挚邀请:“要不我带你去墨坊看看?” 唐时锦小好奇,就跟着去了。 墨坊从外头闻着,又臭又香的,一进去,唐时锦就不由得咧了咧嘴角。 第099章 我要跟你绝交 整个墨坊,墙壁屋顶地面,包括操作的台子,全都是黑的,工人光着膀子,也是一头一身的墨黑,一抬头时,就显得眼白格外突兀。 墨是由烟和胶二者制成的,和料时,据说要反复锤敲达十万杵,那样烟料和胶才能混合的细腻均匀,制成坯料。 大部分的墨坊,都是用松烟做墨的,只有一成的墨坊,会用桐油、清油或者猪油做墨。 郑家墨坊两种都有。 据郑清源说,他们会直接派人去徽州,买了桐油就地点燃取烟,这样运输起来比较方便。 据说一个熟练工,可以一个人照管取烟的灯二百余盏,必须得及时刮取,要是迟了,烟就过火了,费油料不说,还浪费时间。 唐时锦还看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圆形的拱篷,边缘培着土,一个一个的连起来,足有十多丈,而且内外和接口,都用草席和纸糊了起来,隔上一小段儿,还有一个小孔出烟。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 “烧松木取烟用的,”郑清源道:“要烧好几天,等烧完了就可以进去刮了。一般说,靠尾的一二节取出来的,叫做清烟,这是最好的。”他伸手指了指:“从这儿,中节这里取的叫做混烟,就稍逊些,这边在头一二节取出来的,叫烟子,是最劣等的。”①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所以你说的那种笔,我认为就用烟子便可,这烟子原本只能卖给印书局,要是咱们能做些别的,那就是白赚的,可以说变废为宝!对墨坊来说,就是换一个墨模的事儿,制成之后,连打磨描金之类统不必的,很是省工。”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先做几根出来试试。” 郑清源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时锦跟郑家夫妇一起用了饭,又去了一趟罗家,跟罗娘子闲扯了一会儿,顺便订了一些大围裙和头巾、口罩,回来又拿了她之前订的简单的蒸馏设备,这才回了家, 然后就忙了一下午,把食坊要用的酒给蒸了出来,加了事先试好的量,铜量杯的大约一杯半灵泉水进去。 她前脚出门,炎柏葳就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坛子前,提起坛子来,就倒了一杯。 然后他抿了一口,半晌没说话。 桃成蹊在他身后小声道:“抓住一个偷酒贼!”一边就过来了,结果一看他表情:“怎么了?不好喝?” 炎柏葳直接把杯子递给他:“你尝尝!” 他这一递,冲鼻子的呛辣气,桃成蹊有些稀奇,真的抿了一口,然后眉头一拧,半晌才哈了一声,道:“太烈了!太够味了!” 市面上的酒,也就十几度,唐时锦蒸出来这个,最少五十来度,那感觉,绝对是天壤之别! 就好像喝惯啤酒的人乍喝白酒一样! 而且之前炎柏葳没有味觉,喝酒是喝不到香味儿的,只有刺舌呛口的感觉,喝的是事后那点醺然而已。 可现在,乍然喝到如此香醇又如此味足的酒,那感觉……简直要热泪盈眶! 然后两人就暗搓搓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唐时锦还真没注意。 因为她今天买了羊腿,做了烤羊腿,一端上来满屋生香,就压过了那点酒味儿。 颇大的烤羊腿烤的外皮红亮,切开的刀口里又能看到鲜嫩嫩的羊肉,孜然味和羊肉香完美融合,一闻到就口水泛滥了。 桃花公子红着脸(喝的),一本正经的道:“有如此佳肴却无酒相佐,实在是太遗憾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好,今天可以喝一点点我新弄出来的酒,但那是我食坊要用的,一人……只能喝一杯。” 炎柏葳喝酒一点不上脸,一点做案痕迹也没有,特别无辜的道:“两杯行吗?” 她想了想:“那行,最多两杯,不许多喝!” 于是炎郎君自觉主动的去倒了酒,唐时锦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的机会。 贺元宵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半杯都没抗过就不行了,然后炎柏葳两人就着鲜香的烤羊腿,就着酒,喝了一个痛痛快快! 唐时锦也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喝,于是就只管吃羊肉了。 等吃饱了,她洗干净手,帮他们两个撕羊腿。 炎柏葳已经醺醺然,狭长的眼晴都带了水光,一手搭着罗汉榻,手指轻轻叩击,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饮心先醉,此恨有谁知……” 唐时锦偏了偏头,觉得他这种沉沉的嗓子,唱出来还怪好听的。 尤其他嘴角带笑,眉眼斜飞,那又长又黑又密的眼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每眨一下,都似有一团销.魂烟飘散开来,叫人为之晕淘淘,醉昏昏。 等他停了长歌,她撕了羊肉递过去,炎柏葳也不用手,直接张口吃了,眼睫微垂,嘴角仍旧带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时他身上笼着一种浓重又沉重的悲哀,铺天盖地……那浅浅的一丝笑容,压都压不住。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然后她就叫他:“炎柏葳?” 他道:“嗯?” 她问他:“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笑了一下:“是啊!” 她道:“那我跟小桃花,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啊?”炎柏葳扶了扶额,特别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她:“你跟成蹊??” 笑点奇低的桃成蹊已经开始哈哈哈了,一边也站起来,指着他道:“快说!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皱着眉头,慢吞吞的道:“最好的朋友……” “对!快说!” 炎柏葳道:“成蹊,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已经生气了,她指着他:“你完了炎柏葳!你明天的早饭没了午饭没了晚饭也没了!我再也不会给你做任何东西吃了炎柏葳!!我要跟你绝交!!” 她超生气的走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却骗我! 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不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这是什么没良心的大渣渣! 唐老大真情实感的生气。 毕竟之前只有她渣别人哪有别人渣她的?难得她这么喜欢这只大睫毛精他居然渣她!! 不可能原谅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第100章 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是真的醉了。 毕竟他几年没这么喝过,一下喝了六杯多,合起来大概有两斤半了。 所以吃完饭他直接躺在罗汉榻上就睡了,早上唐时锦练武把他吵醒,跟她说话她还不理人……炎郎君有点懵。 早饭她做的灌汤包,香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她一上桌直接分了蒸笼,一通分下来,没有他的份儿!还不许别人匀给他!! 大睫毛精好迷惘,好委屈,又觉得可能是偷酒喝的事情暴露了,有点小心虚。 然后桃成蹊笑的饭都吃不成,问还不说。 炎柏葳好不容易,才在他魔性的笑声间隙里,抠出了昨天的事件经过。 炎柏葳:“……” 他饿着肚子去哄孩子:“锦儿,你误会了,桃成蹊根本不是我的朋友,锦儿你才是我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呵!唐时锦道:“我跟小桃花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救谁谁活,不救就死!” 炎柏葳:“……” 桃成蹊在旁边真的笑到头掉。 他锤着石桌添乱:“快说!炎柏葳!你快说你要救谁!” 炎柏葳满脸崩溃。 然后他无比认真的道:“救你。桃成蹊就叫他淹死好了。” 唐时锦大怒:“你这个大骗子!你这样说就是因为你们关系好你不怕他生气!这说明他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根本不稀罕你救我,我才不稀罕跟你做朋友!”她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气冲冲的走了。 炎柏葳:“……” 桃成蹊憋着笑:“还不快去哄哄?” 炎柏葳真诚求教:“要怎么哄?” 桃成蹊咳了一声:“不知道?” 磊哥儿弱弱的插话:“阿姐……你必须跟她一样,或者比她还好才行。” 炎柏葳问:“嗯?” 磊哥儿颇认真的道:“她对你最好,就要你对他最好,她全心待你好,就要你全心待她好……要是你不能全心待她好,那她就连一星儿都不待你好了。” 他顿了一下:“但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她不会叫你吃亏的,如果你待她最好,她渐渐的也会待你最好的。” 不得不说,磊哥儿拥有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虽然他与唐时锦接触也未必有多少,但是对她的性子,却十分了解。 炎柏葳不由扬起了眉。 之前她从不计较这些的,也就一个饭搭子,见面插科打诨,偶尔嫌弃吐槽。 但是却忽然开始计较这个了……也就是说,现在她对他“最好”了,她开始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要求他也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摇了摇头,心情颇为奇妙。 说真的,他还真没想过朋友这个问题。 他觉得她是一个又有趣,又可爱的小孩儿,他会尽力去照顾她,哄她开心,护她安好,却没想过平等相交。 可是小孩儿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她要求平等,并不奇怪。 炎柏葳背着手儿去找她了。 桃成蹊坐在桌前,难得的没有发笑。 他虽然一直在拿“炎娘子”、“小相公”打趣他,可其实,他还真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此刻。 他想到了很有趣的什么,眼神儿渐渐的亮了起来,嘴角浮起了一个促狭的笑…… 磊哥儿转头正要跟他说话,一眼看到这个笑,不由得愣了愣,总觉得他笑的好像有点不怀好意?? 那边儿。 炎柏葳在山上转了一圈,就找着了那小孩儿,她坐在水边,神色平静。 炎柏葳走过去,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道:“你帮我请来了缘觉寺的高僧,不论此心,还是此行,我心中都十分感激,方才是我不对,乱发脾气,你别见怪,自此之后,我定会对你敬若师长,再不会……”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脸。 她下意识的就想瞪他,却中途垂下了眼。 他不知为何,心里就一阵难受。 他一手按着她背,温声道:“锦儿,别跟我这么说话,就按之前那样就好。我做什么,也并非图你感激,我也不需要你敬若师长,之前是我不对,总觉得你是小孩儿,却忘了人之见识才华,本就与年龄并不相干。” 他顿了下:“而且,朋友什么的,我从没想过要在心里排个亲疏远近,我也没什么朋友,成蹊算一个,帮我解毒的渊穆算一个,还有你,就这寥寥三人,也就不用这么计较了……” 还没说完,唐时锦就瞪大了眼睛:“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跟我说是生病!其实是中毒!” 炎柏葳尴尬的轻咳:“因为当初认识的时候,还不算熟悉,你看现在,我不就把实情跟你说了?” 唐时锦道:“那你为什么跟小桃花说了实话?” “不瞒你说,”炎柏葳无比诚恳的道:“我认识他快三年了,直到前些日子,才跟他说了实情。” 她问:“真的?” 炎柏葳点头:“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她心气儿登时就平了:“那还差不多。” 终于哄好了,炎柏葳暗暗的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 这么幼稚,计较这种事,居然还自觉是大人了……唉! 磊哥儿遥遥叫她们:“阿姐!炎大哥!郑大哥过来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这才拍拍衣服,跟他一起下去。 院门前停着马车,郑清源正坐着跟桃成蹊说话,一见她来,就站了起来。 他哪能想到她家还摆着一个这么大的才子,一通名险些腿都软了……跟着她过来的炎柏葳,气度也非常人! 这小姑娘,还真是屡屡叫他意外! 郑清源笑道:“我带来了你说的笔,另外,我从印书局来,正好把你订的纸也一并拿过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拿过来看了看。 她订的是四尺宣,其实是很大的,大约有20来寸高,40来寸长,上头已经印好了框框。 郑清源问:“这做什么用的?” “记工啊!”唐时锦比量了一下:“在这一行写上日期,在这一竖列,写上人名,上头写上月份,贴在墙上,然后这一个月,上午下午,就只需要在框里头画点点就行了,然后等一个月过了,我就在账簿上记一笔,一个月才一次,这不是又省力气,又不会出错?” Excel表格有木有! 炎柏葳笑了:“你在偷懒这方面,可以说是个天才了。” 第101章 人比人气死人 唐时锦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偷懒改变天下,懂不懂?要是农民不想偷懒,就不会发明秧马耘荡;要是文人不想偷懒,现在你们还用竹片儿写书呢!” “说的对,”炎柏葳失笑道:“在讲歪理这方面,你也是个天才。” 郑清源无奈笑道:“就算这样,你直接自己画画就好了,何必还要特意去印这个,就光那模子多少银钱。” “那不行,”唐时锦道:“画歪了,不美观的,模子又不会浪费,你们可以印一些去你们那儿卖。” 郑清源笑应了,一边又取了笔芯出来,已经叫匠人试缠了两根。 唐时锦看了看,一支笔只有三寸半长,倒是刚刚好,那芯儿肯定比后世的要粗,大概有圆珠笔芯的塑料管儿那么粗,不过这也可以了,太细了容易断。 她拿出纸来写了两个字。 也不知他们怎么调的坯料,不像墨锭那么硬,感觉还挺流畅的,也挺出颜色,就道:“挺好的。” 她跟他道:“缠的这纸不行,我不是说了么,你要在纸里,放上一根线,然后隔一截,纸切出虚线来,到时候把线一扯,纸就可以转圈往下撕,不必用刀就很整齐,笔头这块是一个尖形的,写起来也方便,你现在这样,一撕参差不齐的,太不美观,也不方便。” 她仔细给他讲解,郑清源听的连连点头,两人甚至还剪了一点纸出来试缠,郑清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炎柏葳过来拿那笔写了两个字,就用拿毛笔的手势拿的,唐时锦抓着他手纠正:“你别这样拿,这样使不上劲儿,你这样拿,是不是就顺手多了?” 炎柏葳试了一下:“不错。” 成功把他拐歪的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一种碾压了学霸的窃喜。 然后郑清源道:“你说这种笔,叫什么好?” 唐时锦道:“就叫随身笔呀!你们还可以做一些两三寸左右大的口袋本,到时候两样放在一起,碰到啥随手一记,做买卖的人,大家族管事儿什么的,肯定用的着。” 郑清源点点头:“也是。” 他琢磨了一下:“随身笔,随身笔,可以……”他直接站起来:“那我先回去试做,做好再拿来叫你看,我们顺便把契书签了。” “你等等!”唐时锦跑进去叫桃成蹊:“桃花仙儿,你帮忙写个‘随身笔’怎么样?” 没事小桃花,有事桃花仙儿。 桃成蹊叹了口气,坐起来。 对,平时他教磊哥儿,是直接躺在床上的,这时候才起来,然后唐时锦折腾着磨墨,桃成蹊道:“等等,既然是要给这笔用的,我应该就用这笔来写。” 他就真的拿了笔来,试了一下,道:“我要熟悉熟悉,明日再给你。” 唐时锦道:“要拖到明日的话,那还要一句广告词儿!” 桃成蹊道:“那晚上来道红烧肉?” 唐时锦道:“成交!” 两人击掌。 一直看着的郑清源:“……” 传说中天仙化人的桃花公子! 惊才绝绝当世一人的桃花公子! 读书人费尽心思难见一面的桃花公子! 到她这儿,说写五香斋就写五香斋,说写随身笔就写随身笔……唉!人比人,气死人! 他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唐时锦就去找了杨鹏霄,让他到时候把这张纸贴到墙上,平时就点一下就可以。 然后她问:“食坊这边,工人都差不多订好了?” “差不多了,”杨鹏霄道:“这些日子颇多人来请托,我大多都叫十五、十八学着处理了,现在暂时订下来的是20人,六个绞肉的,还有配料的,两人一对灌装的……到时候你亲自来教?” “嗯,”唐时锦看了看那名单,道:“我亲自教,而且之后的份量也要拿准。一星儿都不许错,这是一。第二个,我订的罩衣到时候也到了,头巾要包好,口罩戴好,手指甲都给我剪的干干净净,手都用澡豆洗干净,要有那些个习惯不好,朝着肉缸咳嗽打喷嚏吐痰的,或者上过茅房不洗手什么的……发现一次直接滚,半分情面不用讲,这个一上来就说清楚。” 围裙有个裙字,可能会叫男人排斥,正好她订的是有袖子的围裙,像宝宝罩衣,所以她就直接叫罩衣了。 这个她不是第一回说了,杨鹏霄连连点头,他也不知道她这些门道是哪来的,不过听起来的确很像那么回事儿。 两人随说着,又去看了看食坊那边,然后才回来,唐时锦走到半路,就见贺甘霖的孙子贺木莲和贺木蓝,还有重孙子辈的贺白木站在街边,一见她过来,就迎了上来,道:“唐小娘。” 唐时锦停步笑道:“有事吗?” 贺木莲就道:“这不是想着食坊的工,咱们想求一个……” 唐时锦一脸奇怪的道:“我刚看了名单,木蓝就在上头啊?” “是啊!”贺木莲涎脸笑道:“这不是,老话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与木蓝说是兄弟,也不是一个爹,严格来也算两家,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咱们一家去一个……” 唐时锦道:“招工的事情,是鹏霄哥在管,再说村里这么多户人家,还有一大家子一个人没有的呢,你论起小家来,那些人可怎么办?” 贺木莲道:“咱们的关系,跟那些人怎么能一样?咱们自家生意,还能不照顾照顾自己人?” 唐时锦道:“贺二哥这话我听不懂了,大家全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不都是挺好的吗?” 贺木莲一呆。 其实贺甘霖家在村子里,算是很受尊敬的,可是真的牵扯到了利益,大家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便有人道:“就是啊!你们有啥关系?干亲都拆了!” “上一回做竹子,人家锦丫头也没少照顾你们,结果不见感激,还惯出性儿了?” “说的是呢!平时没见你们照应锦丫头半分,遇上事连句好话也没说过,一到求人的时候就论起亲戚来了,这就有点厚脸皮了。” 贺家三人闹了个大红脸,讪讪着走了。 一回家就埋怨唐时锦不讲情面。 然后贺甘霖就问他们:“若是我去找锦儿,这个工,还能得,你们觉得我该去不该去?” 三个人当时就想说该去啊!不去的不是傻子么?有工钱都不赚? 第102章 连城之璧 可是话到嘴边,贺木莲却猛的想起了当时爷爷说的那句话。 他一下子就顿住了,半晌才道:“爷爷,您别去了。” 许氏急道:“你咋犯傻呢?” “我没犯傻,”贺木莲吭哧道:“阿娘,人情这东西值钱,锦丫头的人情更值钱,咱……咱也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留着这点子人情,兴许今后能有用。” 许氏听的似懂非懂。 贺甘霖倒是点了点头:“你这么想,才算是想明白了,锦儿这孩子的人情,以后会越来越值钱的!且看着罢咧!” 那边唐时锦直接回了家。 就见桃成蹊真的一直用那个笔在写字。 可能这就是学霸,连一点小事也这么认真。 唐时锦生生叫他练的不好意思起来,晚上正儿八经的做了几个菜。 桃成蹊第二天才给她提了字。 他觉得“随身笔”这名字很繁琐,建议不如直接叫“墨笔”,就像毛笔一样,很直观很容易理解,然后说好的广告语,他写了一句很打油的:“旁盂犹未,我笺已成。” 盂就是水盂,是书房里盛水的小器具,研墨时向砚池里头注水用的,被称为“文房第五宝”,他这话简单解释,就是别人水盂还没弄好呢,我这边信就写完了。 唐时锦觉得不够直白,不过咋说呢,会写字的,肚里多少会有几分墨水,应该也可以用。 “墨笔”这两个字是用毛笔写的,草书,墨汁淋漓的很有气势,而“旁盂犹未,我笺已成”这八个字,是用“墨笔”写的,看着铁钩银划的,也很好看。 唐时锦忍不住偷偷跟炎柏葳八卦:“我现在相信他是真的才子了,写的字还怪好看的……之前在墙上写的那种,我都看不懂。” 然后炎柏葳道:“我明儿从三百千开始教你。” “不不!”唐时锦呆了一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学!我又不考科举,我才不学!” 她扭头就要走,炎柏葳一把抓住她手腕:“还是不是朋友了?是朋友就好好学!” 她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是不是不识字就不配跟你当朋友?哼!头可断血可流,三百千死都不学!” 炎柏葳都被她气乐了:“有必要这么坚决么?” “有!就有!就不学!” 她想挣开手,他握着不放,一边哄小孩儿一样笑道:“锦儿,这样好不好,我每天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从故事里挑两个字教你,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全依你,好不好?” 他一软声,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为什么非要教我啊?” 他含笑摸了摸她的头:“你本璞玉,只须稍加雕琢,便成连城之璧,我实在忍不住。”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他喵的你们这些文化人儿,也太会撩了!! 这叫人怎么拒绝?嗯?怎么拒绝?? 唐老大可耻的软了,她哼哼道:“可是我真的有点笨。” “没关系,”炎柏葳道:“教不会你,那就是我不会教,一个一个的试下来,总能知道哪种方法你喜欢。” 唉!瞧瞧人家! 这小沉嗓儿,这说的话儿,多么的动!听! 不是你笨,是我不会教!听听! 她被他哄的小耳根子发热,少女心都快冒出来了!! 她当年要是碰上一个这么帅,又这么会的睫毛精学霸,没准儿现在诺贝尔都拿到了!! 唉!恨不相逢未穿时啊! 两人正说着呢,炎柏葳忽然抬头看向了门口。 唐时锦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一个瘦小的人影走了过来,他应该是没料到两个人都在院中,还都看着他,不由得一顿。 然后他认真的行了礼:“唐小娘。” 唐时锦觉得他有点面熟,一边走过去一边道:“你是……”她想了半天,才终于从记忆里检索到了:“你是刺哥儿吗?”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是,我是阮刺。” 唐时锦道:“快进来,我有好几年没见你了,阿婶还好吗?” 原身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这个孩子的母亲贺三娘,当年与她亡母魏氏关系很好,经常过来找魏氏说话,这个阮刺只比她小一个月,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很可爱,追在她身后叫锦儿姐。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朱氏,唐有德尚意气风发,原身也是个可爱的小豆丁,这一恍好几年了? 阮刺垂了垂眼,平静的道:“我阿娘,去年过世了。” 唐时锦一愣。 她急道:“对不住,我不知此事。” 阮刺道:“没事。” 她倒了杯水给他,还拿了她蒸的南瓜饼给他,阮刺明显的咽了咽口水,却没伸手拿,只道:“我有事情想求你。” 唐时锦道:“你说。” 阮刺道:“我想去竹场打磨竹料,行吗?” 唐时锦道:“你去找过杨鹏霄了吗?” 阮刺道:“找了十五哥……” 她轻声道:“十五哥说什么了?他为什么不让你过来?” 阮刺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妹妹今年两岁多,我想带她一起过去,她很听话的,并不会耽误时间……十五哥说人够了。” 唐时锦张嘴想问什么,想想又咽了回去。 她温言道:“打磨竹料那边,一个小工,就能磨三到四个大工的杯子,所以确实用不了几个小工。”她顿了一下:“刺哥儿,我们从小相识,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直说。” 阮刺沉默良久:“那我若是自己在家做,做成了,便宜些卖给你们,行吗?” 唐时锦有些诧异。 这话怎么说呢,三观很正。 并不一昧的求,被拒绝了也不会怨怼失望,听到她主动问,他也没有趁机提要求,反而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办法。 这个孩子,值得拉一把。 唐时锦就道:“刺哥儿,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我去工坊和食坊那边看看,哪一处你能做,不拘成不成,我都给你个信儿。” 阮刺想说什么,几次张嘴,又低下头去,点了点头:“好。” 他就转身要走,唐时锦道:“你等会儿!” 她回房取了一个新帕子,把那几个南瓜饼包了给他:“这是我自己今早刚做的,给磊哥儿当零嘴儿吃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们拿去吃着玩儿。” 阮刺接了,低声谢了。 炎柏葳在旁边,直看的微微挑眉。 唐时锦看着他人下去了,立刻就去找周婆子打听。 周婆子不在家,不过村里这些八卦,小周氏都门儿清,就跟她说了。 第103章 人穷心不穷 据说当年,在阮刺四岁的时候,阮刺他爹进城,不知道怎么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然后贺三娘一直在家守着,守了两年,她弟弟和弟媳妇不乐意了,就逼着她改嫁。 贺三娘长的漂亮,后来就嫁了,带着阮刺嫁的,生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曲曲,据说过的不错。 但是去年,那男人死了,婆家不愿养拖油瓶和一个丫头,直接就把人赶了出来。 可他舅舅也不肯收留他,可怜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带着一个两岁多点儿的妹妹,住在一处荒宅里,听说就靠着阮刺挖野菜抓田鼠过活。 小周氏道:“她那个弟弟啊,不正干,我听十五说,做竹料一个人还抵不上人家半个工,不让他来他还想胡搅蛮缠。那个弟媳妇,姓郑,也是个油锅里捞钱的性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锦听的直皱眉头。 估计阮刺也是想着,冬天连野菜都没了,所以才想来做工的? 等着贺元霄回来,她就带他去了那边,结果过去一看,那边是一个塌了的破房子,倒塌的房梁支在地上,成了个没门的三角形洞,两兄妹就住在这儿,连狗洞也是不如。 但他们没有看到他,此时正依偎在一起,吃着她给的南瓜饼,那小孩儿小脸居然洗的很干净,正笑的一口小白牙,看着她的哥哥。 唐时锦也没打扰他们,退了出来,然后出来问了问杨鹏霄,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 杨鹏霄道:“我这边倒是无所谓,不过东家,这世上可怜的人到处都是,帮不过来的。” “我知道。” 唐时锦自认是一个心很硬的人,并不轻易帮人。 她道:“我帮的从来不是可怜人,心穷的我从来不帮,我只帮人穷心不穷的人。” 杨鹏霄虽没听过这种说法,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然后唐时锦就打发贺元宵把两兄妹带来,分了一间耳房给他们住,一边道:“从今天开始,你负责帮我养鸡鸭兔,明儿就叫元宵带你去买,你每天需要给我这儿送两只,三种送两种,换着送,然后每天给周婶那儿,鸡鸭兔各送一只……管饭,没有钱,衣裳我叫人帮你找两件旧的先穿着,冬天会给袄,也是旧的。可成?” 她一边说着,阮刺的眼睛就闪闪的亮了起来:“多谢!多谢你!” 这个说法,是真的为他考虑过的,他才这么点点大,给钱也难免叫他舅舅一家弄了去,不如直接不给。 唐时锦嗯了一声,“那就这样。要好好养,不上心养死了,你就得走了。” 阮刺道:“不会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先出来了。 阮刺拉着妹妹,朝着她的背影,郑重的磕了几个头。 杨鹏霄看在眼里,倒是对唐时锦说的“人穷心不穷”明白了几分,这世上,白眼狼永远比记恩的人多,当面不多说,却把恩记在心里,这种人,值得帮。 鸡鸭兔这东西,不怕冻,最多天冷了不爱生蛋,她是养来吃的那就无所谓了。 于是第二天,她就叫人在他们住的房子左边,又扎出来一大圈篱笆,正好泥瓦班子还没走,又叫了俩人过来,垒了鸭棚、鸡舍和兔舍,然后从院墙上开个小门,进出方便。 她这边虽然只有她们和炎柏葳、桃成蹊、贺元宵吃饭,但是大小四个男人都是肉食动物,菜都很实在,一天两种还不一定够。 而周婆子那边,是杨鹏霄自己的一日三餐,和竹场的一顿晌饭,大小十几号人,现在是小周氏带着两个婆娘在做,鸡鸭兔各一只绝对够了,将来加了食坊那边,可以再加些。 唐时锦想起来,还又把那个泥瓦匠叫来,在她院子一角,贴着灶房垒了一个吊炉,到时候不管是烤鸡鸭还是兔,都会别有风味。 那边贺元宵带着阮刺去买鸡鸭兔,都是一批大的,一批小的,各买了一大堆。 挑好了让人家给送来,回来贺元宵一身鸡毛,还抱着一只大白鹅,兴致勃勃:“锦儿,这个你要不要?大白鹅通人性,看门儿可好了!比狗都好!” 唐时锦猛摇头:“不要不要!我怕臭。” “那我要了!”贺元宵道:“我们买了好几只!小刺说他会养,到时候养了看门儿!” 唐时锦道:“几只啊!杀一只中午吃?” 贺元宵愤怒的指责她:“我都说了大白鹅通人性!你怎么能吃它呢!” 唐时锦道:“烤鹅这种东西,又嫩又酥,咬一口皮脆肉香,肚子里塞几个苹果,香味儿都渗进去……” 炎柏葳和桃成蹊都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只大白鹅。 贺元宵咽了几口口水,然后下了决心,把鹅一递:“给!趁我们还没有产生感情!” “来!”唐时锦给了他一把刀,半罐酒:“拔慧刀,斩情丝!” 贺元宵嘀嘀咕咕的出去杀鹅了。 杀鹅跟杀鸡不一样,要先把鹅灌醉,于是桃成蹊看着鹅那个样子,哈哈哈的笑了一刻钟,一直到要杀了,才赶紧回来,嘴里还喃喃“君子远庖厨”。 炎老师趁机给她讲解:“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吗?出自《孟子》,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唐时锦一边切菜一边问:“就是说这种伪君子,口嫌体正直的,很禽兽呗?” 笑点奇低的桃成蹊当时就喷了。 然后,炎老师好像觉得这句话,没什么大不了似的,很随意的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的哀叫之声,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才总是远离厨房。” 唐时锦道:“桃花仙儿听到声音,就不忍心吃他们的肉吗?” “不会,”桃成蹊叹息道:“故我非君子,真小人尔!唉!” 炎柏葳拿了墨笔过来,教了她三个字:“远、庖、厨。” 唐时锦特别认真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哦,会了!” 他道:“明天我要考的。” 学渣的气势很唬人:“随便考!怕你呀!” 一边又跟桃成蹊道:“你不用躲屋里了,杀鹅不能在家杀的,要去四通八达的路口杀,你听不到声音的。” 第104章 我见犹怜桃花仙 桃成蹊问:“为何?” “我也不知道为何,”唐时锦道:“元宵不是也说了,鹅通人性,可能因为这个,才不能在家杀?而且我听说有的地方,把鹅叫白乌龟,因为鹅和‘我’相似,所以直接说杀鹅不吉利。” 桃成蹊饶有兴趣的问:“那喂它酒喝,是为了给它践行吗?” 唐时锦笑出声:“不是,喂酒是为了好拔毛……” 桃成蹊:“……” 贺元宵把将鹅处理干净提回来,然后唐时锦接过手,用盐、五香粉、白糖、白酒、酱油、葱蒜和豉酱等等、混匀了,先把鹅肉腌了腌,然后再把苹果、姜蒜什么的塞进鹅肚子里,然后缝好。 用红糖鹅汤胡椒调了酱汁儿,一遍一遍的在鹅身上刷,然后进吊炉用木炭烤。 吊炉比一般的炉子好用的多,不大会儿,就听着滋啦滋啦,鲜香的酱汁儿直往火中滴,然后被火一烤,一股混合着红糖味、苹果味儿和肉香味儿的香气,就一波一波的涌了出来。 贺元宵站在旁边,直吸溜口水。 然后等烤熟了,唐时锦切好端上桌,红亮亮的一盘,炎柏葳先伸筷挟了一片,外皮甜酥,一咬微脆,里头的肉质却极为嫩滑,远比鸡鸭要香嫩润口,炎柏葳道:“好!” 贺元宵也道:“太好吃了啊!比鸡鸭好吃多了!怪不得比鸡鸭贵!” 桃成蹊表情纠结。 眼看盘子里鹅肉越来越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下筷,吃了一筷。 然后就无声的加快速度,几人一起把一只大肥鹅吃完。 吃完了,大家说说笑笑的收拾了,等再回屋里,唐时锦一抬头,就见桃成蹊在那儿无声垂泪,还别说,小样儿还挺我见犹怜的。 唐时锦吓了一跳:“怎么了?” “不用管他,”炎柏葳道:“吟风弄月的文人都这样!没事就掉两滴眼泪!待会儿还会写诗的。” “哦!” 唐时锦心说诗集上那些诗,应该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说挥泪书之就真的是一边挥着泪一边书之的?那挥泪淡墨,是不是得接着砚台哭? 唐时锦默默的躲到了灶房,然后动手和面。 炎柏葳问:“做什么?” 唐时锦道:“蒸些小点心。” 炎柏葳对小点心兴致不算大,就溜达着出去了。 然后唐时锦捣了菜汁、胡萝卜汁,和了黄米面、黑米面……然后又做了豆沙、黑芝麻,肉松……要不是这边没有食用色素,她还能多弄一些。 唐时锦忙了整整两个时辰。 桃花公子已经收了泪,正手按着桌子酝酿新诗呢,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然后眼前桌上被放了一个盘子。 桃成蹊愕然。 盘子里,黄嫩嫩的喔喔鸡,可可爱爱的小猫头,黑白配的小熊猫,憨态可掬的小胖猪……每一个都只有核桃大,却胖乎乎圆嘟嘟的可爱极了,叫人一见,所有啥泪意感伤全没了! 桃成蹊喃喃的道:“这,这是……给磊哥儿的?” “不是呀,是给你的。”她好声好气的跟他道:“以后咱们不吃大鹅啦,你别哭啦!” 桃成蹊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受到了连环萌击。 他,他这是被哄了?? 桃成蹊颤微微的看着她,简直感动的无以复加……眼中泪水又在打转了。 唐时锦呆了呆,并不想承担这个惹哭他的责任,于是扭头就走了。 炎柏葳提着一只山鸡两条鱼进来,随手把鱼挂了起来,一边问她:“怎么还没哭完?” 唐时锦默默的在灶房拉着风箱,神情复杂:“本来哭完了的,但是我好心给他做吃的,他又哭了起来,这哭点也太多变了?” 炎柏葳道:“什么吃的?” 嘴里问着,他直接进去了,一看之下,就看到桌上一盘可爱的小面点,桃花公子正一手扶着桌子,望着这一盘子默默垂泪,见他进来,还道:“我太感动了,锦儿对我真好……” 炎柏葳:“……” 他转头就出来了,问她:“我的呢?” 她问:“啊?” 炎柏葳低着眼道:“只给他做了?我没有?” 唐时锦被他给逗乐了:“有有有,都有!你先出去,晚饭再说!” 晚上唐时锦做了鸭血粉丝汤,还炒了几个菜,然后才把蒸的花馒头端了出来。 结果炎柏葳一看,他的是两个大概有月饼那么大的狗狗,桃成蹊的都很圆嘟嘟,他这两个是扁的,躺在盘子里头,但是也很可爱,大眼圆溜溜。 最搞笑的就是,这狗狗的眼睛上头,用黑芝麻,仔仔细细的粘出了一层眼睫毛,根根分明,还挺好玩儿的。 炎柏葳想起她说大睫毛精,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了磊哥儿的一眼。 磊哥儿的跟他差不多大,是两个白生生的长耳朵兔子,但是也用黑芝麻粘出了眼睫毛! 炎柏葳做为一个大男人,虽然被她起过绰号,也还是头一次注意到眼睫毛的问题。 他瞥了磊哥儿一眼,确实挺长的,又瞥了桃成蹊一眼,好像,也不短? 贺元宵问:“我的呢?我的呢?” 唐时锦一手拿了一个过来,随手递给他一个,“你们看我的!” 贺元宵的就是一个一个的元宵,白色的,放在碗里,唐时锦的,她直接举着给他们看,直接就是一个圆形方孔的大钱,上头写着“招财进宝”,炎柏葳笑道:“真够直白的。” 他拿起一个,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桃成蹊指责他:“这么可爱有趣,你怎么下的了嘴!” 磊哥儿也道:“我舍不得吃。” “吃我一个!”贺元宵大方的道:“我这个没花样儿!” 桃成蹊居然就不要脸的真伸筷子吃了一个。 元宵是黑芝麻馅儿的,香甜软糯,微带焦香,跟真的元宵差不多。 结果一看炎柏葳的,他道:“你这个是什么馅儿?” 一边就要拿那个,炎柏葳飞快的举高盘子让开,唐时锦无语的道:“你的小猪也是这个馅儿的,吃你自己的就行!” 桃花公子再次实力诠释口嫌体正直,也不管什么可不可爱了,直接挟起一只小猪就咬了下去,然后唔了一声,连连点头。 肉松据说是清朝才发明的,唐时锦直接就给蝴蝶出来了。 她这个大钱儿也是芝麻肉松馅儿,金黄色的肉松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芝麻,一咬之下,齿间沙沙,肉香混着甜香和芝麻香,如丝如絮,也不用嚼,抿一抿,就化在了嘴里。 第105章 找你算帐 贺元宵道:“给我尝尝!” 一边就要来挟一个,桃成蹊抱起盘子,无情的让开:“不给!” 贺元宵委屈:“你刚还吃我的呢?” 桃花公子否认二连,“我没有,我没吃!” 贺元宵:“……???” 他不能置信的看着他。 贺元宵眼中,这位的仙人光环真是稀碎稀碎的了。 唐时锦只能心累的再次调解:“你的元宵也有这个馅儿的!!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她多做了不少,准备拿去让郑夫人尝尝,回头也拿去卖,总之年前这个黄金时间段儿,什么都是可以卖的。 所以第二天她就去了县城。 从城门口走时,她拿了两竹筒给了一个小叫花子,让他带给花狼。 结果那小叫花子一抬头,把她给吓了一跳:“你这是……叫蜂子蛰了?” 小叫花子垂着眼:“嗯。” 唐时锦一看他脸和脖子,不知道有多少处蛰伤,整个脑袋都大了很多,肿的奇形怪状,看着都瘆的慌。 她就道:“马蜂蜇了一定要把断刺取出来,不然可能有危险。” 一边说着,她觉得他可能是没钱去看,就又拿了一个小银花生给了他:“去医馆看看,不要掉以轻心。” 小叫花子接了银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多谢,多谢。” 唐时锦没再多说,就直接走了。 她并不知道她一走,那小叫花子就冲着她的马车恨恨的吐了两口痰,然后抱着竹筒就走。 走到半路上,他经过一家医馆,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那大夫道:“你是怎么弄的?怎么这般严重?快过来叫我瞧瞧!” 小叫花子低着头道:“你们这儿有没有巴豆水?” 大夫道:“你买巴豆水做甚?” 他一低头,一副畏缩的样子:“我也不知,旁人叫买的。” 那大夫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就道:“那我叫人帮你煮些,你略站站。” 小叫花子连连点头,蹲在了墙角,那大夫倒是个好心的,就道:“你过来,我给你把毒刺挑出来,不要钱。” 小叫花子这才过来,大夫仔细的帮他把毒刺一根根的挑了出来,一边又道:“按说要涂些万花油,一瓶也不过是半钱银子,你当真不要?”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立等着煮好了巴豆水,付了银子,一出门,就找了个角落,打开竹筒,依次倒了进去。 然后他在桥洞下头找着了花狼。 花狼一听是唐时锦给的,就不由得一笑,接过了竹筒,道:“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小叫花子低着头道:“就是看着有点不高兴似的,还说要找你算帐。” 找他算帐? 花狼想了想,就转身去找她。 那边,唐时锦让贺元宵给罗娘子送两竹筒过去,她自己直接去找了郑夫人。 郑夫人没在酒楼,唐时锦放着他们去通知,然后自己点了一碗面,正好吃个早饭。 不大会儿,郑清源两口子一起过来,听她一说,两人就点了一小碗清汤面,然后把肉松放进去尝了尝,郑清源道:“不错,锦儿当真是七窍玲珑心!” 唐时锦当然不会解释:“过奖了。你们说,这生意能做么?” “能做!”郑夫人道:“这种东西,肯定比肉放的久些,而且你说这东西能做点心馅料,我也要找人试试,我估摸着,做馅料,比单独卖要好卖。”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夫人又问:“几斤肉能出一斤?” 唐时锦道:“大约三斤肉能炒出一斤松。” 郑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你说这个咱怎么做?” 唐时锦道:“我那边,只做五香肉肠,这个我只是无意中弄出来,也不想操心,这东西本也简单,你看你直接多少钱买我的方子,或者给我半成利就好。” 郑夫人毫不犹豫的道:“那不成,方子本来就值钱,你若不想管,那给你两成利。” 唐时锦摇了摇头:“两成利太多了,一成。” 郑夫人道:“那就一成半!” 于是两边议定了一成半的利,唐时锦就直接去了后厨,教给了他们怎么做,然后还顺便教了他们几种肉松点心的法子,郑夫人一边尝着,一边就连连点头。 唐时锦这个人,年纪小,人却大气,做生意从来不让你吃亏,你给她让了利,她立刻就能让你赚回来。 虽然现在肉松才刚出来,还没开始买,但就冲她这个人,让出一成半的利,郑夫人觉得不亏。 那边郑清源一直跟进跟出的,这边忙完了,他才春风满面的笑道:“怎么样,咱们也商议商议?” 唐时锦又跟着他过去。 郑清源已经弄出了几十根墨笔,外皮的纸上印着桃成蹊写的字,看起来居然很有一种古朴精致的感觉,不比毛笔差什么。 而且,郑清源误会了她的意思,他把线粘在了纸里头,线也是转圈儿的,然后一撕线,纸就会被拉破,呈螺旋状撕下来,到时候线头一剪就行。 唐时锦觉得在当前的生产条件下,这样更省力,也就默认了。 郑清源道:“我找了好些人试过了,这些读书人也是有趣,我刚拿出来时,一个个鄙视不已,我一提到桃花公子,就一个个改颜相向,”他轻哧了一声:“总之还不错,有桃花公子这几个字在,不愁卖。” 这一个,她同样是只出了一个点子。 但是一来,郑清源要借重她的财运,二来,她求来桃成蹊的字,对这种笔的营销推动是巨大的。 所以郑清源坚持之下,给了她三成的利。 两人又签了一份契书。 然后唐时锦自己还拿了十几个本子,十几杆笔。 郑清源道:“这笔,也可以配着你说的口袋本儿,卖到整个茂州!”他十分得意:“锦儿,我来这梧桐县,最幸运之事,就是认识了你!” 唐时锦失笑道:“不敢当。” 两人边聊边走,唐时锦并没注意到角落里,花狼冒了一个头,见她忙着,只得缩了回去,随手打开了手里的竹筒。 这叫什么……肉松? 闻起来倒是很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湿棉花? 手头也没有筷子,花狼直接晃了晃竹筒,倒进嘴里一点,一品之下,又咸又甜又香,风味独特,就是有点湿塌塌的。花狼便一边走着,一边慢悠悠的把一竹筒的肉松全都吃光。 第106章 我现在不想娶了 唐时锦签完契书,就直接到了城门口,回了家。 她昨天晚上腌了两只兔子,今天中午准备全都烤了,一只烤麻辣的,一只烤孜然的。 回家一看,阮刺又送过来一只鸡,一只鸭子,居然全都是洗好宰好了的,毛拔的干干净净。 唐时锦十分满意。 要不说,不管干什么都得走心呢,他直接送过来,她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他弄干净送过来,就叫人心里舒服。 她前脚进了家门儿,后脚就有一辆马车追了过来,唐时锦一看是罗娘子店里的一个婶儿,赶紧迎出来:“胡婶?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姐那儿有事?” 胡婶从马车里拿下了一个大包袱,一边笑道:“老板说,特意没把这个给贺小郎,以为你会过去的,结果你见了旁人,就直接走了,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唐时锦:“……???” 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惦记着回来吃兔子么?胡婶儿您留下吃饭。” “不用了,”胡婶笑道:“我给你送过来,省得耽误了你用,我还得去竹后村儿一趟,这就走了。” 一边说着,就上车走了。 唐时锦自己拎着大包袱进门,放在了榻上,一边吐槽:“女人可真难取悦,一趟不去都不行……唉!” 她叹了口气,问桃成蹊:“你有老婆没?” 桃成蹊摇了摇头:“我尚未娶亲。” 唐时锦又问炎柏葳:“那你呢?” 炎柏葳也摇了摇头。 唐时锦啧了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们,一把年纪了都不娶老婆,我要是生为男儿身,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就娶了十个八个了!” 桃成蹊笑道:“我也就算了,柏葳,我可是听说你一见面就要娶他的!” 唐时锦看了看炎柏葳:“哦,我现在不想娶了。” 炎柏葳:“……” 桃成蹊笑喷了,飞快的从屋里出来:“为何?这是为何?” 唐时锦看他。 炎柏葳挑了挑眉,一脸的“说啊!你倒是说啊!” 唐时锦于是特别文绉绉的道:“初次见面的时候,人总是会被外表所迷惑,可是熟悉了之后,自然就会有更慎重的考虑。” 桃成蹊快要笑死了:“你经过了什么慎重的考虑?他哪点儿惹着你了?” 唐时锦看着炎柏葳,谨慎的道:“我能说吗?” 炎柏葳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能说。” “那你就说。” 她道,“那我说了?我可真说了?你不准生气!” 桃成蹊急道:“你倒是说啊!!” 唐时锦道:“我觉得炎柏葳就是那种,‘身边的一切都要长成他想要的样子’的那种人……假如说,有一天我跟他说我想娶十个老婆,他绝对不会跟我说不能娶,更不会跟我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会特别温柔的跟我说,嗯,挺好,为了你这个远大的理想,你要成为最优秀的自己,来,先背两首诗。” 桃成蹊噗的一声就笑喷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笑抽抽了。 连炎柏葳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他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句诗倒是不错。” 唐时锦指着他:“你看!你看是不是!” 桃成蹊更是笑的快要岔气,好半天才道:“那你见我的时候,为啥没有被我的外表所迷惑?” 唐时锦一顿。 他奇怪的看她。 然后她就特别温柔的跟他道:“你看,你才高八斗,字也写的好,有很多优点,所以外表怎么样,并不重要对不对?” 桃成蹊挑眉,然后她继续道:“而且,你看有爱吃咸的,有爱吃甜的,人的眼光,也是众口难调,对不对?我不喜欢吃,并不能证明这个菜不好,对不对?” “等等,”桃花公子终于回过味儿来:“你的意思是,你觉着我长的不好看?” “不啊!我觉得你长的很好看,特别好看,但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好看。” 桃成蹊无语的道:“你喜欢哪一种好看?炎柏葳这一种?” “对,”唐时锦道:“在我眼中,炎柏葳比你好看多少呢?得从这里到京城那么远。” 桃成蹊:“……” 他不敢置信:“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你居然觉得柏葳比我好看!!” 她默默点头。 一向占尽人间第一美的桃花公子,不依不饶:“那你还觉得谁好看?” 唐时锦仗着年纪小,想说啥就说啥:“如果所有我认识的男人排一个序,那么炎柏葳最最最好看,沈捕头第二好看,杨鹏霄第三好看……” 杨鹏霄才堪堪走到柴门前,就听了这么一句话。 他脚下一顿。 炎柏葳轻咳了两声,向她使了个眼色,唐时锦愣了愣,然后迅速回神儿,就道:“我去烤兔子啦!” 她飞快的去了灶房。 杨鹏霄在外头站了半刻钟,然后才加重脚步进来,道:“东家,我过来报帐。” 他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是极为惊讶。 唐时锦年纪虽小,为人却潇洒洗练,她这话,绝对是出于真心。 他万没想到,事至今日,他还能在旁人口中听到好看的评价。 唐时锦正在刷兔子,直接一指炎柏葳:“诺!我的帐房先生,跟他报就成。” 杨鹏霄咳了一声。 虽然炎柏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帐房,但他还是上前道:“那炎先生,我给你报报帐?” 炎柏葳道:“锦儿,你过来,我随写,你随学。” 他以为这姑娘肯定又要耍赖的,没想到唐时锦一口答应:“那你等会儿,等我把火升起来。” 她把两只兔子刷好料,炎柏葳帮着挂起来,生起火,唐时锦看着火势起来了,这才洗了手过来,还拿了个苹果咔擦咔擦的啃:“你们来就成,我在旁边看着。” 于是杨鹏霄就一一报帐,炎柏葳在帐本上一边记录,一边给她讲。 等记完帐,唐时锦直接掏出了一百两银票,又给了他:“鹏霄哥,你自己垫了三两多?我还没跟你说月钱?我与元宵家商议的,是每半年分一次帐,我这边的纯利,我们两家二八分,仅限五香肉肠这一种。你若是觉得这生意可为,我可以给你半分利,或者你觉得不可为,我按月钱给你,一个月给你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月钱实在是很多了,一般的管事,一个月也就八两的月钱。 第107章 看破不说破 杨鹏霄起身连连谦逊。 唐时锦摆摆手:“你就说你选哪一种。” 杨鹏霄有点摸着了她的脾气,没再多说:“那我选第一种。” “聪明!”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过去给吊炉添柴,一边又道:“银子你拿着日常花用,时不时的,我可能会叫你买些什么,百两银子之内你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问我。” 她估摸着火候,在吊炉里又放了几个红薯,拍拍手走回来:“好好干,年前这个时候,绝对能卖一波。” 杨鹏宵道:“是。” 然后他问:“我们何时开工?” 她道:“不是都准备好了?那明天好了。” “用不用找人算算?” “不用,”唐时锦道:“又不是开食铺子,只是一个制作的地方,没那么讲究!万一再碰上马半仙那样的,白瞎银子!我说哪天就哪天!明日辰正(8点)就开工!” 明天刚好十月二十六,日子还挺顺当的。 她倒是想整个八点八分,不过古代计时跟现代略有不同,例如一刻钟约等于15分钟,一须臾约等于50分钟,一罗预等于2分多,并不好算,所以直接不算了。 杨鹏霄道:“那你说的罩衣可到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问她:“你怎知他垫了三两多?” “算啊!”唐时锦道:“他刚才不是从头说了一遍?你不会算不出来?那你还当帐房?” 炎柏葳道:“你不用算盘,就这么空算,就算的出来?” “对啊!”她把帐本儿一晃:“不是我吹,别说一本儿,就这么十本儿,叫我从头看下来,错一文银子我都能立马算出来!” 炎柏葳挑眉:“那你还让我做帐!” “写字麻烦么!”她道:“再说这是你自己打赌输了,又不是我让你做的!哼!” 炎柏葳十分无奈。 怎么会有人一提到写字就愁的什么似的,但是一算帐就嗖嗖的? 唐时锦已经又跑去添火了,然后转头跟杨鹏霄道:“对了,你回去顺便跟小刺说一声,再送一只鸭子过来,然后明天只送一只鸡。” 杨鹏霄嗯了一声,就要站起来:“那东家,我回去准备准备。” 唐时锦道:“对,你把罩衣先拿回去,还有酒,都放过去,然后你再回来吃烤兔子。” 一提到酒,炎柏葳站起来就要走。 唐时锦人都已经要往屋里走了,猛的回神,跑回来一把抓住他衣服:“你是不是偷喝我酒了?” 炎柏葳咳了一声,她道:“肯定偷喝了!不然我一说到酒你就跑!” 炎柏葳只好承认了:“确实喝了一点点。” 唐时锦抓着他衣服,一起进去,看了看坛子,只余下了……也就一杯。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真要感谢你,居然还给我留下了一点点!幸亏我现在看了一眼!我要是不看,明天一拿才知道没有,我们活儿都没法干!” “对不住,”炎柏葳道:“我本来只想尝尝的,但是一尝之下,就不小心尝多了。” 唐时锦瞪着他。 炎柏葳把袖袋里的金瓜子掏出来,也不管多少个了,直接递给她。 唐时锦叹了口气,没接金瓜子:“算啦,我早该想到的。你,现在马上立刻,去县城给我买酒去!” “好,”炎柏葳笑着道:“我马上去。” 她道:“多买点儿,我多熬出一些来留着给你喝。” 炎柏葳失笑:“好咧!” 他就悠闲的去了。 唐时锦和杨鹏霄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她把大包袱拿出来,让杨鹏霄拿走了,还顺便送了他几支墨笔,几个口袋本。 炎柏葳赶着马车,半个时辰打了个来回,马车里只放了两坛酒,然后回头叫酒坊再送二十坛过来。 回来的时候,刚好兔子也烤好了,大家先吃了午饭,坛中余下的酒,唐时锦像给小朋友分果子一样,给炎柏葳和桃成蹊,每人分了半杯。 桃成蹊一边喝一边不满的叨叨:“你偏心!他是多半杯!我只有小半杯!” 唐时锦:“……” 还真是~她的大睫毛精,多给一点儿怎么了!看破不说破知不知道? 下午,她叫了贺元宵帮忙,两人花了一下午,蒸馏出来六坛白酒,给食坊,也就是五香斋那边放了两坛,毕竟一百斤肉才放一斤酒,一天能做五六百斤,一坛是十斤酒,二十斤酒能做好几天了。 然后余下的四坛,都给他们留着喝。 下午唐时锦从灵泉里拿出来两枝莲藕,炖了一大锅,足足两只鸭子的老鸭汤。 这个菜并不复杂,主要就是在工夫上,先用冷水入锅,加一点料酒和姜片,等到姜味儿渐渐煮出来之后,再放鸭肉焯水,这样可以去腥和去异味。 然后把莲藕切成滚刀块,再放几颗枣,把食材全放进锅,大火烧开汤,再换小火慢慢的煲,火候很重要,要煲大半个时辰,起锅的时候放一点盐和料酒调味就可以。 这道菜滋阴润肺、最宜进补,一边炖着,炎柏葳就站在门口跟她说话。 再炖了一会儿,桃成蹊也出来了。 等到老鸭汤出锅,唐时锦每人分了一个大碗,让他们用大勺儿舀着吃,然后还叫元宵送回家一碗,又给杨鹏霄那边送过去一碗,让他跟阮刺小兄妹一起吃。 炎柏葳先喝了一口汤,然后整个人顿住,只觉得咸鲜滑润,鲜香到了极致,宛似玉液琼浆入口,肺腑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满足。 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吃肉,他起先没怎么舀莲藕,可是无意中吃了一块之后,他发现莲藕居然比鸭子肉都好吃! 于是他又动手,给自己舀了满满的一勺莲藕,桃成蹊一看他这个架势,都不用问,立刻挟了一筷子莲藕尝了尝,然后他也开始吃莲藕了。 看桌上几个人你争我抢的,唐时锦颇有一种投喂的满足,尤其大睫毛精每一次吃的时候,总会习惯的微微眯眼,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笼着水气,感觉小幸福都叫他给吃出来了。 第二日,食坊开工。 唐时锦一大早就过去了,炎柏葳也过来给她撑场子。 门廊门桩上全都缠了红绸,墙壁上都贴了开工大吉的红纸,布置的喜喜庆庆的。 放完鞭炮之后,还要拿一个扫帚在房间里假装扫一下,表示把污秽扫出了门,然后才是上供。 门前设了供桌,因为魏氏是出嫁女,她不能拜魏家的祖宗,又不想拜唐家的祖宗,所以杨鹏霄直接把拜谢祖宗改成了答谢四方,然后才是请财神。 唐时锦身着交领曳撒,头戴网巾,仍旧是标准的青年装扮,带着磊哥儿,神态恭谨的在供桌前叩拜上香。 有人低声议论:“一个女子上供,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在这种时候就不能出来!不吉利!” 第108章 食坊开工 炎柏葳的眼神儿猛的扫了过去,冷冷的盯着他。 那人一缩脖子,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唐时锦其实也听到了,但毕竟是开业的好日子,她就没理会。 按着老规矩,开工开业的确忌讳女子出现,更不可能叫女子上香,可是食坊是她的,她不上香,难道让一个外人来? 你吉利,你倒是也赚个食坊出来啊! 切~~ 她按部就班的上完了香,叩拜,请神像,然后把财神像请进来摆好,再上香,意思是财神入住了。 这时候才把事先定好的对联和匾额挂上。 对联是但凡生意人都爱用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是炎柏葳写的,匾额是桃成蹊写的五香斋。 虽然日子没算,但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杨鹏霄办的十分周全漂亮。 这边儿刚挂好匾,就听迎客的贺元宵,大声道:“郑老板、杨老板过来贺喜了!”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郑清源两口子相携而来,后头还带了一个男人,送了两块贺幛。 唐时锦赶紧上前,迎了他们进来,脚跟儿还没站稳,罗娘子也带着人过来了,沈捕头骑着马,带着两个捕快,笑嘻嘻的在后头跟着,也送了一块贺幢。 吉利话儿还没说完,外头又是一阵子喧哗,然后桃成蹊带着几个文士,仙气飘飘的走了进来,也依着规矩,送了几个贺幛。 然后他自带了笔墨,直接把袖角一掖,就在照壁墙上开始作画。 唐时锦还真没注意这照壁墙是空着的,不由得转头看了杨鹏霄一眼,炎柏葳低声笑道:“是我叫留着的。” 唐时锦向他一笑,然后也过去看着。 桃成蹊画的是牡丹,虽然只有红黑两色,却硬是画出了满眼锦簇,繁花似锦的感觉,连她这种俗人都觉得好看。 围观的村民也是不明觉厉。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迅速吩咐了贺元宵几句,贺元宵忙忙的去了。 桃成蹊这一幅画,画了足有近一个时辰,待到画完了,他退了一步,另挑了一杆笔,题了:“花开富贵”四字,然后落了款。 他自带的粉丝团纷纷捧场赞叹,特别真情实感,有个圆脸圆眼的少年,激动的都热泪盈眶了,估计属于狂热粉。 然后桃成蹊上前一步,拱手道:“恭喜小友食坊开工。” 唐时锦还礼,“多谢仙人~仙人驾临!蓬荜生辉!”一边说着,贺元宵急急的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中,盛着一盆花瓣,一杯水。 然后她接了过来,弯腰举起,众人顿时:“哇!!” 桃成蹊:“……” 炎柏葳深呼吸了几口,显然在努力忍笑。 桃成蹊倒是撑住了,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往里走,唐时锦毕恭毕敬的小碎步跟上,他们前脚进了门,后头顿时轰的一声,议论之声井喷一样响了起来…… 还有人道:“我知道我知道!!仙人都是餐!花!饮!露!的!!” 桃成蹊:“……” 他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她脑门儿:“行啊,真有你的……” 唐时锦一脸认真的歪了歪头:“难道这花瓣儿不合仙人口味?” “还闹!”桃成蹊笑骂:“赶紧上菜,你这东家小娘子,就这么招待客人的么?” 唐时锦一边笑着,一边把人请了进去。 这里本来就是盖了个大院儿,主要就是厂房,但是因为今日开工,要设流水席,所以杨鹏宵去跟郑夫人借了屏风,在里头隔出了两个雅间儿,招待像桃成蹊这样的贵客,然后还有族长里正沈捕头杨鹏霄一桌,唐时锦把周里正和贺甘霖也一起请了进来。 然后像罗娘子这样的,就直接去了旁边的小屋,那是平时放东西的地方。 其它人就直接在外头吃。 桃成蹊带来了五个人,加上他自己是六个,然后炎柏葳带着磊哥儿坐一桌,算是替她出面招待。 而族长这边,有贺里正和杨鹏霄也够了,所以她只需要跟罗娘子和她带来的嫂子,周婆子,郑夫人一起吃饭。 帮工都是提前说好的,流水价的往里送菜。 唐时锦跟罗娘子闹腾了两句,一边又想起来,转头问郑夫人:“嫂子,今儿来的这位杨公子,方才忙乱,我也没来的及多问,是你家的人吗?” “对,”郑夫人笑道:“是我娘家二兄。” 郑夫人虽然谦虚,其实杨家的生意还是做的很大的,不然也不会郑清源娶个老婆,就遭了家中的庶弟忌讳,千方百计的打压。 郑夫人手里的,算是她的嫁妆,并不算多,但将来五香肉肠和百大碗开卖,整个杨家产业都会动到,所以她的二哥杨鹏北就过来了。 郑夫人道:“待这边忙过了,我兄长想留下来看看,你放心,不会看你们如何做的,只是转转看看。” “没事儿!”唐时锦直接一摆手:“随便看,哪都能看!看会了算我输!” 郑夫人又讶又笑:“那我可就认实了。” 一边却也不由得心生佩服,怪不得她敢直接跟她要人用,怪不得她敢让她那边直接做,看来她手里还攥着杀手锏呢!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多能耐! 唐时锦已经转头跟罗娘子说话了:“阿姐,我今天忽然有个想法,咱们的包包,其实不用绣那些个花啊鸟儿的,直接绣诗。” 罗娘子道:“绣诗?” 唐时锦摸了摸她脸,觉得她就连一掀眼皮都怪有女人味儿的。 罗娘子扯开她手:“再毛手毛脚!什么绣诗?” “就字面意思啊!”唐时锦道:“例如桃成蹊,例如作古的那些个文人,把他们的诗拿来绣到包上,就那种一根线的小字,不用讲究字体的那一种,又简单省工,又挺好看,挺有味儿。” 罗娘子皱眉思忖:“可是旁人未必认识啊!” 郑夫人插话道:“是不是这种包?”她伸手拿了罗娘子身上那个看了看:“我觉得不用管认不认识,咱们小百姓对读书人,一贯是崇敬的,就算不认识也觉得好看。” “对,”唐时锦道:“不认识的,晓得是读书人的事儿,会觉得自己也沾了雅气,好看!认识的,因为崇敬这些个文人,或者觉得诗好,不用包包的也想买,这不是很好?” 她凑在她耳边:“关键咱还特省工?省出的工,就是银子啊!” 第109章 嫁猪嫁狗别嫁唐家人 罗娘子细想了一番,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跟过来的嫂子也道:“确实省工。” 唐时锦以已度人,提醒道:“就记着千万不要绣错了就行,绣错了字,可就叫人笑话了。” “没事儿,”那嫂子道:“也有识字的绣娘,等着全绣得了,叫人再看一遍就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几个人边吃边聊,周婆子在旁边,根本说不上话,就算唐时锦时不时的带她一句,也是说不上话,只暗暗佩服。 大厨也是在郑夫人那儿请的,唐时锦今天是东家,不下厨,但是为了图吉利,她给所有的调料都加了一点点灵泉水。 人家本来就是专业的,这么一来,别说外头的村民了,就连桃成蹊带来的文人,都觉得好吃,而本来已经做好这顿会味同嚼腊准备的炎柏葳,也是意外之喜。 而且他们这两桌,喝的是她蒸馏出来的酒,更是一个个狂呼过瘾。 村里人那儿也有酒,贺十五和贺十八在那儿照应。 肉管饱,酒既喝,大家简直就是过来打牙祭的,吆喝之声满庄儿都听得到。 唐有德躺在床上,都能隐隐听到那边的声音,他恨的脸上皮肉一抽一抽的,不时的骂一句:“逆女!逆女!畜生不如!应该千刀万剐!” 朱氏坐在廊下,静静的绣着花。 她本身就是个会绣的,一对鸳鸯绣的栩栩如生。 绣完了,她咬断线头,打量了两眼,满意的点点头儿,进了屋。 唐有德正在喃喃咒骂,一见她进去,脸色就是一变,一下子收了声。 朱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开箱子,把绣帕收了起来,又拿了一块帕子,压进绣撑子里,继续去门前坐着绣。 大丫儿坐在不远处,不安的偷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从那天开始,她觉得阿娘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但不理会唐有德,竟是连瑞哥儿也不理了。 她与阿娘倒是一天三顿不拉,但是唐有德和瑞哥儿,都是一天一碗稀粥,起先唐有德和唐时瑞,一个比一个骂的响,但是朱氏全似没听到一样,到第二天他们就没劲骂了,如今,一天比一天老实。 唐时珩从外头进来,眼神儿都没往他们这边瞥,直接进了厢房。 不一会,周玉儿进来了,抱着两盘子菜,一进门就道:“快吃快吃,这是我从流水席上偷的!别人都没动几口呢!” 唐时珩温文尔雅的声音道:“辛苦你了。” 然后两人似乎就在一起吃饭,香味儿飘出来,大丫儿咽了咽口水。 她直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叫她欺负了好几年的蠢货,居然,居然真的开起了食坊?? 若是之前,这种菜,唐时珩看都不会看。 可现在,朱氏不做他的饭,他全靠周玉儿偷偷接济……饿上几顿,也就吃的很香,什么清高德行都不讲究了。 隔了一会儿,周玉儿收拾盘子出来,朱氏忽然跟她道:“嫁猪嫁狗,都别嫁唐家人!” 周玉儿愣了愣,然后就是一阵子恼火:“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真真是最毒后娘心!” 朱氏哧笑一声,没再多说。 唐时珩连面都没露。 直到周玉儿骂骂咧咧的走了,唐时珩才出来,远远的看着这边,眼神在她的绣花撑子上一掠而过,哧笑了一声。 大丫儿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明明他也没什么表情,可是她就是觉得害怕。 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叫她害怕! 只可惜,她如今连及笄都未,实在是太小了,要不然,她早就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了!才不会留在这种地方活受罪! 食坊那边。 一顿饭一直吃到了申初(15点)才尽欢而散。 所有的大厨和帮厨,除了说好的工钱,唐时锦还都打赏了,还买下了一个大蒸笼和一些其它的器皿,这些人无不喜气洋洋。 散了之后,按着规矩,今天还得干一茬活儿,所以这些人也没多耽误。 几个书生最先告辞,然后罗娘子同着半醉的沈捕头,也一起走了,沈捕头临走之前还一个劲儿的叨叨:“锦儿!那酒!过瘾!回头你送我两坛,听到没!” 罗娘子看的直捂脸,假装不认识他,先上车就走,然后沈捕头一眼看到,追着就过去了:“玉娘!我醉了,骑不了马,你倒是捎我一程!” 唐时锦看的直乐。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见郑夫人跟她二哥杨鹏北,在不远处说话。 她耳朵灵,便听到杨鹏北道:“我说了多少次了,叫你离杨鹏霄远些!” 郑夫人道:“他为我眇了一目,我怎能不管他?再说清源也知道此事,你放心就是,若不是他执意不肯在我的铺子里,我怎会将他荐与旁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不欲多听,加快步子走了。 杨鹏北倒是真没想到她居然能听到,还遥遥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一边又问:“你可与她说了?” “说了,”郑夫人道:“她说随便看就是,哪一步都无须避讳。” “哦?”杨鹏北不由皱起眉。 郑夫人劝他道:“二哥,你也不要老想着这样便是受人辖制了,她可是缘觉寺高僧批过‘财运通天’之人,而且清源之前所说的,也是亲眼所见,纵然那位廉二爷能帮她做戏,那缘觉寺的高僧呢?所以咱们与她合作,是咱们沾便宜,你莫要老是想着撇开她,那才是因小失大。” 杨鹏北笑道:“这我自然知道,你才做了几天生意,倒来教我!” 郑夫人道:“我只是怕你太过计较,反而得罪了她,锦儿年纪虽小,精明过人,你莫要小看她。” 杨鹏北道:“做生意又不是做善事,哪有不计较的?这五香肉肠和百大碗,真要做起来,我们杨家要出力多少?整个茂州都是我们在跑!若叫我说,应当依着肉松那样来算,方才合适。” 郑夫人道:“那怎么可能。” “好了,”杨鹏北也没多说:“我心里有数。你先走,我看看再说。” 于是郑清源两口子也走了。 唐时锦跟杨鹏北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人撤掉屏风桌椅,直接带着杨鹏霄开工。 杨鹏霄在招工的时候,就已经按着唐时锦的要求,做过草草的检查,此时又强调了一遍卫生要求。 而且因为工钱是月发的,所以,中间如果是自己的原因做错了,这一个月的工钱都不发,若有被弄脏的肉或者肠,全都要折价买下……等等。所以看在钱的份儿上,大家一定会很注意。 唐时锦还叫炎柏葳帮忙,把这一干规定,全都写在了墙上。 第110章 开小灶 在这个时候,就看出让外人当管事的好处来了。 这些话要是唐时锦自己说,或者贺十五十八说,这些人背地里铁定会吐槽到底,觉得她纯粹就是闲的,可是一个外人说,这些人都服服帖帖的,觉得肯定有道理,不敢多说半个字。 随后给大家发了大罩衣和头巾口罩,武装起来之后,那个感觉就出来了。 然后就开始做肉肠了。 肉和配料,都是早就买好的,先过秤,今儿只做二百斤,每五十斤是一缸,然后用搅肉机搅肉……再然后,她一边讲解,一边用不同的量杯,量取调料,每一个都非常的精确。 量完之后,充分的搅匀,腌上一个时辰左右。 然后再做另一缸肉。 她问:“刚才的配料,谁记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就有一个人道:“我记住了。” 唐时锦道:“你来试试。” 然后这个人就过来了,舀取调料放里放,本来就很简单,一共就只有六种调料,一一放下来,一个也没错。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等下一缸,她就道:“还有谁记住了?我需要至少三四个能记住的人。” 刚才又多看了一遍,立刻就有人道:“我记住了!” 结果一上来就放错了,唐时锦叫他下去,换了一个人,然后这么一一试出来了三个人。 唐时锦宣布:“这个配料一定要记住,这三个人,每人每个月多一百文的工钱。” 众人哗然。 一百文啊,又轻快,又赚的多! 便有人道:“我也记住了!” “人够了!下回要赶早!”唐时锦道:“大家都好好学,等到大家都能记住的时候,这一百文就没了,但是想赚钱,有的是办法,例如搅肉搅的格外好?例如绞肉也会绊料也会什么都会?鹏霄哥和我,时常在这儿,谁干的好,干的不好,都看的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退了出去,让大家慢慢干,毕竟她主要干的活儿就是下配料。 这些话,起初说他们肯定是不信的,但是等到她找由头奖励一两个,比学赶帮超的氛围瞬间就能炒起来。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们工作。 腌制好了馅料,然后再用铜制的灌装器灌装,灌装完了还要过秤,保证每一筒都同样份量,然后就可以拿出去晾干了。 他们卖的是生肠,回家需要再煮,但也会卖一部分熟肠,直接买回去就能吃的,但是熟肠,也是郑夫人那边自己煮,他们这边就只供应生肠。 杨鹏北就在一旁瞧着。 杨家一直做吃食的生意,还从来没见过这架势,简直比那些大家族的厨房都要严格,都要干净。 而且她气度十足,明明比别人矮一截,气势却似乎凌驾于众人之上。 他别眼看了看旁边,炎柏葳、桃成蹊和磊哥儿都坐在那儿看热闹,一边看,一边低声说话。 说真的,当时她拿花瓣出来的时候,还真吓了他一跳,结果人家这么熟,有闹着玩儿的交情,有……堂堂的桃花公子给一个俗到极点的食坊画照壁墙的交情! 要是当年杨家,能有这么一个大才子撑腰,那也不会被郑家人讥为灶头膳夫了。 说来也可笑,同样是做生意,他们郑家做书局,好像就是雅的,但他们做吃食,那就是下九流…… 杨鹏北轻轻的哧笑了一声。 炎柏葳眼神在他身上一滑而过,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到。 唐时锦带着人做完了二百斤肉肠,然后就散了,明天才开始正式上工。 因为中午吃的太油腻了,唐时锦晚上就吃的清淡了点,蒸了两条鱼,做了个豆腐汤,炒了一点青菜就对付了。 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她就拿着墨笔在纸上画来画去。 炎柏葳看了她几眼,她也没有注意,于是他们两人只好先上去了。 等天黑下来,唐时锦烧水准备洗漱,就听有人叫她:“锦儿!锦儿!” 唐时锦一抬头,然后才想起她的竹筒,就凑过去:“大睫毛精,什么事儿啊!” 他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是那种沉沉的钟声似的声音,传说中的低音炮,在这么静的夜里,尤其隔着竹筒听,特别撩。 然后他道:“锦儿,我明天早上,想吃一碗长寿面,好不好?” 她惊讶了一下:“明天是你生日呀?” 他嗯了一声。 唐时锦有点稀奇。 这年头又没有公历,明天是农历的十月二十七,也是她的生日啊! 他们居然同一个生日! 她问他:“你属什么呀?” 他道:“属龙。” 哇!!她也属龙!原身和她一个生肖一个生日!怪不得她会来! 原来他比她大整整十二岁,然后两人同生肖同月同日生!有点浪漫呀! 她开心的道:“好呀,明天早上给你煮长寿面,明天一天都允许你点菜!而且明天你要是喝醉了吐真言,说桃成蹊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不生气!我一定攒到后天再找你算帐!” 炎柏葳听的连连失笑。 怎么可爱成这样。 他道:“明天就把桃成蹊赶走!锦儿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桃成蹊在他身后啧了一声。 大晚上的,这么冷,隔着一个竹筒说话是不是有病? 他扭头就进了屋。 唐时锦也收拾收拾回了屋。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连练功都搁置了一天。 她做了那种一根的长寿面。 这种面,要先把面团儿揉成细长条,然后一路抹油,一路盘在盘子里,可以防止面条粘起来,然后要饧面一个小时,让面条充分吸收油脂。 煮的时候,要一边抻一边下锅,整个拉成细条条不会断的。 在饧面的时候,她就包好了小笼包,给其它人吃,毕竟过生日么,她很奢侈的用没稀释的灵泉水和的面,她和炎柏葳一大一小两碗长寿面,都要单独煮。 等到两人下来,桃成蹊和磊哥儿都是吃小笼包,然后炎柏葳和她面前都是长寿面。 长寿面是清汤的,微微的泛着油花花,里面是白生生的面条,和一个煮的圆圆的荷包蛋,寓意长寿圆满。 “怎么回事!”桃成蹊道:“你们怎么还开小灶!你陪他吃长寿面,为什么我们不能陪?” 第111章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倒是磊哥儿惊讶的道:“炎大哥,你也过生日吗?你跟阿姐一个生日吗?” 炎柏葳也惊讶了:“你阿姐也过生日?”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了,昨天他还撒娇让小姑娘给煮长寿面,结果人家也过生日! 他道:“吃完早饭,我去县城给你找点儿好东西,贺你的生辰!” “好呀!那就先谢了!”唐时锦道:“那你想要什么东西呀?” 炎柏葳道:“你不是说了,今天允许我点菜?我也不点了,你给我多做几种好吃的就行了!” 唐时锦想了想:“那好!” 炎柏葳点了点头,这才拨了拨面条,慢慢的吃。 汤是用鸡汤煮的,香浓可口,但面条入口,却是爽滑清香,细腻滑嫩,炎柏葳慢悠悠的把一碗长寿面吃完。 然后磊哥儿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手帕包:“阿姐,这是我送给你的!” 唐时锦还真没想到小睫毛精还记着她的生辰,不由得一笑,按了一下他的呆毛,这才打开,然后默默一囧…… 小屁孩真不愧是小直男,买了两朵粉嫩嫩的绢花。 他还期待的看着她:“阿姐,你喜欢吗?六元及第的金锞子不能拆,我好不容易才跟元宵哥赚了这么多哒!阿姐平时都穿男装,可是这个可以临睡之前摸摸看呀!” 唐时锦:“……” 不,你阿姐并不期待女装,她临睡之前也不摸这个! 不过她还是一脸欣喜的道:“很好看,谢谢阿姐的小乖乖!” 她啪叽亲了他一口。 然后磊哥儿满足的摸摸脑门儿,看了看炎柏葳:“对不住,炎大哥,我不知道你生日,我也没银子了。” 炎柏葳笑道:“无妨!不用送!” 唐时锦想起来:“你拿什么跟元宵赚钱?” 磊哥儿道:“我教他写他的名字啊!还有钱数呀!” 行~ 桃成蹊摸着下巴道:“柏葳也就算了,小锦儿你想要什么?” “可以选?”唐时锦道:“那,我想让你在我墙上写几个字。” 桃成蹊点头:“可,你要什么字?” 唐时锦道:“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桃成蹊:“……”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等吃完饭,炎柏葳骑着马去了县城。 唐时锦给贺元宵说了说,让他去县城给她买食材,她想给炎柏葳做一道佛跳墙。 佛跳墙是清朝才出现的,现在好像还没有。 这道菜又名福寿全,是很适合过生辰吃的一道菜,但是这边离海有一段距离,可能有很多东西凑不全,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其它的,家里鸡鸭鱼肉兔蛋全都有,香菇什么的配菜也都有,顶多再买一点牛羊肉,做一桌菜没问题。 不过现在还早,她也不着急,就趴在桌上,用墨笔画来画去。 桃成蹊声称没有合适的笔,让炎柏葳给他带一支回来再写,所以这会儿也闲着,趴在旁边看:“你在画什么?昨天就在画了。” 唐时锦示意他自己看。 她画的是很简单的四格漫画。 第一个是工人在转动绞肉机,然后是用量杯量取调料,然后是罐装和过秤,然后画了一个远景,有一面墙,墙上写着“坊规”。 所有的工人,都画清了罩衣口罩之类的。 然后她把笔削尖了,给桃成蹊:“你帮我把炎柏葳写的那个写上去。” 桃成蹊接过笔,刷刷几下写就,一边问:“你这是干什么?” 唐时锦道:“到时候印出来,包在肉肠外头,会让比较讲究的富裕之家,更乐意购买,也显得咱们更加高大上。” 桃成蹊不由点头:“挺有门道啊!” 唐时锦得意的道:“那是!” 一边说着,有人慢慢上来,是杨鹏北。 他昨晚就跟杨鹏霄一起住的。 当时唐时锦就想着把那一处当成员工宿舍,让木匠打了四张榻,所以地方倒是现成的。 只是早上他还以为唐时锦肯定要过去食坊的,没想到等了半天,她连面都没露,他只好自己找了过来。 唐时锦这边刚画好,他就进来了,含笑道:“唐小娘。” 唐时锦一抬头,便起身还了礼:“杨二郎来了?请坐。” 杨鹏北正想再跟桃成蹊打声招呼,没想到桃成蹊直接起身走了,杨鹏北有点讪讪的,便先坐下了。 唐时锦进屋拿了竹杯,给他倒了蒲公英茶。 这还是周婆子晒了给她送来的,天冷了竹茶看着冷,就换成了这个。 唐时锦问:“杨二郎过来是有事?” “嗯……其实就是过来与你聊聊。”杨鹏北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去食坊的,你却没去。” 唐时锦道:“鹏霄哥在那儿就行了,只要配料会了,就不用盯着。” “也是!”杨鹏北心说你还真放心,一边就道:“我过来,一个是想问问,这肉肠你想怎么卖?另一个,也顺便打听打听,昨儿席上的酒,是哪来的?” “哦!”唐时锦随意的道:“卖货是嫂子那边管的。” 杨鹏北笑道:“唐小娘,并非我计较,只是,卖货全由我杨家负责,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这话头?? 唐时锦道:“杨二郎这话何意?当时我与嫂子签契,是嫂子应承了府城及各处的卖货全由杨家负责,故此我才让利到三七分,不然呢?你觉得肉肠三七分,百大碗五五分不合适?哪一处不合适?” 杨鹏北心说哪一处都不合适! 一边就道:“唐小娘,恕我直言,若这是你我交朋友,自然无妨,几分利不过哈哈一笑的事儿,可其实,杨家这边,满茂州一动起来,就是几十上百口子人,车马人情哪处都是银钱,故此我也不得不斤斤计较……” 唐时锦摆摆手:“你这意思是你觉得不合算,要毁契了?” “倒也不是,”杨鹏北道:“我妹子不怎么会做生意,她签契的时候只想着杨家也可以卖,可她毕竟是出嫁女……依我之见,你与杨家,不如另行签过。” 唐时锦都乐了:“杨二郎,你既这么说,我懂了,我只与郑夫人做生意,你们杨家的生意我不做了,契书什么的,也就不用签了,若是你觉得郑夫人这边做也不划算,那也行,你叫郑夫人来与我毁契便是,我保证答应绝不为难。” 杨鹏北都愣住了。 在他心中,这生意已经是杨家的囊中之物,此时不过是压压价钱,他哪能想到她这么刚,张口就是不做了? 第112章 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杨鹏北急陪笑道:“唐小娘莫不是生气了?怪我怪我,不会说话。” 唐时锦完全不买帐:“这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我这么跟你说,要不是看在郑夫人的面子上,我这会儿就该叫你滚了,占便宜没够是不是?方子是我的、人工是我的,肉钱料钱全都是我的,而且又是个新鲜出世,奇货可居,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东西……你们只管卖一卖,我还特意留了百大碗给你们平衡,就这,占到三成利还说不够?这事儿是谁求谁,谁带谁玩儿,杨二郎你也不像是刚入江湖的,搁谁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杨鹏北脸都绿了。 唐时锦这话匪气外露,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小姑娘。 但他是生意人,走南闯北的,什么话没受过,性子早就磨出来了。 急起身施礼道:“唐小娘请千万不要见怪,此事是我想左了,还请唐小娘看在我妹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 他连连作揖。 他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唐时锦也就不为已甚,只点了点头。 杨鹏北讪讪的自己回了座儿,又连连恭惟了几句,再也不提另立契书的事儿了,转口问道:“昨儿席上的酒,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唐时锦道:“我自己弄的。” “哦?”其实他昨儿已经问过杨鹏霄,只是不敢相信,既然她亲口承认,他立刻道:“这酒着实不错,唐小娘可要卖?” 唐时锦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鹏北问:“这话是何意??” 唐时锦道:“我准备明年秋收时节再做此事,现在只是弄一点自家人喝。” “为何?”杨鹏北试探着道:“可是银钱不凑手?” 唐时锦耐着性子解释:“倒不是银两的问题,是因为这酒太稀奇,而酿酒又要用大量的粮食,所以趁着秋收时开始做,各方都在收粮,做起来更加方便,不会引人注意。” 说白了,就是给自己争取足够的猥.琐发育的时间,之后才好浪的安全。 杨鹏北自以为得知了真相,当即侃侃而谈:“原来唐小娘是担心这个!你不必担心,更不必拘于一州一县一村,酿酒的官府批文,我们杨家能帮忙拿到,若唐小娘银子不凑手,我们也可出银两,我们杨家本就有酒坊,到时候只消唐小娘点拨一二,我们自然会依言照办,分帐之事,也好商量,唐小娘以为如何?” 唐时锦气笑了,真以为那点小算计别人看不出来是? 她淡淡道:“那这是唐家酒还是杨家酒?” 一语中的,杨鹏北猛的一噎。 唐时锦微笑着道:“这酒,你喝着比旁的酒浓烈数倍,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整个酿造工艺就不一样??此酒一出,旁的酒还能卖吗?天下多少酒坊,怎可能不闻风而动?若旁的酒坊闻风而动,你又该如何处理?你郑家再是势大,抗的过世家大族?这些事情你没想想?” 杨鹏北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唐时锦续道:“故,我必须择秋收之时,到那时,我四方打点,大量收粮,大量酿酒,因为秋收,所以此举不会引人注意,酒酿出来之后,我会将酿出的酒及酿酒之法敬上,到那时,不管上头如何处理,我都有无数种法子,既可以赚到银两又能保全自己,可进可退,方才从容。” 她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才说此时时机不对。” 杨鹏北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他方才还自以为聪明,可此时,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内心隐隐轻视她一个稚龄村姑,认为她运气再好,见识毕竟有限,可以任凭他牵着鼻子走,可是……这村姑所思所想,通透谨慎,胜他百倍。 正好马蹄嘚嘚,炎柏葳回来了,唐时锦便道:“我朋友回来了,请问杨二郎还有别的事吗?” 就差明着逐客了,杨鹏北只得起身告辞,进门的时候与炎柏葳互拱了拱手,脸上的热度半天没下去。 炎柏葳进来道:“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没有啊!”唐时锦道:“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傻子哪年不见个三个五个,哪至于生气?” 炎柏葳失笑道:“这人看上去倒是十分精干。” “精明外露!其实还不及郑夫人!”唐时锦摇了摇头:“只能看到眼前一寸得失,见事不明,成就有限,适合管帐管库,不适合对外接洽,愈是碰上大商大贾,愈会显得小家子气,也会叫人看轻他背后家族。” 句句听在耳中的杨鹏北久久无言。 唐时锦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也算是看在郑夫人份上,给他提个醒儿。 而炎柏葳倒是真没注意,他一边随口跟她聊天,一边拿出了怀里手帕包,笑道:“你必猜不到我要送你什么。” 唐时锦笑道:“是什么?” 炎柏葳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和田玉镂空锦字玉佩,极为精致可爱。 炎柏葳献宝一样道:“玉佩福字居多,很少有锦字的,偏偏我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锦字的,多巧!而且你看,这外缘的莲花纹恰好是十瓣,又与你的‘时’字谐音,再没这么合适了!” 唐时锦也怪喜欢的。 主要是这玉佩并不会过于秀气,配男装也很好看,她喜滋滋的在身上比了比:“谢谢你啦大睫毛精!” 他随手摸摸她脑袋,“不谢啊,小锦儿。” 唐时锦本来的确是想用做菜当礼物的,但是他这个玉佩明显不便宜,她忍痛把她八两八的小金元宝拿出来,给了他一个:“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我们一人一个!”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好。”一边就真的收下了。 不大会儿,贺元宵回来了,唐时锦就开始给他做大餐。 她没想到这边的材料还挺全的,连鲍鱼都有,在这儿叫做鳆鱼,当然,是鳆鱼干。 她用的是比较简单的做法。 拿炖盅先铺姜片、然后依次是冬笋片、香菇、熟鸡肉、牛蹄筋、虾肉和瑶柱等等。鹌鹑蛋最好先蒸熟,然后去了皮再炸一下,炸到外皮微韧再放进去。然后放鳆鱼干、鱼翅、倒进花雕酒。 然后再用熬好的鸡汤,加花雕酒煮开,加一点盐和胡椒,煮开了倒进罐子里。 最后拿新鲜荷叶蒙紧了,盖上盖子,进蒸笼蒸上两个小时。 她用了足足的八个炖盅,用的是昨天跟郑家人买下来的大蒸笼。 这道菜太费工夫,一出锅大家都饿了,唐时锦打发贺元宵,给他家和杨鹏霄家各送了一炖盅。 这炖盅很大,唐时锦和磊哥儿吃不了,分了一盅,炎柏葳和桃成蹊,已经迫不及待的坐下了。 第113章 寿星公和寿星婆 然后贺元宵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只小狗,笑着道:“锦儿,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唐时锦嗯了一声,指了指对面:“先吃饭!” 贺元宵一看这俩人吃的头都不抬,赶紧的也放下小狗,跟着吃。 佛跳墙这一道菜,里头的配菜特别多,炖下来极为软烂入味,汤色清亮、咸鲜香浓,又有浓浓的酒香糅合其中,每一种东西挟起来,嚼在口中,都有别样的香浓滋味儿,回味无穷。 一桌人闷头吃了半晌,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唐时锦一抬头都乐了,她捧起自己的碗,笑着跟炎柏葳道:“柏葳哥,这道菜叫福寿全,恭祝我们俩,和在座的所有人,福寿双全!” 炎柏葳唔了一声,然后他提起炖盅跟她碰了碰。 桃成蹊也乐了,也提起炖盅,最后连磊哥儿都忙忙的捧起炖盅,几个人碰了一碰:“福寿双全!” 唐时锦一挥手:“祝炎柏葳长命百岁!祝我自己富甲天下!” 炎柏葳不由得哈哈大笑:“祝小锦儿心愿达成,富可敌国!祝我自己能天天吃到小锦儿做的菜!” 贺元宵道:“祝我赚大钱!祝寿星公和寿星婆说的都对!” “你等等!”唐时锦无语的道:“什么寿星公寿星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桃成蹊噗的一声就笑喷了。 炎柏葳也忍不住笑出声,唐时锦撑了半晌,也忍不住乐了,最后大家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 佛跳墙这道菜,号称“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不是没道理的,香味儿实在太诱人,等吃饱了,大家还在回味,好半天没人说话。 一直到贺元宵一抬腿险些踩到什么,然后才想起自己拿来的狗,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往前一摔。 炎柏葳随手把他提起来,一手捞起了狗。 唐时锦也凑过来看,那狗也就刚满月,小小一点儿,很乖的趴在炎柏葳手里,瞪着眼睛四处看。 炎柏葳道:“这狗不错啊!” 她也觉得挺好看的,四只小脚脚是白色的,特别漂亮,唐时锦小心的摸了下:“就像穿了鞋子!” “这叫四蹄踏雪。”炎柏葳道:“这谁给你挑的?这狗真不错。” 贺元宵还撑的蹲不下,一边溜达一边道:“竹前村一户人家很会养狗,说是县城的人都来买,我想着锦儿生辰,就去问了问,那时候才刚生,他说先养一阵子,我前天又去了,一窝狗,都是一样的二两银子一只。我说要送人让他给挑挑,他说,‘就是那个财运通天的小娘子吗?’,我说是啊,然后他就给我挑了这只。” 炎柏葳点了点头,转头跟唐时锦道:“这是给你送人情了。” 唐时锦问:“这只狗很好吗?” “嗯,很好。”炎柏葳道:“你没听说过么?黄狗白脸金不换、四蹄踏雪送福来,你看,是不是都对上了?而且这狗鼻砂粗、眼砂褐,必定聪明忠心。好好养,真能看家的。” 唐时锦小心的接过来,看了看,一边道:“起个什么名字呢?” 她想了想:“就叫元宝!” 贺元宵挺开心:“跟我名字有点像!就叫元宝!好听!” 然后她道:“这么小,喂什么呢?” “已经满月了!”贺元宵道:“人家说喂几天米粥,大点了喂啥都行!” 唐时锦道:“我明儿进县城,让罗家阿姐给我缝个狗窝!” 贺元宵无语的道:“缝啥狗窝啊,你用旧衣裳铺铺就行呗!” “也是!”唐时锦道:“那我让你阿娘帮着缝一个!” 一边说一边就把狗给了磊哥儿,她自己溜溜达达的去了。 然后她让周婆子给缝一个锅盖大,边缘高起来的狗窝,她形容了半天,周婆子直接拿了个圆底的竹簸箩过来,道:“我给你衬层厚棉花,然后套里头就行呗?” 唐时锦一想也是:“也行。” 因为贺元宵家也知道了,什么都不做就不好,所以晚上唐时锦又做了一桌子菜,把贺家三兄弟和小周氏叫过来,又叫人把杨鹏霄叫过来,一问杨鹏北,居然已经走了。 但走就走了,唐时锦也不在意,一伙人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闹腾了一晚上。 贺十五和贺十八,这才几天,就感觉胆子大了不少,也会说话了,杨鹏霄这人看着少言寡语的,居然还挺会带人的。 这么一比,再看看仍旧没心没肺的傻元宵,就感觉她自己有点不会教。 做为寿星婆……不对,寿星之一,她还是被敬了好几杯酒,她又是个不喜欢娘们唧唧舔一口的,结果三敬两敬的,就有点晕乎乎。 等贺家三兄弟和小周氏都走了,唐时锦还坐在罗汉榻上傻笑。 然后桃成蹊暗搓搓的搞事情:“锦儿锦儿,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唐时锦自觉得十分清醒,答的毫不犹豫:“我的一生至爱,唯有万恶的金钱!” 桃成蹊道:“那炎柏葳呢?” “炎柏葳?”唐时锦迟钝的转头找了找:“哦,大睫毛精!” 她整个人往下一扑,砸在了他肩上。 炎柏葳迅速回手,提住了她的后衣领子,然后站起来,直接绕过顶箱柜,把她提到了榻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蹲身帮她脱掉了鞋子。 结果才刚脱下来,她整个人往下一跳,从他膝盖上滑了进去。 他只能迅速双手抱住,一边站起来一边无奈的道:“你的酒品也太不好了!” 她嘻嘻傻笑,一边仍旧张着手儿一跳一跳,往他怀里扑,他把她再一次放到榻上,大手按住她脑袋:“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声音超级大的道:“我要跟你说句悄!悄!话!” 行,炎柏葳于是凑过去。 她用拔萝卜的劲头,一把抱住他脖子,粗鲁的搂进了怀里,然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睫毛精!我给你留了一个好吃的生日蛋糕!!在灶房里!你自己偷偷的吃!千万不要被小桃花看到了!你一定要在零点之前吃完!记住!” 他满口答应:“好的,我记住了,我马上就去吃,你快点睡。” 她道:“你可不要忘了!一定要在生日这天吃完!!” “嗯好,”他不断的点头:“我不会忘的!一定不会忘的,乖乖睡,傻小孩儿。” 第114章 我还活着 哄了好一会儿,小孩儿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炎柏葳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低声道:“谢谢你啊小锦儿!” 他摸了摸小孩儿粉嘟嘟的小脸,这才转身出来,小心的合住了门。 外头,桃成蹊坐在石桌前,眼前摆着一个盘子,上头本来可能是扣了一个碗的,现在已经拿开了。 里面是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小寿桃,只有正常的桃子那么大,上头一个挺丑的“寿”字。 炎柏葳坐下看了看。 然后他张大嘴巴,一口就把那个寿字吃进了嘴里,香甜绵软,入口便化,内里的糕点又极为松软,炎柏葳也不管噎不噎,又张大嘴,把那半个桃子吃了下去。 他两腮都撑的鼓鼓的,嘴边还带着奶油,吃的毫无形象。 桃成蹊静静的瞧着他,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把蛋糕吃了下去,带着嘴边的一点白,他轻声道:“渊穆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岁。过了今晚,我就二十三岁了。” 桃成蹊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一直到不远处的钟楼,传来了当当的声音,子时的钟声响了。 桃成蹊笑道:“看来,神医也有错的时候。” 他比了比盘子:“吃了小神仙的仙桃,你必定长命百岁。” 炎柏葳一手撑着额,看着天空中那一线月华。 良久,他忽然连连失笑,他打呼哨叫来了一只健鸽,然后掏出一个口袋本,一只墨笔,写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我还活着。” 他撕下一页纸,也不用竹筒,直接从衣服上撕了一根布条,绑在了鸽腿上,抬手放飞了。 ………… 又两天之后,唐时锦把第一批,两千斤的五香肉肠送到了郑夫人那里。 郑夫人一见她,便拉了她的手笑道:“锦儿,我那傻二哥那一日回来,就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可把我给笑了一大通,清源说要去找你致歉,我说不必,我说锦儿纵是生气,气的也是他杨鹏北,与我们姐妹的交情何干?若巴巴的赶去道歉,反而是看轻了我们锦儿的气度了。”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真不是她说,郑夫人做人、做生意,真比那个杨鹏北高明的多,人家这番话说的,叫人听着多舒服? 然后郑夫人又笑道:“不过我也得替我家傻哥哥说句话,他啊,你是不知道,当年我爹、我长兄都在外头跑生意,结果碰上我家出了事,我二哥那会儿还没学做生意呢,赶鸭子上架,拼命赚钱养我们娘俩,苦熬了三年,故此这个抠门儿的性子,多少年也没能改过来……你莫要见怪。” 唐时锦道:“没事,我也没怪他。” 郑夫人笑道:“别怪他就好,你放心,我虽是个出嫁女,但是能当杨家大半个家,我说了的话,必定不会反悔,也不会有说了不算的,咱们就按着契书来。”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一边也把肉肠点了数收了,写了收据,唐进锦又把她画了,后来又叫炎柏葳改画过的四格漫画给了她,郑夫人连称有趣,笑吟吟的接了过来,一边又道:“咱们这就要开始卖了,妹儿你有什么想法没?就当帮帮嫂子。” 唐时锦笑道:“我觉得可以试吃,反正这种也不会抢酒楼的生意,可以放到各家酒楼让人试吃,这种东西,越少越香。让人来找我们买,总比我们费劲卖省事儿。” 郑夫人想了想:“有道理。” 唐时锦并没多说,毕竟也得看看郑家的水平。 她也没在郑家用饭,过去找了罗娘子。 跟她闲扯了一会儿,又跟她道:“沈大哥要的酒,我明儿就要开始做了,到时候会叫人给他送两坛,但是你跟他说一声,这酒,我还不打算卖,要喝私下喝,先莫要送人。” 罗娘子笑应了,她又道:“你这儿可有两三岁女童穿的旧衣?” 罗娘子随口道:“金的银的赚了一窝了,又要起旧衣裳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了想:“赵嫂子家的闺女,有四岁了,我去问问她,你要几身?” 唐时锦道:“就要一身就行,我们那块儿冷,这会儿就要穿棉的了,若有大棉的也要一身,你跟她说,我拿新衣裳的银钱跟她换。” 她是给阮曲曲要的,听元宵说,阮刺那个舅舅,第二天就找过去了,然后被杨鹏霄斥了出来,这两天他那个舅妈,还时常过去转悠,扒着篱笆看。 摊上这种亲戚,万不能穿新的,平白多事。 阮刺的可以直接找贺元宵的旧衣,阮曲曲的就得另找了。 罗娘子应了,出去问了问,回来道:“她家去拿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罗娘子又笑道:“我叫人开始绣诗了,你瞧瞧。” 唐时锦就见灰白粗布的包上,黑色的诗,一列一列,还怪好看的。 唐时锦笑道:“不错,这种包包,男的肯定有买的。” “对呢!”罗娘子笑道:“我叫他们在外头摆,一摆上就卖了好几个。” 唐时锦道:“这种卖的多少银子?” “这种哪说的上银子!”罗娘子笑道:“这种的本钱我算着有十五六文,再加上人工……我卖的是四十文,然后街坊总得让两个,大半都是三十七八文成交。” 唐时锦点了点头:“有句话说,三分利吃饱饭,七分利饿死人,这种不能卖太高,薄利了多销,最终反而赚的多。” “是,”罗娘子道:“这不,从一开始做,也卖了不少了,看着一个一个不起眼的,其实真算起来,比铺子里衣裳赚的都多,而且这种做起来省事儿,又没甚么巧处,闭着眼都能做,我还叫了好几个相熟的娘子,拿回家去做,一个给个三五文的工作,她们就十分乐意。” 唐时锦点了点头。 正说着呢,外头一个婶子叫她:“罗娘子,有客人找!” 罗娘子就出去了,结果就一时没回来,唐时锦也不着急,就在房间里坐着,结果看摊上摆着圆形的绣花撑子,她从来没玩过这个,就笨拙的绣了几针。 直到晌午时,罗娘子才喜滋滋的回来,笑道:“你猜怎么着?” 第115章 毒入膏肓还敢嚣张 唐时锦道:“碰着大客户了?” “还真是!”罗娘子笑的合不拢嘴:“来了一个过路的布商,相中了咱们这包,直接包圆了!所有的,足有四百来个,全包圆儿了!还说以后还要!” 她掩着嘴儿笑了几声:“锦儿你以后得常来我这儿坐着,你坐着,不用多说就来财!” 唐时锦哦了一声,结果罗娘子低头一看,惊呼一声:“我的五福!!!” 她一把抢过绣撑子。 唐时锦讪讪的解释:“我就是想玩玩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线会拧到一起,我说是线先捣乱的你信吗?” 罗娘子看了两眼,解都解不开,恨的拿绣花撑子拍了她两下:“你这个拙闺女!你这叫什么手!” 唐时锦咳了两声,抱住她胳膊:“阿姐,消消气,咱先吃饭,吃完饭再重新绣。” “倒也不用重新绣,”罗娘子被她拉出去,一边道:“唉!你这样的,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 唐时锦稀奇的道:“我请十个绣娘够不够?只要有银子,我吃饭都能找人喂!” 罗娘子张了张嘴,笑了:“也是!” 两人说笑着吃完了饭,罗娘子看了看找来的旧衣裳,一看就直摇头:“不成,这实在不成了,里头棉花都全烂了。” 她想了想:“这样,锦儿,我叫人把里子拆了,絮一层新棉花,然后表子还用这个,外人也看不出来,明儿叫人给你送过去,然后顺便把酒拿了来,也省了你一趟腿儿。” 唐时锦打趣她:“你这是为了酒,还是为了衣裳?” “你这小混蛋!”罗娘子戳了她一指头,笑骂:“好心帮你,还叫你贫嘴贱舌头的取笑我!” 唐时锦觉得她连骂人都风情万种,凑过去叭叽亲了一口,罗娘子抬手要打人,她早飞快的跑了。 出了罗家铺子,走了没几步,就见花狼蹲在不远处,唐时锦笑着打了声招呼,花狼的手,迅速的往衣襟下头一收,竹杆儿横执,看上去全无异状。 他慢慢的走过来,忽然问她:“你上次,没事?” “上次?”唐时锦一时没想起来:“哪一次?” 花狼道:“就是神婆那一次。” “哦,”唐时锦道:“那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了?” 他道:“你不记恨我吗?” 唐时锦心说这位又发什么神经? 看他满脸污垢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她,唐时锦无语敲了敲他:“想什么呢?我记恨你干什么?” 他固执的道:“你说叫我帮你盯着你后娘,结果我的小兄弟没注意,给她冒过去了。” 唐时锦正色道:“我是找你帮忙!你帮是情份,不帮是本份,这是一……第二,我叫你盯的是那个大夫,神婆那一个是意外!我有什么理由记恨你?” 她拍了他一下:“不是我说,你这个脾气真的不行,你是不是强迫症?这县城飞过一只蚊子你也得查清是公母那种?我跟你说你这样会累死的,你得学会找重点!” 花狼崩紧的肩膀,慢慢的松懈下来,对这个矮她半头的小丫头,语重心长的前辈发言,十分的哭笑不得。 正说着呢,炎柏葳忽然从街角现身,快步过来:“锦儿?” 他抓住她手臂:“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他不容分说的抓着她就走了。 唐时锦莫名其妙,走出很远,炎柏葳才道:“离那孩子远点儿。” 唐时锦问:“怎么了?” “刚才,就在刚才,”炎柏葳强调的道:“他藏着手你没看到?他那竹杆是特制的,中间有孔,藏着一条小蛇,似是一条竹叶青,很毒,他方才接近你,只怕不怀好意。” 唐时锦猛的一皱眉。 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很怕蛇的,很怕这种蠕动的软体动物,一看见就头发都要乍起来,忍不住的想吐。 所以只脑补一下这个情形,她就有点受不了,她忍着不适道:“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杀我?” “不知,”炎柏葳道:“这要问你自己了。” 唐时锦沉默了半晌:“好,我会注意的。我现在还要去买东西。” 炎柏葳默默的跟在她后头,唐时锦进了店,他就在外头等着。 才进了两个店,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炎柏葳回头,就见花狼慢悠悠的走过来,筷子粗细的竹叶青,从竹杆中间的孔洞中,探出半个头,咝咝的吐着信子。 花狼冷冷的道:“你看到了?”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样?” 他道:“我没想对她怎么样。” 炎柏葳淡淡道:“你的动作可不是这么说的。” 花狼眼神一厉。 他看着他,忽然冷冷的道:“毒入膏肓了还敢嚣张。” 炎柏葳垂了垂眼。 能看出他中毒了,这小叫花子,还真不简单。 唐时锦从店里出来,炎柏葳快步过去:“锦儿,你看……” 他一回头,花狼特别乖巧的站在那里,竹杆就是一根竹杆,人就是一个人,什么异常也没有,还冲她露出了小白牙:“他刚才非说我有蛇。” 然后人高马大的大人·炎柏葳,一脸平静的跟着告状:“他说我毒入膏肓了还敢嚣张。” 唐时锦看了看花狼,又看了看炎柏葳,两人都是一脸的“你敢不信我”的样子。 然后唐时锦随手把买的一篓茶叶给炎柏葳提着,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道:“花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狼道:“你不相信我?” 她道:“可你确实在说谎,不是吗?” 花狼有点慌了:“我没想放蛇咬你!我真的没有!我就是有点生气,想来吓唬吓唬你的!” 她头脑清晰的反问:“可是你为什么生气?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狼垂下头:“上一次,你送来的吃食,我吃过之后拉了两天肚子。” “不会?”唐时锦诧异:“肉松一般不会吃坏肚子的,拿过来是新做的,干的也不容易坏。” 她飞快的把上次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事?” 花狼道:“我会去查的。” 他看了炎柏葳一眼,转身就走。 唐时锦本来想问问他,关于炎柏葳的毒的,可是这孩子心性不定,所以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叫住他。 花狼一边走着,一路沉吟,经过郑家点心铺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卖:“新上市的肉松!喷香的大肉炒出来的肉松,做糕点馅饼都能用的肉松来喽……” 第116章 采生舅舅 花狼转头看去,就见盆子里一些金黄松软的东西。 他走上前去,问:“这是肉松?” 梧桐县太小,所以就连叫花子也是脸熟的,那掌柜的并没喝斥,反而拿了一个小小的点心给了他,乐呵呵的道:“你也尝尝。” 花狼接了,一边问:“这是不是竹林村的唐小娘送来的?” “哟?”那掌柜的道:“你还知道唐小娘?正是,她炒的是芝麻肉松,我还尝了一口,是真的好吃,我这炒的没加芝麻,别的都一样,你尝尝。” 花狼把点心放进了嘴里。 酥松香甜,一咬就觉得沙沙的,跟之前他吃的微苦的湿棉花并不一样。 他越吃,脸色越沉,然后加快步子往前走。 随便问了两个小叫花子,就找到了医馆,从医馆出来之后,花狼的脸色黑的厉害。 他一路找到了破屋,却见一个肿成猪头的小叫花正躺在地上呻吟,旁边的小叫花一见他,赶紧起来,弯着腰:“小花爷!” 花狼冷然道:“他怎么了?” 那小叫花恭敬的道:“就前几日,他不是叫蜂子蛰了,然后听说是一个好心人给了银两,结果他没舍得用,说是一直馋着那麻辣兔丁,然后就去买了麻辣兔丁吃,结果就越吃越肿……” 花狼呵呵的笑了一声。 他走过去,一脚踩在了他脸上,他痛的一声哑叫,急挣扎着跪下::“小花爷!” 花狼冷冷的道:“小六,唐时锦看你可怜,给你银子治伤,你却在她的东西里头下药,害我,还陷害他……你这样的人我要不起,我也懒的收拾你,你今晚之前,离开梧桐县!” 那叫花子当时就慌了,急爬过来磕头:“我错了小花爷,我再也不敢了小花爷,别赶我走,求求你了!” 花狼挣开裤脚走了。 要知道,花狼为何被称为小花爷,是有一个缘故的。 以前这边的乞丐头头,被人称为“采生舅舅”,就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他是专门做采生折割的,他手底下没有一个全乎人,一个个断手折脚挖眼睛,而且天天挨打,要了钱来连顿泔水都吃不上。 一直到后来。 五年前花狼过来,他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然后在要被折断脚的时候,忽然暴起,收拾了采生舅舅和他的狗腿子,余下的人就被他留下了,这个小六,就是在那时候被他救下的,托他的福才侥幸没折手断脚。 他平时一般不管他们,只偶尔叫他们做事情,但是受了欺负可以找他出头,生了病他会掏钱治,所以大家都很服他。 但是采生折割是这一片的风俗,据说旁处的乞丐,全都干这个,这就愈衬得梧桐县,像一处净土,所以一听说要被赶出去,小六才吓的不轻。 可是花狼一向说一不二,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唐时锦和炎柏葳回去,炎柏葳一路教育她谨言慎行,不可轻易与人结交。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了!” 炎柏葳生气的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这世上害人的手段,本就防不胜防,同室操戈,亲人捅刀的事,自古就有!愈是你想不到的人,才愈会对你下手!” 唐时锦张了张嘴,看着他,没说出话来。 半晌她才轻声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 炎柏葳也发现自己失态,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了一瞬,唐时锦就去做菜了,桃成蹊从房间里出来,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 一伙人难得安静的吃了个午饭。 吃完午饭,唐时锦正抱着小狗儿玩呢,有人遥遥道:“锦丫头,有人找你!”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花狼站在门口。 唐时锦谢了带路的后生,跟花狼道:“进来,你怎么来了?” 花狼显然没料到,她都回了家了,炎柏葳居然还在。 他皱了一下眉,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推了推炎柏葳:“你先回去。”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行。” 她好声好气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他真的生气了,薄唇紧紧的抿着,他是那种内眼角很尖的狭长的眼睛,一生气,就显得格外凛冽,就这么看着她。 僵持了几秒,唐时锦只好道,“好,花狼你坐下,你要说什么?” 花狼道:“我查了一下,已经查清楚了……”他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然后他强调:“我没想杀你。” “我知道,”唐时锦道:“你要是一个仗毒行凶的人,当初我向你要迷.香时,你就不会是那种反应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她顿了一下:“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拿蛇咬我的,我真的相信。” 所以,她为什么很难不理花狼? 因为他太像当年的她自己。 她很明白,那个时候,他拿着蛇,只是因为……怎么说呢,江湖人,难得有一个朋友,一个有来有往的朋友,在疑似害他或者说背叛他之后,他只有握着武器才会觉得自己强大,塑起坚硬的外壳,才能潇洒的说一声不在乎。 唐时锦很温和的跟他道:“花狼,人跟人相处,是一天比一天更熟悉的,在这个过程之中,也许渐走渐近,也许渐行渐远。我头一回找你,只是因为看出你是个乞丐头头,但是如果我只是打算利用你这个乞丐头头,那么我直接给你银子可以了,咱们一手交银一手办事,干脆利落,不牵扯任何东西。” “我当初请你吃饭,其实就是在品度你这个人,或者说,寻找将来与你来往的合适的方式,但是从我给你送菜送烤肠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要跟你交朋友了,你给我迷香的时候,就给予了我信任,那么,在之后出什么事的时候,先试着给我一点信任好吗?” 花狼静静的听着,眼神闪动,低下了头。 半晌,他抬起头来,郑重的道:“好。” 唐时锦就笑了。她道:“你吃过饭了没有?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他嗯了一声。她就站起来去了厨房。 花狼和炎柏葳无声对视。 花狼道:“我,给你把把脉?” 炎柏葳拒绝:“不用了。” 花狼神色一冷,扭开脸不说话了。 唐时锦从灶房里嚷嚷:“花狼!你先去把脸洗干净!!我还没见过你长啥样呢!” 花狼放下竹杆儿,直接去旁边的水池洗了把脸,而且旁边还放着一小盒澡豆,拿竹子中间挖出来放的,他拈了一粒,仔细把手脸洗干净。 唐时锦煮了鸡汤面,出来看到他,不由啧了一声:“你长的还怪好看的,跟个姑娘似的。” 她把面端给他,又进去了。 花狼吃完了,道:“阿姐,我走了。” “你等会儿,”唐时锦提着一个竹篓子出来:“知道这叫什么吗?叫狼牙酥!” 她笑着递给他:“拿去吃!” 花狼也笑了一下,就提着走了。 第117章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她谁都哄!谁都宠! 就这还好意思跟他闹腾? 炎柏葳板着脸。 他也想像她一样问一句,“我和花狼,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但他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当然不会这么幼稚,于是他只是平静的道:“他为什么叫你阿姐?他看着有十五六了?” 唐时锦随口道:“因为我喜欢别人叫我阿姐,尤其喜欢比我大的人叫我阿姐!” 呵,当然是因为他是她的小弟啊,我更喜欢他叫我老大!不过这个不能说! 炎柏葳站起来就走了。 桃成蹊笑跟她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特别有意思,说话总有许多门道,跟谁学的?” “当然是我自悟的!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不用怀疑!”唐时锦道:“不然呢?我能跟谁学?跟我那个丧心病狂的渣爹?还是跟我那个笑里藏刀的渣兄长?” 然后竹筒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天才,丧心病狂四字可会写?写十遍,一会儿我检查。” 唐时锦:“……” 晚饭时,炎柏葳倒也下来吃了,但一直板着脸。 他长的硬朗刚毅,一板脸就显得人很凶,磊哥儿大气都不敢出,只不时的偷眼看他一眼。 但是看在重度睫毛控的眼中,那忽闪忽闪的长眼睫毛,一直在无声着说着一句话“生气了!哄不好的那一种!哼!” 啧啧,这分明就是在撒娇么! 一般这么说的人,都是想叫人哄的! 唐老大于是就在脑补中,宽容的原谅了他。 虽然跟花狼交朋友这种原则问题不能商量,但是睫毛精什么的,哄哄就好了么! 抱着这样的渣男心理,唐时锦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开始哄人了。 她冲着竹筒叫:“大睫毛精!大睫毛精!” 坚持不懈的叫了七八声,那边儿才懒洋洋道:“何事?” 唐时锦道:“我唱支歌儿给你听?” 也不等他回答,她就道:“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最好看的长眼睫毛哦哦~你在我心中是最美~只有最好朋友才能体会~你明了,我明了,这种美妙的滋味~~~” 炎柏葳:“……” 这小屁孩儿!哪来这么多小花招! 他又气又乐,憋着没说话,她问她:“不好听?那我再唱一首!” 她又唱道:“小.蛮.腰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他忍无可忍,训斥她:“小小年纪,唱的这什么淫词艳曲!再这样明日教你念佛经!” 她哈哈的笑了两声:“那你别不开心啦~人要往前看,以前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看你有小桃花还有我,一个是天下闻名的才子,一个是将来会富甲天下的巨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躺赢,这多幸福呀?你有什么理由不开心?” 寂静的夜晚,小女孩儿软软嫩嫩的声音,就像暖暖的小手,捂在了他千疮百孔的心房上。 许久,他低声道:“好。” “那晚安。” “嗯!” 那边的声音消失很久,他才对着竹筒,轻声道:“晚安,小锦儿。” 他长叹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抚摸着竹筒,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去。 桃成蹊怪叫一声:“炎柏葳!!你能不能别把风带进来!快点关门!我快死在你这个鬼地方了!” 炎柏葳不以为然:“这才刚进十一月,你就冷成这样!” 桃成蹊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看看你这破门、破窗、破屋!!!我明儿就跟锦儿借住去,搂着小孩儿睡觉不知道多暖和!” 炎柏葳斥责他:“胡说八道!好的不学,跟锦儿这个口花花的小混蛋学!” “呵!我说的是磊儿!你想什么呢??” 桃成蹊翻了个白眼儿:“再说了,她口花花,你不也被哄的挺高兴的么?炎娘子,年老色衰的,还能被哄你就知足!”他从背后踢了他一脚:“别废话了!你赶紧的竖着躺好给我挡风!” 炎柏葳无语的躺下。 他这个天儿还是一身单衫,连被子都不用,一边还道:“锦儿得亏她没生成男儿,不然一定是拈花惹草的花花大少!” 桃成蹊哧笑:“就算人家拈花惹草,干卿底事?你作甚睡不着?” 炎柏葳噎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的手一撑,直接飞到了桌子上,盘膝入定。 桃花公子好不容易要睡着,就觉得凉风一阵阵的从外头吹过来,转身一看简直气炸:“炎柏葳!!你这个混蛋!我明日就回县城去!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一大早,桃花仙儿就挂着俩大大的黑眼圈儿。 他皮肤白,黑眼圈儿真的是格外明显。 唐时锦问他:“你没事?没睡好?”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桃成蹊愤怒的控诉了一番。 什么叫入定不给你挡风,什么叫一晚上没回榻上……听着怎么给里给气的?这小桃花儿也太傲娇了? 但看在他本来就是一朵娇花的份上,唐老大给出了直男的解决方式:“我叫十五哥上去给你们修缮修缮?” 桃成蹊道:“哼!” 哼是个什么回答? 唐老大看了看他,悟了,然后过去叫了贺十五和贺十八,上去把他那屋子修了修。 把窗边门边都封严实了,换了新门,唐时锦看了看那床,上次来就一个光光的床板儿,现在起码有了被子,但没有褥子,她又跟村里买了不少被褥,把他们的床重新铺了。 然后她才跟贺元宵一起做酒。 忙了几个时辰,蒸馏出来十坛酒,正好罗娘子派的人也过来了,唐时锦给了他们两坛,又托他们给郑府送两坛,然后也跟着去了县城,买了几个汤婆子、暖手炉,还有取暖用的火盆。 这边卖的火盆都是三只脚的,直径二尺左右,还有专门在火盘上支的架子、锅架子和酒壶,她都买了几个。 现在的温度她感觉还可以,但她是练武所以才不太怕冷,其实外头大家都穿上大袄了,这些东西不几天就用上了。 她还花大价钱买了一批传说中的瑞炭,一条只有一尺左右长,据说能烧很久,也不会呛,到时候可以放在火盆里用。 于是当天晚上桃花公子回去,就鸟枪换炮了,临走时唐时锦还给他灌了汤婆子,提上来往被窝里一放,桃成蹊整个人都得瑟起来,“小锦儿对我真是太好了!” 第11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炎柏葳道:“让个小孩儿照顾,你恶不恶心?” “呵!”桃成蹊道:“我可没甩脸子让小孩儿大晚上哄!” 他直接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唉!舒服~~我也得去排个队!嫁给小锦儿,以后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炎柏葳被恶心的受不了,抬腿走了。 唐时锦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腾出空来,给阮刺小兄妹把衣服送过去。 贺元宵的旧衣服,周婆子也给新换了棉花,到处都缝补好了,阮刺拿过去就能穿。 阮刺接了,低声道:“谢谢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没多说,进去看了看他们睡的被子,然后把带来的被褥给加了一层,又多放下了一层被子,然后再看看杨鹏霄那边,也给多留下了一套被褥,然后又各留了一个火盆子,还给阮刺兄妹留了一个汤婆子。 阮曲曲现在还小,两兄妹睡在一起就行,等再过两年,可以分开睡了,到时候再说。 他们这边锅碗瓢盆当时都置办全了,她看了看门窗也都是好的,这才出来了。 阮刺赶紧张罗着,想给妹妹换上衣裳。 结果一打开才发现,阮曲曲的衣服,外头补丁叠补丁的,可里子全是新的,棉花也是新棉花,显然是特意用旧表做的,就图不起眼儿。 阮刺许久没说话。 阮曲曲双手摸着那里子:“哥哥,好暖和呀。” “嗯,”阮刺摸了摸她的头:“唐小娘对我们好,一定要记住。” 小姑娘乖乖的点头:“哦!” 等阮刺送鸡鸭兔的时候,就求了小周氏,让她过来帮忙给阮曲曲洗个澡。 小周氏答应了,等忙完了,就拎着大盆过来了。 阮刺烧了水,小周氏关上门,仔细的给她洗了个澡,之前搓到打结的头发也都梳开了,二岁多的小姑娘,顶着短短的一层头发,却是白生生漂漂亮亮,这才像个小姑娘了。 小周氏出来的时候,就见一个女人在外头伸头探脑,正是阮刺那个舅妈。 小周氏经常过来,见她好几回了,忍不住就撂下脸子喝斥道:“你要点脸!当初你们把人家赶出家门,一点亲戚情份也不顾,现在又舔脸凑上来,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郑氏一点不打垠的道:“这亲戚里道的,吵吵两句,还能真断了?我这也是担心他们小兄妹不好过冬,才过来瞅两眼!” “用不着你担心!”小周氏道:“锦儿既然把人接过来,肯定不会叫他们冻着饿着!” 郑氏道:“早说锦丫头心好,我们当家的……” “行了行了!”小周氏直接打断:“别提你们当家的了,说了好几回了,他手艺不行!” 她想了想,又吓唬她道:“我可告诉你,这个院儿是杨郎君住着,要紧的东西多着呢!你再在这儿瞎转悠,丢了东西,当心我们报官抓你!谁不知道,锦儿跟捕头大人熟着呢!” 郑氏不由一顿。 现在人人都知道唐时锦认识县城的捕头,说报官就是真报官的,看看马半仙儿就知道了。 郑氏只是爱占小便宜,却不是那种泼辣妇人,终究还是没敢多说,扭头就走了。 要搁着平时,两人吵吵这会儿,早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了,奇怪的是,这回居然没人过来。 小周氏走回家,才发现唐家正在闹腾,大家都去看她们热闹去了。 小周氏看她婆婆也在,就凑过去听了听,就听到朱氏哭号着,一声声的骂着唐时珩。 小周氏问:“这咋啦?” 周婆子低声道:“朱红花说是绣了好几块帕子,想添补添补家用来着,昨天晚上唐时珩没回,她也没在意,结果今天一看,人没回来,帕子也没了,她说是唐时珩偷了帕子跑了。” 小周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能?唐时珩可是个读书人!” “谁知道呢!”周婆子也是一脸稀罕:“说是读书人,可那天那个神仙……不是还说他是什么伪君子。” 也是。 小周氏道:“那咱要不要跟锦儿说一声?” “说啥,”周婆子道:“她早说过跟这家子人没关系了。” 两人正叨咕着,就见吴婆子猛的推开人群,往家里跑去。 周婆子还叹了一声:“可惜了,玉儿也是个水灵闺女,要是唐时珩真跑了,亲事咋办?”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回家了。 唐时锦也就不知道这个八卦。 结果晚上她人都睡了,却有人隔门叫她:“锦丫头!锦丫头!” 小狗儿元宝被磊哥儿搂着,细细的叫了两声,唐时锦穿好衣服出来:“谁?” 门外头道:“是我,周大成!” 周大成?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听声音是周里正,她就过去把门开开,就见周里正和吴婆子在外头。 唐时锦让了他们进来,然后就见不远处一个高瘦的人影,负手站着,唐时锦笑了一下,朝他挥挥手示意没事,然后点起灯来,才道:“两位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周里正低声道:“是,是有事。” 吴婆子压着声音哭了起来:“是玉儿,玉儿不见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跟唐时珩一起不见的?” 吴婆子猛的哭出声来:“是。” 周里正也是老泪纵横:“锦丫头,我悔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后悔啊!” 原来周玉儿昨天晚上早早就睡了,今天早上叫门不起,她们进去看见没人,还以为是又去唐家了,心里有气,也就没管。 谁知道上午的时候,唐家闹了起来。 吴婆子去看了看,就听朱氏哭叫着,说唐时珩偷了她绣的帕子跑了。 吴婆子心里格登一声。 然后她赶紧回家,怕是周玉儿跟着唐时珩跑了,结果她大儿媳妇说了一句,说看看家里银钱丢了没。 当时吴婆子还骂了她几句,结果周里正一查,家里藏钱的匣子空空的,啥也没了,一文钱也没了,甚至就连地契都没了。 一家子还不敢声张,没头苍蝇一样找了一下午,找到现在,也没找着个人影。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然后她问:“周里正,那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呢?” 周里正道:“咱们想着,你认识捕头,能不能帮帮忙找找?” 唐时锦十分无奈。 她一字一句的,掰开揉碎跟周里正说:“周里正,唐时珩他是一个读书人,他自负才华,心气儿极高,他干下这种抛弃亲爹,与人私奔之事,不可能是自决科举之路,我认为,他的想法,很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唐进珩谋定后动,早不知跑出了多远,你让我找一个县城的捕头帮忙,能有什么用处?这是一,第二,你所想的,唐时珩与周玉儿,私奔到某一处去做夫妻,找着了带回来就行……这完全是异想天开,不会有这种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他要是想跟周玉儿做夫妻,那他就没必要跑了,他直接坏了周玉儿清白,你们周家不就得养着他了?何必要私奔?” 第119章 人财两失 周里正脸色都变了,定定的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故此,我认为,周玉儿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块踏脚石!所以,你们真要找,就找找周边儿,很可能是往京城方向,马车一夜能到之处的县城,到了之后,找牙行或者青楼,我认为他很可能把周玉儿卖到这种地方,既甩脱包袱,又赚最后一笔银子。” 吴婆子都听傻了:“不,不会罢??” “你觉得呢?”唐时锦道:“你们别怪我说的难听,他会带着一个他本身就看不上,还知道他过往的人?我这还是往好处想的,要是他不卖她,肯定会杀了她的,他当年能对磊哥儿下手,又能对唐时瑞下手,你们以为人命在他心中很重要么?” 吴婆子吓呆了。 半晌,她尖声哭了出来:“你,这事儿,你咋不跟我们说说呢……” 唐时锦淡淡的道:“我说,你们就信?再者说了,你们也不是没见过他带着一伙读书人,想要逼死我的局面,说到底我与你们有甚么交情,为何要冒着得罪豺狼的风险,把这些事告诉你们?顺便再多说一句,唐时珩那时,忽然就变了态度,想要置我与死地,这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你们心里也有数?” 这话一出,周里正登时满面羞惭。 周玉儿把她的话,跟唐时珩说了,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但是唐时锦不说,他并不认为唐时珩态度改变,跟这事儿有关系,也并未觉得愧疚。 唐时锦其实也是诈他,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 于是续道:“反正我的猜测就是这样,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是帮不上忙的。” 看周里正还愣愣怔怔,她又多说了一句:“要么你们就隐瞒着,自己慢慢找,找到找不到,找到是什么样子,很难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么你们就找几个人,赶紧的连夜去找,别管名声不名声了,赶巧的话,周玉儿可能还是完璧,速度快还能追回银钱。” 她假装起身,去顶箱柜后头转了一下,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这银子,就算是谢当日我断亲时,周里正一言之善,咱们两清了,此后这家人、还有你家人的事情,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连乡里乡亲的情份也一起清了罢!” 周里正想说什么,又没说,颤抖着手接过了银子。 等他们走了,唐时锦把柴门带上,炎柏葳隔着几步远,忽然道:“你究竟是谁?” 唐时锦一边打哈欠一边反问:“你又是谁?” 她脚下没停,直接进屋关了门。 炎柏葳居然被她给问愣了。 对啊,她是谁,他又是谁? 谁都有过往,谁都有秘密,知道她“是谁”就够了,她“究竟是谁”,本来就没那么重要。 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去村里找了找,找出来几个熟悉的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给了几文铜钱,让他们轮着番儿的盯着唐家门口。 她猜着朱氏可能要跑。 她绣帕子可能就是在筹备跑路资金,现在钱没了,但是她打扮打扮也算是风韵犹存,想找个男人嫁,或者豁出去自卖自身,还是可以的。 但是休想! 原身的一条命搭在里头了,所以后娘就应该跟渣爹互相折磨,相爱相杀到老! 一路来回,村里一直风平浪静,显然周家并没声张。 唐时锦回了家,忍不住跟炎柏葳吐槽:“这个周里正,真的是……感觉特别的优柔寡断,该利索的时候不利索,该软和的时候又不够软和,比方说现在,他肯定是想着能瞒还是尽量瞒着,所以先叫儿子亲戚去找。可是他也不想想,唐时珩不在,周家又全家不在,谁是傻子呢?” “他这个找法,等找着了,黄花菜都凉了。如果是我,我会立刻报官说唐时珩拐卖良家妇女,然后组织全村人去找,用最快的速度找着,把唐时珩也抓回来,想逼他娶她,打断腿让他娶就是了,当然别的方法也可以,起码银子和女儿全都回来了。不管怎么着,还能比人财两失,还给仇人铺了路更坏吗?” 说了一半,她话风一转:“不过说真的,找不到也无所谓了,这种闺女还不如一块叉烧,连地契都偷走了,她就没有想过,父母兄长以后要怎么生活?” 炎柏葳问:“叉烧是什么?一种菜?何时做来尝尝?” 唐时锦:“……” 而此时,邻县一间青.楼中,周玉儿正悠悠醒转。 眼前是一个空落落的屋子,窗子高高的,又小,她茫然的来回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她站起来,道:“珩哥!有人吗?珩哥!珩哥!你在吗?” 外头有人哧笑了一声:“还珩哥呢!” 另一个声音道:“别叫了!你的情哥哥,把你给卖了!” 周玉儿茫然:“你是谁!你胡说!” 那两个声音哈哈大笑:“怎么着,你还不知道这儿是哪?这儿是采红楼!你那位情哥哥,把你卖了十二两银子!” 周玉儿呆住了,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是昨天晚上跟着唐时珩私奔出来的。 因为珩哥说,他名声坏了,在这儿已经过不下去了,想要带着她一起走,问她愿不愿意。 她当然愿意了,但是珩哥又说,到了外头,吃穿住行都要钱,他怕照顾不好她。 她说她不怕吃苦,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可以做工赚钱! 可是他又说,不舍得她去做工……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偷了爹娘的钱和地契,跟着他私奔。 村外头已经停好了马车,两人连夜跑了出来。 在车上,他点算了她带出来的东西,之后就沉了脸,再没跟她说一句话,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有些愧疚,知道他可能是嫌少。 可是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全偷出来了,她当时还想着放下地契的,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连地契一起偷出来了,还以为他能开心些,没想到他还是嫌少。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20章 又脏又蠢又贱 马车跑了整整一夜,到了罗山县,他们投了客栈,他出去了一趟,跟她说,要去见个朋友。 然后他又跟她说,见面时,一定要庄重,不要笑。 周玉儿长的其实挺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会有泪沟陷进去,她自己也知道,赶紧点头保证不会笑。 然后他们就去了一处极为华丽的楼宇,楼里老大的一片空地,还有一个戏台子,有个涂指抹粉的半老妇人进来,看着她,点了点头,她想到他的嘱咐,就没敢笑,只慌慌的福了福身。 然后…… 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 她喝下了一杯茶,整个人晕乎乎的,她说:“珩哥,你扶我一把,我头晕。” 可是她伸出手来,他却猛的让开了。 然后,他看着她,满脸厌恶,一字一句:“周玉儿,我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大黄牙,吃饭时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真是叫人恶心!你这个人,又脏又蠢又贱,真是叫人恶心!” 周玉儿猛的一个激灵,发起抖来。 他说完那一句话,她就人事不知了,然后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难道,珩哥真的把她卖了?难道珩哥真的……从头到尾都看不上她? 那他咋还要跟她成亲,还跟她私奔呢? 周玉儿又慌又怕,哭着道:“来人哪,我要回家!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不知道嚷嚷了多久,根本没人理她,外头说笑的人依旧说笑,她嚷嚷什么,他们都全不当一回事。 门忽然开了,之前那个涂脂抹粉的半老妇人进来了,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是这楼里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云妈妈。” “我不!”周玉儿大哭道:“我不是……我不是要卖的,我是好人家的闺女,我不知道他要卖我!” 云妈妈喷笑出来:“废话,你当然不知道,你还以为你家情郎要跟你双宿双.飞呢?” 周玉儿伏在地上痛哭:“求求你,你放我回家。” “别想了,”云妈妈闲闲的笑道:“你一个淫.奔的人,已经没有家了!” 周玉儿猛的一抖。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边哭着一边拼命咧嘴,想笑出泪沟:“我是一个丑闺女,我不值钱的,求求你,你放我回家!” 云妈妈一眯眼,倒是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皱眉道:“晦气晦气,这么个瘪巴脸,多花了我好几两银子!” 她立刻失了耐心,站起来道:“总之,你以后就是这楼里的姑娘,你就叫……小白,抛父别母的跟男人私奔,可不就是个白眼儿狼么?”她呵呵的笑着走了。 周玉儿全身一抖,缓缓的瘫到了地上。 她昨天一天,只喝了那一杯茶。 今天一天,更是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 她虽然是个乡下姑娘,可是家里一向疼的厉害,家里哪怕有一口吃的,爹娘兄长都不吃,也得叫她吃的。 所以真真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罪。 胃里跟烧着了似的难受,她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一边哭一边喃喃:“爹、娘,我不想私奔了,我想回家……” 一直到了晚上,有个男人开了门,笑嘻嘻的道:“想吃东西不?” 周玉儿咽了咽唾沫:“想吃。” 那男人道:“想吃就淋浴换衣裳,换好了就叫你吃。” 周玉儿哭道:“大哥,我真的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男人把脸一板:“你可想好了,你再废话,我可转身儿就走!你就在这儿饿着!” 周玉儿一噎。 他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周玉儿哭出声来,求道:“大哥,你给我一口水喝,我难受的慌……” 于是一刻钟之后,她哭哭啼啼的爬进了浴桶。 男人出去跟云妈妈禀报:“倒是好捋巴。” “好捋巴有什么用!”云妈妈吹着茶沫子道:“一个瘪巴脸,皮色儿也不行,一口的老村话,卖不上价儿的!” 男人嘻嘻陪笑:“那?” 云妈妈不在意的挥手,“赏你们先过过!” 男人笑道:“谢妈妈赏!” 他一转身就走了。 周玉儿刚从浴涌里爬出来,忙不迭的吃着桌上的点心,噎的直打嗝,结果门吱哑开了,几个大汉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周玉儿惊叫一声,惊慌的向墙边避去:“别过来!救……啊!!” 而此时,周家几个兄弟,仍旧在外头奔波。 他们已经跑了两天一夜,跑了不知多少牙行青楼,也没找着周玉儿。 怎么说也是从小宠着长大的亲妹妹,几个人都急的不行。 近午时,周三郎到了罗山县,来来回回的询问。 周玉儿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银钱,虽然唐时锦给了二十两,可还得预备着有什么突发情况,周三朗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一边走,一边把薅来的树叶子,填进嘴里几口,艰难的直着脖子咽了,向旁边的人打听:“这儿,可是青楼?” “你不识字?”旁人便答道:“这里是采红楼,是这县城最有名的青.楼,可是价儿也是不菲,你这乡下小子,也想尝尝里头的美娇娘?” 几人都哄笑起来,周三郎才十七,尚未娶亲,被笑的脸红头涨,小声道:“我是找人,我找人。” 那几人当然不会听,早摇摇的往楼里去了。 周三郎壮着胆子走过去,向守门的人打听:“大哥,你们这儿,有没有来过一个叫周玉儿的姑娘?” 那龟公的眼神闪了闪,直接摇头:“没有,我们这儿没有叫周玉儿的。” “不是,”周三郎小声道:“我是说,有一个叫唐时珩的来没来过?” “没有。”龟公道:“没来过,好了,赶紧让开些,别挡了贵人的道儿!” 周三郎只得让开,也不敢多待,默默的绕开,一边又向旁人打听:“这儿,还有没有别的青楼?” 那人道:“罗山县就两家青楼,一家采红楼,一家品香楼!但是暗门子倒有不少,你要是没钱,还是去找暗门子纡解纡解算了!” 周三郎正红着脸摇头,却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他一下子转回头。 他现在在采红楼的侧边,他上前几步,瞪大眼,努力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隔了好一会儿,他又听到了一声哭喊。 周三郎失声道:“玉儿!?” 他急的来回转了转,然后直接爬上了树,朝着窗子大叫:“玉儿!玉儿!” 里头一静,有人道:“三哥!救我啊!” 周三郎来不及多想,直接合身一扑,就撞进了窗子里。 满眼白花花的,吓的周三郎一呆,下一刻,就有人草草披了件衣裳,凶神恶煞的冲了上来:“哪来的小贼!敢闯我们采红楼!” 第121章 自己酿下的苦果 竹林村中。 唐时锦吃完晚饭,拿着尺子量菜地的矮篱笆。 上下一通全都量完了,然后回来拿着墨笔一记。 炎柏葳道:“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想拿棉垫子,把这一块菜地都围起来,然后上头弄一个可以揭开的盖子,晚上就盖起来,白天就敞开,晒太阳。” 炎柏葳道:“弄这个干什么?” “怕菜冻死了啊!”唐时锦道:“天冷了没有青菜吃了怎么办?” 炎柏葳扶了扶额:“要是下雪了呢?” “下雪没事啊!”唐进锦道:“我都想好了,盖子要大一些,上头弄一层‘蓑衣’,下雪也淋不透,而且其实你明白,就算真的下雪也没事,冰、雪真要是封起来,也会有保温的效果,你不见还有用雪盖屋子的?” 炎柏葳道:“何必这么费事儿?” 她道:“还不是为了你?” 炎柏葳呵笑:“你这张小嘴,真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信你爷才是傻了!”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炎柏葳挑了挑眉:“我发现你专会在这些淫词艳曲上能耐!” “那也没办法啊!”唐时锦一本正经的甩锅:“唐有德又不会别的!我从小耳濡目染,只会两种诗,一种是君子啥啥的……他天天挂嘴边儿上,一种就是你说的这些个淫词艳曲了!朱红花刚来的时候天天唱什么‘青丝七尺长’,特长的一首,好多词儿我都听不懂!” 大睫毛精信了!信了! 他居然真的信了! 他眉间含怒,冷冷的道:“这等人,也配为人父!” 他自己气了半天,然后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些都是不好的,不该小孩儿学的,全都忘了罢!等我慢慢的教你。” 啊啊啊! 大睫毛精,也太温柔了!太苏了!太撩了! 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吹一口长睫毛,外头就有个孩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唐阿姐!” 唐时锦一看这孩子,立刻道:“怎么了?” 那孩子道:“朱大娘提着包袱,往村外头走了!” 唐时锦精神一振,立刻道:“去看看!” 其实她一直担心朱氏会半夜逃走,那小孩子也都回家了,只能再去找花狼了。 但估计朱氏不敢走夜跑,所以只能趁着刚擦黑儿跑。 她一边走一边问那个孩子:“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孩子道:“她提着包袱,溜着墙边走的,我就叫小柱子跟着,我过来找你了!” 唐时锦的手滑入袖中,直接给了他几枚当十的铜钱:“你真聪明!你跟柱子分一分!” 孩子喜滋滋的收了。 唐时锦快要走到唐家门口,忽然又想起来,道:“这样,你去嚷嚷两声,说朱红花跑了,然后……”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一个姑娘的声音,尖厉的叫道:“阿娘!阿娘!” 然后遥遥的,大丫儿奔了出来,有人问她:“你大晚上的叫唤什么呢?你阿娘哪去了?” “我阿娘跑了!”大丫儿尖声道:“我阿娘不要我们了,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把我阿娘找回来!求求你们!” 唐时锦缓缓的站下了步子。 行,她不用操心了。 眼见前头,瞬间聚起了一大伙人,然后一商量,就往村外追着去了。 朱氏是小脚,根本跑不快,估计没半个时辰,就能被抓回来。 于是唐时锦直接打发了小孩儿,回了家。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给追回来了,听说大丫儿和瑞哥儿,一边一个抱着她的腿哭,朱氏却发了疯,口口声声的说:“你们就是想拖死我!你们就是想拖死我!” 朱氏,估计是上一回真的寒了心,连瑞哥儿都不管了。 可是,瑞哥儿长成这样,还不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惯子如杀子,如今,也该尝尝她自己酿下的苦果了! 唐时锦直接关门睡觉,唐家却是闹腾到了半夜。 可是这事儿不好处理,现在唐家瘫的瘫、瘸的瘸、小的小,只有朱氏一个劳动力,真要收拾了她,谁养这些人? 更何况还不同族?族长也不好出面的。 所以贺里正也只能是教训了两句,然后交待大丫儿和瑞哥儿看好她,就直接走了。 村里人也陆续散了。 人一走,朱氏一把撕开大丫儿,就在她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骂道:“小贱蹄子,我就不该心疼你!” 她粗鲁的伸手到她袖中,把银子摸了出来,踢了她一脚,就扭身进屋,关上了门。 大丫儿木然的摸着脸,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想了想,又缓缓的把木桶移到柴门前挡住,然后才回房睡了。 现在朱氏和唐有德,是分房睡的,睡的是堂屋的两边,而大丫儿,现在睡的是唐时珩的屋。 虎毒不食子,朱氏临走之前,还顾及着一双儿女,把手里的银子给她们各留了两钱。 这是她唯一的银子了。 可是没想到,也就因为她忽然留了银子,大丫儿越想越不对,这才会起来看,然后发现她不在家。 她居然真的撇下她们要跑? 她有没有替她想过!家里一个残废爹,一个废物弟弟,她走了,叫她怎么办!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她必须想想办法! 唐家这接二连三的闹腾,大家难免要想到周玉儿。 然后才猛然发现,周家,好像好几天没见人了?周家三个男人,包括周里正老两口都不在家? 这,莫不是出了事? 而这个“事”,想都不用想,大家就忍不住说了出来:“这周玉儿,莫不是跟唐时珩私奔了?” 大家猜了好几天。 而周家人一直没回来,更是叫大家犯思量。 连唐时锦都不由得诧异,心说这不是出啥事儿了? 结果就这么熬了七八天,一日傍晚,周家人回来了。 贺元宵大晚上的,忍不住过来了一趟,道:“周家闹起来了!吴大娘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骂周玉儿私奔,不要脸,害人精……我听说周三郎的腿叫人打断了,说是为了救周玉儿闯了青楼,叫人打了扔出来,等周家人找着的时候,人都烧糊涂了,好不容易才拣回一条命!” 第122章 下雪天吃锅子 唐时锦咧了一下嘴角。 真是够惨的,周玉儿确实是害人不浅。 她问:“周里正呢?” 贺元宵道:“说是一急之下当场病倒,在县城的一家医馆里呢!” 隔天,贺元宵又过来道:“昨天吴大娘去我家借银子了,我爹借给她二十两,她当天晚上就赶到县城了,听说现在家里啥都没有,周三郎躺在床上,一直呻唤着也没钱治。” 唐时锦啧了一声。 她想了想,进屋找了个破手帕包,包上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就绕到了周家后头,隔着墙都能听到年轻妇人在哭,似乎是周玉儿的二嫂子。 看四周没人,她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周三郎!周三郎!” 里头一顿,有人问:“哪个?” 唐时锦就直接把手帕包扔了进去,扭头就走了。 等周家人追出来,早不见人了。 唐时锦慢腾腾的上了山,炎柏葳站在石头上面,随手拉了她一把,一边道:“为什么帮他们?” 唐时锦道:“周家人不是什么坏人,我觉得,周玉儿是咎由自取,她什么下场我都不在乎,但是周三郎是个好哥哥。主要是对我来说很简单,所以就顺手帮一把。”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个人非常奇怪,做事全凭心情,不在乎名声,也完全不在乎报答。” 唐时锦笑了一声:“救人是为了心安啊,报答不报答是别人的事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抬头:“啊啊!炎柏葳!下雪了!” 炎柏葳跟着抬起头,苍茫的天空中,星星点点的雪花,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在脸上,微微的凉。 他真没想到,他还能看到元盛十八年的初雪。 右肩忽然一沉,是唐时锦跳到了旁边的石头上,然后她巴着他肩膀,凑过脸来,呼的一下吹了一口气,笑嘻嘻的道:“雪落到你的睫毛上啦!大睫毛精!” 炎柏葳垂着眼笑出声,随手挟住她,放下来,“走,我们回家。” “走!”唐时锦拉住他手:“炎柏葳,我们去趟县城!下雪天要吃锅子啊!我们多买一些东西回来吃锅子好不好?” 炎柏葳笑着,由她拉着往前走:“好。” 他回去赶了马车出来,两人就去了县城。 唐时锦买了一个黄铜的大火锅,就是中间可以放木炭的那一种,然后又订了一个很大的鸳鸯铜锅,下头烧火,中间留一个圆的喝汤,两边可以有两种口味的那一种。 买了各种调料,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羊肉片,正好赶上有买牛肉的,反正天冷了也不怕坏,唐时锦一口气买了几十斤。 天冷吃锅子,买多少都不多! 估计有很多人抱着她这种心理,反正从郑家门前走的时候,百大碗卖的十分火爆。 唐时锦正想着她要不要也买一些现成的,结果就见门前站着一个人,正跟掌柜的说话。 唐时锦跟掌柜的遥遥点了点头,没过去,倒是那男子快步过来了,遥遥便拱手道:“唐小娘?” 唐时锦一抬头,愣了一愣,然后道:“你是……郑家阿嫂的兄长?” “是,是,”那人笑道:“杨鹏飞,字云天。” 唐时锦知道郑夫人只有两个兄长,那这位肯定是长兄了,便笑道:“杨大郎有礼。” 杨云天道:“才说要去拜访一下唐小娘,就恰好碰到了,唐小娘与这位,不如进来坐坐?” 唐时锦道:“可是有事?” “是,”杨云天道:“若唐小娘事忙,那我明日上门拜访也可。” 唐时锦道:“那倒不用。”她就跟炎柏葳一起过去了。 炎柏葳只在旁边喝茶,并不通名,也不参与,杨云天看了他一眼,便识趣的只与唐时锦说话:“上次舍弟过来,他那个性子十分古怪,胡言乱语,还请唐小娘不要见怪。” 他长的跟郑夫人很像,五官端秀,整个人仪态谦谦,比之前一脸精明的杨鹏飞倒是顺眼许多。 唐时锦便道:“没事儿,都过去了。” 杨云天又谦逊了两句,这才道:“其实是这么回事儿,五香肉肠,这些日子我这边一直在卖,有几个朋友很感兴趣,想要多进些货,故此,咱们这边能不能把量提一提?” 其实他也是心中稀罕。 本来他对妹子说的这“财运通天”只信了五分,可是开卖之后,接二连三的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巧宗儿太多了,简直都不用他们费劲,就渐渐信足了八分,态度恭敬极了。 唐时锦问:“杨大郎觉得到多少合适?” 杨云天掏出了一个口袋本,看了看帐:“就如今,我谈下来的就有一万五千多斤,我想着,唐小娘一天若能有个两三千斤的量,我还可以多找几人聊聊,估计再卖个两万是没问题的。” 唐时锦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回去立刻叫鹏霄哥招人,大约后天,就能把产量提到两千斤左右。” “好,”杨云天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唐小娘,我明儿过去食坊瞧瞧,不知可方便?” 唐时锦道:“方便,你随时过来就成。” 她觉得这位挺投脾气的,废话不多,直入正题,挺好。 她也没在郑家用饭,先去罗家叫他们再赶制一批罩衣口罩,然后就回村儿找了杨鹏霄,两人商量了一下。 现在一天的产量也就五六百斤,把流程合理的统筹起来,至少还要再招三四十人,竹林村不大,这样一来,肯定会有一家来两三个人这种情况的。 唐时锦想了一下:“没事儿,有几个算几个!再就是灌装的活儿轻快,咱们可以招妇人来做,那些家中男丁不够的,妇人也可以来,反正厂房大,到时中间立一道竹屏风就是了。而且,若有看着顺眼的,其实邻村的人也可以来,反正农闲。” 杨鹏霄点了点头,于是就转身去忙活了。 唐时锦先回了家,收拾着东西,还一直在凝眉思索,炎柏葳道:“怎么?” 唐时锦道:“人一多就杂乱,管控费事儿,吃食上的事情,又不能掉以轻心,我在想要不要弄一个举报之类的,让大家能互相监督……但这个举报,又能确实有效,而不是乱告诬告?” 炎柏葳道:“都是族亲,这种密告,主要就是一个震慑作用,到时我可以去帮你说。” “倒也不用,让鹏霄哥去做就成,”唐时锦实在没空儿,这边儿产量一上来,酒的需求也上来了,而且天冷了,百大碗的产量也会涨,豆瓣酱的用量也上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还真干不过来。 唐时锦道:“你说,什么人可以信任呢?” 炎柏葳随口道:“一般来说,签了死契的奴仆,差不多可以信任。” 她想了一下,忽然问他:“你懂国事吗?” 炎柏葳愣了愣,看了她一眼,咳道:“算是……略懂。” 第123章 旁人吃肉你喝汤 唐时锦就把自己酿酒的打算说了:“我不知朝事,你说我这么做,可行吗?” 炎柏葳垂着眼,好半晌才道:“其实……怎么说呢,不管是哪朝哪代,你这个操作都是很稳妥的,没有什么问题,你现在的意思,是想提前开始做?”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道:“想提前做,其实也简单,你现在又不卖酒,只是拿来做配料,并不会引人注意,就算引人注意,也很容易解释,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叫成蹊写封信回去,现在就把酿酒之法敬上,然后想办法让其束之高阁……等到将来,你想卖的时候,或者说这酒为人知之时,局面大约就是,旁人吃肉,你喝汤。” 唐时锦再一次领略了他走一步看一百步的风格。 她点了点头:“好。所以我现在要去买几个奴仆?” “嗯,”炎柏葳道:“我陪你去挑挑罢。”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两人就再次去了县城,到了牙行里,牙侩把人带了出来。 但梧桐县这种小县城,买人的不多,牙行里人也不多,炎柏葳背着手儿,上前转了好几圈,最终只挑了一个人出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唐时锦无语的凑过去吐槽他:“你选美呢?一个人哪够?” 炎柏葳道:“其它人都不好。” 唐时锦道:“要不,我去找找花狼?” 炎柏葳瞪了她一眼:“不成!” 出了牙行的门,她抬腿要上车,他直接提着她后衣领子,把她提了下来:“我去邻县瞧瞧,你要买几个人?” “十来个?”唐进锦道:“合适的就都买下来,没恶疾就行,不用多好看。” 炎柏葳又瞪了她一眼,这才扬鞭去了。 唐时锦郁闷坏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啥挨瞪……只能叹道:“男人心,海底针!” 她瞄了旁边的刚买下来的小少年一眼,抬抬下巴:“走。” 她先去铜坊订了一套设备。 她前前后后,也在这家铜坊订了好多东西了,跟老板都混熟了,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从铜坊出来,又去郑家借了马车,把自己给送了回去。 这会儿盖房子也来不及了,她直接满村儿里转了一圈,挑中了一家房子比较新,位置也比较偏的,找上门去跟他谈了谈,花了一百多两,就买下了他们的房子,并且让他们连夜搬出来。 然后又叫人请了木匠过来,在两边的耳房各打两个大通铺,再打几个柜子。 至于这个少年,先打发到贺元宵家凑和一晚上。 然后晚上吃晚饭时,她就跟桃成蹊说了说这个事儿。 当然了,只说是在她做饭的时候无意中悟出来的。 然后又经过什么什么试验怎样……桃成蹊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没有多问,只静静的听着,连连点头。 唐时锦问他:“你家里是有人做官么?” “嗯,”桃成蹊半开玩笑的道:“算是挺大的官儿,只是我是一个不成器的子孙,故此在外头行走,从来不敢打着家族的名头。但这种对家族有利的事情,家里还是会很上心办的,你放心就是。” 他顿了一下,声音很低的道:“今上是个情种,十几年如一日,宠爱德妃,德妃出身普通,家族行事也有些……嚣张,所以很多人看不惯她们,但是也扳不倒她们。” 唐时锦头脑清晰的反问:“你的意思是,我走你的门路,就会得罪德妃吗?” 桃成蹊一愣,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是呢?” 唐时锦正色道:“虽然我把你当朋友,但如果让我豁出身家性命与你站在一起,不成功则成仁,那我是办不到的。不过基于我对你的信任,即便我不了解事情,也愿意与你站在同一立场,遇上些艰难也是无所谓的。而且现在是我求你,如果能帮到你的家族,我很高兴,这样就少欠些情份了。” 再说了,只要德妃是个女人,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她想搭肯定能搭的上! 毕竟她们现在干的,都属于吃货的自带技能,唐大总裁的真本事,还没拿出来呢! 她答的如此正经,倒叫桃成蹊愣了半天。 然后他笑道:“锦儿真真是慧质兰心!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朝上后宫,一般没有针锋相对,所以就算走我的门路,也是不会与德妃有什么牵扯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桃成蹊就去写信了。 第二天一早,炎柏葳的马车回来了,一停下来,就见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出来,足足出来了九个,加上之前买的,一共有十个。 而且炎柏葳居然还让这些人去了澡堂子,洗了澡,换了一模一样的衣裳,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下来全都平头正脸的。 唐时锦都看乐了,觉得炎柏葳肯定有强迫症。 因为他还多买了一套衣裳,打发贺元宵带着昨天买的那个人,去洗个澡换上。 于是唐时锦也不急了,就先去做饭。 她本来想着炎柏葳回来吃火锅的,但是这么多人,不能都吃火锅,她就单独炖了一大锅萝卜排骨,烙了发面饼,让这些人吃。 然后她们自己,她切了羊肉片和牛肉片,还有昨天做的丸子、冻豆腐、香菇、笋尖、腐竹、粉丝、面条等等。 还准备了好些调料,除了芝麻酱、还有花生碎、辣椒碎、豆腐乳、韭菜花、蒜泥、豆豉……然后都端去摆在罗汉榻上,看着非常的丰盛。 炎柏葳一边看着桃成蹊写好的信,一边问:“昨天你们没吃?” “没有!没吃!”桃成蹊长叹道:“锦儿说家里人不全,不给做!” 炎柏葳嘴角带笑,把信折起来还给了他。 然后唐时锦先给这些孩子们,一人一个大碗,盛好了萝卜排骨,又把一簸箩发面饼端到了桌上:“你们先吃着,管饱,不够灶房还有,自己去锅里盛,等吃完饭我再带你们去那边。” 那些人都是十来岁一直到十四五的少年,一个个诚惶诚恐的应了。 他们也不知道买他们来是干什么的,看这院子也不豪华,但端出来的菜,却是实打实的大肉。 这些人也都饿了,也顾不上多想,顿时就各找地方蹲着吃。 于是等杨云天的马车到了,一眼就看到了这副情形,不由得一愣:“这是?” 第124章 全都是我的人 唐时锦招了招手:“杨大郎来了?进来坐,一会儿鹏霄哥来了,我们就可以吃了。” 杨云天只能先进来了,与炎柏葳两人通了名,寒暄了两句。 不大会儿,贺元宵把之前的一号少年带了回来,再等了一等,杨鹏霄和贺十八也过来了,只留了贺十五在食坊。 唐时锦这桌子很大,十来个人坐着也不觉得挤,只是上首没设坐,罗汉榻上放着东西,谁坐那儿,就得负责往里放。 于是推让了一番之后,炎柏葳和杨鹏霄坐在了最上头。 唐时锦早把木炭放了进去,毕毕剥剥的烧着,大家转着托盘,各自调着调料。 一边调着,杨鹏霄就开始汇报工作:“东家,人都差不多招起来了,我算了算一共有六十来个人,我跟他们说了,先试用三天没有工钱,最后只会留下一半的人,其实到时候看情形,可以多留些。” 唐时锦嗯了一声,专心的给磊哥儿调了一碗。 杨鹏霄又道:“另外,我也跟坊里本来的人都说了,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点儿,一天多干一个时辰,工钱也会随着涨,大家都很乐意。” 他顿了一下:“另外,那罩衣什么时候能来?现在空余的只有十来件。” 唐时锦道:“我跟罗阿姐说,做一批送一批,估计下午就能送个十几二十件过来。” 杨鹏霄嗯了一声。 唐时锦道:“人多,或者会有照应不到之处,可以让他们互相监督,弄一个有奖举报什么的。” 炎柏葳道:“以小利诱之,警戒为主。” 杨鹏霄点了点头,垂眼思忖。 然后杨云天这才瞅着空儿,问了一句:“唐小娘,院里这些人,是新买的下人?不知买来是要做什么的?” “别提了,”唐时锦道:“我想了想食坊的量要上涨,酒用的也就多了,我自己实在是干不过来,就买了一批人,准备叫他们专干这个。” 杨云天道:“暂时不卖酒?” “对,”唐时锦道:“先不卖酒,看看再说。” 杨云天就点了点头,诚恳道:“若有一日要卖酒,还请照应照应杨家。” “嗯,”唐时锦道:“肯定先知会你们的。” 杨云天还想说话,唐时锦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杨云天这才准备吃饭,拿着公勺想给自己盛一勺,发现里头没东西?? 这会儿杨鹏宵又下了两盘子羊肉片,满满的一锅,结果一煮熟,大家嗖嗖嗖……齐下手,转眼就没了,杨云天筷子举在半空中,略有点茫然?? 唐时锦失笑着,拿公勺给他抢了一勺:“你再谦让下去,吃不饱可不赖我。” 杨云天能说啥,他只能笑了笑,然后斯斯文文的吃了一筷。 八成熟的鲜嫩牛肉片,浸饱了喷香的汤汁儿,杂着芝麻酱独有的浓香,一入口,就香的他汗毛孔儿都舒展开了。 于是他动作渐渐加快,然后他也加入了刀光剑影的抢食大军。 唐时锦足足切了六大盘羊肉、六大盘牛肉,还有很多其它的配菜,最后吃的只余了一点面条。 大家都吃的心满意足。 然后杨鹏霄站起来道:“东家,那我们先过去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道:“杨大郎不是想去食坊看看?那你们就一起去。” 杨云天一张嘴,不小心打了一个嗝,他顿时脸孔爆红,拿帕子捂了捂嘴,才道:“唐小娘不去?” “不用,有鹏霄哥在就成,我还得安置这几个人。” 杨云天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杨鹏霄过去了。 唐时锦与炎柏葳一起,带着那十个少年往那边走,这会儿村里大部分人都在食坊那边,倒是没遇上什么人。 炎柏葳问:“你买的现成的院落?” “嗯,”唐时锦道:“我觉得现在先凑和着,等将来我们可以在县城、府城盖大的酒坊。” 炎柏葳笑了一声:“嗯。” 那一家离她家不远,院子很大,几个木匠正在院里忙活。 大通铺很好打,昨天一下午就已经打完了,这会儿正在打箱子。 唐时锦觉得她快把整个村子的新被褥全都买回来了,昨天又凑了十套! 唐时锦把一伙人带进了堂屋,开始训话:“从今天开始,你们全都是我的人了!以后都要听我的话,服从命令听指挥!” 她放下了一个大馅儿饼:“你们都要努力,五年之后,我会选一半人,脱去奴籍,并补发这五年的工钱,你们可以娶妻生子,好好生活。” 这句话一说,十个少年瞬间就跟脑袋上噌的一下亮起灯泡一样,看着整个人都振奋了。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我先给你们每个人起个名字,你们全都跟着我姓唐!名字就……” 她说了一半儿,一看有十个人,就有点头大,于是就一指炎柏葳:“名字就由他来起!” 炎柏葳无语:“……”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炎柏葳便随口道:“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他依次点了点:“唐从仁、唐从义、唐从礼、唐从智……” 十个少年齐刷刷的行礼:“多谢主子赐名!” 唐时锦道:“我对不上号,等拿了毛笔来,在衣服上写上?”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一边儿住五个,中间就暂时充当酒坊,但现在设备还没来,所以你们可以先把这儿收拾收拾,篱笆什么的扎一下,越结实越好,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许进!” 几人又齐声应了。 然后唐时锦摆摆手就走了,这就算暂时安置完了。 操心狂人炎柏葳道:“这些人何人管理,粮食采买,种种,你准备怎么办?” “别急呀!”唐时锦笑道:“我早都想好了!比方说采买粮食,我打赌那个杨云天从食坊回来,会主动提的,毕竟他们能伸手的地方不多,这个人情不可能不送。然后等粮食到了、器皿都到了,我会在这儿盯上一阵子,教会他们。至于管事,我觉得桃花仙儿写信回家,那边正常来说,肯定要派管事来的啊!到时候直接用他的人来当管事就成。” 第125章 东山再起 炎柏葳扶额:“你怎知他一定会派人来?你又怎知他派的人一定能用?” 唐时锦道:“不管能不能用,我既然走他的门路,当然得让人家实际接触到啊!我如果已经有了管事,他们的人再来观摹,不管怎么观摹,可能都会觉得我防着他们,所以不如我直接让开。” 她是个生意人,对皇权社会不了解,所以总是尽量稳妥周全。 炎柏葳想了一下:“也好,到那时,你的人也差不多训出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唐时锦道:“放心啦,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那你先回,我去找找小刺。” 炎柏葳嗯了一声,她就悠闲的去了。 多了这一处,又是十个人吃饭,那边也需要每天送些鸡鸭,唐时锦交待了一声,正要站起来,阮刺却忽然小声道:“那边……需要人做饭吗?我会做饭。” 唐时锦还真是得找人做饭,一听这话不由诧异:“你干的过来吗?” 阮刺道:“干的过来,其实多弄几只鸡鸭,并不多费力。” 唐时锦道:“那行,你试试,从后天,不对,大后天起,你给他们做午饭晚饭,够吃就成,先试两天,如果做的好,我一个月给你两钱银子的工钱,先在我这儿记着,等你什么时候想要,再同我要。” 阮刺一喜,深揖道:“多谢。” 这个孩子确实有筹算,唐时锦也乐意给他这个机会。 她人都站起来了,又回头道:“曲曲还小,你们兄妹,早上要每人吃一个鸡蛋,身体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掉以轻心。” 阮刺无声施礼。 她这才出门走了。 人一出来,就听到工坊那边闹了起来,唐时锦也就脚下一转,过去瞅了瞅。 结果一瞅之下,居然是朱氏。 一见她过来,贺十五就赶过来解释,“这谁……想来做工,鹏霄哥说不收,她就在这儿哭闹。” 旁人纷纷解劝:“纵是断了亲,也是同乡啊,又何必做这么绝?” “就是啊,现在唐家只有她还能动弹动弹,总得给她一条活路啊!” “你如今这么有钱了,照应她一二又怎么样?” 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种慷他人之慨的。 朱氏拿帕子捂着脸,只需要呜呜哭泣就好了。 唐时锦抬头道:“当年她给我下药,要毒死我,这件事情,可是她亲口对唐有德承认过的……当然,她那时还是我的长辈,我如今已经有了诺大身家,当然不会跟她计较。” 她把别人要说的话提前说了,又道:“但,我们现在做的是吃食,这种人心性不定,但凡她哪天犯个糊涂,或者与人拌了嘴儿,不高兴了,往里头下点药,到时吃死了人,谁负责?吃了官司,我倒是不怕的,毕竟跟捕头大人相熟,少不得推个锅,到那时,谁愿与她同罪?” 她的眼神儿,似笑非笑的掠过方才说话的几人:“谁愿意一起背这个吃死人的锅?” 那几人一声不敢吭。 唐时锦道:“要不这样罢,这罪责自然是朱红花背,但自此之后这生意,只怕就做不得了,这损失谁负责?我也不用多,你们都把赚的工钱还出来,成本我就不算了,可成?” 那几人仍是一声不敢吭。 唐时锦毫不掩饰的哧笑了 一声:“我才想起来,我也不算是竹林村的人,地是跟官府买的,也不是竹林村的地,既然大家都觉得我不讲情面,不愿与我为伍,不如各自家去,我放着这么个食坊在这儿,还愁招不起人来么?” 便有人笑着打圆场:“唐小娘快别气了,这朱嫂子本就不该来,你做的对!” “对啊,娘们儿就是糊涂,你不要跟他们计较。”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唐时锦笑了笑,没搭茬儿,便转身走了。 走了没几步,朱氏跟了上来。 她也不哭了,冷冷的道:“你就不怕逼死了我,那几个人,就全成了你的事?” 唐时锦微笑道:“瞧您说的,”她靠过去,低语道:“买几副药的钱,我还是有的,还有您这个现成背锅的,不是吗?” 朱氏猛的一哆嗦。 她以已度人,几乎是立刻就信了。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唐时锦微微眯眼。 现在家里没了唐时珩,她照应唐有德这些人又不上心,再拾起绣活儿来,不是难事,要活下去并不难。 到时候让花狼盯紧她,那她不管去镇上卖绣样,还是找大夫买啥东西,都出不了啥大事儿! 只需要把关键环节控制住,她都不用多做什么,他们这一家子,自己就能作死自己! 倒是这个失踪的唐时珩,让她有点不放心。 唐时珩有貌有才有心机,但凡碰上个恋爱脑的富家小姐,要东山再起,太容易了。 但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也只能是先放一放了。 遥遥的,贺元宵叫她:“锦儿!锦儿!”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他跑了过来,道:“找你半天了!” 她问:“嗯?” 贺元宵道:“罗山县牙行的人过来,要卖掉原本周里正家的地!一共有十四亩半,我爹问你要不要,他说你不要,我们就要了。” 唐时锦摇头:“我不要。” 她的确有买地的打算,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么一点零碎的,所以就先不要了。 她问:“周里正家里没说什么?” 贺元宵面露不忍:“就是周大哥过来问了问,问当时唐时珩是怎么卖的,往哪去了什么的,走的时候直抹泪,却没说什么。我听旁人说,周家院儿里都哭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 地契不管是怎么到了牙行的,反正他们是要不回来了,难得他们居然不纠缠。 而这地当然还是本村里的人买下来好,贺里正不买,可能族长也会想办法买的。 要不人家牙行能大老远的跑这儿来问? 她又问:“周里正回来了没?” “没呢!”贺元宵道:“我爹说,下午就叫几个族老,一起过去瞧瞧他,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 于是贺里正就把地买了下来,去衙门过了户,然后就与几个贺家、周家的族老找到了医馆。 一进门儿,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周里正的年纪并不大,可是这才几天啊,一见面,头发都白了一大片,看着好似老了二十岁,乍一照面大家都不敢认了,然后周家一个族老就忍不住了:“老弟啊,你这是……” 他过去抱住他胳膊,连连的拍着:“你得撑住啊!三郎还没娶媳妇呢!你……你得想开些啊!” 第126章 沾上她的财运 周里正也是连连垂泪。 一个族老道:“老弟,你也不用太挂心家里,我听说有个小娘喜欢你们三郎,偷偷扔了二十两银子进家呢,你们大郎二郎也是好的,这家里还揭不开锅,就立马把三郎送到贺大夫那去了,我听说能治!” 周里正摇头道:“老哥哥,你也糊涂了,什么喜欢三郎啊……这村儿里,哪还有谁家,能一下子拿出二十两来!” 他哽咽了一下:“锦儿仁义!是我们周家对不起她!我后悔啊!我怎么就一次一次的,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他实在抑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几个族老也忍不住,陪着他哭了半天。 然后贺里正才道:“都别哭了,老天拔地的,哭的不吉利!” 这么一说,大家就渐渐的收了泪。 贺里正这才道:“周老弟,日子还得过!你得往前看!锦儿的食坊,又在招人了,我听说你们大郎二郎都是勤快的,都去了,连着你们大儿媳妇也去了!你们三郎养伤这几个月,不就是腿不能动么!我先拍胸膛保着,到时候也让他去竹场做工!你们的地,牙行拿过来,我就先买下了,总不好卖给外人去!但你放心,但凡你们攒出银子来,我一文不多要,就卖还给你们!” 他长叹了一声,拍拍他肩:“老弟,三个儿子放着,一家子人抱成团儿,还能跌个骨碌子就不起来了?有锦儿带着,咱们村儿的好日子在前头呢!你当爹的,不好生撑着,将来的儿孙福谁享?还没抱上孙子呢!你得想开些才是!” 周里正连连点头,精神头顿时回来了不少,连贺家族长都不由得多看了贺里正一眼。 贺里正平时很低调,很少出头,大家还真没听他断过事儿。 这一开口,一句句有理有据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家又站了一会儿才走。 之后隔了一天,周里正就回了家。 他家里俩儿子确实都去了工坊,但一来人家确实是干活的好把式,二来,家里也确实摊上事儿了,再说这回一招工,村里差不多的人家,家家都能去个工,倒也不用眼红。 但也有俩闲人摆着,一个工也去不了的。 比如阮刺他舅舅家。 郑氏气不过,走了半个庄子,来找朱氏闲磕牙:“你说说,你们家锦儿可真真是个好心的,叫着周三郎的名儿送银子,连面都不露,这是不叫人还啊!但凡这好心能匀给你们一两分,你们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艰难!怎么说也是亲戚里道的,还能叫外人越过去?唉,你倒是去服个软……” 朱氏知道她是来看她笑话的,面上故意平平淡淡的:“人家现在是贵人了,咱们可够不上,说起来,你们家刺哥儿不是巴上了,你当亲舅妈的,又没写断亲书,倒是叫他接济接济你!” 郑氏口舌上没占着便宜,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等她一走,朱氏才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贱人!全都是贱人!不得好死!” 她气无可泄,抄起荆条子就进去抽了唐有德一顿。 唐有德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又气又吓,直打哆嗦。 朱氏看着他这个窝囊样儿,更是怒不可遏,“没出息的玩意儿!你这也配当个男人!白长根膫子了!连自己的亲闺女都管不了!可叫你们唐家的老祖宗好好看看!死了都闭不上眼的!” 她恨的眼都发红:“这是什么糊涂母狗生出来的祸害!狗攮的野杂种,这等人也能发财,老天怎么就不长长眼呢!” 唐有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这些日子,叫朱氏连打加饿的,整的服服帖帖。 他不是没想过休了她,甚至叫族里人打杀了她,可他现在这个样子了,真要是打杀了她,他真没人伺候。 所以他现在最恨的不是朱氏,倒是唐时锦! 唐有德阴恻恻的道:“要收拾唐时锦,又有何难!” 朱氏冷笑:“不难,不难你倒是说说怎么收拾!” “很简单!”唐有德道:“你们这些妇人家,只在这村子里头小打小闹,能济的甚事?要对付她,必须得借刀杀人!” 朱氏抬手就抽了他一耳刮子:“哪这么多废话!有屁赶紧放!” 唐有德摸了摸脸,缓缓的道:“她不是‘财运通天’么!她不是卖这吃食,卖到了县城,连县城的贵人都看重么!很简单!你只需要跟人家说……”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喝她的血,就能沾上她的财运。” 喝她的血,就能沾她的财运…… 朱氏的眼睛猛的一眯,脊梁骨一股子凉气冒了上来。 但看看现在动也不能动的唐有德,她的害怕消了去,精神一振:“对啊!她才多大,一下子富成这样,谁不眼红!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有的是人要对付她!” “对!”唐有德道:“村里人她不怕,可是真要是碰上了县城的老爷们,她算个屁!” “好,”朱氏道:“等我明儿去县城绣庄卖帕子,她们定会问我,我就把这信儿透出去!”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第二天,朱氏就去县城卖帕子了。 但唐时锦忙的不可开交,根本就没空去叮嘱花狼注意她。 这个时代是缺粮的,而酿酒要费粮,所以别的产业大多不用走官府批文,唯有酿酒是一定要拿到官府批文的。 她这个酒,是做为肉肠的配料来生产的,其实也可以假装不是真正的酿酒,但唐时锦前两天还是去了一趟县衙,让沈挚帮忙拿到了批文。 而唐时锦也果然没有料错,杨云天去食坊转了一圈儿,就过来了,小心的提议可以帮忙买粮。 然后唐时锦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就运了不少粮食过来,就等设备了。 这会儿农家小院儿已经大变样。 可能是因为她抛的饵太香了,所以几个少年干活都很积极。 这些人几乎全是贫寒出身,把里外都打扫的整整齐齐,篱笆也都扎的密密实实,这家的房子本来就挺新的,灶房茅房都不用修,一打扫就行,进来一看还挺高大上的。 第127章 道字不正娇唱歌 唐时锦先在东西厢房转了转。 大通铺是既着房子打的,一个房间有六个铺位,现在其中五个席子被褥都铺好了,每人脚头上放一个柜子,以后可以放些零碎东西。 而且强迫症炎柏葳昨天来的时候,还给刻上了“仁义礼智信”那十五个字,整个看起来,还有点像私塾的号舍,怪有内味儿的。 等到半下午设备来了,刷洗过后,唐时锦就带着他们酿酒,炎柏葳道:“我能看吗?” 唐时锦道:“看啊,你不是都看过信了,现在还不算酿酒呀。” 炎柏葳笑了笑,就在旁边坐着看。 因为他们是急用,所以现在其实不是从头酿酒,而还是做的唐时锦那一套,就是把现有的酒蒸馏,收集酒汽然后冷却就可以了,只不过用的设备大了些好了些。 所以根本不怕看。 而唐时锦的灵泉水,放在什么时候呢?她放在了经过开水烫洗的酒坛子里。 所以就相当于,酒一入坛,就成了她能用的酒。 然后不管是喝,送送自己人,还是拿来配料都可以用了,而且她试过,这灵泉水放进坛中时,哪怕是晾干了,再倒入酒液,也还是会有那个味道的,所以就算她偶尔不在,也没问题。 总之先酿出一批来再说。 本身并不难,少年们很快就学会了,唐时锦实打实的守了三天,人就开始懈怠。 晚上回来,桃花仙儿还跟她叨叨:“锦姑娘啊!我的葡萄酒,是不是可以喝了?” “对哦!”他不说,她都忘了,算了算就道:“日子到了,明天尝尝试试。” 炎柏葳诧异的问:“葡萄酒?你还酿了葡萄酒?” “对!”桃成蹊立刻道:“这酒,锦儿亲口说了,只给我自己喝,不许你喝一滴的!” 炎柏葳看她。 唐时锦立刻若无其事的别开了脸。 炎柏葳挑眉道:“是我去缘觉寺那时候?你们在家偷偷酿酒,还商量着不给我喝?锦儿?” 她立刻道:“这不怪我,是桃花仙儿说你是中毒,我一生气就这么说了!”她冲他眨眼睛:“但是我们可以赖账嘛!是不是,他又打不过你!”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也。” 桃成蹊啧了一声:“我原本就想着,待启出来,邀你同尝的!你们这就是枉做小人!” “锦儿酿的酒,我何必等你邀?”炎柏葳笑道:“是用的什么葡萄?” 唐时锦道:“龙眼葡萄。” 炎柏葳道:“我许久没喝葡萄酒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起出来尝尝?”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都快申初(15点)了?” 但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唐时锦无语的摆手:“行行,那就起!” 她拿了粗布出来烫洗干净,然后就叫了贺元宵帮忙,开始滤酒,仍旧是偷偷先用灵泉水铺底,她和贺元宵两人撑着布,炎柏葳帮忙滤,一缸滤出来也有大半缸。 倒完了,炎柏葳尝了一下指尖溅上的酒液,一皱眉:“不好喝。” 他只尝到了很浅的微涩呛口的味道。 桃成蹊已经抄起小舀子盛了半盏,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还不错啊!嗯,果香浓甜!不错不错!” 唐时锦道:“先干活儿!天都要黑了!炎柏葳!” 炎柏葳只得抱起另一缸,然后桃成蹊笑眯眯的踱过来,把剩的半盏送到他唇边,炎柏葳喝了一口,只觉香甜满喉,酒香果香糅合在一起,层次分明,简直是玉液琼浆。 桃成蹊道:“不错?你好的不喝,喝那酒根儿干什么!” 炎柏葳挑了挑眉,没再说话,然后三人滤完了酒,滤出来两缸多。 桃成蹊笑道:“不如我们今晚就把单独的这点儿喝了?怎么样,柏葳?” 炎柏葳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刷洗酒缸的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葡萄酒适合配烤肉,时间来不及了,唐时锦没用吊炉,直接把肉都片了,串起来,然后驾上火盆,明火烤肉,撒上孜然五香粉,还可以蘸些芝麻酱之类的调料,一家人吃的不亦乐乎。 唐时锦自己也倒了一杯,炎柏葳捂着杯子阻止:“你酒品太差了,不能喝!” 唐时锦很不满:“我酒品怎么差了!我酒品好的不得了!再说了这又不是白酒只是葡萄酒!快点起开!” 她拨拉开他手,飞快的把一杯酒全喝了,呛的直咳。 炎柏葳无语的道:“小孩儿家,喝什么酒,喝了再闹腾我非得给你画下来!” 唐时锦道:“画下来我也不承认!” 一边拌嘴儿,她还灵活的翻着烤肉,吃了八成饱之后,她又把熬出来的浓汤锅架上来,吃麻辣烫,仍旧是一串一串的,反正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竹签子。 虽然有些不雅,但连桃花仙儿都吃的不亦乐乎。 屋里点着火盆子,热的很,唐时锦很快就觉得头有点晕,一边就推炎柏葳:“大睫毛精!你唱歌呀!你怎么不唱歌了?”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我就说你酒品差!你还不承认!” “我哪里酒品差了!”她超生气的道:“我明明就很清!醒!大睫毛精,你快唱歌!喝上次那首,怪好听的,我想听!” 他举高手臂挡开她,怕她站不稳跌到火盆子里,一边随口逗她:“哪首啊?” 唐时锦立刻学着她的样子,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她的声音本来十分甜脆,但这会儿半醉着,双眼迷朦,吐语娇糯,含混不清,曲中苍凉尽去,竟显得十分温暖可爱。 两人都停杯静听,桃成蹊更是微微闭目,拿筷子轻轻的敲着节拍。 直到她一曲唱完,他脱口笑道:“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炎柏葳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 桃成蹊话出口,也发现失言,连连拱手。 炎柏葳冷着脸没再看他,再转头看唐时锦时,她整只趴在他胳膊上,脸枕着胳膊,闭着眼睛,已经昏昏欲睡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就一杯!就这样了!下一回绝不能再叫她喝酒了!”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杯子,小心的把手臂收回来,轻轻接住她,就放回了榻上。 这会儿磊哥儿还没睡,小屁孩儿很有眼色,立刻跑过去,给她脱掉了鞋子,费力的搬到了榻上。 炎柏葳咳了一声,就拍了拍他背:“你去睡,没事了。” 磊哥儿哦了一声,一边给她盖上了被子。 炎柏葳退回去,与桃成蹊分了余酒,然后收拾了杯盘,悄悄退了出去。 这么点葡萄酒,在他不过微微醺然,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蛊惑,整晚,他的耳边都似有人低吟浅唱:“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第128章 史湘云醉卧芍药圃 第二天唐时锦起了床正练武呢,炎柏葳就下来了,提着一张纸举到了她眼前。 唐时锦一看,画的是一个小姑娘闭眼枕手的一幕,神态娇憨,仔细一看还有点儿像她。 唐时锦手脚还摆着练武的姿势,仰脸看了半天:“这什么?” 炎柏葳道:“你昨日酒醉,先是闹腾唱歌,然后站着就睡着了!还不承认酒品差!” “哇!”她惊奇的道:“我睡着了这么好看吗?” 这个画面,都有史湘云醉卧芍药圃内味儿了!超唯美的! 她喜滋滋的接过来:“你还会画画?你也太有才华啦!” 本来想教育一下孩子的炎柏葳:“……” 唐时锦武也不练了,就往屋里走:“我贴哪儿呢!要不炎柏葳,我先拿去县城装裱一下?对,我要装裱一下再贴!” 炎柏葳:“……” 他无奈的道:“我是随手画的!你贴它做甚?” “好看啊!我这么美为什么不能贴!”她推他:“你快去赶马车,我们吃过早饭就去!你不陪我去我就叫元宵陪我去!” 炎柏葳扶额:“行了行了,吃过早饭再说,不要拿出去装裱,我买了材料回来自己装一下。” 唐时锦更是惊叹:“你连装裱都会?哇!你简直是个全才!!” 夸的实在太真情实感了,炎柏葳撑着额,完全说教不出口:“唉!” 桃成蹊听了之后,险些要笑死:“唉!有些人啊!一大早就起来画画,还叨叨什么‘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他学炎柏葳那个负手说话的严肃样子:“结果下来之后,就变成了娱人之物,还要给人装裱!哈哈哈!” 炎柏葳不在意的道:“昨日她确实没怎么闹,再有这种事再教,又有何不可?” “自无不可,”桃成蹊笑道:“我早说不必教,是你偏多事要教。” 炎柏葳道:“那怎么行?锦儿本就年纪小,一沾酒便放浪形骸……” 他还没说完,桃成蹊便直接摆手:“停,停!你同我说这个没用,你倒是同锦儿说!” 炎柏葳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一脸这话跟她没关系的样子,吃的津津有味。 炎柏葳扶着膝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桃成蹊哧笑了声,一边跟唐时锦道:“锦姑娘啊!今儿去县城,买些点心来吃吃。” 唐时锦道:“你喜欢吃点心?什么点心?等我买了东西回来做些,天冷了,什么点心都搁的住了。” 桃成蹊道:“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有些想吃月饼。” “哦!”唐时锦道:“我买些模子,回来做些就好啦。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吃月饼了?想家了?” 她忽然想起来,转头问炎柏葳:“你过年回家吗?” 炎柏葳一愣,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我,我没什么家人了。” “哦!”唐时锦眼睛一亮:“那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啦!那桃花仙儿呢?你要回家吗?” 桃成蹊叹道:“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今年只怕也要叨扰了。” 唐时锦道:“那我们一起去县城!磊儿也一起去!去成衣店量身做一身新衣裳!过年怎么能不穿新衣裳呢?” 桃成蹊笑道:“我就不必了,我的衣裳总有成百上千,叫他们取些来就是,你们去逛罢!” 磊哥儿道:“阿姐,我的虎皮袍子还没舍得穿,我也不去了?” “不行!”唐时锦道:“小孩儿过年一定要穿新衣服,而且一定要穿红的!我们都去!” 她跟炎柏葳道:“你做一套比甲,我还没见你穿过别的衣裳呢!你这么高,穿比甲肯定好看!” 炎柏葳道:“比甲是女子衣裳!” “不会啊!”唐时锦道:“我明明见罗阿姐的店里有啊!” 炎柏葳道:“对襟罩甲?那是戎服,平时穿的很少。” 她问:“不能穿吗?” 炎柏葳无奈笑道:“能穿。” 唐时锦兴致勃勃:“那我们就去!”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县城。 但是罗娘子那儿压根没空,罗娘子笑道:“跟你熟才直说的,你去那边的黄家看看,那边的绣工不错,就是价儿贵些,我这边只有实在推不了的才接了,坊里光做包就忙不过来,我忙的连说话都没工夫。” 行,唐时锦也不在意,直接去了黄氏,黄氏的名字叫云裳坊,比别的店都贵的多。 但是唐时锦又不差钱儿,于是三个人都进去量了,唐时锦给磊哥儿定了一套红的,她和炎柏葳都选了对襟盘花扣的罩甲。 然后她就问炎柏葳:“你想要哪个花纹?” 炎柏葳随手指了个卐字纹,还没开口,唐时锦就一口否决:“不行,你这么好看,应该穿一个绮丽一点的,就这个蟠螭纹好了!我,我这么风雅,就穿一个云气纹,正正好!就这么定了!” 炎柏葳随口笑道:“既然不让选,那还问什么!” 那老板不住的看着她们,可是摸不清他们的关系,也不好打趣。 唐时锦还同时订了靴子,给磊哥儿定了六合一统帽,她和炎柏葳都是鞑帽,同时因为罩甲要配窄袖衣,于是连里衣也都新做了。 三人量完出来,唐时锦要去买月饼模子和材料,炎柏葳要去买装裱的东西,唐时锦就道:“那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城门口会合。” 炎柏葳问:“一个模子要买这么久么?” “我还要逛逛,可能更久些,”唐时锦道:“我想买很多东西,还想给磊哥儿买个金锁,或者玉锁。” 她弟弟长的辣么萌,她想让他跟贾宝玉一样戴一个金项圈,然后在上头挂一个锁。 炎柏葳听她形容了,十分无语的道:“那不是两三岁的娃娃才戴的么?你要把他打扮成什么?你要是实在想给他买,那我去给他买个玉锁,我想你也不识玉。” 磊哥儿努力参与意见:“阿姐,我不用戴这个的。” “要的。”唐时锦道:“过年么!” 炎柏葳叹了口气就走了。 然后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小手,先去买了模子,又买了些糖、还买了些莲子,到时候可以做莲蓉馅儿的、枣泥馅儿也可以来点,她是彻底的甜月饼党,云腿月饼什么的接受不了,所以她也没打算做。 就是这么不讲理~~ 第129章 炎柏葳我打不过 买好了,全都叫伙计送到城门口的马车那儿。 一边还问磊哥儿:“你还想要什么吗?要不我帮你买个披风?暖袖?马上进腊月了,你写字冷不冷?” 小睫毛精这些日子,养出了一点肉肉,小脸儿白生生粉嘟嘟的,脸上的疤只留下了浅浅一道印儿,葡萄眼又黑又大,睫毛长的像小扇子,唐时锦一看就喜欢的不行,又点了他眉心一下:“我真想买个胭脂,过年的时候给你这儿点一下。” 磊哥儿脸都红了:“阿姐,我长大了。” 一说起胭脂,她想起来了,她来这儿这么久了,居然还没买面脂,也是够直男的了。 于是她带着磊儿去了脂粉铺子。 古代也有洗面奶,也可以用来洗澡,名字叫“孙仙少女膏”,也有面脂,比较贵的叫“太真红五膏”,相传是杨贵妃所创,还有一种巨贵的叫“玉龙膏”,相传为宋太宗所制,一般贵的叫“紫雪、红雪、碧雪”什么什么的…… 唐时锦挑的眼都花了。 一边脑子里还有空儿想,所以这里也有唐、宋吗? 最后她给自己买了兰泽膏,给磊哥儿买了紫雪膏,给桃花仙儿买了驻颜膏,给炎柏葳买了最贵的玉龙膏,足足九十九两一罐,掌柜的笑的合不扰嘴,孙仙少女膏直接就送了。 就光在脂粉铺子里,她就待了快一个时辰。 等买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她心满意足的拎在手里,然后才往城门走。 走出几步,她忽然觉得不对。 她耳朵很灵,刚才没有注意,但是逛了一个时辰再出来,身后的脚步声,跟之前的脚步声,为什么这么像? 有人在跟着她?而且不止一个人!? 如果是花狼的人,为何要这么鬼鬼祟祟? 属于江湖人的那根弦儿,本能的觉得不妙,唐时锦立刻低头,小声跟磊哥儿道:“你先去城门口,找炎柏葳,我还要去买几个金雀儿,快点去!别叫拐子看着你了!” 磊哥儿非常直男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迈着小短腿走了,唐时锦折了一条道,发现身后的三个脚步声,都跟了上来……所以,是冲着她来的? 而,早在一个时辰之前,炎柏葳就已经到了城门口。 他盘膝坐在马车上等着,然后就见伙计一拨一拨的往这儿送东西。 东西全都收完了,她还没来。 倒是花狼提着竹杆儿过来,蹲在了不远处的墙根儿下,附近很快就聚集起了几个叫花儿,一边闲聊,一边盯着这边儿。 成熟的大男人炎柏葳闭上了眼睛,懒的看他们。 等啊等,等啊等…… 连花狼都等烦了,站起来转悠。 然后磊哥儿终于过来了,一边爬上车,一边叹气道:“阿姐还没买完。” 炎柏葳道:“她到底要买什么?” 磊哥儿道:“她说要买甚么金雀儿,我也不知是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一个小叫花子呼哨了一声,然后远远的打了个手势,满脸焦急。 花狼霍然站起,下意识的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炎柏葳猛的一皱眉。 他觉得花狼这一眼,好像要说什么又没说似的。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直接提起磊哥儿扔进了车里:“我去看看!你别出来!” 他飞快的追着花狼一行人去了。 他身高腿长,跑的飞快,耳朵又灵,很快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猛的越过了花狼一行人,向前冲去。 冲进巷子,就见唐时锦被几个人围在一起,唐时锦一见他就道:“炎柏葳!我打不过!” 一看她身上沾血,炎柏葳眼神一厉,脚尖一点便跃了起来,一脚踢在了一人脑袋上,那人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脑袋撞在墙上,咚的一声响。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往后一退。 炎柏葳毫不留情,专冲着人脑袋下脚,一脚一个,就跟打地鼠一样,满眼都是他的大长腿飞来飞去,小蛮.腰在空中接连转体,身段儿简直帅到不行…… 就听惨叫连连,咚咚有声,几个回合之间,那几个人已经全都躺到了地上,疼的满地打滚。 他随即跃到了她身边:“怎么样?” 唐时锦直吸气:“疼死了……” 她本来想甩脱他们的,没想到除了这三个,还有人蹲她! 她实在是高估了她十一岁的小身板儿,简直是被人压着打,要不是炎柏葳教过她轻功,她连躲都躲不开! 等花狼一行人冲进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花狼面上急色一收,顿了一顿,才加快步子过来:“阿姐,你没事?” 唐时锦道:“没事儿,就挨了一刀,这些都什么人啊?” 花狼一回头,早有一个叫花子过来道:“前儿就来了,说是贩皮毛的,看着像是正经商人。” 唐时锦一边吸气一边道:“正经商人能有这身手?再说正经商人蹲我干什么?” 花狼上前一步,一脚踩了过去,竹杆儿里小青蛇嗖的一下游了出来,在那人颈间一绕。 那人长声惨叫。 唐时锦一眼看清了那蠕动的小蛇,登时就觉得心里一翻搅,急一把推开炎柏葳,跑到墙边,不住的干呕。 炎柏葳道:“我先带锦儿去医馆,这儿交给你了,问一问再报官?” 花狼难得的没多说什么,点了一个小叫花子叫他带路,然后便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堵她?” 唐时锦又干呕了几声,炎柏葳半提着她出来,小叫花子道:“这边走,这家医馆有医女。” 炎柏葳就跟着过去了, 到了一家医馆,果然有一个中年医女,唐时锦胳膊上挨了一刀,血汩汩的冒出来,半条袖子都湿透了。 医女过来给她包扎了,唐时锦趁她不备,往药膏里滴了两滴灵泉水,敷上之后,才觉得疼痛轻了些。 她抬起袖子沾了沾额上的汗,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因为她穿的夹袍,包扎的时候剪下来了,光着个胳膊,她就隔着门叫那个小叫花:“喂,小兄弟,对,就你,你去罗氏成衣铺子,就跟罗娘子说,要一件我穿的夹袍来。” 那小叫花子应声去了。 唐时锦隔着屏风又道:“炎柏葳,你怎么才来啊,我不是叫磊哥儿叫你了?” 第130章 叫她死无全尸 炎柏葳坐在外间,面沉如水,双唇抿的紧紧的。 闻言才道:“你何时让他叫我了?我是跟着花狼来的。” 唐时锦无语:“你不是很有学问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简单你都没学过吗?” 炎柏葳更无语:“那你说黄雀也好,说金雀谁能想到。” 她更更无语:“黄雀也叫金雀子你都不知道吗?我直接说黄雀我怕那人听到!你联想一下都不会嘛?” 炎柏葳张了张嘴,没再争辩,长叹了一声:“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他站起来面向这边:“伤的可重?” 唐时锦不高兴的哼唧:“老深老深了,胳膊都要断了……” 她瞥了外头一眼,从竹屏风的缝里,只能依稀看到他高大的人影,唐老大难得撒娇,很小声的咕哝:“要摸摸长睫毛才会好~” 他抬手撑住额。 脸色戾气渐渐褪去,变的满是无奈。 罗娘子提着裙子,急匆匆的进来:“锦儿!锦儿!”她直接进来了:“你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唐时锦冤枉的很:“我就好好的在街上走着,那几个人就跟着我,我想甩脱他们,结果没能甩脱,五个大男人打我一个!!” 罗娘子急道:“倒是为什么呢,没问问?我叫沈挚过来!” “别急别急,”唐时锦道:“花狼已经去问了,他肯定能问出来的。” 一边说着,花狼也过来了,跑的有些气喘,隔着屏风急急的道:“阿姐,那人说是听人说了,喝你的血能沾你的财运。”他顿了一下:“我问过了,他说好多人都这么说,我叫他们再查查。” 唐时锦愕然道:“喝我的血能沾我的财运??” 罗娘子的脸色都不对了:“是谁造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流言!” 她急的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不是,不是想要你的命么?” 唐时锦也是眉头深皱。 这个世上,穷人太多了,穷疯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而且关键是,民众大多愚昧,这样的传言,很多人都会信。 如今五香肉肠和百大碗正是热卖中,她从一个村中孤女迅速成长,又有缘觉寺高僧在其中,本来就极其招眼儿,在这当口,造出这样的流言,确实是够恶毒的,不光是想要她的命,这是成心叫她死无全尸。 唐时锦眯了眯眼。 里外一时安静,炎柏葳的神色冷极了。 唐时锦在罗娘子的协助下,勉强把夹袍穿上,白着一张小脸出来,示意大家一起出来。 看四周无人,她才问:“花狼,那朱红花,就我那个后娘,这几天有没来过?” “对!来过!”花狼立刻想到了:“我在城门口等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大前天上午,她去了百色坊卖绣帕,还去了针线铺子买针线!我去问问!”他转头就要走。 唐时锦道:“等等!先别急,你报官了没?” 花狼道:“我叫人去了!” “嗯,”唐时锦道:“那你不用去了,这个让沈大哥查更方便。” 罗娘子道:“咱们先回去,别在外头。”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先跟着她回去了。 花狼留了几个人,等着沈挚,沈挚不一会儿就带着人过来了,那些人早叫花狼的人绑的结结实实,沈挚直接一摆手,下头捕快们拖着就走。 然后沈挚听着花狼的人说了,往那两家铺子去了一趟。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冷脸道:“就是她。” 他过来罗娘子这边,也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件事情,不好解释,花狼,你帮我个忙,你叫你手下的人,帮着传一个流言出去,就说我被那些人攻击受伤了,然后去医馆之后,小叫花子捡走了我的袖子,上头全是我的血,立刻倒霉了,你明白不?” 花狼明白了,立刻点头:“好。” 唐时锦道:“这事儿麻烦,不能叫你的兄弟白干活儿,我给你……”她想掏银子,但是手不方便,炎柏葳直接丢了两粒金瓜子过去,花狼向后一退,没有接,金瓜子就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花狼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用,阿姐,你放心就是,我一定帮你办妥。” “嗯,好,”唐时锦道:“在这之后,你就传另一个传言出去……”她吸了吸气,额上汗直往外冒:“就说……” 炎柏葳截口道:“这事儿我找人办,僧道之类才更可信,你不用管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就没再问。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花狼,我弟弟还在城门口!你帮我去接一下!” 花狼向后招手,便有一个小叫花子飞奔着去了。 罗娘子道:“好了好了,还有旁的事没,既有旁人帮忙,你也莫要操心了,赶紧歇一歇,今晚就住我这儿!” 唐时锦默然应了。 花狼拿了她的袖子,道:“阿姐,我也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花狼的人好半天才把磊哥儿带回来,这傻小子也是察觉不对,到处找来着,一进门儿,眼圈都红了,就想扑上来:“阿姐!” 炎柏葳一手提住他,“你阿姐受伤了,小心些!” 他随手把他放到了一边:“你在这陪着她,不要闹她,我出去一趟。” 他就推门出去了。 看着这一切的沈挚,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罗娘子正叫人给她收拾床铺,没空儿理他,他只好也道:“玉娘,我去衙门看看那几个人去。” 唐时锦道:“沈大哥,那几个人身上有匪气,可能是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沈挚一皱眉头:“行,我去问问。”他也快步走了。 唐时锦皱着眉头,她现在才发现当小孩儿真是不容易,就打了这么一架,就整个人都废了一半儿,草草吃了几口晚饭就睡了,临睡之前,还挣扎着喝了几滴灵泉水。 然后一觉睡到了巳正一刻(10:15),醒来的时候,里外都安安静静的。 唐时锦一手撑着床起来,一推开门,就见炎柏葳坐在院中,正跟沈挚说话。 她这一出来,两人一起回身,沈挚就道:“妹儿,你醒了?” 炎柏葳几步过来,反过手背,试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一边道:“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第131章 孔圣人何辜 沈挚也过来了,道:“妹儿,还真叫你给说准了,那几个人,真是江洋大盗!里头有三个人挂着悬赏的!一个就有三百两!县太爷夸了我一通,连夜就叫人解送到府城去了,等回头领了赏金,打点完了估计还能剩一多半儿,我给你拿过去。”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了,沈大哥,这次麻烦你们了,不管余下多少,你给花狼一半儿,您也留一半儿罢!” 沈挚一挑眉。 不过他,怎么说呢,也是收惯好处的人,想了想就道:“也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而此时,外头已经是流言纷纷。 据说昨日县城来了一伙江洋大盗,都是官府从三年前就开始悬赏的,但这些人神出鬼没的,一直没抓着。 然后这伙江洋大盗,听说梧桐县有一个女财神,就想去打劫她,谁知道才刚跟她动上手,就无缘无故的头痛欲裂,然后路过的小叫花子帮忙报了官,捕头来时这些人还起不来呢! 这些人如今已经连夜解到了府城,悬赏加起来有好几百两银子!女财神也算是因祸得财了! 唐时锦听花狼学了,连连点头,“这个说词不错,花狼真聪明。” 花狼眉头挑了挑,用竹杆儿,爱搭不理的指了指炎柏葳:“他想的。” 唐时锦讶然,回头冲他一挑眉。 这个说词有很多细节,比较高明。 例如说江洋大盗好几年没抓着,例如说的是“女财神”的传言,而不是那个惊悚的“喝血”传言,但是但凡知道的,肯定会联想到,会为之心惊,不知道的也就当普通八卦听。 而且还留下了“几百两银子”这个诱饵,会叫人情不自禁的关心后续,而也方便他们安排后续。 果然到下午,就有了小叫花子的传言。 说是女财神受了伤,小叫花子捡走了医馆扔下的血袖子,想着沾点儿财运……谁知道刚抱着回去,就跌下了石桥,如今已然是死了。 唐时锦吃惊:“死了?” “假的,”花狼道:“只是叫人拿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了,唱出戏叫人看看。” 而且小叫花子拣走袖子,包括掉下石桥,都有不止一个目击证人,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唐时锦没在县城多待,下午就回去了,与桃成蹊迎在了路上。 昨儿他们都一夜未归,桃成蹊也是不放心,想过去看看,见到他们就掉转车头。 到了家一问,桃成蹊简直匪夷所思:“虎毒还不食子!这一家人,真真是丧心病狂!” “无妨,以牙还牙就是。” 炎柏葳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往下收拾,唐时锦还道:“一时不能给桃花仙儿做月饼了。” 炎柏葳道:“就是他叨叨月饼才出的事!” “不是,你这人怎能这样?”桃成蹊非常冤枉:“我说的是‘捎’,是顺便捎好不?不是你们要去做过年的衣裳的?你这迁怒的好没道理。” 炎柏葳没再说,把一个包袱拎过来:“这什么?这是花狼从打架那儿拿来的。” 包袱上还有血,唐时锦赶紧想解开,但一只胳膊不能用,大家立刻都来帮忙,炎柏葳直接挡开其它人的手,自己把包袱解开了。 这年头最不好的就是装化妆品的全是瓷瓶子,也没个减震包什么,于是一看之下,全碎了。 唐时锦往外拿,拿一个哀叹一声:“惨了,我的孙仙少女膏、我的兰泽膏!啊啊,磊儿的紫雪膏、桃花仙儿的驻颜膏……全碎了,炎柏葳,还好你的玉龙膏没有碎!” 炎柏葳无语道:“我不用这个。” “你敢不用!”唐时锦瞪大眼威胁:“这是我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尊重一下我的付出好不好?!你知道这一瓶多贵吗?我们所有人的加起来都没有你的贵!你知不知道我手臂为什么受伤,就因为当时我胸前系着这个,那人一脚……总之,归根到底,我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才受伤的!” 炎柏葳道:“那你是不是傻??” 他没好气的伸出手。 唐时锦立刻拿包袱布,擦了一下瓶体上沾的膏脂,递了给他,笑嘻嘻道:“好马配好鞍,最贵的面脂,配全家最英俊的脸。” 炎柏葳长叹一声,深深觉得教育这孩子无处下手:“唉!” 他默默的收进了怀里。 然后唐时锦唠唠叨叨的跟桃成蹊抱怨他不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念书了,桃成蹊唯恐天下不乱,不住点头:“蠢!实在是蠢!” 炎柏葳道:“锦儿,不如这样,我们商量一个说出来并不突兀,但是你平时肯定不说的词儿,将来若有万一,你便以此向我求救。”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念书。” 桃成蹊噗的一声笑喷了,然后哈哈大笑。 炎柏葳又气又笑道:“那就这样,就‘孔’字好了,例如你说要去找个姓孔的人,或者去孔家铺子之类的。” 桃成蹊无语的道:“炎柏葳啊炎柏葳,孔圣人何辜?” 唐时锦劝他:“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孔是哪孔呢?” 桃成蹊连连叹气,抓着磊哥儿进去了。 炎柏葳坐在了她身边的凳子上,习惯的双手扶膝,坐的端端正正。 她坐在罗汉榻上,他的凳子矮一截,但是他个子高,所以两人差不多平齐。 她一手撑着腮盘算,他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回神儿,炎柏葳叹了口气,就站了起来:“那我先回了,你早些睡,别淘气。” 她道:“哦!” 晚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巳正(10点)才停。 唐时锦早上起来,先去小酒坊转了一圈才回来,然后就悠闲的坐在灶房里,指挥着贺元宵做午饭。 贺家几个人都很勤快,贺元宵其实还挺会做饭的,但是平时用不着他,现在因为要瞒着她受伤的消息,不好让别人来,所以让他做比较方便。 才刚把鸡块炖进锅,外头马车就回来了。 因为下了雪,马儿的四蹄都用破布包了起来,踏地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炎柏葳下了马车,大步进来,跟她比了比手里的包袱:“你的面膏,给你重新买了。” 又遥遥的把一包什么,扔给了桃花仙儿:“你要的点心。” 一个小叫花儿跟着下车,道:“锦姑娘。” 唐时锦道:“有什么新消息?” 小叫花子兴奋道:“确实新!就在刚才!” 第132章 自作孽不可活 说是一个老和尚经过此处,向人化缘,忽然问县城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立刻就有人跟他说了,老和尚大笑道:“财运福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哪能强夺?若是天生运势也能叫人抢走,岂不是日日有血光之灾,那还称什么大福大贵?如此不通之言,也会有人信?” 说完了,老和尚也就走了,然后!大家发现他走过的雪面,居然没有脚!印! 于是大家顿时认为是神仙点化,信了个十成十。 踏雪无痕什么的,真的是炫酷! 正当唐时锦以为这就是结束的时候,隔天一早,花狼又过来了一趟,说起了最新的流言。 说是有人说了,女财神之财运,无法叫人抢走,倒是女财神的爹爹,与女财神流的是一样的血,偏他人品卑劣,不得上天认可,财运根本没能用上,若是另换了一个人品过的去的人,哪怕不是大富之家,也起码富泽有余,心想事成。 唐时锦听了,忍不住看了炎柏葳一眼。 觉得这种环环相扣,一计套一计的,只有他这种强迫症才能使的出来。 炎柏葳淡定的回视,一脸无辜。 然后花狼低声跟她道:“阿姐,我可以帮你处理了他们。” “别!”唐时锦正色道:“花狼,你要明白,人命是一个人行事最重要的关卡,你守着这个关卡,不是为了别人,恰是为了你自己,所以,永远不要轻易打破,永远不要。” 花狼叹了口气,低下头:“我只是觉得,这种恶毒之人,防不胜防。” “没关系,”唐时锦道:“他们也蹦跶不出什么花儿来了。” 炎柏葳道:“他借的刀,如今对着他自己了,他确实蹦跶不出什么花儿来了!” 她们这边,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但是唐有德和朱氏,消息不畅,还在暗暗的期待着她倒霉。 也许是有了狼狈为奸的交情,朱氏这两天都没揍唐有德,回家还一脸兴奋:“刚才我瞅见那小畜生了!脸色白的可以!肯定是出事了!” “当真?”唐有德也是满脸兴奋,撑起半截身体:“我早说要对付她,容易的很!” 朱氏道:“可惜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她家里天天养着两个野男人,也没法子去看!” 唐有德道:“你去镇上打听打听!” 朱氏想了想:“也好,我刚好把才绣的这帕子卖了!” 于是她也顾不上大雪了,雇着村里的驴车进了县城,花狼的人瞬间就盯了上来,于是她就听说了,女财神被人袭击,受了伤。 奸计得售,朱氏简直喜的合不拢嘴。 谁知从绣庄出来,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慢慢的挨了过来,道:“你是唐有德的夫人?” 朱氏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听闻,唐有德的腿,是你打断的?” 朱氏脸色一变:“别胡说!” 在村里她不怕人知道,但是在外头,她可不敢落下这么个名声。 那人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官的……我只是想说,既然你们夫妻情份也没多少,那,有一个发财的事情,你干不干?” 朱氏犹豫了一下:“什么事情?” 那人凑过去,说了几句,朱氏纠结一番,很快就点了头,两人上了马车,往竹林村而去。 花狼一直悠闲的跟在后头,看着马车驶动,他整个人往前一跃,挂在了车箱后头,就这么轻松的搭了个便车。 朱氏带着那管事回了家,唐有德一见她回来,就焦急的询问:“如何?” 朱氏道:“听人说了,说是她叫人捅了一刀。” 唐有德顿时哈哈大笑,亢奋极了:“好,好,好!果然老天有眼!这畜生也有这么一天!我倒要看看这种连父亲都不知孝敬的逆女,还能活几日!” 朱氏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她才道:“这个事儿,本就是你说的……也,也不能怪我。” 唐有德不解,“这话何意?” 朱氏猛的扑上来,用一团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直接把他手拉到身后,胡乱一捆。 唐有德惊的瞪圆了眼,朱氏的神色,又是复杂,又是快意,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竹筒,直接拉开被子,照着他大腿就捅了一刀,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唐有德拼命挣扎,手却怎么都动不了,他拼命的摆着头,用整个上半身,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朱氏,朱氏却咬着牙,动都不动,眼睁睁看着血瞬间灌满了竹筒,唐有德渐渐眼神发花,砰的一下往后一倒。 朱氏把竹筒收起来,想了想,又把旁边的茶杯摆到了伤口下头,这才出门,把一竹筒血,交给了管事。 管事打开来看了看,满意的给了她十两银子,悠闲的上了马车走了。 花狼这才拖着竹杆儿,过来跟唐时锦说了一声。 唐时锦吃惊的道:“这人,是你们安排的?” 花狼摇了摇头:“不是,是赌场黄老二的管家。” 唐时锦服了……真的,这才叫现世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有德并不胖,一般来说,一次性失血800毫升就有危险,而普通家用的竹杯子,一杯就有250-300毫升左右,那竹筒,按花狼的形容,应该能装200来毫升,能卖几回? 唐时锦就挥挥手:“自作孽不可活,别管他们了!” 此事在朱氏而言,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天时间,她卖出去三杯血,据说还开始漫天要价了,一杯血卖了三十两。 然后又听说,黄老二派人来说合,要纳了大丫儿,朱氏同意了,当晚就一乘小轿抬了去,朱氏又得了五十两银子。 唐时锦道:“朱氏这是攒钱想跑?” 炎柏葳道:“还没这么快,我刚才去酒坊,顺便过去了一趟,闻到了参汤的味道。”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贪婪使人失去理智,朱氏还想养肥了长期卖啊? 她摇了摇头,问炎柏葳:“小酒坊,有多少斤酒了?” 炎柏葳道:“有六百多斤了?” 唐时锦道:“你又买酒了?” “嗯,”炎柏葳道:“我前儿又叫他们送来了两千斤。” “你往里头垫银子了?”唐时锦抬着头算了算:“垫了这得有三百两了?加别的……三百二十多两?等肉肠结了帐我按三分息还你?或者我算你入股,我前后投了约摸一千一,你是三百,我给你二分利你觉得如何?” 第133章 临死拉个垫背的 炎柏葳叹道:“啥时候你这个算帐的本事,能用到读书上呢?” 她振振有辞,“学以致用懂不懂?我念书能帮我做生意?” 随口说着,她又算了算,如今小酒坊其实一天也就出个几十斤不到百斤,干到年下,能出约摸三千多斤的酒,肉肠一百斤肉一斤酒,百大碗约摸三百斤才用一斤酒,除掉自己喝的,留下个两千斤酒,应该就能卖到开春。 但也备不住,万一碰上几个大客户,数量还会多,买现成的酒蒸馏,成本居高不下,但酿酒,时间上又来不及……只能到时再看了。 正盘算着呢,外头又有人敲门。 炎柏葳出去把人带了进来,却是花狼。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看着也不那么针锋相对了。 唐时锦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花狼道:“今日那个朱红花,去找傅万年买参须,傅万年说让她以后别找他了,然后朱红花说这时候来装好人什么的……我听着话风不对,就带人堵了傅万年,问了问,傅万年说道,两人之前,有些首尾,兴盛十二年,二月二那天,朱红花找他要过一服落胎药,据说是虎狼之药,若给月份大的妇人吃了,必会大出血什么的……” 什么??唐时锦的眼睛都瞪大了。 里头的磊哥儿也冲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觑。 磊哥儿生在兴盛十二年二月初三,但当时并未足月,是小产的,魏氏生完之后,就大出血死了,磊哥儿也是险些没养住。 难道,就连这,也是朱氏的诡计? 唐时锦张开手,道:“宝贝儿,不怕,过来阿姐抱抱。” 磊哥儿慢慢的挪过来,张着手扑进她怀里,满脸迷茫,唐时锦轻轻的揽抱着他,室中一时安静。 炎柏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 他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儿?” 唐时锦道:“朱氏那时候还在县城,要如何给我阿娘下药?所以此事唐有德一定知情!下手的肯定就是他!” 她长吸了一口气:“我去找唐有德,他此时,估计正恨朱氏入骨,让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绝对会答应!” 炎柏葳觉得这小孩儿,实在是聪明,脑子转的快极,不由得摸了摸她头发,才道:“我去,你安生待着。” 唐时锦按住他:“等等,别现在,别闹腾起来,明儿我叫周婶儿把朱红花支开,你去找他谈,我猜唐有德这会儿也就剩半条命了,你要不要让桃花仙儿跟去,帮着写个状纸,然后把唐有德拎去县衙告状?” 炎柏葳无语的道:“一个状纸,我还是会写的。” 他想了一下:“随便找两个他写的字我看看?” 唐时锦道:“你不是去过那家?对联儿见过没?” 炎柏葳回想了一下:“好。” 他就直接落笔,用唐有德的笔迹,写了两张状纸,一张是唐有德自证与朱氏合谋,杀死妻子的,一张是唐有德指证朱氏谋杀亲夫的。 这样一来,估计俩人都妥不了一个秋后问斩。 唐时锦心说狠还是你狠,文化人儿做事就是细致,一边也就点点头:“挺好。” 于是第二天,她就拜托周婆子把朱氏带了出来。 然后炎柏葳直接去了,唐有德被取了几百毫升血,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当初他设计之时,还十分的自鸣得意,觉得此计一定可以将唐时锦坑死,可是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后续。 他虽不聪明,但也不傻,他知道这口子一开,将来他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血尽而亡,只怕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可他现在求告无门,除了等死,再没别的办法。 一直到炎柏葳进来。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毕竟对他来说,临死拉个垫背的,这是基本操作。 于是炎柏葳直接让他按了手印,把人拎到了县衙,然后偷偷叫人知会了沈挚一声。 很快,县太爷就叫人来拘朱氏,当场五花大绑。 唐时锦在家里,都能听到她大喊大叫的声音,不少村里人出来围观,毕竟村里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啊! 而唐有德前脚进了县衙的门,外头已经把流言铺开了,朱氏打断丈夫腿还卖血的狠劲儿,实在是惊呆了所有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事件的另一主角,本地赌坊的老板黄老二,也露了个脸儿,当众说喝血能沾财运,全都是胡说八道!他喝了唐有德的血,一点财运没沾着,反而还赔了银子! 因为舆论的缘故,加上事情也确实恶劣,县太爷很快就审了。 这年头极重夫权,朱氏与丈夫合谋害死正室,及后续杀夫……对,虽然唐有德现在还没死,但因为已经无救了,也是按杀夫来裁决的,属于十恶不赦的罪名,判了斩监候,秋后处决。 现在的死刑分为斩、绞两种,斩重而绞轻,不在于死亡过程,是因为古代对“全尸”有很大的执着,所以斩首更重。 但只要是处死,都得报上去审批,所以再重的罪,都要再过一次秋审,一般来说,会有四种处理结果,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 前两种不用解释就明白,只说说后两种。 可矜,大约就是可怜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案情之中,有值得怜悯的情节,一般能给减为流刑或徒刑; 最后一种,留养承祀。 因为古代非常注重祭祀,所以在犯人的父母,或者祖父母,总之就是这些长辈尊亲无人奉养,或者无人继承祭祀的时候,就需要把这个人留下来奉养和祭祀,所以就允许丫的带罪回家尽孝,一直等到这些人去世了,或者有别的人奉养祭祀了,再接受刑罚。 这中间可操作的比较多。 值得一提的是,秋审和朝审,还真的会减免很多死刑,即“慎刑恤罪”。 唐时锦被炎柏葳科普的头都大了,真没想到古代判个案也这么麻烦。 但是朱氏又没钱打点,又没啥长辈尊亲,情节又如此恶劣,所以倒是不用担心。 然后是唐有德。 要知道,古代杀妻很多时候是不偿命的。 例如抓奸在床的时候把人杀了,就是无罪的。 但是魏氏当时身怀六甲,唐有德虽然坚称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说大出血只是意外,但县太爷仍是将其定为“谋杀”,判了绞监候,也是秋后处决。 不过唐有德,估计是挨不到那个时候了。 包括那个傅万年,也没能幸免,被抓来打了板子。 第134章 让我疼死算了 然后炎柏葳问唐时锦:“知道此时,你应该干什么吗?” 唐时锦看着天,不吭声。 炎柏葳又道:“名声,于你是什么?” “是什么?”唐时锦叹道:“是一个不必太在意,但也不能忽略的事儿,是一个需要花一点心思去经营的事儿。” “然也,”炎柏葳笑着道:“我知道你明白。” 行行,不就是再恶心这么一遭么? 在这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环境下,在她想成为富甲天下的巨贾的理想下,恶心一下算什么!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 于是唐时锦站了出来。 她表示我从未遇过这般为难之事,虽然断了亲,但是血缘断不了,我不会不孝顺父母。可如今,国法面前没有人情,我敬父,将我亡母置于何地?可我若不敬父,又不能心安等等…… 然后她表示,我将做一场善事,为父赎罪,祈愿来生。 她就买了一堆衣服吃食,先施给了花狼这些叫花子,又去善堂捐了一批,把戏份做足了。 其实除了花点儿钱,啥实际意义也没有,对朱氏和唐有德也没有半分好处。 从善堂出来,她们还去桃成蹊那儿坐了坐,歇歇脚。 他人虽不在,在县城却是有宅子的,平时也有人打理,她前一分钟在外头还英明神武,然后一进了门儿,她瞬间神色一改:“好疼啊!炎柏葳,我的胳膊好疼啊!” 就跟这活儿是给炎柏葳干的一样。 关键炎柏葳自己也不觉得这态度有问题。 他估计是深深觉得,她听了他的劝,乖乖的去演戏,是他教育的一大成功,所以需要鼓励。 于是他便坐下,温柔的摸了摸她小脑袋:“方才不是没碰到?还疼?疼的厉害吗?” 其实有灵泉在,伤口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她仍是一副半身不遂的样子,演的贼像,看着他道:“超级疼!快要疼死了!” “那怎么办?”炎柏葳皱眉道:“叫大夫来看看?” 她道:“要摸摸长眼睫毛才会好。” 炎柏葳长叹了一声,他认真的给她讲解,“锦儿,你可知七年男女不同席?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毕竟是男女有别,此举不妥,不当为。你可懂得?” 唐时锦立刻往胳膊上一枕:“那你别管我了!让我疼死算了!哼!”一边说一边看着他。 她从小就没人可以撒娇,业务严重不熟练,撒个娇撒出了打滚儿的蛮横。 但是这几天,她真的感觉到说不出的乐趣,就是那种,你再闹腾也会有人照单全收的底气……于是她乐此不疲。 炎柏葳这个人,对身边的人,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好像她受伤,是他的严重失误一样,这几天真的对她宠到不行,予取予求的架势都有了。 果然他长叹了一声,蹲下道:“别闹了,你听话。” 瞧,他虽然嘴上永远不会说“好那你摸。”但是脸凑过来就是妥协。 他那么高大笔挺,此时屈膝蹲在她面前,微微垂着眼,又密又长的睫毛垂着,半遮着他那双略微狭长的眼睛,真的是超级帅!超级迷人的! 她瞬间双眼发亮,开心的摸了好几下。 炎柏葳完全不明白这件事情的乐趣在哪里,等她毛手毛脚的摸够了,这才站了起来,欲盖弥障的理了理衣襟。 然后她就高兴了,主动跳下来:“走着,我们去大牢给唐有德探监!” 炎柏葳很高兴,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了价值?教育有了成效?然后跟了上来。 也不用找沈挚,花几个银子就进了大牢。 唐有德只在大牢里住了几天,就已经奄奄一息了,躺在稻草上,连求饶骂人的劲儿也没有了。 一见她过去,他费力的翻身,向这边爬了几步,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愤恨之中,却又掺杂着深深的恐惧。 他喃喃的道:“锦儿,爹以后疼你,你救我出去……” 声音极小,唐时锦笔直站着,不为所动。 要知道,这年头做牢,是由家属来供应衣粮的,只有“禁囚贫乏无家供送饮食,依法官给。”,也就是说,只有没家属没人送的,才会由官府提供衣粮,可想而知这种饭食是有多差了。 而且,虽然律法上有“病囚院”,专门给生病的,像是唐有德这种人住的,可是小县城里是没有的,只在州府一级置病囚院,“或有病囚,当时差人诊候治疗”。 当然也有很多不置的,总之,都不用刻意收拾,他就会活的生不如死。 唐有德真真的是自己活活把自己作死的,也算是给原身和魏氏报了仇了。 唐时锦也就是走个过场,叫外人看看,也没多待,就退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还碰到了那个圆脸县丞。 唐时锦还以为他会找她麻烦,起码得冷嘲热讽两句的,毕竟唐有德算是他的狗,打狗不还得看主人么? 但没想到,郭县丞态度好的很,十分和颜悦色的跟她打了声招呼,还赞她善良仁孝啥的。 唐时锦十分客气的应对了过去,上了马车她忍不住跟炎柏葳道:“他是不是在嘲讽我?” “你想多了,”炎柏葳道:“他只不过是觉得你将来必定有所成就,故此想结个善缘。”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才不要跟他结善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唐有德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炎柏葳笑而不语。 回到竹林村,桃花仙儿居然不在家。 磊哥儿拿了一篇文章,给炎柏葳看:“先生说去一趟县城,阿姐的善事不能白做了。” 炎柏葳就拿过来看。 唐时锦虽然知道他肯定又要挑了字儿考她,可是心里好奇,就凑过去,巴着他胳膊同看。 这文章虽然也之乎者也的,但是并不太艰深,她这些日子看惯了,大概的意思能看懂。 他就是写了这么一则故事,上帝视角,从唐有德两口子合谋害唐时锦开始写,然后像害魏氏这种,做为官府审出来的前情,插叙进去,当然了,在他笔下,高僧什么的肯定是意外,唐有德去县衙也绝对是自己去的,这么一看,故事还真挺圆转的,一点都看不出他们在其中做了什么。 第135章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唐时锦啧啧赞叹:“桃花仙儿真是太厉害了!” 她趁机教育磊哥儿:“小磊儿,看到没?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当你有名气,有才华,你的一杆笔,可以操纵舆论,甚至能左右生死,无所不能!如今桃花仙儿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故此我们看的时候,时常会忽略这把刀有多么锋利,但是你将来,想写什么的时候,对这把无形刀,心里一定要有清晰的认知。” 炎柏葳惊讶的看着她。 他没想到这个一提念书就耍赖的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一番话来。 炎柏葳道:“你为何要……我是说,你为何会觉得文章是无形刀?” “不止啊!”她道:“我认为好文章无所不能,可以是锦上添花、可以是雪中送炭,可以是一呼百应的旗子,也可以是百年树人的苗儿~但是我觉得其它的,都是一步之外的东西,就是说,我们推开窗,打开门才会感受到的东西,只有当它做为一把无形刀的时候,才是切身的感受,是握在手里的,因为它是那种……剑指敌方,旗帜鲜明的感觉,不但我要杀你,我还要号召所有人杀你,是那种将军大叫‘冲啊’的感觉。所以尤其需要注意,要掂量,要谨慎。” 有人轻轻的击了击掌。 桃成蹊进来,叹道:“锦儿,我对你简直刮目相看!” 炎柏葳也觉得十分惊叹,轻轻抬手,压在了她背上。 她吐辞并不文雅,却犀利极了,一针见血。 “过奖过奖!”唐时锦笑道:“是因为你的文章写的太好了,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我一直都觉得文人超级厉害,杀人不见血,白居易当年写那什么‘一朝身去不相随’,不就逼死了关盼盼?” 炎柏葳讶然的挑了挑眉。 关盼盼是白居易好友张愔的一个爱妾,当年白居易一见人家,就一见钟情,写下了欲色满笔的“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后来张愔死了,关盼盼独居燕子楼,誓不再嫁,然后白居易又蹦跶出来,隔着千山万水yy人家:“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一厢情愿的想着她的孤寂,结果yy完了,一翻脸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一朝身去不相随啊! 何其恶毒! 意思就是说你张愔当年花大价钱,买到了那么多绝色女子养家里,还又费尽心力的,教他们技艺歌舞,可是现在你死了,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追随你去死。 这跟直接让关盼盼去死有什么区别? 这种种作为,真不能单单用人品风流来解释了。 关盼盼最终绝食而死,她这辈子做的唯一错事,就是倒霉叫一个有才华的诗人看上了,临死之际,留下“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当年唐时锦听这个典故的时候,人还小,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她坚信人品和才华不能划等号,才子也有可能是人渣。 这个典故,炎柏葳两人当然知道,她只给磊哥儿讲了讲。 炎柏葳问:“这也是唐有德教的?” “屁啊!”唐时锦反应奇快,直接把锅丢了过去:“诗是唐有德念的没错,但唐有德可不觉得这有错,他觉得白居易超级厉害,足不出户就能让别人自已自尽,他觉得这是另一种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幸好小锦儿没有随他。” 桃成蹊也叹道:“元白二人,皆在女色之上,颇多叫人诟病之处。白乐天一曲长恨歌,堪称绝唱,但不管是对薛涛还是关盼盼……” 他忽悟这个话题不适合跟女孩儿说,便咽住了。 三人谈谈说说,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豆丁磊哥儿,正在静静的思忖,又黑又大的葡萄眼中,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 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外头忽然有人道:“二丫!二丫!” 唐时锦眉头一皱。 她推门出去,就见一坨肉山一样的瑞哥儿,呼哧带喘的站在柴门前,一见她,就趾高气昂的道:“爹娘不在了,没人做饭,以后你养着我!做饭给我吃!” 嗯??唐时锦都气乐了。 这蠢猪一直没怎么出门儿,还当她是当年那个任他欺负的小丫头呢? 她道:“你爹娘合谋害死我娘,我养你?老子脑袋被门挤了养你?” 她过去,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结果居然没踹动! 然后炎柏葳一手把她提到身后,一脚踹了过去,唐时瑞一声尖叫,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就跟个肉球一样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炎柏葳随即关上了柴门。 这坡不陡,唐时瑞艰难的爬起来,破口大骂,炎柏葳随手从地上拣了一段柴枝,啪啪掰成几段儿,抖手打了出去。 唐时瑞一声惨叫,柴枝打在了他双耳和发上,登时打散了他的发髻,披头散发的仰面栽倒,蓬的一声响。 唐时锦在后头给他配狠话:“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次就把你剁成肉馅喂猪!” 唐时瑞躺在地上,张着大嘴哭号了半天,见没人来哄,也不敢再骂,连滚带爬的走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后出来,一脸怨毒的看向了这边的院子,竟是唐大丫。 唐时锦还真不知道大丫儿居然回来了,不过她也不在意。 年前五香肉肠和百大碗简直卖疯了,杨鹏霄天天都得往县城跑,有时候一天要送两趟货,贺十五和贺十八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四处收猪,连贺元宵都天天跟着跑,炎柏葳要替她盯着小酒坊,还要做食坊这边的帐,一家人只有“伤势未愈”的唐时锦自己,和桃花仙儿、磊哥儿比较闲。 在这样的支出之下,唐时锦上笔生意赚的接近两千两,很快就花光了,炎柏葳前后又垫了接近五百两进去。 头着小年儿之前,郑家两口子过来了一趟。 食坊是在十月二十六开业的,而百大碗更早一些,合伙做生意,一般都是两个月一分帐,或者半年一分帐,但是因为过年么,民间历来的规矩,不管怎样,年前都会分一次帐的。 所以他们这次来,准备把从开始到腊月十五的帐,先算一算。 唐时锦脑子灵,但是他们那边的帐,不光是五香肉肠、还有百大碗、肉松和墨笔,算下来还真不少。 第136章 今儿真高兴 所以她直接把炎柏葳叫回来,然后三人花了一下午,把帐对了对。 墨笔赚的是小钱,但是几乎没有成本,肉松卖的很不错,但其实赚的并不多,可是五香肉肠和百大碗都是大头。 这么一核算,几万两银子到手了。 郑家两口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对完帐没用饭就走了。 然后炎柏葳难得拿出算盘来,百大碗、肉松、墨笔都是她自己的钱,只算五香肉肠到手的那一万五千六百余两。 两人都盘膝坐在罗汉榻上,一人一个算盘,他一边说,两人就一起打算盘。 截止到腊月十五,成本支出一共有两千五百六十余两,减去成本,净赚一万三千一百二十六两。 贺家拿二成,是两千六百余两。 杨鹏霄拿半成,是六百五十六两。 炎柏葳自己,之前唐时锦说给他二的,但后续他投的很多,再说又长的好看,唐时锦大方的给了他三成,是三千九百余两。 因为郑家拿来的银票,就是有零有整的,唐时锦哼着“今儿真高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直接把钱给分好了,精确到文,一文不差的都给了,包括炎柏葳的。 分好了,她再自己算了算自己的。 五香肉肠她只余了四成半的利,是五千九百余两。 但加上百大碗的一万一千余两、肉松的三百余两、墨笔的二百余两,她手里有了接近一万八千两银子。 而这只是一个多月! 古人对春节的热情是无与伦比的,从年前一直到十五都是大旺季,还有一个月的大赚!而之后就算销量下滑,一个月三五千银子也是稳的,真是棒棒哒! 她双眼放光的数了好几遍银票。 炎柏葳就这么看着她。 看了好半天,她才忽然发现不对,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炎柏葳道:“你说呢?” 唐时锦看了看:“钱数不对?不会?” 她伸手搓开他眼前的银票:“我不可能算错的啊?” 他忽然抬手,在她手上,轻轻的敲了敲。 唐时锦动作一僵。 她猛然发现,光顾着数钱了,忘了假装“伤势未愈”!!! 她顿时大叫一声:“啊!!我的胳膊好疼!” 炎柏葳道:“装!继续装!” 唐时锦憋了会儿,然后就道:“柏葳哥~~我今天赚了这么多钱,正是高兴的时候,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泼我冷水??难得糊涂都不懂的吗?假装没看到都不行吗?” 她这么一说,他就算了,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唐时锦笑嘻嘻的撕了张纸,写了一个帐目明细。 正写着呢,炎柏葳忽然站起来,去磊哥儿那儿拿了笔墨纸砚,然后研了磨,道:“你用这个写。” “不用?”她道:“我就随便记一下。” “你随便记一下,旁人可是要一直收着的,”炎柏葳道:“你好好写。” 她道:“用毛笔,我再好好写也写不好的。” 炎柏葳叹了口气,站起来坐到她身后,伸手握住她手。 唐时锦一愣,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现在正盘膝坐着,面对炕桌,而他是斜坐在她身后,一只手臂半揽着她。 虽然神情严肃,一板一眼的,可是长睫毛离她也忒近了? 她手痒的想摸摸,他迅速察觉到了,从睫毛下头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威胁,就是一句话“你敢!” 唐老大还真敢。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没有动手,反而由着他,握着她的手,一板一眼的写了下来。 炎柏葳一边写一边斥责:“是教你写!不是我自己写!你倒是也用用劲儿!” 她不满的反驳:“还没会走就学跑,我这还是头一回……头二回写字呢,我哪知道要怎么用力啊?只能先找找感觉再说喽!” 就听这口吻,就能想见这小姑娘娇蛮的表情。 桃成蹊架着腿儿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声音,嘴角带笑,若有所思。 晚上,唐时锦就把银子送到了贺家和杨鹏霄手里。 数字太惊人,杨鹏霄如此老成的人,脸上都带了喜色,连连道:“东家!我受之有愧!” 第二天是小年儿,唐时锦交待阮刺,每一处的鸡鸭兔都送双份儿,又叫贺十五给三处都送二十斤肉,算是过个小年儿。 她自己也是很久没做菜了,从早上就在灶房里忙活,光大菜就做了好几道:冬菇焖鸡、萝卜炖鸭、红烧兔肉、卤汁羊肉、还做了酥锅。 但端上来之后,反倒是豆腐箱子得到了炎柏葳和桃花仙儿的一致赞扬。 豆腐箱子是鲁菜,唐时锦自己更偏爱鲁菜,但是这边并不时兴。 这道菜主要是有意趣,做起来并不难,就是先把豆腐切成长方块,也就是“箱子”,然后再入油锅炸,炸的外皮金黄微硬,然后切出“箱盖”,注意不要切断了。 各种配料,例如韭菜,海米,木耳,猪肉……等等,切成小粒,然后起锅热油,下葱姜粒爆香,然后倒进去,炒到八成熟,加调料,例如酱油、盐、料酒之类的,因为大家都喜欢吃,唐时锦还加了韭菜,只放一点点提味。 炒好馅料装进豆腐箱子,上锅蒸一刻钟。 然后用高汤、盐、料酒、胡椒粉、酱油、淀粉之类,制成卤汁,浇在豆腐箱子上头就成了。 挟起来虽然要小心翼翼,但是豆腐软韧,馅料鲜美,咬下来滋味多变,又有趣,又好吃。 因为是过小年儿,唐时锦把杨鹏霄也叫了过来,几个人边吃边聊。 搬过来之后,也没请灶王爷,也不用烧香,但唐时锦还是买了几个糖瓜儿,一边吃一边问他:“鹏宵哥,你过年回杨家还是郑家?” 杨鹏霄道:“都不回,但我也不过来了,我习惯了在外头过年,到时与阮刺小兄妹一起热闹热闹就好。” 唐时锦想了想,也没狠让:“那行,到时候我做了菜,包了水饺,都给你送一些过去。” 杨鹏霄谢了。 唐时锦又跟他道:“食坊,咱们干到年二十八,然后到初八开工,你跟他们说,在二十九那一天、及初一到初七肯来做工的,每日工钱多加一倍,另外,到二十八,第一批工人,年前发六两六钱的红包,第二批来的,发五两六钱,不拘男女都是。竹场的大工,发三两六钱,小工,发一两六钱,但是中间不用来,竹料是够的。小酒坊的人我自己发,不用走帐也不算成本,你只把那两处做个帐出来,到时我单独给你银子。” 第137章 钱是人的胆儿 杨鹏霄应下了。 过了小年儿,日子真是嗖嗖的快。 这边儿过年可没有超市,很多地方都不开业,所以接连几天,唐时锦没少往县城跑,买了不少东西回去,家里堆的到处都是。 炎柏葳还抽空上了两趟山,抓了不少野味儿回来。 过了小年儿,郑家和罗家的年礼就到了,到了腊月二十六,唐时锦进了一趟县城,亲自给郑家送了年礼过去,也没弄什么贵重的,就是炎柏葳打来的鹿给了他们一头,还有野兔山鸡和各种山货。 罗娘子那儿,也是依样的一份儿。 她一去,罗娘子就抓着她:“你可来了!我都要忙昏头了,一直说要找你,都没匀出空儿来。你快跟我进来!” 她抓着她进了房,拿出帐来。 唐时锦还真忘了,她这儿也有她的钱,是做包包的钱,二八分,她占两分利。 罗娘子给她报了帐,分给了她三百六十多银子。 唐时锦还真没料到,这包居然能赚这么多,不由笑道:“恭喜阿姐了。” 罗娘子掩口笑道:“托你的福!还有几家来订货的,我年后还要再召绣娘呢!” 唐时锦笑道:“挺好,慢慢来,开头做的越好,之后就越容易,你打出名堂来之后,外人仿效也不碍大局。” “说的是呢!”罗娘子道:“那位桃花公子那句话,真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也不知要如何谢谢他才好。” “没事儿,”唐时锦笑道:“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就成。” 两人说笑了几句,罗娘子似乎欲言又止,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怎么?阿姐想成亲了?” 罗娘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却娇嗔道:“就你是个鬼灵精!” 她戳了她一指头,却又笑道:“你说……成吗?” 唐时锦正色道:“我觉得沈大哥这人不错。而且,就算他不好,又怎么样呢?罗家铺子在这摆着,你不说日进斗金,也比这儿的大多数商铺强的多,钱是人的胆儿,你怕什么?” 罗娘子倒是一愣。 觉得她这话犀利极了,无情极了,明明离经叛道的,偏又极有道理。 罗娘子怔怔的想了片刻,点点头:“你说的没错,锦儿,多亏识得了你!” 唐时锦笑道:“多亏识得了我,也没见你嫁我。” “你这……”罗娘子简直无语:“才把你当个正经人儿,又说这种疯话!快些走罢,我这儿忙着呢!” 唐时锦就笑着出来了。 她又去找了花狼。 花狼还真没料到,她还正儿八经的给他送了年礼,不由得十分窘迫,半天才道:“可是我不知要送你甚么。” “不用,”唐时锦笑道:“我也是有什么给你什么,也并没有刻意置办。” 她顿了一下:“你过年可有地儿去?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花狼一愣,看了看她,犹豫半天,还是摇摇头:“我得跟他们一起过年。” “行,”唐时锦笑道:“钱子可凑手?过年别的不说,一顿饺子得吃上?” 花狼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有银子的。” 唐时锦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年后再见罢!” 她就上了马车走了。 一晃就是二十八,到处都发了银两,大家无不欢天喜地。 至于二十九和初一到初七的“加班”,虽然银子大家都很想赚,但是过年大家也是真的忙,所以只有像周里正这种,一家好几个男丁的,才能分出一半儿来,其它人都只能忍痛放弃了。 唐时锦还特意跟阮刺说了一声,说他也有五两六的红封,只是暂时放在她这儿,到时候等他长大了,会一总给他。 唐时锦给小酒坊的少年们,也一人发了二两六的银子,这都是额外的钱,少年们也是意外之喜。 她人都出来了,倒是有个少年过来道:“主子。” 唐时锦回了一下头,看他胸前写着“温”字,是唐从温。 她问:“何事?” 唐从温道:“这几日,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时常来这儿窥伺,从义哥说了她几回了,仍是来,只是咱们没叫她进过……后来阮刺过来,说她是主子的继姐唐大丫,小的便想着与主子说一声。” 拜炎柏葳的强迫症所赐,他们最后是按年龄排的行,但是最大的唐从仁性格有点温吞,倒是行二的唐从义挺有大哥样子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从温。” 其实也不用担心,因为这十个少年,等于是吃喝拉撒都在这个院儿里,不会断人,而这儿又是严令不许外人进的,大丫儿要干什么,并不容易,一人说话,九双眼睛盯着,能干什么? 她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云裳坊把衣裳送过来。 估计是因为今年罗氏没大接活儿,云裳坊忙的不可开交,她去了两趟都没做好,她还又想起来,给小狗元宝订了一件衣服,然后今天送过来,炎柏葳把余下的一半银子给了,小狗的衣服直接没收银子。 唐时锦立刻跑到顶箱柜后头,穿上罩甲试了试:“好看吗?好看吗?” 桃成蹊立刻道:“锦小郎真真是英俊非凡!” 唐时锦笑的合不拢嘴儿:“桃花仙儿,你真会说话!” 她又把磊哥儿拖过来,让他试了试,又举着罩甲叫炎柏葳:“你也试一下啊?” 炎柏葳无奈道:“量过身才做的,这也需要试?” “当然需要了!”唐时锦道:“万一成衣娘忙中出错,怎么办?” 炎柏葳扶额,她跳到罗汉榻上,强行把他拉过来,结果一拉之下,不小心拉到了他颈上挂的绳子,拉到手中,才发现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瓷瓶。 唐时锦才刚刚咦了一声,他就一把拍开她手,把瓷瓶收了回去。 唐时锦小手都被他拍红了,耸了耸肩,没说话。 炎柏葳也没解释,沉默的绕到了顶箱柜后,把罩甲穿上试了试。 结果出来的时候,唐时锦正把小棉袄,套到元宝身上,笑眯眯的看着,炎柏葳站了好半天,她看也没看他。 炎柏葳垂手半晌,又回去脱掉了罩甲,再出来。 唐时锦给元宝试了试小袄,又脱掉,叠好收了起来,然后放开小狗,直接出门做饭了。 炎柏葳几次试图开口,她都看也不看他,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 第138章 我愿代替妹妹 看她开始淘米做饭了,炎柏葳跟着出去,沉声道:“锦儿,那是……” “停!”唐时锦道:“我不想知道瓶子里面有什么,可是你无缘无故的打我,不该道歉吗?” 她伸出手。 那小白手儿,手背红了一片,炎柏葳心里十分愧疚,轻轻接住她小手:“对不住,我并非有心的。” 她哼了一声:“算啦!毕竟我这么大度!” 她抽开手继续忙,炎柏葳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她。 半晌,他才轻声道:“我阿娘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等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背着骂名落棺下葬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便在她坟前捏了一捻土,戴在了身上。” 唐时锦愣了愣。 只觉得他这平平静静的一句话里,也不知有多少难过,多少悲怆。 她放下菜篮子,走过去张手抱了抱他:“炎柏葳,你别难过啦。”她努力的想词儿安慰他:“人生没有走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转机……” 他垂着眼,一声不吭,只顺从的被这个稚嫩的怀抱拥抱着。 她凉凉的小手儿合围在他颈后,明明小小的一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真的得到了巨大的安慰,连刚刚的难受和尴尬都渐渐的消失了。 但唐老大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她绞尽脑汁的想词儿:“你阿娘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过的好的!再说了,你没听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动心忍性……” 炎柏葳道:“漏了。” 唐时锦:“啊?” 炎柏葳道:“我说你中间漏了两句。你知道这段话出自何处么?” 她默默的松开了手:“你以前是做人先生的吗?” “不是,”炎柏葳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肯定猜不到。” “谁说我猜不到的!”她一边把洗菜篮子重新拿回来,一边道:“我一猜就能猜中。” 炎柏葳挑眉笑道:“那你猜猜看。” 她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肯定是在天上做神仙的,对不对?” 炎柏葳笑出声,别开了脸。 不远处,有人捂着嘴,仓皇的退开了。 她万万没想到,两人竟是这种关系! 村里有不少人知道,炎柏葳和桃成蹊时常在她家吃饭,但是因为唐时锦年纪小,家里又有磊哥儿,贺元宵也是常来常往,所以还真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她居然委身给了一个老男人! 大丫儿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厌恶。 下一刻,眼前人影一闪,炎柏葳挡在了她面前。 大丫儿惊的一个哆嗦,脸都吓白了。 炎柏葳身形高大,五官刚毅,眼神冷肃,虽然唐老大觉得他帅的不行,可其实,在村里人看来,只会觉得他气势凛凛,极其不好惹。 他一扫在唐时锦面前的温暖无害,冷冷喝问:“你一次次在外窥伺,到底想干什么?” 大丫儿腿肚子直发抖。 可是看四周无人,她一咬牙,勉强的仰起小脸,颤微微的展开了一个笑:“郎君,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的……” 炎柏葳没听懂:“什么?” 大丫儿娇怯怯道:“刚才,我全都看到了……郎君,我十分仰慕你,若是郎君当真想要一个可心人陪伴,我愿意代替妹妹,锦儿她还小,只怕不堪承受,还请郎君放过她……” 短暂的匪夷所思之后,炎柏葳的眼神猛然锋锐起来。 他懒的废话,用脚尖挑起一块石子,猛然击向她面门,大丫儿一声尖声,腿一软就瘫到了地上,石子击中了她身后的稻草堆,碎稻草喷溅出来,哗的一下落了她一身,狼狈不堪。 炎柏葳冷冷的道:“莫以你龌龊卑劣之心度人!莫要再无故出现在锦儿面前,否则,必杀之!” 他不说话都很凶了,杀机一放出来,哪里是一个小村姑受的住的。 大丫儿吓的浑身发抖,当时就尿了一地。 炎柏葳拂袖便走。 隔了很久很久,才有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是阮刺的舅妈郑氏,她过来扶起了大丫儿,一边道:“唉哟哟,你说说,毕竟是亲姐妹呢,如今你们爹娘都不在了,正应该姐妹同心,互相帮衬着,好好的过活才对,她连给外人都一出手就是几两银子,从手指头缝里漏点儿,就够你们用的了,偏偏如此无情无义,看着你们死,连我都看不下去……” 大丫儿叫她叨念着,才觉得哆嗦着的嘴唇渐渐住了,五脏六肺都归了位,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要杀了她! 郑氏叨叨了许久,才话锋一转:“说起来,大丫儿,你若是想照应弟弟,那我就不多说了,但你若是只想自己活下去,我倒有个好办法。” 大丫儿猛的抬头:“什么办法?” 郑氏低声道:“你知道贺铁拐么?” 大丫儿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 贺铁拐,她当然听说过,她不知道他们家是干啥的,只知道他们一家子虽然也姓贺,可是在村里一向独来独往,跟谁都没交情。 郑氏低声道:“贺铁拐虽然名声不大好,家里却真真儿是富的流油。他有三个儿子,据说小儿子才十四岁,是个傻子,但是家里却疼的厉害,你要是能跟那个小儿子好上,那,要吃香喝辣又有何难?”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大年下的,不给自己找条活路,难道要在这种地方活活饿死不成?” 大丫儿喃喃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郑氏道:“这条路看着不咋滴,但要叫我说,还真是条好路,这年头,丢脸不丢脸,混个肚儿圆,人总得先活下来,才能想东想西的,你说是么?” 大丫儿沉默半晌:“你为什么要帮我?” 郑氏笑嘻嘻的道:“我看你也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姐妹……那唐时锦,自己没良心不认亲人也就算了,还生生拘着我们小刺,不叫我们见面,可怜小刺才多大,天天给她白干活儿,连一分银子也没见着,这是要防哪个呢……” 大丫儿渐渐听出点意思来,垂眼沉默。 郑氏笑道:“我听说贺家三郎,平时就在小北坡百果树那儿玩……大丫儿啊,你要是成了,可莫要忘了婶子。” 大丫儿低头道:“让我想想。” 郑氏回了家,阮大郎道:“你又去哪儿了?” 郑氏笑嘻嘻的说了,一边又道:“我瞧这个大丫儿,也是个有心眼儿的,她与唐时锦闹的这么僵,要是真巴上了贺三,指定要撺掇着贺铁拐跟唐时锦对上,到时候咱们正好瞧热闹……就算她巴不上,又怎么样呢?横竖找不着我们,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还有谁能给她出头不成?” 第139章 多双筷子的事儿 郑氏一走,大丫儿才爬起来,迅速把衣裳给换了。 心里揣着事儿,竟连尿了裤子都忘了要羞耻。 外头有人低声叫她:“大丫儿!大丫儿!?” 大丫儿怕唐时瑞听到,赶紧小跑着出去,贺满囤站在篱笆外头,做贼一样,把一个半包子递进来:“我吃了半个,给你留了一个半……你快吃。” 大丫儿点了点头:“谢谢贺三哥。” 贺满囤低声道:“我阿娘,不同意咱俩的事儿,你等着,我再求求她……” 大丫儿垂了垂头。 贺满囤家之前得罪了唐时锦,后来食坊开了之后,托了里正说合,他哥才能过去做工,也养不活这么多张嘴,粗面包子连一点荤腥都不见,穷家破业的,她可不想嫁! 她虽然名义上给黄老二当了小妾,可黄老二根本就没碰过她,她还是完璧,就算名声不好,也不用嫁给一个穷鬼! 贺满囤一天只能给她送一顿饭,她饿的肚子直抽抽,赶紧应付走了贺满囤,才刚咬了两口,唐时瑞从屋里出来,一眼看到了她手里的包子,径直扑了上来:“给我!给我!” 唐时瑞虽然瘸腿,却是一座肉山,大丫儿不住的尖叫挣扎,还是叫他一把按住,骑着她把包子抢了过去,没好没歹的按进了嘴里,大口咽了,一边掐着她脖子:“还有没有?你赶紧再去弄点儿!” 大丫儿拼命的巴着他手,唐时瑞只是折腾了一番,有些气喘,又不是想要她的命,喘匀了气儿,就站了起来,大丫儿飞快的从他胯下钻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大雪茫茫,她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居然已经一口气跑到了小北坡。 遥遥的,似乎听到了一个少年清朗的笑声,大丫儿心头一动,慢慢的走了过去。 就见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提着一篮子鱼,不时的抛起来,逗着两只大白鹅,完全不是她想像中拖着鼻涕的傻子模样,反倒锦衣华服,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 难道他不是贺三郎? 大丫儿慢慢的走了过去,那少年听到踏雪声,回过头来,奇怪的道:“你是谁呀?” 大丫儿看他眼神儿天真清亮,便试着道:“我叫珍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道:“我叫宝安!” 大丫儿努力回忆着三四岁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一脸笑容的问道:“这大白鹅是你家的吗?它叫什么名字啊?” 贺宝安道:“这个叫大胖,这个叫小胖!” “大胖小胖好威风!”大丫儿拍了拍手,道:“我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贺宝安眼神一亮,“好啊好啊!”他一手提着篮子,来挽她手:“我们一人丢一条!” 大丫儿接住鱼,吞了吞口水,拼命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好,那你先丢!” “嘿!”贺宝安丢了出去,兴奋莫名:“该你啦!” 等贺铁拐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把一篮子鱼丢完了,贺宝安兴奋的又叫又跳。 贺铁拐一见她,登时脸色一变。 小北坡说起来离村子不远,可是因为有他们家住着,村里人真没几个过来的。 贺铁拐对小儿子爱若珍宝,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来,一手就把人提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贺宝安吓了一跳:“爹!爹!”他一把丢掉篮子,扑上来,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你放开珍儿,珍儿是我的好朋友!爹爹你凶,宝安不理你了!” 贺铁拐只得松手,把她扔在地上,转头去哄小儿子。 大丫儿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被扔在地上,咳了几声,翻身跪下:“大叔,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实在太饿了,想到山上来找点吃的……看到小公子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他是神仙,所以才来找他玩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说的很高明,贺铁拐听着很顺耳。 最终,贺铁拐把她带了回去。 大丫儿一看满屋挂着的大鱼大肉,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留在这儿。 好在贺宝安很喜欢她,一进门就拉着她手:“珍儿!你吃不吃糕?这个可好吃啦!” 贺大郎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低声跟贺铁拐说了,一边就道:“爹,其实留下她也没什么,多双筷子的事儿,一个孤女也没啥牵扯,小弟也能有个玩伴儿,量她一个黄毛丫头,也干不出什么来。” 贺铁拐皱眉回头,就见贺宝安正把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她小嘴儿被撑的满满的,一脸感激又喜悦的看着贺宝安,瞧着倒也顺眼。 贺铁拐便点了点头道:“嗯!” 听在耳中的大丫儿,心头猛的一松,倒头就昏了过去。 因为村里多了这么个食坊,大家这个年过的难得富裕,几乎家家都能吃上肉,唐时锦还给工人每人发了两竹筒的肉肠。 到了二十九,唐时锦就开始做菜了,虽然很多菜可以吃新鲜的,但是像酥锅、皮冻、椒柏酒什么的,都可以提前准备,她还做了一大簸箩糖,蒸了枣花馒头。 而且她是北方人,过年习惯炸东西,什么藕夹、鱼块、豆腐……还有麻叶、豆饼、红薯片儿和面鱼…… 她平时做风称不上细致,但在关乎小命的事情上细致的很,藕和鱼都先买了现成的,然后她丢进空间里,又把空间里的换出来,于是炸出来之后,藕夹和鱼块得到了炎柏葳两人的一致欢迎,还拖了磊哥儿出来,三人也不嫌冷,坐在石桌旁吃。 炸东西就是这样,守着油锅炸一天,自己就不爱吃了,所以他们三人吃,唐时锦就在旁边啃冻梨。 结果正嘻嘻哈哈,就见有人走上来,伸头一看,一见四人都在,脸上就有点讪讪的:“忙着呢?” 唐时锦一看是郑氏,就有点皱眉:“什么事?” 郑氏道:“哎哟哟,你别提了,你们家瑞哥儿,刚刚跑别人家偷东西呢,偷枣馒头把人家的簸箩都打翻了,叫贺四给踹了一脚,这会儿蹲门口哭呢,大过年的,也真叫个可怜啊,啧啧……” 第140章 搅屎棍 唐时锦懒洋洋的啃着梨听。 她觉得这个郑氏,就是传说中的“搅屎棍”,村里哪个人不说八卦,可是人家说八卦大多有点倾向有点目的,这个人,就完全是这边说说那边说说,两头拨嗦,唯恐天下不乱,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 郑氏终于说到了正题:“你说说,怎么也是亲姐弟,你发达了,也该拉他一把,不然真的叫他饿死了,人家岂不是要戳你脊梁骨?你就听嫂子一句劝,把他接过来,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唐时锦吃完了冻梨,毫无公德心的把核儿远远扔出,然后随手从旁边的篱笆上,掰了一截竹子。 郑氏猛的一停。 唐时锦靠过去,贴着她的耳朵:“你说,我杀了你好不好?” 郑氏一个哆嗦,她微笑着道:“趁着天黑,悄悄的去你家,一手按着你的肩,一手抓着你的脑袋,只需要轻轻这么一掰……”她咔的一下扭断了竹节:“你的脑袋就骨碌碌的滚下了床榻……” 郑氏吓破了胆,啊的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唐时锦悠闲的扔开了竹节。 呵,搁老子这儿犯贱?吓人,老子是专业的! 结果一转头,就见三个人都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唐时锦道:“怎么了?” 桃成蹊道:“锦爷!你说就说,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 “这么有画面感?”唐时锦得意的背着手儿道:“就得这样效果才好!先撩者贱!贱人当有恶人磨!对付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啊啊!”她猛然回神,飞奔进了灶房:“我的麻叶!!” 一大锅麻叶全炸成了黑渣渣。 唐时锦叹着气往外捞,一边抱怨:“你们三个人都在灶房门口!都不知道提醒我一声!” 桃成蹊笑道:“心里光想着你说的那个事儿了……”他在灶房门口伸头:“炸坏的是谁的?” 他们三个人,炎柏葳要吃咸的,磊哥儿要吃甜的,桃成蹊说想要酥酪味,也就是奶香味儿,炎柏葳一看还能这样,就要求要咸五香芝麻味儿的。 于是她要炸四种口味的小麻叶,因为她自己想吃微辣的。 唐时锦笑道:“炎柏葳的。” “哈哈哈!”桃成蹊回头道:“柏葳!你的全炸坏了!” 炎柏葳却没过来顽闹,他站起来往门前走了几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捕快衣裳的人,便急匆匆进来:“唐小娘可在?” 炎柏葳道:“何事?” 那捕快道:“唐有德今早闹了起来,他说,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是关于你亡母的,看那样子不像说谎。捕头大人就差我过来说一声。” 关于魏氏的事情? 唐时锦从灶房探出头,与炎柏葳对视了一眼。 炎柏葳直接道:“我去赶马车。” 一边就直接上去了,不一会儿,就把马车赶了下来,唐时锦与那捕快爬上车,才问他:“怎么?” 炎柏葳道:“你忘了那个银薰球?” 唐时锦一愣。 她还真把那个球给忘了。 于是她们赶到县衙,唐时锦直接拿了一个五两的小银锞子给了他,道:“多谢你跑这一趟。” 捕快的月钱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全靠“规费”过活,也就是车马费鞋袜费茶饭费等等明面上的勒索,而梧桐县这么个小县城,拿规费的机会很少,拿的也不多,所以捕快也很高兴,特意把他们送进大牢,这才走了。 大牢里朽气扑面,唐时锦过去的时候,唐有德正半死不活的倚着栏杆,那样子像在睁着眼睡觉,她们来了,也没有动。 唐时锦道:“你要说什么?” 她一开口,唐有德一个激灵,这才醒了,然后他转回头,看着她半天,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刚冒出一层的胡茬上,还挂着黏糊糊的粥,一说话就一颤一颤的:“二丫来了啊!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了清娘……你知不知道,当年你阿娘,也是你这个样儿,神气活现,从不正眼看人,在自家院中耍齐眉棍,耍起来时,人影都看不清。” 唐时锦一愣。 魏氏居然真的会武?听起来居然还不错? 炎柏葳忽然转身,掏出一个金瓜子给了狱卒,低声说了几句,两人一起退开了。 唐有德完全没注意,续道:“耍完了一停,那汗把衣裳都湿透了,胸脯子涨卜卜的鼓着,天生就是给男人玩的……” 唐时锦强忍着没说话。 唐有德似乎已经沉浸进了某种思绪,说话全不是平时那个道貌案然的德性,猥.琐卑劣暴露无余:“一见着我,就拿那双眼?我,活脱脱一个妖精。但我唐有德读圣贤书,待将来高中,什么高门贵女娶不得,怎会看上一个乡下女子?可那时家中已无余钱,若她有些余财,纳了倒可,但我想去询问一二,她竟翻脸不认人,拿齐眉棍打了我一顿。” 唐时锦仍是一声不吭。 屁的翻脸不认人,人家就没看上你! 唐有德有三个姐姐,但是为了供他念书,全都嫁到了深山老林,多年不来往,相当于卖女儿,怪不得他一直就觉得,用女人嫁妆理所当然。 唐有德道:“我十分愤怒,瞧她衣着也算光鲜,便想着索性坏了她清白,也省了她如此不安于室……谁知道,当我赶去时,竟见到施婆子急匆匆出来,我进去时门都没关,魏氏已是烧糊涂了,大好良机,我自然是解衣相就,取了她的清白,待得魏氏带着大夫回来,自然便看了个正着。” 他忽然呵呵的笑了两声:“谁知倒是巧了,原来那一日,她根本不是生病,本就是叫人下了药,我不过恰逢其事,自然怨不得我。我想着她清白已失,自然便是我的妾室了,谁知道那施婆子,竟是横加阻挠,还欲拿银子封我的口。” “我一见她们家,竟是二三百两随手便可拿出,想必并不是寻常的外乡人……这便上了心,拒了那银子,花了不少心思去哄那魏氏,我此生得意诗篇,皆作于那时,足费了近两个月的工夫,魏氏发现有孕,才松口答应。” 有道是,知耻近乎勇。 而唐有德,则是真正的恬不知耻,他谈起这些时,甚至是洋洋得意的,他得意于他不用下药,就捡了一个现成便宜,他得意于他发现她有钱,及时装出了情深,他得意于孩子来的及时,以至于魏氏不得不答应。 唐时锦忍着恶心,一直没有插话。 唐有德道:“我知晓魏氏有家资,但我也没料到她家资如此殷富,直到我发现了她的真正身份。” 他倚在栏杆上,头没有转,眼睛却转过来,表情诡异的眨了眨眼:“你猜她是谁?” 第141章 等你给我服软磕头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道:“是谁?” 唐有德笑道:“你救我出去,我便告诉你。” 嗯?唐时锦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好么? 他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就为了最后这一句? 她道:“你是死刑犯,我救不了你。” “别跟我说这个!”唐有德又开始面露狰狞,却根本没有力气,吼的声音也小的可怜:“连府试都能代考,换个死刑犯又有多难?你不救我出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是谁!” 唐时锦道:“那就算了,我也不怎么感兴趣。” 她直接站了起来:“早知道你要说这么多废话,我就不来了,大过年的耽误我时间。” “等等!”唐有德急道:“你不能走!我告诉你,魏氏……她不是寻常人!”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你刚才说了,你不说,我就‘永远’不知道,所以你已经笃定我外家不会再有音讯,那么,我母亲就算是仙女下界又如何?这对我根本就不重要。” 唐有德猛的一窒。 他嘶声道:“你这个不敬祖宗的东西!你这个畜生!你这个逆女,你……”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一顿:“呵,你少来与我玩这个,欲擒故纵!我不信你不想知道!我等着你来找我!”他声音嘶哑:“唐时锦,我等着你给我服软磕头!!” 唐时锦脚下不停,向外走去,迎上了炎柏葳。 炎柏葳正要说话,却忽然神色一变,他一个箭步过去,试了试唐有德的鼻息,然后转回来,冲她摇了摇头。 死了?? 唐时锦也上前几步。 唐有德的脸上,还保持着那个得意的表情,眼睛甚至还瞪着,就这么没了呼吸。 唐时锦叹道:“看来,你是等不着了。” 死刑犯没到时间,当然不能随便死了,但是唐有德情况特殊,他在入监时就已经是“无救”的了,所以死了也不奇怪。 唐时锦只能又打点了狱卒,办了手续,临时买了口棺材,暂时停尸在了庙里,回头等过了十五,再派人送回本乡安葬就成了。 等这一套忙完,已经是下午了,真是平白多出来的事儿,这个唐有德,死都得折腾人一把。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都是爆竹的毕碌之声。 她没进车厢,坐在外头吹风,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年关年关,过了这个关就好了。” “我没事,”唐时锦叹道:“这种恶心的人渣,我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仔细想想他这时候死了也是好事,总比刚过年初几死要好。” 她一挥手:“炎柏葳,快一些!我们回家过年!” 炎柏葳笑着加了一鞭:“回家过年!” 回到村儿,唐时锦提也没提这件事儿,到了年三十,才真的是忙到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红纸包的鞭炮,可是她们毕竟生在竹窝里,还是习惯直接点竹子,也就是“爆竹”。 而且本地风俗,年三十从早到晚,要一直在院子里点着火,这叫做庭燎,可是她院子东西太多了,实在没地儿烧,索性点在了院门前头,老大的一堆火。 门前挂了桃符,贴了门神和钟馗像,还竖了“黑炭将军”,这是用木炭刻出来的形似将军的样子,也是驱邪的,是炎柏葳亲手刻的。 院子里挂上了大灯笼,房间里挂上了符神和金银八宝,屋檐底下挂上芝麻秆,这些全都是祈福的。 强迫症炎柏葳一通全都弄好,这边桃成蹊也写完了对联和福字,两人搭着手,四处全都满贴了,一通忙下来,整个院子都显得喜气洋洋,“年味儿”足足的。 桃成蹊笑嘻嘻的转悠了一圈,一边笑道:“我自出生以来所过的年,唯有今年最有意思!” 炎柏葳笑道:“我亦是。” 磊哥儿也被准许今天不念书,正带着元宝在院门前烧竹子玩儿,回头笑道:“我也是我也是!” 唐时锦从灶房伸出头,学着他的口吻:“我也是我也是!” 元宝:“汪汪汪!” 炎柏葳哈哈大笑。 唐时锦又在灶房里忙了一上午,做出来的东西,给杨鹏霄和贺家,还有小酒坊都送了,村里也有不少人家,送了一些吃食小点心过来,热闹了一上午。 吃了中午饭,就没人串门儿了,唐时锦就张罗着洗澡,炎柏葳两人也回去洗了,换上了新衣服。 平时见惯了炎柏葳一身灰扑扑,乍然换上这种靛蓝底银纹的对襟罩甲,长度直到小腿,袖中露出深蓝色的窄袖衣,小蛮.腰大长腿,他走路又向来果决飒爽,大步流星,从竹林中迅速走近,简直帅到闪闪发光。 唐时锦一见,就迎上前双手拉住,大吹了一波彩虹屁:“炎柏葳!我就知道你穿这个肯定好看!你穿这个颜色特别英俊!你真的超适合穿这种对襟的衣服的!显得你更高了!天哪你也太好看啦!我天天就着你都能多吃两碗饭!” 炎柏葳被她直白的夸赞,夸的直咳嗽,好歹等她说完了,抽开了手。 然后唐时锦又吹了桃成蹊一波:“桃花仙儿这一身也超好看的!又仙气又贵气!简直就是一副画儿!哇!小磊儿这一身也超可爱的!我弟弟怎么辣么好看呀!简直就是一个仙童!我真是会养!” 她叭叽亲了他脑门儿一口。 连元宝也过来凑热闹,穿着小元宝花样的袄在几人中来回的挤。 三个月的狗已经大了一大圈,不知道是不是老吃他们剩菜的关系,元宝真的十分聪明,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而且不爱叫,连桃成蹊都说,这狗好像要成精了。 下午唐时锦还带着三个人包饺子,意外的是,三人居然都是一学就会,虽然包出来不漂亮,但也不丑,尤其桃成蹊,包的简直快赶上她了。 一家人嘻嘻哈哈的包了两篦帘的饺子,大的大,小的小。 唐时锦又做了一桌子菜,还榨了橘子汁,这时候市面上也是有橘子的,直接榨汁儿加冰糖,她和磊哥儿可以喝。 于是坐上桌她就一挥手:“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桌上菜色,摆的满满当当,她还跟郑夫人的厨师学了一道新菜,煨鹿筋。 这道菜很麻烦,因为鹿筋很难烧烂,所以要提前三天,把它捶打之后再煮,反复好几遍,把臊水给煮出来,然后用肉汤煨了,再用鸡汤来煨,加上酱油和酒稍加芡粉收汤,别的都不加,或者加一点花椒末,汤色是白的,就叫清煨鹿筋。 她还用火腿、冬笋、香菇一起煨了一次,煮出来汤色是红的,就叫红煨鹿筋。 做出来柔软鲜嫩,又滑又香,很入味,而且炎柏葳说,鹿筋“大壮筋骨,食之,令人不畏寒冷。” 她还做了九转大肠,桃成蹊事先各种拒绝吐槽,但是一端上来就真香了,这道菜又软又润,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别有一番滋味。 第142章 胜读十年书 因为有几个煲是带着小炉子端上来的,所以没点火盆儿,房间里也不冷,几个人也不急,就边吃边聊。 唐时锦想起来问:“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问的几人都是一愣,她转着看了一圈儿,磊哥儿先道:“明年我想要念很多书,还想写出像桃先生那样的文章来!” 唐时锦嗯了一声,摸摸他头:“那你要努力!” 她顿了一下,双眼发亮的道:“明年,我要赚到一百万两银子!我还要盖一个新房子,还要买山!买地!建出一个大山庄!”她手儿一挥,划出了老大老大的一个圈。 桃成蹊笑道:“国库收入,单论起现银,一年也不过三百多万,你张口就是一百万两?” 唐时锦道:“那又怎样?我也未必做不到呀!” 桃成蹊想了想:“大庆有几个巨贾,一年的收入或许能过百万,但刨除成本……”他直摇头。 唐时锦道:“这是愿望,这是小目标,万一实现了呢?你别光说别人,你的愿望是什么?” 桃成蹊叹道:“愿望啊……” 他喝了一口酒:“我当年离开京城,是因为招惹了一朵烂桃花,我原本的愿望是想要科举做官,为民发声,如今,只能游历人间,脚踏天下,悠闲度日了……” 他说到一半儿,就有些感伤,又喝了一口酒,却看到了唐时锦的神情:“怎么?” 唐时锦道:“我在考虑要不要跟你绝交。” 桃成蹊失笑:“我做错了什么?” 她道:“一个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啊?我希望多交一些脚踏实地敢说敢做的人,而不是一个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浑浑噩噩的人!” 桃成蹊咳了一声:“我……也没有这么差?” 唐时锦很认真的道:“你上次说,你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所以你出来起码已经三年了,我知道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你不能回去,可是这都三年了,留半年给你想家、再留半年给你恨那个姑娘家、也还有两年时光呢,请问这两年你做了什么?” 桃成蹊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唐时锦续道:“你说你走遍天下,你连biangbiang面的biang都认识,我信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的,可是你的诗集里头,都只有哭呀哭的,全是一些伤春悲秋的东西?或者你有别的我没有看到?你有写过别的吗?” 桃成蹊仍是无言以对。 他还真没怎么写过,唯一的就是前几天给她写的那个文章? 唐时锦道:“人家杜甫走哪儿写哪儿,写石壕吏,写三别,写北征……写了好多好多的诗,记下了当时的世情,也许你要顾及你的家族,不敢写这些太‘乱世’的诗,而且如今也没那么差……那你把你见过的风土人情写一写嘛!很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州,甚至没出过县,到时看你的诗,便如打开一副画卷,就如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是不是一下子眼前就有画面了?” 她想再举两个例子的,一时没想起来。 就道:“我没念多少书,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其实我觉得,一个人不一定要忧国忧民、为国为民,人只要利已的时候不损人,那他想过什么日子,是他的自由,旁人没权利指责,再说也许有人就是擅长写事啊,有人就是擅长写景,有人就是喜欢写情,这都没关系啊,我觉得这都没错。” 她顿了一下,“可是桃花仙儿,我觉得你明明是一个比较在意‘事’的人,却满纸写‘情’,这就有点古怪了,你不觉得,这样一来,喜欢你诗的人,都是一些无病呻.吟又写不出这种感觉的人,然后才对你的诗如此喜欢?将来回首往事的时候,别人有许多事情好说,你只能说,我在这里思乡,那里思亲?走遍天下,眼中无景,只心中有情?” 走遍天下,眼中无景…… 这话太犀利了,桃成蹊停杯思忖,神色惊怔。 她小声道:“我说多了吗?你生气了?” “没有,”桃成蹊摆摆手:“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觉得……十分惭愧。” 唐时锦道:“我猜你一定有至少两个亲兄长,比你大的应该比较多,而且关系很好,而且你又长的漂亮,自小一定受尽宠爱,即便因烂桃花离开京城,仍旧享受着家族的优沃供养,所以你没有吃过苦……我其实很羡慕你的,真的,因为这种纯粹又安然的心境,我永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像我,像磊儿,从出生起就时刻在操心下一顿有没有,明天会不会被打死,这样养出来的性情,一辈子都不能真正安心,你看我有了钱就会很开心,可是我永远都会觉得钱不够多,而且就算钱很多了,我也会想会不会遇到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对抗不了的势力,我努力赚钱让自己更有底气,想保护家人朋友和自己,却永远担心会有意外……” 炎柏葳忽然抬手,轻轻压在了她的背上,无声的安慰。 室中一时无言。 磊哥儿站起来,扑在她肩上:“阿姐,我想快一点长大,我想读书做官,那阿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磊儿,赚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不觉得辛苦,我现在只是在说这种心情。” 桃成蹊忽然站起来,倒了一杯酒,向唐时锦施礼:“听锦儿一言,胜读十年书,成蹊敬锦儿一杯。” 唐时锦笑嘻嘻的拿起了杯子,与他一碰:“我胡言乱语,还请不要见怪。我也敬仙儿兄一杯。” 桃成蹊一笑,又道:“我还真的有两个亲兄长,还有三个堂兄,最小的堂兄都比我大五岁,我是家中的六郎,上头还有两个亲姐,两个堂姐,这一辈儿不论男女,我最小,连我大侄二侄都比我大。你真是明察秋毫!” 他长叹了一声,突发奇想:“锦儿,我们结拜?” 唐时锦扶额:“不要,我不搞这套,你也别耍小孩子脾气,这种事情不能乱来的。” “我没耍小孩子脾气,我是认真的!我家里人不会不答应的,而且我家有势无财,你将来要做巨贾,我们想占你的光!我们结拜!” 第143章 死生相托患难相扶 唐时锦服了:“真的不要。” “不行!就要!”桃成蹊站起来耍赖:“必须结拜!你不与我结拜我就出去哭!锦儿,好锦儿,你就与我结拜,锦儿,锦姑娘,锦爷……磊儿快点劝劝你姐,你难道不喜欢我?不想有我这么好看的一个大哥?” 炎柏葳站起来拉他:“成蹊,你别闹了!” 桃成蹊一把推开他:“你起开,不与你拜!” 他硬拉着两人跪下,面对着门外的长空,径直就开始说:“今日桃陟遐与唐时锦、唐时磊结为异姓兄弟,自此死生相托,患难相扶、天地作证,誓不相违!” 唐时锦有点哭笑不得。 她倒不是讨厌他,也不是不相信他,她就是一直觉得结拜什么有点搞笑,她这么多朋友也没搞这一套。 可是看桃成蹊一脸认真,她也受了一些感染,想了一想,便跟着道:“今日唐时锦与桃陟遐结为异姓兄妹,死生相托,患难相扶,永不相违。” 磊哥儿也认认真真的照说了一遍。 三人郑重的叩头。 这场景太过于肃.穆,连炎柏葳都没注意,外头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衣着光鲜面容俊俏的少年,竟是花狼。 他人都到了,看着这一幕,犹豫半晌还是没进来。 一直到她们结拜完了,关上了门,他仍是没有进来。 隔了很久很久,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一坨肉山移了过来,他握着不知从哪家院中捡来的一枝柴,肥蠢的脸上皮肉抽动,不住的喃喃咒骂。 花狼神色微凝,稍微靠近,就听他道:“敢不养我,死丫头,唐时锦,我烧死你,我烧死你……” 他想放火?冲着唐时锦来的? 花狼想了想,直接冲着他走了过去。 唐时锦她们,一直闹腾到过了子时,才各自散了。 大年初一,按说五更天,家主就要起来,放爆竹,开大门。 结果都卯正了,下头还没动静,那位强行上位的大哥,睡的宛似一头猪,推都推不醒。 炎柏葳只能先下来,把前头的火堆扔了一堆竹子进去,让它噼里啪啦的爆着,然后开门的时候,还要把门茬在空中抛三次,这叫做跌千金,预示着来年发大财。 结果他这边儿都抛完了,那边唐时锦迷茫着眼睛出来,然后跑过去抱住竹筒大叫:“炎柏葳!新年吉祥!大哥!新年吉祥!我是不是第一个说的!” 炎柏葳失笑出声。 他道:“对,你是第一个说的。” 唐时锦一愣,回头一看,才发现他站在柴门前,映着雪光与火光,身高腿长,简直英俊到不行,笑着跟他道:“锦儿也新年吉祥,新年如意,新年发大财!” 唐时锦笑道:“同发同发!” 年初一的早上,要喝椒柏酒,就是用花椒和柏树枝放在酒里面浸泡而成,可以驱邪祈福,还要吃水点心,也就是饺子。 然后新出炉的大哥,给了两人一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而平辈论交的“外人”炎柏葳要给压岁钱,被她们的大哥强行拒绝了。 因为与唐有德早就断了亲,所以也不用顾及,吃完饭唐时锦带着磊哥儿,去给贺里正、贺家族长和贺甘霖三家拜了年,然后又叫桃家的车夫帮忙赶着车,去县城的郑府、罗府拜年。 而她这儿,杨鹏霄、阮刺和小酒坊的人陆续过来请安,之后还来了好几拨孩子,杨鹏霄毫不吝啬的抓了大枣核桃糖果,给孩子们装满了小口袋。 辰正(八点)时分,杨鹏霄回食坊放爆竹开工,只来了寥寥几个人,贺元宵还过去帮忙。 但是过了初二,走完丈母娘家,人就多了,然后一日比一日多。 不过大家还是更习惯在年前囤货,所以销量倒是不算多,唐时锦也不急,有的是卖的时候。 忙到年初四,贺元宵才腾出空儿跑来玩,一听说他们三人结拜了,顿时羡慕坏了:“真好,我怎么就没碰到这种送上门来的哥?” 他问:“炎大哥怎么不一起拜拜??” 炎柏葳抽了抽嘴角。 他当时还真想一起的,可是他天生是个谨慎的人,不像桃成蹊想一出是一出的,一个犹豫的空儿,人家早都跪下拜完了,并没有人要等他。 结果他还没回答,贺元霄就道:“哦!我知道了,你看桃大哥、锦儿、磊儿,都长的那么好看,一看就像亲的,你要是也拜了,一看就不像亲的!” 炎柏葳:“……??” 桃成蹊哈哈大笑。 不过他这么一说,桃成蹊倒是仔仔细细的把两人都细看了一遍。 唐家人长的都不难看,连渣爹渣兄都不难看,唐时锦和磊哥儿,更加好看,而且三人都是那种冷白皮,尖鼻大眼,明眸皓齿式的漂亮,站在一起还真有几分相似。 而炎柏葳是那种蜜色皮肤,浓黑剑眉,狭长凤眼,面容刚毅的爷们型长相,画风确实完全不同。 桃成蹊大笑道:“我真是聪明,竟连这也料到了!我家的人个个倾国倾城,不叫柏葳拜才是对的!” 炎柏葳:“……” 到了十五,桃成蹊说要带她们去县城过元宵节,还可以在桃宅住一晚上。 于是唐时锦叫贺元宵和贺十五给他们看着家,他们四人都上了马车,跟着桃成蹊去了县城。 桃宅是有管家的,姓林,一路跟着桃成蹊东奔西走,打理事务,是个老仆了。 桃成蹊一说之后,管家立刻带着下人前来拜见,呼之为唐小娘,唐二郎,态度十分恭敬,眼神儿却显然有些警惕,这个称呼,也是有些意思。 唐时锦也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态度,反正就待一天。 晚上他们四人就一起出去玩儿。 梧桐县虽然小,元宵的晚上也是很热闹的,有玩十班的,十班也叫十番,是用丝、竹、革、木、金制作的十件乐器演奏,所以叫十番。 节奏非常的欢快喜庆,特别有气氛。 也有玩太平鼓的,也就是童子捶鼓,有两个童子,一个引索略地,绕起来有如白色光轮,另一个跳光索,这种称之为“跳白素”。还有很多妇人会一起宵行,用意是为了消除疾病,称之为“走百病”。 四个人看了一会儿杂耍,然后就去猜灯谜,带着桃大才子这个外挂,基本上想要哪个灯笼直接指就行了,反正就没有他猜不出来的。 第144章 不安全不舒服不放心 不一会儿,唐时锦就一手提了一个大灯笼,等转头时才发现走散了,她家大哥小弟还在那儿猜灯谜,只有炎柏葳跟着她,还道:“我就知道你得乱跑!幸亏我一直看着你!” 唐时锦笑道:“唉,过年就得好好玩嘛!” 她指着一个灯笼:“啊啊,走马灯,炎柏葳你给我猜那个!” 好在炎柏葳也很好用,张口就来,唐时锦把手里的招财进宝灯给了炎柏葳,自己提着那个走马灯,笑道:“好了,就要这些!走,我们去吃点儿东西!” 本来已经吃过晚饭了,但跑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两人点了两碗水粉汤圆,一个豆沙一个芝麻。 唐时锦把灯笼放在一边,拿起小勺吃了一口,入口香滑甜糯,唐时锦唔了一声,满足的眯眼:“好吃!” 炎柏葳吃了一口,表情微微无奈。 在唐时锦家里时,他时常会觉得已经脱离了那个噩梦,可是一出来,就会立刻打回原形,不管是桃家厨师做的菜,还是外头的,他仍旧尝不到任何味道。 看他表情,唐时锦道:“你的不好吃?” 两人熟不拘礼,她就伸勺尝了口:“还行啊!哦,你不喜欢吃甜的。” 他也不想掩饰了,就放下了碗,“我不喜欢吃别人做的菜,全都没有味道。” 唐时锦起先还当他在撒娇,哈哈的笑了一声,然后,脑子里一根弦儿崩了崩,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她在他家碰上他的时候,他的灶房里,没有任何的调料,连盐都没有。 然后她一连串的想起,之后他跟她要调料,她那时的试探和他的反应……再之后,一连串的画面闪过之后,她想起不久之前他们滤葡萄酒,他尝了一口缸中所余的残酒,说了一声不好喝。 她猛的抬头,看向了他。 他在昏暗的天光中,静静的迎着她的视线,双唇微抿。 身为一个江湖人,哪怕她真的很信任他,可是最深的底牌被发现的感觉,仍旧叫她不舒服极了。 她神色渐冷。 半晌,他别开了脸,声音很轻:“抱歉。” 他并没发誓说绝不会吐露,也并没解释他只是因为中毒,迫不得已,因为这些她都明白。 唐时锦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还是觉得不安全,不舒服,不放心。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从小就长在一个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不知道每一个转角会不会被打闷棍的环境里,她……没办法对任何人毫无保留。 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她下意识的一转头,居然看到了大丫儿。 她穿着簇新的锦衣,丱发上系着珠花,与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手牵手走在一起,说笑着,还不时的回头,与身后的人说句话,神态娇憨宛似撒娇。 她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气质彪悍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个青年,对她也很是和颜悦色。 咦?? 唐时锦有点稀奇,心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唐大丫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唐时锦的灯笼放在脚边,但能依稀看清楚她的脸,也能看清她身边的炎柏葳。 唐大丫顿时啐了一口,一脸鄙视的道:“伤风败俗。” 后头青年问她:“珍儿,怎么了?” 唐大丫娇嗔的道:“还不是那个唐时锦啦!一个小娘子,与野男人携手同游,不清不楚的,真是叫人恶心!” 她浑然忘了,她曾经被送出去成了一个人的小妾,也忘了她曾经向炎柏葳自荐枕.席,更忘了如今与她携手同游的,与她也同样的非亲非故,没名没份。 她这十几日,过的实在是太好了。 别说比起走投无路的那几日,就是在唐家日子最好的时候,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贺宝安的性情宛似四五岁的孩童,却是一个很乖的孩童,他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天真、柔软而善良,脾气好的出奇,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她。 而贺铁拐父子三人,性情粗豪,大而化之,起先很是警惕,渐渐就放下戒心,对她好了起来。 毕竟只是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儿,尤其她还识两个字儿,会拽几个词,他们听在耳中,就更觉得养她养的值。 唐大丫本来就很会讨好人,稍微一讨好,他们就很吃这套。 而且最好的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也不在意她实话实说,她说讨厌唐时瑞,他们就不管他,她说讨厌唐时锦,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她想骂就骂了,走过去之后,还回过头,给了唐时锦一个得意的眼神儿。 炎柏葳忽然低声道:“那个男人,是一个盗墓贼。” 唐时锦微吃一惊:“什么?” 炎柏葳道:“我刚来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他,当时他戴的饰物是一个古物,价值不菲,我有点稀奇,就稍微查了查,据说他曾经拜过一个师父,所以干过几桩盗墓的事儿,攒下了不少家业。” 唐时锦啧了一声,也没多问,站起来道:“走!” 她就付了银子,提起灯笼来。 一路走着,两人都没说话,一直到进了小巷,她才把灯笼交到左手,伸手拉住他手:“炎柏葳,你别难过,也别生气,这是我自己性情的问题,你等我消化几日。” 炎柏葳叹道:“我明白。”他摸了摸她的头:“小锦儿,我真的明白。” 两人回了桃宅。 老管家亲自开了门,恭谨的施了个礼。 唐时锦亦含笑点头,然后走过去,她才拉了拉炎柏葳的衣袖,炎柏葳懒的弯腰,就随手提起她衣服,举到自己耳朵边。 被提起来的唐时锦:“……”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没有说八卦的心情了呢! 但说是没有,她还是趴到他耳边:“你觉不觉得,老管家的表情眼神儿,简直写满了故事?他好像时刻在说‘你这个乡下妹!休想欺骗我们小主子!我一定会完成我们老主子的托付,保护好我们小主子的!’” 炎柏葳笑道:“不用在意,假以时日,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唐时锦道:“我没在意,我就随便说说,而且我觉得大哥家的家风一定很正,你看老管家哪怕揣了一肚子事儿,但态度一直非常恭敬,不敷衍也没翻白眼之类的。” 炎柏葳笑了笑:“嗯。” 她随手摸了摸长眼睫毛,道:“你准备一路把我拎回房间吗?” 他便把她放下:“那晚安。” 第145章 全家人宠着她一个 过了十五,四个人就回了竹林村,桃成蹊带了两大箱的书来,全都放在了磊哥儿的书架上。 老管家屋里屋外的转了一圈,又上去看了看炎柏葳的破屋,忍不住劝说:“六郎,这里着实太过简陋,处处不便,您又何必定要待在此处?” 桃成蹊笑道:“无防,我爱这意趣。” 老管家劝道:“您别怪老仆多嘴,小娘子生于贫寒,难免算计,六郎您心地质朴,莫要轻信于人……” 桃成蹊打断他:“林叔,锦儿其人,心有锦绣,聪明机敏,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人间游历三载,都不及在竹林村待的这几日,而且,也是我苦苦相求,锦儿才答应与我结拜的,她至今没问过半句我的家世,绝非图我什么,也没有算计。你对锦儿必须与我一样,若做不到,就回去。” 这话说的重了,老管家急施礼请罪。 下得山来,唐时锦正在外头与贺十五说话。 他们一直在周边收猪,但是最近竹前村、竹后村都开始涨价,说是若想原价买,就要允许他们的人也过来做工。 唐时锦笑道:“本来请他们来做工,也无不可,可他们用这种方式,咱们却是半步不能退让的,不然若是他们习以为常,后头还不知有多少麻烦。而且这周边村落,一共才多少猪,纵是全收了来,又能有多少?你们迟早要去外头收的,不如就索性直接去。” 她加重语气:“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哪怕咱们收起来比他们贵,也绝不能让步,这个态度,你得摆出来。” 贺十五道:“若是他们动粗,该如何?” “动粗?”唐时锦一乐:“官府摆着好看的?你要真怕出事,我请镖局的人护送就是,论起来本钱涨了,可是多买几头就什么都有了……十五哥,你要明白,做生意和气生财,是对着客人的,但这些来往买卖,一定要强势,规矩绝不能坏。” 贺十五点头应下。 唐时锦一转头,看到了老管家,便笑了笑:“林叔。” 老管家急施礼道:“小娘子。”他客气的交待:“六郎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好,”唐时锦道:“元宵,给老管家捎两坛酒尝尝。” 贺元宵答应一声,从灶房拎了两坛酒过来,老管家谢了收下。 他向来嗜酒,也知道她这边酿酒,但是还从来没喝过,既然她给了,也就收下了,心里却不由得更警惕了几分,觉得这小娘子处事果决,又会做人,心眼儿比自家少爷多出一座山去……他必须得赶紧回去,写信告诉老爷! 可是他在写信之前,不小心尝了一口酒…… 然后惊为天人?再然后十分纠结,最终仍是凭借着满腔爱主的忠心,写完了告状信,同时安慰自己,毕竟已经是自家主子了,讨点酒喝,应该不难? 那边唐时锦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发现已经把存货吃的差不多了。 而且过年这十来天,天天大鱼大肉的,她就去坊里拿了猪肚,掺着羊肚,准备吃一顿涮肚。 吃火锅不怕冷,大中午的也没风,几个人直接开着门吃,贺元宵不怎么吃辣还非要吃,辣到刺啦刺啦的,就出去捏了雪捂在嘴上,捂完接着吃,也不知道是图啥。 唐时锦去灶房给他拿了一盘点心,就听到外头一个刻意抬高的声音:“人家不要嘛!” 唐时锦抬头一瞅,就见大丫儿和那天那个少年,从外头走过,少年正一脸殷勤的递给她什么,然后被她一手拍开,还冲她挑衅的看了一眼。 贺元宵一边吸着气,一边跟她道:“大丫儿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咝,这两天啊,天天跟贺三郎在外头转,也不嫌冷,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长的还挺好看的,说是个傻子,也不像啊!”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说说,有好日子不好好过,非得过来跟我较劲,是不是有毛病?” 贺元宵问:“你不收拾她?” “我没打算收拾她,”唐时锦道:“我觉得她毕竟还小,虽然讨厌,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所以我不会管她,但也不会害她,她就是一个跟我完全没关系的人。” 贺元宵嗯了一声,还道:“这几天咋不见瑞哥儿了?我那天还见郑嫂子去那家门口叫呢!” 其实唐有德家里,还有很多书,书是很值钱的,再说衣裳也有不少,真要是当了,怎么也能当个一二百两银子,只不过瑞哥儿好像没这个脑子。 几个人谈谈说说,大丫儿已经又在村里溜达了一圈儿。 郑氏见着了她,就拉住她:“大丫儿,你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可别忘了嫂子。” 大丫儿抽开手,敷衍的道:“我自然忘不了。” “唉!”郑氏道:“嫂子家里揭不开锅了,你接济两个可成?” 大丫儿道:“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我哪有钱给你?” 郑氏翻了个白眼儿:“我听不懂啥梨子苹果,反正你要不给我,我就去跟贺铁拐说,你是去抢傻子钱的!” 大丫儿脸色一变。 她软下声音道:“嫂子,我确实没钱,等我有了,我一定给你!” “你糊弄谁呢!”郑氏眼睛一瞪,哼道:“你这手上耳上头发上戴的,不都是银子?”她一抬手,就把她发上的绢花薅了下来。 大丫儿捂着头,一声尖叫。 贺宝安顿时火了,大声道:“不许打珍儿!坏人!” 他冲上来就打。 郑氏尖叫一声,就去扯他头发:“你这个傻子……” 大丫儿尖叫着就想往后躲,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正迅速的跑过来。 大丫儿一咬牙,扑了过去,一头撞在了郑氏身上,尖声道:“宝安不是傻子!你骂他,我跟你拼了!” 郑氏被撞的踉跄几步,大丫儿随即向后一退,挡在了贺宝安前面:“你们根本不懂!宝安是世间最好的人!他们一家人都是世上最好的人!” 下一刻,贺二郎冲了过来,直接一手抓住了郑氏,就狠狠的掼到了地上。 贺铁拐一家凶名在外,众人纷纷惊叫,却一个敢上前的也没有。 大丫儿“惊喜”道:“贺二哥!” 她扑进了他怀里,满是依恋:“幸好你来了!吓死我了!” 贺二郎咳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等回去之后,大丫儿就发现,贺家父子对她更好了,简直就像家里多了个女儿,贺宝安有的,她也会有,想要什么,撒撒娇,他们就会给她买。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感觉,好像全家人都宠着她一个,开心极了。 第146章 难啃的硬骨头 溜溜儿就过了正月二十。 唐时锦再是嫌麻烦,也得张罗着把唐有德送回老家了。 炎柏葳在小酒坊,她也没叫他,直接叫桃家车夫送她去了县城。 这会儿大家已经忙活着要过二月二了,这边的二月二,吃炒豆子、龙须面和饺子,但是不吃春饼、油炸糕和驴打滚儿。 所以唐时锦还顺手做了一些油炸糕和驴打滚儿,进城门的时候给了花狼,叫他尝个新鲜。 花狼接了,笑问她道:“你来做甚?” 唐时锦懒洋洋道:“就那个谁,不是死了吗?我找个镖局送他回去。” 花狼心说我就知道是这事儿,我这儿一直等着你呢! 他就道:“那我有一个东西送你,你准定喜欢。” 唐时锦问:“什么啊?” 花狼笑道:“嗯,也可能不是东西?” 唐时锦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不会是个人?” 他道:“我带你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于是她就跟着过去了。 他带她去了一间旧宅,进了门儿,就直接坐在太师椅上,掀开她给的竹篓,就想拿。 唐时锦道:“去洗手!” 花狼哦了一声,就真的出去洗了手,然后拿了一个驴打滚儿:“这是什么?还怪好看的。” “这叫驴打滚儿,”唐时锦给他讲:“因为你看这外头,有一层黄豆面儿,就像是外头毛驴儿撒欢打滚,沾上一身的黄土,所以就叫这个名儿。” 花狼弯着眼笑了笑,一边就塞进了嘴里。 下头几个小叫花子进来,陆续行礼道:“小花爷。” 花狼也没理会,唐时锦等了半天,才道:“你到底要叫我看什么?怎么还没来?” 花狼比了比下头,唐时锦细看了一眼,然后猛的吃了一惊! 下头有一个叫花子打扮的,赫然是唐时瑞! 这才一个月就掉了有二三十斤肉,瘦了一大圈儿,看到她的时候,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简直,咋说呢,另一种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花狼咽下了驴打滚儿,沾着一嘴的黄豆面笑道:“虽然你与那人断了亲,但你不亲自扶灵送他还乡,肯定有人要废话,不如就叫这人送他回去,亲儿子送,不是正送?” 唐时锦简直惊喜好么:“对呀!小花狼!你也太厉害了叭!你什么时候把他找着的?” 花狼道:“年三十的晚上,他想点火烧你们的屋子,我恰好看到,就顺便带回来了。” “什么?”唐时锦讶然道:“年三十你去我家了?你怎么不进去?” 花狼笑道:“我看你们结拜呢,我怕你拉着我结拜,我就没进。” 开了句玩笑,他迅速岔开话题:“沈捕头把银子给我了,我有不少银子,总之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准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唐时锦笑道:“那怎么行,你找着这个人,已经是帮我大忙了!” 花狼笑着,又吃了个油炸糕,这才盖好篓子站了起来:“那就走,我带你去置办。” 唐时锦就跟着他一起过去,置办了孝衣孝帽什么的,雇了马车,花狼还派了一个小兄弟跟着过去帮忙,唐时锦给了他二十两,让他到时候再给唐时瑞,是办丧事的花费,就这么把人给打发走了。 等唐有德下了葬,唐时瑞肯定要留在那儿的,但是唐有德从爷爷那辈就搬过来了,那边只不过是族亲,不会有人管他,到时候唐时瑞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了了这事儿,唐时锦只觉得一身轻。 然后她跟花狼道:“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大牢,问问朱红花?就用你那个小蛇问,我最害怕这种软东西,不敢拿,但我觉得朱氏肯定也怕。” 花狼眉梢一挑。 确实,上一次,她看到蛇不住的干呕,在他心里是个小疙瘩,但她这么一说,这疙瘩不知不觉就消了。 花狼就笑道:“好。” 于是唐时锦知会了沈挚,把人都带开,然后叫了朱氏过来问。 花狼挺悠闲的进去,最多一刻钟就出来了,笑道:“你进去问,她不说你再叫我。” 唐时锦就进去了,沈挚道:“行啊!花爷,你还挺有本事的!” 他想把胳膊压到少年的肩上,少年表情淡淡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扶着竹杆儿蹲到了角落里。 沈捕头只能咳了一声,默默的收回手,挠了挠头表示一点也不尴尬。 他一直想跟这孩子结交结交,毕竟,他身为捕头,要是再结交上他,黑白通吃,那整个梧桐县就是铁桶一块,什么事儿都不用担心了。 可是这孩子在唐时锦面前,服贴又乖巧,一到他这儿,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半分不假辞色。 唐时锦进去的时候,朱氏正惊魂未定,缩在一角,脸色发白,瘦的皮包骨头。 唐时锦便道:“好久不见。” 朱红花猛的一抬头,看到她,脸色就是一变。 唐时锦坐下,淡定道:“唐有德死了,你知道不?” 朱红花喘匀了气,冷声道:“死就死了,早就该死,跟我说个屁!” “行,”唐时锦就很随意的道:“我过来,是要问问我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若是说的好,我就叫人从三尺楼订一桌席面给你吃,要是说的不好,我就叫我朋友再进来跟你聊聊。” 朱红花脸色一变。 可是她在大牢里待了一个多月,真的是受尽了欺负,官府派发的饭食,比泔水还难吃!而且一天只有一顿! 所以一听到她说吃的,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她道:“那你每日都要给我送!” 唐时锦哧笑一声:“大白天就做起梦来了?说起来,你闺女如今认了别的爹,活的还挺滋润的,也没见她给你送过半次,倒有脸跟我要饭?” 朱红花一愣,瞪着她。 但看她表情显然不是开玩笑,就不由得露了愤恨。 唐时锦敲了敲桌子,“想好了没有?我脾气可不大好。” 朱红花咽了咽唾沫:“你,你真的给我送吃的?” 唐时锦向外头道:“沈大哥,麻烦你帮我叫两桌席面儿。” 沈挚应了一声,她转头看她:“能不能吃到,就看你的了。” 朱红花道:“我……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第147章 饶舌调唇之人 据她说,魏氏和唐有德,在生唐时珩前后那两年,还是很甜蜜的,唐有德虽然凉薄,但是魏氏模样极美,他又年轻重欲,对她也有三分真心。 但魏氏却好像有点防着唐有德一样,从来不会爽快的拿很多东西出来,但拿出来的首饰,件件都不俗,就靠典当这个,日子就过的十分丰足。 但是科举是一个很费钱的事儿。 或者应该说,对唐有德这种废物来说,科举太费钱了。 唐有德连考几次,连县试都过不了,终于耐不住,搭上了郭县丞,送了重礼,然后就在他的“帮助”之下过了县试,之后,又在郭县丞的帮忙之下,找了一个与他长相十分相似的考生,好像是互换身份还是怎么的,总之,过了府试。 刚过府试时,唐有德意气风发,不时与同窗吃喝召伎,她与唐有德就是在那个时候勾搭上的。 但是到了院试,那是学政官亲自主考,唐有德是真巴不上这一级的关系,送礼都摸不着门路。 故此,忙活了几年,一直没过院试,没有秀才功名。只得在郭县丞的帮忙下,拿了一个廪膳生的名头,领廪米银子。 就是这样,前前后后,花了有几百两,唐有德还以为魏氏真的很富,取之不尽,没想到后来就掏不出来了,唐有德就变了脸,天天留在朱氏这儿不回家。 再之后,就是唐时锦出生……那时候,唐有德还觉得魏氏是有银子的,偶尔还笼络一二,到最后,发现她是真没了,就有了在磊哥儿出生时下药之事。 魏氏死了,唐有德以照顾幼子为名,续娶了朱氏。 朱红花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猜着,你母亲未必是防着他,只是确实并没有几件,想留着应急,反正我经手的,也不过是三件而已……我听唐有德的意思,他在送礼什么的时候,你母亲不给,他就会自己偷,当然他说是拿的……好像两人还曾数次为此争吵,你若说你母亲出身不是寻常人家,我确实不知,唐有德不曾跟我说过。” 见唐时锦面露不满,她急急的续道:“但是我记得,在我刚怀上瑞哥儿的时候,我曾撺掇唐有德休妻,当时唐有德说过一句话,他说,你知道什么,清娘也算是个贵女呢!对了对了,还有一回……就是刚生了大丫儿,他说不考了,我就说,多打点打点,也未必不成,难不成是姐姐不肯出了?然后唐有德当时的表情,我记得挺清楚,很复杂,跟之前不一样,我觉得他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魏氏有些不寻常。” 唐时锦又等了一会儿,看她确实不知道更多了,这才出来,叫人把席面送了进去。 这一趟等于是白来了,什么有价值的都没问到。 不过也无所谓了,从唐有德的态度看,应该只是一个空名,既然只是一个空名,没有什么“后患”,不需要做什么准备,那不管是什么都不太重要了。 从大牢里出来,唐时锦想起来,问了问沈挚:“我想买个山,这种要怎么买?” 沈挚道:“买山?妹儿,行啊!” 他比了个大拇指,也没废话,就道:“这还不好买,你直接拿银子来我帮你找人就成,保管不叫你吃亏。” 唐时锦问:“你说,就我住的那山,我要全买下来,大约有多少亩?” 沈挚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那山啊,我看至少有四五顷,但是无所谓,你来买,就买两顷地,到时候我叫人全量给你就是了,就按荒地买,一亩地才一两半银子,但是你得留出大约五六十两来打点,因为那地方,其实应该算林地,但只要不是耕地都好说,有可能还会多点儿,但也不会超过一百两,总之就是这么个数。” 在这年头,这种做法是正常做派,甚至不算是受贿,只算“规费”。 唐时锦就道:“成,那过了二月二,后日我就过来办。” 商量妥了,谢过了花狼,唐时锦就上了马车回去了。 等到了家,却不见炎柏葳,唐时锦问桃成蹊:“大哥,炎柏葳呢?还没回来?” “不知道啊!”桃成蹊道,他想了想:“哦,对,刚才他回来了一趟,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去县城了,他问我谁赶车,我说车夫啊!他就走了。” 他一脸无辜的跟她道:“妹儿啊,虽然我们才是一家人,但你也不用为了我冷待他的,毕竟你兄长我,是一个大度的人。” 唐时锦无语。 然后她就出来找他。 很快就从不远处的山边边,找着了她的大睫毛精。 自从上次元宵节之后,两人之间就有点小别扭。 她做菜该加灵泉水还是加,他该吃也没少吃,但是……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其实她真的不想哄他的,凭啥啊,她又不欠他的……但是看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长睫毛扇子一样投着一小片阴影,她就有点点心软,就跑过去道:“炎柏葳!你在这儿干什么?” 炎柏葳淡淡的道:“没什么。” 她在他身边坐下,发现自己太矮,但又不想起来,于是就强行巴着他胳膊,叫他朝向她:“你为什么不高兴呀?不会是因为我上县城没带你去,你就不高兴了??” 他的长睫毛迅速眨了两下:“胡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她仰脸,呼的一口气,吹在了他睫毛上:“说呀!” 他板着脸道:“并未不高兴。” “我不信,”唐时锦半个身子压在他胳膊上,笑嘻嘻的道,“我猜,有些人是觉得,我上一次都说了要去问朱红花的,可是真要去了却没叫他,哼!” 她做出了炎柏葳严肃的表情,“这不是防着我吗?我岂是那等饶舌调唇之人!人家不高兴兴了!要吃一百个菜菜才会好!” 炎柏葳被她逗的哭笑不得。 看她整只趴过来,大眼晴眨巴眨巴的,古灵精怪的小样儿,脸就整不住了,笑骂,“真是胡说八道!” 唐时锦笑着,就拉住他手,拖着他往山下走:“回家啦!” 她随口把今天办的事儿,都跟他叨叨了一遍,炎柏葳道:“让唐时瑞扶灵还乡,的确能省掉不少口舌,花狼这一回,确实是帮了大忙。” 一边又评价朱氏的话:“锦儿,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有可能是逃难来此的?” 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本来就是逃难来此啊?” 炎柏葳道:“我不是说天灾,我是说人祸,你看,从朱氏和唐有德的话来看,她身上有几样非常值钱的首饰,却没什么银子,而且首饰也不多,不管是你母亲去世,还是你外婆遭灾,都没有想过去求助,求告无门。” 唐时锦明白了:“你是说,那家族有可能得罪了人,或者获罪,然后她们仓促来此?” 她有点担心:“那不会有什么麻烦?” “应该不会,”炎柏葳道:“若是出事,早该出了,这都有二十年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就不用管了。随他去!” 第148章 这就是明讹 回家吃着饭,唐时锦又想起来,跟炎柏葳道:“明儿我们去趟县城。” “嗯,”炎柏葳道:“去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想在开春之前,把这座山买下来……我问过沈大哥,他说按荒地买就成,等买下来,挖一个池塘,盖个新屋,盖到你家上头,然后我也躲在上头偷看你!” 炎柏葳笑了两声,一边又道:“你要是打算盖新屋,就把我那屋拆了,再往上就不好了,你看我那个地方,左有流水是谓青龙,右有大路是为白虎,财源茂盛,福气汇娶,又背靠大山,向阳又避风,风水是极好的。而且再往上就太高了,走着也累。” 他顿了顿:“而且那间屋也是我找当时的里正借的,无主空屋,我没有地契,索性拆了盖一个大的,到时候我可以住你这间。你这间的风水其实也不错。” “行。”唐时锦想了想:“你说我是盖个四合院儿,还是盖个庭院儿?” “你喜欢四合院儿?”炎柏葳道:“这个位置不适合盖四合院儿,不如依着山势,造一个亭台楼阁的园林,到时我帮你找人。” “好呀!”唐时锦道:“到时候制出草图来你帮我看,我觉得你这种有学问的人,造出来的园子,应该是挺雅的,虽然我只是一个爱财的俗人,但也是想要附庸一下风雅的!”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好。” 他拿出墨笔来,在纸上随意一画:“你想挖池塘,就挖在这儿就好,房子盖在这儿。”他圈了一笔。 唐时锦道:“不要这么小,我想把园子盖的大一些,磊哥儿,大哥和你,我们都有单独的院子……你喜欢什么花?我喜欢吃桃,到时候我的院子里全种桃树!” 炎柏葳笑了笑,想说什么,一想桃成蹊现在是大哥了,他跟过去住,似乎也不失礼。 便道:“要叫你这么说,真得盖的挺大了,不如从这儿,”他划了一笔:“从这儿盖起来。” 唐时锦道:“我还想买一些耕地,要是房子盖在这儿,那我们就在这后头买地,买个一两百亩。” “买地?”炎柏葳道:“买地的话,要从旁人手里买,只怕要多花银子……对了,你不是还想盖酒坊?我看你索性把这块空地也一起买下来,这一片很空旷,要做什么都容易,而且若是按荒地一起买,应该花不了几个钱。” 唐时锦道:“那一边是什么样来着?” 炎柏葳道:“就一片空地,连竹子都只寥寥几根!要是有一张舆图就好了,我细细说给你听。” 两人讨论的兴致勃勃,桃成蹊架着腿躺在床上,闭眼听着,磊哥儿虽然心痒痒的,不时的分一点神,但还是努力集中精神,专心念书。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就赶着马车去了县城。 唐时锦总觉得炎柏葳不像干行贿这种事情的人,画风明显不对,所以进去之前,她就耳提面命:“你就是一个稻草人,千万不要多说话,不然人家就会想很多,可能会平白多出很多事。” 炎柏葳无奈的道:“知道了。” 买地这事儿,一般找县丞,或者县主簿,沈挚直接找了主簿,唐时锦提前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给主簿,沈挚进去,交待了一声。 两人再进去的时候,主簿就和颜悦色的,也没什么废话,直接把竹林村的舆图拿了出来,把山圈了,道:“嗯,差不多有二百来亩,还要加上这一块?嗯,这一块约摸有二十亩,我叫人带你们去量量。” 炎柏葳谢了,然后主簿就叫了两个吏典来,让他们带她去办手续。 地仍旧买在磊哥儿名下,因为后来商量着加一块,也有几十亩,所以最后一共是付了二百一十八亩地的银子,这也是下层吏典办事的小门道儿,数字越零,就越显得真。 而且量之前办手续,量之后办手续,中间也是有门道在的。 但总之,付了三百二十七两和接近十一两银子的契税,大庆朝的契税是三十税一,也就是三十分之一,办完了手续,衙门的人就跟着他们回去量地。 没想到这边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出来了,却迎面撞见了郭县丞。 郭县丞和颜悦色的道:“你们这是忙什么呢?” 沈挚便拱手道:“郭大人忙?我带朋友过来买块地。” 郭县丞就伸手要接那官契,吏典当然不敢不给,只能递了过去。 然后郭县丞就拿着一直看,好像这东西有啥好看的似的。 沈挚就冲唐时锦直使眼色。 要知道,地契还没盖章,这叫做白契,根本没用,必须得等到量完了回来,官府给盖了章认可了,称为红契,这才是真正的地契。 所以他要拿捏她们,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就是明讹。 唐时锦毕竟是底层出身的,见惯了这种人,心情很淡定,直接就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道:“县丞大人,您掉了东西。” 她做势弯腰一捡,然后就把一个五两的小元宝塞给了他。 这五两黄金,相当于五十两银子,郭县丞含笑掩进了袖里:“唐小娘眼儿灵巧,倒是多谢了!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他就把契书还给了吏典。 这就是平白多花的银子,郭县丞做事,还真的挺嚣张的。 出了县衙,沈挚冲他们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一边道:“那我就不陪你们了,两位兄弟,辛苦了啊!” 两人都笑道:“大人放心。” 于是几人回了家,知会了贺里正,然后就一起去量地了。 反正她买的是整座小山峰,两个吏典就沿着山边走着丈量。 这个时代的丈量方式,是6尺为步,240步为一亩,这一座小山头,看着不起眼,其实量下来足有六顷半,加上后来多买的那片平地,也有个四十来亩,但吏典来回一记,就按当初的二百一十八亩记的,而且全是按的荒地。 荒地前三年都是免税的,就算后续征税也很低,算下来真的很便宜,哪怕多花了郭县丞那些也便宜。 唐时锦悄悄给吏典塞了两张二十两的银票过去,等回到衙门,办完手续,唐时锦又塞了两个金瓜子过去:“辛苦二位跑一趟,我是女儿身,不方便宴请两位,这银子就算是请两位喝酒。” 一个金瓜子,能抵三两银子,而一桌普通席面,才不过二两银子,两个吏典都非常满意,连声谢了。 出了县衙,唐时锦才道:“好啦!下一步就该找人盖园子了!” 炎柏葳笑道:“我去帮你找,先制了图,咱们商量商量再说。” 第149章 他不要面子的 说干就干,正月里盖房子的少,人也好找,他出了门儿,才隔了一天,就给她带回来一个泥瓦班子,班主姓程,所以就叫程家班。 程班主年约四十许,看起来像个书生,到了之后,寒暄几句,他就开始满山转悠。 炎柏葳跟她道:“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江南那边的园子,所以打听的这位班主,他所建的园林,偏于巴蜀风格,大多因势而造,错落有致,秀美清幽,较为宜居……” 他给她详细讲了讲各地园林的不同,光诗就吟了八首。 唐时锦听的双眼蚊香。 然后她非常诚恳的跟他道:“炎先生,恕我直言,你叨叨了这半天,我并没听出啥不一样来……有道是术业有专攻,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从今天开始,盖房子的事情归你,小酒坊的事情归我?” 炎柏葳笑道:“也可,那你有什么要求?” 唐时锦道:“没什么要求,就敞亮一点,大气一点,能住就行。” 炎柏葳道:“那你还种桃树吗?” “桃树啊?”唐时锦想了一下:“桃树什么的,可以种一些以后吃,但是不用种在我的院子里,我的院子最好能留下练武的空儿,不,我觉得我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就成,也不用种花,啰里八嗦的一概不要,最多种一点点爬藤,有个荫凉。” 炎柏葳点了点头:“那你说要盖多大?” “随便啊,”唐时锦道:“反正我现在有接近两万银子,就既这个银子盖。” 炎柏葳道:“用不着这么多,我估摸着,也就花五六千银子。” 她立刻就进了顶箱柜后头,拿出来六千两的银票,拍给他:“全都交给你了!” 话是这么说,等到程班主制出图来,她们还是围在一起商量了一番。 这个时候的草图是手画的,看起来很乱,唐时锦看了半天,还加上炎柏葳讲解,才总算整明白了。 然后炎柏葳道:“这里是主院。我建议你住这个院子,因为以后来往的客人,大多是冲着你来的。成蹊虽然算是大哥,但毕竟不会长在此处,所以他住这儿,磊儿年纪小,住在这儿。磊儿觉得可成?” 磊哥儿用力点头:“就该阿姐住主院的。” 唐时锦问:“你住哪儿?” 炎柏葳一指:“我觉得我可以住在这儿。” 唐时锦不高兴:“那也太远了,我想跟你住的近一些,最好我们能住个隔壁,就是我在我院子里,叫一声你就能听到这样,我练轻功也会比较有动力……” 炎柏葳扶额,无奈的道:“我这儿算是客院,客院离主院,本来就不可能多近的。” 唐时锦指了指:“那我住这儿,让大哥住主院,”她一本正经,连她自己都信了:“虽然大哥不常在此,也是大哥,礼不能废,而说一个有名的才子摆在这儿,也会显得我们家更上档次!” 桃大才子看破不说破:“可以可以,我妹儿果然有礼数。” 但是做为一个十分重规矩的强迫症,炎柏葳怎么能容忍这么没规矩的事情发生?跟女眷住的这么近?他不要面子的? 于是她这么一提议,炎郎君就把图打回去重制了。 然后拿回来大家继续讨论。 头两遍大家还很有兴致的聚在一起商量,第三遍就没人理他了。 唐时锦直接就道:“反正我的要求就是这样!你是个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好不好?” 行,炎柏葳又折磨了程班主三遍,才总算把图纸给订了下来,他和唐时锦的院子明面上不在一个区域,实际上是斜挨着的,相当于隔壁了。 唐时锦又有话说:“我要挖一个湖养莲藕,那片空地回头开出来,我要围起来种调料。” 炎柏葳道:“那个不急,园子里的小湖是养锦鲤的,是水景儿,不大,你那个湖不算景,回头在外头开,还有你要的果林,调料地、酒坊,都会慢慢的做起来的。” 唐时锦很满意:“好呀那我就擎等着住了。” 连桃成蹊都道:“不是我说,柏葳真就是个操心的命,这事儿就算我们做,他也会跟着操心,所以,不如就丢给他做,我们都擎等着住,反正你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 唐时锦深以为然,一抱拳:“大哥英明!” 图纸一定下来,就紧急散出人手,去十里八乡招人帮忙,然后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开工了。 炎柏葳的房子直接拆了,桃成蹊就先回了县城,炎柏葳去杨鹏霄那边暂住。 唐时锦不心疼钱,像砖瓦之类的,有现成的就直接买现成的,人手又多,所以速度很快,简直见风长一样,一天一个样儿。 二月的天,还很冷,但这些人都很能吃苦,直接搭了棚子打地铺,邻乡的就直接回家。 而且人实在太多了,做饭也是做不过来,所以唐时锦就请了六个婆娘专门做饭,从县城里订了肉啊面啊什么的,天天挑着担子往这边送。 竹林村多少年没见这么阔气的了,接连半个月,村里全是在说这事儿。 “锦丫头把整座山都买下来了,南坡头那片闲地也买下来了!” “哎哟哟,青砖大瓦的一车一车往这拉哟!” “听说那屋子大的,有一顷地那么大!” 有人质疑,“不能?那房梁得多长啊!” 听着的人就笑了:“哎哟我的老婶子,不是一间屋,是好多间屋,就跟城里那些个贵人一样,还有个花园子呢!” “哟哟哟,这才多长时间,就这么有钱了,果然人家佛爷没说错,锦丫头啊,真真是个财神爷!” 大丫儿听在耳中,气的跺了跺脚。 往常她走在村子里,不少人会围过来,看她的衣裳,看她的珠花绣鞋,可是自从唐时锦买了山,还张罗着盖屋,这些人眼里,就根本看不见别人了……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闲话都能连上趟,说说说,烦不烦啊? 贺宝安伸着头看她:“珍儿,你怎么了?” 大丫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没事。” 贺宝安问:“那你怎么不高兴啊?”他歪着身子看她脸:“你别不高兴啦,我们去找大胖小胖玩雪!” 大丫儿一把推开他脸,“有什么好玩的,不玩!” 反正他是个傻子,啥也不懂,她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根本都不会费那劲儿装,只有在贺铁拐父子面前,才会装出跟他很好的样子。 第150章 救了一个祸家精 两人一路走过去,那家的小媳妇忍不住道:“大丫儿现在也发达了啊!贺三郎虽然是个傻的,但是对她是真的好。” 那婆子眯眼穿着针,一边瞥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贺三郎对她是不错,可是你看看唐大丫是怎么对他的?白眼珠子快翻到眉毛上去了……大丫儿这个孩子,用的着好脸,用不着翻脸,不是个记恩的,贺家这一回啊,只怕是救了个祸家精!” 盖房子那儿尘土漫天的,这年头洗澡又不方便,唐时锦从来不去,就在村里四处溜达,不然就去县城。 结果刚带着元宝从阮刺那儿出来,就迎面撞见了大丫儿和贺宝安。 贺宝安这孩子见谁跟谁笑,唇红齿白的,其实真不招人烦,唐时锦就还了一个笑,一边溜达着往前走。 但是她这个笑,在大丫儿眼中,就是得意的炫耀。 唐时锦以前又矮又瘦又小,如今练武抽了条,比大丫儿还高半个头,穿着鹿皮短比甲,脚下鹿皮小靴,背着手儿的样子,简直架势十足,哪里还有当初的影子。 甚至就连她带的狗,都穿着簇新的锦衣!连狗都穿衣裳,谁见过?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大丫儿心头宛似叫火烧着,难受的抓心挠肝的。 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就跟贺宝安道:“你去打她几下。” 贺宝安不解:“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大丫儿低声道:“你听不听我话?听话就去打她,她是坏人!你不听我话,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唐时锦现在耳朵灵的很,她声音再低,也听的清清楚楚,对女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简直服气了好么。 她直接转回头,看着她们。 大丫儿说完了一抬头,一见她这个表情,脚下猛的一顿。 唐时锦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吃亏,我本来懒的理你,你非得过来挑衅我,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好了?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大丫儿又恨又怕,死死的盯着她,唐时锦道:“你向来不蠢,我现在有钱有势,贺家并不足以与我对抗,所以你给老子夹紧尾巴老实点儿,别惹老子不高兴,听清楚了没有?” 唐大丫儿不敢出声。 贺宝安也害怕的很,往后缩了缩。 唐时锦转身就走。 唐大丫恨无可泄,抬手就拍了贺宝安一巴掌:“没用!” 贺宝安又疼又吓,当时就哇的一声哭了。 唐大丫心烦意乱,又怕叫贺家人看到,只得耐着性子哄了半天,又千叮万嘱他不要告诉父兄。 但是贺宝安在贺家是个金疙瘩,脸上带点儿红,贺铁拐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回事?” 大丫儿心头一跳,又怕贺宝安不会说谎,再说漏了,急低头道:“是我的错。” 贺铁拐看着她,大丫儿急道:“就是……就是唐时锦,我跟她关系不好,今天跟宝安去村里玩,碰上她了,然后就……”她哽咽了一声,“都是我的错!没护好宝安。” 贺宝安也想了起来:“小娘子,怕人!” 贺铁拐当时就火了。 唐时锦三个人正在家吃火锅呢,贺二郎就来了,站在门口,冷冷的质问:“今天是你打了宝安?” 唐时锦一挑眉。 贺二郎横眉立目,提起硕大的拳头,就想砸在那柴门上。 炎柏葳抬手就把桌上的冻梨扔过去了。 半化的冻梨打在他拳头上,贺二郎只觉得胳膊剧震,整个人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冻梨掉在了地上。 贺家人都会一点功夫,但还是头一回遇上真正的练家子,贺二郎也不傻,知道十个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当时就怂了,怒色尽收。 唐时锦就跟他道:“疼弟弟不是错儿,但也得带脑子……贺宝安这孩子又漂亮又喜庆,我还挺喜欢的,我可没动他一指头,谁打的谁明白,劝你还是长点儿心,别什么人拉回家就信。” 贺二郎咬牙道:“是。”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但是唐时锦向来不是啥圣母,就像当初的周玉儿一样,该说的她会说,但你信不信,她不管。 然后两人就直接回来继续吃火锅了,贺二郎黑着脸回去一说,贺铁拐就是一惊。 要知道,他们是盗墓的。 这年头可没有摸金校尉,大庆律中:“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招魂而葬亦同。”等等。 所以他们就算在村子里,行事也是很收敛的,并不敢真跟人硬杠,也就是贺宝安是他们的逆鳞。 可碰上硬茬子了,他们也很知道认怂,贺铁拐就叮嘱贺宝安:“宝安以后不要出门,不要去村子里了!” 又叮嘱唐大丫儿:“以后就在小北坡玩,别去村子里了,尤其那个唐时锦!不小心碰见也得躲着走,不然招来麻烦,我可不会护着你!” 唐大丫满怀期待,想看着唐时锦被打,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心里极是不甘,可脸上只得道:“伯伯放心。” 可是她才叫贺家给买了好几身漂亮衣裙,珠花也买了好几个,不去村儿里,叫谁看? 唐时锦还不得意死了?都是那个野男人,咋这么护着她? 唐大丫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可是唐时锦也太霸道了!欺负我没关系,我忍忍就好了,欺负你们,还打二哥……我就生气的很!” “嗯,”贺铁拐摸了摸她的头,但也没解释:“好了,不用说了,就这样!” 贺二郎揉着胳膊,一边哄她:“好了,我没事,珍儿不用生气了,改天带你去县城买东西。” 唐大丫勉强的笑了一下:“谢谢二哥。” 事情已成定局,晚上回了房,唐大丫直恨的扯烂了帕子,心里拼命的骂他们没出息,软蛋!不是个爷们!就算有几个臭钱也不过是乡下人! 唐时锦可没空管她怎么想。 吃完饭,炎柏葳带她来县城逛这个年代的家俱坊。 她一直以为这里的家俱都是木匠现打的,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家俱坊,而且这种有雕刻的,才有古色古香那味儿嘛! 她眼都要看花了:“这个好看!啊!这个也好看!我想要这个!” 第151章 大俗即大雅 炎柏葳笑道:“只正厅选几件,其它房间挑两个大件儿就好了,这种家俱太费工夫了,我们房子盖好了,这些也打不出来。” “啊?这样么?”唐时锦有点犹豫:“那我想要一个拔步床!” 传说中可传好几代的拔步床呀!她就算是历史盲都知道! “你还知道拔步床?”炎柏葳笑道:“拔步床是初兴之物,其实大多江南才用,因为江南多坟蚋,方便挂帐子,咱们在这边,用一个架子床就行。” 唐时锦道:“可是我很想要啊!” 她直接问那小伙计:“你们这儿有拔步床吗?” 伙计笑道:“客官你问着了,我们还真有,我们有个三进的雕花拔步床,五进的也可以打。” 他就带她们去看,结果唐时锦一看,这拔步床,居然是好几屋的,外头宽的能放椅子……虽然很好玩是没错了,就像一个屋子,但是对她来说,躺下去几乎看不到外头,不能掌握情况,她会觉得不安全。 就这,还卖六百六十两银子!她觉得特不值。 反而是架子床,就一重雕花,看起来比较舒服,躺下也能一眼看到外头,还稍有屏障,挺好。 唐时锦叹道:“原来我是个叶公好龙的,我还是要这个,拔步床太繁琐了。” 结果旁边一个贵妇人模样的胖妇人道:“买不起就说买不起,还在这儿大放厥词!哧!穷鬼!” 唐时锦转头就道:“谁说我买不起的!我还能花八百两买呢!我有的是钱,你有吗?你有没有啊!” 胖妇人被她一激,登时瞪圆了小眼睛:“谁说我没有?我能花一千银子买下!” “哦!”唐时锦敷衍的拍手:“好有钱哦,那就让给你了,伙计,这位夫人有钱,要花一千两银子买你们的床,你们可别少收了,让她做了失信之人!” 伙计讪讪赔笑,妇人气的直喘气,怒气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继续跟着炎柏葳逛,两人订下了好几套家俱,看天擦黑了才往回赶。 他们走后不久,家俱坊都要关门了,忽有一个小厮跑着过来,向那伙计打听:“方才那两人,是哪里人?” 那伙计犹豫半天,也没敢隐瞒:“说是竹林村的,姓炎。” 小厮就跑着走了,伙计连连摇头叹气,上了门茬。 这一买家俱,唐时锦就有了真实感,吃晚饭的时候还问磊哥儿:“你的院儿,你想起个什么名字?” 磊哥儿问:“阿姐要叫什么?” 唐时锦道:“我都想好了!我就叫锦园!你要不要就叫磊园?多省劲儿!” 磊哥儿想了想,“那我叫璞园?大哥说过,璞是蕴玉之石,又或者未琢之玉。既有石的意思,但将来又会成为玉,我觉得挺好的。” “啊!”唐时锦很羡慕:“磊儿好聪明,起的好好听!” 她转头又问炎柏葳:“你呢,你的院子叫什么?” 炎柏葳道:“就叫甘园。苦尽甘来之甘。” 唐时锦很羡慕:“你们都好会起啊!不过我的也不差!我们的山庄,就叫无忧山庄好不好!看起来很雅对不对,然后再叫大哥写一个‘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哈哈哈!大俗即大雅!” 磊哥儿立刻捧场道:“阿姐好聪明!” 连炎柏葳也笑道:“确实不错。” 两姐弟都有点兴奋,等炎柏葳走了,还隔着俩柜子聊天,好半天才睡着了。 一恍就到了三月。 这边好多家都有水田,都要回家去种水稻,也有种土豆之类的,工人乍然少了许多,但是几个院子都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倒也没觉得进度慢了多少。 唐时锦已经去看过几次了,她的院子已经盖完了,确实是老大的一个院子,连周婆子都连连感叹:“你说说,这么大,能养多少鸡啊。” 唐时锦笑的不行。 其实炎柏葳说过要杨鹏霄和阮刺小兄妹搬过来的,但杨鹏霄拒绝了,说住在这边就挺好,可以就近照应,而阮刺,是唐时锦自己不大想让他们搬,因为养鸡鸭这些,真的太臭了,她希望连养马都不要在家养。 周婆子跟她叨叨:“这房子几天就好了,家什儿什么的,也得开始置办了。 唐时锦道:“大家俱我都订了,等回头再叫木匠来打几件。” 周婆子道:“不光是家俱,还有平时用的这些个杯盘碗盏的,还有被褥之类的……” 对哦? 于是唐时锦就进了一趟城,订了一些被褥之类的。 然后又叫花郎带她去了瓷器坊,本来想订一套瓷器的,结果过去一看,她突发奇想,准备自已画图,单独烧上几窑,正好现在家里用的个个她都嫌小,她就喜欢大大的,用起来才痛快。 于是她跟人家要了一套简单的瓷谱,回来就照着改。 反正就是大肚杯,也没什么花样,往大里做就成了。 画完了,她兴致勃勃的去找炎柏葳。 找了好半天才找着,炎柏葳站在他自己的院子前头,脸上微微带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时锦叫他:“炎柏葳!” 他嗯了一声,含笑看了她一眼,唐时锦问:“你在想什么?” 炎柏葳道:“我在想,要不要在这儿种一棵树。” “那就种呀!”她不在意的摆手,然后把图给他看:“你看,我们烧一套这样的瓷器用,好不好?” 炎柏葳偏着身子一看,然后就那么看着她。 唐时锦道:“哎,这只是我画的一个样儿,我画的不好,到时候肯定做成特别圆那种的!” 炎柏葳扶额:“你不觉得,这种……不怎么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唐时锦道:“我觉得很好看!你看大哥家用的那骨瓷的杯子,一个个跟花生一样,一捏都要碎了,简直麻烦死人了……我们纯爷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干什么要用那么小的瓷器。” 就她这小样儿,还纯爷们?炎柏葳笑出声。 但是炎柏葳这种人呢,他就属于那种,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但你把我的书压个褶儿?那不行……的那种人。 于是炎柏葳就道:“那你用。” “不行!”唐时锦道:“你必须陪我用!我们两个一起用!不听话就打死你!” 炎柏葳失笑道:“那就要看看锦爷的本事了。” 第152章 竹妻酒子锦家人 一边说着,他随手抓住她,就抛了上去。 本来只想玩儿个抛抛接接,逗她玩儿的,结果唐时锦练了这么久他教的功夫,居然身子一斜,在围墙上险险的给站住了。 两人都是一愣。 唐时锦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四目对视,他在下头仰面看她,半晌,挑了挑眉。 唐时锦精神一振,立刻笑道:“来呀大睫毛精,我带你上山玩儿!”一边转身跃了出去。 炎柏葳笑道:“爷还用你带!” 嘴里说着,倒是迅速跃上围墙,追了上去。 唐时锦边跑边笑道:“我掐指一算,今天适合上山!” “哦?”炎柏葳笑道:“你财运通天,难不成要挖一个巨宝?” “应该不会的,”唐时锦道:“我这个人正财运很旺,但是偏财运一向不旺的。” 两人这会儿,真的几乎是在“飞檐走壁”!很快就从围墙上出来,上了山,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唐时锦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飞快的跑出去,尽力一跃! 然后她就发现,她真的会!轻!功!了!! 算算炎柏葳的功夫,已经练了四五个月了,但在院儿里施展不开,还从来没有验证过,此时敞开了一试,就发现,她居然能轻轻松松的跳一人来高!跟之前跆拳道那种需要助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感觉好像身体变轻了!! 没想到炎柏葳教的招式,居然像五禽戏一样,会潜移默化的教人轻功! 棒呆了! 她兴奋坏了,在竹林之中大展身法。 竹子这种东西,一条杆子直通天,没啥分枝可以踩,但一是竹林生的密,二来也有别的树,山上又处处有石头,所以要找一个落脚点还是容易的。 唐时锦一边小心的纵跃,一边不忘回头叫他:“炎柏葳!炎柏葳你来追我呀!” 炎柏葳笑着,迈开大长腿,轻轻松松的跟在后头,一边笑道:“追不上!” 她道:“你还没追就说追不上!” 炎柏葳道:“你跑这么快,我当然追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下掉,炎柏葳轻轻松松的一抬腿,直接凌空迈过了几米的距离,随手提住了她后衣领子,另一只手把住了竹杆,动作特别风雅,特别反科学。 唐时锦仰头看他,笑的一口小白牙:“你不是说追不上么?” 这小屁孩儿! 炎柏葳笑着把她提到了身边,随手放在了一块石头上:“不错,小锦儿真是一鸣惊人!” 她真的是胆子大,平衡好,这才学了几天啊,就敢在这么高的地方跑起来,还敢玩花活儿! 连他当初,都没有这样的胆气。 炎柏葳正走神儿,唐时锦忽然看到不远处黄影一闪。 唐时锦吓了一跳,整个人往下一跌,她索性借就着那个势头,双手抱住了炎柏葳的大长腿,整个人挂在他的腿上,用气音道:“炎柏葳!有野兽!” 炎柏葳被突然偷桃,身体本能的一崩,险些从竹子上掉下去。 他迅速脚下拿桩站稳,伸手就去提她的衣领子。 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嘶吼,有一道黄影从林中蹿了出来。 炎柏葳也顾不上她了,迅速挥手,打出了几枚铜钱。 又是一声嘶吼,地下居然是一头豹子,被他的铜钱打中了眼睛,正在翻滚挣扎。 炎柏葳从靴子里摸出匕首,示意她自己站好,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豹子,度量着时机,猛的跃下来,匕首就划了出去,直接把豹子的脑袋,切了小半个下来。 豹子猛的一翻,嘶吼了两声就不动了。 炎柏葳道:“这不对啊!豹子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方来?这是深山里才有的东西啊?” 唐时锦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炎柏葳道:“可能有人打猎,惊着了!” 不管怎么说,是他们打的,又没有别的伤,炎柏葳就直接抗下来了,遇到的人都十分吃惊。 唐时锦就跟大家说了说,大家一听,随便上山就白捡个猎物,更觉得她运气好。 然后唐时锦问他:“豹子肉好吃不?” “一般,”炎柏葳道:“豹肉安五脏,补绝伤,是不错的药材,但是味道略酸,而且肉质硬实,并不怎么好吃。” 唐时锦问:“那我们要不要吃?” 炎柏葳道:“随你!” 她就叫贺元宵弄出去处理了一下,然后割了一块肉出来,一半烤,一半煮着试了试。 但她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最后也没吃,还不时的有人来问,唐时锦索性叫贺里正把肉一分,大家都尝个鲜。 只有分到贺大的时候,贺大媳妇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儿。 这个贺大叔,就是当初陪着她和唐有德去找何首乌的那一位,人还挺好的。 唐时锦问:“怎么了?” 贺大媳妇道:“我们当家的,跟我们家大郎上山打猎,这都三天了……以前都是两天就回的,我有点担心。” 唐时锦安慰她:“兴许是打的猎物多,故此回来晚了,您别担心。” 贺五媳妇勉强一笑,没说什么。 唐时锦回家,还跟炎柏葳说了,炎柏葳道:“春猎,向来就不太好,不止是不仁,发情的野兽也向来暴躁,而且春兽的皮毛也不好,为何要这时候去打猎?”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知道啊?缺银子了?” 炎柏葳也没再说,就准备走了,出了门正要回杨鹏霄那边,却见有只健鸽在这附近徘徊。 炎柏葳打了声呼哨,那健鸽才落了下来,估计是因为他这儿拆了,找不到地方了。 炎柏葳拆开竹筒,上头写着:“安否?” 炎柏葳一笑,掏出墨笔,给他回了一个:“竹妻酒子锦家人,悠哉乐哉!” 一边就随手放飞了。 看着鸽影飞走,他负了手,看着满天的星斗。 算算,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毒发了,不管这是为了什么,总之是在渐渐变好。 他还真的有点期待,他能住上她的新家……他还把说话的那长竹筒留了下来,到时候可以安在两个院子中间,她练武偷懒他都能听到,一定很有意思。 嗯,不过她练武一向不偷懒的,所以,到时候应该安在书房窗前才好,写字,她是必定会偷懒的。 这小坏孩儿肯定想不到,她少写一个字,他都能听到。 炎柏葳轻轻的笑了一声。 第153章 夜半惊变 他走了之后,唐时锦花了一分钟,劝说磊哥儿跟她一起用大肚子瓷器,磊哥儿特别乖的答应了。 于是她又兴奋的把所有图样全都画完,才打着哈欠吹灭了灯。 才刚躺下没多大会儿,忽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又是一声,声音凄厉极了。 唐时锦才刚朦胧有点睡意,吓的立刻就醒了。 不大会儿,外头便是炎柏葳的声音:“锦儿?” “我没事!”唐时锦赶紧穿上衣服出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炎柏葳往外看了看,村里已经有人被惊动,点着火把出来了,炎柏葳道:“我出去看看,你别去了,快回去!”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过去看了看,大家议论着,纷纷往“崔寡妇”家跑,炎柏葳听说是个寡妇,就没有靠近,在后头听了听,然后就回来跟唐时锦说了:“好像是遇上了什么强人,说是半面墙全塌了,地上有血迹,没有人。” 唐时锦道:“什么强人,能连墙都砸了?” “不知,”炎柏葳道:“我不便细看。” 唐时锦道:“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逃走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隔门叮嘱了磊哥儿一声,又跟炎柏葳过去了一趟。 还没到,就听到众人一阵惊呼。 唐时锦找了一个熟悉的人问了一句:“贺三叔,怎么了?” 那人也是一个猎户,回头道:“可能是碰上熊瞎子了。” 唐时锦吃了一惊:“熊?” 这才三月头,就有熊了吗? 大家已经把火把全点了起来,唐时锦跟着点了一根火把,两人去那边看了一眼,屋里并不乱,但是地面上有一大滩血迹,还有一些碎肉似的东西,血迹的四周,还有一些疑似挣扎的痕迹,触目惊心。 又有一串血迹往外,一大帮人顺着血迹往前追,直追出三四里,才见到了一条人腿,半掩在雪坑里,看衣着,应该就是崔寡妇。 大半夜的,看到这情形,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唐时锦死死的抓着炎柏葳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一个二十世纪城市里长大的人,真的没见过么可怕的事情啊!她都快吓哭了好嘛。 炎柏葳一手抓着他手,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神色也是沉的厉害。 大家不敢多待,赶紧往回走。 等回到村里,天也快亮了,大家都是一夜没睡,却毫无睡意。 贺家族长把人都叫过来,郑重的道:“老祖宗说吃人老虎不能留,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个说法,即便在现代,也是很多人都知道。 人类的强大,在于头脑,但人没有利爪尖牙,人的体力也从来就不是强项。 大多的野兽,其实是怕人的,但是,一旦野兽吃过人,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它们杀死。 因为它尝过了人肉的美味,又知道了人类的无害,它会永远忘不了。 吃人肉会上瘾。 从此之后,在这个野兽心中,人类就成为了可捕猎的一员,这是非常可怕的,它会不惜一切的想要重尝这种美味。 贺三叔道:“算我一个。” 其它人也纷纷应声。 炎柏葳沉声道:“我也过去。” 贺家族长站起来,向众人团团一揖:“辛苦各位了。”他随即宣布:“先去做准备,有啥家伙什儿全都带上,上山的都抓紧时间睡一觉,巳初(9点)出发,就在崔家门前。” 大家轰然应声,然后就各自散了。 唐时锦久久无言。 她生在社会底层,见惯了人性的黑暗面,所以习惯于掌控利益,也习惯用利益来左右人心……可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她忽然觉得,这些人,也同样有血有肉,有情有爱。 要知道,这年头可不像现代,熊皮,连弓箭都射不透,是非常可怕的,这真的是在冒着生命危险。 可能大家是为了自保,但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就是英雄。 唐时锦道:“我也想去。” “你不要去,”炎柏葳道:“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自保是绝没有问题的。” 可是你是个只图自保的人吗? 她一言不发。 外头杨鹏霄赶着马车,要去县城买弓箭,她直接跟着过去,买了十把大刀,十张长弓,回来分了下去,然后把二石弓给了炎柏葳,这边能买到最大的弓就是二石的。 巳初时分,人陆续聚齐。 唐时锦发现,族长的三个儿子都在,贺十八和贺元宵也去了,大半的人家,都是只留下长子或者幺子,余外有几个儿子去几个。 唐时锦直看的眼窝发酸,强忍着不说话。 然后这些人商量了一番,公推出了之前说话的贺三叔带头。 然后有人问:“哎?贺大呢?他也是一个打猎的好把式。”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贺大媳妇当时就撑不住了:“我们当家的和大郎,去了山里都四天了,你们出去……好歹顺便找找我们当家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大家的神色齐齐一沉。 然后老族长喝了一声:“好了,别哭了!赶紧的!” 贺五媳妇拼命的憋住了哭。 大家互看了几眼,迅速整肃精神,往山里去了。 唐时锦看着一大伙婆婆媳妇,都去安慰贺大媳妇,也没过去。 她心里空落落的。 她以为她会喜欢这种……怎么说呢?冲锋的时候被护在后方的感觉,可其实,她心里难受极了,不安极了。 她与磊哥儿回了家,在室中接连兜了几个圈子,还是不放心。 她霍然站起,把所有的银票掏出来,给了磊哥儿:“我得去,磊儿,这些你拿着。” 磊哥儿当时就嚎啕大哭,抱住她:“阿姐,你不要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你不要去……你不能扔下我啊!”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认真的道:“磊儿,我习武,我的能力虽不及炎柏葳,但至少能抵两到三个贺元宵,所以我比村里很多人都强,而且,关键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放心,我不放心炎柏葳。” 磊哥儿哭道:“阿姐,你不放心炎大哥,你就放心我吗?” “我也不放心,”唐时锦正色道:“但是磊哥儿,良心这个东西,它是软刀子磨人,我今天不去,若是炎柏葳没事还好,若他有事,我余生几十年,都会受此事折磨,所以,救人,不是为了别人,恰恰是为了我心安,你可明白?” 第154章 我不放心你 磊哥儿的泪不住的往下掉,一双葡萄眼,满浸着泪看着她,却缓缓,缓缓的松开了手。 唐时锦又交待道:“你晚上去小酒坊过夜,那边的房子新,坚固安全,又不临山,总之,你跟他们在一起。泥瓦班子先让他们回去,回头再来。” 她轻轻的亲了亲他的小脑门儿,又亲了亲他的长睫毛:“交给你了,磊哥儿最聪明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会安全回来,你信我。” 磊哥儿轻轻的点头。 唐时锦看了看衣服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把家里的饭食随便包了一包,随手抓了两个火折子,直接追了上去。 一行人已经走出了二三里,炎柏葳一直在跟杨鹏霄说话,却猛然回头。 走在后头的人,下意识的跟着回头,就见唐进锦几个纵跃,鸟儿一般,稳稳的落到了众人面前。 炎柏葳当时就火了:“说了不让你来的!怎么不听话!” 唐时锦道:“我不放心你。” 她站起来,定定的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我说让你带我上山,你说过什么?” 炎柏葳一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如今,毒发的阴影越来越淡,他自己甚至都不在意了,可是她还记得,他的身上,是有隐忧的。 唐时锦随即快走几步,走到了带头的贺三叔面前,道:“三叔,我习武的,我不会拖后腿的。” 贺三叔也看到了她刚才过来的那一幕,点了点头没说话,可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道:“锦儿,这一路,是很危险的,你在家中……咱们起码不用担心家里娘们孩子饿死。” 唐时锦被他一句话说的,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向来自认是个硬心肠,自扫门前雪的,可是却没想到,他们心里,她居然是这样的? 全村的希望什么的。 她忽然有点儿想笑,于是就笑了一下。 她轻声跟他道:“三叔,你别担心,磊儿是个好孩子,我还有一个结拜的大哥,他们不会扔下村里人不管的。” 她顿了一下:“而且也真的不用太担心,我们有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事的!” 而此时,老族长也在忙碌着,打发人去通知周边村落,一边又把村里的妇人儿童都聚集到一起,挑着坚固些的房子住。 那边,磊哥儿也出去跟泥瓦班子说了,让他们先回县城,待到猎杀了野熊,才回来继续。这时候周边村落来上工的也都来了,正好也都打发回去了。 然后磊哥儿去了小酒坊,叫他们先停了工,大家全集中到中间堂屋里来,中途又想到阮刺,打发了一个人去把小兄妹带了过来。 阮刺喃喃的道:“那,那些鸡鸭兔怎么办?” 唐时磊道:“那些不要管了,先顾人。” 满村人心惶惶。 近午时分,一辆马车迅速驰了进来。 唐时磊一听就知道是桃家的马车,赶紧跑出来,大叫道:“大哥!” 马车猛的勒住,桃成蹊跳了下来,急步过来:“怎么回事?炎柏葳去了?锦儿呢?” 唐时磊前一分钟还像个小大人,他这么一问,他就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阿姐也去了,阿姐和炎大哥都去了。” 他一边哭,一边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桃成蹊静静的听完,就开始掉泪,他伸袖子拭了,轻声道:“磊儿,你先跟我回去。” “不行的,”唐时磊轻声道:“大哥,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要在这儿等阿姐回来。” 桃成蹊眉头深皱。 然后,就好像忽然打破了什么,他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容了,道:“我也一起。” 老管家急的直转磨:“六郎!六郎不可啊!” 桃成蹊道:“结拜兄妹,天地见证,我是他们的大哥,我要这儿陪着他们。” 老管家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家少爷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似的,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来。 他一言不发的出去叫人把马牵进来,然后就把东西收拾了。 中间贺家族长亲自过来了一趟,看他们这边人不少,房子也坚固,就叮嘱道:“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咱们留了人照应,你们出来,还得照应你们,都听话,不要出来。” 桃成蹊道:“林叔,叫他们都去,这边只要不开门就不会有事的。” 林叔叹了口气,就把两个护院打发过去了。 而此时,唐时锦一队人,已经找了整整一天。 唐时锦也是头一次看到,没有竹子的深山老林。 按理说野熊是从竹林村下山的,顺着这一路找应该很容易找到,可其实,并不容易,竹林山脉是很大的,大小十来个山头,谁也不知道那熊会躲在哪里,有的地方偶尔能找到一点痕迹,但找着找着,就消失了,又得再回头重新找。 一直找到天擦黑,仍旧一无所获。 天黑了就不能再走了,大家只能先停下来,找一处空地,四周全生起火来,吃点东西。 唐时锦把家里能带的干粮全带上了,但她平时不习惯做很多面食,都是吃新鲜的,所以也没多少,就几个干巴馒头。 唐时锦拿刀子切开,用树枝串了,撒上调料,放到火上烤一烤,然后分给杨鹏霄和炎柏葳吃。 炎柏葳尝了半口,直接递回她手里,“不好吃!不吃了!” 唐时锦正想说还有呢,然后回过味儿来,就无语了。 他有时候特别成熟,有时候又特别幼稚,尝到调料没味儿就要撒娇,可和面的时候,她也加了灵泉水了啊! 她无语的重新放到火上烤,然后用灵泉水铺了一层又烤干,再递回到他手里,他还不接,她直接递到他唇上,他抿了下唇,就接了过来,弯着嘴角,慢慢的吃光。 他喵的老子这是养了个多难伺候的货! 唐老大十分暴躁,杀气十足的把馒头片吃了下去。 一片安静中,有人轻声道:“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个结伴出去撒尿的人,忽然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三叔、贺三叔!有血!” 大家赶紧过去,就见几十步外,有一大片血迹,里头散着许多的碎肉衣裳,看着像是贺大家的。 连骨头都没了,也没有什么能带回去的,大家只能抹着泪翻了翻土,把那片血迹给掩埋了。 第155章 危难时见人心 这会儿,竹林村中,大家各自聚在几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 有一个妇人轻声道:“也不知道找着了没有。” 另一个人低声道:“找着、找不着……想想都怪怕人的,我都不知道……”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到了嘭嘭的声音,地面震动,大家猛的一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听到哗啦啦一声,就在不远处,有什么轰然倒塌了。 几个人吓的一声尖叫,瑟瑟发抖的抱在了一起。 下一刻,却觉得好像整个房子都摇晃了起来,然后轰的一声,半面墙倒塌了,被砸到的人纷纷后退,然后抬头时,就见到了她们生平最恐怖的一幕。 一头足有一人多高的棕色巨熊扑了进来,张大的嘴巴里,露出了尖厉的獠牙,一个老丈拼命的向后退,却叫它一口咬住,然后甩了甩头,就丢到了一边。 然后巨熊猛的扑到了一人身上,一口咬住,一边不断的摆动脑袋,双眼来回巡视着新的猎物。 被咬住的妇人嘶哑的叫了一声,就没了气息,鲜血不断的喷洒下来,然后在巨熊的呜呜声中,她的半个身体掉到了地上。 其它人吓的浑身瘫软,想惊叫都叫不出声来。 巨熊忽然把嘴里的妇人甩开,然后从一个妇人怀里,拖出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早已经吓的昏死了过去,被巨熊咬住脚强行拖出,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再没了声音,然后巨熊似乎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食物,就地啃食起了小女孩的身体,恐怖的咀嚼嘶咬声,直叫人听的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外头咣咣的敲起锣来,大片的火把往这边移,巨熊受了惊吓,猛然一转身,叨着小女孩的身体就跑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的走过来,一眼看到房中,竟如同血海炼狱,那后生当时就吓傻了,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这会儿竹林村中,八成的青壮年都不在,余下的只寥寥十几人,根本不敢跟巨熊硬杠。 而村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也就是用自制的泥砖盖的房子,根本挡不住巨熊的一击。 于是当唐时锦这一队人,又找了一天,仍旧没有找到,精疲力尽的回来时,就发现惨剧再一次发生了。 贺家族长让几人零零碎碎了问了大半天,才终于把事情问了出来。 贺家族长道:“这熊,不像是只吃过一回人的,像是一个老手……村子也敢进,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旁边贺甘霖道:“族长又叫人把周边村落通知了一圈,只怕各村儿都有危险。” 有人不住抽泣,喃喃的道:“可是,为啥偏偏叫咱们赶上了?为啥偏偏是咱们村?” 族长苦笑道:“倒霉啊……” 唐时锦听在耳中,不由皱眉。 熊的嗅觉,被认为是地球上所有动物当中最强烈的,嗅觉区域是人类的五倍大,嗅觉比人类嗅觉好2100倍,所以它通过嗅觉来选择女人、儿童并不奇怪,但,为什么偏偏是竹林村? 竹林村这一边,她做竹杯竹筒,前后伐了很多的竹子,竹子远比周边山脉要稀,再说又盖着屋,动不动百来号人,再怎么也比周边人气足?可以说正常野兽都不会选这边才对。 而且崔寡妇家,也不是在山边,不论怎么样,都论不着她? 他们回来,跟桃成蹊他们只简单碰了个面,休息一晚上,然后等着老族长联络了各村儿,大家再一起上去找找。 结果当晚,就听说竹前村又出事了。 又死了三个人,都是女人,其中还有一个孕妇。 连官府也被惊动了,沈挚带着人下来,各村里叫了人,再一次上了山。 唐时锦仍是跟着去了。 村里的气氛紧紧的崩着,连贺铁拐父子几人,也都下了小北坡,还采买了不少吃食,跟大家一起吃。 连老族长都赞了一句:“多亏你们想出来敲锣的主意,不然只怕真不好办。” 贺铁拐沉声道:“应该的。”他道:“我们还采买了很多红皮鞭炮,只怕也有用。” 老族长道:“嗯,到时候一处分一些。” 贺铁拐应了一声,就叫儿子把红皮鞭炮拿了过来。 老族长出来了,还低声跟贺甘霖道:“这危难时见人心,平时贺铁拐一家子,独来独往,不像个好相处的,一到这时候,倒是古道热肠。” 贺甘霖应了一声:“确实。” 而贺铁拐一家子离开之后,脚下却一个比一个沉重。 就在前几天,大丫儿撒娇,说想要跟唐时锦一样的鹿皮靴子,接连念了好几天,连贺宝安也被她引起来了,也嚷嚷着想要,缠的贺铁拐没办法。 贺铁拐想着打头鹿还是容易的,索性就一家子一起去了,权当是进山玩玩。 没承想,遇上了冬眠的熊。 一头熊崽子也就一两岁大,可能是饿了,就自己出来了,贺宝安也不知道轻重,居然就抱着它,跟它玩了起来。 然后就惊动了那头巨熊。 几个人吓的魂飞魄散,把熊崽子一扔,拼命的逃跑,但是贺宝安和大丫儿身上,沾着熊崽子的气味,巨熊紧追不舍。 贺铁拐赶紧叫他们脱了。 结果中途遇上了贺大父子,两父子都是仗义的人,看他们遇险,过来帮他们,然后贺铁拐一狠心,就把衣服扔到了他们身上。 巨熊追到了,扑向了他们,贺家人才能逃脱。 回头时,巨熊嘶咬的那一幕,贺大的那个眼神儿,简直让贺铁拐魂飞魄散。 然后他们把几人的衣服全烧了,烧的那一处,就在崔寡妇家的屋后头。 贺宝安和唐大丫,当晚就病了,贺铁拐父子倒是还能撑着,然后……就出了这些事。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要咬紧了牙关,万万不能对外头吐露半点。 不然,他们一家子,真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沈挚一行人,及周边五个村落,接近二百人的队伍,又在山里转了一大圈儿,仍旧一无所获。 这头熊好像在跟人捉迷藏,不时能找到它的痕迹,却怎么都抓不到它。 又忙了一晚上,沈挚焦躁极了。 要知道县太爷并不赞同他来,沈挚是自己坚持来的,不止是因为唐时锦,他手下的捕快,也有很多是这几个村的人,他们也担心父母家人。 可是这一天天的,什么也找不到,怎么都不好交待。 第156章 两个人都死 炎柏葳过来跟他商量:“人太多了,熊瞎子的鼻子灵,耳朵也灵,隔着不知道多远就听到了,就逃了,我们是永远绕不过它的。” 沈挚道:“那怎么办?” “分头,”炎柏葳道:“一个人,两个人,不能超过三个人,大家分头找。” 沈挚猛的沉默了。 他可是听人说了,那熊比房子都高,是一头巨熊!熊皮又厚,砍都砍不透,一分头,真要是碰上了……谁能打的过?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熊瞎子狡诈,这么绕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挚咬了咬牙根,眼一闭:“好!” 他站起来,向众人说明了利害,然后又道:“这事儿,大家别逞强,能玩弓的,玩刀的,都自己好生掂量掂量,能行再上。我会一点功夫,谁跟我去?” 杨鹏霄道:“我也会一点功夫,谁跟着我?” 贺十五道:“我弓箭还行,鹏霄哥,我跟着你。” 也有一个捕快道:“老大,我跟着你,我箭法也不错。” 其它人面面相觑,又有一个人站出来:“我刀法还行,不会玩弓。” 另一人道:“何大哥刀法很厉害的,我跟着你。” “我也跟着何大哥。” 炎柏葳道:“我跟你们功夫路子不一样,我自己就成。” 唐时锦默然站了过去。 “那成,”沈挚就道:“那就这样,咱们刚才经过的空地,其它人就去那儿等着,我们分头。” 唐时锦道:“熊的嗅觉很灵的,你们把身上的味儿遮一遮。” 她直接脱下身上的鹿皮比甲,在地上草上胡乱的搓了搓。 然后整个人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沾了一身的泥巴,才又把比甲穿了回去。 其它人见一个小姑娘都这么从容,也不由得心情复杂,看杨鹏霄几人,也都依样滚了一滚,又有两人,站了出来。 沈挚道:“大家不用逞强,能行就行,不行就回去等着。” 他这么说了,但大家也没退,沈挚分了分路,大家就各自走了。 唐时锦拿了一把大刀,跟在了炎柏葳身后,顺手抓了一把土,撒在了炎柏葳身上:“这时候了还这么臭屁?” 炎柏葳就笑了,他道:“如此不雅,不想让人看到。” 一边就也在地上滚了一滚,跳回来的同时,随手提起她,就放到了左肩上,一手搂住她双腿。 唐时锦也没拒绝,把刀交到左手,一手抓着他的衣领子,坐的还挺舒服的,一边道:“你怕不怕?” 炎柏葳道:“锦儿都不怕,我怕什么?” “谁说我不怕?”唐时锦叹道:“我可怕可怕了,我现在想起那腿,心里还打哆嗦。” 两人就这么慢慢的在山林中巡扫,接近两个时辰,仍旧一无所获。 眼见天都黑了,实在不能再找了,两人都预备要往回走了,忽然听到了一声嘶吼。 炎柏葳道:“沈挚!” 他飞快的往那边跑去。 唐时锦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炎柏葳的轻功。 真的是反科学的速度,风迅速的掠过,草木迅速后退,唐时锦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轻轻抛出。 然后炎柏葳迅速弯弓搭箭,嗖嗖两箭出去,正中那熊的眼晴。 巨熊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嘶吼,猛的向他冲了过来。 炎柏葳根本来不及再射箭,只能转头就跑。 斜刺里忽然有人猛的跃出,双手把着长刀,连人带刀,切到了熊的身上。 是沈挚。 但是熊皮糙肉厚的,那刀,只是在它身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然后就划不动了,沈挚一个翻身,趴到了地上。巨熊暴怒吼了一声,转身就一口咬下。 炎柏葳迅速的冲了上来,一手将沈挚推开,一手猛的向熊脑袋击去。 这是纯粹的硬碰硬。 巨熊硕大的身体,居然被他击的向后一顿,然后巨熊更加愤怒,再次向炎柏葳扑了过去。 炎柏葳这会儿还蹲在地上,只能再一次一掌拍出。 谁知,就在此时,他只觉丹田中猛的涌上来一阵剧痛,全身骤然脱力。 炎柏葳向后就倒。 巨熊狰狞扑上! 唐时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动作比脑子快,就在巨熊张大嘴咬下去的同时,她冲了过来,把刀狠狠的捅进了巨熊的嘴里。 巨熊猛的人立起来,大声嘶吼,在原地不住的翻滚,打转。 唐时锦手上没了武器,猛的一翻身,扯着炎柏葳的胳膊,把他背到了身上,掉头就跑。 她现在身高应该有一米五多,但炎柏葳应该有一米九,即便她拼命向上举,他的脚也是要拖地的,炎柏葳急道:“锦儿!你……” 他猛的吐出了一口血。 然后就是接连几口,全都吐在了她身上。 身后,巨熊的嘶吼再一次传了过来,然后是嘭嘭的落地声,巨熊没死,巨熊又追了上来。 熊是很聪明的生物,他记恨上了炎柏葳,就拼死也要追上他。 可是除了巨熊,却似乎有一个更大更大的恐怖,浮了上来……灵泉水没有用吗?他……会死吗? 炎柏葳拼命的挣扎了一下,怒极吼道,“唐时锦!你放下我!听到没!” 声音却无力的像是气音。 危难之下,她跑的很快很快,可是巨熊,仍旧在迅速接近。 她忽然猛的止步,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断崖旁边。 炎柏葳的眼全是红的:“你赶紧走!让我在这儿!总比两个人都死了强!” 下一刻,唐时锦忽然脱下了她的鹿皮比甲,她的比甲上,全是他吐的血,唐时锦随即一脚把炎柏葳踢进了草丛,然后就蹲在了悬崖边上。 巨熊迅速接近。 炎柏葳觉得心肝都裂了,嘶声道:“锦儿!锦儿!” 巨熊嗅觉极灵。 它恨的是炎柏葳,即便炎柏葳的声音很小,它仍是向他那边转头。 可是下一刻,它嗅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香气,巨熊转头,唐时锦展开了那比甲,上头全是灵泉水,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 巨熊猛的扑了上去。 炎柏葳失声道:“锦儿!!!” 他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儿,被巨熊扑了下去。 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没了声音,什么都死了,死绝了。 他一直以为,被亲生父亲灌毒,是他这辈子最难受的一刻,却没想到,还会有更痛苦的时候。 他大口大口的吐血。 第157章 只应天上来 嘭的一声巨响,巨熊落到了崖底。 下一刻,一双小白手儿,巴着崖边,脚尖一蹬就跳了上来。 站在那儿,唐老大叉着小腰,威风不减当年:“一个畜生,也想跟老子玩儿!哼!” 炎柏葳的动作一停,双眼怔怔的看着她。 唐时锦迅速冲了过来:“炎柏葳!炎柏葳你特么敢死!老子非把你大卸八块!” 炎柏葳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怔怔的,然后小姑娘利利索索的把他翻过来,搂在怀里,有清凉甘甜的水,自她指尖涌出,迅速进入他口中。 炎柏葳被迫大口吞咽,一直咕嘟咕嘟的喝了不知道有多少,他的脑子才渐渐开始转了。 他眼睛向上,定定的看着她。 所以你真的是仙女吗?否则,又岂会有平空而来的水? 他能感觉得到,这水宛如良药,入口的瞬间,就通体舒畅。 其实吃了这么久她做的菜,他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是方才运功太过,余毒被彻底激发,才会骤然脱力。 他终于抬手,推开了她的手。 她眼睛张的大大的,盯着他看。 炎柏葳道:“我没事了,小仙女,我真的没事了。” 他甚至觉得,昔年的功夫也全都恢复了,方才吐的血也都补回来了,这水若不是天上来,又怎可能如此神异?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然后她一头栽到了他身上。 她虽然力气大,但是背着一个成年男人,跑出这么远,又经过了这样的惊魂……全凭着一口气强撑,甚至没来的及自己喝一口灵泉水,就昏了过去。 沈挚远远的柱着刀过来:“炎兄!炎兄!那畜生呢?” 炎柏葳指了指悬崖:“掉下去了,听声音绝对死透了。” 沈挚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还好还好……”他一瞪眼:“锦儿怎么了?” “没事,”他就像抱小娃娃一样,把小姑娘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只是脱力了。是她背着我跑了这么远,也是她站在悬崖边诱敌,然后,”他居然很丢脸的哽咽了一下,咽了咽续道:“然后熊扑了上去,她搭着崖边翻了上来,连我都没想到。” 沈挚都听傻了,半天才道:“我天……这也太……” 他辞穷了。 沈挚也受了几处伤,但是不严重。他身边的捕快却是死了。 杨鹏霄很快带着人找了过来,然后还又下山看了,确认那熊死透了,才割了脑袋下山。 下山的时候是上午,不少人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就见有几个人抬着硕大的熊头下来,大家不由得一声欢呼。 却听一个孩童声音道:“阿姐!” 他扑上来,炎柏葳道:“她没事,她只是脱力了。” 有人道:“早就说她一个姑娘家,过去添什么乱!这也是她能逞能的事儿?” 炎柏葳猛的驻足,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若不是有锦儿,我现在已经死了、沈捕头也已经死了!若不是她,这熊也根本就杀不了!” 那大嫂吓的连连后退。 沈挚沉着脸,从身后拍了拍他肩:“你先带我妹儿回去,这边交给我。” 炎柏葳也没心思跟他们说话,就与桃成蹊和磊哥儿,急匆匆回去了。 然后磊哥儿把周婆子叫了来,给她洗了个澡,检查了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这才又换好衣服放回了床上。 外头沈挚仔细的把炎柏葳转述的事情说了,大家无不唏嘘。 沈挚是真的余悸犹存。 那天晚上,他与那个捕快正准备折返时,看到有人跟他挥手! 黑乎乎也看不清楚,沈挚还以为是杨鹏霄,叫他过来他不理,还在挥手,他就过去了,然后一看体型不对,他掉头就跑,那捕快反应略慢了一点,就叫熊咬了个正着! 现代社会,很多人发现熊朝人挥手,都会觉得超级萌,超级可爱。 可是,这其实只是熊狡诈的捕食前奏,他会用挥手的动作吸引路人,然后在人接近时,疯狂嘶咬。 幸好炎柏葳来的快!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至于熊头,沈挚还要带回去交差,这种灾祸,运气好的话官府会给一点补贴,沈挚也承诺尽量申请。 然后他才急匆匆走了。 族长和里正,这才商量着处理后续的事情。 一个是死了的人,一个是毁了的房子,最终议定了,请几个僧人过来给这些人做做法事,出了事的直接推平,上头放石磨。 然后贺铁拐站了起来,道:“这事儿,我们家的人没出上力,有些惭愧,我恰好手头宽裕些,这做法事的钱我出了,毁了的房子,我也帮忙重新盖起来。” 他顿了一下:“贺大的坟,我也帮衬几个,她们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贺家族长大喜,连连道:“贺老弟慷慨!” 大家也都累了,商议妥了,就先散了。 但足足隔了一天一夜,连泥瓦班子都回来了,唐时锦仍是没醒。 请贺甘霖过来给把了脉,说只是累了,可是就是没醒。 最后炎柏葳不放心,又抱着她去了县城,找有名的大夫看了,说法也差不多。 再等到下午她还是没醒,他就暴躁了,不住的打呼哨,想找鸽子传讯出去,但鸽子还没回来。 于是唐时锦睁开眼睛时,就见他整个人站在窗前,不断打着呼哨。 唐时锦稀奇的打量了两眼:“炎兄?药吃错了乎?” 炎柏葳一转头,登时大喜:“锦儿!”他双手搂住她,就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锦儿!你醒了!” 她被卷成了被子卷,讶然的低看他:“我睡了很久?” “是,”他就是不放:“睡了有三天了。” 他笑的露出了小白牙,忽然把她一放,她嗖的落下来一段,他再次隔着被子抱住,然后两人就脸对脸了。 他微微向前,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小锦儿,小锦儿,小仙女……你终于醒了。” 她一听到他叫小仙女,眼神就微微一变。 他在咫尺的距离,静静的与她对视,声音极小极小:“我对天发誓,我永生永世,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半分。” 唐时锦点点头:“那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他笑了一下,巨长的睫毛微微敛着,又磨矶了半天,才缓缓的把她放回了榻上。 第158章 如果是我 然后炎柏葳凑近了,细看她脸色:“你还好?” “不大好,”她举了举手臂,只举了一点点就又放下去了,演技炉火纯青:“酸酸乏乏的没有力气。” 炎柏葳皱眉:“我叫人去请大夫……对了,你那个,你喝一点啊?” 唐时锦真诚的道:“已经没有了啊!那晚我慌里慌张的,只顾着救你的性命,就把所有的……” 他抓住她小手儿,犹豫了下,脸凑过来,额头轻抵着她手背。 这掩耳盗铃儿响叮铛的……唐时锦都要笑死了,故意一动不动,他等了一会儿,默默抬头,细看她的脸色:“真的没力气?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鼻梁好高,手背滑下去超级流畅,四舍五入,也等于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了? 她手儿迅速滑下,一把抓住他下巴,粗鲁的抬高他脸,然后迅速凑过去,呼~~吹了一口气。 炎柏葳保持着那个被她掐住下巴的姿势,默默的垂眼看着她:“这叫没力气?” 唐时锦笑的不行。 他叹了口气,提着她小手,推了回来,一边还疑惑:“你怎么能装这么像的?” 唐时锦笑着,问他:“你怎么样?” 他道:“应该是全好了。” 她惊喜的瞪大眼:“找人看过没?” “不必看,一般的大夫也看不出,”炎柏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能尝到味道了。” “那还好。”唐时锦松了口气,忽然想到:“那你叫花狼给你把一下啊?” 炎柏葳幼稚道:“不想让他把。” 他顿了一下:“你昏迷这几天,郑家来过一次,罗娘子来过两次,花狼来过几次……”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管家道:“炎郎君,花小郎来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比了比外头。 然后唐时锦道:“进来。” 下一刻,花狼快步进来,一见她便是一喜:“你醒了阿姐!” “嗯,”花狼想凑到床边,但是炎柏葳老大一只杵在床边,一手屈支在膝上,另一只手还把着床边,花狼看了他一眼,只能站在床尾道:“你没事?” “没事啊?”唐时锦道:“你不是会看吗?要不你给我把一把脉?” 花狼摇了摇头:“我只会一点毒术,不会医术的。” 她问:“那你怎么能看出炎柏葳中毒的?你现在看他呢?” 花狼眼皮待抬不抬的看了看他,淡淡道:“现在看着倒是没事了。” 一边说着话,外头便有人小跑着过来,然后猛的推开门:“阿姐!” 炎柏葳迅速站起来,让开了床边,唐时磊跑进来,抱住她:“阿姐!阿姐!吓死我了,阿姐!” “没事啦!”唐时锦拍着他背,装大尾巴狼:“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一只熊么,根本就没啥大不了的!” 桃成蹊站在床边,笑着看她,唐时锦哄了他好半天,还亲了一口他的脑门,唐时磊才乖乖的爬下榻,然后炎柏葳道:“好了,锦儿饿了?” “嗯,”唐时锦道:“饿死了。” 他们现在是在桃宅,于是下人送上水来,唐时锦洗了把脸,又拿青盐柳枝刷了牙,顺便偷偷喝了几口灵泉水,这才出来。 桌上已经端进粥来,炎柏葳道:“你几天没吃饭了,只能先喝点粥。” 唐时锦只好道:“行。” 然后她就默默的喝粥,唐时磊坐在她旁边,一声不吭的依偎着她,炎柏葳和桃成蹊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不时的看过来,花狼站在门角处,扶着竹杆儿,也看着她。 好在唐老大心理素质好,不管多少人看着都吃的很自在。 一边又问:“我昏迷之后,怎么样了?” 炎柏葳就简单的讲了讲。 唐时锦一听说贺铁拐出钱做法事,安抚亡人,还有点稀奇:“这人还挺热心的啊?看不出来么!” 一边说着,她低头喝光了粥,然后才绘声绘色的讲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相比起炎柏葳的一句话说明,唐时锦讲的活灵活现有如目见,连下人都听住了,老管家垂手站在门角,一副专业又镇定的样子,只身体微微向里偏,听的十分投入。 她说完了,桃成蹊连连道:“不论急智还是刚勇,锦儿都是无人能及!” 就在这时,花狼恍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阿姐,若是桃郎君遇险,你会救吗?” 唐时锦认真道:“当然。” 她自动进入老大模式,摸了摸他的头:“若是你遇险,我也会救的。” 花狼不好意思的退后一步:“我身上脏。” 一边却淡淡的瞥了炎柏葳一眼。 桃成蹊内心暗暗的啧了声。 这才叫江湖人,年纪不大,心眼儿一把一把的,打击起人来不动声色,却杀伤力巨大……那就是一句话“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过是赶上了而已,在阿姐心里我们是一样一样的!” 炎柏葳坐在桌边,表情淡淡,八风不动的架势,估计唬住三个五个的花狼是绝没问题的。 无形的交锋之后,花狼抿了抿唇,便扶着竹杆过来:“阿姐,那我先走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冲他摆摆手。 花狼便转身走了。 唐时锦换了衣服,去了一趟郑家,又去瞧了瞧罗娘子,几个人这才往竹林村去了。 然后炎柏葳一边赶着车,一边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若是花狼遇险,你真的会救?” “不然咧?”唐时锦道:“不救难道放着他不管?换你你不救?” 炎柏葳默然。 他也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三人一路回了竹林村。 这会儿几位僧人的法事还在做,他们正在一处出事的房子那儿念经,有不少人跪在旁边,跟着念。 唐时锦三人也下了马车,向那一处施礼。 一直到念完了,几位僧人站起来,大家才开始动弹,便有人跟她打招呼:“锦丫头好些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多了。” 一边回答着,一边往前走,见贺大家设着灵堂,她也带着唐时磊进去,给了七两银子的奠仪,因为丧事讲究的是仅此一次,所以都要给单数,一般是三、七。 不过这家失了顶梁柱,还是应该想办法帮衬帮衬才好。 唐时锦进去磕了个头,看了看贺大媳妇和两个女儿,低声道:“婶子别怕,有我呢,不会叫你们活不下去的。” 贺大媳妇泪流满面的向她磕头。 第159章 小娘子的衣服 唐时锦轻轻拍了拍她,这才出来,见不少人还聚在这周围。 唐时锦见着了贺里正和贺族长,就过去道:“伯伯。” 贺家族长点了点头,贺里正道:“你这孩子,可好些了?” 唐时锦道:“我没事了。” 她问:“可问了大婶子,那天贺大叔为什么要上山?” 贺里正道:“他家大丫说是身体不大好,贺大想着叫她喝点鹿血,这才上山的……”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贺家族长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多了?” 她抬头,看到了族长家的大郎:“贺大哥,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晚上入夜,我们发现了一大片血迹,还有好多衣服什么的,中间有贺大叔常用的弓,所以你们才说那一处可能是贺大叔父子出事的地方……可是那一处,有好多嫩粉色和深红色的,好像小娘子的衣服?” 这件事情好多人都知道,只是当时悲痛之下,没有多想。 她这么一提,大家顿时都想了起来:“对,对,是啊!” 唐时锦道:“所以我才奇怪,我本来以为……” 她咳了一声,不好说本来以为是贺家大丫,就含糊的道,“现在知道只有贺大叔和大郎去了,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娘子的衣服?那衣裳质地不错,不像是村里人穿的,你们可听说,有谁家丢了小娘子的?” 贺家族长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没有,哪有,官府都来统计过了,就是咱们村出事多,还有竹前村死了三个人,旁处都没有事。” “那是怎么回事?” 有人道:“我就说呢!旁处都没事,为何偏偏咱们村出事!” “就是呢!咱们村这阵子人这么稠,啥畜生敢上这块来啊!” “族长,别是有啥事!你可得好好查查啊!” 贺家族长道:“这事儿,是得好生查查,”他摆了摆手:“先别急,送高僧们走了再说。” 大家这才收敛了几分,但仍旧在低声议论。 唐时锦来回看了看,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了一声就先回去了,然后就见贺铁拐几个人过来,路过的人纷纷跟他们打招呼。 还有人过来问她:“人家贺铁拐帮着出钱做法事,你比人家有钱多了,你倒是也干点啥!” 唐时锦一看又是那个搅屎棍郑氏,就毫不客气的道:“他没出力,所以出钱,我出力了,所以不出钱,有问题?敢问你又出了什么?拨拨嗦嗦的一张嘴么?” “就是!”有人就道:“上山上山不去,在家在家叫不起来,你们阮大还真没姓错了这个姓!就是个软蛋!呸!” 旁人纷纷附和,郑氏气的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贺铁拐父子几个,与旁人说着话,往这边看了一眼。 唐时锦跟他们不熟,也没多说,就直接走了。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大丫儿。 大丫儿与贺宝安手牵手走在一起,她身上仍旧穿着襦裙,她一向偏爱粉色的衣服,但现在是办丧事,不好穿红,所以她现在穿的衣服很素,但里头隐约透出些粉红来。 但这种微微发亮的布料,繁复的花纹,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可是大丫儿好生生的在这儿,再说她娇弱成这样,怎么可能进山,这一回大概真是她想多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带着唐时磊直接走了。 大丫儿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慢慢的挺直了背。 她刚才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看出什么来了似的……这次的事情,太可怕了,她担心极了,生怕贺铁拐迁怒到她头上,幸好贺铁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待她,明显淡了许多。 所以她这几日,一直在拼命的讨好他们。 唐时锦回到家,把里外收拾收拾。 炎柏葳道:“明日一早,我叫泥瓦班子回来,然后再找人做场法事,重新开工?”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了会儿,杨鹏霄也过来了,唐时锦道:“明日,食坊、小酒坊、还有盖房子这边,都重新开工,另外……我在想一个事情,我想叫贺大婶子帮忙养鸡鸭兔,他家三个女人,干这件活儿比较方便。但是阮刺,鹏霄哥,你与他接触比较多,你觉得这孩子干什么合适?” 杨鹏霄道:“阮刺聪明机敏,学东西非常快,东家,让他先跟着我,不出半年就能带出来,里外都成,只怕比十五十八要强些。”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贺大婶子人不错,到时候阮曲曲也可以让她帮忙带,阮刺能脱开身,放哪儿都行,就是他那个亲戚,实在是烦的很。” 杨鹏霄道:“不如这样,那家人是贪财的,我去与他们谈谈,把小兄妹买下来,单立户头?” 也相当于断亲了,唐时锦想了想:“可以。你先去谈,到时候我给你银子。” “不必,”杨鹏霄道:“这孩子不错,我乐意给他操这个心。” 唐时锦嗯了一声,也没多说,等杨鹏霄走了,她才跟炎柏葳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给村里做些什么?” 炎柏葳道:“如今善后之事已经有人做了,你再做,反倒像在抢功,依我之见,你不如花钱建个族学。” “族学?”唐时锦想起之前那个对唐时珩十分推崇的先生,点点头:“好,等这事儿了了,我就去跟族长说。” 于是这就算商量妥了。 等到下午,几位僧人都走了,炎柏葳第二天又请了几个道士过来,在三处都做了法事,然后开工。 那边贺家族长,也在查究贺大出事那天,还有谁上山打猎了。 但是几个村儿全都问了一遍,本村也问了一遍,都没有上山的。 要知道,春猎是很少的,读书人认为这是繁殖的季节,打猎不仁,而山里人不知道仁不仁的,他们只知道春猎的时候,畜生发情,都非常暴躁,所以轻易不上山。 所以问了一圈,一无所获,而且问哪处小娘子失踪了,也是没有…… 但贺家族长是个有主张的人,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能不了了之,寻思了两天,索性又叫了几个人上山,找到了贺大出事的那一处,趁着天亮,又仔细的搜寻了一圈,把衣裳什么的,全都捡了回来。 第160章 要想俏一身孝 杨鹏霄做事利索,很快就找阮家谈了。 自从唐时锦用了阮刺,阮家靠上来不止一回了,但使尽了手段,什么光也没沾上,虽然不甘心,但有点儿总比没有好,所以只花了二十两银子,阮刺就有了一个单独的户头,妹妹也跟着他姓阮,就叫阮曲曲。 刺儿菜和曲曲菜都是野菜的名字,杨鹏霄还问过他要不要改,但阮刺说不用,所以户籍就按这个办的。 那边杨鹏霄与阮刺聊了,唐时锦就过来找贺大媳妇。 村里的规矩,是停灵三天下葬,贺大连个全尸也没留下,葬的是一套衣冠,外头白幡什么的已经撤了,但灵堂仍旧设着,要连设七七四十九天,逢七都得烧纸。 唐时锦过来的时候,就见贺大媳妇和她弟妹,也就是贺二媳妇赵氏在院子里说话,唐时锦耳朵灵,老远就听赵氏道:“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大丫才十四,二丫才六岁,三张嘴吃饭……” 贺大媳妇哭道:“我就是吃糠咽菜也能养活孩子!我们当家的尸骨未寒,你怎么忍心!” 赵氏道:“眼见大丫就要说亲,你吃糠咽菜有啥用?我也不想当这个坏人,这不是一心为你想,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贺铁拐虽然平时看着冷了些,这不相处相处,人也不错,再说人家有钱啊,到时候给你们大丫找个好婆家,也对的住贺大当年这么疼她……” 当年贺大也是村里有名的好小伙儿,娶的媳妇也是有名的好模样,这些日子生生熬瘦了好几圈儿,仍旧显得娟秀。 她不反对寡妇再嫁,可是人家男人才死了几天,感情又好,这时候就来说亲? 唐时锦听的直皱眉头。 她放重了脚步进去,两人的话也停了,一起看了过来。 唐时锦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就道:“忙着呢?我找大婶子有点事儿。” 贺大媳妇抹了抹泪,勉强的点点头:“锦儿。” 唐时锦也没管赵氏,就道:“是这样的,我这边儿,一直想找个老成些的人,帮我养鸡鸭兔,后头还要养羊、养猪,知道婶子干活麻利,人又仔细,故此过来问问……婶子若能答应,我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的工钱,三餐全包,每天四个鸡蛋,你们大娘也大了,若是愿意来,一个月六钱银子的工钱。您看这事儿您要做不?” 她还没说完,贺大媳妇就哭了,爬下去就磕头,唐时锦赶紧扶起来:“快别这样,我这边雇人,您这边干活,咱两边都方便,您这样,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赵氏在旁听着,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唐时锦说完了话,没多待就走了,赵氏还想再劝,贺大媳妇直接拒绝了:“你别说了,我是绝不会再嫁的,你再这样,我就去找族长!” 赵氏只能走了。 出了大门,她悄悄上了小北坡,贺铁拐在那等着,道:“怎样?” 赵氏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一边道:“可不是我不帮忙,是唐时锦非要横插一杠子,我可是好话说尽,嘴皮子都磨破了。” 贺铁拐哪能不知她的意思,又掏出两钱银子给了她:“谢了!你再帮我想想办法,事成我有重谢!” 赵氏接了,满口答应。 贺铁拐看着她走了,神色微沉。 他老婆死了多年了,因为干这一行,娶老婆不方便,也一直没动这个念头。 这一回,也实实是因为有些愧疚,所以才去照应贺大家的遗孀的,可是要不人家说,要想俏一身孝呢,贺大媳妇穿着一身孝衣,哀哀哭泣,还一口一个贺大哥的模样儿,着实招人的很。 他想着她家没了男人,正是为难的时候,不如索性娶了她……那就是雪中送炭!也算对的起贺大了。 没想到唐时锦又来坏他的好事! 正在皱眉,家里贺大郎忽然跑了上来:“爹!不好了!” 贺铁拐斥道:“慌慌张张干什么!” 贺大郎急凑过来,低声道:“族长叫人去了贺大死的地方,找着了许多东西,里头有好些宝安和珍儿的衣裳!” 贺铁拐吃了一惊:“什么?” 要知道,贺大父子衣裳撕碎,是因为被巨熊嘶咬,而贺宝安和唐时珍的衣服,当时是脱了丢过去的,肯定是比较全的,一认就能认出是什么样子的。 贺铁拐道:“为啥忽然又去找这个!” 贺大郎道:“我听说,是唐时锦跟族长提起,问谁家丢了小娘子。” “又是她!”贺铁拐简直厌恶透顶! 他冷冷的道:“这小娘子,不过是赚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啥事儿也敢沾!也不怕招灾上身!” 发了半天火,他又镇定下来道:“不用担心,宝安和珍儿轻易不上山,穿的那衣裳,平时都没在村儿里穿过,咱们赶紧回去,把差不多的衣裳都处理了,找不着咱们的!” 两父子急匆匆回去,把衣裳全找出来,扔进火里烧了,一边耳提面命,“记着,就说那一日宝安玩雪冻病了,故此全家人都没出门!” 贺铁拐向来谨慎,犹不放心,想了想,又把两人用过的药包拿出来,一天一服的算好了,都放在一旁,多余的都烧了。 这样一来,算着就是贺宝安在贺大出事之前就病了两日,谁不知道他们家疼贺宝安,这样一来,肯定是无人怀疑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族长就带着人过来了。 毕竟,村里人上不上山,很多人都能看到,但是贺铁拐一家子住在小北坡,就算上山,也没人看到,这是一。 其二,这衣裳料子贵的很,一看就不是村里人穿的起的,唐时锦倒是穿的起,可是她从来都是一身男装,就没见她穿过裙子,倒是唐大丫,天天穿着各种各样的衣裳,在村子里来回转。 所以这一趟,是非来不可的。 贺家族长后头还跟着一大伙人,贺铁拐镇定自若,道:“老哥哥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贺家族长道:“对不住,有个事儿,得问问你们……崔寡妇出事儿那一天,你们可上山了?” 第161章 给脸不要脸 贺铁拐道:“别说那一天了,我们家打从去年就没上过山,老哥哥,你是知道我们的,我们一家子弓箭上都平平,吃不了打猎这碗饭,所以很少上山。” 有人呛声道:“谁能给你做证?你说没上山就没上山?” 贺铁拐看了看他:“这边,就我们一家子住这儿,这还真不好证明……” 他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宝安病了,我还记着,出事的时候,我听着声音,还起来先摸了摸宝安的脑袋,烧的滚热,故此急的不行,没出去看出了啥事儿。” 贺大郎在旁道:“爹,你记错了,宝安头着那天就发热了。” 他跟贺家族长道:“伯伯,头着那天,宝安和珍儿在雪地里玩雪,因为这个时候雪都化了,走的远了些,一时没看住,就连袖子带前襟都湿了,当晚就发起热来,头一天我爹没理着,也没抓药,结果一晚上烧的厉害,我一大早去给他抓的药,这不,还有一服没吃呢!” 他从房梁上拿下篮子,给他们看了看。 贺铁拐道:“是这么个事,”他好像刚想起来一样:“对了,说起药,我这边药包还留着呢!我想着留下烧火,这不一直没断火,就没用着。” 他站起来到处找了找,然后在不远处柜边找着了,递给族长。 族长大儿子接过来数了数,如今从崔寡妇出事那天,到现在,六天了,正好六副药包。 大家都沉默了。 贺家族长站起来:“老弟,那就是我多心了,老弟别见怪。” 贺铁拐道:“人命为大,哪能见怪!” 一行人这才出来了,然后就是一筹莫展。 有人道:“不是贺铁拐家,又会是谁呢?” “我就觉着人家不会干这事儿,人家一家子好好的,要真遇上熊了,咋连点皮也没破?就扔下衣裳了?” 另一人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一男一女的衣裳,莫不是私.奔的?所以家里才不敢声张!” “有可能!”就有人道:“若不是不常上山的,也不可能惊着熊!说起来,熊这会儿大半还没醒呢!” 大家越猜越觉得像。 最终贺家族长叹了口气:“兴许是这样,不然也不能十里八村没见人吱声。” 于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贺大媳妇宁氏给男人烧完了头七,就过来找了唐时锦,她身上热孝,也没进门,就在外头说话。 唐时锦道:“我把你们家后头一片地也买下来了,到时候砌个围墙,从你们家院儿里开道门,你们养也方便,这几日我腾不出手来,你先这么养着,有啥事儿找小刺问问。” 宁氏小声道:“我养这个,刺哥儿呢?” 唐时锦笑道:“你放心,我另外有事情叫他办,等回头,我还想着,你捎带手照顾照顾曲曲,这孩子人虽小,安静的很,不闹人。阮刺说一个月能给你二百文银子。” 宁氏道:“那就不用了,我抢了他的活计,已经是不好意思了。” 唐时锦笑道:“那到时候你们去商量。” 宁氏连连谢了,又叫了阮刺,过去看了那些鸡鸭兔,粮食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要养也就是拌和拌和,打扫打扫鸡舍,拣拣鸡蛋鹅蛋什么的……而且贺大家住的,临近一条挺宽的河道,到时候还可以让鸭子自己去河里找食吃。 宁氏忙了一上午回来,贺元宵已经把她们一家子三天的米粮肉菜送了过来,道:“锦儿说了,以后你们想领熟的,就三餐直接去找我阿娘领,若想自己做,我就三天给你送一回,或者你想折成银钱也可,折银是你一天二十文,你家大丫一天十五文,可以按月给你,你想想,要是要折,就下月头开始。” 宁氏连连谢了。 结果正忙着,她弟妹又来了,又叨叨了一番,宁氏气的险些翻脸,她才走了。 杨鹏霄一天都在食坊里,这边也没人,宁氏就一天过去几趟,上心的很。 然后唐时锦那边腾出手来,直接叫泥瓦班的人,过来给垒了围墙,老大的一片地方,除了鸡鸭兔,还留了将来养羊、养猪的地方。 她以已度人,怕人家嫌臭,还把隔壁的房子也买了,统一包了进去,离的近的是相对不大臭的鸡舍鸭舍,最臭的猪舍放在最远处,全都打理的齐齐整整。 一恍又是半个月。 宁氏给贺大哭完了灵,出来给孩子做饭,结果见她弟妹又来了。 这一天三趟的,宁氏这么温和的人,都忍不住露了怒色:“你要嫁你嫁!你再这样,我非得找族长评评理!” 赵氏急笑道:“嫂子莫气,我这是过来看看大哥,给他上柱香。” 宁氏这才收敛了怒色,赵氏上了香,捂着脸哭了几声,宁氏叫她哭的难受起来,也忍不住哭了半天,赵氏好歹把她劝住,一边给她倒了杯水:“嫂子喝水,可莫要哭坏了身子。” 宁氏也没多想,就接过来喝了。 赵氏又说了两句,这才起身走了,回头的时候,见宁氏又哭了起来,不由得面露愧疚,赶紧加快步子走了。 不大会儿,贺铁拐进来,道:“弟妹,我给贺大上柱香。” 宁氏急跪在地上弯腰,贺铁拐上了香,道:“弟妹节哀,我先走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头七,家属也不用一直待在灵堂里了,宁氏就起身送他,谁知道一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她低声惊呼了一声,然后眼前一黑,贺铁拐立刻张手,抱了个满怀,看着怀里的妇人,冷笑了一声,低声道:“给脸不要脸!” 他把妇人一抱,还趁机掐了两把,这才疾奔出去,道:“来人哪!来人哪!” 唐时锦那边饭刚上桌,贺元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了,道:“锦儿!锦儿!” 唐时锦道:“怎么了?” 贺元宵道:“我听说,贺大婶子在灵堂昏倒了,贺铁拐刚好过来上香,然后一路抱着她去找了贺大夫,然后她弟妹说她叫男人搂抱了,说是天意啊什么的,逼她嫁给贺铁拐!” “什么?”唐时锦简直匪夷所思:“大婶子怎么说?” 贺元宵道:“我来的时候,大婶子跪在地上求族长呢,说宁死不要再嫁,说生是贺大的人,死是贺大的鬼。” 唐时锦霍然站起:“我去看看。” 第162章 脱了一身皮 唐时锦到的时候,那边正闹的不可开交。 宁氏跪在地上,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拼命的向族长磕头:“族长,求求你为我做主,我不想嫁,我只想给我们当家的守着,我不想再嫁啊!” 贺家族长皱着眉头,有些犹豫不决。 赵氏在旁边撇着嘴道:“都叫男人搂了,清白都没了,还有脸说不嫁,我们贺家可不要你这么不要脸的妇人!你马上从我们贺家滚出去!” 唐时锦大步进去,一抬手就甩了赵氏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当时房间里就安静了。 唐时锦不姓贺也不姓周,但是她开着食坊,盖着屋,多少人跟着她吃饭,所以她站出来,就能跟贺家族长和贺里正平起平坐……村里这种地方,就是这么现实。 所以她直接上巴掌,赵氏都不敢发火,只道:“你,你凭啥打我?” 唐时锦看都没看她,向众人道:“贺二郎在哪?为何不叫他回来?” 有人赶紧答道:“已经传了信儿出去了 ,但贺二郎在府城,一时还回不来。” 唐时锦道:“贺二郎都不在,一个当弟妹的,拨拨嗦嗦的逼嫂子再嫁,也没人管管?老族长,贺大叔尸骨未寒,家里的遗孀就叫人这么欺负,您老不给她做主,哪家的姑娘还敢往贺家嫁?” 这话说的极重。 但贺家族长真不敢冲她发火。 他站起来道:“说的也是!一切等贺二郎回来再说!” 赵氏当时就急了:“她清白都没了……” 唐时锦烦了,一手提起她来,直接往人群里一扔。 赵氏一声尖叫,直接撞在了那伙人身上,一伙男人纷纷后退,惊叫连声。 唐时锦踏上一步,低眼看她:“现在你清白也没了,这么多男人,你看你是一个一个的嫁,还是一起嫁了?” 这话说的十分江湖十分黄暴,要搁平时,这伙人早就起哄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一声也不敢吱。 赵氏都吓傻了,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拍着大腿哭了起来:“你这是逼我去死啊!我活不下去了啊!男人不在家,就叫人这么欺负啊!我不活了啊!” 唐时锦冷声喝道:“闭嘴!” 赵氏猛的一噎,唐时锦冷冷的道:“你男人不在家,别人欺负你,你就要嚎,别人家男人不在了,你一个自家人,不帮忙不说,却与外人勾结,害亲嫂子,你还有脸嚎?” 她弯腰,一手抬起她下巴,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收了贺铁拐多少银子?” 众人哗然。 赵氏吓的直哆嗦。 唐时锦其实是在诈她,但是看她这样子,至少有八成准儿,她道:“还不说实话?她儿子在哪?送过来老子摔死一个两个的给她瞧瞧!” 赵氏猛的一抖,当时就哭了:“我说,我说!我收了贺铁拐二十两银子……” 唐时锦一松手,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二十两就把亲嫂子卖了?你还做了什么?继续说!” 赵氏呜呜的哭,唐时锦道:“再不说,送你去大牢里玩儿两天?” 赵氏浑身一抖:“我就是……我就是给她下了点东西,没,没坏处的,就是……” 她截口道,“就是人会昏倒,然后贺铁拐去了,就成了你口中的失了清白,叫她不得不嫁,对不对?” 赵氏吓的呜呜直哭。 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大的快要连她们说话都听不清了,宁氏哭的肝肠寸断:“赵引弟!咱们妯娌这么多年,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害我!你说!” 贺铁拐在旁边拉着脸,一时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我只是仰慕宁娘子……” 唐时锦冷笑一声,转头看着他:“贺大叔尸骨未寒,村里人哪一个不为他们难受?你倒好,葬礼上觊觎人家的遗孀?收买人不成,竟弄出了下药之事,行事如此无法无天……”她踏上一步,冷笑道:“是不是脱了一身皮,就忘了自己是干嘛的了?” 这话,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贺铁拐猛的一退,双眼满是狠戾。 唐时锦再踏上一步,气势丝毫不弱。 贺铁拐人高马大,唐时锦不过伶仃,可是两人对恃之际,他连一声都不敢出,硬生生连退了几步,道:“是我一时糊涂,我为贺大出钱办丧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掏出了二十两的小元宝,扔到了地上:“拿走赶紧滚,他们不需要你的脏钱!” 贺铁拐瞪着她,咬了咬牙根,恨恨的指了指她,却没敢放狠话,扭头就想走。 人群让开一条路,却见炎柏葳站在树下,平静的道:“捡起来,她们不想欠你的。” 贺铁拐连唐时锦都没信心能打过,更何况是炎柏葳,他只能憋屈着,回去又把银子捡了起来,掉头走了。 唐时锦过去扶了宁氏,道:“婶儿别担心,有我呢,你不想干的事儿,谁都不能逼你干。” 她都没跟族长打招呼,就直接扶着人走了。 贺家族长叹了口气,晓得是这件事情没处理好,她只怕是气着了,连伯伯都不叫了……可是宁氏虽可怜,也不过是个女人,贺铁拐娶了她,也好照应照应她们母女,岂不是挺好的? 贺铁拐丢了个大脸,怒气冲冲的回了家。 大丫儿出来,小心翼翼的给他倒了杯水,一边打量他的脸色。 自从她得知贺铁拐要娶宁氏,就一肚子不高兴。 要知道,宁氏有两个女儿! 娶一个宁氏,两个拖油瓶都要跟过来,要吃要穿还要嫁人,贺家就算有钱,也搁不住她们这么花啊! 事实上,贺铁拐娶谁她都不乐意,后娘就没一个好东西,就像现在这样,父子几个人只宠着她一个,有钱都给她花,这样不是很好吗? 所以看贺铁拐显然是生了气,事情必定没成,她心里暗暗开心,便乖巧的道:“伯伯,是不是贺大婶儿不愿嫁?伯伯您别生气了,你这样英武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娘子愿意嫁,又何必娶一个有孩子的妇人?到时候带了孩子过来,欺负我和宝安怎么办?我当年,叫唐时锦欺负的可惨呢,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铁拐一抬腿,就把她踹出去好几步远。 第163章 大叔快跑 唐大丫就算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并不知道男人欲.求不满的时候是不该靠前的。 她从来没有被贺家父子打过,都叫他给打愣了:“伯伯?” 贺铁拐冷笑道:“滚!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给你口吃的,你还真把自己当盘子菜了?老子要干啥,老子的银子给谁花,轮得着你说话?你也配跟宝安相提并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骨头够几斤!” 他走上几步,又是一脚踹出,大丫儿骨碌碌的滚到了墙边,连惨叫都不敢发出来。 贺铁拐瞪着眼骂道:“别来触老子的霉头!要不是你,压根儿就没这么些事!你他娘的才是个扫把星!晦气!” 大丫儿吓傻了,眼睁睁看着贺铁拐走了。 她万没想到,贺铁拐居然会这样对她! 她对他们够好的了!端茶递水,小意讨好,比亲爹娘都亲!结果到头来,还是赶不上那个傻子贺宝安! 她恨的不行,可又怕的不行! 人坐在地上,一时都忘了起来。 结果贺宝安跳跳蹦蹦的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扯了两根迎春花藤,一手一个,很开心的递给她:“珍儿!这个最好看!这个给你!这个也好看,这个也给你!宝安的手都磨破了,折回来给珍儿插头!” 大丫儿正忿忿不平,一见是他,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推,贺宝安没防备,当时就摔了个屁股敦儿,哇哇大哭起来。 大丫儿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把他扶起来,见贺家人都不在,才松了口气。 结果贺宝安哭个没完,怎么哄都哄不好,还举起手来让她看。 原来刚才摔倒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旁边的磨盘,磨盘上正好放了个铁锹,他手掌整个都划破了。 大丫儿一看,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要是之前,她其实不怎么在意。 因为反正贺宝安也说不清楚,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伤了摔了都没关系,可是刚才被贺铁拐骂了一通,她心里有点明白了,原来她在这些人眼里,还是个外人……心里就有点慌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正拼命的哄着他,她忽然看到了旁边的迎春花。 大丫儿心头一动。 她知道那个长迎春花的地方,下头有一个河沟,以前是河道,后来天长日久没水,变的窄了,但还挺深的。 如果贺宝安掉下去摔破了手,那就怪不着她了。 于是大丫儿立刻把两根迎春花都捡起来,拖着贺宝安一起出来,然后跟他道:“宝安,你再帮我折几枝迎春花,我就给你吹手手,吹了就不疼了。” 贺宝安挂着两眼的泪,抽抽哒哒的讲条件:“那,那你也不能生气,不能再骂宝安,要跟宝安玩。” 大丫儿敷衍的道:“好好好,那你赶紧去。” 贺宝安这才跑上前。 他半懂不懂的,也不知道害怕,一手踩着旁边探出来的树枝,就伸长手去够那边的迎春花。 大丫儿看四周无人,立刻走上去,道:“宝安,我来给你帮忙!” 她猛的迈上一步,用脚狠狠地一抵贺宝安的脚,贺宝安脚下一滑,啊的一声就掉了下去。 大丫儿立刻道:“宝安!宝安!你还好?我回去叫他们来救你。” 然后她扭头就跑了。 贺宝安叫了好几声,她也没有回来。 等了好半天,也没有人来救。 贺宝安害怕起来,沿着水沟乱跑,一边不住地叫着救命。 此时,山道上。 有个青年男子正风尘仆仆的走过来,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叫救命,他脚下一停,循声过来,往下一看,赶紧道:“你这孩子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上这里面来玩了?” 贺宝安哭的稀里哗啦的,只拼命的叫着救命。 青年男子就在沟边跪下,双手伸长,道:“来,拉住我手,我拉你上来。” 贺宝安一边哭一边拉住他手,青年男子孔武有力,一个使劲儿就把人拽了上来。 上来之后,贺宝安一站,险些没站住,哭道:“脚疼!脚疼!” 青年赶紧扶住他:“你是谁家孩子?你爹是谁?” 贺宝安两袖子胡乱抹着眼泪,“脚疼!宝安脚疼!” 青年男子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好像脑子不好使,他就道:“来,叔背你,先过去叫贺叔看看再说。” 结果他一靠前,贺宝安刚好把把泪一抹,忽然大叫了一声:“大叔!大叔快跑,大叔快跑!”声音大的吓人。 青年男子被他说的一愣。 但看他傻乎乎的,也没多想,就随手拉住他,把他拖到了背上,准备先去村医那里。 贺宝安一路大叫大嚷:“大叔快跑,大叔快跑!” 他们一进村儿,遇见的人不断地跟他打着招呼:“贺二,你总算回来了!” 然后就有不少村里人跟上,给他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贺家只有兄弟两个,按说是应该等到贺二回来再下葬的,但是因为贺大属于横死,这种必须要在三日之内下葬,加上要赶着做法事,所以也就没等他。 另外就是赵氏整出来的那些事儿了。 贺二叔只听的双眼冒火,耐着性子谢了那人,把贺宝安送到贺甘霖那里,然后就道:“这是我在路上遇见的,河沟里救上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先放在这里行不?” 贺甘霖道:“这是贺铁拐家的三郎,放在这边就行,你不用管了,我叫人知会他,你忙你的。” 贺二叔谢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贺宝安还在大叫:“大叔快跑,大叔快跑!” 贺甘霖给他检查脚,一边随口跟他说话,让他分心:“宝安,为什么要让大叔快跑啊?” 贺宝安满脸惊恐的道:“大狗熊来了!大狗熊吃人!大狗熊吃了大叔!” 室中猛的一静。 大家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本来想跟贺二走的几个人,也都停下了,大家面面相觑。 要知道,贺大和贺二,两人本来就是双胞胎,长的非常非常像! 有人急道:“你看到大狗能了?什么时候?在哪见的?” 贺宝安吓得往后一缩。 早有人拉住那急性子的人,走过来,和颜悦色的道:“宝安不怕,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看到大狗熊了?” 第164章 告了他的黑状 贺宝安天性单纯,见他和和气气的,就乖乖的道:“爹爹和哥哥,背着宝安和珍儿爬山,大狗熊追呀追,爹爹说大狗熊吃人,我们跑呀跑、跑呀跑……宝安没衣服,可冷可冷了,宝安还生病了,喝药好苦。” 那人耐着性子继续追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个大叔的?” 贺宝安偏了偏头,努力想了想:“大狗熊追的近了,大叔过来,拿着刀帮忙砍大狗熊,爹爹把衣服丢到了他身上,大声跟宝安说,快跑!” 他学着当时贺铁拐那个样子,声音大的吓人,然后他抱着肩:“宝安回头看,就看到大狗熊吃了大叔!” 室中一片安静。 那人长吸了一口气,道:“什么衣服?谁的衣服?” 贺宝安道:“是宝安和珍儿的衣服呀!我都说了宝安没衣服,冻病了,你怎么也记不住?” 有人道:“为什么要把衣服脱掉?” 贺安宝看大家都看着他,有点害怕了,声音也小了些:“宝安抱了小熊熊,跟小熊熊玩儿,爹看到就说,宝安!快扔掉!他打宝安的手,好疼好疼,然后拉着宝安就跑,再然后,大狗熊就追来了……” 真相大白。 这才是真相大白。 贺甘霖半天才颤声道:“石韦,去请,请族长和里正过来。” 唐时锦这会儿,正在安抚宁氏。 贺二叔得人指引,急匆匆过来,一照面儿,还把唐时锦给吓了一跳。 然后贺二叔急道:“是我,贺二,贺冬生,你是锦丫头?我嫂子呢?” 贺冬生长年在外头,唐时锦没见过他,点了点头,带了他进去,贺冬生一进门,就直挺挺的跪在了宁氏面前:“嫂子,我回来晚了。” 宁氏登时大哭起来。 贺冬生跪着,连连请罪,唐时锦听了几句,心说这贺二人还不错,跟贺大叔挺像的,就放心了,站远了些。 谁知道就在这时,村里一个姓贺的过来,在外头叫:“贺二!贺二!” 贺冬生没听到,唐时锦道:“怎么了?有急事?” 那后生凑过来,小声跟她说了,唐时锦都听的呆住了,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唐时锦道:“那现在贺铁拐呢?” 后生道:“族长带着人去他家了!说要把他逐出贺家宗族!” 唐时锦一跺脚:“贺铁拐家三个人都会功夫,别情急伤人才好,”她急双手拢个喇叭,向上叫:“炎柏葳!炎柏葳!” 一大片叮叮当当的盖屋声中,炎柏葳都立刻听到了:“哎!” 然后就跃了下来,唐时锦道:“你快去瞧瞧,贺铁拐家别打起来。” 炎柏葳就过去了。 这会儿,族长带着人,已经到了贺铁拐家,但是贺铁拐父子三人,正被大丫儿带着,去找贺宝安,全都不在家。 大郎二郎跳下去,沿个整个河道找了一圈也没有,正急得不得了,一抬头之际,贺大郎惊呆了:“爹!爹!” 贺铁拐一抬头,也傻了,就见数人向自家方向围了过去,一个个拿着铁锹木棍,一看就来者不善。 贺铁拐急打手势,三个人一起跳进了河沟,伏着身体等他们过去,犹听有人大声道:“贺宝安不说,我都没有想到!” “贺大好心救他们,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简直畜生不如!” “就是!还假惺惺的出钱办丧事!还有脸觊觎贺大嫂子!真是禽兽!” 完了,全完了。 贺铁拐脸色剧变。 他迅速道:“宝安!宝安!” 大郎道:“爹!咱们先走!晚上再来接宝安!” 贺铁拐老泪纵横:“可是,可是宝安他胆子这么小……” 大丫儿也回过味儿来,尖声道:“宝安咋能说出来呢!这头蠢猪是要害死我们吗!?” 贺铁拐猛的回头,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大丫儿一声尖叫被他一把捂住,贺铁拐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道:“我儿子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个贱人说!” 其实大丫儿完全就是脱口而出,可是,心理学家说过,没有一个口误是偶然,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情急之下就这么说了出来。 她拼命摇头想求饶,一边努力控制住痛苦的表情,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平时她只要一做出这种样子,贺家的大郎二郎都会哄她,可是此时,他们一脸漠然。 贺铁拐直接按住她后脑,把她的脸狠狠的按进了泥里。 大丫儿疼极了,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了分毫。 贺二郎道:“爹,咱们快走!不然这些人怕是很快就会追上来!” 贺铁拐狠狠的按住她脸搓了搓,这才随手甩开,三人急匆匆就走。 那边族长带着人过去时,贺家的门虚掩着,几人直接冲入,可是屋里空无一人,便有人道:“不在!” 贺家族长道:“放出人手,四处找找。” 炎柏葳遥遥看着,见人都走了,才跟族长道:“报官。” 贺家族长一窒。 炎柏葳道:“莫忘了还有竹前村的三条人命,这不是一村之事,不报官,后患无穷。” 贺家族长被他一提醒,这才猛的回神。 对啊,还有竹前村的三条人命! 若不报官,他们这么空等,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报了官,把他的家翻一遍,翻出来的银钱大家分一分,就把这件事了了。 贺家族长立刻派人去报官,又派人去通知竹前村的人。 炎柏葳远远看着。 他其实不止是为了竹前村的人,主要贺铁拐是盗墓的,他们有身手,也有银子,要是不报官,但凡有一点空儿,他们就把银子取了,一样逍遥自在,而这边却白担了干系,还要受千夫所指。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么一来,才真的是惹急了贺铁拐一家。 沈挚很快就带人过来了,炎柏葳与他耳语了几句,沈挚心里就有数了,直接一抬手:“进去搜!” 这一搜,可真不得了。 搜出了盗墓的洛阳铲,护身符之类,还正经搜出了几样殡葬的好东西,银票银子也足足有几百两之数,衣裳之类就更多了。 沈挚直接做主,把他家的衣裳器皿全都分了,死了人的一家给了二十两银子,然后才带着人回去了。 结果回去还没说完,林县令就冷冷的道:“既是盗墓贼,盗墓所得,就当全部归公!你怎可随意分予旁人!” 沈挚赔笑道:“大人,之前那巨熊的事儿,闹的人心惶惶的,两个村儿的人围着我,我要是一点都不分,我怕传出去不好听,故此就把那些个不值钱的衣裳,带不走的器物分了分……” 林县令冷笑道:“哦?那一家还有二十两银子呢?沈捕头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沈挚心里登时咯噔一声,知道这是带去的人有内鬼,提前告了他的黑状…… 第165章 狗黑家老奶奶 这事儿涉及到的人多,他倒不是想瞒着,可是这种事情,他先说,和旁人先说,意义大不相同。 沈挚急笑道:“大人,我这不是为了搅搅混水么,你是不知道,那家里着实有不少好东西,我怕有人上了心,所以先花点儿钱安抚安抚,不信大人你看,我可都给大人带回来了……” 他把盒子打开,给林县令看了看,好话说尽了,林县令才点了点头, 收下了盒子:“以后当谨言慎行!不可擅做主张!” 沈挚出来,眉头紧皱。 上一次猎熊,林县令就不让去,后来好歹熊杀了,这是政绩,林县令这才见了点笑模样。 而这一次,碰上了盗墓贼,什么归不归公,还不就是归了他的口袋? 到手几百两银子,人家家里死了人,给人二十两都这德性,也真够一毛不拔的…… 沈挚叹道:“穷人命贱!人命不值钱啊!” 他慢悠悠的走出来,一个一个的看了看手底下这些人。 一伙人被他看的莫名,沈挚半晌才淡淡的道:“我沈挚是个泥腿子出身,我贪财么?我贪,但是我没忘本!若是各位觉着我沈挚不行,不愿跟着我,赶紧滚!想攀哪个赶紧攀去!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老子天天好酒好菜的,倒是养了只白眼狼出来!” 他扭头走了。 沈挚为人爽朗没架子,很少发火,大家面面相觑,唯有一人,低下了头去。 沈挚骑上马,又回了竹林村。 唐时锦这边,心血来潮,给他们做了个樱桃肉。 先把猪里脊切成枣儿大小的小块,放点料酒和盐,稍微一腌,然后放淀粉糊抓匀了,下油锅炸熟,捞出来。 然后再另起锅热油,放樱桃酱。 因为这边没有番茄,也不知道是这个朝代还没有,还是没传过来,所以她是用早熟的樱桃捣成酱做的,倒是更合了名字。 总之,放了樱桃酱,再放点白糖、白醋、盐和淀粉调汁,慢慢的炒到浓稠,冒泡泡了,把炸好的肉丁倒进去炒匀。 出锅之后,肉块上都均匀的挂上了一层红色的浓汁儿,圆圆小小有如樱桃,亮闪闪的,看着就诱人极了。 沈挚本来是心情不好,想来找炎柏葳喝口酒的,结果一进门儿,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看到唐时锦端着一大盘樱桃肉出来,他哟了一声,也不用人让,直接坐下就拿筷子开吃。 这樱桃肉皮儿软甜,里头酥烂肥美,满口果香,沈挚吃的摇头晃脑。 唐时锦又炒了两个青菜,这才坐下,一边笑问:“怎么了,沈大哥?看你进来的时候,愁眉苦脸的。” “别提了,”沈挚道:“我就看这些官老爷,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还不能揍!” 他看四周无人,低声把事情说了,一边又道:“郭县丞是个地头蛇,做事肆无忌惮,林县令是个伪君子,面上看着比谁都好,私底下又狠又贪,得亏是咱们没摊上啥事儿,要真摊上事儿,这才真是人家说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唐时锦有点吃惊,“我上次还觉得那县令人不错呢?” 沈挚苦笑摇头:“装的好。” 他闷闷的吃了两口菜,问炎柏葳:“炎兄,你读过书,见识广,你倒是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炎柏葳道:“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沈挚挠头道:“我……我念书也不成,就有两把子力气,我就想着,别处我管不起,但起码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什么人想干坏事,那都不成!我都得把你揪出来!就像书里的大侠那样!绝不要什么冤案!但我还不想当大侠,我想着当官光宗耀祖,还能有几个银钱,给我家玉娘买个花儿钗儿的……就是我又想当好官,又想有钱,你明白?” 炎柏葳出神半晌,叹了口气:“如今,吏治腐败的缘由在上头,所以咱们这一州一县,自然也就上行下效。” 唐时锦道:“沈大哥,你别听炎柏葳说,他一说就太文绉,一套一套的,好多听不懂。要叫我说,这问题很简单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种县官儿留着干嘛?架空他嘛!” 炎柏葳也笑了:“这句话,话糙理不糙。” 他顿了一下:“但并不容易架空,一来,沈挚与郭县丞关系不好,二来,逐利,乃是人之常情。” “不架空也行啊!”唐时锦道:“如今梧桐县三个头头,县令、县丞、捕头,对不对?三方互相都不怎么对付,所以你得想办法让那两个坏人斗起来。” 沈挚道:“如何斗起来?” 唐时锦道:“那方法可太多了,这世上,贪婪的人太好对付了,例如说,你说某处有什么好东西,一方面把消息悄悄告诉林县令,一方面把消息悄悄透给郭县丞,然后两方各派人马去,稍微一挑拨,不就打起来了?” “你说的容易!”沈挚道:“林县令要派人马,肯定派我啊!不派我,也派我手下的人,他又没有人马!” 唐时锦一拍桌子:“沈挚!狗黑家的老奶奶是怎么死的?” 沈挚顿时收了笑,道:“狗黑是谁?你们村的人?他老奶奶死了?报官了没有?” 唐时锦一愣,被他逗的笑出声:“狗黑家老奶奶是笨死的!我说你笨!沈大哥,我真的服你了,林县令连人马都没有,一个光杆子县令,你还对付不了?” 沈挚愣了愣,这才回神,哼道:“人家可是县令!” 炎柏葳笑道:“锦儿的意思是说,林县令的人马是你的、消息来源是你的,现在,林县令就是因为看出你的正直,以及看出你与郭县丞不对付,所以才如此的肆无忌惮,你只需要稍稍改变一下,慌的就是他了。” 沈挚问:“如何改变?” 唐时锦笑道:“你这么笨,怎么破案子的?” 沈挚道:“我当然能破!我在京城当了两年多的仵作,我……”他忽悟失言,捂住嘴,然后央求她:“妹儿好妹儿,哥敬你个酒,这事别跟玉娘说行不?” 唐时锦笑着点点头。 虽然她觉得他有点笨,但怎么说呢,其心可嘉。 第166章 唐时锦的底线 于是唐时锦认真的跟他道:“沈大哥,我们的意思是,因为你是好人,所以不管是林县令,还是郭县丞,都可以对你肆无忌惮,因为他们知道,你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这就是人家说的,欺负老实人。” 她逐一给他分析:“你们这三角,林县令,官大一级,但他不是本地人,光杆子一根;郭县丞,有夫人娘家支撑,本地人,算是有钱有势;而你,会功夫,有人手,得人心。” “所以林县令其实很怕失去你的支持,但他更怕你和郭县丞联合起来,那就是我刚才说的架空了。但郭县丞不怕吗?他也怕,林县令如果和你联手,那他这个县丞之位也同样有危险,毕竟官比商大。” 炎柏葳微微沉吟,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所以,具体到现在,你可以表现出一种‘我随时可以投靠对方’的态度,那这两方,尤其林县令,从此再不敢对你大小声。另外,你不是说你手底下有内鬼么?你就直接当着所有人发个脾气,表示老子不伺候了,老子只想娶媳妇发大财,当好人有什么用……总之,就是类似的言论,你就能试出内鬼是哪一个,顺便也能试出,这是谁安插进来的。” 沈挚简直茅塞顿开好么:“妹儿,你行啊!”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好!那就这么办了!” 唐时锦不放心的叮嘱:“但是你不要真的投入任何一个,在谁面前,你都要表现出另一个更好的态度,就最好了。” “放心,”沈挚道:“我琢磨明白了!” 他站起来,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谢了妹儿,我走了!” “等等!”炎柏葳道:“你带上人,再回来一趟。” 沈挚道:“做甚?” 炎柏葳道:“盗墓贼的儿子还在这,他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对啊!”沈挚一挑眉:“好,我带几个人马上回来!” 他就兴冲冲的骑上马走了,唐时锦转回头,炎柏葳正习惯的把手肘压在膝盖上,挑眉细细的打量她,半晌才道:“你们天上……也这么尔虞我诈?” 唐时锦乐出声,然后点点头:“对,跟你们人间一样一样的!” 她哈哈的笑。 炎柏葳也笑了几声,旁边的唐时磊忽然问:“炎大哥,你说吏治腐败的缘由在上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皇上不好吗?” 炎柏葳一愣,咳了一声。 唐时磊这孩子不爱说话,存在感不强,他们说话也从不背着他,乍然被他这一问,一时居然不知道要怎么答。 但炎柏葳还是道:“今上……有些多情,他宠爱德妃,于政事上有些天真,故此朝堂之上,万家可谓是一家独大……心怀正直之人渐无立足之地,朝堂中钻营成风,故此上行下效。但这些话,我们只可私下说说,外面,万万不可议论君上。” 唐时磊有点茫然:“那我想考状元,想做官,这对吗?” 唐时锦道:“磊儿,我问你,你喜欢读书吗?” 他道:“喜欢。” “喜欢出人头地吗?” 他想了一下:“喜欢。” “所以啊!”唐时锦道:“磊儿,人只要不死,就总得想办法好好活,天下路万万条,你不是一定要读书,但既然你喜欢,又擅长,那么读书考状元就是你要走的路,你别想着像大哥游戏人间,老子会打死你,老子不养闲人,你明白不?” 唐时磊乖乖的点头。 唐时锦续道:“话说回来,我觉得除非是乱世,天天打仗的那一种,不然的话,不管皇帝是什么样的,做官都比做百姓要强,权势是非常有用的东西。至于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形,要如何应对,到时候再说。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政事,但是我觉得,一个人能身居高位,起码他不是疯子不是傻子,只要他是个正常人,就有办法对付,最差不过是夹缝求生么!” 炎柏葳看了她几眼,认真的道:“假如说,万家就是一家独大,逆我者亡呢?” 唐时锦也正色道:“假如真的如此,我会选择抱万家的大腿,而且我一定会努力混成他们不可或缺的存在。” 炎柏葳道:“即便是一身骂名?” 唐时锦笑了一下:“我这么跟你说,我其实一点都不爱名,我只爱钱,我之所以求名,是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假如说到了那个地步,我能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我要名声何用?一身骂名什么的,我完全不痛不痒。” 她顿了一下,看着唐时磊:“但是,磊儿,人是要有底线的,底线,是一个人之所以能被称为人的基础,举例子,有人让我杀了炎柏葳,给我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我爱钱,可我能答应吗?我不能。” 她顿了一下:“但是,假如说有人让我杀了杨鹏霄,他在我心里是逊一层的,可是我能杀吗?我也不能。有人要我杀唐大丫?我能杀吗?同样不能,因为不管我再讨厌她,她都罪不至死。” 她郑重的道:“这就是我唐时锦的底线。” 唐时磊听的怔怔的。 她摸了摸他的头:“但是,同样是给我花不完的银子,有人要我去杀一个杀人犯呢?在罪证确凿的情形下,我可能会咬咬牙就去杀了,即便我不是官府,没有这个权利,但为了钱也可以杀一杀……这就是变通。” 炎柏葳失笑:“变什么通!你这样,是抱不上万家大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有人过来了。” 天已经有点黑了,唐时锦转头,就见有人跑了过来,在外头叫她:“锦丫头!” 唐时锦没听出是谁来,就道:“什么事?” 那人道:“有人在河沟里,找着了唐大丫,脸上伤的厉害,送到村医那儿去了,你过去看看她?” 唐时锦走近了看时,是族长的小儿子贺青逵,就直接跟他道:“劳烦贺三哥跑一趟了,不过她阿娘害死了我阿娘,还屡次三番的害我,我们是仇人不是亲戚,她伤了病了死了全都不干我事,我的银子就算打水漂也不会给她出半文,她死了我也不会给她收尸,所以我也不会去看她,贺三哥请回。” 贺青逵哦了一声,挠挠头,只得转身走了。 第167章 父债子偿 贺青逵回去把话一传,几个人顿时就沉默了。 她不管,倒真是无可厚非,可是这一下子,贺甘霖就有些为难了,管,费药又费钱,不管,又于心不忍。 最终贺甘霖只能叹着气,给她清理了伤口,上了一回药,然后就叫人把她送回到了唐家。 而贺宝安那边,因为找不着贺家人,一个死了老婆的汉子,愤恨之下踢了他好几脚,然后就被人拉开了,倒也没受什么磋磨,可是好几条人命摆在这儿,也很难给他什么好脸色。 贺宝安从小被宠的什么似的,如今脚又痛,身上又痛,肚子又饿,哭了半天都没有人来哄,也就渐渐的不敢哭了,只是小声抽噎。 外头大小十来个汉子守着,大多都是家里死了人的苦主,主动过来的。 听着贺宝安在里头抽哒,外头几个人就低声议论:“要是贺铁拐不回来呢?” 有人恨声道:“不回来就烧死贺宝安啊!父债子偿!烧了这小崽子给我爹偿命!” 便有人拍着他肩安慰,一边又道:“听说唐大丫脸上的伤,是叫贺铁拐打的!” “贺铁拐可算是想明白了,这唐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他也敢往家里带!” “对啊!毒杀老婆的唐有德、卖男人血的朱红花!私奔卖了未婚妻的唐时珩……就这种家风,唐大丫能好到哪儿去?” “说的是,听说贺宝安掉下河沟,也是她推下去的……” 不远处咔的一声轻响,但这些庄户汉子全都没有留意到。 有人道:“真的?” “贺宝安自己说的啊!说唐大丫踩了他脚,把他推下去的……不过也不奇怪,平时她在村里走,就骂骂咧咧的,把贺宝安当狗使唤,欺负傻子呗!” 藏身在暗处的贺铁拐父子,简直是怒火中烧!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图着哄儿子玩,才收养了唐大丫,到头来,她却这么对待贺宝安,如今,又带累的他们家破人亡! 他恨极了。 可是现在,他顾不上收拾她,他只想着先救出贺宝安! 看四周一片安静,他强压着火头,向贺大郎招手。 于是很快,不远处的茅草屋烧了起来,有人道:“走水啦!走水啦!” 几个人站起来一看,立刻就要往那跑,忽听一个男人声音道:“小心调虎离山之计!” 庄户汉子们:“啥?” 唐时锦失笑道:“你们别去了,贺铁拐想把你们都引开来救儿子呢!” 这么说大家就懂了,纷纷道:“贺铁拐来了?” 贺铁拐一见又是唐时锦,简直是怒从心头起,吼了一声就冲了出来。 唐时锦飞快的跳下,拿着一根棍子,舞的嗖嗖的,身段儿灵活极了。 几个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渐渐看清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坐在围墙上的炎柏葳看了几眼,然后跳到了墙角,随手抓住贺大郎,扔了进去。 贺大郎再是惊慌,也只能咬牙与他爹双战唐时锦。 唐时锦顿时就有些吃力,然后不大会儿,炎柏葳又找着了贺二郎,也扔了进来。 对上父子三人,唐时锦更是左支右绌,打的十分狼狈,炎柏葳在线指点:“刚才那一招慢了!又慢了!这一招偏了三分!手臂无力!明天起每天加练两刻钟!” 唐时锦:“……??” 为什么武侠小说里,当师傅的可以现场教招,稳赢不输,她这个只会现场挑刺马后炮?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炎柏葳教的时候好像只教了招数,没教名字? 她一边走神一边努力抵挡,她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从一开始的狼狈,渐渐变的有来有往,又渐渐的……居然有了几分游刃有余。 唐时磊站在围墙上,一手抓着炎柏葳的肩,还想着给她鼓掌叫好,好几次都站不稳,险些掉下来,于是炎柏葳索性抓住他后背的衣裳,让他专心的给他阿姐助威。 刚才,炎柏葳两人商量着谁去堵盗墓贼,谁在家看孩子,争执不下……然后在争了半刻钟之后,唐时磊小朋友纳闷的说了一句:“我不能跟着去吗?”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炎柏葳瞧的眉眼都弯了,这姑娘真的是,特别有韧性,真的是遇强愈强,他手心还扣了两枚铜钱,想危急之下助助阵的,没想到居然没用上! 火把越点越多,照的这一处亮如白昼,大家都看的振奋不已。 等沈挚带着人手赶过来的时候,老远就听着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不知道的还以为比武招亲呢! 贺铁拐父子三人,已经叫她遛的筋疲力尽。 沈挚直接把三人,连同贺宝安都捆了,正要带走,贺铁拐忽然说了一句:“我们还有一个同伙,叫唐时珍,害贺秋生就是为了救她的!” 沈挚挑了挑眉,他也听说了他们家这些事,就直接叫人把唐大丫也一起捆了。 唐时锦也累的不行,衣服头发都叫汗湿透了,灰头土脸的,回了家赶紧烧水泡澡,一直折腾到亥正二刻(22:30)才睡。 早上到了练武的时间也没起,炎老师来敲窗子,她就是装听不到。 炎柏葳也不能进来抓人,只能在外头叨叨:“我一夜没睡!我想到让你怎么练武了,你若上心,好好学,练上三年时间,我保你天下罕有敌手。” 唐时锦隔着窗,懒洋洋道:“你很厉害么?” 炎柏葳谦虚的道:“也就武状元那么厉害。” 唐时锦道:“打遍天下无敌手?” “没打过,但是应该差不多。” 唐老大瞬间就有了斗志,“等我!” 她迅速穿好衣服,出来就开始练。 炎柏葳让她站在水上练,例如在水上放个篦帘,也就是说,脚下很“虚”很“浮”的状态。吊着一口气,看能练多久。 炎柏葳道:“等房子盖好了,就可以在湖上练了,地方大,方便,如今先在缸上凑和着……对了,你的调料园儿今天就差不多完工了,何时开始种?” 唐时锦吃惊的道:“调料园?你不是说先盖房子再弄别的吗?” 他比她还吃惊:“你不是说,要赶在春耕之时?我赶着叫人弄的,围墙和守园人住的地方,库房之类,全都盖好了,土也翻好了,只需要买了种子找人种就可以了。” 唐时锦服了,真的。 她这边还没具体想好呢,他就已经全弄好了? 于是她只能立刻开始着手做。 第168章 调料园 常见的调料,一般也就是花椒、八角、桂皮、小茴香、香砂、丁香、花椒、肉寇之类的,像八角、小茴香之类都可以这个时候种,同时还有葱姜蒜和辣椒、梅子之类的,花椒树、肉桂树起码要种四五年才有收获,但也可以先种下…… 唐时锦在口袋本上写着清单,一边问:“圈了多少?” 炎柏葳道:“近百亩。” 她点了点头,一边道:“调料园那一边,要引一眼泉子过去,但不是引河道,而是中途用竹子截了,做成管道。” 她拿出纸来,给他画了一下。 也就是说,先用最粗的巨竹,中途把水截出来,然后再用接契的方式去分流,弄成一个土制的自动灌溉系统,到时候每一块田里,都接一个竹管子过去,不用的时候可以用塞子塞住,用的时候就拿掉塞子让它流出来,灵活掌握。 而且竹子不易腐烂,有活水也不容易冻裂,运气好做一次能用个三四年。 这样对唐时锦来说,好处就是她可以定时定量的,往里头加灵泉水,不用每一个都加这么麻烦,也更加的安全,不留痕迹。 炎柏葳听的十分认真,末了才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说起竹管子来,我又想起一个事儿来,我们洗澡,天天用桶太麻烦了,我想着,找人打一个铜的,或者烧一个陶瓷的。”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就是这种很扁平的大缸,我们把它放在屋顶上,上头用竹席子盖住,下头也弄一个管子,平时太阳晒就会晒的很热,到时候可以看情形稍微加凉水、加热水,调的合适了,直接流下来就可以洗澡,这样不是很方便?又省了柴火,又不用抬来抬去的,而且还干净。尤其夏天最方便!” 这种东西,真正的城里人不知道,但她们这些小混混,还正经用过几年,就是一个很大的黑皮袋子,用起来还是挺方便的,就是用个三年就老化了,要再换一个。 炎柏葳笑道:“挺好,你怎不早说?这会儿你的院子都盖完了,又要改!” 唐时锦道:“我刚想到啊!” “行,”炎柏葳也不嫌麻烦,就道:“我回头就找人做。” 唐时锦道:“那我去县城买种子。” 于是吃过早饭,两人分头行动,唐时锦直接叫了贺元宵一起进城。 她的空间越来越大,她基本上抓着什么种什么,有什么种子全都种进去,吃个苹果好吃了也往里种,里头有很多她去年种下的种子,因为植物在空间里长的远比外头要快,而且也不受季节所限,所以这么循环种着,正经攒下了不少种子,到时候掺在普通种子里,一大片长出几株异常好的,也不会太奇怪。 进了县城,她先跑去罗娘子那儿站了站。 本来也就是跑顺了腿,过来玩玩就要去办正事儿了,结果罗娘子一眼看到她,直接招手:“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过来我给你梳梳!” 她啊了一声,摸了摸。 她昨天洗完澡直接睡了,早上头发直接弯弯曲曲,她就随便梳了梳。 她就乖乖的在她膝前蹲下,罗娘子叫人送了清水来,沾着水,仔仔细细的把她发髻重梳了。 唐时锦问:“阿姐,婚期定下来了没?” 罗娘子道:“定了六月初八……正是热的时候,人家看了两个日子,一个六月初八,一个九月初六,我说九月就好了,不冷不热的,他偏要一刻也不多等,就要六月初八。” 唐时锦失笑,因为气氛太温馨了,她也没打趣她。 罗娘子又道:“你是不知道,他是最怕热的,那个天儿,忙起来够遭罪的。” 唐时锦道:“头着那天我就来帮忙。” 罗娘子嗯了一声,两人漫漫的聊了一会儿,罗娘子给她梳好了发,她这才走了。 然后她就想起来,又去了当时炎柏葳带她去的家俱铺子。 罗娘子父母已经亡故,连祖宅也叫族人夺了去,如今只守着一个铺子过活,人就住在铺子后头,出嫁也是在铺子里迎的,估计嫁妆也是没人置办。 她过去问了问,幸好那个拔步床还没卖出去,她讲了讲价儿,六百一十八两拿下,又紧着让人做了配色花样的檀木箱子和子孙桶,嫁妆的三大件儿就有了。 而且背新娘是要娘家人背的,哥哥弟弟或者舅舅,罗娘子没有兄弟,跟族人又闹的不好,只怕没人背。 她觉得这事儿她可以办,毕竟婚礼又不忌女子。 一边盘算着,一边出来,然后就溜溜儿忙了一天,算计着近百亩地,这个种多少,那个种多少,然后伙计给她介绍着,她也好方便安排“自动灌溉”的远近。 她种这些调料,其实主要并不打算卖,主要是育种,看能不能养出最好的种子来,再看下一步。 伙计一车一车的往这送。 炎柏葳不愧是个爱操心的,早就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正好进了五月,食坊要把产量调低,不会再用这么多的人,所以要暂时辞退一批,正好她这边又要用人,这些人都是干农活从小干到大的,种这个也是行家里手,无缝衔接,杨鹏霄那边也办的容易。 等忙了个差不多,再弄她说的竹管子。 唐时锦发现炎柏葳这个人,还真是个宝藏人物,她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可是也没有实行过,她都不知道细节怎么操作,可是他居然愣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且看上去完全不用动脑子,就随手的事儿。 而且这个年代的楔接手艺,这边削平一点那边挖个槽,也不知道怎么就嵌的严丝合缝,而且火烤竹子会让竹子弯曲,弯头的问题也解决了,唐时锦简直看的啧啧称奇。 一大帮人花了五天,种了个差不多,唐时锦只需要时不时的来掺把种子就行了。 像花椒树这种,炎柏葳直接把她买的种子退回来了,然后打发人去买了小花椒树,移栽过来,据说最晚第二年就能结。 然后唐时锦见着移栽想起来了,又去买了些果树小树,让他们随便找地方种种……然后炎柏葳又多买了些,就成了一小片果树林,什么果树都有,间错着种开。 第169章 克夫的破鞋 沈挚事后还过来了一趟。 婚期在即,沈挚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见面就笑的一口大白牙。 还跟在她身后叨叨:“妹儿,我按着你说的办了,你猜怎么着,现如今一个个对我和和气气的,林县令还非要把那盗墓贼的东西分给我,我呸,挖人家祖坟得来的东西,丧阴德的很!我再贪财也不要这个,也就是他这种,荤素不忌的……” 唐时锦只嗯了一声。 沈挚又道:“对了,那个唐大丫,不是关进大牢了吗?我当时其实还想着,把贺宝啥来?那个孩子放出去的,毕竟是个傻子,看着也怪可怜的,但是林县令不让放,我也就算了……对了,说唐大丫呢,唐大丫关进了大牢,当时是昏迷着关进去的,一醒来就吓坏了,大喊大叫的,然后朱红花就求着,想跟她关在一起,本来倒是小事情,毕竟是母女,女牢人也不多,那老狱卒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沈挚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一关到一起,听说唐大丫扑过去叫阿娘,然后朱红花抬手就把人给打了……问她这时候叫娘了,风光的时候干啥去了?跟着便宜爹吃香喝辣的时候,咋不记得她这个亲娘连泔水都吃不上?说她这种畜生就不配享福,所以老天才罚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儿……听说娘俩天天闹的不可开交呢!” 唐时锦啧了一声:“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不知道的是,女牢,向来就污秽不堪,进了女牢的,就没有能清白的。 朱红花虽然恶毒,却长的不错,又细皮嫩肉,所以……在女牢里还挺吃的开的,几个老狱卒都会给她几分皮肉情,所以要调牢房就调牢房,而唐大丫的脸虽毁了,大小也算个姑娘,所以,将来,只怕也免不了这一出。 她只是听过就算了,只忙着她的调料园子,一边还叮嘱沈挚:“我们这几个村儿,有要卖地的,你跟我说一声。” 沈挚应下,兴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这边继续忙活,隔了半个多月,家俱坊派人来跟她说,那三样家俱都打好了。 唐时锦就过去了一趟。 结果才刚一进城门儿,还没来的及去家俱铺子,一个小叫花子就跑过来,跟她道:“有人在罗家铺子门前闹事呢!” “什么?”唐时锦赶紧先过去了。 结果一过去,就见那边围着一大群人,老远就听到罗娘子的呼痛之声,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咒骂:“不要脸的贱蹄子!一个克夫的破鞋还发春秋大梦,想嫁人做正头娘子?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唐时锦看人围的里外三层的,索性从旁边的马车上一借力,整个人凌空翻了进去。 落地一看,一个华服姑娘正扯着罗娘子的头发,两边各有几个人,拉的拉,扯的扯,劝的劝,可那女子就是不松手,罗娘子痛的脸都白了,头发都渗血了。 唐时锦一手一个,先把两个婆子扯开了,然后一手捏住那华服姑娘的虎口,那姑娘痛叫了一声,就松开了手,唐时锦把她往后一推,挡在了罗娘子面前,低声道:“郭婶,快扶阿姐进去!” 罗娘子这个时候哪里能走,哭道:“锦儿!我……” 唐时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转回身来,一看清那姑娘的脸,唐时锦当时就被震了一下。 两辈子没看这这么溜圆儿溜圆儿的脸! 而且还不是太胖了那种圆,这姑娘并不算胖,纯粹就是脸型圆,真的是太圆了!! 圆脸姑娘大怒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时锦一听这是有来头啊,就道:“小娘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她穿着男装,气宇轩昂,虽然明知道是个小娘子,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圆脸姑娘的愤怒倒是少了些,猛的一指罗娘子,道:“一个嫁过人的破鞋,居然敢勾搭沈捕头!不要脸!不要脸的贱蹄子!还有脸成亲……我非得打死她!”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虽然说颜狗不对,可是你长了个包子样,那脸都圆成这样了,眼都得扒拉开才能看见眼珠子,到底是怎么有脸跟罗娘子一个大美人争风吃醋的? 唐时锦和气的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罗娘子和沈捕头,是正儿八经的订亲,怎么就成勾搭了?” 圆脸姑娘怒道:“什么订亲!我姐夫都说了要让我们订亲的!” 她这么一说,她就知道她是谁了,敢情是郭县丞那个妻妹,不过说真的,郭县丞和他老婆,也真够有夫妻像的啊,脸都这么这么圆? 唐时锦道:“你姐夫说了,也得人家沈捕头答应才行!你想嫁沈捕头,那你就去找沈捕头么!来找罗娘子干什么?争风吃醋你起码也得先有个名份打底,如今你啥名份都没有,就你姐夫一句话,你来找她是为啥?觉得闹腾这么一出,沈捕头就会看上你撕头发骂街的英姿?” 众人纷纷偷笑。 旁边的婆子瞪眼大喝:“大胆!还不滚开!这一位是县丞的妻妹!” 真的是……一个小小县丞,这喝斥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嚷嚷的是皇帝微服私访! 唐时锦正色道:“这跟县丞不县丞的,有什么关系?说议亲,你们两家从未议亲,说来往,你们两人也从未有过来往,这不过是一个你姐夫动了念头,问了你一声,然后再问沈捕头,沈捕头不答应,另择贤妻的事情……不是吗?所以你究竟是凭了什么?来与人家马上就要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理论?还要动手动脚、喊打喊杀,难道县丞的妹子就可以不讲理吗?难道我们平头百姓连订亲自己都不能做主?” 这句话是在挑动情绪,围观的人更是议论纷分。 冯娇娇气的脸色发白:“她怎么配!她怎么配!她是一个嫁过人死了丈夫叫人休回家的寡妇!她克亲!她克夫!她开着店天天跟人家勾勾搭搭,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一个野驴辱的下作死娼妇……整个县城,谁不知道她是个破鞋!我告诉你们,她不知道跟多少人勾搭过,明着是衣裳铺子私底下就是个暗娼!那后门晚上开开关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过门,那儿都叫人弄烂了,还有脸装正经人嫁人……” 她污言秽语,滔滔不绝,说的活灵活现。 唐时锦的神色沉了下来。 她本来没想得罪县丞的,可是她张口就扣个屎盘子过来,那就一定要说清楚了。 否则的话,人言可畏!她是想毁了罗娘子的声名,叫她嫁不成! 何其恶毒! 唐时锦冷喝道:“闭嘴!” 第170章 八月十五的脸 唐时锦的脸上再没了笑容,猛的踏上一步:“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张口就是胡言乱语,污人声名,简直恶毒!” 冯娇娇满脸狰狞的道:“我没胡言乱语,她就是个破鞋!” “好!”唐时锦道:“你既然说是真的,那你有没有胆子发个誓出来!若是你说的这些话有一字虚言,那就叫你这个长舌女子,肠穿肚烂,死后下拔舌地狱!” 她步步逼近:“你敢不敢呢!?” 冯娇娇当然不敢,她气的直瞪着她。 然后唐时锦道:“我与罗娘子,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们来往这么久,彼此十分了解。” 她举起手来:“今日,我唐时锦对天发誓,我亲眼所见,罗娘子一向谨言慎行,贞静贤淑,冰清玉粹,与旁的男子绝非半分私下来往,绝无她口中所说之事!我愿以身家性命为她担保,若我说的不对,我情愿天打五雷劈!” 众人一下子就静了。 身后,罗娘子呜呜的哭出声来。 唐时锦冷冷的道:“再者说了,罗家铺子,向来生意兴隆,城中不少妇人娘子,都喜欢这家的衣裳,与罗娘子关系亲近,你如此污人声名,置这些出入这家铺子的妇人娘子于何地!难道世间是非黑白,全凭你一条三寸长舌吗?” 这话一说,大家顿时纷纷点头。 有人大声道:“就是!什么事嘴皮子一啪哒就说,也不怕烂了舌头!” 唐时锦冷冷道:“你这小娘子,人在闺阁中,就觊觎沈捕头,求亲不成,就来欺辱人家的未婚妻子,欺辱不算,还要造谣污蔑,毁人声名……我看你才不要脸!恬不知耻!恶毒之极!而且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那种事情,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就叫以牙还牙。 围观的人不住的议论,指指点点。 冯娇娇有些慌了,道:“你,你胡说八道!” 婆子也喝道:“你这小娘,好大的胆子!我这就禀了县丞大人,把你关进大牢!” “凭什么?”唐时锦朗声道:“我犯了哪一条国法?难不成这梧桐县,是他郭县丞的?想关谁就关谁,国法还不如他的一句话重要?你们没名没份找上门来喊打喊杀就行,我不过说一句大实话,就要被关进大牢?天理何在?国法何在!” 婆子也没念过书,哪知这番话的厉害。 外头很多人已经收了笑,沉思起来,她犹在嚣张大叫:“用不着说这些有的没的!反正你得罪我们县丞大人的妻妹就是不行!等把你关进大牢,倒要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唐时锦正要说话,忽有人拼命的推开众人,带着几个人挤了进来,大声道:“我看谁敢动我们家五娘!” 唐时锦倒是一愣。 这居然是桃宅的老管家。 估计是刚听说这边的事,跑的气喘吁吁的,然后架着胳膊往她面前一站:“五娘别怕!有老仆在,谁都别想伤你!” 嗯?唐时锦有点好笑,这老管家平时不怎么待见她,一致对外的时候,倒是毫不迟疑,还叫起排行来了。 就听老管家又道:“我们家的五娘,是诱杀熊罴的义勇之人!你们凭什么抓她!”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老管家挺胸凸肚,顾盼自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上,桃花公子整个人挤在窗角,唯恐看的不够清楚,一边还向后笑道:“林叔以前最爱炫耀的可是我!如今,天天跟人家说锦儿,一听谁说起这事儿,再忙也要凑上去说几句!” 他身后的青年公子皱了皱眉,又看了下头一眼。 他还真没想到,老管家居然会这么维护她。 冯娇娇也有些慌了。 她也听说过诱杀熊罴的事……事实上这件事,整个县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唐时锦还不知道,桃成蹊前些日子,写了一篇文章,名为《金钗除罴》。 女子12岁称之为金钗之年,唐时锦今年虚岁12,而罴就是棕熊……他把这事儿写的一波三折十分精彩,如今城里所有酒楼说书人,已经不说别的了,只说这个故事。 冯娇娇怕她打她,迅速躲到了婆子身后,大声道:“一个女子,打打杀杀的还有理了!” 唐时锦冷笑道:“对啊!一个女子,打打杀杀的还有理了?” 她原模原样的问了回去。 老管家大声道:“我们五娘出手,是为了救人!你打打杀杀,是为了抢人家的男人!你怎么配跟我们五娘比!” 哎!虽然你来给我撑场子,我是很感激,但是别老抢戏行? 冯娇娇气的不行,憋了半天才道:“用不着说这些!我们在说那个破鞋!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她就是个破鞋!破鞋!” 唐时锦拉开了林管家,向众人团团拱手:“敢问诸人,罗娘子当年,待字闺中,听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嫁给了那位书生,她做的可有不对?不妥?之后她夫君不幸亡故,她婆家不愿多养一个人,故此休她回家,她便已经是自由身,就连律法也未限制她再嫁,是也不是?” 她顿了一下:“而沈捕头,当年与她本是前后邻居,青梅竹马,如今事隔几年,沈捕头衣锦还乡,男未婚,女未嫁,沈捕头未忘旧人,痴心一片,欲迎娶当年的青梅,此事即不违人伦,又不违律法,本是一段佳话,是也不是?” “再说罗娘子,她父母双故,无兄弟姐妹,孤身一人支撑家业,且收留了许多落了难的妇人和孤儿寡母。这些人身为人母,难道应该抛弃儿女独善其身吗?这些人既为人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要寻死吗?” “这些人想要活,却活不下去,罗娘子一片善心,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叫我说,罗娘子仁心大爱,真真是菩萨似的人物,这样的人,无怪沈捕头诚心求娶,有此贤妻,何愁家业不兴?” “而你?”她指着冯娇娇:“撒泼骂街,仗势欺人,无法无天!谁娶了你这样的女子,才真真是倒了大霉!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若是男子,我也愿意娶我罗家阿姐,人美心善,瞧着都高兴……至于这位,呵呵,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跟我阿姐争?凭你八月十五的脸,正月初一的眼??” 第171章 你也有今天 噗的一声,有人喷了。 然后大家纷纷喷了。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扣锅。 唐时锦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她要毁掉罗娘子的名声,那她就先毁了她的! 要知道,八卦这种事情,很难从头说到尾,所以要给她们一个“重点”! 从这一天之后,一提起冯娇娇,所有人都会记得“八月十五的脸,正月初一的眼”! 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嫁! 她随即退后一步,道:“诸位请回,还请见谅,今日罗家铺子关店一天。”又向老管家道:“林叔,恰好你来了,还要烦你去四方家俱坊,把我给阿姐置办的嫁妆搬来。” 老管家响亮的应了。 唐时锦随即带着罗家的人直接回去,上了门板儿。 门一关,罗娘子猛的哭出声来,哭道:“锦儿!锦儿!” 唐时锦搂住她,轻拍她背:“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吗?已经过去了……别担心,我不会叫人破坏你的婚事的,你安心出嫁就是,一切有我。” 罗娘子更是哭的抬不起头来,整个人趴在她肩上。 唐时锦比她还矮半个头,但是搂着她的时候,却显得可靠极了,旁的妇人也是纷纷下泪,又羡慕罗娘子识得了这样的人。 唐时锦问:“沈挚呢?” 便有一个婶子答道:“昨儿听说是叫县令大人差出去办事了,一闹起来咱们就去找了,人还没回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而外头,门板儿一上,冯娇娇简直要气的发疯,冲上去就想踢那门板,可是老管家一行人还挡在门前,那婆子便劝道:“小娘子,咱们回去找县丞大人!” “对,告诉县丞大人,把这贱蹄子抓进来扔进牢里!” “不识好歹的东西!非得叫她脱层皮!” 三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老管家这才跟着走了。 不一会儿,数人齐齐抬着一个老大的拔步床过来了,还有两口香檀木箱子和三件的子孙桶,也就是红木马桶、水桶和洗脚盆儿。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尽,好奇跟上来,就见这拔步床,抬进了罗家铺子。 这就是唐时锦给罗娘子置办的嫁妆?好大的手笔! 大家登时都惊讶莫名。 要知道,拔步床这东西,其价值,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套别墅,能在嫁妆里给人放个拔步床,那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了。 这么一来,罗娘子的牌面儿足足的,面子里子全都有了,冯娇娇的闹腾,就更像一个笑话了。 刚回去的冯娇娇听说了这事儿,更是气急败坏。 而她的姐姐,也就是郭县丞的夫人冯甜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位冯甜甜是谁呢,就是上一回唐时锦在家俱坊碰到的圆脸妇人,当时她丢了一个大脸,事后打听,打到了竹林村姓炎,又有个男装小娘子,就对上号了。 当时已经气的不行了,但郭县丞说她与沈捕头相熟,所以才压着没收拾她。 没想到,她居然护着罗娘子这个贱人!还非要拿拔步床打她的脸!欺负她买不起么! 郭夫人怒极了,与冯娇娇一起闹了起来,非得叫郭县丞给她们出气! 而郭县丞也是有些气愤! 他屡次给她留脸,想与她交好,可她倒好,明知道是他的妻妹,还敢当面与她为难,这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也该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连拔步床都说送就送了,家财还不知有多少!这一次,不抠出个万儿八千的,他就不叫郭通! 于是郭县丞就派了几个人去抓她。 唐时锦这一边,刚拉着罗娘子看拔步床,哄着她露了笑模样,就听说衙役来抓人了。 罗娘子当时就慌了神儿:“锦儿!”她拼命抓住她手:“你别去!我去!本来就是我的事!我不能叫你替我受过!” “别胡闹!”唐时锦倒是十分轻松。 郭县丞不来抓人,她这出戏还不好唱呢,他来抓人,那就是自寻死路! 她笑着拍拍她手背:“不用担心,你叫人通知炎柏葳一声,其它的事情你都不用管,安心待着就好,我保证,我一点事儿也不会有的。你放心就是!听话!” 她拍了拍她的脸,这才转身,走出去一步,又想起来问:“冯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罗娘子还怔怔的,倒是旁人答道:“冯家有老大的菊花园呢,是很厉害的茶商!专做菊花茶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一边沉吟着,一边往外走。 老管家人还没走,跟在她后头,十分愤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五娘你不用怕!老仆马上去告诉六郎!” “嗯,”唐时锦就悠闲的出去了,罗娘子追出来,颤着声音威胁那衙役:“沈挚马上就会回来的!你们休要为难我妹子!不然沈挚一定会找你们算帐的!”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说。 罗娘子一路跟着,一边又慌里慌张的叫人去竹林村通知炎柏葳。 唐时锦伸出手来,叫他们捆了,然后被一路拖拽着过去,看到的人无不惊讶莫名,花狼站在街角,满面愤怒,想要上前,唐时锦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花狼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动。 她一路被衙役带进了大牢。 一边是郭县丞,一边是沈挚,再说郭县丞本来也没打算结死仇,所以也没有人磋磨她。 只是女牢比男牢更为逼仄,一共就四间牢房,一进去就是一股屎尿腐败的臭气,熏的人一个趔趄。 唐时锦皱了皱眉。 朱红花躺在稻草上,正昏昏欲睡,一眼瞥见唐时锦,双眼猛的张大了。 然后她扑到了栏杆边,拼命的张大眼睛,待到看清是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她,一时间笑的说不出话来。 大丫儿被她吓了一跳,跟着看了一眼,然后她也呆了呆,一骨碌爬了起来。 两人手把着栏杆,一齐哈哈大笑,状若疯巅。 朱红花指着她道:“唐时锦!小贱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认识好些野男人吗?你怎么也进来了!活该!活该!哈哈哈哈哈……” 第172章 锦爷永远没错 唐时锦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俩。 这俩人开心极了,互相又拥抱又拍巴掌的,乐的手舞足蹈。 唐时锦放着她俩人乐了一会儿,忽然向狱卒道:“几位大哥,谁去甩她们一巴掌,我给他十两银子,谁给她们喂口屎,二十两。” 她这么一说,两人的笑容渐渐消失。 几个狱卒互相对了对眼色,眼睛就往她身上转。 旁边几个女牢的犯人,不由得哧笑出声,嘲笑她在这儿还敢露财,简直是愚不可及! 朱红花母女两个人,也回过神来,指着她哧笑起来。 唐时锦看几个狱卒居然真的朝她走了过来,不由得对沈挚这个人无语了。 做人不大成功啊! 要是她在这儿当捕头,下头人敢背着她欺负她的人,她分分钟教他们做人。 唐时锦直接一抬手崩开了绳索,然后走过去,手起掌落,哗的一声拍碎了桌子。 这一手儿太炫了,顿时就把几个狱卒吓怔当场。 唐时锦冷冷的道:“老子不过是进来转转,你们还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了?不等入夜老子就得出去,这会儿闲着无聊,想顺便看个戏……怎么着,送上门来的银子都不赚?” 几个狱卒又对视了几眼。 然后看向了朱氏两人。 朱氏两人的笑容,再一次渐渐消失。 朱氏惊慌道:“别!别……她有钱!你们多找几个人,你们打她啊!打服她啊!打服她就有的是钱了!” 几个狱卒缓缓的靠了过来。 那边儿,前脚衙役抓了人,后脚桃成蹊就过来拜访县令了。 林县令也不愧是个光杆儿县令,外头都闹成这样了,他居然半点不知,还在书房写酸诗。 一听说桃成蹊来拜访,林县令十分惊喜,迅速迎了出来,甚至还想拿出自己平日做的诗向他请教。 但桃成蹊本来就是个任性的大少爷,他没那闲工夫跟他寒暄,直接道:“林县令,敢问皇上大还是你大?敢问国法重还是私欲重?” 林县令惊呆了:“桃郎君何出此言!本官万万不敢对君上有丝毫不敬!” 桃成蹊冷笑道:“但你属下的县丞,为何却敢不遵国法,不惧民声,说抓人就抓人?说下狱就下狱?难不成区区一个县丞,竟能无视法度不成!” 林县令道:“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老管家上前,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林县令顿时一拍桌子:“还不把郭通叫过来!” 郭通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一见桃成蹊,他更懵。 郭通在梧桐县这弹丸之地,当了太久的土皇帝,早已经忘了谨慎二字咋写。 在他眼里,唐时锦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儿钱的小女子,唯一的靠山就是沈挚。 他根本就没去打听具体的事情,也不知道中间出现的,是桃府的下人。 否则的话,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她…… 不止是因为桃成蹊是举人,而是“桃”这个姓,满大庆朝,不知道的有几个?他的家族从来不是秘密! 别说一个小小县丞了,就算是朝中大员,又有几个敢惹呢? 郭通连连致歉。 桃成蹊冷然道:“我桃家虽比不上你们家大业大,但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如今我义妹在此,竟被你们这般欺负,我定要写信回家,请家中长辈做主!” 郭通吓尿了,直接屈膝行了大礼:“何至于此!又何至于此!家中女眷不懂事,我回去责罚她便是!” “责罚?”桃成蹊冷笑道:“我妹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呢,你那儿,罪魁祸首,一句责罚就行了?拿我桃陟遐当甚么!” 郭通听出来了,他要他把冯娇娇关进大牢。 可是他在家里,虽不是入赘,却也跟入赘差不多了,根本没有这个牌面儿! 冯娇娇又自小受宠,不然也不会养出这么嚣张跋扈的性情,他是真不敢做主把冯娇娇关起来,只能苦苦哀求。 正说着,炎柏葳直闯进来,道:“成蹊,锦儿呢?” 林县令这才回神,赶紧下令:“快去大牢把唐小娘放了!” 下人应命而去,炎柏葳就跟着去了。 这会儿,大牢里正鸡飞狗跳。 几个老狱卒为了银子也是拼了,大牢里如今一屎难求,朱红花母女都被按在地上,搜肠刮肚的吐。 唐时锦远远站着,捂着鼻子,还不时的指点:“你说说你们,也不知道个变通,不会等她吐完了再塞么,不会垫着点稻草么非得下手抓?不嫌恶心啊?呕!”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唐时锦迅速回神,一步冲到最近的牢房,一把扭断了锁,然后进去把门一关。 于是等炎柏葳冲进来时,就见她坐在稻草里,特别可怜的样子:“炎柏葳,你终于来救我了!我都快吓死了嘤嘤嘤!” 炎柏葳:“……” 我听到你扭锁了。 我也听到你说话了。 众人也默默侧目……我们才是快吓死了好么! 炎柏葳无奈的扶了扶额,叹道:“快出来,反正你是一眼看不着就得出点事儿。” 她立刻忘了装娇弱,站起来道:“我哪里错了?” “你没错。”炎柏葳道:“锦爷哪能有错?锦爷永远没错,全都是旁人的错。” 他推开门,朝她伸出手:“走了,成蹊在林县令那里,我们过去看看。” 她把手放在他手心,两人就手牵着手走了。 唐时锦手向后,飞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过来,几个狱卒顿时一通抢。 唐时锦跟着炎柏葳过去,一看郭通跪在地上,顿时就明白要唱什么戏了。 于是她扑过去,哽咽的道:“大哥!” 桃成蹊情真意切的扶住她手:“锦儿,你可还好!?大哥担心死了!” 炎柏葳:“……” 他在想桃成蹊最早是他的朋友没错?为什么这两人看上去……简直像亲兄妹,同样的戏多又爱演,还演的这么真?难道这是他的问题?他找的都是这种朋友? 两人真诚的相见欢了一会儿,也让林县令和郭县丞明白了,他们义兄妹的感情很不错,绝对不止是面子情。 林县令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唐小娘,对不住,是本官治下不严,让唐小娘受了惊吓。” 唐时锦拭了拭泪,蹲身行礼:“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并未受什么惊吓。” 她这红脸儿一唱,林县令的脸色就好看多了,然后郭县丞道:“唐小娘,家里几个女眷不明事理,还请唐小娘不要见怪,我回去就叫她向你斟茶请罪。” 唐时锦道:“郭县丞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我也有不对之处,我做事向来莽撞,大哥也是时常骂我的。” 第173章 两个月搞垮冯家 郭通的脸色也好看了。 两人都看向桃成蹊,但桃花公子仍是冷着脸不说话。 唐时锦在两人的偷看之下,拉了拉他的袖子,做口型“沈挚”。 桃成蹊这才冷然道:“也罢了,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两清了!” 他拂袖就走,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唐时锦连连拱手:“我大哥脾气坏,还望两位大人大量,体谅他为我忧心,原谅则个。” 两人当然连说不敢,唐时锦这才追着他去了。 外头罗娘子和一众妇人还在等着,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花狼也站在角落里等着,一见她出来,罗娘子险些喜极而泣,旁人也是纷纷询问。 唐时锦团团拱手道:“多谢大家关怀,唐某感激不尽!” 余下的话却一句没说,更没解释,就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了。 时间也晚了,唐时锦怕唐时磊担心,安抚了罗娘子几句,也没去桃宅,就赶紧往回赶。 老管家牵了几匹马儿出来,桃成蹊也想跟着回来看看,也上了马。 炎柏葳问她:“你会骑吗?” 唐时锦摇了摇头。 唐老大虽然英明神武,但还真不会骑马。 其实生意做到一定程度,很多时候会约在马场谈生意,当年她也曾想装个逼的,结果太过于轻敌,一上来就叫马踹了一脚,当众丢了脸,从那之后,就有点犯拧,就是不学了。 炎柏葳就道:“我带着你骑。” 他就随手把她提到了身前,唐时锦有点害怕,扶着他的手臂。 炎柏葳半开玩笑的道:“我还当你要痛骂贪官污吏,没想到锦爷还会说软和话。” 唐时锦道:“当面得罪他们那是蠢,要对付他们,直接背地里阴死多好?” 桃成蹊笑道:“我与锦儿心有灵犀,配合的实在是好!” 唐时锦也笑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跟他道:“我一直觉得很多事情,离我很远,可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就好像一滴墨滴进水里一样……脏的不止是入墨的那一方水,而是整池水全都黑了,沟沟壑壑之处更是黑的更厉害,人就活在这种地方,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 “如今我们看似占了上风,可是你难道不觉得,逼的好人变坏,逼的雅人不讲理,逼的老实人动粗,逼的所有人学他们的仗势欺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两人不由默然。 唐时锦严肃的续道:“孟母带着她儿子搬家,是因为觉得周围的人会带坏她儿子,可是如果这整个天下都是这样的,那她要往哪搬呢?” 正经了三句,然后她就开始锦言锦语:“所以啊!我真的好倒霉,就不能让我赶上个盛世明君,天下太平,让我舒舒服服的富甲天下吗?” 炎柏葳也有些感慨,拍了拍她脑袋:“其实如果你只想富甲天下,还是容易的。” 唐时锦道:“可是我想站着赚钱,开心的赚钱,不想跪着赚钱,不想钱赚到了,我不是唐时锦了。” 桃成蹊苦笑道:“锦儿,你就别说了。” “好!”唐时锦道:“不说了,在其位谋其政,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百姓,操心这些为时尚早,我就先定一个小目标,两个月之内搞垮冯家!” 桃成蹊笑道:“我妹儿好志向。” “过奖过奖。”唐时锦想起来问:“我原本没想占桃家的便宜,可既然今日大哥出了面,这虎假狐威的戏唱都唱了,那桃家这棵树就不用白不用了。是不是呀大哥?” 桃成蹊笑着还没说话,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你应该叫他六哥。” 唐时锦一愣,按着炎柏葳胳膊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文人模样的青年拨马走近,看着她道:“毕竟你还有五个哥哥。” 唐时锦立刻跳下马来,行了个礼:“锦儿见过哥哥,方才没看到,不曾过来行礼,还请哥哥不要见怪。” 那人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名陟踵,是你二哥。” 桃二郎跟桃成蹊长的一点也不像。 桃成蹊长的,是一种几乎超越性别的,仙人般的,灵气十足的美貌。 但是桃二郎是完全的斯文模样,五官端正俊秀,一举一动,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感觉特别的古雅,就那种传说中谦谦君子的感觉,特别有味道。 唐时锦手一按马头,又翻回了炎柏葳那儿,一边道:“二哥六哥,你们都跟着回去,没地方住啊!房子还没盖好呢!” 桃成蹊不在意的道:“挤挤就是了,二哥待不了多久的。” 也是直到这一晚,唐时锦才知道,原来桃家祖父,贵为右相,而桃家亦是大庆朝数一数二的儒学世家。 桃二哥亦有官职在身,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所以称病在家,才能有空出京来看望幼弟,也顺便了解了解幼弟结拜的是什么人。 而唐时锦之前预想的,桃家会派管事来看她的酒坊……这种事情并不存在,一是大儒自有风骨,不会觊觎她的酿酒之方,二是这件事,对相爷来说,真的只是一件小的不得了的小事,所以人家并不在意。 桃二郎第二天去看了她要建的庭院。 庭院的主院很大,也留了待客之所,是给他家六弟盖的,桃二郎并不知道之前唐时锦的考虑,自然就觉得他们交情好,又懂礼数,就十分满意。 然后又考较了一下唐时磊,也是十分满意。 但对于食坊和酒坊,则并无兴趣,看都没去看过。 中午唐时锦努力的给他做了一顿大餐。 当天下午,桃二哥就回了县城。 直到第二天早上,唐时锦还在赞美他:“二哥这个人超有味道的,感觉整个人就是一本行走的书卷,无比雅,为什么你也是桃家出来的,你身上就没有这种味道呢?” 桃成蹊真诚的回答她:“因为我的皮相太美了,所以你就留意不到我身上的书卷气。” 唐时锦也真诚的回答他:“可是久或不久我都没觉得你美,也没有感觉到你身上有这个啊!” 炎柏葳在旁边,听的笑出声:“成蹊,我问你,你说锦儿说的这个久或不久,是出自什么?” 桃成蹊想了想:“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炎柏葳笑着点头:“对。” 唐时锦啧了一声:“意思明白了不就行了?何必那么讲究!” 她站起来:“走了,去县城,搞垮冯家第一天!” 第174章 郭大县丞真威风 她本来就在考虑,夏天是五香肉肠和百大碗的淡季,要做点什么生意填补一下空白,这么一来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她先找着了花狼,细细的问了问冯家的生意。 冯家不止是做菊花茶,也有别的茶叶,但是菊花茶绝对是冯家最出名的,也是他们生意的最大头。 而菊花茶,本来就是适合夏天喝的茶,但更适合夏天喝的茶,是竹叶茶。 再说了,喝茶的是什么人?文人! 竹乃君子,喝竹叶茶不比喝菊花茶文雅的多? 她本来只想公平竞争,但是一打听之下,这冯家简直就是茶霸啊,茶园子是半抢半买,茶铺子是半抢半买,欺行霸市,肆无忌惮,整个梧桐县就没有别的茶铺子,怪不得这么有钱!垄断经营啊! 这家子算是把土匪作风和县丞身份利用到极致了。 唐时锦心里就有数了。 她先去订了两个很大的,可以转的炒茶炉子。 平时喝竹叶茶,其实不用炒,直接摘下来洗了晾干就可以喝,但是要想竹叶茶保存的久一些,就得等晾干之后,用文火炒一炒,那样就能保存的比较久,起码两年是没有问题的。 竹子这东西发的快,她空间里有的是竹子,到时候炒一锅放一把她空间的竹子,绝对够香够有味,抢走冯家的生意,妥妥的。 她就叫花狼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好地方,方便开茶叶铺子的,然后就先回去了。 然后她去找了贺里正,一起去找了族长。 请了族长大儿媳妇帮忙,出面召集村里的妇人,采竹芯,也就是竹叶里头的嫩叶,比竹叶茶更好。按十文钱一斤收。 另让周婆子挑几个妇人,到时候帮忙洗和晾,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同时让竹场那边,另做一种规格的竹筒,到时候好装竹芯茶。 还叫桃成蹊给写个“竹芯茶”。 但是桃花公子觉得这个名字太直白了,于是大笔一挥,给写了个“抱君心”。 唐时锦总觉得有点不知所云。 但是桃成蹊跟她说什么竹乃君子啊,竹本无心啊,竹芯乃枝叶相抱,所以这三个字完美的表达了竹芯茶的意思啊啦啦,而且还一脸正直的表示这个“抱”字乃点晴之笔。 行,反正文人的事情她也没搞明白过,想他也不至于坑她,那就这样。 然后她又要了一个“锦”字,锦字是嵌在宝相花中间的,宝相花富丽堂皇,又寓意吉祥,这就算是一个品牌logo,以后就要经常用到了。 到时候让铁匠打出一个有弧度的“大印”,烧红了在竹筒上一烙,留下了淡淡黄色的印迹,那就是“商标”了。 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而那边,沈挚被打发到邻县办差,一忙三天,往回走的时候,还上首饰铺子,给罗娘子挑了一枝钗,正美不滋儿的欣赏,忽然猛的发现了不对劲儿。 到处的小叫花子,都在唱着一曲莲花落: “梧桐县上有郭通、郭大县丞真威风。 逼着捕头娶妻妹、你敢订亲给我退! 再说这个好妻妹,嚣张倒似活土匪, 十五大脸初一眼,唾沫飞出三丈远, 打人娘子还不算,满县妇人骂个遍, 张口骂人是暗娼,叫她发誓她发慌, 夜半勾当说的真,黄花闺女真天真, 除罴义女见不平,仗义直言祸上身, 虎狼衙役来抓人,县丞要杀就杀人, 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 沈挚越听越慌,一把抓住一个小叫花子:“怎么回事?梧桐县出了什么事?” 小叫花子倒也知道,就道:“听说是那县里郭县丞的妻妹,看上他们那儿的捕头了,一听说捕头和一个娘子订亲,那妻妹就去找她麻烦,撒泼打人,然后那位诱杀熊罴的唐小娘经过,路见不平,劝退了那女子,就被郭县丞报复,抓进了大牢,还要杀头……” 沈挚惊道:“那娘子怎么样了?唐小娘没事?” “听说那位娘子伤的不轻,唐小娘已经被他们暗害了!” 传言这种东西,向来是越传越离谱的。 沈挚听的眼都红了,再也顾不上多问,一路快马加鞭的回了梧桐县,进罗家的时候跳下马儿,声音都颤了:“玉娘!玉娘!” 罗娘子急迎出来,眼儿就是一红:“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抽泣着跑过来打他:“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锦儿,你就见不着我了!” 沈挚一看她人好好的,这才喘匀了一口气,然后他进来,罗娘子和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把事情学了一遍。 沈挚一直听完,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一把抱住罗娘子,罗娘子惊呼一声,赶紧要推他,沈挚道:“你叫我缓缓,我,我快吓死了。” 其它人笑着避开了,罗娘子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胳膊。 沈挚缓了好一会儿,又缠着她看了头上的伤,一边把在邻县的事情说了。 罗娘子道:“那花狼,也与我们一直在外头等着锦儿来着,这孩子仗义,也有本事,倒是一心为锦儿的。” 沈挚点了点头。 他后怕过去了,就全是愤怒:“郭通真是欺人太甚!我去找他!” 罗娘子急拉住他:“锦儿说,让你不要冲动,说你回来之后,先去找她。” 沈挚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就骑上马先去了竹林村。 结果出城快马走了段路,却见花狼提着竹杆儿,在路上快步走着。 沈挚勒马道:“你去找锦儿?我捎你一程?” 花狼道:“不必了。” “客气什么,”沈挚道:“快着些!” 花狼道:“不必,我身上脏。” 沈挚心情不好,也不多说,直接从马上伸手来提他,花狼神色一厉,手指尖动了动,却还是忍了,由着他把他提到了马前。 沈挚一边放马疾行,一边又问:“那邻县的小叫花子,是你教的?” 花狼没答,沈挚道:“郭通是个笑面虎,人十分狠毒,无法无天的,你叫他们小心。” 良久,花狼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挚也没再多说,两人一路快马到了竹林村,唐时锦和炎柏葳都忙的不见人影,打听着找了好几处,才在小酒坊找着了唐时锦。 唐时锦一见他,出来一问,就点点头,把那天的应对说了。 总的来说,她与桃成蹊提到了沈挚,三个人就等于连在了一起,他们可能会更忌讳,但也可能会试着辖制他,试图影响他们。 所以沈挚在这个时候,可以强硬一点,对谁都好。 第175章 菊花园 唐时锦给他分说完了,一边吐槽他:“人善被人欺,你可以正直,但不能没脾气!一个狱卒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我顶着你的名头进大牢,一点用处没有,这就有点差劲了?我觉得你可以借着这个事,改改作风,起码你手里的人马得令行禁止,你才能称的上一个好上司?” 沈挚连连点头。 然后他忽然一揖到地:“锦儿,多谢你。多谢你帮我护着玉娘,此事……沈挚一辈子记着你的恩。”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行了,去。” 沈挚这才骑上马走了。 唐时锦转头问花狼:“找着地方了?” 花狼笑着点了点头,唐时锦就道:“你等我会儿,我这头忙完就跟你去。” 花狼嗯了一声,唐时锦转头回了小酒坊。 这会儿,小酒坊的人也运作了大半年了,因为食坊的需求降了下来,所以他们已经开始用粮食酿酒了。 自从开始盖院子,唐时锦天天泡在小酒坊,对于这些人的脾气,也算是渐渐了解了。 总得来说,有三个人比较出挑,唐从义很稳重,有担当;唐从温很有眼色,聪明机敏知进退,很会说话;而唐从让不声不响的,干活儿却格外仔细,一星儿不错。 但也有不咋滴的,唐从勇枉叫了个勇字,干起活儿简直是懒驴上磨,想尽办法偷懒,还自以为聪明,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唐时锦对这种老鼠屎一向不能忍,说了两回没改,她可不会惯着,她准备等炎柏葳一有空,就带出去退掉,然后再多买六个人来,老带新,把十五个字凑齐。 当然,她现在是在挑人准备干茶坊的事儿。 打发走了沈挚,她直接叫了唐从温出来,跟他道:“我有另外的事情交给你办,但是你现在学的酒坊的事情就白学了,你怎么想?你要是想留在酒坊,可以说出来。” 唐从温眼睛一亮,迅速折身施礼:“主子,我乐意!酒坊有二哥在呢,我愿意去做别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她打发他:“你去鹏霄哥那儿,马车停那里,你叫车夫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唐从温自己赶着马车过来了,笑道:“主子,我会赶马车,车夫大叔说可以让我赶。”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跟花狼上了车。 一边想起来问他:“你和你手下的人,有没有不想当叫花子的?我这儿酒坊招人,但是要签奴契,包吃住没银子拿,五年之后若做的好,就脱去奴籍,补发这五年的工钱。” 她随手摸了摸他的头:“但你如果来,不用签的。” 摸完才发现不对,他一身都挺脏的,但只有头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都不像叫花子了,于是又摸了一下。 花狼垂着眼让她摸,半天才答道:“我回去问问。”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的认知里,乞丐是比奴才强的,因为乞丐是自由身。 但如果只有五年,那就好说了,拼上五年,赚个前程,只怕有很多人想做。 两人到了县里,唐时锦交待唐从温去把炒茶炉子拿来,然后就跟着花狼往前走。 花狼指了一处,笑道:“这一处怎么样?” 唐时锦一看,那一处是个二层小楼,位置清幽,不算繁华,但离繁华之处也不远,却是个布行。 花狼道:“那里,本来是一家老字号茶庄的,冯家抢走的茶园子就是他家的。我那时还没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那茶庄的老先生饱读诗书,性子温和,天天坐在这儿以茶会友,与世无争的,结果后来茶园子被夺了,还逼着他们改行,活活把老先生气死了,这是八九年前的事了,如今这布庄不温不火的……我去问过,一说要盘他们的店,他们不允,但是一说盘下来要卖茶,两人当时就有劲头了,说不给钱都可以,而且那对兄弟还说,愿意不要钱帮忙炒制,帮忙卖。” 唐时锦听得笑了,点了一下他脑袋:“花狼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咋这么会找呢?” 花狼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唐时锦道:“走,我们去见个面儿。” 一边说着,她一收手,袖子带着了他的竹杆儿,唐时锦猛的往旁边一跳:“你的小蛇在不在里面?” 花狼失笑道:“你放心,你说怕蛇儿,我就不带了,连竹杆儿也都换了一根,这根没打通,没放蛇儿。” 唐时锦哦了一声,走回来道:“虽然我确实不喜欢这种东西,不过你还是带着好,万一有危险。” 少年傲然道:“有危险,有的是法子对付,何必非得蛇儿?” 哟?唐时锦冲他一挑眉,这才进去了。 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里头,一见花狼来,就道:“小兄弟,你来了?你说的那人,何时能到?” 花狼比了比唐时锦,那人一愣:“她?” 花狼道:“你可听说过被缘觉寺大师批过命的女财神?” 那人眼睛一瞪,声音明显变了:“就是她?” 他急从柜台里出来,向唐时锦施礼:“女财神?你真要盘我的店子?真要卖茶?你不怕郭通?” 唐时锦道:“我不怕郭通,”她背着手道:“我先转转,你跟我说说你们家的事。” 那人倒也爽快,就直接说了。 这户人家姓杨,在此种花已有几十年,最早是因为他们高祖父是个爱妻之人,妻子喜欢菊花千瓣在水中的韵致,所以就种下了诺大一片菊花园。 高祖去世后,菊花园还在,他们索性就开始做花茶,卖的很佛,小富即安,就这么一连做了三代。 谁知道这一代的时候,遇上了祸事。 冯家,其实起初是做镖行的,但是后来,冯父只得了两个女儿,娶了多少个小妾,就是生不出儿子,镖行也传不下去,就想着另找营生,然后就看中了杨家的菊花园,但是来了几次,杨家死活不肯卖。 然后冯家就出了损招,引诱杨二郎去赌。 可是杨二郎胆子小,使了不少法子也不去,后来又用美人计,杨二郎回来说了,杨父就道:“只怕这些人不会放过我们。” 于是他们就连夜把菊园最好的那一片杭白菊全都除掉了。 唐时锦:“……???” 这操作,也够那啥的? 杨大郎愤怒的道:“我们想着,他们本是图利,如今没了最好的,他们还能图什么?不想他们如此丧心病狂!” 于是,就怎么着呢,他们就讹他们家私铸官钱。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176章 不后悔 一提起此事,杨大郎连连哽咽:“家父生前最爱菊,家中几株几十年的老菊,都起了名字,称为菊兄,日日对着他们喝酒,讲论诗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重重包裹的手绢包,打开来,将里面几个小小的铜牌给她看,一拿出来,眼泪就滴在了上头:“就是这种,之前是挂在菊株上的。” 唐时锦一看,这圆牌比铜钱略大些,上面有一个小孔,系着绳子,上头一个刻着“延秋”,一个刻着“韶华”。 就从这名字,就能想见当初的老书生,对着他们叫着延秋兄的样子。 就这,就成了私铸官钱??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杨大郎哭的呜呜有声:“这样的牌子,一共就只有几个,却……背上了这样的罪名,下了大牢。家父那时,年已近七旬,按律当流三千里……我们使尽办法都不成,后来,县令说家产要充公,咱们就把园子和铺子献上了,然后说是转手给了冯家,如今这个,是家父平素邀人品茶之地,侥幸留下……” 他连连哽咽:“家父出得大牢,就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过世了,临终之时,还屡屡的交待我们,莫要跟冯家起冲突,我们一直没敢惹他们,有时候在街上碰见了,也不敢吭声,可恨那冯老头,还时不时的与人说,说他可称的上是大善人了,从不会对人赶尽杀绝……” 他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 唐时锦久久无声,心里十分不舒服。 就一个县丞,就能嚣张成这样,把人欺负成这样…… 唐时锦收起手,道:“这牌子我先拿着,改天再还你。” 她顿了一下,正色道:“你这铺子里的布料,连夜处理了,你算算多少银子,拉去罗家,就说我说的,让她代我收了,然后把店堂打扫干净,我回头就找人来打理。” 杨大郎连连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唐时锦又道:“你们家其它人呢,有会炒竹叶茶的吗?” “有,”杨大郎道:“我们也卖过竹叶茶,我弟弟会炒,我弟弟炒茶很好呢!” 他就叫人把杨二郎叫了出来,然后双手抓着他肩,啪啪的一通说! 杨二郎大喜:“真的?” 杨大郎把他一推,道:“我弟弟就给你用了!我大儿子十八了,我二儿子十五!都可以跟你去帮忙,不要工钱!” 杨二郎也道:“我老婆也会炒茶!我们都可以去 !我儿子十四了,也可以去!” 外头有人进来,杨大郎直接嚷嚷了一句:“不卖了!我们不卖了!我们要卖茶了!我们老杨家,又要卖茶了!” 唐时锦偏了偏头,有些感慨。 觉得这一家人,骨子里其实有股子痴劲儿。 她温和的道:“这个慢慢再说,你们不要工钱,我却不能不给,不然将来说不清楚的。” 杨大郎连连点头,一边就一刻也不等的,招呼人打理布料。 唐时锦又道:“人也不急,早过去也没用,你们这边先处理好了,后天一早过去竹林村找我就成。”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道:“你们沉住气,若是做的好,将来我可以让你们重做杨家菊花茶。” 身后传来了两兄弟欣喜的欢呼。 唐时锦叹了口气,跟花狼道:“有些事情做的时候觉得不理智,做完了,却不后悔。” 她的意思是说,她其实不应该用杨家人的,因为他们与冯家有死仇,她这样,就相当于“旗帜鲜明”的与冯家对上了,这对她来说是不智的。 可是看着杨家人这个样子,又觉得值得。 可惜花狼不是炎柏葳,他完全没听懂,迅速垂下眼,乖巧的应了一声。 他一向话不多,唐时锦也没在意,就道:“那我先回去,你帮我盯着点儿,对了,顺便帮我跟罗阿姐说一声,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的就走了。 回来跟炎柏葳两人说了。 桃成蹊叹道:“这才真的是欲加之罪!一个小小县丞,竟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他长吁短叹许久,站起来道:“我去找二哥说说。” 唐时锦道:“六哥,虽然我为旁人的遭遇难受,但是在我心里,终究是家人比较重要,再说一个小小县丞,其实也很容易对付,你和二哥做事斟酌,不用为我的事出头。” “我明白,”桃成蹊道:“我就是让二哥看看,让他……看清楚这个天下。你放心,我们不会莽撞行事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个牌子:“这牌子,我拿一个。”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他就起身走了。 杨家几乎是用风卷残云的动作,收拾完了布料和库存,然后拉到了罗家。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一打开门,杨家从上到下,大小十几号人,都张着圆圆的狗狗眼等着她。 唐时锦:“……” 那边花狼也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再一抬头,贺二叔站在不远处,好像也有事情找她。 唐时锦只能大叫:“炎柏葳,你快来帮忙呀!” 炎柏葳只能过来帮忙。 唐时锦先问贺二叔,“贺二叔,你找我有事?” 贺二叔叫贺冬生,死去的贺大叔叫贺秋生,其实两人是双胞胎,都生在秋天,但是当年贺老爹一想,总不能都叫贺秋生啊,秋天的后面是冬天,于是贺二叔就叫贺冬生了。 反正庄户人起名的想法就都很迷。 贺冬生虽然长相跟他哥哥很像,但是因为常年在外面,见多识广,整个人都显得很精干。 他向唐时锦施了一礼,道:“锦丫头,我的事情不算急,要不然待会儿再说?” 唐时锦道:“别待会儿了,你直接说,其他人我都知道是什么事儿,就你我不知道什么事。” 贺冬生就道:“我听说你最近要做茶?”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冬生就道:“我之前在府城时,就是跟着一个茶庄老板做事的,因为兄长去世,我想着家里不能没男人,所以才跟老板辞了差使,但老板的茶庄做的很大,老板平日里也很器重我,若是你要做茶,我多少算内行,不知能不能跟你讨个差使?” 唐时锦挑了挑眉。 当初她做个肉肠,找个人这么不容易,咋一做茶叶,还没开始做呢,就好多送上门儿来的。 她正愁没人做销售,有人能做当然好。 于是唐时锦就问:“你那是什么茶庄,你做了几年?主要做什么?” 第177章 皮厚心黑 贺冬生道:“茶庄的名字叫千里香,他不光做自家的茶,也替别人卖,铺子不止茂州有,别的地方也有。老板姓陆,我在他身边做了四年,主要是做管事,在茂州几个铺子来回巡视,调整各个铺子的铺货之类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儿才刚着手做,等回头你拿两筒先去探探路。” 贺冬生大喜,折身应下,这才转身走了。 贺冬生这人挺有决断,听说前几日直接把赵氏给休了,一对儿女也都放在了宁氏这边,幸好年纪都不大,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妯娌以前走的近,平时也经常叫宁氏带,听说哭了两天就好了。 不过大小四个孩子,有个男人照应,当然更好。 唐时锦这才转头看花狼。 花狼带过来四个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看起来眼眸清明,应该不错。 唐时锦道:“具体的要求,花狼跟你们说了?你们先找地方洗个澡,换上衣服,试用几日,若成,再去官府办契,都是奴藉,若是做的好,五年之后我为你们脱籍。” 有人道:“若是做的不好呢?” 唐时锦道:“之后每过三年都这么挑一回,你们放心,我不会坑你们的,做的不好,中途我就把人赶走了,不会留你们五年,所以过个五年最多八年,都能成自由身。” 几人这才纷纷应了,唐时锦赶紧叫人去县城采买衣服,洗了澡,见花狼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她也没多问,就把人交待给了唐从义,然后就带着花狼先回来了。 正好贺元宵割了老些新笋回来,她就开始做菜。 先来个油焖春笋,把笋剥一剥,拿刀背拍碎,切成小段儿,焯焯水。 然后起锅烧油,稍微翻炒几下,加生抽、老抽、白糖之类的,再稍微拌炒一会儿,看汁儿都炒匀了,倒一点开水,小火焖煮半刻钟,加大火收汁就成了。 然后再来个春笋炒蛋。 春笋氽烫,过冷水沥干,切成小圈儿。 然后用一点淀粉和水调匀成粉汁。 葱花,鸡蛋加盐打成蛋液,煎成蛋饼。 然后起锅热油,放葱白爆香,加春笋快速翻炒,再加盐、酱油、香油、清水炒匀,加入刚才的蛋饼炒匀,浇上粉汁儿,洒葱花…… 再来一个春笋炒肉,又加红辣椒青辣椒炒了个三色笋丝,春笋汤…… 那边炎郎君一通忙活。 先带着人临时找了个房子,把带回来的炒茶炉子放下,留下几个杨家人,指导着他们收什么样的竹芯,怎么洗怎么晾……一套活儿忙下来,回来一看,就发现家里正在吃春笋宴。 炎柏葳无语的道:“这就是你说的忙不过来?” 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我干的快啊!我干了两件事呢!只给你留了一件!”一边说着,一边进屋把给他留的菜端出来:“好啦,快吃饭,等过几天你熟悉了就不忙了,我又不会嫌弃你。” 炎柏葳:“……” 他掐了她一把:“这小孩儿,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没办法啊!做生意就得皮厚心黑!” 炎柏葳笑着,也没跟她争,就低头吃饭。 花狼吃完了,就抹抹嘴儿站起来,跟她道:“阿姐,我先走了。” “成,”唐时锦进灶房取了几个罐子,然后蹲着拿绳子系了,一根提两个:“我叫元宵送你回去,这是我前两天腌的春笋,酸酸脆脆的可好吃了,这两罐你给罗家捎去,这两罐你留着自己吃。” 贺元宵还没吃完:“等我会儿啊!”他三口两口把饭扒上:“走走走。” 他带着花狼回家赶了驴车,贺元宵一向话多,如今胆气儿也壮了,一路叨叨:“花狼,你多大啦?” 花狼没说话,他又自己道:“有十四五了?那你得叫我哥!我十七了都!哎,你怎么没过来酒坊啊,我都想去,锦儿不让我去……我觉得虽然奴籍不好,可是五年时间也不长,总比讨饭好,讨饭人家没准儿还打你,多么的不放心……” 花狼有些无语。 他还没见过这种不用理他,他自己就能说个没完没了,还说的这么乐呵的人。 他为什么不过来酒坊? 那一日他瞧了,酒坊里已经有了主事的人,他希望他做的事情无可取代,他希望他是一个独当一面、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觉得这样更能帮到唐时锦。 但这种话,就没必要跟傻子说了。 进了城,他只道:“谢了。” 就直接跳下马车走了,贺元宵还屁颠屁颠的跟上来:“别急啊,你带我去那个铺子看看呗,没准以后我得往这边跑,我得先认认路……” 花狼叫了个小叫花子过来,把他带走,然后才轻轻的呼了口气。 世界清静了。 竹林村,最初收来的竹芯,反复晾晒过后,杨二郎就开始试炒。 他之前是个炒茶的高手,但几年没做,已经手生了,连炒了两炉,才说差不多了,等第三炉出来,杨二郎双手捧着,闻了一闻,便喜极而泣……那意思应该是找着感觉了。 然后唐时锦把唐从温叫了过来。 她郑重的跟他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唐从温道:“学会炒茶,看好这几个人。” “对,但又不止。”唐时锦道:“你觉得杨家人怎样?” 唐从温道:“都很朴直,主子放心,我能与他们结交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她先把杨家人与冯家的恩怨讲了讲,道:“炒茶这边,不用留这么多人,你到时候斟酌着竹芯的量,看留下谁,留几个。另外,还有一件事。” 她从顶箱柜后头,实际上是早从空间里准备好的,拿出来了一篓竹芯。 她道,“这些竹芯,与旁的竹芯完全不同,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晓,我每次都只给你一人,也只能从你手里出去,不要经旁人手,然后,你与杨家人试试,试出一个最合适的量,也就是说,一锅加半斤,还是一斤?把握好,他们是行家,你慢慢学,给你三个月时间,把这个环节掌握在你手里,记住要保密,还有,也要让杨家人保密。” 唐从温急跪下,郑重道:“主子放心,从温明白的!” 唐时锦就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于是三天之后,几番试验,生产出了最早的一拨竹芯茶,不对,抱君心茶。 第178章 生死关头 唐时锦是个俗人,不懂茶,喝着全都不如肥宅快乐水好喝,但是桃成蹊和炎柏葳全都尝了,不管放多少,他们都说是极好的。 这样就好说了,唐时锦就分了一个等级。 真正的炒茶是用手炒的,或者应该叫温火烘茶,这样才不伤茶,杨家有四个人会炒,所以就砌了四眼灶,到时候看情况再另盖茶坊。 一口锅一次能炒十斤茶,四口锅就是四十斤,均分开,放一斤空间出品竹芯,也就是40:1的比例,称为仙品,只送不卖,对外声称年产量有限,不到百斤。 然后比例100:1的称为奢品,18两银子一筒;比例200:1的称为雅品,二两半银子一筒,同时买两桶只收五两。 就算最普通的,他们也说非常好喝,肯定能超过市面上的茶叶了。 要知道这东西几乎没有成本,只是人工店铺的钱,所以就算是雅品也是大赚的。 正好桃二哥要回京,唐时锦就让人赶着炒出来许多“仙品茶”,给桃二哥带上了。 桃成蹊也回了县城,约了文会,邀请友人品尝,尝的就是普通的雅品茶。 事后桃花公子还感叹:“锦儿就连定个品级,都有门道,这样就算是买最便宜的,也得了个雅字,不失面子。” 那边唐时锦让贺冬生拿几筒雅品,去找陆老板试试水,但贺冬生尝了之后,却直接道:“东家,你信我,这茶不必问,一定能大卖,不如多做一些,到时我直接带货去府城,正好赶上八月的院试,府城最多读书人。还能省一趟的时间,你放心,卖不掉,全算我的!” 那行,那就再等等,毕竟生产也没这么快不是么! 唐时锦就问他:“你觉得头一趟可以带多少?” 贺冬生道:“我想要五千筒雅品,五百筒奢品。” 啧!一出口就看出魄力来了。 唐时锦问他:“你原来的老板怎么给你算工钱?”她顿了一顿,摆摆手:“算了,你直接说说,你想怎么拿工钱?” 贺冬生有点迟疑。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东家,我原来的老板,其实是按月给我算工钱的……但是我听闻你与贺里正家,是分的利,我本钱不够,手头只有二百多两,我想着,把这银子全押在你这儿,然后你按我要的数给我,旁处的不算,只说经我手卖出去这些,纯利我吃两分,行不行?” 他这说的两分,不是二八分的两分,相当于百分之二,也就是说一成中的二分。 唐时锦道:“卖价要差不多,不能与咱们这边差太多。” 贺冬生应下。 “我不用你押银子,”唐时锦道:“车马饭食或者雇人护送,全算你的,我都不与你算,然后经你手的给你半成利,可成?” 贺冬生一喜:“多谢东家。” 唐时锦道:“我若差人跟着你,这人的饭食我会给的。” 贺冬生笑道:“却也不必,这就寥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贺冬生自己就会写字,两人现场拟了契书,各拿了一份。 唐时锦就叫唐从温那边先顾着贺冬生的五千五百筒,县城的铺子还在打整,倒是可以稍微往后拖一拖。 她急如星火的忙了好几日,才想起来去跟罗娘子结杨家布料的帐。 罗娘子直接拒绝了:“这布料给我,我又不是不能卖?杨家本来就要的便宜,我还赚钱,我收了你钱你要布料做甚?我真心拿你当妹妹,你再跟我算这么清楚,我要生气了。” 行,唐时锦也就没多说。 她又去了杨家铺子,现在已经是唐家铺子了。 铺子上,桃成蹊亲题了招牌“抱君心茶坊”,还写了对联“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因为他这一题字,再加上之前他搞的文会,铺子还没开就火了,然后两家当初的恩怨,又被拿出来,私底下传来传去。 此时,冯家人已经快要气疯了。 唐时锦一句“八月十五的脸,正月初一的眼”一出,冯娇娇算是彻底的丑出名了。 本来在这个年代,“脸如银盆眼如水杏”什么的,那都是福相,可是说是如银盆,也没见圆成这个样子的啊!而且……那眯缝眼,正月初一什么的,也太太太形象了? 本来这也就算了,毕竟他们理亏,是冯娇娇没名没份的找上门骂街,才被唐时锦骂了回来,这个哑巴亏已经叫冯家人一肚子火,只是碍于桃家,不敢再找唐时锦和罗家麻烦。 可如今,她竟然变本加厉,明着抢冯家的生意?甚至还与杨家人联合起来? 冯父,冯仁朴咬牙切齿的道:“她这是想要灭了咱们冯家啊!” 当年的事情,他们自己心里哪能没数? 真的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什么相府不相府的,也得靠一边站了,总得先自保再说! 冯仁朴冷然道:“什么义兄妹,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把戏!我倒不信堂堂相府,能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干亲,千里迢迢的来找我算帐!” “对啊!”冯夫人也道:“就连咱们这样的家族,都不会跟个泥腿子来往的,更何况是相府!若他们知道有个村姑哄骗着家中公子结干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说不得,他们第一个就得出手弄死她!” “没错!”冯仁朴道:“桃家可是诗书传家!这女子却是商贾!与她相交,没有益处,名声还不好!若是相府知道咱们出了手,只怕还要感激我们呢!” 两人越说越觉得对。 于是惧心尽去。 冯仁朴连夜出城,收买了一伙亡命之徒,狠砸了银子要买唐时锦的命。 要堵唐时锦很容易。 唐时锦经常在竹林村和县城之间来回的跑,大多坐桃家的马车,有时候坐竹林村的驴车,都很好认。 于是这伙人就埋伏在了小山包后头,大小十几号人,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她有些身手,也是擎着挨打,财神还能刀枪不入不成? 然后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桃家的马车过来了,匪首便低声道:“抄家伙,我砍马头,你们,直接下死手!” 几人纷纷应了,握紧了兵刃,一双双的眼,都死死的盯着那马车,越跑越近。 第179章 买凶杀唐时锦 唐时锦这会儿正在叨叨叨的算帐。 她今天,又高价挖了两个茶博士过来,专管着在二楼打理茶楼。 铺子、将来要盖的茶坊、人工、伙计、器皿等等,统一核算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这就是成本,算出来等回了钱就好算帐了。 这么复杂的帐目,她不一会儿就脑内加完了。 然后她想起来问炎柏葳:“我觉得贺二叔和杨鹏霄,都挺不错,但不是一个路子,你觉得我叫谁跟着贺二叔,出去历练历练比较好?贺十五?贺十八?阮刺?” 问完了,却没听到炎柏葳回答。 最近炎柏葳,总是在百忙之中,亲自赶车送她,说是怕冯家狗急跳墙。 虽然唐时锦自觉得已经变成武林高手了,一个两个的急狗那都不是事儿,但也没有拒绝,又凑过来逗他:“炎柏葳?葳哥、葳叔、葳郎郎?” 炎柏葳竖指唇上,嘘了她一声,同时送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儿。 唐时锦一看这传说中刀削斧凿一般的侧颜,这笔直漂亮的鼻梁,这迷死人的长眼睫毛,顿时就手痒了,伸手捂上去,胡乱摸了一把。 正严阵以待的炎柏葳:“……” 他一把抽开她手,正要跳起来,忽然一顿。 也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抄家伙冲出几步的众匪,发出了一声惨叫。 就见脚下的草丛里,嗖嗖嗖的蹿出了数条碧青碧青的小蛇,直冲着他们而来,这些人没跑几步,就嗷嗷叫着,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惨叫连连。 唐时锦吓了一跳,赶紧想过来瞧瞧,却听花狼遥遥道:“阿姐!别过来,你不喜欢的。” 唐时锦一听这是有蛇啊,立刻道:“好,我不过去,你没事?” 花狼笑道:“我当然没事了。” 唐时锦这才松了口气,先拍炎柏葳:“再往前点!离这儿远点!” 炎柏葳只好先把马车赶的远了些,然后才回来瞧了瞧,花狼颇为悠闲的倚在树上,看着那些人满地打滚,见到他,就抛过了略带挑衅的一眼。 炎柏葳道:“这蛇?” “不会死,”花狼简短的道:“已经叫了。” 炎柏葳正要说要不要叫沈挚来,他就已经回答了。 炎柏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于是两人就这么看着这些人打了半天滚,沈挚这才匆匆过来,花狼跳下地,很悠闲的在这些人中走了一圈,手中竹杆连挑,被他挑出来的蛇在草地上一翻,就这么跟着他走了,比狗都听话。 花狼只遥遥道:“与阿姐说,我先走了,跟她说蛇儿都带走了不用怕。” 炎柏葳跟沈挚打了声招呼,就直接下去了,跟唐时锦道:“花狼说他先走了。” 唐时锦道:“你传个话怎么还带偷工减料的?” 炎柏葳道:“你都听见了还叫我传?” “凶什么?”唐时锦道:“长的好看就能不讲理了?我根本没问你,这是你自己传的啊!” 炎柏葳:“……” 然后唐时锦道:“刚才我说的,你还没回答呢?” 炎柏葳道:“我觉得叫阮刺跟着比较好,贺十五、贺十八,都已经长成,性情能扭的地方不多了。” 唐时锦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然后她又跟他说唐从勇的事,炎柏葳道:“这些人已经掌握酿酒之方,不能卖了,偷奸耍滑还不好说?你让他上我这边来,盖几天房子就学乖了。” “哦!”唐时锦点点头:“我发现跟你说什么,你都能给我解决,炎柏葳你可真厉害。” 呵,这点小事你自己也会处理好么?把爷当三岁小孩哄? 炎柏葳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那边沈挚把人都带回了县衙,这下子连牢房都不够住了,而且这些人疼的哭爹叫娘的,据花狼说,灌几口酒就能止痛,所以沈挚拿了酒来引着,没费多少工夫,这些人就全招了。 说是冯家,冯仁朴亲自来的,花了银子买唐时锦的命。 买凶杀人啊! 沈挚立刻禀了林县令,要去缉拿冯仁朴。 林县令犹犹豫豫的,一边还一脸正直的斥责他,“还是应该查清楚再说!不要莽撞行事!” 沈挚一阵厌烦。 他渐渐发现,这个林县令就特么的是个怂蛋!啥都不行,啥都不敢,就只认钱! 沈挚冷冷的道:“大人,我可真不是帮着自家人,桃家小郎对锦儿,真真是比亲兄妹还好,你难道真要为了区区商贾,枉顾国法,又得罪相府?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林县令一瞪眼:“大胆!竟敢对本官不敬!” 沈挚冷笑一声:“下官句句都是大实话,哪里大胆了?” 他一强硬,林县令立马就怂了,道:“你要抓就抓,本县的缉拿之事本就是你管,本官还能阻止不成!” 沈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直接就在门口招呼人去抓冯仁朴。 这林县令也是好笑,他以为说的含糊,到时候就能撇清了? 啥都不敢干,谁都不敢得罪,当个屁的县官老爷? 沈挚站在院里,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 林县令一推窗子看到了,沈挚还一愣,然后他迅速又把窗子关上了。 沈挚内心呵呵哒。 他就直接带人闯进冯家,当着郭通的面儿,饭桌子上把冯仁朴带了回来。 郭通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沈挚!你这是公报私仇!” 沈挚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响亮的回答:“冯仁朴买凶欲杀唐小娘,所有人犯均已经缉拿归案,十数个人证都能证明,城门口的守城兵也看到冯仁朴星夜快马出城!若是郭县丞不信,回去可以挨个的问!本官不是你郭县丞!本官绝不会冤枉好人!” 有人叫了一声好。 郭通都快气疯了。 其实他倒是知道轻重的,可是花狼编的莲花落,只在邻县传的响,梧桐县又没有人唱,他又没个外地朋友,能大老远的给他传信儿,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也所以,他以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如今是唐时锦挑衅他们! 他还正想着软硬兼施一下,没想到,岳丈就出了昏招,而沈挚又这么刚! 他愤怒的跟着进了大牢,沈挚直接叫人把冯仁朴关进大牢,还上了重枷,把他跟这伙亡命之徒关到了一起。 这些人因为他的事情,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从此失去自由,不好生收拾他才怪! 就算林县令不敢判他,也非得叫他脱层皮! 郭县丞连连喝斥,但沈挚带着人,他根本阻止不了。 出来的时候,郭县丞怒道:“沈挚!你好的很!” “不敢,”沈挚亦低声道:“你不是说我公报私仇么?我现在才是公报私仇!你们家的人,趁我不在辱我爱妻,真当我沈挚是软柿子了?” 第180章 人血菊花香不香 他辞意森然,郭县丞都不由得一退。 他与妻子不过是利益相关,从没上过心,他着实没想到,罗娘子却是沈挚的逆鳞,随便骂了两句,沈挚就跟他杠上了。 可是冯家不能倒,冯家倒了,他还指望什么? 他只能气冲冲的出门找人。 郭县丞在梧桐县待了多少年,当然也是有自己的人马的,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 但是郭县丞,他是个文人,走的是文人路线,带过来的也都是些文书,有人撑着场子,过来叫人开门,把冯仁朴放出来。 狱卒谁也不敢得罪啊,只能苦着脸来放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大把钥匙里,偏这个牢房的钥匙缺了一个。 大牢里通用的都是二开锁,也就是有上下两个钥匙孔,形状不一样,开锁的时候,需要用两把钥匙,分上下两次开启。 理论上来说,都是牢头拿一把,狱卒拿一把,但其实两大串都挂在那儿,用的时候直接用就行。 可是偏偏就是这把锁的一把钥匙没了。 谁都知道肯定跟沈挚有关,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啥时候下的手。 郭县丞也是气急了,尤其看里头那些人对冯仁朴推推搡搡的,他简直头都大了,直接道:“砸了!赶紧砸了! 狱卒急劝道:“还是再问问沈捕头……” 郭通大怒道:“什么时候我倒要看他的脸色了!” 他直接抄起旁边的棍子,就咣咣的把锁给砸了。 而此时,沈挚正逼着林县令开堂审案。 林县令正百般推托,就听下头报了上来,郭县丞把锁给砸了,把人强行接了出来。 林县令本质上就是个酸书生,哪听说过这种事,吓的抖抖嗦嗦,颤声道:“竟敢……他竟敢毁械劫狱,私放重犯,当真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沈挚当初藏钥匙,本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被他一句话提醒,忽然心头一动。 于是郭通气势汹汹的带着人,顺利的出了县衙,并没有遇到阻拦。 可是一到了大街上,沈挚就带着人追了上来,大声道:“郭通!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知法犯法,打烂官牢的锁,劫出买凶杀人的重犯,你简直是目无王法!” 这罪名,郭通心里格登一声。 他也知道做的莽撞了,不敢太过强势,只道:“我岳丈是冤枉入狱的!我只是……” 却听有人道:“当年杨家又何尝不冤枉!真冤枉的家破人亡,假冤枉的倒是逍遥法外!” 郭通一见,却是个不认识的书生。 又有人道:“犯人逃出来了!犯人逃出来了!” 众人一回头,果然几个穿囚衣的人正在往外逃,不由纷纷惊呼。 沈挚立刻吩咐捕快上前缉拿,又把人都抓了回去。 这么一来,大家更是群情激愤。 真的犯了众怒,郭通走都走不了,只能步步后退,然后沈挚叫人把冯仁朴又抓了回来,连同郭通,也都抓了回来,全都关进了大牢。 就在门口,又闹腾的又这么厉害,林县令又不是个死人,当然也知道了。 沈挚道:“不是到了这一步,大人还要护着那郭通?” 林县令急的直捋胡子:“怎么闹成这样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沈挚道:“外头百姓说的可不好听,大人还是要早下决断才是!” 林县令愁的不行:“你让我想想,我再想想!” 沈挚无语极了。 可是他只是个捕头,再急,也没法帮着审案子,只能气哼哼的先走了。 于是很快,各地小叫花子的莲花落,又有了新词儿:“ 再说梧桐郭县丞,冯家狗儿叫的凶。 冯家要卖菊花茶,满县只许他一家; 只因旁人要卖茶,雇了晌马把她杀, 县衙前脚把人抓,后脚县丞把锁砸, 捕快拦路眼一瞪,我家的人谁敢抓。 当年灭门抢茶园,如今县城我是天, 晌马强人全放光,满街带枷天惶惶, 问问各方品茶人,人血菊花香不香?” 这一次,不光邻县,梧桐县也在街头巷尾的唱了。 唐时锦也听到了,又叫花狼把之前的那段儿也学了一遍,简直叹为观止好么? 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 问问各方品茶人,人血菊花香不香? 花狼明明不算什么文人,可是这莲花落,这小词儿,简直太犀利太入木三分了好么? 这几句话实在是太狠了,听了这话的人,再喝冯家的菊花茶……真的是要叫人戳脊梁骨了。 兄弟,人血菊花香不香? 就这,再有人买他家的茶才怪了! 估计听到的人,连别人家的菊花茶也不敢喝了,谁能证明不是冯家的? 所以,她的流氓手段还没往外拿呢!花狼这儿就全给解决了? 唐时锦夸了又夸,赞叹不已。 一边又叮嘱:“你们要小心,冯家人不讲理的,别让他们拿你们撒气。” “不用担心,”炎柏葳道,“闹成这样,郭通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说的没错。 要知道,现在是五月份,院试八月份开考,五六七月份,正是学政官巡查地方,采听民声的时候。 虽然这事儿跟他们的事情不大沾边,但这句“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太狠了,约等于皇帝必杀句:“只知有XX不知有皇上”了。 要知道,在官员眼中看来,这种小叫花子的莲花落,都是自发的,都是民声,他们是不会觉得有人在控制的。 学政官怎么也是朝官,一听一个县丞竟然如此嚣张,立刻就报了上去。 结果刚报上去,又有了新的,然后又报了上去。 元盛帝一听之下,就十分愤怒:“一个小小县丞,竟敢如此嚣张,目无王法!” 桃相刚好在侧,他趁机上前一步,道:“皇上提到此事,我倒恰好知道一点事情。正要向皇上禀报。” 元盛帝道:“哦?” 桃相就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铜牌献上,“皇上你看,这是什么?” 元盛帝接过来,道:“延秋?这是何物?” 桃相就讲述了一下,一个爱妻之人,为妻子建了菊园,后代亦是代代爱菊,甚至为菊起了名字,称之为菊兄,这就是其中一个菊兄的名牌。 元成帝极为欣赏:“倒是一段佳话。” 然后桃相道:“敢问皇上,这牌子,可像铜钱?” 元成帝失笑:“这怎会像铜钱?” 桃相就讲了后续。 元盛帝是个恋爱脑,最欣赏情深之人,而且他又是个伤春悲秋自认为心肠很慈悲的人,听的简直感同身受义愤填膺,对郭县丞和冯家厌恶到了极点! 恨不得立刻下旨把他们千刀万剐! 好歹被众人劝住,然后又派了钦差前去,让他查实按律处理。 但,元盛帝又御笔亲提了:“忆菊园”三字,赐给杨家菊花园,所以这个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走走流程的事儿了。 郭通和冯家,以边陲之地,区区县丞之位上达天听,然后被皇上专门下旨查实处死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当然这是后话。 第181章 我家的小仙女 忙忙碌碌之中,进了六月。 唐时锦跟杨鹏霄说了一声,也跟阮刺商量了,让他跟着贺二叔去了府城,阮曲曲就跟着宁氏。 六月初八,罗娘子和沈挚成亲。 唐时锦提前一天就来帮忙,特意买了首饰过来添妆,正儿八经的按着成亲的规矩,办的风风光光。 而且她与沈挚和罗娘子商议了,到时候就由她做为娘家人,背着罗娘子上花轿。 虽然有人觉得不合规矩,可是规矩是什么? 难道规矩就是要让罗娘子为此,向当年那些逼迫她搬出祖宅的族人低头,就为了找个族中沾一点关系的兄弟背一背?后续只怕还得忍受这些人的打秋风? 那纯粹是想不开为难自己! 所以唐时锦一说,罗娘子就答应了,只是怕她背不动她。 说真的,唐时锦虽然力气大,但是身体所限,这个时候再让她背一回炎柏葳估计有点难,但背个罗娘子还是玩儿似的。 所以婚礼当日,大家就见锦衣华服的少年,背着罗娘子出了门,送上花轿一直身一转头,围观的小娘子便发出了一阵惊叫。 唐老大微微一笑,镇定的退到一边,风度翩翩。 其实内心正疯狂哈哈哈,不瞒你们说,老子天天都是被自己帅醒的! 这时候的婚礼是在黄昏举办,因为唐时锦算是娘家人,去夫家撒帐什么的活儿,不能用没出嫁的小姑娘,所以背了罗娘子出门之后,这边就没多少事了,连炎柏葳他们,也都是在沈挚那边喝喜酒的。 但罗娘子这边住着好几个婶子嫂子,都跟她熟极了,而且这些娘子哪一个不是身世坎坷,见别人风光成亲,各自感慨,又替她高兴。 唐时锦被她们硬拉着喝了几杯果酒,喝的小脸儿发红,赶紧躲了出来。 大晚上的,到处都乌漆麻黑,唐时锦自觉得无比清醒,背着手悠悠闲闲的走着,准备回桃宅。 结果走呀走,走呀走,怎么也走不到。 唐时锦扶着墙思考了一下,难道……迷路了? 唐老大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我都不可能迷路的!” 她转回身,就见不远处,有人抱臂杵在路当中,一看那大长.腿她就认出来了,再一看那腰,她立刻扑过去抱了个满怀:“呀!抓住一只睫毛精!” 炎柏葳没好气的把人提开:“我就知道你得喝醉!喝醉还在外头乱晃,自己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她理直气壮的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可以喝醉!” 炎柏葳:“……” 他本来还觉得这孩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有点叫人生气,但想想,他又忍不住笑了:“对,我得来找你,我家的小仙女,丢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忽然有些感慨:“丢了,我就……又没有家了。” 唐老大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一边随口问:“你不是有桃花仙儿?” “不一样的,”他轻轻点了她脑门儿一下:“朋友跟家人不一样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家人……喜怒哀乐都可以共享。” 唐时锦努力的想了半天。 然后她整个人拦在他面前,双手拉着他手,努力向后仰脸,想看他的表情:“睫毛精,你不高兴呀??” “倒也没有。”炎柏葳沉吟了半天,才低声道:“你可知道,在我十五岁之前,我拥有……你想像不到的一切,我觉得我父母都疼爱我至极,我的生活随心所欲,一点点不顺心都没有。只可惜,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一切,全是可笑的骗局,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我的父亲,从未把我当成他的儿子。” 可惜唐时锦现在晕乎乎的,完全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 炎柏葳看她满眼迷茫,忍不住就笑了:“没事儿,不说了,我们回家。” 她一张手:“要背背。” 炎柏葳也没拒绝,就背对她蹲下身,她呼的一下扑到他背上,搂着他脖子,他就把她背了起来,一边笑道:“听说唐小娘今天背媳妇儿,翩翩玉面少年,迷倒梧桐县万千少女……” 唐时锦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娶媳妇了?” 炎柏葳:“……” 她问:“那你怎么没去听房呢?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去?没关系,”她大力拍他的肩:“等我长大了,我成亲的时候,你随便听,不!收!钱!这次听了下次还可以听!我要娶十个!” 炎柏葳:“……” 他默默道:“我可谢谢你了。” 然后她盘算:“但是别人都得收钱,桃二哥可以打七折,桃六哥打八折,花狼磊儿都是小屁孩儿不能听,一个人十两,十个人就是一百两,一百个人就是一千两,一千个人就是一万两……” 于是等回到桃宅的时候,她已经嘟囔出了一整本帐。 桃成蹊跟沈挚没啥交情,也没去,迎见他们就笑道:“锦儿喝醉了?醉了还算帐呢?” 炎柏葳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笑道:“她在算她将来成亲时……咳,收的礼钱,她说你可以打八折。” 桃成蹊笑道:“是吗?” 炎柏葳道:“你二哥打七折,我不收钱。” 等等? 这不是收钱不收钱的问题啊,她成亲……你不参与一下吗? 桃花公子捂着心口,看着两人悠闲离开,忽然觉得这么久的真心似乎错付了…… 六月初十,抱君心茶坊开业。 唐时锦把贺元宵特训了几天,然后让他跟着杨大郎在茶坊帮忙,反正他不愁说话,脾气又好,做这种事情很适合,还能多见见世面,学学为人处事。 抱君心茶坊只卖竹芯茶这一种,一楼卖茶,二楼就是茶楼,桃成蹊亲自过来捧场,茶楼简直人满为患。 因为这种种原因,再加上冯家之事的反向炒作,所以茶坊一开业就大爆,直接卖断了货。 只要开头开好了,大家回去一尝,后续的销量自然不用愁,所以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而且二楼茶楼的生意也很不错,比普通的茶楼生意还要好,哪怕桃花公子不去,读书人们也很爱在那儿品茶论文,不枉她高价挖了茶博士,这块儿收入也很可观了。 她还准备等腾出空儿来,去找郑夫人,让她安排个点心师傅过来,搭配着卖一些。 第182章 只须换爹改姓冯 竹林村那边加班加点的生产,这边刚生产出来,那边就卖了出去,几乎存不下货。 唐时锦放出风声,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也全都过来卖竹芯,毕竟这个活儿轻快,手巧的一天能摘个三五斤,那就是三五十文啊! 只要质量过关的,唐时锦也全都照价收了。 后来她又从本乡和邻乡,挑了八个人出来学炒茶,这个是要签契书当学徒的,学了要为她工作十年,乡下人都很能吃苦,很快就学了出来,产量就渐渐的上来了。 卖了足有半个来月,茶坊的销量才渐渐平了,一天能攒下一半的库存,再之后是一多半,然后越来越多。 唐从温这边还有点着急,但唐时锦直接让他放开做,能做多少做多少,不愁卖。 抱君心茶坊越火爆,杨家和冯家的事情就越是要拿出来炒,一时间竟是炒的人尽皆知。 如今冯仁朴和郭通都关在大牢里,以两人的罪名而论,都跑不出一个死字。 沈挚的人守的严严实实,而林县令也真的是怂的让人无语,他不敢得罪相府,又怕郭通报复,居然自作聪明的装起病来,一天天大张旗鼓的请医问药,生怕别人不信。 这下子,用不着花狼,一干读书人也都忍不住了,纷纷写诗写文章,痛骂林县令和郭县丞蛇鼠一窝。 而沈挚忙着成亲,一时顾不上,而且说白了,他们并不怕他劫狱,真的劫狱,逃走了又怎样,那他们就是逃犯,什么茶园什么家业什么县丞,什么都没了。 家里留的只有冯夫人和两个女儿,一模一样的八月十五脸,天天跑来大牢哭。 最终,不知道外头情形的冯仁朴和郭通,以为事情应该是冷了下来,就指点他们给林县令送礼。 毕竟,沈挚已经是得罪死了,而林县令,还能争取。 重金之下,林县令终于被买动,然后,就开始搞事情了。 这个时候,官员的婚假是九天,所以趁着沈挚成亲还没来,林县令装模作样的审了审,然后说证据不足,把冯仁朴两人给放了。 本来两人低调的悄悄回家就行了,结果这一头刚出来,不知道何处一声嚷嚷:“冯霸天出来了!郭老狗也出来了!” 是的,两人已经有了响亮的外号,冯霸天,郭老狗。 然后一伙小叫花子冲出来,迅速把他们围成一个圈儿,竹杆儿有节奏的轻轻点地,整齐划一的哒哒声中,唱起了莲花落: 十二晚上戌时三,冯家管家进桃园, 吃了一个闭门羹,桃花公子不见面。 戌正云儿遮了月,五车礼物送林苑。 前脚收礼后审案,睁眼硬说谎连篇。 冯家菊花拌血喝,冯家银钱买命还, 劫道灭门都无罪,只须换爹改姓冯!” 郭通连连喝斥,这些人却丝毫不惧,唱的那叫一个响亮动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便听一人道:“好一个只须换爹改姓冯!” 郭通一抬头,眼前登时就是一黑。 几个叫花子不算什么,暗中打杀了就是,可是……不远处竟是来了许多的读书人,一看那一片文士衫,郭通心里就一句话:“完了!完了!” 当年一人相貌端正,气宇轩昂,朗声向内道:“林大人可在,韩迅拜见!” 原来这一位,就是县城书院的授课先生韩举人。 别人林县令可以装死,但是举人上门,他不敢! 他只能出来拱手,颤微微的道:“韩兄,请,请进来奉茶。” “不必了。”韩迅道:“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比较好!敢问大人,冯仁朴买凶杀人,为何能无罪放出?郭通砸牢劫狱,为何能逍遥法外?” 林县令笑的比哭还难看:“因为……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所以我就……” 有人朗声道:“因为收了礼!” 数人道:“对!因为收了冯家的五车大礼!” “是否如此?”韩讯道:“林大人是否因为五车大礼,便颠倒黑白?私放人犯?” 他说话斯斯文文,但辞锋极厉,林县令本来也不是什么擅辩之人,只能道:“确实证据不足,绝无,绝无什么别的缘故。” 韩迅道:“证据不足,难不成是说那十余人不是匪徒?也不曾收了冯家银子,欲杀唐小娘?” 林县令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是,是。” “可是据我所知,这十余人,是沈大人从劫杀唐小娘的路上抓来的!当时他们刀剑齐出,怎么可能是冤枉?而且,如果这些人不是匪徒,为什么他们没放,只放了冯仁朴和郭通!?为何?” 有人道:“因为他们没钱送礼!” 大家哈哈大笑。 林县令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一声不敢出。 韩迅道:“请大人悬崖勒马,重审此案!还杨家清白!还唐小娘公道!” 林县令已经被乌压压的人群弄懵了,也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个头一点,就等于承认了他之前的徇私枉法…… 于是糊里糊涂放了的人,又只能稀里糊涂再抓了回来。 隔天唐时锦听花狼绘声绘色的学说了一遍,十分无语。 她跟炎柏葳道:“为什么这个林县令,居然能蠢成这个样子?大胆成这个样子,又,又胆小成这个样子?” 她简直都语无伦次了:“我真的服了,你说说他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没王法又没脑子!” 炎柏葳淡淡的道:“会念书,未必会做官,而且,如果连书都不会念,可能更不会做官……花了银子买了功名,又买了官,当然要拼命的赚回来了。” 他顿了一下:“外戚、宦官当道,碰上个好官太难了。” 唐时锦吐槽:“可是碰上个这么蠢这么不知变通的也不容易?”她问花狼:“后来呢?” 花狼道:“后头韩举人带着读书人进去了,我就听不得了,不过据后来韩举人出来说,林县令答应明日辰正当众审理此案,百姓都可以观看。” 唐时锦不由得点头:“这个人还不错!” 她又叹气:“如此盛事,还是跟咱们沾边的,六哥居然也没去一趟!唉!桃花公子,只活在莲花落里的公子!” 第183章 藏着底牌 第二天,唐时锦就拖着炎柏葳和桃成蹊去听审。 围观的人山人海,沈挚也来了,冷着一张脸在外头,还有不少人与他打招呼。 因为有桃成蹊在,加上唐时锦又是当事人,所以人群很主动的让开了路,让他们进了内层。 有一个穿直裰的青年站起来与桃成蹊拱了拱手,便是那个韩迅,字流光。 韩流光看着不年轻了,总得有三十往上了,但是眉目端正气质沉稳,看着很顺眼。 两人都是举人,是有座儿的,便坐着说话。 不一会儿,林县令升堂。 说真的,林县令的长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不然上一次,她也不会把他当正人君子了。 左右衙役拿着杀威棒,左喊恶无,右喊无恶,肃.穆的感觉顿时就出来了。 按流程是先审原告再审被告,但因为唐时锦没事,人名义上是沈挚直接抓的,所以这个案子是“冯仁朴买凶杀人案”,而非“唐时锦告冯仁朴买凶杀我案”,所以唐时锦也不用上堂。 几个匪徒被沈挚许了一桌席,一上来就竹筒倒豆全说了。 然后审被告,也就是冯仁朴,冯仁朴当然不会承认,然后就传了证人,一个是小叫花证明他连夜出城,一个是城门守兵的证明。 然后继续审被告,不招就打板子,反正在这个重口供的时代,就这么个流程。 冯仁朴也老大不小的了,这牢房两进两出的,也折腾的差不多了,几板子下去,就招了。 定了勾结匪类买凶杀人等。 但是按律,郭通的案子要往上报,县令不能直接审,所以就顺理成章的不审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余下的只能等上头的批复了。 唐时锦看的意犹未尽,正要退出来,就见一个华服女子直冲到她面前,嘶声道:“你怎么这么恶毒!” 唐时锦:“……???” 这就是那个冯娇娇,她哭的眼泪鼻涕满脸:“我不就是骂了骂罗贱人,你就要把我们家害的家破人亡!你们姐妹情是情,我们父女之情就不是情了吗?我爹都快六十了你于心何忍!” 唐时锦哧笑一声:“你脑子叫门挤了?我哪有那本事害人家破人亡,这不是你们冯家才会干的事儿吗?你爹受审是因为他做恶多端,还买凶要杀我,是他自己做错事罪有应得!怎么着?你觉得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冯娇娇哭道:“你这不是没事么!你连点皮都没破!非啥非咬着我们不放?” 唐时锦道:“我没死是侥幸,可我要是死了呢?你爹狠掷千金买了十余匪徒,若非沈捕头和我朋友们相助,十个唐时锦也早死了!就因为我侥幸没死,就可以当事情从没发生过?你以为这天下是绕着你转、律法是你冯家写的是不是?” 她冷笑一声:“你既然觉得我没事就不该告,好,那杨家呢?还有这些年受了冯家和郭通欺负的人呢?” 她向众人拱手:“大家今日来此,俱是为了胸中热血,满腔正义,为我唐某讨公道,我身为被庇护之人,也不该什么也不做,这样罢,但凡有与冯家有仇的,尽管来找我,我出钱帮请讼师,咱们联名把这位冯霸天郭大人告一告!” 高帽子一戴,众人轰然应声。 于是一夜之间,就传了出去。 还真有不少人过来找她的。 冯家多年来作风霸道,下手狠戾,手上人命粗粗一算就是十余条。 炎柏葳嘴上说她做事冲动,不思后果,却着实跟着操了不少心,就连韩流光也放出话来,说这些人可以来书院,他帮写诉状,不收银子。 一时间沸沸扬扬。 状纸写了数封,只等着上头来人一齐告。 林县令坐立不安,听沈挚说这下子是真的病了,吓病了。 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审都审了,再加几条罪又怎样?难道人还能死两回不成? 沈挚道:“我也是这么说,不过他说了,说我不知轻重,说冯家身后有人……真逼急了他怎么怎么,谁也遭不住啥的,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唐时锦微微皱眉,与炎柏葳交换了一眼,心说难道冯仁朴还藏着底牌? 而此时,冯仁朴再强横,也知道到了穷途末路,他在冯夫人来送饭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冯夫人连连点头,脸上顿时就见了光彩,强压着兴奋,急匆匆的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 竹林村中,贺冬生回来了。 他还带来了陆家的一个人,说是赶着来提货。 唐时锦虽然料到了贺冬生能卖,但也没想到这么快,便笑道:“贺二叔,你这是赶上了什么巧宗儿吗?” “正是呢!”贺冬生笑道:“东家,真不愧了你是个财神爷,坐着不动就来财!” 他灌了几口茶,这才道:“就那日,我赶去了府城,找着了我的老东家陆老板,我再没想到缘觉寺高僧的话,竟连府城也都知道了,我一提是你,陆老板就很感兴趣,然后我们就在店里,现场煮了茶要尝呢,谁知道刚煮上,就有一个熟客闻到香味儿,过来了。” “他姓赵,号瑞草山人,是一个有名的茶痴,他闻到了味儿,就说香的异常,然后我们请他坐下,喝了三杯,他立刻买了许多,然后他分赠同好,又请了友人来尝,一夜之间就传扬开来,都来店里买。我回来的时候,茶卖的只余了一千多筒,茶钱也都结了,这不赶着还想再要些,有多少,要多少。” 唐时锦叫了唐从温过来,问能有多少库存,唐从温张口就来:“还有雅品一万六千余,奢品两千余。” 跟着贺冬生回来的那男子一拍桌子,“我们全要了!” 这个人也姓陆,是陆老板的亲弟弟,显然是个说了算的人。 于是唐时锦叫了炎柏葳来,两边签了契书。 要多了都会打折扣,雅品最低六折,奢品最低七折。 凡要一万以上的进货,唐时锦都按九折给,两万是八折,他签了三万的雅品五千奢品的签书,唐时锦按着七折给他的,而且之前的五千,也让了一成的利。 契书上把各品级所要的数目写明,他们先拉这些货走,然后欠着的货品,要在半个月之内,再由他们这边送过去。 这位陆老板倒是财大气粗,不知是相信贺冬生,还是想结个善缘,图着日后方便,连同欠着的那部分货,也都结了全款。 而且小陆老板连一天也没多待,饭也没吃就赶着走了。 送了他出去,贺冬生也拿出银票来交了帐。 这样一来,唐时锦手头足足的十万余银子进帐,就算刨除成本,贺冬生能拿的利钱也有几千了。 第184章 宝马自由达成 唐时锦闭眼一算,然后就道:“贺二叔,成本我这边还没核算完,我先给你五千银子,估计这么一来,咱互相欠的不会太多,等全核算完我再给你报帐。” 贺冬生一听,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因为按着他的想法,后来的这笔生意,其实并不是他拉来的,等于是陆老板跳过他,直接跟唐时锦谈了,所以他还以为这一笔他是没份的。 这才真真是出手大方!这才是活财神! 要知道,之前的陆老板也算是很厚道的了,他跟了他四年,也才赚到了两三百!如今一趟就几千银子! 贺冬生连连逊谢,但唐时锦还是给了他,因为贺冬生一路跑府城,钱货来往,还要雇镖局,其实处处都是要用钱的。 至于杨家,当时唐时锦许了他家一成的利,但是只限于他们铺子出的货,连上头茶楼都不包括,所以跟这些不是一笔帐,而且也不急。 换句话说,余下的十几万银子,全是她的了! 十几万啊!! 第四步,宝马自由成就达成√ 贺二叔在的时候,她沉稳精明,纹丝不露,特有范儿,等贺二叔一走,她嗖的一下跳到了炎柏葳身上,用力抓着他的肩拼命的晃,无声的表达了一下她的狂喜! 炎柏葳正在记帐,被她一晃,一页纸直接废了,炎柏葳笑着把笔扔下,道:“这是你最高兴的时候,是不是?” 她猛点头。 炎柏葳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个财神爷,银子赚的太容易。” “哪里容易了?”唐时锦很不满:“我最早和磊哥儿卖纸鸢儿才赚了几十两!后来辛辛苦苦做竹杯子才赚了不到两千两!后来又做肉肠又做包的才赚了一万多两,现在好不容易想了个卖茶叶的主意,也才十三万两……这都快七月了,距离我今年的百万目标,还有老大的一截呢!” 炎柏葳失笑道:“进了七月,五香肉肠、百大碗、包,这半年的帐都要结了?这茶叶算是无本万利,一个夏天出十几万不是难事,等秋天收粮,到冬天酒也可以卖了?我觉得你这百万目标,应该可以做到。” 唐时锦满意的摸了一把长睫毛:“也是。” 她美滋滋的背着手儿走了。 茶坊忙了足足的十一天,所欠的货品就凑齐了,贺冬生再次带着阮刺上路,过去送货。 而唐时锦这一边,她美丽的无忧山庄,也终于终于盖好了! 工匠还要挖湖、盖茶坊、盖酒坊,等唐时锦跟族长说了之后还要盖族学等等,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但院子却已经全盖好了,连花草树木也都移栽好了。 因为无忧山庄除了景之外,大小有七个院子,先盖的就是他们几个的,也都晾了一阵子了,打扫打扫就能住。 唐时锦特意叫人去接了桃成蹊,然后四个人一起去看新院子,还带了狗子元宝。 如今天热了,元宝按说不用穿衣服了,但元宝通人性,看人穿它也非要穿,于是唐时锦给它穿了个小披风,薄薄的,系在两前腿上,一跑起来一团红云,非常拉风。 炎柏葳是个强迫症,眼光又好,连大门都做的美伦美奂,一看就特有感觉。 唐时锦乐的合不拢嘴,一边跟他们道:“我已经想好了,无忧山庄要六哥写,要那种特别仙儿特别雅的那种字体,就让人一看就是仙人居这样的,如果还能配对联,那对联也要这样的字……然后里头炎柏葳写,要那种特别豪放特别淋漓的草书,写何以解忧唯有暴富!要很大很大!要扑面而来的震撼!” 炎柏葳虽然天天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的时候,心情就格外好,一直笑着,也不反驳她。 然后他们先去看了桃成蹊的主院,又依次把几个院子都看了。 主院和唐时磊的院子,都有了很大的书房,和待客之处,连唐时锦和炎柏葳也有书房,只是略小些,不以此为主。 唐时锦的院子里啥也没种,只在一角放了石桌石凳,还打了一个梅花桩。 她和炎柏葳的院子里,也已经架上了说话的竹筒,而且还是两根,上头缠上了花藤,累累垂下,看上去像小小的景致,一点都不像有什么“用处”的。 桃成蹊问:“锦儿你这院子,就什么也不种?” “不种啊!”唐时锦道:“我又不是个雅人,我要在院子里练武的。” 她想起来问他:“对了六哥,我们都起好名字了,你也赶紧想想你的院子叫什么?” 桃成蹊道:“你们的叫什么?” 唐时锦指了指:“磊儿说叫璞园、炎柏葳叫甘园,我叫锦园。” 桃成蹊嗯了一声,想了想,他道:“那我叫醒园。” 唐时锦很郁闷的道:“你们为什么都不用名字起呢?用名字起不是很省力?桃园蹊园、柏园葳园什么的不香吗?你们都乱起,就害的我跟你们很不搭!不行!我也得另想一个!” 她就真的想了想:“财园?富园?金园?等等!” 她忽然想起来了,双眼发亮的扭回头:“我要叫‘鲤园’!!锦鲤的鲤!锦鲤本来就是好运又招财,而且还有年年有余的意思,就说明我很富!而且鲤鱼跳龙门节节高!兆头也好!” 她简直佩服死自己了:“天哪!我怎么这么有才啊!一下子就把你们的全给比下去了!” 炎柏葳连连失笑。 然后她看他,他立刻收了笑,点点头:“非常好!” 桃成蹊笑道:“不如这样,磊儿习字也有半年多了,咱们这几个园子的名字,就叫磊儿写。” 唐时磊吃了一惊:“我?我不行的!” “没事儿!”唐时锦安慰他:“自己家,怎么写都行!反正大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六哥写的,再说读书人说话都好听的很,”她做出捋胡子的样子:“嗯,这字颇有童趣!” 桃成蹊哈哈大笑。 几个人极有兴致,把整个院子全转了一圈,还又去湖上坐了坐。 院中的湖不算大,一眼就能望到边儿,湖边有回廊,湖心也有亭子,处处古雅可爱。 映着碧瓦朱檐的景致,还怪好看的。 桃成蹊负着手儿欣赏,看那架势,马上就能吟十首八首的诗出来了。 然后唐时锦和炎柏葳在旁边说话。 炎柏葳道:“等回头,就在这儿练功。” 唐时锦道:“我还想着在里头种几株莲花呢!到时候做莲子鸡吃,藕也好吃,再养几尾鱼。” 炎柏葳被说动了,他想了想:“那这样,”他站起来比了比这边:“这一片你种莲子,只种一小片,然后我们就在这边练功。” 唐时锦道:“也行。” 桃成蹊叹道:“跟你们两个大俗人在一起,我什么雅兴都没了。” “我们怎么俗了?”唐时锦啧了一声:“鸡是人类最好吃的朋友,鱼也是一般好吃的朋友,莲花不雅?莲子不雅,藕断丝连不雅?莲子炖鸡炖排骨、桂花糯米藕、红烧鱼糖醋鱼麻辣鱼……” 她吸了吸口水:“全都很雅!” 桃成蹊摸了摸肚子:“别说了,我饿了。” 第185章 记仇不记恩 炎柏葳笑道:“走走走,下去吃饭,赶紧吃饭赶紧写字做匾,找个好日子搬进来。” 而桃宅里,老管家一听说院子盖好了,立刻把人都组织了起来,只留了两个人看家,然后大家当晚就大包小包的搬了过来,开始分派人手,打扫卫生、收拾东西…… 唐时锦:“……??” 她倒是也没想不让他来,不过也没想让他来啊?她哪能想到他这么主动,而且特别的理所当然?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不用操心了,于是就财大气粗的给了老管家两万银子,让他去打理,然后又把之前订的家俱,和这阵子让木匠打的家俱全搬了来,包括她之前订的大批的被褥。 桃成蹊的全是桃花花样,因为他姓桃又长的像花儿一样。 唐时磊的全是如意花样,因为他要考科举,可以事事如意。 她自己的全是牡丹纹,因为富贵牡丹啊,表示我很有钱。 炎柏葳的全是卍字花样,因为卍字是太阳和火的象征,暗合他的姓,又表示万福万寿连绵不绝。 因为只是花样一样,颜色和样式,包括厚薄都是有很多的,所以大家全都愉快的接受了。 但是,唐时锦还叫人烧了足足两窑,几千件的大肚子瓷器,从水杯到茶杯到饭碗,连水盂都有,唐时磊那小手捧着,比他脸都大。 用饭碗喝茶,桃成蹊和炎柏葳是拒绝的。 不,不对,他们的饭碗也很小,一吃就吃好几碗那是另说。 但是,唐时锦直接吩咐了管家:“林叔,我们四个院儿里全要用这个!” 林叔无视了他家六郎的尔康手,乐呵呵的应下:“好咧,放心!” 桃成蹊捂脸叹了口气。 唐时锦还开导他:“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公子!你怎么可以做一个追随潮流的人?你一定要做一个引领潮流的人!我为什么用大肚杯?因为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这是乱世中的处世观!多么有学问!大家看了只会不明觉厉,绝不会有人嘲笑你的!” 桃成蹊叹道:“我从来不怕旁人嘲笑,我就是……自己觉得丑。” “那这样!”唐时锦大度的道:“若是你用上一个月还不喜欢,我就买了新的给你换!只怕到时候你就喜欢上了,求你换你都不换!” 桃成蹊道:“一言为定!” 老管家马不停蹄的忙碌,然后唐时锦也终于想起来,过去跟老族长商议,要出资建族学。 这是她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只是一直忙着没顾上。 说是族学,也不恰当,因为她姓唐,这儿并不算是她的“族”。所以学堂的名字叫做“唐家学堂”。 本村的人来上学,前两年免收束脩,在食坊、茶坊、及竹场、调料场做工的工人儿女,同样是两年免收。其它邻村之人是一年免收。 两年之后,若先生认为是可造之材的,束脩减半,一个月只收一两银子,若两年之后认为非可造之材,但还想上的,则是一个月二两银子。 这是她和炎柏葳商议出来的。 因为这所学堂只是用于启蒙,乡下人,多少识些字,学些见识,就够了,若不参加科举,大半的人一辈子用不上。 而若要参加科举,那是真的要“十年寒窗”的,所以不是那块料的,没必要在这儿耗,因为正常五六岁上学,十来岁就是家里的劳动力了。 而这学堂预计分四五个班,能容纳百来个孩子,最多也就收二百来个,还给先生专门盖了小院,若是觉得良材美质,要收弟子,单独教导的,可以直接在小院中教导。 之所以分班,一是为了管理方便,二来,因为乡下穷么,孩子的年龄相差会很大,稍微分一分,会让大家自在些。 而且唐时锦还准备弄一个绣坊。 不是要卖绣品,而是找人教这些女孩子学绣艺,也算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或者也可以叫“女学堂”。这个同样免收束脩,而且布料针线什么的,也不用他们出。一个人只教两年。 这就算是她给姑娘家的一点优待了。 整个想法周全细致,仁至义尽。 而且,这样一来,凝聚力会空前的强,她的产业,会成为十里八乡趋之若鹜之地! 当然这些话,她不会跟族长说,只说了学堂的事儿。 老族长一听之下,老泪纵横。 族学,可以说是每个宗族的希望之地,哪个宗族不盼着族里有出挑的,来办个族学? 如今他们贺家没有这么个能耐人,却运气好,守着一个金娃娃,这就是天下掉馅饼啊! 贺家族长连连谢了。 然后他立刻敲了锣把人召集起来,告诉了族人,然后再召集族老们商议,这个族学盖在何处合适。 唐时锦露了个面正想走,就有人道:“哎,锦丫头,咱们乡下人,笔墨纸砚也是买不起的,锦丫头你这么有钱,不如就把这个也给咱们买了!” 唐时锦轻笑一声。 她直接道:“那老子要不要赚钱给你花,买首饰给你戴,养着你吃香喝辣再把你儿子当祖宗供??” 那人一噎,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唐时锦指了指她,道:“这是最后一回!你们都记着!这是最后一回!” 她扫视众人,朗声道:“今儿,我话就放这儿了,我赚多少钱,是我的本事,给你们一分是情份,不给是本份,你们私底下怎么贫嘴贱舌头我不管,但是全都别到我跟前儿来犯!贱!!谁要是再哔哔这些个屁话,叫我听着了,我唐时锦的所有生意,这家子人,休想沾一分!不止如此,这家的那些个妯娌亲戚,也全都一块说着!谁跟家里人有仇,有钱不想赚的,尽管到我跟前儿来拨嗦!” 说完了,她甩手走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个混混,她见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她从来不会忽视人性的贪婪。 不管在哪儿,都有记仇不记恩,占便宜没够的人。 所以,在这方面,她从来不会退半步,谁伸爪子,她就给她踩回去,再不行,就特么给她剁了! 要不然,她退一步,这些人就会像闻到腥的苍蝇一样扑过来,自此将永无宁日! 看看现代那位大衣哥就知道了。 反正她这句话一放,满地鸦雀无声,那妇人吓的脸都白了。 今时不比往日,她手里握着的东西,涉及到了男人、女人、孩子……全都涉及到了,谁家没男人没女人没孩子? 所以,谁还敢再惹她? 老族长气的胡子都哆嗦了,指着他们:“你说,好好的事儿,好好的事儿!非得扯老婆舌头!你们也不想想,锦丫头姓唐!人家不欠咱们的!一群蠢蛋!蠢蛋!” 第186章 乔迁新居 但不管怎么着,族学的地方很快就选定了。 然后唐时锦出钱,贺里正去县衙办了契,泥瓦班子就开始盖了。 那边老管家找人算了个黄道吉日,七月初八,一家人乔迁新居。 沈挚两口子,郑家两口子,一大拨书生,甚至林县令都送了礼,稀奇的是,连韩举人也送了礼过来。 于是唐时锦就把事情分开办了,第一天先请这些人,回头再请村里人。 炎柏葳觉得有点不爽。 因为他没有名份! 好不容易盖了个院子,居然不能做为主人出面,只能像客人一样! 于是他提议他也结拜。 唐时锦倒是一口答应了,但是桃成蹊坚决拒绝了!于是只能这样了。 这会儿匾额都已经挂上了,中堂也都写好了,迎客的是桃成蹊和唐时磊,唐时锦这边仍是只招待女客。 倒是花狼,把自己洗干净,穿着浅蓝的直缀,俊俊俏俏的过来了,他就只与唐时锦熟,就直接过来了唐时锦这边,反正他年纪不大,她这边又都是妇人了,也不十分在意。 罗娘子笑道:“你这儿真是好,山青水秀的,我想来住几日。” “你想来随时可以,”唐时锦笑道:“只是,你才刚成亲就要回娘家么?不如等有了孩子,搬月子搬你过来多住些日子。” 罗娘子啐了她一口:“你这小混蛋,什么都好,就只疯言疯语的讨人厌!” 郑夫人笑道:“锦儿可是你正经的娘家兄弟,成亲都是锦儿背出去的,说这话是正说,哪里疯言疯语了?” 罗娘子也笑了:“说真的,我叫她背的提心吊胆,生怕跌了,连哭都要忘了。” 郑夫人掩口一笑。 当着旁人,也没打趣她,笑跟唐时锦道:“我这边核着帐呢,等抽出空儿来,咱们把帐结一结。” “嗯,”罗娘子也道:“我这边也核着呢,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只怕要核到七月底去了。” 唐时锦道:“我不急。” 郑夫人笑道:“她当然不急,她那茶铺子,那伙读书人,就差直接抢了,也不知赚了多少银钱。” “对了,”唐时锦道:“说起来,我正要找你,我那茶楼,二楼想卖些茶点,你要不要叫个人过来?” “好啊!”郑夫人立刻道:“我给你挑两个好点心师傅过去,你们先卖两天看看,回头咱再商量分帐的事儿。” 唐时锦应了,道:“你明儿就叫他们过去,就说我说的。” 郑夫人答应了一声。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道:“我这儿还有一桩事情找你……我手下管事,有个小娘子,老两口只得这一女,识文断字也会算帐,原本是订了亲的,只因为我们当家的到了梧桐县,那管事也得跟来,思来想去,舍不得与他们娘俩分开,就带了过来,结果那边等不及,就递了退婚书。” 她叹了口气:“这姑娘我见过,真真是个好模样,好性子,只是年龄略大了些,今年十八了,你手底下这些人,有没有合适的?” 唐时锦挑眉:“你这是看中贺十八还是贺元宵了?” 郑夫人笑出声:“真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看中贺十八了,听鹏霄说是个好孩子,家风也正,听说是最近正相看呢,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实实是看着你,不然这算是女方低嫁了。” 唐时锦想了想。 贺十八今年也是二十的数了,他找个识文断字会算帐的老婆,确实比找一个不识字的要好,到时候可以把调料场那块单独交给他们做。 只是这样一来,与郑家的联系更深了。 不过再一想,都有了杨鹏霄了,还怕一个小女子? 就笑道:“我看行,具体的你再跟我说说?” 郑夫人就与她仔细叨叨起来。 那边,桃成蹊和唐时磊把人迎了进来。 唐时磊年纪小,也没经历这种场合,只在后头跟着有样学样。 桃成蹊和韩流光一见如故,十分聊的来,而林县令却十分不招人待见,常跟桃成蹊混的,都是一些二代们,对他压根就不假辞色。 林县令本就是个怂蛋,也不敢摆官架子,舔脸凑和着大家说话。 读书人聚在一起,一般也就是赞赞门口的字,又赞中堂写的气势,虽然觉得“何以解忧唯有暴富”这话有点那啥,但是当然也没人说出来,只赞真性情。 他们都是重礼数的人,又没那么熟,当然不可能说我逛逛你家园子,倒是去桃成蹊那园子坐了一会儿。 门口的字儿青涩端正,大家听说是唐时磊写的,只学了半年,也各自赞了几句。 大家都听说过他们是干兄妹,但也没想到桃成蹊住的是主院,这就是家主啊!真跟亲兄妹没差了。 桃成蹊这院子,是炎柏葳精心盖的,家具他精心挑的,又是老管家精心布置的,自然是处处都很雅致,就是上茶的时候,把人震了一震。 咋说呢,这就好像在现代你上别人家坐客,人家直接一人发了把暖水壶让你对嘴干一样。 一般人用的自斟壶也只是扣在手心里,绝没有那么大的。 韩流光笑道:“这杯子,好生豪爽!” 另一人也玩笑道:“看出你们家妹子是卖茶的了,不吝惜茶水!” 桃成蹊笑道:“在家泡的可是不外卖的仙品,有的喝你们就偷笑!” 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看杯子:“这是我妹子自己画了自己烧的,各院儿里都是这样的,我想换不给我换,说我用一个月必定喜欢上,求我换我都不会换……我正数着日子等呢!” 大家凑趣的大笑。 然后林县令小心的道:“唐小娘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是啊!”桃成蹊道:“她说道,大肚杯有什么不好?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这天下不平之事太多,若不能悟通这个道理,便是自寻烦恼了。” 林县令当时就红了脸,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家听懂了的各自暗笑,低头喝茶。 说真的,这杯子虽然看着不成体统,但是在茶如此好喝的情况下,却真的觉得很过瘾,怎么喝都不见少,也不会喝光了杯子失礼。 第187章 定要嫁他的 今天来的,除了读书人,还有郑清源和沈挚。 郑清源与这些读书人混的熟,做的生意也与之相关,便一路跟着他们去了,沈挚最听不得这些人拽文,便只与炎柏葳说话。 他毫不见外的先把园子转了一圈儿,到处都看够了,才跟着炎柏葳回去,与那些人一起用饭。 等吃过饭把一干读书人都送走了,花狼也走了,郑夫人和罗娘子还歪在一起聊着,不想回去,沈挚和郑清源只能在客厅喝茶等着。 然后老管家过来报:“五娘,那位韩举人说想见你。” 唐时锦也不知道他有啥事儿,就直接过来了,韩流光与桃成蹊站在一起说话,见到她过来,韩流光便起身施礼。 唐时锦还了男子之礼,一边道:“韩先生找我何事?” 韩流光道:“我听令兄说,你要建唐家学堂?” 唐时锦点了点头。 韩流光道:“不知先生可寻好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桃成蹊倒是自告奋勇来着,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这个学堂只是启蒙,用不着多厉害的人,他这种名人效应,用在这种地方只会坏事。 不过这会儿学堂还没建起来,倒也没着急。 她就问:“韩先生莫不是有人选要荐给我?” “正是,”韩流光道:“我有一个同窗好友,性子极为温雅,学问也好,绝不逊于我,身上有秀才功名,但是……他曾因一件事,得罪过万家的人,故此没考乡试。” 他顿了一下,看她没什么表情,这才续道:“那时的府台,是万家本族之人,他的儿子,醉后欲调戏我那好友的妻子,恰好我们数人回家遇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府台没有追究,如今五年了,我也不知万家还记不记得此事。” 唐时锦问:“贵友这几年做何营生?” 韩流光道:“他就在邻县,给人做西席先生,但今年那学子科举过了生员,他说道已经还了那家的情份,便欲辞工还乡。” 唐时锦便道:“那就烦韩先生代为邀请了,我这族学,会为授业先生单独盖院落,他有妻儿都可以带过来的。” 韩流光大喜施礼:“多谢!我那好友姓谢名瑜,你见了便知,他学问性子都是极好的!” 唐时锦微笑道:“见韩先生,便知令友一定是极好的,我信韩先生的眼光。” 韩流光连连笑称不敢,唐时锦这才施礼走了。 唐时锦去厅里站了站,看沈挚都快在椅子里横着坐了,一边道:“倒是说什么啊,说个没完!” 唐时锦笑道:“主要我那屋子布置的舒服,编了个老大的藤椅,她们不舍得走,我说等回头我一人送你们一个,他们非说要先躺够了再说。” 她笑着站起来:“不如都去我那边坐坐。” 他们都熟,就跟着进去了,但也不能跟着进卧室,就在外头坐下,沈挚一见梅花桩,就来了劲头,道:“来来妹儿,练两招!那晚上我见你揍贺铁拐,我就手痒痒了!” 唐时锦笑道:“好啊,谁先掉下来晚上罚酒!但是可以找人替!” 沈挚道:“好!” 于是她拿了两根比手指略粗的竹杆儿过来,郑清源虽然不懂,也与炎柏葳在旁边看。 然后唐时锦把前襟掖起来,小腰儿一拧就跃上了梅花桩。 其实这才是她头一回上梅花桩。 但是她在院子练的时候,因为地方小,所以习惯了跳来跳去,两人各踏了一圈儿,然后就斗在了一起。 郑清源本来还稳的住,一打起来,他不由连连惊叹:“哟!哟!厉害啊!小心小心!好!!” 桃成蹊送韩流光出去,听到声音,就绕了过来,然后两人也看住了。 连几个下人也在旁边偷看。 沈挚的身手,其实很不错,干脆麻利又快,而唐时锦比他更快,轻巧灵活,两人打起来,虽然在内行炎柏葳看来都没出实力,但不得不说,非常的好看! 连屋里的郑夫人和罗娘子也出来了,几人围着看。 唐老大一看这么多人,她就开始认真了,当着这么多人她绝不能输啊! 于是杆子打到腿上,她疼的腿颤都崩住了没往下掉,转头就把沈挚别下去了,然后沈挚一个鲤鱼打挺跃上来,又叫她一棍子扫下去了。 沈挚无语的道:“你这不是耍赖么,你得等我站好了再打!?” 唐时锦不屑的道:“两军对战,我不抓住时机,趁你病要你命,还等你修整完?哼,门儿都没有!” 沈挚嘿了一声,指了指她,然后猛的一绕,飞快的跳了上来。 然后他就开始跟她绕圈圈,唐时锦连转了三次身,他都稳稳站在她身后,然后趁她不备就是一棍子。 唐时锦啊了一声,整个人往下一趴,好像要掉下来了。 可就在身体将将沾到桩子上的时候,她一脚把杆子踹了出去,沈挚没防备,嗷的一嗓子又趴地下去了,而唐时锦平平一个翻身,整个人几乎平躺在梅花桩上,顺手接回了杆子,整套动作,简直帅的人目眩神迷! 几个人纷纷叫好。 郑夫人笑道:“瞧瞧这潇洒小儿郎,若我年轻二十岁,定要嫁她的!” 郑清源:“……” 罗娘子道:“正是呢!” 刚爬起来的沈挚:“……” 桃成蹊哈哈大笑。 唐时锦也打累了,就跳了下来,笑道:“你输了,晚上罚酒。” “唉!”沈挚无奈:“罚酒就罚酒!” 他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问炎柏葳:“这你教的?这么厉害?” 炎柏葳笑道:“其实我的功夫,走的是正大堂皇的路子,但是,同样的招数,锦儿一用,就显的十分险奇诡诈。锦儿力气大,却身子轻,所以唯有险奇,才能将她的优势全部发挥出来,锦儿也算是个天才了。” 几个文人听在耳中,大概跟不认字的文盲听人念书差不多,完全的不知所云。 然后沈挚叫炎柏葳:“咱俩玩两手?” 炎柏葳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地上打,看着就没意思了,于是桃成蹊道:“走,不与这些武人聊了,去我那坐坐。” 韩流光心说我本是要告辞的,桃成蹊道:“急什么,没听我妹儿说晚上请客?”一边按住他肩就带走了。 晚上几个熟人又凑在一起吃了一顿。 沈挚喝的酩酊大醉,两口子还住了一晚上。 第188章 苍天负我 第二天,唐时锦又招待了一下村里人。 村里人,桃成蹊就没出面,也没什么规矩,反正就聚在一起吃一顿就算了。 唐时锦也没拘着大家,村里人本就散漫,再说没见过这种院子也好奇,想见见世面,所以就由着他们来回的转了好几圈儿。 但是主院是绝不许进的,老管家严阵以待,到处都安排了人手,说是先小人,后君子,就怕这些人会随地大小便,又怕有眼皮子浅的,顺手牵羊偷了东西。 唐时锦倒是真佩服老管家先见之明。 因为偷东西可能少见,但随地大小便……还真有可能,因为大家本来就没有这个概念,但是田地里无所谓,如今在院子里,你想想你正湖边漫步呢,一脚踩一堆翔,多么恶心。 好歹一天溜溜儿过去了。 晚上贺元宵闹腾着要留宿,挑中了唐时磊的院子,唐时磊大方的答应了。 贺家人也留下来吃晚饭,然后唐时锦把周婆子拉到一边,把郑夫人说的事儿说了。 的确,这对于女方来说,算是低嫁了,毕竟他们是府城人士,小有资财,又只得一个独女。 周婆子当然是满口答应,一边笑道:“这几日相了好几个了,都没怎么相中,我还说好事多磨……这不,缘份就来了?” 唐时锦笑道:“七月十二,郑夫人一大早会来找我对帐,你也过来帮帮我忙。” 这就是要她来相媳妇了,周婆子低声笑道:“我也不懂什么,你帮我瞧了我就放心了,我是想着,一辈子的事儿,孩子能对上眼儿那是最好了。” 唐时锦懂了:“那成,我叫十八哥也过来帮帮手。” 周婆子连连谢了。 招待完了这两拨人,唐时锦也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她才刚起呢,炎柏葳就拿着两个篦帘过来了,道:“从今天开始。” 唐时锦对于练武,还是不会消极怠工的,就嗯了一声,跟着他去了。 然后两人到了湖边。 炎柏葳把篦帘往水面上一抛,然后把下摆一掖,就跃了上去,开始给她示范。 没两下子,唐时锦的眼睛越张越大……简直困意全消精神百倍! 篦帘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种东西,北方人家有叫盖垫或者盖帘的,就是一种用高粱杆做的东西,一共就只有井盖大小,而且是浮在水面上的,所以炎柏葳往上一站,整个人就跟站在水面上一样! 他又瘦又高,笔挺笔挺的,把下摆一掖,露出两条大长腿,又长又直,身段儿简直简直简直了!!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纯洁的睫毛控,但现在她发现,她也可以是腿控!可以是腰控!可以是人控! 总之只要够帅,她全都可!以!的! 她再一次遗憾为什么没在现代遇上他。 那会儿开娱乐公司,一直都觉得周围的人,对待感情都太随便了,可是现在想想,随便些有什么不好?没准儿给个男主角就能潜他! 苍天负我!! 穿就穿了,为何要把我生成三寸丁!小萝莉!! 枉有一颗霸道总裁的总.攻之心,却只能看看,摸一下还要想方设法!潜什么的……呵,估计她要敢潜他,他就敢让她负责! 炎柏葳忽然小腰一拧,脚下篦帘转出了一大圈水花。 然后他人就直接跃到了她面前,一手按着她脑袋,看着她:“哎!” 唐时锦:“嗯?” 他道:“站着睡觉呢?做的什么梦?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说给我听听?” 唐时锦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真要听?” 炎柏葳一看她这个小表情,就是一皱眉:“有什么不能听的?” “没啊!”她笑嘻嘻的道:“你敢听我就敢说。” 炎柏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对,于是决定遵从直觉:“算了,不听了。” 他咳了一声,严肃的背着手:“好了,我再说一遍!” 他又旋身站到了篦帘上。 那长.腿,那动作……啊啊啊!!撩死人了!! 炎柏葳啊炎柏葳! 为什么你非要在我有心无力的时候,长了一个我超级想潜的样子呢……真是气死我了!! 于是唐总裁化欲.求不满为动力,嗖的一下站上了篦帘,然后仗着横冲直撞的打法,把他打的节节后退,心理上取得了某种压倒般的快感。 一早上练下来,两人扑腾的,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其实啥都没学会,各自提着篦帘回院子洗澡。 吃了早饭,唐时锦正在屋里来回转,想着添补点什么东西呢,炎柏葳又过来了,道:“从今天开始,每天写两张字。”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为什么啊!!我不写!” “不行!”炎柏葳道:“必须写,除非有一天你打的过我了,那就可以不用写了。” 唐时锦憋了一会儿,提条件:“那我写一张,就要摸一下长睫毛!” 炎柏葳扶额:“我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乐趣?” “我也不明白,写字有啥乐趣?” “行,”炎柏葳长叹道:“那行。” 他就进了她的书房,然后吩咐她:“磨墨。” 唐时锦特别乖的走过去,真给他磨墨,然后炎柏葳道:“我想了一种字体,犀利洗练,毫不阴柔,非常适合你,我写个字帖给你,你以后就照着练。” 唐时锦笑道:“那你要写什么字的字帖?” 炎柏葳道:“三字经?” “那不成,”她一本正经的道:“三字经的字,我平时又不大用?不如我说,你写啊?” 炎柏葳道:“也可。” 然后她就一边磨着墨,一边慢悠悠的道:“炎柏葳。” “嗯?” “炎柏葳,睫毛精,炎柏葳,小腰精,炎柏葳,长.腿精……”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笑嘻嘻的一脸挑衅。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后就落笔。 唐时锦还真有点好奇,心想他真会这么写? 于是就伸头看。 然后就发现,不愧是他,居然真的把没重的字全写了,于是纸上是:“炎、柏、葳、睫、毛、精、小、腰、腿。”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 她笑的整个人都在抖,一边继续道:“炎柏葳,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炎柏葳,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炎柏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他笔下不停,写完了,挑了挑眉,那个表情是“我看你能说出多少来”。 唐时锦不甘示弱:“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一直把整首背完:“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炎柏葳点了点头。 她又努力想了想:“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连公孙大娘都出来了,他八风不动,照写不误。 然后她肚里有限的墨水终于掏干净了,于是大声道:“炎柏葳天下第一好看!但是唐时锦比他更好看!唐时锦第一有钱,第一厉害,唐时锦天下首富!天下第一英俊!清明大梦何先觉,乃因玉树临风故。” 他停笔问:“这是什么?” 第189章 无赖小儿把睫忙 唐时锦道:“就是说我太英俊了,每天都被自己的英俊给硬生生俊醒。” 他道:“平仄押韵全不对。” “哎呀这又不重要!”唐时锦道:“我们现在是在学做诗吗?我们不是在学写字?再说这东西关键是内涵,花狼的莲花落平仄对吗?可是一样犀利警世!懂不?” 一边说着,她看了看他的纸:“够了没有?” 炎柏葳道:“没有。” 她想了想:“哎,要不你写几首李白的诗上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炎柏葳无语道:“这是李白??” 唐时锦道:“那,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哎呀我懒的想了,你自己写一写不会吗?明明就是你说要写字帖的,还要我来想?” 炎柏葳:“……” 他觉得这孩子太难教了真的。 关键是不讲理! 看她就直接走开去倒茶喝了,他只能继续往下写。 然后唐时锦抱着她的大肚杯回来,就见桌上摊着写好的字帖,后头是什么:昨日春风入华堂,无赖小儿把睫忙,清明池水湿旧裳,口吐艳辞何猖狂……” 她觉得他在骂他,并且掌握了证据。 她是无赖小儿吗? 那他就是睫毛精! 有这么几个精儿勾搭着,她兴致勃勃的开始练字。 说真的,唐老大并没怎么当回事。 他明明是一个如此重规矩的人,可是她说什么,他就照写了,她并没有深思过这是为什么。 她早已经忘了,在很久之前,她跟他说,“没办法啊,唐有德又不会别的,所以我只会两种诗,一种是君子什么什么,一种就是淫词艳曲啦!” 那个时候,他特别认真的生气了,然后又特别温柔的跟她道:“那些都是不好的,不该小孩儿学的,全都忘了罢!等我慢慢的教你。” 唐时锦自己是个口花花的撩人狂,说完了自己就忘了,所以她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一诺千金。 炎柏葳在隔院中,抱着同款的大肚杯,闭眼喝茶,通过竹筒,听着她哼唱着“小.蛮.腰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炎柏葳连连叹气。 但她虽然哼唱着淫词艳曲,但笔下倒没停,他又十分欣慰,觉得自己这个因材施教还是有效果的。 半个时辰之后,她练烦了,笔一扔跑出去了,炎柏葳过去一看,就看纸上画的乱七八糟,仔细一看,应该是个……人? 炎柏葳:“……” 其实这两天大家心还没定,连桃花仙儿都无心修炼,大家都在忙着适应自己的新屋子,一想起来缺什么,就叫管家去采买,马车一天能去县城跑三趟,为这,管家还又买了两辆新马车。 倒是唐时锦的洗澡间,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赏。 因为正常来说,大家的洗澡流程是,先在浴桶里洗了,然后躺到草席子上,再用瓢冲一冲。 但是这样一来,直接就可以冲,大夏天,就很方便,可以天天洗。 到了十二,周婆子一大早就过来了,不一会儿,郑清源老口子,也带着一个姑娘过来了。 寒暄过后,唐时锦打眼一看,这姑娘生的弯眉杏眼,举止落落大方,她一看就觉得十分顺眼。 于是聊了几句之后,她就叫周婆子:“婶儿,你帮我带陈小娘四处走走,我与郑夫人对对帐。” 周婆子便笑道:“好,来啊,小娘子,咱们去看看那湖。” 两人就走了。 唐时锦叫了元宝过来,指着外头:“杨鹏霄!杨鹏霄!” 元宝吐着舌头直点头儿,然后嗖的一下就跑了。 郑夫人道:“这行不行啊?” “放心啦,”唐时锦笑道:“之前都说好了的,就算不去叫,一会儿鹏霄哥也会带十八哥过来的。” 于是四个人这才开始对帐。 那边周婆子真是越看姑娘越好看,就担心人家看不上她儿子。 然后两人在院儿里慢慢走着,就见杨鹏霄带着贺十八过来了。 贺十八偷偷往姑娘脸上这么一瞅,当时脸就红了,同手同脚了。 然后杨鹏霄很认真的配合:“大婶,我有事跟你说。” 周婆子道:“哎哎。” 然后两人略走开两步,周婆子回头看儿子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句话,急的直叹气。 结果偷看了一会儿,就见姑娘抿着嘴儿笑了。 周婆子登时宽心大放! 那边唐时锦和郑家对完了帐,又把茶楼点心师傅的契书签了。 这阵子郑家夫妻倒是不忙,不过这不是还带着相媳妇么,所以姑娘一回来,他们也就告辞走了。 这一回他们结算的,是从腊月十五到六月底的帐。 腊月一直到年后是大旺季,刨除成本,一个月居然到手两万余两,但是之后就少些了,三月有一个小高峰,据说是赶路的人出门,会买一些备着路上吃,总得来说,一个月能有个三五千两。 半年的帐核算下来,她这边净赚五万六千八百八十余两。 减去贺家两成的一万一,杨鹏霄半成二千八,这一次的时候,她这边就周转过来了,炎柏葳几乎没投入成本,所以她只按给杨鹏霄的,也给了他半成利。 这样,她就余下了七成,三万九千八百余两。 叫她意外的是,百大碗她只吃五成利,居然赚到了足足的四万八千,肉松的三千三、墨笔的一千六…… 到手九万二千余两。 嗯,加上之前的,也才二十二万多,距离她今年的目标,还差七十八万两。 唐时锦一通算盘打下来,就把帐算明白了,然后问下头:“鹏霄哥呢?叫他进来,对了,你跟周婶儿说,晚上让他们过来吃饭,顺便结结帐。” 老管家应声去了。 杨鹏霄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唐时锦把银子给他,杨鹏霄道:“东家大方,但是食坊初起时,我多拿些就多拿些了,到了这时,我一拿就这么多,我受之有愧。” “愧什么?”唐时锦道:“一来,跟着我唐时锦,与跟着旁人怎会一样?二来,起步就跟着的元老,跟新招的怎会一样?你踏实干就是了,我吃肉大家也吃肉,我想给你减工钱的时候,我会自己跟你说的。” 杨鹏霄张了张嘴,倒是笑了,施礼道:“是。” 然后唐时锦一抬手,又给所有下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 为啥?没啥,问就是主子高兴。 第190章 锦衣卫 晚上贺家人过来吃饭,唐时锦也给贺里正把银子结了。 再一问贺十八,大小伙子脸红的不行,可见是一见钟情了。 隔天,周婆子就请了官媒,向陈管事家提亲。 这种事情,女家一般是不会一次就答应的,但是听那话头没有问题,也就是官媒再跑一趟的事儿。 贺家人欢喜不尽。 后来,杨鹏霄还给贺十五和贺十八,都取了大名,叫贺明志,贺明辩……但是贺元宵,他说名字挺好的,顺口好听,不用改。 上午贺里正过来找她,跟她商量:“我们家,也想起个大屋,你们这泥瓦班子干完了你的活儿,我们也用用。” “成啊,”唐时锦笑道:“你直接去找程班主,先起了草图,买地、预备砖瓦啥的,我这边虽然还没完,但余下的活儿都简单,程班主应该得闲儿。我跟你说贺伯伯,你要盖就盖大点儿,等生了孙子也可以住,将来四世同堂,多好!” 四世同堂是这些人的理想,贺里正简直笑的合不拢嘴:“是呢是呢,全是托你的福。” 他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儿,就是巴上了唐时锦! 否则的话,他们一家子,还敲着梆子卖豆腐,赚那十几二十文的小钱呢! 转眼就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民间的祭祖节,十分隆重,泥瓦班子和食坊茶坊,也都放了一天假。 老管家一大早就预备了一应祭祖的东西。 唐时锦也给母亲和外婆制了灵位。 问炎柏葳的时候,他叹了半天气,然后摆上了一个空白的灵位。 于是祭祀完了天地神灵,大家给各自家族中逝去的先人,上了一柱香。 然后唐时锦亲手扎了四盏孔明灯,晚上用过饭,四个人一起往山上爬了一段儿,各自点了孔明灯,橙黄色的孔明灯,飘飘摇摇的升向了漆黑的夜空。 唐时锦的灯上,写了一句话:“爱我者财多,我爱者福多。” 唐时磊的灯,写的是:“阿姐如意。” 桃成蹊的,不像祈福:“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炎柏葳却是:“天下太平。” 四个人都仰着头,看着夜空,看清了自己灯上的话,也看清了旁人灯上的话。 桃成蹊叹道:“要叫我说,我们四人这灯,反倒是磊儿的,写的最好。” 唐时锦道:“我的不好?” “好,”桃成蹊道:“只是太贪心了,不过比起柏葳,就还不算贪心。” 唐时锦道:“可是,这就是我的希望啊!我爱的和爱我的人又不多,也不算贪心了。” 唐时磊很认真的道:“安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桃成蹊哈哈一笑:“磊儿说的没错,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一边说着,孔明灯便渐渐的飘远了。 清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唐时锦怔怔的看着天边那点星光,忍不住又想起了外婆。 外婆去世那天,就是七月十五。 外公刚过了头七。 外婆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没病没什么的,好好的就死了,送到医院人家救都没救,接着就放进了停尸房。 那会儿她还小,几个人忙了大半夜,从医院后头出来,她整个人怔怔的,也不知道哭。 胡叔忽然按住她肩,说小锦你看。 她抬头时,就看到几盏孔明灯,从城市的夜空中,飘飘的升了起来。 越飘越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时她就想,从此之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有一只大手,忽然按在了她脑袋上。 她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而桃成蹊和唐时磊,正五个字五个字的联着句,早已经走出了好远,她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真的丢死人了。 她迅速抹了一把泪就想走,他却按住她后脑,把她的小脸,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好像被特别深沉的温柔笼罩了,她忍不住张手抱着他腰,哭出了声。 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这种上头有人撑着,她可以痛痛快快哭的感觉,真的有点爽。 所以她哭完了,抬头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 炎柏葳也笑了。 时常听人说“破涕为笑”,却从来不知道,这个词儿,居然是这么可爱的。 看她眼含星光,他难得不顾礼数,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二天早上,两人正在湖上练功,老管家把花狼带了过来。 一见她,花狼就急匆匆的道:“阿姐!京城来人查郭通的事了!” 唐时锦微吃一惊:“京城的人?玩这么大?” “估计是桃家出手了。”炎柏葳问花狼:“是什么人?” 花狼道:“据说是锦衣卫。” 唐时锦这一下是真的吃了一惊。 她虽然是个历史盲,但是依稀记得,锦衣卫好像是明朝的特有产物?别的朝代,例如宋朝,虽然有类似的机构,但也不叫这个名字啊? 炎柏葳问:“来的是谁?” 花狼道:“昨儿半夜才到的,只知道姓江,不知是谁。” “江护。”炎柏葳微微皱眉:“应该是江护。” 他转头跟唐时锦道:“锦衣卫现在的指挥使姓万,叫万通,是德妃的弟弟,同知有两人,一个叫柴千源,一个叫江护。都城私下里有一句话说,万通贪,柴狗狠,江护疯……万通极其贪财,柴千源好武嗜杀,但江护,据说他有些喜怒无常,谁也摸不准他的性情。” 他顿了一下:“我不曾见过他,只听说过不少传言。据说他曾经为查一个案子,尽力竭心,千里奔走。也曾经听说,他在大街上无缘无故的打死平民,原因只是因为那人见到他时,跌了一跤,所以,有说他好的,也有说他不好的,很是奇怪。” 花狼听的急了:“阿姐,那现在怎么办?早知道我们不掺和这事儿了。” “不用怕,”唐时锦从容的道:“兵来将挡就是,再说他也未必会找我,毕竟郭通的案子,跟我关系也不大。” 炎柏葳道:“不,他很可能会找你的,据说他做事很细致。” 唐时锦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应该主动上门……” 她想了想:“你再跟我说说他的传言。” 老管家也听的发急,忍不住道:“老仆见过江同知一回!江同知是他嫂子养大的,有一回老仆跟着大夫人去上香,看到了他家的马车,江同知在旁骑马,我看他们停的不妥当,就过去跟他们说了,叫他别停在这处,我说话也没有多客气,他也不曾把我怎样,还谢了我。还是事后旁人跟我说,我才知他是江护的。” 炎柏葳无奈的道:“你只说他是嫂子养大的,怎么不说他杀了他亲哥?” 老管家道:“听说是他哥欲杀他嫂子,他才杀了他的。” 炎柏葳道:“传言不知真假,总之,此人心性不定,喜怒难测,一定要小心。” 第191章 好大的胆子 行,唐时锦就道:“先吃点东西,然后我过去看看。” 炎柏葳欲言又止。 然后三人先用了早饭,车夫赶着车送他们去了县城。 炎柏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方便露面,我会暗中照应的,你要小心。” 唐时锦一挑眉。 然后她道:“你不用暗中照应,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从来不怕见人,不管传言中多厉害多狠的人物,她都不怕见……对她来说,只要不是精神病和变态,总能找到办法相处。 当然了,今时不比往日,这是一个上位者一句话能杀人的时代,所以她也是提着心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 然后她又跟花狼道:“你也不用陪我,你就在外头等着就成。” 花狼急道:“阿姐!我不放心!” “没事儿,”唐时锦摸摸他头:“带着你,我要顾着你,反倒不好施展,你放心,我一个原告,再不会应对,也不至于有啥危险的。相信我?” 安抚好了一大一小,她才慢慢的往县衙走,结果刚上了主街,她一眼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正负着手,来回看着街边的小摊儿,似乎正在犹豫要吃什么。 这人看着有三十许年纪,长了一张倒三角脸,眉睫浓黑,双颊极瘦,又有一些眉压眼,所以显得异常严厉。 唐时锦心里头略微一盘算,然后一抬腿就过去了,大大方方的一拱手,笑道:“江郎君?你这是拿不准要吃什么吗?我带你去吃我们县最好吃的一家可好?” 那人眼睛一眯,迅速把她上下一打量。 但是男装的小娘子,一提起来半个县都知道是唐时锦。 所以他缓缓的道:“好啊。” 猜中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道:“江郎君吃羊肉吗?我们这儿有一家老字号羊肉粉,光骨头就要熬三个时辰,拿鲜羊肉和胡椒炒臊子,大米做的粉,吃的时候烧滚了粉,浇上一勺原汤,放一勺羊肉臊子,再淋上一点红油,汤白馅亮,又鲜又浓……” 她一指:“诺,就这儿了。” 江护抬眼看了看,这家的门脸儿不大,客人却多,看招牌也确实古旧,叫“于家羊肉粉”。 唐时锦抬腿进去,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唐小娘,早啊!” 唐时锦笑眯眯的四处拱手,一边又笑向后头等位的人道:“我家来了远客,插个队可成?” 那人显然也是个老街坊了,一边让开,一边笑道:“插我的队,你那财运倒是匀我些。” “好说好说,”唐时锦笑道:“那就祝几位财源广进了!” 大家嘻笑着让开了。 唐时锦其实也只来过一回,却记忆犹新,熟门熟路的点了一大碗,她已经吃过早饭了,可是看着实在是嘴馋,也给自己点了小半碗,一边不住的叨叨,“大叔,我要多些臊子!” 老板笑道:“小孩儿,莫贪多,放多了齁咸的!”一边还是多给了小半勺。 江护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确认她不是装的,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 于是他上前一步,接过了他的碗,自己放了一些调料,两人各人捧着自己的碗转身,唐时锦笑道:“哪位帮忙让个座儿,帐我给他结!” 立刻就有人吆喝了一声,端着碗让了桌出来,唐时锦道:“走走,那边!” 两人就过去坐下了。 唐时锦想起来,又隔着窗子叫:“哎!你过来!” 窗外的小叫花子走近两步,唐时锦抛了一小块碎银子出去:“去孔家给我买碟方油糕!” 小叫花子应了,不一会儿就买了回来,双手捧着送进来,唐时锦笑着摆在桌上:“尝尝!” 方油糕,是一种用烫面做的油糕,外皮金黄,皮酥肉糯,还有花椒的微麻,咸香可口。 江护瞥了一眼,给面子挟了一块,唐时锦笑道:“好吃?” 江护没理她。 唐时锦也不用他理,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 旁人笑问她:“唐小娘,你这是哪里的客?” 唐时锦空出嘴来答道:“京城来的。” “哟!”那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昨儿半夜跑马,是京城来人办郭老狗的案子了!” 另一人道:“办郭老狗的案子,那冯霸天的案子办不办啊?” “肯定办啊!”之前那人道:“他们是一家子人么!哪有分开办的?” 又有人道:“来的是什么人啊?” 唐时锦还想消息应该没这么快的,没想到就有人道:“锦衣卫!” 旁人吃惊:“锦衣卫!!” 唐时锦扫了江护一眼,江护低头吃粉,充耳不闻。 不少人道:“锦衣卫啊……” 有人压低声音:“我听说锦衣卫个个都长了顺风耳千里眼!连谁家的狗生了小狗都知道!而且杀人不眨眼,你看他一眼都有可能掉脑袋……” 江护一抬头,向那边看了过去。 唐时锦扬声道:“老丈,你说锦衣卫顺风耳千里眼,他们人就在我们梧桐县,东城门嚷嚷一句西城门能答应,你还敢这么说……说明你不是真信,也不是真怕?” 那人笑呵呵的正要说话,却见江护淡淡的瞅着他,那人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话当时就咽了回去:“是,是,我这张嘴,就是爱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粉也没吃完,急匆匆结了帐走了。 旁边的人感觉到了什么,互相看了几眼,也迅速结帐走了。 一时间整个店居然走了大半。 江护八风不动,慢慢的吃完了他的羊肉粉,唐时锦被他带的,居然把自己的小半碗也吃光了,还意犹未尽的想吃块方油糕。 一碗方油糕也就七八块,江护都快吃完了,唐时锦一伸筷子,江护忽然抬手,看也不看的拿筷子点住了她的筷子。 唐时锦心思电转。 然后她飞也似的一翻筷子,猛的挟住了那块方油糕,飞快的咬了一口,挑衅的一挑眉毛。 江护慢慢的收了筷子,取出帕子,拭了拭唇,似笑非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唐时锦笑道:“过奖了。” 江护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唐时锦快速把方油糕吃光,一边追上去,一边抛给了店家一个小元宝,当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江护慢慢的往前走,目视前方,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道:“对啊。” 他道,“你来找我做甚?” 第192章 女子爱财取之有道 唐时锦笑道:“听闻大人过来了,觉得大人可能要找我,故此主动前来,献献殷勤,听候大人的差遣。” 江护淡淡道:“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唐时锦诚恳的道:“没办法,我们梧桐县城就这么点点大,一个人知道就全都知道了。” 江护道:“此事,焉知不是你为了卖茶,陷害冯家?”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 他眉间有两道褶儿,显然是经常皱眉的,看着并不好亲近。 江护挑眉:“怎么?” 唐时锦道:“说实话,这句话要是换了别人说,我就该掏银子了。但是大人说……我就没这个想法,我觉得大人就没这个气质,故此,我只能说,这些事,大人查证后自知,小女子爱财,也是取之有道的。” 江护道:“那当日的买凶杀人,是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其实当时,我只是凑巧遇上了冯家小娘,她欺负我的朋友,对骂完之后,我觉得他们可能要收拾我,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就打听了一下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然后就决定跟他们对着干……然后那边招人采竹芯,这边就在县城打听铺子,结果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杨家。” 她看了看他:“杨家的事情,大人知道不?我要不要再跟大人说一遍?” 江护不置可否。 唐时锦就绘声绘色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续道:“这一家,跟冯家算是死仇了,说真的,我当时没想跟冯家正面杠,所以我是不想用杨家的人的,可是他说的太可怜了,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她顿了下:“答应了之后我也挺后悔,可那个局面,就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所以我从答应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冯家肯定要对付我,而冯家是镖局出身,据说通匪,他们的手段肯定粗暴,所以我就跟朋友提前做了准备,然后他家的人提着刀来了,就进了蛇儿窝。” 其实有可能的话,她并不想暴露花狼。 但是,那十几个匪徒还活着,一问就知道了,瞒不住。 唐时锦续道:“然后,就报给了沈捕头,沈捕头就带人把这些人抓了回来,这些人招出了冯仁仆,沈捕头就带人抓了冯仁仆。再之后的事情,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江护道:“继续说!”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继续往下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县衙,唐时锦一眼就看到林县令跪在门外,看起来已经跪了不短的时间,衣裳全都湿透了,见他进门拼命的撑了撑,也没能撑起来。 江护理都没理她,直接进了门,一个锦衣卫服制的人送了茶进来,江护就低头喝茶。 唐时锦道:“大人,我请你吃早餐,你不请我喝茶吗?” 那锦衣卫不由侧目。 江护冷冷道:“你这小娘子,实在是胆子大。” 那不是因为你吃这套么?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我们初生牛犊向来是不畏虎的。” 江护眉头一挑,嘴角弯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然后他就摆手叫人上茶,唐时锦拿过来就自己坐下了,一口气喝光,然后锦衣卫只能又提了壶来,给她倒上,唐时锦笑眯眯的谢了一声,一边吹着,又喝了半碗。 江护道:“那老板说了,臊子不可多放,你不听,如今可知道了?” 唐时锦道:“我头一回去时就知道了,可是我下一回再去,仍旧会叫他多放,哪怕一碗收我两碗的钱,我也要入口时那一瞬间的滋味儿。” 江护看了看她,轻哧了一声。 然后他放下茶碗,忽然道:“你说这个林惇敏该如何处置?” 唐时锦问:“林惇敏是谁?林……”她想起来了,指了指外头:“林县令?” 江护没答,他好像是能不答的话,就不答了。 唐时锦道:“我一个小老百姓,全然不通律法,大人为何问我?” 江护缓缓的道:“我锦衣卫办事,无须顾及律法。” 唐时锦心里咯噔一声。 无规矩不成方圆,就算黑.道办事,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但是一个官方组织,居然敢直言无须顾及律法……真不愧是大明朝能止小儿夜啼的特务组织。 唐时锦道:“那就饶了他罢!” “哦?饶了他?”江护道:“你觉得他是个好官?” 唐时锦道:“当然不,我觉得他又贪又毒又蠢,尤其收礼放人那会儿,真的是蠢哭我了,哪怕他收礼不办事,也比这个要靠谱一点。” 江护道:“那你还要我饶了他?” 唐时锦道:“大人要听实话么?” 江护道:“你还敢说假话?” 唐时锦笑道:“如果大人听不出来,我还真敢说……但是大人听的出来,那就算了。” 她看了林县令一眼,从容的道:“他尸位素餐,他草菅人命,他私放人犯,他收受贿赂……但是他有一个好处,他怂,怂到家的怂。” 她转身看他,目光明朗,“江大人,我们梧桐县小的很,地方小,事儿少,冯仁仆这种事情更是绝无仅有,所以,一个怂蛋当县令,真的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贪,他做不了什么大恶,这对我们梧桐县百姓来说,就是幸事了。” 江护冷冷的看着她。 她静静的跟他对视。 良久,他垂了垂眼,“你先回去。” 唐时锦一拱手:“谢大人赏茶,唐某告退。” 她倒退着出了门,这才转身走了,不一会儿,锦衣卫报上来:“外头有个小叫花子等着她,她就跟那小叫花子一起走了。” 江护冷哧了一声:“这小娘子……” 他顿了一顿:“贴出告示,有状告冯仁仆和郭通的,尽管来报案,另外那个杨家,先叫他们来。” 锦衣卫应道:“是。”一边退了下去。 江护喝了一口茶,沉吟半晌,眼皮也不抬的向外道:“林大人还不换了衣服去审案子??怎么着,还想要本官代劳?” 林县令如蒙大释,赶紧叩头道:“是,是。” 一边就想爬起来,连起了两次都没能爬起来,也没人扶他,他只能手足并用的爬到墙边,然后扶着墙走了。 江护看在眼中,冷哧了一声。 第193章 升平盛世 唐时锦简单的跟花狼对了对词儿,然后又叮嘱他最近要低调,这才出了城。 炎柏葳已经在城外等着她了,骑着马儿,见她过来,就伸出手。 唐时锦上了马,正要说话,炎柏葳道:“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你确实大胆。” 唐时锦道:“我大胆,是因为要投其所好啊!他就喜欢这一挂,所以我只能往这个方向走啊!要是他喜欢白莲花,我绝对比谁都怯生生娇滴滴,要是他喜欢才子,诗我虽然做不出来,但拍马屁也绝对拍的真诚,拍的清新脱俗!” 炎柏葳笑道:“你怎知他喜欢这样?” “一边聊一边观察么!”唐时锦道:“人总会有许多微表情,可以看出情绪喜恶,所以我也是一边聊一边调整战术……不过炎柏葳,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他对林县令确实厌恶,早餐摊上听那人说话时,也没有杀机,我觉得这个人,怎么说呢,不管他是不是个好人,起码不是个坏人,他是有正义感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人还不错。”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她脑袋:“就是委屈你了。” 唐时锦道:“我不觉得委屈啊!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们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你们读书人这么多事的。” 炎柏葳无奈的道:“读书人很多事么?” “怎么不是多事?很多事情,你们就是自寻烦恼,你有没有听过庄子那个空船?” 炎柏葳叹道:“听过。” 《庄子·山木》里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在乘船渡河的时候,前面一只船撞了过来。这人喊了半天对方也没理他,于是他就愤怒了,破口大骂,结果骂完一看,撞上来的,居然是一只空船。 于是这个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人,怒火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庄子的空船理论。 不要觉得别人是针对你,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重要。 就好像现在,人家是锦衣卫同知,从三品的大官儿,简在帝心的核心机构,闻名丧胆的特务组织……她一个小县城的小商人,在人家眼中也就是一只蝼蚁,人家根本犯不着针对她。 唐时锦道:“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打我一棍子,给我一个甜枣,我觉得可以,或者我种树浇水种出甜枣,我也觉得可以,但如果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甜枣,我不敢要,我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我心里不踏实。” 炎柏葳一时无言。 他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唐时锦说,“像我,像磊儿,从出生起就时刻在操心下一顿有没有,明天会不会被打死,这样养出来的性情,一辈子都不能真正安心……” 很多人家的小娘子,一辈子娇养着,最大的烦恼就是衣裳没有别的姑娘好看…… 可是她,小小孩儿,却已经对艰难习以为常。 她从来不像个小娘子。 他心疼她从来不像个小娘子。 那一瞬间,有什么在心中破土生根……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锦儿,给你一个升平盛世可好?” 他声音小的根本听不清,她向上抬头:“啊?” 他被她这小样儿,逗的笑了一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我要给你一个升平盛世,让你再也无须对任何人低头,让你开开心心的做生意赚大钱、富甲天下……可好? 他看着他手掌下,小孩儿努力的摇着脑袋,想摇开他手,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低了脸,唇在自己的手背上,一沾而过,就像是一个温柔的亲吻。 唐时锦并不知道,刚才那一个瞬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 她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双手齐上,拉开了他的手,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睫毛更是长的逆天,她立刻小手向上,摸了一把:“大睫毛精?” 他连避都懒的避开了,“嗯?” “你可真帅呐!” “帅?” “就是比英俊还英俊,比玉树临风还玉树临风的意思。” 炎柏葳失笑道:“锦儿这张小嘴儿,也是比舌灿莲花还舌灿莲花、比妙语连珠还妙语连珠,比蜜还甜,比仙乐还动听……” 元盛十九年七月十六, 茂州梧桐县, 骄阳当空, 青山如画, 两人一马, 笑语心盟。 ………… 这一天,梧桐县衙空前的热闹。 韩流光帮忙递了许多份状纸,告状的人,挤满了县衙。 翌日一早,于家羊肉粉老店,江护背着手儿进了门,有几个人瞬间就露出了惧态,纷纷闪避。 毕竟,昨天还有人不认识他,今天,已经没几个人不认识了。 江护倒是坦然自若,排队的纷纷让开,他就直接上前,道:“老板,要一碗羊肉粉,多加臊子。” 老板急笑道:“好,好。” 很快就端了上来,江护挑了一个门边的桌子坐下,且先不搅,筷子挑起粉,托着羊肉臊子吃了一口,入口咸香满口,的确是过瘾的好滋味。 他一边吃,一边向道边一个小叫花子道:“哎!” 那小叫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过来,点头哈腰道:“官爷?” 江护道:“去给我买两碟方油糕。” 一边丢了一小锭碎银子给他,小叫花子灵活的接了,一边飞也似的跑了去,很快就买了回来,放在了桌上,还把余下的银子给了他。 江护道:“赏你了。” 小叫花子急拱手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嗯,”江护道:“把你们那个小头头叫来。” 小叫花子一顿。 然后江护就低头西里呼噜的吃粉了,小叫花子犹豫了半天,还是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花狼就来了,扶着竹杆儿,很从容的站到了街边。 江护也没理他,吃完了一碗粉,又吃了两碟方油糕,这才拭了嘴站起来,从花狼身边经过的时候,花狼就一声不响的跟上了。 江护一边走着,一边问他:“会玩蛇?” 花狼从容的道:“会。” “玩的很溜?” 花狼冷冷的道:“不算溜,但是对付十来个废物还是没问题的。” 江护呵了一声:“哪家的?” 花狼道:“没甚么师承门户,自己学着玩儿的。” 江护停步看了看他,讽笑一声,也没多说:“把你知道的事儿,都跟我说说。” 花狼道:“我年纪小,来此也不过几年,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江护道:“知道多少,说多少。” “是。” 第194章 那就弄死你 花狼顿了一下:“那就先说说冯家,冯仁仆独自骑马出城,一来一回,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而那些人所在的老杨庄,骑马的路程就差不多需要两个时辰,我觉得冯仁仆不是镖局是晌马,他就是冲着那边去的。” 江护挑了挑眉:“继续。” 花狼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多。 因为他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些,所以他只知道跟唐时锦有关系的事情。 江护道:“你跟唐时锦,是什么关系?” 花狼道:“朋友。” “朋友……”江护慢慢的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这小娘子,交的朋友倒是个个有本事!” 他不再多说,直接拂袖走了。 翌日午时,冯夫人遮遮掩掩的进了大牢。 一边把饭菜放进去,她低声道:“今天又来了很多告状的!很多!那……那个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拿出来?” 冯仁仆低声道:“他在审?” “他没审,是林县令在审,但是他一直在一边听着。”冯夫人有些害怕:“他,连十年前的案子,许家……都找着一个人,说是看到了你把人填井。” 冯仁仆眼神一凝。 他声音极低:“不可能……那时,绝不会有人看到。” 但顿了一顿,他又笑了:“哪有什么不可能,锦衣卫办案,要弄出十个八个的人证还不容易?” 他想了许久:“你莫急,万万不要当众拿出来,你只等晚上,悄悄的给他送去,万万不要再叫那些小叫花子盯上了,家里能匀出多少银子,就出多少银子……” 他咬了咬牙根:“这一回,能逃得一命就是侥幸了,不要吝惜银子!” 冯夫人急道:“可是……到那时,岂不是晚了?” “不晚,”冯仁朴道:“只要在最后判之前递上,锦衣卫办事向来肆无忌惮没什么规矩……到时,不管存留养亲、报病或者假死,要脱身还不容易!” 冯夫人点头应下。 而唐时锦,回了竹林村,就没有再刻意打听那边的事情。 毕竟,说起来,她跟这些事情,关系真的不算大。 她花了一天时间,亲自动手,把空间出品的莲花,种进了河泥,就只是手工开了个口,也没催芽什么的,没想到才种下一天,就慢慢的长出了水面。 也幸亏她有先见之明,种的时候背着老管家他们,所以他们只以为是早就种上了,也没觉得长的太快。 然后她又叫人把这边扯了个网,藏在水面下头,把荷花给围了起来,然后叫人买了现成的锦鲤来,满满的养了一大池子,倒了两碗灵泉水进去,一个个养的活蹦乱跳,满池撒欢儿。 过午时分,无忧山庄的门被人叩响。 门房开了门,门外人便道:“锦衣卫同知江护拜访!” 这边大多都是一路跟着的老人,本来就是京城来的,哪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大名,也不敢让他们等着,连连躬身,“大人请!大人请!” 一边又叫人去通知桃成蹊和老管家。 江护带着几个锦衣卫,径直往里走。 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笑闹声。 江护大步过去,就见眼前一方湖水,几个人正坐在湖边钓鱼,唐时锦正按着一个青衣公子,往他头上插了一朵花,笑的小白牙都露出来了。 另一边坐着的人,已经站起回身,看着他们,神色微凝。 桃成蹊还在叨叨:“你们讲不讲理!我一钓上来就弹石头!别以为我看不到!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文人!这怎么能算我输!” 唐时锦笑着抬起头来,一愣:“江大人。” 桃成蹊也回过了头。 他长的好看,插了满头花都不显得古怪,反倒平生了几许媚气。 而唐时锦小小一只,穿着男装,两边各插两朵大花,一晃一晃,样子可笑的很。 倒是穿着宝蓝搭护的炎柏葳,气度不凡,叫江护多看了几眼。 唐时锦笑着上前施礼:“江大人怎么来了?” 桃成蹊拱手:“桃陟遐见过江大人。” 炎柏葳也拱了拱手:“炎棽见过大人。” 江护还了礼,平平的道:“几位好雅兴。” 唐时锦笑道:“小老百姓嘛,日子就是很悠闲自在的。大人请。” 江护点了点头,就随着她往前走,桃成蹊道:“江大人稍待,我两人换件衣服再过去。” 江护道:“桃六郎请便。” 唐时锦一边抽下头上的花,一边笑问:“大人大贺光临,这是来找我玩儿,还是案子有事要找我问话?” 江护挑了挑眉。 他只是查下来觉得这小丫头的经历,实在传奇的很,所以一时兴致,过来瞧瞧,但是好好的话,叫她一说,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儿呢? 什么叫找你玩儿,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儿? 江护淡淡的道:“对,本官确是来找你玩儿的。” “那好呀!”唐时锦道:“我们竹林村山青水秀,大人不如多玩几天啊!” 江护道:“好!” 唐时锦道:“可惜你没早来,你哪怕昨儿来也好。” 他道:“为何?” “因为我今天早上,才把客院的菊花剪了一大把下来玩,之前开的可好看了,不过余下的也还有不少,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江护道:“我为何要住客院?我为何不能住主院?” 唐时锦一愣:“你来找我玩儿,却要抢我的院子住?” 江护淡淡的道:“如果我说是呢?” 唐时锦收了笑,看着他,江护也看着她。 两人无声的对恃了一会儿,然后唐时锦慢慢的靠过去,江护也配合的靠近,唐时锦在他耳边,微笑着,特别温柔的道:“那就弄死你哟~~” 呛啷啷几声,几个锦衣卫腰刀出鞘,齐齐对着她。 来上茶的下人,吓的猛然往后一跌,却中途叫人在腰后一踢,然后稳稳的接住了托盘,只发出了哒的一声轻响。 唐时锦笑都没变过,从容极了。 唐时锦的作风,是典型的江湖人作风,做了商人也没有改过来。 江湖人是什么作风呢? 抱团、惧官、自卑自嘲,偏又骨头挺硬。 有时候特识时务,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脸面,对着小喽啰也挺怂,点头哈腰,甜言蜜语,怂的好像挺没出息,还得安慰自己“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可是真的触及到了某些点,又会瞬间暴起,豁出身家性命跟你死磕,根本不管你有多厉害,多“阎王”,多不可战胜。 必输也会气势万丈。 厅中情形一触即发。 第195章 问就是老子不怕 蓦地,江护笑了。 他缓缓的道:“好!好!好!你这小孩儿,有意思!” 好像解除了静止键,周围的锦衣卫缓缓的收起了绣春刀,退后几步。 之前接住托盘的锦衣卫,四平八稳的上前,把茶摆了上来,看了她一眼,退下了。 唐时锦莞尔一笑。 别问,问就是老子不怕。 其实内心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 能活,谁想死呢? 能开开心心的赚钱,谁想亡命天涯啊? 可是不能怂的时候,就不怂。 但还是那句话,此时的她,乡间稚龄少女,在江护眼中,就是个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所以她这句话,他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就好像人如果看到螳螂对你举起大剪刀,也只会觉得萌萌哒一样。 其实螳螂是真想弄死你。 唐时锦笑眯眯的施礼:“锦儿无状,多谢大人大度,不与锦儿计较。” 江护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嗯。” 然后唐时锦就若无其事的起身,吩咐下人收拾客院。 不一会儿,桃成蹊两人也快步进来了。 炎柏葳和桃成蹊,名义上都是她的结拜兄长,虽然唐时锦担心之前他说过的“不便”,可是真的当面遇上了,就没办法了,再避,更叫人生疑。 历史上的锦衣卫,职责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可其实它就是一个特务机构,直接向皇帝负责,是皇上磨快了拿来对付文臣的一把刀,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缉捕审讯全都可以不按流程来。 地位超然。 桃相是文臣,关系不可能多好。 而且桃成蹊,其实并不擅长人情来往,他就是一个被宠大的少爷,流落江湖也是一个处处被人捧着的才子,所以他任性极了,从来就不擅长应对。 而炎柏葳,在他们这些熟人面前,和在陌生人面前,完全是两种状态,在外人面前,也是很惜言如金的。 但可能是因为桃花仙儿不说话,他就只能顶上? 反正看起来聊的还挺投机的。 唐时锦听了几句没有问题,就退出来,带着几个锦衣卫去了客院,还聊了几句,他们收拾着,她又去看了看厨房。 几个人连同唐时磊,按部就班的用了饭,戌初(19点)便各自回去,炎柏葳两人送了他们回院,唐时锦中途想起来,饭桌上提到过鲜肉元宵,还没叫厨房准备。 因为他们院子里都没有下人伺候,所以她只能自己走去厨房说。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敏锐的耳朵,自动捕捉到了客院里的动静:“那个炎棽……” 唐时锦内心是“嗯??” 但却很稳的住,仍旧拖着脚步,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往外走。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园子,他们就算看到她,也绝想不到她能听到的,事实上如果是白天她估计也听不到,也就是夜里静,能听个差不多。 那人果然没察觉,续道:“……应该是先皇后母族炎家的人,他的父亲,是先皇后的亲兄长安宁侯,听说这孩子与先太子生在同一天,所以一出生,就成了侯府世子,但后来八岁时,因为落水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就一直不好,后来认了个江湖人当师父,跟着学武去了,大家都以为是死了……一直到几年前,先太子和先皇后,两人先后故去,安宁侯不到半年也病故了,这人回来料理了父亲的丧事……” 后头的就听不到了。 唐时锦只能先去厨房吩咐了,然后再回来,回来之后,也没有下半场可以听。 回到自己院儿,唐时锦听了听周围应该没有人窥伺,就趴在竹筒上叫,“炎柏葳!炎柏葳!” 炎柏葳低低嗯了声。 她道:“明早练武吗?” 炎柏葳道:“照练。” 她哦了一声,就直接关上了窗户,准备睡了。 留下还想聊一小会儿的炎柏葳,无声的叹了口气。 早上两人照例练武。 没多大会儿,就有两个锦衣卫过来,遥遥看着。 唐时锦向来很擅长拉近距离,主要是他们住都住了,不趁此良机搞好关系才是傻了。 于是她遥遥招呼:“来啊,两位大人!比划两招呀!” 那两人似乎是商议了一句,然后就过来了,唐时锦问:“两位大人怎么称呼?” 两人都挺高冷的:“北镇抚司小旗吴新。” “北镇抚司小旗杨易。” 唐时锦道:“两位小旗大人,我跟我义兄,对你们两人,怎么样?” 两人跃跃欲试。 唐时锦倚小卖小道:“可是先说好了,打输了不许打击报复,不然就是小狗!” 杨易道:“要是赢了呢?” 唐时锦道:“赢了……你们想要什么?” 杨易直白的道:“赌个一百两。”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就赌一百两!但是我赢了我不要银子,你们一人给我讲一个故事。” 吴新无语道:“讲故事??” “对啊!”唐时锦道:“你们锦衣卫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例如什么大官儿怕老婆呀,谁家的媳妇儿最好看,什么的。” 吴新道:“你知道这些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唐时锦道:“哎,你们不用跟我说是谁,就那种好玩的小八卦,或者你们审的案子也行,凡是好玩的有趣的都行!” 杨易呵呵一笑:“好啊!” 他的表情是“我们会输?真当我们锦衣卫是吃素的了”? 然后他放下了绣春刀:“来!” 唐时锦又叫人去拿了好几个篦帘,几根细竹杆儿,一边道:“你们先试试。” 杨易傲然一笑就跳上去了。 结果一上去,他狂劲儿全收,整个人向下一滑:“啊…哟…我日……” 吴新噗的一声笑出来,然后指着他,拍着腿哈哈大笑,二货属性尽显,杨易大叫着迅速跳回岸上,篦帘一翻,溅了他一身水。 然后他一把就把吴新推了下去,吴新也是:“啊啊啊……你大爷的老杨……” 他张着手臂努力维持平衡,一边嗷嗷大叫。 唐时锦在旁边笑的快要岔气。 那边江护几个人才刚起身,听到大叫声,还以为出事了,几个人嗖嗖的冲了出来,结果一看之下,无语极了,默默的退了回去,向江护禀报。 于是不大会儿,江护就带着人过来了。 唐时锦笑的抱着肚子,那俩不服输的活宝还在跳上来,跳下去的试验。 一见江护过来,唐时锦十分兴奋:“江大人早啊。” 她兴致勃勃的邀请:“你要不要与我们过过招?我跟我义兄一边,你可以挑一个人跟你一边,输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赢了你要给我讲三个故事。” 第196章 死在你这张嘴上 吴新和杨易一见江护过来,早跳回了岸上,带着一身水垂手站着,一边还生怕吃亏:“不是一个故事么?” 唐时锦道:“江大人官大啊!” 吴新头脑清晰:“那官大,钱也应该多啊!” 唐时锦想了想:“也行,那我输了给你三百两。来不来?” 江护道:“讲故事??” 他冷冷看向两人。 那人齐齐低头,一边小声嘟囔:“就随便讲两个,她就想听京城那些大官儿的八卦。” 唐时锦甩着竹杆儿挑衅:“来不来一句话!江大人,你不会是不敢!” 对唐时锦来说,她才不信他们会放过这个试探他们深浅的机会。 可是,良好的战斗是拉近关系的利器,不管都城怎么风起云涌,在他们已经送上门来这个前提下,搞好关系绝对有利无害。 江护看了她几眼,把绣春刀给了旁边人,把下摆掖了起来,提气跳上了篦帘,然后他两脚踩着两边,迅速找了找平衡,适应了两下,然后跃回岸上,道:“来。” 唐时锦抛了根竹杆儿给他:“我们就在这边比,我和义兄可以回亭子上换气,你和你的手下可以到岸上换气,不限制次数,当然了也不能在岸上发暗器什么的,只能在水上攻击,有一个落水为输。” 江护道:“好。” 他随意指了一个人,然后跃了上去。 唐时锦和炎柏葳对视了一眼,也将篦帘一抛,轻轻跃上。 双方几乎是瞬间展开了身法。 唐时锦这是头一次跟炎柏葳打配合,但是两人似乎天然就心意相通。 只过了几招,两人就发现,江护指的那个人,明显并不擅长轻功,脚下很重,也不灵活。 于是炎柏葳瞬间就把攻击全移到了他身上。 而且他打法学了唐时锦,十分诡诈,把这个人当盾牌用,总是跟江护站个对角线。 唐时锦仗着身体轻,把个篦帘踩的跟电动飞碟一样,闪着水花专去绊那人的脚,而且她又不要什么风度,简直是怎么狡猾怎么来,专瞅着人背后下黑手,还往人脖子里浇凉水。 那人本来还冷着一张脸,然后终于忍不住大叫:“操!?” 他跃回岸上换气时,两人并不趁机攻击,可是只要他一落回篦帘上,攻击就疾风骤雨似的来了。 就在他专心防备脚下的时候,炎柏葳的竹杆儿,忽然断成了两截,那人一愣的空儿,一截竹杆已经击向他腰间,那人嗷的一声,整个人平平趴向了水面。 江护飞身来救时,早被唐时锦伸棍儿绊住,一绊即走,逃的那叫一个溜儿。 眼见那人要沾到水面,炎柏葳迅速上前,把他提了起来,跃回了岸上。 唐时锦也跟着跃回,笑道:“江大人!你们输啦!”她举手:“三个故事啊!” 江护跃回岸上,冷冷的道:“你想知道什么,让他们给你讲。” “不行!”唐时锦道:“是你输的,就得你讲!你不是想赖帐?” 江护从睫毛下头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唐时锦无所畏惧:“吃完早饭你就得讲。” 他冷冷道:“我不会讲故事。” 唐时锦道:“我就喜欢听不会讲故事的人讲故事!” 江护都气乐了:“你真是好大胆,真当本官不会杀你么?” 唐时锦往后一退,面露震惊。 江护眉睫微颤,脸上神情愈冷,低头往前走。 然后唐时锦随意拉住了一个锦衣卫,用乡音道:“这位小旗大人,我跟你讲哦,你们江大人要名垂青史了,元盛十九年,锦衣卫江护杀幼童唐时锦,推究原因,竟是因为打赌输了要赖账?后人评曰:” 她换了个奇怪的声音:“赖帐打个滚就好了么?为何要杀人?” 又换了一个深沉的声音,“江护、以一已之力拉低了整个锦衣卫格调的男人!” 小旗憋着笑,不断的吸气。 说真的,就从他手下这态度,就知道江护不是什么嗜杀之人。 唐时锦又换了一个声音:“读史要会读,此事的关键在于,江护为何会输给一个幼童?他们比的是什么?幼童会什么?只能是绣花!此为江护怪僻,苦练多年,却输给乡间小女子,故此羞愤杀人!” 她做出了叩云板的样子,一杆儿敲在了小旗的腰刀上:“正所谓,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绣花不会可赖帐,杀人未免太荒唐,当!” 江护忍无可忍:“唐时锦!!” 唐时锦道:“在!” 江护咬牙切齿:“你早晚死在你这张嘴上!” 唐时锦道:“没办法啊!我们生意人全靠嘴皮子吃饭的。” 江护喝道:“赶紧滚进来!” “是!”唐时锦向后笑道:“还不摆饭!江大人吃过饭还要讲故事呢!” 上辈子,她在这么小的时候还不懂,年龄小和长的好,全都是大杀器,此时还要加上一个女儿身……用好了,真的无往不利。 当然了,碰上某种变态的时候除外。 反正吃完了早饭,她就把炎柏葳和桃花仙儿都赶走,直接搬着凳子凑到了江护身边,可可爱爱的看着他。 江护看了她一眼,冷冷的道:“你想知道什么?” 其实,江大人是做出了极大的妥协的。 锦衣卫的确无法无天,但一个特务机构,保密绝对是重中之重。 所以,江护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什么。 或者说的更明白些,你想打探什么,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唐时锦还有一丢丢的感动。 江大人虽然看着冷冷的,其实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不过唐时锦还真没有什么想打探的。 她只当没明白,笑嘻嘻的道:“随便说啊!” 他冷冷道:“随便说什么?” 唐时锦想了想:“要不你说说桃六哥那朵烂桃花?” 江护微讶。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问他?”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说一句话吟十首诗的人,一套听完,只知道他有才华、长的好看、迷倒都城万千少女……其它什么都没有。” 江护垂了垂眼。 他道:“说起来,你可以跟他说一声,那人已经成亲了,他可以放心了。” 第197章 超级闷骚江大人 唐时锦很有听故事的自觉:“真的?她叫什么?” 江护平平板板的道:“此人名叫万素云,该叫德妃娘娘一声姑姑,据说性情天真,很得娘娘喜爱,封明月郡主。当年一次宴会,邀请了许多都城男女,以长绸隔开,两边隔着屏障对答,她与人互联了几句诗,便说遇到了知音人,突然拔头钗破开屏障,走过来,找寻刚才的‘知音人’。” 他顿了一顿,“有人施礼认下,她却说声音不对,斥他冒认,然后令座上郎君各自发声,桃六郎出口之时,她便欢喜娇嗔,说找着了知音人……桃六郎当晚离京,第二日万府的人上门求亲,听闻桃六郎离家出走,便说除非他永世不回京城……如今已经四年了?” 唐时锦听的直发笑。 她发现这个江护,实实在在是个有趣的人,感觉超级闷骚。 就像炎柏葳,他在熟人面前并不算话少,可是他说起什么事情,大多都是一句话说明,言简意赅的,没什么意思。 而江护,他说的明明平平板板的,可偏偏用词一针见血,听上去简直有如目见。 唐时锦追问:“后来呢??后来她嫁给谁了?” 江护道:“此事我只是听说,万素云的舅舅去保宁府,带着万素云去散心,万素云出门时救了一个书生,然后一见钟情,便在其舅的主持下,令其入赘了。” 唐时锦:“……” 真是新思想的小姐姐,不会是私订了终身甚至啥啥了,所以她舅不得已只能啥啥? 唐时锦托着腮:“长的好看么?” 江护道:“我只见过一次,还可以。” “不是,”唐时锦乐了一声:“我说万素云长的好看吗?” 江护沉默了。 唐时锦点点头:“好,我懂了。” 江护嘴角微弯。 “还有吗?”唐时锦问:“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就比如这种离经叛道的小姐姐小哥哥,或者私底下有怪癖的大官儿?” 江护吐槽她:“谁也没你离经叛道,不知礼数,胡言乱语。” 唐时锦道:“我一个乡下小孩儿,还要多有礼数!” 她推了推他:“再说一个啊江大人!” 江护道:“你想知道什么?你说个字,我看有没有。” 唐时锦想了想:“今天跟你一起打架的人姓什么??” “他姓魏。”江护道:“姓魏的……”他想了想:“没有姓魏的,倒是有一个姓卫的。” 他手指在桌上划了下这个卫字:“这件事情,跟你们茂州还有一点关系。先帝时,卫国公府曾背上谋反之名,全家下狱,当时只逃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幺女卫清秋,一个是幺子卫揽胜,今上登基之后,为卫家洗清冤屈,但卫家已经死绝了,长子次子长孙次孙全都死了,只余下了卫国公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卫国公戎马半生,老当益壮,倒是还撑着,然后派人找寻,但卫揽胜未曾找到,只找到了卫清秋,于是诺大的卫国公府,居然只余下了一个女子。” 唐时锦问:“你不是说与我们茂州有关?” 江护道:“不但与你们茂州有关,还与你们梧桐县有关,当年这位卫清秋,被人收养,就在梧桐县!她是与人订了亲的,这个人,就是韩迅,但被国公府找回,当然就毁了婚,听闻这位韩举人一直未再娶亲。” 唐时锦吃惊的道:“那他将来考会试,会不会被报复?” “不知。” 唐时锦道:“这位韩举人,人好像还不错的……那个卫清秋现在嫁人了吗?” “嫁了,”江护道:“找回第一年便嫁了,嫁给了庆平侯府嫡次子范通,如今已经有一子一女。” 唐时锦哦了一声:“那这个啥世子,好看不?” 江护道:“与你今早见过的吴新长相相似。” 就在门前侍立的小旗吴新:“……” 他郁闷的伸头道:“大人,范通比属下可肥多了,至少有属下两个那么肥!” 江护没理他。 唐时锦道:“哦~~那应该不会报复的,韩举人长的还挺好看的,也许她旧情复燃也没准儿呢。” 江护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虎狼之词,又催他:“还有呢,第三个呢?” 江护道:“不讲了,先欠着!” 他往外走:“走了!” 唐时锦一直送他到门口:“那你们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你晚上想吃什么啊,我先叫他们准备着,要不晚上我们做水煮鱼和东坡肘子吃!” 江护上了马,看了看她,拨转马头:“嗯。” 一行人放马走了。 唐时锦先过去跟桃成蹊学了,桃成蹊道:“那种人,嫁了人也不保险!反正我不急,看看再说。” 行叭,唐时锦也不在意,就出来去找炎柏葳。 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找着。 她只好出门四处转了转。 这会儿茶坊、酒坊都盖的差不多了,茶坊的人已经搬到了新地方,酒坊的人还没有,唐时锦找了一圈儿,才在调料园找着他。 老远看着高高瘦瘦的那个人影,就觉得心情挺好,她跑过去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我找你半天了都!” 炎柏葳没理她,只负着手来回检查。 唐时锦自己也看了看。 她的竹制“自动灌溉系统”已经全都弄好了,竹管互相之间契接的极为严密,又都缠上了布,看起来时,就好像是在半人多高的位置弄了个架子一样,水正从预留的通道里流下,涓涓流入田中,不急不缓,面面俱到。 说真的,强迫症干的活儿,真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唐时锦退出去,去泉眼儿那边洗了洗手,加了一点灵泉水,然后又退回来,问炎柏葳:“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啊?” 炎柏葳冷冷的道:“忙不完。” 嗯? 唐时锦跳到石头上,居高临下,看清了他的表情:“谁惹你生气啦?你说,我去揍他!” 炎柏葳:“呵呵!” 他站起来就走。 唐时锦哒哒哒的跟上,一边跟他道:“我觉得江护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外冷内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还挺好的。”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 第198章 让你们各自美丽 “不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唐时锦拉了拉他手臂:“我们就是小老百姓,人家是锦衣卫,投其所好,设法跟他搞好关系这不是必然的么?就好比现在有个大官儿看中你了,非要你给他当下人,你大感屈辱,然后你是虚与委蛇还是当面翻脸?” 她语重心长的道:“翻脸的代价太大了,所以虚与委蛇投其所好才是明智的。” 之前她发飚的时候他不在,并不知道唐老大已经翻过脸了,所以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只道:“就算如此,也不该是你去做这件事。” 唐时锦正色道:“炎柏葳,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要我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干等着,我是不放心的……我不可能自己什么也不做,我能接受并肩做战,但是,坐享其成的福,我是真的享不了,我只会坐立不安。” 老子可是当老大的人! 炎柏葳十分无奈。 他把手按在她脑袋上:“我也会不安。” “那你就去做啊!”唐时锦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又没有阻止你!” 炎柏葳无语。 那你倒是给我留一点机会啊! 就算真的要与江护结交,正常男人与男人之间交往,也未必不成,可你一马当先,走了撒娇卖乖的小姑娘路线,他还明显挺吃这一套的,那我?? 炎柏葳长叹了声。 他温柔的道:“我很想好好的护着你,让你无远虑近忧,安心赚钱。” 唐时锦特别认真的回道:“我也很想好好护着你们,让你们各自美丽的。” 炎柏葳:“……???” 你说什么??爷好像听错了?? 江护一行人快马回了县城。 林县令仍在审案子,沈挚看到他们,急上来施礼,江护只点了点头。 沈挚毕竟是本地人,又是捕头,倒是帮了不少忙,也渐渐敢跟江护说两句话了。 但锦衣卫自成一个圈子,出入作息全都不跟他们一起,江护话又少,所以他根本插不进来,也并不知道他们昨天去了哪儿。 江护径直进了县衙,有个锦衣卫凑上来,飞快的把昨天大牢里的事情说了。 江护挑了挑眉:“是什么?” “还不知,”那锦衣卫道:“属下找她拿来?还是暗中去取来?” “算了,不用管了,”江护道:“她何时拿出来再说!” 吴新道:“万一与唐时锦有关呢?要不属下去瞧瞧?” 江护冷冷道:“那又如何?” 吴新道:“那小娘子傻大胆儿,啦啦的,挺可爱的啊!” 江护哧笑:“她傻,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你叫她耍的团团转,还帮她说话,也是蠢到家了!” 吴新摸了摸鼻子,心说你不蠢,光故事都讲了俩! 然后锦衣卫继续禀报昨天下午审案子的事情,禀报完了,江护才冷冷的道:“说你蠢还真没说错!你直接去找那个花狼说一声,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操心!这都不会?” 行!吴新利索的施礼:“是,大人。” 他扭身出来了。 一直到了晚上,已经过了酉时,下头过来请示:“大人,我们还去竹林村吗?” 江护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个迟疑,放下了卷宗。 下一刻,一个人就进来了:“大人,竹林村的唐小娘派人送了一桌酒席过来,还有一封信。” 江护接过了信,打开一开,非常丑的毛笔字写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大人堂堂锦衣卫同志,居然说话不算数,欠故事不还,枉我亲自动手做水煮鱼!” 短短的一句话,错字有一多半,而且“同知”还写成了“同志”。 看的出绝对是她自己写的了。 江护淡定的合起了纸条,“把酒菜搬进来。” 有人道:“唐小娘说什么了啊老大?” 江护冷淡的道:“说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还让我尝尝她亲手做的水煮鱼。” “哟!”那锦衣卫百户道:“小娘子说话虽然气人,写个信嘴还挺甜的。” 江大人:呵呵! 送来的一桌菜,量很大,味道也确实不错,水煮鱼拿炭火封着,一点不凉,鱼肉鲜香滑嫩,汤香辣厚重,几个人吃的赞不绝口。 结果第二天晚上,不止一个人发问:“唐小娘怎么不送菜过来了?大人,要不你给她回一封信?” 有个锦衣卫小旗道:“我们住的院子,不是老多菊花吗?我那天去整理,问她这么喜欢菊花吗?她说,菊花做菜可好吃了,烧鱼、烧茄子,鸡肉、猪肚,羊肉……放一把菊花进去,味道格外的鲜,而且特别奇特……嗖……” 他吸了吸口水。 其它人也吸了吸口水。 吴新道:“昨天那道水煮鱼是真的好吃,没见放菊花啊?” 另一人道:“放了可能更好吃!” 几人顿时觉得桌上的酒菜都不香了,有人试探着道:“要不,我们去竹林村过夜?” 江大人冷冷道:“不行。” 吴新不怕死的道:“大人不去,要不我们几个去?” 江护道:“不可。” 几人:“……” 接连几日,终于把所有状告冯家和郭通的案子审的差不多了。 从第四日开始,官兵围了冯府和郭府,所有人禁出禁入,所以冯夫人想尽办法,却根本就没办法出门。 什么变卖家产,转移财产,什么私下送礼,门都不能出,啥都做不了。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磨挲着那手书,只等着到时候救命。 最后时刻,传冯仁朴和郭通上堂听宣,冯夫人和郭夫人也都被带了过来。 冯夫人一路被人拖着,又不时被拥挤的人群推动,六神无主,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冯夫人终于听到了,讶然抬头,却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了。 堂上,锦衣卫小旗低声禀报:“出门前,我看她带上了,我也没见花狼在哪。” 江护冷冷道:“废物!” 他也没再管,按部就班的坐着听宣,然后文书宣读冯仁朴和郭通数条大罪,叛斩首示众。 冯夫人再也等不及了,急膝行着上前,大声道:“大人,锦衣卫大人!我有话要说!我有冤情要上诉!” 第199章 手段好生厉害 江护挑了挑眉。 要知道,本朝沿袭前朝,是有“翻异别勘”制度的,也就是说,在诉讼之中,如果犯人推断原来的口供,可以改由别人,或者别的地方进行重审。 而且这样的机会,在宋朝足足有五次,本朝依照唐律,改为三次。 当然,也有惩罚,妄行翻异叫冤者,别推时将加重处罚。 但放到眼下,就等于他们喊冤,按律法,林县令就必须得中止。 江护冷冷的道:“说。” 众目睽睽之下,冯夫人慌里慌张的向怀中摸去,大家都静静的看着她,她摸到了什么,一个犹豫,猛的拿了出来。 就见她摸出来一张薄薄的纸,似乎是信笺。 可是这张纸中,居然还藏着一把小小的尖刀! 就在那一瞬间,冯夫人的眼神儿骤然变了,她一把抓起尖刀,冲向了江护:“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只听一声呼哨,数个锦衣卫长刀出鞘,将冯夫人立斩当场。 众人纷纷惊呼,冯夫人在地上爬了两下,犹喃喃的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一边腿一蹬就没气了。 事出意外,冯仁仆都吓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不能杀我!我与万大人有旧!我认识万通万大人!” 江护冷喝道:“还敢胡言乱语!” 早有人上来堵了他嘴,林县令都快吓尿了,哆哆嗦嗦的,坚持把流程进行完。 江护眼神儿扫过周围,在不远处看到了花狼,少年平静的迎着他的目光,然后转了回去。 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手段好生厉害! 就在出门之前,锦衣卫还盯着她,她在出门之前,手里的东西还是真的,可就在路上,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叫人调换了? 而且,还放了一把刀……刀拿出来的时候,冯夫人的眼神明显变了,可见是某种药物,可是药物,居然能操纵她杀人,确实神乎其神。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 花狼只是趁她方才六神无主之时,在她耳边不断的说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那到时候她一拿出来,闻到药物味道,头脑一晕,自然就会杀人,至于她要杀谁,这对花狼来说并不重要,反正这么多人在,冯夫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他快步向城外走去。 很快,这封手书就到了唐时锦手中。 手书出自万通之手,上头称兄道弟的,感激了不杀之恩什么的,承诺了将来会报答他。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种,明显是被迫写下的?这种万通真的会认帐?” “不在于这个。”炎柏葳道:“万通既然提到了恩,他就必须报,哪怕明面上报了之后,私底下再收拾他,但明面上也要报……再者说了,旁人,万通的手下,看到这个之后,也不能不认,不认,就是不给万通面子。” 他顿了一下:“冯仁仆是老狐狸,晓得万通起势之后,这种东西只能用一次,所以一直到最后关头才拿出来。幸好花狼拿到了,不然也是有点麻烦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 她随手收起来:“好,事情解决了,我们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花狼吃了午饭就走了,唐时锦也跟着去了一趟县城,但是并没有去县衙。 晚上唐时锦又去客院剪了菊花,洗干净准备在小亭子上吃菊花火锅……桃花仙儿一贯口嫌体正直,一边叨叨着水上吃饭应该吃的雅一点,一边就坐下了。 唐时锦没理他,仔细的往锅里放菊花。 菊花火锅出现的很晚,在清朝,现在还没有人吃,其实就是鸡汤火锅,放一些菊花取那个香味儿。 有人会把菊花撕开放,但是唐时锦嫌那样看着乱,是直接找的差不多的小菊花,整朵放进去的,一边放着,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桃成蹊一边欣赏一边道:“倒也好看。” 唐时锦笑道:“桃花吃菊花,本来同是花、相煮何太急!” 有人拍手笑道:“唐小娘出口成章。” 唐时锦抬头一看,是江护几个人进来了。 她笑着招呼人坐下,江护和副手直接进了亭子,把纱一落,也不怕蚊子,其它人也没进阁,就在空地上席地坐了,旁边都转圈点了艾草绳,这些人皮糙肉厚的,也不怎么怕蚊子。 唐时锦把他们的锅里也放了菊花,一边笑道:“这个火锅,主要是吃鱼片鸡片儿多,你们吃不惯的话,再让他们上别的锅底,羊肉片和兔肉片什么的,也全都准备了。” 几人轰然应了。 唐时锦回进亭中,一边笑跟江护道:“我还当江大人打定主意要赖帐了。” 江护淡淡的道:“我就算赖了又如何?” “不如何,”唐时锦笑道:“也不过是江大人回京城多打几个喷嚏的事儿。” 江护没应,桃成蹊笑道:“江大人,这边的事情办完了?” 江护嗯了一声,桃成蹊道:“既然办完了,不如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尝尝茂州的风味。” 江护很官方的答道:“给圣上办事,不敢懈怠,明日便要离开。” 今天案子判完了,江护宣布把冯家财产分给苦主,另将杨家铺子归还,并将御笔亲提的“忆菊园”牌匾赐下,一时间山呼万岁,这事儿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所以他确实明日便要离开了。 唐时锦看他旁边的人上一次没见过,便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人拱了拱手:“北镇抚司陆纵。” 桃成蹊起身施礼,也是提醒她:“原来是镇抚使大人到了,失敬。” 陆纵道:“不敢。” 唐时锦有点好奇:“陆大人穿的这个,便是飞鱼服吗?” 陆纵道:“是。” 唐时锦问:“那为什么江大人不穿呢?” 陆纵道:“江大人得圣上赐过蟒服,出门在外很少穿。” “哦!”唐时锦问:“江大人没有飞鱼服吗?江大人?” 江护道:“你为何对飞鱼服如此注意?” 唐时锦道:“因为我只知道飞鱼服啊!我还以为所有锦衣卫都穿的。” 江护道:“只有圣上赐了才能穿,这趟来的人中,只有我与陆纵有。” 唐时锦惊讶的道:“你又有蟒服也有飞鱼服吗?那你……” 江护截口道:“是。” 他向桃成蹊道:“贵宅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么?” 桃成蹊道:“惭愧惭愧,我一个文人,并不敢管她。” 江护:“……” 第200章 第三个故事 唐时锦哼道:“我不说话就是了,这不是想着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再不问就没机会了,该问的问问,该清的帐也清一清……”她瞥他。 江护只当没听到。 于是这一桌再没人说话。 菊花火锅,风味极其独特,据说本来应该用一种名为“雪球”的菊花,但是唐时锦用别的菊花代替了,也很香。 据说慈溪太后最爱吃这道菜,她吃这道菜的时候,“擎器者舐唇,侍立者干咽”,意思是说,端盘子的太监馋的舔嘴唇,侍立的宫女馋的咽口水,可见其香气。 而且唐时锦还上了酒,是自家酒坊酿的酒,度数比食坊用的要低,也就四十来度,他们也是喝的十分过瘾。 那边两桌锦衣卫吃的热闹非凡,赞叹不已,这边桌上安静的跟怎么着似的。 江护看了唐时锦两眼,唐时锦都一声不吭,仿佛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开始洗心革面了。 然后江护淡淡的道:“果然风味独特。” 唐时锦立刻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不让我说话你自己却说! 江护:“……” 他是真的服。 等大家吃饱喝足,已经是亥正时分(22点),收拾杯盘,大家各自回房,下人送上了梨汁解酒,隔了会儿,又送上了数个小小锦囊。 她送给江护一对金制雕花平安扣,足足六十六两一个。 送给陆纵的是一对金如意,一根就有十八两八。 其它人,每人送了一对金竹节。 竹节是胸有成竹,竹报平安、节节高升的意思,寓意吉祥,一根是12两,两根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出手不可谓不大方,而且她身在竹林村,这样也符合身份,并不会显得谄媚。 他没打算要,是他们的事,她给不给,是她的事。 这小娘子办事儿,实在是聪明、漂亮。 江护洗濑了躺下,想了想,又起身,叫人送了笔墨来。 正在书写,就听到围墙上传来了窸窸窣窣之声。 江护伸手就去摸绣春刀。 下一刻,一粒小石子击到了窗棂上。 再下一刻,陆纵的声音喝问:“什么人!” 唐时锦对他竖手指:“嘘!我找江大人!” 陆纵:“……” 江护默默的放下了刀,隔窗道:“何事?” 她道:“江大人,你出来!” 江护笔下不停:“到底何事?” 她道:“有重要的事!你快出来!” 江护不再回答,手上迅速把那张纸写完,外头她已经等不及了,道:“江护!江护!” 好大胆! 多少年没被人叫过名字了。 江护吹了一口,匆匆把纸折起来,推开窗子跳了出去,跃上了围墙,陆纵回头看人都醉的东倒西歪,一个起来的也没有,只得跟上。 唐时锦道:“你叫他别跟。” 江护也没说话,就向后摆了摆手。 陆纵迟疑了下,也就退了回去。 唐时锦一直带他跃出庄子,从树上提了灯笼,就往前走,江护一直默默跟着,也不多问。 然后唐时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来回看了看,就把万通那封信给他。 江护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冯家那东西。 他草草看了几眼,道:“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唐时锦道:“你总得心里有数啊!万一他还记着这个事儿,万一他回头质问你,你心里总得知道。” 江护道:“又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唐时锦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手下有没有别人的眼线,总得小心些,这样一来,谁都不知道你看过这个,你进退都方便。” 江护哧笑一声:“人小鬼大。” “大人。”唐时锦认真的道:“我只是一个小村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可是从旁人的表现来看,锦衣卫一定不怎么好……可是大人很好,所以我希望大人能平安。” 她顿了一下:“我有样东西昨儿给了花狼,明日大人出城时,叫他给你。” 江护道:“什么?” 唐时锦道:“没什么,小玩意儿。” 他道:“为何你不给?” 唐时锦道:“因为我给,太显眼了,花狼给,就没人猜的到啊!” 江护简直无语:“你大半夜的把我叫出来,什么东西给不了?” “也是哦!”唐时锦呆了呆:“可是我已经给花狼了啊!我再没有多的了。” 四目对视,江护哧笑了一声,“还以为你有多聪明,也不过是个小糊涂虫!”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给桃六。” 唐时锦道:“这是什么?” 江护淡声道:“第三个故事!莫要说本官赖帐!” 一边说着,他直接转身走了。 唐时锦慢悠悠的提着灯笼回去,跳下围墙的时候还不小心把灯笼给摔了,当时就腾起来一堆火,唐时锦赶紧跳上去啪啪几脚把火踩熄了,有巡夜的下人过来,遥遥道:“谁在那儿!” 唐时锦嗖的一下就跑了。 那下人一直跑到了这边,看了看地上的火星:“谁在那……” 他一转头看到了,吓的猛然一退:“江大人。” 江护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江护居然就穿上了大红色的飞鱼服。 不过说真的,江护穿大红色并不好看,还不如陆纵好看。 因为他长的太严厉了,整个人刚毅又凛冽,便如一把悬在人头上的钢刀,并不适合这种太艳的颜色,还是穿黑衣,那种神秘强大又带些暗夜气息的感觉更适合他。 但是唐时锦还是配合的发出了赞叹声!表示江大人你这一身可尊是太英俊啦! 江护八风不动。 几个人一起用了早饭,然后唐时锦给他们带上了酒和仙品茶,送他出门。 江护人都上了马,忽然跟她道:“你这小孩儿,甚合我心意,不如我认你当个义女?” 唐时锦:“……???” 唐时锦一脸无语的道:“大人,我十二岁了,不是两岁……刚才大人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传说中的飞鱼服挺不错的,这传说中的绣春刀也挺不错的,这穿飞鱼服拿绣春刀的人好像也挺不错的……” 她话锋一转,“然后你就要当我爹?叫我情何以堪??” 江护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旁边的锦衣卫纷纷侧目,就连跟过几年的人,都从没见他这样大笑过。 然后他忽然问她:“你把你爹送进大牢,他死的时候,你可曾后悔?”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静静道:“父不养、子孝;父不慈、子孝;父杀母、子孝;父杀子,子孝;父软饭硬吃恬不知耻十恶不赦……子孝??”她放轻了声音:“子,是活活贱死的么?” 江护垂眼半刻,蓦地,再一次哈哈大笑:“说的好!” 他大笑着一带马儿,马儿泼刺刺的驰了出去。 第201章 这人情可大了 江护也没去县衙,直接出了城,果然在城门处,迎上了花狼。 花狼施了一礼,往他手中递了一物,就退开了。 是一个拳头大的瓶子。 直到投了驿站,江护才打开看了看,里头,是风干的一朵小小的蘑菇。 江护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想起了对她的调查。 她当初被她父亲打的重伤,大夫都说要死了,然后吃“天赐神药”蘑菇活了过来,且似乎从此开窍了一样。 据说村医拿去的大蘑菇,也能治百病,连长出蘑菇的树干,又浇了水长出来一点点小蘑菇,也卖出了高价。 难道,这就是那蘑菇? 所以,这小娘子是送了他一条命? 她说,锦衣卫不好,但大人很好,我希望大人能平安。 难得啊!这口花花的小狐狸,这话居然是真心的。 再想起她说再没有多的了,江护默默的收起了瓷瓶。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份小礼物,在不久的将来,真的救了他的命。 其实空间出品的东西,很多应该都能有救命的效果,但是考虑到传言和安全,唐时锦还是选了蘑菇。 原因,也确实就是她说的那样,她觉得锦衣卫中有这么一个正直的人,太过难能可贵,所以要好好保护。 当然了,更是给自己留一条人脉,借着这一点好感,把人情刷足。 而此时,她才刚送走江护,然后立刻拉着桃成蹊就走,把那封信给他看了。 信显然是刚写好就折起来了,所以有的地方有些模糊,桃成蹊看了一遍,微微皱眉思忖,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他低声道:“锦儿,你这第三个故事,人情可太大了!” 他额上甚至都沁了汗,在室中焦躁的来回转了两圈,“我,我与柏葳商量商量!锦儿,此事万万不可泄露!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色点头,他就急匆匆的去了。 其实她都没看过啊! 早知道这么重要,她昨天晚上就应该拿给他的。 唐时锦不放心,也不敢走开,来回转了几圈儿,然后才见两人出来,炎柏葳摸了摸她头:“别担心。” 然后两人就叫了老管家进来,再之后,炎柏葳就跟桃成蹊和老管家去了县城,说是过两天就回来。 唐时锦在家也呆不住了,就跟着去了县城,去了抱君心茶坊。 她叫过杨大郎,跟他道:“这茶楼,这会儿正是旺季,我不好搬,你们若不愿卖,就再买回去,那我就到十月份左右搬走,你们可以继续卖你们的茶。” 杨大郎当时就跪下了:“恩人这么说,真叫我无地自容!我们杨家的冤屈,全赖小娘子帮忙才得洗清,园子和铺子才能回来,我们又不是畜生,哪能翻脸不认人?这楼本就是恩人的,我们兄弟,恩人若不嫌弃,也继续给恩人卖茶……” 唐时锦道:“可我听说皇上给你们家御笔亲提了匾?有这个噱头在,你们将来要卖茶,肯定一本万利啊!” “不卖了,”杨大郎苦笑摇头:“恩人,这事儿,我们一家子都商量过了,我们实在是怕了,伤了,再也不想卖茶了!我们想着,这园子收回来,我们就好生打理,打理好了,就敞开门儿,哪个爱菊的想看,就随意过来看看……我们自己不住,也不做菊花茶了。” 唐时锦:“……???” 这种想法,叫她这种贪财的人听着,简直不能理解。 可是人各有志,她也没多劝。 那杨家那边就暂时不用动了,倒是又省事儿了。 从茶铺子出来,她转头就去了罗家铺子。 但罗娘子不在,她又找去了沈家。 进去一瞧,罗娘子正倚在美人榻上绣花,云鬓半偏,碎发微垂,整个人软软溶溶的,便似一副美人图。 唐时锦也不见外,直接折身躺下,头枕在她腿上,然后把脚往扶手上一架。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她长高了好大一截,上次在铺子里,她脚才刚刚能架到,一样长的榻,她这会儿居然可以架小腿了! 罗娘子笑着把绣花棚子拿开,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咱们小锦爷这是心情不爽快?” “也没有,”唐时锦笑道:“就是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想你了。” 罗娘子笑道:“锦衣卫这一来,闹的人心惶惶的,我听说你还与他一起用早饭了?” “是啊,”唐时锦闭着眼道:“总得有所应对。” 罗娘子道:“你也真是胆子大!我听沈挚说,那锦衣卫大人,凶悍的厉害,你居然也敢凑上去说话。” 唐时锦道:“凶倒不是很凶,长的还怪好看的。” 一边说着,沈挚回来了,大步进门,一看她这架势,无语的道:“你说说你,一天天穿着男装,我回回吓一跳。” 唐时锦懒的起来,也懒的理他,沈挚自倒了茶喝,一边道:“总算把这些人送走了,我这心也算是落了地了!” 他问她:“妹儿,你与那江大人,什么时候混的这么熟了,昨儿江大人走的时候,还警告了林县令。” 他学着江护的口吻:“‘你的命,可是唐小娘保下来的,若有一日她后悔了,本官也不介意找补回来’。把那怂蛋给吓的,我看就差直接尿裤子了!估计以后得把你供起来!” 唐时锦笑问:“他还说这个了?” “可不!”沈挚道:“而且昨儿他走的时候,我听那些人说,他们要去竹林村找你,还吓了一大跳,你这一顿早餐请的值。” “什么一顿早餐!”唐时锦道:“他们之前就去我家住了一晚上了好不好!” “是么?”沈挚诧异:“我都不知道!对了妹儿,这冯夫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发疯杀人?我听说在路上花狼撞了她一下,跟他有关系没?” 唐时锦道:“我怎么会知道?” 沈挚指了指她,也没追问,“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是了了,这些大爷们杵这儿,我天天提着心。不过这位江大人,是真的不错,做事有门道,有办法,我还跟着学了几招……锦衣卫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少见。” 唐时锦问他:“你之前见过锦衣卫?” “见过啊!”沈挚道:“我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一回万通……那人,真的是把贪字写脸上了,一大队人出出入入,前呼后拥,如狼似虎的,油锅里的银子也得榨出来花花……” 罗娘子诧异的道:“你还去过京城?” 沈挚一顿,就开始咳。 唐时锦心中暗笑,站起来道:“你们小两口慢慢聊,我走了。” 罗娘子道:“你留下吃饭啊!”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了,改天。” 罗娘子又道:“你明儿来对帐啊!” 唐时锦人都出了院门了:“看看!” 第202章 端着金饭碗要饭 被沈挚这一提,她就想起来,想找花狼说说话。 结果一出门儿,就看到花狼正倚在墙边打盹儿,帽子盖着脸,显然是在等她。 唐时锦晃到他跟前:“花狼花狼。” 花狼把破帽子往后拉了拉:“给他了。” “哦,”唐时锦应了一声,拿脚勾他竹杆儿:“快起来,这么晒,你不嫌热啊,找个荫凉地方说话!” 花狼就站起来,两人慢悠悠的往前走。 唐时锦一路拿手遮着脸,经过一个池塘,花狼非常熟门熟路的,拿竹杆勾了一朵大荷叶来,唐时锦直接掐短了茎插在了发髻上,支愣着还挺凉快的。 她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么有本事,用药用的神乎其神,到底为什么要当叫花子?这是一种修炼吗?” 花狼问:“什么修炼?” “就是,我听说有的门派,会故意让人吃苦受罪,当成是一种历练。” 花狼愣了愣,笑道:“还有这种傻子门派?” “那你为什么要当叫花子?” 花狼轻描淡写的道:“我爹出门了,一去好几年没回来,家里人欺负我,我一怒之下就出来了,然后到了这边,凑巧碰到有个恶丐,做采生折割,我就顺手把人救下来,然后觉得这样也挺好玩的,就在这儿待了几年。” 唐时锦摸了摸他头安慰,一边无法理解的道:“当叫花子挺好玩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好玩了?” “没有吃不饱,”花狼笑道:“我有银子的,我吃的挺好的,至于穿的……衣服都是刻意弄成这样的,其实不破,也不冷。你在家中,也不过是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我在街上也是一样的,看人来来去去,你不觉得挺有意思吗?” 她摇摇头:“不觉得。” 继刚才的杨大郎之后,她又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人。 唐时锦道:“我本来想说,你要是想做什么没钱的话,我可以帮你,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想你做乞丐。” 花狼道:“帮你都是顺手的事儿,又不难。” 唐时锦道:“难不难是另一回事啊!” 她问他:“你真的很喜欢做乞丐吗?其实这世上有很多更好玩的事情,你不尝试一下吗?” 花狼道:“我也不是只做乞丐的……” 他突发奇想:“我带你去我的药园子看看?” 唐时锦点点头:“好啊!” 于是他就带他去了她们头一次去的那家小店。 掌柜的见到她,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看来这儿应该是花狼说了算的。 于是唐时锦就放心的跟着过去了。 进去她才发现,这家小店看着不起眼,其实相当于一道门户,后头是山,进去之后,颇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但药园不算大,还不如万年堂那个大,而且这个年代也没有大棚什么的,看起来有点乱,她也认不出哪个是哪个,唐时锦背着手儿溜达了一圈,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的蛇儿养在哪儿?” 花狼惊讶的道:“你不是不喜欢蛇?” 她问,“你只养了蛇吗?” 花狼道:“有很多种东西,你真的要看?” “不能看?” “能看倒是能看,”花狼道:“不过不好看的。” “没事儿,”唐时锦道:“不好看我就出来。” 花狼有点无奈,但还是领着她去了。 那边就比较戒备森严了,外头好几个人守着,进去之后,远比这边要整齐,像蝎子蜈蚣都是在架子上养的,密密麻麻的特别瘆的慌,据说蛇儿养在坑里。 唐时锦虽然说不大怕这些东西,但这种东西这长相,天生就不让人喜欢,她一进去就觉得浑身发痒,道:“不会爬出来?不会钻我鞋里?” “不会的,”花狼道:“你别进白线就都没事儿,不可能叫它们乱爬的。” 唐时锦又怕又想看,快速的转了一圈儿,花狼道:“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出去。” 唐时锦问他:“你是出身什么门派吗?专门养这个的门派?” 花狼嗯了一声,别开了脸。 唐时锦道:“这种东西好养吗?” “当然不好养,”花狼道:“毕竟是野物,要养好很难,多养也很难。” 她问:“那你养了干什么呢?制药?制毒?” 花狼挠头道:“其实也不干什么,就养着玩儿,从小养习惯了。像蝎子,也就活个十来年,用不上就埋了,蜈蚣……也就活个七八年……” 他看到了她的表情:“怎么了? 唐时锦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可都是钱呐!我听说药店里,蝎子蜈蚣蛇儿都卖的很贵的!你为什么不去卖呢?祖传的手艺不用白不用啊!” 花狼茫然。 她道:“不能卖吗?你们有门规不让卖?” 花狼道:“这个倒是也没有。” “所以啊!”唐时锦是真的理解不了这种人,养着就是个习惯?啥也不干? 她问:“那你们门派靠什么吃饭?” 花狼轻咳道:“我也不知?听说有人会去接任务,也偶尔会有人卖毒粉,但卖的并不好……我们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他偷看她的神情。 唐时锦并没注意:“所以呢!?端着金饭碗要饭?你们为什么不拿祖传的手艺赚钱呢?制炼好了然后拿去卖,这么多,你们又会养,别说糊口了,小富应该是没问题的?” 两人对视。 唐时锦摆摆手:“哎,算了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反正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想到赚钱上去,不能卖就算啦,我们走。” “不是不是,”花狼迷茫的道:“不是不能卖,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你一说我就有点懵……那我们要怎么卖啊?” 唐时锦道:“真能卖?你真要卖?我帮你去问啊!” 她兴致勃勃的就去了。 然后她就花了一下午调查市场,货比三家种种……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种东西真的很值钱! 例如蝎子一斤居然能卖到二三十两。 蜈蚣更是上下差别很大,从十两到百两都有可能。 蛇儿更是一身都能卖,蛇头、蛇蜕、蛇胆、蛇毒…… 除了制药,还有做菜。 因为坊间盛传蝎子能壮阳,虽然实际上是不行的,但蝎子还是卖的很贵很贵,比药店都贵。 而且花狼还养了很多蜜蜂和野蜂! 蜂蜜、蜂王浆,蜂蛹…… 用蜂蛹做菜,坊间也是传的神乎其神的,不少贵妇人高价买这个吃,美容养颜,滋阴补肾,一斤甚至能卖到几十上百两。 还有壁虎、蟾蜍……总之这些东西,因为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没几个人会养,全靠野生的,所以一个比一个贵! 第203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总之一趟问下来,花狼草草一算,他要是真靠这个谋生,一个月赚个千八百两,真不是问题,而且他还只是随便养的! 两人都有点儿小兴奋。 晚上唐时锦回去了,花狼还在算计,那小店掌柜走过来,轻声道:“三少,这是不是不大妥当?” “为何不妥当?”花狼道:“教中有规矩不许这么做吗?” 那人挠头:“虽说没有……可也没人卖过啊?” “管旁人做甚?”花狼道:“我忽然觉得我们全都是傻子,这么多年,我们偷偷摸摸的赚昧心钱,到哪儿都叫人骂,出了门不敢说出门派,生怕叫人唾弃……可我们明明可以凭着这个手艺,轻轻松松的经商赚大钱的,田叔,你说我们是不是傻子?” 田叔道:“不一样啊,我们堂堂的五仙教,怎么能做这种商贾之事?” 花狼哧笑了声:“五毒教就五毒教,什么五仙教,蒙谁?堂堂吗?我们可从来没有堂堂过!” 他顿了一下:“你若害怕,就回去,我自己做。” 田叔犹豫了半晌,一咬牙:“干了!” 他给他打着灯笼,让花狼抓蝎子,两人忙了一个时辰,抓了三四斤,早上唐时锦来了,花狼还送了她几罐野蜂蜜,尝了尝简直鲜甜极了。 唐时锦开心的给罗娘子和郑夫人送了两罐,自己也留了两罐。 就这品质,专门卖蜂蜜都可以啊! 唐时锦道:“你不是说蜜蜂最好养吗!?那你多养一些,卖蜂蜜啊!我可以让你放到我的茶坊去卖!不收你钱!” 田叔道:“唐小娘真不愧是女财神。” “嗯?”唐时锦道:“大叔,你这是在夸我吗?” 田叔笑道:“的确是夸你,诚心诚意的。” 午后,桃成蹊回来了。 唐时锦得了信儿,赶着回村儿见了他。 他跟她解释了几句,反正就是政敌要收拾他们桃家,所以炎柏葳就找了个人,护送老管家回去报信儿了。 但是炎柏葳还有事,一时没回来。 至于他自己,他回去怕再多事,而且江护前脚走,他后脚就赶回京城,只怕连累了他。 所以暂时还是装做没事,继续待在这儿。 唐时锦就明白了,只怕这件事情,还是跟万府有关。 她也没多问。 她按时按量的练武,甚至接时按量的练大字,只等着炎柏葳回来夸她几句的……可是一连四天,他都没回来。 唐时锦坐不住了,又跑来县城溜达了一圈儿。 跟罗娘子对了帐,到手远超预计,居然有五千多两。 出来又陪着花狼去县衙买了一块地,准备弄一个大蜂场。 现在县衙里,连林县令看到她都战战兢兢,办事的主簿连好处费都不敢收。 所以说江大人的大腿没白抱,这个狐假虎威的效果,估计能持续一段时间。 于是,等炎柏葳近午时回到家,居然不见她人。 问了一圈儿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所以他才走几天,她就玩疯了?不着家了? 等到晚饭时分,她都没回来吃,炎柏葳骑上马儿就出来找她。 那边唐时锦跟花狼一起吃了晚饭,这才往回走,回来的路上,却一眼看到了韩流光。 韩流光应该也是刚跟人一起用过饭,正结伴往回走。 唐时锦想起江护讲的故事,就一个犹豫。 她在这种有“顺水人情”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送一送,若那人能听进去,就是个情份,若不听,她心里也不记挂了。 于是她就跟花狼说了一声,追上几步,道:“韩先生!” 韩流光一转头,微讶了一下,拱手道:“唐小娘?” 唐时锦道:“借一步说话可成?” 韩流光也没多问,就与那几人说了,然后跟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道:“唐小娘,我那朋友已经与东家说妥了,这几日就过来了。” 唐时锦道:“这个不急,学堂还没盖完呢!” 韩流光嗯了一声,道:“不如我请唐小娘去茶楼坐坐可好?” “不好,”唐时锦道:“天晚了,我说完就走了。” 韩流光只好跟着,两人走到道旁一株柳下,看四周无人,唐时锦才问他:“明年就是会试之期,韩先生是不是要入京赴会试?” 韩流光虽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仍是答道:“是的。” 唐时锦道:“我想问韩先生一个问题,你若觉得为难,可不答。” 韩流光点头,她便道:“听闻韩举人曾与人订亲,不知多年未娶,是否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 韩流光十分惊讶的抬起头。 她神情严肃,绝非为了打探。 韩流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绝非如此!我与那人订亲前就无多少来往,此事本是她家中殷殷主动,事后却又无故毁婚,一家人还一副生怕我纠缠的样子,我如今连她面目也记不清,那耻辱的感觉却忘不掉,又岂会因她不娶?” 他看着她:“不知唐小娘问这个作甚?” 唐时锦问:“韩先生知不知她去了何处?” 韩流光道:“一无所知。” 唐时锦道:“她去了京城,认祖归宗,家世非常显赫。” 韩流光道:“难怪!” 唐时锦温言道:“韩先生,兴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你要应会试,之后是殿试,若榜上有名,可能就会传入她耳中,若到时真的有机会见面,唐某有一言相劝……韩先生可以冷待、可以不理,但,万万不要将轻蔑厌恶溢于言表,更是不可宣之于口。” 韩流光愕然:“为何?” “事过境迁,再多说也于事无补,最主要的是,韩先生,形势比人强,就算你拿了状元,也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儿,旁人一只手就摁死了,所以,十数年寒窗,不应该毁于一时意气。”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神色:“我知你们读书人自有风骨,可是韩先生,不管你要求的光宗耀祖,还是为民做主,都起码得先做了官再说?或者做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母亲在堂,也该保全自己性命。” 保全性命?韩流光欲言又止。 唐时锦续道,“当初锦衣卫江大人问我,林县令当如何处置,我说应该留下他。” 韩流光微讶。 唐时锦道:“我说他纵有千般不好,但胆子小怂到家就是好的。不然呢,下一个换来的,万一是个鱼肉乡民横行霸道之人呢?两害相较取其轻!!故,韩举人若能入仕,在翰林院,哪怕能影响君上一分,也是天下之福;或到一方任父母官,哪怕比林县令好半分,也是那一方百姓之幸。” 第204章 为了美色耽误正事 韩流光半晌无言。 唐时锦道:“我是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也没念多少书,姑妄言之,还请韩先生不要见怪。” 韩流光急道:“言重了,我只是……多谢唐小娘,韩某须好生想想。” 唐时锦嗯了一声,拱手道:“那便告辞了。” 韩流光也拱了拱手,两人便各自走开。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还在蹙眉沉思,走出十几步,却听到了啪的一声鞭响,唐时锦一抬头,顿时惊喜交集:“炎柏葳!!” 她扑上去,直接搂住了他脖子:“炎柏葳!!炎柏葳!!你终于回来啦!” 炎柏葳没想到她会这样,下意识的搂住她,看小孩儿满脸惊喜,眼睛亮闪闪的,又不由得一笑:“嗯。” 他拍拍她背,然后才轻轻扯下来,给她转了个正面儿,一边催马,一边笑道:“我上午就回来了,看你一天不着家,这才出来找你……刚才就看到你了,你与那韩举人说话,我只好在这儿等着。” 唐时锦道:“那你怎么不叫我呢,叫我我就说的快一点了。” “叫你做甚?”炎柏葳道:“你说的是正事儿。” 他下巴习惯成自然点了她脑袋一下:“你放心,这个韩举人看上去并不迂腐,他应该能明白你的苦心。” “哦!”唐时锦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炎柏葳道:“才五天也叫久?” “很久啊!”唐时锦道:“你当初可是说两天的!我担心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炎柏葳笑着低头,看了一下她水当当的小脸儿,可没看出有吃不好睡不好的意思。 但他也没揭穿,笑道:“我不是让成蹊先回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唐时锦严肃的道:“长在象牙塔中的公主,风不得雨不得的娇花,他回来,除了让我操心之外还能做什么!” 炎柏葳笑出声。 他偏头笑了半天,才想起什么,笑容一收。 唐时锦并没察觉,随口跟他叨叨着,也就回来了。 炎柏葳回院子换了衣服,然后就直接进了她的院子,往书桌前一坐,冷着脸道:“我在生气。” “嗯??” 唐时锦也刚换了衣服,很稀奇的看着他,心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从容的道:“刚才我是忘了,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所以在生气。” 不是,这也行?? 唐时锦无语的看他。 炎柏葳淡淡的道:“原因是,五天之前,你送江护出门,说的那些疯话。” “怎么就疯话了?”唐时锦道:“他那么说了,我不这样回答,怎么能让双方完美的下台?” 炎柏葳道:“那又如何?” 唐时锦:“……???” 所以,不管有理没理反正你就是要生气?? 炎柏葳道:“所以,你从今天开始,一日写十张字。” 所以什么啊所以!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生气,和我写字之间,这有关系?” “有,”炎柏葳道:“我看你愁眉苦脸,我的气就会渐渐消了。” 唐时锦:“……???”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五天不见就不讲理了? 炎柏葳瞥了她一眼,见小孩儿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挺好。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爷渴了,给爷倒茶。” 唐时锦直接把手里的蜂蜜水给了他。 他也不嫌弃,就接过来连喝了几口,然后眼前,被人默默的推过来一叠纸。 炎柏葳一愣。 他是真的以为,这几天她是一定会偷懒的了。 但是他放下杯子数了数,十张纸,一天两张,居然一张不少……而且看起来还挺努力的。 第一张纸上,全是“炎柏葳炎柏葳……” 第二张纸,她可能自觉得炎字和柏字都练的不错了,所以第二张纸是“葳”和“棽”。 第三张也是这两个字。 然后第四张开始就比较乱了,有炎棽柏葳,也有唐时锦桃成蹊包括所有她认识的人的名字,然后又是百仟万两金银等等…… 但不管怎么说,她正正经经的练了十张,简直勤快的叫人感动。 炎柏葳道:“不错。” 她道:“那你消气了吗?” 炎柏葳严肃的道:“没有。” 她斜眼瞥他,撸了撸袖子:“那清清帐炎先生!一张摸一下眼睫毛!” 她张着手扑过来,然后他轻轻松松的一滑,抬手托开了她的手:“半年一结。” 一边飞快的走了。 唐时锦都无语了,为什么感觉他这次回来,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倒是第二天一早练武的时候,他很是满意。 他这个人,时常带笑,但总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层礼貌的外衣,反而是在这种收着的时候,稍微带点儿笑,眼神儿暖暖的,格外撩人。 唐老大色令智昏,练完武,又没打折扣的练完了十张字。 他就坐在旁边看着,不时的指点一句。 等十张字练完,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唐时锦揉着手腕停下,问他:“这样行了?” 炎柏葳道:“不错……” 他正想具体点评点评,就见她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炎柏葳道:“你干什么去?” 唐时锦道,“去县城。” “去县城干什么?” 她道:“我教花狼做生意呢,刚开始做,我得去盯着点儿!” 炎柏葳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微微的抿着唇,那意思很明显“虽然我不说但是我不想叫你去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应该主动不去才乖”。 唐总还真明白了。 但她是那种为了美色耽误正事儿的人么? 当然不是!美色于唐总只消遣尔! 她认真的道:“我怕他不会,办错了事儿,他又不是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做的好,所以我肯定得过去看看。” 嘴里说着,早一溜烟跑了。 炎柏葳叹了口气,坐下来,拿笔给她圈了几个字,感觉自己就是圈了个寂寞。 唐时锦去了县城。 一去了花狼那儿,就发现花狼换了衣服,他打理干净,换了一身蓝布直缀,还戴了头巾。 他属于五官和脸全都小一号的那种长相,白净俊俏,这身打扮真的少年感十足。 唐时锦拉着他去买了一根竹节鞭,这是一种铁制的鞭子,足有四尺半长,缠在腰间,两头微垂,那个凛冽的感觉瞬间就出来了。 花狼不好意思的道:“我不会用鞭。” 第205章 你这种人 “那有什么关系,”唐时锦道:“这又不是为了用的!就是为了好看,你长的太漂亮太乖,身上搭配一个铁兵器,会显得不好惹一些,如果真遇到坏人,他以为你要用鞭呢,你偏偏用毒对付他,这不是很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花狼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也没有提出异议。 然后唐时锦自己也挑了一根。 因为这年头,等级森严,像玉带之类的好看腰带,不是平民能系的,平民只能系布带革带,就不如系条鞭子酷帅。 她正挑着呢,老板跟她道:“唐小娘,你这个鞭子要是拿来用,不如买八节鞭,”他比了比:“你看八节鞭两头一折,挽腰上,真遇上事儿一抽就是,多方便。” 唐时锦一看也是,而且八字也吉利,她就买了一条八节鞭,亮闪闪的系在了腰间,试抽了一下果然挺顺的,自我感觉简直帅的要冒泡泡。 两个人走在街上,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唐时锦神采奕奕、气宇轩昂,别说不像少女了,甚至不像个少年,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底气在。 而花狼安静沉默,总是习惯的落后她一步,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只双眼不时的扫向四周,带着些机警和谨慎。 两人先去木匠那儿,订做了很多蜂箱,又订了一些盛蜂蜜的罐子,一起运回刚买的地。 那边已经招了工人在平地盖围墙了。 唐时锦转了一圈儿,一边跟花狼讲解:“为什么不让你把蜂场和毒园儿放一起呢?我的想法是,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养蜂人,卖蜂蜜呀,蜂巢什么的,至于蝎子之类的,你让旁人出面,你不要出面,只要打出名头,那就算旁人知道你还卖这个,也没有关系了,但是起初,万万不要让人先觉得你是一个专卖蝎子蜈蚣的人,那样你的蜂蜜就不好卖了。” 花狼问她:“阿姐,你觉得养毒虫不好吗?” “不是,”唐时锦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用毒虫做过坏事?” “没有,”花狼摇了摇头:“冯夫人我也是问过她会处死才这么做的。” “对呀!”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养毒虫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卖给药店不是还可以治病救人?我之所以说不能以这个名头,是因为大家不了解,不了解,就会觉得恐惧,而蜂蜜是一个常见又很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吃,这样就不会觉得可怕。” 她顿了一下:“我是一个极在意人言,但其实又不乎人言的人,我在意人言,是为了赚钱,名头好听才好赚钱,可其实我心里是不在乎人家怎么说我的,假如有一天我顶着坏名声却能赚大钱,又没后患,我会赚的乐哉哉。” “我跟你说花狼,当好人,比当坏人难的多的多,当坏人有时候处理问题真的很痛快的……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你可以做好人,也可以做我这样的人,只要不做坏人就成了。” 花狼道:“我想跟阿姐一样,我什么都想跟阿姐一样。” 唐时锦笑出声,摸了摸他的小脸:“我这算不算误人子弟?不过你若是什么都跟我学,也挺好的,起码活在这个世道上,不会吃亏。” 花狼点了点头。 两人坐着聊了好半天,唐时锦又教了田叔几句,然后才去三尺楼吃午饭。 昨儿送过来的蝎子还真的有人点,而且还有点了卖光了的,本身送过来的也就是试试,量并不多。 两人吃过饭出来,唐时锦正想说先回去,却听前头喧哗起来,有数人向医馆去了,花狼忽然咦了一声,跟唐时锦道:“你别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条小蛇来,看了看便道:“这蛇儿咬了人了,走,过去看看。” 两人去了前头的医馆,想打听是不是有人被蛇咬伤了。 才刚到医馆,正好迎上一人出来,看到那蛇,便冷冷斥道:“你怎可纵蛇伤人?” 唐时锦一听就有些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纵蛇伤人了?我们是来救人的好不好?” 大家一回头,见一只花花绿绿的小蛇缠在花狼手上,纷纷惊呼后退,花狼从容的上前,把蛇给了大夫:“刚才在外头瞧见的,就顺手抓了。” 旁边的青年道:“对,对!就是这条!刚才跑着跑着不知为啥掉了!” 乡间传言,被蛇咬了,吃蛇胆就能救,所以他们才把这蛇儿抓来,其实是不能的,但是看清是哪种蛇,大夫用药会更方便。 那大夫便接过蛇儿看了看:“嗯,对,就是这条。” 花狼也没多说,就退了出来。 有个小叫花子过来,凑在在花狼耳边说了一句话。 花狼转头就跟她道:“这个人到处跟人打听一个姓炎的,炎沉?” 唐时锦一愣。 她的名字在县城很出名,但炎柏葳并不算多出名,很多人知道有个姓炎的,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叫炎棽。 连花狼都不知道。 唐时锦顿时就想起了之前桃家的事,不由警惕起来,细看了这人几眼。 这人一身青袍,背着一个很大的,类似书箱的箱子,戴着宽边的草帽,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长的倒是不差,张了一对又圆又大的杏眼,花瓣唇……就是那种下嘴唇分瓣儿的唇,什么表情都不做,就显得特无辜,搁女人身上那就是个小妖精。 唐时锦心里升起了一个猜想。 她故意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向那人道:“现在你知道是不是纵蛇伤人了?” 旁边有人道:“这人刚才跟过去,想看人家大姑娘的腿,被大夫推出来了。” 旁人轰然一笑,那人抿了抿唇,也不争辩,就要往外走。 “站住!”唐时锦道:“那蛇儿是什么蛇,你可认得?” 那人道:“赤链蛇。” 她道:“你可知此蛇有何药用?” 他看了看她:“性味归经。味甘;性温。入心,脾经。祛风湿,止痛,解毒敛疮。” 唐时锦一听一套一套的,就点了点头,向众人道:“人家是大夫,是想帮忙的,别乱说!” 大家笑了两声,那人道:“多谢,”就排开众人往前走了,唐时锦追上去问:“你找炎棽做甚么?” 他一愣,停步看了看她:“你为何知道?” “我是他的朋友。” 他打量了她几眼:“他不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唐时锦:“……???” 第206章 你最好你最长 唐时锦眼睛都瞪大了。 老子好心要帮你,他喵的你个小妖精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会跟我这种人做朋友?我是哪种人? 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 唐时锦道:“要是他偏偏跟我这种人做了朋友呢?我要是能叫他亲口承认,你是不是要跟我道歉?” 小妖精考虑了一下,居然点点头:“可。” 唐老大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一小半:“你谁啊?” 他道:“姓奚。” 唐时锦道:“你就是那个什么渊穆?” 他一愣,又细看了她几眼:“是的。” 唐时锦点了花狼一下,意思是回见,一边又叫他:“走着!” 小妖精就乖乖的跟了上来。 唐时锦是坐家里的马车来的,车夫就在城门口等着,她请那人上了车,一边就问:“你就是给他解毒的那个神医?” “是。”小妖精道:“吾姓奚名麒,字渊穆。” 可惜唐时锦并不知道系麒这俩字儿多么有名,她心中充满了“你不是不说么,还不是说了”的小得意,笑眯眯的看着他。 奚渊穆问她:“柏葳可好?” “好的很啊!”唐时锦道:“活蹦乱跳的,吃嘛嘛香。” 他细看着她,确认她说的不是假话,就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十分的想不通。 唐时锦打量了他几眼。 这位大眼哥哥睫毛也巨长,不光上睫长,下睫也巨长,他眼睛又大,合在一起有种毛茸茸的感觉,身为一个睫毛控,其实有点想试试手感,纯属好奇。 但这就跟糖好吃也不能一回吃一碗一样,怎么看也还是觉得自家大睫毛精,那种蝴蝶翅膀一样的密长睫毛,更迷人。 她问他:“你们认识多久啦?” 奚渊穆没回答。 唐时锦:“……” 于是她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治好的?” 奚渊穆这一次回答了:“想。” “哦?”她道:“那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他道:“有……七八年了。” “那你认识桃成蹊吗?” “不认识。” 她哦了一声。 他提醒她:“你说要告诉我他是怎么治好的。” “我说了吗?”唐时锦道:“我没说啊,我只问你想不想知道,又没说要告诉你。” 他看着她,缓缓的抿紧了唇。 马车一到无忧山庄,唐时锦飞也似的跳下车,行恶人先告状之事,“炎柏葳!炎柏葳炎柏葳!!” 顺风耳炎柏葳不知道从哪儿应声:“哎!” 唐时锦道:“你快来!有人来找你!” 下一刻,炎柏葳就出现在她面前。 彼时奚渊穆还没从马车上下来,唐时锦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炎柏葳的手臂:“刚才我好心要带他回来找你,结果他说‘他不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她拖着他过去:“你告诉他!你现在就告诉他!” 炎柏葳也看到了奚渊穆,他就笑了,一边笑一边道:“渊穆,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唐时锦,她年纪小,顽皮的很,你不要与她计较。” 他把“最好”咬了个重音。 唐时锦看着他。奚渊穆就向她道:“抱歉。” 一边就伸出手给他把脉。 炎柏葳笑着由他把,然后他一边把着,就面露惊奇,道:“为什么?你吃了什么?” 炎柏葳道:“我也不知道?” 他道:“先进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奚渊穆简短的道:“鸽子,竹妻。”他忽然一顿,指着唐时锦:“她就是‘锦家人’?” 炎柏葳笑道:“是。” 唐时锦问:“什么锦家人?” 炎柏葳笑着说了。 他之前给他回书,说了一句“竹妻酒子锦家人”。 然后奚渊穆先借鸽子推出了大概方位,然后再找多竹之处,并不难。 唐时锦听着还挺好听的,就高兴了,道:“那你们聊,我叫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背着手儿走了。 唐时锦先去桃成蹊那儿,跟他叨叨了两句。 然而桃花仙儿完全不在意啥最好最坏,年头长短……她说了半天,他就给了她一副“不用说了,说就是你最好你最长”的死样子。 唐时锦体谅他忧心家里,也木有跟他计较,就去了厨房。 回去的时候,奚渊穆又又又在给炎柏葳把脉。 炎柏葳笑跟她道:“那东南角那个院子收拾出来,渊穆要多住几日。” 唐时锦一听是离他很远的那个院子,就哦了一声,出去让管家给收拾。 她故意在菜里放了一点点灵泉水,但奚渊穆并没吃出什么来,他一直在盯着炎柏葳看,显然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吃过饭,两人又出门走了走。 一去就是一下午,一直到晚饭时分,唐时锦去找时,他仍旧蹲在调料园子里,仔细的研究。 然后他宣布,“此处之水,许是有些特别!” 炎柏葳看了唐时锦一眼,咳了一声,点点头。 晚饭的时候,桃成蹊和唐时磊都出来吃饭,算是见了个面儿。 但是奚渊穆和桃成蹊,完全不是一个路线,他基本不跟他们交流,但他也不是江护那种冷漠内敛,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俗事不入脑一样。 炎柏葳也不招呼他,几个人自己聊自己的。 吃完饭,奚渊穆自己出去了,炎柏葳道:“不用理他,锦儿,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拉着她手出来,跟奚渊穆走了个背向线,看四处无人,才小声道:“渊穆于医术上十分执著,不弄清楚不会罢休的,等入了夜,你把那水给我些,我上山看能不能弄几处障眼法出来。” 唐时锦道:“我给你个蘑菇?” 炎柏葳摇头道:“那样不妥,一来你我不懂,万一他能瞧出什么,二来,这种说词没有退路。渊穆医术卓绝,或许日后还有需他帮忙之处,扯这样的谎不妥,他一心为我,我也不愿骗他。” 唐时锦道:“他很厉害吗?” 炎柏葳点了点头:“非常厉害。” 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可以留下他嘛!留下他开个药园子。” 她对于灵泉水的运用,当时就有过两个想法,一个就是调料,一个就是药。 之所以没种药,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懂,如果她懂,或者有一个她信任的人懂,那种药不是更对路?更能将灵泉水的妙处,用到十成十? 炎柏葳没明白:“你想做生意?卖药?” “不止是生意的问题,”唐时锦拉着他在旁边坐下,嘴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炎柏葳,有一件事情,你想错了。” 他道:“什么?” 第207章 老子招你惹你了 唐时锦的声音极低极低:“我试过很多次,灵泉水的影响,从来不是一时之功,它的影响,是长久的。” 炎柏葳猛的一怔。 他向来自负聪明,却直到她点明,才醒悟这个问题。 他一直都以为,像调料园这种,是因为用灵泉水浇了,才会长的好,毕竟之前只能算是林地,完全不肥沃。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灵泉水浇过的园子,连土质也会为之改善,即便是这一茬收了,之后再种,哪怕不用灵泉水浇,随便种也会长的比之前好,只是一个会好多少的问题。 而且不止如此,这一茬调料种出来之后,留下的种子,再种,也会比别的种子长的好! 这影响是深远的,多方面的,绝不是一时之功! 唐时锦轻声续道:“所以,种调料、种药材,全都不是我的目的,只能算是我谨慎的开端……之后买地,种粮,这才是我的目的,例如一次掺上两成种子?这两成再加上灵泉水,优上加优,就成了极好的粮种,等来年再种,就会比其它的种子要好,就这么周而复始。然后再以此为源头,慢慢的,顺理成章的走向各处。” “此事非一时之功,也许要耗费几年,却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事情……而且这粮种离开灵泉之后,能维持几年的‘好’,这也是将来需要试验的问题。包括这灵泉水种出的粮,假如拿来酿酒,对酒的味道有多少影响?种种,全都需要一一去验证。” 她顿了一下:“再说回如今,如果我们能弄药园呢?我用灵园水种出良药,不管他察觉的到,察觉不到……良药,就在那里。” 她的声音极轻。 听在他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一向知道她聪明,可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她居然能这么聪明。 既聪明,又通透。 就好像当初他问她:“你究竟是谁?” 她反问他:“你又是谁?” 此时,她说:“不管他察觉的到,察觉不到,良药,就在那里。” 真的是一语中的。 炎柏葳缓缓点头,垂着睫沉思。 她笑眯眯的吹了一口长眼睫毛:“而且,就算你需要障眼法儿,现成的障眼法儿就在那儿,又何苦去另造?” 炎柏葳一愣,想了想:“你是说……那头熊死的地方?” “对,”唐时锦笑道:“那时候,我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洒了多少灵泉水上去,如今过了几个月了,我猜那一处一定长出了什么,当初蘑菇都能冶病,如今只怕一根草都成,我们抽个时间,可以去瞅瞅。”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指尖儿,来回拨着他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简直喜欢的不行。 炎柏葳道:“对!我们明天就去!” 她不满的道:“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眨眼睛!” 炎柏葳:“……” 他长叹道:“若能改了这些坏毛病,我的小锦儿真称的上神仙化人了。” 唐时锦不满的道:“这怎么就是坏毛病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自己不也有很多很多的坏毛病,我全都因为睫毛这一个小小的优点忍了,那你就不能因为我聪明我漂亮我可爱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我数不清的优点,忍受我这么一点点的小毛病??再说了,圣人说‘肌肤’之亲,肌肤,懂不懂?他说睫毛了吗?没说!” 炎柏葳:“……” 他默默的看着她,有一万句槽要吐,都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最终他道:“你厉害,我服了。” 他随手提起她,扔到了背上:“锦爷,在下可真是感激不尽,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小优点,忍受在下这么多坏毛病……不过我还真想请教一下,我有什么坏毛病?” 她铿锵的道:“摸一下睫毛就叽叽歪歪说教,就是你最大的坏毛病!” 炎柏葳:“……”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回了山庄。 结果进门儿的时候,遇上了奚渊穆,他一见两人便迎上几步:“她受伤了?” “不是,”炎柏葳笑道:“就是调皮耍赖,非要我背。” 奚渊穆看了他一眼,“是她给你解的毒?” 唐时锦吃了一惊,心说你怎么知道的。 炎柏葳倒是很从容:“为何这么说?” 奚渊穆道:“若不是欠下还不了的生死大恩,你怎么会与这种人交朋友?” 唐时锦:“……??” 不是,老子招你惹你了啊!? 她跳下来,拉着炎柏葳:“你看他!你看他啊!!” 炎柏葳一手拉开她,忍着笑安抚她:“他不对,他蠢,你不用理他。” 唐时锦瞪他。 炎柏葳拿手盖住她眼睛:“别气,明儿卯初(5点)上山,你多带些衣裳 ,我们有可能会在山上住一晚。” 唐时锦一想:“那我去准备点儿调料!” 她这才走了,走出一段还回头瞪了奚渊穆一眼,然而小妖精并没有转头接收。 炎柏葳失笑着,又向奚渊穆道:“锦儿是个很神奇的人物,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这样罢,你在这儿安心待着,过上十天半个月,兴许就明白了。” 奚渊穆点了点头,就往客院的方向走。 他又道:“明儿上山,你要去吗?” 他又点了点头,妙在他这会儿已经背对炎柏葳在走了,但既没回头也没应声,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就一起上了山。 唐时锦还担心小妖精走不快,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会功夫的,她也没有拖后腿,三人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了。 起先看到猎物,炎柏葳也都没有打,一直快到午时,才打了两只山鸡,找了一个有水的地方吃午饭。 唐时锦懒的洗剥了,直接用调料和灵泉和了泥,做叫花鸡,埋在了火堆下头,然后在火堆上头,把带来的锅子架起来,放了她自己做的汤粒块,又把随手采的野菜和菌菇放进去一些,一煮之下,鲜香四溢。 反正有炎柏葳负重,唐时锦带的东西非常全,还带了木勺木碗,一人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完。 山里远比下头要荫凉,跑了一上午,喝上一碗鲜汤,微微的发发汗,简直舒服的不行。 等喝完汤,下头的叫花鸡也熟了,把火堆移开挖出来,砸开泥,热气就喷出来,鸡肉又香又嫩。 再把带来的馒头串起来,放在火上一烤,一咬嚓嚓的酥,一顿饭吃的舒服极了。 炎柏葳一边吃一边笑道:“再出来一定要带着你,起码不用担心吃不好。” 唐时锦道:“我知道,我们的交情全靠你的睫毛和我的厨艺,小人之交,互惠互利。” 炎柏葳连连失笑。 第208章 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奚渊穆一路安安静静,只自顾自看草木,也不参与两人的谈话。 吃过午饭,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继续上路,他们的脚程快,很快就接近了之前斗熊之处。 草木上犹残存血液,早已经变成了黑色,尸块都翻过土掩埋了,血肉上生出了茂密的长草,白天再看,犹觉得毛骨悚然。 炎柏葳的脸上也没了笑,他低声跟奚渊穆道:“三月初时,此处闹了熊灾,我与村人一起上山猎熊,因为要救人,所以与熊强抗了两回……就在第三回的时候,就觉得骤然毒发脱力……” 他长吸了一口气,才续道:“然后锦儿一刀捅入熊口,背着我一直往那边跑,我一动都不能动,就这么被她拖着跑,后头熊追上来,我都能感觉到那头巨熊,不断的踩动地面,那时的感觉,我真是终生难忘。” 奚渊穆看了看他。 炎柏葳又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一直到了那边,我们险些直接冲下悬崖,但幸好,悬崖边上,有一处很是茂盛的草地,锦儿抓着我吐了血的比甲,站在草地上诱敌,巨熊过来之后,被那气味吸引,就从那一处,扑下了悬崖,当时砂石滚落、声势颇大,我都不知道锦儿是如何逃得一命的。直等到我听到了熊落地之声,再隔了一会儿,才又见锦儿从崖边翻了上来。”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非常的合理。 她当时提着比甲站在崖边,崖边肯定有灵泉水滴落,巨熊扑下比甲,比甲上肯定也有灵泉水。 而这番话,提前把这两种情况都考虑到了,到时候奚渊穆看到之后,也不会怀疑。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炎柏葳一路沉默,忽然转头道:“锦儿?”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的手向后伸过来,她就把手放进他手心里,他用力紧了紧手,牵着她手儿慢慢的往前走。 很快,就走到了那一处。 果然郁郁葱葱!老大的一片! 其实悬崖边,因为都是石头,其实是不怎么长草的,但现在,薄薄的一层土上,草皮疯长,几乎连渗了水的石头,都被当成了可汲取的养料。 奚渊穆咦了一声,立刻冲了过去,愕然道:“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牛筋草?如此肥厚的狗牙根?” 唐时锦道:“奚先生,其实这草,有可能能治病的。” 奚渊穆摘了草叶细嗅,一边道:“何出此言?” 唐时锦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事?我当年被我爹打成重伤,后来我家的木头上,长出了很大很大的香菇,伞面比成年男人的手掌还要大,我与弟弟各吃了两个,就完全好了。” 奚渊穆愕然看她:“居然有这种事?请脉看看。” 唐时锦伸出手给他把了把脉。 奚渊穆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就把草叶小心的含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品尝,神情渐渐严肃。 他是个真正的药痴,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很久很久,一边喃喃道:“奇怪奇怪,为何还会有莲?这是水中的生物啊?” 可能是她慌乱之中挟带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唐时锦应该说对啊,我当时就是给炎柏葳吃了这个莲子,所以他才好的呀! 可是在他这种严谨狂热的研究态度面前,她不大好意思说。 虽然她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隐瞒秘密,这没有错,不过对这种……咋说呢,行业精英,学霸式的人物,她本能的就带几分怯。 她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已经拿刀从旁边砍了树枝,架了个三角形的帐篷,然后把带来的布裹上去,就成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周围和底下再洒些药粉,铺上垫子,就可以过夜了。 炎柏葳看了看那边,就道:“我去找些吃的。” 唐时锦应了一声,把火头生起来,然后又从旁边转着找了些野菜好打汤。 炎柏葳很快打了两只兔子过来,一只剥了吃,一只是活的,给奚渊穆做实验用。 兔子这种东西,皮非常的好剥,而且一剥就很光滑,稍微一收拾就可以架上火烤。 唐时锦另生了火头,煮菌菇汤,煮好了招呼奚渊穆过来喝。 结果他喝了一口,忽然把手里一小把草,扔进了锅里。 唐时锦道:“哎!!!” 他问:“怎么了?不能煮?” 唐时锦无语的道:“没洗啊……” 他看了看她,那眼神儿就是“多跟你说一个字都嫌多余”,然后他就直接倒掉了碗里的汤,另盛了一勺,慢慢的品味,惊奇的道:“果然影响了味道!柏葳你尝尝!” 唐时锦:“……呵呵!” 炎柏葳伸碗让他给了一勺,笑道:“习惯就好。” 唐时锦吐槽他:“你交朋友的眼光,可真是一言难尽!” “是吗?”炎柏葳道:“我只有三个朋友,一个朋友是才高八斗的才子,一个朋友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还有一个朋友将来会成为富甲天下的巨贾,我交朋友的眼光不好?” 她问:“为什么我排在最后头?” 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答的毫不迟疑:“因为他们已经是了,而你现在还不是。” 她接受了这个解释:“我很快就是了!” 炎柏葳笑着点头:“好。” 然后奚渊穆就守着那一丛草,忙活了一晚上。 唐时锦早就累的不行了,天一黑就爬进帐篷去睡了,炎柏葳盘膝坐在门口给她挡风,睡了一觉起来,奚渊穆兴奋的跑过来道:“你说的没错!这草真的能治病!还能治外伤!” 那个样子,好像两人并没有吵过架。 唐时锦能说什么,她只能点点头表示好神奇哦! 三人草草的吃了顿早饭,炎柏葳把帐篷收起来,道:“先不管这边了,下去看看。” 这悬崖虽然挺高的,但是不算宽,所以他们绕过半面山,就找着了路,慢慢的下去了。 往回走了一段儿,就找着了巨熊的尸体,但现在整个骨架,都已经被草淹没了,这儿本来就有坍塌,所以形成了一座小山包,遍生植物,这一片就生的格外茂盛。 奚渊穆就扑上去研究。 看这架势又得一天,炎柏葳两人就出来找吃的。 唐时锦问:“他自己在这儿没事?” “没事。” 唐时锦哦了一声,又道:“你说……我是说,你要是觉得他可信,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他说一点实话?例如我们就跟他说,这就是某种原因造成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原因,你也不能问!” 第209章 万鹰之神 炎柏葳失笑。 他道:“我都没愧疚,你怎么还愧疚上了?你放心,假如将来真有一天,渊穆知道了真相,他也不会怪你我的……你的那个说词,看上去是说了实话,但要是真这么跟他说,他能急死,倒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答案,不管合不合理,反正他研究两天就过去了,他本身就更在意‘药’,而非土质和水。” 唐时锦懂了,他是个药痴,而不是医痴,更注重结果。 结果这个注重结果的药痴,又待了一晚上还不肯走。 唐时锦道:“不然我先回去,你们在这儿爱待多久待多久?” 关键时刻,炎柏葳展现出了塑料兄弟情:“不行!我陪你回去,让他自己在这儿慢慢玩。” 唐时锦道:“可是他自己估计连饭也吃不上。” “没事儿,他十顿八顿不吃,饿不死。” 唐时锦:“……” 因为炎兄展现出了旗帜鲜明的亲疏远近,于是唐老大瞬间觉得小妖精顺眼了不少,她就道:“算了,再多陪他一天!” 炎柏葳笑出声。 他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一会儿出去看看,能不能给你猎一头鹿,赔你的比甲和小靴子。” 于是两人吃过早饭,就直接往外走。 这边已经位于大山的最深处,草深林密,人迹罕至,连打猎的人都不会走到这儿来,野兽也很多,走出一段之后,居然真的猎了一头鹿。 炎柏葳跃来跃去的,找了半天角度,才射准了眼睛,保证不损皮毛。 看着鹿轰然倒下,唐时锦问他:“这个打铜钱的手法,我能学吗?” “可以教你,”炎柏葳道:“不过比较辛苦。” 唐时锦道:“我不怕辛苦。” 他拿起她小手儿捏了捏:“我刚练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吃饭都要人喂。” 她立刻嘻皮笑脸的凑过来撩他:“那你喂我嘛!” 他从睫毛下头瞥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儿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唐时锦十分理直气壮的回看“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炎柏葳都乐了。 他偏脸笑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十分不经意似的道:“渊穆的睫毛,好像也挺长的。” 她道:“对,是挺长的,不过长在他脸上,就让人没有摸的兴趣。” 炎柏葳:“……” 他简直夸也不是训也不是,莫明其妙还有点小高兴? 炎柏葳扶额道:“算了算了!你别说话了!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交朋友的眼光确实一言难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一言难尽之处。” 唐时锦笑了一声正想说话,忽然听到了一声兽嘶:“什么声音?” 炎柏葳也听到了,他笑容顿收,侧耳倾听。 然后他忽然双眉一扬,笑道:“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找个好东西去!” 他飞快的跃入了树丛之中,唐时锦侧耳细听,依稀听到了一声声的兽嘶,合着锐长清脆的鸣叫,像是某种鸟类。 唐时锦跃到树顶上,顺着声音找了半天,才看到有一处,似乎有一道黑影正不断俯冲而下。 唐时锦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安静下来,她慢慢的靠过去,老远就叫:“炎柏葳?” 炎柏葳道:“过来,没事了。” 唐时锦过去一瞧,就看到一只豹和一只鹰死在地上,那鹰的羽毛都被血湿透了。 而炎柏葳双手各拎了一只小一号的幼鹰,笑道:“这一次实在是运气好!这是海东青!玉爪海东青!” 唐时锦瞪大眼睛:“真的?” “是!”炎柏葳笑着点头:“这东西平时要找一只都难,如今得了一对,居然都是极品的玉爪!实在太难得了!” 她也有些惊喜,打量着他手里白羽褐斑的幼鹰。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这可是以一鸟之力,令女真和契丹两族结下了深仇大恨,最终导致辽国灭亡的“万鹰之神”啊! 康熙皇帝还有赞美海东青的诗传世:“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 连李白也写过:“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这种鹰一般都是单独生活,但幼鸟经常伴着亲鸟飞翔,这一回他们一家三口合战一只猎豹,结果大鸟战死了,余下了两只幼鸟。 这一下他们也不管奚渊穆了,也不管之前打的鹿了,直接赶回了家。 然后两人连夜出门,一路快马到了邻县,找了一个会熬鹰的人。 历朝历代,朝廷都设有鹰坊,这人曾在鹰坊任过副使,如今已经年近六十,告老之后,带着两个儿子,时常帮人熬鹰。 他的诨名就叫海东青,旁人都叫他老海,但其实,已经多年没见过海东青了。 一见之下,老海连连赞叹,道:“这么大,刚刚好,翅膀都熬炼过了,又不会年纪太长,野性难驯。从小养起来,真能认主的!” 老海说话嗓子沙哑,听着有点费劲,又道:“海东青一窝,一般只有两个蛋,最多活一只,有时一只也活不了,这种一下子活两只的,少!而且咱们这块儿,历来就没有海东青的,你们啊,真的是得鹰神格格庇佑!” 然后他先是上香拜了鹰神,然后才带着海东青去了熬鹰房,把它放上鹰架,加上脚绊子,据说要几天几夜不让它睡觉,才能渐渐的磨掉野性。 炎柏葳道:“你先回去,这熬鹰一熬要好几天的,没必要在这儿耗着。” 唐时锦问:“我走了,那将来它还认识我吗?” 炎柏葳笑道:“放心,训好了全都给你,就算是给你的生辰礼。” 唐时锦于是开心的先回来了。 回到家还难抑兴奋,她先去找桃花仙儿和唐时磊吹嘘了一番,第二天又去找花狼吹嘘了一番,第三天又去找了罗娘子和沈挚……于是大家全都知道了,只等着她的海东青回来。 海东青还没回来,奚渊穆倒是先回来了,背回来满满的一篓草。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熬几天几夜,脸都窄了,一照面就跟个大眼灯儿一样,却精神亢奋。 唐时锦虽然跟他没啥交情,可他毕竟是炎柏葳的朋友,来者是客,她只能跟着他进了客院,好说歹说,才劝着他先洗了澡睡了一觉,然后又叫管家帮着采买了什么捣药杵、碾药船、药柜之类的东西。 第210章 大眼灯儿 奚渊穆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唐时锦就跟伺候孩子一样,又把饭端过来劝他吃。 但是大眼灯儿枉长了这么大的眼,她在他跟前就跟透明的一样,她说她的,他忙他的,说啥都不过耳。 然后唐时锦祭出了杀手锏:“你要不要去调料园看看?这种草又不是只有那儿有,何必这么上心?” 大眼灯儿惊讶抬头。 说真的,这位的大眼仁儿,感觉比那个明星,大眼男孩曾什么都大,一惊讶更大了,又黑又大的,跟他对视还有点被吓到。 然后他立刻就要出门。 所以就说!这丫的明明听的见,就是不理她! 唐时锦道:“你先把饭给我吃了!” 奚渊穆这一回倒是说了句人话,他道:“你放心我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真的没事。” 他就直接去了调料园。 唐时锦每次都只放大约一碗的灵泉水,分大约五次放进去,中间一般间隔三天左右,而且很注意灌溉系统正灌溉哪儿,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但即便是这么少,即便面积这么大,仍旧看的出,调料园中的植物,生长速度非常快,品质也非常好。 而且因为泉眼是在地里的,就连水边,都长出了两道青草,所以后来,唐时锦都是凑着竹筒来放灵泉了。 大眼灯儿看的啧啧称奇。 可能是因为发现良药跑不了?他似乎终于平静了一点儿,乖乖的跟着她回来吃了饭。 唐时锦还以为他会问炎柏葳去哪儿了,结果人家根本没问。 唐时锦就试着忽悠他:“你要不要在我这儿多住几年?我们一起种药材?试一下会不会也跟调料园那么好?” 大眼灯儿道:“我想想。” 行,唐时锦也没多问,反正就叫下人注意着,要什么就买什么,要是接连两顿没吃,她就去盯着他吃。 隔了一天,大眼灯儿就拿了几枚药丸出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人试个药?” 行! 唐时锦就带着他去找沈挚,上死囚牢里找人试药去。 沈挚一见她就道:“你那海东青,到底啥时候来啊?” 唐时锦也急,但嘴上道:“这种神鹰都要熬的,你以为这么容易啊!” 沈挚叹了口气:“行,你找我啥事儿?” 唐时锦道:“我朋友想找两个死囚试药,嘴严实点儿的。” 沈挚哦了一声:“不会试死?” 唐时锦就看他,大眼灯儿摇头:“不会。” 沈挚就领他们去了,叫人找了三个死囚来,一个个进来的时候,瘦的就跟骷髅一样,有一个老丈喘气跟拉风箱似的,双眼都抠偻了。 奚渊穆就上前把脉。 沈挚道:“我听说海东青可牛了,成鹰能抓着羚羊飞起来!” “我也听说了!”唐时锦兴奋的道:“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打猎啊!” “好好好,”沈挚道:“咱们这块儿应该没有野山羊,能亲眼见抓个兔子什么的,也算长长见识啊!” 唐时锦道:“我听说,野兔也很狡猾的,要是被抓了,会转身扳树枝去弹海东青,这就是传说的“兔子蹬鹰”。” “对对对!”沈挚道:“我听说前朝曾经有过律法,抓鹰免死!就算犯了死刑,要是能有只海东青在,一供上就能免除死刑!” 唐时锦担心的道:“那会不会有人来抢?” “不会不会,”沈挚道:“这种东西熬完了就认主了,抢去也没用啊!” 奚渊穆在旁边慢条斯理的把脉,给他们吃药,然后再把脉…… 两人一直在旁边激烈的讨论。 他忙了多久,两人就说了多久。 然后唐时锦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过去。 沈挚也察觉到了,跟着转头。 然后他惊奇的道:“这是……他这是好了?” 倒不是说一下子容光焕发了,而是这老丈刚才喘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明显听着呼吸平顺许多,都没声音了,眼睛看着都有神了。 沈挚惊奇的道:“这才……有半个时辰么?这么好的神药你给我吃啊!我给你试啊!为啥要浪费在一个死囚身上!” 满脑子海东青的唐时锦,也回过味儿来:“你这是用那个……” 他理所当然道:“就用那天采的草炼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种吃下去只会有好处的药,为啥要找必死之人试啊?” 奚渊穆道:“只有伤病沉疴之人,才更见药效。” 行行……你是神医你说了算。 叮嘱了让他们保密,唐时锦就带着他回来了,奚渊穆一路皱眉沉吟,唐时锦道:“怎么了大眼灯儿?” 他问:“什么?你说什么灯?” 唐时锦严肃的道:“你不是很有名吗?所以在外头的时候,为了隐藏身份,我就会给你起个绰号,例如桃六哥我就叫他桃花仙儿,你,我就叫你大眼灯儿。” 奚渊穆毫无异议的接受了。 唐时锦肚里暗笑,故意道:“大眼灯儿?你愁啥呢大眼灯儿? 然后他道:“我在想,这草的药效,到底是什么?为何这天下居然会有能治百病之药?我原本以为它可补元气,例如人参,但我发现它还有别的药效……”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道:“你想知道?” 奚渊穆道:“想。” 唐时锦有点儿想乐。 怎么会有人吃一堑都不长智的? 她也没再忽悠他,就跟他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方水土,似乎有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的好处是,提升,改善、改良。” 奚渊穆不解:“何意?” 唐时锦道:“就比方说,那些调料,你试着尝尝,就会发现它还是原来那个味儿,只是格外格外的香;就比如药材,你也会发现,那药材,也还是那种药效,只是特别特别的好;例如我吃的香菇,香菇本来就有健胃保肝啊,治贫血什么的效果,只是更好了,特别好了!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但是,这些东西,或多或少的,多了一种效果,就是对吃下去的人,有一种明显的改良。你想啊,人其实也是一种生物,本质上跟兔子,跟草也没有什么不同,人吃下去之后,也变好了,而这个变好,不止是意味着没病了,没毒了……还包括筋骨强壮了,心跳有力了等等,只是在‘病’的掩盖下,可能不大明显。” 奚渊穆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对着他超大的黑眼仁儿,做总结:“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只是因为药效的多少,会有程度上的不同,例如同样症状的一个病人,你只放一点点草,和放十倍、百倍的草,对他的病和身体,肯定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总体趋势就是这样的,改良提升,帮助人回到全盛的健康的时期。” 奚渊穆想了一想,连连点头:“对!” 第211章 相看两相厌 大眼灯儿仔细的琢磨。 一直到回了家,他才又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唐时锦道:“我与弟弟吃了香菇就变好了,所以我从此就对这个格外注意,然后天长日久的观察,一次次的试验,就慢慢的猜出来了。” 奚渊穆恍然点头。 她压低声音:“兹事体大,一定要保密,不可为上位者所知。” 奚渊穆道:“我明白。” “嗯,”唐时锦就问他:“对了,你那种药丸,是怎么炼的?” 她想着她要是学会了,可以自己把空间出品的也炼几粒出来,然后每人分几粒药丸,危急时刻保命。 奚渊穆道:“那就是普通的蜜丸。” 就是把药物炒干,打粉,然后用炼制过的蜜,一般用中蜜,与药粉掺和、熬炼,再搓成团子,发汗之后储存就可以了。 也可以做水蜜丸,用小米做。 唐时锦听他简单的说了,立刻就决定学着做。 于是她第二天就去了他那儿。 二管家前前后后的,给他这儿添了不少东西,所以才几天时间,他那儿就完全不一样了,唐时锦一看,又叫人去茶坊把转炉拿了来。 她当时买这两个大转炉,是为了要炒茶的,但是杨家的人说这样炒出来的茶没有灵气,所以就一直闲置着,拿过来看这边能不能用。 结果大眼灯儿看了一眼,也拒绝了。 于是唐时锦只能让人送去厨房,叫他们炒瓜子什么的用,她在这儿老老实实的烘药,打粉。 大蜜丸好做,一次就成功了,水蜜丸小一点,相对难。 她叫人买了上好的小米,轻煮之后沥水晒干,然后再加稀蜜和药粉慢慢的和,就跟晃元宵一样,一直到成为小颗粒。 这个过程之中,最难的居然是煮小米! 因为煮的过轻,就沾不上药粉,煮到开花就太软,包了药容易扁。 据说用小米做,还是最简单的方法,次之可以用米汤,或者用蜜水,大眼灯儿如果亲自做,他是直接淋蜜水的,一边淋一边就做成了药丸,大小居然还很均匀! 果然干啥都不简单! 唐时锦练了好几天,失败了好几回,终于做成功了一炉! 她不由欢呼了一声。 大眼灯儿非常嫌弃的关上了这边的窗子。 反正这几天,两人就是相看两相厌,谁也看不上谁。 不过唐时锦也习惯了,一边把乌梅丸收拾起来,一边就叨叨:“炎柏葳怎么还没回来啊!大眼灯儿!”她敲窗子:“炎柏葳怎么还没回来啊!” 奚渊穆冷冷的道:“你找他有事?” “我想他了啊!” “你昨天也说了!” “因为我昨天也想了啊!” “说一遍即可,为何要反复的说?为何想就一定要说出来?为何要与我说?为何说一定要在我这儿说?为何你不能出去说?” “那你不想他吗?” “不想。” “明天就八月十五了啊!” “与我何干!” 唐时锦啧了一声就出去了。 她叫人提前准备了蛋黄,还准备了好几个模子,上头有柏字、葳字、唐字、锦字、桃字、蹊字等等,准备做蛋黄莲蓉月饼吃。 十几天过去了,外头的池塘也都挖好了,种的莲子,就是家里小池塘的莲子,种下去三天了,目前还没发出水面来,要吃估计还早,她正循序渐进的一天往里加一点点灵泉水。 现在她用的莲子,就是用空间出品的莲子和外头的莲子掺着,一比三这样。 先把莲子去了芯儿炖烂,然后捣成泥,加糖加油翻炒,想吃红莲蓉就加红糖,想吃白莲蓉就加白糖,唐时锦加的就是红糖,感觉配色会比较好看。 炒的时候要慢慢的,一次一次陆续的加油,小火翻炒,慢慢的把莲子泥炒干。 之后就简单了,用莲子泥包住咸蛋黄,再用和好的面皮包住莲子泥,压进模子里,压好了再倒出来,就可以摆在盘子里进烤炉了。 她现在用这种老式的烤炉已经驾轻就熟,从头到尾都不用别人帮忙,中间还拿出来刷了一次蛋液,这是为了上色更漂亮。 她默默的蹲在烤炉前,双手托着腮,打不起精神来。 然后有人轻轻的点了一下她脑袋。 她顿时一喜,看都不用看,就回身一抱,直接抱住他腿:“炎柏葳、炎柏葳!你可回来啦!我就知道你得回来!明天就八月十五啦!” “是,”炎柏葳笑着按了按她脑袋:“我知道,所以才赶着回来的。” 她抱着不动,整张脸挤在他腿上,蹭了蹭:“你走了之后,大眼灯儿老是欺负我!” “大眼灯儿?”炎柏葳稀奇:“你又给人起绰号了?这世上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能啊!”唐时锦道:“他凶的要命!每天都骂我!” 声音糯糯的,分明是在撒娇。 炎柏葳笑着弯腰,把手压在她头发上:“敢欺负我们小锦儿,一会儿我去揍他。” 唐时锦嗯了一声,这才站起来:“我的海东青呢?” 炎柏葳笑道:“难得啊小锦儿,我还以为一见我,就得问这个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声呼哨,屈起手臂,两道影子从天边出现,一瞬间就飞了过来,然后敛翼落到了他手臂上,整个姿态简直帅的不行。 唐时锦哇了一声:“全训好了?” “嗯,都训好了。” 唐时锦道:“我要怎么指挥它?” 炎柏葳笑道:“回头我教你吹哨,不管攻击,召回等等,都有专门的哨音,很容易学的。” 唐时锦道:“那岂不是人人学会了都能指挥?” “起初是,”炎柏葳笑道:“但海东青非常聪明,不几天就能认主,到时候只听你的命令。” 唐时锦咳道:“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偶尔听一听你的命令,也未尝不可。” 他啧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脸,“这口是心非的劲儿,都要溢出来了!爷还不至于跟你抢一个海东青,你好好的养,好好的训,将来只听你一人号令,训好了比三个五个的护院好用。” “好!” 唐时锦答应着,美滋滋的仰头看。 白羽褐斑的海东青傲然矗立,双眼乌亮,神俊极了,就是鸟都不鸟她。 唐时锦这会儿也不敢摸,就问:“起名字没有?” “没有,”炎柏葳道:“这一对都是雄鸟,是兄弟,你起。” 唐时锦想了想:“一个叫唐三爷、一个叫唐四爷!怎么样?” 第212章 情之所至 炎柏葳扶额。 他半天才道:“一个叫唐九垓、一个叫唐八埏……出自上畅九垓,下坼八埏,就是极高极远,天地最尽头的意思。”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 她又看了半天,有的没的跟他叨叨了好一番,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身起炉。 这一炉烤了几十个月饼,起出来先放在一边晾着,让它返返油,唐时锦交待了晚饭的时候翻面儿送上来,一边才跟他一起走了。 也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唐时锦就学会了几种哨声,试着屈起胳膊,吹了一声哨子,唐九垓居然真的落到了她胳膊上。 唐时锦开心坏了:“炎柏葳炎柏葳!你看!” 炎柏葳看着她,笑的眉眼俱暖:“慢慢玩儿,海东青极有灵性的,玩上一阵子,就能跟你心意相通。” 他伸手摸了一下:“不过这东西长大了得有半人多高,十来斤重,胳膊撑不住了,你就叫他们落你肩上。” 唐时锦连声答应。 海东青一般什么都吃,兔子、鱼虾、鸡鸭、猫狗……而且食量非常大,但是吃饱了可以二十天不进食,喂的时候要主人拿在手里喂,先近后远,边叫边喂,慢慢的熟悉了,很远就能听到主人的叫声。 唐时锦也是胆子大,炎柏葳说没事,她就敢把肉拿在手里,起先两只海东青都不鸟她,渐渐的,脑袋就开始点了点,然后就展翼低飞过来,把肉叨走了。 唐时锦还用灵泉水洗过,元宝只吃他们吃剩的骨头,都感觉比别的狗聪明好多,她觉得海东青养下来肯定更明显。 一直玩的天都要黑了,炎柏葳劝了好几回她都假装听不到,炎柏葳无奈,只能强行把她提回厅里吃晚饭。 结果去了之后只有桃成蹊和唐时磊,一边一个正在看书,见他们进来还道:“我还当我们误了时间,结果你们更晚!” 唐时锦笑道:“你们要不要看看我的海东青!超厉害!超好看的!”一边就打了声呼哨。 炎柏葳笑着,先出去叫人上菜,一边又去客院把奚渊穆叫了来。 唐时锦正跟两人说的兴高采烈,一见奚渊穆过来,顿时就翻了个大白眼。 奚渊穆也冷冷道:“柏葳,我生平所见之人,此人可谓最呱唣者!” 唐时锦不甘示弱,学着他的口吻:“柏葳,我生平所见之人,此人可谓最无情无义者!” 炎柏葳笑道:“他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说炎柏葳怎么还不回来,他就说‘你找他有事?此事说一遍即可,为何要反复说?昨天说了今天还说?为何想就一定要说出来?为何说一定要在我这儿说?为何你不能出去说?’” 她把他那个语气学的活灵活现。 连桃成蹊都忍不住笑出声。 “难道不对?”奚渊穆道:“若只是情之所至,说一遍还不够?第一遍时我并未说什么!” 桃成蹊失笑道:“奚兄,我一般情之所至,都得先哭一场,再做个十首八首的诗,一边哭一边吟诗的,锦儿只是叨叨两句算好的了。” 奚渊穆眉头紧皱,显然完全无法理解。 炎柏葳忍着笑道:“好了,别说了,吃饭。” 他就想坐下,唐时锦拼命拉他袖子,他也就换了个位置,也不管上首下首了,过去跟她一起坐下,上了菜,炎柏葳还问桃成蹊:“可有信儿来?” 桃成蹊叹了口气:“还没,”他自我安慰,“没这么快的,没有消息说明无事。” “肯定不会有事的!”唐时锦好声好气的哄他:“六哥,我给你烤了月饼,你尝尝好不好吃。” 下人就把月饼端了上来,都是按着蛋黄大小做的,不算大,烤的金黄金黄,十分精致。 桃成蹊笑道:“这点心里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月饼,不到十五也想吃。” 一边说,一边就拿了一个,道:“磊?” 唐时锦道:“我特意叫他们反着放的,你们抽啊!抽到哪个字就吃哪个字!” 桃成蹊才不,他放下磊,又翻了两个,终于翻到了“桃”,笑道:“我就吃这个了!” 大家顿时也感兴趣起来,炎柏葳道:“看我翻个锦儿吃。”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个,结果是葳,他就直接给了唐时锦,再翻了一个就是锦了,于是咬了一口。 唐时磊也站起来,连翻了两个,才翻到唐字,笑道:“那我吃这个!” 奚渊穆对这种无聊的事情十分不屑,随手拿了一个,一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万没想到,上头居然是一个麒字。 奚渊穆微愕,看了唐时锦一眼。 她正巴着炎柏葳的手,跟他比里头蛋黄的大小,如此无聊之事,两人却都笑的十分开心。 奚渊穆皱了皱眉。 这几日,他觉得这小娘子十分的碍手碍脚,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吵两句,但他却没想到,做八月十五的月饼时,她居然没有忘了他的名字。 事实上,他一直以为,她都未必记得他叫什么的。 因为她一直叫他“大眼灯儿!” 讨厌的很! 奚渊穆默默的咬了一口月饼。 第二天,唐时锦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去县城找花狼炫耀,然后又带着花狼跳墙进了沈家,在外头叫:“沈大哥!沈挚!” 成功的把小两口儿叫了起来。 沈挚只穿着中衣就推开了窗子,“你们……哟?来了啊?” 他跃出窗子:“这就是海东青?” 唐时锦美不滋儿的点头。 沈挚羡慕坏了,“真俊啊!我能摸摸吗?” 唐时锦耿直的道:“我也不知道,它反正不叨我,它要是叨你,你手缩的快点儿,顶多叨个血坑坑,这没什么的,为了摸海东青全都值得的。” 沈挚:“……” 他往后缩了缩手:“那算了,我还是就这么看看。” 他背着手,隔老远这么看:“真好看啊!一看就威风!哪天咱们去打猎啊!” 唐时锦道:“我跟花狼约好了明天就去,你去不?” “去!”沈挚道:“我一大早就过去,卯正之前准到,你们一定等我啊!” “好,”唐时锦道:“那我走了,你还赶的及睡个回笼觉!”一边又向窗子嚷嚷了一句:“阿姐我走啦!” 花狼上前,把一篓月饼递给沈挚,然后两人就跳上墙头直接走了。 沈挚无语的道:“这俩人!有门不走,走墙!” 罗娘子也是又气又乐:“这小混蛋,专为了来找你炫耀的?” “那肯定啊!”沈挚道:“一只好几百两呢!有钱都买不着,要我我也炫耀啊!” 罗娘子有点吃惊:“好几百两?这么贵?” “对啊!”沈挚道:“关键是难得,很少见的!听说还有纯黑纯白的呢!” 他打着哈欠躺下:“媳妇,还早呢!再睡会儿。” 第213章 关爱智障 唐时锦给花狼也带了一小篓月饼,上头是做的小灰灰的头像,只是头上一嘬毛,给做成了一朵花,就是“花狼”的意思。 花狼一拿到,就啃了一个,然后两人又一起去吃了羊肉粉,唐时锦道:“你晚上去我家吃饭!我们一起过十五。” 花狼点头答应了,唐时锦就坐上马车走了。 来回才用了一个时辰。 结果她前脚回来,炎柏葳后脚又去了县城。 他问奚渊穆要不要在这儿开药田,他一口答应了,所以他就过来买地。 竹林村这一片也算是个福地,步步有水处处有泉,他就借就着不远处的另一眼泉子,又买了几十亩的林地。 连程班主都乐了,玩笑道:“我看我们要在你们这儿过年了。” 因为这会儿学堂还盖着,又接了贺里正家的活儿,如今这边又要砌围墙盖仓库,起码又是三个月的工夫,赶着干,兴许能在小年儿之前归家。 炎柏葳笑道:“等盖完学堂,你先做贺里正家的,我这儿不急。” 程班主笑着谢了。 这块确实急不来,因为附近的村子,眼下就要收高粱了,收了高粱,他又得找人收新粮,预备着将来好酿酒。 收完了高梁和菽,还有种了水稻的要收水稻,还有棉花、黄米、花生……所以这阵子全都算农忙,想找人开荒,招到的人都不会多,只能是先预备着。 他忙了一天回去,唐时锦已经跟大厨一起,把菜都做了出来,花狼也来了,大家倒是高高兴兴的喝了个团圆酒。 第二天一早,沈挚就来了,花狼是直接没走,然后四人迫不及待的带着海东青去打猎了。 四人走后不久,就有一对夫妇过来拜访。 他就是之前韩举人说的朋友,姓谢名瑜字怀瑾,他因为听说这边的学堂还没盖完,所以略耽搁了几天,一直到过了节庆才过来的。 虽然这边用的都是原本桃家的下人,但是桃成蹊平时就是个三不管,只有炎柏葳和唐时锦全都不在的时候,才会找他。 二管家就叫人报给了桃成蹊。 桃花仙儿正烦呢,直接没问是谁,就叫他们等唐时锦回来再说。 二管家平时不怎么管迎来送往,处事也不怎么玲珑,就直接道:“我们五娘不在家,出门打猎了,两位不如先休息休息,等我们五娘回来,再与两位见面可好?” 谢怀瑾微微凝眉。 韩流光给他写信,以及与他见面,提的都是桃成蹊的名字,唐时锦只一语带过,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东家就是桃成蹊。 而刚才二管家明明也说了报给六郎,桃成蹊却不出来见面,推给“五娘”,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谢怀瑾不值得一见吗? 文人都是有脾气的,他当时就想走。 但……他们与家中关系并不好。 因为之前他得罪了万家,那些人不时的跑来叽叽歪歪,又说他娘子克夫,被他斥责了,这些人又怕被他连累,纷纷与他撇清关系,所以他们现在回家也不受待见。 他来这儿,是听说这族学可以携妻子同住,才过来的,韩流光说了许多好话,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谢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夫君,那我们就等一等。” 谢怀瑾点了点头。 二管家立刻安排他们去客房休息,伺候的倒也精心周到。 那边唐时锦完全就是为了炫鸟,几人也没往深处走,过了竹林就开始招呼海东青捕猎。 正常来说,带海东青出来打猎,是要先赶仗的,也就等于是打草惊兔? 反正就是用棍子把野兽惊起来,然后海东青下去抓,抓着了主人再去捡,拣了还要给它们吃一点,但又不能吃饱,“鹰饱不拿兔”么,它吃饱了就不听你摆摆了。 可唐九垓和唐八埏过于给力了。 唐时锦这个主人还没动手呢,他们就已经自己发现了猎物,俯冲下去,把猎物给抓起来了,飞到空中,一套动作极为迅速,也确实让沈挚看到了他想看的“鹰抓兔”的壮丽景色。 但是,接着唐九垓和唐八埏两鹰,就直接把兔子撕巴撕巴吃了,完全木有给主人留,而且离的这么远,唐时锦也根本没办法去拿。 反正就是乱七八糟。 但唐时锦三个人都玩的很乐呵。 好处就是两只鹰确实训的好,就算吃饱了也肯听摆摆,然后他们吃饱了之后,再抓到的猎物,就叨回来赏给主人了。 唐时锦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他们剩的,三个人围在一起,兴奋不已,连花狼这高冷小孩都满脸兴奋。 炎柏葳在旁边看着……咋说呢,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眼神儿。 四个人一直玩到酉初(17点)才兴尽而返,一个个衣发凌乱,一身狼狈,只收获了一堆少皮无毛的兔子山鸡。 回到家时,恰好二管家正请了谢怀瑾夫妻过来吃饭,迎面撞见了。 二管家上前禀报了,唐时锦赶紧理了理衣服,过来见礼:“是谢先生伉俪?我是唐时锦,失礼失礼,不知道谢先生今天过来,怠慢了。” 谢怀瑾心里登时就舒服了,还了礼:“是我们不曾投帖,来的冒昧了。” 唐时锦察觉了他的神色变动,心里略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脸上笑道:“唐某已经期盼多时。两位请先进厅小坐,我去换件衣服。” 谢怀瑾笑道:“唐小娘请便。” 但唐时锦仍是送了他们进厅,这才赶忙去换了衣服。 炎柏葳和沈挚花狼都是从炎柏葳的院中梳洗的,离大门近,来的也快,已经在坐了。 唐时锦进了厅,分宾主坐下,唐时锦笑道:“谢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怀瑾道:“一早便到了。” 她道:“见我六哥了?” 谢怀瑾垂眼道:“若唐小娘说的是桃花公子,那倒是不曾见。” 唐时锦露出惊讶之色,然后笑着起身拱手:“请先生不要见怪,我家六哥是个餐风饮露的桃花仙儿,向来是不管事儿的,而我手头事多,来的人也杂,他通通不知究里,所以一向不露面。”她施了一礼:“我代我六哥给谢先生陪个不是。” 谢怀瑾急还礼道:“唐小娘言重了。” 两边互执了礼,唐时锦才笑道:“谢先生不会是为了我六哥来的?” 谢怀瑾笑道:“自然是仰慕桃花公子才华。” 唐时锦笑道:“若想与我六哥谈论诗文,那却有的是机会,只要不论柴米油盐便好。如今学堂尚未盖好,还请贤伉俪在我这儿多住几日。” 谢怀瑾笑道:“正要打扰。” 唐时锦道:“前些日子见了韩举人,还曾提起此事,明儿我带两位去学堂瞧瞧,图纸是我家义兄,”她比了比炎柏葳:“细细改过的,他说是不错,我也不太懂读书人喜欢什么,明儿瞧了,若有不喜欢的,我便叫人改过。” 第214章 可笑的小女孩 沈挚坐在旁边,听的稀罕,冲着炎柏葳使眼色。 万没想到唐时锦跟这些文人答对时,完全换了副样子,彬彬有礼的都不像她了。 炎柏葳只垂眼喝茶,并不觉得意外。 她很擅长察颜观色,然后对症下药,她用什么态度对你,说明你是什么人…… 不过谢怀瑾看上去,并不是多么在意虚礼的人,只是初碰面的时候,他看过来的神色有些审视,估计是受了桃成蹊冷遇想多了,所以她才加倍的客气恭敬。 不一会儿,桃成蹊和唐时磊、奚渊穆也都过来了,两边儿互相见过面,桃成蹊完全不知道他来了,一通名还挺高兴的。 谢怀瑾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个乌龙。 唐时锦这才功成身退,拉着谢夫人去了屏风后头,单独吃。 谢怀瑾为人斯文温雅,不过从他的事迹来看,应该属于外和内刚那一种,与桃成蹊聊的也是十分投机。 但即便聊的很投机,第二天桃成蹊也仍旧没有露面接待。 唐时锦和炎柏葳分了个工,炎柏葳就去找贺里正商量收粮的事儿,唐时锦带着他们去了学堂。 学堂其实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占地也挺大。 除了前头的课室之外,后头并排两个院落,都有通往学堂的门,也有单独走的小门儿。 每个院落中有三间大屋,外头都有单独的灶房茅房,哪怕夫妻俩带着孩子住也够了,还能空出一间当书房。 谢怀瑾看的很满意,点了点头。 唐时锦笑道:“这两间院子你们要住那边?” 谢怀瑾夫妇对视了一眼,指了一间:“这边,有棵树,也多个荫凉。” “可有要改的地方?” 谢怀瑾道:“很好,不必改。” 然后他又问:“后面这是?” 唐时锦道:“我想着把这边当成女子学堂……教村里的姑娘绣花打络子之类的,因为村里针线活儿好的很少,所以有个人好好教教,将来也算是一门手艺。” 谢怀瑾有些惊喜:“内子是正儿八经的湘绣传人。” “夫君!”谢夫人低声制止,一边又道:“我不过是粗通而已。” 唐时锦笑道:“夫人不必多想,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人选,本来也是打算等学堂盖好,慢慢找的,若夫人会绣,那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是两位予我的方便,并非我唐时锦给两位的人情,我该谢两位才是。” 谢夫人这才放松了些,轻声道:“我确是湘绣传人。” 谢怀瑾却听出些意思来:“唐小娘有话,但说无防。” 唐时锦道:“我……其实我也说不上有话,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因为这学堂只为启蒙,其实学问上无须多好,但人品一定要过关,我并非说谢先生人品不过关,我的意思是,他们首先要学的,不是做学问,而是做人。” 谢怀瑾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娘子是说,只是想叫他们识得几个字,长长见识,学些为人处事之道?” 唐时锦点点头:“是。” 谢怀瑾道:“但来读的人,未必是这么想的,他们来读书,自然是为了学有所成,然后科举做官,出人头地。” “是。”唐时锦道:“所以,要请谢先生,从中筛选中适合做学问的人来。” 她给他讲了她跟族长定的政策:“我的想法是,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果确实不是那块料,就不必勉强,这是一……其二,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努力了也学不好的孩子,能学些为人处事之能,能叫他们将来的路走的顺畅些,那也不错,不必强求。” 谢怀瑾道:“唐小娘,恕我直言,你的想法有些古怪。” 唐时锦愣了愣:“何处古怪?” 谢怀瑾道:“我听的出,你并非吝惜钱财之人,你定下两年之约,也并非为了节省,但你偏偏定下两年,又偏偏……定下一个如此的教授之道,你这说词,叫我觉得,你这是提前为学不好的孩子开脱,叫他们因为‘家中无钱’而不必读,而不是自己无能。这是为何?” 唐时锦愕然。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一直谦和有礼,但其实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小书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小书生却生了一双透视眼,一眼就把她看的清清楚楚。 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的,都叫他一语点破。 开脱么? 她不是开脱啊,有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啊! 一个人打三份工,回家的时候饥肠漉漉,疲惫不堪,对着作业本上的东西,怎么翻书都看不懂,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可是面对学霸疑惑的眼神:“你连这种题都不会?” 面对老师忍耐的表情:“早干什么去了,课堂上玩手机了?” 没有,我没玩手机,老子万年老人机,就一个打电话功能,你让老子玩啥? 老子特么的只是笨啊! 久而久之,她就不问了。 然后捂着自己可笑的自尊,比谁都嚣张:“有啥了不起的,将来还不是要给老子打工!” 其实她做到了,很多当年的学霸,都在给她打工,收入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可是她脑子里,还是一直住着当年那个可笑的小女孩。 记得那种对着作业本的茫然无助。 我真的不会,我用尽了全力,可我就是不会啊! 真的真的不会。 真的真的没有偷懒。 却从没有人信过她。 有人快步过来,随手按住她脑袋:“怎么了?” 他看向谢怀瑾,眼带不善:“谢先生?” 唐时锦急定了定神。 她迅速恢复了从容,拉开他手:“没事没事,是我刚才走神儿了。” 她向谢怀瑾道:“谢先生,我是个没甚么见识的小女子,我以已度人,想着这样可能会更好一些……班门弄斧,见笑了。” 谢怀瑾无声的拱了拱手。 唐时锦续道:“谢先生见识才华胜我百倍,那我就不多说了,我相信谢先生,今后学堂之事,全凭谢先生做主。” 只是两句话的工夫,她方才的黯然神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 炎柏葳静静的听着,也没有打断。 第215章 朽木不可雕 唐时锦继续道:“另外,我说的两年免收束脩,这是为了警醒村民,倒不是为了我说的那些想法,所以……谢先生认为需不需要改?” “不必改,”谢怀瑾道:“不该一昧的施恩,确实也要有度。” “好,”唐时锦道:“我不知谢先生之前的月钱有多少,但是教授顽童,甚是辛苦,所以我这边想着,每个月,每一个学生,都是一两银子,最低二十两,上不封顶。” 谢怀瑾愕然抬头。 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银子,但是,就算他在府城做人西席,一个月也只是二十两的月钱,而她这个,居然是以人头算,她就不怕他随意收? 他没问,唐时锦却答了:“不怕。” 谢怀瑾道:“多谢小娘子抬爱,不过,这真的太多了。” “不多,孩童启蒙,有时候一句话就是一辈子,先生多用一点心,就全都有了。” 谢怀瑾一时失语。 读书人最吃的就是这种态度。 唐时锦顿了一下:“夫人若愿教授,也是如此,一个人一两银子,不过人肯定不会太多。另外,到时看情形,我还打算再请两个人,辅助先生教授,这两人的月钱我会另外结,每人20两,也是我出。先生若有相熟的读书人,尽可举荐。” “还有,这边所需要的书,包括先生平时看的书,还有学堂中用的笔墨纸砚,劳烦先生列个单子,我叫人去采买……另外,夫人这边也是,也请列个单子,我去采买。这些银子都是我出。” 她再顿了一下:“但两位若发现好苗子,想收徒,这个我是不多给银子的。” 谢怀瑾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这小娘子,其实非常的大方,又非常的厚道,可是她偏偏把这貌似苛刻的一句,放在了最后头,好像生怕他们记她什么情份一样。 但谢怀瑾也没多说,只道:“自然。” 唐时锦随即微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谢怀瑾道:“小娘子请说。” 唐时锦道:“我这边有一个小朋友,他父母俱亡,现在在帮我做事,我想叫他学一些学问本事,起码要识字。我不是要先生收徒,是因为他时间不充裕,所以可能有时候要随到随学,不知可成?” 谢怀瑾道:“小娘子既有此心,为何不叫他正经学学?” 唐时锦正色道:“他要养活他自己和幼妹,他没有时间‘正经学学’,我不是他的父母师长,我没有权利和义务负担他的人生,我从不市恩于人,我要用的人,他首先得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工具。” 谢怀瑾愕然。 她让他念书识字,是因为这对他比较好,而不是因为这对她来说更好用。 她句句苛刻,算计精到,实则用心良苦,仁至义尽。 谢怀瑾郑重的施了个大礼:“小娘子请受怀瑾一拜。” 唐时锦道:“不敢当。” 谢怀瑾随即道:“可以,回头叫他来见见。” 唐时锦嗯了一声。 然后四人就往回走,她随便拉了一个村里小孩儿,叫他把阮刺叫过来。 阮刺这会儿在食坊帮忙,不一会儿就跑了过来。 唐时锦道:“阮刺,这位是给学堂请来的谢先生,自今日起,除非你不在竹林村,否则,每天均需抽出两个时辰,来跟谢先生念书,早晚都可,分两次也可,我已经与谢先生讨了人情,鹏霄那边,我也会跟他说的。” 阮刺愕然。 他低声道:“可是,可是我……” 唐时锦截口道:“村里孩子,有家人在我坊中的,都可两年免收束脩,你当然也可以。” 半晌,阮刺点了点头,声音发飘:“多谢东家。” 他向谢怀瑾施礼,倒也似模似样:“谢先生,学生阮刺有礼。” “好,”谢怀瑾对这孩子第一印象不差,就扶了他一把:“我暂住在唐小娘这边,你随时可以过来。” 阮刺道:“是。学生恭送先生。” 他恭恭敬敬的送他们走了,这才转身,一转回身,泪就忍不住了,汩汩而下,他咬着牙抹了一把,快步走了。 唐时锦把两人送回了客院,这才走了。 炎柏葳一直没怎么说话,人都出门了,打了个转儿,又悄悄的去了客院,问清了两人方才的对答。 他刚才本来是去找贺里正商量收粮的事儿,结果商议好了出来,想顺便过来,看看她这边,老远就看她神情不对……再听谢怀瑾一说,炎柏葳心里忽的就是一疼。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说要教她念书,她说“可是我真的有点笨。” 每一次要她念书写字,她都会各种撒娇耍懒,好像特别不情愿,可就算她不在,她的字也一张都没有少写过,纸上字儿句句都似胡闹,却写的一笔一划,认真极了。 她也许不是不想学,也不是不想写。 她之所以撒娇耍懒,就是为了将来说一句,学不好怎么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学! 她之所以每次写完都跑的那么快,不肯听他讲评,也许也只是怕他觉得她写的不好,她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朽木不可雕”。 她生怕她用尽全力,都不能叫人满意。 这么一想,心里真是疼的厉害。 那一瞬间,他胸中生出一股暴虐之气,恨不得把唐有德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三千! 他万分庆幸,当年他千方百计的“逼”她念书,教她写字! 他长吸了一口气,问旁边的下人,“锦儿呢?” 下人道:“说是在训鹰。” 唐时锦叫人给海东青打了两个牌子,二管家才给她送过来。 牌子上写着“吾乃海东青,姓唐名九垓”、“吾乃海东青,姓唐名八埏”。 然后分别给他们系在脖子上,一系进去,就埋在了毛毛里,等长大一点,还需要随时换绳子,鹰还是长的很快的。 正玩的开心呢,二管家带了人过来,是杨家的帐房:“东家,杨大郎说给您送帐本子过来。” 哦,他不来,她都快忘了。 抱君心茶坊六月初十开的业,她准备把六月初十到八月十五两个月左右的帐对对,然后先给杨家结一次,之后就到十月十五再结,旺季就差不多结束了。 她就招手把海东青放走了:“你跟我过来,咱俩对对帐。” 一边又叫下人:“帮我把唐从温叫过来。” 第216章 大赦天下 茶坊泥瓦班子那边的帐已经算清楚了,再把茶楼那边和唐从温那边的帐一算,数目就出来了。 所不同的是,这个帐,她是要往外结的,抱君心茶确实是一本万利,这些天银子哗哗的,进如流水,结出去她也不心疼。 所有杨家人,她只给半成。 倒不是小气,而是这种生意,跟之前的生意不一样,竹林村是她的大本营,贺家人相当于“自己人”,又是初起步时,所以可以多给。 但现在,茶楼是她的,货也是她的,他们只是在为他工作,她正常的给工钱就可以了,给分成,就已经是超级厚道的老板了。 而贺元宵过去,则相当于“学徒”,是去学卖茶的,所以这种她不需要给工钱,就算给也是少少的,可以忽略不计。 唐从温给她管理茶坊,又掌握秘密,她准备给他一分利,也就是百分之一。 但不是现在给,是将来他脱去奴籍之后,但现在她准备给他写一个条子,这才叫激励。 她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这两个月的帐对完了。 茶楼这边,刨除所有成本,净赚33万5千1百余两。 杨家人拿1万6千7百余。 唐从温拿3千3。 余下的整整31万多,全都是她的。 杨家人的钱,她要去跟杨大郎补契书,不能直接给帐房,所以对完了帐,就先把杨家的帐房打发走了,白条和鸡汤?或者说鸡血?也敦敦发放给了唐从温。 然后她又把府城这边的帐算了一下。 就在前几天,府城的陆老板,又要了一万的奢品、两万雅品的货,唐时锦全都按七折给的,就是16万多,运输成本是在贺冬生身上,那她这边成本就寥寥了。 一通核算下来,把之前欠贺冬生的四百余两补给他,余外还要给他八千,她这边净赚15万多。 只算万字头,加上之前的22万,合计68万,距离她的百万目标,还差32万。 一通算盘打下来,唐时锦神清气爽。 炎柏葳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哼着歌儿晃晃悠悠,炎柏葳忍不住笑了一声,拿过条子看了看:“不错啊,才教了两回就撇开我了,居然一个字也没写错。” “那是!”唐时锦笑道:“炎柏葳,我真后悔,真的,当时我怎么就没跟六哥打赌呢?我要是打了赌,不是就要赢了?” 炎柏葳笑道:“你现在想想,你跟他打赌的话,想跟他要什么,然后我去给你要。” 唐时锦:“……” 她笑出声:“对哦!揍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六哥又不抗揍!” 桃成蹊大步进来,就听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道:“两人凑一块儿商量揍我?我怎么得罪你们了?” 唐时锦一见他这个表情,就道:“林叔回来了?” “嗯,”桃成蹊道:“回来了,算是暂时解决了……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德妃,现在是皇贵妃了,很快就要下明旨,大赦天下。” 炎柏葳眉头猛的一凝。 唐时锦问:“大赦天下,是所有人都赦吗?” 桃成蹊道:“只谋反大逆之类的不赦,其余的,死者从流,流以下全部赦免。” 唐时锦无语的道:“那朱红花他们呢?” “放心,处斩一般在秋分到霜降之间,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朝上要到庆典之后才下明旨,到时候各地该斩的早都斩完了。” 他嘲讽的一笑:“这可是大庆开国以来,头一个因为立妃大赦天下的……先皇后立后、先太子立太子的时候,全都没这事儿!当年老太后七十七的喜寿,都没有大赦天下!咱们这位君王,可真是个情种!” 炎柏葳默然不语。 唐时锦好奇的问:“那现在还有太子吗?” “有,”桃成蹊冷冷道:“太子行四,是德妃,不……如今的皇贵妃所出,就这还什么皇贵妃啊,直接封后得了!如今只等着吴皇后一死,给她腾位子了。” 炎柏葳沉声喝止:“成蹊!” 桃成蹊忿忿的哼了一声,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坐下:“放心,在外头我不说的,我就是气不过。我爹做事,真是够中庸了,还要这般算计我家,要叫我们家破人亡……难不成他想着满朝文武全姓万吗??” 炎柏葳拍了拍他的肩。 两人一时无言。 唐时锦轻声道:“六哥,那你要回京吗?” “暂时不回,”桃成蹊苦笑一声:“我爹说先不要回去,让我自在玩儿。” 他一边说着,忽然就掉了几滴泪下来:“林叔虽未明说,我也明白,他是想着,若真有事,起码还留下我一个根苗……”他本来就是一个泪点奇低的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唐时锦跑到另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不知要如何安慰。 老管家进来,见到他这样,也没说什么,就施了礼,低声把事情说了。 一边又道:“这一回,我带了些人手回来,约摸三十余人,这些人来的慢些,估计再有三五天就到了,都是信的过的老家人,老爷说了,五娘随意用便是。” 唐时锦吃惊的道:“这是为什么?” 老管家还没明白,炎柏葳便解释道:“你不用想太多,此事一了,皇贵妃得到了补偿,总能消停个一两年,桃相自然也有防备。他老人家大风大浪经的多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人算计的。让林叔带人来,应该是听了桃二兄的回话,觉得你这人不错,另外,也觉得成蹊在这边安顿下来了,不再四处游历,所以多派几个人来,方便你们用。” 老管家连连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唐时锦这才放了心,道:“那到时候再说。” 桃成蹊哭了一阵子,哭完就没事了,但唐时锦当老大的人,老觉得心里放不下。 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对着竹筒道:“炎柏葳炎柏葳!炎柏葳!” 对面,他叹了口气,听着有浓浓的睡意:“何事?” “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道:“明天不行吗?” “不行!”她道:“我不说我睡不着!你快过来,炎柏葳炎柏葳!” 墙上人影一闪,他跃了过来,屈膝坐在了窗台上,向后一倚,一边伸手按住她脑袋,无奈的道:“你睡不着,就不让别人睡,怎么这么不讲理?” 第217章 严重过线的行为 他整个人懒洋洋的,眼睛半睁半闭,连笑容都发懒,简直迷人的不行。 她乖巧的凑到了他手掌下头,顶着他的大手,坐在桌上看着他。 他的手还放在她头上,侧脸瞥她:“不是有事?说啊?” 她凑过来,吹了吹他的眼睫毛,他动都没动,感觉像要睡着了,她就狗胆包天的伸出手,来回掠了好几下,然后从他鼻梁上一划而过,还想摸摸嘴唇。 他无奈的握住她小手:“我发现有的人,从来就不知道见好就收。” 她理直气壮的道:“因为好的后头是更好,更更好,所以我收不住啊!” 他失笑,把她的小手手按在了自己膝上:“什么事,赶紧说!” 她于是凑到他耳边,声音极小极小:“炎柏葳,你说,我要不要制几丸药,给桃家送去啊?” 炎柏葳一皱眉,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那个眼睛慢慢张大,睫毛慢慢打开的美景,就在她眼前展开,真跟云破月出一般,好看到震撼,她一时色授魂与,凑过去叭叽亲了他一口。 炎柏葳:“……” 他这次真的生气了,大概这种在他,属于严重过线的行为,他伸手就把人提了起来,冷冷的道:“道歉!” 唐时锦立刻道:“对不起,我错啦,你别生气呀!” 炎柏葳正色道:“锦儿,我知你只是想亲近我,但你要明白,人生于世,本就不可能随心所欲,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我从未要你笑不露齿谦顺忍耐,但自在和肆意是两回事,迂腐和自律也是两回事……” 他直言正色的训了她一刻多钟。 唐时锦默默点头。 然后他说结束语:“可知道错了?” 她又默默点头。 他这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那这次就算了,以后切不可如此。” 她又又默默点头。 然后他咳了一声,放柔了声音:“你刚才说,想制几丸药,给桃家送去?” 她又又又默默点头。 炎柏葳道:“他们是文臣,所遇到的事情,大多是一些权谋构陷之事,并不是一刀一兵的意外和暗杀,所以药物未必用的上,但是,桃家尚有老夫人在堂,桃相和夫人年事也高了,倒是可以想办法给他们调养一二,有渊穆在此,大家也不会想到你身上,只是你要怎么弄呢?渊穆医术卓绝,要察觉并不难。” 她叕默默点头。 他无奈的沉默了半晌,搂过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边低头温柔的道:“教你些道理,倒也不必如此……矫枉过正?” 他这声音,也太温柔了叭?太苏了叭?太撩了叭? 一边维持着贞洁烈男的作风,一边散发着诱人酱酿的气质,又正又欲,他喵的你是出来报社的? 唐老大内心弹幕一条一条的刷过。 但是炎柏葳看不到。 他只看到她小小一只,深深的埋着头,整个人蔫哒哒的,一动不动。 因为是晚上,她没梳男子发式,软溶溶的发半散着,只在右耳下斜斜一挽,看着就加倍的娇娇可怜。 想想白天的事,他深悔说重了。 这小孩儿有那么个禽兽不如的爹,从未被人疼爱过,想亲近他也很平常,她本来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傻小孩儿,他非要拗她做甚么! 他伸手按着她小脑袋,轻轻揉了揉,声音温柔极了:“不是骂你啊,没有怪你,只是告诉你这样不对,好了,锦儿不难过了。”他按着她小脸,轻轻贴在他脸上:“锦儿没错,是我说错了,别难过了?你这个样儿,看的我心疼。” 呵,男人! 老子亲你一口,你叨叨了二十分钟,那请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明明很想吐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酸又软。 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被疼爱,不是宠爱,是疼爱,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滋味。 她忍不住张开手,抱住他:“炎柏葳。” “嗯。” “我……”她轻声轻气的道:“我其实是个大坏蛋,将来,你会不会讨厌我?” 他郑重道:“不会。” 她没说话。 她其实不相信承诺,不过这会儿,她贪婪这一刻的温暖。 好一会儿,她才从他怀里离开,长吸了一口气,说正事:“我跟奚渊穆学了做蜜丸,而且药本来就是个障眼法儿,甚至我在想,直接不做药也可以,例如芝麻丸固元膏这种……看起来不起眼,却有良药之效。” 她想了想:“不如就做芝麻丸,固元膏要用阿胶太麻烦了,很多东西我也没有。” 他没听懂:“什么意思?你有什么?” 她道:“芝麻花生枸杞莲子什么的。” 炎柏葳皱着眉头:“到底什么意思?你有的不是水吗?”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忽然就从空间里折了一枝莲花,把他下巴一抬:“就这个意思。” 炎柏葳:“……” 她把花丢进他怀里,抓了一把青枣出来,塞了一个进他嘴里:“就这个意思。” 炎柏葳:“……” 他默默的张开嘴,咬下了那个青枣,整个人微微呆滞。 唐时锦也往桌上一坐,吃了几个,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精神病。 当年人家说一句,就冲人家甩脸色,使性子,如今自己自曝底牌,曝的不亦乐乎。 炎柏葳也转身坐到了桌子上,学着她,把腿架到了窗台上,从她手里拿了一个吃了:“真没叫错你是神仙……你还有什么?” 唐时锦道:“我去年跟花狼要了人参和何首乌,一个只有两株……我在等,等着大眼灯儿开药园,等他开了药园,他有什么,我就有什么了。” 炎柏葳:“……” 他点点她手,示意再来点儿,她就又掏了一把樱桃出来给他吃。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的道:“就做黑芝麻丸,基本上什么人都可以吃,也不起眼。” 唐时锦道:“那就先做最简单的,我没有茯苓和黄精,倒是有枣,还有黑豆……算了我只做黑芝麻的。” 一边说着,她赶人:“好了你快点走我要睡了。” 炎柏葳默默的起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练武的时候,他就一直用复杂的眼神儿看着她。 她八风不动照练。 直到一个时辰练完了,他才道:“我昨天做了个梦。” “哦,”她道:“梦见什么了?” 炎柏葳道:“梦见吃青枣。” 她一脸惊奇:“哇,好奇怪的梦呀!” 炎柏葳:“……” 第218章 九蒸九晒芝麻丸 炎柏葳也没有再问。 唐时锦练完了武,先不去练字,吃过早饭直接去了县城,跟杨大郎签了契,结了帐,然后又买了做芝麻丸用的东西,还跟花狼要了几罐蜂蜜。 九蒸九晒黑芝麻丸,是孙思邈留下来的千年古方,葛洪的《抱朴子》中记载:“服黑芝麻丸百日,能除一切痼疾。一年皮肤光泽,二年白发返黑,三年齿落更生,四年水火不能害,五年行及奔马,久服长生。” 这么说肯定有点夸张,但算是个名气挺大的食疗方子了。 她的空间里,黑芝麻只是随手种的,种的并不多,也为了避免效果太明显,她掺了一半的普通黑芝麻做了一种,这是准备送进京给桃家有限的几个人的。 又掺了一成的黑芝麻做了一点儿,这个留着自家吃。因为这东西不能久放,所以也没办法多做。 做起来也很简单,首先你得仔仔细细的淘洗几遍,小的瘪的全都不要。 然后上笼蒸,需要晴天卯初(5点)时上笼,一次要蒸一个时辰,然后再晾晒。 据说这是要把阳气吸入到芝麻之中,等全部干透之后,再上笼蒸,同样需要蒸一个时辰。 就这么反复九次。 然后再上锅炒干,用石墨细细的磨碎,只有经过了“九蒸九晒”的黑芝麻,磨时才会变成柔滑油香的细粉,而不是跟普通的炒芝麻一样,变成芝麻酱。 然后还要炼蜜。 就是先用大火把蜂蜜煮沸,然后再改成小火,慢慢地熬成“滴水成珠”的蜂蜜,这是为了把蜂蜜里的杂质炼掉,水分也炼掉,用现代的话说,还要把细菌微生物之类的炼掉。 所谓滴水成珠,就是在炼蜜的过程中,看到蜜面起沫了,就用竹筷在蜜中沾上一滴,然后滴入凉水碗中,蜂蜜在水中不散开,凝结成珠后沉底,这就是“滴水成珠”。 这个工序,跟做中药蜜丸时是一样的。 然后再把磨好的黑芝麻粉,和炼好的蜂蜜充分的混合,要反反复复的捶打几百次,直到二者充分混合,再搓成丸子就成了。 就这么几个小丸子,她整整的做了三天。 做好了,再一一的用油纸包起来。 炎柏葳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包了一少半儿,炎柏葳背着手问:“好吃吗这仙丹?” 她就随手塞他嘴里一个:“你尝尝好吃吗?” 他眉眼一弯,点了点头:“嗯。”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他不说话,就用手比了比。 唐时锦道:“做完了。” 他就直接走了,去找桃成蹊了。 这种特殊版的,一共就做了六十粒,以早晚各一丸来算,可以吃三十天。 其实健康人没有必要吃这么久,一般来说吃个三五天就够了。 唐时锦分了三罐来装,然后仔仔细细的滴上蜡,把瓶封了。 至于普通的,就各处分了分。 桃成蹊、炎柏葳、唐时磊,包括谢怀瑾夫妻各给了二十枚,因为担心老管家一把年纪了四处奔波,也叫过他来,悄悄的给了他二十枚,花狼也悄悄的给他二十枚,罗娘子也悄悄的给二十枚,贺家郑家就算了。 其实像她和炎柏葳这些家里人,天天三吃两吃的,咋说呢,身体已经调理到最佳了,就算吃特殊版的,估计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就当零食吃着玩儿。 而像谢怀谨夫妻这种从没吃过的,即便吃这种普通版的,可能也会觉得状态特好,但并不会好到让人探究的地步。 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然后她又烤了一炉莲蓉小酥,只做了二十四枚,效果大概只有芝麻丸的三成,点名送给桃二郎。 听桃成蹊的意思,以及听老管家的话风,他们家的家风挺正,大房二房之间关系也好,堂兄弟之间更是亲近,到时候让桃二郎斟酌着给谁。 这边做好了,那边老管家说的人也都来了。 大多都是一房一房的过来的,一共来了四房人,余外,还来了八个十分精干的护院。 唐时锦还是头一回直面这种红楼梦式的家奴,一一看过来,感觉都还不错,这么一来倒是好说了,首先挑了一户,一家四口的,去看管调料园,然后又挑了一户,到时候去照管药园,其它人就先放着,哪有需要哪里搬。 然后当晚,桃成蹊写了信,把两个护院秘密的打发了出去。 数日之后,两个护院到了都城,悄悄的见了桃相。 桃相看了信,十分诧异。 信上明说了是黑芝麻丸,这本是十分寻常之物,但是桃成蹊字里行间,说的十分严重,好像这是仙丹,吃下去就会返老还章,万万不可叫人知晓一般。 桃相只当是有什么隐语,反复揣摩也不曾揣磨到。 他便问道:“六郎还说什么了?” 这护院名义上是护院,其实是桃家的私卫,十分精干,道:“六少没有多说,只叫我们在这儿等着,一直到相爷和其它人都服过再走,然后在走之前,说是请相爷叫一个可靠的大夫,一一请了脉,然后把脉案交由我们带走。另外,神医奚麒如今住在那里,还要在那一处开药园,与六少五娘相熟。” 桃相讶异:“奚麒?” 而且还要带走脉案?他的意思难道是说,服下这芝麻丸之后,身体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十日之后把脉案带回,可能会根据脉案,再送这种东西过来? 桃相长吸了一口气:“好,你们先过去找二郎。” 护院便施礼退下。 桃相与夫人又思量了片刻,有心想叫大夫看看,却又怕其中有甚么玄机,不可为外人道。 最终桃夫人道:“何必多想,我的六郎还能害我不成?” 于是她就直接叫人送了温黄酒来,服了一粒。 桃夫人年过五旬,身体本不是太好,谁知道一丸药下去,晚上沾枕就睡,早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总是昏沉沉的头也清爽了,整个人宛似年轻了十岁。 桃夫人一时神情复杂,低声跟桃相说了。 桃相瞬间提起了警惕,他单独去见了老夫人,然后又叫了二弟过来。 送过来的,共有六十粒,大房二房各留了二十粒,另二十粒给了老夫人。 第219章 品行高洁之人 那一边,桃二郎已经官复原职,下了朝,就收到了千里迢迢送来的莲蓉小酥,并一封信。 恰好桃二夫人怀着身孕,正害口呢,看到了,便随手拈了一颗进嘴,一咬之下,外皮酥松,层次分明,莲子香浓满口……桃二夫人不由赞叹:“做的真好,你从何处买的?” 一边又拈了一个吃了。 就这么一连吃了三个。 这边桃二郎看完了信,一回头,赶紧挡住她手:“别吃了!” 二夫人正要拿第四个,愣了愣:“怎么?”她捂住嘴:“可是有问题??” “没,”桃二郎无奈的道:“总之,你先不要吃,我去问问父亲再说。” 桃成蹊在家中最小,兄长和堂兄五人,均已成亲,姐妹四人均已出嫁。 但桃三桃五时下外放,不在家中,千里迢迢的也不能送一个莲蓉酥过去,家里只有桃大郎,桃二和桃四。 幸好有二十四枚,桃二与桃相碰了碰面,然后一家分了六枚。 二夫人家世极好,养的有些娇,又怀着身子嘴馋,既然他说能吃,她又一口气把那三个也吃了。 早上醒来,整个人宛似换了一层皮,白生生粉嫩嫩的,孕期的那些毛病,也全消了,把桃二郎都吓了一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竹林村中,唐时锦送出了芝麻丸,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就连桃成蹊,都觉得似乎多了一重保障一样,脸上看着都轻松了不少。 安抚完了家里养的娇花,唐时锦松了口气,这才腾出手来忙正事儿。 首先是收粮酿酒。 不光是本村,炎柏葳还让贺里正陪着他各村走了一遭,以高出市面两成的价儿收新粮。 因为时下赋税可以交粮也可以交银,所以这样一来,大家当然乐意卖给他们。 酒方子桃家早已经献上去,并成功的让之束之高阁了。 按说一切顺利,唐时锦本来确实打算,这个冬天就开始卖酒的。 可是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唐时锦觉得,还是应该更谨慎一点才对。 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她决定把卖酒这事儿,再往后拖拖。 所以收的量并不算大,很低调,基本上就周边这几个村子。 倒是杨云天过来了一趟,他们在茂州人头熟,由他们出面,在各地收粮,分散这边的注意力。 除此之外,就是药园了。 自从听她说了,炎柏葳就对药园的事情格外上心。 眼下围墙没空盖,他催着又招了些人,紧着把地平出来,仔仔细细的深挖打理,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所以能种的不多,但凡能种的,就全都种上了。 两人忙着的工夫,唐家学堂也总算是盖好了。 打扫干净之后,叫人采买了桌椅家俱,锅碗瓢盆之类的,谢家夫妇就搬了进去。 除了“教材”的三百千各买了数本之外,唐时锦直接跟郑清源说,把他们现有的正经书全送一份儿来,让谢怀瑾平时看,瞬间就摆满了三个大书架,连谢怀瑾都被她的大手笔给惊到了,特意过来谢了她。 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要买什么,索性就都买了。 同时,女学堂“唐家绣坊”所用的针线什么的,也都从罗娘子那边买了。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九月初十,唐家学堂就算是正式开业了,十里八村,趋之若鹜。 头两天先招男学生,唐时锦请了韩举人和一干学子过来帮忙,她自己倒是没去凑热闹。 之后是女学生。 但女学生来的不多,因为太小的学不了,大一点的在家就能帮忙带弟弟喂鸡什么的了,所以一般都不往这送。 这个她早就料到了,所以绣坊才比学堂小的多。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愿的,她也不会再多做什么。 最终学堂里小郎君招到了一百三十余人,大部分都是各坊的子弟,但女学生只招到了二十几人。 第一天的时候,炎柏葳还去听了听,回来说不错,唐老大怕露怯,就没有去听。 倒是过了一天,她从县城回来,听下人说谢怀瑾过来找过她,她就过去了,然后谢怀瑾笑向她道:“我遇到一个小友,让他来学堂帮忙可成?” 唐时锦正想说这种事你决定就好,结果一转头,就见一人向她深深施礼,居然是章应问。 唐时锦当时就是一皱眉。 章应问一揖到地,一直就没直起腰来。 谢怀瑾笑道:“他姓章,学问不差,今科已是得了秀才功名……”然后渐渐的消了声,道:“你们认识?可是有甚么不妥?” 唐时锦微微凝眉。 她觉得章应问和唐时珩,本质上其实很像。 可能章应问比唐时珩有良心些,但他们都是很“精明”,很擅长算计的人。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道:“你跟我出来。” 她就直接出来了。 章应问向谢怀瑾拱了拱手致歉,然后跟了出来。 唐时锦道:“我这儿是为了孩童启蒙,学问其次,容不下心术不正之人。” 章应问轻声道:“我自问从未害过人,不知为何要得你这么一个断语?” 唐时锦道:“我只是觉得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就很‘不正’。” 他道:“如果你遇到我的事情,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他定定的看着她:“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会赚钱的,我卖过草,卖过药,编过竹子,我全都没能卖出去,就算抄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我爹的病也等不了,不然,我何苦做这与虎谋皮的事?” 炎柏葳遥遥走过来,道:“你可以留下。如果你是君子,就继续做君子,如果你是伪君子,就把君子皮穿好了,莫要露出一丝半点儿,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章应问施礼:“是。”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退了下去。 炎柏葳轻轻拍了她一下:“水至清则无鱼,这个人不算什么恶人,不用想太多。” 唐时锦道:“我只是觉得,别的地方用个坏人,其实无所谓,但是教书育人之地,最好能用品行高洁的人。” “品行高洁,”炎柏葳笑叹了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真正品行高洁之人?而且品行高洁之人,多半收拾不了这些乡间顽童,我倒觉得有个有手段的人帮忙,是好事。” “行,”唐时锦道:“你说了算。” 炎柏葳笑了一声,点了点她脑袋:“有个人来找你。” 第220章 奉旨白拿 她问:“什么人啊?” 炎柏葳道:“应该是个商人,可能是把我当下人了,说要见到你才能说。” 唐时锦立刻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眼色呀,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下人!等我给你出气!” 炎柏葳笑瞥她一眼:“这可是你说的。” 结果见了才知道,他纯粹就是开玩笑。 因为来的人,是一个很和气的大叔,看着有四十余的年纪,笑眯眯的样子,见到她时一点不妥当的表情也没有,客气极了。 他自称名叫范年,大同人氏,如今暂居并州,是做粮食卤肉生意的,无意中吃到了这边的五香肉肠,觉得很不错,所以提前过来,想与她合作五香肉肠生意,赶着今冬的旺季。 唐时锦有些诧异。 她听炎柏葳大略说过大庆疆域,她们这儿距离京城还是很远的,约摸四千多里,而并州离他们接近三千里,至少得二十来天的路程。 如今可不是交通发达的年代,这么远能尝到,也算不易了。 唐时锦道:“我这肉肠,是与杨家签了契的。” “是,”范年道:“但杨家的势力只在茂州,而我们信义阁的生意,可达并州、中州、青州和京城等地,一来并不会影响你们茂州的生意。二来……” 他顿了一下:“不瞒唐小娘,五香肉肠到手之后,我们也是试过的,可是试了多少回,都没能做出你们的味道,然后我打听了一番,想来,你们这肉肠,诀窍是在酒上,可对?”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老头子长了一个厚道样儿,其实老奸巨滑,估计已经来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还收买了食坊的工人,所以才知道她做肉肠是要用酒的,兴许还偷过酒,所以才知道这酒他们酿不出来。 而酒坊只用了自己人,几乎是一个封闭的地方,他们是轻易进不去的,所以才不得不上门谋求合作。 她虽然不想卖酒,但如今已经屯下了不少酒,如果能用这种拐弯儿的方式卖一些,倒是很不错,前提是这个人比较可靠。 于是唐时锦道:“范老板的意思,是想买我的酒?” 范年道:“不止买酒,还想买唐小娘的方子。” 唐时锦道:“那你可知我为何奇货可居,却有酒不卖?” 范年的眼神儿闪了闪。 他确实来了不短时候了,甚至不止一次在暗处见过她,却直到这一句,才暗暗的提起了心,知道这小娘子确实不简单。 因为这句话,看似寻常,内中所含的意味,实在是太多了。 你可知我这酒有何妙处? 如此之妙我为何自己不卖? 我所忌惮的是什么,你所倚仗的又是什么? 或者她这句话,就等于直接问:“你的靠山是哪个?可够用?” 范年迟疑了一下,略凑近,低声道:“我们与万指挥使有些来往。” 唐时锦轻轻笑道:“范老板,你来此不止一日,应该也听过我一些八卦,不瞒你说,我这酿酒之法,与世上所有都不同,而且也早已经献上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不给个实在话,我是不会松口的。 如今还有谁不知我与桃相府六郎结拜了?我上头也是有人的。 范年看她不像说谎,神色就郑重了。 他犹豫再三,才道:“不瞒你说,犬子娶妻徐氏女,该叫万夫人一声姑姑。” 炎柏葳道:“族亲?” 范年道:“是本家,嫡嫡亲亲的姑侄。” 唐时锦在心里倒了倒,才倒清楚这个关系。 也就是说,他儿子,娶了万通老婆的侄女? 虽然桃相家与贵妃家有仇,但是,这种仇不是明面上的。 就算桃相自己见了万家人,也不可能横眉冷对,所以她也没必要不跟与万家有联系的人做生意。 再说如今德妃变成了皇贵妃,万家炙手可热,又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她也没这个胆子。 唐时锦缓缓的道:“酒是好酒,但喝的人多了,能入口的便少了……” 范年更是讶异。 这小姑娘没查错的话,才不到十二?这话却宛然是个老江湖。 范年沉吟良久,便轻声道:“唐老板,咱们卖的只是五香肉肠,这吃食方子本就是各家的秘方,不足为外人道的……万大人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咱们这小本生意,也入不了贵人之眼。但怎么说也是亲戚,外头说起来,面子却是够了的。” 老江湖说话向来含而不露。 他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你以为我想给他们送钱啊?我也不想的!要不我能整啥粮食卤肉这些个不起眼的?万通虽然贪婪,这种生意却是看不上的,但是扯他的大旗震慑觊觎之人是够的,我们可是正经八百的亲戚! 但这种话,一般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他们的靠山就是万通,他们当然怕这话传到万通耳中……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靠山是桃相,又是个乡野小村姑,所以他才敢直言的。 唐时锦心领神会。 她道:“范老板既然这么说了,我心里也有谱了,这么着,您先在我这儿玩两天,我们商议商议。” 范年笑眯眯的激她道:“一直听说唐小娘年纪虽小,却处事果断,不输男儿的。” “多承夸奖,”唐时锦也笑眯眯的道:“不过,一来,我若听您一言,立马就拍板儿,您敢跟我长做生意?咱们虽说与贵人有缘,也经不起这么耗?二来,我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您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虽与您一见如故,可也得斟酌一二,才是对您老的尊重,不是么?” 范年讪讪然。 唐时锦笑了笑,就招呼下人带他下去梳洗。 老管家如今回来了,这种事儿他办的溜溜儿的,她完全不用操心。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跟炎柏葳商议。 炎柏葳道:“万家有三个儿子,长子万进,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但是他是带俸官,也就是说只领俸禄,没有实职,之前说过的万素云,就是他的女儿。而次子万通,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的妻子姓徐,他说的徐氏女,应该是指他的女儿。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唐时锦听的无语极了。 你们这些古代人真会玩儿,干拿钱不干活?还是皇帝亲授的? 这种神操作我也喜欢啊!我是不是应该写一本小说,名字就叫《奉旨白拿》? 唐时锦道:“你说这生意能做吗?” 第221章 桃花妹妹 炎柏葳道:“真金白银,有何不能做的?他有靠山,事情会更稳妥而已。” 唐时锦道:“我的想法,我只卖酒,而且契书上注明五香肉肠可用,肉肠方子其实可以直接送给他,因为配方自己试也能试个差不多,调整了也许更好吃。” 如今市面上的酒,都是用小斗卖,一斗合四斤酒,最便宜的才三百钱,那就是传说中的“浊酒”,而好酒一般在十两到二十两左右,也就是说,一斤最多五六两银子。 但再好的酒,限于工艺,最多也就十来度,跟她差了一个时代。 而且酿酒费粮,成本很高,不比茶叶。 她准备按一斤十二两卖,同样是过万打折,最低七五折。 这个价钱当然是很高的,但比起酒的品质来,又不算高。 主要是这样一来,她又能猥.琐发育一段时间,钱还不少赚,适合过渡期。 差不多商量妥了,她又叫过老管家来问了问。 老管家本来就是个京城通,但因为跟着桃成蹊出来,所以消息有点断层。 但这也难不倒他,他立刻叫了一个婆子过来,是桃夫人,也就是桃成蹊母亲的陪房,姓于。 于婆子张口就来:“万通确实有个闺女,听说原本订了亲,但那少年成亲前就过世了,故拖的年龄大了些,后来嫁了一个翰林院的小官儿,听说出身商贾之家,家中生意做的挺大,叫信义阁,在京城开的有卤肉铺子和酒楼……去年初说是外放做官了,去了哪儿我倒不知的。” 那看来这件事情是准的。 本来这件事情,不用告诉郑夫人一家。 但因为之前答应过杨云天,恰好他也还没走,所以唐时锦还是跟他说了一声。 杨云天道:“这酒既卖开了头,不如我们也买一些?在府城现做现卖也方便,但你放心,你这边的销售咱们还是按契书来,你们做多少,我们就卖多少。” 唐时锦道:“可以。” 于是三家人坐到一起聊了聊。 如今酒坊光存酒就有近四万斤,范年张口就要了两万斤,以一百斤肉一斤酒计算,这就是二百万斤的肉肠。 倒不是说好几个行省还卖不了两百万斤肉肠,但一开始就敢要这么多,估计是有什么想法,但是,量他也不敢直接卖酒,毕竟,但凡是个头脑清醒的,都不会一个人站出来面对全天下的觊觎。 所以他最可能的是拿来研究新产品,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做食品的。 唐时锦是看破不说破。 倒是杨云天,很稳妥的先要了三千斤,毕竟他们离的近,卖完再过来拉就是了。 范年这边是按八折算,就是足足的19万2千银子,他身上只有8万余,余者要把货送到并州再当面结清。 说真的,这年头,这么一大笔生意并不好做,就光运输就很麻烦,本地小镖局根本接不了这么大的单子,范年是先去了府城,找了镖局,然后又在本地雇足了驴车,慢慢的往那边拉。 唐时锦帐上打了折扣,一文没让,但是交货的时候,又多送了二十坛酒,也算是让了二百两银子。 然后她从桃家护院里头挑了四个过去收帐。 其实这年头,一个帐欠好几年是常事,但是关系户对关系户,唐时锦明说了有多少银子办多少银子的事儿,所以想他们应该也不会赖帐的。 倒是杨云天,按说三千斤是不能打折的,但唐时锦帐面上没让,私下却仍是按九折收的,也算是照顾关系户了。 至于方子,唐时锦直接跟范年说了:“这方子,我只跟范老板换一个名字。” 范年这种老狐狸,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她想知道他收买的是酒坊的什么人。 如今事情都办成了,他当然犯不着给他保密,就笑道:“好说好说,此人名叫周有粮,与你们同村。” 唐时锦便把方子给了他。 这种事情,真说禁,也禁不了,但也不能不管,必须杀鸡儆猴。 她就直接交待给了杨鹏霄,周有粮两口子都在食坊,当天就把人赶了出来,这两人就是本村的人,自己心虚,也并不敢闹腾。 两口子简直悔绿了肠子。 因为他们也只拿了二十两银子而已,不说两口子半年就能赚出来,最关键的,孩子上学堂,光束脩多少银子了,他们怎么就糊涂脂油蒙了心,办出这种事来呢?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局。 范年只是一个开始。 陆续又来了几家,想越过杨家直接与她合作。 倒不是买酒,是要买五香肉肠。 但凡是茂州本地的,唐时锦都直接让他们找杨家,而不在茂州的,则知会了杨家,单独签了,交货日期大多定在十一月十五和腊八左右。 因为当时两家的契书写的就是“茂州”,所以也不算违契。 这边签着“预售”协议,杨鹏霄那边,也着手准备再次招工了,因为十月还算农忙,所以人不多,本地和府城陆续铺着货,然后大量采买调料和肉猪,准备着一进十一月,就开始加班加点的大干。 值得一提的是,调料园已经有不少调料可以用了,但是唐时锦怕新换了调料,对口味影响太大,所以没准备把这些调料用在肉肠上,她准备攒一攒,明年再考虑开发新项目。 只有像葱、姜、蒜这类不能久放的,她准备让郑夫人尝尝,卖给她一批。 风风火火的忙了一阵儿。 但就算这么忙,唐时锦都没忘了罗娘子爱吃鲜花生,看着时节到了,她还特意差人告诉贺家,给她送一些过去。 回家的时候,就听说派到京城桃相府的人回来了。 唐时锦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林妹妹……不对,桃花妹妹又在哭,见她进来,默默的把哭湿的信纸给她看。 唐时锦接过来,然后就发现……看不懂。 信是桃相的亲笔,字迹苍劲有力,但她只认识正楷和不太草的体,这一种根本不认识。 炎柏葳就拿过来给她念。 念,桃相用词还文绉绉的,又写的隐晦,她听了个半懂不懂。 炎柏葳不得不掰开揉碎了,给她解释了一番,她才算明白了。 字面意思就是你送来的东西很好吃,家里人吃过心情愉快,得知你长进了,结交了良师益友,你祖母开心的非说要亲自写回信??你母亲也把多年不动的绣花拿了出来??连你爹我都连做了几首诗?? 实际的意思是说几人的身体都有极大的改善,老夫人头晕手麻的毛病没了,你母亲的失眠头痛也好了,连我都觉得精神长了,至于脉案就不用了,我们现在都好,人情要用在紧要处,莫要一味的烦劳旁人。 唐时锦:“……??” 第222章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她不解的道:“别的就算了,脉案的问题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炎柏葳道:“他最后不是劝成蹊不要一味任性种种?” 唐时锦一脸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跟脉案有关系?他提都没提脉案啊?” 连桃成蹊都被她问的哭不下去了,看着她直乐。 炎柏葳也不着急:“你得整封信通读,才能明白这个意思。” 唐时锦道:“我虽然没有通读,可是我通听了啊?” 她看了看他:“算了算了,就这样,不用解释了,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跟这种文人通信的……六哥你将来要是给我写信,你写成这样我是不会看的,还有睫毛精,你以后给我写信一定要直白,字体也要端正。” 类柏葳笑着应下:“好。” 他还给她解释:“这样做的好处是,除了了解内情的自己人,旁人就算拿到了信,也只会当是普通家书,看不出什么来。” 唐时锦啧了声:“文人真累。” 她站起来走了。 也就隔了两天,官府贴出了告示,德妃封了皇贵妃,大赦天下。 牢里的犯人全都被放了出来。 大牢开处,贺铁拐背着奄奄一息的贺宝安出了牢门,后头跟着骨瘦如柴的贺大郎和贺二郎。 贺宝安生的本就漂亮,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养的细皮嫩肉,进了大牢这种地方……被当成兔儿.爷玩.弄了好几个月,如今也就还有一口气在,伏在贺铁拐身上,便似是一摊垃圾。 父子三人慢慢的往前走着,背后又是一声喧哗,是女牢的人被放了出来。 唐大丫缩在最后头,颤抖着笼了笼衣襟。 朱红花已经被处斩了,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或者她可以去青楼,反正已经是这样了,自卖自身,还能吃口饱饭。 若是运气好能巴上个有本事的,定要叫他为她出头,让唐时锦把她受的这些罪,统统的尝上一遍! 一边打着怨毒的主意,一边慢慢的往前走,斜刺里忽然有只手伸出来,猛的把她拉到了一边。 唐大丫一声尖叫被他随手捂住,她惊恐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披头散发,瘦的双眼都陷了进去,眼中阴鸷之意,直刺到她身上。 是贺铁拐? 唐大丫拼命摇头,却早被他提住头发,猛的往后头墙面一撞,直接撞晕了,扛在了肩上。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下意识的摸着四周,却摸到了冰冷的石壁。 她赶紧再摸另一边,同样是冰冷的石壁。 有什么咯到了她的肩,她反手摸时,便摸到了一个骷髅头。 唐大丫猛的发出了一声尖叫,嘶哑的完全不似人声。 与此同时,就在上头,贺铁拐与儿子合力,将墓门封了起来。 让她在下头惊怖饥饿,挣扎几日再死,才算是稍解心头之恨! 贺铁拐低声道:“还有那几个畜生。” 贺大郎道:“还有唐时锦!” 贺铁拐冷冷的道:“对,还有唐时锦……咱们一个一个的来!” ………… 唐时锦早就把这一家人忘光了。 主要是她并不觉得这一家人的遭遇跟她有多大关系。 朱氏杀头她都没空去看……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能确认死了就行了,那原身和魏氏的仇就算报了。 如今她骑马已经骑的很溜了,一路快马回了村子,贺冬生迎见她,便遥遥拱手。 唐时锦下了马,他便一路跟她说话:“东家,我有一个想法,跟你说说……咱们食坊,用猪肉很多,我想着在村里找地方盖个猪场,来年多买些猪苗,到时候可以卖给咱们食坊……” 要不说人得出门呢?阅历见识有了,赚钱真的挺容易。 就摆在眼前的事儿,别人就想不到,贺冬生就能想到。 唐时锦道:“若合乎条件,我们当然愿意就近买,但若是不成,我也是不要的。” 贺冬生笑道:“这是自然。” 她又道:“还有一点,我就是霸道了……你养猪一定要离的远些,要是弄的臭气熏天,我是不依的。” 贺冬生失笑:“好,你放心。” 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边,因为养猪会出粪肥,养在农田那边更合适,也就是多跑几步路的事儿。 唐时锦又道:“说起来,你既然要养猪,不如连兔子也一起多养些,只要养的好,有多少我收多少。” 贺冬生道:“当真?” 唐时锦笑道:“我坑过你?” 贺冬生也笑了:“我这是口头禅,东家千万别见怪。” 唐时锦想起来道:“我跟你说,我听说过一个养猪养鱼一起养的法子,但我没试过,你要不要试试?” 他问:“一起养?” 其实就是最基础的生态养殖啦! 因为一般来说,猪粪发酵之后投入鱼塘,水中的有效氮,营养盐类含量会显著增多,很快就会被浮游生物吸收。 然后浮游生物的量增加了,像一些以浮游生物为食的滤食性的鱼类,例如鲢鱼、鳙鱼等等就可以养,当然也要注意用生石灰彻底消毒清塘,以及平时也要适量的投放生石灰,用来改善水质。 贺冬生听的十分认真。 两人一路说到家,贺冬生就拱手告辞了。 一般来说,养仔猪总得到三月份之后,养兔子也差不多这个时间,他这边先找人把地方盖起来,等盖完也到年下了,一通忙下来正好。 他就急匆匆的去了。 唐时锦进了门,把马儿交给了下人,一边静静的琢磨。 之前没想到,但是跟贺冬生一说,她倒是想起这个茬来了。 生态养殖啊! 现成的竹林,可以养竹林鸡么! 这种鸡其实就是普通的土鸡,经过了几代的优育,专吃竹子里的虫子、草籽、绿色植物叶片什么的,再稍微添加些小米之类的杂粮,炖的时候天然就带着竹香味儿,多好! 而且还可以水塘养鸭…… 不不,养鸭就算了,太吵了,吃起来感觉也不好,就鱼和莲藕就好了。 一顿晚饭,最多话的人一直没说话,其它人也就不说了,一顿饭悄没声儿的吃完,她直接回房,炎柏葳在外头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进去打扰她。 谁知睡到中夜,窗扇忽然响了一声。 炎柏葳猛的张开了眼睛,下一刻,又缓缓的闭上,身体放松下来。 然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走到榻前,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枕边,小声小气儿的道:“葳哥哥~生辰快乐~永远开心哟!” 她俯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转身走了。 装睡的炎柏葳:“……” 他只能继续装。 然后等着她人都走了,他才悄悄起身,怀着小孩子一样的期待,借着一点天光,打开了盒子。 第223章 满楼红袖招 盒子里,是她最喜欢让他穿的对襟罩甲,和一条十分精致的蹀躞带。 蹀躞带是一种可以挂很多东西的腰带,例如算袋、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俗称“蹀躞七事”。 余外,还有吉祥如意的红色袜子,及一块流云百福的红色玉佩。 别的也就算了,红的如此通透,雕刻如此精致的玉佩,倒真的是少见,这小孩儿肯定是准备了很久的。 而且她不选红,他都要忘了,他居然已经这么老了,今年已经是本命年了。 他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嘴角却忍不住一直往上翘。 虽然很幼稚,可是真的很开心。 竹筒上,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几下叩击。 炎柏葳放下衣服,走到竹筒前,咳了一声。 然后她笑眯眯的道:“葳哥哥~生辰快乐哟!” 他道:“小锦儿也生辰快乐。” 她笑眯眯的道:“我就知道你醒了。” 他笑了一声,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嗯,醒了。” 她清了清嗓子,就低声唱道:“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他心都叫她给唱化了。 好久,他才低声道:“我也给小锦儿准备了生辰礼。可是看了小锦儿的礼,我有些拿不出手了。” 唐时锦假装忘了海东青也是生辰礼,就道,“没关系呀!你还可以再送点儿别的!在我这儿,没有摸一下长睫毛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摸两下。” “你呀你……”他笑出声:“快睡,明早再说。” 明早再说!啧! 早上,唐时抽仍旧是练武的时辰起的,下厨做了两碗长寿面,端过来跟他一起吃。 一照面儿,她真的要被他帅瞎了。 要搁古早电视剧里,下一个镜头,就是她托盘掉地上。 他这身衣服,她是精心挑的,窄袖戎衣是蓝底如意纹,罩甲是红底祥云纹,因为平民禁止穿大红,所以她只好选了胭脂红,胭脂红虽然名字绮丽,其实是一种挺深的红色。 包括蹀躞带,也是胭脂红的边儿。 挂的东西虽然在她看,大多没啥用,但是好看呀! 例如契苾真,也叫契苾针,这是一种刻字的铁楔。 例如哕厥,也就是觽,这是一种弯曲的尖锥,是用来解绳结的。 平民只能用七枚的铜铁銙,不然她真想买个十三枚的金玉带銙给他系。 小.蛮.腰,它值得! 她本来以为炎柏葳也属于那种线条刚毅的爷们长相,穿红色不会太好看的,没想到一穿上去,比平时的镇定从容,多了一股子贵气。 就好像一下子把深埋骨子里那种家世和修养凸显了出来,穿出了故事感,让人觉得,这个人即便现在流落江湖,但年少时也一定曾“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 她吃一口饭,看他一眼,整碗面就着他吃下去的。 他心情特好,难得的由着她看,也没训斥她。 一直把面吃完了,炎柏葳拿了一个盒子出来,笑道:“给你玩的。” 唐时锦打开一看,讶然的张大了眼睛! 这居然是一个小四合院儿! 黄金打的!纯金打造的,盘子大小的小四合院儿! 屋檐、门窗,台阶,甚至院中的一口井,石桌石椅葡萄架什么的,无不精致极了!而且是纯金啊!看着就心情挺好! 炎柏葳笑道:“你不是喜欢四合院儿?不能盖给你住,就打一个给你看着玩。” 唐时锦其实真的好喜欢! 但她要是“哇”了还怎么再申请摸长眼睫毛? 于是表情纠结,努力捂着嘴角不让自己表现的太喜欢。 炎柏葳笑着看她,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 他道:“虽然实在不懂有什么意思,不过今天锦儿生辰,可以给你摸一下。” 她立刻凑了过去。 他笑着垂眼,她轻轻的吹了一口,又吹了一口…… 不是睫毛控的人,可能真的理解不了那种感觉,看他又黑又密又长的睫毛,带着一种格外好看的弧度,微微的垂着,双眼皮深深的褶儿画在上头,不需要看他的神情,笑意就漾在这儿…… 真的超喜欢的,喜欢到全身发热的那种喜欢。 她呆呆的看了很久。 其实睫毛控的快乐,真的是看一看吹一吹就满足了的。 要想方设法的摸,只是因为没有看够。 他抬头看了她两回,她都一副呆兮兮的样子。 他实在忍不住偏脸笑了出来。 说真的,他的眉毛真的好黑,鼻梁真的好高,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 简直喜欢到看不够。 隔院,唐时磊的声音叫:“阿姐!阿姐!?” 唐时锦定了定神,赶紧答应:“哎,在这!” 不一会儿,他和桃成蹊两人就过来了。 唐时磊道:“你们都吃过饭了?好早啊!” “嗯,”唐时锦笑道:“长寿面。” 其实他们起的也很早,只是唐时磊跟着桃成蹊念书,桃成蹊看着虽然不靠谱,其实还是很靠谱的,他们会先念一个时辰的书再用早饭,所以他们早午饭一般都不在一起吃。 唐时磊道:“阿姐生辰快乐!” 他拿了一个卷轴给她:“这是磊儿画的,六哥装裱的,送给你。” 唐时锦打开一看,这是画的九鲤图,荷花小鱼儿都画的活灵活现。 唐时锦简直惊喜好么:“这是你画的?” 她抱了他一下:“我弟弟简直是个天才啊!画的也太好了叭?” 唐时磊也给炎柏葳画了一幅画,画的是岁寒三友,唐时锦瞥了一眼,觉得不如她的好,美滋滋的又亲了唐时磊脑门儿一口。 桃成蹊也拿了两个卷轴给他。 唐时锦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少女站在两只海东青之间,翩然回头。 要知道这年头的人物画都不是那么“像”的,但是那个意境,跃然纸上。 唐时锦美滋滋:“谢谢六哥,我好喜欢。” 桃成蹊道:“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柏葳的,那个才是给你的。” 唐时锦这才看到上头的“赠友柏葳”,不由得啊了一声,又去拿另一个。 另一个画的是炎柏葳,居然是站在湖水中,篦帘上,下摆掖在腰间的一幕!背后映着莲叶荷花,简直超好看的好么! 唐时锦哇了一声:“这个我也好喜欢!两张我全都喜欢!六哥~” “那也不行,”桃成蹊道:“不许撒娇,一人一张。” 一边把两张分开,“走,我带你去挂在书房里。” 那好,唐时锦也不贪心,喜滋滋的去了。 留下炎柏葳看了看那张画。 画的很好,但画中人少女打扮,看惯了她一身男装,乍看,感觉不像她似的。 炎柏葳嫌弃的啧了一声,决定回头自己再画一张。 桃成蹊给她叨叨了一番什么分布什么上下,然后终于把三张画……对,还有之前炎柏葳画的那张,全挂好了。 第224章 祖龙在天 隔了一会儿,花狼也过来了。 唐时锦这么点点大的孩子,按理说是不能过生日的,所以罗娘子也没有过来,倒是叫花狼给她捎了里外一身的衣服,里衣都绣了辟邪的纹理,肯定也是记着本命年的茬儿了。 而花狼自己,则送了一把匕首。 虽然在外人看来,送凶器并不吉利,但唐时锦自己倒是挺喜欢的,因为她本质上是个直女,更注重实用,匕首超好看又超锋利,她就很喜欢。 一个生日过出了众星捧月的劲儿,一整天大家都绕着她转,连大眼灯儿知道了之后,都板着一张脸送了她两丸药。 据说是用那天摘的草作的,很是神奇。 唐时锦:“……” 她能说她有很多很多的升级版吗? 所以她转手就悄悄送给了花狼,花狼不要,她跟他道:“你放心,他那儿还有好多呢,我回头偷个十丸八丸的就是了。你看看他那个打发叫花子的表情,所以送你是不是很合适。” 花狼都被她气乐了,然后就收下了。 晚上老管家招呼人做了一大桌菜,还不知从哪儿买到了女儿红酒,唐时锦心情一好,小手儿一挥,又赏了大家两个月的月钱。 炎柏葳一看到酒就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两杯女儿红下肚,唐时锦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 桃成蹊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教啊!这次你可一定要教!”他学他说话:“‘锦儿本就年纪小,一沾酒便放浪形骸’这如何使得?” 炎柏葳道:“今日是她生辰,难得闹腾一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有何不可?” 桃成蹊简直无语:“你说说你,管不了就说管不了,还非得找个由头!”他嫌弃的离他远远的。 炎柏葳也不辩解,看着她闹腾。 唐时锦脚下像踩着棉花,整个人晕乎乎的。 好像大家正在给她过生日,一起去唱K,老三万年不变的唱“死了都要爱”,吼的青筋都暴出来,跑调跑出八百里;老王一把年纪了,只会唱啥涛声依旧,却是一个麦霸,抱着就不撒手;尔尔一个小男生,却爱唱邓紫棋的歌…… 好歹还有一分清醒,晓得身在何处,她抓着花狼的肩:“小花狼,你给我唱首歌。” 花狼道:“我不会唱啊!” “不行,必须唱!”她眼睛里面全是泪,却拼命张大想看清楚他:“我过生日,你就要给我唱歌,快点唱歌!不然打你!” 花狼窘的脸都红了。 可是看她这样子,他咬了咬唇,就开口唱道:“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这是青楼里唱的歌。 事实上这年头的歌,好多都是清楼里、戏台上传唱的,民间的真的挺少。 炎柏葳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住道:“这个一喝酒就要叫人唱歌,到底是什么毛病?” “呵!”桃成蹊白眼道:“也不知道是谁先喝酒唱歌的。” 炎柏葳一顿。 然后他把手按在桌上,轻轻叩击,一边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唐时锦一顿,转回头来看着他。 他看着她,又低低的歌道:“天马徕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 很好听,特别好听! 但是她不要这样的! 不喜欢这样的!他一唱歌,就好像带着几分悲壮……不要!不要! 她忽然站起来,险些推翻了桌子,然后她随手抓了桃成蹊的扇子,骤然展开。 这不是炎柏葳教她的功夫,也不是跆拳道,是她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在校庆上表演的舞蹈。 当年她还年少,还没有长成一个成熟的老大,还能蒙混一气儿,假装自己是一个娇俏的小女生,梳着双平髻跳这个舞时,也曾经迷倒过万千……几百少男少女,是她最辉煌的时候。 而且此时她轻功小成,施展出来,身段儿比当年更漂亮,一把扇子在她手中简直舞成了花儿,她忽然开口唱道:“在云之端兮在山之巅,合唱为乐兮共舞为欢,子民景仰兮祖龙在天,浴我春雨兮赐我丰年……” 桃成蹊闭着眼睛,手心轻轻打着节拍,听的摇头晃脑。 炎柏葳却不由微怔。 子民景仰兮祖龙在天,浴我春雨兮赐我丰年…… 她是个奇怪的小神仙,所以,她是为何而来? 难道是为了……他吗?? 唐时锦当然不知道,他会生出这样的联想。 她会唱这首歌,纯粹就是因为当时就是用这首歌做的伴奏,节奏非常的欢快。 即便醉成这样,她都没把后头的“号曰华阳”唱出来!这铁一般的意志力,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做卧底的人才啊!! 反正她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直在唱着这四句,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好在现在家里已经有了女下人,所以她是被洗过澡换好衣服睡的。 但是唐时锦还有计划的! 她还有一个礼要送的! 如今已经过了生日……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爬起来洗了洗脸就去了。 这会儿离练武起早还有一会儿,连炎柏葳都还没起身,她一跑进去,还吓了他一跳,坐起来道:“怎么?” 他朦胧着眼睛看了看她:“可难受?” 唐时锦把手里的盒子给他:“这个送你,不许嫌弃,嫌弃就打死你。” 炎柏葳失笑:“过完生辰,还有礼收?” “对!”唐时锦道:“因为我想告诉你,不止是生日,其它的时间我也会对你好。我还想告诉你,除了我,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对你好。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再难过了。” 炎柏葳都愣住了。 他想说我没有难过啊?可是却有些说不出口。 直到她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很厚,但不算大的本子。 封面上的字,是毛笔写的,她的字“我心安处是吾乡”,写的居然很不错。 然后他翻开来。 上头是有些古怪,但很可爱的小人儿。 第一幕,是一个人掠开竹枝,只露了半张脸,然后每一张,都露的多一点,一直到走过来。 然后是他坐在了水边,三个人坐在一起,中间烤着鱼,大眼睛的小娘子,还梳着丱发。 她这是画的他们相识? 炎柏葳看了许久,才忽然明白过来,无师自通的拨动书页,上头的人就活了起来。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在她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从起初的怀疑,之后的嫌弃,然后一步一步,走成朋友,家人,最后结束在他把海东青捧到她手里。 这份礼,真的太用心了,他都不知道,她为此画了多久,又把封面这几个字,偷偷掺在平时练的字里,练了多久。 第225章 摸成了旧人 其实就是手翻书啦,也就是翻页动画,这是一种以前很流行的小人书,每一页的动作全画成连贯的,用手慢慢的搓下来,书页快速翻动,人物就会动起来。 唐时锦倒是真的画了很久很久。 但是送完了,她负手站在湖边,微微皱眉。 她觉得她真的太喜欢他了,不是之前瞎撩那种喜欢,而是喜欢到想要拥有。 她两辈子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 但是,怎么说呢,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即将失控的感觉。 她今年十二周岁,他比她整整大一旬,二十四周岁。 搁这个年代,这都不叫齐天大剩了,应该叫斗战剩剩剩佛,要不是遇上了中毒、家变,他这会儿,儿女应该都能跟她差不多大。 看他表现就知道了,他对她,完全是在哄孩子。 再说了,她也并没打算按着这个时代,及笄就怎么着。 她预定的计划,起码是二十岁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到那时候,她起码应该富甲大半个天下了? 八年的时间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就算她愿意让步,入乡随俗,三年的时间里,也同样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人是高智的生物,不应该受荷尔蒙的左右。 所以,对于这种不可能的人,就应该当他是一块近水楼台小豆腐,占够了便宜摸成了旧人~随便他去娶谁,她都不在乎! 她还是继续赚钱搞事业,这才是她擅长的事情! 从今天开始,她要跟他保持距离,再不要走心了,至多走走眼走走手就成了。 对,就这么办。 炎柏葳过来的时候,就见她笔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严肃极了,他过来她都没看到。 他只好轻轻拍了她一下。 唐时锦正想的入神,被他一拍,吓的大叫了一声:“啊!!” 再一看是他,心虚不已:“啊啊啊!!” 她抬脚就踹了他一脚:“你想吓死我啊!” 炎柏葳无辜极了:“我就轻轻的……”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用心险恶!!哼!不练了!”她超生气的一扭头就走了。 炎柏葳:“……??” 刚才那个说对他好的人,估计是在做梦?? 唐时锦骑上马儿去了县城,去三尺楼吃了个早饭,顺便跟郑夫人聊了聊葱姜蒜和辣椒的事儿。 郑夫人笑道:“你倒是带过来叫我先尝尝,当真比市面上味足?” “我忘了,”唐时锦笑道:“我回头叫人送过来,我今天是过来有事,吃个早饭顺便跟你提一嘴。你尝尝就知道了。” 郑夫人笑着应了。 两人正闲聊呢,就听下头一阵喧哗,唐时锦本来就坐了个楼边儿,伸头一看,就见沈挚带着一大拨人过去,唐时锦道:“沈大哥!出什么事了?” 沈挚一抬头看是她,立刻招了招手,唐时锦跳下去,沈挚附耳道:“昨儿牢里的牢头狱卒,死了四个!” 唐时锦吃了一惊,然后立刻道:“大赦天下!” “对,”沈挚道:“肯定是放出去的犯人回来报复的!而且我怀疑,就是那个贺家!因为他们四个都被,那个啥了……” 唐时锦想了想,惊讶道:“净身了?” 沈挚表情复杂的点头:“对,也怪我,居然不知道这事儿,听说那孩子人都不行了……总之你小心些,你们村儿也都小心些!” 唐时锦默默点头,看着他急匆匆走了。 她也没再上去,冲郑夫人挥了挥手,就骑上马儿走了。 在她看来,贺铁拐要怪,除了这些狱卒,最多能怪唐大丫,因为他们对她有恩,但她却间接造成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除此之外,不管是村里人,还是她,全都怪不着? 当时就算她没在那儿,他们也未必能劫走贺宝安,毕竟有生死大仇在那儿。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赶紧回去跟他们说了一声,贺里正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跟族长说了。 唐时锦回了家,吩咐老管家晚上加强戒备,一边又叫了调料园的人,叫他们送些菜去给三尺楼试吃,顺便也给罗娘子家送些,一边就拿空间里的鱼,喂唐九垓和唐八埏吃饭。 这才喂了几天,两只海东青已经很通人性了,近距离内,不打呼哨,直接叫名字,他们也知道是在叫他。 唐时锦为了区分,还给他们脖子两侧各涂了一点灵泉水,特意涂在了褐色的那个斑点上。 到时候这一片的毛长长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在左的是唐九垓,在右的就是唐八埏,毛毛小围巾一甩,完美! 唐时锦一边涂一边笑道:“我现在才发现炎柏葳取名的本事,真的是太差劲了,你明明是哥哥,却叫九垓,你明明是弟弟,却叫八~埏。” 炎柏葳走过来,笑道:“说给我听?你听见我过来了?” 唐时锦笑着没说话,炎柏葳道:“你这几天要小心些,这些盗墓的,肯定有私藏的财物,要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唐时锦都乐了:“就他们这‘事业’,还东山再起?” 他训斥她:“再敢不当回事?” “行行!知道了!”她道:“我白天出门,晚上又不出门的,贺家父子身手一般,再说他们真要是来了,不是还有你?” 炎柏葳点了点头,“但还是要小心。” 正说着,杨鹏霄过来了,道:“东家。” 唐时锦道:“哟,鹏霄哥哥来了,来来,给鹏霄哥哥施个礼。” 唐九垓和唐八埏高冷的站着,眼都没向他转一下。 杨鹏霄瞧了两眼,站远了些,一边道:“我今日去给杨家送货,杨家掌柜与我说,货还有不少呢,叫我不用那么赶着往那送。” 唐时锦的手一顿。 她挥挥手让两只鹰飞了,一边道:“是开玩笑还是正经说?是自己闲磕牙,还是替别人张的嘴?” 杨鹏霄道:“态度自然是开玩笑的,但这话来的蹊跷,再说这种干老了的人,哪有真正的闲磕牙。而且我留意了,外头有老金的马车,老金,就是杨云天带的那个管事,他平时都是跟着杨云天的,一大早来铺子,也太巧了,我又叫花狼的人帮着瞧了瞧,我这边买了调料出来,那人便与我说,说我前脚走,老金后脚就走了。” 唐时锦笑了,拍了拍他的肩:“拎的很清啊杨鹏霄。” 杨鹏霄淡淡的道:“我与杨家本就没什么情份,纵是欠了郑夫人些许,一只眼睛也还了……我若是还想怎样,就不会坚持不去杨家和郑家的生意了。” 第226章 习惯性口花花 唐时锦点了点头:“今天这事儿,我瞧着与杨云天脱不了干系,这不是眼光的问题,是格局的问题,他们明知道应该与我搞好关系,明知道还有酒用的着我,但是,这中间的差额,想想实在心疼,所以还是伸爪子试探一二,让一个掌柜的出面,呵……他们真就笃定这事儿,我会给他们留辩解的机会?” 所以她跟杨家的关系,一直都是生意来往,而不是像罗娘子一样,朋友般来往,因为不管是郑清源还是杨家人,不管交情到了哪个程度,都难免要算计。 唐时锦想着,笑了一声:“你放心,老子给你出气。” 走在后头的炎柏葳直皱眉头。 他发现这小混蛋,真就是习惯性的口花花。 她在卖给杨家酒之后,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情形,提前做了布置,如今却张口就“给你出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为了杨鹏霄! 杨鹏霄倒是十分从容,“倒是不至于生气,钱没有赚两头的,我们卖酒给他们,他们这边自然就不上心了,就算梧桐县本地的,他们也宁愿从自己那儿拉过来……这是必然的,所以我在想,过后我要不要少招些人?毕竟咱们自己接的单子,十五才交头三批,腊八交后两批,少招三五十人也赶的及的。” “不用。”唐时锦道:“你照招,能招多少就招多少。” 杨鹏霄点了点头:“也好,反正有契书在,量他们也不敢不收我们的。” 唐时锦笑了一声:“鹏霄哥,契书这东西,不能说没有用,但是做生意,不要倚仗契书,我们要倚仗的是货,我们要永远奇货可居,契书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叫了一个下人来,吩咐了两句。 不一会儿,那下人就端了一个盘子出来,唐时锦拿了筷子递给他,又叫后头的炎柏葳:“你也尝尝。” 盘子中是四种肠,全都切成了薄片,杨鹏霄就伸筷尝了一筷,唐时锦也挟了一片,下意识的就要送进炎柏葳嘴里,却中途想起来,自己吃了,然后把筷子递给了炎柏葳:“你尝尝。” 炎柏葳倒是没察觉什么,就接过筷子,尝了一尝。 一种是红肠,就是现代的哈尔滨红肠,一种是广式腊肠,一种是糯米血肠,一种是粉肠,全是用猪肠做肠衣灌的。 这四种各有风味,味道也都不错,而且像血肠这种,又充分利用了副产品,而且这不同于什么麻辣香肠孜然香肠,它改变了工艺和配料,所以完全不受契书限制。 杨鹏霄点了点头:“好!” 唐时锦笑道:“你今天下午就去县城,找个开店的地方,大一点,回头我准备连猪下水也做成卤肉卖。我去找六哥写个招牌,你们说叫什么好?” 杨鹏霄道:“直接叫唐家?” “不,”炎柏葳道:“财神居。” 唐时锦想了想:“好!就叫财神居!” 杨鹏霄一拱手就去了。 唐时锦又回头找了老管家,从这次来的人中,挑出来两个人去管这个铺子。 这几种肠的好处就是用肉少,例如红肠要添加淀粉,血肠直接就是血……所以售价都会比五香肉肠便宜一点,这对于五香肉肠,绝对是一个冲击。 这样一来,调料园也就不用费劲了,很多调料都可以自产自销,味道有保障。 而且到时候,那些人来提货的时候,给他们一点尝尝,也就顺理成章的,打开了外地市场,完全不用费力气。 杨鹏霄当天下午就找到了地方,花了两天时间打整,这边也挑出人手来,买了设备,做出一些来试卖。 先做了红肠和糯米血肠,红肠主要是口味比较大众,而糯米血肠主要是能充分利用副产品,红肠因为做的是蒜香的,就叫蒜香红肠了,糯米血肠也直接叫了糯米血肠。 开业三天,可以试吃,每凑齐二十个人都可以分一根,一时间热热闹闹。 而杨云天那边,真的是措手不及。 他为此准备了很多应对,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他茫然了许久,才道:“也许,她早就打算做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 “没有!”郑夫人道:“就在前天早上,她还问我调料要不要,要是她那时候就打算做了,多少调料用不了,还用的着找我?她这分明就是听了你们那句话,临时起意要做的!” 杨云天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临时起意能做成这样?” “可不可能你心里明白!”郑夫人白了他一眼,无奈叹道:“而且锦儿做这两种肠,也照例送来给我们吃了,你信不信你再去买酒,她也一样按九折给你,连一个不妥当的眼色也不会有?人家做事情,比咱们高明不知道多少!” 杨云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郑夫人道:“我就觉着,锦儿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冲天鹰,我们杨家搭上她,她觉得我们还顺眼,就带我们飞一阵儿,我们飞不动了,她还会拽我们一把,可是我们要是自己不想飞了,还想扯她后腿……她一翅子就飞到天边儿,我们就再也撵不上她了。” 不得不说,郑夫人看人是很准的。 但是事已至此,杨云天也是精明的人,他知道再过来解释致歉也是无用,所以只能认了。 那边唐时锦带着厨子一遍一遍的试做猪下水。 去年她没操心这事儿,猪下水都低价处理给了坊里、村里的人,以及低价卖给郑夫人了,比较浪费。 既然想到了,就得着手改改。 其实从宋朝开始,猪下水就不再是贫民食品,有时候达官贵人也吃。 但是要怎么做的与常人不同,让人乐意买,就比较考验功力了。 反正家里人吃了三天的猪下水,才终于试验出了最好吃的配方,然后拨了两个厨子单独干这个活儿,一天只做十坛,保质期三天,到期没人买,就自家吃掉。 只算是个辅助,废物利用,倒没指望这个赚钱。 忙起来日子真是嗖嗖的。 到了十五前后,之前的三家都来了,四种肠都已经上市,各家来的人尝了尝,有不少现场就订了货,又热闹了好几天。 赶着进腊月之前,贺里正的房子终于盖好了。 贺冬生的猪场结构简单,不几天也盖好了。 然后唐时锦把之前的工钱给程家班结清了,又发了赏钱,约定好了,等过了年再回来盖药园子,而且贺冬生也准备盖一套院子出来,宅基地都买了,程班主也接了。 二十六,贺家乔迁新居,大家都去他家热闹了一天。 炎柏葳担心唐时锦偷喝酒,提前出来转了转,结果一眼就看见唐时锦站在外头跟花狼说话,两人头凑的很近。 第227章 只有你身边安全 炎柏葳眉头一凝。 他忽然发现,这阵子唐时锦好像一直没闹他? 虽然平时她要摸眼睫毛,他也不大情愿给摸,但是一旦她看都不看,提都不提了,他心里还挺不舒服的。 本来也有可能是这孩子长大了,晓得礼数了……可现在看看,她跟桃成蹊,跟杨鹏霄,跟花狼,都是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就是不闹他了。 葳爷忽然有点不爽。 他遥遥站着,也不过去,也没试图去听她们说什么。 结果就见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转回了身,脸上神情都有点不对劲。 唐时锦一抬头看到了他,向他招手,炎柏葳快步过去,唐时锦道:“最后那个狱卒家,被灭门了。” 当时侵犯过贺宝安的,一共有五个狱卒。 那天晚上死了四个,最后那个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直接就被灭门了。 他、他的爹娘、妻子、还有才五岁的儿子,全都被杀了,而且他妻子,还果着身体被扔到了大街上,手段狠戾。 唐时锦道:“你说,他会不会再做什么啊?” “很难说。”炎柏葳道:“沈挚追查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他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炎柏葳沉吟了下:“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在我回来之前,哪儿都别去!” 一边说着,一边回身,想回家去骑马,只走了一步,又转回来:“算了算了,你现在去里头跟族长说一声,我回家交待一声,你跟着我。” 说着就直接走了。 唐时锦只能进去跟族长说了,正转头交待花狼呢,他骑马过来,一手提住她后心衣裳,就直接提到了马上,马儿泼刺刺驰走,唐时锦只能对花狼嚷嚷了一句:“你去我家要匹马!” 他扳着她肩把她正了过来。 唐时锦眼睛向上看,顺手摸了一把长眼睫毛。 又被摸了的葳爷微微垂眼,神情柔和了一些:“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护着你。” 唐时锦道:“哪里都不安全,只有你身边最安全,是不是?” 他道:“是!” 唐时锦笑了一声,想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快马加鞭去了县城,沈挚还在现场检视。 两人交待了一声,就进去了,炎柏葳道:“怎么样?” 沈挚道:“我怀疑他们现在躲在一个墓里……你看鞋印里,有挟带的朱砂,他也不知道踢踹了他多少脚,这里,这里,全都是朱砂,除了墓里,旁处哪有地上这么多朱砂的?” “再有就是这刀,多厚的一层青锈,不是陪葬的,哪找这么锈的刀?” 因为男尸赤身,唐时锦不好多看,再说她也不懂法医知识,就问:“之前那四人呢?” 沈挚道:“之前那四人,用的就是他们的佩刀,他们聚在一起喝酒,估计是喝大了,全都是后心中刀,没有挣扎的痕迹,所以留下的痕迹也少。再说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出大牢,也许还没有找到落脚之地。” 炎柏葳蹲下看了看,道:“这伤痕一边平,一边应该是弯月状,似乎是汉戈,这附近有汉代的古墓吗?” 沈挚道,“这谁知道啊!” 炎柏葳道:“叫人请个看风水的!” “对啊!”沈挚也想起来了,赶紧叫人找了个会看阴宅风水的。 这附近能埋人的地方就那么些,找到第三处的时候,就发现有一处新坟,坟前还留着烧纸的痕迹,前头并排五个罐子,沈挚过去拿起一个,一打开,当时就呕了出来。 估计这坟里埋的是贺宝安,坛里装的是五人那玩意儿。 炎柏葳也没上前,只道:“看来他们已经走了。” 但是为求稳妥,他们还是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果然在不远处找着了一处古墓,并不算大,沈挚和炎柏葳下去看了看,下头确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现在已经没人了。 炎柏葳道:“这么看,他们想杀的人应该已经杀完了,估计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沈挚道:“你说说,好好的整啥大赦天下啊,要不也没这么些事!” 唐时锦道:“狱卒死的也不冤!” 沈挚叹口气:“妹儿,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虽然是个捕头,但牢里又不归我管,这些腌臜事儿,我就算下死劲想管,也管不了,我也不能天天在那儿守着不是?那孩子我也觉着可怜,我当时就问过林县令,事后我进去,看他病了,还把我的金创药送给他了。” 唐时锦也是无言。 她问:“那现在怎么办?抓不着人你怎么交差?” 沈挚苦笑着拍了拍脑门儿:“不知道,先压着。大赦天下是好事儿 ,等着下头感恩戴德呢,结果偏有不识抬举的干出这种事儿,抓着抓不着都是个错,只能先压着了,能瞒多长时间,瞒多长时间。” 她能说啥,她只能安慰他:“就算上头追究,也有林县令顶着,不可能落到你一个捕头身上的。” “这倒是。”沈挚道:“官小也有官小的好处!” 唐时锦道:“话说,你还真的会验尸啊!” “嗯,”沈挚道:“前朝有一个宋提刑,他写了一本书叫《宋提刑洗冤集录》,你看我虽识字不多,这本书我却背的滚瓜烂熟,而且我有一个绝技你知道不,叫我闻闻死人,我就能闻出他是几时死的……差不了半个时辰,例如那家人,就是死于亥正(22点)左右。” 宋慈?唐时锦问:“那你闻其它味道呢?” “很多味道都行,我鼻子很灵的。”沈挚道:“比如我一进去就闻到了朱砂味和那种……就那种坟墓的味。” 唐时锦点了点头。 沈挚叹道:“有时候我真想回京城,继续干仵作,就是怕玉娘嫌丢人。” 唐时锦道:“可你不是想查案子么?” 沈挚道:“但是有很多事情,想管,管不了,不管,还闹心。” 她道:“你去了京城,岂不是更加人微言轻?” “是倒是,”沈挚道:“可那不是有我师父顶着么?” 炎柏葳问:“你师父是谁?” 沈挚道:“他是大理寺的推官,姓海,特别厉害。” 炎柏葳道:“你要明白,仵作的子孙后代,是不准参加科举的。” “唉!是啊!”沈挚叹道:“所以我也就是说说。” 第228章 老子的一世英名 三人聊着的空儿,捕快已经把几个坛子收拾了起来,拿绳子系着,这是要拿回去当证物的。 唐时锦忍不住叹道:“其实贺宝安真的挺乖的,以前在村里看到我就直笑……唉!有时候想想当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的世界干干净净的。”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走过去跟沈挚说话,唐时锦从旁边摘了一把野花,仔细的理干净,埋在了贺宝安坟前,低声道:“下辈子投个好胎!” 她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在看着她,不由得往墓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那双掩在乱草泥土之下的眼睛,仍旧在冷冷的注视着她。 炎柏葳和沈挚都不大懂阴宅,他们只看到墓室不大,却不知道,这个墓的结构十分特别,墓主是汉朝一个武将,死后用左右护卫陪葬,品字型的墓室结构,他们看到的,只是陪葬的一个护卫的墓室,根本就不是主墓室。 收拾完了,这才往回走。 到了县城,炎柏葳两人就直接骑上马回去了。 唐时锦道:“我记得是不是有一条律法,复仇可以免罪?” “不是免罪,”炎柏葳道:“复仇可以酌情宽容,另外,复仇者不连坐……但他这种不一样,他杀的,大小是个官儿,这种不能以复仇而论,抓着了就是极刑。” 他顿了一下:“就算他杀的不是官,这种仇,一般来说也不会赦免,得到赦免的大多是父仇,律法有‘如有复祖父母、父母仇者,请令今后具察,奏请敕裁。’也就是说,遇到这种情况需上议,单独裁断,如今大多是依此办理。” 唐时锦恍然点头。 炎柏葳看了看她的小脑袋,不经意似的道:“最近很忙?” “何止最近?”唐时锦道:“一直到年前都会忙的不行,最赚钱的时候不忙,那我不是很失败?” 炎柏葳道:“也不用事必躬亲。” “我已经够不事必躬亲的了!”唐时锦道:“可是有很多事情是刚上手,我扶上马总得送一程?对了炎柏葳……” 他点了点她脑袋:“又连名带姓叫我!就按上次那么叫,可有多乖?” “上次?”她想了想:“你生辰的时候?” 他没好气的又点了她一下:“你也知道是生辰的时候,你忙的多久没好好跟我说话了?” “诶,”唐时锦心虚,但表面上仍旧十分理直气壮:“你又跑不了,但是钱会跑啊!炎柏葳和金钱明明可以兼得的,你非要捣乱做甚么?” 他道:“不许再叫炎柏葳。” 她眼睛向上看:“你怎么忽然对这种小节这么注意了?你这么幼稚哪里像哥哥?要不叫你小葳葳?” 他就这么看着她。 长睫毛那么一垂,她控制不住洪荒之力,摸了一把。 他道:“摸了我就得叫!”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以睫事人……” 他笑出来,按住她脑袋:“叫不叫?不叫把你扔下去。” 她晃了晃脑袋,羞耻的小声叫:“葳哥哥。” 他满意的嗯了声,收回了手。 唐老大的内心是崩溃的!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人的本质是双标狗+真香狗,就在来这儿之前,她看到娱乐公司交上来的本子,还吐槽编剧:“你是从60年穿越回来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蓉言蓉语的,X哥哥什么的恶不恶心啊?” 恶…不…恶心啊…恶心啊…… 算了,反正也没有熟人听到,她还是那个酷帅狂霸拽的唐总! 一恍就进了腊月,到处都忙到脚打头。 炎柏葳见她回来都没个正时候,就暂时停了练武,结果一停就发现,他居然能接连两三天不见她人。 而且有的事情,他也确实帮不上她的忙,所以他能做的主要还是药园的事。 有时候两人在路上走个对脸儿,这小混蛋连马都不勒一勒!早知道就不该教她骑马! 这次唐时锦倒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忙。 抱君心茶坊,一直卖的挺不错的,天冷了还一直有人买。 唐时锦索性又往后延了延,一直截止到了十一月底,才把帐给结了,然后把货物一处理,直接关了铺子,贴出告示,一直到来年二月二再开。 陆老板那边,之后倒是没再过来拿货,但是只茶坊出的货,她就净赚了41万两。 再加上之前卖酒的22万,已经把帐全收回来了,后续杨家还又要了三千斤酒,肉肠之类的帐先不管,就光这一些,她到手一百三十余万两,提前并超额完成了百万目标! 咩哈哈! 第五步,别墅自由成就达成√ 头着腊八之前,唐时锦带着自家厨师做了加料版的五香肉肠和红肠,并一些土特产,准备打发人送去京城桃府。 除了给桃家送,还另外拨了人,准备给江护送一份儿,以酒为主。 既然已经有了人情,就来往来往,别断了。 过去叫桃成蹊写信的时候,她顺便炫耀了一下她新达成的百万目标。 桃成蹊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然后承诺给她画一个画像,要一个“风华绝代”“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 两人叨叨的时候,唐时磊就在一旁念书,一点都没被他们打扰到。 唐时锦于是手贱,非得过去掐了掐他脸,唐时磊抿嘴一笑,眼睛没离开书本,继续往下念。 唐时锦收起信正想走,却无意瞥到桌上写着“鲤园”两个字,唐时锦有点奇怪:“这是干什么?” “哦,”桃成蹊道:“之前的园名写的不好,磊儿如今书法上长进了,所以重新写了、重新做过。” 唐时锦吃惊的道:“磊儿写字,已经有这么好了吗?” 桃成蹊笑道:“那是!不看谁教的。” 她拿过来看了看,虽然她不懂,可是看着都有铁钩银划呐味儿了,她忍不住又掐了掐唐时磊的小脸:“我弟弟也太厉害了叭?简直就是个天才!” 唐时磊又笑了笑。 桃成蹊道:“你说说你,自己不学无术,能不能别捣乱,闹的旁人也学不成!” 好好! 唐时锦赶紧收回手,做了一个求饶的手势,退了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然后她回了自己院儿,准备自己给江护写一封信。 本来么,她就走卖萌路线的,字丑一点完全没关系,不通文墨也完全没关系,可可爱爱的就好了,可是写完了,看看满纸都透着风流秀逸的桃成蹊的字,再想想刚才看的唐时磊的字。 唐时锦忽然就有些泄气,随手把信纸一团,按进了水盂里。 第229章 不老实的豆腐 再看看之前练的字……炎柏葳说一天五张,其实她一天至少十张,多的时候能练二三十张,这么忙都没断过,可是练了这么久……还是一个丑。 她可能就不是那块料! 唐时锦越想越烦,直接开了柜子,把练过的纸一抱,就从墙上出去了。 她跑的远远的,确认周围没人,这才拿出火折子,把这些纸全都烧了。 一直到烧完,都没有人看到。 唐时锦松了口气。 很好,老子还是辣么酷! 她就背着手,悠哉游哉的回来了。 已经是晚饭时间,菜都上了桌,大家还没吃,在等她,见她进来,桃成蹊就抱怨:“菜都凉了,你又去哪儿了?” 唐时锦道:“我临时有点儿事,早就说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等我。” 桃成蹊道:“那我也得打的过炎柏葳啊!我就伸了伸筷子,你看看我手!他用筷子打我!!我真想不通我当年怎么会跟这种野蛮人交朋友的?年轻的时候太傻了!” 唐时锦笑的不行,凑过去给他吹了一口。 炎柏葳一挑眉。 这小混蛋到底怎么了? 她全程都没看他,要搁平常,她铁定得口花花几句的。 于是吃完饭他就跟着她。 唐时锦回了院儿,提笔一挥而就,自然极了,写好了就折起来,然后叫过老管家来交待。 两拨人不一起出发,也不一起入京,就完全相当于两拨人,不要叫人察觉到有关系,例如江护的,也不用多说,直接送就成。 然后这两拨礼送出去之后,再收拾三份年礼,给郑家、沈家和花狼那边走礼,仍旧是接地气为主,不用送什么绫罗绸缎。 炎柏葳坐在桌前,听着她一句一句的交待。 他的眼神儿,忽然定在了水盂里,水盂里一个纸团,周围全是溅出来又干了的水渍,显然按的时候用了些力气。 他眉头一凝,再看旁边,书架下头的柜子还没关上,里头一叠宣纸,另边却是空的。 他记得她平时都把写完的字纸,收在那里,为什么忽然没了? 再看那一叠宣纸……当时买的时候,他记得是买了五刀,放进去几乎顶着柜子,如今已经只余了三成…… 炎柏葳皱起了眉。 唐时锦吩咐完了回来,就见他还坐在这儿,大长腿舒开,仪态闲适。 这腿长的……啧啧,腿玩年有木有? 唐时锦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早上练字了啊?” 一边下意识的看向案上,然后猛的发现她刚把纸都处理了,然后她又下意识的看向柜子,发现柜门都忘了关。 唐时锦一窘。 幸好他根本没往那看。 炎柏葳道:“不是练字的问题,我发现你最近对我不好。” “啊?”唐时锦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用腿把柜门关了,一边提了个椅子过来坐下:“什么不好?” 炎柏葳道:“路上遇到,你没跟我说话,吃饭吃到什么时,你也不给我挟,但你给桃成蹊挟了。” 唐时锦:“……???” 她默默的道:“你等会儿,我先去问问大眼灯儿,本命年会出现返老还童现象么?” “别打岔,”炎柏葳道:“为什么?可是我什么地方说错了,或者什么地方做错了?你生我气?” 唐时锦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吗?” 他道:“那是为何?” 她死不承认:“我觉得你在鸡蛋里挑骨头,找我茬儿。” 他这么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的跟他对视。 然后他道:“你过来。” 她道:“干什么?”一边就过去了。 炎柏葳看着她,轻声道:“你说过,没有摸一下睫毛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摸两下。” 他抓着她小手,轻轻垂眼凑了过来:“给你摸两下,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就原谅我了,好不好?” 唐时锦:“……” 他喵的他真的好烦啊!!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老实的豆腐啊! 好好的当你的豆腐不好吗,怎么还带化被动为主动的? 你再这样下去,老子真的要化烟熏妆搞小黑.屋play了! 她一边内心狂吐槽一边摸来摸去。 然后他终于把她手扯开:“好了,明年的也都摸完了,从今天开始,一天十张字。” 唐时锦手一僵。 她甩手道:“我没空儿,我不想练。” “不行,”他道:“又不练字又不练武,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她道:“可我真的不想练。” “不想也得练!” 她挣手挣不开,又不舍得跟他发脾气,终于忍不住道:“可是我再练也写不好的!” 炎柏葳道:“怎么?我当先生的都没说不好,你自己倒看的出好不好了?” 她道:“反正就是不好!比不上别人!” 他道:“那要看你跟谁比了,若要跟我比,我路还走不稳当就开始练字了,比你多练了二十几年,怎么比?你一辈子都休想比的过我了。” 她被他气死了:“谁稀罕跟你比,我连磊儿都比不过。” 他微微抿唇。 看她一直背着身,他心里直发疼。 声音却仍是带笑:“谁说的?桃成蹊?应该不会,他在这方面还是不会说谎的……锦儿,你跟磊儿没法比的,唐时磊他要科举,他学的是正经写法,科举都要写馆阁体,从一起初,学法就不一样。” 她僵着的手臂,慢慢的柔和下来。 他声音都没变,温和续道,“而你,我教你这种书法,是凑合着你的性子写的,你会武,天生比旁人有力气,你学这个写法,事半功倍,只消有三年工夫,拿出去便可叫人赞一声好字,这就够了。你是做大事的人,为何要与顽童比端正?没意思的,我们不走这个路子。” 她转回来,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他站起来:“你写一篇字出来,现在就写。” 唐时锦有点犹豫,他摸摸她头:“听话,现在就写。” 唐时锦当着人是不会露怯的,于是拿了纸出来,炎柏葳亲手给她磨了墨:“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唐时锦于是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篇词洋洋洒洒写完,炎柏葳吹干了纸,道:“你现在,拿着这张去叫成蹊看,我不跟着,我也不会给他做任何暗示,你就这么问问他,我倒要听听他能怎么昧着良心说我教的不好!” 他揉揉她头发:“去!”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第230章 锦儿嫁给我吧 然后她就真的去了。 她一脸漫不经心的进去,极其随意的把纸给他看:“六哥,你觉得我的字写的怎样?” 桃成蹊对诗文这类的事儿向来在意,就接过来,一挑眉:“哟?不错啊!亭亭又飒爽,这是你写的?” 她点头:“对啊!” “我不信,”桃成蹊道:“这是炎柏葳凑合你装呢?蒙我好玩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练了字?” 她道:“我骗你干什么,真的是我写的,所以才找你看看啊!” 桃成蹊看了她两眼:“如果真是你写的,那倒是真的不错。” 他顺手就提起笔来,唰唰的圈了几笔,“嗯,这一笔不错,不错……锦儿你好生练,练个三五年,拿出去谁也瞧不出你不学无术,只要这字儿一亮,人人都会当你深藏不露,唬人特别方便。” 唐时锦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晴了。 炎柏葳站在门前树下,笑着看她,唐时锦一看到他,就忍不住一笑,小白牙都笑了出来。 她背着手儿回去,又写了一张,一刻也等不及,跑去请谢怀瑾看。 炎柏葳也不阻止。 谢怀瑾两口子门都关了,她一叫门,还把他们吓了一跳。 大冷天儿的,唐时锦道:“不用出来,我自己进去就行!”一边说一边就直接跳进了墙,笑道:“没打扰你们休息?” 谢怀瑾持烛立在门边,笑道:“没有,我们刚用过饭,还不曾休息。可是有事?” 唐时锦道:“有个小小的事儿。” 她就跟着进屋,请他帮忙看。 谢怀瑾在做学问上,远比桃成蹊态度严肃,他认真的看了半晌,道:“这是你写的?” 唐时锦其实还是有些小忐忑的,点了点头。 谢怀瑾就笑了:“不必紧张,这字儿不错,已有小成,我只是在想,教你的人着实高明,这个字体用心极巧妙,凑合着你的长处,只怕是专门为了你创的,桃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唐时锦道:“倒不是我六哥教的,是柏葳哥教我的。” 谢怀瑾微讶,然后点点头:“不想炎兄竟是深藏不露,倒是我太过于眼拙了。” 他拿到烛前仔细看了看,又道:“唐小娘,你在用力上还有一些需要调整之处,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再去请教他就好。待练个两三年,这取巧之处,便没人看的出了。” 他笑着交给了她。 唐时锦拱了拱手,就翻身跃了出去。 见炎柏葳站在那儿等她,她扑进他怀里,开心的不行:“炎柏葳!” 他道:“这下信了?我教你已经算是十分严苛了,同样的字儿,你看成蹊能圈多少?” 她哈哈的笑了两声:“信了~” 她拉着他手就上了山。 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看看月亮,又看看手里的字,她这还是头一回在“正事”儿上得人夸,真的好开心。 于是她高兴的宣布:“炎柏葳,我决定以后每天写二十张!” 他道:“你叫我什么?” 唐老大只好万分羞耻的道:“葳哥哥~” 他弄不懂她为什么喜欢眼睫毛,但他忍了。 她也弄不懂他为啥喜欢被人叫哥哥,但她……算了,不就是甜言蜜语么,小哥哥什么的天天叫,改个字儿而已,没啥的! 她靠他近了一点儿:“葳哥哥,你明天给我写个有学问的字帖?” “好,”他道:“要多有学问?” 唐时锦想了想:“李白或者苏东坡。” “好。” 她口是心非的道,“虽然我也不是很在乎,不过假装有学问,对我富甲天下很有帮助的你知道?你看我要是不学无术而有钱,那妥妥要被人骂奸商,我要是看起来很有学问又有钱,那就是儒商呀!懂不?” 他点头,“懂。” 然后他瞥了她一眼:“如果不光是看起来很有学问,实际上也很有学问,不是更厉害更风光?所以我们要不要顺便把诗词歌赋也……” 她飞快的跳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炎柏葳一抬头时,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 腊月初六,年礼就上了路,腊月初十,郑家三家的年礼也送了出去。 今年花狼正儿八经的回了礼,买了一大堆的各种年货,吃的用的啥都有。 而且买衣服也不用她们出门了,直接叫了裁缝过来量身,从里到外全都要换新的。 腊月十六时,贺十八,现在叫贺明辩了,赶着娶了新媳妇儿,一家子喜气洋洋。 贺元宵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了来,跟她抱怨:“我娘非叫我相亲,可是来的姑娘都可丑可丑了……锦儿要不你嫁给我,虽然你凶了点儿,起码长的好看啊!” 他喵的说谁凶呢? 唐时锦抄起算盘把他揍了出去。 炎柏葳笑道:“你算什么帐呢?肉肠什么的帐也快结了?” “嗯,”唐时锦道:“我在算明年要干什么,目前来说,有两个空白需要填补,一个是肉肠冬天是旺季,夏天应该做些什么,一个是竹芯茶夏天是旺季,冬天该做点什么茶?茱萸?姜?都不合适,不适合大量做,要不我们弄个茶园?” “可以,”炎柏葳道:“等开了春,移一些茶树过来,反正到了你手里,品质略茶的茶,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但单采春茶量少,还是应该挑好品种……一亩能产个一二百斤那种,不然占地太大。” 她点了点头:“夏天可以做些水果罐头,但投入多,要改的地方大,我还要再想想。” 炎柏葳道:“再就是你说买良田,明年也该想法子开始做了。” 她点了点头,他便笑道:“今年许愿说一百万,明年要许愿三百万了?” 唐时锦不屑的道:“难道我是这么没长进的人吗?钱到了一百万以上,那就只是一个数字了,要如何让钱生钱已经变成了次要的,因为你只要不作死,钱自己就会生钱……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要如何经营自己,就应该提上日程了。” 炎柏葳道:“经营自己??” “对啊!”唐时锦道:“我现在只是一个竹林村的小村姑,旁人提起我来,哦,桃花公子的义妹,缘觉寺高僧断过的什么什么……我是谁?没有人知道,所以我明年的计划就是,让人知道我是谁,起码提起来的时候,会说,听说唐时锦还跟桃家有点关系呀,什么什么的……就是不一定是并列,但我在众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形象,你明白吗?” 炎柏葳道:“很难。” “我知道啊,儒家独大么!商贾的地位不能跟读书人比,再说我还是个小女子……但是我去年说赚到一百万的时候,你们不也觉得我做不到?目标如果是轻易就能做到的,那不是糊弄自己么?” 第231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炎柏葳轻笑道:“是。” 他笑问她:“但你又不是在乎名声的人,此时求名有何意义?为了更好的赚钱?” “也是,也不是,”唐时锦道:“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怎么说呢,处处都是隐忧的世上,要如何不被人欺?” 炎柏葳微怔,看着她。 她郑重的道:“这是我十年计划的方向!” 炎柏葳一时无言。 这小娘子,活的也忒明白了,叫他们这些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之人,情何以堪? 唐时锦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是商人,习惯于把目标明确化、表格化,整体看下来非常清晰。 例如下一步要干什么,多少天内能完成,预计花多少钱,能得到多少收益。 或者“三年计划”,各项列出来,当前情况、需要进行哪几项工作、大概支出、时间、人力及完成后……等等。 乍听上去就会感觉很厉害,估计是把他震住了。 于是她故意道:“我们年轻人就是这么有干劲儿的,跟你们这些大叔不一样的!” 炎柏葳:“……” 关键他无可反驳!他在她面前确实已经是叔辈儿的了! 然后她道:“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虽然年华不复回,但幸好你仍然是这么好看。” 他抬手就拍了她后背一巴掌。 唐时锦笑的算盘珠子都拨乱了:“哎?我刚算到哪儿了?都是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哦,”他道:“我是叔,我是长辈,我不用讲理,我就喜欢说不过动手!” 唐时锦笑到不行。 外头伙计过来禀报:“东家,刘大灶问你什么时候能过去尝尝?” “哦,对对。”唐时锦也想起来了,上一回她去肉铺子,好是财神居,那边的掌柜跟她说,附近有个饭馆的厨师姓刘,找上门来,说他能把血肠做的更好吃,说他尝了觉得不错。 让他送点儿来,他可能是担心他们这边偷师,还不肯送,问她啥时候能过去尝尝。 唐时锦有点感兴趣,毕竟她们用的调料好,要是能超过他们,那说明手艺是真的不错了。 唐时锦就道:“那我现在过去!” 她叫炎柏葳,“走呀我们一起去。” 他道:“不去,叔不爱出门。” 唐时锦笑到打跌,抓着他袖子:“走嘛!葳哥哥!葳郎郎!小葳葳!!我错啦我再也不说你了,你陪我去!” “不去!”葳爷很傲娇,并不容易哄好,他抽袖子走了。 然后就去找桃成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去了。 好,唐时锦只能自己去了。 现在县城里不少人认识她,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还有人道:“小财神,你们家的卤肉能不能多上点儿,我去了三天都没买着!”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笑道:“过了腊八就是一天三十坛了,还不够?要不这样,从明天开始我一天上六十坛。” 大家纷纷应下。 那个刘大灶年过四旬,开着一间小店,唐时锦过去尝了尝,顺便吃了个午饭。 怎么说呢,手艺其实不错,但就属于味儿特别重的那种,这种乍吃第一口好吃,吃多了就会腻的慌。 所以唐时锦直接拒绝了。 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罗家的一个婶子,她一见她就道:“哎?锦儿,怎么在这?我们家娘子亲自给你送年礼去了。” 啊? 唐时锦赶紧往回赶,出了城门,才走出一小段路,忽然听到了一声女子尖叫。 好像叫了一半儿,又被人捂住了似的。 唐时锦脸色微变,急拨转马头,赶出一程路,就见罗家的马车倒在路上,地上散落着一些年货,马儿却是不见了。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赶紧向前冲,又冲出一程子,遥遥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骑在马上,横挟着一个女子往前走,瞧衣衫正是罗娘子。 唐时锦急道:“站住!” 她一边催马,一边喝道:“你放下她,我有银子,你要银子我给你,你把她放下!” 那个人似乎只是一个庄稼汉,驭马并不熟练,只是拼命向前赶,一边大叫:“别追了!再追我就弄死她!” 唐进锦迅速接近,道:“快些放下她!” 那人大声道:“驾!驾!你别追了!” 唐时锦从腰间解下了鞭子,试着找角度,一边道:“手下留情!我给你银子就是了!你看!这些银子全给你!” 那人回头道:“在哪?” 唐时锦一鞭子甩了出去。 铁制的鞭子重重抽在了那人脸上,登时抽出了一道血槽,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跌下马来,罗娘子也跟着跌下,唐时锦马势未竭,直冲出了数步,才一勒马儿翻身跳下。 那人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唐时锦也顾不上管他,急去扳罗娘子的肩。 下一刻,小腹一凉。 躺在地下的人嫣然一笑,眉目姝丽,堪称绝色,却居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唐时锦猛的往后一退,然后接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撞在石头上才停下来。 她伸手扶着石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真特么的…疼啊…… 她没敢伸手去拔小腹上的匕首,咬牙捂脸,先灌了自己两口灵泉水。 那人笑吟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头发,一边道:“小娘子,挺厉害的么!” 居然是男人的声音。 唐时锦额上全是冷汗,轻声道:“贺家人请你来的?” “哟?”那人很稀奇:“居然一猜就中?” 她道:“他多少银子请你的,我十倍给你。” 他又是一笑:“多谢抬爱,不过我戚九是讲规矩的人,既然接了他们的活儿,那就不能再接你的了……下次。”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 呵! 唐时锦屈指含在唇间,一声长哨划过长空。 戚九微微挑眉。 唐时锦接连作哨,不大会儿,便听呜啊一声鹰鸣,戚九一抬头,讶然道:“海东青?你居然还养了海东青?” 唐时锦一指他,两只海东青猛的扑下。 戚九反手就从衣襟下抽出了软剑。 海东青交互扑击,其势如电,而他身影如蝶,闪避的动作亦是飞快,不几招,便见寒光一闪,海东青一声嘶鸣,猛的往上一腾,一大片翼羽合着鲜血,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第232章 她得多疼啊 操!这人怎么这么厉害!? 贺铁拐他们是下了血本了! 海东青不是他的对手,唐时锦当机立断,向海东青挥手:“走!快走!去叫炎柏葳!去叫炎柏葳!” 海东青一声长鸣,继续绕着戚九打转。 唐时锦急道:“唐九垓!快走快走!去叫炎柏葳!” 两只海东青不甘的长鸣几声,这才折身飞了。 戚九一直瞧着,笑道:“不错不错,好神俊的海东青,难得又如此通人性。” 他仰头望了一阵儿,才转回头:“那就走,小财神。” 唐时锦招手叫过马儿来,强撑着跃到了马儿上,抬抬手:“去哪儿,前头带路。” 他愣了愣,失笑了一声:“你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 唐时锦冷笑道:“有意思也没见你放我走!可见不是真心夸我的!” 戚九连连失笑着,上了马儿。 唐时锦又道:“你叫戚什么?” “戚九,”戚九笑眯眯的道:“不是排行,小姓戚名九,字曜灵。小娘子可唤我曜灵。” 要个屁的零,老子还特么幺幺零呢! 唐时锦冷笑道:“曜灵是?装罗娘子倒是装的像,有这本事还用的着收买大婶儿?还用的着易弁而钗?你直接过来施个美男计就行了呗,美女计也成啊!老子也没什么节操,很容易上当的。“ 戚曜灵笑的不行。 他长的美,动作十分的赏心悦目,但并没有刻意女气,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显然易容,并不是他得意之处,估计只能算是他的本事之一。 于是唐时锦迅速调整战略:“你在江湖上应该很有名气?你们有名气的江湖人这么不挑?啥活儿都接?功夫这么好,不找点儿有挑战性的工作干干,接这种盗墓贼的活儿?” 戚曜灵笑道:“那也没办法,缘份到了。” “什么缘份?”唐时锦道:“怎么着,你不会是一天只见第一个什么的?” 看他表情,她喷笑出来:“你立规矩也立个别人想不到的,立个狗都能想到的,白瞎你这张美人脸了!再说了,真不是我说你,见过挖坑给别人跳的,没见过挖坑给自己跳的,杀我这种人还好说,要是啥人想坑死你,花钱买你去杀头猪,传扬出去,呵!你自己品品!你细品品!” 戚曜灵还真的歪着头开始想,半晌点点头:“确实应该改改,幸好旁人没有你这么坏。” 唐时锦努力调匀呼吸。 其实这会儿她疼的快要死了,意识都快要模糊了,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滑,把衣服都快湿透了。 她一手按着伤口,尽量往里放灵泉水,可是灵泉水毕竟不是仙药,它生效是需要有个过程的,再说血一直往外涌,灵泉水也被冲了出来。 但在这每个字都有可能救命的时间里,唐时锦不敢松懈,又道:“怎么着,如今我也算死了,你这个活儿也算完成了,咱俩也算有点孽缘,要不要接我一个活儿??” 戚曜灵挑眉:“你这小娘子,当真又聪明又有意思,你倒说说看?” 她这时候应该买他自杀。 不过他不傻,她能想到的,他显然也想到了。 所以他说的是“说说看”。 唐时锦突转正色,她的手在袖中一缩,抛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给他:“死的清白。” 戚曜灵眼神儿一闪,张手接了元宝:“好,我接了。” 他猛的反身,一脚踹在了他的马上。 唐时锦眼瞳一缩,他已经跃了过来,一把拔了她小腹上的匕首,唐时锦痛哼一声,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戚曜灵非常轻松的把她挟在肋下,用身体堵住了鲜血飞溅,然后一刀捅在了她的马屁股上,马儿瞬间向前跑了过去,仍旧是留下了一道血迹。 而戚曜灵则挟着她,飞也似的向前奔,很快就没入了林间。 ………… 无忧山庄。 炎柏葳跟桃成蹊聊了聊唐时锦的十年计划。 桃成蹊倒是难得的没有说笑,他道:“我也有个十年计划,我想在十年之内,让天下人知‘竹生’之名。” 炎柏葳挑眉:“竹生?” 桃成蹊笑而不语。 起初,是因为唐时锦那番话,他有了这么个想法,后来加上了家里的事,所以他才真的开始付诸实施,想以竹生之名做文章,警醒世人。 他问他:“你呢?” 炎柏葳没有说话。 十年计划?他当然有,但,不可为外人道。 桃成蹊也没有追问。 两人中午倒是难得一起用了饭,但炎柏葳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筷子两次落到了桌上。 桃成蹊打趣他:“炎郎虽老强饭,与吾坐,顷之三落箸矣。” 一句话还没说话,他的筷子,第三次落到了桌上。 桃成蹊笑道:“你这是……” 炎柏葳急摆手止了,侧耳倾听,下一刻,他脸色一变,猛的冲了出来。 窗外一声鹰鸣,合着鲜血洒落,半边翼断的海东青向着他接连啼鸣,炎柏葳道:“带我去!” 海东青腾身跃起,炎柏葳也已经跃上了屋顶,桃成蹊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然后冲出来叫人:“快点!叫人沿着路找!锦儿怕是出什么事了!” 炎柏葳一路跟着海东青冲了出去。 回来的路就那一条,他轻功全力施展,一路飞纵而过,几乎能跟上海东青飞行的速度。 奔到一多半路,海东青发出了一声啼鸣,飞的低了一些,炎柏葳猛然一转,然后跟着转了个方向,先是看到了倒塌的马车,再往前冲出一段,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唐时锦的鞭子落在地上,地上还余着大半带血的羽毛。 炎柏葳猛的一咬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石头前,积着一大摊血,石面厚厚的尘砂上,有两个用指甲划出来的字。 一个是“贺”,另一个,好像是“戚”? 贺铁拐?戚?? 戚是什么人的姓?难道贺家人出钱买了江湖人出手? 对,一定是! 贺家人领教过唐时锦的身手,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就请了高人! 戚……是戚九!戚曜灵!那个神秘莫测不男不女的家伙! 炎柏葳顺着血迹全力狂奔。 血滴了一路,她得多疼啊……他猛的哽咽了一下,心里悔极了今天没陪她一起出来! 一直到他看到了两匹马儿。 看到了马屁股上插着的匕首。 他猛的一顿。 不对!这是疑兵,他们真正来的不是这儿。 他拔下了匕首,转回身,再沿着来路找回去,来回转了两次,才找到了蹄印变动的地方。 她们就是在这儿下了马,可是,四野茫茫,他们去了哪儿? 第233章 你逃不出我手掌心 唐时锦醒来的同时,就听到了贺铁拐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着愤怒:“……你可是收了银子的!我们一辈子攒的银子,全都在你手里了,如今,你却为了这区区八两八的金子,就要反悔?” “什么叫反悔?”戚曜灵懒洋洋的道:“你们只要我把她掳来,我掳来了没有?既然我已经掳来了,那我再接旁的活儿,有何不可?” 贺铁拐怒道:“你……” 不知道是贺大还是贺二,出声阻止:“爹!” 他道:“戚先生,你不管她生死,只管她清白,是?” 戚曜灵道:“对。” 那人道:“我们想叫她与吾弟冥婚,本来也不会坏她清白。” 戚曜灵道:“你们几个大男人给她换衣服,还不叫坏她清白?” 那人道:“那戚先生帮忙换换?” 戚曜灵呵的一笑:“怎么,你怀疑我不是男人?” 那人道:“我绝无此意!” 贺铁拐道:“但这时候,叫我们到哪儿找个女人给她换衣服!” “不用找了,”唐时锦低低道:“我自己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贺大甚至吓的退了一步。 唐时锦心说她刚才估计不断气也差不多了,但既然已经诈尸了,那就只能继续诈了,她道:“衣服!” 她的脸色已经成了青黑色,嘴唇都变成了青色,眼见是不活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能说话了,但贺铁拐还是冷哼了一声,叫贺大把衣服拿了过来,扔在了床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间墓室,点着烛仍是阴森森的。 唐时锦对坐在床边的戚曜灵十分忌惮,不敢当着他喝灵泉水,只能慢慢的挪着起来,伸手拿起了那嫁衣,慢悠悠的往上套。 贺铁拐看着她,满眼解恨,冷冷的道:“你害我们贺家家破人亡,又害的我儿受那般磋磨,如今只让你下去服侍我儿,便宜你了!” 唐时锦轻轻的笑了一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所在的地方。 戚曜灵在旁边,看的笑出声来,他道:“我给你解释一下,她的意思是,你们家全都是自找的,你一个盗墓的,挖人家祖坟,损尽了阴德,难道还想着儿孙满堂,善始善终不成?” 唐时锦现在也就眼睛还灵活,就对他眨了两下,意思是说的对。 贺铁拐怒的双眼发红,却不敢发作。 唐时锦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戚曜灵。 戚曜灵笑道:“我知道,你想说这个人记仇的很,我这么多话,难保不被他记恨上,下一个就是我了。” 唐时锦笑着眨眼表示对了,贺铁拐急道:“我等绝无此意。” 戚曜灵道:“纵有也无妨,我不是你,我没有什么新朋故旧能引我上钩,若是明刀明枪的来,我却是不怕的。” 贺铁拐听他没有伤人之意,这才略微放心,缓缓退开。 唐时锦真的是费尽了力气,眼前一阵阵的发花,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昏厥,才终于把嫁衣给套上了。 她并不怕啥冥婚,只要不再动手,她多待一会儿,灵泉水起了效,她只会越来越好,若是能有机会多喝一点儿,那就更快了。 所以套上了,她整个人往后一躺,缓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囍房何在?” 戚曜灵轻轻的笑出声。 贺铁拐叫他笑的恼羞成怒,冷冷的道:“怎么,你要自己走了去?” 唐时锦道:“戚?” 戚曜灵笑道:“我不是男人?” 唐时锦极低的道:“曾不是。” 戚曜灵一愣之后,笑弯了腰。 她的意思是说,刚才他才答应了保她清白,就挟着她下了马,当时挟都挟了,这会儿又开始讲究了。 他笑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一边笑道:“得亏你现在不能说话,不然铁定能气死人的。” 唐时锦闭目不答。 感觉中,几个人好像来回的走了半天,然后她闻到了一股恶臭。 再然后,她就被放下了,身边是已经臭了的一具尸体。 唐时锦眼睛来回转了转,点点头,闭上眼睛。 “走罢!”戚曜灵道:“怎么着,公爹还要看着小两口儿洞房不成?” 贺铁拐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她的面色,甚至还把了把她的脉搏,就这么一会儿,嫁衣已经又被血染,是绝对是不可能活的了。 戚曜灵道:“血都流了好几盆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几人就陆续走了,脚步声慢慢消失。 唐时锦第一个念头,就是喝几口灵泉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背上寒毛直竖,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莫名很怕的感觉。 她决定遵循这种感觉,于是一动不动,浓烈的尸臭袭来,可是在这种极度紧崩的情况下,好像嗅觉已经被隔离开来似的,她居然都没有作呕。 足足过了两刻钟左右,她都已经要昏厥了,才听一个声音叹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声音近在耳畔! 这么久了,他一直就站在棺材边! 她没回答,他又道:“一个断了气的人,为什么又能活过来,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为什么还不死?” 他伸手把她抱起来,迅速离开了这个墓室,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随手把她放在了石床上:“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也不再问了,把手放在她脉搏上,足足又过了两刻钟,他才道:“不是错觉,确实又强劲了许多!这到底是为什么?” 唐时锦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她压了压手:“想知道?” 他道:“对!我一定要知道!” 她示意他靠过来,他立刻伏过去,她摇了摇头。 戚曜灵一愣,然后他会意,站起来蹲在了石床前头,以一个卑微的姿势,把耳朵凑了过去。 下一刻,她带着血的,小小的手儿,忽然轻轻的压在了他的发上。 她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却带着一种颇为奇怪的笑意。 就像是文采风流的才子,用扇子挑起了伎子的下巴。 却又像德高望重的长者,弯腰对着不服管教的顽童。 明明是垂死的阶下囚,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从容笃定。 她轻轻柔柔的道:“宝贝儿,这很有意思的,是不是?” 他微怔,看着她。 咫尺之间,她死灰般的脸色,与那双异常灵动异常漂亮的双瞳,形成了一种极为鲜明的反差,叫人移不开眼。 她低低的道:“天地之大,你找不到好玩的事情,找不到戚九活着的意义,旁人求你、惧你、悦你、骂你,都叫你觉得无聊透顶……什么是非黑白,什么好人坏人,什么规矩礼法,全都无聊透顶……连生生死死,也与你不相干……你活的好没意思。” 她轻轻的笑出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234章 剖心刀 他死死的盯着她。 她一字一句,气息不继:“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我呀!” 戚曜灵猛的一震。 他嘴唇颤抖,似乎下意识的想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可是接连做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唐时锦,就这么静静的着着他。 就像看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手里握着一根随时会断的细线,在悬崖边上垂死挣扎。 她曾对唐时磊说过“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而人口中言,又何尝不是一把剖心刀呢? 她一向擅长看人,尤其这个人根本毫不掩饰。 扭曲的性情通常始自原生家庭,他在童年,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爱,甚至得到了巨大的欺凌侮辱,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报仇当成人生的唯一目标,所以在这个目标完成之后,就会骤然失措,找不到落脚之处。 一个孤独的,从未与人正常交流过的变态,情感缺失、缺少认同感,缺少安全感,没有同理心没有共情能力……要操控他,尤其在他对她生出极大兴趣的时候,真的很容易。 有一句话说,所有的游戏人生,都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击中你心的人。 这个人,并不一定爱人,也很有可能是仇人。 唐时锦的手,轻轻的按在他头上,像抚摸一只小狗。 然后她低低的道:“靠我近些。” 戚曜灵完全下意识的,缓缓的靠近。 她伸出一只手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温柔极了:“你的名字叫曜灵,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明日映天,甘露被宇。曜灵,是太阳的意思,你要像太阳一样,照耀大地,给人温暖,这就是我对你的祈愿……” 其实这个时代,“名”是一出生就起的,字,却一般在弱冠时才起,或者像桃成蹊,中举之后长辈给起……所以戚曜灵的名字,绝对就是随便起的,然后“曜灵”,应该是他自己起的。 所以,他的心思真的很容易猜,不是吗? 她声音轻柔,就像在哄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所以,曜灵要乖哦!不可以做坏事,不可以随便杀人,不然的话,可能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可是你却不小心把她杀了,那余下的漫长漫长的人生,你要怎么过呢? 戚曜灵全身都僵着。 他用了整个童年,甚至半个人生,等着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肆意的杀人,不断的挑衅规则……也不过是因为,他潜意识中,深深的渴望着,有一日会有人阻止。 他心里住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爱的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形下,骤然得到了。 可是她要死了。 曜灵要乖哦!不可以做坏事,不可以随便杀人,不然的话,可能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可是你却不小心把她杀了,那余下的,漫长漫长的人生,你要怎么过呢? 戚曜灵猛的打了个寒颤。 他迅速转头去看她,她却已经昏厥了过去。 戚曜灵一时连心跳都似停了。 他咬牙抱起她,拔腿就往外冲去。 谁道才冲了几步,就听轰隆隆数声,整个墓穴都在震动,土石扑簌簌的往下落,砸的他们身上,到处都是。 唐时锦是真的昏过去了,这种每个眼神都需要精雕细琢的情感操控,太耗精神,太难为她一个将死之人了。 但是就连她也没有想到,她费尽心思的成功了,可是贺铁拐,却把墓给封了……她等于是临死拉了一个垫背的,一点好处也没有。 ………… 此时,外面。 天已经黑了,炎柏葳和桃成蹊、唐时磊,全都在外头,与一干护院,点着火把,一遍一遍的搜寻。 有几十个黑衣人影迅速接近,众人纷纷警惕抬头,却见那些人齐齐屈一膝,向炎柏葳行礼:“主子。” 炎柏葳道:“锦儿失踪了,就是我家里那个小娘子。你们马上找三个高大的男子,是盗墓的,还有一个据说是男生女相的男人,主要找墓穴,他们应该就藏在某一处的墓穴里!” 为首的黑衣人躬身应了,迅速散开。 桃成蹊看在眼中,眉头深皱,但也没有多问,连同唐时磊,小小年纪,眼都哭红了,却没发出半点声音,脚下也没慢了半分。 花狼急匆匆赶过来,后头几个人背着大背篓,把篓里的蛇儿倒在地上,花狼咬着牙,过来给他们鞋上洒药粉,一边怒道:“我就该杀了他们!我根本就不该容他们活着出大牢!” 他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跟着蛇儿走,蛇儿能找到血腥气,阿姐……”他长吸了口气:“阿姐既然受了伤,不可能一滴血都没掉的。” 但就这么找了一夜,一直天光大亮,仍旧一无所获。 炎柏葳的脸冷的吓人。 她身上有颇多神秘之处,可再神秘,也只是个稚龄的小娘子。 而戚曜灵,他的身上,有极多极多的传言,据说他男生女相,喜怒无常,但,功夫绝高,心思诡诈,但凡他接了的生意,从没有失过手。 贺铁拐请动戚曜灵,只怕花了全部身家,只为了报复她…… 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一行人又找了一天一夜。 再一次天光大亮时,仍旧一无所获。 黑衣人的头目叫仁一,他买了吃食来,低声劝说:“主子,你吃一点,你若不吃,还怎么往下找?” 黑衣把吃食分给诸人,几个人都默默的往嘴里塞,连吃的是什么都尝不出来。 桃成蹊一直无声垂泪,哭的眼都肿了,炎柏葳回身,沉声道:“成蹊,你和磊儿先回去,你们……”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鹰啼。 炎柏葳抬头一看,飞身纵出! 数个黑衣人迅速跟上,花狼等人功夫不及,却也随即跟了上去。 炎柏葳赶到的时候,就见两只海东青不断扑击着一人,那人似乎不会功夫,已经被海东青扑的惨叫连连,脸上一道血槽,似乎是鞭子抽的。 炎柏葳急踏上一步正要问话,忽听身边的仁一道:“主子!” 炎柏葳一抬头,就看到了贺铁拐父子三人,已经被黑衣人围了起来。 炎柏葳急步过去, 强忍着一掌杀了他的冲动,冷冷的道:“锦儿呢?” 第235章 带她回去 贺铁拐抬起头来,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 他只是想回来处理了这个当初收买的人,免得出事,没想到就叫海东青看到了,一见海东青他们就知道不妙,赶着逃走时,已经来不及了…… 贺铁拐急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唐时锦,为何要问我?” 炎柏葳冷笑一声,直接一挥手,黑衣人迅速抓住了贺大郎。 炎柏葳道:“不说,断一臂,再不说,断条腿,我再问你,锦儿呢?” 贺铁拐微微发抖:“我真的没见啊……” 黑衣人手起剑落,贺大郎一条胳膊被齐肩斩下,鲜血飞溅。 贺大郎纵声大叫,腿一蹬就要昏厥,黑衣人用剑尖刺了他几个穴位,强行叫他清醒过来,然后对准了他的腿。 炎柏葳从不严刑逼供,如今也算是破例了。 他一字一句:“锦儿呢?” “我说,我说!”贺大郎哪见过这架势,吓的全身瘫软,嘶声道:“我们把她关进了墓里!” 贺铁拐怒道:“大郎!” 贺大郎哭道:“爹!宝安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了吗?” 贺二郎也吓的全身发抖:“我们没怎么着她!我们就是……就是想叫她与宝安冥婚!真的,喜服还是她自己换的,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发誓!” 炎柏葳张了张嘴,没敢问那血是谁的。 他直接道:“带路!” 几个黑衣人迅速拖着他们往前,花狼等人也赶了过来,迅速跟上,走了大约两刻钟,贺二郎颤声道:“就是……就是这了。” 炎柏葳就见草木之间,似乎有一个洞口,黑衣人迅速上前,乍看根本不起眼,但越拨越大,最后把草木一清理,露出了一个陷在地下的,砖石砌出的,一人多高一丈多宽的洞口。 但石门却没有门扇,是一个平面。 炎柏葳道:“打开!” 贺铁拐可能是发现跑不了,反倒是豁出去了,呵呵笑道:“打不开了。” 炎柏葳怒道:“我看你是想死!” 贺铁拐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打不开了!我们本来就是专找的这种墓!就为了让他们出不来!她不是说我宝安可怜么?那她就下去陪他啊!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 炎柏葳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缓缓的转头看着贺二郎。 贺大郎已经昏厥过去,贺二郎吓的瑟瑟发抖,也不敢去扶:“真的,真的打不开了,我爹说这叫索子门,就像是护城河上的吊桥,这道门一关,这墓就是个石疙瘩,哪哪都是好几尺厚,到处都连楔着……打,打不开的!” 炎柏葳看他不像说谎,才冷冷的道:“挖!” 黑衣人迅速清理了四周,炎柏葳转头,跟桃成蹊道:“你们先回去,你们是要考科举的人,不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唐时磊哽咽的道:“炎大哥,我不走,我不考了!” “不行,”炎柏葳把手按在他头上:“你不懂,你阿姐其实很想让你考状元的,她纵是富甲天下,也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家里有你,她亲弟弟拿了状元,她才会觉得腰杆儿挺的直,懂不懂?” 唐时磊眼泪直往下掉,只想放声大哭,却拼命的点着头。 炎柏葳道:“放心,她还要富甲天下,不可能被这等宵小所害,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带她回去。” 他转头叫护院把人送回去,看了看花狼。 花狼一声不吭,他点了点头,也就没再说。 贺家三人在旁,噤若寒蝉。 这种墓穴之内都会有机关的,这样蛮挖,里头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可是除了蛮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唐时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听着隔壁跟搞装修一样,砰砰砰、哗啦啦,什么声音都有。 唐时锦皱紧眉头,发现自己好像又在一个棺材里,倒是不臭,只有她自己。 她试着趴着棺材起来,才费尽力气移开一点棺盖,就是嗖的一声,什么东西贴着她头发打过去,哆的一声打在了对面墙上。 唐时锦迅速的躺了回去,心里就一个想法…… 艺术来源于生活,原来鬼吹灯里写的,好多都是真的!墓里真的会有机关的! 她听了听四周无人,加上也实在渴的厉害,就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喝了几口灵泉水。 喝完又等了一刻钟,才听到似乎有人过来。 唐时锦定了定神,就感觉那人冲到了棺材前,似乎是听出了声音,就道:“你醒了?” 他快速的道:“似乎有人来救你了,但是贺家不知道干了什么,现在墓好像是封了,来救你的人也是个棒槌,就这么硬挖,整个墓都快塌了……好在机关也坏的差不多了,但我没找到别的出口。” 他顿了一下:“你听到了没?” 唐时锦道:“听到了。” 她想了一下:“这种石头砌的地方,一截一截的,要真正实现‘牵一发动全身’不现实,所以理论上来说,离挖掘的地方越远,塌的可能就越低。” 虽然也有可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但是那样难度太大,她觉得不现实,而且就算是那样,也应该离的远些,因为这不是地震,相当于比房子还大的陨石,你想想一栋楼往下砸,造支架什么的也不顶用。 他也没什么异议:“那就走,先离远些再说。” 他探身从旁边拿起棺材盖,乱挥了一通,又有什么机关射出,然后就安静了。 他问她:“你能走吗?” 唐时锦都无语了:“你是对自己的刀法心里没数是吗?要不老子给你一刀你试试?” 他也没说什么,就一手挟住她,一边又道:“正因为有数,我才觉得奇怪。” 他似乎已经比较熟悉路了,也没点烛,就在黑暗中快速往前走,不时伸手摸一摸墙。 古人的墓真的造的很大,而且也不像想像中那么低矮,反正不需要低头就能过,有的地方,感觉还挺空旷的。 就这么折七折八的走了大约一刻多钟,他才把她放下:“这就是我找到的最远的地方。” 嚓的一声,他划亮了火折子, 可能是因为之前通风良好,地方又大,火折子居然燃的挺好。 他在火光之中,静静的看着她:“现在怎么办?” 第236章 得了手的渣男 “找啊!”唐时锦也不说什么你怎么不自己想,她直接给他明确的回答:“四处找,连贺铁拐都能找着的墓,别的人肯定也能找着,找盗洞,或者天长日久塌陷之处,先出去再说。” 他应了一声,就转身,又道:“我把火折子留给你?” “不用,”唐时锦从容的道:“我不怕黑,也不怕鬼,老子行的正走的直,没干过啥亏心事,要真有鬼,该出来帮我指路才是!”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去找了。 唐时锦仍旧疼的直冒汗。 这一匕首几乎把她对穿了,这种伤搁别人早挂了八回了,就算有灵泉水,里头这肠子啥的,也没个针缝缝,要是互相长错了怎么办?这根和那根长一起了,那她平时吃东西还能顺利走流程吗? 想想就特么的烦! 可是话虽如此,她仍是往里头慢慢的注入灵泉水。 疼痛稍缓,她在心里把自己干的事儿复了复盘,觉得戚曜灵已经不足为惧,有心想从空间里拿点东西吃,可是牙动动都似乎牵动全身,疼的直抽抽。 她又喝了两口灵泉水,闭眼想着炎柏葳这个笨蛋该急死了…… 一边又昏了过去。 戚曜灵举着火折子,四处查看。 他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心头一动,立刻举着火折子往上看,他看到在石壁中间,有一处,似乎真的是个盗洞,里面是泥土! 他一喜,也顾不上多想,急扔开火折子,抽出软剑,就开始挖那个盗洞。 好处是这个盗洞,位于石壁偏上方,所以泥土不用清理。 但坏处也是这个盗洞,位于上方,所以脚下借不着力。 戚曜灵不断的跃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迫,拼命的挖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剑捅空,下一刻,土石扑簌簌掉落,露出了一线天光。 戚曜灵大喜,深呼吸了几口,跃上去看了几眼,然后回去把唐时锦挟了出来,遥遥往正在挖掘的方向看了几眼,嘴角一挑,向着反方向快步走了。 这一回唐时锦醒来的时候,总算是安静了。 安静又温馨,连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换过了,晃晃脑袋,好像还给梳了个女子发式。 唐时锦皱着眉头四处看,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户农家? 有人一掀帘子进来,欢然道:“姑娘,你醒了?” 唐时锦:“……” 这是换了衣服的戚曜灵,但是他是女子打扮,声音都是女子声音,她手里端着一碗粥,一本正经的扶了扶她:“我喂你吃点东西。” 唐时锦抬手挡开:“我不吃。” 他道:“你不饿?” “饿,饿死了。”唐时锦面无表情的道:“但是我的肚子叫人戳了个窟窿,我想想吃下去的饭,有可能从窟窿里流出来,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垂了垂眼。 然后她细声细气的道:“不会的。” 但她就觉得会,那个位置应该是小肠,戳这么一下子,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所以她连水都不想喝,就喝灵泉水,全都自动吸收,连便便的问题也不用考虑了。 戚曜灵欲言又止。 然后他轻声轻气的道:“等你好了,我叫你捅回来可好?” 这话居然说的十分真诚。 唐时锦淡淡的道:“我捅你一刀,对我也没啥好处,不会叫我如今少疼半分。” 戚曜灵沉默半晌。 然后他慢慢的道:“我倒有一个好办法,不如我杀了你,那就不会疼了,你说是不是?” 他声音轻柔,但莫名显得阴恻恻的。 唐时锦道:“你把舌头伸直了说话,跟谁学的那些妖腔怪调的坏毛病!” 戚曜灵为之气结。 他气的瞪了她半晌,霍然站起,掀帘子走了。 唐时锦八风不动。 她试图控制她,那是为了自救,又不是对他有啥好感,谁会对捅了自己一刀的人有好感?又不是抖M? 所以这会儿能有个九成把握他不会杀她,那就没必要浪费力气跟他周旋了。 她喝了几口灵泉水,闭目休息。 不过感觉中,好像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不会再喘一口气都全身疼了。 戚曜灵不一会儿又进来了,她端了一杯茶进来,道:“姑娘,灵儿在这找到一种特别好喝的茶,灵儿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你尝尝好不好?” 她把茶端过来,唐时锦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香气,有点儿像兰花香。 她心头一动,问:“这是什么茶?” 戚曜灵见她感兴趣,不由得开心起来,便道:“不知名,这边的村民,叫它柳神茶,据说是柳神用柳树变的,只有几株。” 唐时锦伸头去看,戚曜灵立刻弯腰,小心的把她扶坐起来,唐时锦看杯中时,汤色亮黄,叶片红绿相间,居然真的是大红袍! 她还以为这儿没有大红袍呢! 要真是找着大红袍,那就发达了,直正的大红袍,一年才产几百克,真正的比玉都贵,连公认的盗版都能卖到10万块一斤! 唐时锦整个人都兴奋了。 示意他把茶叶端过来,喝了一口,虽然疼的当时就出了一头汗,仍旧开心的不得了。 就是这个味道!就是大红袍! 这个说什么也要移几株回去!再悄悄的插空间里几株! 咩哈哈,受伤也值了! 她立刻跟戚曜灵道:“你想不想让我原谅你?” 戚曜灵眨了眨眼睛。 她每个汗毛孔都写着不怀好意……坦然的像一个得了手的渣男,再不愿多花一丁点心思去掩饰。 可是对于一个不怎么重视生命的人来说,被骗,从来就不可怕。 他笑眯眯的道:“想。” 她道:“那你现在拜我为师。” 戚曜灵愣住了:“拜你为师??” 他简直匪夷所思:“就凭你?我拜你为师?你能教我什么?” 她青白的小脸儿上,缓缓的绽开了一个笑:“小灵儿,拜我为师,好好的孝顺我,听我的话,我就教你……怎么把日子过的很有意思。” 戚曜灵猛的呆住了。 他前一刻还觉得荒谬,可是这一刻,却看到了一种巨大的诱.惑。 他看着她。 她道:“你若不愿,那就……” 他折身拜下:“戚九拜见师父。”一边必恭必敬的磕了三个头。 “嗯,”她摸了摸他脑袋:“灵儿乖乖,师父疼你。” 第237章 她受之有愧 炎柏葳已经快要疯了。 众人强行破开了墓门,引发了大片的塌陷,轰隆隆的响了很久。 炎柏葳看着那一片废墟,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仁一看在眼中,一把抓住贺铁拐:“这是怎么回事!?” 贺铁拐哈哈大笑:“这是我儿的地宫!我早说了他们出不来了,这索子门一关,整个墓都会塌!那贱丫头跟那个不男不女的……” 炎柏葳一掌拍下。 这一掌用足了力气,将他的脖子整个拍断,脑袋像个口袋一样向后甩去,然后整个人像团肉泥一样,滑到了地上。 贺二郎吓的全身发抖。 炎柏葳冷冷的道:“戚曜灵也在里面?” 贺二郎几乎发不出声音,只猛点头,牙齿打战:“他……他不知怎么的,收了,收了她一个元宝,说要保她死的清白,然后,然后我们出来了,他又非要回去看她……我爹,我爹就说索性让他们死,死在一起。”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他低声道:“有戚曜灵在,应该没事,对,这人虽然古怪,但是是有本事的,一定没事的。” 他道:“你们带着他,四处找找看!” 他不敢多看坍塌的地方,直接往前走去,走出一段路,就看到了部分还未塌的墓穴,他直接扒开石块跳了进去,走出一段,只觉得头顶石子滚落,炎柏葳不退而进,猛然向前一冲。 几乎是在他冲出的同时,又一间墓室塌了下来。 就这么一路冲出,一直到最后,他发现了一个盗洞。 盗洞下头,扔着一个燃尽的火折子。 炎柏葳一下子就笑了。 他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 可是,你在哪里? 一行人又把这一片搜罗了一遍。 天黑了复明,一伙人即便都是高手,也是疲惫不堪,花狼带来的人手直接躺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村姑打扮的人,慢悠悠的走了上来。 炎柏葳扫了一眼,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这村姑衣裳不起眼,模样却好看极了,神态冷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一众黑衣人按剑相待,他全不在意,冷冷的道:“你就是炎柏葳?跟我来。”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跟上。 仁一留了几个人守着贺家几个,也迅速的跟了上去。 花狼也强撑着跟上,却根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被落下了。 这地方其实已经离开了梧桐县,位处深山,十分偏僻,曲径通幽,若不是戚曜灵过来,他们要找到这个地方,只怕还得有个一两天的时间。 进了村子,黑衣人迅速散开,四处探察,炎柏葳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然后他进了一间小院,推开了院门。 炎柏葳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下一刻,半倚在床上的唐时锦闻声回头。 她穿着破旧的襦裙,梳着双挂髻,脸色青白,嘴唇淡无血色,大眼睛却晶晶亮,开开心心的跟他道:“你来啦!炎柏葳!我跟你说我找着了一种好茶!一定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 他就这么看着她。 眼里迅速涌上泪,他咽了咽,无声哽咽。 唐时锦也觉得自己高兴的有点不是时候,谁叫他进来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个事呢? 她小声道:“呐个……我没事的呀?葳哥哥?葳哥哥……” 他嘴角一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他猛然抬手,捂住了脸,粗鲁的抹了一把泪,然后大步走到榻前,屈一膝半跪下来,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搂住了她。 很想很想,狠狠的抱一抱她,却只能这么轻轻的,轻轻的虚搂着她。 他那只手,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滚烫的眼泪,滴入她领间。 她摸了摸他又脏又乱的头发:“我没事呀,没事了,真的没事。”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渣。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他,特别喜欢他了,两世所有认识的人加起来,都最最喜欢他。 可是在他这种深沉而巨大的感情前,却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而且这不是爱情。 这不是那相对而言,容易强烈绽放的爱情。 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她只觉受之有愧。 她搂着他,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似乎终于缓过来了,抬脸看着她。 她看他长睫毛上都沾了土,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心里难受的厉害,想亲亲他的黑眼睛:“我真的没事。” 他嗯了一声,抬起身,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大手托着她脸,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然后他长吸了一口气:“伤在哪儿?” 她指了指小腹:“现在不怎么疼了。” 他看了一眼,沉默半晌,又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回家,叫渊穆看看。” 他一看就是不知道几天没睡了,唐时锦立刻道:“明天再回,把海东青叫来,给家里传个信儿,我们休息一天再回。” 他点了点头,握着她小手儿,定定的看着她,不想出去。 黑衣人倒了茶进来,炎柏葳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下,唐时锦向他使眼色,他就再一次蹲下,握住她的手,接连喝了好几口灵泉水,这才把杯子放下。 他道:“我叫人回去送信。” 她嗯了一声,他又站了半天:“我马上回来。” 她又嗯了声,眨巴着大眼看他,四目对视,他嘴角一弯,这才转身出去了。 他分了一半人回去报信,让他们把贺家父子杀了再送去给沈挚顶个罪,其它人暂时留下。 这一出来,才见花狼还在外头转悠,一见他,就跑了过来。 炎柏葳没说什么,就让开了身体,花狼飞奔进来,道:“阿姐!” 他猛的爆哭出来,“我还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害怕的不行,阿姐……” 他趴在床边,哭的抬不起头来。 戚曜灵遥遥立在窗边,眼神流转。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强烈的悲喜,但以前只是觉得无聊,如今,却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向往? 炎柏葳出去洗了把脸,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唐时锦絮絮叨叨劝说花狼,让他把之前送他的药吃了,花狼想给她一颗,她摇了摇头,花狼就转身给了炎柏葳。 炎柏葳倒没想到他会给他,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塞进了唐时锦嘴里。 唐时锦只能吃了下去。 第238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睡 那药丸虽然效果挺好,但本质上就是草,唐时锦吃的脸都皱了,艰难的往下咽。 炎柏葳看的嘴角一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转眼看到戚曜灵时,他的眼神骤然变了,对她指了指他。 唐时锦道,“哦,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戚曜灵,就是他捅我的……我觉得捅回去太便宜他了,所以决定收他当徒弟,慢慢的折磨他一辈子。” 炎柏葳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杀机毕露,很久才勉强嗯了一声。 唐时锦道:“我们先吃点东西休息,所有事情,明天再说。” 炎柏葳道:“你想吃什么?” 唐时锦摇了摇头:“我不吃,我怕吃下去的饭从伤口掉出来,怪恶心的。” 炎柏葳:“……” 炎柏葳又心疼又无奈:“我叫他们熬清粥过来。”一边转身要走,但看了戚曜灵一眼,又停住,直接站在门口吩咐了。 唐时锦道:“那你们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他道:“放心,没饿着。” 才怪!一个个面无人色的! 她出了会儿神,才道:“灵儿,说起来,你怎么会接贺家的活儿的?你说说。” 戚曜灵眼神微闪:“是,师父。” 戚曜灵成名极早,他有个诨名叫妖童,十来岁便为人知,如今也不过二十岁。 他住的清阳坞,规矩十分奇怪,他会在湖里放一些鸳鸯拉的小船,来求他的人,就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小船上,他看上了,就会出来,算是接了这个活儿,但看不上,这东西也不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去找他。 贺家父子,放的是一些珠宝,因为实在是精致,他就接了。 然后就过来看了看。 因为贺家父子说他身手好,而他,又恰好看到了炎柏葳,所以就没冒然动手,而是收买了一个大婶,又收买了一个乡下混子,然后假装罗娘子,等等。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炎柏葳道:“你看,并不是因为你没陪我才出事,是你要是陪着我,人家就会改天再动手了。” 炎柏葳冷哼了一声。 他倒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能把杀她的人,说的转头救她,又能收徒,但想想……又不想知道了! 黑衣人送上饭来,炎柏葳和花狼草草吃了几口,又有人把熬的稀稀的小米粥送了来,炎柏葳随手放在一边。 戚曜灵伸手来拿,炎柏葳抬手挡住,就一错眼的工夫,两人就打成了一团。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你们弄脏了我是不喝的!不喝了!” 下一刻,两人各自分开,全程没人说话。 炎柏葳摸了摸粥还没凉,但他也不走了,就这么端着等着,等着感觉凉了,他尝了一口,就扶起她。 幸好粥很稀,虽然他业务严重不熟练,还是顺利的喝下去了。 然后唐时锦道:“好了,睡觉!” 说完了,一个走的也没有,花狼蜷缩到了椅子上,炎柏葳直接拿了两个条凳过来,就躺下了。 唐时锦道:“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在炕上睡?” 炎柏葳训斥她:“再敢胡说八道!” 唐时锦不以为然:“这是火炕,是通铺!本来就是一家人睡在一起的!” 估计戚曜灵没睡过这种炕,然后直接把她跟床边平齐着放了,其实这炕应该是横着睡的,真的是一家人睡的大通铺,睡四五个人没问题。 炎柏葳不理她,然后戚曜灵笑眯眯的道:“好呀,师父。” 他就过来了,炎柏葳人都没站起来,腿一屈一抬,一脚把条凳踢了出去。 戚曜灵迅速避开。 唐时锦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大晚上的我们早点睡了好不好?花狼过来!” 花狼应了一声。 炎柏葳黑着一张脸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横摆了,又犹豫了一下,才在中间躺下,离她足有三尺远,戚曜灵悠闲的过来,就要往中间去,炎柏葳迅速移了过去。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去另一边躺下了,然后花狼也爬上来,睡在了他另一边。 炎柏葳个子太高,躺下还得屈着腿,但就算屈着腿,肯定也比在下头舒服,只是没有被子。 唐时锦道:“我们要不要跟他们要两床被子过来?” 炎柏葳道:“我不冷,你赶紧睡,别叨叨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炎柏葳也闭着眼睛,但身边还躺着一个戚曜灵,他提着心,并不敢真睡,只是闭目养神。 约摸过了两刻钟,就听着她呼吸平顺了,戚曜灵也一直安安静静的。 炎柏葳略微放心,小小的调整了一下姿势。 劫后余生,心还没归位,他倒还真没有什么绮念,不过,这种身边躺着一个人,呼吸这么近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奇妙……当初在山下,也跟桃成蹊挤过几天,当时,为何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一片黑暗中,她似乎是动了动。 他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慢慢的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眉头一皱。 然后她慢慢往下摸。 他只得伸手握住了,想给她推回去。 没想到她反攥住他手,就不动了。 顾及着旁边还有一个仇人在,他不好出声,眉头拧的紧紧的。 掌中的小手儿,又小,又软,又暖,攥着跟没骨头一样,不像练过武的手。 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手,想要安慰她。 可其实,这只手,也给了他巨大的安慰,接连忙了好几天,不眠不休,精神紧崩,他只觉得弦儿一松,就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小手儿盖在他眼睛上,他随手拿开,发现居然已经天光大亮,戚曜灵已经不在房中,倒是花狼还睡的很沉,可见是真的累了。 然后唐时锦叫了戚曜灵来:“灵儿,你去村里,但凡这些人家有的茶叶,不管多少,全都给我买下来。” 戚曜灵应下,就出去了,她又低声跟炎柏葳道:“你去悄悄的折几枝回来给我。” 炎柏葳无奈的道:“什么时候了还挂念这个!” 她道:“来都来了……” 炎柏葳就去了。 这儿就跟个桃花源一样,地处偏僻,与外人几乎没有来往,这些茶,也只是随便炒炒自家喝,量不大。 炎柏葳就跟做贼一样,背着戚曜灵折了十来枝进来,唐时锦迅速的收进了空间里,顿时就觉得了了一桩大事儿,美滋滋。 炎柏葳看着她,半晌,别开了眼。 第239章 把这条命上秤称 等到花狼醒了,戚曜灵也回来了,之前差回去的人,赶着马车过来接人。 这穷地方连个披风也没有,炎柏葳只能用被子包着她,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花狼和戚曜灵也跟了上来。 炎柏葳怕颠簸,不敢把她平放,只能盘膝坐下,这么横抱着她,唐时锦确实觉得精神短,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小小的脑袋斜靠在他颊边,呼吸暖暖的。 炎柏葳无声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词儿“相依为命”。 回去的那天,正是小年儿。 村里爆竹声声,一家人坐立不安的等着。 拜老管家的业务能力和谨慎作风所赐,唐时锦闹了这么大的事儿,村里居然都不知道。 马车进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炎柏葳抱着她进了院子,桃成蹊和唐时磊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唐时锦安慰安慰这个,再安慰安慰那个,简直忙的不行。 奚渊穆直接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把脉。 把着把着,他眉头凝起,然后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道呀,”唐时锦道:“我也很奇怪呀。” 她平时穿男装时,器宇轩昂,丝毫感觉不到她年纪小,可是现在,她穿着襦裙,梳着双挂髻,就显得整个人小小一只,茬弱极了,无辜极了。 奚渊穆低声道:“你和柏葳,都是如此,叫人琢磨不透。” 唐时锦没答,他道:“我看看伤口。” “别了,”唐时锦主要是觉得可能已经愈合了不少,不敢叫他看,就道:“不方便,算了。” 确实不方便,奚渊穆也没坚持,他又把了把脉,便开了方子,打发人去抓药。 桃成蹊俩人一边一个还在哭。 不愧是桃花公子,跟一个七岁小孩一起哭也不会觉得丢脸。 唐时锦都乐了,柔声哄他:“六哥不哭啦,我跟你说,我这次没白去,我发现了一种茶叶!特别特别好喝!” 桃成蹊一边擦泪一边道:“什么茶叶?” 唐时锦道:“还没名字,但是真的超级好喝!肯定能卖很多很多钱!一会儿你们都尝尝!真的是因祸得福……这一回忒值了……” 炎柏葳简直听不下去,冷声喝道:“唐时锦!” 唐时锦吓了一跳:“嗯?” 炎柏葳道:“你还敢提茶叶!再敢提茶叶!!” 唐时锦:“……?” 他怒犹未竭:“我这辈子,都不会尝这个茶叶!” 唐时锦:“……” 她只能眨了眨眼睛:“哦!” 戚曜灵看在眼中,眼神流转,忽然上前道:“师父,我回清阳坞一趟。” 唐时锦道:“不行!” 他倒是笑了,道:“师父放心,徒儿很快就回来的。” 说到“回来”时,连他自己都愣了愣,然后续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唐时锦这才点了点头:“那好,我的……”茶字的音都发出来一半了,她看了看炎柏葳:“就那个啥,你放哪了?” 戚曜灵指了指窗边,唐时锦看了看,看到一个篓子,点了点头:“好。” 她道:“你跟管家要匹马儿,就说是我说的。” 戚曜灵含笑点头,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黑衣人过来禀报:“走了,咱们的人盯着呢。” 炎柏葳这才点了点头。 桃成蹊道:“这谁?不男不女的?” 唐时锦这才给他们讲了讲,几个人直听的惊心动魄,连话不入耳的奚渊穆,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觉得这小娘子虽然讨厌,倒是真的聪明,有急智。 一直到药熬好了,唐时锦喝下去,大家才陆续散了。 背着人,桃成蹊问炎柏葳:“那个戚什么,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当时事急从权,哄他一哄,如今都出来了,为什么不杀了他?” 炎柏葳沉默良久。 他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找着锦儿的时候,她顶着那张……比现在难看了不知道多少的脸,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问:“是什么?” 他道:“她跟我说,炎柏葳,我找着了一种好茶!一定能赚到很多钱。” 桃成蹊哑然。 炎柏葳叹道:“我当时……你不知道我当时看着她,我真的是……我那种心情真的是五味杂陈,我形容不出来。” 两人一起沉默了。 走出来好一段路,他才又道:“你知不知道,锦儿这个人,她最大的毛病在哪?” 桃成蹊静静的听着,炎柏葳道:“如果这个戚曜灵捅的是我,是你,甚至是林叔,他现在早已经死了……可他捅的是锦儿。旁人都是伤到自己身上疼,在旁人身上轻描淡写,但锦儿,她,她就完全不知道心疼自己,她自救,她算计,但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她真的就一点都不生气!” “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说出那句话?因为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没事!她觉得她没死就是‘没事!’她不觉得我能有多着急,因为她就深深觉得她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以为她死了我……” 他说不下去,声音都哽咽了:“她把她这条命,上秤称,她觉得很轻!她觉得这一次,被捅了这么一刀,换来这么些茶叶,很值!她觉得很值!甚至于,没有茶叶,换一个在她看来‘可用’的戚曜灵,她也觉得很值!!” 桃成蹊轻拍他肩。 炎柏葳长出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桃成蹊道:“你这些想法,有没有跟锦儿说过?” 他不答,桃成蹊道:“你只会训斥,训的锦儿不知所措,她怎会知道你心疼她?” 他张了张嘴,可是想想,他确实训了。 桃花仙儿简直就是苦口婆心:“不懂心疼自己,这个真不好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晓得心疼你也行啊,你告诉她,她受伤你会很难过,她以后也就会小心了,或者你像我,我担心的几天没好吃没好睡的,我不难过?我虽然没说,但是我用泪水表达了我的心情啊!” 炎柏葳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桃成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是为了这俩人操碎了心了! 第240章 皇恩浩荡 炎柏葳回了鲤园。 唐时锦已经睡着了,唐时磊不肯走,整个人蜷缩在她脚边,人已经睡着了,还不时的抽噎一下。 炎柏葳看了看两兄妹,把唐时锦的被子小心的两边掖起来,随手把书房的凉榻拿过来,就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三人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吃了早饭,花狼跟她道:“阿姐,那我先回去了。” 唐时锦招了招手,在炎柏葳面前,掩耳盗铃的咬耳朵:“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杨家,叫杨大郎或者杨二郎过来一趟,说我有事情要他们帮个忙……然后你别忘了年三十过来过年。” 花狼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叫了老管家过来,叫他把东侧那个客院收拾出来,等戚曜灵回来好住,然后又叫唐时磊写了两个园名,奚渊穆住的客院一直没有名字,唐时锦也不问奚渊穆,就起了一个“瞳园”的名字,另一个则叫“擎园”。 安排完了,她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他一眼。 炎柏葳也不理她。 他倒是想像桃成蹊说的,跟她说他心疼,但实在是说不出口。 外头下人报上来:“五娘,郑家人过来了,说找你对帐。” 唐时锦道:“葳哥哥,那你帮我去对,就说我病了。”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去了。 郑清源两口子一听说她病了,还吓了一跳,道:“可严重?”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严重。” 不严重他这表情? 郑夫人道:“我去瞧瞧她可成?” 炎柏葳倒是真不想叫她去,可是郑夫人是女子,不好阻止,他就叫人带她过去了。 郑夫人去了,一看唐时锦这个脸色,就吓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笑道:“别提了,就为了弄这点茶叶,受了一点小伤。” 毕竟,她这个脸色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说是着凉人家也得信啊! 外头杨大郎和杨二郎已经来了,正检视着她拿回来的茶叶,顶多也就有十来斤的样子,而且各家炒制手艺也不一样,把不好的筛除出来,然后余下的也就不到七斤。 然后现场煮了一点,大家尝了一尝,杨大郎和杨二郎连连赞叹,郑夫人虽不懂茶,也觉得好喝。 唐时锦叫他们包了八两,给他们带了回去,又包了四两,给谢怀瑾送了过去。 其实这会儿学堂已经放假了,但是谢怀瑾两口子,说是到二十六再回去,所以此时还在。 还打算给杨家一点的,但杨家兄弟婉拒了,倒是把炒的不好的带走了一半,另一半就直接赏给了老管家,让他慢慢喝去。 余下的,就给桃成蹊那边送过去一罐,罗娘子两口子都不是爱茶的人,也就没送,其它的也不多了,送不着人,就先这么收着。 炎柏葳送走了郑家人,把贺家和杨鹏霄的也都给了,因为五香肉肠的量降了许多,包括百大碗她也索性把方子交了出去,这样一来,到手的就少多了,郑家这边一共才到了一万挂零。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赚的少了,事实上不但没少,还多了,加上其它几种肠,赚个三五万是有的,只是这种投入也大,不比竹芯茶一本万利。 那边罗娘子也把帐核了出来,一边还嘀咕:“锦儿这孩子也不过来,好几天没露面儿了,我还想找她对对帐的。” 旁边的陈婶子,猛的把头低了下去。 罗娘子并没注意,出来看了看天色:“算了,趁着没雪,我下午过去一趟。” 于是郑家前脚走,罗娘子后脚就来了。 唐时锦一句也没提,仍旧是照着之前的说辞,说是为了找茶摔了一跤。 看她一张小脸都没正颜色了,罗娘子心疼坏了,回来想想还哭了一场,陈婶子听在耳中,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她脚下:“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唐小娘,是我害了唐小娘……” 罗娘子先还吓了一跳,听她语无伦次的说了,罗娘子都听傻了。 所以,旁人用她当由头,诱得唐时锦上当受伤? 看家里人就知道伤的必定严重极了,可唐时锦,硬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若不是陈婶子主动招认,她从头到尾都啥也不知道! 大晚上的,罗娘子和沈挚又回来了。 唐时锦温言安慰:“我没怪陈婶子,人家用她女儿威胁,她不敢不听,而且她如今主动说出来,想必也是因为心里愧疚,所以她人并不坏,你也不用怪她。而且旁人用你、或者用旁人当由头,这是别人的事情,与你又没啥关系,你倒是愧疚何来?” 罗娘子更是哭的抬不起头来。 连沈挚都道:“不讲理的见多了,乍见你这么讲理的,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叹了口气,又跟炎柏葳道:“我说你们怎么忽然把贺家人送来了,忙的也没顾上问你们。有这几个尸首,倒算是把这事了了,我也跟林县令说了,不过林县令,好像还是没把这事儿报上去。” 炎柏葳道:“这事还是得报上去,不报,将来就是个隐忧。” 他站起来道:“你等等。” 然后就去了唐时锦的书房,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了沈挚:“你把这个给林县令,他自然明白。” 沈挚识字,但是对这种文绉绉又有隐语的也不懂,但反正他也不会坑他,他就收入袖中:“谢了。” 等送走了他们,唐时锦问他:“你写的是什么啊?” 炎柏葳平铺直叙的道:“大赦天下,皇恩浩荡,穷凶极恶之人出狱报复,杀人灭门后藏身墓穴,墓室突然塌了,将他们砸成了肉泥……” 唐时锦懂了。 所以就等于,上天出手惩罚了这些个不识抬举之人呗? 顺便还把他砸墓的事儿也圆了过来,唐时锦啧了一声。 外头下人把药送了上来,唐时锦道:“我不想喝~~葳哥哥,其实我根本不用喝的呀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炎柏葳过去,小心的把她扶起来:“喝了,渊穆的方子高明,不是外头大夫能比的,喝了没坏处的。” 她窝在他臂弯里撒娇:“可是好苦呀,我不想喝。” 他低头看她。 她实在是很小只,缩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小娃娃,大眼睛乌亮,毫无血色的小嘴儿嘟着,娇娇可爱。 她很少撒娇,一撒娇就格外的招人疼,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想了想:“喝了这药,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眼睛:“你还会弹琴?” 第241章 奉旨填词柳三变 他这个样子跟琴完全就不搭啊! 她立刻道:“药!拿来!” 他笑了一声,就把药碗拿了过来,她双手捧着,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光,默默的忍了一会儿,然后就张开眼睛,眼睛亮亮的给他看空碗。 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他笑了一声,拿帕子帮她拭去嘴角的药汁,一边把碗交出去,一边就叫下人去桃成蹊那儿,把琴拿来用用。 桃成蹊一听说取琴,也很感兴趣,亲自过来了。 唐时锦这边也没有琴凳什么的,炎柏葳直接盘膝坐下,把琴放在膝上,道:“你想听什么?” 唐时锦道:“什么都行。” 炎柏葳想了想,就起手弹奏。 桃成蹊一听之下,就有些无语。 他弹的,居然是《潇湘水云》。 潇湘水云“每欲望九嶷,为潇湘之云所蔽,以寓惓惓之意也”,这是一种乱世感慨,报国之志和隐世之意的纠结,给姑娘家弹这个听? 再一看唐时锦,居然听的津津有味,眼睛张的大大的,盯着他看。 桃成蹊非常无语,摇头叹了口气,背着手儿走了。 唐时锦都没注意他走了,只是盯着炎柏葳看。 他这个人看着跟风雅完全不沾边儿,就很糙的样子,可是琴一上手,那个风雅劲儿就出来了。 又风雅,又飒爽,还带着一股招人心疼的落寞。 一曲终,他抬头看她,见她呆呆的看着他,忍不住一笑,又起手弹了一曲。 就这么接连弹了三支。 然后他站起来:“好了,一直到后天的都谈完了,自己记着点儿。” 唐时锦:“……” 晚上大家都聚在她房中吃饭。 因为她现在还不能下榻,所以奚渊穆每天都得过来把脉,但他又是个深宅,不愿为此多出门一趟,所以每次就趁出来吃晚饭,过来一趟。 大家一商量,索性把晚饭搬过来,就在这儿吃了。 但唐时锦很多都不能吃,于是就被安置在窗边,默默看着他们吃火锅,馋的稀里哗啦的。 桃成蹊跟她道:“说起来,那个啥确实味道不错啊!” “对啊!”一说起来唐时锦就兴奋:“我跟你说,六哥,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啥,我取了个名字,叫柳三变。” 桃成蹊讶然:“柳三变?柳永?” “对啊!奉旨填词柳三变么!”唐时锦道:“因为在那个村儿,人们传言,这种茶是柳神变的,所以取这个名字并不突兀,而这种茶的产量注定不会太高,古往今来,多少名茶,因为沾了一个贡字,就被横征暴敛,最后只苦了种茶人……而柳三变才名满天下,却被上位者所不容,所以我觉得,取这个名字,多少会避免这种结果。” 柳永之词,被批为俚俗,却传扬极广,“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在苏东坡出现之前,简直能称的上一家独大。 而其实,桃成蹊走的,也差不多是这个路子,用词直白动人,却显得不那么正统,却同样被人追捧。 所以不管读书人,还是其它人,都不会因为“柳三变”这个名字而排斥,唯独皇帝一般来说不会取,旁人听到这个名字,动念献上的可能性也会小的多。 这就跟当初孔子不喝盗泉的水,差不多的道理。 毕竟当初的宋仁宗,可是直批过“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的,所以后世的皇帝,一般也不会自打脸,人家都不稀罕了我非要给你浮名。 再说了,“三变”这个名字,源于《论语·子张》:“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也就是说,一个君子,应该给人三种面貌:看上去是庄重严肃的,与他接近之后,发现是温柔敦厚的,听他说话,却又是严厉不苟的。 所以意思也很正,又暗喻了茶香隽永。 桃成蹊越想越觉得妙:“不错不错!锦儿当真聪明!” 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咱们这位君王,还是比较仁慈的,只是怕下头的人知道了事多,所以你这么一来,确实是个好办法,因为最势大最不讲理的万家,都不是什么会喝茶的雅人……只除非这茶好到惊天动地,好到让人不惜改名也想要,那就另一说了。” 唐时锦道:“对的。” 炎柏葳道:“只要名气不太响,一般都无事,但若是名头太响,万家人豺狼之性,眈眈逐逐,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你就算名满茂州,一般也入不了万通的眼。”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桃成蹊吃了几口菜,又道:“我听说,太子殿下明年开春,要代帝南巡了……这么一趟下来,他是什么性子的,也差不多能看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哧笑了一声:“皇上对这个儿子,还真是全无保留,路铺平了,饭喂嘴边儿,相比起来,先太子,真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 炎柏葳低头吃饭,没有回答。 唐时锦忽然想起之前锦衣卫,说炎柏葳是先皇后母族的人,这么说来,他跟先太子,岂不就是表兄弟?而且还生在同一天! 唐时锦就问:“先太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炎柏葳的手微顿。 桃成蹊倒是直接答了:“我不曾见过。” 唐时锦道:“你不是京城人士吗?” “那又如何?”桃成蹊道:“先太子薨时才十四五,那时候我才十岁,祖母护的我紧,从不参加什么宫宴,是真没见过。”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爹倒是时常说起他来。” 唐时锦问:“说什么?” 桃成蹊道:“他说,太子是一个心地极为光明之人……” 他顿了一顿:“我爹说起来时,很高兴,又很担心,我就问他为何,我爹说,心地光明之人,必为君贤明,爱民如子,但,不识诡谲,又叫人担心。” 炎柏葳冷笑道:“什么心地光明,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桃成蹊挑了挑眉。 他也没接这话,就道:“先太子自小聪明,小小年纪便文武双全,我爹还曾自荐当他的老师,但皇上没有答应。” 唐时锦道:“你爹是相爷,名气又这么大,皇上如果不喜欢先太子,肯定不会给他这么好的师父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到了,当年的太子,却没有想到。” 桃成蹊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真是安宁侯世子?” 第242章 我全都给你 炎柏葳呵笑了声:“如今连安宁侯府都不复存,说什么安宁侯世子。” 桃成蹊看他神情苍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室中静了半晌,他才又低声道:“安宁侯爷,我爹曾说他是天上地下头一号的聪明人,见微知著,才华满腹,一曲《定风波》名传天下,只可惜,就因为是先皇后的母族,连一个正经官职也没有,一辈子都只是个闲散侯爷……” 他顿了一顿:“皇上当初说的好不冠冕堂皇,外戚不可干政擅权,结果如今换了万家,呵,自已说的话自己又吞了回去,真的不觉得丢脸?” 唐时锦只能看到炎柏葳的背影,却觉得他一定很难过,忍不住道:“你别说了。” 桃成蹊点了点头:“不说了,喝酒。” 他举杯跟炎柏葳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唐时磊一直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 奚渊穆则是完全的事不关已话不入耳,吃完就走。 临走时,唐时锦还叫过唐时磊,叮嘱他这些事情出门都不能说,唐时磊点头应下。 等他们走了,炎柏葳过来,把她抱进了卧房,在床边坐下。 唐时锦跟他道:“人出生之后,就像一张白纸,画上什么色彩,就是什么样子,就好比唐时珩,他未必是性本恶,只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所以才变成了那个样子……又例如先太子,他可能有些许天真,但这是他身边的环境造就的,这不是他的错。” 炎柏葳笑了笑:“你知道了?” 唐时锦只好道:“就是江护他们来的时候,我听了几句,说你是先皇后母族的人,与太子同日出生。” 炎柏葳没说什么,摸了摸她的脸。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轻声道:“永兴十一年,先太子出生,同年,万氏成为太子侧妃。元盛三年,皇长子被立为太子,同年,四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出生。元盛九年,先太子薨,同年,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亦是同年,先皇后崩。” 唐时锦直听的瞪大了眼睛。 她无语的道:“所以?那……那先皇后和先太子,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啊!先太子才刚死,四皇子才六岁,就立了太子,这是生怕别人抢啊!每次一给了先皇后和先太子什么,就要立马给万氏母子补偿,做的这么明显……真把人当傻子了??把人立起来当靶子还要嫌靶子碍了眼,骨头里榨油都不够,这皇上和万氏是怎么样的奇葩啊!!先皇后的死,只怕也有蹊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真是太肆无忌惮了!” 炎柏葳沉默不语。 唐时锦想说那安宁侯爷的死呢?真的是病死的? 她想拥抱他一下,又起不来,就握住他手:“别难过了,这种恋爱脑的皇帝,多行不义早驾崩,我们不理他!” 炎柏葳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敢说!” 唐时锦道:“我真想知道这个万氏到底有多好看,能把一个见惯美色的皇帝迷成这样?” 炎柏葳道:“万氏确实美貌,只是她比今上大十七岁,并不年轻了。”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这皇帝可能有某种心理疾病,恋母什么的。” 炎柏葳训斥她:“越说越不像话了!” 唐时锦不满:“我们在家里说话怕什么啊!在外头我又不说的!我难道是不知轻重的人吗?” 炎柏葳出了口气,摸摸她头:“嗯。” 她拉拉他手指:“那为什么皇上还不立她当皇后呢?” 炎柏葳道:“万氏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太差,万家的名声也差,别的都好说,皇后是国.母,皇上若真执意要立她,那就等于与群臣对抗,不好办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也就差个名儿了。” 炎柏葳不答,她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拉着他手晃晃:“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别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炎柏葳笑出声:“好,我想要什么,我等着你给我。” 他摸了摸她的小脸,把她放平:“睡,小仙女。”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一大早,戚曜灵便带着人和足足两大车的东西回来了。 唐时锦叫人把他安排住到了擎园,然后戚曜灵叫人捧着数件东西来叫她看。 他跟她道:“师父,我把清阳坞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全都送给师父。” 唐时锦并不意外。 他有钱,但并不爱钱,看出她爱钱,就拿这个讨好她,这就是他的脑回路。 唐时锦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因为真的好好看!超级无敌好看! 他本来就眼光绝高,收下的东西件件不俗,每一件都好好看的! 那金如意上雕的花纹真的绝了!嵌宝镯子一戴上少女心都冒出来了,那六角亭的耳环,让她一看就有去打耳洞的冲动! 而且全都一看就很!值!钱! 唐时锦看的眼都花了,不住的赞叹,想挑两件给罗娘子都不知道要挑啥。 最后还是戚曜灵帮忙,挑出来一支簪一支钗一支步摇,准备回头叫人送给罗娘子。 然后还给家里几个人,包括花狼都挑了玉佩,当然炎柏葳不肯要。 两大车东西,正经不少了,幸好她这个院子,当初强迫症炎柏葳造的时候,就留了库房,唐时锦坚持让他抱着她,亲眼看着东西入库,然后大声宣布:“等我好了,我每天临睡之前都要进来摸一遍!我要用金银珠宝,填满这个库房!” 戚曜灵笑着执笔,帮忙造册,一直花了一上午时间,把东西全都入了库,戚曜灵把册子双手奉上,一边问她:“师父,我的园子,为何要叫擎园?” 唐时锦道:“哦,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以后还会收更多的徒弟,最少要收十一二个,到时候你就是大师兄,你要承担起责任来,照顾好下头的师弟师妹,擎是承担重任的意思你懂?所以就叫擎园了。” 戚曜灵挑了挑眉。 他问:“那师父你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教你啊!然后你再教他们,不然难道我还一个一个的教?” “是,”戚曜灵就笑了,拱手道:“谨遵台命。” 这种性子古怪的人,其实用好了,真的会非常省心,非常得心应手。 因为他们不爱钱,不用担心他贪,而且心里也没有条条框框,不用担心他有取舍,只要把好感度刷满,你就是他的神,不用担心他背叛,这样一来,她就算出门,也会有人总领全局。 这跟炎柏葳不一样,炎柏葳一看就不是一个商人,而且他显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帮她忙是因为互相能完全信任,但其实他帮她做帐什么的,真正是大材小用。 唐时锦越想越满意,美滋滋的道:“我真是捡到宝了。” 戚曜灵被她说的十分开心,脸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谢师父夸奖。” 第243章 赌赢了 这个年代的好处就是,他们是真的尊师重教。 就算像戚曜灵这种离经叛道之人,在这方面也是有底线的,所以就算她年纪小又是女子,但只要拜了师,她就是他的长辈,他听从她,完全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唐时锦道:“年前就算了,等过了年,我手头所有的生意,你都要全部了解,所有的人,你都要全部认识。” 她伸出手来,戚曜灵察觉到了她的意思,迅速倾前,屈膝蹲下。 她就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家里人现在对你不好,这是必然的,因为你伤了我,而我是他们在意的人,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喜欢你的,这个就要慢慢来,你也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毕竟,人总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 戚曜灵垂着睫,静静的听着,她又道:“但是生意上,你不用担心,我态度摆出来,他们不会对你不敬,也不会有不服从。” 戚曜灵道:“师父,我不在意这些的。” “你不能不在意。”唐时锦非常认真的道:“走马观花,永远不会有真实感,只有真的走进来,才会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我每次听到万家什么的,都会觉得担心和困扰,可是唯有这样,有好有坏,有顺利有阻碍,才是真实的人生。” 戚曜灵轻声应道:“是。” 他拜师,其实不过是在赌,如今还什么都没开始做,他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赌赢了。 他屈膝半跪在榻前,低垂着头,婉鸾臣服,实在不像传言中那个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戚曜灵。 窗外,炎柏葳眉头深皱,退了出去。 很多人相识很久,都像是风过无痕。 可能认识好几年,你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 可是唐时锦不一样。 只要她想,她能用最短的时间把你从皮到骨的看清楚,然后再视那时的情形来决定,是一刀捅进你最软的地方,还是拥抱你最凉的地方。 有时候用心机,有时候用心。 但不管怎么着,你都能一下子把她记住,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叫人生气的就是,她认为自己只是求生而已,只是投其所好而已,她根本不知道她第一脚就走进去的地方,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人走进去过。 晚上大家商量好了,在唐时锦房中守岁。 戚曜灵送完东西直接没走,花狼是近午时分来的,吃过午饭,奚渊穆也来了,给唐时锦把了脉,第三次调了药方,他道:“我很想看看伤处,我怕有淤血。” 唐时锦也仍旧回答他:“不行。” 倒是花狼跟她道:“阿姐,我吃了那药,觉得好像气血顺畅了不少。” “你吃了药?我给她的那个?”奚渊穆立刻过去给他把脉,然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果然普通人吃了也有奇效。” 正说着,桃成蹊和唐时磊也过来了。 桃成蹊递给了她一个卷轴。 他之前说好了,给她画一个画像,要“风华绝代”“一看就很有钱”,唐时锦还挺期待的。 结果打开一看,他画了一个非常飘飘欲仙的……财神。 就是脸是她的脸,但衣着什么的全是财神,不是现代那种萌版的,就是十分正统的财神像,跟门神一样抱着元宝的那一种。 她万没想到古人这么敢玩,不是应该对神明很敬畏的么? 桃成蹊本来纯粹就是开玩笑,毕竟在他眼中风华绝代的只有他自己,他实在想不出怎么让唐时锦也风华绝代,结果见她半天没说话,他顿时心虚:“我开玩笑的,你不是生气了?” 唐时锦故意不说话。 炎柏葳随后进来,一边自倒了杯茶喝,一边道:“她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唐时锦抬眼一笑:“对!” 她张开手,炎柏葳就上前,把她提起来,前后都放上枕头,唐时锦调整好姿势,拿过被子笼着自己,一边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要如何叫人注意我,重视我,进而想着结识我。” 她顿了一下:“缘觉寺高僧说我财运通天,灵儿,你听说过这个没有?” 戚曜灵点点头:“听过。” “什么感觉?” 戚曜灵耸了耸肩:“当时,也没什么感觉。” 他看了看她,唐时锦并不生气:“没什么感觉是正常的,事不关已,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就算听说某地某人财运通天,与你又有何关系?可是,如果与你有关系呢?” “我敢说这个世上,爱财的人,远比爱文的人多,因为有的是爱财,有的是爱财带来的东西,趋利是很正常的,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什么喝我血能得我财运这么‘实’,而是一种,怎么说呢,信则灵的感觉,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要一种有求于我、隐约捧着我的感觉。” 她顿了一下:“灵儿还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确实有财运,我的财运也确实能影响到旁人,但是,能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她把之前她跟罗家和郑家打赌的事情说了:“看,与我合作做生意,感知最明显,但是我一来‘不可能’跟所有人合作做生意,二来,我也‘不能’跟所有人合作做生意,所以,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就十分重要了。” “就类似这种。”她举了举手里的画:“所以我决定,从明年开始,凡我名下的生意,都发锦字牌。” 她在榻上画了一下,就是里头一个立体的锦字,外围一个圆圈这种,因为字是镂空的,本来就有空隙,就可以拴挂着的绳子和流苏,可以当玉佩挂在身上。 唐时锦道:“例如像灵儿这样的人,可以做玉的,例如像鹏霄哥这样的人,可以做金的,再次之银的,再次之瓷的,然后……就像上次一样,慢慢的散播传言。” 她看着他:“我很有财运,但是我没有偏财运,我是那种很有正财运的人,所以你们帮我想想,要怎么编一个好的传言……起码有两个到三个这样的传言流传出去,之后就只需要推动就可以了,因为真的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的,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就会更觉得明显。” 戚曜灵道:“师父,我不明白,为何要这么麻烦?” “为了口碑,为了名声,为了路人缘。”唐时锦也很认真的教他:“我是一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我很怕死,又很爱财,我做事总是力求稳妥。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一来,大家会乐于与我合作,我的路会非常顺畅;二来,在一段时间,一两年左右之后,我与他们,就会成为一个隐形的利益共同体,而且随着很多半真半假的消息,及‘亲身经历’之后,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稳固,那样,在很多可帮可不帮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帮我,这就够了。” 她顿了一下:“记住,群体团结的关键只有一个,利益。” 第244章 娶妻娶贤 戚曜灵低头沉吟。 唐时锦又道:“而且,这真的不难,只需要一开始推动一下,之后就是自发的了,事实上,我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完了前三步,如今,只需要一个具体的东西让人去‘寄托’一下就可以了。” 炎柏葳道:“你把‘玉’空出来,我叫人给你做上几块,预备着将来送像郑家罗家这样的人,然后像戚曜灵,自他及以下,都以金为始,也就是说,你身边的人,除了你之外,都以金为始。”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炎柏葳道:“流言推动,要等一段时间,过了年,你先让你的人都戴上,做的漂亮显眼些,你在梧桐县本就名声在外,自然会有人效妨,真假掺在一起,才不容易分辩。” 唐时锦仍是点了点头。 然后桃成蹊逮着时机终于插上了话:“写个什么样的锦字呢?” “不用你写,”炎柏葳道:“写个锦儿写的锦字。” 桃成蹊秒懂:“嗯,不错。” 然后他想起来,叫老管家拿了红纸过来,今年里外的对联和福字,全都是唐时磊写的。 炎柏葳写了几次,才终于写出了一个满意的锦字,给唐时锦看了看。 然后戚曜灵也看了看,可能是不以为然,也写了一个锦字出来叫她看。 唐时锦觉得这孩子傻乎乎的,还挺可爱的,她笑着给他解释:“不在于这字儿好不好,而是这个字体,是葳哥哥单独教我练的,也就是说,在众人心目中,这个字儿是我写的,将来若有机会我当众写字,他们也会明白,这个字体是我独有的,是取这个意思,与流言相辅相成。” 戚曜灵恍然,顿觉羞愧,迅速将纸团了起来。 唐时锦笑道:“慢慢来,你这么聪明,这些小门道,你很快就能学会的。这种每一分心思都能变成钱的感觉,特别美妙真的。” 戚曜灵的不自在就消失了,看她笑着,他也忍不住一笑,轻声道:“是,师父。” 炎柏葳:“……” 呵呵!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的守岁。 如今有了戚曜灵,咋说呢,都是文人,勉强能凑一桌麻将,所以他们四人可以玩联句了。 花狼和唐时锦都属于没文化的,花狼就退到榻边来坐,给她剥南瓜籽吃。 唐时锦也听不出联的句子好坏,只管吃瓜子。 联了没几轮,桃成蹊就烦了,指着他们道:“我真懒的跟你们这些人玩!一个个联的是什么?糊弄谁呢?花狼你下来,我发现不少人想干你干的这个活儿,索性大家都别干了!” 花狼给面子嗯了一声,却犹豫着没动。 然后戚曜灵自动自发的坐到了另一边,给她剥花生吃。 磊哥儿道:“不如我们坐着说话,不然撇下阿姐,也怪没意思的。” 行行,于是除了奚渊穆,其它几个人就移坐了过来。 桃花仙儿看了看唐时锦两侧坐着的人,又看了看神色明显不怎么愉快的炎柏葳,然后他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的道:“那就闲聊会儿。 ” 他再看了看只有七岁的磊哥儿,摸了摸便宜兄长的良心,放过了他,转头问花狼:“你多大了?” 花狼现在跟他们的关系,就是勉强能说几句话那种。 他道:“十六。” “哦,”桃花仙儿的态度自然极了,一边剥花生往嘴里丢,一边十分随意的道:“不小了,还没娶媳妇儿呢?” 花狼没说话。 然后他一副心血来潮的样子:“想找个什么媳妇儿啊?” 花狼还是没说话。 但是唐时锦开始感兴趣了:“说呀说呀,小花狼,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她问,花狼就回答了,他想了想,有点茫然的道:“脾气好一点的。” 唐时锦道:“还有呢?” 花狼想了想:“温柔一点的?” “还不是一样!”唐时锦没兴趣了:“小屁孩儿懂什么!”她问戚曜灵:“你呢?” 戚曜灵道:“没想过?” 她道:“那现在想想啊!” 他低头剥了两粒花生,把仁儿放在她手里,道:“我也觉得温柔一点比较好。” 桃花仙儿宽心大放。 他一直为了某人,对这两位如临大敌,结果这两位根本没这个意思,一张嘴就把唐时锦这个类型给删除了。 然后唐时锦问:“你呢六哥?你过了年也弱冠了?” 桃成蹊毫不犹豫的道:“好看的!将来我的妻子,什么都可以不好,但一定要好看!起码要比我好看!” “啧!”唐时锦道:“那估计……有点难,你这么自恋,再好看你也觉得不好看!” 她问炎柏葳:“你呢?” 炎柏葳不愿破坏气氛,但也不想说,皱眉道:“为何要聊这个?” 她撒娇,“说说嘛!” “就是!”桃成蹊助阵:“你可是我们中最年长的,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娶亲。你必须得说!” “对啊!”唐时锦道:“对人生怎么一点规划也没有!” 他顿时又想起了她的“叔”论,瞪了她一眼。 然后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道,“娶妻当娶贤,若当真问我,应当选家世清正的女子,为人须淑雅端方,知书达礼,相貌倒在其次……” 桃成蹊真的是目瞪口呆好么!! 他万没想到他千辛万苦的架了梯子,结果这位直接把房子给拆了。 他都辞穷了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结果他还没震惊完,就听唐时锦道:“你这人真的无趣极了!我跟六哥一样,我将来要娶的人,什么全都无所谓,一定要好看!只要足够好看,男女也都无所谓!” 桃成蹊:“……” 炎柏葳皱眉道:“怎么能只看相貌?” 唐时锦摊手:“别的有啥用啊?看不见摸不着的!” 炎柏葳正色道:“看家世,是因为家风,自小潜移默化的东西,会渗透入骨,无所不在,而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拘你多么富甲天下,你也不能否认,读书才是正途,你可以不读,但教养后代,却不能无诗书……” 唐时锦道:“你说的这些全都是无用的,我有钱我不会请先生吗?反正我肯定要挑个好看的,好看的,看看脸就什么都可以容忍了,不好看的,他干什么我都会觉得不顺眼,我就是这么肤浅。” 他道:“你这是歪理。” “你管我哪?”她怼他:“你挑你的、我挑我的嘛!” 看着这两人斗嘴,桃花仙儿就一个想法: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再管你们我就把书吃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唐时锦笑的轻松,可手里的花生仁,已经全都掐碎了。 第245章 自取其辱 此时此刻,唐时锦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她没有开过口! 不然就是妥妥的自取其辱! 早该想到的,他的想法真的是……这个年代,世家子弟,非常正统和普遍的想法。 要良好的家世,良好的家风,精心教养出来的淑女,唯有这样的淑女,这样的主母,才能更好的打理家宅,教养子女,这才是旺家之相,才是家族传承的根基。 至于爱情,不好意思,这年头跟正妻不来这套。 这就是世情,这就是他们要的“娶妻娶贤”! 去特么的娶妻娶贤! 心里都直接掀了桌子大杀四方了,可是面上,老江湖唐总,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余下的时间里,她还一直在跟这个那个的闲聊,仍旧反应机敏,言笑晏晏,妙语如珠。 终于熬过了子时,大家意思意思的吃了几个素饺,这才散了。 唐时锦直等着人都走了,只觉得拼命压着的情绪,猛的翻了上来,一时间,她都说不清是哪里不舒服,缓了一会儿,一翻身就吐了出来,然后就搜肠刮肚的吐了个干净。 她按着榻边的手都直发抖,一直吐到胃里什么也没有,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溢出来,星星点点的落了一地。 已经愈合了一半的伤口,再一次沁出血来,湿透了她的棉衣,湮出了大片的红渍。 她从未觉得,离死亡这么近过。 就算当初被戚曜灵捅了一刀,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炎柏葳喝了不少酒,回去了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像有什么吊在半空中,抓也抓不住。 他躺了半天,忍不住又坐起来,明知道她不能下榻,仍旧习惯的坐到了竹筒前头。 然后他立刻听出了不对:“锦儿?” 他也来不及穿外袍,急翻身跃过了围墙,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借着屋外的雪光,他隐约看到地面上有大片的血,一时间吓的心跳都要停了:“锦儿!?” 他急要去扶她,唐时锦猛的一把,推开了他,又呕了一口。 炎柏葳急道:“是我!” 他伸手去扶她,才刚把她正过来,就发现床上也是一片血! 炎柏葳惊的半晌无言,然后他冲出来就叫了一声:“奚渊穆!!” 大晚上的,刚刚回去的众人,迅速的冲了回来。 点亮灯烛时,就见地上的食物残渣,掺着大片的血色和微凝的血块,触目惊心。 奚渊穆把了把脉,甚至还撩袍子蹲下,仔细的看了她呕出来的秽物,眉头深皱:“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我着实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之前摸着状况平稳,如今……如今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唐时锦摆了摆手,想说什么,结果一时没控制住,又翻身呕了一口。 她真的疼极了,难受极了,好像无数个锯子从四面八方的锯过来,疼的她全身抽.搐,眼睛望出去,全都是模糊的。 原来死的滋味这么难受。 她发着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分清醒:“我,我有一百五十余万,一半留给唐时磊……另一半,均分给炎柏葳、桃成蹊、花狼和戚曜灵,请四位……费心,将磊儿教养……长大。” 炎柏葳急道:“唐时锦!你胡说什么!” 唐时锦突生出一股厌烦,冷冷的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六哥、灵儿、花狼,拜托了。” 花狼直接傻在了那儿。 唐时磊嚎啕大哭:“我不!阿姐,我不!” 他趴在榻边,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你说过要我考状元的,我拼命读书了啊,我拼命读书,我想考状元给你看啊阿姐,我给你求诰命……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别扔下我……” 戚曜灵缓缓的屈膝跪下:“师父,抱歉,我做不到,若师父有事,戚曜灵当自尽谢罪。” 唐时锦挣扎着想说什么, 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突然、剧烈的、想家。 她在她的世界,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结果到了这儿,万人嫌? 而且不用想都知道,将来她就算富甲天下,在这方面,也一样不会有啥变化。 嗯,有可能更更更万人嫌,被士大夫们钉在耻辱柱上,没事就得写写文章骂几句那种。 可是真要说死一死,她其实还挺舍不得小睫毛精的,还有她傲娇的小花狼,臭屁的桃花仙儿,包括新收的小徒弟也是个璞玉,她还挺想亲手把他雕琢成喜欢的样子的。 当然,还有那个,非常非常非常……讨人嫌的炎柏葳。 可是她说了不算啊,她躺在这儿,都感觉生命在渐渐逝去,她说了不算的啊! 炎柏葳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唐时锦!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真的生气了。 他那个口气,就好像她自己不想活了似的。 她堂堂上市公司老总,坐拥不知道多少俊男美女,难道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废物吗? 她气的发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滚!你……” 她又呕了一口血。 炎柏葳急的声音都哑了:“锦儿你……” “行了!” 桃成蹊喝斥了他一声,他走上前,沉声喝道:“磊儿不许哭了!” 唐时磊仍是哭个不停,桃成蹊道:“磊儿!家里小娘子发发脾气,你一个大男人,不说哄哄,跟着发什么疯!” 唐时磊噎了噎,勉强的止了止哭,看着她,眼里的泪仍是不断的往下掉。 桃成蹊走过来,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背,声音十分温柔:“锦儿,我知道很疼很疼,很难受很难受……今晚大家闹腾的厉害,不知道吃错了什么,所以闹肚子,但这并不是伤恶化了,也绝对不会死……所以锦儿,好锦儿,你乖,就当是为了六哥和磊儿,再忍一忍,好不好?让渊穆帮帮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又温柔又严肃:“在这个家里,我才是家主,有六哥在,没有人能对你发脾气,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就赶他走,好不好?” 唐时锦倚在他肩上,根本没力气说话。 她没想到家里的娇花,也是会哄人的。 反正叫他这么顺顺毛,她觉得心情好多了。 哎,这样的世家公子,谁不想要啊? 良好的教养刻在骨子里头!才华满腹,解情识趣,平时潇洒自在,关键时刻又很靠谱! 所以世人想娶世家女也很正常啊! 好的东西谁不喜欢?不喜欢世家女,难道喜欢她这种混混?眼又不瞎! 第246章 我替她不值 桃成蹊示意奚渊穆再过来把脉,一边又叫下人把她吐的秽物全都收拾了。 奚渊穆直接回到院中配了药,又拿了金针过来,他道:“我必须看看伤口,不然很多事我无从判断。” 唐时锦忽然张开了眼晴。 她声音虚弱的完全是气音,低低问他:“你是神医,你治好过肺痨吗?” 奚渊穆愣了愣:“肺痨是不治之症,只多拖些时间而已。” 唐时锦道:“如果我能治,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奚渊穆又愣了愣,他想了一下:“若是用当初从山中采来的草,也许可以治,我不曾试过。” “不用那个,”唐时锦道:“用一种可以学习,可以普及的方法。不但能治肺痨,还能治霍乱、伤寒等等。” 他讶然:“当真?” 她嗯了一声。 奚渊穆郑重的道:“可以。” 唐时锦浅浅笑了一下:“那我这个师父,可当定了。” 几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奚渊穆是她的徒弟,那给她看伤,礼法上来说,就说的过去了。 桃成蹊摸了摸她的头,就带着人退了出来,只留下了两人。 外头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不远处不时的响起爆竹声,反而显得这一方格外的安静。 桃成蹊背对着房门,冷冷的道:“她欠你的?” 炎柏葳道:“我只是觉得她说出这种话,太过任性,不该如此……” 桃成蹊霍然转身:“什么时候临终遗言还要讲对不对该不该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把自己挂心的事情安排一下,这还要被你训斥,我实在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炎柏葳低声道:“不会的,情形不会那么严重。” 桃成蹊冷冷的道:“所以?你觉得锦儿是自行求死?奚渊穆说非常不好,你当他放屁?你凭什么说情形没那么严重?” 炎柏葳哑口无言。 桃成蹊冷冷的道:“我觉得锦儿实在是可怜,就因为她太过坚强,自始至终没有失态,所以连死都不叫人相信……你是眼瞎了看不到她这么难受吗?她吐了一地的血你觉得是在做戏?” 炎柏葳一声不吭。 他续道:“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任性又如何?她才十二岁,她只是一个小娘子,任性不是小娘子的权利么?她遭了这么一场灾,差点死了,如今又受了这么一场罪,这么难受,她发发脾气也不行?她凭什么时时刻刻都得冷静都得讲理?她就是太讲理了,才叫你这么欺负!” “你中毒的时候,可是锦儿一路哄过来的,天天跟哄孩子一样的哄你高兴,做这做那的给你吃……我看你就是被她惯坏了,你怎么就不想想,非亲非故的,她到底凭什么哄着你宠着你对你好?就图你在她病榻前骂人骂的好听?临死都得不着你一句软和话,我真是替她不值!” 炎柏葳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没有骂她。 只是听她说那种话,他真的难受。 他真的很想对她好,想把什么都给她。 可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哄小娘子啊! 他真的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形应该退一步,应该软下来哄哄她,他已经叫那些话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根本不敢往下想,只想着马上阻止她。 院中死一般的静。 房中,唐时锦似乎又呕了血。 唐时磊拼命的压着哭,桃成蹊骂完了,气总算是消了些,伸出手,轻轻的拍着他背:“没事,想哭就哭,你是亲弟弟,不比外人,你多大都可以撒娇,这没关系。” 唐时磊呜呜的哭起来:“我害怕,六哥。” “不用怕,”桃成蹊轻声道:“锦儿吉人天相,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才见奚渊穆出来。 大家一齐迎上去,奚渊穆道:“暂时无事了,她睡着了。” 桃成蹊问:“情形怎么样?” “伤很重,”奚渊穆非常平静的道:“脉象也不太好,若能挺过来,应该就能活。” 一句话说的大家齐齐安静了。 想多问一句,都不知该怎么问。 几个人进去看她,就见她眉头深深皱着,脸色青的……真跟死人一样。 床前又有一摊血,她沾了血的衣裳也没换,黏腻的发丝贴在脸上,嘴边还有血渍,就这么睡了。 桃成蹊是真的无语。 精致惯了的世家公子,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捎带手都不知道干的事儿。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想给她擦脸都怕惊醒了她。 他伸手给她拉好了被子,叫人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然后见奚渊穆就要走了,他无语的道:“你不在这儿守着?” 奚渊穆道:“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不用守着。” “行,行。”桃成蹊扶了扶额,就道:“磊儿带花狼回去睡觉,我和灵儿守到巳初(9点),应该就有来拜年的,到时候你们来替换。” 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应了。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跟了进来。 桃成蹊就算守夜也是要舒服的,他叫人送了茶来,把罗汉榻铺好了,与戚曜灵一边一个靠着围枕坐了,炎柏葳就直接盘膝坐在了桌上。 看窗边已经泛白,桃成蹊叹道:“这大年初一过的……”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他其实真的很不懂他们。 按理说,如今她受的这罪,他是罪魁祸首,可是不管唐时锦,还是其它人,好像都没有找他算帐的意思。 甚至于,唐时锦分钱的时候,还把他也算上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实在是很想不通。 然后很靠谱的桃成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直到了巳初,桃成蹊带他回去换了衣服。 两人身量相似,只是戚曜灵更瘦一点。 他换好衣服出来,道:“为何我也要去?” 桃成蹊道:“不是你也要去,是只有你去。” 他十分的理直气壮:“这种事情,我从来就不去的,你是她徒弟,以后还要帮她打理生意,你不去谁去?” 戚曜灵还没张嘴,他又道:“为什么磊儿不去?因为他和锦儿出门了,村里没人知道锦儿生病,所以只要说她出门了,大家就会自己给她解释。” 他拍了拍他肩:“去灵儿,若有一个贺元宵过来,你可以留下他给你帮忙。” 戚曜灵能说什么,他只好去了。 如果说花狼长的有几分小巧秀气,那他就是纯粹的男生女相了,而且是偏媚的女相。 戚曜灵本来就擅长易容改扮,见人的时候,便用了一种宜男宜女的甜美声线,反正唐时锦也是长年穿男装的,这样一来,大家肯定也会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将来两人时常在一起,也会减少非议。 第247章 知人善任 村里人还真有不少过来拜年的,一说唐时锦和唐时磊出了门,也都没有怀疑。 戚曜灵试着跟贺元宵说了一句话,他哗哗哗的问了他十来个问题,还都问的很莫名其妙……于是他果断否决了桃成蹊的建议,留下了看上去比较沉稳的杨鹏霄帮忙照应。 罗娘子和沈挚来的也很早,他们是知道内情的,但是戚曜灵直接拒绝了他们进去。 包括随后过来的郑家,杨家,也都拒绝了。 好在按风俗,拜年只是一个上午,过了中午就没有人来了,然后杨鹏霄才道:“东家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唐时锦生病,毕竟年前不止对了一次帐,但是一直没见过她人。 戚曜灵只道:“无事。” 他跟他道:“你跟我说说师父的生意,师父说,过了年我全都得接过来。” 杨鹏霄点了点头,就把他所知的,从头跟他说。 今年食坊接的活儿不多,大多赶在年前,所以也没急着开工,定的是初六开工,杨鹏霄吃过午饭就走了。 戚曜灵过去的时候,唐时磊和花狼蜷缩在罗汉榻上,睡的正香,炎柏葳仍旧盘膝坐在桌上,好像一动都没动过,双眼定定的注视着床上的唐时锦。 戚曜灵问:“我师父?” 炎柏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表现,大概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儿冷极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是答了:“一直没醒。” 戚曜灵道:“奚先生怎么说?” 炎柏葳冷冷道:“他说正常。” 戚曜灵也没再说话,也在椅中盘膝坐下了。 唐时锦这一睡,就直接把大年初一给睡过去了。 一直到初二近午,她才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天光微亮,刺入眼帘,那种感觉,真的恍如隔世。 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跃到她面前:“锦儿?” 唐时锦眯了眯眼,眼前有点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 炎柏葳有点被吓到,又轻声道:“锦儿?是我?你觉得怎样?” 唐时锦脑子还没归位,整个人反应迟钝,只呆呆的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锦儿……” 他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但看着她这个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戚曜灵终于听到了,一张眼,然后飞快的跳下了椅子:“师父?你醒了?我去叫奚先生!” 他冲了出去,然后不一会儿又冲了回来:“奚先生马上就到,师父,你可还好?” 唐时锦低低的道:“不好。” 但根本没能发出声音。 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奚渊穆来了,把了把脉,点点头:“算是稳了。” 几个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奚渊穆随即拿出了金针,然后又是吃饭又是吃药的一通折腾,唐时锦难受的生不如死,一句话也不想说。 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她才终于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灵泉水也是有使用方法的。 灵泉对人体,最好的使用方式是内服,可以强身健体,但,真的到了这种,咋说呢,生死关头,这种方式只能应急,临危救命。 而像外伤这种,最好的使用方法,是像之前她胳膊受伤,把灵泉水滴入伤药,这样才能起到最好最快的效果,单独用灵泉水不是不行,只是很慢,像最早她的外伤之所以能好,是因为本来那伤就很浅。 就算内伤,在伤病之时,也是应该药和灵泉水一起用,才能相辅相成的。 因为灵泉水,相当于伐骨洗髓,是作用于全身的,不像药那么有针对性。 所以她这一次,纯粹是外伤太重,失血太多,又受了情绪影响,以至于伤情反复,险些没命。 她觉得自己太功利了,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在想……一定要把奚渊穆拿下。 必须把他刷成自已人,能够分享秘密的级别,否则的话,类似的事情,只怕还会有不止一次。 可能因为她曾经是上市公司老总,所以她更习惯知人善任,而不是事必躬亲,例如像医术,她虽然明白自己会才更好,但是对于这种穷尽一生才能学精的学问,尤其又涉及到生命,她是真不敢亲身上阵。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像当初挖墙角一样,软硬兼施的把人挖过来,然后,给他最好的待遇,走心走钱包,留住他。 但幸好,她在之前已经给自己铺好路了,如今只需要顺着走就可以了。 她静静的思忖。 炎柏葳立在她榻前。 他知道她没睡着,可是看她脸色差极了,他也不敢打扰她。 就这么立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她就真的睡着了。 初二的时候,罗娘子送过来一个红肚兜,上头绣满了平安符。 过后又送来了四个用红绳编的带子,上头嵌着珠子,这是本地的风俗,就是本命年用的,叫长寿结。 罗娘子显然把戚曜灵当成了姑娘,絮絮的叮嘱他,一定要给她系在手腕和脚碗上,本命年本来就容易有灾厄,系上这带子,大鬼小鬼不上门,平安顺遂一年就过去了。 戚曜灵对这些一向很不耐烦,如今却静静的听着,默默的应下。 初六的时候,食坊照常开业,戚曜灵也去看了,初八,财神居开业,同样是他经手的。 而唐时锦睡睡醒醒的,足过了十来天,才渐渐的长了些精神。 然后她跟他道:“学堂的谢先生回来了没?” 戚曜灵愣了愣。 他还真不知道学堂也是她的。 谢怀瑾其实初八就回来了,也曾上门拜年,只不过那会儿他不在家。 戚曜灵就道:“徒儿马上去看,是要叫谢先生过来吗?” “不是,”唐时锦道:“你拿二百两的银票,再去跟奚渊穆要几丸预防风寒的药丸,拿几筒肉肠之类的,然后去找谢先生,你问他是不是要去给韩举人送行,如果是,你就把东西给他,让他给捎去,如果不是,你就自己给他送去,韩举人是程家学堂的先生,今年要赴京应会试,我估计应该过了十五就出发的。” 戚曜灵应下了:“是。” 他就转身去了。 唐时锦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人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了。 其实这几天,一直有人守着她。 桃成蹊四个人分了班,不管白天晚上,除了下人,都至少会有一个人守着她,比如今天就是桃成蹊。 但炎柏葳,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守在她榻前,她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说,只是默默的守着。 第248章 渣的明明白白 唐时锦实在有点无奈。 其实“你看不上我”这真不是你的错。 我自己也挺看不上我自己的。 可是你都看不上我了,还要我跟你和颜悦色,那我是不是太难为我自己了? 凭啥啊? 但要是一直这么晾着他,她又有点心疼。 唐时锦无声叹气,张开了眼睛。 他静静的看着她。 他喵的这么久没好好看了,他还是怪好看的,不刮胡子都糙帅糙帅的,抿着唇沉默的样子真的很戳人。 这真的非!常!烦! 唐时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垂了一下眼。 唐总真的恨自己这双自动追逐长睫毛的眼睛! 抠了算了! 她口气很不好:“算了你不用说了,我懒的听我直接回答行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顶多下次要死了托孤不找你就是了,所以你还有别的事吗?” 他仍是一言不发。 所以?一直不说话是要闹哪样!睫诱吗!?就算老子是个睫毛控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老子不要面子的?? 她真的很暴躁! 她实在忍不住道:“可是我想了十天都没想明白,我难道是一个很作的人吗?以至于你觉得我会用死来作?你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怎么样过,我气的发疯却没力气争辩你知道我多憋屈吗?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那句话从何而来,好像我没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问他:“你给我解释解释炎柏葳,你必须得把这件事给我解释清楚。炎柏葳!” 他被逼不过,轻轻握住她手:“别生气了锦儿,我真的抱歉,锦儿,我……” 他噎住,长出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脱口说出这么一句话,可能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小神仙,你身上有那么多神奇之处,我,我从没想过你会死,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想过。” 他攥了攥她的手,也不敢用力:“别生气锦儿,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自小就没跟同龄人相处过,不知道如何跟朋友相处,也不知道如何跟小娘子相处,我那时候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她静静的听着。 脑子里还在分析。 没有一个口误是偶然的,所以他的脱口而出,一定有一个缘故。 说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想阻止她说下去? 不该是这么一句话。 要说他对于她之前的情绪有感知,知道她喜欢他是那种喜欢,所以这死是在要胁他? 他还没有那么渣。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的意识或者潜意识里,为什么会觉得她那时是一种手段? 可惜唐时锦并不知道她跟戚曜灵说话的时候,他在外头看到了,否则早就想到了。 所以她现在真的是一头雾水。 炎柏葳语无伦次的说了许久,然后抬头,看着她的神情,他一阵无力。 有时候他觉得,唐时锦确实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因为在她的脑海中,对于“感情”和“事情”,真的分的非常非常清楚,包括此时,他相信她脑子里,也是在冷静的分析,追根究底,而不是因为心软原谅或者因为生气不原谅。 一个从不因愤怒而左右判断的人,他对她的感情,甚至有一分是慕强。 他定定的看着她。 躺在罗汉榻上的桃成蹊安静如鸡,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后唐时锦非常直女的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你那天晚上来鲤园之前,都做了什么,你能不能倒着,一个一个的说?” 炎柏葳苦笑,他敢介意? 在这种谈正事的气氛之下,他下意识的整了整辞色:“来之前,我去了厨房,把菜里味道过于香的去掉了,怕你闻了不能吃会不高兴……再之前,我去了渊穆那儿,问他你有什么不能吃的……再之前去看了看小酒坊和鹏霄那边,再之前?我与你去库房看戚曜灵入库?再之前……” “我知道了!” 唐时锦总算是破案了。 “是因为灵儿!你觉得灵儿是来杀我的,最后却变成了我的徒弟,对我还挺好的,送我这么多的钱,而且看上去还是真心的,这一通操作你怎么都想不明白,所以觉得我很奇怪,然后就把我妖魔化了?” 炎柏葳:“……” 好像是? 唐总无比坦然的道:“没错啊,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我看中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搞到手,人也一样。起初在墓穴里的确是为了自救,但后续收徒弟就是看中他了一定要收为我用。你应该淡定一点,因为之后,你可能还会不止一次看到我这样,现阶段我很缺人,所以我只要看中哪个人,我一定会去招揽,用什么方式取决于他是什么人。” 她顿了一下:“但是像你、像桃成蹊,我完全没有招揽你们啊!初期建设中需要的是杨鹏霄那样的人,在这个阶段中我唯一招揽的就是小花狼。像你,就算等我富甲天下也用不着你,因为你明显就是一个政治动物。而像桃成蹊这种大才子,我如果要招揽,起码要到我富甲一方才需要,现在根本用不着啊!有钱不招半年闲,我又不是傻了,招个三年闲回来?我们认识纯粹就是缘份,是正儿八经交朋友,很坦诚的懂不?”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发表了多么渣的言论,又继续道:“但是,就算是小花狼和灵儿这种,我也只是在‘认识’这一关花心思,真的认识了,互相接纳了,我认为他们在我心里,已经进入到‘家’的领域了,是我的朋友和可以信任的人了,我还耍心机用手段?我不累吗?又没人给我钱?我是绝不会在家费这事儿的,你见谁对到了手的人费这劲?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很好,渣的明明白白。 炎柏葳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她还拍拍他肩:“好了,误会解除了,我勉强原谅你了,毕竟你这么好看,除了原则性问题我全都可以原谅你的,事后会不会找补我也说不准。” 我真是谢谢你了。 炎柏葳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可是看她一副“终于把问题解决了我可以放心休息了”的表情,他只能默默的给她抽开迎枕盖好了被子。 唐时锦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炎柏葳默默的出来,桃成蹊轻手轻脚的跟着出来,两人对视了半晌,桃成蹊猛的爆笑出来。 还不敢笑出声,一边笑的全身发抖,一边往外跑,跑出一段路,才扶着树放声大笑。 他笑的眼泪都要跑出来,一边爆笑一边道:“锦儿这解释,真的,我真的……哈哈哈,我真的太信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可信的解释,哈哈哈……炎柏葳,我等着看……噗哈哈哈。” 我等着看你这后半辈子要怎么过! 我等着看你个大傻子哪一天被小狐狸叨回窝! 当然了,前提是小狐狸想叨,她要是不想叨……呵,那我就只能看你后半辈子怎么后悔了。 第249章 仪式感 其实找着了正确的使用方法之后,唐时锦的外伤好的飞快。 但她只要一试图下床,就会有无数个人紧张兮兮的过来阻止她。 所以她一直躺到了正月底,这才下了床,跟个老太太一样被人扶着走,感觉全身的零件都不好使了。 在她能下床的第一天,奚渊穆就来讨债了。 然后唐时锦也非常坦然的教了他。 她不懂医术,但是她会刷剧啊! 现在很多剧都拍的非常细致,接地气,所以她还真知道不少“穿越必备”的知识,例如土水泥土化肥啥的,她甚至还会土法造啤酒和土法孵鸡…… 但现在这个,不是从自家剧里看的,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日剧,叫《仁医》,里头有土法制青霉素的流程。 大概的流程就是: 先用米磨的汁,或者山芋煮的汁,做为培养基的溶液。 然后找到青霉。 青霉一般会在柑桔以及其他的水果上,颜色有绿色,蓝色或黄色之类,总之就是这种发霉的食物,把这个霉变的东西取下来,就是青霉的菌丝体。 把这个放进培养基,当然,最好有尽量多的样本。 然后等个大约一周时间。 买一个容器,把培养出来的青霉进行提取。 提取的方式是,把培养液倒在漏斗中,用干净的棉花来过滤。 过滤之后的液体,倒入菜油,然后搅拌均匀。 静置之后,液体就会分为三层。 上一层是脂溶性物质,因为其密度小,中层是不溶性物质,下层是水溶性物质。而青霉素就属于水溶性物质,只需下方开口,就能够把它提取出来。 然后再对青霉素进行提纯。 把青霉素溶液,倒进煮沸消毒过的碳粉,搅拌,炭粉会吸附青霉素。 然后加入蒸馏水,洗出不纯的物质,再加入醋做成的酸性水。 因为青霉素是弱酸物质,不溶于弱酸,因而这个步骤,就可以洗掉其中的碱性杂质,再加入碱性的苏打水,分离青霉素,这样一来,流出来的就是提纯的青霉素。 之后就是检测药效了①。 青霉素对于特定的菌种有效,所以还需要用细菌培养基进行检测,现在身边没有这样的病人,所以这一步只能暂时放下。 但唐时锦仍是把这一步也细细的跟他说了。 奚渊穆如听天书。 他问:“真的?” “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人。”唐时锦正色道:“你若不信,可以试试,不止是肺痨霍乱,像花.柳.病也可以治的。” 结果系渊穆不愧是个医痴,他第二天就离开了无忧山庄,不告而别。 险些没把炎柏葳给气死。 然后他跑来幼稚的发了半天牢骚,忏悔他交友不慎,以至于他居然在她还没痊愈的时候就走了。 唐时锦倒是不在乎。 毕竟她已经做了周全的准备,外伤药和药方要了一堆不说,连消疤的药她都已经要好了,只等完全愈合涂涂就成了。 麻烦的只是生意。 茶坊是从正月二十八才开始炒茶的,二月二开业,这中间还得炎柏葳跟她打配合,给唐从温提供空间出品的竹芯。 过了正月十五,程家班也回来了,开始给他们盖药园和茶园。 然后他们也放出风声,想要买地。 但竹林村本村的地,大多在村头往东,而他们住的这山后头的地,大多是竹后村的。 这种田,都是良田,上等田,很少有人卖,只能是等机会。 唐时锦道:“不行,不能等,必须得在开春之前买到,不然一耽误就是一年。” 她教戚曜灵:“你要明白,他们不卖,是因为离不开地,而不是因为离不开‘这块’地,老婆都能换,一块地还不能换了?给他们一亩地两亩的钱,哪怕多走半个时辰他们也乐意!” 又口没遮拦! 炎柏葳下意识就想训她一句,然后中途咽了回去。 唐时锦并没注意,她跟戚曜灵道:“你让贺里正带你去竹后村,然后就跟他们说,我需要在那边买一百亩左右的地,第一个来的,我按正常价的三倍买,第二个两倍,第三个一倍半,之后的所有人,就每亩地只多给一两,一文不多给,等到凑够一百亩就不要了,我可以跟你们打赌,不出三天,最少能到手二百亩。” 她顿了一下:“而且这地,之后我们也可以租给他们种的,会就近找人,这话你先放下,具体的回头再说。” 戚曜灵笑着应了一声,就要转身。 炎柏葳道:“我去,或者让鹏霄去。” “别,”唐时锦道:“灵儿去就很好,灵儿你的气势也不用收,就本色就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越强势越好办,我们出钱我们就是大爷,不需要态度谦和。” 戚曜灵点了点头。 唐时锦这一病,戚曜灵赶鸭子上架,倒是用最快的速度把生意熟悉了,唐时锦只需要遥控指挥。 唯一的意外是唐九垓和唐八埏。 说实在的,唐时锦刚回来的时候,是真把它们给忘了,之后再想起来的时候,唐八埏翅膀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羽毛短了一截,一时还没长起来。 两只鹰一见戚曜灵,就跟要吃人一样。 字面意义上的吃人。 唐时锦抱着脖子哄了好半天,解释了很久,两只鹰才总算把乍起的毛给缩了回去,不怎么高兴的飞了。 唐时锦试图用帮忙喂肉的方式给调解,但两只鹰不知道是不是太通人性了,他喂的他们居然不吃。 反正现在还是势如水火。 等他走了,唐时锦坐在椅子上,对炎柏葳勾了勾手指。 炎柏葳略倾身凑过来,她小声问:“茶园?” 炎柏葳道:“围墙都弄好了,里头正赶着弄。” 唐时锦点了点头。 自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咋说呢,上赶着过,哪怕有事要叫他帮忙,也是叫他过来找她,甚至两人就坐在这儿,要说事儿,也一定要他凑过来,而不是她凑过去。 炎柏葳在这方面很直男,完全没察觉到什么,但是对于唐时锦来说,这就是一种仪式感。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跟他道:“茶树苗和粮种,二月底之前要想办法弄回来,我过两天,跟灵儿出去走走,转一圈儿,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方式。” “不行。”炎柏葳直接道:“你的伤还没好。” 唐时锦无奈的道:“你这句话还要说多久啊?我真的好了,全好了。” 他道:“那也不行,我不放心。” 意识到了自己太凶,他咳了一声,温柔的道:“这一次太急了,真的不行,我帮你安排,到时候你就跟着出去一趟就好,你要是实在想出门,等过上三五个月,天气也好了,再出去,行不行?” 唐时锦道:“可是你在家,我比较放心诶……我当初的构想,就是你在家的时候我才能出去,然后一直带着灵儿才好教他,他功夫应该也很不错的,安全没有问题的。” 他直接道,“不行。” 他手指点了点她脑门:“上一回,命都叫你吓掉半条,再来这么一回……总之不行!” 她扶了扶额:“行……” 第250章 画风不一样 说到出门了,她才想起来问:“我的锦字佩呢?你不是非说你去做?还没做好?” “嗯,”炎柏葳淡定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去拿来。” 他就背着手儿出去了,很快回来,拿了两块,道:“你挑一块,我要另一块。” 唐时锦一看就无语了。 这锦字佩,当时她想的是外围一个圈儿,内里是镂空的錦字,后来他给改成了外圈宝相花纹,更美观了,也跟她的品牌logo对上了。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两块锦字牌,都是红白相间的美玉,一个是锦字白玉,外圈红玉,一个是锦字红玉,外圈白玉,总之这特么就是一对啊!! 她简直是槽多无口了好吗?? 且别说什么“不说就忘了”有多假,他自己说了玉的不给自己人了,结果又非跟她用一对,要不是知道他这个人是有某种心结,她都以为这是茶言茶行了! 又看不上你又非跟你整情侣饰品! 虽然这种笨拙的争宠很让她心软,但原则问题不能丢。 她狠了狠心,就道:“那这两块我都要了。” “不行。”他迅速向后一退,避开了她的手,然后直接把一块系到了自己身上,又弯腰把另一块系到了她腰间:“这样。” 唐时锦无奈的道:“行。” 他嘴角微弯,道:“我给磊儿也准备了,还有桃成蹊。” 然后他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两块黄玉锦字佩。 从这一点上来说,炎柏葳真的挺有本事的,毕竟她们这种红白相间的,又能挑出来配合花样的美玉,简直称的上罕见,就连这种通体剔透的黄玉,都挺难得的。 唐时锦问:“灵儿呢?” 炎柏葳道:“还有八块,随便他挑。” 行…… 于是等戚曜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八块锦字佩。 倒不是不好,其实玉质还都挺好的,只不过……画风就不一样啊!! 那八块全是羊脂玉和翡翠玉的,戚曜灵脸上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随手拿了一块就系上了。 然后,在等了半个多月之后,他身上出现了一块与唐时锦这块几乎一模一样的,中间锦字红色,外圈宝相花纹白色的玉佩……连上头系的流苏都一模一样。 而且还不止如此,他还日行一善,给花狼也整了一块双色的,只不过是黄白双色。 这样一来炎柏葳的绝对是一点也不特别了。 唐总能说啥,哎,随便。 之后唐时锦又给了罗娘子一块,将来再给奚渊穆一块,玉这块儿就先算了。 纯金的打的倒是容易,做个模子就行,老管家、杨鹏霄、唐从义和唐从温各分了一块。 然后其它人,包括贺元宵全都是银制的,为了安全做的不大,倒是都挺好看的。 这么一分,别的还好说,像酒坊里最明显,整个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这对唐从义来说也算是个考验了。 这是后话。 而此时,戚曜灵用唐时锦说的办法,两天就收了三百多亩地! 当然也有认死理就是不卖的,而且还不少,至少要占到半数。 这些他们也没管,看着差不多成片的,全都扎了粗篱笆圈了起来,高度在成年人的肩那么高,虽然整个竹后村都撇嘴说没见过这么种地的,小气啥啊,就几棵庄稼还怕人偷不成,也不怕晒不着日头长不好啦啦…… 但其实还是很好奇的。 这事儿戚曜灵去打了个头,余下的事情唐时锦直接拜托了贺里正。 贺里正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打听着家里老实的好把式,一一签了租契,条件都限定的很严苛,但是待遇优沃。 然后唐时锦准备二月二十出门,跟炎柏葳一起去府城走一趟,三月十五之前回来。 临行之前,十年怕井绳的唐时锦去了瞳园,对着方子做了一些药。 就是多了一道工序,方子就用正常的方子,然后用灵泉水浸了再晒干,需要成丸的,再用正常的流程搓成丸子,或者像外伤药粉直接用药粉。 然后她分成了数份,让炎柏葳给他的黑衣人们一人发一份儿,她自己和炎柏葳也都带了一份儿。 仁一其实是不满的。 他们大多是从小就跟在炎柏葳身边的,只是因为炎柏葳中毒,所以提前把他们安置到了一处,一直到后来解了毒,送老管家回京的时候,顺便跟他们联络上了。 在仁一他们眼中,自家主子可是贵之极也的人物,如今给一个小村姑当跟班儿,做些商贾之事……还经常被骂?? 虽然他们是专业的,不会露出什么表情,但心里还是很不满的。 至于丸药,那就更搞笑了,还是那句话,他们可是专业的,方子都是秘传的,不管外伤还是内伤还是解毒,都有最好的,这小村姑才学了几天,居然就想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讨好他们? 他们是这么容易被讨好的吗? 呵呵! 他用面罩上的眼睛表达了一下不屑之意、 但唐时锦又不在意。 他们对她来说,不是顾客,也不会是伙伴和敌人,只是炎柏葳附属的一个工具人,所以她做到礼貌就行了,其它的就没有必要了。 所以她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眼神儿。 她忙着安抚小徒弟。 相比起炎柏葳既拉不下脸业务也不精通,在争宠方面,戚曜灵简直是天生高手。 他自从知道唐时锦出门不带他之后,简直是花样百出。 包括但不限于幽怨的眼神儿,各种叹气撒娇,识大体的故做坚强,师父我做错了你会不会怪我的娇弱…… 唐时锦对自己人是有严重的滤镜在的,别人这样,那是莲言莲语老子非得揭穿你的画皮! 自己人? 哦,那就是可怜可爱小娇花,对不起不能让你开心是我不好。 反正她哄了好几天许了不少愿才能出门儿,还给他留下了二十万的流动资金。 他们这一行人,扮做走亲戚的兄妹,仁一他们没穿标志性黑衣,穿的是普通护院的衣服,分别改名叫唐一唐二这样。 炎柏葳本来是想让她坐马车的,但是唐时锦觉得,这个年代的路,这个年代的马车,真不见得多舒服,所以最后炎柏葳还是答应了让她骑马,但马车也仍是跟在后头,预备着她累了可以坐,或者天气不好之类的。 说真的,唐时锦还挺兴奋的,毕竟来了这儿之后,头一次出远门。 但是这兴奋,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骑马确实很帅,她还系了披风,风一吹真的特飒,但其实真的腰酸背痛,马鞍子硌的慌,屁股都疼死了…… 所以在出门之前信誓旦旦“我才不会坐马车,你以为我是六哥那种娇花吗?”的唐时锦,只能灰溜溜的揉着小腰儿上了马车。 第251章 我们可是专业的 炎柏葳隔窗笑道:“早说让你在马车里,我叫人铺的很厚,不会太颠簸,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唐时锦咸鱼瘫道:“等我们回去就恢复练武,还有练字,我觉得我都快废了!” “行。”炎柏葳笑道:“你肯练我没有不陪的。” 唐时锦突发奇想:“我都忘了问问灵儿会什么功夫,有没有我能学的。” “不要贪多,”炎柏葳扫了她一眼:“我会的,你这辈子能学个一半儿就不错了。” 唐时锦啧了一声:“练字不敢说,学功夫……你太低估我这种天才了,我也就是受了伤,不然早就成高高高手了。” 炎柏葳笑道:“那就等你成了高高高手的时候再想别的事儿。” 仁一几个人实在忍不住,纷纷侧目。 这趟回来,真觉得主子跟换了个人一样。 并不是说他之前不和气,但那是一种贵气的,有距离的和气,那叫礼贤下士好么? 而现在,笑的温柔极了,开心极了,平易近人极了…… 跟一个小屁孩儿,真有这么好聊?不时还笨拙的争个宠,出个门开心成这样,真叫人没眼看。 几人心情都是五味杂陈。 炎柏葳倒是不在意,一路跟唐时锦说笑,中间还进马车坐了一会儿。 到了邻县,唐时锦就跟他一起下来逛了逛。 这也是之前说好了的,说是去府城,其实只是找地方中转一下,去哪儿都行,然后沿途见识一下风土人情,走哪儿算哪儿。 这个县看上去跟梧桐县差不多穷,四周的风景也差不多,但唐时锦还是跟炎柏葳悠闲的逛了一天,尝了他们的吃食,然后就地投宿。 他们直接包了间院子。 这也是常规操作了,这年头的客栈,分三六九等,除了普通客栈之外,稍微有点身家的,都是一出门一大家子人,这种就习惯包个院子。当然也有大车店,是专门放马车,住赶车人的,睡大通铺。 包一个院子的好处是说话方便,菜也是直接从外头要的,一边吃,仁一就道:“爷,不是要到府城,为什么要在这边耽误?” 炎柏葳道:“不一定到府城,就是带锦儿出来见识见识风物人情。” 仁一就不说话了,唐时锦道:“我是商人,我出来是要考察市场的,所以不光是这儿,每个地方,我都会停个一天半天的,甚至大的地方,可能多停两天。” 仁一道:“远的地方多停留倒是说的过去,近处与本县有何差别?为何要耽误时间?” 唐时锦笑道:“隔里不同风,两个村之间都有可能不一样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问问你,你也跟着转了一天,你可看出了什么?” 仁一忍不住要挺胸,探察消息,我们可是专业的! 他道:“这边的乞丐都被做了采生,乞讨很凶,估计是有头目的,但又相对自由,可能是顾忌咱们县的花狼,不敢太过份。余外很清静,没有多少江湖人逗留,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的异事,总得来说,尚算平安。” 唐时锦道:“一兄机警!但我是商人,我看的与你们不一样。” 一兄,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仁一道:“那不知小娘子看出了什么?” 唐时锦道:“我看出了两点,第一点,这个县的县令,一定很崇文。为何我这么说呢,因为四处的墙上,有很多笔迹很新的题壁,有题壁不奇怪,但这么多,又这么新,就很奇怪了,而且这些题壁,全都在‘路’上,而不是在‘景’上,看上去太不随意了,又完全不像是看到什么风景的即兴之作,感觉目的很明显。” 仁一有心抬杠:“那也不一定是县令啊。” “不,一定是县令。”唐时锦道:“如果是告老还乡的官员,或者爱才的什么什么人这种的,那这题壁会有一定的修饰,就是他起码会‘假装’是即兴之作,随意一些,而不是这么行行列列端端正正的,这说明这是一种被认可的方式,而认可的人,一定有类似‘考官’的正统地位,大家有敬畏在,我认为是县令。” 炎柏葳一直含笑看着,也不阻止,仁一便又道:“那也跟做生意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唐时锦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在什么地方都是用的上的,有个崇文的县令,你做生意就得往这方面做,别的不说,我要是想赚钱,一天就能挑起这伙读书人的争竞之心,赚一大笔银子,这些半通不通的读书人,为了在题壁中显眼,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例如我卖填字灯笼?例如我搞文会?抬抬手就是钱。” 仁一无可辩驳:“那第二点呢?” 唐时锦道:“第二点,我猜他们县一定有一个比较出名的庙或者庵,而且一定还有个流传比较广的那种传说,因为不年不节的,他们这边的青草食物真的好多,而且还都有很特别的彩绳包装。” 这一回,仁一不是要杠,是真没明白:“那还不能是他们爱吃了?” 唐时锦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这种东西有什么独到之处,或者这边口味特殊,但我发现小孩子不喜欢吃,大人也会给买,而且口中叨叨祈福长寿什么的,所以我觉得这不单纯是食品,肯定有些意义。” 仁一就不说话了。 唐时锦笑道:“一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道:“不知对不对,但听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唐时锦道:“要验证也简单,咱们过来的时候,不是有一个牌坊吗?牌坊往东走的一条巷子,有答案,一兄若得闲儿,不如去瞧瞧。” 仁一还真去了。 炎柏葳等他走了,才笑道:“你逗他干什么。” 唐时锦道:“谁叫他刚才端菜的时候,我说我爱吃那排骨,他非放到最远的地方,他就是故意的!” 炎柏葳失笑不语。 唐时锦从左手腕上解下了一个长寿结,拿过他手,给他系到手腕上:“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一个,大鬼小人退散!你也是本命年,我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这索子是用红绳嵌着金珠编的,他戴着,实在有点花哨了。 几个人都以为他一定会解下来掷回去,结果炎柏葳拉了拉衣袖遮住了,笑道:“好。” 第252章 最偏爱的人 那边,仁一到了那条巷子,一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在被两个姑娘拉了袖子之后,他黑着脸出来了,敢情这就是个暗娼街……她分明就是在逗他玩儿! 出来之后,他没忍住跟人家打听了一下,结果全都对上了。 县令确实崇文,最喜欢出来溜达,看两旁的题壁。 而他们这儿也确实有个庵堂,庵堂有一种草叫使君子,磨碎了跟米一起吃可以治病长寿,尤其是小孩子,说是有肚子疼磨牙不爱吃饭什么的,吃几天就好。 仁一回来就跟炎柏葳说了。 唐时锦本来人都睡了,隔窗问道:“你刚说那种草叫什么?” 仁一道:“使君子。” 唐时锦哦了一声,炎柏葳道:“怎么了?” 唐时锦忘了哪天从奚渊穆带来的书里看到,这使君子用米汤送服,可医痼疾。 也就是蛔虫病,蛔虫还是很普遍的,她们这些人,小时候大多吃过宝塔糖,那就是驱虫的,但现在渐渐少了,这是因为生活习惯改变了。 因为蛔虫,其实大多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饭前便后不洗手,生食瓜果蔬菜之类不卫生的生活习惯造成的,而这些,在这个年代,其实是普遍现象,所以蛔虫病很多。 但是从医书上看,医蛔虫病最好的应该是用乌梅丸,使君子这一种少吃可以,当饭吃绝对不行,用多了可能会呕吐、腹泻之类的。到时候只怕家里还以为是严重了,更要吃,就是恶性循环。 唐时锦解释了几句。 炎柏葳道:“你想怎样呢?” 唐时锦道:“我写封信,你帮我派人回去给灵儿行吗?” 炎柏葳道:“你这么客气做甚?” 唐时锦已经点亮了灯,仁几送上了笔墨纸砚,唐时锦就落笔书写。 她倒不是想卖,是想做善事。 乌梅丸本身不难配制,方子是奚渊穆改良过的,他也不忌讳给人用。 主要就是乌梅、花椒、干姜、桂枝、人参、当归等等,配下来并不便宜,好处就是一丸就见效。 她想叫戚曜灵先把东西置办了,然后花钱请人……可以直接请贺甘霖帮忙配制个几百丸,然后放到各处,送给孩童吃。 为了避免滥领,可以三文钱买一枚,但他们也不能在每一处守着啊,所以应该在一处挑一个药铺,而又要如何避免医馆不消极怠工,又不会坐地起价呢? 每发出一枚乌梅丸,唐家都向本地善堂捐助三十文钱,年底来与药铺对帐。 这部分钱主要是象征意义,不会太多,一千文才一两银子,成本主要还是在药上。 同时,还要叫桃成蹊,或者也用不着桃成蹊,请谢怀瑾帮着写一个简单的说明,多写几张,一个县贴一张,说明痼疾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要注意的,大多人不识字没关系,反正有识字的,这种做善事的也会有人帮忙普及,这方面不用担心。 好处就是,这是一个持续的事情,每当大家来领药时,就会想到唐家,广告效应也是有的,所以裹药的油纸要定制,放上她的品牌logo。 炎柏葳在旁,就看她静静书写,不时的停笔略一思忖,然后继续写。 等写完了,他拿过来看了看,就随手交给仁一,让他调一个人回去给戚曜灵。 转回头来还没跟她说句话呢,就见她已经把门关了,灯都关了。 炎柏葳:“……” 第二天一早,照常上路。 仁一犹豫了很久,还是过来问她:“你是从哪里看出,那里是什么的?” 唐时锦问:“什么?” 仁一咳道:“就是那个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哦~”她恍然点头,仁一正等着她说呢,她满眼无辜的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仁一道:“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啊!” “那你为何叫我去?” “我就随便说的啊?”唐时锦道:“我想让你随便找个地方问问呀!你不会是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仁一瞪着她。 炎柏葳简直听不下去:“行了!唐一走远点儿!” 仁一只能带马走了,唐时锦笑着冲他背影道:“不是看出来的,是听路人说哒!” 仁一也不敢回头,带马离的远远的。 炎柏葳随手把马儿系到马车边,跃了进来,看着她,一副不高兴等人哄的样子。 要是平时唐时锦真的会去哄。 但现在她低着头没看他,只道:“仆随主人,你们都太光明。” 炎柏葳伥然若失,半天才道:“光明不好?” 唐时锦道:“我是个真小人,我喜欢光明的人,但是……怎么说呢,太光明的人很容易被欺负的,你可以不沾手黑暗,但你一定要了解黑暗,总要有人去做坏人的。” 炎柏葳半开玩笑的道:“我不是还有你?你会叫我被人欺负吗?” 唐时锦:“……” 世上最渣的,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渣。 老是茶言茶语是要闹哪样? 可是她又不忍心生气。 毕竟,茶言茶语之下,其实是掩藏的很好的忐忑。 她理性的分析过他。 这年头的人都早慧,对于“爱慕”,本来不可能全无察觉。 但,两人年龄相差实在太多了,两辈人儿。 他中毒家变,流落江湖,生于富贵,却归于草莽,心态十分沧桑,她在他心里,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小!孩! 只怕还是个坏小孩。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谁都撩撩谁都哄哄,所以他认为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反正,总之,她在他心里无性别。 但是他这个人,好像对亲情总有一种不确定,必须要经常的确认一下,我是你最偏爱的人,我在你这儿是特殊的,你不会离开我,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等等。 你在,家在。 以他这种内敛的个性,这本来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更不会说出来的。 可因为她是一个无害的小孩,更因为她更过份的话说过不知多少,所以他渐渐不怎么掩饰,会说出口。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心疼的受不了。 她沉默了其实只有几秒,可是在聊天中,这样的停顿已经很长。 长到他笑容渐消,看着她,眼神在说“这句话很难回答吗?” 不,不难回答,这个是可以的。 即便是在“娶妻娶贤”这件事之后,也仍旧是可以的。 唐时锦扶着车窗倾身过去,看着他, 这郑重的道:“唐时锦有生之年,但凡有一口气在,都绝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纵豁出身家性命,亦再所不惜。就算有一天你不好看了,或者你惹我生气了,这话也永远有效。” 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我所识所有人,我心中最重者炎柏葳,胜过爱我自己。若有一日,你与我只可活一,我也愿以我之命,换你一生平安喜乐。” 第253章 所有人喜欢她 炎柏葳愣住了。 他匆忙的笑了一下:“为何…为何忽然说这些……” 他中途咽住了,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伸手轻轻揽住了她。 算了,他听着欢喜,又何必装做不在意。 接下来几天,炎柏葳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脸上带笑,予取予求。 但是唐时锦完全没有趁机撒娇,更没有闹腾他。 她按部就班的一个个县城走过来,考查风土人情,有时候一顿要尝两家酒楼的东西,有时候直接路边买一点特产就顶饭了,不娇气,好伺候,上了车还要做记录,完全是一副专心做正事的样子。 当然也是有成果的,前后已经买了好几样东西。 比如说预订了一批乌骨鸡,让养鸡人天一暖和就送过去,准备放养在竹林里…… 村里养的大多是芦花鸡,而这种乌骨鸡,是羽毛全黑的那一种,这样就能区别开了,若有人偷,要卖要吃难度也高,而且用处也多。 又比如说预订了一大批品种很好的山楂树和枣树,也叫人送回去,来年可以做一系列的蜜饯。 调料种子之类的更是买了不知道多少。 仁一这些人从起初的不屑,迅速改观,觉得这小娘子也太靠谱了?也太有意思了? 所以现在一投宿,大家就聚在一起跟她说话。 对于这个,炎柏葳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就有这个叫所有人喜欢她的本事,连老管家这种桃成蹊的死忠,不也一样悄悄反水了? 一恍就是十来天。 炎柏葳坐在马车里,见她一直低头写着,等了半天她也没写完。 于是炎柏葳道:“锦儿?” “嗯?” 他道:“我们今天中午就到松县,直接投宿,大家也休息一下,然后明日一早去缘觉寺。” 唐时锦哦了一声:“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还是说我直接放一点香油钱就成?” 炎柏葳道:“衣饰整洁即可,没有什么讲究。” 她问:“我应该给多少香油钱?要不要多给一点?” “不必太多,你放个几百银子就很多了。”他想了一下,“你放六百银子。” 唐时锦点点头,就继续低头写。 炎柏葳道:“你到底在写什么?” 唐时锦道:“每个县的特产,风俗,以及我觉得重要的地方。” 他道:“要把生意做过来?” “还没想过,”唐时锦头也不抬的道:“先记下来,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用到。” 炎柏葳移坐过来,看她写的非常细:“赵山县,认干娘成风,几乎每个小孩都有干娘,甚至不止一个……” “当地男子不爱用扇,即便用也不能有扇坠,因为扇是‘散’,寓意分离。” “饭馆忌讳乌龟席,两边两个,一头一个这种,宁可分桌也不肯。” 炎柏葳都看乐了:“这都什么?我与你一直是一起走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唐时锦随口道:“那你知道什么?” 炎柏葳道:“我知道此处吏治尚算清明,还知道去年这一带菽长的很好,丰收到今年还会提及。另外,这一片最大的地主姓王,租子只收三成,人称王善人,我还知道这边有家不小的造纸坊,不少人在那家做工,家中因此小有资财……” 唐时锦听的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看问题角度不一样,看到的就不一样。 他看到的、仁一他们看到的、她看到的,全都不一样! 唐时锦叹道:“这么一比,显得我好俗气,又小家子气。” 炎柏葳笑道:“你这些也很有意思,毕竟就算换了县令,风俗也不会变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把他说的这些,也都挑挑拣拣的记上了,一直到了投宿的地方,才收起本子下车。 因为今天来的早,这会儿还不到午时,而且在这个地方要住两晚,所以吃过午饭,唐时锦就叫他们买了一些东西回来,准备晚上下个厨。 她下厨,仁一他们就过来帮忙。 唐时锦本来还担心他们添乱的,没想到这些人,还真不是生手,唐时锦于是老实不客气的指挥着他们杀鸡剖鱼,她自己只管炒。 等菜下了锅,才见不知道仁几站在院中,手背上一道小伤口,他正把血水挤出来。 唐时锦随口问他:“你怎么不用我的药啊??” 仁几道:“这么一点小伤还用药?” 她道:“不用药好的慢啊!” 另一个人一边剖鱼,一边忍不住道:“其实我们自己有药的。” 她道:“那又如何?” 他道:“我们的药,是皇族秘制的方子,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比世面上一切伤药都好的多……”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就在仁几手指上又划了一道,仁几都呆掉了,也忘了要避开,半天才道:“你干什么!?” 唐时锦道:“你们都过来,我跟你们打个赌!” 她提着他袖子把人拽了过来:“你们都看看,这两条伤口是不是差不多?一个敷我的药,一个敷你们的药,如果你们的先愈合,我一人给你们一千两银子,如果我的先愈合,你们以后都要叫我锦爷。赌不赌?” 大家对视了几眼,然后好几个人扒着那人的手看,有人道:“也不算完全一样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剑稍微一割,结果另一个人又道:“还是不一样长,你手上没数,我来!” 他也拔出剑一割。 被当成小白鼠的那人都无语了:“这是我的手!不是萝卜!” 好几个人怼他:“就寸来长的小伤,嚷嚷什么!” 唐时锦催他们:“赌不赌?” 好几个人应声,“赌!” 于是一伙人围着,现场清洗了伤口,开始往上头上药,还用了一个小纸,捏起来,非常小心的,一个一个的上,确保互相不会沾到,还有人道:“这两道离的太近了,要我说,不如在另一只手上割……” 小白鼠:“……” 唐时锦道:“没事儿,隔开就行了。” 她就先剪了一个小细条轻轻缠在中间,然后再包扎起来,一边笑道:“先说好,你可不能私下捣乱的。” 那人颇有信心的道:“你放心!用不着!” 炎柏葳站在廊下,皱眉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说真的,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注意过他们也有情绪,也从不知道他们能这么多话。 但平时冷漠犀利的时候不觉得,话越多,越觉得他们……有点蠢?? 他又叹了口气。 第254章 我命不由天 第二天,真的是天不亮就起了床。 因为缘觉寺的早课是寅正二刻到卯初二刻,也就是四点半到五点半,所以真正诚心拜佛的,都会在五点半之前到。 而唐时锦就算练武,也是五点半才起的,再说这阵子根本就没练,每天睡到自然醒有木有? 所以勉强起来之后,还困的满眼是泪。 炎柏葳看她迷迷糊糊,忍不住笑道:“真有这么困?我背着你?” 唐时锦摆了摆手,仍旧蔫蔫的,炎柏葳就直接把人提起来背到身上,一边道:“不许睡着,不然容易着凉。” 唐时锦糯糯道:“困,所以我才要走走。” 炎柏葳轻声哄她:“不怕,我跟你说话。” 他就道:“你去了,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唐时锦道:“我命不由天,我还是自己亲手赚钱比较踏实。” 炎柏葳笑了一声:“那你上过香,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想问无明大师几个问题。” 他给她解释:“无明大师一般不出来,我要去后头找他,所以时间可能会略长,我尽量半个时辰内出来,你不许乱跑,听到没?” 唐时锦道:“哦。” 一边聊着,就上了山,外头居然还有几个等着上头柱香的人,唐时锦也没跟他们抢,立等着早课罢了,就进去上了香,添了香油钱,又单独给魏氏两人的长明灯添了油钱。 从大殿出来,炎柏葳对她示意了一下,给她留了一半人,便转身向后走,唐时锦就自己在这儿溜达。 这间寺庙名声在外,却十分清静,外头连个卖香烛纸钱的也没有,唐时锦对这种青灯古佛的清冷环境天生不感冒,转了一圈儿,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了,来回的看着上香的人。 那边炎柏葳去了后头。 他与无明大师是旧识,交情莫逆,通了名,便直接进了无明大师的禅房。 仁一几人迅速散开四处警戒。 无明大师和颜悦色的道:“殿下。” 炎柏葳急摆手:“莫再如此称呼。” 无明大师点了点头,炎柏葳道:“不瞒大师,我欲……重返东宫,大师可有何要说的?” 无明大师:“那请问殿下,此念是由何处起??” 炎柏葳道:“我之前中毒,命不久矣,故,什么都做不了,痊愈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细细想过,并非全为锦儿,也并非全为百姓,我是因与锦儿相识,才对百姓之苦渐渐感同身受,故有此意的。” 无明大师点了点头。 炎柏葳道:“这可错了?” “无关对错。”无明大师道:“纵然你是为一人而生出此念,也并非是错。” 炎柏葳点了点头,迟疑了下。 但他心里始终忘不了她酒后歌曰:“子民景仰兮祖龙在天,浴我春雨兮赐我丰年。” 便又道:“那大师,锦儿她是否寻常人?她与我所图之事,是否有关系?” 无明大师摇了摇头:“不可说。” 炎柏葳微微凝眉。 佛曰不可说,当真有不少高僧常说这句话,但无明大师倒是很少说这个。 难道他想错了? 炎柏葳沉默良久:“我们可会终生福祸共担、休戚与共? 无明大师仍是摇头:“不可说。” 炎柏葳眉头一凝:“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无明大师道:“这要看你了。” “看我?何意?” 无明大师道:“那位女施主,心志坚韧,做事果决,倒是你心性未定,故,前路莫测,吉凶难卜。” 炎柏葳愕然。 他没想到,事至今日,年过弱冠,他会被无明大师给了这么一个断语。 身为一个已经“薨逝多年”,只能顶着别人的名字活着的先太子,他当真不知道他此时生出重回东宫,或者说夺取天下之念,对是不对,所以他才要来见一见无明大师。 这就是今日他来的主旨。 而其它的,虽然他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结果。 可万没想到,他所两难的,无明大师没有阻止,他所笃定的,无明大师却语焉不详? 心性未定? 他曾是东宫太子,身边环绕着十余师长,经历着最严苛的教导,连举手投足,每一句话每个神情,都有规矩,每日都能收几封劝诫书、做无数的功课……却自以为是被爱的。 哪怕每一次见父皇都不曾见过他一次笑脸,句句都是训斥……也只以为这才是严父。 他必是爱他的,否则他不会把太子之位给他。 一直到后来,遇上意外,死里逃生之后,才发现什么都变了 他的“死讯”已经通传天下,而他的四弟已经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只想再见父皇一面,却被他亲手灌了毒。 这之后,就是一系列的事情。 母后的死、安宁侯府的消失,渐渐的,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与母后,自始至终,就是一场笑话。 原来他的父皇,从来就不爱他。 之后他流落江湖,自份必死,所以他从未刻意做任何事,也未刻意交过朋友,再之后,他遇到了唐时锦。 这个意外中的意外。 他从三岁到十五岁,相处的只有老师,只偶尔能见母亲,十五岁之后相处的只有奚渊穆,这么说来,倒真的是与唐时锦认识之后,过的才是日子。 她太有烟火气了,太有趣了,让他根本就无法置身事外。 但他认识她还不太久,所以,即便他经历过这么多,也仍旧不算有“阅历”,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大师断为“心性未定”? 炎柏葳背着手儿一路沉吟,眉头紧锁。 唐时锦坐在路边,双手托着腮看人。 炎柏葳一看她看的,是一个穿学子衫的少年,就是眉头一皱。 他快步上前,正要说话,就见唐时锦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她快步追上那两人,道:“这位大婶!” 那少年与大婶两人,神情木木的,也没有听到,唐时锦仍是叫了两声,然后才快步绕到他们面前,伸出手:“大婶,这小锞子是不是你们掉的?” 那大婶一眼看到她手里小小的金锞子,双眼猛的大睁。 然后她呆呆的道:“我,我……” 她一时满脸纠结,颤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少年极为清瘦,双眼定定的看着她,也是神情复杂。 唐时锦道:“是我亲眼看到从你们身上掉下来的,如果不是你们的……那兴许是神仙显灵?” “对!对!”大婶颤声道:“定是神仙显灵!佛祖保佑!” 她转回身,向着大殿的方向,拼命的磕起头来。 第255章 成何体统 那少年缓缓上前,向她无声一揖到地。 唐时锦受了礼,把金锞子放进他手里:“再多坚持一次,也许就是海阔天空。” 少年哽咽道:“多承教导。” 唐时锦点了点头,背着手儿走了。 炎柏葳一行人跟上来,仁几道:“你为什么给他们金子?” 唐时锦道:“他们已经走投无语,萌生死志,我猜今日是他们最后一次挣扎,估计是求的签不好,如果我不给,回去就是至少三条性命。” 仁几问:“三条?” 唐时锦正要给他们讲解,就看到了炎柏葳的脸色,她中途咽住:“怎么了?无明大师说什么啦?” 炎柏葳笑了笑:“他说‘不可说’。” 唐时锦哦了一声:“不可说,那不就是随便你了!” 她给他讲老掉牙的段子:“拜神也要讲究方法的,例如你求神赐你黄金万两,神只会装听不到;但你可以自己去赚黄金万两,然后感激神佛赐你好运;或者你没本事赚黄金万两,你也可以去偷黄金万两,再去求神佛原谅。” 炎柏葳笑出声。 然后他道:“我不会赚也不想偷,但我还可以跟在锦儿身后,等她赚黄金两万两之后,分我一半。” 唐时锦笑道:“然也。” 炎柏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罢!” 回了院儿,唐时锦找了一圈,找着了昨天的仁几:“来来,看看我们打的赌。” 她提着他的袖子:“买定离手,还有要改的吗?” 其它人纷纷道:“不改!” “你可不要赖帐!” 炎柏葳难得凑了个趣:“我与锦儿一边。” 结果受伤的小白鼠也弱弱的道:“我也跟主子一边,我早上掐着……上头这道不疼了。” 其它人:“……” 唐时锦道:“不许改了!” 一边三下两下,扯开了包扎的布,就见他们那边还有红红的一道,唐时锦这边已经完全愈合了,只余下了一道新长的白痕。 唐时锦还心狠手辣的把那边硬掰了一下,流出血来。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施礼:“锦爷!” 唐时锦点了点下巴:“嗯。” 炎柏葳道:“锦儿不差你们这声爷,她是担心你们不知道这药好,万一在外头遇上事儿,还傻乎乎的用自己的药!” 仁一也回过神来,急施礼道:“多谢锦爷。” 炎柏葳按着她小脑袋:“还有三天到府城,略赶一赶两天就能到,我们是在这儿多住一天,还是直接现在动身,早点到府城?府城有我的宅子,我们可以住四五天,多住几天也可,全依你。” 唐时锦想了想:“那就现在走!” 于是大家收拾行李上了路,这次没多耽误,两天就到了。 炎柏葳在这边的宅子是很早之前置办的,用的也都是旧人,打理的还算经心。 唐时锦道:“我还想着要不要提前买个宅子的,磊儿将来考试可以住。” “不必买了,”炎柏葳道:“在府城就住我这儿,你要实在想买,在京城可以置一个,磊儿天姿不错,跟着成蹊,一个进士是绝没问题的。” 唐时锦哦了声。 他们都不习惯用客栈的浴桶,如今终于回了家,唐时锦也不顾早晚了,先叫人送了水来泡了会儿,而且这边还给她备了不少衣服,还挺有自己地盘的感觉的。 所以洗完澡她就直接叫人把饭端过来,一边晾头发一边草草吃了几口,问了问炎柏葳就在她隔壁,她就过去了一趟。 炎柏葳也在沐浴,她就趴在窗边晾头发,随手抽了一本书看。 炎柏葳从里头出来,见她在,也不奇怪,就道:“你想明天出去逛逛吗?我在这边大约要忙两天,你想明天出去,我就把事情向后挪一挪。” 唐时锦道:“你忙你的啊,我明天起来估计就很晚了,就算出去也是下午,再说我自己也可以逛啊!” 炎柏葳嗯了一声,一边道:“你若出去,让唐一跟着你,不许自己乱跑,听到没?” 唐时锦哦了声,把书随手一丢,就见他眼神儿瞬间瞥了过来。 她假装没看到,才不去整理,看到他居然也散着头发,正执笔书写,顿时来了兴致,过去爬到了罗汉榻上,准备给他来个电视剧发型。 结果才过去梳了几下,炎柏葳就不自在的避了避:“别闹,锦儿。” 唐时锦理都不理,也不撒娇,拿帕子给他梳了个包包,把旁边散下来,炎柏葳忍不住了:“锦儿!不许如此!这成何体统!” 她的手一顿,把帕子一解,象牙梳当的一声扔在桌上,扭头就走。 炎柏葳愣了愣,急放下笔:“锦儿?锦儿?” 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炎柏葳手头这事儿也做不下去了,踌躇了半天,只得出来找她。 结果出来一看,她根本没在院中,又叫了人来一问,仁一道:“锦爷出去了,说不让我们跟。” 炎柏葳当时就火了,“不让你们跟你们就不跟,出了事怎么办!赶紧去找!” 仁一为难的道:“但是锦爷说谁跟着她,她就不回来了,暗跟也不行,谁多事去找她,就现在分道扬镳,她自己回竹林村。” 炎柏葳一噎。 他眉头都拧了起来,却是毫无办法。 只能把头发理了起来,自己出门去找。 但又哪里找的到。 转了一大圈儿,一无所获,他只能自己回来,仁一摆了饭出来,他一口都吃不下。 仁一道:“主子别担心,锦爷就算生气,也不会不回来的。” 炎柏葳叹道:“我知道。” 他不是担心她会“走”,也不是担心她会不“爱”他,只是担心她会出事,担心她会有意外。 他扶着额,半天才道:“其实,我着实是一个无趣的人,无怪锦儿厌烦。” 他从小就是被规矩养起来的,即便流落江湖这么久,也仍旧改不了骨子里的规矩。 当初那种动辄得咎的苦,他自己受过了,又明知道君父是不怀好意的,却又为何,要用同样的法子去对别人? 而且,他没哄过人,也没被人哄过,每一次惹她生气,他都很无措,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哄好她,也不知道能去哪一本书上学。 第256章 最好的葳哥哥 外头有人道:“锦爷差人送信回来了。” 炎柏葳站起来:“在哪?” 仁一赶紧拿了封信过来,道,“是个店小二送过来的,他说是探花楼的店小二。” 炎柏葳眉头一凝,迅速拆开,上头唐时锦的字迹写着:“世界上最好的葳哥哥!江湖救急啊!我不小心进了文人窝了!要做文章!你快来救我啊!” 炎柏葳眉头一松。 这个探花楼,在府城还是比较有名的。 是一个中了探花的人,告老之后回报故乡,在这儿开了这间酒楼,讲究的是“以文会钞”,也就是说,你要是能做首诗写个文章出来,你的茶钱就免了。 倒不是不能付银子,可这小孩儿最喜欢风光,既然有这个规矩,当然不可能灰溜溜的付银子走。 炎柏葳一边想着,一边急匆匆进了探花楼。 一上了二楼,就发现气氛不对,不少人盯着他看,见他进了竹字雅座,更是出言嘲讽:“唐小郎,这位就是令兄,那咱们就等着看令兄的文章了。” 唐时锦一边冲他使眼色使的要飞起,一边回嘴:“放心!家兄虽不算博学,但茶钱还付的起的。” 炎柏葳有点好笑,这是不知怎么跟人杠上了? 他整个人都从容了,隔着屏风道:“舍弟年幼顽皮,若有得罪之处,某先说声抱歉。” “抱歉倒是不必,先把文章写出来再说!” “就是!先把文章写出来!别光大放厥词!” 炎柏葳看她眼晴骨碌碌的转,一副想怼回去,又不怎么敢怼回去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安抚的揉揉她头发,就理了理衣裳出来了。 二楼靠窗放着长桌,桌上散着一些笔墨纸砚,他一过去,便有人让开位置,阴阳怪气的点了点桌面:“这就是被令弟大肆批驳过的文章!这可是继绝先生的大作!” 唐时锦道:“我就说了一句听不懂,就成了大肆批驳了?” 那人瞪眼道:“此等文章,本就不是叫你这等俗人看的!” 唐时锦道:“我固然是个俗人,但桃花公子的文章和诗词我都瞧着很有意思,为何偏偏他的我听不懂?” 那人道:“桃花公子用词浅白,平铺直叙,但继绝先生却是深谋远虑,笔力独杠,本就是不一样的。” 唐时锦不怀好意的问他:“你是说桃花公子写的不好?” 那人倒也不傻:“我并未说不好,只是太过于俚俗了,不比继绝先生的大作,只写于知音人看。” “噢!”唐时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他的知音人可够少的,倒是聚的挺齐。”她眼神儿在这楼里转了一圈儿。 那人:“……” 两人一边吵吵着,炎柏葳也把文章给看完了,随手放在了一边。 便有人道:“唐兄觉得如何?” 炎柏葳默认了姓唐,淡淡的道:“我觉得舍弟说的过于客气了,这篇东西全篇堆砌,佶屈聱牙,专挑生僻之典,用的又生硬之极,简直狗屁不通!” 众人哗然。 然后好几张嘴开始批驳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好一个狂妄田舍奴!竟敢批驳继绝先生!” “不会是连典故都不通!” 炎柏葳理都不理,直接挑了一杆笔,不假思索,落笔书写。 唐时锦就在旁边看着,就看到他才一落笔,就有两个人息了声……这肯定是觉得字儿好的。 写了半张纸,又有两三人渐渐息了声,这是觉得文好的。 再之后,几个人纷纷息声,面面相觑,最后甚至屏声息气的看着他写。 此情此景,唐时锦真的被爽!到!了! 在这种他擅长的事情上,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镇定、从容、气场强大,贵气十足,被众人围的这么紧,他气息未曾乱了半分,笔下也未曾慢了半分,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环绕。 这种“论写文章还没输过”的底气真的帅爆了好么! 其实刚才她是真的有点烦,但是发完脾气出来了,又有点后悔。 结果误进了这个酒楼,不小心惹了点事儿,于是灵机一动,索性找他来救场。 她很擅长剖析,但也不会闲到对家里人用,可是越跟炎柏葳相处,她越觉得他这个人问题很大。 他太矛盾了。 他重规矩到,私底下都一丝不苟。 又不重规矩到,连一些很过份的也能容忍。 就比说她亲他,摸他睫毛,玩他头发……这种行为,那肯定不行,必须不行啊! 就算他是她的亲爹、亲哥,这也是不行的。 在这个年代,除非是同性,否则就算夫妻之间,这种行为也大多是逾矩的,因为正妻要求的是“端庄”,不允许狎戏。 就最简单的例子,桃成蹊那么懒散不计较的人,她要敢没理由摸他一下,也是要立刻冷脸,甚至翻脸的。 可是炎柏葳,明知道不行,如果她发脾气,甚至不说话,他就会退让。 一再的退让。 一次次的退让。 这一方面是因为情感缺失,但另一方面,他缺少与人“平等相处”的能力。 他很怕失去她,又不知道要如何维系,所以他只能用不断的让步来“讨好”她、“取悦”她。 即便这是有悖于他观念的。 他太好PUA了。 如今她若想,一点心思都不需要,就能轻松的掌控他。 而且关键是,他一点都不无能。 他文武双全精明强干,从不显山不露水,但不管任何事情你跟他商量,他都能毫不迟疑的给你回答,不管任何事情你请他帮忙,他都能做到完美。 仁一这些人哪怕明显是他的死忠,也能看的出他们相处中,他张驰有道的御下之道,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不需要思考。 可唯独对她,宛如对待一个珍宝,紧张到无措。 这真的叫她有些……无以为报的感觉。 但是,今天,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他正确的使用方法。 那边炎柏葳真的是行云流水一般把文章写完了。 那几个人的表情难堪极了,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而且还有人按着桌子反复默读,一副想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却一直挑不出来。 那个便秘的表情简直太搞笑了好么! 唐时锦挤进去看了看,虽然看不太懂,但是那种嘻笑怒骂之意,却是跃然纸上。 他直接批驳了这种专用生僻典故、炫耀学问的文风,用词犀利,一字没提继绝先生这一篇,这种无视的态度,就一句话,你,还不配我批。 咩哈哈哈!! 唐时锦淡定极了,一脸天真的道:“哥哥!你写的我也看不大懂,所以我们能走了吗?这文章能抵茶钱了吗?” 那负责看文的老者急道:“当然能,唐小郎请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就谢啦!” 她一手抓住炎柏葳的袖子,一手放下了一锭银子:“那这银子,就请各位喝茶了。走哥哥。” 炎柏葳含笑应了一声。 第257章 何以富甲天下 两人出了探花楼,打听了一下。 据说自从林探花死了,后代子孙,连一个举人也没考到过。 如今这位啥“继绝先生”是林家的后代,身上没有功名,却自命清高,在这个祖上传下的酒楼里,拥有一大票拥趸。 其实就是一伙没有逼数的穷文人,过来夸几句就能有茶水喝,笔墨用,名声还雅……所以一个个捧臭脚捧的不亦乐乎。 唐时锦顿时担心起来:“那我们的文章能传出来吗?万一他们商量商量不外传,我们不是白写了?” 炎柏葳笑道:“不会。这种文人,向来想的多,就算别人不传,继绝先生自己,也得传出来,不然不止是没有文才,且没了人品,更叫人笑话。”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一路抓着他袖子,两人一起进了家门,仁一几人担心的冒出个头看着,就见唐时锦走着走着,忽然转身,双手抓着他袖子,声音甜的不行:“葳哥哥~~” 他点点头:“嗯。” 她绕着他转了两下,进了房间,她从仁一手里抢过茶壶,给他倒茶,一边道:“葳哥哥你喝茶。” 他嘴角一弯,端起来喝了:“嗯。” 她又道:“葳哥哥~~” 炎柏葳笑道:“你想怎样,直接说就是。”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他道:“算是。” “比桃成蹊呢?” 炎柏葳笑道:“虽然路子不同,但也不至于比他差。” 唐时锦凑过去:“那我呢?” 他道:“你……我还没正经教过你诗文,还不知。” 唐时锦道:“可是我又不想学,但又想在这种场合中震惊四座,不如你给我想一个取巧的法子?就像练字一样?” 炎柏葳扶额:“……” 唐时锦道:“你要开动脑筋啊,很多人都能想到的,你这么有学问,总不会想不到?” 炎柏葳挑了挑眉:“带着我?” “好!”唐时锦点点头:“你既然非想叫我带着你,那我也不忍心拒绝,那就带着!到时候比文比武你上,比不讲理我上,我们就是无敌双雄!” 炎柏葳笑了一声,“行。” 仁一忍不住道:“才跟我们主子撂脸子,转头又求我们主子救场……” 炎柏葳沉声喝道:“仁一!” 唐时锦一点都不在意:“那又怎么样?那是他不对!全亏我大人大量原谅他!不信你问他是不是他不对!” 她戳他手,炎柏葳只好道:“是我不对!” “听到没?”唐时锦道:“炎柏葳,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矫情的不得了!你有啥了不起的,一天天拽什么?这不许那不许的,不就是文武双全以一当十么?不就是机敏通达足智多谋么,你能及我不学无术蛮不讲理吗?” 炎柏葳嘴角微弯。 唐时锦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觉得你文能超过桃花仙儿,武能超过我,所以你想把你会的教给我一点儿,你认为这样就可以了,除此之你啥都不想给我了,对不对?” 他默默的看她。 唐时锦指着他道:“呵,太!天!真!身为一个奸商,你给我什么我就只能要什么?你想的也太美了?我必须得寸进尺啊!我必须锱铢必较啊,身为一个贪婪的商人,你都送上门儿来了,我还不把你所有的都榨取的一干二净,我岂不是枉称奸商??圣人都说了,一屋不榨,何以富甲天下?” 他默默点头。 对,没错,圣人就是这么说的。 唐时锦背着手儿,嚣张的道:“所以,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惹我生气了,你就要给我写一篇文章!夸我的,或者给我的生意写品牌故事……” 炎柏葳问:“品牌故事?” 唐时锦道:“就好像苏东坡你知道?他吃什么都写一个文章,好多吃的本来没有名气,他一写,就变的有名气了!像我们的抱君心茶、柳三变茶,如果能伴随着一篇文章,或者诗什么的,到时候贴在店里,顿时就显得特别高大上,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她凑过去:“连笔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锦堂春!你看我叫唐时锦,翻过来就是锦时唐,但我们是无敌双雄,也不能不给你一点儿,所以你叫柏葳,葳蕤是长青的意思,所以就锦堂春了,你说怎样?” 炎柏葳笑了:“好。” 他的名字,是别人的名字,字,是他自己取的。 柏葳,其实是一个非常悲怆的名字,先皇后背着谋害皇嗣的罪名,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后不得入皇陵,而幕后之人疑似君父,他连报仇都不能…… 他自己又命不久矣,不能来洒扫,只望墓前松柏能万年长青,保亡母死后清静。 所以才叫柏葳。 可叫她这么一说,却变成了草木复苏,万木生长的希望。 炎柏葳笑着又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好的很!” 仁一不敢再插话,忿忿不平的退出去,一边还跟旁人吐槽:“凭什么!文章是主子写的,她占两个字,主子才占一个字!不讲理!” 仁几道:“她自己都说了她不讲理,主子宠着,要你多事。” 仁一:“……” 也是啊! 唐时锦跟他商量了一晚上,凑合着抱君心的名字,给竹芯茶编了一个无比美好的传说,然后他去写文章,她就去睡了。 早上起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下头端了早饭上来,仁一把他写的文章送上,唐时锦正看着,外头人报杨家兄弟来了。 这估计是听说了探花楼的时候,猜到是她了。 唐时锦叫人请进了,杨云天一见她就笑了:“我猜着就是你!” 都是熟人,唐时锦也没拘礼,直接让他们进来坐下,一边问:“用早膳了没?” 杨云天笑道:“用过了,你少垫几口,中午请你去我们杨家铺子尝尝。” 唐时锦答应着,一边慢吞吞喝粥,杨云天道:“怎么来了府城,也不说一声,几时到的?” 唐时锦道:“还没顾上呢,昨儿才到的。” 杨云天道:“你这趟来是?” “没什么事儿,”唐时锦道:“就是跟着兄长过来玩玩,见见世面。”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其实就是想听听探花楼的事儿,传的咋样了。 第258章 万家楼 杨云天不负她望,笑着道:“昨儿你去探花楼了?探花楼名声在外,外地人都喜欢去,其实我们本地人都不去的,自从探花老爷故去,就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顿了一下:“我听说昨儿有外地来的唐家兄弟,去那茶楼吃茶,然后那伙文人正在吹捧继绝先生新作,那弟弟说了一句听不懂,叫那些文人逮住了,好一通批驳,结果他就把他哥哥叫了来,一篇文章震惊四座,这不,一夜之间传遍了府城……我虽不通,但据说是极好的,难不成是桃花公子到了?” 唐时锦笑道:“不是,是炎柏葳写的。” 杨云天有点吃惊:“原来炎先生也这般高才!失敬了。” 他又接下去道:“我一听说那弟弟生的明秀,十二三岁年纪,又姓唐,就觉得可能是你。所以打听了一下,过来瞧瞧。”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唐时锦道:“我就是吃过饭出去溜达,看那间茶楼挺大的,就上去看看,结果那些人一直说说说……车轱辘话说了一个多时辰,就几百个字的文章念了好几遍,我实在忍不住,就问继绝先生是谁,这写的我都听不懂,然后这些人就像疯了一样围着我骂我,我没办法才叫柏葳哥去的,而且你不知道,我叫小二的时候,那些人还一直盯着我,生怕我说了什么,真是太小人了。” 杨云天笑道:“是啊。” 唐时锦也吃完了,濑了口,一边问:“两位杨兄,府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杨云天笑道:“你想玩什么?我知你不喜听戏,可爱听说书?” 唐时锦想了想:“说书先不急,我想去那些经营的好的大商大贾,或者路边的特色老店瞧瞧,对了,这边有什么特产吗?我想多买一点回去,我新收了个小徒弟,来之前答应给他多带些。” 杨鹏北终于插上了话,笑道:“要买东西得问我,我对这边熟的很,我时常给家里侄儿与我家中小女买小玩意儿的,不知令徒多大了?” 唐时锦咳了一声:“大概……弱冠左右?” 杨鹏北:“……” 唐时锦笑道:“我可不耐烦收小娃娃,我的徒弟至少得十五六往上我才会收。” 杨鹏北讪讪然:“是。” 唐时锦笑道:“杨二兄女儿多大了?” 杨鹏北道:“还未过三岁,顽皮的很。” 唐时锦又问杨云天:“你家中是小郎君?” 杨云天笑道:“是啊,也才四岁!”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们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站起应了。 唐时锦进去换了件衣服。 她出门之前,从戚曜灵给的东西中,挑了几样好玩的东西带上了,预备着有事情可以用。 就挑了一个状元及第的长命锁,并一个吉祥如意的金铃铛,拿出来给了两人:“我年纪小,又是女儿身,就不上门拜访了,这个拿着给小孩儿玩罢!还请不要嫌弃。” 两边虽然合作,但与她签契的是郑夫人,她与杨家是拐弯儿的关系,而且也确实是稚龄女子,要是她正儿八经的去拜访,杨家招待起来也是为难,所以索性不去了。 但她出手是一贯的大方,虽然是玩物,但一个几十两银子也有了,而且,能叫戚曜灵看上,做工之精致,夸一句巧夺天工也为过,这是能传一辈子的东西,两人都连连谢了。 然后三人就出门走了走。 茂州是上州,府城十分繁华。 其中最繁华的街道,原本叫拐弯街的,现在叫万楼街,因为这边最大的酒楼叫万家楼,还有一句话,说:正店脚店八十八,不及万楼瓦楞花。 正店就是大酒店,脚店就是小酒店,瓦楞就是瓦陇,因为会有弧形,像一朵花。 反正意思就是说万家楼很大呗? 唐时锦本来还不以为然,心想能多大啊,结果过去一看……那万家楼足足有七座楼!好几层!简直就是一座小城!中间有飞桥栏槛,或明或暗的连通在一起,真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漂亮极了,拉风极了。 唐时锦羡慕的不行:“这酒楼有门槛儿没?什么人都能去吗?” 杨云天道:“没有明面上的门槛,只是贵些。” 唐时锦道:“那我做东请二位……” 杨云天笑着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就是……有些不方便。” 唐时锦秒懂:“有伎子吗?” 杨云天直咳,唐时锦道:“可我想进去见识一下。” 杨鹏北道:“其实也无妨,打发她们走就是,”他比手让她先行,一边又道,“中午这边应该有闲座儿的,若是晚上,几栋楼都满满当当,到时你来看,一排排灯笼打的,真似仙宫一般。” 唐时锦小声问:“万楼,总不会又跟万家有什么关系?” 杨鹏北也小声道:“据说万楼的老板,跟万贵万大人,是不出五服的亲戚,不过他们处事十分低调,并不会仗势欺人,你放心。” 杨云天道:“万老板为人谦和,但谁也不傻,不会去招惹他们的……倒真是个绝顶的聪明人。” 他顿了一下:“咱们的肉肠,这边也有,给他们那价儿,几乎不赚钱。” 唐时锦问:“那其它人呢?” 杨云天道:“据我所知,大多都是如此,有的甚至赔钱。” 唐时锦内心暗暗的啧了一声。 三人进了万家楼,这会儿才巳正(10点),但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认识杨家兄弟,互相拱手。 唐时锦有点后悔了,她应该跟炎柏葳一起来,或者自己来的,忘了杨家在这边算地头蛇,人人都认识,不方便。 幸好她又矮又小,很不起眼,没人把她当正经客人,也没人问他是谁。 然后三人就在厅中,拣了个不起眼的座头坐下了。 小二送上菜单,杨鹏北就挑着特色的点了几样。 唐时锦被两人让在里头,靠着窗子,好奇的托着腮四处看。 这酒楼的座次,设计的错落有致,并不是一个厅里摆着一些桌子这样,而是例如一个高台,上头设一桌,一弯曲水,里头有一桌这样,人多却没坏了景,看着居然还挺雅致。 除了店小二,店堂里,还有一些青衣妇人穿棱其间,头梳高髻,干净爽利,可以给人换汤斟酒,杨云天说,这种叫“焌糟”。 还有一些后生,会到客人面前换汤斟酒,据说还可以跑腿打杂,这种叫“厮波”。 也确实有一些伎子,会主动坐过来为客人献唱,一曲罢,客人会打赏些零钱或者小礼物,这种叫打酒坐,还有一些人卖花生瓜子,挨桌儿的过来放,先放了再收钱,这种叫“撒暂”。 而且这边的小二也不叫小二,叫“大伯”,反正还挺好玩儿的。 上菜之前,先上了四色果子,核桃枣圈梅子柿糕,后续上的菜色,也是样样精致,荔枝腰子什么的也都挺好吃的。 唐时锦一边吃着,一边低声问:“除了万家楼,这儿还有出名的酒楼吗?” 第259章 熊孩子 杨云天道:“有,只是都不及万家楼规模宏大。” 唐时锦正想再问,却见有几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当先一人是个白胖少爷,带着几个小厮。 穿的富丽堂皇的,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杨云天一眼看到,立刻站起来拱了拱手,笑道:“郑二郎,这么巧?” 明白了,这位应该是郑清源的弟弟。 果然,那白胖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很敷衍的回了个礼,一边看向唐时锦:“这位是?” 唐时锦心里有数了,这估计是冲她来的,毕竟她跟郑清源也算是合作了不少生意,关键是,杨家靠她赚了不少钱,无形中给郑清源添了些份量。 她就站起来拱了拱手:“小姓唐,郑二郎有礼。” “哦!”郑二郎猛的抬高声音,生怕旁人听不到的样子:“原来你就是‘财运通天’的唐小娘啊!” 唐时锦笑了笑。 心说就这傻逼是怎么把郑清源逼走的?难道他娘很厉害?很得宠? 这会儿人还不多,他声音一高,还真有不少人回头来看。 郑二郎继续高声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哈哈哈……瞧我说错了,真是耳闻不如眼见啊!唐小娘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与两个外男一起,坐在这鱼龙混杂之处,也是镇定自若,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有福气的郎君……” 一张嘴就一股后宅味儿,不带脏字儿污人声名,唐时锦当然也不客气,她微笑道:“分明高朋满座,何处鱼龙混杂?” 郑二郎一噎。 杨云天拱手道:“郑二郎,今日咱们要招待朋友,不便邀你共坐,不如改日再聚?” 郑二郎还就不走了。 他一撩下摆,直接坐下了,道:“杨大郎不必客气,久闻唐小娘大名,正想亲近一二。” 他对唐时锦,是真的“久闻大名”了。 他们娘俩费了十年的工夫,手段使尽,终于把郑清源送到了穷乡僻壤。 那阵子,真是做梦都能笑出声! 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就认识了什么“财运通天”的唐小娘,整了什么背包,又弄了什么墨笔,明明卖不了几个钱,却惹得父亲天天叨念。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杨家! 杨家居然也跟她搭上了伙,眼见着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也不知赚了多少银子…… 年前父亲甚至还特意写信,让郑清源回来过年!他与母亲如临大敌,想了不知道多少应对之策,万没想到,郑清源却回信说,实在抽不出空来,不回来了! 郑二郎真跟吞了个苍蝇一样。 郑清源这是有底气了啊,这架势,好像对他花了这么多年盘算的东西,不屑一顾! 而这些,全都是拜一个黄毛丫头所赐! 这些天,他也不知道背地里骂了她多少回,所以今天进来时,一看到杨家兄弟陪着一个小孩,再一看那模样,他瞬间就悟了,果然是她! 他非得看看这小贱人有啥本事! 他对她上下打量,面露不屑,肆无忌惮。 杨家兄弟互相交换着眼色,有些焦急。 他们虽然是亲戚,但关系并不好,郑家一向看不上他们,尤其郑二郎,每次见面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他们为了妹子,也只能是装看不见忍下来,免得郑夫人在婆家日子难熬。 如今两边对上了,他们一时真不知要怎么善罢! 唐时锦倒是挺淡定。 这郑二郎明显来者不善,只怕是肚里憋了火,要冷嘲热讽出够了气才会罢休。 但是凭什么? 她才不惯这臭毛病! 她悠闲的吃菜。 还别说,这年头的厨师真有绝活,一道鱼居然能拆的一根刺也没有,对她这种爱吃鱼又怕卡的人,简直是福音了。 郑二郎终于等不及了,挑着眉毛道:“不知今天唐小娘贵脚踏贱地,却是为何而来?” 唐时锦道:“你说人家的万家楼是贱地,人家万老板知道么?” 郑二郎又是一愣:“我没说万家楼!我说府城!” 唐时锦道:“你说府城是贱地,这满座府城之人可知道?” 郑二郎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简直要恼羞成怒了:“我这是自谦!自谦你都不懂?” “哦!”唐时锦笑道:“小女子年幼识浅,又不通诗书,故习惯了察颜观色,看郑二郎气势惊人,大马金刀强行入座,便没往自谦那儿想,抱歉抱歉了!” 郑二郎气的振衣而起:“你这小贱人,给脸不要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儿可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还轮不到你嚣张!” “嘘!”唐时锦道:“你要嚣张没事儿,能不能回自家嚣张去?为何要特特的跑万家楼嚣张?” 她向众人拱手:“对不住,人在席上坐,祸从天上来,扰了几位的清静,今儿的帐,小女子给诸位会了!只望诸位待会儿给咱们做个证,咱们可真是老老实实,不曾闹过事的。” 不少人笑出声来。 本来偷听的也都转过来,正大光明的听了起来。 还有不少人拱手道谢,毕竟这一桌席面也不少银子了,有人请,不要白不要啊! 郑二郎觉得她每句话,他都料不中,一时气急败坏:“你以为小爷请不起么!不就是银子么!今儿整个万家楼的帐,全计到小爷头上!” 唐时锦立刻道:“那就多谢了!这位大伯,”她抛了个金锞子过去,“劳烦你跟掌柜的说一声,今儿‘整个’万家楼的帐全是郑二爷请!” 她在“整个”上咬了个重音,笑道:“果然还是郑二爷豪爽,佩服佩服!” 招不怕老,有用就行,反正这句话一出,郑二郎当时脸就绿了。 她一个金锞子出手,店小二绝对会向着他说! 而郑家这种自命清高的书商,也绝对不敢得罪万家! 整个万家楼……呵,几万两银子打不下来,她就不信郑家能拿的多轻松!而且这种请客,可没人记你情份,还不如去做善事。 熊孩子么,就得吃点教训! 有钱有势,还有母亲和家中帮着把路给铺平,一头猪也能无所不能,所以猪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运筹帷幄了? 下一刻,那店小二回来了,道:“老板说了,多谢郑二爷豪爽!待今晚过后,帐单咱们自会送到府上!大家请务必尽兴,莫坏了郑二爷一掷千金的雅兴!” 然后他转向唐时锦,“老板说,唐小娘方便的话,可愿上来坐坐?” 第260章 必有所求 唐时锦挑了挑眉。 方才店小二这番话,可全是向着她说的。 甚至还暗示大家多点点儿,宰冤大头不用客气。 不见那熊孩子脸都白了? 不过这掌柜的请她,要干嘛? 万家只手遮天,赫赫扬扬,但万老板只是他们未出五服的亲戚。 桃相就算再怎么中庸内敛,也是堂堂的相爷,而她跟桃六郎是结拜兄妹。 两家还真不一定谁比谁靠山硬。 所以万老板应该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唐时锦淡定起身,理了理衣裳:“好啊。” 她向杨家兄弟拱手:“两位杨兄用过饭自便,我自己回去就成。” 杨家兄弟张了张嘴,却也没法阻止。 唐时锦就悠闲的上去了。 她被带到了二楼一间雅座,一推开门,门里一个锦衣老者便站了起来,含笑拱手:“唐老板,幸会幸会。” 唐时锦含笑还礼,这时候,旁边的少年才跟着站了起来,也懒洋洋的拱了拱手,那小眼神儿可不是那么回事儿,满是忿忿不平的看着她。 忿忿不平?? 那锦衣老者道:“敝姓万名顷,这是犬子万迢,万某久闻唐老板大名,若早知唐老板来了我这儿,定要整治一桌好菜,好生招待唐老板……”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叫唐老板,还可以说是人家聪明会说话,但怎么说这万顷也是个老人家了,这么殷勤就有点古怪了。 再加上那少年万迢,一副“凭你也配……”的样子,今天这事儿有蹊跷。 唐时锦脸上笑眯眯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被捧的找不着北的样子,就坐下了。 万顷叫人上了茶点,殷勤劝客,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夸的她简直天上有地下无。 唐时锦也没客气,吃了两块点心,万顷估计是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就问她:“唐老板觉着我这万家楼如何?” 唐时锦道:“外头富丽堂皇、巍峨大气,里头陈设巧妙、处处景致,实在是叫我大开眼界。” 万顷呵呵的笑了两声,一边又问:“那菜品可合口味?” 唐时锦道:“那道无骨鱼着实味道绝佳,其它的菜也都挺有趣儿的。” 那少年脸上的神色又有些变化,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悲哀……甚至还匆匆的吸了两口气,好像是怕掉泪,故此强忍着憋回去了一样。 唐时锦是真的好奇了。 她耐着性子与万顷周旋,万顷问了一大通万家楼的事情,然后才话锋一转:“听闻唐老板是做肉食生意的?” 唐时锦道:“我比较贪心,一把抓,什么生意都做些。” 万顷笑着恭惟了两句,又道:“听闻唐老板与桃家六郎交情不错?” “是,”唐时锦坦然应下,也难得的给了个无比明确的回答:“我们是结拜兄妹,此事,六哥家里也是知道的。” 万顷眼神微闪,连连点头。 这一句,绝对是他最想知道的。 他又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闲话,然后才半开玩笑一般:“我把这万家楼,卖给唐老板如何?” 唐时锦立刻做出了惊喜的样子:“当真?” 万顷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才道:“自然是真。” 唐时锦道:“万家楼如此红红火火,万老板又为何要卖?” 万顷极为流畅的道:“不瞒唐老板,我们祖籍青州,而我,已近耳顺之年,只得这一个独苗苗,偏又无心商贾之事,故此想着,叶落归根,早日还乡,也方便犬子科举……说真的,这万家楼已有近二十年,从一座楼到七座楼,凝聚我半生心血,我着实不舍得,可终归是犬子前程重要,今日见唐老板少年英才,才敢托付,否则我是断断不舍得卖的……” 他说的极为动情。 唐时锦垂目听着,微微侧头。 然后他终于说完了,唐时锦一抬眼,就见万迢正紧紧的盯着她,两人视线一撞,他迅速扭开头去。 唐时锦微笑道:“万老板,我姑妄言之。” 万顷正在垂泪,赶紧拭了拭:“唐老板有话请讲。” 唐时锦道:“我猜……你们与万家,关系并不好。” 万顷一愣,脸色变幻,一边若无其事的道:“何出此言?” 唐时锦慢悠悠的道:“我猜……你是因万大人起势,两家有所冲突,不得不离开青州,在茂州落户,开起这万家楼。但初来乍到,又是外地人,举步维坚,你终于还是选择了借一借万家的势,然后一借之下,便如乘东风,处处便宜,且随着万家风生水起,越来越便宜……你一方面舍不得这东风,一方面又心虚,自家知自家事,故此一直行事低调,为人谦和。” 万迢惊怔的瞪着她。 万顷的脸色也变了,连连道:“何出此言?” 唐时锦续道:“我猜……最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例如万家发现了你的存在,来找你们算帐了,与你们关系不好,又知道你们打着他们的名头行事,万家下手一定毫不容情,索取的一定已经远超你们这么多年所得,让你们不堪承受。” 万顷已经不说话了,瞪着她。 唐时锦续道:“我猜……” 万顷脸上的皮肉都抽动了一下,他想,他大概很有一段时间,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 唐时锦从容的道:“……你们早已经失去了这万家楼的决策之权,如今你们一定还掏的出房契地契,可是估计连日常管理权都失去了,而且令郎显然是个中高手,想必他们厨下有以次充好的现象,你们对此十分不屑,却又毫无办法,所以听说我来了,便想着借桃家之势,与万家对上,若能保住万家楼自然好,若不然,也不要落入万家之手……我们斗我们的,你们拿着我的银子,又能找地方苟一般时间了,反正有手艺在,到哪儿都饿不死。是也不是?” 万顷连连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 万迢实在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唐时锦笑了一下:“一来,这里显然是普通雅间,绝不是你们平日小憩之地,但你们偏偏就在此处,而且看陈设已经待了一段时间,这总不可能是下来体验生活?” “第二,万老板说别的都自然,只有答‘为何卖’时过于流畅,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的,而且拿‘叶落归根’当理由,看神情显然对此耿耿于怀,既然如此在意叶落归根,那又为何背井离乡?这中间一定有个缘故。” 她笑了一下:“至于其它的,都在你脸上写着呢!” 第261章 金主爸爸 万迢瞪着她。 唐时锦开启装逼状态,从容的喝了一口茶,然后往桌上一放,哒的一声响。 她凑他近些,看着他的眼睛:“我猜……你一定擅长烹饪之道,但并不爱读书,也并不擅长经营。” “我猜……你们一定还有一笔不为之知的钱财,这是保你将来富足生活的底气。” “我猜……” 万迢终于忍不住道:“别猜了!” 唐时锦脸色一变,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但是并没有拍碎,手还很疼。 这就尴尬了。 好在声音还是很响的,反正小少年是被吓到了。 她就顺理成章的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我吼的?又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们先得罪万家,又得罪桃家?我长的像冤大头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可不比你们名不正言不顺,我敢说就算桃相站在这儿,也是要护着我的……但我可从未借着桃家的名头行事。不是我说风凉话,万老板,当初你借人家东风之时,就没想过这其实是驴打滚儿利滚利,有朝一日,要你们父子俩拿命还吗?” 万顷缓缓的屈膝,跪了下来。 万迢当时就满脸是泪,一边哭着,一边跟着跪了下来。 万顷道:“还请唐老板,给咱们指一条明路。” 唐时锦也不叫他们起来,只道:“明路倒有,可我有什么好处呢??” 万顷惨然道:“咱们父子,只求全身而退,唐老板要什么,咱们若有的,只管拿去。” 唐时锦不置可否,只道:“万老板请起。” 她略扶了扶他,万顷站了起来,她附了耳,低语了几句,万顷神色变幻。 唐时锦随即站了起来,拱手道:“后会有期。” 一边就出去了,留下万家父子,面面相觑。 唐时锦下了楼,就见杨家兄弟还在厅里坐着,一见她,急迎了上来。 杨鹏北沉不住气,就道:“万老板找你何事?” 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过是初次见面,万老板竟说要将万家楼卖给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可不敢应下,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真的吓到我了!” 杨鹏北大吃了一惊:“什么?” 旁边几桌人本来也在关注这边,自然也听到了,顿时吃惊不已。 于是很快,那位财运通天的唐小娘来了这儿,以及万老板欲卖万家楼的事情,瞬间传遍了全城。 那边唐时锦悠闲的回了家。 结果炎柏葳还没回来。 她睡了个长长的午觉起来,又无比乖巧的把他的文章拿过来,抄了十来遍,提前完成了练字功课……结果等到吃晚饭,炎柏葳还没回来。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 这心情就类似于我出去玩了一趟,还干了一件大事儿,用了很多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提心吊胆的怕被骂……结果你比我还不着家? 心虚就全都变成了气愤! 结果这还没完!他还变本加厉,夜不归宿了! 第二天唐总出门逛了一圈儿,打听了一下流言的发酵程度,顺便,真的是顺便,给炎柏葳买了很多很多件衣服,饰物,等等…… 毕竟不能摸,还能看不是么? 买这些虽然是他穿,其实是为了娱她的眼,所以她一点都不心疼银子。 路上还真有人来问她,唐时锦自然也要表演一下,再一次推动了一下流言。 结果逛了大半天回来,炎柏葳居然还没回来! 唐时锦气的不得了:“他怎么能这样!这都两天了!两天了!!” 仁一道:“主子交待了要两三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她继续发脾气,“他也太过份了!他明明说很快就回来的!” 仁一抬高声音:“主子走的时候你还没醒,他已经说了要两三天的。” “大骗子!自己出去玩不着家!还骗我说是做事!” “主子就是去做正事的,谁说是去玩了?” “简直气死人了!说话不算数!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 “主子明明说了……” 唐时锦一边发脾气,一边气呼呼的走了。 仁一:“……??” 炎柏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正二刻(22:30),他一路快马,神色多少有些疲惫。 进门的时候还问:“锦儿这两天干什么了?” 仁一毫不犹豫的告状:“她今天下午发了半天脾气,嫌主子没回来,说了很多无理的话,我跟她解释了,但是她根本不听。” 炎柏葳正要走过去的脚步一停,直接转到了她的院子,仁一道:“锦爷戌时就睡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下一刻,窗子被人推开,唐时锦愤怒的指责他:“你不是说两天的吗?” 炎柏葳一下子就笑了,他快走几步,走到了窗前,道:“怎么睡在这儿?不怕冷?” 她的口气很冲,完全是金主爸爸在训斥没点数的小鲜肉:“我就要在这儿等着,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炎柏葳失笑道:“说了两天,这还没过子时呢。” “没过子时又怎么样!”她道:“晚饭没回来吃就是超期了!就是不守信用!” 她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睡意朦胧的小脸,软溶溶的发凌乱的散着,就显得一张脸格外的小,奶凶的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行。 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小脸,触手又软又烫,娇的不行,“对不起,我下回早一些。” 她还是嘟着嘴巴不高兴,他又道:“之后我都没事了,想去哪儿都陪你去,行不行?别生气了?” 她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一边笼了笼被子缩回去,一边道:“下一次不许这样!不然我要生气了!” 他失笑道:“知道了。” 她又哼了一声,缩回去关上了窗子。 仁一简直忿忿不平。 主子忙了两天,快马加鞭的回来,还要被她无理取闹! 你知不知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物,是你一个小村姑能骂的吗! 他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心疼不已,我们主子都累成这样了……嗯?他为什么觉得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一定是错觉,被这么个蛮不讲理的黄毛丫头闹腾了一番,主子一定累的很,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定是这样的! 主子真是太可怜了! 炎柏葳进了房,仁一点上了蜡烛,炎柏葳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衣服:“这什么?” 仁一道:“是锦爷买的衣服,说主子要按她配的颜色穿,我说收拾起来,她不让收拾,箱子里还有十来套。” 炎柏葳过去一看,笑了一声,就道:“备水。” 第262章 坑爹第一名 炎柏葳沐浴了,穿上她买的衣服,过来看时,书桌上摊着唐时锦练的字,她显然就是在他这儿练的,桌上有些乱,但数量明显超过了每天十张,而且都是抄的他新写的“抱君心”茶的文章。 怎么这么乖。 炎柏葳又笑了一声,坐下来,一边问:“锦儿这两天做甚么了?出门了没有?” 仁一道:“头一天……” “算了,”炎柏葳道:“你别说了,明儿我听锦儿说罢,你说的听着没意思。” 仁一:“……” 他道:“你下去,我这儿没事了。” 仁一只好道:“是。”一边退了下去。 炎柏葳仔细的看着她写的字。 她写字有种有力气不知道怎么用的感觉,收笔时就格外用力,整个字都有一种倾斜感,那个嚣张又娇俏的感觉,跃然纸上,他边看边笑,觉得真是字如其人,十分可爱,忍不住圈了一笔,又圈了一笔…… 圈完才发现,他圈的好像都不是“写的好”的,而全都是“写的有趣”的…… 炎柏葳扶了扶额,正要重圈,却中途一顿。 然后他想,其实这个毛病,也不算大,就是落笔爱用力而已,凑合着稍微调整一下,也不失为一种风格,又何必强要她改。 他琢磨了半天,试着写了几遍,一直写到了十几遍的时候,就找准了那个感觉,重新把文章摹了一遍。 这样,明日再稍稍调整一下,就可以直接练了。 炎柏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吹熄了烛。 人都上了榻,又犹豫了一下。 她刚才是睡在窗边的凉榻上的,他也忘了说让她回去睡,这才三月天儿,晚上还是很冷的,莫要着了凉。 他就起来穿上衣服,直接过去,推门一推就开,果然不知道插门,再过来一看,也果然就是在凉榻上睡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早就睡熟了。 炎柏葳只能抱猫一样给抱回了榻上,小心的掖好被子,看她一只小白手儿露出被角,小小的,微微蜷着,花瓣儿一样,心里觉得可爱,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才给她塞回被子里。 然后给她拉好了帐子。 自觉得朗月清风真君子,没做半点逾矩之行的人转身出了门,小心的把门带上了。 各屋檐树梢的影卫:“……!!” 感觉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一直没成亲了!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宠唐小娘了! 第二天唐时锦一直到巳初(9点)还没起。 炎柏葳等不及,只能先用了早膳。 结果刚用完,下头人报,说郑家的人来了,郑氏家主郑温与郑夫人,携子前来拜访,但并没有事先投帖。 唐时锦出门的时候没带仁一,仁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炎柏葳便直接请进了。 结果郑温还好说,郑夫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张口就道:“不知唐小娘可在!” 炎柏葳本能的不愉:“有事?” 郑夫人道:“她前日里坑害我儿,我倒要问问,她是何居心!” “哦?”炎柏葳不动声色:“不知是如何坑害的?” 郑夫人于是啦啦一通说。 炎柏葳很快就从她极为偏颇的话中,提炼出了事情经过。 就像当年的拔步床,这倒真是唐时锦会办出来的事儿。 但并不是他偏袒自家人,唐时锦真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所以这必然是郑二郎先挑衅,她顺手反击。 而且她反击也都是给人留了后路的,绝不会轻易把人得罪死,就像当时的冯夫人,掉头就走了,也不过是丢个面子的事儿,怎么还能闹到酒楼拿帐单去他们家要钱? 炎柏葳直接道:“那不知令郎又做了什么?” 郑夫人一噎:“我们何尝做什么?” 炎柏葳冷笑:“你们什么都没做,全是锦儿的错,酒楼为何不与锦儿要钱,反倒找你们要钱?” 郑夫人道:“还不是我儿天真纯朴,没有唐时锦那么蛮不讲理!” 炎柏葳神色一沉:“你颠倒黑白,也太过了些!那日在的也不止是你我两家人,请几个人过来问问便是!” 郑夫人当时就有些崩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想赖帐?” 唐时锦在外头道:“本来就不是我的帐,谈什么赖不赖的?” 随着这话,她大步进来,郑夫人当头就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挑了挑眉。 昨天看郑二郎蠢成那样,还以为肯定有一个聪明娘,现在看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不过长的确实漂亮,而且明显比旁边的郑家主要年轻个二十来岁,老夫少妻,难怪宠成这样。 因为炎柏葳坐在那儿,所以唐时锦还有心思装乖,先规规矩矩的施了个礼:“唐某见过郑老板,郑夫人。” 郑温还了半礼:“唐老板。” 郑夫人道:“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唐时锦道:“郑夫人稍安勿躁。”她吩咐下人:“还不给郑夫人倒茶。” 这是在提醒她们,你们是来做客的,要点脸! 郑夫人瞪了瞪眼,勉强忍着没说话。 唐时锦这才道:“那天的事,我先说说。” 说真的,她与郑清源两口子相处的不错,面子是要给的,再说生意人和气生财,所以她只想叫熊孩子吃个教训,她还真没打算坑人家几万两,毕竟钱又到不了她手里,她犯的着? 可之后,万老板来了一个帐单送上,是头一个意外,她又被万老板请走,这又是一个意外。 但就算有这两个意外在,有谨小慎微的杨家兄弟在,也不至于真的闹到这一步,不就是认个怂的事儿吗?你郑家也算是地头蛇,赶紧把帐结了,或者各桌求个情,谁好意思真的点一桌菜? 这必然是这熊孩子又跟杨家兄弟起了什么冲突,事后估计还瞒着爹娘了,以至于错失了最后弥补的机会。 这熊孩子,真是实力诠释了干啥啥不行,坑爹第一名。 唐时锦嘴皮子一向利落,飞也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各个关键点说的清楚明了。 然后道:“我与令郎做生意,不算朋友,却也不算仇人?我初来乍到,二少张口就诬我名声,又无缘无故骂我贱人……种种污言秽语不说,我说要请客,他又大包大揽的非要他请,我不敢在万家楼闹事,只得让他请,从头到尾我做错了什么?” 第263章 大大的回报 郑温面露羞惭。 他又岂会不知,两个儿子争的厉害,唐时锦与郑清源做生意,就等于是得罪了郑二郎,所以他才会冲上去挑衅。 炎柏葳淡淡的道:“内宅之争形诸于外,本就是倒持泰阿,祸乱之源。” 郑温苦笑道:“是。” 郑夫人当时就急了:“朗儿还是个孩子,他不过是随意开几句玩笑,又没什么妨碍……” 炎柏葳冷然道:“锦儿也还是个孩子!令郎是不是开玩笑我不知,但叫人不快,那就是妨碍了!若是他不会说话,劝他莫要开口!免得闹成如今这样!” 哟? 唐时锦心说我还没骂人呢,你怎么就开怼了? 郑夫人急了,站起来道:“分明是你们看朗儿爽直,话赶话的算计他!” “那又如何?”炎柏葳冷冷的道:“话不中听还想叫人忍着?你们郑家,还没有这个牌面儿!” 郑夫人大怒:“你们这伙外乡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我们郑家是软柿子,随便你们揉扁揉圆了,我告诉你们,没门儿!这银子我们可不认,休想我们掏一个大子儿……” 唐时锦看直到此时,郑温都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子,不住的小声劝说着,根本没拿出真心阻止的样子来,不由得微微一晒。 所以? 他真觉得胡搅蛮缠有用?真觉得他大儿子的面子够他们糟践? 可是郑家不是自诩斯文吗?大小也是个富商,夫人就走这种乡下老妇撒泼打滚的路线?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唐时锦摇了摇头。 炎柏葳眉头深皱,一挥手,几个影卫迅速冲出,呛啷啷刀剑出鞘,三人脖子上各比了两柄。 雪亮亮的寒光一闪,郑夫人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当时就瞪大眼没声了。 这就跟现实生活中,正吵着架有人掏出枪来一样,效果杠杠滴。 唐时锦放下茶碗道:“所以?郑夫人是什么意思呢?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难不成你们来骂几句,我就会掏银子给你们?你们郑家既然不是软柿子,那就朝万家耍威风去,赖帐不还就是了,在我这儿撒什么泼?还是说,你们来这儿纯粹就是意在沛公,就算是拿不到钱,也一定要把我得罪死,让我不再跟郑清源和杨家做生意,也算是了了你一个心腹大患?” 她笑了一声:“不好意思,第一,我们也不是软柿子,你们郑家同样得罪不起。第二,我生平最恨这种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所以我绝不会如你所愿,这生意郑清源不做我也非得要他做,我非要他郑清源和杨家赚个盆满钵满!好扎瞎你们的眼!” 郑夫人气的直哆嗦,却愣是不敢作一声。 唐时锦续道:“第三……郑老板送走长子,留下次子,已经做了取舍,却又为何要把次子养成这等废物?生怕家业败不干净?生怕自己老来善终?但凡他有一分聪明,或者有一分知轻重,事情也不会闹成如今这样,就这,还有脸来找别人?他犯的蠢让我买单?他是我亲孙子吗?” 她无视了三人各自复杂的表情,挥挥手:“我言尽于此,三位请回。” 影卫强行把三人送了出去。 他们前脚走,炎柏葳便道:“摆饭来。” 他颇有一种被不速之客耽误了时间的不快,摸了摸她头发:“先少用些,不然中午该吃不下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正大光明的打量他。 他今天穿的是靛蓝的一身。 当年他穿对襟的时候,她觉得太适合他了,显得他又高大又修长。 后来他穿胭脂红的时候,她也觉得太适合他了,显得他又飒爽又贵气。 如今他穿上靛蓝配浅色的长袍,同色系的腰带那么一系……腰两侧那种修长瘦硬的感觉,让她恍然明白了形容男人,为啥要叫“劲腰”,就那种隐藏在衣服之下充满力量的感觉,迷死人了好么? 她不客气的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在他不自在的要避开时,发出了一本正经的赞叹:“我挑的衣服简直太适合你了!我的眼光怎么能这么好呢!每次看到我买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我就觉得银子没白赚,它实现了它最大的价值。” 炎柏葳笑着点了她脑袋一下。 然后她低头吃面,一边仍是不时的抬头看他一眼,一边又道:“葳哥哥,你帮我写封信呗?给郑清源,前因后果写清楚,免得他还以为我不给他面子。” 炎柏葳点了点头,叫人备笔墨,然后就站在案前书写,她换了个位置坐,就正好能看个侧面。 他个子高,人又笔挺,往那儿一站,就自带聚光效果,这画面简直了好么! 是的,因为他总是步步退让,她不好意思再摸他,这就算是欺负他……但是这并不意昧着她要放弃嘴边儿的福利,看看撩撩啥的这不是必然的么? 她又不是圣人,一心只为他不求回报? 她不管干啥,都必须要大大的回报好么? 她美滋滋的就着他吃了一小碗面,然后他的信也差不多写完了,叫人马上送回去,转头才问她:“这两天做什么了?” 唐时锦立刻抓着他衣领子:“我正要跟你说。” 他只好弯腰,她凑在他耳边,迅速把万老板的事情说了。 炎柏葳有点奇怪:“你为何要插手这件事?” 唐时锦道:“你说呢?”她再一次拽他衣领子,然后他无奈的拿过椅子坐下,她两只手圈起来,跟他咬耳朵:“府城这种富足之地,万家楼这种‘名楼’,近二十年的收入,你想想,这会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如今全叫万家人榨干了……这么多银子干啥不行?为啥要给万通?不如就在那人回京途中……”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想要这笔银子?” “我不要,”唐时锦道:“我正财运旺的很,从来不收这种偏门的钱,我怕损了我的运道。但是你可以拿着啊!不管你拿去干啥,都比给那谁强?” 炎柏葳微微愣住了。 他缺钱么?目前不缺。 但他要做的事情,将来就是个吞金兽,多少银子都不够。 而且这种银子,确实不拿白不拿,就像她说的,哪怕什么都不为,也不该给万通留着。 炎柏葳看着她,无声的,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264章 墙角被你挖光了 唐时锦本来纯粹就是顺手坑人,但一看他这表情,他还真的缺钱?而且显然在为之烦恼着? 缺钱你咋不说呢? 身为你的金主爸爸,让你为金钱烦恼,这就是老子的重大失职啊!你让老子的脸往哪儿搁? 唐总的眼睛都瞪大了,严肃追问,“你之前是不是出去赚钱了?” 炎柏葳一愣:“我没……” “明明就是!”她愤怒指责他:“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让你们不会为了金钱烦恼,结果你为了赚钱两天不回家,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炎柏葳道:“可我不是……” 唐时锦从空间里抓出了一大把银票,拍在了他手里:“全给你!你拿去用!不够我再去赚!不管你要的有多少,我都一定能赚到的!” 炎柏葳:“……” 她还问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要是桃成蹊,你也这样吗?” 不是,这位小娘子,你还没忘了这茬呢?你不觉得我的墙角已经全被你挖光了? 炎柏葳都被她气乐了,伸手轻轻揽住她:“好,我知道了,我下一次缺钱,会直接跟你要的。” 本来想跟主子交流一下唐时锦的自说自话,却无意中发现了主子真面目的仁一……震惊到有点恍惚。 感觉以后再也没有立场对锦爷挑三拣四了,毕竟主子都是她养着的。 唐时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虽然喜欢钱,又喜欢赚钱,但是并不小气,给大睫毛精用,她一点都不心疼。 所以胡搅蛮缠的让他收下了银票,她转头就拉住他手:“走,我们出去走走。” 炎柏葳嗯了一声,转头交待了影卫几句,就跟她一起出来了。 唐时锦反正已经把底子透给他了,他具体怎么做她就不管了,这会儿纯粹是出门闲溜达。 没想到一出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唐时锦拉住一个人问了问,那人道:“万家楼出事了!万顷死了!” 哟?万顷的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京城来的人,是万通的小舅子徐拙。 万贵妃的父亲名为万贵,其实还算是一个比较谨慎低调的人,但长子万进和次子万通,行事都十分嚣张,尤其是万通,简直是把小人得志和贪婪诠释到了极致,眈眈逐逐如同苍蝇见血一般,真的是像沈挚说的,油锅里的银子也得榨出来花。 徐家仗着万通的势,行事也一向肆无忌惮,徐拙,就是他的头一号狗腿子。 徐拙好色成性,来此之后,日日花天酒地,偎红倚翠,不分昼夜……那天早又喝的烂醉如泥,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的午后,才听说了传言。 徐拙当时就火了。 万顷居然想把万家楼卖给唐时锦?那不分明是想要甩脱万家?若是唐时锦真的同意了,岂不是等于万家又要跟桃家对上? 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那不就成了他办事不利?万通还不气疯了? 徐拙勃然大怒,叫人把万家父子叫了来,拍桌砸凳的发了半天火,让他们把房契地契交出来。 万顷苦笑道:“我家中如今连一两银子也无,若非开着酒楼,只怕连饭都吃不上,前日你又要一百万两……叫我们去何处筹措?故此见到唐小娘,才生出了卖店的念头,可惜唐小娘不肯买下,我们就把房契地契,押到了厉家。” 万顷行事谨慎,在府城待了快二十年,黑白通吃,八面玲珑,真正的地头蛇。 所以唐时锦只出了一个主意,他自然就能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每个地方都有放高利贷的,而每个高利贷,背后都绝对有势力,没势力的就不敢干这行。 但势力也分大小,分黑白……有的势力是官吏,也有的势力是江湖。 一般来说,江湖不会跟官府对上,但,如果有了足够大的利益呢? 厉家,就是纯粹的江湖势力,却是一股极为庞大的江湖势力。 所以万顷拿房契地契,或者说,拿万家楼,跟厉家换了三成的银子,厉家权衡之后,接了。 徐拙哪知道厉家是哪根葱,他瞪着眼道:“谁敢收我万家的酒楼!” 万顷冷冷道:“厉家敢收。” 徐拙大怒:“厉家是什么玩意儿!真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他烦躁的撸了两把头发,觉得回去实在是没法交差,转了两个圈子,忽然想到:“那银子呢!?” 万顷道:“还未给银子。” 徐拙怒极而笑:“你是不是把爷当傻子了?房契地契没了,银子也没有,什么厉家不厉家的,我看你就纯粹是开戏台唱大戏,糊弄万大人的!” “不敢!”万顷冷冷的道:“我们家的地皮都刮给你了,多少是个头?我们要是敢糊弄万大人,也不至于叫你逼成这样了!” 徐拙怒气勃发,“好你个万老狗,胆儿肥了啊?!敢跟老子犟?” 他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万顷犹激奋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是没银子了!” 徐拙受不得激,大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他扑上来就拳打脚踢,万迢急挡在他面前:“爹!别打了,别打了!” 于是一场混战。 然后徐拙打够了,叫人把父子俩关了起来,又叫人去查厉家。 结果当晚,正是万家楼上座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听到万顷开着窗子苦苦哀求:“你们放我出去!迢儿受伤了!求求你们放我出去!让我救救迢儿啊!” 然而徐拙正想给他一个教训,又哪里会理他。 可是听到的人,怎么可能不打听,徐拙来此,本就有不少人知道,一打听之下,就听说了这些事儿。 结果当天晚上,那间房中起了火。 万家楼太大了,起火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等到发现了再过去的时候,万顷父子俩,已经全烧成了焦炭。 于是传言一下子就爆了。 大家都说是徐拙为了要银子,把万迢活生生打死了,又把他们关在屋里不许人救治,万迢死了,万顷自然也就万念俱灰,不想活了,然后就举火自焚了。 也有的说,火是徐拙放的,就是榨不出银子来泄愤的。 仁一他们出去一趟,很快就打听了个差不多。 唐时锦听的连连点头:“万顷不愧是老江湖。” 这法子看似拙劣,却是把准了徐拙的性子,这什么关在房中求救,真是神来一笔,多少人做证,传言都不用自己造。 而且,就算万通在此,但凡他有一分理智在,也是不敢犯众怒的,敲诈勒索,逼死了店老板父子二人的锅可不好背。 估计厉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竽的。 至于这个自焚,估计是万顷与厉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死遁了。 有房契抵押的那些银子,又有他们之前的藏的私财,万家父子换个地方就能东山再起,总好过成年累月的叫万家折腾,银子还落不到自己袋中。 第265章 发掘个新目标 果然,出了这事儿,徐拙也不敢再蹦跶了。 他只能装模作样的安葬了万家父子,也不敢再阻止厉家接管万家楼。 而且厉家行事,有股江湖人的莽劲儿,家主厉蟠际,声称他们只是看不惯徐拙假名托姓欺人太甚,所以才买下酒楼,并放话“若我厉家人有一日横死,下手者必是徐拙!” 这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徐拙还真就只能认下。 不然呢?他敢说他是在给万通办事么? 万顷打着万通的名头做生意,万通吃点好处没问题,但也没的把身家性命全给万通的,这本来就说不过去。 这趟差使明摆着是办砸了,好在拿到的银子极多,万通应该不会太生气。 徐拙带着人,趁夜离了府城。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没忘了去郑家讨要那天晚上的银子……而郑家也确实胆小,连拖一拖都不晓得,居然就真的给了。 炎柏葳不时的跟唐时锦说说进度:“厉家的人也跟上了,我派人阻止了。” “徐拙着实蠢极,怀揣重金,居然还敢流连花街柳巷!” “我本想入京之前出手,既然这样,那就直接动手了。” 于是炎柏葳这边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摸走了徐拙带着的重金,而徐拙居然一直到进了京才发现! 发现之后徐拙都吓尿了,倒回头来再找,那伎子早已经走的人影不见。 要知道,徐拙带的,全都是万通的人。 万通得知了事情经过,简直都要气乐了。 逼死了万家人,酒楼没到手,名声臭大街……结果银子也没带回来?几百万的银子,就这么没了? 于是徐拙一进京城,就被打了个臭死,扔回了徐家。 这就是后话了。 而此时,唐时锦两人围观完了这场大戏,在街上采买了不少土特产,就准备回家了。 毕竟他们出来是为了粮种和茶树的,最晚也得在三月底前回去。 结果买完回家,下头人报厉蟠际来了。 唐时锦那天看热闹的时候,见过这位厉家家主,长的特别威武,声如洪钟,真挺有江湖人呐味儿的。 叫人请进了,厉蟠际张口就道:“唐老板可要买万家楼?” 唐时锦笑道:“其实我还真挺感兴趣的,不过我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来府城定居的打算,所以不想在这边置办产业,不好打理。” 她劝他:“我听说厨子班底都在,不用多费心就是日进斗金,厉家主当初既然敢接下,如今又为何不试着经营几天?” 厉蟠际大笑道:“说的也是,那唐老板可愿占一成?” 唐时锦道:“这话何意?” 厉蟠际道:“不瞒唐老板,缘觉寺的了因大师,出家之前是我亲叔公,我听说你财运通天,我这酒楼接过来,也不知能做几日,故此赚一笔是一笔,若有个财神爷坐镇,我这心里不就有底了么?”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虽然肯定是赚的,但是为了这点钱,担个风险,她觉得有点不值。 炎柏葳却道:“可。” 既然他说了,唐时锦就道:“行。” 于是两边拟了契书,唐时锦要出银子,厉蟠际只收了她五万两,算是给了一个人情。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起程返回。 没想到刚出府城才半日,就叫人拦了下来。 看到万家父子的时候唐时锦是懵的,她是真没打算招揽这对父子啊! 她就出于私心,随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过程中完全没走心。 但万家的想法也很好猜。 反正他们要隐姓埋名,也不知道要去哪儿,那为什么不找个现成的靠山呢? 但唐时锦不怎么想收,她一时没有开酒楼的打算,这种人用不上,有钱不买半年闲晓得不? 万顷也看出来了:“恩人,小儿的厨艺还不错,不如恩人先尝尝再说?” 唐时锦想了想:“好,那就尝尝。” 这个万迢估计是真喜欢做菜,一说要下厨房,整个人都兴奋了。 唐时锦的厨艺也很不错,但她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吃,对着视频学的,要想惊艳全靠灵泉水。 而万迢才十六,却是真正的手艺人代代传承的厨艺,文思豆腐都是小意思,反正别的不说,一把刀舞的跟花一样,把鱼骨头全剔掉这本事,绝对是做到唐时锦心里去了。 一道无骨鱼做的汁香味浓,鲜味四溢,唐时锦当场拍板:“好,那你们就留下。” 万迢的厨艺,据说是传自女名厨膳祖,便化名单味,但万顷却化名赵平安。 也真是够小心的了,这是打算着,就算真的被找到了,两父子也不会一起出事。 万通真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腹诽,但是不得不说,有了单味,一行人的旅途伙食水准,直线上升。 而且单味是那种阳光少年的长相,笑起来一口小白牙,而且很单纯,心思全写在脸上,对做菜爱的深沉,一夸他做菜好吃,那个高兴又要强装镇定的小样儿,还挺可爱的。 而且最关键的,这孩子也是个自带眼线的睫毛精! 睫毛不算特别密,但是真的逆天长,配上那个小鹿斑比的眼神儿,真是绝了! 唐时锦随口跟炎柏葳八卦:“我发现小味的睫毛比你的还长诶!跟磊儿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带笑的炎柏葳,站起来就走了。 唐时锦:“……???” 这都什么毛病? 自己有睫毛不让摸,她发掘个新目标还要甩脸子? 这要搁“娶妻娶贤”事件之前,她心里再吐槽也会去哄哄的,但现在,呵……她就把单味小鲜肉叫过来,跟他聊了一会儿,近距离欣赏了一下下。 被撇在一边的炎柏葳,黑着脸,水都喝不下去。 仁一等人也很为主子抱不平:“锦爷她怎么能这样!招惹了主子,又去招惹旁人!就算她给了主子很多银票,可主子也给了她很多的宠爱啊!” “就是!主子你要不就先纳了她,大不了等她长大些再圆房。” 炎柏葳吃了一惊:“什么?” 仁一几个都很莫名:“我们说锦爷啊……怎么?主子不想给她名份?” 几个人面面相觑。 虽然他是主子,不过收了人家这么多的银票,连个名份都不给,是不是有点无良啊? 第266章 我会娶你 炎柏葳双眼发怔,久久无言。 有时候,很多事情早已经风起云涌,捅破一层窗户纸,就会豁然开朗。 可是在捅破之前,他居然真的没有想过。 他下意识的想辩解他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把她当做家人的。 可是家人,又是什么家人? 是妹妹?是女儿?还是……妻子? 其实他觉得,他应该是把她当女儿的。 她本来就小,还是一个小孩儿,他不论看她做什么,心里都有一种深切的疼惜。 他想教她,想宠她,想为她遮风挡雨,想铺平了路,让她开开心心的做生意赚大钱…… 可是,她虽然小,也已经周岁十二了,搁旁人家里,可以说亲的年龄了,当日熊灾之时,他把她从山上抱下来,多少人看到;之后她被戚曜灵捅伤,也是他一路把她抱回家的。 他若是不负责,她还能嫁给谁? 她自己傻乎乎的不懂,他居然连这个都没为她打算,算什么家人! 炎柏葳双手按着桌面,深沉的想了许久,然后猛的转身,向外走去。 老远就看唐时锦和单味正在说话,两人挨的很近,聊的颇为投机。 炎柏葳沉下了脸。 他过去道:“单味,你先出去。” 这父子并不叫他主子,单味也不怕他,道:“为什么啊,我跟主子说话呢!” 气人的是,唐时锦也不乐意:“干什么啊!我们正说到最好吃的地方呢!” 炎柏葳冷冷的道:“我有事找你。”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看他这么严肃,只好跟单味道:“那我们待会儿再说,晚上就吃松鼠鱼?” 单味道:“好。”一边就起来出去了。 唐时锦站起来,拍了拍土,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什么事啊?” 炎柏葳正色道:“锦儿,你年纪尚小,按理说我不该这么早提到此事,但是你我相识以来,因种种机缘巧合,有过数次肌肤之亲,在情在理,我都应该予你名份,待你及笄之日,我会娶你,你放心。” 唐时锦整理衣服的手,僵在了那儿。 她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因为怎样,所以怎样,有理有据,理正词直……可真是够君子的!! 可是她比那日听他说“娶妻娶贤”时还要难堪! 最特么操蛋的就是,这两种难堪,在他都是理所当然的,正确的,她甚至不能因此而气他怪他,因为他特么的就是这么一个严肃正经又正统的人! 她喜欢他的君子之风,喜欢他端严自持的模样……可是在这样的皮囊之下,盛着的就特么是一个这样的灵魂! 所以说所有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真正的古人,哪会随随便便就情啊爱的?他们只有门当户对,只有规矩礼法! 唐时锦气到了极致,整个人反而诡异的平静下来。 她想指着他的鼻子说老子不稀罕,但脸上却笑嘻嘻的道:“我不同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冲自家人下手……再说了,我都说了我要娶个绝色的,绝色懂不?全天下最好看的我才会要的。” 炎柏葳愣了愣。 他完全没想到会被拒绝。 半晌他黑着脸道:“你说过,你觉得我很好看的。” 唐时锦一脸无辜的道:“可是等我及笄还有三年呢,谁知道三年之后你还会不会那么好看?再说了,你是长辈嘛,我总觉得娶你怪怪的,有种乱那啥的感觉,你懂不?” 炎柏葳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拂袖而去。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你还好意思生气?就冲你放的那些屁,老子不弄死你,纯粹是看在之前交情的份上! 唐时锦是真的气到内伤。 她也甩袖子走人了。 她决定了,她将来的目标,绝对绝对不要这种世家出身的公子!长的好看有啥用,就光观念的冲突都能三天两头的吵! 她就应该找一个戚曜灵这种离经叛道的江湖人,或者直接包养几个面首……对啊面首啊!这才是最适合她的!她要富甲天下,最好再有权势,然后包养几个面首,玩腻了就换!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上街抢几个英俊民男,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 谁特么要跟个一肚子四书五经礼法规矩的士大夫在一起?那跟娶个班主任有什么区别? 我唐时锦就算是孤独终老,一辈子没人疼没人爱,也绝不会嫁给你炎柏葳! 否则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气死!你那还不知道咋回事! 唐时锦气的一晚上没睡着。 光发誓就发了好几遭。 早上起床困的不行,直接爬进马车里补觉。 结果睡的正香,就感觉有人上车来了,隔了一会儿又出去了。 不大会儿又上车来,然后又出去了。 本来路就颠簸,还有人这么捣乱,唐时锦睡的头都疼了,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 单味端着菜过来给她,一边道:“主子是不是没胃口,尝尝我做的千金菜?” 唐时锦撑着额点了点头,找水洗了把脸,这才接过筷子吃。 千金菜就是莴苣,单味的手艺好,一道凉菜拌的鲜香脆辣,唐时锦本来没胃口的,结果捧着盘子,就把一盘子菜全吃完了。 单味笑眯眯的蹲在他跟前,看着她吃,一边问:“好吃?”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吃。” 小屁孩儿就很高兴,抿着嘴笑了起来,可爱的很。 有人走过来,唐时锦只看个下摆就知道是谁,也没抬头,就把盘子给了单味。 单味抱着盘子下去了,炎柏葳道:“你不该如此。” 唐时锦没抬头,他就在她身边蹲下:“你不能这样,小娘子当洁身自好,不可肆行无忌,不可与外男肆意说笑……否则将来怎觅良缘?” 炎老师叨叨叨严肃的教育了她半天。 唐时锦真的懒的生气了,真的。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炎柏葳,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个,我想要的,不管他是谁,我自然有办法搞到手,我看上了搞不到手的可能性,比我在及笄之前死了的可能都低,所以你真不用替我担心。有那空儿,你先担心担心年近而立没着没落的自己!好吗?” 她站起来就走了。 第267章 没有老子撩不到 他喵的真的见他一回生一肚子气。 这世上只有老子不想撩,还没有老子撩不到手的。 就算是你,老子但凡这会儿成年了,勾勾手指头你就是我的了。 所以,收起你诡异的责任感,老子不是你闺女,是你的金主爸爸,找清楚定位好么? 她气忿忿的,直接上了马车。 留下炎柏葳久久无言。 就算她这么做不对……又怎么样? 就算她不贤良不淑德……又怎么样? 连传言中古怪之极的戚曜灵,本来是来杀她的,被她几句话就能说的倒戈相向,还拜她为师……老江湖万顷,与她一个照面的交情,却心甘情愿认她为主。 他担心这个,真的没有必要。 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这个正当理由,好像也有些站不住脚。 可是他就是不高兴。 好像忽然打开了一扇窗,他发现这么久以来,他居然忽略了窗外那一大片的美景。 他从没想过娶谁,可如果是这坏小孩儿……那好像真的还不错,好像未来的生活,一下就变的瑰丽多彩起来。 很多不舒服不高兴不放心的地方,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他落后数步,眼神儿一直盯着马车。 她似乎无聊了,在窗边趴了一会儿,一眼看到他,立刻缩了回去,还把帘子落下了。 他拨拨马头,想过去跟她说句话,手刚扶着窗子,里头就伸出手来,狠狠的挠了一下。 炎柏葳:“……” 他收回手看了看手背几乎渗血的三道印儿,有点好笑:“锦儿?” 唐时锦理都不理。 他下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把手放在了窗子上,但她也没有再挠他。 炎柏葳随手把缰绳系到马车上,又跳了上去,推开门,就发现她枕着手躺在凳子上,见她进来,眼都没张开。 唐时锦在内心暗暗的道:“聊正事。” 然后炎柏葳咳了一声:“明天就到淮县了,据说那边的水稻和小麦都很好,如果要买菽或者高梁,要稍拐一个弯,到林县……我叫人买了可两季熟的占城稻,应该也快到竹林村了。” 唐时锦翻身坐了起来。 他以为她会过来跟他咬耳朵,结果她掏出墨笔写了几个字,递给了他。 炎柏葳看了看,上头写着:“麦,约五十余斗;高粱、菽若干。另,占城稻要多买,一半给我。” 竹林村那边水田多,平时主要就是水田种水稻,旱田种小麦,然后种点土豆花生玉米之类的,高梁倒是不怎么种。 水稻可以直接种占城稻,培育秧苗的时候加一点灵泉水就可以。 小麦可以直接用她的种子,但是她种了好几轮,还是很少,算着只能种个四十来亩,然后再用普通的优质种子,加灵泉水搞点实验。 豆子她种的少,幸好要到下个月才种,她赶着多种点儿,应该还能再收一茬,那就能各种个二十来亩。 这么一说,她应该再从花狼那儿偷一窝蜜蜂养进去才成,有很多需要授粉的东西,例如玉米。 她皱着眉头盘算。 炎柏葳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唐时锦随口怼他:“我洁身自好啊!” 炎柏葳沉默半晌:“可我也不算外男。” 唐时锦稀奇的道:“不然你还算内男?” 他哑然,看了看她,垂下了眼。 她知道,他睫毛巨黑巨密巨长,小翅膀一样,一垂眼,整个人都会显得特委屈特招人疼,跟他正眼看人的时候,那种刚毅凛然的样子,截然相反的气质。 可是她才不要看! 她有弱点吗? 有!但是她可以避免! 两人许久没说话,然后他转身跳下了马车。 第二天就到了淮县。 这是此行的主旨之一,义字头的影卫已经先到了,车马小麦都已经采买好了,一共买了二百斗,看着也确实比他们那儿品质要好的多。 唐时锦有点后悔没多种一些,不过她真的算很勤快了,每天睡前例行种种地,受伤那一段时间,更是没事就老在脑子里种地,要不她还真攒不下这么多。 等上了路,唐时锦就朝炎柏葳使眼色,问他啥时候调换。 炎柏葳也不理她,唐时锦简直服了,只能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过来,耳语道:“啥时候?” 他道:“我会安排。” 行,行!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到底为啥要去咬这个耳朵呢? 唐时锦对天翻了个白眼儿,拨马想离远些,他伸手拉住缰绳:“你去哪儿?” 她道:“找小味玩口述美食。” 他沉着脸道:“我给你述。” 唐时锦道:“早餐、包子,肉的。你是不是要这么述?” 他噎了一下,她提开缰绳就走了。 然后她就真的去找单味了。 小少年的肚子里装着一本食谱,会做又会吃,说起来绘声绘色,嘴皮子就能色香味俱全,两人一路说过来,引得旁边的人都直咽口水,还点菜:“来个羊肉!想吃羊肉了!” “好,”唐进锦道:“我给你们来个葱爆羊肉,这道菜虽然是家常菜,但是做好了也很好吃……” 她一步一步讲完了,单味也道:“那我来个浑羊殁忽,这道菜需要全羊,还需要一只鹅……” 炎柏葳耳朵灵极,不想听,也句句入耳。 他烦躁的拨马走远,可是真的走远了,又心里不舒服,又慢慢的放慢速度,看同样年少的两人,笑的眉眼星光……他觉得此情此景,真是碍眼极了。 入夜投宿,一行人租了一个很大的院落。 晚上吃过晚饭,炎柏葳站在门前,调度着影卫各自离开,把这间院落空出来,同时看住万家那对父子。 影卫不明所已,却只能依言退开,然后炎柏葳板着脸道:“要怎么做?” 唐时锦走过去,解开袋口,把手放在了袋子上,炎柏葳正要过去帮忙,就见那袋子,一下子消失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炎柏葳脚下一顿。 下一刻,袋子又凭空出现,唐时锦走过去,再把手扶到了另一个袋子上。 炎柏葳过去看了看,就见袋中的小麦,粒粒饱满,足有平常的两个那么大,一看就非同寻常。 他长吸了一口气,随手把袋口系起,一边帮她解开了下一个的袋子。 第268章 强扭你这个瓜 炎柏葳本来以为起码要忙一夜的,没想到两人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把小麦全都换了。 然后她就想走,炎柏葳跟上来:“为什么能这么神奇?为什么袋子都能一样?” 唐时锦道:“因为我是把袋子拿进去,麦子倒出来,然后把我的装进去,再移出来……” 炎柏葳沉吟道:“原来如此。” 他问:“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唐时锦笑道:“要不我把你放进去试试?” 炎柏葳道:“可以吗?” 唐时锦都乐了:“不知道诶,反正我进不去,我也不敢拿你试。回头找个死囚试试再说。” 炎柏葳缓缓点头,又问:“那鱼可以吗?” 唐时锦道:“鱼可以移出来,移不进去。” 其实是可以移进去的,但好像只能移小鱼苗,还没试过移大的。 炎柏葳又点了点头,唐时锦已经进了她的房间,扶着门道:“还有事吗?” 炎柏葳:“……” 他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唐时锦点点头,就直接把门关了。 炎柏葳在门外严肃的道:“锦儿,我又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何总是突然对我这么凶?我说要娶你,这不是人之常情吗?难道我装糊涂才好?就算你不愿意,也不用避我如蛇蝎,你倒是说一个道理出来……” 唐时锦脑补了一下他说“对我这么凶”时的委屈样子,有点被萌到。 但还是凭着霸总坚强的意志力,假装听不到,没有理他,就这么睡了。 炎柏葳一直听着她真的睡着了,真的不会给他开门了,这才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离开了。 第二天上了路,唐时锦继续跟小少年玩口述美食,两人被一伙人围在中间,神采飞扬,笑语盈盈。 炎柏葳打发义字头的影卫,先把小麦送回去,短短的几句话,不知怎么的断了两次,心思全在她脆甜的声音上:“……奶酿鱼就光那个汤,就要用鸡、鸭、肘子、骨头、火腿……一齐煨……” 他恍惚了一下。 他记得当年在半山腰的小屋里,她拿紫铜火锅给他做奶酿鱼,宠他宠的不行,说话都跟哄小孩儿似的。 义一低声问:“主子?” 炎柏葳定了定神:“就这样,送回去好生看着,与戚曜灵说,先不要种,等我们回去再说。” 义一道:“是。” 一行人便络绎去了。 炎柏葳拨转马头,见那少年正笑容满面的看着她,纤长的羽睫挑起了一团阳光。 这应该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他不敢去看唐时锦的表情,直接拨马过来,抓着她后心的衣裳,提到了马上,缰绳一放,泼刺刺跑出去一大段儿。 直到马儿冲势缓了,他才低头看她。 她也不挣扎,见他看她,就瞪了他一眼。 炎柏葳沉着声音道:“我想过了,我不喜欢你跟任何人说话,不管男女老少,我全都不喜欢,我希望你能眼中心中,永远只有我一个,我希望你只对我一人好,只与我一人说话。” 唐时锦:“……???” 所以?最义正辞严的表情,说着最无理取闹的话? 唐时锦道:“那你也只对我一人好,只与我一人说话?” 炎柏葳道:“我是男子,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瞧!观念上的雷点又来了。 唐时锦都无力了:“难道我不需要做生意?我做生意不用跟人说话?别跟我说你养我,我不需要人养。” 她就想下马。 炎柏葳抓住她手臂,低声道:“你说过会永远对我好的。” “对啊!”唐时锦道:“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说了肯定会做到的!但是对你好和‘只’对你好,这不是一回事好不好?只对你好,这我真的做不到啊!我还有亲弟弟干哥哥亲徒弟呢?你也讲点道理行不行?” 他沉默许久:“但你为什么忽然对我爱搭不理的?之前还好好的,就从我说了娶你,你就忽然不高兴了……我想了一夜,都不知这话为何会惹你生气,若是你觉得唐突了,到时我请人来求亲可好?或者你想要什么你说?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 炎柏葳就是这种寻根究底的性格,出了问题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的那一种。 不同的是,有时候他会选择自己查,自己琢磨,现在他选择来问她。 可是,最叫人生气的就是,你没错! 你没错,错的是我。 我才是这个时代的异类,我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我。 是,我知道,如果我借恩说事儿,你可能会答应我,可是那又何必?老子是娶不着媳妇了么,非得强扭你这个瓜? 唐时锦于是大声道:“你没错,但是我不讲理!” 炎柏葳忽然伸手,抬起了她下巴。 她向上看了看,他也低眼看她。 然后他平静的道:“不讲理,倒也没事,但是你要是敢摸单味一下,我就马上送他走,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到他。”他眼瞳深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我也不讲理。” 唐时锦:“……” 他喵的又被他撩到了…… 她真的好绝望啊!! 就连他那个骨子里循规蹈矩,又强行不讲理的那个劲儿,都格外的撩人。 怪不得人家说暗恋藏不住呢,多看他一眼就想睡他,那种垂涎的眼神儿能藏住才怪! 炎柏葳眼睫微颤::“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时锦迅速收敛了狼光,一脸无辜道:“我怎么看你了?” 他看着她,别开眼笑了一下:“没事儿,怎么看都行,我挺喜欢你这样看我的。” 唐时锦:“……” 他那个眼角带笑纹儿的浅笑,真的是又暖又撩。 炎柏葳我跟你说,老子的道德标杆已经摇摇欲倒了你知道不?你再撩我一回,老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尽一切办法,把你搞到手你信不信!! 唐老大默默的闭上了眼晴,眼不见为净。 炎柏葳也不放她回去,她要进马车,他就陪她进马车,她要骑马,他就陪她骑马。 赶了两天路,到了林县,买了菽和高梁,同样把能换的换了,打发人送回去,下一步就是茶树了。 唐时锦跑过去跟他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那座山买了?不在自己手里,老觉着不大放心,我们一直去买茶叶,万一那里头有个人动了念头,拿着那茶叶出来一问……稍微懂一点的都知道好喝!别被人截了胡!” 第269章 馋着馋着忘生气了 炎柏葳想了想:“可以,我买,那处山谷,处处都是天然屏障,位置十分隐秘,易守难攻,我买下来之后,可以叫我的人待在这儿,有事情的时候,唐九垓一翅膀的事儿,赶过去很快,方便的很。” 唐时锦道:“可是有啥事儿用的着这么多人呢?打群架吗?” 炎柏葳笑着摸摸她头:“反正他们总得有地儿待。” 行,唐时锦点了点头:“买了之后,我们可以把茶树种在那儿,感觉那儿应该比我们那儿更合适。” 炎柏葳点点头:“可。” 她又道:“要买的话,买到我名下?” “不,”炎柏葳道:“买到我名下,不然万一有事。” 她道:“我又不怕被你连累?主要是我有财运,买到我名下肯定能赚大钱。” 他嘴角一弯:“那我也要买到我名下,”他手指点了点腰上挂的锦字佩:“我也是锦家人,我倒要看看,锦爷的财运,老天会给我多少。” 锦爷半点不虚:“放心,一定会很多,最多的!” 炎柏葳笑着,就出去吩咐了影卫。 他觉得前两天唐时锦莫名其妙闹的脾气,这两天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他回思了一下,中间他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儿。 所以等唐时锦走了,他还跟影卫道:“是不是小娘子都这么奇怪?好一时恼一时的?” 一众完全没有经验的直男,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对!听说小娘子都是反复无常的!” “听说翻脸像翻书,无缘无故的!” 炎柏葳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如果唐时锦知道了这一番对话,肯定会呵呵哒。 啥叫反复无常? 她那是大人大量好嘛! 才不是馋你脸馋你腰馋你的大长腿和眼睫毛!馋着馋着就忘了生气了…… 但反正,等他们几天之后到了天心村,这片地方已经姓炎了。 唐时锦先跟村民把头茬春茶买了。 就那么几株老树,即采即做,让炒的最好的村民帮着炒了,唐时锦煮了一小壶,给炎柏葳倒了一杯。 炎柏葳别开脸:“我说了不喝。” “喝嘛!”她劝他:“这种茶真的很好喝的,超级好喝的。” 他道:“再好喝,我也不想喝!” 话虽如此,她压在他肩膀上,强把他脸扶过来,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他也就就着她手喝了半盏,点了点头,不做评价。 唐时锦又倒了半盏,拉开他手给他,自己也喝了一杯,陶醉的闭眼道:“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炎柏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见赵平安进来,他就随手把茶杯给他了,老爷子一喝就双眼瞪的溜圆,唐时锦道:“是不是好喝!是不是超级好喝!” 赵平安猛点头。 唐时锦压低声音道:“可惜太少了,要不然……得卖多少钱啊!” 赵平安也压低声音:“确实香!好的也太吓人了,卖着也得小心!” “没事,”唐时锦道:“量少,不会敞开卖的。” 赵平安点了点头,又自己倒了一盏。 唐时锦生怕吃了亏,也接过手倒了一盏,又喂给炎柏葳喝了,然后拉着他手站起来:“走,咱们出去看看。” 炎柏葳就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爬上茶树那山看了看,唐时锦道:“你买的哪几座山?” 炎柏葳比了比:“这一片都是无主荒山,便宜的很,我全买下来了。” 他拉住她手:“走,正好我们进山看看地势,你要是累了,我背着你。” 唐时锦道:“你带着我,我找找感觉,回去就该练武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就攥着她手,骤然加力,往山上奔去。 这一边的山势,与竹林村大不相同,竹林村山势连绵,但都不是太陡峭,这边的山却十分陡峭,几座山都有点直上直下那味儿,而且感觉到处都人迹罕至,似乎这山沟里,都不是打猎为生的。 把这几座山头转了一大圈,唐时锦虽然是被带着的,也累的直喘,然后她挑了一个低洼的山谷停下了,“我不行了,在这儿歇会儿!” 炎柏葳应了一声,松开她手,在这附近转了转,一边道:“确实不错。” 唐时锦道:“我们在这儿野餐?我烤鱼给你吃?” 炎柏葳笑道:“好。” 两人就拣了枯枝,生起火来,唐时锦从空间里拿了两条鱼出来,这会儿也没别的水,也顾不上浪费了,只能用灵泉水冲洗着,把鱼清了,为了避免跟杀熊那儿似的,长很多草,她还特意接着一个石头缝洗的。 清理完了,洒上调料,肚里塞点儿野蒜,放在火上烤,她又去山缝那边,洗了洗手。 眼神中滑过了什么,她往下看了一眼。 不算深的山缝里头,好像是一块石头,被水冲洗出了本来的颜色。 唐时锦再看了一眼,猛然瞪大了眼晴:“炎柏葳!炎柏葳!” 话音未落,炎柏葳已经纵了过来:“怎么了?” 唐时锦指着下头:“你看!你看下头是不是一块狗头金!!” 炎柏葳也看了一眼,眼神一凝:“很像。” 狗头金是一种含金的天然矿石,因为大多形状像狗头,所以俗称狗头金,也叫马蹄金。 唐时锦道:“弄上来看看。” 炎柏葳嗯了一声,就把下摆提起来,掖到腰间,小心翼翼的伸脚往下探。 这石缝很窄,所以他只下了一条腿,即便有这么大一块金子吊着,唐时锦仍是忍不住偷瞄了几眼…… 这大长腿……简直了!怎么就能这么长,这么直,看上去这么好摸呢?! 一念尚未转完,只听咔擦一声,他脚踩的那块石头碎裂下去,炎柏葳整个人往下一滑。 唐时锦吓了一跳,猛的扑上去抱住了他,惊的声音都变调了:“炎柏葳!!” 炎柏葳一手扶着石边,一手揽着她:“没事没事,我收着劲儿呢。” 唐时锦瞪大眼睛,惊魂未定。 好一会儿,确认他不往下掉了,她才缓缓的把劲儿懈了,然后她就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你赶紧上来!你这个人简直太不靠谱了!气死人了!”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就真的上来了。 唐时锦拉过他仔细看了看,应该没受伤,就沉着脸推了他一把:“真是被你气死了!就不该让你去!我自己来!” 她就自己过来了。 炎柏葳笑道:“那你试试用脚勾勾。” 他一手提住她背心衣服,双腿分开,支住了两边,把她慢慢放下去。 第270章 此心昭昭我可听 唐时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双手扶着边儿,慢慢向下溜。 炎柏葳毕竟是个成年男人,骨架大,其实她下去,确实更合适,她瘦伶伶的,人下去了,还能低头看。 唐时锦手扶着石边,用脚试着勾住狗头金的两边,像踩跷跷板一样,来回翘了翘,道:“能松动,等我找准劲儿,你就把我提上来。” 炎柏葳嗯了一声,她又来回的踩了半天,双脚找着了平衡:“来。” 炎柏葳就慢慢的把她提了上来。 这么一折腾,唐时锦也闹了满头汗,把狗头金往边上一丢,赶紧先去把鱼翻了个面儿。 炎柏葳缠了一小把草,一点一点,慢慢的蹭干净了石面。 这块狗头金很扁,但不小,粗估着,足有十几斤,而且石中嵌着的金子颜色十分鲜亮,显然金含量也很高。 唐时锦翻完了鱼,也过来瞧了瞧:“发财了啊!有狗头金的地方,附近一定有金矿!” 炎柏葳一愣:“有金矿?” “对啊!”唐时锦往上看了看:“应该是从这儿滚下来的。” 古人传说这种是陨石,《梦溪笔谈》中,甚至还写过狗头金陨落的情形:“治平元年,常州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东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著西南。又一震而坠在宜兴县民许氏园中,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 其实不然,狗头金大多是产于金矿附近的。 炎柏葳笑道:“我叫他们来细查查……看来锦爷没说谎,若以用心论财运,那可见锦儿之心诚了。” 唐时锦道:“那还用说?我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好么?” “嗯,此心昭昭,”炎柏葳笑着道:“我听到了。” 听到了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看了看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她死死的抱着他……他是说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耍流氓啊! 唐时锦哼了一声,两人又研究了一会儿这山势,唐时锦过去看了看鱼:“差不多了,先吃鱼!幸好没糊!” 炎柏葳嗯了声,道:“我先洗洗手。” 唐时锦过去给他倒了点水,一边道:“我能吃半条鱼,你吃一条半,你要鱼头还是鱼尾巴?我们掰开。” 炎柏葳道:“别掰散了,你直接吃,吃饱了余下的给我就是。” 唐时锦:“……” 完全莫名其妙的,唐总被这非常随意,非常家常,非常普通的一句话说的……涌上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羞涩的小情绪。 她小声道:“还是掰开。”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随口想说句什么……结果人都已经转开头了,却忽然一愣,又转回来看着她,挑眉笑道:“我头一回见锦儿脸红。” 唐时锦:“……” 她窘的头上冒烟,一句话都没说,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鱼。 可以打死这世上所有的蠢直男吗??可以吗?可以吗? 不是说世家公子从小就被丫环环绕吗?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蠢?? 炎柏葳显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他一边吃鱼,一边看着她:“我一向只觉得锦儿伶俐可爱,从没发现锦儿竟生的这么好看,待长大一点儿,也不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唐时锦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又勉强的哼了一声,撑着面子。 他也不再说,就含笑看着她,唐时锦没多大会儿就抗不住了:“吃饭就好好吃,你能不能别盯着我吃?” 炎柏葳道:“你吃饭的时候,时常盯着我吃,我也没说什么。” 她道:“我年纪小脸皮薄,我没见过世面,你盯着我看要是我被鱼刺卡着了我一定打死你。” 炎柏葳失笑,动作夸张的别开了脸:“我不看了,别打我。” 唐时锦:“……” 不是,你说一句不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卖萌?你这么大人了长这么阳刚……随便卖萌你觉着合适么? 唐时锦瞥了他几眼,眼珠子骨碌一转:“葳哥哥,我问你个问题。” 炎柏葳笑道:“问。” 她道:“假如说,我没有灵泉水,我做菜你也尝不到味道,你还会跟我交朋友吗?” 炎柏葳想了想:“可能也会,因为你实在是很有趣。如果你还会搬到我下面,那应该会,如果你没有搬,那就要看情形。”他顿了一下:“不过你要是没有灵泉水,我早已经死了,也谈不上朋友不朋友了。” 唐时锦一皱眉。 炎柏葳笑道:“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时锦道:“嗯?” 他道:“如果说,我没有你喜欢的……睫毛之类?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会啊!”唐时锦道:“毕竟你这么好看!” 炎柏葳笑了一声。 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其实我不好看的,不过,我真的很庆幸,我在你眼中是好看的。” 气氛忽然就有点那个啥。 唐老大觉得周身不自在,接连两次差点卡着刺。 她终于受不了了,把吃了几口的鱼放回火上,默默的拿出一个苹果吃。 炎柏葳笑着,也不在意,吃完他那条,又把那半条吃了。 两人收拾下山,叫了影卫过来接手。 余下的事情,他们就不管了,第二天一早,就剪了很多茶树枝扦插。 一般来说这种方式种不活,就算要扦插也得五六月份,除非像唐时锦一样作弊,为了万恶的金钱,她可是兢兢业业的剪了又剪,插了又插,两根茶树枝被她剪成了快二百株了,也都活了,回去移种上就行。 反正一通操作之后,她把新剪的移到了空间里,把自己的移了出来,然后就动身回家。 这一路二十多天没了,这会儿都三月二十了。 出了天心村不远,就听一声鹰鸣,两只海东青飞了下来。 唐时锦大喜,从马车跳下去,“唐九垓!唐八埏!”她抱住两只鹰揉了半天。 这会儿她之前的皮的那一下起了效,两只鹰脖子上都长出来一小撮褐色的毛,圆的,略微垂着,看着简直可爱极了。 几个影卫也都围上来看,连连赞叹。 唐时锦换乘了马儿,两只鹰就不远不近的低飞跟着,一路往回走,又走了不远,就见一匹马儿迎了过来,马上人一身赭红袍,遥遥看来,风姿如玉。 两只鹰瞬间振翼就飞了。 唐时锦顿时就知道是谁了,果然他笑吟吟跃下施礼:“师父!” 唐时锦驰过去,摸了摸他头:“好久不见呀灵儿!” 戚曜灵转身跃上马:“师父骗的我好苦,说十几天,结果二十几天也没回来。”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哪知道这年头出门这么麻烦?”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并骑去了。 第271章 春耕 回家之后,当然是一番热闹。 唐时锦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尤其还带回来二十来斤的新茶,大家闹腾着分了分。 还给沈家郑家和贺家都送了。 第二天就招了几个人,先把茶树仔细的移栽上了。 然后就开始从竹后村招人。 一般来说三月三春耕节后就开始种地,这会儿他们自己的地都种完了,倒是刚好接茬种。 因为种子明显好于正常的种子,而乡下小偷小摸很正常,也不乏有嫉妒心搞破坏的,所以唐时锦仍旧先小人后君子,未雨绸缪了一下。 开始种之前,唐时锦和炎柏葳都过去了。 大家正围着看热闹,他们先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唐时锦向空一招手,屈起手臂,伴随着一声鹰鸣,两只海东青便分了下来,落到了她和炎柏葳的手臂上。 两只神骏巨鹰,如此招之即来,这场面就放在京城这种大地方都很炫,更何况是在这种乡下小地方。 顿时就是一阵惊呼。 唐时锦随即道:“唐九垓,篱笆里头的,就是我们的地,不管白天晚上,你们都要看好,没有自家人在的时候,谁都不许进。” 她一边说,唐九垓就很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你们去看看,看清楚!别弄岔了!” 一边一振手臂,唐九垓发出了一声长鸣,与唐八埏一起振翼飞起,两只鹰一前一后,稳稳的绕着篱笆低飞了一圈儿,回来落在她肩上。 众人不住的低声惊呼。 唐时锦道:“诸位,咱们这种子都是从外地高价买来的,是为了试一试咱们这块能不能种,等回头收了,可以把种子卖给大家……但是在种的这个时候,不管大人小孩,谁都不能进去乱动,我话就放在这儿了,还请族长帮忙交待下去,若是再有人进,叫唐九垓当贼给撕了,那可真不赖我。” 她顿了一下:“我这篱笆扎的,也都是余出了两尺的空隙的,绝不会与大家的田离的太近,还请大家歇凉莫要靠着篱笆,不然叫鹰儿误会了就不好了。” 戚曜灵随手抛出一个粮袋,唐时锦往那一指,唐九垓扑上去嚓嚓两下就撕碎了。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好半天,才有人乍着胆子道:“咱们天天在地里遛,万一叫这畜生看差了眼咋办?” 唐时锦微笑道:“鹰的眼神儿你知道多好吗?万里高空能看到地上的兔子,而且我这一对儿,可是万鹰之王,说句得罪人的话,只怕比你还要聪明些,所以不存在看差了眼,也不存在撕错了人,大家只要不接近篱笆,我保证无事。” 她抬头问:“是不是啊,唐九垓?” 唐九垓发出了一声短鸣。 唐时锦道:“你们若不信……我刚看到哪一位戴着佛手钗的,莫要害怕,我与大家开个玩笑。” 她点了点唐九垓的爪子:“佛手钗,别太粗鲁!” 唐九垓一声短鸣,飞也似的在人丛中转了一圈,周围的人只觉得巨翼鼓风,还没来的及惊呼躲闪,唐九垓已经把发钗叨住,送到了唐时锦手里。 唐时锦摊手道:“诸位如今可信了?” 一边双手将钗送回,又送上五两银子致歉。 这一手儿,别说彻底震住了乡民,就连炎柏葳也不知道,她居然把鹰训到了这种程度。 但效果绝对是够了,唐时锦又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给孩子们分了糖果,这才走了。 其实今天这一幕,她和戚曜灵一起做更合适,可是海东青脾气大,昨天劝了半天也不肯落在戚曜灵身上,唐时锦脑补了一下自己两个肩膀各站个鹰的画面,当时就被囧到了,果断的邀请了炎柏葳。 反正炎柏葳当稻草人也不是头一回了,很熟练了。 这边打理的,是挑了两个老成的家人,海东青也都认识了,以后不管浇水什么的,全都这两人过来,平时就锁着,若没有这两人带,任何人不许进。 他们一行人走了,这边才开始种地,这会儿种的是麦子,一打开,大家又是一阵惊呼。 毕竟比起海东青这一种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种子,可是他们天天看的,这一看,比他们种的两个都大,金黄饱满,品质实在是好的出奇。 怪不得人家要叫鹰看着,这样的种子,种出来得多好啊?想想就羡慕的慌。 好在唐时锦还放下了一个饵,她说了,这种子今年只是试种,待到收了,可以卖给村里人。 所以也就是多等一年的事儿。 否则,没准儿还真有人想偷。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就算是安排下来了,占城稻也都拉来了,要先培育秧苗,等到长出一截来,才去插到水田里,唐时锦能做的,也就是用灵泉水浇上两回,余下的就正常做了。 占城稻前朝的晚期才渐渐推广,这边还没有人种,就只一年两熟这一条,就足够人趋之若鹜了,更何况产量还高? 到时候可以把种子卖给周边村里人。 唐时锦往空间里种了大片的占城稻,她在空间种地不累,只需要动念,一大片就种好了,所以不费力气,她现在已经做的很熟练了。 唐时锦闭上眼睛,把事情在心里捋了捋,看还有什么漏了的。 戚曜灵乖巧的坐在一边,托着腮,等她空出来好说话。 炎柏葳看了看,就先出去了。 他直接过去找了桃成蹊。 唐时磊一般都在桃成蹊这边读书,所以他向桃成蹊招了招手,叫他出来。 桃花仙儿还不乐意,磨矶了半天才出来了,一手提着壶,喝着柳三变的新茶,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然后炎柏葳道:“我跟锦儿说,待她及笄之后娶她,她为何不乐意?” 桃成蹊当时就把茶给喷了。 他呛咳了半天,然后一边咳着,一边迫不及待的追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忽然想娶锦儿了?你不是一直想当人家的爹么??” 炎柏葳皱眉道:“什么当爹?我何时……” “这不重要!”桃成蹊打断他:“你别说废话了,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第272章 配不上她 到底是谁在废话! 但炎柏葳也习惯了他的不靠谱,就把事情草草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早该想到的事情,却一叶障目了。 桃成蹊听的直皱眉头。 炎柏葳道:“你说这是为何?小孩儿心性不定,她一时不答应,我其实并不奇怪,可是接连两天她都不高兴,问也不说。” 桃成蹊啧了一声:“你说咧?” 他把茶壶放下:“我问你,你是否心悦锦儿?” “嗯?”炎柏葳道:“那倒谈不上,她还小呢!” “对啊!”桃花仙儿真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能这么不解风情呢??你一副你是个小屁孩儿我勉强对你负个责的样子,叫我我也不答应啊!这是看不起谁呢?锦儿骄傲的很,而且我从不觉得她是小孩儿,她心性比你老成多了,反正要不是结拜了,让我跟着花狼叫姐,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叫不出口的。” 炎柏葳无语道:“那是你!” “是我啊!”桃成蹊道:“你还觉得你比我强多少?我就问问,当年是锦儿哄着你宠着你,还是你哄着她宠着她?一天天叫人哄着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小孩儿?” 炎柏葳扶了扶额。 桃成蹊道:“当然了,我并不是说你去跟她说你心悦她,她就会答应你……但是我可以保证,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她绝不会不高兴。” 炎柏葳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桃成蹊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她这么宠你,一般来说你干啥她都不会生气的,又怎会因为你心悦她生气?” 炎柏葳道:“但她之前生气了。” “你怎么就不懂呢?”桃成蹊真服了:“我都说了,那是因为你看不起她……别跟我说你没看不起她,锦儿能与寻常小娘子一样吗?她这模样这本事,待她及笄之时,万贯家财,倾城之貌,什么人嫁不得,她差你的负责吗?所以你倚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咱们这点交情吗?那你还一副自己吃亏的样子,锦儿没跟你绝交都算好脾气的。” 他白了他一眼,把茶碗拿起来:“行了行了,炎朽木,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琢磨去!” 他直接走了。 炎柏葳坐在廊凳上,长眉深皱。 他有句话说对了,“锦儿能与寻常小娘子一样吗?” 此事是他想岔了,唐时锦,确实不能用看寻常闺阁女子的眼光去看,以她的本事财运,将来必定富甲天下,再加上倾城之貌、心明眼亮,妙语连珠……怪不得她说“我看上了搞不到手的可能性,比我在及笄之前死了的可能都低。” 而他,曾经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变成了一把悬在头顶的钢刀,而他做的事情,更是一个败则万劫不复的事……他凭什么觉得他可以负责? 他,还真配不上她。 而此时,厅里,戚曜灵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想事情的时候,习惯微微的闭着眼睛,手放在扶手上,食指无意识的画着圈圈,神情平静的近乎冰冷。 不像一个小娘子。 有一种渊停岳峙般的感觉。 他看的出神。 然后她手指一停,张开了眼睛。 戚曜灵下意识的坐正了些。 唐时锦道:“灵儿?” “师父。” 她跟他道:“我还忘了跟你说一下,这趟出去,我是不得不去,为什么我必须去,这是我的秘密,等将来,你会慢慢知道。而这一趟,也是不得不然,因为若是误了农时,一误就是一年,我并非撇下你,你可明白?” 戚曜灵垂了垂眼:“师父,我明白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其实我本来想带你去的,但是炎柏葳不放心,所以他就陪我去了。但我心里设想的理想局面是,我走哪儿都带着你,不久的将来,我们肯定要走的更远……所以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个能够坐镇大本营的人,这个不着急,慢慢找。” 戚曜灵的眼神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是,师父。” 她又问:“对了,锦堂春抱君心茶的杂记,贴过去了没有?” 戚曜灵道:“贴了。” 他顿了一下:“那乌梅丸,也已经都制出来了,我请谢先生帮忙写了数张铭文,也已经叫人分发到了茂州各县,挑着口碑好的药铺放着了。还要不要再往外分发?” “暂时不用。”唐时锦道:“就在茂州就好,那铭文回头给我瞧瞧。对了,程家班走了吗?” “还没有,”戚曜灵道:“咱们的全都盖完了,帐也结过了,他们在给贺冬生盖,可能也快盖完了。” “好,”唐时锦叫了一个下人:“你跟程班主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过来一趟。” 下人应声去了。 唐时锦跟他解释:“我想做竹纸。我在府城转了一圈儿,发现竹纸还没有人做,竹纸造价低,一般芒种时节可以做,赶着让程家班盖出地方来正好。” 她给他简单解释了竹纸的工艺,又画了煮竹子的锅、抄纸槽和楻桶之类出来:“让他们先做器皿。”戚曜灵点头应下,就出去吩咐。 正好程班主也过来了,唐时锦问:“程班主哪一天能得闲儿?” 程班主笑着施礼:“再有三五天,贺家的活儿就做得了,咱们正想着寻摸下一家……难不成唐老板又有活计?” “是,”唐时锦道:“这个倒不用怎么设计,总之你把工夫给我腾出来,我今天先出去找个地方,买了地正好你们那边忙完。” 程班主笑着应下,一边恭惟:“咱们也想长长久久的跟着财神爷,只望今年过年也跟着财神爷过才好。” 唐时锦笑道:“借你吉言了。”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老本行啊! 她的老本行是做化妆品,她就是做这些发家的,之后才开了娱乐公司等等……但是茂州这个地方,不管民风还是位置,暂时都不适合做这个,她目前的社会地位也不适合,所以只再往后推一推。 其实在经历过万家楼的事情之后,她一直在考虑一个事情。 要做人上人。 在这种皇权社会,没有权势,财富就像浮萍……诺大的万家楼,毁于上位者一念之间,半生辛苦尽付东流。 这绝不是个例。 所以她在真正大展拳脚之前,应该先想办法拥有权势。 不是像磊哥儿科举这样的权势,也不是像桃相这样的“靠山”,但是要拥有什么样的权势,如何拥有,她还没有想好。 最关键的,她心里还有一个隐忧。 第273章 事无不可对锦言 程班主出去时,正好迎见炎柏葳进来,唐时锦一杯茶才刚举到唇边,他就伸手抢过去喝了,特别理直气壮,一边坐下,问:“又要盖什么?” 行,自家的睫毛精,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唐时锦就提壶,又给他倒了,一边就说了。 炎柏葳笑道:“财神爷就是财神爷,陪你逛了这好几天,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倒是又想起了一个赚钱的门道。” 唐时锦道:“你还欠我锦堂春柳三变的文章,你什么时候写?” “晚上,”炎柏葳道:“顺便把这竹纸的也给你写了。” 唐时锦放下茶壶站起来,绕到他正面,凑脸看他:“你怎么了?什么事情不高兴?” 炎柏葳一愣,他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啊!”她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炎柏葳道:“没什么。” 唐时锦道:“你刚才……是去找六哥了?六哥跟你说什么了?” 炎柏葳笑道:“你说呢?” 她道:“能说什么呢?六哥这种餐风饮露的桃花仙儿,国事不理家事不管的,也就能跟你聊聊情事了……但是聊情事,把你聊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炎柏葳是头一回直面她剖析人心的本事。 他简直滋味莫名:“那你说说我们聊了什么?” 唐时锦道:“你真要我说?” 炎柏葳放下茶碗:“你说。” 唐时锦道:“你这种寻根究底派的人,并不是事情过去就不追究的,我猜你会去问他,那天你发神经说什么负责之事,什么的……但现在六哥已经完全被拉入了我方阵营,当然是向着我说话的,但是向着我说话,我除了财貌双全聪明绝顶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了,你怎么也算是文武双全品貌非凡,不论这件事情,单以此而论,也算平衡……你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炎柏葳听的直发笑。 她就连说正事,那个神气的小样儿,都叫人觉得可爱。 她背着手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他就坦然的叫她这么看。 然后她道:“我可说了。” 他道:“你说。” 她道:“我问了之后,你不论回答或者不回答,我都会知道答案了。” 炎柏葳坦然道:“我事无不可对锦言。” 啧!唐时锦挑了挑眉,看在他这句话的份上,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手按住他肩,离近了,声音很轻很轻:“你不会是想造反?” 炎柏葳吃了一惊。 半晌,他也轻声道:“如果我说是呢?” 唐时锦慢慢的站直:“你想当皇帝?” 炎柏葳道:“不是,不全是。” 他拉下她手,与她四目对视,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想这世上再有郭县丞,林县令,我希望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小锦儿,能开开心心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富甲天下。” 他顿了一下:“今上多情,太子伪善,若我什么都不做,大庆……至少还有二十年的乱象,百姓何辜?”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她轻声道:“你是……先太子。”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这小姑娘,怎么能聪明成这样? 他看着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就在他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眼神儿渐渐变了,然后她忽然双手捧住他脸,眼圈发红,掉下泪来。 炎柏葳愣了愣,“锦儿?” 她整个人扑过来,他被她扑的啪叽一下坐下了,她搂住他脖子,眼泪扑簌簌的打在他衣领里。 先太子!先太子!就光这个先字,就叫她心疼的直抽抽。 被恋爱脑的元盛帝,当成工具人养大,然后在四皇子长成之后,被亲爹下毒给弟弟腾空儿,天之骄子流落江湖,毒入膏肓无药可救,默默的等死…… 她简直不敢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再想想之前她与桃成蹊聊起先太子,他说“什么心地光明,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的? 想想她就难受的不能自已。 起初的怔愕之后,炎柏葳缓缓伸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他都已经渐渐的不在意了……却有人感同身受,心疼成这样。 他心疼她的感同身受。 可是,这样的感同身受,却也叫他觉得踏实。 即便被亲生父亲视如草芥,弃如敝屐,却也有人爱他逾性命,他的每一分难过,于她都是切肤之痛。 他柔声哄了很久,她才抽抽哒哒的停了哭。 他牵着她手回院儿,洗了脸出来,眼睛肿的跟桃儿一样。 他在房中静静的等着,直到她出来,才迎上去:“要不要跟我说什么,锦儿?” 唐时锦正色道:“我愿与你并肩做战,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坚强后盾,我会尽量让你无后顾之忧,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证唐时磊和桃家的安全。” 他看着她半天,忽然偏脸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她。 桃成蹊说他不解风情,其实这小孩儿才是真的不解风情。 这话说的冷静极了,仗义极了,却哪有半分旖旎? 心里有方寸之地,一直得不到满足,他搂小娃娃一样搂着她:“你放心,你与他们,我都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顿了一下:“但是……” 唐时锦就想挣手:“我忽然想起来,我得去……” 他攥住她手,就这么看着她。 她挣手挣不开,无奈的看天。 炎柏葳便继续道:“但是我们在说的,本不是这个……我们在说,我为什么不高兴。因为我自知此路棘地荆天,而你的路本该十分光明顺畅,我不想连累你。但是你我相识到如今,我如果说你不必理我死活,那才是矫情。所以,锦儿,我如今确如幕燕鼎鱼,你若不嫌弃,可愿与我订亲?” 唐时锦真的崩溃到想尖叫。 是的她知道很难很难,但是她相信他能做到。 所以?她才不要嫁给一个皇帝或者准皇帝咧!养面首自由自在的不香么? 唐时锦道:“我又没说不帮你,为什么一定要……” 他看着她:“一定要。” 他抿着唇:“你摸我的时候好听话说了一车,如今叫你嫁给我,你却不乐意?我纵落难也是堂堂男儿,难道是被你口轻舌薄的调.戏着玩儿的吗?” 第274章 笔杆子的力量 唐时锦心说是啊! 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就是我最爱的……那块嫩豆腐啊! 脸上十分诚恳:“对不起,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只好道:“可是我还没长大呢……” 他呵了一声。 对恃良久,唐时锦豁出去了:“行,炎柏葳,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嫌弃你现在,但我也不羡慕你曾经,我的想法与你们这些人截然不同……我要嫁的人,必须得非常,非常,非常的好看,而且必须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喜欢我到疯魔。” 她把“只喜欢我一个”挟进了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长吸了一口气:“所以,什么废话也不用说,也不用批驳我这个想法正确不正确,总之,这就是我的条件,第一条你达到了,第二条你什么时候做到了,你过来跟我说一声,我立刻跟你订亲。” 炎柏葳微怔。 她不再看他,直接理了理衣服就出去了。 她跟戚曜灵出去找地方。 她之前买下了一座山,但现在东盖西盖的,已经都占的差不多了,再盖就会破坏景致了,所以才要另外找地方。 造竹子需要开山塘,而且因为要等到竹麻腐烂,所以会有点臭,但并不是什么化学药品,从头到尾用到的就是一些石灰、草木灰之类的,还有桃竹叶,不会有什么污染,不会破坏田地。 两人转了一圈,暂定下了一处。 唐时锦道:“明天我们去县衙,索性把附近一片山脉都买下来算了,应该有个百十顷?荒地一顷是一百五十两银子,量的时候少量点儿,加上契税,万把两银子就能拿下……这个活儿就……” 她本来想说叫赵平安打理,又中途顿了一顿。 这个活儿,其实可以良好的掩盖身份,又能半融入这边,所以她要不要跟炎柏葳商量商量,让仁一这些人抽一些来做?如果是让仁一来做的话,那就不能让赵平安打理了。 还有,炎柏葳有夺位之心,那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未雨绸缪。 那她原本想略等一等的打算,现在就要马上着手实行了,赶早不赶晚,保险多上一层是一层。 唐时锦道:“灵儿你去叫他们备马,咱们去一趟县城。” 戚曜灵应了,快步下去,唐时锦一路沉吟,下山的时候,戚曜灵已经牵着马儿等在那儿了,两人上了马,往县城走,去了一间竹坊。 这种年代,是真的靠山吃山,所以在多竹的地方,一定有竹子方面手艺高超的匠人。 梧桐县虽小,也有几间好竹坊,当初她做竹杯的时候查过,其中有一家是百年老字号,擅长做竹子器皿,竹制家具,据说手艺高超,名声在外。 唐时锦进去,把他们做样子的家具,和正在做的,全都仔细的看了一遍。 坊中的家俱,各色各样,精致华美,而且充分利用了竹子的花色,弄出了天然的花样,又清新,又雅致。 而且这个老板显然是个有匠心的人,在一些外人根本不会注意的地方,例如里头的夹角等处,也都打磨的极为光滑,茬头都塞了进去,一点不露。 唐时锦十分满意,转头道:“劳烦请坊主出来,我找他有生意要谈。” 现在梧桐县的人大多都认识她,不一会儿,老坊主便出来了,拱手道:“唐老板,幸会,小老儿姓鲁,是这家竹坊的老板。”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会做竹屋吗?” 鲁坊主道:“竹屋自然会,不知唐老板要多大的?” 唐时锦道:“越大越好。” 鲁坊主道:“那不知有什么要求?” 唐时锦道:“我其实是想要一个竹园,有亭子、有长廊,有花园、有棋室,有花厅有书房……就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里头的家俱,也全用竹制,我要一个小小的竹城。” 鲁坊主的眼睛渐渐放出了光彩,但他还是提醒道,“唐老板,竹园偏凉,冬天不能用的。” “我知道。”唐时锦道:“就夏天用,冬天的时候我别的园子就盖起来了。” 鲁坊主道:“不知要多大,小老儿马上画个草图出来。” 唐时锦道:“竹制,想大也大不了哪儿去,但我想要那种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感觉,就是虽然占地并不会太广,但进去之后只觉其雅,不会觉得逼仄……” 她详细给他说了他的想法。 鲁坊主连连点头。 有匠心的人,好处就是他们是爱自己这门手艺的,所以接到这样的大工程,他们自己都兴奋。 两人聊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唐时锦问戚曜灵:“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戚曜灵道:“请读书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竹林村偏僻,但偏僻,永远都是暂时的。 这就好像现代弄经济开发区一样,随着她的生意越做越大,这一整片的人力,各种东西,各种资源,都会不由自主的向那一处倾斜。 然后渐渐繁华。 但是还不够,这不是行行出状元的现代,这是儒家独大的古代。 所以要吸引读书人前来。 只要有足够多的读书人过来,就能洗去她生意上的铜臭,这一方,名声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而且,真的好到一定程度之后,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处置你。 这就是笔杆子的力量。 但是这个过程,一定要循序渐近,一定要水到渠成,不能太明显。 总之就是猥.琐发育,等到别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成长到一定规模,不好动了。 这就是理想局面。 唐时锦回去之后,又去找了程班主,跟他说要再平个山头,盖个山林掩映的竹园,让他先盘算着。 回家的时候都戌初(19点)了,家里人等不及都用过饭了。 炎柏葳还跟她道:“花狼来过,郑清源也来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人随便煮了两碗面,跟戚曜灵吃着,一边还能空出嘴把事情说了。 桃成蹊不解:“为何要这么麻烦?为何不索性盖个大书院?我叫我爹请几个大儒过来坐镇就好。” “不,”唐时锦道:“大儒可以请,但是书院不能盖,书院,太高了,太明显了,你明白吗?” 书院太“旗帜鲜明”了,目的太明显,容易让上位者警惕。 她想要的是一种“家”的归属感,毕竟你有可能爱你的学校,但有几个会爱学校所在的城市?爱到愿意为这个城市和城市的人,摇旗呐喊? 只有家,只有家人,家里的邻居等等,才能叫人更“感同身受”。 第275章 让你无后顾之忧 唐时锦道:“现在还不到四月,我这边先做着竹城,大约两个月能做出一半儿来,然后也到六月了,正好避暑纳凉……而在这之前,要先用文章,写出这一方景色之美,人文之美,要写的不着痕迹又诱惑十足……” 桃成蹊点点头:“放心,交给我。” 唐时锦道:“不急,先不要上桃花公子,先上锦堂春。” 炎柏葳打不起精神来似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桃花公子这个金字招牌,不能这么用,你放心,有你出手的时候。” 她顿了一顿:“总之,到了六月左右,文章渐渐传扬出去,如果没把鱼钓来,你就可以动用家族力量,来个托……” 她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啥叫托,“总之,先把气氛炒起来,让这些人过来避个暑,我们也进行一下筛选,到天凉了,山庄也盖起来了,我们可以把喜欢的人留下……我的想法是,在这个地方,只要你有才华,笔墨纸砚锦衣美食,那都不是事儿。” 她看了看室中:“懂不懂?你们负责把人弄来,我负责把人留下,不出三年,此处就是聚贤之地,只要这里成了聚贤之地,所有的一切,都会变的很顺理成章。” 她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怎么会不懂。 聚贤之地,人杰地灵,所以不管是土地增产、良药良茶、美酒香料等等……都会变的更容易叫人接受。 而将来,也都会成为加诸于他身上的筹码,让君父投鼠忌器,若真的一日心愿得成,也会是“龙气汇聚”的象征。 炎柏葳道:“但是你用什么理由?” “财运通天啊!”唐时锦道:“财运通天,却屡屡受伤遭灾,我自觉肉体凡胎,担不住这通天财运,故,每当赚了银子,就会拿出来做善事,因为我从小景仰读书人,所以想供养读书人……我赚到的银子,八成都用来做这个了。” 炎柏葳默默点头。 真的是一举数得。 钱都花了,觊觎她银子的也就少了。 这小娘子那句话说的有底气,“让你无后顾之忧”,她是真的有那个本事。 桃成蹊听的头都大了:“你们天天琢磨的这些事儿,也太麻烦了,我懒的费脑筋,总之,需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磊儿,走了。” 他就带着唐时磊走了。 唐时锦这才转头问炎柏葳:“郑清源没说什么?” 炎柏葳道:“他说等你回来跟你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我明天过去一趟。”她问炎柏葳:“这竹纸坊,你要不要用你的人?” 炎柏葳眉头一凝,他想了想:“可以。需要多少?” “多少都行,”唐时锦道:“你要用你的人,明儿就来一个管事儿的,跟灵儿一起去县衙,那我就不安排别人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 唐时锦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漏了,就道:“那休息,我也走了。” 她站起来就走了,回去洗了澡,散着头发坐到了书桌前练字。 隔了一会儿,炎柏葳跃了过来,把墨迹犹新的纸放在桌上:“柳三变。” 唐时锦嗯了声。 炎柏葳拿起桌上谢怀瑾写的铭文看了看,又放下:“竹纸的,我见了东西再写。” 她这次连嗯都没嗯。 他又道:“你说的文章,我细琢磨琢磨,希望能一鸣惊人。” 她点了点头。 他沉默的看她:“锦儿。” 她落笔很稳:“嗯?” 他长叹了一声:“我不知什么叫喜欢到疯魔……你在我心里,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妹妹,我的女儿,有时叫我疼惜,有时叫我佩服,有时甚至叫我惊叹……是我心中最信任,最亲近,最喜欢的人……是我做决定时的底气,是我离开时的牵挂,我开心时惟愿与你分享,我难过时也想叫你安慰,我在这世上早已经没有亲人,我只有锦儿了……” 她慢慢的停下笔,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你还小,还是个小孩儿,若你说的是男女之情,那可能真的没有多少,可是锦儿,你在我心中如许重要,我希望我在你心中也能这么重要,距离你及笄还有三年,我们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名份不定,我心难安。此时我能确定的,我绝不愿你嫁给任何人,我希望你这辈子,心中眼中,都只有我……所以锦儿,答应我,好不好?”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 良久,她张开手抱着他腰:“好。” 他一下子就笑了。 然后揽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发顶。 他真的好暖,又好甜。 腰好细,特别好抱! 连大手扶着她脑袋,轻轻低头亲一下的动作都温柔的不行! 算了算了,不就是当闺女养么!当了这么久你爸爸,给你当几天又如何! 人家堂堂太子爷,这姿色这身段儿,不亏,绝对不亏!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么! 等他成事怎么也得五六七八年,到那时候她就摸够了,无所谓了! 就算十年,她也才二十二!青春美貌谁怕谁!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跑马,一边用力抱着他。 可能是抱了太久,他揉了揉她头发,道:“锦儿?锦儿?” 嗯?她终于回神。 她从来没这么窘过,羞的头发都要烧起来了:“你别看我。” 他笑了一声:“好。” 她慢慢的离开,然后迅速转身,飞快的冲进了卧室,“我睡了,晚安!” 他似乎还想说句什么的,扶着门想了想,又笑了:“好,明日练武。” 她道:“知道了。” 他又站了片刻:“那我走了。” “等会儿,”唐时锦忽然想到:“我好像忘了问,我有什么好处吗?” 他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道:“长睫毛想看就看想摸就摸?” 他呵了一声:“可以,但是别人的,不许看、不许想、不许摸。” 她道:“那磊儿呢?” “磊儿也不行。” 她道:“那我不是很亏?除非一整个炎柏葳,我全都想看就看、想摸就摸。” 他扶额半晌,摇头一笑:“可以。” 她道:“那,成交!” 两人隔帘对答,说到这句,她才慢慢的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要跟他击掌。 他看着那只小白手儿,失笑了一声,伸手攥住:“一整个炎柏葳,全都是你的了,换你乖乖的长大。” 他手伸进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滑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小脸儿。 他笑了一声,这才抽身走了。 他……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会撩?? 第276章 图他好看 早上照例起床练武。 中间停了算着好几个月了,她足足练了半个时辰才找着感觉。 衣服全都汗湿了。 戚曜灵也早早的过来,站在旁边,见炎柏葳没有阻止,他就一直站着看着。 唐时锦多练了两刻钟,这才收式道:“不行了,太晚了,不练了,赶紧吃饭还得去县城。” 炎柏葳道:“我也一起去。” 唐时锦道:“你和灵儿去县衙买地,我就不去了,我去看看罗阿姐,然后就去找郑清源了,还得去茶坊,一堆事儿。” 炎柏葳答应了一声。 两人回院子换了衣服,赶紧吃早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他叫的人也过来了,然后四人一起骑马去了县城。 这个人自称叫李元,从炎柏葳起名的禀性来看,原本应该是叫“礼一”的,唐时锦没见过,长的倒是挺和气的样子。 带回来的礼早就送到了,唐时锦直接去了沈家,沈挚果然还没去县衙,唐时锦就一直催一直催,早饭都没吃完就硬把他赶去了,然后自己跟罗娘子自在说话。 罗娘子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唐时锦失笑道:“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我,其实我去了也没多久。” 罗娘子娇嗔的白了她一眼:“过来我瞧瞧。” 说是过来,她自己站起走过来,扳着她的脸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看着还是血气不足,有没有多吃些药膳?” 唐时锦道:“吃了,天天吃。” 罗娘子道:“你说说,小小年纪,遭了这么一场罪,我想想心里就难受的慌……那索子都系着了没?” 唐时锦就拉开袖子给她看,罗娘子摸了摸,这才放心,一边又问:“那灵儿呢?” 唐时锦道:“他跟炎柏葳去县衙了。” 罗娘子道:“那个灵儿实在是生的好,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大美人儿,”说了一半儿,她斜了她一眼:“你也别怪我多话,你对那位炎郎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自以为表演天衣无缝的唐总很镇定:“什么什么意思?” 罗娘子道:“别以为我没瞧见你们共乘一骑!每回一看见他整个人娇弱三分,旁人跟前的大爷,他跟前的小娘子!我还长着眼睛呢不至于看不出来!” 唐时锦:“……??” 罗娘子苦口婆心:“不过,毕竟男女有别,你说说也大了,平时也该注意些才是。” 唐时锦装大尾巴狼:“无所谓了,大不了长大了嫁他。” 罗娘子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图他好看,你这小混蛋最是个好色的!但好看的人多的是,他比你大这么多,待你长大,他便老了,你还是要好生想想才是,免得到时后悔。” 唐时锦笑的不行:“你怎么这么逗?” 她嗔了她一眼:“拿你当亲妹儿才这么跟你说的,不然这些话哪能说出口?羞也羞死了。” 一边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一顿:“你刚说那灵儿跟他一起去了县衙?” 唐时锦道:“对啊!” 罗娘子急了,戳了她一指头:“你说说你!亏我还觉得你聪明!心里没点子成算!你既然觉得那炎郎君好,又为何放着他跟那个灵儿接触,你虽生的好,毕竟年纪小……” 唐时锦要笑死了:“你放心,他们就差直接开打了……你是不是真以为灵儿是小娘子?” 罗娘子正叨叨呢,一听之下,眼睛都睁大了:“难不成他不是小娘子?” 唐时锦笑的不行:“他是小郎君,还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小郎君哪!” 罗娘子的心思瞬间被带歪了:“他真不是女子!?上次我还拉了他手!” “没事没事!”唐时锦笑道:“我不会跟沈大哥说的!摸两下有什么的!多摸几下也没事。” “你这孩子!”罗娘子一时都不知道先骂哪句:“你这个小混蛋!看我不打你!”她站起来打她。 唐时锦笑着跑了出来,在门外头道:“阿姐我改天再过来看你,我还有好些事儿呢!” 罗娘子追出来:“我跟你说的话,你也记着点儿!” 唐时锦笑道:“知道了!” 一边就出来了。 一出门,就见花狼站在外头等她,她笑着道:“我还没腾出空儿来呢,等我一会出来找你吃饭。” 花狼点了点头,还是一路送她去了郑家,这才走了。 郑清源一听是她,赶紧迎了出来,进了厅,屏退下人,郑清源才道:“你的信我收到了,多谢你没迁怒我,咱们的生意该怎么做怎么做,你就当拉我一把。” 他顿了一下,“不怕你笑话,直到此时,我也没收到我家中的来信……” 他实在忍不住露出了嘲讽之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父亲,居然还瞒着我,他为何不想想,你都知道了,此事瞒的住吗?他是真的把我当傻子了吗?” 唐时锦道:“不是我说,你那个弟弟,是真的蠢,令尊,也实在是有些糊涂……感觉疼孩子都不知道咋疼。就算真的偏疼小儿子,也该有个判断的?他把你弄回去让你支撑家业,然后逼你照应弟弟,起码还能保他衣食无忧。” 郑清源冷笑了声:“他可不这么想……” 他不便多说父亲之非,压了压火头,才道:“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忍的了,家里之前的生意,全都是我打理的,我与一干人等关系都好,我已经全都去了信,也有几个人给我回了信了,算着起码能有一多半生意能联络上。我想过了,他们不想叫我回去,我就不回去了,就当是我赖着你,锦儿,我郑清源这辈子,就跟着你干了,我就不信没了崇文书局,我还赚不出一个清源书局来!”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倒是不错的,我最近要造纸……不过造出来也得三四个月之后了,总之,梧桐县会越来越繁华的,你留在这儿,不会少赚多少银子的。” 郑清源起身抱拳,一揖到地:“多谢了。” “不必客气,”唐时锦也站起来,虚扶了他一把:“大家互惠互利,一起赚钱,谈不上一个谢字。” 她从郑家同样没多待。 出来叫了花狼,又叫小叫花子把炎柏葳一行带过来,大家一起去三尺楼用了个午饭。 第277章 爱则加诸膝 吃完饭,还得去抱君心茶坊看看。 进去一看,那篇文章果然贴上了,铜版雕上的,顿时感觉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贺元宵看着也长进了些,待人接物有了自己的小门道,不再一味的傻乐了。 杨大郎看到她,赶紧迎上来道:“东家,有个人来打听,想进点货,我叫他去村里找你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 她倒也不着急,从茶坊出来,又去鲁家竹坊问了一声。 鲁坊主居然已经画出了草图,估计是一夜没睡,双眼都是红的。 唐时锦拿着图出来,看了看戚曜灵,又看了看炎柏葳。 然后她把图给了戚曜灵:“灵儿看看,要精致也要雅致,要别出心裁不入流俗,你跟鲁坊主商量着改改,明儿量了地就要开始弄了,你抓紧些。” 戚曜灵笑着接下:“那师父,我待会儿再回去罢,我去跟鲁坊主商量商量。” 唐时锦道:“不成,不是还有个要来买竹芯茶的?回去你跟他谈……你要有能者多劳掌控全局的意识,不许偷懒!这个你自己抽空儿做。” 戚曜灵失笑一声:“是。” 于是四人就回去了,炎柏葳跟李元去看选好的竹纸坊地基,唐时锦两人就过去见了见那个茶商。 这次因为做的早,所以货还是很充足的,唐时锦就一个原则,爱买不买,概不赊欠,她听了几句,看戚曜灵应对得宜,就直接出来了,回房练字。 炎柏葳从外头进来。 他是真的有点稀奇,她做人有自己的一套,就好像这会儿她自己甩手不管,让戚曜灵去处理,但戚曜灵反而很欢喜。 这跟他做事风格,截然不同。 炎柏葳拿过她练的字看了看:“我不是给你新写了?你怎么还抄之前的?” 唐时锦吐槽他:“你还说呢,你之前写的,跟后来写的不是一个味儿!你是不是写着写着就给忘了?” 炎柏葳笑道:“我不是忘了,我是看你抄的,最后一笔喜欢重笔,所以调了一下,你按那么写,岂不是很省力。” “那怎么行!”唐时锦义正辞严道:“你这人真不是个好先生,看到错了不提醒我,反而要我将错就错?幸亏我自己聪明,不然不就等于我一开始的风格,跟后头不统一?”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一笑:“是我的错。” 他绕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是不对。” 他靠过来,一手握住她手:“上次我就说了,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在哪吗?太性急!这一笔还没写完,你的‘笔意’就已经往下走了,所以看起来,用力的方向总是有点斜。” 她太矮,而桌子是完全按她的高度做的,所以他写的时候是要弯腰的。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她手,脸靠她很近,睫毛真的巨黑巨长,阳光映在上头,带着一种雾蒙蒙的炫目,迷人的要命。 她叭叽亲了他一口。 他斜了她一眼。 眼神儿无奈,警告都警告的很虚张声势。 唐总多会顺杆儿爬啊……于是立刻又叭叽亲了一口。 他直起腰来道:“还要不要练?” “要练要练。当然要练。”她道:“你怎么这么公私不分明?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影响正事叭?” 他都懒的争了,瞪她一眼,再次俯过来,“现在,好好感觉我手……” “嗯,”她一本正经的道:“很大,又很暖,很有力,又很光滑。” 炎柏葳:“……” 他哭笑不得的直起腰:“我要是你先生,这会儿非得打你手板子!” 她立刻向他福了一福:“先生,事不过三,学生错了,学生下次一定不会了。” 他坐回了椅中,忍笑看他:“真的不会?” 她把手儿背到身后,可爱唧的道:“是哒先生,炎先生你就放心。” 他偏开脸笑了一声。 他嘴唇很薄,但色泽还怪美的,这种两眼角都溢着笑纹儿的笑,真的是又暖又甜,撩的不行。 她心里暗暗的想“今年争取能达成亲嘴唇不被教训的成就……” 脸上装的无敌乖巧,无敌可爱:“那我们继续练字炎先生!” 炎柏葳笑道:“收了个坏学生,老是捣乱,炎先生不想教了。” 说着,他自己撑不住笑了一声,稍微整了整辞色:“锦儿,我想了一下,因为我一直住在无忧山庄,此时订亲,于礼不合,会有损你名声,所以暂时不对外说,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答应过我的都要做到,乖一点儿,知不知道?” 她道:“那我有什么好处嘛??” “唉!”他长叹了一声,放弃跟她讲礼法,予取予求的摊开手臂:“你想怎样自己看着来。” 不是,唐时锦要被他笑死了。 她双手捂着脸,简直笑的不行。 他那个万语千言说不听,完全拿你没办法,然后彻底放弃挣扎的样子……真的是叫人感觉,骨子里都温柔。 他拉开她手:“很好笑吗?我说错了什么?” 她失笑着摇了摇他手:“就是觉得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看了看她,一笑:“你啊!” 不知为何,他走了一下神儿。 他想起当年,有限的几次相处中,万氏不管说什么,父皇都在笑…… 年少时他根本不懂这是为什么。 而长年被迫与母后隔绝,一年才见一两次面,也完全没有人教他这个,现在想想,可能喜欢你,就会觉得你怎么都可爱。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在小孩儿的笑声里,这一分不平,忽然渐渐淡了。 然后唐时锦终于笑完了,就推着他往外:“你快走,别捣乱了!我都没法练字了!” 他简直要被她气乐了:“没见过你这种恶人先告状的!” 他一手揽住她,回到桌前:“不许捣乱,你好好调整这个用力的方式,早点儿改过来,不然时间越长,越不好改。” 一边说着,他觉得她又在看他,警惕的扫了她一眼,却见她正认真的低头。 他定了定神,便沉下心讲解:“你感觉我手,这个力气是往下的,悬腕,气沉丹田,感觉这个用笔方向,明白了没……” 这一次她非常认真。 他带着她写了半页,她就找着了感觉。 炎柏葳放开手看了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她一边写一边道:“你快走!别在我旁边晃了,晃的我分心!” 第278章 占尽先机 他非不走,另取了笔,也不嫌桌子矮,就在旁边书写。 她要的那“赞美风景人文”的文章,他昨儿稍微在脑子里过了过,这会儿下笔如有神,很快就写了出来,也是用“锦儿体”写的,写完又摹了一遍,方便唐时锦平时练字用。 唐时锦那边也认认真真的练了二十张大字,把昨天的量也补上了。 然后趁着晚上吃饭,唐时锦就把这篇拿去让桃成蹊看。 桃成蹊起先还漫不经心,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击节赞叹,连饭也不吃了,反复的诵读,一边还道:“柏葳,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粗鲁的武夫,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本事。” 唐时锦忍不住问:“比你写的如何?” 桃成蹊一顿,唐时锦笑道:“难道比桃花公子还好吗?” “确实。”桃成蹊叹道:“人外有人,惭愧惭愧。” 炎柏葳道:“路子不一样,用不着这么夸张。” 但桃花仙儿虽然推崇文章,对作者并没有多少尊重,理都没理他,仍旧在反复的吟咏,唐时锦道:“你先吃饭行不,吃完饭拿回去看,看一宿也没人管你。” 桃成蹊嗯了声,这才抄起筷子,一边吃,一边仍是看着。 然后他眉头忽然一凝。 似乎是想什么没想通,摇了摇头,正要再看下去,忽然手一僵。 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了神色,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向了炎柏葳。 炎柏葳正给唐时锦挟了一筷排骨,这么讲规矩的人,给她挟的时候,居然也没有换公筷。 桃成蹊神色复杂的看了他几眼,正要再低头,就见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桃成蹊再一次迅速低头,掩饰了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 吃完饭各回各房。 唐时锦过去找了赵平安。 说真的,就从万家楼那规模,就知道万老爷子是有本事的人。 不过是因为遇上了事儿,吓着了,心态一下子变了,否则的话,也轮不着她捡漏。 但如果一直不用他,他毕竟不是安于平淡的人,缓过这个劲儿来,自己就会想辙。 所以要把他用起来。 唐时锦并不担心用不动,这种老江湖,只要叫他看到希望,他心里比你还明白。 她准备弄个酒楼,跟这两个园子一起盖。 赵平安一直住在客房,而单味小少年,从第一天开始,就非常主动的去了厨房,桃家派过来的厨师本就是高手,两边混的还挺投机的。 所以她过去的时候,只有赵平安自己在房里。 唐时锦一敲门,还把他吓了一跳:“主子,你要找我,直接叫人来叫我就好。” 唐时锦笑道:“我可不敢在您老面前托大,早说了不用叫主子,你直接叫我小唐或者锦儿就好。” 赵平安笑着,也没应下。 唐时锦坐下说了两句闲话,就直接转到正题。 一说开头,赵平安眼中就露了精光。 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听完,道:“主子深谋远虑,某十分佩服。” “不敢,”唐时锦道:“我主要是过来跟你商量商量,这个酒楼,咱们是直接盖到园子里,还是盖到外头。” 赵平安道:“我明白主子的意思,若盖到外头,先头肯定是要冷清一阵的,若盖到园子里头,却又沦为家厨,失了那意思。” 唐时锦笑着点头。 这才叫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赵平安道:“依某之见,就盖在外头就好,主子这番谋划若成,不出三年,此处便是一片繁华,某到时便是占尽先机。” 唐时锦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是想自己出钱,自己做事,还是说我盖屋子我置办东西,我请你来打理?”她顿了一顿:“您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不在意这个的。” 赵平安一个犹豫。 然后他道:“某,有个私欲重的念头,还请主子不要见怪。”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她:“某出银子,但想借借主子的名头……另外,迢儿,不,单昧他,就跟着主子,不知可成?” 唐时锦一口答应:“成。只是真的有必要吗?你们在他们心里已经‘死’了啊?” 赵平安苦笑了一下:“当年,我娘子……差一点与万贵订亲,后来嫁给了我,那时我家还是县里数的着的富户,一直到后来万家起势,逼上门来,逼的我娘子撞柱,我长子被他们害死,我们也远走茂州,不出两年,我娘子就去世了……不瞒你说,我当初借万家名头,其实是不怀好意的,想豁出命阴死他们的,但后来,看迢儿才这么点点大,我实在狠不下心。” 他拭了拭泪,连连叹息:“总之,万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实在是怕了,所以宁可小心些,保住迢儿这根苗。”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有多劝:“明儿吏典来量地,你要是有空,也跟着上去转转。” 赵平安应下了。 唐时锦起身走了,回去看炎柏葳的甘园黑着灯,估计是去找桃成蹊写文章了,就直接回去洗澡睡了。 炎柏葳先去找了李元,把竹纸坊的事情交待了,又转去了醒园。 一进门,就见桃成蹊默默的看着他:“我给你施个大礼?” 炎柏葳笑了一声:“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得赶紧改改,我自己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 桃成蹊叹道:“你真的是?” 炎柏葳没回答。 桃成蹊神色复杂,半天才道:“锦儿知道吗?” 他道:“知道。” 桃成蹊看着他,长吸了口气,“那你,我是说……那锦儿她……” 炎柏葳道:“她答应我了。” 桃成蹊眉头一皱:“真的?” “是。” 桃成蹊就没再说话,默默的扶着桌子。 半晌,炎柏葳道:“你不用担心,锦儿也说了,让我一定要保着桃家和磊儿……在需要的时候,我自然去向桃相说话。”他拍了拍他肩:“情形远没有那么可怕,你放心就是。” 桃成蹊点了点头。 炎柏葳用手指点了点那文稿,桃成蹊回神,就指了一处:“这里,还有这里,笔意不连贯。” 炎柏葳看了一眼,恍然。 这是只有真正的内行才能看的出来的,他避亲讳习惯了,所以在写到某些字的时候,就会少一笔,因为习惯了少一笔,所以即便努力改,在写的时候,也会感觉笔意有断续。 但是这种事,在某一天,容易让人诟病,不好改,倒不如直接推敲推敲,把字换了。 炎柏葳就直接在桃成蹊那儿,又写了一遍,然后就直接交给影卫,向各地分发。 第279章 知道谁才是爸爸 炎柏葳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复杂。 桃成蹊与他也算生死之交了。 他救过他,他也救过他。 在他等死的时候,他也会不动声色的陪着他。 即便如此,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他的表现,也仍旧是有些忌讳的。 可是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只有他的小锦儿,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而且也从没想过“要不要参与”的问题,就这么自然的与他站到一处。 与任何人都不同。 天都黑了,他在鲤园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拐进去看了看。 屋里灯都熄了,他扶着门,道:“锦儿?” 里头没应,他又叫:“锦儿?锦儿你睡了吗?” 被吵醒的唐时锦:“……” 她默默的趿上鞋子,裹着披风打开门:“你最好真有事!” 他笑了一声:“我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早点睡。” 唐时锦:“……” 所以你是不是有病?!我睡的正香你非把我叫醒,然后跟我说早点睡? 可是看他在月下笑的满眼星光,颜狗根本生不起气来,憋了半天,才道:“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他连连失笑道:“好。” 然后他摸摸她头,就转身跃过了围墙。 第二天吃过早饭,不用他们去叫,两个吏典就过来量山。 不光她们和赵平安去了,连程班主和鲁坊主也一起叫上了。 他们买的是这边的三个小山头,都不高,也不大,不包括她已经买的这个,是按八十六顷算的,实际上怎么也得一百好几十顷,好在买的是整座山,所以绕下头走一圈儿就算量完了,就是走个过场。 程班主、鲁坊主和赵平安,倒是挺有共同话题的,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炎柏葳边走边听,时不时参与一句。 除了赵平安的酒楼,她还准备让郑夫人也过来弄一个,别的也可以慢慢安排。 戚曜灵陪着两个吏典。 估计这俩人也把他当姑娘了,一路油嘴滑舌,然后在戚曜灵“无意中”抬抬手射杀了一只野兔,然后“随手”把头拧下来之后,迅速变的安静如鸡,走路都开始夹着腿走了。 唐时锦跟在后头溜达。 她背着掩饰用的竹筐,拿着小锄头,表面上挖野菜蘑菇,其实主要就是看看,一有什么没见过的植物,就趁人不备,收进空间里。 一行人花了一上午,量完了两座山,在山上吃了饭,准备下午再去量另一座山。 唐时锦仍是落后数步,来回的转,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她岔出去走了一段儿,在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一小片茉莉花。 这还是她来了之后头一回见到茉莉。 虽然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但已经有不少花骨朵了,唐时锦看花株都生的很好,大小足有十来株的样子,便拿着花锄过去,刨了几棵,丢进空间里。 正刨着,就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她迅速把地面划乱,然后就听出来是炎柏葳。 她松了口气,继续刨,然后就听着他走过来,道:“你乱跑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这是什么花?” 唐时锦问:“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嗯。”炎柏葳道:“不曾见过,倒是很香。” 唐时锦道:“茉莉花。” 茉莉花号称“千朵花一滴油”,是极为昂贵的精油,真正的“精油之王”,难得遇上了,先在空间里头养上一段时间再说。 把花全挖了,划乱了地,转回身,看他静静的看着她,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情郎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炎柏葳眼底带笑,听着她唱。 她把手儿举到他面前,他就伸手捏了几朵,闻了闻,一笑。 唐时锦当时就不乐意了:“你笑什么?” 炎柏葳道:“我笑也不行?” 她道,“不能这么笑!” 炎柏葳失笑道:“笑还要怎么笑?” 但是他那个笑,就好像大人看着小孩儿说大人话一样,是那种宽容的笑! 她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炎柏葳笑着,就随手提起她来,背到身后。 她超生气的道:“要不是看你好看我一定会打你的!” 让你知道谁才是爸爸! 炎柏葳一边走一边笑道:“我不好看的,是因为锦儿喜欢,才会觉得我好看。” 唐时锦想了想,抱住他脖子:“那你为什么看我不好看?” 他斜看她:“谁说我看你不好看?” 她问:“那你看我好看吗?” “当然。”他手回上来,笑着摸摸她头:“我的锦儿就连发脾气,都可爱的不行。” 行~ 唐总傲娇的哼唧了一声。 又花了一个多时辰量完地,赵平安三个人直接在地上画图,商量来商量去的,戚曜灵跟着吏典回去盖章,唐时锦叫他们:“三位,去家里商量。” 三人都应了,炎柏葳跟着过去,唐时锦回了房,把刚移进来的茉莉整理了一下,现场剪了几十枝出来插。 除了茉莉,玫瑰也可以找些来种,还有薄荷、桂花之类的……薰衣草估计还没有,先暂时不考虑。 这会儿去年跟花狼要的人参和何首乌,已经长的非常巨大,拿出来能吓死人那种,别说千年了,万年估计也没这么大。 调料园和药园子移进去的种种东西,也都长的很茁壮。 或者应该找一个时间,把移进去的竹子,再移一些出来,这样一来,唐从温那边炒茶,就可以直接从这些树上摘,品质应该不会差多少,而且就算不浇灵泉水,也应该能保持一段时间,统计好这个时间,以后也好把控。 对了对了!她险些忘了。 如今开春,药园有很多去年没种的,今年也好种了。 可是大眼灯儿还没回来,她对这个完全不懂。 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找贺甘霖……再一想算了,还是别找熟人了,去药铺问问再说。 她就直接叫人备了马出去了。 炎柏葳在厅门口站了站,看了看后头讨论的正热烈的三人,又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叹了口气。 那边戚曜灵办完契回来,正好迎见她,他就直接拨转马头,“师父,去哪儿?” 唐时锦道:“我才想起来,药园子那边还没开始种,我想去县城找个靠谱的大夫问问,这个时候能种什么。” 而且,还有一点,她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根本不可能每一次都是她和炎柏葳去做,所以,势必要分享秘密,势必要有自己的团队。 唐时锦问戚曜灵:“灵儿,你说,用什么办法,能有一队绝对忠心的人呢?比唐从义他们还要更忠心的那一种。” 第280章 你的我的 戚曜灵度量着她的意思:“我帮师父去找?” “不是,”唐时锦道:“我不想让你去做这样的事,我希望你能多做一些站在阳光下,有烟火气的琐碎事情。” 她顿了一下:“我就是随便讨论一下。” 戚曜灵看了看她:“一般来说,门派有历害的功夫,门人就能忠诚,若是想不背叛,可以用毒来控制。” 她摇了摇头:“不要用毒。让我再想想。” 两人一边说着,就去了县城,县城有药园子的,除了花狼就是万年堂和顺和堂,花狼这边品种很少,她们又去顺和堂,挑着他们有的,差不多能种的,一呼啦买了很多,让他们明天直接过来人,帮忙给种上。 然后唐时锦又去花狼那边,悄悄跟花狼说了一声,偷了他两箱蜜蜂。 小花狼属于思维不喜欢发散的那种人,他知道她拿走了两箱蜜蜂,但是具体怎么拿的,他没弄清楚,也不会一个劲儿的去想,不会非得弄清楚。 特别乖,特别省心。 比某些寻根究底的人可省心多了。 唐时锦跟戚曜灵回来,就见某些人站在湖边。 唐时锦从后头走,见他不理她,伸手就去推他的后背。 他迅速反手握住她手,顺势转回身:“你去哪儿了?” 她道:“去县城买了些药材,好把药园子种满。” “哦,”他也想了起来:“你不说我也忘了。” 她问:“他们呢?” “我留他们住下了,在客房,让这三人慢慢商量着出图,三者也可互相呼应,不会坏了景致。” 唐时锦点了点头。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厅,吃过饭唐时锦回房练字,炎柏葳也跟进来,就在旁边坐下写东西。 唐时锦道:“我想把我的竹子,移一些出来,那样唐从温用的时候,就直接去摘,那以后人多也不怕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你移出来,我叫人去种。” 她又道:“我还想要一些比唐从义这些人,更忠诚的人,因为我们这些事情,规模越来越大,千头万绪,我们两个人做不来的。” 炎柏葳道:“我的影卫有千余人,都可以给你用。” 她直接道:“那不行。” 他一怔抬头:“为何?” “反正不行。” “为什么?你不相信他们?” “不是,但是感觉不一样,不管是桃家的私卫,还是你的影卫,那都不是我的,我不想用。” 炎柏葳道:“但是我愿与你共享,一般来说不会出现,他们一定要在你我中二选一的事情,那又何不同?” “反正不要。” 所以这个反正到底是什么? 炎柏葳沉默良久:“我挑一百个直接送给你,自此之后,认你为主,与我无干,这行吗?” 她道:“我不要。” 他道:“你倒是说个道理出来。” “没有道理!”她道:“我说过了,我不讲理!” 炎柏葳长叹了声,他撑着额,道:“那你就去四处挑选孤儿,襁褓中就带走,不知父母家人,从小慢慢训练,就用训练影卫的方式,十余年之后就会有一支私卫,好用与否,取决于训练的人能干与否。” 她道:“那也太慢了。” 他道:“若要求速,或者去各地牙行精心挑选,或者去各处寻找穷途末路之人,或者走江湖路子,以功法丹丸诱之……” 唐时锦抬头看他,他一心二用,一边落笔书写,一边答她的问题。 她在这方面很没有安全感,什么东西都得握自己手里才能放心……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这些话很作,但他答的却十分从容。 她忍不住扔下笔,过去抱着他脖子:“炎柏葳。” 他抬了抬眼:“嗯?” 她道,“你怎么不生气啊?” 他笑了一下,放下笔向后倚:“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生气,但我还是建议你直接用我的影卫,毕竟别的方式还不如影卫。但是你也要明白,就算影卫从小训起,也不可能绝对忠诚的,只要背叛的代价够大,忠诚的利益够多,一般来说就不会有问题。”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影卫每个字几十到一百人不等,我把‘礼’字的八十来人都给你,首领就是给你做竹纸的李元。明日带你去见见。” 唐时锦点点头:“行。”她亲了他一口:“谢谢世上最好看的葳哥哥!” 炎柏葳笑了一下。 唐时锦问:“可是这么多人,住在哪儿呢?” 炎柏葳道:“影卫长于隐匿,他们是随处可以住的。” “但是住的不舒服啊!”她道:“回头弄竹纸坊的时候,我们盖的大一些,然后在旁边再盖一些房子,让他们在那儿住。” 炎柏葳点了点头:“给了你,就随你了,我不插手。” 她道:“你怎么这么大方啊?” 炎柏葳笑道:“别人也就算了,对我的小锦儿可不能小气。” 她有点稀奇:“你怎么忽然变这么会说话了?” 他挑眉:“这就叫会说话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而已……”他捏了捏她水当当的小脸儿:“毕竟如今你我关系不同。” 唐时锦懂了。 所以没有名份的时候,他必须要守礼、守规矩,不可以说暧昧的话。 但有了名份,有些话就可以直接说出来了,暧昧一点儿也可以说。 就是这么严格。 古人可真是有意思。 唐时锦品了品,笑着回到桌前,继续写字了。 第二天,他就带她去后头,见那些人。 礼字头一共有八十七人,加上李元刚好八十八人。 这些影卫都是从小严格训练,允文允武,大多通晓医毒,而且颇有几人有些绝招,例如易容、摹写等等。 炎柏葳直接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锦儿的人了,要像效忠我一样,效忠锦儿。” 李元讶然。 但仍是道:“是,主子。” 唐时锦道:“你们不用想太多,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一起做的,只是我有时候用起来不方便,才跟葳哥哥把你们要来,平时葳哥哥吩咐也还是要听的,有事情除非我特意说,否则也不用瞒着他。如果真的有万一,有那种二选一的险况,你们一定要救他,不用救我……总之就是都跟之前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自此之后,我说话你们也要听。就这样。” 炎柏葳嘴角带笑,也没阻止。 李元等人齐声道:“是。” 然后他们拉下面罩,露出面孔来,向她施了大礼。 唐时锦从空间里拿出了巨大的茶壶,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人了,我给你们一个见面礼。” 她就依次斟茶。 第281章 烦恼都是甜的 看他们的神情,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是毒。但不管是炎柏葳还是唐时锦,都没有解释。 先误会再明白,不是更好? 不过这些影卫以为是毒也喝了,果然是训练有素啊! 一共十个茶碗,第一批人上来喝了,第二批人接着上来。 唐时锦每一个人都亲手斟茶,依次看过,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一直到八十八人都喝过了,唐时锦才道:“好了,先这样,有事再说。” 人就依次散了。 炎柏葳道:“不是要种竹子?” 唐时锦手一顿:“我忘了……算了,不着急,明天再说!” 她拉住他手:“走,我们去药园看看。” 顺和堂的人已经来了,戚曜灵也在,许大夫正看着地里种的药,啧啧称奇。 其实这些药她只加过几回灵泉,首先保证能活下来,后续又补了三回,但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品质极佳,长的极好了。 唐时锦趁机道:“有没有要来我这儿做工的?工钱全部翻倍。” 许大夫无语的抬头:“唐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 唐时锦道:“我听说你们顺和堂的老板也不是你,你就是一个坐堂大夫,不如你也来?我这药园子的主人可是神医奚麒,你不管是要钻研医道还是要赚钱,我这儿都比顺和堂强?” 许大夫:“……” 他还真的动心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也没有再劝。 虽然大眼灯儿还没回来,但他早晚会回来的。 但就算他回来了,估计也是主治疑难杂症,小病小灾请不动他。 这许大夫人虽然年轻,但听说医术不错,将来这边热闹起来,有个大夫不也免了后顾之忧?到时候前头盖个小门脸儿就成,非常的顺手。 果然药种完了,一伙人全都答应了,集体回去请辞。 听说顺和堂的老板事后大骂了她好几天……但是也没有办法,幸好他自己也是个大夫,关门倒是不至于,就是要累几天,重新教新人了。 唐时锦第二天,再去见了李元一行人。 那伙人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她斟的可是一点不掺假的灵泉水,加上一点不掺假的竹芯茶,效果肯定是棒棒的。 唐时锦就叫李元挑出来六十个人,每两三人一组,每人照着当初仁一他们那样子,发了一份药,再一人给了两千银子,然后打发出去了,两个任务,买各种种子,好的花种、粮种、等等。 再就是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不管哪一方面的,只要是属于“地域”性的,全都记下来。 唐时锦叮嘱他们:“不用赶路,也不用着急,就像游山玩水一样,每个地方多待几日,心静一点,张开眼睛好好看,竖起耳朵仔细听,有什么就记什么。” 几十个人当晚就离开了。 其它人暂时留下,干些种竹子造竹纸之类的活儿。 炎柏葳好笑:“你这样用法,给你多少人也不够使,要不我再给你几个字?” 唐时锦道:“不用了,需要我会跟你要的。” 炎柏葳道:“你把银票都给我了,你还有吗?马上还要盖房子?” “当然有了。”唐总对这种问题非常乍毛,瞪着他道:“我随时都会有很多银子的好不好!” 她看了他一眼:“你要用吗?你要用我就现在算一下茶坊的帐。” 炎柏葳失笑。 他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上天给我的,可以让我用很久了。” 天心村那边,果然发现了金矿,含量极高的诺大金矿,如果不考虑通货膨胀,大概十年之内他都不用为了金银烦恼了。 他细细说了,结果唐时锦还有点不高兴,扭开头:“哦!” 炎柏葳失笑。 他伸手把她小脸儿转向他:“怎么了?小锦儿,不是最喜欢金子么?为什么不高兴?” 他笑的好温柔。 她一时没抗住,就道:“可是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赚钱啊,如果你用不着我的钱……那让我给你什么啊?好烦啊!早知道不去那儿了!我宁可不要那破茶了!” 之前奉若瑰宝,一转头就成了破茶了。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 他按着她小脑袋,搂进怀里,想哄哄她的,可是还没开口就又笑了。 他笑着跟她道:“谁说你只会赚钱的?小锦儿的本事可多着呢!你在我身边乖乖的,就比什么都强……你给我的哪怕是烦恼,也都是甜的。” 唐时锦:“……” 大睫毛精,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撩? 笑的这么温柔这么甜,小白牙都笑出来了,这是要迷死谁? 她红着小脸儿道:“我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扭头就跑了。 很快,程班主三个的图订了下来,炎柏葳和戚曜灵全都看过,定下来,然后就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之前订下的乌骨鸡苗,也都送了过来,唐时锦给它们喝了三天灵泉水,然后从村里找了两个婆娘过来养,平时就尽量叫他们吃草籽种子,只少量的掺着喂粮食。 一放就放进去了千余只,也不知道是不是灵泉水的问题,倒是很知道回巢。 不几日,造纸坊也盖了起来。 在盖起来之前,李元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之前订下的器皿都送了过来。 造竹纸,流程不算复杂。 选将要生枝叶的嫩竹,截成七尺长的一截一截,然后就地开一口山塘,灌水漂浸。 就光这个流程,就需要百天左右,过程中要随时引水,保持不能干涸。 然后拿出来“杀青”,就是用木棒反复的敲打,洗掉粗壳和青皮,这时候竹穰就会像苎麻一样,是一种丝丝絮絮的感觉。 之后用石灰调成乳液来拌,然后再煮。 煮竹的锅是特制的,四尺见方,上头放楻桶,要昼夜不断的煮上几天几夜。 停了火之后,再取出竹麻,放到清水塘里漂洗干净,然后用柴灰水浸透,放入锅中按平,铺上一寸左右的草木灰。 煮沸之后放进另一桶,继续用草木灰淋洗,要反复的淋洗,一直到竹麻自然的腐烂。 再放进石臼捣成泥,倒进抄纸槽,想做多大的纸,就做多大的抄纸帘。抄纸帘是用极为光滑,极为细腻的细竹丝编的,因为很软,所以下头要放一个木框承托住。 抄纸槽中放清水,放进桃竹叶制成的药汁,这是为了让纸张更加洁白。 然后用抄纸帘放进水中,双手荡起竹浆,铺在抄纸帘上,这个过程,会决定纸张的厚度,轻荡则薄,重荡则厚。 等提起抄纸帘时,水就会从帘眼淋回抄纸槽,留下竹浆,然后把帘网一翻,留下的纸就会落到木板上,等叠积了成千上万张,就压上木板,捆上绳子绞紧,把水分压干,然后用铜镊子把纸逐张提起,烘干。 烘的时候,是用土砖砌两堵墙,弄成夹巷,然后下头用砖盖火道,每隔几块砖都留空位,火从巷头炉口燃烧,热气就会从砖缝透出,充满整个夹巷,十分均匀。等整个夹巷的砖都烧热了,就把湿纸一张一张贴上去焙干。 值得一提的是,唐时锦让人打小铜镊子的时候,还加上了自己的品牌logo,非常非常小的一个字,这也算是沿袭匠人留名的传统了。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烘纸的的时候,唐时锦全都加上了空间中的竹叶,这样烘出来的纸,会带一种天然的竹香气,非常雅,非常投文人的脾气。 后话暂时不表。 第282章 成长的速度不够快 进了六月,竹园已经完工了一少半儿,但“鱼”还没来。 晚饭的时候,唐时锦忍不住叨叨:“你那文章到底行不行啊?这都两个月了啊!” 炎柏葳瞥了她一眼,没回答。 桃成蹊笑道:“我保证,那文章是极好的。” 唐时锦道:“可是好有很多种,我怎么知道你那好,是我要的那一种好?” 炎柏葳道:“你好好念书,等将来,你想要哪一种好,你就自己写。” 一提起这个来,她就怂了,哼了一声。 炎柏葳又笑道:“不过这阵子,锦儿不管练武还是练字,全都勤快的很,我瞧只怕要超过磊儿一大截了。” 桃成蹊吐槽他:“炎先生可真是严格,宜兄宜父!”然后他又争辩了一句:“磊儿要稳扎稳打,不比锦儿专学一门。” 唐时磊道:“没关系的,阿姐比我好,我不介意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他当然不会说你阿姐还挺介意,只道:“纵然有人要来,路上也要时间的……另外,就算真的没人来,你也不用担心,我与成蹊都写信给熟悉的友人了,桃相也知道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的。” 唐时锦道:“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呢?” 炎柏葳道:“竹园还没盖好,这才六月头,你倒是着急什么?” 因为只有鱼来了,鱼够多了,她的很多事情才能开始做啊! 她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最近确实练武练字都上心,不止人前,人后也偷练,都练出几分艰苦卓绝呐味儿了。因为炎柏葳身份太特殊,所以她心里有一种紧迫感,总是怕成长的速度不够快。 回房写了几张大字,见炎柏葳没回来,她就悄悄溜出门,准备再叫谢怀谨看看。 这会儿才不过戌初(19点),谢怀瑾也才刚用过饭,唐时锦过去的时候,就见谢怀瑾满脸笑容,一见她就道:“唐小娘,正好方才还说起你。” 唐时锦笑道:“何事?” 谢怀瑾道:“我刚收到了流光的信,他殿试中了传胪,点选入了翰林院,马上就要衣锦还乡了。” 唐时锦也有些惊喜:“韩先生好厉害呀!” 当初他入京之时,她叫谢怀瑾送去的东西,他收下了,一般来说,这种有举人功名,要入京赴会试的,会有很多人送礼践行,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投资了。 但他连谢怀瑾的都没收,只收了她的,应该是表示她的话他听进去了。 谢怀瑾直接把信给她,道:“他说回来时想来拜访,问你方不方便,若方便,他就直接过去,若不方便,到时还请你过来一见。” 他不知道之前两人的谈话,说到这儿的时候,还有些稀奇,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没接那信:“没什么不方便的,荣幸的很。” 两人说了几句,谢怀瑾才收敛了兴奋:“唐小娘这是?” 唐时锦道:“最近练的字,想请谢先生帮忙看看。不方便就改天。” 谢怀瑾笑道:“哪有什么不方便,快请进来坐。” 如今天长,这会儿天还挺亮,但他还是进房点了烛,细细看过,笑道:“好!已是极好了!” 唐时锦道:“谢先生,你别哄我。” 谢怀瑾笑着道:“你不叫炎兄瞧,过来叫我瞧,也不过就是怕他哄你,我又岂敢不说实话。这字儿虽仍略嫌稚嫩,但路子却已是走对了的,笔意秀致中透着飒爽,我瞧着比当初他写的路子,还高上半筹,更多出一份筋骨在……你就照着这样练,不出两年,便算成了。” 虽然不懂为啥一个字也能看出这么多意思来,但唐时锦还是美滋滋,谢了他走了。 谢夫人如今怀了身孕,小腹微凸,扶着肚子过来笑道:“唐小娘这些日子不见,脸容儿都长开了,真是好个模样。” 谢怀瑾嗯了一声,心里还在琢磨,韩流光找她,到底是何事? 说是衣锦还乡,路上还有月余的工夫,所以唐时锦听过就算了,也没怎么当回事儿。 倒是见着谢夫人怀孕,她想起来罗娘子也怀上了。 空间里各种水果收的一堆堆的,她也不敢往外拿,只偶尔给家里人和李元他们尝尝。 不过特殊时期,她就从空间里拿了红枣,跟别的红枣放在一起,配出几罐枣膏来,补血很好,可以让她们早上泡水喝。 做出来给谢夫人送了两罐,又过去给罗娘子送。 罗娘子比谢夫人的月份儿浅些,这才不到三个月,刚开始害口,吃什么吐什么。 唐时锦送过去之后,难得合了她口味,她也不兑水,就这么空口吃了半罐。 好在她也没加糖,就是纯枣,倒也不怕齁嗓子。 唐时锦笑道:“这个搁不住,你想吃就吃,等过个三五天,我再帮你熬一些。” 罗娘子笑着谢了。 唐时锦出来上了马,正准备回去,却一眼看到一个小叫花子,正在前面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转。 那小叫花子叫刘五,经常跟着花狼,如今花狼做生意,他们还都帮了不少忙。 她就过去问:“你怎么了?” 刘五一见是她,就是一喜,急道:“幸好碰见你!小花爷出事了!” 唐时锦脸色一沉:“出什么事了?” 刘五道:“昨儿我们卖了不少东西,小花爷买了席面儿叫我们吃,我喝醉了,早上没见小花爷,我去他那找他,结果那边不知怎么的多了好些人,一见我过去就赶人,我说我找小花爷,他们不叫我进,我想从后头摸进去,结果上了树,就见两个人提着剑,推着小花爷往里走,瞧着凶神恶煞的,我……我也没敢吱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可要报官?” 唐时锦皱紧眉头,静静的听着。 他的神态惶急无措,泪都要下来了,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花狼这个人年纪虽小,其实很冷静,也不爱管闲事儿,他能得罪谁?提着剑的,总不会是江湖人? 如今已经过了一夜,也不知道花狼怎么样了! 唐时锦不敢多等,道:“我过去看看。你不用跟着我,灵儿……就我那个徒弟,他今天也来了县城,就在茶坊附近,你去找他,叫他过来接我。” 她就直接去了,果然一敲门,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出来,问都不问就道:“起开!别在这儿瞎转悠。” 唐时锦道:“花狼在不在?我要找他!” 第283章 徒弟比师父还厉害 那人一皱眉,对他上下打量:“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唐时锦道:“那就是在了?” 那人就想说话,另一个人拉住他:“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道:“是!我要见花狼。” 那人就道:“你等等。” 他直接进去通报了,另一个人就把门关了,唐时锦迅速把空间里的银票整理了一下,移了一部分到袖袋里。 不一会儿,之前那人就在门口道:“进来。” 唐时锦走了进去。 一个大汉大马金刀的居中坐着,一身华服,虬髯戟张,对她上下打量。 她真是头一次见到胡子这么一大蓬还染了红色的人,而且有一种根根乍起的感觉,看上去凶横极了。 唐时锦客气的施礼:“小姓唐,是花狼的朋友,不知尊驾贵姓?” 大汉的声音也很粗豪:“朋友?什么狗屁朋友?” 唐时锦一看对方一副不能善罢的德性,也就不客气了,直起腰来:“生死之交。” 虬髯大汉哧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屁!还生死之交!” 唐时锦道:“这不重要,你把花狼叫出来!” “哟,还挺横!”大汉道:“还真以为我是你们梧桐县那些土鳖呢?我可不怕你!” 唐时锦道:“能别说废话么?你把花狼怎么样了?” 大汉道:“哟,还挺关心他的么!” 唐时锦一皱眉头,他道:“你就是那个财运通天的唐时锦?” 唐时锦道:“是!” 他一脸嘲讽的道:“好!你既然说是生死之交,那他欠我的债,你替他还?” 唐时锦道:“他欠你什么?” 大汉道:“欠我一条命。” 唐时锦道,“你想让他怎么还?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大汉道:“我都说了是一条命!”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你问我是不是唐时锦,不就是想要银子么?” 大汉顿了一下:“好!那好!你给我二十万银子,我就放他走!” “二十万是?”唐时锦道:“二十万两银子,你与花狼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对!一笔勾销!”他道:“我倒要看看你口口声声生死之交,舍不舍得掏出……”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就从袖袋里抓出了所有银票。 其实这会儿她身上银票至少有百来万,她倒不是不舍得,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真的倾家荡产才好,所以她就移了一部分出来,现场数了数只有十六万多点。 她道:“我习惯把所有银子都带在身上,如今我只有这么多,但我可以给你打一个四万的欠条,一年之后你来跟我要,人人知我财运通天,我不会赖帐的!现在你先放了花狼!” 虬髯大汉显然是愣住了。 半晌他一挥手,立刻就有人来拿银票。 唐时锦抬手压住:“先放人。” 那人把她手一拍就想抢。 唐时锦一脚把他踹飞了,手一抄,又把银票收了起来:“先放人!见了人我自会把银票给你们的!” 室中一静,下一刻,虬髯大汉一挥手,旁边数人一拥而上。 唐时锦都气乐了,抬手招架。 大汉显然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本事,能跟十来个大汉对打不落下风。 正在吃惊的当口,就当哗啦一声震响,有人一脚踹开了门,飞身进来,毫不费力的冲入战团,一把扶住了唐时锦:“师父!” 唐时锦道:“放心,我没吃亏。” 她没吃亏,但是这些大汉皮糙肉厚的,她也没占什么便宜。 脸上被人擦了一拳,破了一道油皮,她伸手抹了一下:“他们抓了花狼,给钱不放人,还想抢我的钱。” 戚曜灵点了点头,他扶她在旁边坐下:“师父你歇歇,我来就好。” 唐时锦道:“别杀人。” 戚曜灵点了点头,收回手没用软剑,直接赤手空拳扑了上来。 戚曜灵凶名满江湖,不比唐时锦新学乍练,一动上手众人全都傻眼了,怎么徒弟比师父还厉害? 他下手又狠,一时间满屋都惨叫之声。 虬髯大汉急站起来道:“你们……你们先住手!”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座中的唐时锦,忽然就跃了过来,她直接往椅背上一坐,一手抓住了他发髻,狠狠往后一扯,一手把匕首比在了他颈上:“行了,都停手!” 几人一回头,齐齐傻眼:“教主!” 唐时锦道:“去叫花狼出来。” 大汉道:“我可告诉你……” 唐时锦手一别,皮破血出:“别废话!去叫!” 大汉这一下子也不敢吭声了,赶紧摆手,一个汉子狂奔着进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跑了出来,人还没进来,就道:“阿姐!” 他一步冲入,看着眼前情形,呆了一呆,然后上前一步:“阿姐,你,你还好?” 唐时锦扫了他两眼:“你没事?” “我没事!”花狼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你先下来。” 唐时锦把大汉的发髻往后一扯,道:“从今天开始,不准再找花狼麻烦,你发个誓,不然弄死你!” 大汉简直气急败坏:“你这死……花狼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爹!我是花四海!” 唐时锦眉头一挑。 她看向花狼:“他是你爹?” 花狼迟疑道:“应该是。” 唐时锦眉头微挑,花四海简直气急败坏:“什么叫应该是!你这个逆子,你……你这丫头还不松手!我真是他亲爹!” 戚曜灵哧的一笑。 唐时锦缓缓的松开了手,从椅中跃下。 花四海满心想发火却打不过,只瞪着眼叫花狼,“你这个小畜生!你还不过来!” 花狼迟疑着没动。 唐时锦看在眼中,眉头深皱。 她可没在花四海身上,感觉到半分试探、或者说半分善意,要不然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对儿子的“朋友”这副德性,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爹。 而且花狼都不认识他! 花狼离开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好几年没露面了,如今她与花狼认识都两年了! 花四海看花狼不动,更是气坏了:“老子还管不了你了?你自己跑出来,结交这干子狐朋狗友,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还不认你爹了!还跟着学那些个旁门左道,把咱们的神物当吃食卖……” 唐时锦嘲讽的道:“做生意是旁门左道,下毒倒是明公正道了?” 花四海快气炸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插手!” 唐时锦眉头一凝,直接叫花狼:“小花狼,你过来,我要你拜我为师。” 第284章 有靠山了 花狼只一个迟疑,然后就折身跪下:“师父。” 他磕了四个头。 唐时锦受了礼,看向花四海:“现在我有资格插手了。” 这神展开,把花四海都给看愣了,然后他大怒掀桌:“混帐东西!你竟敢……” 戚曜灵一拂袖,就听当的一响,他掀出来的桌子飞了回去,然后当当当一阵响,桌上的杯碗也都落了回去。 这一手儿,瞬间就把花四海给震住了。 戚曜灵和颜悦色的道:“花教主,麻烦你对我师父尊重点儿,也不要骂我小师弟,你若不会,我可以教你。” 花四海气的拳头攥起来,又放下,一肚子火不敢发。 唐时锦给了大徒弟一个赞许的眼神儿,然后站了起来,示意花狼站到她身后。 然后她道:“花教主,本来我们是花狼的自己人,你是长辈,我虽误会,也不过是因为担心花狼,终究不是有意冒犯。你直接解释清楚,我自会赔罪……可你非要打人抢银子,闹成如今这样,非我所愿,其过在你,望你知。” 花四海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唐时锦又续道:“二则,你身为人父,一去几年未归……”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以至于幼子被人欺负,不得不离开家门,小小年纪,流落江湖,这怪不得花狼,乃是为人父者失职,望你知。” “第三,你说做生意是旁门左道……我虽不是江湖人,不知你们对这些毒物有什么敬仰,但之前,花狼做乞丐,人人喊打,可如今,他做商人,处处得人笑脸相迎,手中银钱宽裕,自由自在又舒服,我不懂这错在何处?” 花四海怒道:“在你们是毒,在我们却是仙,我们五仙教倚此立足江湖,他却把这送人做口中食?” 唐时锦道:“那我问你,花教主这些年抛弃幼子在外,养的自己红光满面,养的手下膀宽腰圆,用的是何处银钱?” 戚曜灵轻轻的笑了一声。 花四海一噎:“我总之没有卖五仙!” “卖别的不也是做生意?难不成你做生意就不是旁门左道了?”唐时锦毫不客气的哧笑:“你连这劳什子‘五仙’都不养了,你这是忘本!” 花四海大怒站起:“你……” 戚曜灵冷冷的看着他,花四海忍着气,道:“我怎么忘本了?” 唐时锦道:“花狼纵是流落江湖,还一直养着‘五仙’,而你连养都不养了,改弦易辙,这不是忘本是什么?而且,你们不是一直在卖五仙么?你们当初私下里,卖这东西去害人,不也是卖?如今卖给人吃不同样是卖?难不成当坏人还有瘾,被人骂被人嫌挺舒服?所以你才非得干那些暗搓搓的害人事儿?我教他堂堂正正的赚钱,反倒不成?” 她踏上一步:“恕我直言,你气的根本就不是卖五仙!你不过就是觉得,花狼没有问你,就做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他冒犯了你当爹的权威……呵呵,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这种生而不养又不教的爹,有个屁的权威?” “再说了,方才你这伙手下,抢我银子的嘴脸也挺直白的,我估计你那生意做的也不咋滴,区区二十万两就眼红成这样,眼界是有多窄!当爹的这么失败,幼子却随随便便就成了小富,你觉得好没面子,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养毒比他可强多了……呵,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 花四海憋的脸都红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踩。 但是,对花四海这种人,偏偏有效。 他显然就是欺软怕硬的那种人,你比他强,他就怂了。 再说她现在成了花狼的师父,跟他就是平辈了,她说啥都行,都不失礼。 而且坏人她当了,也好给花狼留一点好人戏份,这个爹虽然不负责任,起码没害他,走动走动倒也没有害处。 室中一片安静。 然后花四海缓缓的拱了拱手:“唐老板,是我行事不周,多谢你照料犬子……” 他既然认了怂,唐时锦当然不为已甚,还了一礼:“花教主不必客气,小花狼是我徒儿,我照料他是应该的。” 她知道花四海心里别扭,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便转头道:“花狼,你与你爹叙叙旧,明儿一早过去见我。” 花狼道:“好。”又改口:“是,师父。” 于是唐时锦带着戚曜灵,一拱手就走了。 花四海还得送几步……看着两人出去,再回头看看神情平静的幼子,花四海的心情五味杂陈。 他悻悻的道:“行啊,你有靠山了,用不着你爹了!” 花狼没应。 他又道:“那个人,她徒弟,身手这么厉害,是谁?” 花狼道:“戚九。” 花四海吃了一惊:“戚九?” 如果真的是戚九,那他是真没胆子记恨他伤他手下了,给你留个脑袋就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他万语千言说不出来,只能再说了一句:“你……真是有靠山了!能耐了!行!好好跟着她们混!我看那小姑娘……对你倒是真心维护的!”他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比你爹强!” 花狼没有说话。 唐时锦两人上了马儿往回走,走到村头时,唐时锦转头问他:“灵儿,我脸,看的出来吗?” 戚曜灵看了看她。 她皮肤白,又嫩,这一道显然就是掌缘擦过,但也是红了一片,从右颊一直到嘴角,脸都肿了,哪能看不出来。 戚曜灵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低声道:“看的出来……师父,下次你要打架,提前叫我一声行不行?” 唐时锦道:“我这不是担心花狼,没来的及么!其实我没想着打架的,我本来以为就是出点钱的事儿……其实当时我要跑是肯定跑的出来的,是因为觉得能打过才没跑的。” 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没事儿,一点小伤。呐个……我先抄个近路回家,不然被炎柏葳看到非得骂死我……你就说我在罗阿姐那儿,今天晚上不回来了,知道不?千万别露了馅儿!” 戚曜灵嗯了一声,她就飞快的跑了。 鬼鬼祟祟的溜进去,果然没有被人发现。 第285章 掉根头发就是大事 炎柏葳也忙着,起初倒是没注意,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炎柏葳看了看室中:“锦儿呢?还没回来?” “是。”戚曜灵道:“师父在沈家,说今晚不回来了。” 炎柏葳一皱眉。 他道:“你们又不是一起去的,为何你会知道?” 戚曜灵不动声色的道:“早上碰到了。” 早上碰到?早上她可没说要住!再说了,戚曜灵一向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的,这回居然有问必答? 炎柏葳皱眉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戚曜灵的手一顿。 炎柏葳神色沉了下来:“锦儿在哪?” 他没抬头,也没吭声,炎柏葳直接站起来,就往鲤园去了。 唐时锦面前摆着饭菜,她正抱着镜子犯愁。 她有外伤药,但是这一处其实只是渗血,感觉不大对症,要上跌打药,又不算跌打……直接上灵泉水,又怕像上次那样,效果不好。 门被人一把推开,炎柏葳快步进来,唐时锦吓了一跳,迅速拿镜子挡住脸。 他大步过来,伸手就来拿镜子:“锦儿!怎么回事!” “哎!”她一手拼命巴着镜子,一手摸索着推开他:“没事没事,就一点点小伤,怪丑的,你能不看吗?” 炎柏葳道:“什么丑不丑的!给我看看!” 两人拉扯了两下,他一把拿开了团花镜,看着她,眼神一凝。 唐时锦莫名心虚,小声道:“都说了是一点点小伤了……”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要涂什么,所以没涂。” 他小心的把她下巴抬起来,仔细的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转身出门,叫影卫送了药来。 唐时锦乖巧的把灵泉水滴了一小滴进去,他洗了手,用酒给她小心的清理了一下,她疼的眼里都泛了生理性的泪花花,也没敢吸气,然后他帮她涂上药,低声道:“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他没说话。 唐总怂的不行:“我真的没事呀!” 他冷冷的道:“怎么才是有事?你掉根头发在我就是大事了!” 她不小心就被撩了一下,张开手抱着他。 他静静的低头,看着她。 她的脸儿带着婴儿肥,肌如冰雪,眉眼五官无不秀致无双,双眼尤其乌亮灵动,稚嫩中,已见万般风华。 因为太美,就显得那道伤愈发狰狞。 也因为这道狰狞,才愈觉得她模样好看的惊人。 他从来没这么细看过她,这么看时,似乎这张小脸儿,已经不是可爱两个字能完全形容的了,再叫她坏小孩儿的时候,也有些叫不出口。 他无声长叹,低头,轻轻的亲了亲她的发顶。 然后他低声道:“教你功夫,是让你临危救命,不是让你横冲直撞的,不管在任何时候,动手,永远是下下之策!” 她乖乖的点头:“哦!” 他又道:“知道我会心疼,就凡事三思而后行,别叫自己受伤!不是让你受了伤后瞒着我的!” 她仍是乖乖点头,就差在头上安俩耳朵装乖了:“哦!” 他又气又心疼,又怕碰到她伤口,不敢抱她,恨恨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又慢慢把脸贴上去,好一会儿才道:“吃过饭了没?” 她软着嗓儿撒娇:“不想吃。咬起来疼。” 他扫了一眼桌上:“我叫人煮粥来。” 他出门吩咐了,灶下很快就把粥送了上来,他板着脸坐下,亲自拿勺给她搅着,一直到温度刚好能入口,才端过来,垂眼看着她,没好气的样子。 她双手捧着,慢慢的喝了下去。 他接回了碗,道:“好了,早点睡。”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出去,又回身关上了门。 门一关,她顿时大松了口气,往床上一躺!过关! 炎柏葳直接把碗交给了路过的下人,过去找戚曜灵。 戚曜灵简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炎柏葳听的眉头深皱。 他道:“锦儿做事,未免太过任性。” 戚曜灵当时就冷了脸,道:“她不需要让你满意,你也不配对她不满意……师父做生意如许精明,救人时却从不算计,炽热真心待人,这不是任性!你所惧者,不过是礼法人言这些无用之事,处处算计还觉得自己沉稳,呵,祝你命在旦夕之时旁人也这么算计权衡你。” 炎柏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时间一到,就听着鲤园有了动静。 炎柏葳出来的时候,就见唐时锦系着一个面巾,在湖上练功。 炎柏葳无奈的道:“受了伤还不多睡会儿。” 她道:“手脚又没受伤。” 他也就不再说,默默的在旁边看着,唐时锦仍旧练足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从五点半练到七点半,面巾都汗湿了,这才去洗澡换衣服,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痕迹。 炎柏葳给她涂上了药,唐时锦没放灵泉水,给他解释:“我不能好太快,总得有一个过程。” 炎柏葳没说话。 吃了早饭,唐时锦打发戚曜灵去把花狼带来,炎柏葳就把昨天他的话提了一句。 唐时锦不由沉默。 事实上,在他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仍能重视骨肉亲情,敢于付出信任,她是真的佩服他的胸怀。 不愧是桃成蹊说的“心地光明”。 他的过往,从只言片语中,就大概能理出来。 他从三岁时,就被那时还是太子的元盛帝交给了好几个老师,连母亲都隔绝开了,一年只能见一两次,而且见的时候还有人监视,很多话根本没法说。 元盛帝自己,本来也不是真心疼爱他,所以当然也不会多露面。 但是,元盛帝是个自以为善良的恋爱脑,又要用他当靶子,他不可能明着对他不好,叮嘱老师不教他或者教坏他这种事情,不存在,而文官通常有自己的脾性,万氏的手应该伸不到这么长。 所以,就算这些老师身份不高,却也是真心教导他的。 也所以,从三岁到十五岁,他的生活就是书书书、学学学……确实很单纯,他不识后宅伎俩、也不识波诡云谲,养成这样光明的性格并不奇怪,可以说是必然的。 之后纵然见识到了人心险恶,但这段时间的影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她很喜欢和向往这种光明的胸怀,但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第286章 揽的下事就担的起责 炎柏葳微讶的看她。 他跟她说这个,其实心情就类似于撒个娇,同时也告诉她,你徒弟确实是真心向着你的。 但是她的表情这么严肃,倒叫他诧异了:“怎么了?怪我说你任性?” 唐时锦道:“我并不怪你说我任性,但我也没有任性。我们只是想法不同,谈不上谁对谁错。” 她认真的给他解释:“我确实脾气不好,但我那时并没有气愤到失去理智,我说过了,我用什么方式对付他,取决于他是什么人。我习惯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我强硬,是因为他欺软怕硬,我敢做主,是因为花狼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父亲。” 唐时锦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们这种人的处理方式,是‘毕竟是父子’,你们是中庸的,是极其重视血缘的,同样的事情让你处理,你可能会选择说通花四海,然后让他带走花狼……但是为什么呢?一个不养不教不负责任还敢理直气壮摆父亲架子的渣滓,不配我费这么多心思,而且就算我费了这么些心思,也不过是见效一时,我为何要把花狼交给这种人?花狼尚未长成到能与他抗衡,我不放心把花狼交给他。” “而且我最烦听什么将来会不会怪你,我认为这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我也从不做一厢情愿自说自话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揽的下事就担的起责,将来花狼不会怪我。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中间出了什么意外,花狼怪我,我也不后悔,因为此时的花狼值得我这么做,此事的形势我就该这么做,我问心无愧。” 炎柏葳眉头微凝。 唐时锦正色道:“葳哥哥,做好人,是很难很自苦的一件事情……我生来自私,绝不会做好人,但我也不会做坏人,我不会干涉你行事,你也不要干涉我行事,好不好?” 他绕到她正面,弯腰,摸了摸她的脸:“有没有生气?” 她摇了摇头。 他道:“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迂腐?” 她又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葳哥哥,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和行事方式,而且,我也很喜欢你这样君子的样子……我明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必须光明必须君子,但是,我认为,真正的君子,是没可能攀顶的,完全没可能。” 炎柏葳神色复杂。 他忽然又想起了无明大师的断语:“那位女施主,心志坚韧,做事果决,倒是你心性未定……” 她做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从容坚韧不受任何人影响,这一点,他是真的及不上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炎柏葳转回身,就见戚曜灵和花狼快步走了过来。 花狼重新行了大礼:“花狼拜见师父。” 唐时锦道:“你爹走了?” 花狼点了点头,她道:“他生气了没?” “没有,”花狼平静的道:“他说我有本事,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后半辈子不用他操心也会过的很好,那就别怪他不来看我了。”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然后她道:“很好,不过小花狼,以后你要矮我一辈儿了。” 花狼笑了一下:“没关系,这样也挺好,我很欢喜。” 戚曜灵道:“所以我以后有师弟了?二师弟?” “不啊!”唐时锦道:“他行三啊,不是还有大眼灯儿?” 戚曜灵挑眉:“差点忘了还有那位,那小师弟,你要不要搬过来,抢最后一个院子?” 花狼迟疑了一下,看着唐时锦。 唐时锦道:“无所谓啊,随你。” 戚曜灵道:“小师弟,你会用毒,但功夫一般,住过来我教你些。” 花狼想了想,就应下了:“多谢大师兄。” 戚曜灵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花狼,我给你取个字。” 花狼点头,她道:“不如就叫晟林好不好?” 晟,大概就是光明兴盛的意思,跟曜灵比较搭。 花狼……花晟林很乖的道:“好,谢谢师父。” 戚曜灵不乐意了,“师父,那你也帮我重新取一个字。” “好的呀,”她道:“不如就叫曜灵好不好?” 戚曜灵顿了顿,捂着脸笑出声:“好。” 三人融洽说笑,炎柏葳看了几眼,就出来了。 她倒是笃定奚渊穆会拜她为师了……不过他倒是也不怀疑。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了。 当天晚上,花晟林就搬了过来。 但是他没住余下的那个院子,倒是跟戚曜灵一起,住到了擎园。 戚曜灵居然也十分耐心的担负起了大师兄的责任,于是早上唐时锦在湖里练武,他们就在旁边练。 戚曜灵生的男生女相,自带三分媚气,但功夫却走的凛冽的路子,稳准冷狠,戾气十足,唐时锦看着十分心痒痒,偷偷拜托他教他一点儿,戚曜灵当然是笑着应下了。 炎柏葳察觉到了,但也没有阻止。 毕竟确实很适合她练。 一天之后她就“好了”,脸上看不出来了,三人又去了一趟县城,主要是把花晟林手头的生意整理一下,看下一步要不要收编之类的。 进了城门,就有小叫花子过来道:“小花爷,从昨儿起,就有个人在抱君心茶坊门口唱曲儿,怎么劝都不走,问他干什么也不说。” 唐时锦眉头一挑:“哟,这是冲我来的呀。” 她有预感,这肯定是个生意人。 从五月中往后,这边的外地行商就没断过,不乏有人要在这边开店的。 果然生意人嗅觉灵敏、又不像文人那么事多,说来就来。 她就带着两人过去了。 不少人跟她打招呼,那人也转回头来。 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破烂,就像一个流浪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清亮。 唐时锦比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那人就直接盘膝往地上一坐,拨了拨手里的三弦。 戚曜灵搬了个凳子过来,唐时锦就坐下了,那人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长洲苑外草还长,列位看官听我讲。 乡间小儿拾灵果,忍饥挨饿烹糕忙, 糖偷了,果卖了,撺拳拢打的满院跑。 兜里铜钱洒满床,三日惊惶十日忙。 砸锅卖铁齐上阵,两朵银锞把攥温。 说我儿,有慧根,十岁赚来了媳妇本。 (我)抹泪撕拳许了十年,十年没合过一回眼, 草棚棚换成高门楼,满街街捧着香糕走。 换庚帖想娶美娇娘,一把火燎了我家房。 (我)大半夜光脚蹿出墙, (我)兜里没钱肚里没粮。 悔不如,回当年,一口把那灵果填。 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 他缓缓收声,拭了拭泪。 第287章 雪中送炭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他拿的是三弦,唱的是苏州方言,吐辞软熟,整个曲调像评弹又不像后世的评弹,节奏略微快一点,大概是这个年代独有的。 词儿虽然浅微,却完整的讲出了一个故事。 乡下小儿,幼年“灵果”发家,中间遇上意外,家业全无,而中间他的爹娘估计也劳累去世了,只余下孑然一身,所以最后他唱“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那种家无余粮,当爹的说吃饱了,当娘的说在灶下吃了,全都让给皮小子吃……那种情形,想想真叫人潸然泪下。 而且“三日惊惶十日忙”,真的是活化了那种乍然得知幼子赚钱,起先的不可置信、惊惶以及后来的欢喜,“两朵银锞把攥温”,那种攥着银子不舍得给的感觉,也是活灵活现,他对爹娘显然是极为孝顺思念的。 唐时锦起身拱手:“这位先生贵姓?” 那人哽咽着还礼:“许积玉。” 唐时锦道:“许先生里面说话。” 许积玉垂首跟上。 大家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苏州话,根本不知道他唱了什么。 就连花晟林也听不懂。 唐时锦也没上茶楼,直接把许积玉请进了茶坊后头,两边坐下,唐时锦才道:“谁放的火?” “不知道……”许积玉低头轻声道:“我们那的县令小舅子,与我那未婚妻子,有些来往。” 他哽咽了一下:“我那店堂库房,乡下老宅,相距十余里,却都在同一晚烧了个干干净净,烧不坏的金银也是不翼而飞。这边烧了,后脚……那家就退了亲,她便成了那人的妾房。” 唐时锦道:“许先生如今有何打算?” 许积玉折身跪下:“许某今年二十有一,被烧之时,家资已逾十万两,本钱不过是一颗山楂树而已!许某天生灵舌,能尝百味,擅做蜜饯,做生意小有心得,愿余生供唐老板驱策,还求唐老板收留。” 会做蜜饯倒是雪中送炭,正愁果子没处放呢! 唐时锦不置可否:“灵儿。” 戚曜灵应了一声,她道:“带他去杨家,借地儿换身衣裳,用些饭食,然后我们出去一趟。”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带他下去了。 许积玉沐浴过换了衣服,唐时锦两人还在等着,四人就一起出来,照着来时的打算,去看了看花晟林的生意。 现在花晟林的生意,其实还不算生意。 唐时锦把三尺楼和医馆的路给他打通了,他就很随意的隔三差五收一茬去卖,没什么计划性。 转了一圈下来,唐时锦就问:“许先生有何想法??” “不敢不敢,”许积玉连连拱手:“唐老板若不嫌弃,唤我积玉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是考验,就道:“依我之见,这门生意,本就不是寻常生意,平素药铺子用的不多,但真到要用时却又一虫难求,所以不该这么按部就班的卖。这位……小花爷既然会养,若是不担心成本,那就往好里养,养大,养的绝佳,不同于旁处,渐渐就会酒香不怕巷子深,远处也会有人来买,也尽可卖高价,时间短瞧着费钱,真卖起来却比这样要赚的多。” 唐时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 她打量了他几眼,又转向花晟林:“那就这样,等回头我们找个地方,能多养就多养些。” 花晟林点了点头,就去吩咐田叔,先养不卖。 唐时锦又问许积玉:“你会做什么蜜饯?” 许积玉道:“什么都会,但凡市面上有的果儿,我就没有不会的。” 唐时锦问:“我有品质绝佳的果儿,但又有品质一般的果儿,不分品卖的话,要如何卖才能不抛费?” 许积玉虽然不知道为何不分品卖,但想肯定又是出题考他,便道:“倒也容易,我家铺子……”他顿了一顿,改口道:“我私下里琢磨了一种吃法,比蜜饯要略干些,更搁的住,但实际吃进嘴并不干,我是用味道重的果子,例如酸梅,烘干加糖磨细成果粉,然后做果干的时候,沾在表面,吃起来两种口味一层一层叠着,美味的很。”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回去你试做一下。” 许积玉道:“是。” 然后四个人又上了趟山。 他们三人都是练家子,上个山玩儿一样,这方面许积玉就差了,根本跟不上。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叫他坐那儿等着,三人不一会儿就兜了个圈儿,挑了一处地方,唐时锦直接叫许积玉陪着花晟林,去把这一处买了下来,离街区更远,打理好了,可以多养一些。 事情办完也中午了,一行人去三尺楼用了午饭,唐时锦也顺便问了一下郑夫人,要不要过去开个店,不光是三尺楼这种酒楼,郑清源也可以过去开个书楼啥的。 郑夫人一时没应,说要回去商量一下,因为这明摆着就得闲个一年半载。 唐时锦也不在意,下了三尺楼还跟戚曜灵笑道:“我们自己开个火锅店,专做菊花火锅,等冬天来了我请你们吃。” 戚曜灵道:“家里不是也能吃?” “不一样啊!”唐时锦道:“同样的东西换个地方,感觉就不一样。” 她自己顿了顿:“这么说起来的话,外头也得来个茶楼,我不喝茶也没想起来……”她开始琢磨。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街上走过,忽有人道:“一个小娘子,如此不知检点,日日与一堆外男出双入对,行止无忌……当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唐时锦直接转回身:“你在说我吗?” 那文士衫的中年男人被她问的一噎,哪见过这么胆壮的小娘子? 但真问到了脸上,当着这么多人,他哪有脸不应,便道:“正是!不说你能说谁!哪有这般不守妇道的小娘子?” 她摆摆手叫花狼:“林儿。” 花狼一怔才想起来是叫他,“师父。” “查查这位是谁……”她一边说一边转身,继续往前走,只声音清晰入耳:“查查这位姓甚名谁,有甚么新朋故友、三代亲缘……把咱家中生意通查一遍,若是不小心用了,立刻辞了,此后一概不用。再查查他有啥乡友族亲,师长同门……工钱一律减三成。” 她回眸一笑,遥遥道,“免得污了这位的清高德性啊!” 第288章 不踩白不踩 满街鸦雀无声,中年男人面色铁青,花晟林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去找人了。 许积玉哪里见过这么张狂的人,不住的看她。 唐时锦在城门口上了马儿,正好花狼不在,就匀了一匹马儿给许积玉,一边道:“你想说什么?” 许积玉道:“积玉有些不懂,这做生意么,和气生财,这般得罪文人,是否有些不妥……” 唐时锦笑了一声,“那今天我就教你一个乖。” 许积玉拱了拱手表示洗耳恭听。 她就道,“做生意,当然是要口碑的,但口碑,永远不该只依赖‘口耳相传’,那太老实,太不划算了。更不可能依赖‘委屈求全’,那纯粹就是蠢……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你有足够的利益在手,要口碑就非常、非常容易,所以我们应该去经营,去推动。” 她看了他一眼,看他态度恭敬,满意的点了点头:“比如现在,我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是怎么都会被人诟病的,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诟病的,但是我又不能不做生意,所以,我应该如何才能减少这方面的影响?” 她加重语气,“利益。” “我不能给你压力,但你的亲人朋友族人……全都可以给你巨大的压力,杀鸡给猴看,出头鸟死的越惨,后续敢这么做的人就越少。如果我是个坏人,那,有可能越压制,反弹的越厉害,可我不是啊,我只是一个商人,说白了我做我的事,碍不着你们,没有侵犯你的‘利益’,甚至对你还有很多的好处……所以大家根本没有理由,非要说我的坏话。” “目前,我掌握的还不够多,但,将来会越来越多,跟着我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会自动替我说话……人心,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人向来习惯自我宽恕,当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我好的时候,说到最后自己就会信了,就算不信,已经说过的话,也不会轻易改口,这‘口碑’不就出来了?” 许积玉都听呆了,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唐时锦续道:“当然了,这个出头鸟的选择也是至关重要的……要是碰上一个我六哥这种名满天下意气风发的才子,那就要换一种方式了,但今天这人,明显就是一个落魄不第又自命清高的腐儒,说白了不过就是嫉妒我,这种人,呵……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给我踩的。我有才子在家,掌握话语权,无后顾之忧,我不踩白不踩。” 许积玉神情复杂。 这种言论对这个年代的生意人来说,还是崭新的,却又极有道理。 越是会做生意的人,越是能品出这其中巨大的道理。 唐时锦放着他慢慢消化,转头跟戚曜灵聊天,一边聊着,也就回了无忧山庄,叫管家给许积玉安排了个客房。 花晟林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个人叫吕圣平。穷乡僻壤也有穷乡僻壤的好处,就这么几个人,查了一查,还真查出来一个亲戚,两个族亲,亲戚直接辞了,族亲工钱减三成。 花晟林叫了人去他家蹲守,听说闹腾了好几场,然后他们再把这个八卦往外传了传。 毕竟先撩者贱,这年头又不讲啥人权,又没啥劳动法,她的生意,她想用谁就用谁,想扣工钱就扣工钱,这都是基本操作。 而且这人属于考了一辈子都没考出个屁来的,唐时锦叫人拿了他的诗文来,给炎柏葳看了看,炎柏葳一看就扶了抚额,桃成蹊直接道:“狗屁不通。” 然后炎柏葳写了一篇文章,批驳他的话,并且为唐时锦辩解……唐时锦美滋滋的叫人传了出去。 同时也从空间里拿了一部分果子,掺和着普通的果子,让许积玉做了一批蜜饯,她在现代还真没见过这种蜜饯,据说在许家铺子叫粉果子,一咬之下,果粉酸甜,咬下去果肉又软糯,层次分明。 唐时锦吃的摇头晃脑:“好好吃。” 她拿了一个塞给炎柏葳:“给你尝尝。” 炎柏葳张嘴吃了,她问:“好吃?” 他点了点头:“不错。” 唐时锦道:“就是名字一般……粉果子是什么玩意儿?另起一个,而且还可以多试试别的粉,听说有的地方还挂紫苏粉什么的,也很好吃的。” 炎柏葳道:“叫挂霜果?” 唐时锦想了想:“可以,很直观。” 戚曜灵笑道:“粉妆玉果。” 唐时锦琢磨了一下:“粉妆玉果……这个名字还怪美的,不如我们店铺的名字叫这个,然后主打这种蜜饯,就叫挂霜果!” 她顿了一下:“我想好了,火锅楼,咱们去县城开,主打菊花火锅,茶楼就在咱们这边弄,不做任何世面上常见的茶,只做草茶,例如金银花、蒲公英、老鹰草什么的,就地取材。” 她直接吩咐:“灵儿你们俩,明儿去县城找地方,葳哥哥你给我写个招牌。茶楼就叫百草茶楼,火锅楼叫什么?” 炎柏葳道:“延年楼?花馔楼?” 唐时锦想了想:“延年楼可以。” 这年头的菊花,可没有那些个叫人无语的含义,屈原诗云:“朝引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所以吃菊花是非常浪漫高雅的事情。 而且菊花又称延年,给人感觉又有延年益寿的意思,延年楼挺合适。 她空间里有很多菊花,回头去杨家菊园看看,有“雪球”菊花弄几枝来养,雪球花瓣短密,煮起来更好看些。 一边盘算着,她瞥了炎柏葳一眼,叹了口气。 炎柏葳简直又无奈又想乐。 在他来看,就算有“鱼”来,七八月份来,就算早的了,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明白邀请的,全靠意会。可是自从进了六月,她基本上一天问一遍,每次看他那个包罗万象的小眼神儿,简直逗死人。 唐时锦又叹了口气,拿小簸箩盛了一些挂霜果,直接去了学堂。 这会儿谢怀瑾在讲书。 谢怀瑾的声音清朗温文,听起来感觉还挺好的,唐时锦立在外头听了一段儿,谢夫人就过来了,唐时锦把蜜饯给她,谢夫人笑着谢了。 一边拉着她道:“你过来,我给你量量身。” 第289章 变却故人心 唐时锦笑道:“要给我做衣裳嘛?我有衣裳的,你怀着孩子,千万别操劳。” 谢夫人笑着道:“没事儿,我自小习惯了,手里没有绣活儿就不对劲。你天天什么吃的都往这送,我们也过意不去。而且我实实是看着你喜欢,你这模样好看又飒爽,与旁的小娘子不一样,我心里给你想了个样儿,手痒痒的,定要做出来叫你穿穿。” 唐时锦也没多推辞,笑着张手叫她量了。 量完两人就坐着聊天,等下了这堂课,谢怀瑾过来,笑道:“可是有事?” 唐时锦道:“我想问问你,小刺学的怎样?” 谢怀瑾道:“怎么说呢?倒是个聪明知礼的孩子,且他也并非全无基础,那位杨郎君教了他不少,那位贺郎君也教了他一些待人接物的本事,但是他心思不在学问上,我觉得走不了科举路子,故此找了一些杂学教他,长长见识,把字练练,好好跟着唐小娘做生意罢!” 唐时锦笑了一声:“好,那我知道了,多劳谢先生。” 谢怀瑾点了点头,又道:“阮刺是个记恩的孩子,他心里记着你的恩,我曾劝他报恩不在一时,但他答我,他说他纵是天纵奇才,自信将来定能回报,那也起码是十年之功,且要全心用功才有可能得成……可非亲非故,又凭什么要旁人等他十年?更何况他本就平庸,连这份抱憾也无,倒是可以坦然放弃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过去找他聊聊。” 她过去找了阮刺。 她跟阮刺同岁,也是十三的数了,远行确实增长见识,反正跟着贺冬生跑了几趟,阮刺整个人都看着沉稳了。 她就跟他聊了聊。 她的想法,是想叫他将来打理百草茶楼。 因为,怎么说呢,在这种地方做茶楼,跟外头做茶楼,不可能是一个路子的,在这儿做茶楼,其实是一个需要耐的住寂寞的事情。 但是因为接待的都是“文人”,又不能轻慢,所以找一个略通诗书的少年,其实是一个比较取巧的选择。 唐时锦想让阮刺去抱君心茶楼那边待一阵子,见识见识普通的茶楼。 唐时锦道:“我并不想让你走普通茶楼的路子,我想做出一种‘同好者’的感觉,但是你也不能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我想让你去见识一下,到时候,再斟酌着做。” 阮刺一口答应:“是。” 唐时锦道:“倒是也不急,我问过了你,再去那边问问,若是合适,可以把阮曲曲带过去,杨家都是和善的人,也不用担心她有事,你也不用记挂着这边,还要来回跑。” 阮刺道:“全凭东家做主。”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那你先回去,等定妥了我就叫人跟你说。” 阮刺施礼退了回去。 唐时锦仍旧背着手儿,这一块儿四处溜达,在脑海中画规划图。 有个人影慢慢的追过来,唐时锦先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道:“灵儿啊,我还以为是炎柏葳。” 戚曜灵笑了笑,就过来了:“师父在想什么?” 唐时锦道:“我在想将来这儿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在想竹林村这个地方,要如何用最小的改变,成为一个,怎么说呢……能完美的融入景致,成为景致的一部分。” 小村茅屋也是景致,甚至断壁残垣也是景致,但最忌讳什么呢? 应该是卫生问题?路上牛粪羊粪什么的?以及污言秽语? 唐时锦侧头想了想,道:“我们明儿过去跟族长里正聊聊。” 戚曜灵应下。 他问:“师父是不是想收许积玉?” 唐时锦道:“我觉得他意识还不错,只是略微有点小家子气,再看看。不过收一个这样的人,其实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你看像你,像林儿,我准备走哪儿带哪儿,随身挂件儿。但像大眼灯儿,我看不上他,他也看不上我,就是一个说出去拉风的吉祥物,所以你看是不是应该再有一个放家里镇宅的?” 戚曜灵笑道:“是。” 他走了几步,又状似无意的道:“听说师父要与炎柏葳订亲?”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道:“师父要嫁给他吗?” 她道:“不知道啊。” 戚曜灵本来就是想撒个娇,白问了一句没意思的话,一听她这回答,不由愣了一愣:“什么意思?师父要与他订亲,但是不想嫁给他吗?” “也不是不想。”唐时锦道:“但是……你有没听过‘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觉得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将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许下誓言的时候也许都是真心的,但是这世上‘变却故人心’的事情又有多少?” 戚曜灵道:“师父是不相信他吗??” 她道,“我不相信他,也不相信我自己……” 事实上若他事成,她们肯定一拍两散,这会儿撑死是个及时行乐。 唐时锦长叹了一声,含笑哄他:“不说这个啦,反正不管再怎么变,我也不会薄待了小灵儿哒!” 戚曜灵浅浅笑了一下,若有所思。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回去了。 唐时锦早上起床练武,炎柏葳却没来,于是她趁机跟小徒弟学了几招。 学完了有点心虚,换了衣服,先过去找炎柏葳。 结果过去的时候,他居然就在院中,唐时锦有点奇怪:“你在家,为什么不去教我练武?”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过去扒拉他手臂:“我们去吃早饭?” 他甩开她手。 唐时锦讶然,“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我又没惹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呀!” 他转正了看她:“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什么意思?变却故人心又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 惨了惨了……就随便说了句实话,结果叫人抓了个现行,现在咋办? 她憋了半天:“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呢!” 他瞪着她:“你这么晚不回来,我不放心出去接你!” 她刚提起来的气焰,瞬间就落回去了:“我……呐个我……” 他往椅子上一坐:“说,我等着听听舌灿莲花的锦爷,给我解释解释!” 唐时锦脑门上都要挂黑线了:“可是我觉得我说的也没错啊!将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我只是比较有忧患意识,并不是说我盼着这样,我当然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可是谁又知道你会怎么样……” 第290章 第一条鱼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知我有何处做的不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出尔反尔负心薄幸之人?” 她憋了几秒,扑上去抱住他:“别生气啦,我错了,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葳哥哥~葳郎郎~大睫毛精~~求求你啦,你别生气啦,全都是我的错,我还没长大呢,我们小孩子就是喜欢胡说八道的……” 他气的想拉开她胳膊,她死赖着不动:“别生气了嘛!给你赔不是啦!我最最最喜欢葳哥哥啦,呐个……山无陵、天地合、冬雷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好不好!愿我如星君如月,衣带渐宽终不悔,只愿君心似我心,要休且待青山烂……” 他都被她给气乐了。 拉不开她手臂,他也没再拉,就这么低眼看着她,由着她扭股儿糖一般抱着他耍赖。 她肚里墨水迅速掏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于是她暂停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看他。 他垂眼睇着她:“继续啊!背上一百句我听听。” 她问:“背一百句就不生气了?” 他道:“嗯。”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扳手指:“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炎柏葳猛的抽了一口气。 唐时锦迅速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 炎柏葳大怒:“唐时锦!” 唐时锦的手在扶手上一撑,飞也似的跃了出来:“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炎柏葳怒的脸色都变了:“唐时锦!” 她扭头就跑了。 宋徽宗的大作,史上最污了解一下! 但是耍完了流氓,她连早饭都没敢去吃,就迅速溜了,然后就饿的不行,默默的坐在路边,希望戚曜灵能机灵点儿,晓得自己出来,然后就可以去找贺里正,不会耽误事儿。 结果正捧脸坐着呢,就见有戴着斗笠的一老一少两人过来了,后头还有辆马车,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一见到唐时锦,那老者就看了她一眼,道:“可是唐小娘?” 唐时锦心说难道“鱼”来了? 于是立刻起身,恭谨施礼:“正是,老先生是?” 那人道:“我姓归,乘风归去之归。桃相写信于我,邀我来此小住。” 唐时锦立刻道:“欢迎之至,荣幸之极,老先生快请!” 那人却道:“不敢。既恰好遇到,那我有一事请教……那吕姓书生,不过是说了一句闲话,小娘子为何竟要将他赶尽杀绝?” 唐时锦:“……???” 这第一条鱼,好不容易来了,她总不能提刀砍了? 这老者面容消瘦清矍,神情严肃,显然他是真的觉得不妥,并不是跟她过不去。 而且这种文人,你跟他说先撩者贱……屁用没有。 唐时锦只一转念,就已经确定了方针。 看在他是第一条鱼的份上!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老者道:“唐小娘?” 她慢慢的抬起头,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本来就年纪小,长的又极好,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就这么看着你,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这何止是梨花带雨,真如美玉凝露一般。 老者愣了愣,严肃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无措:“小娘子有话好说,不必难过。”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无声掉泪。 他旁边的少年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我师父只是问一句,并无责怪之意,还请小娘子不要伤心。” 唐时锦这才抽泣了一声,低低的道:“老先生也觉得,我应该去死是不是?” 老者急道:“我并无此意。” “那老先生是何意?”唐时锦哀凉的道:“他当众骂我不知检点,不守妇道,有伤风化……” 她猛的哽咽了一下,好像触动伤怀,抑制不住:“敢问老先生,这样的话说出来,不是逼我去死,那又是什么?” 她又哽咽了一下:“我父母不在,难道我与弟弟应该抱在一起活活饿死,以全名节?我一命何足惜,我弟弟才六岁,我尽长姐之责,做生意养家糊口,教养幼弟,这有何不对?” “且那日与我一起的人,是我的徒弟,正正经经磕头拜了师的,绝非外男,我们长幼有别,且并无丝毫暧昧,又有何处不妥?” “我赚得银钱,便兴办族学,造福乡里;发放药丸,救治孩童;我善堂捐过银两,衙门帮过百姓……我自认无愧于心亦无愧于世,冰清玉洁无可指摘,我凭什么要被这等人当街诬我名声?” “他无缘无故当街出言,用心恶毒,用辞猥.琐,我不曾打他、不曾骂他,只是不想叫他家的人来我的工坊做工……我何处过份了?我何时赶尽杀绝了?难不成我就应该白白叫他污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还请老先生说一个道理出来!” 老者简直尴尬了:“对不住,对不住小娘子,我不知究里,误会了,还请小娘子不要见怪。” “老先生,”唐时锦神色一整,看着他:“一声误会何其轻飘!你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就来指责于我,敢问老先生,这是否是助桀为虐?我虽不知老先生是谁,但桃相既然万里相请,想必不是无名无姓之人,你可知你这一句话,对我何其重?对旁人又有怎样的影响?” 老者连连咳嗽,尴尬不已。 唐时锦顿了一顿,才又续道:“但,这样的事情,我遇到的多了,我并没有责怪老先生的意思,我只想说……连老先生这样的饱学之士,都难免被人言影响,那,老先生是否也该想想,那吕氏老贼骂我的时候,若我不反击,旁人又该怎么想我?人言可畏啊老先生!” 老者神色微动。 她意味深长的道:“弱者凄凉,却未必是虎落平川,也有可能是咎由自取!” 她退后一步,一撩衣袍,一揖到地:“小女子无状,请老先生见谅。” 她把这一行人请回家,迎面碰见了炎柏葳。 炎柏葳脸上还有残余的怒色,但是一见她眼儿红红的,显然哭过,又不由得一皱眉。 两边通了名,又把桃成蹊请了出来,桃成蹊显然与他很熟,笑嘻嘻的见了礼,一边又道:“归叔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儿了,我妹儿怎么瞧着哭过了?” 老者归开甫苦笑摇头:“只怕你这个妹儿,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旁边的少年也道:“我师父只说了一句,唐小娘说了……许多许多。” 归开甫道:“倒是说的极有道理。”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是我行事不妥,出言不当,并非唐小娘之过。” 第291章 最好的都给你 唐时锦笑嘻嘻的起身施礼:“归叔叔直接唤我锦儿便好,我也不过是仗着您老人家不计较,倚小卖小罢了。” 归开甫笑着点点头:“锦儿十分聪明灵慧。” 桃成蹊好奇:“不知说了什么?” 唐时锦立刻站了起来:“几位慢聊,我去灶下瞧瞧。” 一边就出来了。 炎柏葳要结交这些大儒,不能跟出来,只狠狠瞪了她一眼。 唐时锦叫了戚曜灵,又叫了贺里正一起,然后过去找了族长,反正主要就是约束村民。 竹林村能繁华起来,好处颇多,这些人手指缝里漏点儿,对他们来说就是意外之财。 而且一伙读书人住在这儿,是什么概念?这就跟现代社会一伙明星住你家差不多,出去都能昂首挺胸的那种。 这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他们自己影响很大,所以她还真不是为了自己。 族长道:“咱们当然乐意,可是,咱们要干啥呢?” 唐时锦道:“反正一来就是干净讲究一点儿,赶羊赶牛的稍微绕一下路,平时也别打老婆骂人什么的……另外,千万不要在外头方便,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们……” 她给他们画大饼:“这些人都是大儒,哪怕只是指点几句,也是飞来的福份,要是运气好,叫他们收了当徒弟,你们知道会怎样吗?来往的都是咱们一辈子见不到的大人物,见识的是咱们见识不到的风光。” 她顿了一下:“对了,家里也收拾的干净些,也许哪个就想见识一下乡村风味,去你家里坐坐呢,也沾点文气儿。” 反正一通忽悠下来,忽悠的老族长和贺里正红光满面,亢奋不已。 出来之后,戚曜灵就直发笑。 “笑什么?”唐时锦道:“有什么好笑的?见什么人就得说什么话,我跟他们拽文,他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一眼看到炎柏葳走了过来,立刻把戚曜灵猛的往前一推,转身就跑。 她简直用上了最好的轻功,嗖嗖嗖的跑进了竹林里,跑出来一大段儿,实在跑不动了,才扶着树站住,一边喘气,一边转身往下看。 下一刻,后领子一紧,他把她提到了跟前,眼对眼的道:“跑的不慢。” 唐时锦:“……” 跑的不慢你也追的这么容易! 她喘着气,垂手垂脚的看他,然后她就理直气壮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让背诗我就背了,背了你就生气,你还讲不讲道理!” 炎柏葳冷着脸道:“别恶人先告状,你书房的书都是我买的,绝没有这种诗!我就想问问,你这些诗是从哪学来的!别跟我说唐有德,这种诗……他要买也不容易!” 唐时锦道:“那你不是也知道!你从哪儿学的我就从哪儿学的!” 炎柏葳冷笑了声:“不比锦爷博学!我还真头一回听!” “不是?”唐时锦一脸惊奇的道:“那你的阅读面有点狭窄啊!宋徽宗的诗你居然都没听过?这是宋徽宗写给李师师的啊!” 她故意摇头晃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这首你听过嘛?这是周邦彦写的,说书的经常说啊!” 炎柏葳简直要被她气死:“你怎么这么有学问??” 她抱拳道:“过奖过奖,侠士能先放下我吗?怪勒的慌。” 他挑了挑眉:“怎么不背诗了?继续背啊!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唐时锦:“……” 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是一个猎人和少女的情事,这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说,动作要缓缓的,不要动我的围裙,别把我的狗惹的叫起来。 反正,也是挺色色的,不能深想的那一种。 尤其猎人什么的,也忒有代入感了? 唐时锦立刻义正辞严的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还没长大呢!你不以身做则,好生教导我,居然对我背这种淫词艳赋!我如果学坏了,就全都是你的责任!” 他就那么看着她。 那种从睫毛下头瞥人的样子,显得睫毛更黑更长更好看。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伸出小短手就想摸。 然后他又把她提远了些。 唐时锦:“……” 她道:“炎柏葳!!”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臂,搂在怀里,她道:“不摸了!不稀罕!哼!”一边就要挣脱下来。 他又叹了口气,一抬手把头上的树枝拉下来,把胳膊垫上去,她就坐在他胳膊上。 他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内眼角很尖,微微狭长,眼尾略微上扬,双眼皮双的很深,形状简直美的不行…… 真的是看一眼就消气了好么! 她哼了一声,就伸手摸了摸,然后就越摸越喜欢,摸个不停。 他垂着眼让她摸了一会儿,然后他道:“锦儿。” 她嗯了声。 他道:“锦儿这么聪明,我有件事情,想请锦儿帮忙。” 她道:“说!” 他道:“我家里有一个小娘子,不听话,又不讲理,教也不听,我还说不过她……”他叹了口气,略垂睫避了避她手,抬眼看着她:“我还怕她生气,生气了我还不会哄,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真是被撩的不行。 真的超超超喜欢他的。 怎么可以这么撩。 她整个人往下一跳,搂着他脖子:“我逗你玩儿呢,你这么好看,又这么规矩,我忍不住就想逗你……我又没有摸过别人,也没多看别人,我不管背什么诗,又从没有背给别人听,甚至背给你听,我也没有当着人背呀是不是……” 他的神色缓了下来。 他道:“可我还是想知道,你那天晚上跟戚曜灵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正色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凡事都会先想到最坏的结果,我觉得我那番话并没有什么错处……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你的身份本来就特别,很可能会出现不可控的事情,所以未来,本来就说不准。” 她顿了一下:“我这么说,但我也没有不努力,我一直在努力啊!这不就够了吗?不然呢?我一厢情愿的想要最好的结果,如果结果不如我意,那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唐老大难得的说了真心话。 说完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的亲了亲他的长睫毛:“真的好喜欢你的,想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又怎么舍得不要你。” 第292章 锦上添的那个花 某人被哄好了。 两人手牵着手下了山。 直到到了山下,她才觉得不对劲儿。 肿么回事?为神马又是她哄他?色还真能令智昏? 不过看他嘴角带笑,她就算了。 谁哄谁还不是一样的,他辣么可爱,哄一哄她也很开心,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下了山她就松开他手:“我去趟药园。” 他道:“一起。” 两人就一起过去了,她找了许大夫,问了问“草茶”都有哪些。 比如她熟悉的金银花、蒲公英、金钱草,还有大名鼎鼎的淫羊藿之类的,把简单功效和泡制手法、用药禁忌之类的写下来,然后一方面放出风声收,一方面也是要在空间里种一些,到时候炮制的时候好作弊。 出来之后,唐时锦看着那纸,十分无语:“真不愧是大夫,一个字都不认识。” “我给你摹一遍。”炎柏葳接过那纸,一边又问:“弄这个的意义何在?就算……味道也不会太好,而且过来的人,又能有多少?” 唐时锦道:“特色。” 她给他讲解:“在一个地方,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赚钱不是首要的,初期也赚不着钱,但是做一些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有韵味的东西,都会成为锦上添的那个花,让这个地方更有话题,名声也就越响。繁华这种事情,就像滚雪球,渐渐的,整个地域的资源都会不由自主的向这边倾斜,在本身社会资源‘不足’的情况下,越倾斜,这边发展的就会越好。等着看,咱们这几座山买值了。” 炎柏葳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大庆朝的商人地位,远比前朝要高。 商贾子弟,不禁科举,皇商地位,堪比高官。 但,也只是在普通人面前,真的到了士人面前,商人还是要矮一截的。 可是真的跟她接触下来,却觉得,经商一道,真的颇有门道,越琢磨,越有意思。 中午炎柏葳和桃成蹊他们,跟归老爷子一起吃饭,唐时锦这边跟徒弟们一起吃。 戚曜灵三个人跑了一上午,已经选定了几个地方,唐时锦下午过去看了看,一个是火锅楼,一个是蜜饯铺子,定准了地方,稍微一打理就能开业。 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去杨家园子走了一圈,果然找着了雪球菊花,然后收进了空间几枝,嚓嚓嚓剪了剪,等到开业的时候,估计就有不少了。 而且她们挑的火锅楼,后头还有一个园子,到时候可以遍植菊花,随采随用。 顺便也跟杨家说了,叫阮刺过来茶楼学一段时间,拜托杨家媳妇照应阮曲曲,杨家本来就是和善人,当然是一口答应。 回来之后,唐时锦又从唐从义那儿拨了两个人过来,跟着许积玉学习做蜜饯,顺便也要去各处采买水果,唐时锦直接跟族长把他二儿子贺青钟叫了来,他人头熟,又比较会来事儿,叫他带着许积玉四处收果子。 老族长简直是喜极而泣,一副“终于轮到我了”的架势,把儿子打包送了过来,还叮嘱他不用急着回家? 倒是闹的唐时锦很是不好意思,本来只想临时借借的,这么一来……要不要让许积玉好生带带他? 几人一边商量着事儿,一边走进来。 归开甫坐在亭中,看着这边,微微点头。 唐时锦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表情严肃,极有风度,极有气度,“师父”架势十足,后头三个男人也是垂首恭听,不时点头……不用问就知道说的是正事。 归开甫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然后,当晚,归开甫写了一篇文章出来,大晚上的炎柏葳笑着拿来给她看。 反正大意就是记叙了他看到吕圣平的误会,以及与唐时锦的一番辩驳,及后来细听桃成蹊等人之言,及他亲眼所见,所思所想,种种。 唐时锦在意的,是他文中,她的流泪完全就是触动伤怀,情之所至,所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笑道:“有此一物在,你就占了一个义字,今后,纵是文人,敢说你的也不多了。” 唐时锦:“写的极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炎柏葳道:“但不在于好不好,归老爷子极有名望,门人满天下,他说话,有份量。” 唐时锦懂了:“哇!幸好我没得罪他。” 炎柏葳笑着摸摸她头:“明儿我与成蹊他们去趟县城,这个文章就会传扬出去。” 她点了点头:“嗯。” 于是第二天几个人就去了县城,就在抱君心茶楼开了一场文会。 正好之前炎柏葳已经写了一篇,本来就是极好的,一场文会下来,归开甫的文章也传了出去,于是唐时锦的名头,难得的好了起来。 天气越热,抱君心茶卖的越好,加上火锅楼、蜜饯铺子,以及又新开了一个调料铺子,唐时锦忙的不可开交。 以至于她一人一马当先,后头跟着戚曜灵和花晟林,有时候还要加上许积玉的情形,渐渐成了梧桐县一道独特的风景。 连锁反应就是,街上带锦字佩的人,也在悄然增多。 这天唐时锦前脚出来,后头郑清源快步追过来:“锦儿!锦儿!” 唐时锦回了一下头,就下了马,随手把缰绳抛给花晟林,走到道边与他说话。 旁边一个小货郎担子前头,一个碎嘴的小妇人道:“一个小娘子,闺名万人叫……”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相公就猛的扑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戚曜灵的眼神儿也瞥了过来,似笑非笑。 那汉子吓的脸都白了,不住的点头哈腰陪笑,戚曜灵看了看唐时锦,见她没往这边看,于是慢悠悠的走过来,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无声的捏瘪,然后一点一点的,慢慢捏碎。 那两人抖如筛糠。 然后戚曜灵随手把碎末扔到了他担子上,慢悠悠的背着手走了,站到一旁,仍旧是乖巧小徒弟一枚。 虽然师父说的都对,但有时候,暴力才最省力,碎嘴什么的,别说改不了,他给她一次根治,倒不信她下次还敢。 唐时锦倒是真没注意到他。 她正跟郑清源说话。 郑清源笑道:“上一回你说的那个事儿,我们肯定去啊!你带着干的事情,我没有不去的!我一听说,立刻去外地找了书源,而且我自己找了泥瓦班子,定准了地方就开始盖,书绝对是最全的,竹墨纸砚也绝对是好的!对了,你说的那纸,造出来了没?” 唐时锦摇了摇头:“得到七月底。” “成,”郑清源道:“赶的及,我就是有个事儿,你给我出出主意。”他略微压低声音:“你说,我叫清源书局,可好?” 第293章 想叫你理理我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好。” 郑清源一愣:“为何?” 唐时锦道:“你与我情形不一样,你与你爹明面上没什么,就算我这样的,还要被人说,你要真顶着崇文书局嫡长子的名头,另起炉灶,叫人知道了不好听的,文人又最爱计较这些……要叫我说,你不如把这些家中龌龊一概抛开,起个‘见贤楼’之类的名字,又大气,又讨好,等到名头渐起,纵是你爹,也难奈你何。” 郑清源连连点头。 然后他道:“果然还是锦儿大气!” 他踌躇了一下:“这书楼我送你三成股,你帮我写个招牌可成?” 唐时锦也没推辞,毕竟她正要刷财运名声,便笑道:“一成,我叫炎柏葳帮你写。” 郑清源笑道:“那就拜托了。那我先回去,等明日就去,先与你们那边定妥地方,然后就开始盖了。” 于是两人各自分开。 郑清源果然第二天就定妥了地方,然后酒楼书楼,两处同时开工,盖了起来,看进度,只怕比他们的还要快些。 而且自从归开甫这一条“鱼”来了之后,接二连三的,不断有文人前来。 桃相估计是安排了后招儿,足足代邀了三个大儒过来,这种大儒,本身就是活招牌,一时间文人趋之若鹜。 这会儿竹园还没建完,这些人大多住在炎柏葳院中,以及桃成蹊院中,客院也都渐渐的住满了。 但是这种事情,自有炎柏葳两人操心,唐时锦一概不管。 她也真顾不上。 七月中,竹后村的麦子和水稻全都要收了。 事实上,在收之前,已经传的十里八乡无人不知。 毕竟,水稻还好说,就是种的占城稻,而占城稻的好处是高产快熟,粒儿却是比平常的稻子要小一点的,所以小小的作弊之后,也就有平常的稻穗一个半那么大,还不算太夸张。 而麦穗,足有平常的三个那么大!不少地方的人听说了,都过来看,简直传成了一方奇闻。 所以在收割之前,唐时锦特意叫李元抽了十个人,天天去转悠,还有海东青日夜高空巡逻。 还真有不信邪的,趁晚上来偷,然后当场叫海东青提了出来,叨的满背是血,惨叫的整个村儿都能听到……成功的起到了震慑作用,再没人敢偷了。 然后唐时锦提前跟各处的族长都说了,这种子,她自己留够来年的种之后,全部卖掉。 竹后村和本村的,接普通种子的两倍价钱卖,其它地方三倍价钱卖,而且因为算着余下的不多,所以要限量。 收之前,先把自己、本村和竹后村的量统计了上来,然后热火朝天的收了几天,晒干脱粒之后,就在打谷场上现场卖光。 当然,本村的,像贺家、贺家族长,包括贺冬生这些熟悉的人家,她都直接送了,其它关系好的也都让了不少种子。 然后又在水田种了一茬空间版的占城稻,旱田也把冬麦和玉米给种了下去。 足足忙了半个多月,才把这个事儿给忙完。 这边才刚喘口气,那边李元过来汇报:“主子,竹纸造出来了,你瞧瞧。” 唐时锦接过来瞧了瞧,然后就直接抱着去找炎柏葳了。 恰好炎柏葳在院中,唐时锦把纸往桌上一扔,就过去抱着他胳膊:“我都好长时间没和你好好说话了!你也不理理我!” 炎柏葳被她气乐了。 她这个人,公私绝对分明,宠你的时候,能让你觉着你就是她的一切。 但是到了办正事儿的时候,就会让你感觉,你啥也不是。 反正这些天她忙的不可开交,早上练武都感觉人在心不在一样,看着他时眼里都没他。 但看她小小一只,娇娇糯糯的,他就伸手摸了摸她小脸:“我也想叫你理理我。” 他忍不住搂住她腰。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如今这种逾礼的行为,已经变成了“没人看到就没事”了。 他低头看她:“忙完了?” “没呢!” 唐时锦把脸埋在他身上,蹭呀蹭的:“还有好多事,但是不想干,想你了。” “什么事?”炎柏葳道:“我去做?” 他看了看桌上:“竹纸造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随手把她一挟,过去看了看:“不错啊。” 唐时锦都被他这个动作给逗乐了,索性一翻身趴在他背上:“你看看,我叫人弄了一种厚的,弄了一种薄的,然后你叫他们先试试,回头就要卖了,做了很多很多。”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铺开一张,研了墨先试了试。 她整只挂在他背上,也不下来,他也不在意,就这么挂着她,写了一篇词出来:“不错!” 唐时锦道:“香不香?是不是有种竹香味儿?”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 她歪着头,小脸儿就凑在他眼前,大眼睛眨呀眨的,他忍不住扶住她脑袋,轻轻亲了一口,小声道:“香的。” 唐时锦被萌的不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迅速垂下眼,有点儿小害羞又要板着脸装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她叭叽亲了他一口:“不许乱亲!还你!” 他失笑着,又捧起纸来闻了闻:“嗯,竹香。” “是?”唐时锦道:“我本来想弄的香一点,但是我一想,竹子就是一个清雅的东西,没必要弄这么花哨……” 一边说着,外头有人隔窗道:“主子。” 两人一起应了一声。 然后外头顿了一顿:“锦爷。” 唐时锦哈哈一笑,就直接跃了出去:“怎么啦?” 那人是派出去管种地这块事情的礼三,唐时锦给他取名叫李盛的,道:“主子,新种的,全都已经种完了,还要不要派人守着?” “守着,”唐时锦道:“在那边弄个地方,一直派人守着,不用那么靠住守,就有个人影儿吓唬吓唬就够。这两年都得辛苦点儿,过上两年,周边都铺开了,那就没事了。” 李盛应了一声退下。 唐时锦正准备回去摸两把长睫毛,又有一个下人过来:“五娘,鲁坊主过来,说竹园里头弄的差不多了,问啥时候过去看看。” 唐时锦一听,立刻叫了炎柏葳,两人过去转了转。 因为工程急,鲁坊主把周边竹坊的人全都请了过来,但是这年头手艺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并不会降低品质。 如今内园大部分都建完了,也不是全部用竹子,是交错着建的,反正唐时锦看了看,觉得超美超雅致的,就跟个工艺品一样,她都想着来住几天了。 而且当时的规划就很大,住个几十上百人也不会觉得挤,但唐时锦本来只以为初期有个十来人就不错了,乍然有这么多人,还有点受宠若惊? 于是大家陆续搬入了竹园,好在这些人大多自带门人书童,倒是不用担心日常照顾的问题。 第294章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之后,仍旧不断有文人过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来的人中,好些是江南才子。 江南文风鼎盛,人物风流,来的才子中,颇有几个意气风发的美男子,简直成了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好处就是这些人都直接迎去了竹园,家里不用费事儿了。 唐时锦还悄悄问了一次炎柏葳,炎柏葳笑容有点奇异,他道:“太子正奉帝命,巡视江南……” 哦!懂了。 这些人看不上万家,或者看不上这个太子,所以就躲出来了。 然后就跑“先太子”这儿来了。 这算不算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文人向来事多,而且文人相轻也不是假的,但,文好可破。 反正自从炎柏葳展露了才华之后,地位已经跃居桃成蹊之上,看着整个人都多了种精气神儿。 八月十六,见贤书楼开业。 炎柏葳亲自过去捧了捧场。 书楼这种所在,读书人本身就感兴趣,离的又近,陈设也有几分曲径通幽的雅致,便都过来看了看。 因为是读书人的事儿,唐时锦当时没去凑那个热闹,等忙完了,下午她也过去转了转。 碰见了谢怀瑾,她还问他:“不是说韩先生要衣锦还乡?” 谢怀瑾道:“正是呢,按理说早该来了,但不知为何还没来……估计是有什么事情。但中了举,肯定是要回乡祭祖的,再等等。” 唐时锦心说难道出啥事儿了? 然后谢怀瑾又道:“若是东家不忙,内子说衣裳做好了,叫你去试试。” 谢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湘绣传人,唐时锦一听就很兴奋,立刻就去了。 谢夫人把衣裳一拿出来,唐时锦不由得哇了一声。 这件衣服,做的有一点儿像少数民族那种衣服,在襟边上、衣领上、腰带上,全都绣了花,尤其两条袖子,直接是满绣的。 在这个年代,满绣极为少见,而且她用色浓丽,花纹鲜艳大胆,却又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是极有一种“我自妖娆绽放”的味道,潇洒自在又明艳无双,极符合她的气质,确实像她说的,为她量身打造的。 唐时锦喜欢极了,连连道谢,谢夫人笑着,又拿出了一双配着穿的小靴子,也都绣了同样的花纹。 天呐,这一身一穿,简直能把她自己给美晕过去…… 唐时锦简直喜欢极了,抱着谢夫人亲了她一口,一迭声的谢她。 然后她回家仔仔细细的洗了澡,换上这一身,一刻也等不及,就想去叫炎柏葳看看。 人都要出门了,她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她屈指唇间作哨,把两只海东青叫了过来。 两只海东青如今渐渐长成,加上灵泉水的催化,比普通的鹰高壮的多,足足有一人来高,极通人性,一招即来,令行禁止,站在院中,就像两个披着大披风的人一样。 唐时锦满意的摸了摸。 那边炎柏葳、桃成蹊正与诸文人同在竹园,曲水流觞、吟诗做对。 八月十六在江南一带,称之为追月节,向来就有雅集的风俗,甚至比八月十五还要隆重些。 而且如今竹园的人也多了,不乏才高之人,佳句频出,天色已近黄昏,众人仍旧兴致不减。 忽听天边一声清亮鹰鸣,炎柏葳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然后笑容一收,猛的站了起来。 坐在不远处的桃成蹊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扭头看了过去,然后他也猛的站了起来。 两人这么一带,大家齐齐转头,纷纷惊呼出口。 就见天边两只白羽褐斑的海东青,鼓动巨翼,平平缓飞而来……中间却坐着一个彩衣的小娘子,坐在一条彩带上,身影窈窕,衣带迎风招展,整个人背映长空,飘飘欲仙,直似要化风飞去一般。 众人都惊怔看着,两只海东青愈飞愈近,他们也渐渐看清了她的样子。 唐时锦本就容貌极盛,只是年纪还小,但此时穿着绮丽的彩衣,又梳了飞天髻,发髻上彩带飘飘,把她容貌上的明艳全部凸显了出来,竟是梦中也难想像的绝色。 就在众人怔愕之际,她已经飞到了园子上空。 看到了炎柏葳,她登时展颜一笑,手臂一转,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枝并蒂莲花,然后她整个人轻轻往下一纵,脚尖勾住了彩带,便如鱼儿如水一般……明眸皓齿,耀目生花,转眼便投到了他面前,纤纤素手,执着那枝莲花,轻轻递了过来。 炎柏葳猛然回神,一肚子话没法说,伸手接过了那一枝并蒂莲花。 唐时锦浅浅一笑,随即脚尖用力,整个人又落回到了彩带上,然后双鹰鼓翼飞远,只留下了满园呆怔的众人。 片刻之后,炎柏葳迅速转身,快步出了竹园。 唐时锦觉得自己耍帅耍的很成功,笑眯眯的奖励了海东青几条鱼。 炎柏葳急步进来,老远就见她站在两只巨大的海东青那边,比海东青甚至还矮一点儿,见到他时回身一笑,眉目如画。 刚刚那震撼的一幕还残留在脑海中,他快步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唐时锦笑眯眯的由他搂着。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看着她,嗓子都是哑着的:“这么危险……你真是什么都敢干!” 她仰着脸儿娇娇的道:“可是我想去找你啊!我想让你快一点看到我!我又不知道他们都在……我的衣服好不好看?” 他喉结滚了一滚:“好看。好看极了。” 可是他心里滋味莫名。 有一种秘藏着的珍宝,骤然暴露了的感觉。 他忍不住又抱住她:“可是我不舍得叫别人看。谁都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在唐时锦而言,其实就是心血来潮,撩一撩自家的睫毛精。 但是,古人对于神明是极其敬仰的,这般“飞天”而来的情形,对他们来说是神圣美好、不可思议的。 猝不及防又震撼莫名。 尤其唐时锦胆子大,与海东青又心意相通,坐在空中之时,连扶都不扶,送出莲花的那一刻,更像是无所凭依,飘在空中似的,那一幕,实在是太玄妙了,太美好了。 在座的所有人,再也忘不了这一幕,尤其站在炎柏葳后头的人,直面了“神女美貌”,那一幕将刻入骨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的了了。 以至于此事之后,这些人根本不信这会是活人。 就算跟着桃成蹊回来,见到了海东青,又见了她之后,也仍旧坚信她就是神仙,是真正的神女。 第295章 追月神女 经历过前朝“存天理灭人欲”的禁锢,本朝的风气有所反弹,相对奔放自由。 尤其才子风流,向往美好,就在那一日之间,有数首诗、数篇文章、数张画记叙此事,写的那叫一个美好神秘,反正唐时锦自己看着,都觉得那不是她,她没有那么神。 而且,因为画的流出,还莫名兴起了一种穿满绣袖子衣裳的风潮。 唐时锦看到之后,是真的无语。 真不是她自夸,这种用色大胆浓丽的满绣,对长相和气质要求颇高。 比如说她可以穿,戚曜灵这种略媚气的漂亮长相也可以穿,但是像花晟林,这种五官都小的秀气长相就穿不了,甚至连桃成蹊这种空灵气的美貌也穿不了。 不对味儿。 而且,最叫人无语的是,还有数人或者自己上门,或托师长向她求亲。 是的,求亲。 其实随着她的出名,炎柏葳做为被她当众送了并蒂莲花的人,也出名了。 同时出名的,还有他“安宁侯世子”这个身份。 如今安宁侯府都没了,这个身份,并不显赫,并不足以叫人忌惮。 而且,要知道,炎柏葳的长相,是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的。 他是刚毅俊朗的男人长相,但这个社会,最推崇的是白面书生,美若好女啥的,“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有木有?“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有木有? 例如像桃二哥那种浓浓书卷气的俊美长相,或者像桃成蹊这种宜男宜女的仙子长相,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天下第一美男”。 所以炎柏葳的存在,完全没能挡住这些飞来桃花。 反正情诗一天能收好几首。 炎柏葳对她,本来就有一种超出男女之情的强烈独占欲,整个人看着都不对劲儿。 事实上唐时锦也很烦很后悔。 她非常乐意以“财运”出名,但是绝不想以“美色”出名。 她乐意被文人推崇,但绝不想以长相被文人推崇。 倒不是歧视颜值的作用,而是因为,这些才子都是有粉丝的,这样一来,很多女人都会视她为假想敌,而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想想会为此少赚很多钱,她就整个人都很暴躁。 再说炎柏葳想要的是结交才子,虽然闹腾的都是年轻才子,长者并不会跟着闹,可是这么一来,也会平生很多是非。 必须赶紧扭转!马上扭转! 她私下里跟桃成蹊商议:“六哥,我想卖酒了,你给我造个势。” 桃成蹊问:“造什么势?” 她附了耳一通说,桃成蹊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于是等到九月九,众才子依着风俗登高,折茱萸,然后席地而坐,痛饮菊花酒。 这菊花酒,就是唐时锦送上去的酒。 之前一直没有让他们喝这种,这一喝之下,众人无不惊艳。 然后桃花公子大醉之后,泼墨做画,又在画上题了一首诗。 桃花公子才华惊世,诗画无不灵气逼人,又天生仙子般美貌,被众人称为酒绝、画绝、诗绝、字绝、人绝……甚至那一处因此形成了一个景致,就叫五绝壁,也因此,后续那个山庄建成之后,便名为五绝山庄。 而且因为风致绝美,流传开来,终于分走了她这个“神女”身上的注意力。 这是后话。 而现在,唐时锦正在家中等着,戚曜灵快步下来,她道:“怎样?” “师父放心,非常好。”戚曜灵的神色有点复杂:“桃花公子,真是名不虚传,叫人佩服。” 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若不是事先知道,我是一点也看不出做戏的,他大醉泼墨,一气呵成,看上去,真的是……神仙化人,不该身在凡间,我都看呆了。”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他平时看不入眼的书生,居然也如此的深藏不露,那诗,叫他看都觉得荡气回肠。 唐时锦笑了一声,拍拍他肩:“小灵儿,我听你说话带情绪说,我真的很开心。” 戚曜灵愣了愣,不由嘴角带笑,还有点儿小羞赧,“师父……” 唐时锦已经开始盘算了,第一步成了,稍微发酵两三个月,下一步就该主动把酒献上了。 隔了没几天,唐时锦进城时,听说新科进士韩流光衣锦还乡了。 唐时锦笑道:“可算是来了,晚了得有俩月?”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花晟林急匆匆过来,跟她道:“师父,沈捕头传来一句话,说换了一个新县令。” 唐时锦有点吃惊:“不会是韩流光来当县令了?不是说离家乡至少要二百里?还是三百里来着?” “不是,”花晟林道:“是一个新县令,姓汪,说是还不到弱冠之年,而且现在林县令还在,事先完全不知情,所以沈捕头说来头不小,让你留点儿神。”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现在倒不是很担心这事儿,毕竟那么一伙大儒摆着总有点作用的。 花晟林问了问旁边的小叫花子,又转回来道:“听说这个新县令,是跟韩大人一起回来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韩流光就悄悄的到了唐家学堂。 跟谢怀瑾聊了两句,他就道:“你带我去无忧山庄,我要见唐小娘。” 谢怀瑾道:“韩兄,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唐小娘已经与人订了亲,而且这些日子,什么追月神女闹的沸沸扬扬,那一干江南才子……” 韩流光截口笑道:“你确实想多了,我对唐小娘绝无什么暧昧之心,我是有正事要与她说。” 他既然这么说,谢怀瑾就带他过去了。 这会儿天也晚了,唐时锦正在房中练字,听说他来了,就直接叫人请进了鲤园,然后谢怀瑾道:“那我失陪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下人打个灯笼送他回去,一边就请韩流光坐下了,炎柏葳倒是没回避。 韩流光施礼道:“韩某特来多谢小娘子之前一言提醒。” 唐时锦道:“不会是真遇上那位了?” “是,”韩流光道:“那女子,当真恶心之极!都已经嫁人了,行事却肆无忌惮,居然找上门来,说她明白我是为了她不娶什么的,总之说了许多疯话……” 他顿了一下,转为苦笑:“可是……也确实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我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卫王府的人。” “卫王府?”炎柏葳插言道:“卫国公封王了?” 第296章 天下第一世家 “是,”韩流光道,“就在我们离京之前,卫国公六十大寿,封了王,卫亲王。” 炎柏葳不由叹道:“大庆朝独一个的异姓王!只可惜如今的天下第一世家……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唐时锦问:“什么天下第一世家?” 炎柏葳给她解释了一下。 卫姓源于最古老的姓氏,姬姓,传说黄帝生于姬水之畔,所以以姬为姓,其后延生出了许多姓氏,例如卫、管、蔡、成、霍、鲁等等……后因周文王第九子康叔被封于卫,以国为姓,所以卫家这一支为姬姓本源,极为尊贵的姓氏,又被称为“帝卫家”。 也因此,卫国公府被称为天下第一世家。 而当今国姓为穆,在穆家还是个小藩王的时候,卫家人就给他们领兵,夺天下之时,卫家人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真正的开国元勋。 大庆朝初建之时,边关不稳,亦全赖卫家军。 其后卫家仍是代代武将,据说卫家子孙,人人骁勇善战,连女子亦是弓马娴熟,家传擎天破日刀,足有四尺六寸长,刀身为暗红色,为天下兵器之首,威猛无匹。 先帝曾嫌刀名不祥,为其改名叫赫曦刀,但大家根本不理,仍旧叫它擎天破日刀,为其写诗立传,后来逼的先帝当众收回了成命。 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但先帝晚年昏聩,以谋反之名,动了卫家,几乎等于得罪了满朝文武。 今上登基之后,不顾三年不改父道的宗旨,为卫家人平反,便得了人心,可见卫家威望之隆。 可毕竟是迟了。 卫王儿孙皆去,赫赫扬扬的第一世家就此败落,他亦是年过六十,无子无孙,卫清秋,就成了卫王府仅余的一丝骨血。 韩流光也有些感慨:“卫王封王,倒是当得的!只是真叫人想不到,后人如此不堪!若不是……我简直忍不了!” 唐时锦道,“我记得李太白有诗‘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在他心中,‘开心颜’是很重要的事情,重于其它很多很多事,固然潇洒……可我觉得,也因此,李太白永远只是一个侠客,能叫人喜欢,却不能叫人尊敬。” 韩流光长叹了一声。 他道:“我明白。可是……”他几乎掩不住厌恶之色:“可是那位,你真真想不到有多恶心!你可知她在京城有一典故,叫‘落水秋瞳’。” 唐时锦不解:“落水秋瞳是什么意思?” 韩流光冷笑道:“一个是说她眼皮子浅,连瞳仁都搁不住,会掉出来,一个就是讽刺她……之前的事。” 前头说了,卫王府乃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再没有比这更显赫的家族了,如今又没了儿孙,只有卫清秋一个女子,多少家财不都是她的,所以说,真的是满京城想嫁谁就嫁谁,就算想入宫也容易。 可是她被接回来之后,就一副苍蝇见了屎的德性,一刻也等不及的想找夫君。 结果看中了一个落魄世家的俊秀公子,本来落魄世家也无事,反正有卫王府在,可是偏偏她追逐的情状太过不堪,连落魄世家的公子都看不上,不答应,然后这位居然学人玩落水,结果她想设计的人没设计上,倒是叫庆平侯府的范通捡了个漏。 庆平侯府本就败落,能抓着卫王府,哪能放过,于是立刻闹腾的人尽皆知,终于成了亲。 唐时锦简直服了。 这些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儿的本事,也是简直了……落水秋瞳,乍听还挺美!谁能想到是这种意思? 不过韩流光这种厚道人,都被气的说这种八卦,可见确实被纠缠的不轻。 果然韩流光下一句就道:“小娘子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我纵是想忍……也实在有些忍不下去!要是外放了还好,偏又去了翰林院。” 唐时锦道:“这简单啊!你直接去找卫王就好了。” 韩流光一愣:“可是……” 唐时锦道:“常理而论,以卫王府的地位,就算被庆平侯府找上门,也不是没机会抵赖的,这中间一定有人起了作用,而这个起作用的人,九成九就是卫王。所以他很可能是个讲理的人,卫清秋行事,很可能是背着卫王的。”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要去找卫王,不一定要告状,但一定要叫卫清秋知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她肯定就能消停了……当然,也不是没有万一的,如果有万一……” 她假作思索,然后走到窗边拿了蜜饯来吃,就在恰好站到炎柏葳和韩流光之间的时候,她对韩流光做了个口型:“隐疾。” 韩流光:“……” 她随即走回来坐下,话儿无缝衔接:“那其实也不怕,毕竟,恕我直言……你长的又不好看,估计只是比那个啥来着,范通稍微强点儿,加上一点年少时的遗憾啥的。而这种……咋说呢,穷人乍富的人,通常会加倍的爱显摆规矩,那你就怎么没规矩、怎么粗鄙不堪怎么来,演上一回,她自然就没兴趣了。多简单。” 她一摊手。 韩流光心情复杂,又不由佩服:“小娘子真是聪明绝顶!多谢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自己吃蜜饯,还给了炎柏葳一个,韩流光不知为何莫名心虚,不敢看炎柏葳,续道:“对了,如今,咱们县来了一个新县令,你可知道?” 唐时锦道:“我听沈大哥说了。” “嗯,”韩流光道:“此人名叫汪忠果,今年才十九岁,与我同科,得了一个二甲进士,学问不差……他是御前总管大太监汪忠言的亲弟弟。” 他顿了一下:“我起初也有些担心,但是接触下来,这位其实人还不错,话不算多,但是并不仗势欺人,我曾问他为何来此,他说他就是茂州人。” 唐时锦坐直了,听的认真。 毕竟这位以后就是父母官了。 她道:“韩大人,你还知道什么,尽量多说说。” 韩流光想了想:“我听说这位之前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后来举人名头是不知怎么捐的,然后就直接参加了会试……听说他是跟母亲一起来京的,刚来的时候还叫人欺负了,谁知道后来才知道,兄长如今地位堪称显赫。” 唐时锦连连点头:“还有吗?” 第297章 睫毛控的天然蛊 韩流光挠头:“还有?我听说汪忠言极得今上宠信,在贵妃面前也能说的上话,他长相俊秀,还会功夫,可惜是个天阉……” 他忽悟失言,想起刚才,更是尴尬,接连咳了两声。 唐时锦道:“继续说啊!什么都不用避讳,每个信息都有可能在将来派上用场的。” 韩流光只能续道:“总之,我听说他是自请入宫的,还曾经救过今上……我还听说汪忠言在宫外,娶了两个妻子,如今就是他的妻子在侍奉母亲……” 他零零碎碎的说了一些,无奈的道:“别的真没有了。” 唐时锦只好道:“行,你什么时候回京?” 韩流光道:“祭祖算出来的日子是大后天,我想明天邀了汪县令,一起过来你们竹园,拜访一下诸位大儒,然后祭祖之后,最多两日就回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送走了韩流光,她就坐在那儿盘算。 本来,她是准备等桃成蹊的诗发酵个一两个月,然后才状似无意的,像一个懵懂百姓一样,把酒献上的,但如果新官来了,反正早晚要献的,要不要去接触一下,送一个顺水人情? 御前总管大太监,这是什么概念哇? 这个人太太太有用了。 这个小县令,绝对要拿下! 而且酒还可以让韩流光捎回去,这叫啥呢,这叫一件事儿送两个人情!韩流光这个人并不迂腐,又有才华,将来也许能派上用场,顺水人情刷一刷…… 但是,最好的办法是直接…… 炎柏葳忽然伸手,把她的手臂一推。 她手臂滑下来,打在自己腿上,思绪就停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道:“你刚才背着我,跟韩流光说什么了?” 唐时锦吃惊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呵了一声:“我不知道,诈一诈你……现在知道了。”他睨着她:“所以,说什么了?” 她道:“也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 她咳了声,“就是……跟汪忠言差不多的那一种。” 炎柏葳冷笑:“为什么要背着我。” 她道:“我这不是怕你生气么?” 他道:“背着我我更生气!” “可你没猜到,不就不用生气了?”她还琢磨:“难道我演技下滑了?我觉得我应该没露出啥破绽啊?” 炎柏葳:“……” 他真是气的不行。 唐时锦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连生气抿唇的样子都很撩。 又正又欲,又凶又撩。 她是真的体会到了那种撩禁欲系男友的乐趣,就是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严肃端正规矩谨严,唯独在你面前充满情绪,会生气会撒娇会摆脸色想叫人哄……那种撩的正人君子破功的感觉,简直该死的叫人上瘾。 以至于她现在都不舍得放大招儿,而是喜欢那样轻拢慢捻的,细嚼慢咽的……一点点打开他,品尝他。 她挨过去,搂住他脖子,指尖轻轻的掠了掠他的长睫毛。 那么黑,那么长,那么好看,简直就是睫毛控的天然蛊。 他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她神情沉迷,眼神发怔,小嘴儿微张,像看着什么绝世的美景,全身心投入似的。 他有点无奈。 但也没有阻止她。 完全被摸习惯了。 于是她又软又凉的指尖,轻轻的滑过他的鼻梁,慢慢的走到嘴唇,轻轻描摹…… 他身体微僵,猛的抿了一下唇,一把拉开她手,站起来就走了。 凉风一吹,他才渐渐回神。 他出身皇族,却从未被赐过教导人事的宫女,对很多事情似通非通,少年到青年,又有好几年的时光,苦受剧毒磋磨……就算欲念突生,也总是强行压抑下去了,连自.渎都觉得羞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很多事情变的不同,世间万物渐渐有了颜色。 那一日她醉后胡闹,道字不正,娇娇唱歌,他莫名欲念纠结,久久未歇。 那一日她许他鸳盟,他摸她颊儿滚烫柔软,他口干舌燥,长夜难眠,放纵恣性,酣畅淋漓。 那一日她古灵精怪,回眸一笑“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他战了又战,意犹未尽,消魂蚀骨。 但,直到此时。 像是一把扯开了轻纱,他头一次真正感受到这种汹涌直白的情潮,赤果果的欲念。 如果她已经长大了,该多好? 如果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该多好? 他有些等不及了。 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整晚口中低喃,手把情念,早上练武的时候,他莫名不敢看她。 一个时辰练下来,她小脸儿红扑扑的,微微喘息,习惯的抓住他手儿,跟他一起往回走。 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手,只觉得她的手,真不像练武之人的手,又小,又软,又滑,摸起来就叫人心猿意马。 结果下一刻,唐时锦道:“大眼灯儿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眉头一挑:“找他做甚?” “医术啊!”她道:“有个神医在,很多事情就方便了啊!不然咧?他天天说我,我还能想他不成?” 哦,那没事了。 他就点了点头:“嗯。”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正想说话,却忽然发现了什么,她伸手摸了一下他耳朵:“你刚才在想什么,为什么耳朵红红的?” 炎柏葳:“……” 他甩开她就快步走了。 唐时锦在后头愣了下,然后就笑的不行了。 小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纯.情,简直叫人不忍心逗。 吃过早饭,炎柏葳就叫了桃成蹊一起去竹园,一边跟她道:“别担心,一会儿我跟汪县令聊聊,探探他的路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去了一趟县城。 因为之前许积玉说他想了个好主意,所以果品店门庭若市,唐时锦昨儿就想去瞧瞧,结果被新县令的事情一岔,就给忘了,所以今天过去瞧瞧。 过去一看,果然是挨挨挤挤,热闹的很。 唐时锦打眼一看,这些人手上捧着的纸包有点奇怪,她一想就明白了,不由得失笑。 她问戚曜灵:“灵儿,你瞧出什么来了吗?” 戚曜灵道:“难道是园子里那些人的墨宝?” 唐时锦笑道:“我猜他是低价跟园子里的人买了写完字的废纸,倒真是心思灵活。” 第298章 人美心善小姐姐 现在园子里有这么多文人,这年头的文人大多刻苦,就连桃成蹊这种懒散的都是日日不缀,自然就有了大量用过的纸,这要是在北方,估计就得拣回来做还魂纸了,但这边遍地是竹子,造价低,没必要费那事儿,所以他拿来包果子倒是正好。 反正里头有油纸衬着,也不会不卫生。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粉.丝经济了。 他们走过去,许积玉正忙的额上冒汗,见到他们来,笑着出来施礼。 唐时锦道:“不错啊!” “过奖过奖,”许积玉笑道:“我还把一部分放在了茶坊,这边用的,大多是年轻才子的,不会介意被小娘子仰慕。昨日我碰到郑老板,郑老板还说道,请我匀一些给他呢。” 唐时锦失笑道:“挺好挺好,真是聪明。” 戚曜灵道:“这么聪明,不如来给我当师弟,省了我操心。” 许积玉一愣。 戚曜灵虽然在唐时锦面前软萌,其实是个性情非常冷的人,所以许积玉第一反应是要请罪,但一看唐时锦笑着没说话,许积玉一时惊喜交集,倒头就拜,口称师父。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嗯。” 她跟他道:“你不用困在这个铺子里,把人带出来了就脱开手。” 许积玉喜气洋洋的道:“是,师父。” 唐时锦也没多待,就跟戚曜灵往回走,一边道:“回头问问这些文人,有没有熟悉的书局,我想出去走走,带着你和林儿,叫着郑清源,也不拘于茂州,一是把竹纸的销量打开,二来,瞧瞧有什么可做的……” 戚曜灵幽幽的道:“只怕到时候又是你跟炎柏葳去了,撇下我。” 唐时锦笑了一声:“不会的,他这会儿脱不开身……再说跟他去,管头管脚的,好些事情不方便。” 戚曜灵顿时就高兴了:“好,那什么时候?” 唐时锦道:“先问问再说。”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十月底前回来的话,这两天就得走,也走不了太远,可以往近处转转,倒是明年开春,去个江南挺好……她一直挺想去江南瞧瞧的。 一边说着,就见郑清源从崇文书局出来,老远冲这边拱手。 唐时锦失笑道:“要不人说背后莫提人,刚一提到你,你就出来了。你怎么没在那边?” 郑清源笑道:“提我什么了?” 一边又答她道:“唉,其实那边儿,我是真想上心弄,不过我确实是学问不够,在那儿也说不上什么话,不在那儿,还又担心出啥事儿。” 唐时锦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以给你荐个人……这个人我因为我自己的事,不大喜欢他,但他在这种场合,绝对是如鱼得水,就是你得防着他将来得势了,翻脸不认人,所以你现在可以以友之名请他来,先占个名头,咋说呢,先小人后君子。” “哦?”郑清源一边让着她先走,一边问:“什么人?” 唐时锦道:“就学堂里,谢先生那个帮手,叫章应问。” 她简单讲了讲当年的事,郑清源倒不是很介意,毕竟,他现在想要的就是一个能靠的住的人,至于将来他能不能得他好处,能得当然好,不能得也不过是跟现在一样。 他琢磨了一下,又问:“你刚提我是有事?” “就跟灵儿闲聊呢,”唐时锦道:“我想出门转转,把竹纸这一块推出去,问你要不要去。” “要啊!”郑清源道:“我也正想着出门转转呢,咱们去趟江南?” 唐时锦笑道:“江南我也想去,我还想去京城呢!明年,明年再说,今年先往近处走走。” 郑清源道:“为何?咱们近日动身的话,路上约摸二十来天,腊月前就能回来,时间很宽裕啊!” 唐时锦咳了一声:“我十月底有事情。” 因为她和炎柏葳两人的生日在一起,所以这个日子,渐渐成为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日子,她想跟他一起过。 郑清源秒懂:“难道是要订亲?” 唐时锦摇手:“不是不是,咱们别说这个了。” 郑清源难得见她羞赧,笑了两声,也没再打趣她。 一行人去三尺楼用了饭,一起回来,结果进了村儿,正好迎见一伙文人往外走,估计是想去书楼,韩流光也在其中。 唐时锦下了马还没来的及说话,便见一个少年忽然快步几步,向她施礼:“恩人?你居然在此?” 唐时锦愣了愣:“你是?” 旁边人也都十分惊讶,炎柏葳道:“这位是汪县令。” 唐时锦赶紧还了礼,“草民唐时锦,不知县尊大人为何这么称呼?” “恩人不记得我了?”那少年抬起头:“缘觉寺门前,曾承蒙恩人赠金,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唐时锦恍然,原来是她给了金锞子的那对母子,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少年感觉样子变了好多,她真的没认出来。 但是这个前奏棒呆了好么?简直就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 她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县尊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汪县令道:“于恩人是举手之劳,于我们却是雪中送炭,请受我一礼。” 她只能跟他对施了一礼,两边寒暄了几句,汪县令道:“恩人明日可有暇,忠果想上门拜访。” 唐时锦道:“不敢当,我正好有事情想请县尊示下。” 汪县令道:“那我上门聆听。” 他态度放的如此之低,她也不好一直跟他对着客气,只好先应下了。 之后当然有人会问,汪县令就解释了一番。 这么一来,大家对这位县尊的印象,倒是也好了不少,毕竟一个知恩的人总是叫人喜欢的。 而唐时锦,不用说也是人美心善小姐姐,所以算是双赢。 唐时锦随后跟炎柏葳说了两句,就拱手退开了,韩流光默默给了她一个包罗万象的眼神儿……显然觉得她是个遍地施恩的家伙。 事实上她还真是! 她倒不会刻意去“市恩”,但通常有顺水人情,她都会送出去,不顺水的也会考虑送一送,有一成的回报就划算。 更何况在这个重恩的年代,会回报的人绝对不止一成,这不就来了? 第299章 天上掉馅饼 唐时锦就先回去了。 然后郑清源自己去找了章应问。 章应问的感觉,那就是天上掉馅饼。 章应问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利弊他看的很清楚。 他如今有了秀才功名,但,还要三年后才赴乡试,乡试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而他现在在学堂,好处就是有书可以看,笔墨纸砚上,谢怀瑾也从不计较,但月钱只有二十两,在乡下说起来是很多了,但,走科举路子根本不够,虽然可以向谢怀瑾借,但,万一不中呢?怎么还? 可跟着郑清源就不一样了。 一来,这是一个结交大儒的绝佳机会,万一被哪个看中了收为弟子,那前程就不用担心了。 就算没有这样的运气,就光脸儿熟就是无形的财富,何况郑清源态度和气,给了三分利的工钱,怎么也比在学堂划算。 章应问连连谢了。 然后他道:“不知郑兄怎会知道我?” 郑清源笑道:“是唐小娘说的,说你才学极好,为人也颇为玲珑,我闻听如获至宝。” 章应问当然知道唐时锦说的不会那么好听,但仍是感激不尽。 于是两边儿定妥了,谢怀瑾为人君子,听说之后,也很为他高兴。 郑清源虽然学问不够,却很会做人,还帮他置办了两套行头,章应问本来就相貌端正丰神俊朗,一换衣裳,站出去绝对能讨这些读书人的好。 两边皆大欢喜。 而唐时锦那边,她跟郑清源提了这么一嘴,就没再管这事儿,直接回了家。 结果没多大会儿,老管家却报过来,有个姓孟的少年过来找她。 唐时锦至今没把竹园的人认全,但是经常来送情诗的人中没有姓孟的,她就出来了。 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跟元宝玩儿,见她出来就站起来,笑的一口大白牙。 唐时锦见过这孩子。 这孩子也是江南人士,跟着兄长来此的,他兄长为人沉稳饱学,可这孩子就有点儿没心没肺,天天嬉戏玩乐,他兄长也管不住他。 唐时锦就拱了拱手:“孟小郎有事?” 那孩子道:“我姓孟名栩!你叫我小孟小栩都成!” 唐时锦笑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对!”孟栩道:“我听炎柏葳说,你想打听各地的书局?” 唐时锦一听是生意上的事儿,顿时来了兴致:“是啊,孟小郎有相熟的书局?” 孟栩笑道:“我爹是孟衍卿,江南书局没有不熟的,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比手道:“请进来聊!” 她把小屁孩儿请进来,一边问他:“我是想卖竹纸,我造了不少,就算加上路费,也比普通的纸要便宜,所以想找可靠的书局问问。” 孟栩道:“没问题!” 唐时锦笑道:“那不知孟小郎想让我以何交换?” 孟栩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交换?”他嘿嘿的笑了两声:“我舅舅,是开酒行的,我想问问这酒你卖不卖?” 唐时锦道:“还没定妥。” “啊?”孟栩吃惊的道:“怎么能不妥呢?我都写信叫我舅舅来了啊!” 他央求她:“唐小娘,你就卖我些呗!卖我一些呗!” 唐时锦不置可否:“你舅舅只做酒行吗?” “也不是,他主要做酒行,也做一些吃食等物,生意做的可大呢,兴昌商行你听过没……我从小不爱念书,只爱跟着我舅舅在商行玩,天天见他们忙的不可开交……” 这孩子感觉还不如贺元宵有成算,可能是因为有四个哥哥,不用承担家族责任,所以养的很单纯。 唐时锦还没施展出套话的本事,他自己就巴啦巴啦说起来没个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 唐时锦听着听着,不由得微微挑眉。 一直到炎柏葳回来,他还说个没完。 唐时锦不得已哄他:“这事儿我跟家里商量商量,你先别急,左右你的信儿送回去,也得有一段时间,你说了也不算,对不对?” 好歹把这孩子哄走了。 两人眼神儿一对,炎柏葳就知道有事:“怎么了?” 桃成蹊和磊儿现在经常在竹园吃饭,家里现在就是他们几个人,唐时锦就直接压低声音道:“我怀疑这孩子的舅舅,是盐帮的人。” 炎柏葳一挑眉:“能确认吗?” “差不多,”唐时锦道:“听上去地位还不低。” 古代三大黑.帮:盐帮、洪门和漕帮。 但像漕帮,那是清初才创立的,洪门虽然创立的比较久,但最为人知的就是“反清复明”,而盐帮却是从汉代开始,就一直存在,而且还是一个战斗力强横的武装集团。 盐帮,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贩卖私盐的。 封建社会一直都是“盐铁官营”的政策,所以贩私盐一向是重点打击的,但盐帮历史悠久,有组织有规模,官府要打击也不容易,而且春风吹又生。 炎柏葳静静思忖。 毕竟,他现在所做的工作,其实就是一个一个的攒筹码。 简单来说就是了解,试探,然后决定要不要拉上船,拉上船之后,他们的资源就会为他所用,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这一步必须要慎之又慎。 但,这是一个和平的,玩心眼儿的过程。 他只需要等到有足够筹码的时候,把真正的身份一亮,就能加入夺位之争,用“正常”的手段取胜,不管今上对他做过什么,又将做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逼宫之类的绝对是下下之策,而且更不可能起义啥的。 所以盐帮这种江湖武装力量,对他来说,不但用不上,还要避嫌才对。 也所以,她也不能跟盐帮的人做生意,不然一旦爆出来,说不清楚。 好在这个时代的盐帮,不比清朝半官半匪,应该还不成规模,所以也不用担心,避着些就是了。 炎柏葳很快想明白了,重新拿起筷子,对她笑了一下。 戚曜灵忽然道:“师父,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马上就要说这句话的炎柏葳:“……” 唐时锦笑的不行,这也太皮了。 许积玉小心翼翼的道:“师父,我听说入门,师父会起字的。” 唐时锦道:“你还没有字吗?” 她想了想:“那你叫‘天禄”好了,也就是貔貅,招财又辟邪,明儿让灵儿带你把生意全转一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镇宅神兽了,我们出去玩儿的时候,你就在家好好看家。” 许积玉不是江湖人,本来就没啥玩心,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踏实,觉得人家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他喜滋滋的道:“师父放心。” 炎柏葳却道:“你要去哪?” 第300章 潦草的初吻 唐时锦道:“我想带灵儿他们出去转转。” 炎柏葳道:“去哪?” “南边,邻近的地方走一走。” 炎柏葳道:“不行。” “为什么啊!”唐时锦道:“远行可以开拓眼界,我要对这个世界有充分的了解,才能好好规划我的路线。你上次不是说下一次可以去吗?” 炎柏葳没说话。 她假装没看到他的不高兴脸,直接低头吃饭。 吃完饭她跟戚曜灵道:“你把锦字佩给小师弟拿一块。” 戚曜灵应了,她背着手走了,炎柏葳跟了上去。 许积玉……许天禄忍不住八卦,“大师兄,师父会听炎师父的吗?” 戚曜灵冷冷的道:“不知。” 花晟林很有信心的道:“师父做正事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被人说服的。” “哦!”许天禄一脸神往的道:“也是啊,师父这么神气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被人影响的。” 戚曜灵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了,许天禄一愣,赶紧跟了上去:“大师兄,那锦字佩……” 戚曜灵皱眉。 师弟什么的,就是很呱唣啊!! 唐总步伐铿锵的进了鲤园,炎柏葳一进来,她就道:“你不要说了,我是肯定要去的,这是正事你不要捣乱好不好?” 他道:“可是又为什么一定要出门。” “你说呢?”她认真的道:“你得先充分了解这个世界,才能知道做一件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成功从来都不是偶然的,信息搜集、分析、整理,权衡,最终才能在做决定的时候潇洒从容……是的,我的财运很好,可是人永远不该依赖上天的馈赠,因为太过于依赖,一旦失去一定会不知所措,‘躺赢’会叫人失去努力的能力,你明白吗?所以我应该做的,是竭尽所能做到最好,然后再交由上天给我惊喜,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你懂吗?” 炎柏葳默默看她。 说真的,她是他认识的,最公私分明的人,她做生意看起来很信手拈来,有时候甚至心血来潮,其实极其认真。 反正他那个皇帝爹对待国事的态度,跟她一比,那就是渣。 他道:“可我想在我们生辰时订亲。” 唐时锦道:“可是我那时候就回来了啊!” “锦儿,你听我说,”他拉住她手:“在我们订亲之前,这个期间,你最好都不要离开,因为此事的意义不同,未行这个仪式,我的身份,只是你兄长的友人,很多话我都不好说,另外,你以待字闺中的身份去远行,也会多生是非……等此事之后,我们就是未婚夫妻,加上你我都无父母在堂,规矩方面都不必太计较,我们就是实际上的一家人,很多事情,我代你做主也方便,你出门之类也已经与旁人无关,这样对你我都好。” 唐时锦是真的有点烦。 所以这就是选这种人的麻烦了。 你必须得尊重社会的主流规则,哪怕先有了“飞天”的事情,地位相对超脱,也仍旧如此。 这还没真成亲呢,就已经开始受限制了。 她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炎柏葳揉了揉她小脑袋:“行不行?就当帮帮我?文人最喜欢计较这规矩小节,此时稍微留心,将来就省去许多麻烦……待到订亲之后,你要如何,我再不拦你,行不行?” 他抬起她下巴:“锦儿?” 她道:“知道了。” 他亲了亲她的眉眼:“别生气,订亲是开心的事情,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无奈的道:“算了。” 他搂紧她,又道:“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我原本以为我们说好了的,如今只是对外交待,哪一天就不太重要了……”他再亲亲她眉眼:“你这样,我还有话,也不敢说了。” 唐时锦道:“不管啥事儿,一次说完。” 他就道:“我在山庄不远处,盖了一间小宅院,这几天就会搬过去,因为订亲之前,我们住在一起,于礼不合……”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他反倒笑了,重新伸手抓住她手:“我原本想着就住在山庄里的,就是担心你不高兴,才又盖了这么一间,这样我出入方便,你想我,我回来住就是了,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做个样子而已。不生气好不好?” 她还是嘟着嘴巴不高兴。 他笑着,点了点她双唇,搂着她到了桌前,直接放她在膝上,挑了一杆细笔,就在纸上勾描。 她本来还在不高兴,渐渐的,就瞪大了眼睛。 他画的很快,笔风细致,很快,纸上就画出了一个小娘子,正偏着脸,撅着嘴儿在生气,下巴还抬着,一副娇蛮不讲理的德性,却叫他画的极为可爱。 唐时锦渐渐的看住了:“我有这么好看吗?” 炎柏葳一边画一边笑道:“我不擅长画人物,画不出我锦儿之万一。” 她双手按着桌面,趴过去看。 他视线都叫她挡住了,失笑着搂紧她,下巴压在她肩上,继续把画儿画完,手指轻巧的像在挑去花瓣上的露珠,透着一股子风流倜傥的味儿,与他这个人完全不搭。 她一直这么看着他画完:“真好看!你这么会画,为什么没画那天我和鹰呢?” 炎柏葳瞥了她一眼。 唐时锦瞬间懂了:“其实画了是不是?” 她在他怀里转回身,手一撑坐在了桌上,双手捧着他脸:“你看,别人的,你不给我就不给我了,我也不想看,你画的,你就应该给我,我贴在书房里,总也是纪念我的壮举啊,是不是?” 他坐在椅中,矮她一截,抬眼看她时,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看着神女在空,缥缈玄妙。 他忽然一手扶住她后脑,微抬身,唇碰到她的唇。 唐总完全没想到,呆了一呆。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飞也似的消失了,她只看到了微微拍打的门。 她默默的舔了舔唇。 接触三秒以下约等于无……网友诚不欺我,完全没有尝到他的味道。 这潦草的初吻她很不满意! 但是……脸烫的不行不行的!他喵的原主这身体真是没出息,损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她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捧着脸飘回了卧室。 早上练武的时候,两人都有点不对劲儿,眼神儿一对上,两个人全都不自在。 然后吃早饭的时候,唐时锦就宣布:“呐个……我们先不出去了,正好我在盘算一点事情,明年再说。” 三人默默的对视了几眼,各自点头。 然后吃完饭,唐时锦和炎柏葳要去迎小县令,戚曜灵就带着许天禄去看她的生意。 第301章 魅惑主公的妖姬 一边走着,戚曜灵就淡淡的道:“你们说,炎柏葳这种人,像不像魅惑主公的妖姬?” 花晟林点点头,严肃又冷静:“像的。” 许天禄在后头,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心说魅惑主公?啥主公啊!再说炎师父长这么爷们还妖姬?说师父妖姬还有那么点意思…… 结果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戚曜灵的眼神儿漫不经心的扫了过来,许天禄吓了一跳,迅速道:“对!妖姬!狐狸精!肯定是用了什么魅惑之术!不然师父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他一脸大义凛然感同身受。 戚曜灵点了点头。 他慢悠悠的道:“我喜欢听话的师弟,你听话,我自然会罩着你。” “大师兄放心!”许天禄点头哈腰,毫无气节:“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听话!” 戚曜灵微笑着摸了摸他的狗头。 他的眼神儿投向远方,自言自语的道:“师父她本来就是神仙,她就应该像海东青一样,翱翔长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但是炎柏葳总是要剪断她的双翼,把她塞进一个世家贵女的壳儿里……师父给了他那么多,掏心掏肺的,他却又嫌给的人不够贤良淑德,知书达礼……” 许天禄不由得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莫名有些说不出口。 唐时锦那边,很快就迎上了小县令。 小县令并非礼贤下士做姿态,他是真心感激她,态度放的很低。 唐时锦含笑跟他聊了小半个时辰,简直聊的身心舒畅! 这小县令,出身贫赛,为人又温善,没甚么心机,又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十分亲近和信任,这就是她的小弟预备役嘛!有个这样的县令在,梧桐县,完全就是她的地盘儿! 炎柏葳也很满意。 因为小县令在听说了两人的关系,又得知那天他也在缘觉寺之后,就与他十分亲近。 他在与唐时锦关系好的人中,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么亲近的待遇。 而且,小县令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这边最近风生水起,然后其兄才给他争取了这个位置,他对如何做县令一无所知,如今梧桐县又没有县丞,他只稍微一引导,他就露出了请教之意。 别看只是个县令,这样对他好处极多,以后做事非常方便。 三人相谈甚欢。 然后中午一起吃饭,唐时锦叫小县令尝了几口酒,结果他喝的眼都红了,直咳嗽。 唐时锦失笑,赶紧叫人端了碗蜜水来,一边笑道:“不会喝怎么不说啊!” “没事。”小县令喝了几口蜂蜜水,笑道:“我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一时没防备。这就是桃花公子喝的财神酒吗?” “是的,”唐时锦道:“我想请你帮忙的,就是这件事儿,我想将这酒献上,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上哪个门儿烧香,才能拿个皇商?” “没问题!”小县令一口答应:“我写信问我哥!” 炎柏葳道:“索性请韩大人代交,酒也由他交上,也沾几分乡趣。” 小县令道:“这样吗?” “对,”炎柏葳就给他简单讲了几句,总之就是官场潜规则,花花轿子人抬人,事情这么办,比按部就班的走公文,更有人情味儿,更合今上的喜好。 小县令连连点头。 之后倒是他跟炎柏葳聊的比较多。 一直到晚上用过饭,才把他送了回去。 唐时锦第二天就把酒都备好了,坛子什么的全都换了,弄的很是精致漂亮。 炎柏葳亲自送了过去,准备看有机会,给小县令改一下折子,争取效果好一些。 但其实,唐时锦心里有一个捷径想走。 就是那位御前总管大太监汪忠言。 天.阉是啥,先天不足,但尚有根苗。这不比净身,用灵泉水加药物,绝对是能治好的。 但是一来,她不敢乱用药。 二来,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因为宫里只能用太监,假太监就有暴露的风险,而她不了解汪忠言,虽然从小县令口中挖了些,可是一来小县令单纯,二来他们兄弟其实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了解不多。 但是风险并不大。 因为能混到御前,绝对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又混成了大总管,这点事情要遮掩,玩儿一样。 而如果能治好,就会是一个巨大的人情。 御前大总管的人情,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值得冒一下险。 但……这么一算,又回到了原点,她不敢随意用药,再整个爆啥而啥……那就完了。 她苦苦思念她的大眼灯儿。 你回来大眼灯儿!你这时候回来,我以后就再也不嫌弃你了! 外头一个人影缓步进来。 唐时锦一偏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想……想啥来啥?天选之女?? 奚渊穆仍是背着他巨大的箱子,走了过来:“我输了。” 他折身跪下:“徒儿拜见师父。” “啊啊啊!”唐时锦简直狂喜好么:“我亲爱的大眼灯儿!你终于回来了!咩哈哈哈!你回来的简直太及时了!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奚渊穆:“……” 他茫然的抬头看着她。 他很是讨厌她,她却这么喜欢他,他……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下一刻,唐时锦抓着他,就往他的院子走,奚渊穆被她拉的踉踉跄跄,身子都是斜的,终于进了瞳园。 她看看左右,道:“江湖救急,我需要一个治天.阉的药。” 奚渊穆吃惊的道:“炎柏葳不是天.阉啊!” 唐时锦道:“不是他。” 奚渊穆愕然看她,一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的样子。 唐时锦低声解释:“是一个御前大太监,我想做皇商,要给他送礼……你给我配一丸。” 他道:“没有把脉,不能随意乱配。” 唐时锦道:“天阉不就是先天不足?你按差不多的配伍来配就可以,我有像……就像上次的草那种神效之药,只要药物对症,就能治好!” 他还是摇头。 唐时锦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吃亏的,你配完了,我送你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大人参,”她比了一下,“这么大,我保证你从未见过!” 他道:“不可能有这么大的。” 她道:“我说有就有,你赶紧的!为师命令你赶紧配!” 她把师父身份一抬,奚渊穆就犹豫了。 第302章 一等皇商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配了,现在唐时锦那儿什么药都有,他说什么她就给他什么…… 然后他配出了小小的三丸药,道:“入睡时以酒送服,中间间隔三天,一般吃两丸就会好,吃完观察早上可有晨.举,若不好,就再吃一丸,若好了,切勿贪多。” 唐时锦是真的喜欢奚渊穆这种大夫的说话方式,不带情绪,有啥说啥。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认真的道:“此事,不可与第三人道,记住了没?” 奚渊穆点了点头:“记住了。” “好,”唐时锦道:“你等着。”她就往后走,看四周无人,奚渊穆正在整理东西,也没看她,她就直接把空间里的人参移了一支出来。 从空间里出来,沾不沾泥她自己能控制,所以拿出来的人参连泥都没有,她双手抱着给了奚渊穆:“来来二徒弟,拿好,别说为师骗你。” 奚渊穆整个人都惊呆了。 唐时锦把巨大的人参一推,然后就转身走了。 唐时锦等到炎柏葳回来,又去了竹园,然后她才叫了戚曜灵,又悄悄去了县衙。 然后她拉着小县令耳语了一番。 小县令神色变幻,然后他点了点头,按她说的,写了一封小纸条,连同药丸,用腊封在了一起,然后唐时锦叫戚曜灵,现场用银子捏了一朵花儿出来,看不出接缝,但因为皮薄,所以普通人用个什么就能撬开。 等到韩流光祭祖回来,她又去找了韩流光,仔仔细细的叮嘱了一番,韩流光虽不知何意,但他承过她的情份,而且他本来也要给小县令传家书的,并不为难,自然是应下了。 韩流光第三日一早动身,因为带着酒,走的更慢,月余才到了京城。 但是他这种小官儿,也不是想见皇上就能见的,好在都知道汪忠言的弟弟去了他的家乡,所以他直接去找了汪忠言,把家书送上。 然后两边袖子一错的工夫,他就把银莲花塞进了他手里,低声道:“这是令弟托我带来的心意,十分重要,请公公清静时亲手打开瞧瞧。” 韩流光办这种事情,十分不熟练,但汪忠言是什么人物,每个汗毛孔都是心眼子,最擅长的就是听话听音,虽然诧异,却仍是笑眯眯的应下了。 等韩流光走了,汪忠言抽出空来,先看了家书。 汪忠言是天阉自请入宫,与父母弟弟关系都不错,是因为他们搬了家,才失去了音讯,如今得而复失,当然是极为上心。 而且他也听弟弟说过那个“恩人”,在那时根本没人认识他们,不存在为了巴结他才出手,所以就是真心救人的。 母亲弟弟倚仗这个金锞子才得活命,父亲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一口薄皮棺材,如今既然恰好碰上了,她只要一个皇商,那倒是容易的。 家书中还很懂规矩的放上了五千银票,出手也是很大方了。 但是这个银莲花,是什么意思? 汪忠言琢磨着那个“心”意,亲手打开……他来回看了半天,才在花瓣下找到了接口。 然后叫人拿了把银剪子来,小心的铰开,里头一个挺大的蜡丸,捏开之后,是一张小纸条,并三丸药。 等到看完纸条,汪忠言整个人都傻了。 要知道,古人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是极其根深蒂固的。 虽然早已经绝望了,但如果能……那自然是极其庆幸!极其欢喜! 此事实在太大了,连汪忠言这种老于世故的人,脸上都忍不住露了出来。 元盛帝虽然恋爱脑,但对身边人却十分和气,还打趣了一句,汪忠言趁机回道:“奴才就是听闻我那傻弟弟,遇着恩人了,故此有些感慨,又有些欢喜。” 元盛帝自然要动问,汪忠言就说了说,并趁机求皇商。 要不说元盛帝是一个恋爱脑呢,但凡搁着个靠谱一点的皇帝,最重要的,绝对是竹林村那些大儒啊! 可是他不,他被这个堪称传奇的小故事,深深的给打动了,立刻就叫人上了那酒,一尝之下,龙颜大悦,御笔亲提了一个“神仙酒”。 她还要啥,皇商?那都不是事儿! 要知道,大庆朝的商人,地位并不低,皇商地位不用说更高。 虽然不像清朝那样赐封官衔,但是也已经有了品级,分为五等,元盛帝直接就给了最高等,一等皇商。 皇商是什么呢,这就等于替朝廷办事儿了,就好像当初的万家楼,有了这么个身份在,“神仙酒”成了贡品,酿酒用的粮食,你就不用愁了,狠一点的直接白拿都行,平价那是必须的,谁敢赚皇上的钱? 而且一等皇商为最高等,就算遇见同是皇商的,其它人也是要给一等让位的。 要不为什么人人都挤破头想当皇商呢? 因为后续的利润就是这么大!随之而来的便宜之处就是那么多!就是这么嚣张! 当然,这个皇商,是给“恩人”的,汪忠言并没怎么当回事儿。 他整个身心,都被那三丸药给抓住了,简直是用着全部的功力才没当场失态! 然后他实在等不及,当晚就迫不及待的用了药。 第二天早上,小兄弟就有了苗头。 那一刻,汪忠言简直喜极而泣,感激涕零。 然后三日之后,他服下了第二丸,小兄弟就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了。 这会儿,皇商的手续也下来了。 这种事在上头不算大事儿,但也要派人去知会一声,汪忠言直接过去敲打了一番,严厉警告他不得对唐时锦不敬,并且让他给捎去了一样东西,让汪忠果转交给唐时锦。 过去的不过是内府衙门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哪敢得罪汪公公,当然是诚惶诚恐的应下了,然后便起程赴茂州。 这是后话。 此时,炎柏葳直到晚上,才知道奚渊穆回来了。 他过去看了看,一进去,就看到奚渊穆呆坐在地上,抱着一根足有半人多高,起码有十来斤重的人参在发呆,完整茂盛的人参须,头发似的拖了老长。 炎柏葳吃了一惊:“这是?这难道是人参?” 奚渊穆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她到底是不是人?” 第303章 奈何满身铜臭 炎柏葳顿了一顿,倒是笑了:“你没听过传言?她是追月神女啊,当然不是人了。怎么着,拜师了没有?” “拜了。”奚渊穆叹道:“她说的药,确实有神效,我输了。” “嗯。”炎柏葳笑道:“她神奇的地方还很多,拜师不吃亏的。” 奚渊穆道:“只是人实在呱唣讨厌,又有些古怪。” 炎柏葳笑了一声:“你先去药园子看看,看看你师父给了你什么再说。” 奚渊穆一愣,立刻就想往外走,然后他中途想起他的大人参,于是转回身,想了想,郑重其事的把人参放到了床上,还给放上枕头,盖好被子,这才快步出去了。 炎柏葳看的直发笑。 他背着手儿慢慢出来,下人道:“炎少,外头有对姓孟的兄弟找五娘。” 炎柏葳问:“锦儿呢?” 下人道:“与灵少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炎柏葳就道:“那我出去与他们说几句。” 他就直接出去了。 外头孟樟和孟栩在外头等着。 孟栩年纪小,性情又飞扬跳脱,但其兄孟樟却十分沉稳,又有才华,虽然年轻,却从没掺和过“追月神女”的事儿,与炎柏葳之前相处的很不差。 见他出来,孟樟含笑拱手:“炎兄?” 他本以为炎柏葳是来请他进去的,便迈上一步,一边道:“唐小娘不在吗?” 炎柏葳道:“孟兄借一步说话。” 孟樟一愣,点了点头,跟着炎柏葳往外走,孟栩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就在那儿等着。 炎柏葳看走的够远了,才道:“孟兄,锦儿不能与令舅家做生意。” 孟樟道:“却是为何?” 炎柏葳扫眼他神情,声音温和道:“令弟心如赤子,谈吐天真,令舅显然也是极为疼爱他的,平素做生意也从不避开他……但,恕我直言,平时还是稍加约束,我与锦儿听了无妨,旁人听了,后果实难预料。” 孟樟听的脸色都变了:“这,这是……” 炎柏葳拱了拱手:“我知孟兄心在诗书,你我诗文之交,是不会变的,其它事情,就抱歉了。” 孟樟沉默了。 话要说清楚,才能把人情卖出去,所以炎柏葳挑明了是他舅家的生意有问题,虽然孟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必定不是什么小问题,否则他不会是这个态度。 孟樟拱了拱手,表示明白了,一边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孟家兄弟就离开了竹园。 天时渐凉,九月底时,山庄全部盖好了,炎柏葳在众人的建议之下,为其题匾为“五绝山庄”。 十月初六,大家就从竹园搬进了五绝山庄。 而在此之前,炎柏葳也搬进了与五绝山庄一射之地的“炎府”。 十月初十,是归开甫的寿日。 归开甫门人众多,又是桃相的世交,半个主人,在园子里地位超然,虽然不是整寿,也做的十分隆重热闹,小县令和谢怀瑾也都来了。 桃成蹊特意把唐时锦带了过去,给归老行了个礼。 她这一去,厅中真有了点儿群情振奋的意思。 她仍是一身男装。 但因为之前的“飞天”太过于轰动,她只能将错就错,为了不从神台上掉下来,她现在穿的男装,全都是双袖满绣的,浓丽鲜艳,神采飞扬,反倒比穿女装,更显出了别样的风华。 加上练武抽条,她现在估计已经有一米六几了,比同龄女孩都要高一截,气势又撑的住,并不显得稚气。 尤其她又与桃成蹊坐在一处。 两人全都是颜值满分的人,灵泉水养出来的无暇肌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坐在一起相得益彰,美好的如同画卷,就连年长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年少的……简直就移不开眼。 大家常在一起,并不十分拘礼,后来归老去休息了,大家更是放的开,就有人提议联句。 不管是在竹园,还是在山庄,全都是雅集的形式,相当于文人沙龙,一般也就焚香作画,吟诗作赋,烹泉煮茗。一直就没有预备什么歌舞伎子之类,所以能玩的也就那几样。 唐时锦跟着炎先生念了这么久的书,不至于不会联,但要震惊四座,那她是真没这个本事。 但反正有桃成蹊在,她们坐在一桌上,所以就算明知道这些人是想听她联,她就是假装不知道。 没两轮就有人忍不住了:“焦某想请唐小娘对。” 唐时锦含笑摇头:“我才疏学浅,专为贺寿而来,并不敢班门弄斧。” 那人道:“唐小娘不要歉抑,唐小娘神仙化人,才学必是好的,吾等洗耳恭听。” 桃成蹊是故意带她来的,当然不会叫她吃亏,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桃成蹊这个兄长上场了。 于是他直接道:“舍妹是生意人,向来懒于才学,来此只为贺寿,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许她躲个轻闲。” 他这么说了,谁敢不给他面子? 结果那姓焦的就一脸失望的摇着头道:“卿本绝世飞仙,奈何满身铜臭?你身边明明有才华惊世的桃花公子,博古通今的炎世子,为何你竟自甘堕落,沉于此唯利是图的商贾之事?岂不令人扼腕!” 唐时锦:“……”操?? 她缓缓的放下杯子:“这位郎君。” 那人一脸正直道:“小姓焦,小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唐时锦仍是不叫他姓:“不知这位郎君今年贵庚?” 那人有点奇怪,但仍是答道:“三十有二。” 他等着唐时锦再说话,她却点点头不说了,那人就问:“小娘子为何问我年纪?” 唐时锦微笑道:“随意问问,还请不要介意。” 她随即站了起来,朗声道:“方才这位说我铜臭,我有些不爱听。大家都知,我是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我觉得我六哥才高八斗,惊才绝绝,出类拔萃……不知这话,诸位认可否?” 那人十分稀奇:“自然,我方才也说了,桃花公子才华惊世。” 其它人也纷纷附和。 炎柏葳嘴角带笑,遥遥与桃成蹊交换了一个视线,各自低头喝茶掩饰。 “然也。”唐时锦道:“我虽不通诗书,却也曾听说过,这世上真正的才子,通常有两种,一和是天赋奇才,一种是悬梁刺股……我并非说我六哥不努力,但我六哥今年才弱冠之年,纵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用来读书,也终究只有十几年的时光。所以我说我六哥乃天赋奇才,当无什么疑问?” 那人道:“是。可是这与我所说,又有何关系?” 第304章 将来能做陶朱公 唐时锦继续道:“我六哥天赋奇才,读书敏速,这乃是上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为他择好了道路……我要叫他去做商人,你们说是不是暴殄天物?” 那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唐时锦又道:“而我,我是缘觉寺高僧断为‘财运通天’之人,我曾在前年除夕之夜,与我六哥打赌,我说我在来年定要赚到数不清的金银,我当时说了个数目,六哥笑我口出狂言,断言说绝无可能,可其实,在去年十月间,就已经超过了那个数目好几成。我自认也不算辜负这个评价了。” 桃成蹊笑道:“确实如此,那时我实实惊讶莫名,才一年而已!而且我们家那无忧山庄、竹园和这所山庄,全是舍妹出的银两,我不过是跟着她坐享其成而已。” 大家面面相觑。 还真没想到这是唐时锦的银子。 唐时锦续道:“故,回到方才的话题,上天给我财运通天,上天为我指明道路,我有此才,亦有此心,那我经商怎么就成自甘堕落了?难道我非要拗着上天的意思,为了些些外人的看法,辜负我的天纵奇才不成?” 她俏皮的歪了歪头:“大家不要误会,我说的‘才’是财运的财。” 大家不由哈哈一笑。 本来,到了这一步,但凡聪明些的人,都会借台阶,打个哈哈下来了。 毕竟她说完之后把台阶都递好了,再说了,桃成蹊都说清楚了,这山庄是她的银子造的,她就是主人,一个客人骂主子,怎么都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但偏偏这个人很认死理,他瞪着眼道:“你这所谓的财运通天,怎么能跟桃花公子的天纵奇才相提并论?!” 唐时锦:“……” 所以你特么的是不是有病? 你踩着我捧桃成蹊,哪处都不落好!你是他的脑残粉么? 大家也听不下去了,齐齐喷他:“古往今来,能得一句‘财运通天’之人绝无仅有,为何不能称天纵奇才!” “正是!唐小娘本就不可以常人论之,她有通天财运为何要辜负!” “我看你不过是嫉妒!” 那人被喷的脸都红了,犹争辩道:“我嫉妒她何来!商贾之事,终究末流!” 唐时锦都乐了。 她收了笑道:“商贾之事,固然是末流,但若我将来能做陶朱公吕不韦,亦可千古留名!称贤道圣!而读书固然清高,然,并非每一个念过书的,都能称之为文人,也不是每一个会写诗的,都能称之为诗人……” “前朝会写诗词的,何止成千上万,可到了如今,我们只记得,红酥手,黄縢酒,墨云拖雨过西楼。大江东去,浪淘尽,花自飘零水自流。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碧云天,黄叶地,酒阑空得两眉愁……” 唐时锦不见得多有文化,但她会取巧啊! 她脑子灵,反应快,非常擅长把很多诗词连在一起说,而且还能押上韵。 她一口气念出了十几位诗人的名句,其间一点哏儿也没打,而且语调铿锵又有变化,听上去简直行云流水,叫人听的头发丝儿都舒爽极了。 这种场合,没有名份的炎柏葳很多话不好说,可是听着又好笑,又与有容焉,忍不住击节道:“好!” 这一声把众人叫回了神儿,大家纷纷击掌:“好!妙啊!” 唐时锦微微一笑,续道:“世人皆读书,但青史留名者,万中无一,更多更多的人,纵是刺骨悬梁、秉烛达旦一生,直至垂垂老矣,也有可能籍籍无名,不为后世所知。” 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了之前她为何问他贵庚,又为何不称他姓氏。 不少人忍不住窃笑。 这位可真是自取其辱,无缘无故的骂人,却叫人家小娘子驳的面子里子全没了……不过唐时锦刚才那段儿可真算是惊艳众人,这才叫才思敏捷,张口就来啊! 所以人家自谦不通诗书,估计也只是懒于做诗,还真当人家不学无术了? 但咋说呢,这种“不带脏字儿骂人”的怼人方式,真的非常符合读书人的胃口,大家脸上不说,心里早就摩拳擦掌,拍桌大笑! 有几个人,把那姓焦的拉了下去,把场子圆了过来。 桃成蹊看在眼中,有点无奈。 他是故意带她来的。 唐时锦是颇有几分离经叛道的女子,个性鲜明,她来了,肯定有人要来搭话,也肯定有人要拿商贾说事儿,她绝不是个忍气吞气的人,一定会怼回去。 这样一来,形象可以说是个颠覆。 这样大家对“神女”的各种意淫也可以停一停了,当然也肯定会有喜欢这种女子的,但那样,感觉也会更深一层,不会再天天的写诗写词往外传了。 本来这走向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可是他也没料到,唐时锦有这本事。 这么一闹腾,大家肯定当她深藏不露,只怕……本来没动心的也动心了! 桃成蹊看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谁知道就在这时,又有人道:“唐小娘刚才这段儿贯口不错,不知歌舞如何?” 唐时锦微微挑眉,看向那人。 方才这个姓焦的,他对她其实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几分觊觎之意,纯粹就是直男癌加蠢。 但这个白面书生,对她却有一种明显的恶意。 说她的话是贯口,问她歌舞,这分明就是拿她当取乐的伎子。 这就是公然的侮辱! 炎柏葳当时就站了起来,桃成蹊也露了怒色,便要站起,唐时锦心里飞快的一琢磨,按住他,微笑道:“我玩飞刀也玩的挺不错的……” 她掩了掩口:“不过今日是长辈寿日,动刀兵不好,可以拿铜钱试试。不如这位小郎君,你去那边站着,我以铜钱代箭,你放心,保证不会打伤你,最多打断个袖子什么的。” 那人猛的一眯眼。 呵??这么敏感,还真猜中了啊! 唐时锦冷冷的看了回去。 那人随即道:“唐小娘好一张利口。” “咦?”唐时锦道:“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先开口的?我们商贾不比你们读书人懂礼数,我是锱铢必较,丁点儿亏都不会吃的。” 那人敷衍的一拱手:“是我失言。” 操??这就行了? 唐时锦道:“无妨,小郎君许是醉了,我送你一盘葡萄吃。” 那人冷冷道:“我不喜欢吃葡萄。” “不,你喜欢的,”唐时锦拿起桌上的葡萄盘,眼带杀气:“葡萄可是个好东西,吃了人就会变的懂事一点,懂事的人就会活的久一点。” 她一抬手就扔了过去。 第305章 我现在就弄死你 两人桌子斜对着,距离足有两三丈,一个葡萄盘扔的稳稳当当,当的一声就落到了他桌上。 这一手儿着实震惊文人。 谁也没想到她有这本事。 说话的人叫许韶光,他也没想到啊! 一见唐时锦面色不善,他迅速起身避开,动作大的很,结果葡萄盘落的稳稳当当,那就是一句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也是实力诠释了一句话“小人之心”。 许韶光面红耳赤,再也呆不下去,找了个由头就匆匆离席了。 唐时锦连赢两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文武双全,就算看不惯她的也得掂量掂量了,所以喜欢她的人就冒了头,余下的时间一片欢乐和谐。 等到宴席散了,一行人回了家,进了家门,唐时锦看离大门已经足够远,四周无人,立刻一转身,就踢了炎柏葳一脚。 炎柏葳:“……??” 他完全懵了:“锦儿?” 桃成蹊也很懵,然后迅速站远了些,默默的看着。 不远处戚曜灵几个人正在湖心亭吃饭,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 唐时锦简直气的要爆炸:“你死定了炎柏葳,我跟你誓不两立炎柏葳!我们不共戴天炎柏葳!!” 炎柏葳是真的很懵:“不是,你先等一会儿,你生什么气?方才我哪一处做的不好吗?” “你说呢!!”她超级凶的一把推开他:“那个许韶光是个断袖你看不出来吗??你还天天跟他在一起!!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越想越气,对他拳打脚踢。 炎柏葳愕然:“断袖??” “你还装糊涂!我告诉你炎柏葳!要不你现在去弄死他,要不我现在弄死你,你选!你赶紧选!” 炎柏葳扶额:“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断袖?” 她超级生气:“你还敢说不知道!你敢说你没跟他说过话吗?!混蛋!” 炎柏葳真心无语:“话是说过,可是……” “你看!”她气到不行:“我就知道你肯定跟他说了很多话!!不然他怎么会对我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你还想瞒着我!” 炎柏葳简直比窦娥还冤:“什么叫我瞒着你,我真的不知道……” 桃成蹊在旁边笑的不行,然后他摆了摆手:“妹儿妹儿,你先息怒……就算他是个断袖,你确定这跟炎柏葳有关系?你晚上可是跟我坐在一起,说了不少话的。” 唐时锦火气顿消:“哦??这样吗??” “不然呢?”桃成蹊笑道:“断袖只是断袖,他又不是瞎?” 唐时锦:“……” 她看了看他:“行,那我去问问。” 一边狠狠的看了炎柏葳一眼,炎柏葳无奈的要跟上,她再度乍毛:“你还敢跟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炎柏葳真的服了,他默默拱手,退的远远的,她遥遥道:“你最好祈祷他看上的是桃六哥!!炎柏葳!!!不然等我回来一定跟你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看着她气呼呼的走了,炎柏葳长叹了一声:“唉!” 然后唐时锦火气爆棚的去了山庄,叫戚曜灵把那个啥许韶光“请”了出来。 唐时锦坐在高石上,就跟个山大王一样,痞气十足,张口就道:“许小郎这是看上谁了?找我茬儿?” 许韶光脸色发白。 魏晋之时,男风最为风行,之后历朝历代皆有。 毕竟古代生.殖崇拜么,必须保证男人的欲.望有地儿发泄,加上家族对血脉纯正极为重视,再加上种种礼法所限,夫妻成亲之前没见过都是正常的……所以一来二去,同性狎.戏反倒成了最省心最顺便的事。 但大庆朝,因为历代皇帝都不好男风,甚至也不甚好色,影响了社会风气,明面上有断袖之癖的极少,也不怎么为社会所容。 连南风馆都少,狎戏书童啥的都得背着人,更何况觊觎一位有名有姓的才子。 许韶光试图抵赖:“唐小娘何出此言?” 呛的一声,戚曜灵抽出了软剑,把旁边的石头慢条斯理的劈成了几片儿。 许韶光脸色一白。 他闭了闭眼,强撑着道:“桃花公子天人之姿,这世上不仰慕他的有几人?我,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哦!”唐时锦的态度瞬间就好了,她跳下大石,“责怪”戚曜灵:“灵儿,不要这么粗鲁,吓到许小郎怎么办?” 戚曜灵收起了剑。 唐时锦道:“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请许小郎出来,还请许小郎不要见怪。不过许小郎你也是很稀奇,你喜欢我六哥,那不是应该来讨好我才对吗?你无缘无故挑衅这不就误会了?这也不能怪我是不是?呵呵呵~” 许韶光:“……???”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爱慕的人天下无双,所以许韶光真的不信她对桃成蹊完全没意思,又不是亲兄妹!‘ 可是,这? 他也懵了,她不会以为他心怡的是炎柏葳? 许韶光简直哭笑不得。 然后又被他们强送了回去。 然后唐时锦大摇大摆的回了家,整个人气场都柔和了。 桃成蹊和炎柏葳还在原地等着,一见她这样子,桃成蹊就笑道:“怎么样?自己瞎就以为别人都瞎。” 唐时锦回嘴,“那也是他先瞎的,觊觎你就觊觎你,无缘无故的针对我,这谁能想到?他可以侮辱我们真挚的兄妹情,但不能侮辱的我的眼光!” 桃花公子只能呵呵,然后扭头走了。 炎柏葳看着她,唐时锦一扭头就往院子走,炎柏葳跟上来:“无缘无故打我一顿也不知道道歉。” 想什么呢,还道歉?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唐时锦道:“我迁怒不行?你以为你没错?谁叫桃成蹊是你朋友?” 炎柏葳啧了一声,跟着她进了房间,笑着揽住她:“这世上绝不会有人像你这么傻,会看上我的,锦儿大可不必担心。” 本来也就是趁机撒个娇的事儿,结果唐时锦道:“你这是什么口气?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断袖没看上你,而感到失落?” 炎柏葳:“……” 我不是我没有。 随后被赶出来的炎郎君,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这种心情,在后世一般称之为“躺枪”。 第306章 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虽然发生了一点意外,但一场宴会下来,确实对“神女”的粉丝群进行了一轮清理。 唐时锦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好”选择,但年少本就轻狂,加上这些才子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恃才傲物的,难得见到这种美貌又特别的女子,还真有不少人上了心。 而且她那段话也传了出去,“并非每一个念过书的,都能称之为文人,也不是每一个会写诗的,都能称之为诗人……” 很直白,很糙,但犀利极了,骂尽了多少底层文人,却又讨好了多少真正的才子? 但唐时锦并不担心会因此影响生意。 因为会为了这句话做啥的,只有“愤世嫉俗”的人,就那种眼高手低却自认为怀才不遇这一挂的,而这一挂人大多潦倒,其它人就算听到了,又有谁愿自行对号入座,进不记名那一拨呢? 只是出门还真有人围追堵截,门房天天收一叠书信,即便炎柏葳当众邀请了归开甫,说他们生辰那日要订亲,也仍旧有人试图让她改变主意。 转眼就到了十月二十六,明日就是两人的生辰,也就是订亲之期。 订亲不是订婚,其实也就是换个信物换个庚帖的事儿,并不繁琐,要不是因为炎柏葳说要依江湖规矩,她都不需要露面。 但是一是为了之后行事方便,二来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他们是按江湖规矩办的。 唐时锦跟炎柏葳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就见一人等在道边,遥遥施礼。 两人下了马儿,那人就十分坦然的跟炎柏葳道:“我想与唐小娘说句话,还请炎兄给个方便。” 炎柏葳:“……” 但他是很君子的来请求,他还真就只能很君子的答应。 唐时锦有点好笑,也下了马儿。 这个人她认识,叫沈唯,字一意。 她为什么会认识他呢,不是因为好看,虽然也确实挺好看的。 是因为这个人的气质真的非常特别,他乍看,就是桃二哥那种浓浓书卷气的气质,温润如玉,但是不经意之间,眼神儿又会显得有些犀利,有种古代版斯文败类的感觉,挺有味道的。 唐时锦微笑道:“沈小郎要说什么?” 沈一意施礼道:“唐小娘,沈某是京城人士,今年二十有一,家父姓沈名坤,目下任浙州刺史,我上头有四位亲兄长,均已成亲……我家中向来有家规,终生不可纳妾,所求者不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顿了一下:“且我母亲祖籍浙州,世代行商,我兄长也有做书局生意的,对商人绝不会有轻视之念,对财富亦不会有觊觎之心,在京城江南均可处处便宜……” “沈某是元盛十五年的探花,只是未入仕。游学天下,从未有过成亲之念,自那日宴席上见小娘子妙语连珠,再无一时或忘……虽则唐小娘已经要订亲,此时横刀非君子所为,但,我是半个商人,深知时机稍纵即逝,为免抱憾终生,故厚颜来此,只求唐小娘斟酌。”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位,真不愧他自己说的,是半个商人,这番话,真是把关键点说的明明白白。 有四个兄长不需要承担什么家族责任,还有“终生不可纳妾”,不轻视不觊觎,处处便宜……等等,而且居然还是个探花郎?怪不得有一回听到旁人叫他沈探花。 而且他明说了是宴席上,换句话说,他并非觊觎“飞天”神女之貌,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真实的人。 她还真挺欣赏他这个方式的。 唐时锦含笑道:“沈小郎如此坦诚,那我也不好以对旁人的说辞来敷衍你,事实上,这桩亲事与我六哥和旁人,包括炎柏葳都关系不大,是我自己之‘山有木兮木有枝’,我这么说,沈小郎可懂了?” 沈一意沉默良久,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对视”。 唐时锦含笑歪了歪头。 他满目黯然。 他是那种有卧蚕的大眼睛,眼带星光,天生含情。 短暂的视线一碰之后,他迅速垂下了眼,低声道:“这话太过于小人,我本不该说。可……唐小娘聪明绝顶,为何却糊涂一时?终生大事上,怎可当局者迷,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炎柏葳忍无可忍,沉声道:“沈兄慎言。” 沈一意没答,他再一次抬眼看她,叫了她的名字:“锦儿,你所求者,与他所求者,南辕北辙!你本天外飞仙,孤标独步,若所择非人,便如鲁斤燕削,天赋性情皆要磨平,却又何必强求?” 唐时锦微吃了一惊。 她与炎柏葳迅速交换了一眼。 她们同时确定了,沈一意,知道了炎柏葳的真实身份。 他说他是京城人士,炎柏葳虽然面容变化很大,但又没易容,真有认出来的,也不算奇怪。 唐时锦拱手道:“多谢沈小郎错爱,只是我意已决,沈小郎请回。” 沈一意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若有一日,锦儿念及沈唯今日之言,还请务必传信予我,不拘锦儿身在何处,是否为人妻母,沈唯必快马加鞭、赴卿之约。” 哟,小郎君你说话有点儿动听么! 唐时锦含笑拱手,沈一意这才默默退了下去。 唐时锦翻身上马,一边问:“他知道了,这没关系?” 炎柏葳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把住缰绳,并马过来,拉住她手:“不管前路如何,锦儿,我定不负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没再说话,两人就回了无忧山庄。 唐时锦见了花晟林,就问:“灵儿呢?” 花晟林道:“大师兄不在,师弟在。”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他过来。” 花晟林小跑着把许天禄叫了过来,许天禄正在家试做桃干,还顺手拿了一簸箩过来给她吃,放了一点桔子粉,味道还真不错。 唐时锦一边吃一边道:“上头山庄,有个叫沈唯的,你去拜访一下,直接开门见山说是竹纸生意,他要是不管生意,就问他能不能引见一下其兄长,若是他管生意,可以跟他谈谈,分成咱们不能低于六,还有一个方式,我听闻浙州也多竹,也可以咱们出人教,出方子,与对方合作,这个分成不低于三……” 她顿了一下:“不过今天应该扯不到这么远,总之你心里有数就成,先谈谈再说,不要压他价,他应该不会压咱们价的。带着林儿一起去。” 第307章 年年有今日 许天禄连连点头,又细问了几句,就带着花晟林过去了。 炎柏葳道:“锦儿……” 唐时锦挑眉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儿已经有点要吵架的意思了。 毕竟她本来要出门的没去,如今大量的竹纸押着货,难得有送上门来的,还是浙州刺史的公子,他要是敢叫她为了避嫌不做这生意,她就敢不跟他订亲。 可其实他并没想阻止她,只不过觉得方才沈一意深情款款的一通表白,她只记住了他兄长在做书局……有点儿好玩罢了。 炎柏葳无奈的走过去,伸手压在她脑袋上:“这么凶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留心的地方有点儿特别,真不愧是个商人。” 唐总的气势顿时就熄了,点了点头。 她其实有一点不大高兴,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不高兴。 小探花的话,对她多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虽然心里一直安慰自己,这只是为了吃豆腐,等他将来事成她就吃絮了不稀罕了……可还是有些不大高兴。 直到晚上入睡,还在辗转反侧。 结果还没睡着呢,就听窗扇一响,炎柏葳推开窗子,跃了过来,坐在了窗台上。 唐时锦:“……” 她默默的爬起来,他冲着她一笑…… 这么黑,只能看清他眼中的星光和他的小白牙,可还是觉得好甜。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然后不远处钟楼上,子时的钟声响了,炎柏葳笑道:“小锦儿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今年可是我先跟锦儿说的。” 他随即跳下来,点亮了烛。 他只穿了对襟的白色中衣,扣子还解开了一个,露出了喉结,个子高又笔挺,小蛮.腰,大长腿,拿着烛转身的时候,简直肉色可餐。 然后他把烛放在了床头,盘膝坐在床尾,笑道:“你猜我要送你什么?” 她道:“猜不到。” 炎柏葳就笑了。 他笑的眉眼皆弯,道:“订亲的礼先不送,先送你这个。” 他拿了一把小小的梳子出来:“这是我自己雕的……不是很好,但是雕的很不容易,锦儿……”他拉过她手,放在她手里。 一柄小小的,圆形的象牙梳,雕的十分精致可爱。 唐时锦摸了摸,有些惊喜,她甚至还在一头摸到了锦字!还在另一头摸到了葳! 她摸了又摸:“真是你自己雕的?好可爱呀!我喜欢!” 他笑了一下。 他很少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笑,甜丝丝的,叫人看着都忍不住要陪着他笑出来。 然后他又从身后拿了一个布包过来,伸手打开:“还有这个。” 唐时锦拿起来看了一眼,黄金一圈一圈儿的,这是缠臂金。 缠臂金其实是缠在上臂的,而且并不隔着衣服,所以就像女子的小脚一样,渐渐成了只有夫君能看到的美景。 唐时锦笑着接了过来。 炎柏葳又拿了一个卷轴出来:“还有这个。” 她一直埋怨他没画那日的飞天,其实他画了不知有多少,这一副是画的最好的,又自己装裱好了,还写明了赠予吾妻。 唐时锦仍是笑着接了过来,还夸了他半天。 然后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假装没发现:“好了,送完了就去睡。这么晚了。” 炎柏葳道:“我的呢?” 唐时锦道:“我都说了到手的人,我就不会送东西了啊!” 炎柏葳:“……” 他叹了口气,默默的道:“还没到手呢……” 唐时锦要被他笑死了,扑过去亲了他一口,一边就从空间里拿了个盒子出来。 炎柏葳兴致勃勃的等着看。 唐进锦笑着打开。 这里头是两对人偶,是仿着他那天画的样子,然后弄的更可爱了一点,肉肉的感觉,都是一金一玉,腰间用红绳子系起来,表示金玉良缘,一个只有花生大小。 唐时锦笑道:“我们一人一对,你挑一对呀!” 炎柏葳爱不释手:“实在可爱,这是你做的?” “嗯,”唐时锦道:“我发现我在空间里,这样慢慢的雕,很多很难的都能做好。” 炎柏葳把玩了半天,才收起来:“还有那小书呢?” 唐时锦服了:“你怎么知道我画了?” 炎柏葳笑道:“我就是知道。” 她只好把书掏了出来,然后赶人:“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后下了床,伸手扇灭了烛,在黑暗中伸手,把住她小脸,轻轻凑了上来。 她本能的向后一仰,感觉到他的唇,浅浅的碰到了她的唇。 他的呼吸急促又滚烫,他的薄唇温暖又柔软,他的舌尖试探的描摹……生涩又温柔,急切又深沉。 这最后一个礼物……她还挺满意的。 第二天一大早,罗娘子就过来了。 江湖人订亲,与一干世家大族不同,向来喜欢以成双成对的刀剑做信物。 炎柏葳是以一对“天长地久”的宝剑做为信物,也是订亲的主礼,然后又送了两套头面、一对同心锁、一对玉如意,这就是四色礼。 然后交换庚帖。 唐时锦只需要跟炎柏葳一起,在开席上露个脸儿,施个礼就可以了,其实还是比较无聊的。 唐时锦施完礼回来,罗娘子正在她的书房,扶着后腰,看她刚挂上的画儿。 唐时锦笑道:“好看?” “好看,”罗娘子道:“原来那天你是这样的,我光听你说了,传的到处都是,可惜没见,这么看着,真真是个仙子,这是炎郎君画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 罗娘子道:“没想到他看着凶,倒是个好人。” 唐时锦笑道:“就画个画就是好人了。” “倒不是,”罗娘子道:“我虽不懂,但是看着,就觉得心里挺……就那软乎乎的感觉。” 唐时锦也忍不住看了几眼。 炎柏葳把她画的极美,用色也极多,不是时下那种仕女图的画风,简直连一根头发丝,袖上的每一丝花样都细细画过……但是关键是,画上的她,不是那种“神仙”的玄妙的感觉,她眼里是有“情”的。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就这么一副画,就能看出画者的满腔温柔和爱意。 唐时锦忍不住道:“他确实是一个心地温柔的人。” 说完了她自己不好意思了,扶住罗娘子:“别站着了,咱们过去烤火,你说你都这样了,还过来干嘛。” 罗娘子娇嗔道:“你订亲,我怎可不来?” 第308章 不愧是我 唐时锦无奈,扶她回去坐下,又在腰后垫了个小枕头。 罗娘子这一胎,算着要生在腊月初了,谢夫人更早,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她随手给她捏了个核桃,罗娘子从她手里捡着核桃仁儿吃,一边埋怨她:“怎么也是订亲,你就算自己不会做,买一些衣服鞋子送过去,也算是个回礼,空着手算怎么回事儿?” 唐时锦很无辜:“我又不懂这个,他说让我不用管,那我怎么知道还需要回礼?再说了,我天天给他买衣服,买了二百套也有了,他要打算走这个步骤,随便拿两套出来充充数不就行了?” 罗娘子想说什么,想想又笑了:“你啊,哪像个订亲的人。” 唐时锦道:“哪里不像了?我从头到脚都写着贤良淑德!” 罗娘子笑道:“贤良淑德是没看出来,财大气粗倒是真的,我听说……”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老管家冲了进来:“五娘!五娘!圣旨!京城里来人了!要你去接旨!” 唐时锦迅速站起,沉声道,“不用慌,摆香案,我换件衣服马上过去!通知他们了没?” 老管家急急点头,话也不迭的说,赶紧又转头跑了出去,唐时锦扶住罗娘子:“别担心,估计是皇商的事儿下来了,不会是坏事的,你放心就是。” 她迅速换了衣服出去了。 这会儿宾客还在,炎柏葳桃成蹊几个人也都出来了,但圣旨是宣给唐时锦的,所以只有唐时锦跪在最前。 果然是皇商的旨意。 其实皇商这种小事,哪怕是一等皇商,也用不着圣旨的。 可谁叫元盛帝还心血来潮,御笔亲提,赐了一个“神仙酒”的名头呢?又亲口赐了个“一等皇商”的身份,加上内府衙门要讨好汪忠言,自然是办的周周全全,漂漂亮亮,连皇商匾额都特赐了。 唐时锦领旨谢恩,从头到尾不慌不忙,倒是叫那个太监和众人更高看了一眼。 主家有事,宾客自然是先行告辞,一边议论纷纷。 要知道,女子的十三岁、十五岁都是十分特别和重要的,她财运通天之名人人都知,而皇商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今天来了。 连归开甫都忍不住道:“锦儿这孩子,是真有几分运道在的,偏偏在豆蔻之年,生辰之日,得了皇商的圣旨,这更像是上天借天子之手,贺她之生辰啊!” 旁边,同样被桃相请来的大儒庄裕也道:“说起来,这个生辰,跟先太子……” 归开甫没有回答。 先太子也生于十月二十七,这个日子,在民间还好,在皇家……简直太敏感了。 这可是紫微诞啊! 紫微大帝乃万星之主,上属帝王,换句话说,皇室子孙在这个日子出生,那就是天生太子的命啊! 可太高调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襁褓婴儿,能活几日还真说不准,顶着这么个名头……那就是个活生生的靶子。 但幸好,先皇后的亲兄长安宁侯府,也恰在这一日生下了世子。 所以,恰到好处的冲淡了这个日子的贵气。 这可能是真的巧了,也只能是真的巧了……但是私底下,明眼人,哪一个不感叹安宁侯的谨慎精明?这一手儿实在是做的太妙!太及时! 但就算是这样,太子也没活过十五岁,就…… 等等! 归开甫忽然脚下一顿,他心里迅速把事情前后一串联,一时间连脸色都变了。 怪不得突然在这儿盖了这么一处雅集之所!怪不得桃相不惜面子,招了这么多人来此,原来如此!原来竟是为此! 这个桃相!当真不厚道!如此算计于他! 旁边庄裕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跟上,回头道:“归兄,你这是怎么了?” 归开甫急道:“无事!我,我想到了一个妙句,要回去参详参详,失陪了!”一边就急匆匆的走了。 其实这事儿,归开甫是真的冤枉桃相了。 桃相只是因为之前差一点着了万家的道儿,心生警惕,所以在这一处放了筹码,也算是一条后路,他是真不知道……先太子就是炎柏葳啊! 而那边,唐时锦把那位太监迎了进去。 这个太监简直和气过头,姿态也放的极低,唐时锦塞银票过去,他还吓了一跳,连连推拒,后来好不容易收了,唐时锦请教他,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且这种宣旨太监,其实并不会在这边待太久,所以只待了个把时辰就告辞了,临走之前,塞了一个小东西到唐时锦手里,低语道:“这是汪公公给你的。” 唐时锦脸上纹丝不露,等他走了,才看了看。 是一枚只有枣儿大小的,玉雕的寿桃,上头系着小小的一段云锦。 唐时锦琢磨了一下才想明白,这应该是“再生父母”的意思。 她真是太太太喜欢这个晓得感恩的时代了! 这个人脉儿,一下子就刷满了! 有这么个人在,不管啥事儿闹到御前,起码有人能给说句好话! 那边炎柏葳叫管家把客厅的陈设换了,毕竟圣旨这东西是要供起来的,吩咐完了才过来道:“给了你什么?” 唐时锦当然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干了这么猥琐的勾当,早已经迅速完成了调换,一脸无辜的给他看了看,是一个锦缎手帕里包着一个李子核。 投桃报李?炎柏葳完全没怀疑:“没想到这位汪公公倒是个知恩之人,他这是替弟弟还你的情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应该是。” 她后知后觉的开心起来,叉着小腰笑道:“哈哈哈!我终于是皇商了!一等皇商!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就是这么牛!” 她转身走了,准备跟罗娘子炫耀一下。 戚曜灵唯恐天下不乱,唐时锦前脚一走,他就在后头道:“师父接旨的时候,可比订亲的时候开心多了。” 炎柏葳看了他一眼,戚曜灵冷嘻嘻的看了回去。 炎柏葳是真无奈。 这几个人,就没有给他好脸儿的,本来许天禄很懂礼数,刚拜师时,还叫了一下午的炎师父,结果第二天就改口了,叫他炎叔!炎叔!! 辈份上倒不差,只是不好听罢了。 但是他们三个,叫桃成蹊就肯叫师伯,甚至叫唐时磊都肯叫小师叔,就是不叫他。 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们了。 好在几个人倒是一心向着唐时锦的。 第309章 皇商加地头蛇 订了亲,总算是了了一桩大事儿。 同时皇商资格到手,下一步就是怎么进贡的问题了。 唐时锦的想法是,直接去京城开酒坊,不管是酿酒还是进贡直接就地做。 然后去茂州府城来一个,同样就地做,再在本地来一个。 但这样就需要有人去打理。 她暂时还不打算让四个徒弟离开她独当一面。 炎柏葳道:“我准备去一趟京城,见见桃相,顺便做了这事。” 那行啊,唐时锦立刻答应了。 当时进贡的,就是普通的蒸馏酒,是不加灵泉水的,这边卖的,府城卖的,当然也不加,目前只在肉肠和汤料块的酒里加,等明年调料够多了,这些也不用加了,反正又不能现场对比,微妙的差别根本吃不出来。 于是就提前准备了年礼,让炎柏葳顺便带去。 同时唐时锦还在空间里采了一茬柳三变茶,让唐从温那边儿炒出来,也给带过去,肯定也有很好的保健效果。 当时炒的时候,真的是满室生香,而且那些文人就喜欢到处走来走去,以至于好几个人被香味引来,问是什么茶…… 于是桃成蹊不得不拿出之前那些,已经喝的不多的茶叶,来了一个冬日品茗会。 再就是大眼灯儿那边,虽然他对大人参爱的深沉,但是下手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他取了一部分,配出来一味“参精吊命丹”,一个只有豆粒儿那么大,用于临危救命的。 唐时锦找人烧出来很多小瓶子,拿蜡封了,准备给桃家带几瓶去,同时也准备叫桃家的私卫,给江护送几粒去。 炎柏葳道:“这个我给他送去不成吗?”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要。” “为何?” “感觉。”唐时锦认真道:“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在江护面前露出任何‘意思’,不管是示好还是纯粹结交,那个人给人感觉非常机警而且有一种格外的敏锐,又非常有原则,你要是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炎柏葳缓缓点头。 半晌,他点了点她肩。 唐时锦正在封瓶子,奇怪的看他一眼,他道:“我去这么久,你不想我吗?” 唐时锦乐了,转身抱住他小腰:“当然想呀,我的大睫毛精!所以你要早点回来啊!我等你回来过年~~” 他这才嗯了一声,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第二天早上用了早饭,她就送他出门,遥遥看他一身黑袍,肩挺背直,坐在马上,那个端着的劲儿,就觉得真是……怎么看都忍不住要馋他身子。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走出很远,还回头冲她笑了一下,摆摆手,然后才放开缰绳去了。 然后唐时锦也开始忙了。 这会儿,因为一块锦字佩在小酒坊闹起的风波,也渐渐的决出了几个优胜者,各人的脾性也都摸的差不多了。 然后唐进锦又从里头挑了两个人出来,唐从信和唐从恭,然后过去找了贺冬生。 她觉得他是一个好人选,可以让他在那边打理酒行的“销售”问题,由唐从信和唐从恭负责生产问题,然后又打发戚曜灵陪着他们过去,先帮着开好头。 因为戚曜灵是江湖人,可以去跟接管了万家楼的厉蟠际打商量,相信他一定很乐意跟他们打好关系的,一个皇商一个地头蛇,做什么事儿都方便,具体的分成可以商量。 同时也拉去了一批酒,在未开始生产之前,先卖着,毕竟这是御笔亲提的神仙酒,绝对是不愁卖的。 然后再打发许天禄和花晟林,张罗着在本地开一家酒行。 本来这酒放到肉肠店卖,也未尝不可,可是既然已经以此酒的名义成了皇商,那就一定得给它足够的牌面儿,所以怎么也得正儿八经的开一个。 她还想着后续可以酿葡萄酒,要不要先来个葡萄园?之前桃成蹊的龙眼葡萄,在她空间里已经种出来一大批了,她就先酿了一批,到过年正好可以喝。 这边儿正忙着,沈一意又过来找她。 这回他倒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是为了竹纸生意来的,他提议他过年回家的时候,就请她这边派人,把竹纸带一批回去,他们家是肯定会要的。 然后等回家之后,再与兄长商议下一步要怎么合作,因为就算要造纸,也要明年了。 唐时锦一口答应,然后就从李元手底下挑出来六个人,与他一起护送竹纸回家,只不过李元他们在做生意上,意识是差一点的,她也只能千叮万嘱,定好条条框框…… 这个时候就深觉得徒弟不够用了,因为大眼灯儿约等于无,花晟林也还不通,戚曜灵还是半放养……其实要论意识好,只有许天禄,但他也还是胆子收着,不够果断。 上路之时,小探花貌似不经意的道:“锦儿,其实我也很会做生意的,不知是否有幸,给锦财神当个马前卒?” 唐时锦失笑道:“看的出来你很会做生意了,你直接来自荐,我没准儿就答应了,探花郎啊,多么好的招牌,可是如今……” 她摊了摊手。 小探花沉默了一下,然后拱了拱手,上了马车。 小探花这一去,开启了这些人返乡的序幕,陆续有不少人起程回乡,桃成蹊日日为人践行,唐时锦忙着送礼,每人回乡的时候,都保证他们不会空手…… 之后庄裕和归开甫也起程回去了,说要去拜访桃相,一个个表情严肃,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进了腊月,五绝山庄的人就只余下了一小半,这里头有长年游学的大儒,也有抱着各种想法的年轻人……一瞬间连下头的书楼火锅楼都清静了不少。 郑清源还跑来问她:“你说,这些人明年还来吗?会不会不来了?” 唐时锦都乐了:“你放心,绝不会不来的!只会来的更多!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开始盖客栈!明年再有三个五绝山庄,也都不够住的!” 结果她这话传了出去,贺里正第二天就过来找她,问他要不要盖个客栈。 唐进锦笑道:“我觉得可以,也不用像我这样做成园林,就直接盖成普通客栈的样子,多盖几间,仿着外头的大客栈盖,也仿着外头的大客栈那样打理,我觉得肯定不会赔的。” 于是大腊月的,又把程班主请了回来,先买地画图备料…… 第310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腊月初八,酒坊开业。 皇商的名头果然好使,到处都有人来送贺礼,攀关系。 唐时锦师徒三个人,简直忙的不可开交,交际也是一种成长,连花狼都感觉话多了起来。 也恰好在这一天,罗娘子生下了一个六斤多的小千金,沈挚一点都没嫌弃,还喜欢的不行,取了个小名儿叫宝珠。 腊月二十一,戚曜灵就赶回来了,但是贺冬生没有回来,一直到过年都回不来。 他家里那些猪和兔子,唐时锦头着腊月之前,赶着叫人做了一批麻辣全兔卖了出去,竹林里养的竹香鸡实在吃不了,也卖了不少,等到她忙完回家,才发现炎柏葳这个混蛋居然还没回来。 然后一直到年三十,都没见人。 这年头又没有手机,没回来就是没回来,想找都没地儿找,再担心也没用。 唐时锦非常暴躁。 幸好四个徒弟都在,还有桃成蹊和唐时磊,六个人好生过了个年。 对联也写了,炮竹也放了,几个小徒弟为了逗她高兴,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高高矮矮的雪人,被当成孩子哄的唐时锦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是很少女的拍了拍巴掌,假装好惊喜,好喜欢。 其实觉得好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 真的好想他啊。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一转头连他长啥样儿都想不起来。 有些人只认识了两年,可是一不在,就想的抓心挠肝的,后悔走之前那漫漫长夜,也没过去摸两爪子,啃几口……唉! 此时。 千里之外的豫州,老君山。 白雪皑皑的大山深处,一身血污的炎柏葳,皱着眉头咽下了半生不熟的野鸡肉:“你的手艺,比锦儿可差的远了。” 仁一只能惭愧低头:“属下无能!不过锦爷烤的肉是真的好吃,那个单味做的菜也好吃。” 炎柏葳叹了口气。 他低声叹道:“锦儿这会儿肯定骂我呢……大年三十的不回家,回头肯定要发脾气的……” 仁一安慰他:“没事儿,等我们回去跟锦爷解释一下,锦爷肯定就不生气了,还会心疼主子的!” 这句话取悦了他,他嘴角微弯,又咬了一口肉。 他们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出了京城,已经与元盛帝的影卫,在这儿兜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 元盛帝并不是认出了他,毕竟他在他眼中,绝对是死透了的。 所以,他以为他只是“炎棽”,只是安宁侯世子,可是做错事情的人自己心虚,哪怕是安宁侯世子,他也要斩草除根。 只可惜,他早就料到了。 他们有神药在,本来就提升了实力,差不多的伤也都能救回来,又是以静制动,占尽地利,所以他们这一边儿,倒是没怎么损折人手。 但元盛帝的影卫……呵,算着折了足有三百来人了。 或者可以直接说,他之所以要在这儿待这么久,就是为了多杀几个元盛帝的影卫的,影卫这种玩意儿,训练不易,至少要十几二十年,就算他有成千上万,也是死一个少一个不是么? 反正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不管杀多少,元盛帝也不敢声张,当年他以安宁侯世子的身份,料理了舅舅的丧事,离京时也来了这么一出,当时他也杀了有三十来个人,才能脱身,最后,不也就不了了之了? 炎柏葳艰难的吃下了一串烤山鸡,拿雪搓干净手,手习惯的缩入袖中,拿出那对小人儿把玩。 金制的小娘子做的活灵活现,乖乖的躺在他掌心,娇娇可爱,他忍不住低头,悄悄的亲了一口。 有人飞身掠入:“主子,不好了,锦衣卫来了!领头的是江护!” 炎柏葳一扬眉:“江护?” 他迟疑了一下,虽然这是唐时锦锁定了的“人脉”,但是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也只能是各凭手段了。 炎柏葳道:“那些人呢?” 有人道:“从昨天就没出现,可能是撤走了。” “不会,”炎柏葳对他这个爹,十分了解,而且从主子的做派,就能推断影卫的做派。 他们折损了这么多人手,绝对不可能轻易退走,必须得有一个结果。 炎柏葳道:“去找!一定就在附近!之前那几个人呢?” “在这,”义一带着他过去:“有一个我看已经差不多了。” 炎柏葳直接叫人把那个影卫带到了一边,他拿了一粒唐时锦给的药丸,道:“吃下这丸药,你就不用死了,帮我干完这件事,我再给你两丸,你伤势会全好,功力会大涨,到时不论是远遁还是跟随我,都随你。” 那影卫冷然不答。 下一刻,炎柏葳就把药丸给他吞了下去。 这些人都是特意挑出来的俘虏,他伤势极重,却都是内伤,这种伤最容易立竿见影。 而那人早已自份必死,药一吞下去,他就震惊了。 一丸药,就有如此神效,那…… 影卫也是人,绝路中的一线生机,真能放弃的有多少?那人当时就犹豫了。 一刻钟后,炎柏葳出来,立刻带着人手离开了老君山。 当天下午,锦衣卫一行人进了栾县地界。 很快,有人打出了约定好的暗号,然后进了驿站,冷然道:“江同知怎么才来!” 江护习惯了元盛帝影卫的嚣张,只道:“一路快马而来,并不曾耽搁半分。” 那影卫又道:“今晚你们就去!一个活口都不用留!我们已经查到,他们躲在五寺塔!” 江护一皱眉:“不是在老君山中?” 影卫嘲讽的道:“你再耽搁两日,他们就到茂州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炎棽功夫绝高,其它人也非泛泛,江大人不必太拘泥于手段……” 江护有些怀疑。 他道:“他们为何躲在五寺塔却不逃走?” 影卫道:“我们……”他似乎也想不通,却不愿失了面子,就十分不耐烦似的道:“其实前几天逃出去一批,足有十来个,但不知为何又回来了,还多了一个功夫不高的女子,三日之前一战,那女子受了伤……” 江护眼神儿一闪。 影卫道:“总之,就是如此!交给江大人了,还请江大人别磨磨蹭蹭,跟丢了人,却与我等不相干!” 他翻身掠了出去。 第311章 快点长大好不好 对,这是炎柏葳派来的人。 真正的元盛帝影卫,早已经被他们拦下了。 五寺塔,是元盛帝影卫如今藏匿的地方,他要让锦衣卫跟元盛帝的影卫开打。 这一计,很拙劣,但却未必无用。 因为影卫知道暗号,又跟江护相处过,不会露出破绽。 二来,依着元盛帝的做派,江护不可能知道影卫已经损折了不少人手,估计只以为他是来背锅的。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影卫会倒戈。 至于提到女子……那就是看江护的了,江护肯定会以为,这是唐时锦。 所以,是按之前影卫说的,直接出其不意往死里攻击,还是顾及着唐时锦,留下一两分余地……这同时也决定了之后他的命运。 因为元盛帝,是肯定会迁怒的。 这么做的意义在于,江护之后不会因此记恨到唐时锦头上。 当然也不是没有风险的,风险就是,如果江护够狠毒又够本事,他可以把元盛帝的影卫全歼,然后栽到他头上。 只可惜,江护不够狠毒,也未必有这个本事,所以这个可能,约等于无。 炎柏葳当然不会留下来观战,直接就带着人走了。 一路快马往回赶。 好歹头着十五之前回了茂州。 进城门的时候是上午,遥遥就见到“神仙酒”的高门楼下,唐时锦正在与人说话,一身锦袍,斜背着地久剑,双袖满绣,身量修长中渐生绮丽。 炎柏葳一下子就笑了。 他控着缰绳,徐徐的过去。 唐时锦正与旁人说话呢,若有所觉,一转头,就见他一人一马,立在对街,脸上带笑,风尘仆仆。 唐时锦眼晴一亮就要扑过去。 好歹顾及着大庭广众的,勉强忍住了没扑。 一边故作矜持的走过去,一边用力瞪着他,那就是一句话“你还知道回来啊!” 炎柏葳看在眼里,失笑出声,然后随手提起她,放到马前,一放缰绳就冲了出去。 唐时锦捂住鼻子:“怎么回事,你臭死了!” 炎柏葳笑搂着她腰,还蹭了蹭:“就是要臭死你。不然就我自己臭么?” “等等!”唐时锦忽然放下手,抽了抽鼻尖儿:“怎么好像有血腥气??” 她也不嫌臭了,在马上艰难转身,拉开他衣服东闻西闻:“好像又没有了?嗯?好像又有了……” 她仰起脸来,严肃的道:“怎么回事儿?你没受伤?” 他低头看着她的小脸,轻轻的笑了一声,也没回答。 待马儿一出城门,四下无人,他就低头亲了她额头一口:“我没事儿,连根头发也没掉!血腥气可能是剑上的,是别人的血。” 一边说着,他伸手抬起她下巴,又狠狠的亲了一口她嘴儿:“小锦儿,想死我了,我一刻都不停的想我的小锦儿,打着架都恍神儿想我的小锦儿……去了两个月就跟去了二十年似的,再不回来我都快思念而死了。” 唐时锦:“……” 她被他说的脸红的不行。 他把着她小脸儿,用唇瓣一遍一遍的摩挲。 最关键的,她还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他可能是认为她不会懂,还悄悄的挨着她一点儿,一边把脸埋进她后颈,不住的嗅着。 她简直羞的要着火,小声道:“跟谁学的这么会说话!别以为说的好听,我就会原谅你过年不回家!” “我错了。”他声音微哑:“我回家再跟你说是为什么……你先跟我说,你想我了没有?锦儿,想我了没有?” 她小声道:“想了。” 他喵的这个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绝不是她!! 丢死人了! 她双手捂住脸。 他笑出声,眉眼皆欢,一边更搂紧一些,直往怀里按。 她简直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跳下了马儿,飞快的跑了。 等到回了家,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就这么头发滴着水过来找她,声音都发软:“锦儿给我擦头发。” 唐时锦拿了大汗巾出来,一边道:“那怎么行,”她学他之前严肃的样子:“成何体统!” 炎柏葳笑着,也不辩解,就坐在罗汉榻上,她小心的给他擦干净头发,一边问他:“出什么事了?” 炎柏葳草草的讲了讲。 唐时锦啧了声,“那江护不是很惨?他是绝不会因为‘唐时锦’而违背皇上命令的,他肯定往死里打,那这条人脉我白刷了,江护人其实还挺好的,长的也不差……” 炎柏葳一抬手就把人搂了过来,低头道:“你说什么?”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 江护确实长的不差么,那个冷冷凶凶的劲儿也挺撩的。 但是她立刻一脸正直的道:“我什么也没说!” 他呵了一声,垂眼,手指轻轻描摹过她水当当的小脸,眼神专注。 唐时锦还没来的及摸把长睫毛,手肘就又感觉到了闻风而起的旗帜,简直服了…… 她喜欢撩的正人君子破冰,但是并不想被色.狼当猫儿搓!她不要面子的? 她红着小脸就想挣扎站起,他搂着不放,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锦儿……小锦儿,”他的声音低的几乎是气音:“想要你,想要你……你快点长大好不好,我好难受,我难受,锦儿……” 唐总羞不可抑,简直是用吃奶的劲儿挣脱了他的魔掌。 我理解你大战之后肾上腺素飚升,顺带着想酱酱酿酿的心情……但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请再等个三五年好吗? 于是接连几天,她一见他就躲。 几天之后的傍晚,留守的影卫回来了,因为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只能等事后,看上去锦衣卫死的不多,等他们走后又去看时,现场也不如何惨烈,应该没往死里打。 炎柏葳道:“看来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练着字儿,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果然关爱幼童。” 炎柏葳笑出声。 她是真的有梗,你永远猜不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他伸手:“过来。” 她迅速放下毛笔,警惕的跳到了门口:“我不。” 炎柏葳笑道:“我都回来好几天了,怎么都不来摸睫毛?过来给你摸。” 她铿锵的道:“我是不会轻易被睫毛所蛊惑的!” “那什么能蛊惑到锦爷?”他笑着道:“你喜欢什么,你说,我给你。” 她道:“我喜欢你不动的样子!” “好,”他道:“我不动。” 她怀疑:“真的?” “真的。” 她道:“你发誓。” 炎柏葳:“……” 他一手撑着额,笑出声来。 那个笑真的超迷人,那个骨子里的温柔劲儿,就跟在他身上打了层柔光一样,连刚毅硬朗的五官,都显得莫名柔和。 他笑着跟她道:“小财神,你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我保证不乱动。” 第312章 她的首富梦 她哼了一声,这才慢慢的走过去。 然后坐在桌上,迅速摸了一把长睫毛。 炎柏葳道:“我想把这一处,建的更大些,把竹林村的人,往北移一段儿,然后把这一片,建的如同一个小城池。” 唐时锦微微凝眉,手就收了回来,秒切到了正事状态:“为何?” 炎柏葳声音极低:“这也是桃相的意思。因为我这一趟过去,发现不管是那位,还是万家,对于这一方的大儒雅集,全未重视……只要他们此时未能重视,有个两三年的时间,此处渐成规模,就算他们重视起来,也晚了,此非乱世,难道还能焚书坑儒不成?” 唐时锦微微沉吟。 这跟她当初的构想,其实走向是一样的,只是她只打算苟着,没打算做这么大而已。 不过这么大的事,元盛帝居然没当回事儿? 她道:“那这位的脑子,是不是有点水啊?” 炎柏葳叹道:“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可是你又怎么能确认,他不会再派人追杀你呢?他连锦衣卫都派出来了,又不是只有影卫,这不就等于是公开了?” 炎柏葳沉默半晌,唐时锦摸了摸他的脸安慰。 炎柏葳笑道:“没事,我不是难过,我早就不难过了,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咱们这位君王……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非常奇怪。哪怕他私底下做了坏事,也会给自己找一个由头,而明面上,他肯定是善良的,时常说着一些难以自圆其说的谎,却又一定要别人认同……” 他顿了一下:“就比如说这一回,他动了锦衣卫,但是他可以让他们保密,所以仍旧不算公开……总之,除非真的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追杀安宁侯世子这种‘无情’形象的,也所以,只要我不自己跳出来,给他送很大的把柄,我就非常安全。” “而且还有一点,也很是奇怪,他对万氏算是情深爱重了?有人骂她他也会发脾气,可是真要是有什么大事,他又会言里语外的暗示此事是受了万氏影响,然后开始哭诉情深,装做可怜……我着实不太懂这个人。” 唐时锦耸了耸肩:“这有啥不好懂的?我早说了他恋母,这不就是个巨婴?做事胆小任性,需要很多的认同,习惯于享受权利,却不敢承担责任,在别人责难时可以像熊孩子一样撒泼,可是在事情大到他不敢承受的时候,就躲到‘母亲’身后,卖惨装可怜……” 炎柏葳挑眉。 唐时锦笑道:“这种人你知道该怎么对付吗?戴高帽子,努力的给他戴高帽子,如果你能写出惊艳众人,传扬天下的赞颂他的文字,他一定会喜欢你的。如果实在不好意思捧臭脚,也没问题,赞颂他的爱情,无脑吹他的爱情,把他种种恋爱脑的脑残行为,鼓吹成至情至性,千古情种啥的,换句话说,字里行间透出一个意思,‘你做的所有错事都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懂不?责任转移,行了,你可以封侯拜相了!” 炎柏葳又是皱眉,又是好笑。 他沉吟的道:“你这么说的话,倒是真可以弄出这么一个人来,安插到他身边去。” 他推详了一会儿,又转头问:“我刚才说的,弄出一个大儒城池,你说成不成?” 成啊,怎么不成? 只是这样一来,她美好的商业帝国,她的首富梦,只能再往后拖一拖了,本来还以为有了皇商的名头,正好大展拳脚呢! 可做出一个宜居之地,一个大儒之城,不是她自夸,这真的是只有她才有的本事,交给炎柏葳去做,他还真就未必能成,毕竟他并不真正了解市井,也不是纯粹的生意人。 她无声叹气,掩饰住失落的表情,从桌子上下来:“肯定成,但我要先琢磨琢磨怎么做。” “好,”炎柏葳点了点头:“我带着人出去转转,把这一方画个清楚的舆图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他就出去了。 然后他花了两天,把这一处画了下来,然后两人又花了七八天,做了一个初步的规划。 首先要囊括衣食住行,其次充分考虑到文人的兴趣,又其次要充分利用地域特色,做出一个处处有竹的大型园林小型城池。 初步定下来之后,一方面在现有的基础上,找人建设,一方面也通过族长里正,说动村民北移数里,北移之后的房子也会成为景致的一部分。 其实说真的,这些村民,大多并不真正了解大儒雅集的意义,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放弃祖宅。 但一听说只是北移,房子都是青砖大瓦房,不用自己盖,离自家地还近,而且签了契书之后,还可以在这儿有店铺之类的经营,于是大家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当然也有无赖,但,他们最不怕的就是无赖。 无赖好啊,无赖还省钱。 一时间,唐时锦忙到脚打头,结果有一天回竹林村,老远就有人道恭喜,唐时锦不解,问:“喜从何来?” 那人道:“令弟小小年纪,县试便榜上有名,前途不可限量……” 啦啦…… 唐时锦都懵了,快马回家一问,才知道唐时磊居然去参加了县试。 而且正场放榜之后,位居第一。 桃成蹊看了默出来的卷子,直接道:“必得案首!” 唐时锦把自家小睫毛精,从头到尾的看了好几遍……怎么看也只是个小豆丁,周岁九岁的小屁孩儿,而且好死不死还在换牙,说话都不敢张嘴。 这县试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啊? 桃成蹊十分不满:“你怎能以年龄论才华?磊儿本就是天纵奇才,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又得我这个天才教导,不得案首才是天理难容!” 行,行……你是才子你说了算。 唐时锦后知后觉得开心起来,抱着小屁孩亲了一口:“我弟弟也太棒了!棒的我都不敢相信了!” 唐时磊捂着嘴不敢露出来,只笑弯了一双大眼睛。 不几天,报喜的人到了,果然县案首到手,唐时锦强忍着没请客,带着唐时磊去村里,洒了一筐才子钱,让小孩儿们抢。 然后就收拾行装去府城,准备考四月份的府试,桃成蹊也跟着他过去。 第313章 干大事去了 炎柏葳道:“我送他们过去,顺便办点事儿,这边就交给你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问:“你去,不会有什么事?” 炎柏葳听明白了,瞪了她一眼:“你放心!绝不会连累他们的!”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吭声。 心说你自己这种躺枪体质自己没数么??我哥我弟可都是娇弱的不得了的文人! 幸好现在她二徒弟回来了,虽然相看两相厌,但还算听话,所以她临走又给两人塞了一大堆药和一大堆银票。 而且炎柏葳也跟奚渊穆要了一大堆药,还跟她要了一大堆神药,听说还跟花狼要了一些毒药……肯定是干大事儿去了。 进了三月,文人们又开始成拨成拨的往这边来,因为消息传开了,果然比往年来的更多。 因为天还凉,暂时不能住在竹园,只能往五绝山庄安排。 但之前很多大儒走的时候,都留了书童打理他们的居所,就算没留,在没确定他们来不来的时候,也不好把他们住的地方安排别人进去,所以山庄很快就住满了,郑家和贺里正新盖的客栈,也陆续住了不少人进去。 在那里可不比山庄,衣食竹行都是要花钱的。 好在这些文人在这种大儒云集的地方,一个比一个有礼数,而且都是一住至少半年,倒是不用担心赔本儿。 但是这会儿炎柏葳不在,桃成蹊也不在,她家中就没有“文人”了,好在几天之后,归开甫回来了,唐时锦赶紧软磨硬缠,把人请回家坐镇,归开甫应下了,暂住进了桃成蹊的醒园,偶尔以主人身份代为招待来客。 四月底,报喜的人到了梧桐县,小小年纪的唐时磊,一鸣惊人,又拿了一个府试的案首。 连归开甫都感兴趣起来,叫人找了唐时磊做的文章来看,唐时锦吃饭的时候问起来,他便笑道:“真真英雄出少年,若无意外,磊儿这孩子,能得个小三元!” 唐时锦眼睛都亮了:“真的?” 归开甫含笑点头。 下一步是院试,主考官是各地的学政,唐时磊是桃成蹊的弟弟,又是从梧桐县出去的,但凡不想得罪桃相,或者顾忌汪忠言的,都没必要对他不公,只要公平,那就很有把握拿案首。 这就是末来的省高考状元有木有! 她弟弟真是棒呆了,灵泉水也没白喝! 唐时锦简直美滋滋。 结果提了筷子正要吃呢,就发现不对:“大眼灯儿呢?又不吃饭?”她问下头:“几天了?” 下头道:“两天了。” 唐时锦是真的无奈,这位简直就是研究狂人,一忙起来就不吃饭,一不吃饭就好几天,而且别人还叫不动。 唐时锦皱了下眉,就要站起来,戚曜灵道:“我去。” 他就直接去了,把人拎了过来,字面意义上的拎,是直接提着后心衣服提过来的。 奚渊穆简直愤怒。 可是他虽然功夫不错,也远不是戚曜灵的对手,又不能对他用毒,只能用力挣扎,一边喷唐时锦:“你能不能别老是这样!我吃不吃饭,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戚曜灵也是忍无可忍了,一脚就把他踹出了门,飞出了老远。 然后戚曜灵上前一步,站在门前,冷冷地道:“我也想问问你,你吃不吃饭,到底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你的死活,到底跟师父有什么关系?旁人有可能觊觎你这个神医,师父她需要觊觎吗?你枉活了这把年纪,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那你还活着干什么??” 唐时锦也没阻止,给归开甫和他的弟子盛了汤。 归开甫笑眯眯的,也没说话。 归老虽然面相严肃,为人方正,其实是一个很慈和的人,而且属于那种很能接受新鲜事务的,唐时锦有时候跟他聊些生意经,他也能听的津津有味。 这些日子,他们师徒,一直与唐时锦和她这四个徒弟相处,对这小娘子也实在是有几分佩服。 他带着的小徒弟方拂晓,那般沉稳内敛的人,如今也对她赞不绝口。 戚曜灵转身回来,坐下吃饭。 唐时锦含笑道:“其实我觉得,吃饭是一件应该被认真对待的事情,食物上到餐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辛苦。例如最寻常的粟,你们可知道,它的祖本植物,也就是说它的祖先,其实是狗尾巴草……经过千万年的培育,才成了粟。” 许天禄诧异道:“真的?” “是的,”唐时锦点了点头:“所以你想想,就连一碗最普通的粟米粥,走到你桌上,都过了千万年,人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吃饭呢?” 奚渊穆一瘸一拐的进来了,向她施了一礼:“是徒儿不孝,师父别见怪。” 唐时锦点点头,“吃饭。” 奚渊穆又向戚曜灵施礼:“多谢大师兄。” 戚曜灵冷着脸点了点头,奚渊穆这才坐下,唐时锦也给他盛了一勺汤。 奚渊穆忽然有些发怔。 他拜师只是因为打赌输了,身为神医谷一脉的现任谷主,名下弟子遍布大江南北,何止成百上千。 所以就算拜了师,他对她,心里也颇有几分“还真把自己当……”的不屑,可是,当他发现,她是真的把他当徒弟,而除他之外的其它人,也是真的把她当师父时……却不知为何,眼窝发酸。 大家一边吃着,唐时锦又笑道:“说真的,我觉得饿是世上最难受的事情,更难受过刀劈火砍……我听人说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农家,家里的男人被石头砸死了,家里没了顶梁柱,有四个孩子要养活,那女人就出去做工。” “可做工也养不活几个孩子啊,天天饿的哭,后来女人想了个办法,趁人不备,就偷吃东家的粮食,吃完了,赶紧回家,抠着嗓子把粮食吐出来,她还不曾吐完,几个孩子就疯了一般的扑上去抢吃,那粮食中,甚至还带着母亲喉中的血丝……” 她顿了下:“所以,你们说饿有多可怕?” 这故事讲的,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直到回了醒园,方拂晓还忍不住唏嘘:“师父,你说世上真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吗?真的……这母亲,这孩子,我想想都觉得惨烈极了。” 归开甫点了点头,“确实惨烈,不忍卒听。” 方拂晓点了点头,又问:“师父,那你在想什么?” 归开甫笑了笑:“我问你,你可知在奚神医进来之前,锦儿为何要说那么一番话?他进来之后,她又为何要讲一个如此惨烈的故事?” 方拂晓愣了愣:“不知。” 归开甫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可不止是会做生意……她有大智慧!之前她只有三个徒弟,今晚之后,就有四个了……” 第314章 成全他的游刃有余 归老人老成精,看事情看的很清楚。 唐时锦确实是用了一点儿手腕。 毕竟收都收了,老这样也不是那么回事儿,送上门来的神医,谁说她不稀罕了? 她可稀罕了好么? 所以肯定要找机会收服,如今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她之前说食物起源,是为了给奚渊穆一个台阶下,因为他天生对这方面的知识感兴趣,所以在这样的引导之下,更容易低头。 而之后,又为何要说如此惨烈重口的故事? 因为奚渊穆,他就是一个迟钝的人,一个医痴! 他万事不入脑,人情不入脑,所以她只能用重锤敲。 她说出这个故事,然后顺利的传达了一个“我心疼你”的意思,一来刷足了好感度,二来,他之后自己也会上心。 毕竟,她是真的忙,真的没时间哄他啊! 一个囊括了衣食住行的小城池,从无到有,又要考虑美观,又要考虑方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可不仅仅是搭一个架子的事儿,选址、装修你得弄不?货源你得整不?掌柜伙计你都得整不? 日常管理,迎来送往,到处全都是事儿。 这要全是她自己找的还好说,但因为这边名声渐起,各方商贾也是蜂拥而至,要如何从中取个平衡,要如何优中选优,要如何让这一团散沙,俱都“为我所用”,这实在是一个操心费力的事儿。 而且,还得考虑到竹林村原本的村民。 这些人就是一些没见识的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手把手的教都教不会的大有人在,戚曜灵教不上两回就烦了,但唐时锦出了名的暴脾气,在这种时候,却极其有耐心,变着法儿的教他们。 连谢怀瑾私底下都忍不住赞她:“东家大义!她曾与我说,孩童启蒙,一句话就是一辈子,现如今她所做的,亦同此心……她教的不是一个人,是抓着你的手,提携了你这一整个家族,福延百年光阴。” 竹林村上下感激不尽。 事后这话还传到了唐时锦耳中,唐时锦十分无语。 她心说我只是一个商人,真没这么伟大,我这只是契约精神,定好了你管这块儿,你管不好,损及的是这整个城池的形象,我不教你咋办?你当老子想教?老子都累死了好么? 虽然炎柏葳给她留了影卫,但做为总掌全局的那个人,唐时锦是真的累。 毕竟年纪小,还不到抗造的时候,几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两圈儿,以至于她叫大眼灯儿的时候,大眼灯儿难得的回了句话:“你才是大眼灯儿!你倒是照照镜子!” 唐时锦:“……” 然后奚渊穆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道:“师父,要不我也给你们帮忙?” 唐时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是神医,就专心做神医就好。” 忙也不是没好处的,言传身教,掰开揉碎,戚曜灵几个人都在飞速成长,尤其许天禄,已经差不多能跟上她的思维了。 唐时锦有时候就笑言:“这简直就是我的授业训练场!真的是各种情况都能碰上,等忙完这一遭,你们就都能出师了。” 戚曜灵冷冷的道:“可这不该是你的活儿!炎柏葳自己出去躲清闲,倒把咱们当牛使唤……难不成师父你的财运通天,就全为了成全他的游刃有余?” 唐时锦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 他给她抱不平,她当然不会骂他,而且说实在的,她也很想知道,炎柏葳这混蛋,到底忙啥去了? ………… 炎柏葳去掀了元盛帝的老巢。 可能是因为在江湖上待久了,他的想法也有些偏江湖了。 当然,如今也还远不到玩权谋的时候,江湖手段,也是歪打正着。 每一个皇族子弟都有影卫,但,其它皇族的影卫明面上都有限制,例如不能超过二百名,帝赐的不限。 实际上如何要看各人的本事和受宠程度。 但是像皇上、太子都是君,影卫是没有限制的,元盛帝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他的影卫众多,当然不是在皇宫中训练,是有一个隐秘的练兵所在的。 而炎柏葳一行人,在老君山待了这么久,当然不是白待的,抓了这么多俘虏,也不是白抓的,除了施反间计,还问出了不少事情,策反了不少人,也顺便问出了元盛帝影卫的练兵所在。 据说元盛帝为求秘密,影卫都是五年一出的,其间不会出入。 而老君山对战时,炎柏葳明显感觉到影卫中有新人,所以,肯定有一些人,是刚刚出山的,事后也核实过了,果然才出来不到三个月。 所以,掀了他的老巢,在五年之内,一般情况下,元盛帝都不会发现,因为他的影卫,实在太多了。 而到五年之后他发现时,已经无影卫可用,这才叫釜底抽薪! 那一处叫云上山,地势类似一个山中孤岭,四周全都是很宽的山沟,可见平时衣食住行都会在那儿,一直到五年期时,才造桥运送一批出来。 这种方式看似隐秘安全,实则也方便了他们。 所以炎柏葳守了十来日,确认元盛帝在折了那几百影卫之后,没有提前添补的打算,那他当然就不用客气了。 那一片孤岭很大,草深林密,方便了他们明修栈道,暗渡孤岭…… 反正等他们造好桥过去之后,那边还一无所觉。 那就好说了,几把毒粉洒下去,所有人就都被放倒了。 然后,先杀鸡骇猴,斩几个头目立威,然后就需要天长日久的“熬鹰”了,能收为我用当然好,不能就杀。 反正他们这边毒和药都有的是,一手威逼一手利诱,不怕他们不听话。 而且这些影卫,除了头目和教头,其它人都是自小训练,尚未入世的,十分单纯的杀人机器,对他们来说,以谁为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炎柏葳直接把余下的事情交给了炎五,也就是给他训练影卫的头目之一,留足了人手,便直接起程回来。 其实他在云上山,只待了不到一个月,但是因为路途远,所以来回足足有三个多月的工夫,去的时候才三月间,回来就已经进六月了。 这会儿,唐时锦正在看着他们造湖。 戚曜灵急匆匆的过来:“师父。”他是得人报信才过来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师父,你脸色这么差,怎么不回去休息?挖湖又不用盯着?” 第315章 贵脚踏贱地 唐时锦道:“你不知道,这儿是个泉眼儿,我有一个想法的,所以必须得严格按我说的来。” 戚曜灵道:“可是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唐时锦摸了摸脸。 她也觉得从今天起床就不舒服,练武都乏的慌,大概是没盖好着了凉:“那我一会儿去叫大眼灯儿把把脉。” 戚曜灵只能耍赖:“师父,师父!你现在就去嘛!也不差这一天的啊,或者你要怎样,你跟我说行不行?我在这儿看着?”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那行,反正你就让他们按我画的线来挖,只挖两丈深就够了,泉眼附近先不要动,等我来了再弄。难得有个泉眼儿,我想要一个悬壶的景儿,很好玩的!” “行,行,”戚曜灵道:“那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守着,我保证他们不会破坏泉眼。” 唐时锦点了点头,把图纸交给他,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 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有几辆马车,应该也是过来的文人。 但是不知道怎么,没走大道,走到这边来了,这边的路到处都在搞基建,全是砖瓦石头,坑坑洼洼的,马车根本没法走。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过去,果然那车夫催了几下马儿,根本走不动,车厢都斜了。 然后车门一开,居然是一个穿襦裙的小娘子,扶着车壁走了出来,道:“怎么回事啊!” 之后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应该是个丫环也出来了,艰难的扶着她:“三娘,小心点儿!” 车夫道:“小娘子,这动不了了,劳烦您下地儿走走,咱们找人抬一抬。” 那小娘子皱紧了眉头,丫环也喝斥道:“胡闹!我们小姐是什么人物,怎么能踏足……如此脏乱之地!” 唐时锦顿时就不想管了。 既然这么高贵,那爱咋咋地。 结果正要转身呢,就听到一声惊叫。 原来车厢本就斜着,那两人又都站在一侧,车轮不知卡到了哪儿,整个马车猛的向一侧歪了过去。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急飞身跃起,一手拉了一个,艰难的跃到了车厢上,下一刻,车厢轰然倒下,震的她小腿发麻,那两人又是齐声尖叫,唐时锦只能一把搂住,免得他们摔下去。 马儿也被带倒,长嘶了一声,翻滚挣扎,一时间尘土漫天,唐时锦一手稳住丫环,一边想掏铜钱打断缰绳,没想到那小娘子又是一声尖叫,猛的把她一推。 幸好唐时锦脚下扎的稳,一动没动,反倒是她自己,被反冲了,再次向下跌了下去。 唐时锦简直服了,只能再次把人拽了回来,一边大叫:“灵儿!” 戚曜灵已经赶了过来,一剑削断了缰绳,道:“师父!” 他跃上来,一手提住一个跃下去,随手一放,那两人站立不稳,就坐到了地上。 唐时锦已经跃了下来。 前头马车里的人快步过来,急道:“兰儿!兰儿!” 那襦裙少女哭道:“祖父!”她扑到他肩上哭了起来。 唐时锦一看这是庄裕啊,便拱了拱手:“庄老。” 庄裕刚才可是亲眼看到她救人的,赶紧点头:“多谢唐小娘救我孙女。” 襦裙少女一听唐小娘,似乎才回了神,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时锦道:“举手之劳而已。灵儿,把马车给他们拿出去,叫人送庄老上去休息。” 庄裕迟疑着想说什么,却见戚曜灵已经直接过去,一手提起马车一边,生拉硬拽的把两辆马车移回了路上,然后回来扶住她:“师父,你快些回去,药只怕已经熬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拱手道:“庄老,我叫人来送你们上去,我今儿不舒服,抱歉不能相陪了。” 庄裕看她脸色甚差,赶紧道:“唐小娘请便。” 唐时锦就跟戚曜灵回去了,然后派了两个下人过来。 戚曜灵直接过去叫了奚渊穆,他把了把脉,道:“你还未来过天癸?” 唐时锦:“……” 他一派从容的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很平常,无须用药。” 戚曜灵咳了一声,退了出去,在外头道:“师父,我去看他们挖湖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道:“可是我很不舒服。” 他道:“那我给你熬一剂药,你喝了睡一会儿罢。”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拿了药来,直接在她这儿架起锅熬了,唐时锦喝了下去,然后就睡了。 奚渊穆在外头守着,老管家冒了一下头,小声问:“五娘这是?” 系渊穆头也不抬的道,“不舒服,吃了药睡了,不许吵她。”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刚才他派人去帮庄家的人赶马车,没想到庄裕说他带了孙女来,不方便住在五绝山庄,想借住在无忧山庄,他本来想问问唐时锦行不行,但再一想,人家都找上门来,这么说了,就算唐时锦没病,也没法说不行啊! 所以他就直接禀了归开甫一声,然后就把他们祖孙安置在了客院中。 唐时锦这一睡,直睡了两个时辰,等醒了就发现那啥真的来了……而且她还不知道这个时代来大姨妈要怎么办! 她当时就慌了,想了想,就叫奚渊穆悄悄去把贺明辩她媳妇儿叫来,她觉得她用的,应该比穷人用的讲究点儿?不可能真要用香灰填袖子里? 奚渊穆思维直接,他又不认识人,还是先问到贺明辩,然后再过去“悄悄”叫他媳妇儿,要不是贺家人知道这位性情有点古怪,还真要吓一跳。 然后贺明辩和陈氏就过来了。 听唐时锦一说,陈氏直接把贺明辩打发走,然后跟老管家要了布料,坐着给她缝了两条月事带子。 陈氏手艺好,动作也快,唐时锦无语的瞅着:“可是,我要去哪儿找香灰呢?” 陈氏笑道:“到处不都有?草木灰也行啊。” 唐时锦一想到要提着个血糊拉茬的带子,把血浸的香灰抖搂出来,再抓一把装进去,就囧的全身都不自在。 陈氏还笑道:“你家来客人了?我见着一个小娘子过来?” 唐时锦道:“可能是。今天庄老带了一个小娘子。” 陈氏看她蔫蔫的,又笑道:“说真的,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找个丫环,平时这种事情,有人帮你做不是很好?我们当家的还说,等我怀上了,就给我找个丫环,我家婆母待我也好,只说我们自己商量着办。” 唐时锦叹道:“再说,我不喜欢屋里有个别人晃悠。” 结果话音未落,一个小丫环就过来了,施了一礼:“五娘,奴婢冰儿,管家说,叫我这两天过来帮衬帮衬。” 第316章 拎出来鞭尸 陈氏笑了一声:“倒也及时,老人家就是想的周到。你纵是不习惯,也忍几日!”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 然后陈氏就把一条缝好的带子给了冰儿,冰儿就拿着下去收拾了,唐时锦想说也没洗洗啊,不卫生……可是再一想算了,就算洗了,这边的熨斗也未必有多卫生。 反正,总之……她囧了个囧的用上了古代版的月事带,感觉像偷了人家一包粮食挂那儿了,晃晃悠悠的……她喃喃了不知道多少遍:“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我要是生成个男人可有多省心啊!” 陈氏笑道:“那炎郎君可要哭死了,俏生生的小娘子没了。” 冰儿拿了两个汤婆子过来,给她脚下肚腹各放了一个,好歹舒服了几分,陈氏见她不睡,就坐着跟她说话,一边往月事带上绣着花。 然后外头有下人进来道:“五娘,那位庄小姐过来瞧您。” 他小声禀报:“庄老说带着孙女不好住五绝山庄,想借住在这儿,老管家过来的时候您吃了药睡了,老管家就禀了归老,做主把人留下了。住在客院儿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请进来。” 她只穿着中衣,大夏天的还盖着被子,也就没起来,就见一主一仆,依依的走了进来。 陈氏站起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来啦,快坐着!” 那丫环就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笑她没规矩,陈氏脸有点红,往旁边避了避。 唐时锦道:“庄小娘快请进,恕我身上不舒服,不便起身。” 那庄小娘含笑道:“唐小娘不必客气。”一边浅浅福了一福。 之前并没细看,如今看时,她有十六七岁年纪,生的十分好看,五官精致娟秀,很有江南水乡女子的婉约神韵,只是脸型有些方,她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垂下的耳发上绑了结挡住,要不是唐时锦火眼金晴还真注意不到。 唐时锦道:“庄小娘请坐。” 两人坐了,但冰儿才刚来,东西都不知在哪,唐时锦就道:“茶在书房架子上,蓝瓷罐儿。” 冰儿这才去了,庄小娘抿了抿唇,体贴的假装没有发现,一边道:“今早真的是谢谢你了,也怪我,一看衣裳,还以为是外男,吓了一跳,举止莽撞了,还请唐小娘不要怪我。” 唐时锦很打怵跟这种说话慢,又斯文的女子打交道,只道:“无妨。”一边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邀请庄小娘过来住几日的,如今可安顿下了?” 庄小娘细声细气的道:“安顿下了,打扰你们,十分过意不去。” 陈氏在旁边听的牙都要倒了,把月事带缠起来塞入袖中,使了个眼色,笑道:“锦儿,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一边又向庄小娘道:“小娘子且坐,我失陪了。”一边施了一礼。 庄小娘起身还礼,她这才去了。 庄小娘坐回去,道:“我闺名芝兰,唐小娘闺名可是时锦?不如我叫你锦儿好不好?” 唐时锦道:“可以啊,随意。” 庄芝兰抿了下唇,又道:“我今年十六,虚长你几岁,你可叫我兰姐,或者叫我芝兰也可。” 想让她叫姐?唐总才不叫:“那我叫你芝兰。” 庄芝兰又道:“方才我瞧见那位大婶给你做陈妈妈呢,我的丫环手艺还不错,你若不嫌弃,我回头叫她送几件来,只怕要舒服些的。” 这些世家贵女,一句话能拐十个弯儿,这句话的意思是,陈氏做的月事带不咋滴,我这儿有好的,我给你拿来。 唐时锦拒绝了:“不用了,私密之物,不好麻烦客人,我与陈阿姐是自家人,倒是无妨。” 庄芝兰抿了抿唇,微笑道:“也好。” 她浅盈盈的道:“素来听得妹妹的故事,堪称人间奇女子,故此闹着过来,只想结识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妹妹生的好个模样,我在这边也没有姐妹在,只怕会常来叨扰,还望妹妹不要嫌我烦才好。” 唐时锦笑道:“好说,只要我在家,你尽管来。” 心说你要是能逮着我在家算我输,真·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牛晚,我能回来吃晚饭都得看运气! 说真的,这位看上去不像坏人,甚至看的出,她在努力找话题,跟她搞好关系了。 但是,她真的很不耐烦。 因为她真的很讨厌她那种与生俱来般的优越感。 就是那种坐在豪华马车上的贵人,看到村里汗流浃背劳作的农人时,不会计较他用衣襟抹汗,还会十分真诚的怜悯他辛苦,甚至还会下车给他几枚铜钱。 就是那种一堆名师围成圈儿辅导的学霸,看到拿着MP3学口语的学渣,也不会计较她哑巴英语,还会体贴的递上台阶,跟她说,没事的,学习方式不重要。 可是这种心情,是高高在上的。 我对你宽容是因为我家教优良,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沦落到你这一步。 因为我早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做为一个出身不堪的混混,她对这种优越感,真的极其敏感,也极其厌恶。 因为一个这样的人,就好像时刻把她年少时的自卑和寒微拎出来鞭尸,告诉她……呵,就算你坐拥千亿又如何,当年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混混! 所以她真的很讨厌这种人,哪怕她们不是故意的。 勉强的应付了小半时辰,她露出了不舒服的神色,果然人家就体贴的告辞了。 唐时锦松了口气,立刻往下一躺,叫人把奚渊穆叫过来。 外头庄芝兰出去,走的远了,才道:“琴儿,你说,这个唐时锦是不是不大喜欢我?” 琴儿双眼灵动,显然是个活泼的,低声笑道:“我瞧她是嫉妒三娘您呢!她再是财运通天,什么追月神女……还不是给那些泥腿子当监工?但凡有点子身家的人,哪有叫小娘子抛头露面干这个的,如今见三娘您美貌淑雅,仪态万方,叫谁谁不羡慕啊!” 庄芝兰轻声斥道:“莫胡说!” 嘴角却弯了起来。 琴度量着她的神色,又笑道:“奴婢胡说!奴婢说错了,我瞧她一直盯着您的镯儿看,莫不是真的天生商人骨头,见着金银就挪不开眼?” 庄芝兰看了看自己的手镯,低声道:“切不可乱说,咱们借住人家,要讲礼数。” “是,三娘,”琴儿轻轻拍了自己两下:“奴婢再不敢了!” 两人一边说着就去了。 第二天,唐时锦叫奚渊穆给她施了针,感觉不怎么难受了,一大早就出门走了。 可是真的很不方便啊! 这年头的衣服又没有紧身的,感觉特别不牢靠!不舒服!当女人真特么的烦啊!! 这直接导致她的脾气呈几何上升。 第317章 眼皮子底下闹事 池塘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再小修小补,把泉眼儿修出来,然后再用薄一点的汉白玉,以泉眼为中心点,转圈仔细的砌出来,外缘高起来,弄成一个茶杯的样子。 又因为这是个泉子,是活水,所以还需要有一个开口,这开口也要砌成一条小渠,不能坏了景致。 这是个仔细活儿,唐时锦一忙就是两天。 庄芝兰去了两次鲤园都没人。 而且因为冰儿并不是贴身丫环,只是暂时拨过来的,所以唐时锦不在的时候她也不在。 她们这些院儿又不是月洞门,是各自独立的院落,人不在时,门都是关着的,一望而知。 路上遇上老管家,老管家还笑呵呵的跟她道:“庄小娘,我们家五娘不在的时候,千万莫要去鲤园,不然叫九爷和八爷看到了,冲撞了小娘子,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庄芝兰问:“九爷和八爷?” “是,”老管家道:“是我们五娘养的神鹰,极通人性,时常会来鲤园的。” 庄芝兰点了点头。 如何还有谁不知道她养了两只海东青?海东青十分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甚至还有纯黑纯白的,可是两只海东青能带人飞天的,能有多少? 庄芝兰抿了下唇,叫丫环:“缎儿,我们出去走走。” 这丫环本来叫画儿,昨天才被她改成了缎儿,愣了一愣才迅速回神,急跟了上来。 归开甫和庄裕正在湖心亭下棋,看着她们出去了。 归开甫淡淡的道:“怎么想起带孙女儿过来?” 庄裕道:“兰儿想出来散散心,一直央我,我也不忍心,便带着来了。” 归开甫缓缓的道:“我多说一句,庄兄莫怪……带孙女儿来无妨,但切莫做多余的事,锦儿为人决绝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别到最后闹的大家都不好看。” 庄裕脸色微变,急道:“归兄想多了,我绝无此意。” 归开甫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只将棋子一放:“你输了!” 而此时,外头匠人们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等所有人都退开,不由得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其实就是后世很多网红打卡的悬壶之景了,中间藏着一根管子,看起来壶无所凭依,就好像悬在空中一样,水哗啦啦的往下倒着,非常有内味儿。 唐时锦笑道:“怎么样,不错。” 大家齐齐赞她:“锦财神厉害啊!奇思妙想!” 现在不知道谁带的,大家都叫她锦财神,可能是觉得叫小财神不够恭敬,叫财神爷她又不是爷……起初听着别扭,听习惯了也还好。 唐时锦笑着也看了一会儿。 于是老远过来的庄芝兰,就见那小娘子站在众人之间,众星捧月一般,明明小小年纪,容貌竟美的般般入画,雪一般的肌理吹弹可破,即便用最挑衅的眼光去看,也是毫无瑕疵,仰脸时,日光映着那模样,真不愧神女之名。 偏偏她毫不在意。 就那么从容坦然的绽放着,不加一丁点收敛,不加一丁点矫饰。 庄芝兰轻声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缎儿方才都看愣了,她一出声,她才回神,急道:“她怎么算的上佳人,操此匠作贱业,纵有点姿色也有限的!奴婢虽不懂,却也知道,像三娘您这般美貌,才能称的上佳人哪!” 庄芝兰神情就柔和了些,道:“走罢,我们去书楼看看。” 人群中有人打了声呼哨,唐时锦侧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是谁,就直接跟着他走了,留下众人,仍旧在啧啧称奇。 哪怕亲自动手的匠人,看到成品的时候也觉着神奇,更何况是普通百姓。 一整天不断有人来看,连上头山庄的文人也都听了信儿,过来观赏,不住的啧啧称奇。 因为里头的管子都已经磨平了透出底白色,又楔接紧密,极其光滑,所以在流水的掩饰下,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加上古代人本来就没有这个概念,哪怕揪着耳朵告诉你,里头有个竹管子,也很难想像那个原理。 有个大汉听的不耐烦起来,道:“有没有竹子砍了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不是都念过书的么,没听说啥抽刀断水水更流?能砍的断,说明不是水!多简单的事儿!” 一边说一边就掏出刀来。 几个文人急上前阻止:“不可不可,如此玄妙奇景,怎么能随意破坏!” “正是,对此美景,妄动刀戈,岂不大煞风景!” 大汉哧笑一声:“老子最懒的看你们读书人叽叽歪歪,老子今天还非要看看这到底是个啥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就踏上几步,猛的把弯刀挥了出去。 众人纷纷惊呼,几个文人也是连连扼腕。 就在这时,忽听叮的一声,那弯刀堪堪要达水流,就被击中猛的弹了回来,当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下一刻,就见一人一马遥遥而来,马上人一张芙蓉面,双眸带煞,正是戚曜灵。 他飞身掠下,看了一眼那茶壶,转身冷冷的道:“你想干什么??” 大汉本能的觉得这人不好惹,梗着脖子道:“我就是想看看这里头是啥东西!怎么着,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戚曜灵冷冷的道:“敢破坏我师父建的景儿,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好,好……好的很!” 他手里提着一包点心,交给了旁边一个文士衫的人:“劳烦帮我拿一下。” 那文人下意识的接过,还没明白咋回事儿,戚曜灵已经扑了上去。 只见寒光一闪,戚曜灵削下了那男子的发髻,直接狠狠的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就是一场拳拳到肉的殴击,那膀宽腰圆的壮汉,在他手里就像小鸡仔一样,全无还手之力。 尤其发髻一解,那男子披头散发,诺大的发髻将他的嘴撑的大张着,双眼很快就渗了血光,却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正因为没有惊叫,愈显得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惊心动魄,直叫人看的背上发麻,却连挪开脚步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戚曜灵生的极为漂亮,眼睫水黑,自带三分媚气,用的又是宜男宜女的声线,所以大家对于他是男是女,一向颇有猜测。 而他虽然为唐时锦打理生意,却远不像许天禄那么八面玲珑,而是十分冷漠。 但,直到今日,大家才真真是看到了这位不为人知的一面……尤其私底下意.淫过他的男人们,简直腿肚子发软,幸亏没有表露出半点儿!不然这会儿坟头草只怕都有三尺高了! 就在这时,又有几骑马儿远远驰来,当先一人是炎柏葳,他老远看着就觉得情形不对,再一驰近了,不由吃了一惊,急跃了进来,道:“灵儿?出什么事了?” 第318章 早就该死的人 戚曜灵理都没理他,仍旧疯狂的殴打那人,那人嘴里已经浸出血来,浸湿了发髻,然后一滴一滴往下滴着,可是戚曜灵一点停手的意思也没有。 炎柏葳不得不出手阻止:“灵儿?你先住手!别闹出人命!” 戚曜灵猛的一招还了过来。 炎柏葳本来只为阻止他,并没用力,但他悍然还击,招招夺命,炎柏葳只能抬手招架。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 ,迅速的交过了百余招。 相比之方才叫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哑剧,他们的交手,更是飞沙走石,尤其身处在基建现场,脚下的砖瓦,真似面粉一样,在两人脚下不住的粉碎散开,声势惊人。 大家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砰的一声,戚曜灵向后跌出数步,捂了捂胸口,嘴角沁出血来。 炎柏葳眉头深皱。 戚曜灵功夫绝高,家数又是神秘诡谲,他要胜他,几千招都未必成,他这是故意的。 下一刻,一线血丝从戚曜灵嘴角沁出,戚曜灵抹了一把,冷冷的道:“炎师父,好久不见啊!” 炎柏葳皱眉不答,他下一句就道:“我一定会告诉我师父,你一回来就打伤了我。” 炎柏葳:“……” 戚曜灵随即走到刚才的大汉面前。 那大汉正艰难的爬起来,想要离开,戚曜灵这一过去,他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戚曜灵冷冷的道:“你应该庆幸你那把刀,没有斩断竹子,要不然,这会儿你的脑袋,绝对不可能还在你的脖子上!” 大汉不住的磕头,戚曜灵续道:“滚,再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先掂量掂量你的功夫能挡我几招!” 大汉连刀都不敢拣,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戚曜灵去泉水的出水口洗了洗手,从方才那文人手中接回点心,微微一笑:“多谢。” 他生的美,皮肤又白,那一片血渍就格外显眼,那人急道:“不必客气。” 他点了点头,就走了,炎柏葳向熟悉的文人拱了拱手。 立刻就有人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炎柏葳归心似箭,也无心多听,便道:“好,炎某回去看看再说。”一边拱了拱手就走了。 但回家一问,唐时锦不在,问去哪儿了,也不知道。 炎柏葳只得先去洗了澡换过衣服,又等了半天,仍是没见唐时锦回来。 炎柏葳只得出来找她。 结果迎面碰上戚曜灵,他还以为他安心告状,会留着那血的,没想到他已经洗濑过换好了衣服。 炎柏葳道:“灵儿,锦儿呢?” 戚曜灵冷冷的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旁边的仁一忍无可忍:“你师父是我主子的未婚妻,那我主子就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戚曜灵哧笑:“少攀关系,想当我的长辈,也得先看看你够不够格!” 仁一怒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物,肯当你长辈是你祖上积德!” “呵……”戚曜灵冷笑一声:“什么狗屁人物?不就是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么?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金銮殿上那位也不过是头蠢猪,能生出什么好玩意儿?难为你们还有脸说出来?” 炎柏葳不由挑了挑眉。 他能猜到,他倒是不奇怪。 他也无心跟他吵,改口道:“戚九,锦儿呢?” 戚曜灵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其实他当然知道,他正准备去告状呢,既然被他看到了,他也不去了,直接退了回去。 唐时锦去了哪儿呢,她去了山上的造纸坊。 当初为了安置李元他们,造纸坊后头盖了个大院子,唐总一向注重员工福利,所以这儿盖的不像员工宿舍,而是像家一样,温馨舒服的很,羡慕的其它几个字的影卫不要不要的。 而现在,她就在这间院子里。 之前打发出去“采风”的影卫陆续回来,唐时锦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哪怕再忙再累,哪怕熬到三更半夜,采风回来的影卫她也一定会亲自见,听他们亲自说说见识到的景象和感受,还会把他们记下来拿回来的东西,亲手抄录。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收集信息的过程,这年头又没有互联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收集。 每一条信息都有可能是机会,更有可能是钱。 但是在戚曜灵看来,去年唐时锦想出门,就没能出来,今年又要给炎柏葳下苦力,仍旧没能出门,所以逼得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听世界,相当于自己出门了…… 想想就替她委屈。 炎柏葳找了一圈儿也没见她人。 倒是把建设中的小城看了一圈儿。 说真的,刚回来时,他们都震惊了,几乎都不敢认了,感觉就像离开了十年八年一样,处处焕然一新,已经建成的数处店铺,无不雕梁画栋,各有特色,甚至有好几处已经开业了。 穿着裋褐的郎君,包着青布头巾的娘子,一个个熟练的迎来送往,昂首挺胸的,若不看脸,几乎看不出这些人本来就是村里的百姓,不能说脱胎换骨,反正也非吴下阿蒙了。 而且大家身上那个昂扬的,生活有奔头的劲儿,格外打动人,他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等天都黑了,各处的工人都收工吃饭了,唐时锦还没回来。 炎柏葳只能先回了家,想着就算戚曜灵不说,花晟林和许天禄应该能问出来。 结果一进门,就见庄裕带着一个小娘子往里走,见到他时,便转回身。 庄裕笑着拱手:“炎世子,好久不见。” 炎柏葳还了一礼:“庄老。” 庄裕道:“这位是我孙女,因为带着孙女,在五绝山庄住着不便,故借住在了贵庄。” 庄芝兰依依施礼:“小女子芝兰,拜见炎世子。” 炎柏葳内心微怔。 庄家乃大儒世家,声名赫赫,位比高官,他虽有个世子之名,但与她算是平辈,就算把他当无忧山庄的主人,她用拜见也不合适。 倒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炎柏葳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不敢当。” 一边又向庄裕道:“荣幸之至。” 看祖孙俩应该是要去厅中用晚饭,他便比手道:“请。” 进了厅,归老已经在了,几个人正寒暄,戚曜灵带着奚渊穆过来了,倒是没见花晟林和许天禄。 炎柏葳只能问奚渊穆:“锦儿呢?去哪儿了?” 奚渊穆张口正要说话,戚曜灵冷冷的咳了一声。 然后奚渊穆看了看他,便对炎柏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跟你说的。” 炎柏葳:“……” 大可不必。 最后这句话真的不必说出来,真的。 但是他也没办法,看下头摆了饭上来,连戚曜灵都没有要等唐时锦的意思,显然是经常不回来吃饭的,只能默默的先陪着他们吃。 要是唐时锦在,就跟大家一起吃了,但是庄芝兰忽然来厅里吃饭,只能给她立了一道屏风。 第319章 非礼勿视 其实今天确实是巧了,唐时锦听完了一拨影卫说的,恰好又回来一拨。 所以唐时锦索性就在那儿吃了饭,顺便把第二拨人说的也都听完了。 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戌正(20点),唐时锦一边走着,一边慢慢消化听来的消息,却见一个人影在山边徘徊,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转回身,遥遥拱手:“唐小娘,这么巧?” 唐时锦一看是许韶光,不由笑道:“饿着肚子等多长时间了?还巧呢?” 许韶光尴尬的直咳,唐时锦道:“真真色令智昏,你明知道八月才是院试之期,难道他还能提前回来不成?” 许韶光被她挑明了,反倒放开了:“我只想知道他到时会不会回来?会不会直接去京城?” 唐时锦也没瞒他,因为许韶光明显就是一个遥望就满足的迷弟,不敢真有非份之想,不会去打扰桃成蹊,她对这种情感还是可以尊重的。 她就道:“六哥说,等院试考过之后,就直接带磊儿去京城,然后在京城陪磊儿几日,把磊儿交给桃二哥,然后他自己回来,算着怎么也得九月底了?” 许韶光点了点头。 他默默的跟了好一阵儿,才小声道:“你说……他会不会讨厌我?” 唐时锦被雷到了。 这纠结羞涩的小女生心理! 唐时锦瞬间生出了怜爱,安慰他:“你放心,他不会讨厌你的,因为我六哥眼中就两种人,人见人爱的他自己,和仰慕他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啥物种仰慕他,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是绝不会讨厌的,但是也不会喜欢你明白?就好像你不会去喜欢你家猫一样。” 许韶光忍不住笑了两声,小声道:“没关系,不讨厌我,我就满足了。” 行~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下走。 暮色四合,唐时锦抬头时,一眼就看到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立在路边,一看那腿她就认出来了,眼睛当时就亮了:“炎柏葳!!” 她脚尖一点,飞身跃了下来:“葳哥哥!你回来啦!!” 炎柏葳笑着张手接住她,唐时锦双手搂住他脖子,惊喜交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超想你的!” 炎柏葳笑道:“过午就到了,转了好几圈也没找着你,你跑哪儿去了?” 唐时锦道:“我就在上头呀!”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旁边有人咳了一声。 唐时锦是真没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 她只看到她家的大长腿睫毛精了。 听到这一声假咳才转头,就见庄芝兰立在道边,提醒什么似的看着她。 唐时锦当时就是一阵子腻歪。 怎么说呢? 假如说她是她慈祥的长姐,她是不靠谱的幼妹,两人关系好的特么如胶似漆,在她做出失礼之行的时候,她这么提醒她很合适。 可特么她跟她屁交情没有,再说她和炎柏葳是未婚夫妻! 再失礼怎么了?再失礼也是她们“家”的事儿,她一个没出嫁的小娘子不说赶紧背过身非礼勿视……还咳上了?把自己当啥了?教习嬷嬷??道德标兵?? 唐时锦一点要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就搂着他脖子:“庄小娘喉咙不舒服就多喝水。” 然后她一拍炎柏葳:“走啦,我们回家!” 要是平时,炎柏葳绝不会当众做出这种行径,可是这么久没见,他实在是想她想的不行,抱着了,根本就不舍得撒手,恨不得搂紧了狠狠的亲两口才好。 所以她不下来,他就笑着,什么也没说,就抱着她转身。 庄芝兰没想到她这么没脸没皮,本来想卖个好的,反而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看许韶光拱了拱手走了,她便温言道:“锦儿,你是跟这位小郎君聊久了吗?家里方才都在等你吃晚饭呢!”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一句出茶有木有? 要装你也不装的久一点,这才第二回就茶言茶语上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不是哟庄小娘,我是先跟外头的大郎中郎小郎做完了悬壶之景,然后上去造纸坊跟家里的大郎中郎小郎又~~聊了些事情,下来的时候碰到许小郎又~~聊了很久,然后碰到了炎郎郎还要聊很久~~是不是呀炎郎郎?” 她每个又字都拖的很长,然后点了炎柏葳一下,炎柏葳笑出声,避了一下:“别顽皮!” 她一拍他肩:“炎郎郎!飞起来!” 炎柏葳笑着,把她换到身后:“诸位,失陪。” 他就真的脚尖一点跃了起来,三步两步就没人了。 后头的庄芝兰和丫环,全都惊呆了。 庄芝兰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大宅门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做派? 方才吃完饭,炎柏葳想出来找人,然后庄裕出声让他带着她出来走走,炎柏葳也不傻,叫他媳妇儿看见不是玩儿的,可是庄裕是长辈,开了口不好拒绝,立刻就叫了戚曜灵。 戚曜灵这一次倒是听话,正好许天禄也回来了,所以戚曜灵就跟许天禄一起出来了。 炎柏葳一路跟许天禄说话,她连个话缝子都没插.上。 这会儿炎柏葳脱身这一走,庄芝兰简直羞恼万分。 许天禄是开蜜饯铺子的,天天跟这些小娘子打交道,对这些小心思门儿清。 立刻就道:“庄小娘不要介意,我师父他们是江湖儿女,又是未婚夫妻,久别重逢,无须拘礼……不过有句话,我也不好不说,庄小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大闺女,还是不要盯着人家夫妻俩看的好,传出去不好听的。” 戚曜灵嘴角一勾。 没发现这位小师弟居然这么上道。 于是他淡淡的道:“小四不要胡说!庄小娘这么大年纪了,定是早就订了亲,也是个未婚妇人了,想必是想念夫君才多看了两眼……无所谓啊,师父她们名正言顺的,又不怕看。” 庄芝兰险些没被他俩给气死。 她出身大儒世家,天生美貌,又有才名,走到哪儿不是叫人捧着的,哪有被小郎君说到脸上的时候。 一时间气的险些掉下泪来:“你们!你们竟然如此辱我!我乃钱塘庄氏后人!” 第320章 想分一杯羹 “辱你?”许天禄一脸奇怪的道:“什么辱你呀?我与我大师兄说的哪一句不对了?不对你就说嘛!生什么气?果然小娘子心眼儿小。” 庄芝兰气炸了:“我尚未订亲,你们怎能如此坏我名声?” 戚曜灵冷笑着回身:“尚未订亲?那你这作派,不嫌太放荡豪放了么?伎馆妈妈么盯着人家夫妻俩不放?还咳?咳个什么劲儿?难不成是想分一杯羹?” 这话太难听了,庄芝兰气的直发抖。 又有些心惊胆战,他这话直接戳破了她藏着的小心思,直叫她无地自容。 旁边的小丫环缎儿急道:“你们竟敢如此!我们是钱塘庄氏!天下有名的大儒世家!你们如此欺负我们家的三娘子,我定要告诉我们老爷!叫他为三娘做主!” “好啊!”许天禄一脸的义愤填膺:“明明是她行止不检,我好心劝说她一句,反倒被你们当头栽一个黑锅过来!真是好心没好报!既然要告诉,那咱们索性直接上五绝山庄好了,有这么多的大儒在呢,咱们当庭对质,把话一句句说清楚了,让大家评评理!” 庄芝兰虽然气的发抖,还是叫这句话给吓住了。 她的打算,不足为外人道。 这晚上的事儿,更不足为外人道。 哪怕她真的占尽了理,这种事情往众人面前一撕掳,他们什么都不怕,她一个小娘子,哪里敢!一句“放荡豪放”,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庄芝兰憋屈极了,却只能喝斥道:“缎儿!别胡说!” 她向两人施礼:“两位小郎勿怪,一场误会,是我会错意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戚曜灵好半天没说话。 庄芝兰低着头,愤恨的直咬牙,却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戚曜灵慢慢的道:“缎儿啊……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师父管的严,好长时间没杀人了,全身都不舒服,我真想杀个人啊……” 庄芝兰猛的发起抖来,牙齿格格打战,一时间站立不稳。 戚曜灵的声音非常的从容,甚至十分的悦耳,可是那种森森然之意,却好像悬在她眼前的钢刀,雪亮的刀尖离她的眼睛只有一线之隔,连寒毛都被那无形的杀气激的竖了起来。 庄芝兰颤声道:“我,我马上改了。” 戚曜灵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庄芝兰才猛的瘫到了地上。 在这一刻,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深深刻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江湖……她所擅长的一切,压根儿比不过绝对的武力压制,她所自豪的一切,也压根比不过一把钢刀。 命,只在旁人一念之间。 唐时锦和炎柏葳,一路嘻闹着回了房。 一进了房,这混蛋玩意儿就啃了上来。 唐时锦也怪想他的,起初还搂着他脖子特别配合……可是架不住没完没了啊! 她怎么躲都躲不开,直接抓着他发髻强行把人拉开,他还张着一对特别温柔的黑眼睛,长睫毛颤呀颤的看着她,她一时没抵挡住诱.惑,又让他压着啃了半天。 可是她这会儿特殊时期,稍微一什么就呼啦啦的,所以她只能拼命赶他走。 结果他怎么都不肯走,搂着她撒娇:“为什么啊?为什么忽然用上丫环了?我不喜欢丫环,你要干什么我帮你,洗脸我给你绞毛巾……” 唐时锦都被他给气乐了。 然后提着他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了。 炎郎郎咳了一声,退了出去,然后把冰儿叫了进来。 唐时锦解决了后顾之忧……刚躺到床上,某只大型犬又死皮赖脸的跳了进来。 她简直要疯了。 大半夜打了半天狗,狗走了,她还得拿灵泉水和药油一遍一遍的敷脸,敷脖子,敷手背,敷脚腕……这混蛋玩意儿连腰上都啃了一口。 等敷完了她才回过神来,真是被他气糊涂了,看不见的地方还敷个啥劲儿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她仍旧是英明神武的好唐总。 早上起床,炎柏葳在院子外头等着她,一见她就直皱眉头:“怎么瘦成这样了?” 唐时锦又气乐了,敢情你昨天光顾着啃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拉着她手,眉头都拧在一起:“慢慢来就好,何必这么着急?我又不急于一时,何必这么赶工??你还小呢,瘦成这样子,不是叫我心疼?”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说的容易,不赶工,你倒是试试!事情都堆在那儿,你不干怎么办?” 炎柏葳沉声道:“那就放着,反正不能把自己累成这样!之后你都歇着,我来做!” 唐时锦笑了一声:“行,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你试试。” 炎郎郎无所畏惧:“好,我试试。” 唐时锦笑着,也没再说,然后就去湖上练武。 现在花晟林只要在家,就跟着戚曜灵练武,许天禄跟他们住在一起,也经常跟着过来,但他已过弱冠之年,筋骨都长成了,只是学一些拳脚防身,炎柏葳有时候也会过去教他几招。 唐时锦起先没注意,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不对了,停了练武向戚曜灵招手:“灵儿,你过来。” 炎柏葳猛的回过神。 昨天难得戚曜灵没机会告状,他居然忘了提前跟唐时锦说!错失了先机! 但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戚曜灵过来了,白着一张脸,一副我见犹怜的德性。 唐时锦道:“你这脸色怎么回事?不会是受了伤?” 戚曜灵一脸隐忍的道:“昨天他,”他一指炎柏葳:“打伤了我。” 唐时锦缓缓的转头看向炎柏葳。 炎柏葳只好道:“是因为……” “等等,”唐时锦道:“因为什么不重要,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徒儿?” 炎柏葳无奈的道:“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么?” 唐时锦严肃的道:“可是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应该打我的徒儿,他就算杀人放火了,我自己自然会教,你为什么要打他?还打伤了他?” 戚曜灵在唐时锦身后,向他挑衅的抬了抬脸。 如果这一幕被庄芝兰看到,她可能会觉得有点熟悉。 戚少从小就对莲套路茶套路皆烂熟于心,她茶只是为了争风,小打小闹,他却是为了生存,所以……她演他,哪里演的过他。 炎柏葳简直无奈,他只能道:“抱歉,戚九。” 唐时锦转回来问戚曜灵:“有没有叫大眼灯儿看过?” 戚曜灵摇了摇头,唐时锦于是带小盆友一样,带着他去了瞳园,然后叫奚渊穆把了脉,开了方子,唐时锦直接当着人,从空间里拿了药材出来配。 第321章 胡萝卜加大棒 其实这一幕戚曜灵已经见过了,但从没见过这么不加掩饰的。 许天禄直接看傻了,呆呆的站在一旁回不过神儿来。 等熬上药,他们直接叫人把早餐送到这边一起吃了,然后唐时锦才回去。 一进屋,炎柏葳就搂住她,亲了一口:“没良心的小混蛋,帮他不帮我?” 唐时锦迅速抬手,挡住了他的唇,他非要拉开,又亲了一口。 唐时锦无语的离他远远的:“因为本来就是你的错。” 炎柏葳道:“你问都不问就说是我的错?”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认真的道:“灵儿不是你,他没有太多的考虑和顾忌,像灵儿、林儿,他们都是很纯粹的人,他如果真的动手打人或者做什么,原因只有一个,我。” 她指了指自己:“或者是维护我的名誉,或者是维护我的劳动成果?反正究其原因,只会是我,而灵儿这个人,忍耐性其实非常非常高,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很难让他失去理智,所以,他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肯定不会影响大局,你出手,不管怎么都是错的。所以我希望,以后你能给我,给他一点信任,不要插手他处事。” 炎柏葳不由哑然。 是的,戚曜灵就是为了维护她的。 方式固然惊悚,可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效果也确实不错。 炎柏葳叹了口气:“是的,这事儿是我的错。” 他顿了一下,改口:“我出手倒没出错,但我不该这么不信他。”他正准备把事情给她讲讲,就听外头有人道:“锦财神在吗?” 唐时锦笑了一声,就抓着炎柏葳出来,指着他道:“以后事情全都找他,我要休息了。” 然后就关上院门直接走了。 她去了瞳园,铺开纸抄录昨天的采风记录。 因为奚渊穆这儿等闲是不让人进的,所以就算庄芝兰真的厚脸皮,打听到这儿来,也一样关着门,连个通报的人都不会有。 当然唐时锦并不知道她徒弟里有两个杀茶小能手,庄芝兰这几天是不会有这个胆儿了。 戚曜灵一看她不去,他也不去了。 许天禄来回转了两圈儿,迟疑的坐下,想想手头好几件事儿,不放心,还是去了。 然后师徒俩就一边聊天一边抄录,吃着蜜饯喝着茶,悠闲自在,外头炎柏葳可就抓瞎了。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体会到了唐时锦说的“事情都堆在那里,不干怎么办?” 最关键的,他大多都不懂啊! 之前还觉得做生意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到了锦爷来真的,才发现他还真是……隔行如隔山。 怪不得被锦爷断曰“三年闲”。 就好像香料坊,唐时锦交待了说要高门台儿,要“先闻其香再见其室”、又要“桃花半遮面”。 要如何先闻其香?又要如何半遮面? 就好像联楼之间的小桥,不能四通八达,要“曲径通幽”。 为何要曲径通幽?又要如何曲径通幽? 还有,石子路为什么要三色石子?摆成什么图案?为什么要摆图案? 还有什么浅水池梅花桩……浅水池为何要跟梅花桩连在一起?这不是不伦不类,多此一举么? 炎柏葳一上午都没能抗住,就过来找她。 他的生死之交,唯三好友之一的系渊穆,正在廊下种草药,面无表情的跟他道:“他们不在我这。” 炎柏葳都气乐了,直接推门进去。 唐时锦抄着采风录,见他进来,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道:“锦爷,我错了,外头人等着呢,你先把人打发了。” 唐时锦失笑道:“你直接把人带这儿了?” 炎柏葳点点头。 唐时锦笑了一声,就直接出去,三下五除二开始安排。 把人都打发走了,她随口给他们讲了一些营销上的小心机。 为什么香料坊外头要放石香炉? 这是嗅觉营销。 人的鼻子可以记忆高达一万种气味,而且嗅觉记忆的准确度比视觉记忆高至少一倍,更容易刺激消费欲.望,之后一走到这儿,大脑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促进下一次的营销。 为什么要高门台儿? 因为香料的好处在于其香,所以不需要像脂粉铺子一样“琳琅满目”,而是利用门台,屏风,做出一种半遮面的感觉,非得走进去,才能探究……这不就把人拉进来了? 联楼之间的小桥,为何要曲径通幽? 因为这个茶楼有很多不同的房间,曲径通幽,可以引导你从哪一个房间经过,就会有进去看看,或者下次进来看看的想法,而且还平生了几许高雅。 至于浅水池梅花桩,那是给小孩子玩的,那一处垂柳依依,弄出一个景儿来,孩童自然会去嘻戏,那旁边的纳凉之处,吃食能不卖?街上的店铺能不卖? 更甚至,上头酒楼看下来,这一方也是盛世之景,不会有“城边儿”的印象。 仁一几个人如听天书:“这么麻烦啊?还有吗?” 唐时锦笑道:“多的是,做生意,处处都有门道儿,说不完的,例如北方人习惯泡的澡堂,最好放在酒楼火锅楼的旁边,因为酒足饭饱,容易有顺便泡一泡的想法,而不能放在茶楼书画馆旁边,因为刚做完很端着很风雅的事情,随即裸裎相见,心理上会不自在。又例如你是卖布匹的,肯定不能把蓝色绿色灰色这种颜色放在显眼的位置,因为这种颜色本身就让人冷静,没有购买的心情,而要把红色橙色之类的颜色放在显眼的位置,这些才会让人想买……” 炎柏葳问:“说起来,那些本村的人,接管铺子的,都是怎么做的?” 唐时锦道:“房换房这块儿不出钱,货物都签契书,三年内还清,不还清的加利息……我算着一年半到两年,都能还清的,这些契书全签完了,回头我给你,你看交待给谁管着这些,都是一时用不到的东西。” 炎柏葳笑道:“不是,我是说你是怎么把他们教的这么厉害的?” 唐时锦道:“胡萝卜加大棒啊!优胜劣汰啊!不然呢?” 炎柏葳又问:“山庄和客栈,怎么分的?” 唐时锦笑道:“这块儿,倒是多亏归叔帮我做戏,反正就是隔上十天半个月,开个文会什么的,到时候大家都会做诗写文章,归叔看着好的,就‘邀请’他到山庄小住,然后就顺势安排下了,大家现在也都默认了这个事情,所以都把劲儿用在文上,幸好起初住的少,现在也就住了七成左右。” 第322章 不是东西 在山庄里住的人,笔墨纸砚和吃食住宿全都不用花半文钱,只除非你自己要买东西什么的,才需要花额外的钱,所以完美的体现出了才华的意义。 炎柏葳听的缓缓点头。 外头又有人来找唐时锦,唐时锦就站起来道:“行了,你去管你的读书人,我去做事了。” 她就急匆匆出去了,戚曜灵拍拍衣服跟上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冷笑了一声。 仁一气愤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就跟个娘们儿似的!老是背后耍花招!我一定要跟锦爷说!” 炎柏葳简直要被他蠢哭。 你以为你锦爷不知道?她门儿清好么!你还以为你能跟她的宝贝徒弟比? 他都懒的说他了,直接撩衣服走了。 他这些影卫,并不是排名越靠前越厉害,仁字是贴身伺候的,相当于多了配件的太监,因为主子比较仁善,所以仁字都很活泼多话……但其它字的就相对沉稳些,而姓炎的,相当于赐姓,都是影卫中的头头。 其实唐时锦那边,比起起初,已经轻快多了,各处的人都上手了,连花晟林也实打实能当人使了,所以她只需要总掌全局就行了。 转眼进了七月,又是一年收获季,这一年,不光是唐时锦家,连周边的村落,也都得了大丰收。 不止品质大涨,产量也都是两倍三倍那么往上飚。 炎柏葳还特意邀请了一众文人,以及小县令,来观摹了一下丰收的场景,为了避免有五谷不分,不知好坏的,还特意找了那些用原来种子的做对比,一对比之下,这些人无不振奋。 丰收,是这个年代的主旋律,自然又迎来了一次诗文的井喷。 可也是巧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为“竹生”的人,异军突起,出了一本诗集,明面上描述了各地的风景,可是细琢磨时,描述的其实全是市情……辛辣有之,悲凉亦有之,叹息有之,激奋同样有之……简直每一个字都包罗万象,能解读出无数个意思来,一时间被无数人追捧。 于是这一方大儒们异彩纷呈字字珠矶的诗词,居然硬生生叫这一本诗集压了下来,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大家都纷纷打听这人是谁……最终只知道是京城人氏,却根本没人知道是哪个。 文人的事情百姓不懂,百姓感兴趣的是粮食。 各地纷纷来人买种子,各家留了自家种的,其它的大多高价卖给了外地,等交完税子手里还有银钱,简直欢喜不尽,四处一片喜气洋洋。 这就成为一个循环。 来此的人,把这儿的情形传扬出去,然后更多的人来这儿……有文人,也有商贾。 于是在轻快了不到一个月之后,唐时锦又开始忙了。 好在现在路也平了,她骑术也好了,县城快马来回一趟也就二十来分钟,就是天热,太阳毒,所以现在她都戴个大幕离,纯粹为了防晒。 有意思的是,小探花也回来了,一点不避讳的天天给她写诗,就光她戴个幕离,就写了好几首,什么回风拂云一缕朱,什么矛荑破雪娇音闻…… 然后诗一出来,炎柏葳就能由此看出她转头看他了,她伸手拂开帽纱跟他说话了……他喵的她严重怀疑这丫的是在茶她! 可是两家目前在合作竹纸生意,他还给她介绍了不少大客户,她不能翻脸! 阮刺立在廊下叫她:“东家!东家!” 唐时锦勒了勒马,慢慢过去,随手撩开帽纱:“怎么了?” 阮刺走近几步,指了指墙上。 唐时锦瞥了一眼,就见墙上娟秀的字迹题着一首诗:“不食千钟粟,是夜越吟苦。东湖采莲叶,西倾日欲斜。” 阮刺低声道:“今日那位庄小娘,在茶楼里与一位少年郎君,不知道怎么辩驳起来,然后两人都做了首诗,那人做的写在纸上,我不曾见,但那位庄小娘,直接写在了这儿。” 他皱了皱眉头:“现在怎么办?” 唐时锦当时就被恶心到了。 这是一首藏头诗,题头是“不是东西”。 这当然可能是与那人斗诗,但你特么的斗诗就斗诗,写在人家店铺门前头是几个意思?这是讥讽谁呢? 这分明是借她的地方,成她的才女名头。 他们如果不擦,来此之人肯定要问起来,阮刺就不得不一回一回解释,她正好扬名。可要是擦了,这种斗诗题壁的事儿,偏偏在文人来说,是一桩雅事儿,徒然显得她们器量狭小。 竟是两难。 怪不得阮刺气成这样。 唐时锦笑了一声,低声道:“这有何难?” 然后她直起腰来,朗声道:“闺阁笔墨,怎能流落于外!快些铲下,送还给庄小娘!” 阮刺眼睛一亮,立刻抱拳应下:“是!东家。” 呵,跟老子玩儿? 唐时锦含笑放下帽纱,就见不远处店铺檐下,小探花正看着她笑,显然句句听在耳中。 唐时锦没理他,一带马要走,走出去又想起来,转回身警告他:“小探花,不该说的不要说,别什么都往诗里写,听到没?” 沈一意笑着施礼:“是,锦儿,谨尊卿命。” 唐时锦真是服了,带马走了。 过后收到一堆墙皮的庄芝兰,简直要气炸。 她本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才女”,写的诗文,处处受人追捧,可是到了这儿才发现,这些人写的诗真的字字珠矶,她的诗拿出来,好虽也好,却实在没办法惊艳诸人。 她找了小半个月,才找了这么个巧宗儿,这种应事而做的诗,得一个巧字便好,诗俏皮可爱,就算不够惊艳也没什么。 没想到这家茶楼竟敢如此! 可偏偏站在一个理儿上,她不能发作不说,还徒然显得自己行止不检,行事轻狂! 真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结果事后再一打听,这家店也是唐时锦的! 什么茶楼酒楼书楼客栈……全都有她的事儿! 庄芝兰烦燥的把手里的鱼食丢进了水里,一大堆锦鲤迅速涌了过来,撩起的水花老高,溅了她一脸。 庄芝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园子简直跟她犯冲,连鱼都不是好东西!谁见过把锦鲤养这么大的?一个个大张着嘴简直要吃人! 她气愤愤的提着裙子回去,迎头碰见了炎柏葳,庄芝兰急收敛了神情,福了福身:“炎郎君。” 炎柏葳只点了点头,就往前走,庄芝兰又道:“炎郎君请留步。” 第323章 东坡肉 炎柏葳站在几步之外,转头道:“何事?” 庄芝兰轻声道:“有一件事,我……”她为难的咬了咬唇,神情楚楚可怜:“我可能做的莽撞了……” 一边说着,她眼圈儿一红,用帕子娇娇掩面,轻声抽泣起来,几番开口都似乎哽咽难言,娇怯怯的样子我见犹怜。 炎柏葳沉稳的嗯了一声,正好老管家经过,他叫住他:“庄老何在?” 下人道:“在醒园与归老下棋。” 炎柏葳指了指庄芝兰:“带庄小娘过去,她有话要说。” 老管家响亮的答道:“是!” 他就道:“庄小娘请!炎某还有事,失陪了!” 庄芝兰有一瞬间,没能掩饰住自己震惊的表情。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看他就直接大步走了,头也不回,一时间羞忿难当,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死死的攥着帕子,跟着管家去了。 老管家特意把人送了进去,施礼道:“庄小娘要找庄老,急的不得了,拦着炎少哭的说不成话,炎少命老仆赶紧把人送过来。” 庄裕的脸色十分精彩,强撑着道了谢。 唐总迷弟·老管家从院里出来,傲骄的哼了一声。 还想截我们五娘的胡,休想! 真当我是凑巧路过的?!我盯着你的! 他叫人把元宝叫了过来。 元宝长的比一般的狗高大的多,简直像一头小马,极通人性,是家中的团宠,老管家抱着元宝叮嘱了一番,主要是让它没事多去客院门口转转,庄小娘什么的,能不出来就不要出来了…… 然后晚上唐时锦回家,老管家还凑过去,如此这般一说。 唐时锦简直笑的不行。 虽然二八年华才是最好看的时候,但她骄傲的觉得庄芝兰没她好看。 她五官确实很美,但脸很方,皮肤略黑,妆不好的时候满脸油,就像一块东坡肉…… 是的,她就是这么狭隘的一个人,喜欢你就怎么看怎么好看,不喜欢你一定能一眼挖出你的黑点。 她偷偷跟戚曜灵吐槽了一回,戚曜灵当场笑喷,然后他就越想越好笑,再见到庄芝兰的时候,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嘴角一弯。 庄芝兰简直受宠若惊。 其实戚曜灵长的很好看,同样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只是气质凛冽锋锐,一看就不好惹……可忽尔展颜一笑,真如春风化雨一般。 她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他已经越过她走了。 琴儿轻轻啐道:“这江湖人好没礼数……三娘这样的人物,也是他能肖想的?” 琴儿那晚并没跟着出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庄芝兰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 但不管怎么样,如此一来,她的胆子倒是大了些。 如今外头主街已经建成,虽然远处还在施工,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尘土漫天,风景雅致,独有韵味,处处都有文人来来回回,所以她也时常出来走走。 她在江南时也时常出来,戴着帷帽,偶尔看到乞丐,还会叫丫环给些铜钱,也会顺手带一些糖块,分给路过的顽童,所以声誉颇好。 而这边初建时还挺清静的,结果今天出门不远,就遇上了一个乞丐,琴儿驻足给了他三文钱,看到那乞丐的样子,不由一愣。 她跟她道:“三娘,那个乞丐好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像是在咱们府门口见过。” 庄芝兰失笑:“哪可能千里迢迢到这儿来!” 一边也回了一下头,那乞丐正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是狂热的仰慕,直白毫不掩饰,庄芝兰倒是一愣,不想这么个玩意儿也敢仰慕她,不由得浅浅一笑,随即转回头去。 那乞丐还想跟上,结果没几步就叫一人拦住了:“哪来的?乞讨也得分地方的不知道?这是小花爷的地盘,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儿晃悠。” 那乞丐低头道:“是。是。” 那人其实是花晟林手下的一个小兄弟,如今当着一处的监工,又道:“是不是没路费回去?可以在这儿做工,到处都缺人手,你看哪个你会做,都有工钱的。不许在这儿乱转,知不知道?” 那乞丐又道:“是。是。” 那人随手给他几枚铜钱,指了一个地方让他去买几个包子吃,然后就急匆匆走了。 乞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了屈辱之色,将他给的几枚铜钱狠狠的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又把庄芝兰主仆给的三枚,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往庄芝兰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犹豫,还是转身反方向走了。 那边庄芝兰主仆,仍旧在慢慢闲逛。 却远远听到有人在哭喊着什么,庄芝兰侧耳听了听,带着琴儿,往那边走了过去。 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也不乏文人,愈是走近,愈听那哭声凄凉,一声声的哭道:“嫂子,让我见见孩子!我只想见孩子一面……求求你,我只想见孩子一面!” 两人站在一家兔肉铺子门前,被她拉着的妇人气的脸色发白:“不成!” “嫂子!求求你!怎么说也曾是妯娌,我纵是得罪了你,如今已经被休了,这惩罚也够了!我就想看孩子一眼!我实实想孩子想的厉害,我日日吃不下睡不着,你就叫我看他们一眼!” 声音凄厉、泪流满面,简直闻者流泪,见者伤怀。 旁人已经忍不住出言相劝:“你就让她见一见。” “就是啊,你体谅体谅当娘的心!” 宁氏气道:“不成!孩子这么小,好不容易才忘了她,若叫他们见了,知晓实情!岂不伤心!” “哎哟,那也不能不认娘?” “就是啊,妯娌有啥仇啊,不让人家母子见面!” 庄芝兰沉吟了一下。 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干读书人。 她整理衣裳,慢慢的走了过去,神情悲悯:“母子天性也,母子为三纲之首,慈孝乃百行之原。这位大婶,纵有天大的仇,你也不该叫人家母子生离……甚至教导的孩子不认亲娘,这岂不有违人伦?” 她说的文绉绉的,宁氏又不识字,一时听的发怔,不知道要怎么回。 赵氏哭着向她磕头:“女菩萨,求求你帮帮我!我只想见见孩子!” 庄芝兰弯腰扶她:“快别这样。” 一边又向宁氏道:“大婶,您怎么忍心?她是孩子的阿娘,难道连看一眼孩子都不成?” 她容貌美好,神情又温柔,旁边的少年书生们也不由得被她打动,议论纷纷。 第324章 莫劝他人善 宁氏气的直哭。 庄芝兰暗自得意,不住的安慰着赵氏。 却听马蹄得得,唐时锦的声音遥遥响了起来,声音清朗,先声夺人:“诸位,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庄芝兰一回头,就见唐时锦一人一马,疾行而来。 风将她白色帽纱齐齐拂向身后,露出了一张朱唇玉面的脸,神情沉静却眉目如画,无心亦是万种风华。 庄芝兰暗暗咬唇,轻声道:“岂不闻‘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 唐时锦理都没理她,直接跃下马,把宁氏扶了起来。 宁氏哭道:“东家!” 唐时锦拍了拍她的手,转向诸人:“前年三月间,我们这儿闹了场熊灾,死伤十数人,诸位可知晓?” 便有人道:“啊!《金钗除罴》!” 唐时锦点了点头:“故事中那位因救人而枉死的贺大郎,就是这一位的夫君,而这位赵氏……” 赵氏从她过来,就猛的缩了回去,她一指她,赵氏就是一抖。 唐时锦续道:“本来是宁大婶的弟妹,贺大叔尸骨未寒,她就收了那杀人凶手的二十两银子,硬逼着嫂子改嫁,宁大婶矢志为亡夫守节,她便与那人勾结,给嫂子下药,意图逼迫于她……其行径令人发指,恶毒之极,故贺二郎回来之后,才将她休弃。” 她顿了一顿:“另外,也别说什么母不母的,她可不配!真想见儿子去家里啊!孩子可都在家待着呢!她却跑来店铺这边,不过是想闹腾闹腾,逼着旁人领她回家!还真把别人当傻子了?你那些算计真当人看不出来呢?那一对儿女不过稚龄,宁大婶用心教养,待如亲子,不愿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娘,这还有错了?哪里有错?” 旁人见有唐时锦撑腰,也忍不住纷纷开口:“这姓赵的被休弃之后,可从没来看过儿女!乡里乡亲的都长着眼呢!一次也没有!” “就是!堵前夫倒是堵的挺勤快的!” “对啊!”唐时锦道:“若是能出入自由,为何连看孩子一眼都不曾?若是出入不自由,为何有空儿堵前夫?可见豺狼本就是没有心的。” 众人不由愕然。 庄芝兰窘的脸庞通红,急道:“我不知,是我弄错了。” 她伸手想去扶宁氏,宁氏猛的闪开了,像避什么瘟疫之物一样。 庄芝兰的手停在空中。 唐时锦冷冷的道,“所以我才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旁人尚在观望,你却出来轻飘飘一句劝,若大家被你说动了,宁大婶岂不引狼入室?两个孩子的一生都将毁于你一言!” 庄芝兰急道:“我绝无此意!” 唐时锦淡淡道:“纵无此心,却有此行!” 一众少年也不由面红耳赤,有人施礼道:“是我等失察了。” 唐时锦转回来,郑重的道:“诸位都是饱学之人,我等乡间百姓,最是敬仰读书人,在我等百姓心中,读书人见识高,最是明理,读书人说的都是对的……贫穷困顿之地,百事成哀,千头万绪,外人一时难明,唐时锦只求诸位日后再遇纠纷,三思而后言,多谢。” 她施了一礼。 众人面露惭愧,纷纷还礼,连声应下。 其实这些只是少年,读书也不过初窥门径,哪是什么饱学之士?可是被她这么郑重的说了,又郑重的拜托了,一定会对他们有些影响,哪怕只一点点,也聊胜于无。 唐时锦翻身跃回马上,一边向宁氏道:“婶儿,我与沈捕头说了,日后我们这边会有衙门的人每日巡查,此人再敢来,你就直接报官,贺铁拐都死透了,凭什么他的同伙还能活着?” 赵氏吓的抖如筛糠,她是真的不敢惹她,连求情都不敢,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唐时锦带马一走,她这才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庄芝兰窘极,面红耳赤的退了回去。 直到回了家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仍旧没有退下去。 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了不起是个失察,但她年纪不大又是小娘子,因为心软才出头,并不算大过。 只是太丢脸了。 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先笼络好唐时锦!只要笼络好她,她的徒弟,她的生意,还有这些村民,才会无条件的维护她!甚至炎柏葳,也会对她和颜悦色! 否则的话,她不管想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庄芝兰仔细的想了半天,反倒有了种豁出去的心思,站起来就去了鲤园。 她方才可是看到,唐时锦回来了。 可是鲤园还是关着门,琴儿敲了半天也是无人应声。 庄芝兰心一横,道:“推门,我们进去等!” 她怎么说也是钱塘庄氏的人,她倒不信,她真敢明面上怎么着她! 真要是进去了发现唐时锦在,丢人的就是她了! 于是两人就推门进去了,庄芝兰做的很周全,一边走,一边还道:“锦儿!锦儿你在家吗?” 无人应声。 两人慢慢的往前走。 琴儿正要伸手推开屋门,忽听一声清冽鹰鸣,一道飓风猛然袭来,吹的两人根本张不开眼。 下一刻,庄芝兰只觉身上一紧,一只鹰爪已经扣在了她胸前,下一刻,脚下风生,她已经身在百丈长空,庄芝兰大叫一声,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不少人亲眼见到了这主仆两人被抓上半空的奇景。 毕竟两只海东青通常鹰未到声先至,姿态威武,谁不想多看几眼? 也幸亏炎柏葳与一众文人,离的不远,一眼看到,急飞身纵了过来,打了两声呼哨。 海东青不怎么听他摆摆,但却通人性,知道轻重,又在空中掠了两圈,才展翼飞下,隔着几米把人一扔。 炎柏葳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纵身上前接下两人。 两人早已经昏死过去,炎柏葳落下地来,迅速换了手,一手一个提着。 那边听到声音的老管家,已经带着人冲了过来,急道:“哎哟哟!早说了五娘不在不能进她院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 趁着人家不在家,偷进人家的院子?所以叫人家养的鹰当贼逮了?是这个意思么? 第325章 院藏万万金 老管家已经指挥丫环把人抬了回去。 结果去请奚渊穆,他直接拒绝了:“不是要死的伤病,莫要找我。” 庄裕再是生气,他敢吱声么?他得罪的起传承千年的神医谷么? 神医谷在各大州大府都有医馆,地位超卓,就连宫中御医遇上疑难杂症,都难免要去请教神医谷的人,奚麒身为这一代的神医谷主,他的大驾,本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的动的。 他们只能去请了药园子的许大夫。 好在庄芝兰的伤并不重,因为海东青真的非常巨大,爪子也很大,两边一合,恰好能扣住她,也就爪尖留下几个血坑坑,肯定死不了。 唐时锦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她给宁氏解围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出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进小城,便有人跟她说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眼睛都瞪大了:“没受伤?” “似乎伤的不重,炎世子给救下了。” 唐时锦道:“好,幸好没受伤,我回去看看。” 戚曜灵皱着眉头道:“师父,这庄小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之前还未秋收,海东青要守粮食顾不上这边,如今还想……” 两人一边说着话,声音渐渐远去,听不到了。 大家再一次面面相觑。 所以,之前她也这么干过,只是因为前阵子粮食还没收,所以海东青顾不上这边,如今收了,肯定要看顾主人的庭院了啊,所以这一次就把人逮了? 唐时锦急匆匆回了家。 庄裕实在忍不住,黑着脸道,“唐小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借住你家,若你不欢迎,直说就是!却又何必如此!我这兰儿,我爱若掌珠!金娇玉贵般养大,如今竟平白受此灾厄!你定要给老夫一个交待!”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她连场面话都懒的说,转身做势训斥老管家:“林叔!你没跟客人交待吗?” 老管家配合默契,当场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说了啊!我跟庄小娘说了两回了!” 旁边下人也道:“我也跟庄小娘说过。” “我也说过。” 唐时锦这才转向庄裕:“庄老,我今天一下午都在县城,着实不知此事,闻听时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人跟畜生怎么讲理呢?海东青养来肯定要护主护院子的,我养他们就是为了这个啊!我实在想不通庄小娘此举是为何?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等不及,可以派来找我啊!为何要……” 她只说了半句,慢慢停下。 庄裕脸色铁青。 这个事儿,丢人是铁定的了。 偏偏唐时锦真的一点错儿也没有。 这个亏,是必须要认下的了。 庄裕看着她,好半天,才缓缓的道:“是老夫错怪你了。唐小娘莫怪。” 唐时锦道:“不敢。” 旁边的书童忍不住道:“不过是个院子,用的着这样么!万一有人误入了怎办!” 庄裕脸色一黑。 这个书童实在是蠢,想帮腔都说不到点子上。 就算人家家里家徒四壁,你也不能随意进去啊! 外头戚曜灵隔窗道:“我师父的院子虽破败,但里头的东西算着至少有万万金,真算起来,当有十只海东青守着才够。” 书童道:“怎可能有万万金……胡吹大气!” 戚曜灵道:“我师父的帐上还挂着随侯珠,就只此宝,就有价无市,可换一座城池。” 书童道:“我不信。” 戚曜灵呵呵笑道:“你若不信,现在你我就去瞧瞧,若无随侯珠,我当场自尽,若有,你当场自尽,可敢?” 书童当时就憋住了。 唐时锦施施然站起:“那庄小娘好生休息,我失陪了。” 她才不要在这儿陪小心呢,她又没错! 她直接走了,还不忘狠狠的瞪了炎柏葳一眼。 英雄救美是!呵呵! 她直接带着戚曜灵回了鲤园,一边问:“你真有随侯珠?” 戚曜灵笑着点头:“真的有。” 名传千古的至宝啊! 唐时锦还挺好奇的,两人去找出来看了看,其实是一颗特别大的夜明珠,特别光滑特别好看,唐时锦真的拿出来,准备挂在帐子里,当小夜灯用。 结果找宝贝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手镯,是一个绿玉的,缠枝花的样子,但是中间有个圆形的,可能是指果子的东西,看起来很像一块手表。 唐时锦一下子就乐了,找了个盒子,叫人给庄芝兰送了去。 戚曜灵问:“这是何意?” 这是绿茶婊的意思。 唐时锦没法解释“表”,于是给他解释了一下绿茶的含义。 师徒俩人对着脸儿笑的不行,对于送出这么贵的东西,恶心人一把,都觉得很值。 而收到礼的庄裕和庄芝兰,总算是心气儿平了些,如此雕工,如此玉质,这绝对算是一个至宝了,几千两都未必能买到。 看来她确实是无意的。 看来她确实很有钱很有钱。 庄裕的面色就缓和了。 炎柏葳这才告辞出来。 赶紧去鲤园见媳妇儿,却发现院中没人。 空中海东青在徘徊,看到他便发出了一声锐鸣,然后敛翼落下,背对着他。 炎柏葳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跃到鹰背上,唐九垓负着他到了后山,把他甩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道:“英雄,来了?” 炎柏葳:“……” 然后她一挥手,两只鹰和一只狗,对,还有一只狗,就扑了上来。 炎柏葳只能抬手招架,虽然海东青不至于下杀手,可是他也不敢下杀手啊!碰掉一根毛,不管是鹰毛还是狗毛……反正他全都没好果子吃。 唐时锦坐在旁边,托腮欣赏着自家睫毛精的表演。 这小蛮.腰,这大长腿,这身段儿,这用力时若隐若现的肌.肉……简直简直简直了!!每一帧都可以入画!! 一直打了近一个时辰,元宝累的直吐舌头,自己下了场,过去叫唐时锦给撸毛安慰。 唐时锦撸了一会和,这才站起来:“好了,平手!” 唐九垓和唐八埏颇为意犹未尽的停下,炎柏葳也累的不行,无奈的看着她:“终于出气了娘子?” 唐时锦跃到了鹰背上,笑吟吟道:“英雄请。” 炎柏葳失笑了一声,跃了上来,两只鹰便展翼飞了起来。 留下元宝仰头看天:“汪汪??” 我呢??宝宝我呢? 第326章 不如坐拥吾妻 一人多高的巨鹰,一对巨翼打开来,比门板可大的多,老大的一片,唐时锦直接盘膝坐着,还指点炎柏葳:“你真的不用扶着,你坐着很快就能找着感觉,它们飞的很平的。” 炎柏葳总不能让小孩儿看不起,也就盘膝坐下了。 其实真的坐平了,海东青确实飞的极稳,而且翱翔云空之间,凉风拂面,真的叫人心旷神怡,俗事尽消。 俯望下方,四野寂寂,星火点点,依稀能看到城中酒楼,高朋满座,店前彩旗,迎风招展,唐时锦一手建起的城池,短短半年,已经小有规模。 然后她咳了一声,沉声道:“陛下,这是臣为您建下的江山,您可喜欢?” 炎柏葳失笑着闭了闭眼睛,然后他就这么一直闭着,半天才轻声道:“锦儿。” 唐时锦嗯了一声,炎柏葳又道:“锦儿。” 她又嗯了一声。 炎柏葳忍不住笑了,张开眼看着她,轻声笑道:“太美了,就觉得像在做梦。” 唐时锦笑道:“刚才我飞上来时就觉得超美,万家灯火,山河绵延,所以才叫你上来看的呀!” 他望定了她,忽然笑了一声,毫无征兆的扑了过来。 唐九垓锐鸣一声,猛的往下坠,然后鼓动巨翼,维持着平衡,但仍旧在不断下坠。 炎柏葳用力搂了搂她,然后又翻身跃回了唐八埏身上,笑道:“手把星河不如坐拥吾妻,背生双翼愿换与子偕老,美的从来都不是灯火与山河,而是我的小锦儿。” 唐时锦:“……” 她真的被撩的不要不要的。 跟文化人说话,人家随便说句话就像诗一样,她真的抗不住。 小情侣于是结束了不是吵嘴的吵嘴,仍是甜甜蜜蜜。 过了两天,却有一首长诗传了出来。 说是庄芝兰有感而发,写下的一首长诗,长篇叙事诗…… 咋说呢,真·茶香四溢! 说她听闻追月神女之名,来到梧桐县,见识到了风土人情,以及各位才子的才华,只有她总是找不到机会跟追月神女说上话,“晨望倩影去,暮迎马蹄声”,送她礼物她也不收“辗转迎朝起,奉桃却相拒”…… 总之写尽了小娘子的心理,倒也并没贬她,只是说她忙、冷、傲、不着家而已。 顺便还捧了这边的数个文人,列举了数人得意之作,确保这些人都拥有姓名。 然后写了她想去找她,误入院中,然后被海东青抓走……写了她在空中以为必死,念及父母,悔自己任性……种种。 总之连唐时锦这种没文化的,都觉得写的好,一个娇怯怯温柔柔的小娘子形象跃然纸上。 文人聚集之处的铁原则,就是绝大多数僵局……文好可破。 于是舆论顿时逆转了。 大家都瞬间原谅了她的“无心之失”,赞她慧质兰心,才高八斗。 不管这诗是不是她写的,反正这一手儿操作还是挺妙的。 只要不会有人为她出头,跑来指责她,唐时锦也不在意她蹦跶,反正跟她也没关系。 九月初,报喜的人来了,院试的成绩出来,唐时磊又得一个案首。 小三元到手了。 而桃成蹊在月初考完之后,连成绩都不看,就自信的带着唐时磊去了京城,在家待了半个月,确认唐时磊能适应,与家人也相处的融洽,才又回来了。 唐时锦倒真的不担心。 就从桃成蹊看,就知道桃家的家风一定极好。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扼杀天性的说法,更没有冷暴力的说法,甚至于他们是鼓励扼杀天性的,你把三岁孩子教养的循规蹈矩,不说不笑,绝对会被赞教导有方。 所以桃家,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桃成蹊泪点奇低,笑点也奇低,这性子还能更“娇”吗? 搁别人家,男孩子这样子,妥妥的是没出息。 可是他家里,就能让他把这些“天性”用到诗词上,小小年纪便能写的出脍炙人口的诗词,变成了名满天下的才子。 桃成蹊天真爱享受,懒散不爱承担责任,这是天性,但是他却拥有极其良好的生活习惯,他在学术上,甚至一直都能称的上一句刻苦。 所以她才放心的让唐时磊跟他混,都不用他多会教,就有样学样,都能慢慢治愈唐有德留下来的阴影。 也所以,她才同意让唐时磊去桃家借住,因为她不欠桃家,倒是桃家欠她,上个月她才准备了一些吃食,让他们带去,别人不知,桃相绝对明白是重礼。 所以,这对他们来说,也是给了一个回报的机会。 唐时磊毕竟年纪不大,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中,耳濡目染,对唐时磊的为人处世,一生的性情,都会有良好的影响。 九月二十,桃成蹊回了梧桐县,现在已经被人称为财神城了。 马车一到,桃成蹊就啧啧称奇,在外头就下来,背着手儿慢慢的,一路欣赏过来。 结果唐时锦一眼看到,笑道:“六哥!” 桃成蹊道:“厉害啊,妹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时锦笑道:“小意思啦!” 她比了比:“地方不小,你休息好了再出来转!一共有两条主街、三条副街,间错着有路……这边这条主街,那边两条副街都修好了,其它地方也都在做,明年四五月份,就能完工。” 桃成蹊简直佩服的五体投体:“厉害厉害,不愧是财神爷。” 唐时锦问:“磊儿说什么了?” 桃成蹊道:“有信,你回头自己看,磊儿这孩子,深得我真传……” 他叨叨叨的开始说,十句里起码有五句是自吹自擂,可是桃花公子也确实值得吹一下……所以她笑吟吟的听着。 两人一路聊着回来,庄芝兰正与庄裕在二楼喝茶。 最近庄芝兰出来,都是与庄裕一起的。 这一来是为了挽回她的名声,二来……旁人不知的是,自从海东青之事后,归开甫再没与庄裕下过棋,谈论过诗文,连去五绝山庄,也不邀他同行。 所以庄裕一下子变的很闲,索性天天陪着孙女儿出来。 两人正在茶楼坐着,庄芝兰一眼看到桃成蹊,直接愣在了那儿,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了过去。 庄裕重重的咳了一声。 庄芝兰猛的回神,迅速低下了头。 半晌,她终是没忍住:“祖父,这是谁?” 第327章 前途未卜的潜龙 庄裕冷冷道:“桃成蹊。” 对啊,桃成蹊啊,桃花公子!果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她素来听闻桃花公子之名,读桃花公子之诗,亦读旁人赞桃花公子的诗作……可是多少言辞,都在亲眼见到时失色,她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惊艳到语言无法描述。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 庄裕冷冷的警告:“不过是皮囊,看看就算了,不要忘了你该做什么!” 庄芝兰神色复杂。 她当然知道。 她来此是为了与潜龙“结识于危难之时”,是为了雪中送炭,是为了从龙之功,是为了搏将来的母仪天下! 她向来想的透彻,也向来很鄙夷那些被皮囊所迷惑的人,她一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今日,却难得的有了抗拒之意。 她低道:“可是,炎……他理都不理我。” 庄裕冷冷的道:“他会理的。他会求着你理的,你只需要乖乖等着就行!” 庄芝兰向窗外瞥了一眼,连他走过的街道,都似乎多了一份清香余韵,缱绻不去。 庄芝兰抿了抿唇,轻声道:“是,祖父。” 桃成蹊这一回来,不光唐时锦,大家也都很开心。 他上五绝山庄,更是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尤其他自己还年纪轻轻的,却教出了一个小三元,声名更上了一个台阶。 唐时锦老远看到许韶光,两人还默契的互拱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于是桃花公子浪了三天才回家,晚上吃饭时,唐时锦还打趣他:“你回去,相爷没顺便催个婚?” “你怎么知道?”桃成蹊笑道:“还真催了,我说要个绝色的,二哥拍胸膛担保是真绝色……我勉强相信了他,去赴了个宴,好玄没把我吓死,呐眼睛都不一样大!二哥他到底是怎么昧着良心同我说绝色的?要不是因为这事儿,我还多住几日,这一来,我当天晚上就走了,一路那叫个快马加鞭!” 唐时锦简直笑的肚子疼。 许天禄忍不住道:“可是师伯,你天天照惯了镜子,见谁都不绝色啊!” 桃成蹊哈哈大笑:“对!禄儿所说,甚得我心!” 他摸了摸唐时锦的脑袋:“要说绝色,等我妹儿长大了,兴许,勉强能称的上一句绝色罢!” “说什么呢!”唐时锦哧之以鼻:“等我长大了,何止绝色二字可以形容,那必须得倾国倾城什么的!” 许天禄看着他俩,叹道:“可真像亲兄妹啊!” 连归老都喷了茶。 炎柏葳也是笑的不行。 隔着屏风,庄芝兰轻轻的摸了摸脸。 他若只求美貌,那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相府公子……也未必及不过前途未卜的潜龙! 但一定要小心,不能让祖父知道,他绝不会答应的……只除非,木已成舟! 唐时锦从来不跟庄芝兰一起用饭,她是主人,座上又有四个她的徒弟,她不进去吃,谁也不能说什么。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了,炎柏葳跟着唐时锦回来,一边道:“我可能要出门一趟。” 唐时锦挑了挑眉。 炎柏葳道:“前几日,庄老找到我,说他认识隐世派的人。” 他搂她在怀里,低声解释:“文人有许多派别,入仕的先不说,不入仕的,例如游学派,隐世派,全都是文人的派别……隐世派顾名思义,极少入世,却也正因为极少入仕,所以份量颇重。既然有了门路,我想去试试结识一下。” 他亲了亲她的小耳朵:“在青州,不算远。我尽量早些回来。” 她不大高兴,嘟起了嘴巴。 他笑着按着她脑袋转过来,嘴对嘴儿亲了一口:“要不你陪我去?一看着我的小锦儿,就哪儿都不想去了……怎么样,锦儿陪我去,好不好?这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了?让他们做,行不行?” 唐时锦想了想:“不行,还是有很多事的。” 她有点泄气,软趴趴的伏在他肩上:“这城池计之百年,每一步都要精雕细琢,我走不开。” “回来再做啊!”他哄她:“咱们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不行啊,别说了!”唐时锦挠了他一爪子:“难道好好的停工啊!” 他叹了口气,搂着她。 真的舍不得,软乎乎的一小只,还没走,就想的慌。 他终于还是又磨矶了两天,才与庄裕一起走了,庄裕临走之前,特意过来,郑重的拜托了唐时锦照应庄芝兰。 唐时锦:“……??” 她特么能咋滴?还不是只能答应他。 于是她立刻抽了两个桃家的私卫,跟庄芝兰说了,只要出门,就带着。 庄芝兰怎么都没料到,庄裕居然会暂时离开。 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念头,顿时便如雨后春笋,蔓蔓日茂。 可是桃成蹊大半的时间住在五绝山庄,见都见不到,偶尔碰到一次,她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已经悠闲的走了,走的并不快,但是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跟没听到一样。 最后庄芝兰牙一咬就上了五绝山庄。 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受人追捧,而且庄芝兰确实有才华,联句亦是屡出佳句,才女之名极为响亮。 许天禄很喜欢桃成蹊这个小师伯,有一回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桃成蹊悠闲的道:“乍看光鲜,一翻开瓤儿换了。”他抬了抬手里的书。 许天禄起初以为他是在说她表里不一…… 再一想他抬起书的动作,心想莫不是说她长的像书? 再再一想他悟了,他是既说她脸方又说她表里不一。 一想明白许天禄就喷了,心说在挖苦人这方面,你们兄妹俩真称的上双绝了,说不是亲兄妹谁信? 结果后来他跟唐时锦说起来,唐时锦笑了三分钟:“六哥比我可强多了,这种文人每个字都有意思,你只品出来两层意思,还有一层呢!” 许天禄想了想:“还有哪一层?” 唐时锦笑道:“他还讥讽她见异思迁,翻脸如同翻书,冲着炎柏葳茶了半天,又过来茶他了。” 许天禄:“……” 戚曜灵笑道:“小师伯十分可爱,师父,我觉得他比炎柏葳可爱多了。” 许天禄瞪大眼:“难道小师伯喜欢师父?” 戚曜灵看了看唐时锦。 第328章 大师兄救我 唐时锦笑着摆手:“你想多了灵儿,六哥对我绝无男女之情……六哥这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内心,在某些方面,其实是非常孤独和高傲的,因为他是真的天纵奇才,才华名气,与他而言太过容易,信手拈来。” “他这一生……截止目前,还没有遇到一个能让他‘认真’做学问的人,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不管那人男女老少,六哥可能都会想尽办法跟她在一起的。” 戚曜灵恍然点头:“这样?” 唐时锦嗯了一声:“对,所以目前他心之所爱,就是诗书……也所以,他其实非常讨厌在诗书上弄鬼的人,我那天给他看庄芝兰那个诗,六哥只说了两句话,他说‘庄裕写的’、‘矫情’!所以他其实是很看不上庄芝兰的,只是有风度,不上脸而已。” 几个人恍然点头。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清楚形势的。 反正庄芝兰被一众少年捧的,已经飘飘然。 可是桃成蹊自始至终眼中无她,也从来不跟这伙少年人在一起,他更习惯跟一伙大儒们对坐谈论。 她怎么等都等不来他表白,又怕庄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错失良机。 于是终于鼓起勇气,写了首情诗给他。 她立在道边施礼,羞答答的道了声桃小郎,道:“兰儿写了首诗,能否请桃小郎雅正?” 桃成蹊向她走过来,庄芝兰娇羞不已的把情诗递了出去。 然后桃成蹊大袖飘飘的从她身边走过,宛似没她这个人一般。 庄芝兰的娇羞僵在了脸上。 那一瞬间,她简直怀疑她习得了画本儿上的隐身之术,不然为何他连理都不理她一下?他不是想要绝色的吗?绝色就在你眼前啊!你为何不看我一眼? 不远处几个少年看在眼中,不由得低声议论。 庄芝兰一时间无地自容。 许韶光看看左右,内心一叹,走了过来:“桃花公子忙着去见刘老,只怕无暇。不如我帮你瞧瞧?” 许韶光论起才华,也算是这伙年轻人里出类拔萃的,桃成蹊这人其实没什么架子,跟他相处也是十分随意,从不刻意避开……相比之下,他对庄芝兰的无视,简直就是明晃晃。 就这,她还来递情诗? 可是许韶光明白这种身不由已的感受,所以过来给她解了个围。 庄芝兰也知道他是来解围的,抖着手把诗递了给他。 许韶光本来想意思意思夸两句,然后就可以叫她走了,没想到这诗写的极为露骨,许韶光一时尴尬莫名,只能又递了回去。 庄芝兰也猛然回神,迅速抢过纸张,飞也似的跑了。 一路哭着下了山。 此事登时就传开了,虽然许韶光没跟人说过诗的内容,不过看他神情,大家也能猜到。 这下子庄芝兰脸皮再厚,也不好再上五绝山庄了。 唐时锦听这个八卦,还是小探花跟许天禄说的,许天禄回来就跟她说了。 唐时锦听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问他们:“你们说我长的好看不好看?” “当然!”许天禄流畅的道:“师父倾国倾城!” “我说真的!”她道:“你说实话!” 许天禄道:“说实话也是很好看啊!这么小就这么好看了,长大肯定倾国倾城啊!” 唐时锦的手指从四个徒弟头上一一点过,连大眼灯儿都用力点了点头。 唐时锦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就怕我是自我感觉良好,明明长的一般,天天被身边人夸两句,就以为自己是绝代佳人了。” 许天禄直笑的捂着脸:“师父你真的是……” 明明是实话,感觉也像插了庄小娘几刀。 因为桃成蹊和归老都不在,所以她们都没去厅里吃饭,在唐时锦院儿里吃的,说笑着吃完了,唐时锦练字,四个人就出来了。 许天禄一边走着还忍不住笑,戚曜灵嫌弃的道:“你怎么天天傻乐。” “我就是很高兴啊!”许天禄道:“我觉得我运气也太好了,让师父收了徒,还认识了你们。” 戚曜灵道:“早知道你这么多话,我才不会让师父收你。” 许天禄道:“师父说了,做生意就得嘴皮子溜,我……啊啊啊!大师兄救我!” 他惨叫着跳到了戚曜灵背上,吓的不行。 花晟林也有点奇怪,低下头把蛇儿拣了起来:“哪来的蛇啊?还是个小银环?” 奚渊穆也拿过来看了看:“是制炼过的。” 花晟林道:“但是制炼手法不算高明,也就江湖术士的手段。” 许天禄看着两位师兄来回倒着一条剧毒的蛇,吓的紧紧锢着戚曜灵,戚曜灵嫌弃的要死,但也没有把他扯下来,只道:“要不要跟师父说一声?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花晟林道:“别拿蛇儿去,师父怕蛇的。” 许天禄道:“师父也怕蛇?” 戚曜灵把他扯下来,往鲤园的方向扔了过去:“去,去跟师父说一声。我跟他们四处找找。” “不行啊!大师兄!”许天禄怂哒哒道:“我跟师父说了,我们都怕蛇,那我们怎么出来啊!难道在园中大叫?” 戚曜灵:“……” 他按了按脑门:“林儿陪他过去。” 花晟林应了一声,就把蛇儿给了奚麒,过去了。 唐时锦一听之下,不由吃了一惊:“不是野生的?赶紧先去五绝山庄看看!” 于是花晟林和戚曜灵先去了五绝山庄。 唐时锦通知了老管家,又叫桃家私卫去护着庄芝兰,叫奚渊穆把家里找了找,只粗粗一找,就找到了两条。 唐时锦道:“只怕来者不善,你们先去配解毒的药,别出了事儿!” 奚渊穆赶紧去药园采药,让大家先抓紧配药,临时捣烂用用,唐时锦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一路轻功上了山庄。 桃成蹊一行人都聚在厅中,花狼已经把周边洒了药,然后满院子找着蛇儿。 唐时锦几步进去:“诸位没事?六哥你没事?” “没事,”桃成蹊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道,一吃完饭就在路上见到了……林儿说这蛇是制炼过的,但是手法并不高明,这里就你刚回来,你一路走过来没得罪人?” 第329章 披着乖皮的狐狸 桃成蹊摇了摇头:“没有?”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声低叫。 大家不由齐齐心惊,一边看着厅中,看谁不在。 隔了一会儿,花晟林抱着一团衣服过来:“这是谁的衣服?有人在这衣服上洒了诱蛇的药。” 桃成蹊脸色一变:“我的。” 所以,这人确实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他应该没料到桃成蹊一天要换好几套衣服,所以蛇才冲着衣服去了。 唐时锦道:“你穿着这件衣服的时候,遇上什么外人了?” 桃成蹊道:“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青影,她一抬头,脸色登时一变,猛的把桃成蹊一拉……下一刻,那屋檐上的青影已经落了下来。 唐时锦一咬牙,一把抓住,那黏腻腻的手感一入手,她生理性眼泪当时就出来了,又想干呕,颤着声音:“林儿林儿……” 声音都大不起来。 桃成蹊大叫:“花狼!花晟林!!” 花晟林一头冲入,迅速从她手里抢过了蛇儿,一边安慰她:“师父没事了,不用怕我拿走了。” 他迅速冲出去,把蛇儿一脚踩死,一边又冲回来:“师父不用怕,没事了。” 唐时锦双眼通红,手臂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低声道:“我没,没事。”一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一个坚强的人,一旦软弱起来,就加倍的叫人怜惜。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只不知要如何安慰。 下一刻,唐时锦迅速转身,面对墙壁,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声抽泣。 桃成蹊拍了拍她肩,然后移身挡住她,道:“林儿把屋子再扫一遍。” 花晟林刚才其实就已经扫了一遍,又迅速扫了一遍。 沈一意看了看左右,从桌上拿了一把茶壶,走过来,桃成蹊瞥了他一眼没阻止,沈一意就过去,轻声道:“洗洗手?” 唐时锦什么也没说,红着眼蹲下来。 沈一意帮她冲着手,温乎乎的茶水浇在手指上,渐渐的洗去了黏乎乎的恶心手感,那种叫人背心寒毛直竖的感觉,也渐渐的平伏了下来。 唐时锦轻声道:“谢谢。” 沈一意看着她,没说话,然后就站起来走开了。 一圈找下来,有两个人被蛇儿咬了,其中一个还好死不死是许韶光,另一个是个书童。 好在奚渊穆已经上来了,直接排出了毒血,用草药糊糊敷上,不会有生命危险。 再等了一会儿,就见戚曜灵提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进来,直接扔到了地上:“就是他。” 桃成蹊登时想了起来:“对,方才就是他!我们下山的时候,他忽然扑过来……韶光挡了他一下,然后他拦着我要钱,德成给了他一个锞子,他就走了,现在看来,肯定是往我们身上抹东西,否则韶光这么巧被咬?” 戚曜灵冷冷的道:“说,谁指使的?” 那人梗着脖子道:“无人指使!你要杀就杀!”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一滩烂泥还当自己是大侠呢?” 花晟林道:“刚才厅中漏了一条蛇,险些咬到小师伯,师父把蛇抓住了。” 戚曜灵一愣,抬头找了找,看到了唐时锦那样子,整个人气场都微妙的变了变。 然后他一把捂住那人的嘴,把脚放在了那人脚上。 那人跪在地上,脚是竖着的,随着一阵叫人牙酸的咔咔声,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的脚,硬生生被踩成了一团无骨的肉泥。 一众读书人险些被吓尿。 那人双眼暴凸,翻着白眼就要昏厥。 戚曜灵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不知拍了哪个穴位,硬生生叫他维持着清醒。 然后他把脚,放在他另一只脚上:“说。” 那人全身发抖,终于开了口:“我说我说!我只是喜欢庄家小姐……我看到庄家小姐哭着下山!我听说是这个臭……这个书生不要她,我就想给她报仇……” 戚曜灵呵笑了一声。 他道:“她长个东坡肉样儿,凭什么觊觎我小师伯?又关你这蠢狗何事?” 他就咔咔咔又把他那只脚也给踩碎了,意犹未尽的踢了两脚,然后提起来道:“小师伯,我叫人交给官府还是找地方直接扔了?” 其实桃成蹊也很害怕啊! 他也只是一个娇弱的文人!而且是特别娇弱的那一种! 他默默的道:“交给官府。” 戚曜灵就提着他出去了。 花狼和奚渊穆转了好几遍,回来才道:“确认没了。” 唐时锦已经恢复过来,道:“许小郎和那位怎样了?” 奚渊穆道:“无事,小毒,处理及时,五六日便能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六哥,你待会儿去看看他们。” 桃成蹊点了点头。 唐时锦拱手道:“今日让大家受此惊吓,我十分过意不去,明日一定置酒向诸位致歉。” 大家顿时纷纷道:“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那恶徒害人……” 一说起恶徒,大家纷纷抖了一抖,觉得方才那位长的跟花儿一样的大徒弟,才是真正的恶、徒。 唐时锦谦让了几句,然后又有人道:“要怪也要怪那庄小娘才是!” “正是!若不是她,那人也不会冲桃小郎下手!” “就是!难道桃小郎守礼不私相授受,还有错了?” 几人义愤填膺:“待庄老回来,定要与他讲论讲论!” “等等!”唐时锦道:“大家先别急……虽然我也跟庄小娘不熟,但是这件事情,跟庄小娘没有关系?” “怎会没有关系?”有人道:“此事分明是因她而起的!” “不是,你等等,”唐时锦道:“庄小娘乃世家贵女,不可能对一个乞丐假以辞色,这乞丐单方面的觊觎她,庄小娘都未必知情,所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庄小娘也是受害者。就比如说……” 沈一意忽然站起来打断她:“就譬如我觊觎唐小娘,唐小娘理都没理我,我自己心生恶意,去把炎世子杀了,那只是我之过,与唐小娘并无关系。” 唐时锦:“……???” 看走眼了,她发现这位小探花,是一个披着乖皮的狐狸,他还真敢说! 然后沈探花啦啦驳倒了众人,桃成蹊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唐时锦能说什么,她只能默默的告辞。 第330章 一升一柿一双人 其实唐时锦说置酒的时候,是真打算请个客的。 她倒是有酒,是用空间版龙眼葡萄酿的,可是太真材实料了,她不舍得给他们喝。 于是她想了想,送了一批加料版的神仙酒,然后亲自动手,给大家添了一道水煮鱼,用的是空间鱼苗,后来放在门外湖中养大的鱼。 也不多,一桌加两条,山庄里其实吃饭不怎么及时,也并不每次都聚在一起,唐时锦也只能给大部分人炖了。 结果炖完正准备收工呢,沈一意过来了,他道:“我还不曾吃,经过花厅时,才听说鱼是锦儿亲手做的,锦儿能不能帮我炖一条?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唐时锦道:“不能。” 沈一意道:“我们合伙做生意,你请我吃条鱼也不成?” 唐时锦道:“不成,”她把罩衫脱下来丢给单味:“抱歉。” 沈一意没说什么,就让开了。 唐时锦直接下了山。 她还有一堆事儿呢,谁有空儿理这朵小桃花?嗯,此桃花并非桃花仙儿的桃花。 转眼到了她的生辰。 但是,这个生辰,炎柏葳是肯定回不来了。 一起过了三个生辰了,这是第四个……今年的日子,忙起来,就感觉过的格外快,一转眼她就十四了。 桃成蹊推了所有事,回来给她过生日,结果门房不断的报有人过来……因为她去年是在生辰订亲的,所以很多人知道她生日,于是收了一大堆礼。 连庄芝兰,都送了一色绣品给她,她也收下了。 晚上大家举杯共饮,倒也过的热热闹闹。 虽然明知道炎柏葳回不来,可还是抱着一点小希望,唐时锦跑去他房里,睡了半晚上,一直到早上,被生物钟叫醒。 他果然是没回来。 唐时锦叹了口气,把送他的礼物,放在他床上。 第一个,是一个摆件, 一对胖乎乎超级可爱的人偶,坐在米升上头,手里合拿着一个金黄色的柿子。 这是她自己想的,一升一柿一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后就是手翻书之三了,在基建过程中,如此如此忙碌的情况下,甚至他中间有大半年人不在,她居然还能画一整本,她真是佩服死她自己了。 她把东西压在了他的枕头下头。 然后出去照常练武。 练足一个时辰,吃早饭。 桃成蹊昨天喝的有点多,一大早就过来,摆着一脸不舒服叫她看,唐时锦还得亲自给他熬了解酒茶,过去劝着他喝。 好歹劝着喝了,又用了早饭,桃花仙儿就去湖心亭坐着,一手支着头,摆着一个特仙儿的姿势看书。 唐时锦心说这角度不会看不清吗?长此以往眼不会斜吗? 一边默默的退开了。 庄芝兰走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桃成蹊。 她眼神一凝。 昨天,许韶光跟她说了那天的事。 其实许韶光纯粹就是好心,他一问庄芝兰压根就不知道,所以想替唐时锦卖个情份。 可是听到庄芝兰耳中,只有满满的难堪,难堪她居然被一个这么恶心的人觊觎,还险些伤了桃成蹊。 余下的还有满满的嫉妒,嫉妒唐时锦救了桃成蹊,得他亲近。 她忍不住就要去想,若是她在可有多好……她救了他,那他还怎么会对她不好?怎么会不理她? 如此好的一个机会,却叫唐时锦得了,绝了她的路。 她远远看着那副美人图,一遍一遍的攥着手里的帕子,然后终于下了决心。 她看了看左右无人,依依走到了亭中,对他道:“桃小郎,上一次的事情,我才刚刚知道,真是抱歉……你可知我纵是自伤自身,也绝不忍叫他伤了你……” 她以帕掩面,哀哀哭泣,然而桃成蹊仍是一副无知无闻的样子。 庄芝兰一咬牙,假装站立不稳,就向水中倒去。 扑通一声响。 桃成蹊挑了挑眉,简直被这位恶心吐了。 他换了个姿势,冲着另一面,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庄芝兰不通水性,全凭着一股劲儿支撑,一见他这个动作,心头登时凉了,大声道:“救!”她猛的喝了一口水,一沉一浮:“救我……” 唐时锦正跟徒弟们说话,闻声出来。 许韶光和沈一意几个人,昨晚醉后留宿,也正与归开甫从醒园出来。 一看眼前这一幕,大家齐齐惊呆了。 再一看水中人,许韶光急道:“这……这要出人命了啊!” 他就想往里跳。 沈一意一把拉住他,迅速抬眼找周围有没有下人。 可是无忧山庄不比其它地方,下人真的少。 这大冷天儿的玩落水,唐时锦也是服了,只能跳下水把人救了上来,随手翻了个面儿,让她趴在岸边吐着水。 她人一冒出来,戚曜灵早把外袍脱下,迅速给她披上,唐时锦赶紧叫:“林儿去叫管家,大眼灯儿给她熬药,别叫她着了凉……还有你,”她裹在外袍里指了指桃成蹊:“长的像个饵就别站水边儿了好么!平白多出来的事儿。” 桃成蹊懒洋洋的道:“我乐意。” 行,行。 唐时锦反正也是管不了他,只能看着管家带来了人,把人抬了下去。 庄芝兰已经缓了过来,直勾勾的看了她一眼。 方才她在水下,自份必死,岸上这些袖手旁观的人,她都记住了!全都记住了! 还有你!唐时锦!你才是始作俑者!别以为你假惺惺的下水救人,我就会感激你! 今日之辱,我定会加倍奉还! 她咬牙切齿的走了。 戚曜灵回厅给唐时锦端热茶不在,但其它人,却都把这个眼神儿看在了眼中,齐齐默然。 许天禄简直气极了:“什么玩意儿!她,那么看你什么意思啊!救个人还得罪她了是!” 唐时锦摆了摆手:“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只是为了她祖父的托付,又不是真心救人。” 反正人也救了,她就直接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她这个身体,本来是非常好的,倍儿棒,偏偏这临近腊月的天儿,下了一次水,又跟大姨妈赶到了一起…… 然后唐时锦就领教了,啥叫XX不是病,难受起来要人命。 反正守着一个神医,她是难受的死去活来,在床上正经躺了六七天。 等大姨妈走了,还觉得不舒服,可是事情不等人,有些事情戚曜灵他们能做,但有些事情,还真就得她自己来。 再出来的时候,她白着一张小脸,仍旧指挥若定,就跟个转叶扔水里一样,她一来,周围的工作顿时就嗖嗖的运转了起来。 身后忽然有人道:“值得吗?” 第331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唐时锦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探花。 她道:“十年后的沈唯,可能也想问问今日的沈维,值不值得。” 她看了他一眼:“其实无论选什么,都是前路未卜,但人也不能就地自尽啊!人生之所以有意思,很大的一点,就在于未知。” 沈一意默然。 没人知道,她生辰那一晚,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空等。 他死皮赖脸的装醉留在了无忧山庄,在她的鲤园门口等了一夜,她却一直没有回来。 沈一意忍也忍不住,轻声道:“我只是心疼你,枉财运通天,颖悟绝伦,枉焦心劳思、鞠躬尽瘁,却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唐时锦愣了愣:“嗯?” 沈一意深深的看着她。 唐时锦皱眉道:“你这话何意?”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马蹄声响,有人道:“锦儿!” 唐时锦还没回头,就觉得衣裳一紧,已经被炎柏葳一把拉到了马上,唐时锦仰脸看他:“你回来了?” 炎柏葳道:“跟他说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唐时锦皱了下眉:“我觉得他话中有话似的。” 炎柏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说什么了?” 唐时锦道:“他说我,‘枉财运通天,颖悟绝伦,枉焦心劳思、鞠躬尽瘁,却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炎柏葳眉头一皱,摸她脸的手,也是一顿。 唐时锦的眼晴,缓缓的落到他的手上,又缓缓的转回到他脸上:“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炎柏葳迟疑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眼神。 唐时锦也没再说,就静静的等着。 然后两人回了家,直接回了唐进锦院中,唐时锦道:“说。” 炎柏葳转了个圈儿,又转了个圈儿。 他道:“锦儿,我还有急事要出门,我只是实在想你,落下脚回来瞧瞧你……这次三五天就一定能回来,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 唐时锦冷冷的道:“现在就说。” 炎柏葳低声哄她:“锦儿,你……” 唐时锦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废甚么话!老子让你现在就说!” “好,好,”炎柏葳无奈,“我说,锦儿别发脾气,你听我说……”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隐世派如今的领军人物,是庄裕的叔父,我们说动了他出山,但是条件是,要我娶庄芝兰。” 唐时锦冷冷的看着他。 炎柏葳轻声道:“锦儿,我对庄芝兰并无丝毫情意,我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但是庄家传自前汉,十大儒学世家之一,渊源千年,清名远播,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完……如果我如今是草莽猎户,我终生绝不他顾,但如今我们如果向那个方向走,那,在这个过程中,不可能不涉及种种势力拉拢,而联姻,乃是世家最惯用,亦是最牢固的方式。”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声音温柔:“锦儿,你我患难之交,我心中对你如何,你应该明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心中最重者都是你……但是这种方式,势必无法避免,你明白吗?而且,我们也可以想的远一点,如果终有一日,我能得成大业……你的身世,将会受众人攻讧,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只能是群臣认可的世家贵女,不受我意志左右,这你能明白吗?” “有些事情,不在于我们怎么想,而是只能这么做……我亦不愿,但却不得不为,锦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你应该明白我在此事之上,确实为难,锦儿,你会帮我的,是不是?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又抬眼看了看她。 唐时锦脸上,没有半丝表情。 他伸手轻轻捧住她脸:“锦儿,锦儿,你别这样……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出来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气,也怕你难受,故此我想了很久,但是庄裕有句话说的对,你本就是个不能忍气吞声的脾气,我也不忍你受委屈,所以,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世家贵女,挡在面前,做这些迎来送往之事,打理后宅,岂不是胜过你辛苦……”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甚至眼前的那张脸,那张她喜欢的不行的脸,都越来越看不清楚。 反倒是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异常清晰的响了起来:“娶妻当娶贤,若当真问我,应当选家世清正的女子,为人须淑雅端方,知书达礼,相貌倒在其次。” “看家世,是因为家风,自小潜移默化的东西,会渗透入骨,无所不在,而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拘你多么富甲天下,你也不能否认,读书才是正途,你可以不读,但教养后代,却不能无诗书……” “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世家贵女,为我打理后宅……” “你的身世,将会受众人攻讧,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只能是群臣认可的世家贵女……” 两个声音渐渐重合:“你不就是一个捡垃圾吃的小混混么?” “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穿多贵的衣服,都盖不住你身上的穷酸气!” “你不是真以为你能跟人家争?人家是什么家世?你又是什么出身?” 她听懂了。 她明白了。 他不但打算娶庄芝兰,还打算多娶几个。 因为联姻“是世家最惯用,亦是最牢固的方式。”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就是这么一个循规蹈矩,一脑子直男癌思想的原住民。 怪不得沈一意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时,他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必不负你,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其实她知道的。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甚至还可笑的以为庄芝兰不足为惧,可笑的在他与庄裕离开时犹未有丝毫警惕。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的自己,痛的缩成一团,狼狈不堪,痛哭抽.搐。 可是另一半的自己,挺直了胸膛,冷静的,一字一句的问他:“你想好了?” 他轻声道:“锦儿,你要明白……” “我就问你想好了没有,问什么答什么别废话!” 他看着她。 她知道他看着她,她甚至知道他的表情。 可是这不是她看到的,是她脑子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感觉到的。 然后他轻声答道:“想好了。锦儿,你别生气好不好?” 唐时锦沉默了几秒。 她终于忍不住,狠狠的撕开自己的骄傲,又多追问了一句:“炎柏葳,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决定了?你我认识三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确认你要这么做?” 第332章 如今已是戏中人 炎柏葳握紧她手,轻声道:“锦儿,你体谅体谅我……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可是我没有办法,你听话好不好?别任性,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对,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例如我就是我,你就是你。 她闭上了眼睛,“好,我知道了,滚。” 炎柏葳道:“锦儿……” 她一声不吭。 外头有人叫他,他应了一声,仍是站在她身边,满目焦灼,不知所措:“锦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疼,我发誓不会少爱你半分,可好?我发誓终生不离不弃,可好?你别难受行不行?这只是做戏,不得不然,欲成大业,怎可能事事都尽如你我之意……” 外头又有人叫他:“主子,‘元’家的人来了,该走了。” 炎柏葳出去吩咐了几句,又回进来:“锦儿,我……我有急事必须得离开。我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至多三五天,我一定回来,别生气,你等我回来跟你说。” 她听而不闻。 他伸手搂了搂她:“你要听话,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了一下头,然后急匆匆走了。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果然不愧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她花了三年多的时光,让他相信自己是被宠爱的。 于是他立刻就拿这份宠爱去换了更好的东西。 很好! 炎柏葳,你深得老子真传!到了手的就不用再花心思了…… 呵……你好的很!真是好的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曜灵闯了进来:“师父!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说……” 他想说为什么庄裕说与炎柏葳换了庚帖,可是一看到唐时锦,却是脸色一变。 已经过了一夜了,她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看起来,已经在椅中坐了很久很久。 戚曜灵双眼登时通红:“难道是真的?师父!他怎么敢!!!我去杀了他!” 唐时锦被他叫回了神儿。 她好一会儿,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灵儿,你难过吗?” 戚曜灵气的直发抖:“师父,我去杀了他!我去杀了他!” 唐时锦轻声道:“灵儿……你说这样的日子,算是有意思么?” 戚曜灵愣了愣,猛的暴哭出来:“师父!师父……” 初见不解戏中意,如今已是戏中人。 当初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强烈的悲喜,可如今真的尝到了,他……却只望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哭的怎么都收不住:“师父,你别这样,师父……” 唐时锦轻轻的笑了一声,喃喃的道,“其实……” 眼泪从眼中滑下来:“其实我……” 她再度噎住,怎么想,都想不起下头要说的是什么。 她呆了片刻,陡然间,轻轻的笑出了声:“他真的蠢哭我了你明白吗?我手里的东西足可改天换日,就算是只狗都知道咬着不放,可他却为了一个什么儒家的贵女放弃我??在他最擅长的‘儒’字上他还需要卖身??就为了世家二字,什么脏的臭的都肯要??世家!世家!世家!!哈哈哈,笑死我了……这特么是在侮辱谁?” 她越说声音越大,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可是眼泪却不断不断的掉下来,好像整个人分成了两半,身体伤心欲绝,只有岌岌可危的自尊,在努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面子。 戚曜灵膝行向前,拉住她手儿,泣不成声:“师父,你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们……师父……” 好一会儿。 唐时锦慢慢的收了笑,闭了闭眼:“对,我还有灵儿,我还有你们。” 她长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点一点的咽平了喉间的哽咽:“我还有我自己,老子有的是钱!个把男人那都不是事儿!” 她又长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好,现在你去通知他们,我们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儿。” 她居然还没忘了把随侯珠拿走,然后整个库房全都装进空间里,至于当初他送的金屋什么的……呵,金屋!她当初怎么会收这么个玩意儿的?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了。 他想要她的财运本事,却又想把她关在他的金屋里,想的怎么这么美呢? 戚曜灵迅速把人都叫了过来,大家有一瞬间的茫然。 唐时锦转回身:“对了,有没有不愿跟我去的?” 她看着许天禄和奚渊穆。 许天禄一挺胸:“我一辈子跟着师父!” 奚渊穆沉默了一下:“你们可以跟我回神医谷。”他别扭的小声道:“我也不想与师父分开。” “好,”唐时锦想了想:“我们先走,禄儿暂时留下,把事情交接给他的人之后,你去……”她顿了一下:“三日之后戌正,你去后山,我叫唐九垓来接你。” 许天禄哽咽应下。 花晟林怒道:“还交接什么!叫我说全毁了才是!凭什么师父辛苦做下的,要叫他们坐享其成?” 戚曜灵冷冷的道:“师父是为了这一方百姓。” “对,”唐时锦温言道:“是为了这一方百姓,这里,如今是他们的希望之城,绵延或有几十上百年,一直没有也就算了,有了再打破,他们会受不了的。” 花晟林胸膛起伏,哭的呜呜有声。 几个人都在哭,反倒唐时锦比所有人都从容,一桩一件的与许天禄交代,许天禄一边哭一边不住的点头。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林儿,去厨房拿油来,把这一处烧了。” 一边就与许天禄一起出来了,仍是继续交待。 许天禄都顾不上哭了,拿了随身本子出来记着,一边仍在抽哒。 后头一个声音道:“哟,不是师徒情深嘛,怎么把徒弟训成这样了?” 唐时锦理都没理她,庄芝兰又拖着长腔道:“锦儿啊!这两天一直没见你出门,有件事情,我还没来的及跟你说……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正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她没想到祖父这么厉害,她才刚下定了决心,祖父那边就已经铺好了路。 而且她才是正妻! 什么江湖风俗的订亲,那就是一个笑话!如今,她才是“姐姐”! 看唐时锦头都没回,庄芝兰内心冷笑。 她娇滴滴的道:“姐姐早知妹妹财运通天,最是会做生意的,姐姐也十分佩服,但也不要太累了,银钱不过身外之物,姐姐哪怕少吃口燕窝,也愿让妹妹多休息一刻呢!” 唐时锦口中不停,思维也完全没有被她打断。 第333章 鸤鸠占鹊巢 庄芝兰又气又急。 又是这样!她就跟桃成蹊一样无视她! 想起桃成蹊,她一时怒从心头起,又想起了那日她在池中濒临死亡之时,那些人的嘴脸! 她一时理智尽失,瞪着眼冷冷的道:“唐时锦!装什么呢!这不是当日在湖边看我笑话的时候了?那天还搂着他不要脸皮的给我示威……哈哈哈,如今再看呢!?什么财运通天!我呸!不就是个一身铜臭的小妾?妾不过是个玩意儿,是个下人!赚多少钱不过是给我花的!一个奴婢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炎世子现在是我的!我们才是正头夫妻!” 唐时锦正好也交待完了。 她转回身,凉凉笑道:“嚷嚷什么?多大点事儿,送你了,拿去玩儿。” 庄芝兰一愣。 她随即咂着嘴道:“啧啧啧……少装模作样了!真不是我说,一个乡下泥腿子,能给炎世子做妾,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给你个名份你就偷笑!你拿什么跟我比?我可是钱塘庄氏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戚曜灵和花晟林从院中出来,道:“师父,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戚曜灵拿了个火折子,往院中一丢,只听轰的一声,满天火光,瞬间就腾了起来。 热浪之中,庄芝兰吓的接连退了好几步。 再抬头时,眼前火焰熊熊,黑烟滚滚,冲天而起,鲤园已经变成了一座火山! 庄芝兰吓的脸色都变了:“你……你们干什么!你们疯了吗?” 就连戚曜灵都没理她。 唐时锦看了几眼,点点头,几个人便向外走,老管家跪在道边,哭着向她磕头,唐时锦伸手扶他起来,随手塞进他手心里一瓶药:“林叔,多承照顾,请多保重。” 老管家哭的不行。 庄裕从客院快步奔了出来。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直跑的气喘吁吁。 他算计得成,本是意得志满,万没想到,她却烧了鲤园! 难道她竟要与炎柏葳决裂?一个小娘子,又何必如此决绝?如此糊涂! 他可是桃相交了底的。 唐时锦,才是炎柏葳最大的筹码。 她的本事,可不止是财运通天而已! 若她不在,炎柏葳有何胜算!他为何要把注押到炎柏葳身上?那他的苦心算计,又有何意义? 庄裕急道:“不必,唐小娘不必如此,我们又岂是不能容人的……” 他急的都磕巴了:“明明可以好生相处的,我愿认你为义女……” 唐时锦乐了:“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认我当义女?你给我当重重孙子,老子都不会收你这种恶心玩意儿。” 庄裕急的不行,都顾不上生气了,“兰儿!你……你还不劝劝她!” 庄芝兰从未见过祖父这等模样,她本能的觉得害怕:“妹妹,我们好好相处……” “不用了,”唐时锦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的剑呢?你回头去火堆里扒拉扒拉,就当是给你们的贺礼了,毕竟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她扬长而去,从容极了。 戚曜灵落后一步,扫眼众人,冷冷的道:“姓庄的,你听好了,既是不要脸皮的求了,那就千万不要反悔!一年之后,此贱人,若还未与那姓炎的庸狗成亲,我会灭你庄家满门!我戚九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大可试试!” 他拔步要走,又想起什么:“对了,若是这贱人中间上吊沉塘病死种种,我也一样当你们违了约定!我会把你们庄家一门的脑袋摆在孔庙,让孔圣人看看后代大儒的家风!!” 庄裕脸色发白,拼命想怒斥他,可在他的气势之下,根本说不出口。 奚渊穆走在最后头,看着他,平平静静的说了一句:“我会以神医谷主的身份传令天下,自今日起,神医谷一支,再不医庄姓之人。” 庄裕惊道:“你不可……” 他已经追着他们去了。 庄裕当场瘫倒在地,喃喃的道:“完了,完了……” 五绝山庄,有人急匆匆跑进来:“无忧山庄走水了!烧的好大!” 桃成蹊吃了一惊,急与众人出来,一看那一处,桃成蹊惊道:“是鲤园!是锦儿的鲤园!” 他提着袍子,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 才刚跑了一半,就有四匹马儿徐徐上来,当先一人神色清冷,正是唐时锦。 见到桃成蹊,她翻身下马,双膝跪下,行了大礼:“烦六哥代我照应磊儿,三年之内,我必去京城。” 桃成蹊都不知道炎柏葳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的不知所措:“锦儿?这……” 唐时锦随即站起,向众人团团拱手:“也请诸位替我做个见证,今日我唐时锦与炎柏葳恩断义绝,唐时锦此生再不入茂州,今日便与诸位别过,谨祝诸位余生事事如意。” 桃成蹊脸色剧变,转头问戚曜灵:“这究竟怎么回事?” 戚曜灵冷冷的道:“炎狗要娶庄家贱人为正妻,已经背着师父换了庚帖……师父不稀罕这等忘恩负义背弃前盟之人,故此决裂。” 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四人就直接上了马,唐时锦随即屈指做哨,天边一声鹰鸣,两只巨大的海东青联袂飞来,然后就低低飞着,伴着四匹马儿渐渐远去。 好一会儿,才有一人道:“为何……竟会闹成这样。” “那庄小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续道:“哪及唐小娘半分?舍珠玉取瓦砾,究竟为何?” “可也总不能以商贾为正妻?” “唐小娘神仙化人,为何不能!若不娶当日又为何要订!” “看唐小娘也没有很难受!” 沈一意冷冷的道:“你只见人面上无泪,却不知人心头滴血!!锦儿如此骄傲之人,愈是大事,愈不会示弱人前!炎狗炎狗!我沈唯此生与他誓不两立!”他直接转身回了山庄,显然要收拾行囊离开了。 大家不由把目光聚到了桃成蹊面上。 桃成蹊一字一顿的道:“庄氏好家教,鸤鸠占鹊巢!炎棽眼瞎心盲,我桃陟遐亦眼瞎心盲,竟曾将这等人视之为友!” 他冷笑着一拱手:“我马上回京,告辞了!” 第334章 只想跟着主子 众人愕然。 眼睁睁看着他也去了。 许韶光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非瓦砾,豺狼也!唐小娘生辰次日,我等醉宿,次日早晨,亲眼见到她跳下水欲赖成蹊兄。成蹊兄不为所动,唐小娘下水将人救起,那庄小娘死里逃生之后,看她的眼神,不惟不感激,反倒怨毒如蛇蝎……我自此方知此女之恶毒寡恩,真真叫人心惊,再念及当日唐小娘对她的维护,且事后我问起时,那庄氏竟全然不知……人品之高下,何止云泥!” 他长叹了声,不欲多说,拱了拱手:“诸位保重,韶光也走了。” 桃成蹊之才华,已足可与当代大儒比肩。 沈一意,许韶光也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三人这一去,大家心中无不滋味莫名。 而此时,许天禄也把李元等人召集了起来,要把生意分别交接给他们。 李元捏着拳道:“禄少,恕我等不能接。” 许天禄温言道:“你们千万不要觉得,师父是忌讳你们来历,不肯带你走,也不要觉得,如今你们哪边的人都不是,无所凭依……我们当然希望他们两人能平安无事,白头到老,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我师父不带你们走,正是因为这儿还需要你们打理生意,那炎狗……” 他顿了一下:“那炎世子不是恶人,逼走我师父,他多少会有些愧疚,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他会对你们不好。” 李元仍是沉默。 茫然,的确有,但更多的是难受。 他们是自小严格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可就算是杀人机器,在看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会渐渐长出人心。 唐时锦对他们是好,可是他们图的并不是高床软枕。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上山的时候随便抱着一簸箩蜜饯,她吃,他们也吃。 吃饭的时候随便一挽袖子,我给你们露一手。 石榴咬一口,特别惊喜的给他,李元这个可甜了…… 他酸的半天没张开眼,看她笑的前仰后合,心里却是甜的。 炎柏葳宽仁,却是把他们当成下属, 可她,是把他们当弟弟,当朋友,当家人。 当下属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当过弟弟,没人喜欢再去当下人。 李元低声道:“我们不是担心主…炎世子他对我们不好,我们只是想跟着主子。” 许天禄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顿了一顿:“师父临走时交待,若是你们真的不愿回去,那从今天起,改姓唐,你的名字就叫唐安。就算是她的人……她不在,你们就好好的给她打理生意,算是为她守住这三年的辛苦,可愿意?” 李元苦笑一声。 她已经发誓不回茂州,还谈什么为她打理生意。 她只是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李元眼中沁泪,缓缓施礼:“唐安领命。” 一个时辰之后,许天禄带着唐安到了街上,把人都召集了起来。 大家都看到了大火,也听到了传言,惴惴不安。 许天禄道:“我师父唐时锦,确实已经与炎柏葳解除婚约,自此之后各自婚嫁,两不相干……但是因为我师父身上带着财运,所以与我师父签了契的,仍旧按着契书来,而自家生意,也一如往常,大家不用担心,我们手头银钱充裕,路子也都打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耽误的,师父说了,你们按着她说的好好干,这是搏的自家的四世同堂,其它事情不必多想,横竖都影响不到你们的。” 他指了指唐安:“这是我们主子指定的大当家,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只管去找他,他如今就住在无忧山庄的擎园之中。” 大家纷纷询问,许天禄也没多说,然后就叫大家散了,工地也照常开工。 又去自家生意转了一圈,跟杨鹏霄,唐从温等人都交待了,然后贺家和郑清源那边也都转了转,同样把话交待清楚了,再之后酒坊茶坊等处,也都带着唐安一一去转过。 晚上,许天禄来了学堂。 谢怀瑾迎上来施礼,许天禄道:“师父说,谢先生这一处十分重要,离不得先生。她怕人仓促上手,对你们这儿有所轻忽,谢先生儿子尚不满周岁,受不得罪……故此叫我送上三千两纹银,暂代这两年的工钱,请谢先生素日多担待些,许是少了,但那时唐安这边定然已经理顺……总之,还请谢先生收下。” 谢怀瑾连连哽咽。 他与唐时锦相处虽不多,却看的出她的性情,她哪是怕人忘了这边,她是怕他讲什么文人节义,因为她这一去辞了这边的工,那娇妻与襁褓中的幼儿又要随他奔波了。 谢夫人哭出声来,一边哭道:“那炎……看着也是人模人样,怎能这么欺负锦儿……” 许天禄垂眼没多说。 谢怀瑾道:“你也要走?” “是,”许天禄道:“师父说茂州她不会再回来,我自然要跟着我师父。” 谢夫人哭着站起来:“你等等,我有件衣裳,绣了好久的,我还想着待年下送她,那孩子定然喜欢……” 她捂着嘴哭的说不下去:“天杀的炎狗,我恨不得拿绣花针戳瞎他眼!锦儿仙子一般的人,他还不足,那庄……呸呸,提起来都恶心……” 谢怀瑾轻轻拍着她背,屋里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许天禄上前逗了几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 谢夫人把衣服给了他,许天禄道:“多谢夫人,多谢先生。”一边就退了出去。 他一走,谢夫人抹着泪一抱孩子,忽然一愣。 她拿起孩子枕边的小瓶子:“这是何物?” 谢怀瑾一愣,想起许天禄方才逗孩子的动作,不由唏嘘,低声道:“收起来,这是……还不了的人情。” 许天禄花了一天,就把生意全都交接完了。 又手把手的带了唐安两天,然后就只等着晚上唐九垓来接他了。 ………… 此时的炎柏葳,是从未有过的心神不宁。 那边事情一完,他连水都没喝,就骑上马儿往家走。 一进了财神城,就觉得气氛不对,村人看他的眼神,简直是横眉立目,有人端着水就泼了出来,有人狠狠的啐着口水,有人恨恨的道:“又老又丑又蠢,也不知哪来的脸嫌弃锦财神!” “快别这么说,人家图的是世家贵女!世家拉的屎也香!” 炎柏葳头嗡的一声,当时脸就白了,锦儿!锦儿! 他连马都不骑,直接飞身跃了出去,一路狂奔回了无忧山庄。 到处都空落落的,炎柏葳一路冲进去,就见许天禄一个人在厅里吃饭。 炎柏葳喃喃道:“锦儿呢??” 第335章 君父为你画地为牢 “哟,炎世子回来了?” 许天禄仍旧挟菜吃饭,一边淡淡的道:“师父走了,给你的正妻腾位置,听说你家挺挤的,她说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自己玩儿。” 炎柏葳脸色发白,心脏都似乎被什么一把抓住,呼吸不畅:“我不信,她不会的,她会等我回来的……” 许天禄冷笑了一声:“师父说,在一头象小的时候,给他拴上一根链子,他挣不开,等到他长大了,能轻而易举的挣开链子的时候,他仍旧不会去挣开……” 他看着他:“君父为你画地为牢,就像这一根链子,可你不但不想逃出来,还把它当成了一间金屋,想把别人也拉进去……” 他一字一句:“师父说,同样的一件事,少年做是可怜,青年做是任性,中年做是愚蠢,她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们在囹圄中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他呲牙一乐:“不过这位庄小娘,一听说我师父走了,那可是惊慌失措,屁滚尿流,一刻也没停就收拾行李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看上的是我师父,真逗!你说逗不逗啊炎世子?” 炎柏葳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像站在空茫之中,脚下四壁,全都无所凭依,找不到半个可以支撑的地方。 他喃喃的道:“锦儿……她不可能撇下我的,她,不可能的……” 他拼命想说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巨大的悲恸。 他把这个小孩儿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所做的一切,最大的动力就是她,就是能让她颊边带笑,随心所欲,让她不必对任何人低头。 为什么…… 炎柏葳咬了咬牙:“我不信,你告诉我,她在哪,我要去找她……她这会儿定是伤心难过,你快让我过去!” “伤心难过?你也配?!” 许天禄看着他,猛然扔了筷子:“小师伯说你眼瞎心盲,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真是说的一点都没错!别说认识四年,就算我,只认识我师父几个月……我都知道我师父要的是什么!你怎么就能闭着眼睛硬装不知道?” “每个人活着,都得图个什么,我师父什么都给了你,也不介意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介意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放弃她富甲天下的梦想,来给你鞍前马后,竭心尽力,病的起不来床都得隔着门管事儿,那时候你在哪里??” “你他娘的跑出去逍遥自在,捧世家的臭脚……而我师父小小年纪卖苦力,给你一年建了一座城……她图什么?她图的不就是你这个人?!结果??你以为你是什么绝世珍宝,拆的他娘的鸡零子狗碎还有人要??” 他哧笑了一声:“庄贱人图的是荣华富贵,你给不了她,人家就走了。怎么她这你一听就明白,我师父你就不明白了?” 他一字一句:“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人心不足!你就是仗着我师父喜欢你,你就拼命的欺负她!在旁人面前当狗,在我师父面前当大爷,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呸!” 他咬着牙关,恨恨的转身走了。 炎柏葳僵了许久,猛的转身,冲到了鲤园。 还没到,就闻到了浓浓的火焚的味道,炎柏葳脚下未停,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诺大的鲤园,竟已经全都烧成了焦炭。 但只烧了这一处,其它的地方,完全没有波及到,便愈显得雕梁画栋中的一片废墟,极为刺目。 墙上说话用的竹管只烧了一半,黑洞洞的大敞着,他死死的看着,就觉得心上这一处,也像是破了个洞,这么黑洞洞的敞开着,冷嗖嗖的,疼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肯定很生气。 气到连鲤园都烧了,气到要离开他…… 明明她连误会许韶光时都能气成那样……他怎么就能对她说出那番话? 许天禄说的没错,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就这么可着劲儿欺负她,不欺负旁人,就欺负她,因为除了她,根本就没有人喜欢他,根本不会这么宠着他惯着他。 忽听天边一声鹰鸣。 炎柏葳心头一震,猛的纵身跃出,迅速抹了一把脸,冲了出去。 遥遥,便见巨大的海东青敛翼落下,许天禄趴了上去,炎柏葳急道:“锦儿!” 他速度快到了极至,便如离弦之箭,直冲了上去,几乎就要抓住海东青的翼羽,眼前忽然银光闪闪,坐在另一只海东青上的戚曜灵,抖手打出了一大把银针。 炎柏葳猛的一顿,迅速挥掌拂开,可是海东青何等神异,只这瞬息之间,已经飞一般的滑入了夜空中。 炎柏葳急道:“唐九垓!” 他向着鹰飞过的方向疾追而来,戚曜灵冷笑一声,掠了掠海东青的翎毛:“九爷,就这么飞,低低的飞,遛死他!” 许天禄趴在唐八埏身上,脸埋在羽毛里,头都不敢抬,“大师兄,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戚曜灵道:“师父还特意叫人给你绑上了把手,你还害怕!有点出息行不!” 许天禄道:“我就是害怕啊!师……师父怎么样了?” 戚曜灵长叹道:“就那样。” 他看了一眼下头仍在拼命追着的炎柏葳,忽然就是一阵厌烦:“九爷,走了,赶紧回去见师父!” 唐九垓和唐八埏齐齐发出了一声鹰鸣,拍打双翼,两下子就已经滑入夜空,无影无踪。 那天,唐时锦四人去了县城,唐时锦去见了一下罗娘子,又去见了一下小县令。 戚曜灵几人就在县衙外头等着。 花晟林叫了一伙小叫花子来,给他们编莲花落。 花晟林只算识字,编莲花落却是张口就来,戚曜灵听的笑了起来,过去给他改了几句。 花晟林道:“为何要这么客气?” “这你就不懂了,”戚曜灵道:“世人多愚昧,这事儿,咱们没必要骂这么狠,也不能多骂炎狗……因为我们骂的太狠,旁人听了就会骂师父,所以,我们只骂那贱人,留着些含而不露处,大家回过味儿来,会帮咱们骂炎狗。” 花晟林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又叫大家念了一遍,便放他们去了。 于是等唐时锦一行人离开县城不久,满城都是琅琅上口的莲花落儿:“ 钱塘大儒本姓庄,才华满腹貌堂堂, 掌上明珠名芝兰,便如膏腴肥又香。 善良爱劝丧夫女,温柔只对各家郎。 端淑爱闯无人院,贤德情诗写的忙。 羞答答,送六郎,六郎拒,哭惶惶。 引得毒丐冲冠怒,千尾毒蛇放山庄。 祸水跳湖无人救,神女一救病卧床。 却是炎郎真君子,世家夜叉也无妨。 落水惊马蛇尾响,三番救个白眼狼。 锦财神,断婚约!忘恩负义古来有! 锦财神,烧鲤园!你若无心我便休! 锦财神,离茂州!恭祝二位天地久! 万贯家财神仙酒,余生莫逢唯此求……” 第336章 饮啄阁 沈一意快马驰来,驻足听了一会儿,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确实潇洒。 整个茂州拱手送人,未婚夫君拱手送人,仁至义尽……你若无心我便休,只求余生再不相逢。 决绝、刚烈而又潇洒。 虽然谈不上文理,但是这莲花落若是传出去,锦财神的名头会更加响亮,钱塘庄氏却妥妥的成了个笑话,而且通篇只提了一提“炎”字,辛辣嘲讽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沈一意接连听了几遍,却迎见桃成蹊的马车过来,桃成蹊也听了一遍,赏了小叫花子一个银锞子,一边向他拱了拱手,本意是告辞,沈一意却立刻跳上了他的马车…… 而此时,唐时锦一行人,已经又过了一个县城。 戚曜灵道:“师父,我们去哪儿?” 唐时锦从空间里取出了她的采风录,翻到了一页:“去这儿怎么样?” 戚曜灵就着火光看了看:“章州?” 他仔细看了看:“好。师父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唐时锦道:“一会儿你去镇上雇几个人,扮成我们的样子骑马继续往前走,我们就在这儿,等天黑了,轮流用九垓和八埏赶一程路,然后先到巴郡,在那儿等着禄儿,会合了之后再往那边走。” 戚曜灵点了点头。 奚渊穆忽然靠过来,一手捏着她肩,道:“放松。” 唐时锦一愣,看着他,他道:“不要用任何力。” 唐时锦下意识的听从了,然后他一手掐着什么穴位,另一只手猛的在她背上一击,唐时锦当时就吐了两口血出来。 惊的花晟林跳了起来。 奚渊穆收回手,把了把脉:“想哭就哭,大悲大怒勿忍,太过伤身。” 唐时锦盯着那血,半晌,才轻声道:“我……我还以为我不难过的。” 她屈起膝盖,把脸埋进去,呜呜的哭了起来。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的听着小女孩儿放声大哭。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唐时锦的眼睛肿的像桃子,整个人却舒服了好些,好像魂魄终于归位,脑子也开始转了。 时间也晚了,戚曜灵把马儿带到镇上,然后雇了伪装的人。 之前海东青怎么都不肯负戚曜灵,记仇极了,但现在,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就默默的肯了。 然后四人用海东青代步,到了巴郡境内,暂时安置下来,等两日后去接许天禄。 当天晚上,奚渊穆回了一趟神医谷。 奚渊穆思维直接,他本意是不治天下庄姓之人…… 但唐时锦给他改成了不治庄裕一家人,因为此事,跟当初那位吕圣平之事不同,舆论确实可以更加打击庄裕,但是也容易叫人反感,没有必要赌上神医谷的名声做这种事。 因为神医谷比较远,所以两只海东青都去了,来回倒替着载他,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唐时锦喂了他们好些鱼儿,歇了一个白天,然后又载了戚曜灵出去。 夜半长街,山边小楼。 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只有江湖人才知道,这里是天下闻名的赏金之地,名为饮啄阁。 戚曜灵脚尖刚沾上屋檐,便有人道:“何人来此?” “戚九。” 下一刻,窗户开了,黑衣人拱手道:“戚少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戚曜灵道:“生意。” 黑衣人道:“戚少请。” 他向后一退,戚曜灵跃了进去,直接往桌上放银票:“十万两,老贼庄裕回江南之时,我要他抬头匾碎,落足车焚。” 黑衣人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庄裕?钱塘庄氏家主?” “是。” 黑衣人讶然。 一个文人而已,这个要求并不难,只是,不像戚曜灵的作风。 戚曜灵再次放下银票:“五十万两,一年之后,元盛二十二年,十一月初十,若庄家贱人庄芝兰,已经嫁予炎棽炎柏葳,这便送你们了,若还未嫁,我要你们屠尽庄家上下……不,不是,只屠庄家嫡系所有人,旁支仆从不杀。” 黑衣人默然。 仍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虽然听上去很吓人,可是哪个大家族会为了一个女子,得罪赫赫有名的江湖杀手组织?所以只是恐吓一下的事儿,这银子赚的也太容易了。 戚曜灵顿了一顿:“最后,我要买你们一个广而告之。” 黑衣人道:“广而告之?” “通传天下,若有不治之症、必死之伤,可于每月十五至神医谷,当然,需有才干之人,或者指一有才干之人代之……治好之后,依所用之药,所花之心力,为我师父唐时锦服役五年到五十年不等。”他又放下十万两的银票。 戚曜灵继续道:“另外还要请你们帮两个小忙,送一封信去京城,给桃相府的二公子,桃陟踵。” 黑衣人应下。 “另一个,有个莲花落,你们走到哪儿,就帮忙传扬传扬,叫小叫花子们唱唱。”他递出一张纸。 黑衣人觉得他这些要求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但还是接下了他手里的纸。 黑衣人道:“这三桩生意,我们都接了,最后这两个小忙,不收银子了。” 戚曜灵道:“哦,我也没打算给。” 黑衣人:“……” 他忽然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亲切的微笑:“你能做主,看来你是阁主范陶朱了。” 范陶朱当时就无语了。 我们俩光架就打过两场,两次我都差点被你打死,敢情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却只能道:“是。”一边警惕的退了两步。 戚曜灵微笑道:“你既名陶朱,想必也有富甲天下之心,既有富甲天下之心,又为何要困于此阁?纵赚得千千万万,也如锦衣夜行,何趣之有?且连入睡都不敢解衣,这样的日子有何意思?我师父唐时锦,财运通天,聪明绝顶,一年建一城,处处心机巧妙,你若有空,不如去瞧瞧……若有心弃暗投明,也可去神医谷,叫人传讯于我,我们见个面叙谈叙谈。” 他笑的温和极了:“而且,阁主纵是舍不得饮啄阁,也可以兼职么,享坐地生金,锦衣玉食,又可执掌暗夜,为我师父保驾护航,岂不妙哉?” 范陶朱:“……??” 不是,这哪里妙了?我辛苦打下的家业凭啥为他人保驾护航? 戚曜灵道:“你放心,我师父绝不会叫你吃亏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塞给了他:“这是我备的救命之药,其效如神,你若不信,这一瓶送你尝尝。” 他站到窗台上,唐九垓轻轻展翼过来,戚曜灵跃了上去,犹向他亲切友好的点点头,这才拍拍鹰背,海东青巨翼一展,飞了出去。 范陶朱:“……” 该死的有点动心是肿么回事? 他默默的看了看手里的小瓶子。 第337章 晚节不保 数日之后,庄裕赶回了江南庄府。 比起去时的志得意满,此时祖孙二人,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 他们离开财神城的时候,一路都有人冲他们吐口水扔泥巴,打的马车壁咄咄作响,甚至有人直接从窗子里头倒进来一篓狗屎。 庄裕怒斥了一声,外头立时便是数人开骂。 吓的庄裕当时就消了声,连掀开窗帘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而且,庄裕也从众人的骂声里,明白了庄芝兰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一时气的面色发青。 他苦心筹谋,她却如此不知检点! 怪不得唐时锦会如此决绝! 两人从财神城一逃出来,庄裕就指着鼻子骂了她一个时辰。 庄芝兰恼恨不已,终于忍不住还口:“就算我谨言慎行又如何!就从你打着这个主意,把我带来的时候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庄裕竟是哑然。 是的,当初他才刚来,归开甫就警告过他,他说‘锦儿为人决绝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却根本听不进去,他认为一个小娘子就算再怎么有本事,还不是要听男人的? 可是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竟会闹成这样!闹了个晚节不保! 他一路愧悔交加,快马加鞭回了家。 人刚一从马车上下来,只听哗啦啦一声响,庄府的牌匾,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庄裕惊呆了,急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下车。 前脚刚下了车,只听轰的一声,两辆马车同时烧了起来,大火熊熊,浓烟滚滚,不敢近身。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忽然惊叫起来,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字是用布匹所写,笔迹铁钩银划,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的。 意思也很简单。 大意就是我饮啄阁已接下委托,若明年十一月初十之前,庄芝兰未嫁炎棽炎柏葳,会于当晚屠庄家嫡系一百三十七口。 最可怕的就是,下头附了这一百三十七口的名单,连出嫁女也赫然在列,嫁了谁,住在哪儿,写的清清楚楚。 尤其还注明,若是庄芝兰中途死了,不论如何死的,“亦屠之”。 庄裕汗出如浆。 他也一把年纪了,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到地上,昏了过去。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庄家人哆嗦着出来,把布扯回了家。 但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大家都看清楚。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同样的位置,又出现了同样的一幅布,就这么接连出现了三天。 而且,大家还发现,原来出嫁女所生的儿女,全都不在其中,唯有其中一个人的三岁幼子在列……那夫家由此生疑,查究之下,居然发现这孩子是出嫁女与堂哥所生,也就是说,也是庄家血脉。 于是愤而休弃。 由此庄家彻底坏了名声,赫赫扬扬的十大儒家之一,竟成了个笑话。 也由此,彻底吓破了庄家人的胆。 连如此私密之事都能轻而易举的查到,那要杀他们,又有何难? 牵扯到自己的命,哪个能轻轻放下?不止一个人逼着庄裕马上送庄芝兰回茂州。 外人不知道的是,当晚庄裕情形不妙。 他本就一把年纪了,舟车劳顿,又连番受到惊吓,一时间竟有油尽灯枯之象。 而就在夜深人静之时,有人悄悄出现,将一小瓶药汁倒入了他口中,于是庄裕第二天醒来,红光满面,白发返黑,请来的神医委婉的表示……老爷子这身体多了不敢说,活二十年应该没问题的,所以装病什么的,还是算了。 范陶朱:“……” 戚曜灵心性不定,行事恣意,他给的药他不敢吃,就拿老头子做做实验,结果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神药? 范陶朱简直捶胸顿足,老子的陈年旧伤啊!早知道怎么也不该浪费在这货身上! 然后,他忍不住要想:这西南小城,要不要去看一下下? 就看看,不干别的。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饮啄阁也把信送到了桃相府,远比桃成蹊来的要快。 桃二哥接了信。 信是唐时锦写的,平铺直叙的说了事情经过和她的决定,拜托桃家暂时照顾唐时磊。 信中还附了一封给唐时磊的信,唐时磊拿过来看了看,当时就双肩抖动,无声的哭了起来。 唐时磊小小年纪,却十分沉稳知礼,桃家上下都很喜欢他,看他这样,连桃二嫂都有些不忍卒视,桃二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唐时磊直哭的双肩颤抖,半天才道:“阿姐她很疼,很难受。” 他抖着手,把信给桃二哥,桃二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匆匆扫了几遍。 其实信中的口吻十分轻松,完全就是长姐在哄着家里的小孩子,她说他先好好待在桃家,然后慢慢的考试,等将来成了亲,多生几个孩子,她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将来她都会传给他的儿女,有财有势,他们就不会受人欺负…… 桃二哥起初还没体会到,可是再一想,一个韶龄少女,信中所言,俱是死后之事,宛似遗言……顿觉得一股悲恸涌了上来,一时也不由下泪。 唐时锦给了桃家什么,桃家上下,心知肚明。 桃相肯站队,一半为民,一半也是因为炎柏葳有唐时锦。 但两人决裂,之前的商议,只怕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 而唐时锦那边,五人会合之后,便赶往章州。 为什么要去章州呢? 因为如果去清阳坞或者神医谷,炎柏葳都有可能会去找,而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更不想听他说任何话。 此其一。 其二,为了将来。 她准备先腾出几个月的时间,通过药物和灵泉水,把几个人的身体状况和战斗力,努力的提升到最佳状态,然后在这个期间,也不能闲着,所以就正好为未来做做准备。 她本来早就想往江南一带走,因为她之前所做的,不管是卖肉肠卖酒还是建城,都不算是她的老本行,她是做护肤品和彩妆起家的,这才是她最擅长的! 而这种东西,最适合在江南这种慵懒富足之地开始做! 这一处是影卫发现的,一大片无主荒山,名为东山,位置隐秘,地势优良,离江南又近,把这一片买下来,就是极好的花园。 他们此时,是扮做赶路的镖行,有马儿也有马车,似模似样。 唐时锦如今身高大概到了一米七左右,跟花晟林差不多高,完全不像女子,扮起来一点破绽都没有。 她们一边走着,唐时锦就把这些打算交待给了他们。 许天禄问:“我也能学吗?” 第338章 师父别过来 “你啊?”唐时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要看你二师兄的药,和大师兄肯不肯教。” 许天禄看向奚渊穆,奚渊穆很简短的道:“能吃苦,就可以。” “我很能吃苦的!”许天禄乐观的道:“我也不用多厉害,爬山能跟上你们就行!厉害的可以让大师兄上!” 他大师兄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 唐时锦道:“大眼灯儿,你说给我半年到一年,我能打的过灵儿吗?” 奚渊穆沉默了一下,唐时锦不死心的道:“我们试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我对你有信心!” 他就点了点头:“好。” 戚曜灵看了看她的神色,笑道:“师父你还没正经学兵刃……我觉得你学刀,你力气大,学好了,很容易就能打的过我。” “我也打算学刀!”唐时锦道:“我觉得刀特别配的我的气质,我想要那种……就大夏龙雀刀那种感觉的刀。” 戚曜灵想了想:“大夏龙雀刀,如今好像在……”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前头隐约传来了声音:“救命!救命!” 几人同时一抖缰绳,迅速冲上,戚曜灵一眼看清,急道:“师父别过来!” 一边就跃了上去。 但唐时锦已经看清了,一个华服少年,正伏在一个妇人身上,一边撕扯着她的衣裳,一边恶心的耸动,旁边应该是她的相公,被打的头破血流,正徒劳的撕着那人的裤腿,嘶哑着嗓子叫着救命。 戚曜灵直接跃过去把人一提,看他袍子都撩开了,那物直挺挺的杵着,唯恐脏了他师父的眼,于是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按,一脚踩到了背上。 那少年猝不及防,纵声惨叫,双腿一蹬就不动了。 唐时锦急上前去看那妇人,结果一看之下,那妇人居然还挺着个大肚子,衣衫半解,痛的脸色都不对了。 唐时锦急叫:“大眼灯儿!!” 奚渊穆过来了,把了把脉,道:“要生。” 唐时锦难得的手足无措:“那怎么办?” 那男人求道:“救救我娘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子……” 奚渊穆道:“来不及了,找一处干净地方,吊着命,我说,你来接生。”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好。” 看不远处就有一间屋子,应该是这对夫妻住的,两人把人抬进去,迅速把四周生起了火盆子,把门窗都挡了起来。 唐时锦把那妇人的裤子褪了下来,帮她把腿屈起来,奚渊穆给她施了针,口中放了一丸吊命丹,缠了手帕给她咬着,唐时锦就学着电视上,扶着她膝盖。 那妇人呜呜直哭,怎么都憋不住这口气。 外间戚曜灵给男人包扎伤口,男人哭道:“娘子!娘子你要撑住啊!” 戚曜灵冷嘻嘻的道:“你娘子被人轻薄了,你不介意么?” 男人道:“那恶人,那恶人……我要杀了他!” 他恨极咬牙半晌,又猛的回过神来:“娘子!娘子,你别多想,那是恶人坏,跟娘子没有关系!娘子我不在乎!你好好的生下我们大郎,你要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妇人登时泣不成声。 这位,倒真是难能可贵。 唐时锦急劝道:“孩子不能憋太久的,有如此夫君,你还担心什么,来,吸口气,用力。” 外头忽有人惊道:“少爷!” 随即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戚曜灵道:“师父,我出去看看,不用担心。” 他就出去了。 几个壮汉从坡上跑下来,把那个癞蛤蟆一样趴着的少年,从地里拔了出来,那少年痛的吱哇乱叫,却居然没死。 戚曜灵遗憾的啧了一声。 有人喝问:“是你们伤了我们少爷?” 戚曜灵冷冷的道:“是我。” 那少年情态不堪,一个壮汉皱着眉头给他提上了裤子。 为首那人顿了一顿,道:“不知是为何?” 那少年急道:“陈叔!快打死他!我……我在小解,他忽然冲上来要抢我的钱!打死他!” 那陈叔回头冷喝道:“闭嘴!” 他拱了拱手:“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戚曜灵看这几人像是讲理的,这才淡淡的道:“你们这位少爷,欲欺凌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 这话一出,那几人神色各异,有两人忍不住露出了怒色。 戚曜灵续道:“还打伤了她的夫君,那妇人如今正在生产,你们应该听到声音了,他相公……”他随手把人拎了出来:“瞧瞧,命也没了半条,我这会儿是还没腾出手来,要不然他哪里还有命在?” 有人怒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少年急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小解……” 陈叔回手就抽了他一巴掌,“那么一大滩血,我还没瞎!” 少年怒道:“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祖父!” 陈叔冷冷的道:“你又做这种事,你以为你祖父还会护着你?” 他强忍着厌恶,向戚曜灵拱手:“着实对不住,只是这……这位是我们家主子的独苗,我们需要禀报主子……请问两位可需要大夫,我们马上回去叫大夫过来。” 戚曜灵淡淡的道:“大夫就不用了,有医女丫环接生婆之流,倒是可以。” 陈叔挠头道:“我们马上去镇上请。” 一边就往后退,戚曜灵淡淡的跟那人道:“你不用着急,如果他主子惩罚的不痛不痒,我就帮你们杀了他。” 陈叔才走出几步,这话入耳,背上一僵,苦笑了一声,提着少年走了。 唐时锦那边,简直使尽浑身解数……急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足足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婴儿脑袋出来了,她赶紧伸手托住,学着电视上托着转正身,然后轻轻一拽,小婴儿就被拉了出来,然后割断脐带,也没打屁股,婴儿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接生婆也来了,也幸好接生婆来了,不然唐时锦还真忘了,还得把胎盘掏出来。 然后把一切交给接生婆,唐时锦坐在一边,衣服全都汗湿了,整个人都虚脱了,打一架都没这么累。 但是看着亲手接生的小婴儿,她的心情……真的有点奇妙。 怎么说呢,就有一种在新生命面前,什么都似乎瞬间看淡了的感觉。 第339章 与我无关 等她渐渐回神,就听外头有人沉声说着话:“是老夫教子无方,伤了尊夫人,老夫十分抱歉……这畜生死有余辜,但老夫家中,只余了这一星血脉,还请容老夫带他回去……” 唐时锦从门边瞅了一眼,就见外头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须眉皆白的老者。 看清这个老者的时候,唐时锦心里莫名的一动,有一种……似曾相识,又似乎十分亲切的感觉。 看他虽着布衣,却样貌威武,气度不凡,肯定不是寻常人,可是却亲自上门致歉,不管怎么说,诚意是够了。 唐时锦听了几句,推门出来,道:“这位老丈。” 那老者抬头看了过来。 唐时锦道:“恕我直言,这种事情,这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做了,他似乎就有这种恶心的癖好……那之前他做了之后,敢问老丈做了什么?这一次若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三条性命就没了,那老丈又怎么保证,没有下一个人受害呢?” 那老者一双虎目,直直的盯着她。 那陈叔上前一步,道:“之前……他确实有过一次,故此家主子才带他离开京城,到这穷乡僻壤之处,叫我们带着他练兵,想把性子拧过来,这次是我一时疏忽没有看住他,叫他跑了出来,万没想到居然又做出这种事……此事是我之过,以后我一定睡觉都张着一只眼,盯紧了他!绝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唐时锦微微皱眉。 她转头看了看那个男主人,他头上包扎着,表情愤怒中,又透出了一些茫然。 唐时锦温言道:“我知你恨不得杀了他,但我瞧你们夫妻俩,大冬天的住在这种地方,似乎有什么难处,如今尊夫人需要照顾,襁褓婴儿更需要照顾,而这几位看上去不像坏人,所以我觉得,你不如请这位老丈帮你们解决你们的难处,给你们一些补偿,一家三口,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你说呢?” 那陈叔立刻道:“是,你们有什么事,我们帮你们解决!需要银钱,我们给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好想想,也不急于一时,你先进去看看孩子。” 那人抹着泪点头答应,就进去了。 然后戚曜灵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冷冷的道:“这位老丈,你一直盯着我师父看,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抬起头。 她也有点奇怪,从她一出来,这老者就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唐时锦挑眉道:“老丈?” 那老者缓缓的道:“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你父亲是谁,母亲是谁?” 唐时锦沉默半晌:“抱歉。” 她看到这位老者的时候,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可是这会儿,她心里满满当当的,没有心情接受和处理任何意外……所以她抱了抱拳,就要转身。 那老者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来抓她肩。 戚曜灵伸手挡开。 几个大汉急冲上来,戚曜灵便要去腰间拔剑。 唐时锦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按住他手,向那人道:“我叫唐时锦,茂州人氏,父亲是个畜生,母亲魏清清,外婆姓施。”她打量了他一眼:“怎么着,老丈要认亲?” 那陈叔这才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猛的惊呼了一声,指着她:“啊,你……” 老者亦道:“卫清清……施……” 他表情变幻,乍惊乍喜,然后他上前几步,低声道:“孩子,你颈后可有个胎记吗?” 唐时锦道:“不知。” 老者眼中含泪,声音却仍是极沉稳,道:“你……你给老夫看看可成?” 这个要求,实在是无理的很。 但她居然并不觉得意外。 想想唐有德临死之前弄的那些玄虚……她生母的家世应该有些不平常的。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非要往一处赶,那就来! 老子怕什么!老子无所畏惧! 唐时锦直接回手到颈后,一把扯破了自己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自己看看。” 她转身,老者看了一眼,瞬间就是老泪纵横:“是,是!你是我的孙女!你才是我的孙女!” 唐时锦自己看不到,不由得眉头打结,示意戚曜灵也看一眼。 戚曜灵上前一看,就见她颈后雪白的肌理上,一枚花生大小的胎记,形似虎符,首尾俱全,十分可爱。 戚曜灵低声跟她说了,一边去马车上拿了披风,帮她系上。 唐时锦抬手示意那老者与她走开几步,看离那屋远些了,才道:“老丈,你有什么想说的?” 如此大的意外,两人却都很快恢复了冷静。 老者缓缓的点了点头,结果他一开口,唐时锦就惊呆了。 他道:“孩子,我是卫王卫暮兴,你长的……长的与我亡妻少年时,几乎一模一样。” 卫王?? 唐时锦都惊呆了好么! 她都做好这是一个逃亡家族,她要接手一个大麻烦的准备了。 结果? 她喃喃的道:“可是,你的女儿,不是已经找着了吗?” 卫王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缓缓的道:“是的,老夫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当初也是验看过的,现在看来,必是出了家贼!” 卫王须眉皆白,比实际年龄更加的显老,但这一冷脸,那股子杀伐之气,登时就显露了出来。 他沉声道:“她是女子,我是叫家人验看的,答说是有的……之后,之后她生的那小畜生过来,行事荒唐,为人懦弱,我心存疑窦,验看之后,未见我卫家人的印记,心中本就十分怀疑,如今……” 唐时锦微微凝眉。 她在心里过了过当初从江护和韩流光口中听到的消息。 卫家武将传家,子孙后代,天生力大无穷,人人骁勇善战,连女子亦是弓马娴熟,是鼎鼎大名的“帝卫家”。 当时江护也说过,先帝时,卫国公府曾背上谋反之名,全家下狱,只逃出了两个人,幺女卫清秋,幺子卫揽胜,卫揽胜再未找到,只找到了卫清秋,嫁予庆平侯府嫡次子范通,有一子一女。 还有韩流光说的,卫王无子无孙,卫清秋成了卫王府仅余的一丝骨血,所以卫王封王之后,卫清秋立刻张罗着要儿子改姓,好继承卫王府。 看来就是刚才那个畜生了。 卫王沉声道:“当初,秋儿身上有一块清秋映日佩,我们是用那玉佩找着了人,然后验看过虎符胎记之后,才认祖归宗的,如今看来必是假的!孩子,孩子……”他哽咽了一下:“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唐时锦却沉默了。 她轻声道:“卫王府,天下第一世家!!世家!世家!世家啊!!” 何其讽刺! 她眼中迅速涌上泪,轻轻的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却猛的冲口而出,吐了一口血出来。 戚曜灵一直站在一边,吓了一跳,急道:“师父!渊穆快来!” 奚渊穆急冲了出来,要给她把脉。 唐时锦摆了摆手,向卫王一揖到地:“多谢王爷今日出现,解我心结……但我唐时锦,不需要你第一世家的荣光,真也好假也罢,全都与我无关,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她抬抬手:“走了。” 第340章 世一代 戚曜灵几个人心情各异,却都极其听话,迅速上了马,一行人拨马便走。 陈叔等人,已经惊呆了。 卫家人,不论男女,颈后都会生有一枚虎符状的胎记,但这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家族秘辛,外人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这位绝对不是冒充的,不可能提前弄个胎记……更何况,她长的跟故去的老夫人,真的很像,一望而知的那种像! 几人早就已经忍不了那位恶心的卫清秋,和这个有恶心癖好的小畜生了,尤其在验看过胎记之后,早就怀疑他们不是卫王府血脉……如今见王爷阴差阳错,找回了真正的卫家血脉,还没来的及高兴,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赫赫扬扬的卫王府,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在她而言,竟是可以随意丢弃之物? 几人面面相觑。 老王爷亦是错愕不已。 看几人真的扬鞭就走,毫不留恋,卫王爷一时竟不由得老泪纵横。 戎马半生的老将,颤微微的上前几步,大声道:“孩子,我命不久矣,只求我帝卫家莫在我手里断了血脉……孩子,是祖父对不住你,祖父对不住你,孩子,你不需要我卫王府,可是卫王府需要你啊!!” 他控制不住,剧咳起来,一时身形摇摇欲坠。 陈叔急上前扶住他,大声道:“大小姐!求你回来啊!” 许久。 马蹄得得,停在了他面前,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弟弟唐时磊,亦是我亡母血脉,如今住在桃相府,我写封信给他,到时让他去见您。” 卫王爷一边剧咳,一边一把抓住了她的马笼头,却咳的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是真心不想管。 她是真的觉得讽刺,觉得可笑! 她一点都不想跟这劳什子第一世家……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看着这么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咳成这样,她实在是不忍心,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跳下马,从腰间取下了水囊,喂他喝了几口水。 如今她的水囊里,全都是装的灵泉水,几口喝下去,卫王的咳就慢慢抑了,腊黄的脸色,也慢慢的转了过来,他用力握住她手臂:“孩子,祖父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唐时锦道:“王爷,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真的没有,我只是不想跟世家扯上关系而已。” 卫王爷道:“为何?”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我自有本事富甲天下,权倾朝野,我自然有本事当世一代,何必去稀罕旁人的家族传承?难不成年头长了,就能叫废物成材,人渣变宝?” 是的,权倾朝野。 自从见识过万家楼的遭遇之后,她的愿望中,除了富甲天下,又加上了权倾朝野。 卫王爷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他一脸骄傲的向陈叔道:“这才是我帝卫家的血脉!这才是我卫家的后人!” 唐时锦:“……” 不是,老子是什么样的人,真的跟你们卫家没有关系好么? 但是老头子硬拉着她不松手,她只能暂时跟着他回去了。 卫王爷在这边有一个别庄,已经住了大半年了。 一回去,老头子就叫出了暗卫,吩咐他带着那个小畜生回京,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并将假的卫清秋,驱逐出族。 眼看那暗卫要走,唐时锦不得不抬手阻止:“你等等!” 她正色道:“王爷,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我是不会认你的,我不想跟卫王府扯上关系。你们要查就查,但是请别牵扯到我。” 卫王爷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轻声道:“孩子,祖父已经命不久矣,你真要看着祖父抱恨黄泉么?” 唐时锦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尤其卫王爷这种傲骨峥峥的老将,须眉皆白的老人家,一旦这么满脸恳求的说话,她就有些抗不住。 许天禄忍不住出声:“师父,卫王爷是天下敬仰的神将,徒儿是听着他故事长大的,师父……” 陈叔,卫王的私卫头目陈北征也道:“大小姐,王爷英雄一世,您怎么忍心叫他后继无人?” 唐时锦扶额。 半晌她道:“这么着,王爷,您非要认我也行,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王爷道:“你说。” 唐时锦正色道:“我对于将来的人生,有明确的规划,我不想再为任何人改变。您给我个三五年的时间,至多五年……由我来决定何时公开,此时,就算您查清楚了,我确实就是您的外孙女儿,咱们也只自家认亲,不能对外头提起。” 卫王爷道:“可以,祖父可以答应你!但这五年时间,你须留在祖父身边。” 唐时锦道:“不,我不能留在您的身边。若是您想与我在一起,那您可以选择留在我身边。” 卫王爷愣了愣:“这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唐时锦道:“我的地盘儿,我说了算,一切事情均以我为主,私事上您大可以提要求,但在正事上,您必须全听我的。” 老王爷又是一愣。 他出身帝卫家,起点极高,终他一生,还真没遇上过一个对他说“全听我的”的人。 老王爷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好!好!好!祖父一定惟我锦儿之命是从!” 他拍着她的肩,欢喜极了:“这才是我帝卫家的后人!本王真真是老糊涂了!竟连这也能错认!” 陈北征也咧着大嘴笑道:“大小姐小小的年纪,却当真有王爷您当年的气势!” 卫王爷大笑了几声,才又转头向暗卫道:“那你就直接去查那事儿,不必提到锦儿,只查那人……顺便放几个人手,本王还有个孙子是不是?叫唐时磊?放几个好手先暗中照应着那孩子。” 暗卫应声去了。 唐时锦道:“我那爹是个畜生,无须理会,回头等时机成熟,我叫磊儿改姓,写入卫家家谱。” 卫王爷道:“那锦儿呢?” “我不改,”唐时锦道:“我的唐,是唐时锦的唐,又不是唐有德的唐!” 卫王爷再一次哈哈大笑。 笑过了,他才看着她道:“孩子,你与我说说你母亲的事情,可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就把之前的事情,细细的跟老王爷说了,连同唐时珩的事情,也都说了。 当时朱红花也说过,唐有德在需要送礼时候,她母亲不给他,他就会自己偷,估计那什么佩,就是那时候被他偷走的。 第341章 有多远滚多远 老王爷听的唏嘘不已。 半晌才低声道:“二十五年前,那时你母亲才八岁,家中遇上了事情,我连夜将你母亲送出京城。当时跟着你母亲的,是她的奶娘,确实姓施……但当时还跟着十二个私卫,最后,竟是全死光了。” “十六年前,我的人手,千辛万苦的找到了茂州,又找到了清秋映日佩,当时我派去的,是一个老家人,叫刘丛,他回报说是在梧桐县找着了秋儿……如今看来,想必就是他从中捣鬼,否则这中间的事情,不可能查不出来。之后验胎记,也是他夫人去的。无怪之后那假的卫清秋,一再的提拔他夫妻二人。本王真真是糊涂透顶!” 唐时锦安慰他:“王爷不必多想,于您而言,是掌上明珠失而复得,肯定多所宽容,这中间小人作祟,谁又能料到。” 老王爷连连叹气。 戚曜灵提醒她:“师父,您身上还有那妇人秽血,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唐时锦被他一提,也想了起来。 她接了个生,是真的有点累了,而且这一身狼狈,也得洗洗。 老王爷这才注意到戚曜灵几人,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边道:“北征,快带锦儿去安置下。” 唐时锦也没拒绝:“劳烦陈叔了,”一边又叫:“渊穆,给王爷把把脉。” 她担心他这一日大悲大喜的,身体会受不住。 奚渊穆把完了,冲着她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然后又过来给她把了把。 唐时锦道:“那王爷,我先去了。” 老王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叫我一声祖父罢。” 唐时锦道:“不急,待查清楚再说。”她站起来施了一礼,便转身去了。 老王爷是武将作风,出门会带很多暗卫和私卫,所以这别庄不是一般的大,陈北征直接把五人安排进了一个整院落,马车也赶了进去。 然后又叫人送水,道:“大小姐,咱这儿都是大男人,没人服侍您,我回头叫人去镇上采买几个丫环,然后叫人给您置办些衣裳器物。” “别,”唐时锦道:“我从来不要人服侍的,衣裳也都有,您千万不用采买,而且您也不要叫我什么大小姐,您年纪长,叫我一声锦儿就成。” 陈北征点点头应下。 唐时锦又问:“陈叔,此处离东山还有多远?” 陈北征道:“东山?也就有……十几不到二十里?” 唐时锦嗯了一声,陈北征就退了出去。 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奚渊穆熬了药过来给她,唐时锦问:“王爷那儿?” 奚渊穆道:“已经送过去了,王爷也已经喝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把药喝了下去。 戚曜灵几个人也都洗过澡,换了衣服出来。 看院中无人,花晟林忽然道:“师父,如果王爷能早一点来认你就好了,那你和炎……他,就不用分开了。” 戚曜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唐时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林儿,如果我真的是卫王府血脉,那么,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庆幸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决裂之后。否则的话,我将一辈子没机会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头,想想岂不恶心。” 花晟林愣了愣。 他喃喃的道:“可是……可是师父不是很喜欢他吗?” 唐时锦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她平了平气息,很认真的教他:“林儿,假如有人觉得你寡言,便设法逗你说话,那可能是爱你;假如说有人觉得你寡言,却什么都不做,甚至为此取笑攻击你,那这种人不可交……而假如有人,骂你出身草莽,然后为此否决你,那这样的人,你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世上不管是谁,拿你可改的某一点说事儿的,都尚可圆转;但是拿你无法左右的某一点来攻击你、否决你的,那最好最好的情况,也是他从不曾为你想过。” 她摸了摸他的头:“林儿,人无法选择出身,但人即便生于贫贱,也永远不必为此妄自菲薄,更不必为此忍受任何人的挑剔,因为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努力能改变的,明白吗?” 世人向来以出身论贵贱,她这话离经叛道,却又极有道理。 花晟林神色有些茫然,却认真的点了头。 唐时锦看了看天色:“好了,你们都别吵我,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戚曜灵点了点头:“渊穆守着师父,林儿小四跟我出来。” 奚渊穆应下,三人就出来了。 见离那院落够远了,戚曜灵才训斥花晟林:“再说这种混帐话,我就打死你!” 花晟林垂着眼:“我,我就是不想叫师父难过。” 戚曜灵冷冷的道:“蠢货!师父其志远也,岂是那耽于男女之情之人?此时不过难过一时……若真跟那炎狗在一起,师父一辈子都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好的飞天神龙,困于后宅,那才是难受一世!如今抛开了那炎狗,正好大展拳脚,随心所欲!天下纵大,谁能挡的住我们师徒合力?” 花晟林点了点头,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大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气。” 戚曜灵横了他一眼:“你蠢,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非常潦草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算是个安慰:“行了,这副样子做甚?大师兄难道是白叫的?跟你生气我早气死了!” 老王爷站在院落门口,眼睁睁看着这边:“几位……” 戚曜灵施了一礼:“戚九,字曜灵,拜见王爷。” 其它人也都通了名,老王爷还真听过戚九的名号,但脸上和颜悦色的,道:“你们都是锦儿的徒弟?” 戚曜灵道:“是。” 老王爷道:“你们可愿与我聊聊这些事?” 戚曜灵沉吟了一下,转头道:“小四,你与王爷聊聊,什么都不必避讳,直说就是。”一边拱了拱手,就带着花晟林直接去了。 许天禄虽然来的晚,但是对种种事情门儿清。 他嘴皮子又溜,心地又热忱,摩拳擦掌的跟老王爷吹嘘了一番他师父有多厉害,又义愤填膺的跟他说了炎柏葳和唐时锦的事……包括他“先太子”这个身份。 老王爷直听的神色沉沉。 第342章 师徒同心千古为盟 而那边,唐时锦把奚渊穆也打发下去洗澡换衣服,她坐在椅中,微微闭目,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条条一桩桩的在脑海里分析复盘。 这是她的习惯,定期复盘或大事复盘、查漏补缺,然后再为将来步步筹谋,种种可能都预设一遍,定好短期目标、长期目标和每一个步骤。 一直到戚曜灵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了,唐时锦仍旧端端正正的坐在室中。 陈北征过来请她吃饭,还没张嘴,就被戚曜灵挡下了,陈北征只能暂时退下。 又过了一刻来钟,唐时锦才张开了眼晴。 看四个徒弟都在身边,没有外人在,唐时锦便直接道:“我们留半年左右的时间修整,我们都要努力,让实力更上一筹。之后……一年之内,我要富甲天下,三年之内,我会权倾朝野……这是我的目标,也是我们的目标。” 戚曜灵道:“是,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平静的续道:“自此之后,茂州、炎柏葳、庄家种种……均与我们再无关系,之前做过的就做了,之后不必再为此做任何事,若再见面,就当陌生人就好。” 说完了,看戚曜灵那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无奈的叮嘱:“灵儿,你也不要私下里做什么,我并不是为了炎柏葳。其实炎柏葳他不是坏人,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他对我也并非无情,甚至是有一种病态的感情和占有欲在的。” “他只是始终没能摆脱幼年生活的影响,他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要如何留住他在意的东西,君父只教了他控制和束缚,一到无法可施时,他就会本能的采用控制和束缚的手段。可我是一个他无法控制和束缚的人,所以他就要先把我变成他可以控制和束缚的存在……这么做的时候,他甚至打算逐渐放弃我财运和灵泉的便利,一厢情愿的想挡在我前头,却从未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可悲、可叹又可怜,但又自私、糊涂又可笑。” 戚曜灵直听的微微凝眉。 唐时锦道:“我这么跟你们说,事实上,我如果想通过‘争吵’让他改变主意,是非常容易的,诚然,这样做之后,后续会有很多麻烦,但就算有这么多麻烦,我所花的心思也不会比之前多多少……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在这方面,我多说一句话,于我都是自取其辱。所以就是我刚才说的,他拿我没法改变的方面下说词,这触了我的底线,所以我不要他了,之后他的事情,不论嫁娶生死,均与我无关,我绝不会回头,也犯不着去针对他。” “现在想想,也是好事儿,否则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在这爱为枷锁的金屋中,困上多久……顺便骂一骂灵儿你,再有这种当局者迷的事情,你直接与我说就好,不必这么委婉,而且装受伤就成了,为何要真受伤?是不是傻?” 英明神勇的大师兄耳根微红,低声道:“好。” 她微微弯唇:“灵儿、渊穆、林儿、禄儿……你们要记住,当断则断,我们的眼睛永远要往前看,些些前尘往事,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和心思,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还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你们拜我为师,我会对你们的人生负责,我们一路前行,许会一时骂名,但我唐时锦对天发誓,将来定会带你们史书留名,千古留芳。” 戚曜灵四人,无不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小娘子,屈膝跪下,全心臣服,“是,师父。” 元盛二十一年腊月初七, 章州卫王别庄, 雪映长空, 东山在望。 师徒同心, 千古为盟。 ………… 唐时锦几个人去厅里吃晚饭。 用过饭,陈北征就进来,递了一张地契过来,老王爷笑的眼都弯着:“锦儿是不是想要东山?祖父帮你买下来了。” 唐时锦:“……” 她有点无奈:“王爷不必如此。” 老王爷笑的有点讨好:“祖父就是想替锦儿做些事情。” 她想了想,就坦然接下了:“多谢王爷。” 她随手交给戚曜灵收好,老王爷又叫了三个人过来:“这是祖父的私卫正副头目,陈北征,吴烽,这是祖父的暗卫头目,姓卫,卫靖之,副手叫王顺成,才差去了京城。你都认识一下,自今日起,别庄便交由锦儿做主,祖父的事,也全交由锦儿做主。” 唐时锦笑了一声,起身施了一礼:“陈叔,吴叔,卫叔。” 陈北征和吴烽都还了礼,那暗卫头目也拉下面罩施礼:“卫靖之拜见小主子。” 唐时锦请他们坐下,一边道:“既然如此,那东山,以王爷的名义买下来也好,免了许多麻烦。明日我去东山瞧瞧,先叫人盖着屋子,打整地面,还要劳陈叔派人去盯着……在此期间,我们就先住在别庄,我与渊穆会为王爷调理身体,你们一干人,也都轮流叫渊穆把脉。” 三人都应下了。 唐时锦又道:“但是我们在此休整,是为了提升实力,轻易不会出来,所以平时的事务,你们仍旧自主,不必问我。” 陈北征问:“小主子学的是什么功夫?” 唐时锦道:“我只初学,学了一点拳脚轻功而已。” 戚曜灵眼珠子一转:“师父前两日还说要学刀法的,我正要去打听打听,大夏龙雀刀在何处。” 这话头,老王爷哪能听不懂,便笑道:“取我破日刀来。” 卫靖立刻去拿了来,唐时锦倒是真的感兴趣,道:“这就是擎天破日刀?” 老王爷笑道:“正是,锦儿若能学,祖父倒是真想教你,只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一手抽出了刀,挥了几下。 这鼎鼎大名的擎天破日刀,刀身居然真的是暗红色,长度能到她下巴,刀身是弯的,刃很宽,简直威武极了,帅呆了。 唐时锦挥了几下,眼睛都亮了:“你们看啊!棒呆了这刀!太威风了!” 陈北征几人都十分吃惊。 要知道,擎天破日刀,足有四尺六寸长,比一般的兵器要重的多,他们还以为她肯定拿都拿不动的,没想到她居然拿的如此轻松。 老王爷简直兴奋莫名,道:“锦儿!你可愿学我擎天破日刀法!”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 第343章 不是傻就是怂 戚曜灵道:“磊师叔如今科举有成,已经是小三元,蟾宫折桂指日可待,师父不学,磊师叔也是学不了的。” 其它人有点吃惊:“小三元?” 陈北征呵呵笑道:“灵儿倒是真心向着小主子的。” 老王爷也笑道:“灵儿不必敲边鼓,若锦儿想学,我没有不教的!” 唐时锦道:“王爷不用等查清楚再说吗?” 老王爷笑道:“祖父当年瞎了一回,如今还不至于重蹈覆辙!” 其实唐时锦也觉得不会认错,因为她也有一种……怎么说呢,血脉相融的感觉。 唐时锦于是放下刀,郑重施礼:“孙女唐时锦,拜见祖父。” 戚曜灵等人跟着施了礼。 唐时锦第二天就去东山看了看。 真的不错,比她想像的还要好,地方大不说,土质也好,只是离附近村落都远,所以无人问津,而且最好的是,山上也有两眼泉,都不小,将来做什么都方便。 简直就是上天给她准备的大礼啊! 于是她便挑了地方叫人盖院子,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了陈北征他们去做,然后几个人就先回来了。 如今名份既然有了,唐时锦直接带着徒弟们,搬进了卫王住的主院,把其它人都赶了出来,开始她的特训计划。 以灵药伐骨洗髓,用金针磨砻淬砺,再加上艰苦卓绝的苦练。 其它人都只是“苦”,许天禄还要加上一个“痛”字,他筋骨已成,要练功夫,相当于骨骼重铸,天天疼的哭爹叫娘,但是问他练不练,他都是一边抽哒一边点头:“练。” 元盛二十一年的新年,就在这般的忙碌中过去了。 二月头,暗卫副头目王顺成回来了,把京城的消息带了回来。 他奉命去查假卫清秋之事。 他回去的时候,刚好京城里出了一件事。 当初韩流光得了唐时锦的建议,去拜访了卫王爷一回,成功的把卫清秋吓住了,消停了好一阵子。 但是,之后,老王爷带着她儿子离京,卫清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反正又蹦跶起来,肆无忌惮的纠缠韩流光,纠缠的明目张胆,庆平侯府也不敢吱声。 最后韩流光愤怒之下,上折子参庆平侯世子内宅不修,卫清秋肆无忌惮……种种。 而这个笑话,恰好元盛帝也听说了,很是同情他,忍不住在朝上叹道:“卫王府后继无人,这卫氏如此不堪,可真不像老王爷的血脉。”一边命皇后派嬷嬷去训斥。 谁也没想到韩流光敢这么刚。 但怎么说呢,真的不能更丢人了,要搁旁的女子早寻死了。 可卫清秋没有。 不但没寻死,元盛帝这话,应该是触到了卫清秋的心病,卫清秋事后居然派人来杀韩流光。 然后就恰好叫这个暗卫王顺成给救下了。 然后王顺成索性就借着韩流光,当众痛斥卫清秋冒充王府血脉,卫清秋本就是个暴躁浅薄之人,当场失态,所有人都起了疑。 几个当事之人,惊慌之下,自已蹦跶了起来,正好叫王顺成的人抓了个正着。 之就直接送到了大理寺。 一审之下,都未用大刑,当年的事情就暴露了。 与老王爷猜的差不多。 因为那清秋映日佩是一个至宝,光线折射下,会有日出、日落两种景色,所以当年才被人送给了卫清秋,也所以,那老家人刘丛一到茂州,就找着了这清秋映日佩。 而那时,它就佩在假卫清秋身上,因为辗转了几手,找不到来处,刘丛见假卫清秋,恰好长的有三分像真的,而且又深知她已经是卫王府唯一的骨血,于是生出贪念,教导着她们冒充卫清秋,阖家入京,然后为保秘密,中途杀了假千金的家人。 刘丛本就深得老王爷信任,自然能把谎话编的很圆转,假千金进府之后,验胎记种种,也都是他一手安排,由此……刘丛手握假千金把柄,又得老王爷感激,自然是无往不利。 唯一的意外就是,假千金,实在太扶不上墙了。 可能是心有不安,知道自己是个假的,所以她干什么都透着一股子慌里慌张的劲儿。 成了都城一大笑柄。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水落石出,因为元盛帝刚感叹过她不像卫王血脉,简直料事如神金口玉言,于是连元盛帝自己都很上心,卫清秋及子女,卫王府当事的下人一家子,全部下狱,处以极刑。 庆平侯府一家子,也是死的死流的流……总之就是全往重里判的。 此事,已经成了都城的一大新闻,简直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如此不堪,原来真的是假的!” 总之,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王顺成细细的讲完了,又道:“属下还派人去了一趟茂州,打听了一下现况。” 戚曜灵开口阻止:“茂州如何,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王顺成便垂首退下:“是。” 相比起唐时锦,痛且痛,却当断即断…… 炎柏葳的日子,过的着实很糟。 可是唐时锦这抽身一走,把炎柏葳现有的局面毁了吗? 还真没有。 因为观念不同。 若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所有的原住民,男子全都是直男癌,女子全都是菟丝花。 可是时代不一样。 不离不弃,就是给你的最高奖赏。 是的,奖赏。 所以不乏有人,准确的说,是有很多人,在亢奋的上蹿下跳,表示炎柏葳做的没错,娶妻当然要娶贤,娶儒家女、世家女更是没错啊! 不然呢!难道要娶一个天天抛头露面的商贾?就算有救命之恩又如何,又没说不给你名份。 但,最不赞同的,反倒是山庄里的人。 唐时锦个性鲜明。 一个飞天而来,个性鲜明又美貌无比的女子,本就会被人“铭记”于心。 在她决绝而去之后,会更加为其扼腕。 而且,感情本来就是一桩不讲道理的事情,哪怕心里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可是想及飞天之景,想及她席上妙语,背身落泪……却总会觉得,予她一生,予她一切,本就是应当应份之事。 毕竟,颜值即正义。 唐时锦那个身体底子,本来就极好,又有灵泉水滋润,她真的非常非常好看! 世上的男人,不管嘴上怎么说,实际上,有几个不想娶妖精的呢? 更何况这个妖精,还披着仙子的外衣?还有着财神的本事? 不想娶的,不是傻就是怂。 这种心情就类似于:“若是我……我定会……所以你凭什么不?” 所以真有不少人默默离开的。 第344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相比起之前,炎柏葳起码有了健康的身体,巅峰时的功夫。 就算不与之前比,他有了金矿、有了五绝山庄和财神城,有了响当当的“炎世子”才名、有了同样响当当的“锦堂春”后手,有诸多同道者,有了一大堆救命灵药和无解之毒…… 甚至于,药园、茶园、调料园,粮种等等,都已经进入到了唐时锦规划中的第二阶段,也就是说,品质远胜过其它地方,起码三五年之内,无须作弊都像作过弊那么好。 所以,还远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可是,此时的炎柏葳,还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脚下空荡荡的,找不到立足之地,找不到身在何处,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归开甫没有离开,他过来看过他两次,他都盘膝坐在鲤园的废墟之中,宛似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归开甫看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方拂晓低声道:“师父?你……你不劝劝他吗?” 归开甫叹道:“他自己能过这个坎儿,就值得一助,若他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儿,那……我们也该走了。” 一提起来,方拂晓就有些忿忿不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归开甫没说话,半晌,他才自言自语似的道:“锦儿这孩子,也生在十月二十七。” 方拂晓没明白他的意思:“十月二十七又如何?” 归开甫没回答,背着手儿慢慢的走回了醒园。 炎柏葳仍旧在废墟里坐着。 他面前摆着他送的金屋,梳子,缠臂金,地久剑,订亲时的四色礼,还有刚认识那一年,他送给她的那块锦字莲花纹玉佩,和后来与他一对的那个锦字佩……甚至还有两个空空的卷轴。 即便上头的画已经烧没了,他也知道是他画的双鹰神女图,而另一个……是刚认识的时候,他画的她醉后唱歌。 全都是他亲手装裱的。 她把他送的所有东西,全都留下了。 甚至连她自己雕的与他一对的那小小“金玉良缘”都扔下了。 只带走了海东青。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接连几天,他不吃,不喝,不睡,就这么坐着。 仁一几人都快急疯了,可是不论怎么劝,他都是充耳不闻……仁一也不知要向何人求救。 一直到唐安过来,遥遥道:“炎世子。” 仁一当时就怒了:“李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安平静的道:“我名唐安,我的主子是唐时锦,叫他炎世子有何不妥?” 仁一大怒,“你这个……” 可是炎柏葳,却被唐时锦三个字叫回了精神。 他定了定神,道:“住手。” 声音嘶哑极了,却是他这几天头一次开口。 仁一气愤愤的停下,唐安看着他,静静的道:“炎世子,我们主子离开之时,伤心欲绝,却还安排了禄少二十几桩事务,涉及唐家和财神城方方面面,无一遗漏……而炎世子明明是始作俑者,堂堂男儿,事情发生已经四天多,却一直坐在这儿,什么事情也没做过。” “炎世子,主子人都走了,你做这姿态有何用处?财神城没走,五绝山庄没走,炎世子却什么都不做,是要先逼走主子,再毁了主子的心血筹划吗?” 炎柏葳怔了半晌,苦笑一声。 他慢慢的站起来,仍旧高大修长,腿却像不会打弯一样。 他站了一会儿,慢慢把地上的东西都拣入怀中,零零散散的抱不住,掉在地上,他就再弯腰拣起来,就这么狼狈的合着手臂,把这些东西抱回了甘园。 仁一几人,赶紧倒水的倒水,整理床铺的整理床铺。 结果一掀枕头,仁一奇道:“这是什么?” 炎柏葳一回头,眼神猛的一凝。 他冲上几步,一把抓住了那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摆件。 一对憨态可掬的人偶,坐在米升上头,手里合拿着一个金黄色的柿子。 那小娘子,梳着飞天髻,穿着满绣袖的襦裙,正嘟着小嘴巴去亲那郎君,那郎君穿着胭脂红的对襟罩甲,系着蹀躞带,垂眼笑着,神态温柔,眼下画出了长长的睫毛。 一升、一柿、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炎柏葳猛的恸哭出声。 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她对他,一直都是男女之情。 在他还把她当成小孩儿,当成学生教,当成女儿宠的时候,她对他就已经是男女之情。 她叫他睫毛精,小腰精,也不是不懂,不是单纯的想亲近他,她是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 愈在乎,面上反而愈轻松。 愈痛苦,反而藏的愈深。 就好像当年,若不是他不小心看到了她与谢怀瑾说话时那一瞬间的黯然,事后又看到了砚台残墨……他根本就不会发现她在这上头的心结,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 因为她整个表现,都太轻松、太自在了,一点端倪都不露。 包括感情。 也全都藏在有口无心之下,每天都在说,就像一个玩笑,好像从未认真过。 包括出身。 她三缄其口,从未提过,好像从没在意过。 可是除夕夜话,他说“娶妻娶贤”,她夜半吐血,旧伤复发,交待遗言…… 她推开他,并不是没有认出他,正是因为认出了他。 可反观交谈之时,她言笑炎炎,说出离经叛道之言,“只要足够好看,连男女都无所谓”。 包括当初,他说要负责时,她亦嚣张放话,“不管他是谁,我自然有办法搞到手”…… 一旦触及到那一个点,她就会格外嚣张,格外外放,屡屡吐语惊人…… 明明只要稍微用心,就能察觉到的,他居然一直都未警惕。 他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复杂的,病态的,充满了浓浓的占有欲。 他不想她跟任何人说话,不希望她对任何人好,他希望她眼中心中,永远只有他一个,只对他一人好,甚至只与他一人说话。 他希望她是他一个人的宝物。 她是真的宠他。 一直都是那么宠他,惯着他。 他要订亲,她明明不乐意,还是答应了。 为何不乐意? 因为她从一开始,心中就充满了隐忧。 她说“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将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许下誓言的时候也许都是真心的,但是这世上‘变却故人心’的事情又有多少?” 他那时哧之以鼻,却从没想过,她在那时,就料到了如今这一幕。 他的爱,是想把她困于金屋,封紧门户,杜绝往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她的爱,却是助他腾云,帮他招贤建城,鞍前马后,免他后顾之忧。 世家妇与他,不过是一个符号,一道屏风,用来挡住外人对她的觊觎,所有冠冕堂皇的说辞,都只是为了掩盖他卑劣自私的心思……他所有用尽全力的挽留,全都是为了他自己,为此他甚至不惜折断她的翅膀。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 他那时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狠狠的捅在她最痛的地方。 怪不得她不要他了。 他活该。 第345章 不娶而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炎柏葳缓缓抬臂,用袖子抹去了满眼的泪。 他闭目半晌,长吸了口气,沉声道:“传讯炎六到炎十过来。” 仁一急应声去了。 炎柏葳又道:“唐安是吗?锦儿的生意,除非有需要我帮忙的,否则我不会插手,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好。” 唐安无声施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炎柏葳定了定神,“备水。” 下头应声而去,他问:“成蹊走了?” 仁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但是归老没走。” 炎柏葳苦笑了声:“好,我一会儿去见他。” 他换了衣服,去见了归开甫,两人恳谈了几个时辰。 然后归开甫搬入了五绝山庄,算是坐镇此处,主持大局,稳固人心。 归开甫不论是地位还是文才,都份量十足,倒是赶在年前,把形势渐渐的稳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庄裕祖孙如同丧家之犬,昼夜兼程,回到了江南。 然后在收到饮啄阁传书警告之后,庄家第三日就派了一队人马,连夜把庄芝兰送回了茂州,一路吹吹打打,唯恐人不知道。 结果走到半路,就叫炎柏葳派出的人手给挡住了,然后又强行送回了江南,请了庄裕出来。 就在庄家门前,炎六朗声喝问:“庄老,当初我家主子炎棽,与您老虽曾有此议,但主子说的清清楚楚,此事要先问过锦姑娘,方能给你答复,可有此事?” 庄裕这些日子,老脸真真是丢尽了,木然道:“是。” “既然如此,庄老为何要信口雌黄,与锦姑娘说两家已经换了庚帖?” 庄裕连连苦笑不答。 炎六又向众人抱拳道:“好教诸位得知,此事并非我家主子出尔反尔,乃是这庄裕老贼设计在先,搬弄在后,又趁主子不在谎言欺瞒锦姑娘,庄芝兰更是屡屡出言侮辱,逼得锦姑娘离开茂州。” “家主子对锦姑娘敬若神明,爱之殷殷,断不能容外人如此欺凌,更不能娶庄家这等寡廉鲜耻机关算尽之人……但因有江湖组织饮啄阁牵扯其中,为保庄家满门之性命,故,主子写下休书一封,不娶而休,以破此局。” 炎六一挥手,便有人将一张布写的休书贴在了墙上。 炎六随即一抱拳:“告辞。” 不娶而休,广而告之。 休书简短,字里行间,却仍能看出隐忍的愤怒,显然对庄家之行极为不满,却基于君子之道,强行忍着,还要伸手救他们……仁至义尽。 这种作法,其实是与炎柏葳一直以来奉行的中庸之道不符的,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要说恨庄家,他其实更恨自己。可他还是把锅死死的扣到了庄家头上。 他只希望这个解释,能够传入唐时锦耳中,稍解她之气。 即便他明白,唐时锦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庄家的态度,能伤她的,只有他自己。 他只希望能够找到她,当面向她请罪。 但是他散出无数人手,四处打听唐时锦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 好像唐时锦从茂州离开之后,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 一恍就到了三月间。 外头的事情,唐时锦一点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沉迷于学习擎天破日刀法,无法自拔。 而且擎天破日刀不愧是天下兵器之首,真的好像有灵性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卫家血脉,还是因为灵泉,总之她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到不行,她喜欢极了,恨不得睡觉都抱着刀睡。 其它人也是进度飞快。 两个月左右,许天禄就度过了最痛苦的时间段,学起来越来越顺当。 有空间灵药当作弊器,几人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功夫,全都在以非人的速度突飞猛进……与此同时,老王爷也是白发返黑,沉疴尽消。 甚至于,老王爷的私卫暗卫们,有那些战场上留下的陈年旧伤之类的,也都被奚渊穆几碗药调理好了,人人状态都在渐回巅峰……对这位小主子,也从面子情儿,变成了真心的臣服敬仰。 过了三月三,处处都是春耕景象,戚曜灵想起来问她:“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去东山种花啊?” 唐时锦问:“房子盖好了吗?” 陈北征道:“还得有半个月。” “那就等盖好了之后,不急的。”唐时锦道:“对了,你不是知道长目飞耳楼吗?你去买些消息,就江南各大世家,商贾等等的,都要。” 长目飞耳楼,是一座楼,同时以楼为名,也是一个江湖组织,号称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在江南,离他们不远,快马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唐九垓一翅子的事儿。 戚曜灵应下了。 晚上他就跟唐九垓过去了一趟。 结果去了之后,就见长目飞耳楼的外头,立着一块匾,上书“炎与狗不得入”。 戚曜灵不由挑了挑眉,顿时就对这儿的印象好了几分。 然后他就难得尊重了一把,走了正门。 这种江湖组织,咋说呢,晚上来的远比白天来的多,所以门是开着的,他才刚一敲门,里头就有人道:“何方来客?” 戚曜灵直接道:“戚九。” 结果话音未落,里头震惊的道:“戚九??戚曜灵??” 然后门一下子开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跃出,伸手就来抓他手臂。 戚曜灵飞也似的退后,那人索性直接拉下了面罩:“是我,锦儿可还好?” 戚曜灵挑了挑眉,是真的惊讶了:“沈探花?” “是我。”沈一意追问:“锦儿可还好?” 戚曜灵笑了笑:“师父好的很,不能更好了。” 沈一意道:“你们现在住在哪儿?我想去见见她,行不行?” 戚曜灵微笑道:“长目飞耳,无所不知,却查不出我们在哪儿?” 沈一意顿了一下。 他看着他,轻声道:“卫王别庄?” 戚曜灵笑而不语。 沈一意道:“我不会跟旁人说的……你带我去见见锦儿可好?” 戚曜灵道:“我回去跟师父说一声,她见不见,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帮我美言几句啊!”沈一意毫无节操的恭惟他:“灵少,你身为你师父最宠爱的大弟子,你的话一定有用的,拜托你了,你就当带我去给你师父解个闷儿啊!” 戚曜灵看着他,心情十分的一言难尽:“沈探花,你可真是……叫人意外。” 第346章 赚钱真的好难啊 其实戚曜灵对沈一意印象很不错。 这些日子,虽然唐时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其实还是一直关注着外头消息的。 所以他知道沈一意自从离开茂州,就一直在各种写诗写文章,痛骂庄家和骂炎柏葳,外人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形,大多都是从他的文章中得知的。 而且后来炎柏葳“不娶而休”的操作,其实极得文人好感,但沈一意又写文章骂他伪君子,推锅啥的,又带起了另一种言论。 再后来,也就是在前些日子,炎柏葳去了清阳坞和神医谷,都没能找着人,情急之下写了十二首“致爱妻”,发誓非卿不娶至死靡他种种,因为写的确实情真意切,笔底烟花,于是在文人之中迅速流传开来,倒是令炎柏葳之文名盛极一时。 沈一意不用说,也立刻写诗嘲讽了他,但咋说呢,不管是立意还是文才,都明显的逊了一筹。 但不管怎么说,这立场就叫人喜欢。 沈一意追问他:“可好?” 戚曜灵淡笑了一声:“好。” 沈一意大喜,然后才又想起来问:“你来干什么的?” 戚曜灵说了,沈一意立刻道:“这都是现成的,我今晚就整理一些,明日就亲自送过去!无需银子!” 戚曜灵没说什么,抱了抱拳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有点意外。 不过想想,当初是他先跟她说“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也就不奇怪了,点了点头。 但是她也没空儿等他,吃过饭抱着刀就去了演武场,找老王爷的暗卫练刀。 用她的话来说,亲徒弟下不了手,还是用别人练比较放的开。 老王爷这种武将暗卫,与炎柏葳这种人的影卫不同,跟戚曜灵这种江湖路子也不同,功夫都比较扎实,抗造?反正她觉得练着还挺顺的。 而这些人,起先见有个这么美的小主子来,也都很欣喜,抢着陪练,但见识到她恐怖的学习能力,和更恐怖的提升速度之后……现在她一去都往后躲。 谁愿意在美人/主子面前丢人啊? 但躲也没用,唐时锦就随便点了一队人来练刀。 擎天破日刀非常重,老王爷练的时候,也是走的极其威猛的路子,开山破海一般,是一个人“驭”刀的感觉。 但是她一接手,就在刀法上加了许多自己的理解,现在她施展起来,巨刀真如游龙一般,傍身而走,人刀交融,又美又飒,老王爷说,这较之他而言,又高出了一个境界。 小半个时辰练下来,十个人手里的齐眉棍断了七根。 戚曜灵在外头叫她:“师父,沈探花来了。” “哦!”唐时锦应着,又嚓嚓嚓把余下的三根削了,美滋滋的停了下来,把刀交给一人拿着,先过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去厅里见人。 厅里,沈一意正坐立不安,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身迎了出来。 就见唐时锦快步进来,一身短打,脚蹬剑靴,腰间束革,亭亭飒爽,神采飞扬,短短半年不见,个子也高了,面容间稚气尽褪,竟似脱胎换骨一般。 沈一意定定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路还跟戚曜灵说着话,见他这样子,就直接进厅里坐下,喝了半杯茶,才道:“小探花,你看够了没有?” 沈一意觉得,这小娘子这一抬眼一转眸儿,真真活化了什么叫顾盼生辉…… 他立刻笑着施了一礼,风度翩翩:“锦儿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再看一会儿,毕竟锦儿天人之姿,又是这么久没见,我实在是思念殊殷,百看不厌。” 唐时锦:“……” 这个小探花,她真的是屡屡看走眼,长的朗月清风的,做派看着也君子,结果又狐狸又狗。 唐时锦道:“不用废话,我要的消息呢?” 沈一意笑道:“我带来了一些……所以锦财神是要开始做生意了么?” 唐时锦只嗯了声。 沈一意立刻道:“沈唯愿为锦儿保驾护航!” 唐时锦道:“免了,还是一手交银子,一手交消息的好。” “为何?”沈一意道:“我执掌长目飞耳楼,手里握着天下消息,锦儿不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你用我长目飞耳楼的消息,岂不远胜过你派人出去漫无目的的采风?” 唐时锦忽然把茶杯一放,对他上下打量。 沈一意被她看的有点虚:“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懂了……自由自在的世家小少爷,机缘巧合或者天赋异禀?之下……成了江湖组织长耳飞耳楼的楼主,起初的新奇有趣之后,发现要支撑起这么庞大的一个消息机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你缺钱。之后,很可能还发现了我派出去的影卫,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之后,就盯上了我,于是你去了茂州,是不是?” 沈一意:“……” 他呆了片刻,急道:“但是我原本只是想与锦儿合作的,我对锦儿之心,绝无虚假,天日可鉴。” “无所谓的。”唐时锦笑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既然消息这么灵通,怎么还能为银子犯愁的?” 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沈一意简直要哭了:“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赚到钱!赚钱真的好难啊!!” 唐时锦笑了两声,转头问旁边的戚曜灵:“长目飞耳楼?” 戚曜灵道:“不值钱,没啥用,尤其最近三四年好像主要在江南了。” 沈一意急道:“我只是缺银子啊!要有银子我肯定能掌握全天下的消息!!锦儿,你有财运我有本事,你出银子我给消息,这不是很好吗?” 唐时锦笑道:“所以你要拜我为师吗?” “当然不!”沈一意理直气壮的道:“我爱慕你,我想娶你为妻,我为何要绝自己之路?” 唐时锦正色道:“不用你绝,我直接给你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沈一意道:“为何?” 唐时锦道:“我选人,什么都可以不好,但一定得长的好看,得叫我看着顺眼才行。” 沈一意很是不平:“我很好看啊!!” 唐时锦道:“得是我喜欢的那种好看。” 第347章 凤凰涅槃 沈一意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总不会是炎柏葳那种好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 沈一意憋的脸都红了,好半天才道:“锦财神,吃一堑也该长一智的?” 唐时锦笑了一声,从容的道:“我只是喜欢那种长相,并非对他念念不忘……我为何要为了区区一个炎柏葳,改变我自己的审美习惯?他还没那么重要。” 沈一意:“……” 他抹了把脸,挫败极了。 唐时锦道:“先把你的消息拿来,灵儿给沈楼主付讫了银子。” 戚曜灵应了一声,站起来,从他眼前的桌案上,抽走了他拿来的袋子,随手抽了两万银票给他,一边就道:“沈楼主请。” 沈一意出来之后,郁闷了两天。 然后他灵机一动,写了一篇文章,盛赞如今的唐时锦便如神鸟凤凰,浴火重生,仙姿玉貌……什么什么的。 提也没提到炎柏葳,但字里行间,无不充满了“你找不到她但我见到她了”、“她离开你好得不得了”的示威。 顿时就把败给“致爱妻”的场子,无形之中给赢了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文章散出去还不到半个月,他这边正收集着江南的消息呢,晚上直接就被人把院子围了。 沈一意也是会功夫的,执掌长目飞耳楼,有自己独特的传消息渠道和方式,消息是无比灵通和快速的……就这,被他围的时候,却根本猝不及防。 一看到炎柏葳,沈一意便知道坏了。 他在暴露功夫和不暴露之间抉择了一瞬,立刻道:“你不能打我!我已经拜了锦儿为师!我是她的五徒弟!” 炎柏葳眉头一凝。 他道:“不可能。” 沈一意哼道:“为何不可能?” 炎柏葳冷冷道:“你觊觎过她,她不会轻易收你。” 沈一意道:“那又如何?你们都没关系了!锦儿是自由身,她为什么不收我?” 炎柏葳平静的道:“因为你的觊觎人人皆知,而她却压根看不上你……所以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麻烦,除非你有足够的价值让她愿意接受这个麻烦,否则她不会招揽你。” 沈一意一噎。 炎柏葳抬手就拍了过来。 沈一意不得不出手招架。 十几招过后,炎柏葳点了点头:“轻功好,耳聪目明,功夫路子诡异,看来你跟长目飞耳楼有关,怪不得。” 他非常轻松的抓住他:“锦儿在哪?” 沈一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猜的没错,但是我们买卖消息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嘴紧……就算不是,我也不可能把锦儿的事情告诉你的,永远不可能,你休想找到她。” 昏暗天光中,炎柏葳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的放开了手。 他低声道:“她还好吗?” 沈一意呵呵一笑:“就像我写的那么好,我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从天上回来的,好看的我都移不开眼,所以劝你离她远点,别去祸祸她了,你配不上她,你只能拖累她!” 炎柏葳的嘴角弯了弯。 下意识的想笑一下,却根本笑不出来。 什么“只要你好”,他真的做不到,他都快疯了…… 然后他点了点头。 他近乎茫然的在原地站了半晌,垂着眼,还想多说几句,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缓缓转身。 沈一意在他身后,凉凉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炎柏葳脚下一顿。 沈一意道:“话说,我本来不想拜师的,我说我想娶你,你猜猜我师父说什么?” 炎柏葳转回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挑衅的抬了抬下巴,炎柏葳根本无心计较这些,咽了咽,轻声开口问:“她说什么?” 沈一意道:“她说啊……她说……” 他故意转了两个圈子,才道:“她说我长的不好看。我说‘那炎柏葳长的好看吗’?她说是,我问她‘吃一堑也没长智么’?” 他顿了一下,学着唐时锦的口吻:“她说,‘我为何要为了区区一个炎柏葳,改变我自己的审美习惯?他还没那么重要。’” 炎柏葳怔了许久,一下子就笑了,他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沈一意:“……??” 他是想打击他,表示你就是凑巧长了一张好脸……结果他还笑?笑屁啊!有病? 沈一意简直愤怒! 可是又打不过他! 三月二十,东山的庭院终于建成了。 把工人打发走,简单清理过后,唐时锦就过来看了看。 因为暂时要收敛行迹,避免麻烦,所以出面的事情,全都是交给老王爷的人办的,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几个徒弟,都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夜里,白天出门就坐马车。 正在马车里跟老王爷和陈北征说话,她眼前忽然掠过了几道人影。 唐时锦在自己脑子回神之前,已经迅速倾前。 马车的窗纱是特制的,从外头看不清里头,但是从里头可以看清外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几骑马儿从眼前飞快的掠过,哪怕都是一样的黑衣,黑巾罩面,可是她就是一眼认出了炎柏葳。 说真的,不管再怎么寒心愤怒,他这长相,还是每一帧都很戳她,尤其这身段儿裹在黑衣里头,真的不能更撩好么? 她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怔怔的看着他,一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的勒马回头。 他面上戴着黑布的面罩,只露出了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看着冷漠而又肃杀,全不是平时他的样子。 他浓眉微凝,死死的盯着这辆马车……然后他猛的拨转马头,向这一边驰了过来。 车旁带的人不多,也就十几个,猝不及妨之下,顿时一声呼哨,迅速抽刀抵挡,炎柏葳的影卫也纷纷呼哨,来不及拨马,就纷纷掠了回来,两边登时就对上了。 平时带出来的都是老王爷的私卫,擅长的是阵仗功夫,并不擅长这种一刀一枪的正面对战,炎柏葳只躲闪了几下,也不招架,就直接跃到了马车上,一脚就踢开了车门,向里面看了过来。 第348章 娘子没了银子也没了 外头人怒喝道:“大胆!竟敢冲撞卫王爷!” 卫王? 炎柏葳的眼神儿迅速掠过车内,车内就只有两个大男人,正一齐皱眉看他,桌上茶盏也是两杯,看上去,并没有第三人存在过的痕迹。 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炎柏葳来回的看了好几眼,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由得黯然神伤,退了几步,勉强撑着抱拳施礼:“对不住,对不住王爷,是我认错了马车,还请王爷恕罪。” 那种找不到她的失望,连见到卫王爷的惊讶,都给淹没了。 卫王只点了点头,表示无妨。 私卫恭敬上前行了一礼,合上了车门,一边用刀拍了拍他的背:“还不滚远点儿!也就仗着我们王爷不计较!” 炎柏葳默默的退开,马车继续向前,他死死的盯着那一辆马车……却再也找不到方才那一瞬间的悸动。 马车驶离数丈,老王爷就想说话,车板下却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中止的手势。 老王爷会意,将藏在袖中的茶杯又往里塞了塞,一边若无其事的道:“北征,方才那人,是不是看着有些眼熟?” 陈北征道:“属下似乎不曾见过。” 老王爷道:“难道是本王认错了?方才迎面过去时,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话声渐渐远去,穷尽耳力也听不到了,炎柏葳苦笑一声,缓缓转身,上了马。 一直到马车进了东山庭院,唐时锦才翻开车板,跃了出来。 她倒不是怕见他,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等到她开始做生意了,那必然是堂堂正正,到那时肯定要见面的,但在这之前,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毕竟她这会儿只想专心练武。 老王爷偷偷打量孙女儿的表情,正绞尽脑汁的想词儿套话呢,就见唐时锦理了理衣服,跳下马车,一边若无其事的回身笑道:“祖父,那我去转一圈儿,您先进院儿歇歇。” 老王爷松了口气,笑呵呵的道:“好。” 唐时锦就跟私卫要了一匹马儿,缰绳一扬便走了。 陈北征安慰他:“王爷不用担心,小主子心志坚定,远胜男儿,提的起,放的下,既然断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老王爷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是绝不想她与“先太子”扯上什么关系的。 卫王府堂堂的第一世家,天下武将之首,有先帝的前车之鉴,不管谁当皇帝,都不敢薄待了卫王府后人,所以,为何要与“先太子”扯上关系?就算真想站队,随意扶一个皇子上位就是了。 唐时锦一路快马,把这儿转了一圈,十分满意。 回来又把新修的庭院也转了一圈儿,也是十分满意。 于是等回了别庄,她直接下令:“大家收拾东西,明儿我们先去挑挑院子,然后就要搬去新家了,这边不管私卫还是暗卫,都只留一半的人手。” 这边早就是她做主,陈北征等人纷纷应下,然后陈北征问:“要不要起个名字?” 唐时锦想了想:“就叫擎天庄。” 她就直接叫人研了墨,自己写了擎天庄这三个大字。 她认亲之后,就开始练卫王爷的字了。 卫王爷的字,与刀法一样威猛,气势雄浑,披发仗剑,她一见就爱上了,所以每天都会抽两个时辰练字,这字中糅合了刀法,相辅相成,事半功倍,所以如今她的字,拿出去真的能唬人一气儿了。 写完了字,她又吩咐戚曜灵等人:“搬过去之后,其它的事情,也要开始上手做了。” 几人齐声应下。 其它的事情,还真有不少。 首先是种花、种药;还要建精油坊、妆品工坊等等;唐时锦和奚渊穆也要开始调制配方了; 另一个是瓷器,也就是盛妆品的器皿……例如掐丝珐琅不过初起,未成规模,没有过景泰这个年号,景泰蓝这个名字当然也就没出现过。余外还有骨瓷和玻璃种种。 早在年初时,唐时锦就已经派人去找有名的瓷器坊,已经买下了两家,正叫他们努力精研,已经颇有成效,连玻璃也已经造了出来,她们前脚搬完了家,他们后脚就可以搬过来,开始制作了。 这是为了妆品的格调,不一样的包装,预示着不一样的品质,争取一炮而红。 同样在年初,也已经借了老王爷的人手,大量采买珍珠、阿胶等等,不以此为主,只是配料的时候用的着而已。 结果师徒几个正挑院子呢,沈一意一派斯文的走了进来,彬彬有礼的道:“师父,别忘了给徒儿我留一个院子!离师父近一些就可以了!” 唐时锦:“……???” 戚曜灵皱眉道:“谁把他放进来的?”一边就过来了。 沈一意急后退几步:“大师兄,君子动口不动手!” 戚曜灵都被他气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一意道:“我当然是来拜师的!”一边说着,一边飞也似的过来,撩袍跪下,行了大礼:“徒儿沈唯,拜见师父。” 唐时锦笑了笑:“怎么着,想通了?” 沈一意道:“想通了。” 他抬起头,十分诚恳的道:“我知道师父心志坚定,说一不二,绝不会因为我死缠烂打就改变主意;师父爱钱,我还没钱,也没办法财帛动人心……所以如果我不拜师,那以后就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消息,连跟师父多说句话都不成了……” 他眼圈红了,做势抹了抹泪:“我总不能娘子没了,银子也没了?所以既然娘子肯定是没了,我总得先把银子搞到手……拜了师我就是师父的人了,师父财运通天,总不会看着徒儿我饿死,从此之后我永远不必再为银子犯愁,又能时常见到师父仙姿玉貌,怎么算都不亏。” 唐时锦:“……” 这是什么狗言狗语。 沈一意又道:“但师父放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沈唯既然拜了师,一定会对师父敬若师长,绝不会有半分不伦之心的。” 唐时锦皱眉问戚曜灵:“灵儿,你想要这么个师弟么?” 戚曜灵笑道:“收了,多少有点儿用处。”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 沈一意于是再一次施礼,然后理直气壮的伸出手:“师父,请赏徒儿一点见面礼金。” 唐时锦:“……” 她无语的指了指戚曜灵。 现在银子大多都在戚曜灵那儿,他就带着他回了别庄,取了五十万给他,沈一意心满意足的揣在了怀里,觉得娶不到女神的遗憾,瞬间就被抚慰了一点点。 第349章 瞧着江大人顺眼 新园子也盖的很大,唐时锦几个人各自挑了院子。 唐时锦给自己住的院子,起名叫“无缺园”,老王爷住的主院,叫做“知命园”,所以戚曜灵几个,也都跟着取了两个字的园名,除了奚渊穆取了个“百草园”之外,其它人都是以字为园名的,另外也真的给沈一意分了一个园子,唐时锦故意调侃他,给他取名叫“君子园”。 这个地方以后就是大本营了,等生意开始之后,他们会在铺子附近住。 既然收了沈一意,而沈一意的亲爹又是浙州刺史,刚刚连任,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三年会在浙州,所以就把沈一意打发回去,顺便派去了许天禄,采买合适的宅院,并买下,或者去盖合适的店铺。 算算也有几个月了,唐时锦打发花晟林和老王爷的私卫吴烽一起,跑了一趟京城,给桃相府悄悄的送了一回礼。 送的是空间产的抱君心茶、柳三变茶,以及空间产的六坛葡萄酒。 同时,因为已经知道桃成蹊回京,同时送上的还有给桃成蹊和唐时磊的信。 两人到京城时已经进了五月。 桃成蹊虽然回京,但并没把唐时磊接过来教,因为乡试之后,学问便不是唯一要学的了,所以唐时磊平时就上国子监,结交朋友,学学为人处事,下了学也由桃二哥教导。 桃二哥学问扎实,为人儒雅,君子之风,又通朝堂之事,在这个阶段,他教,明显比桃成蹊要合适。 桃成蹊自己就四处游荡,仍旧是那个处处都透着不靠谱的世家大少爷。 当今文坛,最有名的才子,一个是他的小马甲“竹生”,一个是因十二首《致爱妻》声名鹊起的炎柏葳。 说真的,炎柏葳的文才,桃成蹊一向是佩服的,之前锦堂春的文章还有些许雕琢和匠气在,可这十二首诗,几乎声声泪字字血,思念殷殷,悔恨交加……叫他这种才子读了,很是为之动容…… 但是一旦把诗配上真人,想想当时的情形,所有的感动就瞬间没了大半儿。 所以桃六郎最近的心情很是矛盾。 他回了府,下人便道:“六郎,五娘派人送东西过来了,还有给六郎和七郎的信。” 桃成蹊一喜:“在哪?” 下人道:“在二郎院中。” 桃成蹊急步去了,一眼看到花晟林,更是大喜:“林儿!是你!” 花晟林也很高兴,转身施礼:“小师伯。” 桃成蹊道:“锦儿可好?” “师父很好。”花晟林这才从怀里取出唐时锦的信,桃成蹊一打开,就是一愣:“哟,这是锦儿写的?” “是,”花晟林道:“师父亲笔所书。” 桃成蹊啧啧赞道:“这字儿可真是威风八面!不愧是我妹儿!” 他迅速扫了一遍,然后就呆住了。 因为是花晟林亲自送来的,不怕泄露,所以唐时锦在信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了,包括卫王府之事。 桃成蹊直接都看呆了,接连看了两遍,一时间心情复杂,喃喃的道:“这真的是……真的……”他陡然哈哈大笑:“我真想知道炎柏葳知道此事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哈哈哈!” 要知道,卫王府,天下第一世家,武将之首。 桃相府,大儒世家,子孙后代又个个争气,天下文官之首。 若是他安安生生的,这个形势分明就是躺赢,甚至可以直接回京,认祖归宗,明着参与夺嫡之争了…… 试问还有谁比他更名正言顺么?没有了!连现太子,也非中宫所出! 可偏偏大好的局面,叫他自己给折腾没了。 唐时锦并没有给桃二哥写信,这会儿唐时磊也还没回来,桃二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他这个不靠谱的弟弟,直皱眉头。 桃成蹊一边笑着,又看了一遍,然后就把信交给了桃二哥,向花晟林道:“你跟我说说锦儿这阵子的事。” 花晟林道:“师父也没做什么,最近就跟着王爷学刀法,学的很是上心,晚上都抱着刀睡,如今刀法初成,能轻松以一当十,王爷说领悟这方面比他还要好……” 因为他们按辈份叫,要叫老王爷做太师祖,太麻烦了,所以平时就直接叫王爷,包括陈北征等人,因为唐时锦叫叔,按辈份叫他们也不好应的,而暗卫又没有官衔,所以平时直接陈尉,吴尉这样叫,避免暴露身份。 一边说着,唐时磊也是飞奔了进来,花晟林也把信给了他,然后入了夜,才悄悄把吴烽叫来拜见。 自此之后,吴烽会直接留在京城,听从唐时磊的调度。 花晟林道:“小师叔,师父的意思,此事暂时不要对外公布,就自己人知道便可,你也仍旧留在桃相府……吴尉会留四个人保护你,若有解决不了之事,就派他们去卫王府找人。” 这神展开,叫唐时磊的心情十分复杂,半晌才点了点头:“好。” 花晟林就暂时在桃相府住下了。 等过了亥初,花晟林才起身,悄悄的去了江护府上。 彼时江护正在书房,就听窗上有人轻轻叩了几下。 江护眉头一凝。 堂堂的锦衣卫同知,他的府邸可以说是铁桶一块,有人能轻而易举,且不惊动任何人进到书房,那这本事就不容小觑。 江护放下了书:“何人?” 外头花晟林低声道:“花狼奉师父唐时锦之命,前来拜见江大人。” 唐时锦? 江护微讶,打开了窗子。 他打量了他一眼,认出是当日那个小叫花子:“你进来。” 花晟林拱手施礼,一边跃了进来,江护道:“你拜了她为师?她能教你什么?” 花晟林不答,从身后解下了包袱,打开来,是一个造型十分可爱的糖盒,他推到了他面前:“是师父亲手做的糖果,每日两粒,强身健体,还请江大人收下。” 其实还真不是唐时锦做的,是许天禄做的……是用空间的水果和药材做的药糖,他们自己也时常吃,就顺手拿来刷好感度。 江护的心情略有些复杂。 锦衣卫本来就消息灵通,而且茂州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前因后果,他全都是清楚的。 唐时锦自从离开茂州之后,就再无音讯,也没有做生意,他还真不止一次的想起过这个小娘子。 见花晟林拱手就要走,他道:“你等等,我写封信给她。” 第350章 敬你是条汉子 花晟林就站着等,一边平平板板的道:“师父说,江大人若要写回信,请勿咬文嚼字,也不要太潦草,她没念过书,看不懂。” 江护长吸了一口气。 他道:“她最近如何?” 花晟林道:“师父好。” 江护顿了一顿,又道:“她为何时常给我送礼?” 花晟林道:“师父说,若江大人问为何要送他东西,就答说……”他磕巴了一下:“因为瞧着江大人顺眼。” 江护:“……”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 不过还有心情调.戏他,看来过的还不错。 江护面上冷冷道:“她还说什么了,你一起说出来。” 花晟林一言不发。 江护道:“那吊命丹可还有?” 花晟林道:“师父说,若江大人要这个,就问他……给了江大人的救命之物都用了,那江大人这条命,是不是已经是她的了?” 江护气乐了。 唰唰几笔写就了信,交给了花晟林,花晟林接下了信,转身跃出窗外,无声无息遁走了。 江护犹看了几眼,这才退回来,打开了糖盒。 因为是不同的水果和不同的药物熬制的,所以里面分了四格,不同的颜色,糖块晶莹剔透,红色的就是一个小小苹果的样子,橘子就是一个剥开的橘子样子……造型十分可爱。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了? 可是再想想,花晟林说“每日两粒,强身健体”,所以难道这糖也有药效? 当日他离开茂州时,曾得唐时锦送过一棵蘑菇。 就在那不久之后,他在一次办差时,被万通的人使了绊子,险些命丧当场,挣扎着吞下那颗蘑菇的时候,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之后,他又得她送过吊命丹,炎柏葳设计让他与元盛帝的影卫对上,也是靠这吊命丹,才救回了两个同袍。 江护缓缓抬手,将一颗小小的苹果糖,送入口中。 他都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吃过糖了,那甜甜的苹果味儿,混着淡淡的药味儿一入口,顿觉得甜香满口,连心情都似乎飞扬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周身轻松,神情气爽。 叫他确认了这糖确实有药效。 而一种糖足有几十粒,江护又是一个刻板的性子,他就非常严格的,一日两粒,然后四种糖轮着吃……于是直到几个月之后,透过所剩无几的糖块,他才猛然发现,下头居然还有字。 他把糖倒进荷包,把格子拆了,才见下头刻着挺丑的几个字:“乖乖吃糖的江大人可以得到奖励。”然后一个箭头。 虽然江护没见过,但猜也猜的到这是啥意思,顺着箭头所示一按,盒底弹开,里头放着整整齐齐的四瓶吊命丹。 江护:“……” 为什么要搞这些小玄虚呢? 为了有意思。 江护堂堂的锦衣卫同知,天天给他送礼的,不知道有多少,并不是送的礼物贵重,就一定能卖上好,所以唐时锦要做的,就是送颗糖,也要送的叫人印象深刻。 这种人,掌侦事之权,有可能一辈子用不上,但一旦用上了,这几年的人情就没白刷。 当然,这是后话。 花晟林给江护送了礼,第二天,又叫桃成蹊帮忙写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四副字,做为之后的唐家四坊的招牌,闭月是内调的保养品,羞花是精油香水、沉鱼是护肤、落雁是彩妆。 以及“唐家四坊、内调外养、你也是绝代佳人。”的超级浅白的广告词和广告画。 入夜就离开了京城。 离开的时候,就只有花晟林自己了,结果才出了京城,就叫炎柏葳的人堵了个正着。 但此时的花晟林,功夫早已经今非昔比。 炎六又不敢伤他,缚手缚脚的,压根儿就不是他的对手。 花晟林随即上了马,从容的道:“捎句话给你家主子,我师父说了……当日如此振振有词,如今又何必死缠烂打?就此桥归桥路归路,还敬你是条汉子,再这么纠缠下去,只会叫人厌烦。” 他带马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前脚离开,一骑马儿,后脚就跟了上来。 炎柏葳的功夫远高于他,就这么一路缀着他回了章州。 而就在之前。 东山那边,唐时锦三下五除二,把一应人手打发走,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种花种药了。 同样是老王爷的人手出面,买下了一批花匠和药工。 然后唐时锦当着老王爷和陈北征、卫靖之的面,表演了大变活苗……从那之后,除了老王爷还稳的住,陈北征和卫靖之看她的眼神儿,都是满满的弹幕。 毕竟,虽然他们之前也觉得他们的药好的异常,但一直以为,秘密是在天下闻名的奚渊穆身上,万没想到……自家小主子是个神仙。 唐时锦也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觉得这两个人可信,才暴露了一下底牌,要知道,一直到现在,她新收的五徒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但不管怎么说,作弊版的花和药,很快就加班加点的种满了东山。 然后定期用灵泉水作作弊,两个月不到,诺大的东山,就已经郁郁葱葱。 六月初,许天禄的人手回来了,宅子和店铺都已经买好了,都是买的现成的,很快就可以用。 而这边,唐时锦也成功调配出了第一款茉莉花香水。 鲜花香水,主要用的就是鲜花和酒精。 马上就是夏天了,这个时代,穿的多,出汗多,对于“香”的需求是很大的。 但普遍采用的手段还是熏香,但熏香么,宝姐姐一句话说的精辟“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熏香能压汗味,但是夏天闻着会觉得燥。 而像柑橘之类的果香,在这个年代不主流,喜欢的人不多,后期可以做,但前期不合适。 所以她选的是茉莉花做为主打。 因为茉莉花这个朝代还没有,香气又馥郁,而且她的空间里太多了,种完还足够用,所以首批上市的都很真材实料,当然也很贵,有价无市。 除了茉莉花,还做了夏天必备的薄荷香水。 唐时锦正让戚曜灵闻呢,就见花晟林走了进来,唐时锦笑道:“林儿回来了?快闻闻香不香?” 第351章 全民男神 花晟林凑过来闻了闻:“香。” 一边就把信给了她,然后把情况逐一汇报。 最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真的被炎……被那人跟上了,我一直非常小心,但是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后来用师父安排的人换了一次……绕了路,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唐时锦并不意外,也并不避讳:“他本来就很厉害。” 她摸摸他头:“但是林儿长大了,会比他更厉害的。” 花晟林默默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早就料到炎柏葳会在桃府留人手监视,也早就料到炎柏葳一定会亲自跟踪,所以花晟林回来的时候,根本不是冲着章州来的,是冲着浙州去的,然后在临近浙州的客栈,提前布置了人手,出去了两个假花晟林,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女装花晟林。 因为一路他都没有暴露,所以这两个人一定能把炎柏葳引走,再加上之前沈一意写的涅槃诗,炎柏葳的注意力,绝对会被引到浙州,那样,他们就又有了两个月的清静。 唐时锦面上毫不在意,随手把桃成蹊写的字给了戚曜灵,让他交下去赶紧做,一边就坐下,仔细的把信看了一遍。 桃成蹊的信,可能是考虑到她的文化程度,写的非常直白,大意就是我就知道我妹子一定非凡人,果然是第一世家之后,不愧是我桃成蹊的妹子……种种。 江护的信,则简短写了他因为一桩意外,用了她的药,十分感激,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能帮的,他不会拒绝……种种。 反正这俩人的信,就属于不用看就知道说啥的那种。 倒是唐时磊的信,因为她在给他的信里,写了很多老王爷的事情,唐时磊回信中,说他很欢喜,说他有阿姐疼爱,现在阿姐也有祖父疼爱了,所以他也可以放心了。 反正小大人口吻十足,叫她看的心里发软。 咋说呢,这弟弟没白养,是真的一心向着她的。 下人进来禀报:“主子,瓶子送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把信收了起来。 送来的是装香水用的骨瓷瓶。 两款香水都是用的同款瓶子,只是上头的花样不一样,一个是茉莉花,一个是薄荷草。 是一种三寸多高的骨瓷花口瓶,这是一种圆腹、细颈、瓶口如花的瓶式,但中间留的孔眼很小,流出来的时候就会比较少,平时用木塞子塞着,避免挥发。 骨瓷,其实是由西方人发明的,制作时,要在黏土中加入牛、羊等食草动物的骨粉,品质最好的骨瓷中,一般含有45%的优质牛骨粉,才能做出传说中“比纸更薄,比奶更白,比玻璃更透”的优质骨瓷。 其实就光骨瓷和玻璃,就可以做为副业去发展了,但是这个等她唐家四坊的名头打出去之后,愿者上钩就好,前期制作工艺还是要严格保密,保证唐家四坊的格调的。 几天之后,外包装也都做了出来。 用了一个小小的木质盒子,主画面就是桃成蹊画的广告画,然后是“羞花坊”,茉莉花的是小字“仙子香”,薄荷的就直接叫“清凉香”。 打开盒子,内盒盖是“唐家四坊、内调外养、你也是绝代佳人”的广告词。 盒中是绸缎加棉的垫子,左嵌着小小一支骨瓷瓶,然后右边放着一个同样小小的卷轴,用诗一般的语言说了来历啊,使用方法等等,极为精致可爱。 这是沈探花的手笔。 要知道,虽然桃六郎是全民男神,但沈探花在江南的风头,并不逊于他。 虽然不是唐时锦喜欢的长相,但沈一意还是非常好看的,否则也不会被元盛帝指为“探花郎”了,所以也是有很多粉丝的。 桃花公子写招牌,沈探花写说明书,不买你还算粉丝吗? 六月中旬,两款香水,送往浙州。 唐家四坊,按着唐时锦的计划,羞月坊七月初六先开,这个月之中,诺大的店铺,就只卖这两款香水,贵而少,你拿着银子来都买不到。 当然了,到下个月会再推出两款香水,同样是贵而少,有价无市。 这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提升唐家四坊的格调。 八月份,落雁坊,也就是彩妆坊会开业,继续维持唐家四坊的格调。 九月份,暑去秋来,沉鱼坊,也就是护肤坊才是正当时。 十月份,秋来保养,才是最后的闭月坊,也就是内调药物坊开业。 看起来要拖好几个月,实际上,头一个月在上流阶级刷足了存在感,八月份彩妆上市之后,唐家四坊立刻就能一炮而红。 余下的就只需要按部就班做起来。 头一年把格调拉足了,第二年,就可以做中产阶级的产品了,例如牙膏之类的,这同样是赚钱的大头。 当然了,还要考虑送礼。 在这个社会,送礼,绝对是一门极其大的学问,好在有小探花在,有足够的消息和人脉,这方面的麻烦,就会少很多。 而这其中,除了闭月坊的内调产品,主要是由奚渊穆调制之外,其它的,全都是唐时锦自己的活儿。 因为产品种类繁多,又全都是新东西,奚渊穆只能当科研人员用,管人,管生产线,他是管不了的,唐时锦只能亲力亲为。 虽然她已经把工艺全都写下来了,但如今毕竟不比现代化生产线,她全都是需要手把手带一程的,否则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在有建城时的魔鬼训练,许天禄也算是意识比较好的,已经得了她五六成真传,再加上有小探花这个地头蛇,浙州那边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她就一心扑在“生产”关,简直忙的不可开交,但仍旧雷打不动的,早晚各一个时辰练武、半个时辰练字。 七月初六,浙州羞花坊开业。 唐时锦做生意,向来与别家不同,处处别出心裁。 开业当天,门前设了彩楼,错落的摆满了茉莉花,小小花朵团团簇簇,香飘满街,引得数人围观,连闺阁贵女都忍不住早早的订下了周边的酒楼。 时辰一到,一身锦衣的沈一意和许天禄联袂而出。 沈一意笑吟吟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直认已经拜唐时锦为师,为她打理生意种种。 要知道,才子的粉丝群,真的有不少是女友粉、老婆粉什么的,所以沈一意当初写诗,公开承认仰慕唐时锦,那个护花使者的架势,还是很容易掉粉的……但一拜了师,情敌顿时就成了自家人,女粉们的敌意登时就消了,粉丝也回来了。 第352章 唐为姓隐喻新生 沈探花又介绍了几句茉莉花的由来,什么雨后初晴之时,唐时锦心有感应,采于深山悬崖峭壁之间什么的……反正怎么传奇怎么来。 然后赞女儿本如花,便叫人取了花名签出来,签出诗出。 第一个就抽到了:日边红杏倚云栽。 诗云: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沈一意笑道:“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他转眼四顾,然后便是一笑,向上拱手:“这位小娘子,恭喜拔得头筹。” 大家顺着他的眼神儿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杏子红绫裙的小娘子,正斜倚在酒楼窗边,或是嫌窗棂太硬,便叫人放了一个大迎枕,芙蓉玉面,娇娇之态,活脱脱一个“红杏倚云栽”。 顿时不少闲汉一声吆喝,那小娘子羞的面红耳赤,直往后退,却也没有将窗子关上,早有伙计把一盒香水送了上去,那小娘子便收了。 沈一意笑吟吟的继续拈签,抽一签,指一人,也不玩艰深的,风雅而俏皮,也不知撩动了多少芳心。 就这么一连送出了十盒。 格调升了上来,气氛也炒热了,小探花便功成后退。 许天禄叫人把门前的香炉点起来,上前一步,团团拱手,开始宣布生意上的规则,表示为庆祝新店开业,奉师命,今日凡姓唐的小娘子,均可半价购买,明日起依次是姓戚、奚、花、许、沈。 第六日后全部恢复原价。 早有人嚷嚷了一句:“那姓桃的呢?” 许天禄失笑道:“也是,多谢这位小郎提醒,小师伯的姓氏也是不能忘的,那我便做个主,这五日之中,但凡姓桃的,都给半价罢!” 许天禄长的只端正而已,但经过灵泉的洗练,加上见识广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出来了,是一种全无攻击性的长相,叫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然后他说完了,大香炉的火也渐起,许天禄这才取了一瓶香水,比了一比,倒悬在了香炉上方,香水便滴了下来。 因为香炉是有炭火的,这一瓶本就是特制的,加上火一催,顿时就有一股浓浓的馥郁甜香,骤然弥漫开来,香的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深深呼吸!然后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叹! 唐家羞花坊,就此一炮而红。 这中间,处处都有门道。 花名签洗尽铜臭;唐为姓隐喻新生;炉上香是嗅觉营销;而这有条件的半价,则是为了制造遗憾。 因为就算半价,也是很贵的。 所以就算半价,也有很多符合条件的人不买。 于是当这香水越来越火爆,这些人的遗憾,会叫他们更加念念不忘,而买到的也会更加津津乐道。 更不用说那被沈探花以如此风雅的姿态抽到的十个人,以后绝对是店铺的铁粉,众人羡慕的对象。 诺大的店铺,只有这两种香水。 而且这两种香水,也是限量的。 但就算没了,大家也愿意进来转转,听沈探花说说由来……然后第二批送到之后,这些人就抢了个头筹,沈探花给打了个九折。 处处都是小心机。 可被算计的,还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小小两样货,便是日进斗金,果然不负财运通天之名。 对面的一家酒楼中,炎柏葳负手站着,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 从日出守到日落,一直到店铺上了门板,唐时锦却根本没有出现过。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炎柏葳低声道:“备马。” 他上了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山。 守着的影卫,急上前低声禀报:“守的严密,进不去。” 炎柏葳远远看了看:“确是卫王府的产业?” “是,”影卫道:“整座东山山脉,全都是卫王府去年腊月买下来的。” 炎柏葳抿了抿唇,缓缓的把面罩拉了上来:“不必跟着,我自己进去。” 擎天庄戒备森严。 但是一切的戒备森严,在他面前,全都不算什么。 他跃入院中时,很快就看到了院门前的匾额“曜灵园”。 炎柏葳气息猛的一乱,险些从围墙上掉下来。 就这么细微的声音,便已经被人听到,迅速向这一方接近。 炎柏葳飞也似的跃入了院中,避过了那些人,在花木之间迅速穿行,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院落,院落的名字叫“无缺园”。 院中利刃破空之声飒飒,显然有人正在练武,听着这风声时,炎柏葳并不以为这会是唐时锦……只是这无缺园三个字,叫他心中莫名的在意,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跃了进去。 头嗡的一声,他几乎是失足跌入了院中。 脑海中刹那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全都停滞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院中那个人影。 她整个人几乎包裹在刀光之中,只有刀势下落时,才能看到她的脸,暮色中眉目如画,赛雪欺霜……她眼神转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声音轻的自己都听不到:“锦儿……” 下一刻,眼前闪过了一抹红光。 他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迅速后纵,让开了这一刀。 反手在围墙上一按,他不进反退,迅速跃入院中,哽咽道:“锦儿,我……” 她再一次攻了上来。 刀势竟如惊雷闪电一般。 他本能的躲闪招架,脑子也渐渐回神,却发现她的功夫已经高到,他仅凭躲闪招架,根本就抗不过她几招。 炎柏葳分掌,轻轻拍开她刀:“锦儿!” 唐时锦退后几步,看着他,屈指唇间,发出了一声哨声。 下一刻,外围呼哨连连,数个暗卫迅速纵入,戚曜灵和花晟林也赶了过来。 唐时锦冷笑着把刀一收:“卫叔,今日谁负责守院子的,罚。” 卫靖之急道:“是。” 唐时锦随即转身:“灵儿,闲杂人等,赶走!” 戚曜灵道:“是,师父。” 炎柏葳急拉下面罩,追上数步:“锦儿,你听我说……” 戚曜灵抽出软剑,攻了上来,招招都是杀手。 炎柏葳只能退后招架,眼睁睁看着她进了房间……他八分精神在她,只余了两分精神应付戚曜灵。 戚曜灵功夫本高,这些日子又是突飞猛进,不几招,便是一剑削在他手臂上,当场沁出血来。 两人几乎同时往房中看了一眼,炎柏葳连一声哼都没发出来,戚曜灵却沉下了脸,向花晟林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攻上,想将他逼出院外。 炎柏葳却无论如何不肯退半步。 哪怕豁出去接连挂彩,都不肯离开这个院子。 戚曜灵越打越心惊。 他对自己的功夫一向极为自傲,但他愈是高了,反而愈是激发了炎柏葳高明的应对,他发现,他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这绝不是宫中武将能教出来的功夫,他是从哪儿学的? 第353章 时间终会治愈我 唐时锦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 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两颊都瘦的微凹,眉宇间满是疲惫沧桑,整个人宛似老了十岁,包裹在黑衣里的身体,更是瘦的叫人心酸。 唐时锦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她道:“卫叔,所有人撤出去。” 卫靖之应道:“是,小主子。”他挥了挥手,把人都带了出去。 唐时锦道:“灵儿林儿盯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戚曜灵收剑应了一声,指了指后头,花晟林翻身跃到了屋后,戚曜灵便站在了门前。 唐时锦的眼神儿,落到了炎柏葳脸上,她平静的道:“你进来。” 炎柏葳迟疑了一下。 他这些日子,度日如年,焦苦追悔,心心念念的想见到她,向她请罪……可是她真的要听他说话了,他却莫名的惶惶然起来,脚下像灌了铅,那一刻,他只想转身就走…… 那样起码还有希望,可以安慰自己,只是还没找到她,若是见到了她,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但看着屋中点点昏黄烛光,他还是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站在室中,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轻声道:“锦儿。” 唐时锦摆了摆手:“请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缓缓坐下。 唐时锦放下茶杯:“炎柏葳,今天是我最后一回,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说话。” 炎柏葳猛的攥紧了扶手,垂着眼不敢看她。 唐时锦平静的道:“我也是离开茂州之后才知道,魏氏清清本来应该姓卫,闺名清秋,是卫王爷的幺女……换句话说,唐时锦是卫王府的血脉。而你,你的身份,你应该明白,一旦掀开就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你根本没有权利任性……因为你的任性,很可能会毁掉我,并且拖累卫王府,这太自私了。” “卫王府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我借卫王府之名,一切唾手可得,我为何要自掘坟墓?而且,卫王爷是唐时锦仅余的亲人了,我不会容许你伤害他,毁他一世英名。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离我们远一点,相识三年多……四年了,我不欠你的,你若真觉得愧疚,就该远离我才是。” 炎柏葳猛的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她的话,就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堪比凌迟。 然后,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唐时锦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行抬起了他的脸:“炎柏葳。” 他缓缓的张开眼睛,眼中含血带泪。 她一字一句的问他:“炎柏葳,我这么说,你疼吗?” 他抿着唇不能答。 她捏的更紧了一些,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啊,你疼吗?” 他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突兀的笑了一声。 然后她缓缓的道:“疼就对了!你今日之疼,再加十倍,便是我当日之疼了!” 他不由得哽咽:“锦儿,我……”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你应该明白,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 他的眼神猛的一凝。 她一字一句的续道:“我本就是一个外来客,我不懂你们这儿的规矩。你自小名师环绕,锦衣玉食,那么你明不明白,有的人,连活着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我父亲滥赌成性,三更半夜都有人来砸门泼油漆……我幼年时,不止一次看到父亲翻箱倒柜的找钱,找不到就疯狂的殴打母亲,一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着他活活把她打死,我打电话报警,把那个人渣送进了牢房。 那时候我五岁。 他进了牢房,债还在,我外公外婆六七十了还要干体力活给他还债。最后,债还了,身体也垮了,我外公重病自杀,我外婆跟着去了,我办完丧事之后,根本就没有时间伤心,因为我还要面对外公生病欠下的债! 那时候我七岁。 我年纪还小,谁也不敢用我,我下跪哭求,打架拼命,洗盘子刷厕所,任打任骂,谁不干的我都去干……最终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她的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他脸上。 他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咽了咽:“我自小财运加身,但是你明不明白那种,每赚一分钱都会被债主拿走,每个拐角都有可能被打闷棍,发财就意味着血光之灾,好好的吃一口饭,好好的睡个觉都是恩赐的生活?” 她长吸了口气,轻轻的笑了两声:“你不明白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不管你明不明白,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把你当成最亲的亲人,最亲密的爱人,不是为了让你拿刀子捅我的,不是为了让你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告诉我,你这些血淋淋的艰难,全都写满了不配!!有些东西,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你不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 “炎柏葳,不管你基于什么想法,就从你这么做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被原谅了!” 激愤之下,她微微喘息。 然后她轻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炎柏葳,人的过往,会永远写进生命里,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身在草莽,却似乎骨子里都镌刻着良好的教养;我喜欢你经历磨难挫折,仍旧心怀光明温暖;我喜欢你就算眼前小事,也以小见大,察微知著,又海纳百川;我喜欢你博学多识,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写文章就像从树上摘果子一样自然……事实上,就连你的循规蹈矩,君子守礼,都叫我很喜欢很喜欢。” 她缓缓的抹了一把泪:“人没有什么,就会加倍的向往什么,你这整个人,我全都很喜欢,特别喜欢……但是炎柏葳,就算我这一辈子,都一直喜欢你,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就算我真能释怀,我也绝不会回头,我不要你,就是不要了。而且,时间终会治愈我,一年,两年,三年……再深刻的情感都会变淡,我会一直往前走,这些无用之物,早晚会被我彻底抛下。” 她缓缓的收回了手:“人活在世上,脚总要踩到地面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的地面就是我自己,就算人人都觉得我不好,但我自己却觉得还不错,因为我一直就是靠一个这样的自己活下来的!我还要靠一个这样的自己活成人上人!活到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的看了看,还是觉得每一处都叫她喜欢。 她轻轻的亲了亲他被泪水濡湿的长睫:“葳哥哥,我爱你……余生,就不要再见了。” 第354章 那个位置 炎柏葳跃出围墙的时候,一个踉跄,就摔跪到了地上。 影卫急迎上前时,就见他一口鲜血冲口而出,然后就这么狼狈的一膝半屈,虚扶着地面,无声恸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打在了那滩血渍上。 惊的众影卫不知所措。 有一种错误,不配被原谅。 他已经被她宣判了死刑。 其实他这些日子,一直就是在等死,满天下的跑着,一刻也不敢停,亦不敢深想,只盼着那一丝丝的万一……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听着她亲口说出来,天塌地陷般的痛苦和绝望之后,他反倒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那种慌不择路般的焦急,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狠狠的抑了神情,看着近在咫尺的庭院。 只除非……只除非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个位置,不必担心他的所做作为,连累到任何人。 到那个时候,才有资格再去期盼她的原谅。 他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翻身上马,“我没事,走,我们……回茂州!” 戚曜灵和花晟林守前后门,她说的话,他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虽然她每个徒弟都不是随便收的,但要说信任和喜欢,她还是比较偏爱戚曜灵和花晟林,因为他们两人都是心思非常纯粹的人,待她全心全意,没有那么多的考虑,在他们心里,她的喜好甚至是高于是非的。 所以她什么都不介意他们知道。 日子一如往常,唐时锦继续招兵买马,工坊加班加点的制作,种种新奇之物,不断的被生产出来。 隔了两天,戚曜灵过来找她:“师父,范陶朱过来了,神医谷的人也都过来了。” 一边把手里的资料给了她。 去年初离茂州时,戚曜灵通过饮啄阁传出去一个消息,凡有不治之症、必死之伤,可于每月十五至神医谷求医。 然后神医谷留守的人,把详细的脉案传过来,奚渊穆这边,再把作弊版的药配好了,通过鸽子或者唐九垓送回去。 要知道,神医谷虽然位处深山,但传承千年,声名远播,本来就有很多求医之人,甚至因为求医的人太多,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村落……所以消息一传出去,还真有不少人“报名”的。 当时的条件是,需要有才干的人,或者找有才干的人代替,有那些富足或者有势力的,甚至一次会拿十几二十个人过来由着他们挑,所以一来二去,也算是攒下了不少人脉。 如今生意开始做了,正是用人之际,奚渊穆便传令神医谷,把人都带过来,一一考察,看能不能用,放在哪儿用。 结果这位范陶朱也跟着过来了,而且他还把来的这些人中,好些江湖人的底子给扒拉了出来。 唐时锦看着就乐了:“他怎么还抢长目飞耳楼的活儿?” 戚曜灵笑道:“真说起江湖中人,他知道的未必比长目飞耳楼少多少。不管怎么说,见见?” 唐时锦笑着收起了纸:“灵儿说见,那自然要见,请他进来。” 于是便有人把他请了进来。 范陶朱还戴着头罩面罩,只露出一线眼睛,施了一礼:“唐小娘。” 唐时锦起身还了一礼:“范阁主幸会。请坐,不知范阁主今日来此是为何?” 范陶朱入了座,淡淡的道:“去年腊月,戚少过来,照应我饮啄阁的生意,中间提到他拜师唐小娘,又言唐小娘财运通天,十分传奇……劝我去西南小城走走,我刚好有事经过那处,见处处心思巧妙,悬壶之景更是十分有趣,故此生出投效之心,不知唐小娘对我饮啄阁,可有兴趣?” 唐时锦不由嘴角带笑。 不同于现代,真的有很多“很会说话”的人,也就是说,能熟练的给自己的话,带上合适的面具的人……在古代,刨除文人那种咬文嚼字的的说话方式,其它人,尤其江湖人,说起话来,真的坦白的可爱。 就好像他态度矜持而淡定,还恭惟了她几句,但其实字里行间,都强调了,是戚曜灵招揽的他,又是“有事经过”财神城,而不是特意去的,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这说明他对于饮啄阁很自豪,但对于这个“行当”又很自卑,而且他其实很想……咋说呢,投效她,又不知道她要不要,他能否胜任,因为他自认没有别的本事,所以才说“你对我饮啄阁可有兴趣”,而不是,你对我范陶朱可有兴趣。 瞧,一句话中,暴露了多少东西? 她这一笑,他就有些不快:“唐小娘这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微笑道:“只是觉得范阁主人很有趣……不知范阁主,想从我手上得到什么呢?” 范陶朱道:“我只是在饮啄阁待久了,觉得有些无趣,想着唐小娘这儿,兴许会有趣些……我经营饮啄阁十几年,手上并不缺财物,并非贪图唐小娘什么!” 唐时锦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手上不缺财物,所以是冲着药来的了。 唐时锦笑道:“不贪图我什么,难不成只是想借我的生意散散心,还倒找我些银子?” 范陶朱顿了一顿,道:“唐小娘,用不用一句话,又何必调侃我!” 唐时锦笑着跟戚曜灵道:“去把大眼灯儿叫过来。”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去了,范陶朱皱了皱眉。 唐时锦道:“我听灵儿说,你这饮啄阁,接生意其实是很挑的,并不是每一桩生意都接,也并不是只接杀人的生意,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接或不接,依据是什么?” 范陶朱道:“我只杀恶念。” 哦?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好心办了坏事,这种是不接的,只接成心为恶的那种。 而且手段也不限于杀人,类似戚曜灵要庄裕“抬头匾碎,落足车焚”,这种震吓手段,也做的很好。 唐时锦道:“如果庄裕就是不肯把庄芝兰嫁给炎世子,你们真会屠庄家满门吗?” 范陶朱道:“我们一般不会轻易杀人,会先逼迫,如果庄裕真的誓死不屈,我们会屠,不屠当日就不会接了……庄裕是庄氏家主,庄家让他当家主,就是默认庄家之事他可以做主,那么,他欲拿满门之命抵此女,我们也当然要如他所愿,让他恶有恶报。” 唐时锦缓缓点头。 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但是,是一个比较容易掌控的人,起码他是非常注重契约精神的。 第355章 全无用处 唐时锦道:“我听灵儿说,你们阁中有一个擅长机关工巧的人?” “是,”范陶朱道:“当日庄家的马车,人一下车就燃起来,就是因为我们提前在车上装了他设计的机关。”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不来吗?” 范陶朱道:“唐小娘是对范某有什么不满么?” “当然不是,”唐时锦笑道:“我只是求贤若渴,多多益善,两个都想要。” 范陶朱眉头直皱,觉得这位唐小娘,有些叫人捉摸不透,态度也不甚尊重。 也就在这个时候,奚渊穆快步进来了,他忙的很,也没空儿废话,直接坐下就要把脉。 范陶朱微吃一惊:“你是……” 戚曜灵道:“奚麒。” 范陶朱又吃了一惊,想拱手施礼,他已经伸出手要把脉了。 范陶朱只能把手递了过去,奚麒把了脉,转身就走了。 范陶朱问:“奚神医这是?” 戚曜灵非常好脾气的解释:“他没说话说明很好治,去给你熬药了。” 范陶朱:“……” 他才觉得人家不够尊重他,结果人家立马送上了最大的诚意,他忍不住道:“就直接给我治?你们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戚曜灵微笑着道:“敢反悔就杀了你。” 行,行,果然还是那个戚曜灵。 可是这不是杀不杀他的问题?他身上这无数的陈年旧伤,治下来难道不费药吗?就算杀了他,那药不浪费吗? 范陶朱憋了一会儿,自己解下了面罩和头罩,就露出了一张显然是长年不见阳光的脸。 他长的,三十许的年纪,宽眼距、高鼻梁、丹凤眼,传说中的高级脸……看起来有种冷漠感,显然又是一张不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脸,但是唐时锦看着还行。 他抬头看了唐时锦一眼:“那唐小娘想要我做什么?” “不急。”唐时锦道:“先治好你再说。你可以先四处转转,我这儿很有趣的,你转转之后,告诉那个会机关的人,也许他也想来呢?” 范陶朱没说什么,唐时锦就叫了一个私卫来,带着他四处走走,然后她和戚曜灵、花晟林,就去见那些神医谷的人了。 因为与卫王府的关系不能公开,所以他们定的方,是在县城的一家客栈。 虽然现在已经不用避人耳目了,但太阳实在太晒了,唐时锦仍是坐马车去的,一边看着手上的纸,道:“司顾菟,这个人我比较感兴趣。” 戚曜灵也偏过身来看了看。 司顾菟,是一个女子,江湖中也有擅长调香的门派,她就是其中一门,香道坊的门主,据说鼻子很灵,极擅长调香。 她是自己来求医的,据说来的时候,刚刚小产,功夫尽失,救下来费了不少药材和工夫,所以签的是二十年的契约。 但是她也算是个江湖人,范陶朱给的消息上有她,查的极为详细。 香道门,前任门主是她的母亲,招赘了一个夫婿,生下了司顾菟,然后又把香道传给了她,本想着也给她招一个赘婿,好继承家业的,结果挑来挑去,挑中了自己的徒弟,叫侯小景的。 当初这个侯小景是个孤儿,是被老门主救回来的,因为他在香道上也颇有天份,所以老门主就收了做弟子,教功夫也教香道,最后又把司顾菟嫁给了他。 对,最后没招赘婿,是直接许嫁的。 没想到,老门主前年死了,然后去年,侯小景看中了一个当地落魄世家的女子,然后便生出恶念,趁着司顾菟怀孕,去上香的时候,下黑手暗害了她,然后娶了那个世家女。 没想到司顾菟居然命大没死…… 又是世家女!农夫与蛇! 唐时锦越看越生气,猛的把那摞纸掷下! 戚曜灵轻咳着给她倒茶。 他现在对师父的脾气很了解了,唐时锦生气的时候,一般不用劝,她要不就自己发出来,要不就自己静一静,他能做的,就是找点由头叫她分心,然后她有正事儿忙,就不生气了。 于是他们过去,就先把这个司顾菟叫了过来。 顾菟,其实是月亮的意思,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司顾菟虽然嫁了人,其实年纪并不大,才十九,而且长的真的挺好看的,五官都尖尖小巧而精致,是那种典型的古代小家碧玉型的长相。 进了门,她施了一礼,口称主子。 唐时锦和气的道:“听闻你擅长调制香料?” 司顾菟道:“是,自小学调香,算是精通。” 唐时锦道:“听闻你出身香道坊?” 司顾菟脸上很明显的划过了一丝痛恨之色:“香道坊,已经落入奸人之手,我功夫未复,只怕拿不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香道坊中,存着许多珍贵的香料,若是主子有本事取了来,就全都送给主子!只是那人,他娶的新妇,是章州刘家的后人,主子请先访查清楚。” 唐时锦道:“我倒不要你的香道坊,不过闲事我倒是可以管一管,你可愿跟我说说?” 司顾菟毫不犹豫的跟她说了。 与范陶朱说的基本上一样,唐时锦看她愤怒中仍旧保持着冷静,不是恋爱脑也不会耽于仇恨,心里更加满意。 她叫花晟林:“林儿回去,跟老王爷讨个帖子,然后请陈叔派人跟着你,带着司小娘去他们当地的衙门告个状。” 花晟林应声站起,司顾菟惊喜交集,急磕头谢了,随着花晟林去了。 然后唐时锦两人,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所有人分别见了一遍。 怎么说呢,确实有几个可用的,但也确实有滥竽充数的,但大部分都是功夫不错的江湖人,“不讨厌,但全无用处”,感觉浪费了药。 唐时锦先把可用的人,打发过去让许天禄挑着培养,然后滥竽充数的,打回神医谷让他们换人,至于其它的……就只能先放放,然后等收编完了饮啄阁或者长目飞耳楼,然后看他们用不用的上了。 出来了,唐时锦还道:“回头得跟大眼灯儿说,不要留这样的人。” 戚曜灵笑道:“神医谷本来就是在江湖上声名最盛,来往的人肯定也是江湖人居多,也无所谓了,反正就是捎带手的事儿,没用就先放着,不定哪会儿就用上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对。” 第356章 好哄的面首 于是两人把这事儿暂时解决了,唐时锦就继续她的生产大业,范陶朱留在这儿,她也不限制他行动,就由着他在这儿转悠。 仅仅五天之后,奚渊穆宣布可以停药了。 折腾他这么多年的陈年旧伤,一扫而空。 范陶朱心情复杂的来找唐时锦,唐时锦正在调口红,拿着一根管子出来,范陶朱倒头就拜:“主子,范某真心投效,请主子吩咐。” 唐时锦笑了一声,随手把管子放进了背着的包里,道:“你起来。” 范陶朱仍是施了一礼,这才跟着她回去。 进了厅,入了座,唐时锦平静的道:“饮啄阁,你之心血,道亦有道,又已成规模,难能可贵。但是这种江湖组织,本来就不宜公开,所以,你可以把它做为你的后路,或者说我们的秘密武器,你兼着去管……你只需要在明面上,再给自己一个身份。” “你不缺钱,你想跟随我,所图者,不外乎两点,一来正大光明,二来别有意趣……而你所长的,本来就是饮啄阁中那一些,例如轻功、联络、探察、训练等等。” “你跟随我,是为了过新的生活,学新的本事,但之前所长的,没有必要也不可以抛下,而且,你堂堂的饮啄阁主,久居上位,本来就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也没必要在我面前做小伏低。所以,我的想法是,你先去浙州,跟着我的徒弟许天禄学一些生意经,你可以自己挑选合适的人手带过去。嗯,如果有需要渊穆诊治的,就先送过来诊治……” “总之,你挑一部分人手,去跟禄儿学。我研究过你们之前的做事风格,学东西,应该是你极其擅长的,等到你学的差不多了,你就去京城,给我原模原样的再做一个‘东山’出来,到时候我会带花种花苗之类的过去,你只管招募人手。” 她顿了一下:“若此事我去饮啄阁下委托,就冲这个有意思,想必你也会接的,对不对?那你就把这个当成一个长期的,期之后半生的委托……你意下如何?” 范陶朱都听愣了。 一直到她问出了这句话,他才缓缓的,长吸了口气。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娘子不靠谱的!明明就靠谱的不得了!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句!全都说进他心里了! 用他现有的本事为她做事,学新鲜有趣的东西,又能独当一面,不受人辖制……这简直就是他的最理想局面! 感动之余,又有些佩服,怪不得戚曜灵对她如此臣服,这小娘子,委实不简单! 范陶朱的最后一份不平也没了,屈膝道:“多谢主子赏识,范某必尽心竭力,绝不叫主子失望……还请主子赐名。” 唐时锦道:“我们并非主仆,不必叫我主子,你想叫的话可以叫东家……而且你名字也挺好的,我觉得也不用改名了,你就直接叫陶朱就好。” 范陶朱应下:“是。” 他站起来,有些忸怩的道:“东家之前问起的,那位擅长机关工巧之人,是我的结拜兄弟,复姓上官,我两日之前已经传讯叫他过来了,估计也快来了……东家随意就好,不过,咳,不过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还请主子……咳咳,手段和缓些,他为人温雅,其实还是很容易哄的,哄一哄就可以了……” 唐时锦:“……???” 她瞪着他:“不是,你先等会儿,我怎么听着味儿不对?你这是给我荐机关大师还是面首??” 范陶朱也愣了愣。 他看着她:“我阁中的机关师,是有名的江南第一美男子,难道……难道东家不是想见他吗??” 唐时锦:“……” 她是真的无语。 为什么这个年代,总喜欢整这种天下第一,江南第一,京城第一这种事情啊?? 再说了,范陶朱以为她是冲着美男子,还把人给弄来了?这是什么塑料兄弟情?还“东家随意就好”??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儿,范陶朱也回过味儿来了:“东家不要误会,我是觉得东家人很好,我那兄弟这么多年也是孑然一身,十分可怜,所以我想着不如就撮合撮合……” 他摸摸鼻子,咳了两声。 唐时锦扶额:“行,再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之前神医谷的人,我挑剩下不少,都是江湖人,一会儿你去找灵儿问问,你看看余下的人你能不能用。” 范陶朱很尴尬,赶紧去了。 唐时锦喝了两口茶,正准备再去工坊呢,外头就报有人拜访,复姓上官。 唐时锦刚才被范陶朱给雷了一把,都忘了细问这人的事儿,既然已经来了,就叫人请了进来。 进来的人一身白衣,背着一个形似古琴的布囊。 唐时锦有点吃惊。 虽然很多电影电视剧,动不动就白衣美男子,志怪小说也时常的说啥白衣秀士……其实在这个朝代,是极少有人穿纯白衣的,最起码也会有暗色花纹什么的,文士衫最素的是玉色,粗布衣说是白色,其实是淡灰淡黄色,图的是不用染色…… 眼前这位虽然穿的不是白麻布,但是从头到脚,一丁点其它颜色的妆饰都没有,这难道是当丧服穿? 再一想方才范陶朱说他身世可怜…… 唐时锦心里跑马,但脸上倒没带出来,含笑起身拱手。 那人施礼道:“唐小娘有礼,小姓上官,名末,字荼蘼,接阁主之令来此,不知阁主可曾提起?” 唐时锦咳了一声:“刚才范阁主倒是说了一句,但是只说了一半儿,就让别的事情岔开了,所以我只知道一个名儿,旁的都不知……不如上官小郎先与贵阁主聊聊再说?” 上官荼蘼沉吟了一下:“那不知唐小娘让我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听闻上官小郎擅机关工巧之学,我如今做生意,很多东西都想找一个行家指点一二。” 她简单的讲解了几句。 其实就是很多她脑海中的东西,这个时代的制作水平达不到,只能再想办法做替代品。 就例如足够小,弹性又足够的弹簧,这里就造不出来,最小的弹簧也是袖箭上头用的那一种,也没办法实现量产。 所以类似小喷瓶,或者像香粉盒那种弹起的感觉,就全都不行。 第357章 独步天下的炫技 唐时锦讲的兴起,翻了翻身上的包,拿了口红出来给他看。 因为没有塑料,也不好做螺纹,所以口红用的是陶瓷,就简单一根管子,下方一个木质圆柱,使用中慢慢的往上推…… 这管子和圆柱体的大小,要求非常严格,因为圆柱稍大,就推不动,稍小,就会掉,太松又会不小心捅进去,所以楔接必须刚刚好,但这种“刚刚好”恰好是这个时代的匠人最擅长的东西,所以这管口红,可以说非常精致了。 她还准备做唇釉,小瓶子小刷子什么的,比口红还好做。 唐时锦道:“我是做生意的人,卖的是东西而不是技艺,我这儿所有的‘工巧’与上官小郎而言,应该都不算什么,我要的是美观方便,别出心裁,更多匠人可以学会,可以实现量产的那一种……如果上官小郎追求的是独步天下的炫技,那么我们理念不合,上官小郎可以自便。” 话说的非常直接,上官荼蘼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很客气的道:“阁主书信中也曾提到过一些……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唐时锦道:“上官小郎不如先安顿下来,然后四处走走。” 她就叫了一个人过来,带他去了客房,就安排在了范陶朱的隔壁,然后她自己直接去了彩妆工坊。 正忙着呢,上官荼蘼就过来了,他一眼就先看到了香粉盒。 香粉盒是木质方形,最特别的地方,就是里头用了镜子,比起铜镜,银镜的清晰度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上官荼蘼问:“这是什么?” 唐时锦正忙着,旁人给他介绍:“这是玻璃。” 一边还拿了唇釉的玻璃小瓶子给他看,上官荼蘼拿在手中细看,一边赞道:“果然漂亮。” 他负着手到处走了走。 彩妆工坊目前主要做的就是口红、唇釉、胭脂、香粉、眉笔等物,每一种,都跟市面上截然不同。 其实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管状口红,但是他们的管状,里头并非膏脂,而是浸了颜色的蚕丝,比起红楼梦中提到的那一种,也是要差一截的,更没法跟她的比。 大庆朝,女子的妆容相对淡雅,唇妆也不像前朝,只涂中间一点点,而是像咬唇妆一样,涂唇的内围,所以口红,或者叫唇脂,算是妆品之中最重要的。 而且现在流行“三白妆”,也就是在额、鼻和下颚,这三个部分晕上略为夸张的白色粉,所以除了口红之外,最重要的妆品就是香粉,世面上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珍珠粉,另外一种是玉簪粉。 珍珠粉不是珍珠做的,而是取自常见的植物“地..雷花”,黑色皮里面,包裹的白色,磨细了就是“珍珠粉”。 玉簪粉则是用一种名为“玉簪花”的花仁,与胡粉混合而成,而所谓的胡粉,其实是“化铅所作”,也就是铅粉,用多了不光对皮肤不好,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第三大妆品是胭脂,因为这会儿流行桃花妆,所以胭脂用的也是比较多的。 而唐家落雁坊的彩妆,例如口红胭脂,主要的着色剂都是天色的花卉;例如香粉,不管是做的湿粉还是粉底液,主要的原料都是中药,例如七子白,都是很健康的。 所以,这不止是外观和使用方法上划时代的改变,还会就此培养起大家对彩妆成分的关注…… 也所以,当唐家落雁坊开起来之后,会对现有的脂粉铺子,造成巨大的冲击……动了别人的蛋糕,不管是这些铺子,还是江南商会,种种势力,都会有相应的反应。 到那时候,她肯定要去店铺那边的。 因为不管是戚曜灵还是许天禄,目前还都没有商务谈判的本事,所以为了良性的可持续发展,她必须亲自去跟这些人接触,也所以,她迫切的希望能快点把生产这一关找人顶起来。 她瞥了上官荼蘼一眼。 从戚曜灵的科普来看,这位是很有本事的,如果他能留下,那外包装这块儿她就不用操心了。 于是她亲切友好的走了过去:“怎么样啊,上官小郎?凭一双手巧夺天工当然有趣,但能凭一点心思叫万人便利,岂不更是一门学问?在我这儿,你可以见到很多你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岂不远胜过你闭门造车?” 上官荼蘼转身看她,笑了:“唐小娘不出招揽之言,我还当唐小娘不喜欢江湖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我自己亦在江湖。” 上官荼蘼微笑拱手,态度谦谦:“是。” 她发现这个江南第一美男子,长的还挺顺眼的。 并不是炎柏葳那种,很MAN很撩她的那种好看,但也是她比较喜欢的一种好看,面容端正俊美,气质沉静而又睿智,骨子里透出一种温柔来,叫人看着很舒服。 外头戚曜灵叫她:“师父!” 唐时锦回了一下头,就见戚曜灵快步过来,扫了上官荼蘼一眼,声音带着三分撒娇,道:“师父,我找了你一圈儿……该吃饭了。” 唐时锦有点儿好笑。 其实嫉妒,或者说吃醋,并不是只有爱情,亲情友情全都是会有吃醋这种情绪的,比如说现在。 不过她还真有点儿奇怪,戚曜灵怎么就能看出,她比较喜欢上官荼蘼的? 唐时锦转身哄小徒弟:“好,那我们去吃饭。陶朱呢?” 戚曜灵不在意的道:“去看那些人了。” 他瞥了上官荼蘼一眼:“你是上官?我是戚九。” 上官荼蘼施礼:“戚少。” 戚曜灵草草还礼:“走,一起去吃饭。” 上官荼蘼也没有拒绝,三人便一起去了,并不是回擎天庄用饭,而是就近。 因为东山非常大,除了种花种药种香料之外,还有数个不同的工坊,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小开发区,而唐时锦每天待的地方不一样,回擎天庄还得骑马,所以不管待客还是吃饭,都是直接就近的。 一边吃着饭,唐时锦就简单说了说这边的分布和她的想法,上官荼蘼垂睫静听,一派斯文。 然后唐时锦道:“下午你可以到别处转转,不急着做决定的。” “不必,”上官荼蘼道:“阁主信中已经说了许多……” 他站起施了一礼:“上官愿为鞍前马后。” 唐时锦也还了一礼:“荣幸之至。” 与这种江湖人结交,与跟百姓、跟商人结交都不同,所以唐时锦暂时没提契约的事儿,吃过饭,她就从包里取了一张纸出来:“正好我有样东西要做,我叫人带你去工坊,你先试做一下可好?” 其实就是压力瓶啦,结构相对简单,上官荼蘼含笑接下,唐时锦又给他形容了一番使用效果,他就跟着下人过去了。 第358章 骨子里就有病 唐时锦知道这个人肯定很厉害,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厉害。 反正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把压力瓶给弄出来了,这效率也太惊人了! 唐时锦试了试真的能用,还挺好用的,于是她大方的宣布:“从今天开始,所有商品的外包装,全都由你来设计,所有你设计外包装的东西,我都允许你在隐秘处留名号,然后你还可以连拿三年的半成利,可成?” 上官荼蘼含笑施礼:“多谢东家。” 正好范陶朱也回来了,两人吃过饭就一起走了,估计也有话要说。 唐时锦这才问戚曜灵:“这个人怎么穿这么素?” 戚曜灵嘲讽一笑:“这个人……其实跟今上还有一点关系。他的父亲,当年官拜礼部侍郎,犯了大罪,全家流的流,斩的斩……但是咱们这位皇帝是个心软之人,据说当时上官荼蘼才三岁,生的十分玉雪可爱,被今上无意中瞧见了,因为他生的漂亮,赦免了他和他母亲的罪责,然后他们就回了江南。” 他顿了一下:“他祖父父亲皆被斩首,所以他就一直穿素,为家人服孝。” 唐时锦听的,简直……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才好! 虽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杀了人家一家子,然后因为一个孩子长的好看,饶了他和他母亲,这操作,她真的辞穷,真的!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件事! 如果她是这个孩子,估计也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唐时锦憋了半天,才无语的道:“这皇帝不会是真有病?” 戚曜灵淡淡的道:“他们姓穆的骨子里就有病,全都有病。” 唐时锦一时好奇,问他:“炎……就那谁,真名叫什么?” 戚曜灵看了她一眼:“穆儁[jùn]鸿。” 唐时锦点了点头:“哦。” 戚曜灵岔开话题:“师父,你说这个上官长的好看么?” 唐时锦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好不好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要不然我再过半年也脱不开身,而有了他,运气好的话,一两个月我就能脱身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去浙州了,卖东西总比生产东西好玩,你说对不?” 戚曜灵笑道:“是。” 她又道:“而且我觉得他有这样的过往,再赞他长的好看,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 戚曜灵道:“我不会赞的。” 那倒是,这边也没有女子,只要她不赞,应该就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儿。 于是从第二天起,唐时锦就开始带着上官荼蘼一起工作了。 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人是个多面手,简直什么什么都精通!连瓷器都十分内行! 而且她画的图,有时候她自己都得想想,但是他就能一看就懂! 所以他们的工作方式,很快就变成了,她说想法,或者没想法,然后他先做出一个样品来,之后他再想办法简化或者修改,实现量产。 而且他毕竟是原住民,又是真正的行家,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像她一样,要琢磨着找什么东西取代,又得一次次的试验……他就是简单的,先了解成品想要的效果,然后再去找实现的方式,也因为他是行家,所以通常一次就成功。 效率大大提升。 而且他这个人,也很好相处,她万没想到,他有过这样的过往,却如此胸襟开阔,旷达而又温雅。 就连长相问题,假如遇到真诚夸赞他的人,他也会从容的道谢,好像并不会因此想到不愉快的过往。 而且她观察了几天之后发现,他不是装的,他真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叫她想起花满楼,特别美好的一个性格。 这可能跟他是一个技术宅有关系,因为他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识和技术上,所以对人情世情就不那么敏感,也就不容易受伤。 所以不几天两人就混熟了。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 唐时锦跑来找他:“花花儿,好了没有?” 范陶朱是他的结拜兄长,他叫他花花儿,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叫他花花儿,他也不在意,就笑道:“好了。” 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 她做了十二色的口红,当时她本来想的是,在外管上留一个小圆凹洞,然后直接把膏体点一点进去,就算是一个色号卡。 但是上官荼蘼说不好,留小了没有效果,大了就容易脏,所以他说要直接在陶瓷管的釉色花样上,烧出同色系的花朵来……这个想法炫是很炫,但是技术难点也太高了,反正唐时锦觉得,要她做的话,她得折腾匠人很久,也未必能行。 但这才两天,他就做出来了? 而且管子上的花还都不一样,图案又美又雅,颜色也很鲜亮,唐时锦半信半疑的打开,在手上画了画,然后对比了一下,居然真的一模一样! 唐时锦画了自己满手,没处画了,又不能撸袖子,就拉过他手来,在他手背上试完了最后两色,啧啧赞叹:“你也太厉害了!太棒了!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啊!” 上官荼蘼笑道:“只是对此小有心得。” 前朝的《妆台记》中,提到过唇妆,有:“胭脂晕品、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腥腥晕、小朱龙、格双唐、眉花奴样子。” 就光听听这些名字,多美! 虽然常用的就是红色系,像紫色系、橙色系就用的少,但只要凑成了一个套系,还怕你不买? 尤其被上官荼蘼一改造,管子都这么美伦美奂,各个不同,不买你还是女人吗?她做为一个纯爷们都想收一套!不用看着也挺好啊! 唐时锦赞不绝口。 上官荼蘼连连失笑,又拿了几支出来:“这个是你画的那几支。” “哦,对,”唐时锦接了过来,一看就笑的不行:“烧出来这样啊!哈哈哈!我马上叫人送去京城!” 这个年代,不止是女子用口红,男子也是用的,是为了防干裂。 据说唐代的宫廷习俗,正月刚过新年的时候,皇上会颁赐口脂面药给大臣,绝对的宫廷御制……但并不是见者有份,而是只赏赐给亲信或者守疆将士,这也跟除夕赐菜一样,是一个宠信的象征。 杜甫还为此写过诗:“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 白居易、韩雄之类的,也都为此写过文章,所以政治意义还蛮浓的。 但这么好的传统大庆朝是没有的,皇帝不搞这套。 没有也好,于是她还做了四种不同的男用唇脂,也是一套的,图案素雅,梅兰竹菊四种,两种无色不同香味的,还有两种极淡的红色不同香味的,比女用的略短些,方便携带。 而且她还给桃花仙儿单独弄了花色,是她亲手画的,Q版,衣服什么的都超仙,只有脸,是一个巨丑的人脸大辣椒,表示“臭美大辣椒”。 然后也给磊哥儿单独弄了花色,很Q很萌的小书生,差别待遇也是很明显了。 第359章 偷来的时光 唐时锦越看越像,简直笑的不行,戚曜灵进来问:“师父,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唐时锦给他看:“你看我画的像不像六哥……” 戚曜灵点点头:“嗯,像。” 她按着桌子:“我简直奏是个天才!怎么能这么丑还这么像的!我要佩服死我自己了。” 戚曜灵本来只是毫无原则的赞同一下,被她这么一说,又细看了几眼,然后就真的从那张辣椒脸上,看出了桃成蹊那个傲娇又臭美的劲儿,不由得笑出声:“太像了!要派人送去京城吗?” “嗯对,”唐时锦笑道:“等明后天,这边好些产品都出来了,全都送过去,叫陶朱手底下的人跑一趟就成。话说林儿怎么还不回来?告状很难吗?” 戚曜灵道:“应该是涉及到的财物比较多,本来就是一个费时间的事儿。” 唐时锦点了点头,无缝切换了回来:“花花儿,既然弄好了,那就抓紧弄,八月初九落雁坊开业,算着也没几天了。” “无妨,”上官荼蘼道:“只余唇脂这一样了,很快的,我现在就叫他们做。” 一边说一边就站起来去了。 唐时锦转头跟戚曜灵道:“你没事儿多来跟他说说话。” 戚曜灵道:“为什么?” 唐时锦道:“你不觉得他这个人,性格很好吗?像你、像我,都属于性格有严重缺陷的凡人,多接近一下这种健康明亮的人格,聊一聊,没坏处的。” 戚曜灵问:“那你要收徒吗?” “当然不了,”唐时锦摇了摇头:“我会的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无用,我没什么能教他的,为什么要收徒?而且他这种与人为善的性格,怎么说呢,相处起来对我有好处,但对他没好处啊!太接近了,旁人眼中,衬托的我多么卑劣……啊啊,我才不要这样!” 戚曜灵失笑道:“那你要收范陶朱吗?” “也不收。”唐时锦道:“陶朱这种人,不需要师徒关系来增加安全感,就朋友一样相处就好,你们结交你们的,又不是亲戚,也不用按辈份。” 她站起来:“等落雁坊开业那天,我们俩也去瞅瞅。” 戚曜灵应了一声。 于是等到八月初九,两人提前一天,就叫唐九垓负着赶到了浙州。 许天禄已经帮她们提前订下了对面的酒楼,时辰一到,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便上了雅间,正好斜对着落雁坊的大门。 是的,连戚曜灵都扮了女子……两人个子都高,所以戴了长帷帽掩饰行迹,为什么要扮女子呢,是为了听听顾客说什么。 总之,时辰一到,落雁坊开业。 也没弄什么花名签之类的花哨事儿,但,凡是走进去的,大多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就一直没出来。 叫这些坐在酒楼里的世家贵女,好奇的不得了,最终还是撑不住,一个个下去了。 然后也一直没出来。 要知道,落雁坊中,是镜子首次开卖,就光这一样,噱头就足够了,更何况是琳琅满目的妆品? 这个年代也是有化妆盒的,例如文物中有九子奁漆盒,里头分了九个大小不同的凹槽,“小付出蔞三,盛節、脂、粉”…… 但也架不住唐总能作弊啊! 她这儿的化妆盒,用了现代的技术,一打开盒盖,眼前就是一个三层的架子,盒盖里头嵌着镜子,一层一层什么唇脂唇油,什么眉笔胭脂,什么香粉眼影……都是跟她店里的东西配套的。 总之一句话,只要你有钱,落雁坊能叫你倾家荡产! 其实这个年代,很多店铺的经营方式,是,我店里新出了什么东西,我送到你府上,让你挑。 这种时候一个大宅门儿里,好些女子,一通挑下来就能买不少,然后我再把挑剩下的拿回来。 但是,一来她们是新开的,还没发展起这样的人脉,也没必要借沈家的人脉……二来,逛街永远是女子抵挡不了的诱.惑,所以这种方式,可以慢慢来,一边卖着就有了。 唐时锦看了看那个女掌柜:“小探花找的这个人,确实不错。” 唐家四坊,就连最早的羞花坊都算上,开业期间不算外,都是需要女掌柜和女小二的,唐时锦直接把这个活儿交给了许天禄和沈一意……这个人就是沈一意找来的。 据说这个人出身书香世家,年幼时订过亲,但还未成亲,相公就死了,所以就一直没再嫁人。 平时为一些大家小姐们启蒙,是一位女先生,声誉颇好。看起来也温和有礼,吐属斯文,虽然不是长袖善舞那一挂的,但是一个这样的掌柜,也不至于赶客。 戚曜灵道:“毕竟是地头蛇。” 唐时锦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忽然猛的一顿。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戴上了帷帽,向下看去。 戚曜灵微怔,也转头看了过去。 长街尽头,一大伙读书人,正徐徐而来。 炎柏葳走在后头,正与身边一人说话。 他身高腿长,存在感极强,即便走在后头,锋芒内敛,也仍旧是人群中的焦点。 他衣着雅洁,鬓角齐整,只是稍加打理,就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那种江湖气一扫而空,又斯文,又贵气。 而且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下巴都瘦出来了,垂眼微笑的样子,有隐隐的距离感……让她觉得很陌生。 如果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她是绝不会去喜欢他的,因为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可其实,想一想,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所谓草莽、所谓江湖,都只是一时落难而已,总有一天,要回归正轨。 她借着帽纱的遮掩,静静的看着他。 他若有所觉,抬起头来,隔着面纱,两人视线相对。 楼上楼下,不过两丈,可是这一刻,她深深的觉得,两人之间,距离无比的遥远。 那三年多的相处,好像是偷来的,是完全不属于她的东西。 他步子都停了。 旁人叫他:“炎兄,炎兄……看,落雁坊到了。” 他匆忙的应了一声,唐时锦起身关上了窗子,于是当他再转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灰色的窗纸了。 第360章 必争之地 戚曜灵烦燥的道:“真是阴魂不散!” 唐时锦摇了摇头:“江南文风鼎盛,乃……必争之地。” 戚曜灵道:“那又如何?” 她顿了顿,不由失笑,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就在楼上悠闲谈天,一直等到了近午时分,才见有不少贵女从落雁坊出来,一边议论纷纷。 这个说海棠红可真是太适合你了,只是我皮肤白似乎桃红更适合我; 那个说我全都喜欢,实在无法取舍就买了一套,回去要挨骂了; 这个说哎哟你这么有钱怎不多买一百两的,那就送一面镜子了; 那个又说我倒觉得那唇釉比唇脂更好,买这么多也是闲放着…… 看在钱的份上,连听着这些茶言茶语,都觉得万分可爱了。 而且,凡买一套唇脂的,唐时锦还送了一套美妆手册,小小精致的口袋本,例如什么肤色适合什么颜色的唇脂,什么脸型适合什么形状的唇妆……成份也都标明了,但这个一时成效不显,会需要一段时间的发酵。 因为其它的胭脂铺子,起初生意受影响,会觉得是因为他们新开业,一直到长久受影响,才会开始惊慌。 而且开业期间,也肯定有很多同行来买的,也或许会有明眼人,看到成份时,看出了这其中的冲击,但是他们做出相应的反应,也需要时间。 但就算他们立刻做出反应,也晚了。 因为当初的羞花坊,是饥饿营销,有钱都买不到,主要是为了拉升格调。 但落雁坊,却是走的铺天盖地的路子。 所有产品大量囤货,开业期间,店里什么买一送二,第二件半价,一套打几折,买什么送什么……各种营销搞的飞起,连搞十天。 因为有之前羞花坊半价遗憾的铺垫,有钱的人就不会犹豫。 总之,力图用最快的速度,最全的把货铺出去,这是为了培养使用习惯。 还是那句话,你习惯了我的便利、精致和优质,再退回去用那些旧东西,感觉上,差的太远了,但凡能挤的出闲钱的,就不会再回头。 江南水深,就算她手握各家资料,尤其同行业的查了个底朝天,行事也得慎之又慎。 但总的来说,她能赶在九月份沉鱼坊开业前后过来,就不会耽误事儿。 唐时锦沉吟着,问:“神医谷的药铺子,开在哪儿?” 戚曜灵道:“位置在落雁坊和沉鱼坊之间,已经在打整了,估计再有七八天,就能开起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有神医谷在,就能基本杜绝恶意竞争,而且怎么说沈家也是地头蛇,范陶朱的人也都过来了,短期内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当天晚上,两人就回了东山。 然后唐时锦又把主要精力投在了下一步的沉鱼坊上。 沉鱼坊主要是做护肤品的,但是这个其实比彩妆要省心,因为这些瓶瓶罐罐的设计,不像彩妆那么花哨,主要是多了压力瓶。 另外,还有了植毛牙刷。 据说历史上的植毛牙刷,是明孝宗发明的,但是这个时空没有大明,所以市面上还没有植毛牙刷,那唐总就当仁不让的给蝴蝶出来了。 牙膏也是用压力瓶装的,用的是一个圆柱体的小罐子,有点像茶壶,在下头有一个斜向上的嘴儿,然后这个的压力方式,是圆柱体的上方,整面下压的,然后膏体,就会从嘴儿里头挤出来,很可爱。 只是这年头都是纯天然,也没有啥化学添加,防腐剂啥的,所以保存的时间都不算长,但用起来还是挺方便的。 反正一弄出来,唐时锦就给家里人全换了。 到了这个时候,唐家四坊,包括大眼灯儿负责的闭月坊,需要铺的货,已经全都完成了前期发明设计,进入生产阶段了。 所以唐时锦就收拾收拾,先给桃家送了一批过去,还明着给江护和韩流光送了。 包括在茂州的罗娘子、小县令、郑夫人、谢夫人、贺家等人,也都各送了一份,也算是报个平安。 忙起来日子嗖嗖的,反正等唐时锦回过神儿来,就发现又到月底了。 于是她就把东山工坊的事情,交给了奚渊穆和卫靖之,她就带着戚曜灵和上官荼蘼,准备转战浙州了。 卫靖之其实是老王爷的暗卫头目,但是陈北征是跟着老王爷走的,而吴烽留在了京城,所以她就一直用着卫靖之,这段时间用的顺手,也就由暗转明了。 老王爷手底下这些人,都有浓浓的军.人感,执行力服从力超级强,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所以把日常生产的管控交给他们,是绝没有问题的。 上官荼蘼是自己要求去的,他想去店里看看大家的反应,然后再看能不能继续改良“外包装”。 沉鱼坊定的是九月初七开业,她们到的时候才八月三十。 这次因为要长住,所以连老王爷都跟着搬了过来,宅子早就买好了,沈一意十分细心周到,连衣服都给她置办了不少,虽然花的是她的银子,但不得不说,很方便。 安顿下来之后,几个人就出来吃饭。 沈一意一路跟她聊八卦:“师父,你是不是给桃六单独做唇脂了?你不知道,最近京城传出来一个小事儿,说是你那礼送到之后,桃老夫人和桃夫人看了,笑到喷茶,桃六气愤之下做诗一首,说……” 他正要背,唐时锦摆手:“不用背诗,你直接说八卦就成。” 沈一意笑道:“反正就说你眼睛有毛病,愈美的你看着愈丑,愈丑的你看着愈美……然后桃大郎立刻还了一句诗,桃二和桃四,又各接了一句,大家都等着磊儿小师叔接,但是磊儿拘礼,没接,结果正好桃相进去,不知道前头的事,只看了看那唇脂,说了一句‘真丑’,恰好押上了韵,成了一首瘸腿诗,也就是三句半,此事传出来之后,大家都笑的了不得,想看那唇脂,桃六怎么都不让看,倒是桃二那的唇脂,全都叫人抢了去了。” 唐时锦笑道:“我回头再叫人给他们送些去。” 沈一意道:“你画的到底什么样啊?” 唐时锦笑道:“不能叫你们看,就是逗六哥玩儿的……要真传出去,六哥这么臭美,肯定会生气的。” 沈一意又道:“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不去京城开铺子?这些东西,就算在京城,也肯定能卖的。” 唐时锦笑道:“时机不到。” 沈一意哦了一声,便岔开话题道:“师父,你想吃什么?” 第361章 好一柄巨刀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上,炎柏葳静静看着她。 其实唐时锦说的没错,江南文人汇集,乃必争之地。 但是他如此迅速的,把茂州的事情处理好,借了一个由头到江南,也不过是为了如今。 哪怕她在楼上,看着楼下的他。 或者他在楼上,看着楼下的她。 也总好过千里迢迢,天遥地远,只能焦苦思念。 雅间之中,十余文人,正团团而坐。 炎柏葳忽然不说话了,大家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来。 唐时锦穿着双袖满绣的衣服,亭亭飒爽,明眸皓齿,神采飞扬……背上却背着一把连鞘的巨刀,刀身斜挂,看上去几乎与她身量差不多长,极尽威武,刀柄黑中泛金,凶煞满满。 剧烈的反差,令美的愈美,凶煞的愈显凶煞。 要知道,虽然擎天破日刀名满天下,但亲眼见过的真没几个,所以也没人认的出,只道:“好一柄巨刀。” 又有人道:“这难道便是那位财运通天的唐小娘?” 有人道:“果然美貌,只是行止是否失于检点?” 炎柏葳冷冷扫了他一眼:“那是她的徒弟。” 其它人也不由走到窗边来看,就见男装的小娘子昂然在前,旁边沈探花正含笑与她说话,后头是戚曜灵、许天禄、范陶朱和上官荼蘼。 五人无不仪态昂扬、举止洒脱,便愈衬得中间的小娘子,便如众星捧月一般,气势竟是丝毫不弱于人。 眼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近,大家不由自主的停了口,静静的看着。 也是巧了,走到门前时,上官荼蘼叫她:“锦儿,这家还不错。” 唐时锦停步问:“哪里不错?” 上官荼蘼笑道:“不会太甜,味儿兼顾南北。” “这样吗?”唐时锦道:“那好,那我们就吃这家。” 然后炎柏葳就眼睁睁的看着,几人上了楼,然后就这么巧,直接坐到了他们隔壁的雅间。 坐下点了菜,唐时锦还问:“这酒楼名字好怪,为什么要叫‘一推楼’?” 沈一意不愧是个卖消息的,张嘴就来:“这个我知道。话说,大概在几十近百年之前,有个宋家酒楼,据说店老板是宋五嫂的传人,最擅长做鱼。但并不姓宋,姓施……谁知道传到了施老丈这一代,他儿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就是不会炒菜,气死了他亲娘,还曾将宋家酒楼抵给赌坊,把施老丈也给气病了。” “幸好他的徒弟有胆气,有本事,乍着胆儿去跟赌坊老大谈了,然后签了三年的契,师徒俩拼命干,终于把债给还了,把酒楼赎了回来,然后施老丈还把女儿嫁给了他。后来施老丈老了,他徒弟本来要接手这个酒楼,谁知道他儿子又闹了起来,说这酒楼不能给出嫁女……” “这儿子未尽过一天孝,还气死了亲娘,险些赔尽家业,施老丈自然是不给的……谁知道后来,施老丈要死了,他儿子生怕死了就没指望了,居然去官府告了状,然后在施老丈病床前痛哭忏悔。施老丈可能是临死心软,他已经病的说不成话,于是就强撑着,一把推开了他女婿,拉住了他儿子的手,然后溘然长逝。 当时的县令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就把酒楼给了那儿子……然后又对那徒弟十分同情,允许他们用学来的手艺开店。” 他一摊手:“结果怎么样你们都能猜到了,那儿子不出一年,就把酒楼赔没了,然后这个徒弟,怀念师父,又把酒楼买了下来,然后县令亲提了‘一推楼’的招牌,以记此事,而且这家酒楼,一直保留一个招牌菜,叫‘孝泰山’,其实就是醋溜鱼,据说是出师的菜,所以都赞这徒弟是至孝之人。” 菜陆续上来,沈一意也把故事说完了。 唐时锦道:“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徒弟确实够孝的。”简直圣父一枚。 范陶朱道:“虽然家产留给亲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可那时这酒楼已经不算施老丈的了,他再留给亲儿子……跟抢钱有什么区别?!若我是这个徒弟,我宁可毁了这酒楼,永不用这手艺,也不会便宜那儿子,要叫一家酒楼倒闭,又有何难,我只需……” “等等,陶朱!”唐时锦阻止他:“你不要说。” 范陶朱不解:“为什么?” 唐时锦道:“因为你说的肯定是非常手段,所以你不要说。” 范陶朱乐了,“当然要用非常手段了,对付这种人难道还要光明正大的?若是你,你不用非常手段?你就甘心多年辛苦拱手让人?” 唐时锦道:“我当然不用了。” 范陶朱不信:“那如果对方是你的生死大仇呢,你也不用?” 唐时锦道:“不用。” 他嘁了一声,戚曜灵冷冷的道:“舌头不好使,我不介意帮你割下来。” 范陶朱瞬间就老实了,怂哒哒的道:“我就友好的跟锦姑娘讨论一下,并不敢冒犯……我就闹不清楚为什么不能用?那你什么时候用?” 唐时锦失笑,道:“只要我没气到失去理智,那不管什么情况下我都不用。你用非常手段去对付人,可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的立场可能十分正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有后来人,他们学了你的方式去,不一定会去做什么。这是一。” “其二,就算你是正义的,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因为你要明白,破坏规则,永远比维系规则要容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不是说说而已,这就跟国有律法是一个道理……一个地方,必须有良好的规矩,才会越来越好,例如说,在这个地方,凡有短斤缺两,一律重罚,那长此以往,商贾就不敢短斤缺两,百姓也会更加信任,自发的过来买。” “而假如你玩小聪明,你换个秤,看起来秤高高的,其实才八两,那不出半个月,你家店就没人了,谁都不傻。而假如你强权压制,例如把市面上所有的酒楼都关了,只余下你一家,难道你这家酒楼,就会生意兴隆吗?短期可能会,长期,大家一定会去想别的办法。” “明白我的意思吗?良好的规则,人人都去遵守,百姓就会更乐意来;百姓多了,购买力大了,就有更多商贾加入;更多商贾加入,可买的东西多了,来此的百姓就越多……这是一个圈儿,一个循环,每一步都推动着下一步,懂不?反之亦然。” 范陶朱缓缓点头,微微沉吟。 第362章 拴好你家的狗 就隔着一道屏风,隔壁的炎柏葳侧头听着,微微带笑。 这拨人本就以他为首,他不说话了,其它人也只能跟着不说了,于是大家都默默的听着隔壁的声音,无声的交换着眼色。 有的人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小娘子在外头高谈阔论,有失体统。 也有的人暗暗点头,觉得这番话其实极有道理,又见胸襟。 但也有一个叫许默的,从中听出了生意经,直听的微微凝眉,决定回去就跟父亲说一声。 那边,上官荼蘼笑道:“锦儿人如其名,心有锦绣。” 戚曜灵道:“这种朽木,何必同他多说。师父你尝尝这个。” “就是!”沈一意难得跟他同一立场,不甘示弱的抢过公筷,给她挟了一筷:“师父,沉鱼坊到九月初七开业,算着也没几天了啊!” 唐时锦点了点头,沈一意道:“可你印的那画本儿,恕我直言……画风毫无意境,难登大雅之堂。” 唐时锦画了一个美妆手册,是针对唐家四坊所有商品的,例如服什么,会有什么功效,还有如何上妆,先涂什么后涂什么,例如画眼影用什么手法……等等。 就是用的类似线稿的画法,非常直白,就算不识字也能看的懂,准备在沉鱼坊开业之后发售。 她叫沈一意给她补上字,沈一意十分看不下去,又给她画了两幅,画的飘飘欲仙,然后被她无情的给否决了。 唐时锦笑道:“我要的是明白,要意境做甚?” 沈一意道:“我画的也很明白啊!” “不够明白。”唐时锦道:“沈探花名头虽好用,但并不是在每件事情上都好用,就比如这册子,你要不信,你画一本,我也画一本,如果只能买一本,大家都会买我的,我们可以打赌,赌不?” 沈一意怂了:“算了,不赌了,你财运通天,我明摆着要输,我输不起。” 唐时锦笑了一声。 沈一意道:“可是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唐时锦笑道:“我这么跟你说,多少小娘子见你脸红心跳,但假如说这时候出现一个神君,跟她说,只要你捅沈探花一刀,你就能美上三分……我敢打赌一刻钟之内你就成饺子馅儿了。” 沈一意:“……” 他默默的道:“不是,师父,咱这吃饭呢……” 唐时锦笑道:“还不是你要说的。” 小探花默默的憋了一会儿,“那师父,要是捅我一刀你能美上三分,你捅不?” 唐时锦道:“当然不捅。” 沈一意的脸色转了回来,“谢谢师父。” 戚曜灵看不惯他装模作样,没话找话,哧笑了一声。 沈一意道:“怎么?” 许天禄与他熟了,笑着道:“师父不捅,是觉得自己已经够美的了,而你又多少有点用处……你不如问师父给她万两金,她捅不捅?” 唐时锦笑出声,沈一意还真问了:“师父,神君给你万两金,叫你捅我一刀,你捅不捅?” 唐时锦道:“我是那种人吗?” 沈一意松了口气。 然后唐时锦故意合什道:“神君神君,此人乃是我亲徒弟,还是一个探花郎,得加钱~~” 没听过这个梗的范陶朱当场喷茶,上官荼蘼笑的直咳,连戚曜灵都笑出声来。 炎柏葳这边,许默也笑出声,道:“唐老板好生诙谐。” 炎柏葳挑了挑眉。 这其实是在示警,表示有人在听你们说话。 可是他为何要送这么一个顺水人情给她?难道他家中有生意,将来会与唐家四坊打交道? 他这么一出声,唐时锦那边顿时就没声音了。 他这边的人也有些尴尬。 然后唐时锦的声音道:“谢了。” 炎柏葳嘴角微弯。 这回应,真的从容大气,不带一丝忸怩,这样双方都不至于太尴尬。 唐时锦也确实不在意,毕竟在外头,就闲聊,也没说什么不能叫人听的事情。 谁知道下一刻,就有人道:“一个衣带渐宽,一个遥荡恣睢……思及当日茂州之事,倒是叫人犯了思量,当真是‘你若无心我便休’?还是顺水推舟,正中下怀?” 炎柏葳一听就知不好,急道:“介珪……” 一听到他的声音,唐时锦冷笑一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冯介珪是真的佩服炎柏葳,也是真的为他打抱不平,便道:“只是恰好遇到,有感而发而已。” 唐时锦道:“非礼勿听没学过?偷听还好意思有感想?” 冯介珪道:“也该论个先来后到,我并非有意偷听的。” 唐时锦扬声道:“尊驾姓甚名谁?” 冯介珪也不怂,绕过屏风:“姓冯名玉,字介珪。” 唐时锦冷笑道:“我没念过书,没什么见识,旁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多谢冯小郎教我……自此之后我便知,圣人之言亦有错处,冯玉说了,先来后到、当排在非礼勿听之前。” 冯介珪一噎。 范陶朱道:“听了一个时辰了还不是有意听,这脸皮掀下来能当城砖用了!” 戚曜灵也道:“炎柏葳,拴好你家的狗!” 许天禄道:“大师兄,快别这么说,我觉得冯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下回再有人说机密之事被我知道,我一定提前去猫着,听多少都不为过,因为是我先来的!” 冯介珪一时语塞。 炎柏葳站起走过来,一手拉住冯介珪,沉声道:“确实是凑巧了,是我忍不住要听的……抱歉。”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拉着冯介珪回了那边。 大家面面相觑,许默道:“炎世子,酒够了,我们走?” 炎柏葳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直接出来了,大家沉默的走出了一段路,冯介珪才道:“柏葳,你莫怪我多话,你与唐小娘……当真断了婚约?” 炎柏葳亦正色道:“是,但全是我的错,非锦儿之过。”他拱了拱手:“多谢介珪维护我,但此事……确实不足为外人道。” 冯介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炎柏葳看了许默一眼:“锦儿聪明绝顶,财运通天,与她合作做生意的,沾了她的财运,无不坐地生金,如今来了江南,必有作为……本就是飞天神女,不可以闺阁之女度之。” 许默若有所思。 但也有人看不惯:“炎兄,堂堂男儿,旁人将你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你却还对她情深意重,处处维护,着实叫某看不上!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炎柏葳淡淡的道:“锦儿于我不止是救命之恩,亦不止是相识微末……我若负锦儿,不止是不配为男儿,更是不配为人。我方才说了,我们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刘兄若不赞同,便请罢。” 那人一瞪眼,甩手就走。 第363章 一飞冲天 炎柏葳拱了拱手,礼数不缺,十分从容。 他要结交的,不是因为家世而奉迎他之人。 这种人根本不必结交,你有权有势,他们自然会来。 也不是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口口声声“商贾不可为正妻”之人。 这种人有可能不是坏人,但,他绝不可能朝他们所期望的路子走,必定会分道扬镳。 像“大丈夫何患无妻”之人亦不可。 倒不是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而是他之前写过十二首诗,很多东西诗中自有,如果看了这些诗,还要说这种话,那此人为人上有问题,最起码是个失察,不可用。 但,也不是赞美这“爱情”,吹捧这“爱情”之人,眼中只见其情,这样的人心地可能柔善多情,但不长于仕途经济,同样“不好用”。 他要结交的,是能明白“恩”,能理解“情”,能赞赏他的“文才”,能理解他的行事的人。 这种人,胸襟广阔,通情达理,一旦结交,便可深交。 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有句话,沈一意说对了,如今的唐时锦,确如凤凰浴火重生,挣脱了所有束缚,一飞冲天! 虽然他们走了,但唐时锦那一桌也扫了兴致,吃完了就走了,然后去两边看了看。 落雁坊的掌柜,沈一意同样找了一个识文断字的女先生,长相也是没有攻击性的舒服长相,正在苦背唐时锦给的营销话术,一边拿着样品试验,就光看练习的时候这个认真劲儿,唐时锦就十分满意。 然后她问沈一意:“我明天去拜访一下你家娘亲?” 因为沈一意是正式拜师的,所以她跟沈父就是平辈,但她一个小女子,真要去拜访沈父,沈父也会尴尬,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她去拜访沈母,然后沈父露个脸,觉得要聊,就聊一会儿。 沈一意也正经的点了点头:“我回去说一声。我兄长也早想过来拜访,不如一起见见。” 唐时锦应了,便也没投拜帖,就直接请沈一意转达了一声。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便带着戚曜灵、许天禄,上门拜访。 沈家家规,终生不可纳妾,家里没有妾室和庶出兄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一进门就觉得气氛颇佳。 而且沈一意的母亲,祖籍浙州,世代行商,沈一意足足有四个亲兄长,如今只有两个在身边,其中一个做书局的沈大郎,还跟唐时锦合作着竹纸生意,所以一见面,就其乐融融。 沈母拉着唐时锦,好听话儿不重样的说,把她从头夸到脚,唐时锦最后都听乐了,心说不愧是商人出身,这嘴皮子是真的溜。 而且沈一意的两个兄长,也都是端正的好相貌,吃过了饭,沈一意就拉了他三哥过来,笑道:“我三哥做丝绸生意的,师父,你要不要掺一股,或者给出个点子?” 沈母看的直捂脸,唐时锦笑道:“丝绸生意,自己做的吗?” “是,”沈三郎笑道:“自家有蚕坊,自己养,自己染,自己织。” 这种时候就得上奚·挡箭牌·渊穆了,唐时锦就道:“那你回头叫人给我送些蚕种,桑枝来,我叫人送回去问问,改良蚕种应该可以的,今年肯定来不及了,明年应该可以的。” 这个回答正面又明确,没有打马虎眼,这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沈三郎早听弟弟说过她种种财运通天的事儿,连连道谢,沈一意又道:“那师父,你把锦字佩,给我家来些好不好。” 唐时锦笑指戚曜灵:“你回去跟灵儿要。” 沈母:“……” 她有种送了她小儿子去魅惑主公,然后一家子没出息的凭裙带关系吃饭的感觉…… 但是唐时锦年纪虽然,却很端的住,气势颇足,很有“师父”样子,沈母只能连连道:“见笑了,这孩子素来没脸没皮的。” 沈一意笑道:“亲师父,怕什么!” 沈母:“……” 唐时锦也笑道:“没事儿,应该的,进浙州以来,小五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的。” 沈大郎提醒她:“你这唐家四坊,这才几日,就做的风生水起,我瞧商会那几个老家伙,可是有些坐不住了。” 唐时锦笑道:“没事儿,正等着他们呢。” 沈大郎一听这话头,晓得她心里有数,就点了点头,岔开说别的了。 大家正聊着,沈父也回来了。 唐时锦上前施了礼。 沈父也是一个英俊的老头儿,但并不和气,神情还是挺严肃的。 坐定寒暄了几句,他便道:“你可知,上个月,新来了一位巡盐御史,十分年轻,是万家的人。” 唐时锦微微挑眉。 大庆朝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有专管巡视盐务的,称之为巡盐御吏……对,就是林黛玉她爹干过的活儿,职责是收缴盐税,监督盐商的买卖……是一个大大的肥缺。 虽然说起来是专管一项工作的官儿,但,怎么说也算是个简在帝心的钦差,杵在他们的地盘上,还是比较重要的。 唐时锦道:“不知具体是什么关系?” 沈父道:“此人姓鲍名安知,是一个贫家子弟,捐了一个举人功名,娶了万进的长女。” 唐时锦讶然:“万素云?明月郡主?” 沈父点了点头。 这个万素云,是皇贵妃长兄万进的女儿,就是纠缠过桃成蹊,逼得他离开京城的那一位……据江护说,后来这位跟着舅舅出门,救了一个书生,一见钟情,便令他入赘了。 万家的手果然伸的长,权利也是真的惊人,一个如此年轻的赘婿,都能给安排到这种肥缺上。 唐时锦道:“沈大人,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姑妄言之,沈大人听听看,若有不当的,指点我一二。” 沈父也没谦让,就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这位万素云,纠缠过我六哥,不管忘不忘情,她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而我唐家四坊,如今已经进入闺中,只会越来越红火,将来势必要打交道的……但,即便如此,我如今仍旧不宜主动。这两人再是‘朝中有人好作官’,也不过是初来乍到,而我虽是一介商贾,但背后还有您的面子……所以我主动,您这儿就被动了,所以我听您的,不过是两个年轻人,您这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沈父点了点头。 其实唐时锦再是顶着沈家名头,做的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商贾,真要给巡盐御史送礼,除非恰逢其事,否则也是不够份量的。 但这番话,怎么说呢,态度是有了,所以沈大人也没多说。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句,唐时锦续道:“沈大人,我如今也不知这两位的脾性,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您帮我拖个月余,我先把江南商会拿到手,这样一来,我份量就够了,您行事岂非更加从容?” 第364章 只烧一家的香 沈父的眼睛睁了睁,眼底精光一闪:“商会??” 他有点儿好笑,却没露出来,看着她:“一个月?你也说了,你身后可站着我沈家。” 唐时锦缓缓坐直,微笑道:“沈家有五个儿子,小五不过是个顶着探花郎名头,混迹江湖的小儿子而已。” 她的意思是,在外人眼中,沈父并不会真正给她撑腰,只是一个面子情儿。 沈父眯眼看着她:“刺史虽不算什么,好歹沾着一个现管,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足够叫人‘三思’了。” 他的意思是,即便如此,旁人也会顾忌着他,会观望一段儿,不会妄动的,所以动手发难的时间不会那么快。 他愈是追问,她反而愈是从容:“那是因为,火里还欠了一滴油。” 他盯着她,“油何在?”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想叫它在,它就在,我想叫火何时起,它就何时起,我想什么时候要,就能什么时候拿到……在我唐家四坊来你浙州之前,我的马儿已经‘将军’了。” 这番话说的十分嚣张。 一切尽在掌握,如今商会的人踌躇观望,是因为我还没想跟他们对上,等我想的时候,我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商会拿到手。 两人一路打机锋,满厅一片安静。 然后沈父缓缓的放松了脊背:“英雄出少年,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唐时锦心里呵呵一声。 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即便心里已经信了六七成,但还是决定,要等她做到之后再说下一步……不过好在既然说清楚了,他肯定会尽量阻止她现在就跟这位对上的。 可,还是那句话,江南水深。 要是沈父真是个良善之辈,因为她是他儿子的师父,立刻对她掏心掏肺,那她可能还真不敢把“官场”这块儿彻底交给他,所以说这样一来,她也省心,确定只烧沈家这一家的香就成了。 她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沈大人就被拧了耳朵。 沈母气愤愤的提着耳朵骂他:“你儿子死皮赖脸的跟人家要钱要财要这要那,人家一点哏儿也没打,爽爽快快!把咱当自家人!结果你当爹的回来,冲着人家小娘子耍威风!刺史府的官员不够你耍是!对付那什么巡盐御史本来就是你的事!你跟人家提什么,关人家什么事!” 沈大人抱着耳朵央求:“我这不是试试这孩子的本事么!试出来了,有些事情我才好办哪!提巡盐御史也是给她提个醒儿,一片好心……夫人慢着些,要掉了要掉了!” 好说歹说,沈夫人好歹松了手。 沈大人揉着耳朵自言自语:“不过这小娘子,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要是她的本事,能配的上她的气势,那还真是捡到宝了,这浙州……才真算的上是咱们的地盘了!” 唐时锦没在沈家用晚饭,跟沈父聊完之后,就告辞走了。 沈一意直接跟着就走了,自然的不得了,好像他也是来做客的一样。 出来了之后,戚曜灵就冷嘻嘻的道:“你父亲的官威倒是不小。” 沈一意咳了两声,没接话:“师父,我去查查这个新御史。”他主动认错:“之前光查江湖和商贾了,忽略了官场上的事儿,以后我一定注意!” 一边说着,就一溜烟儿跑了。 唐时锦拍了拍戚曜灵的手背:“别生气啦,官员的行事风格不一样,并非对我们摆架子,而且沈大人很不错了,没有因为年少和女子,对我有分毫轻视。” 戚曜灵轻哼了一声。 唐时锦道:“我在想,这个赘婿,又是出身贫寒的,生长环境不同,见识终归有限,真能应付得了江南官场这些老狐狸么?” 她年纪小,但她可是作弊的。 自古江南,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顶多算是勾结,但江南太过于富足,漕运等等的巨大利益,让这些人紧紧的抱成一团,外人来了,要不就同流合污,要不你就死…… 这位赘婿,是顶着万家的名头过来的,万家如今虽然风生水起,毕竟起势不过十来年,底子太薄,如果手头资料没错的话,这是万家人首次涉足江南官场。 她在想,让他们来的人,是真的觉得这位能应付,事后可分一杯羹,还是说只是一种试探,死活凭他自己? 唐时锦一路沉吟,回了唐宅。 沈一意的消息倒是来的挺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问他爹了。 反正查出来,鲍安知,名鲍问,字安知,他就是保宁府的人,出身农家,父母兄弟皆亡,孑然一身,过程也如江护之前所说,但户籍上的身份并不是赘婿。 据说此人样貌英俊,为人温雅,颇有才华,又有心机,很得万进的赏识,而且万素云对他也是倾心爱慕的。 而万素云本人,据说样貌普通,但却不知为何,自觉得十分美貌。 且性情骄横跋扈,在都城也动不动就“皇姑姑”,反正就是明目张胆的仗着皇贵妃名头,而且其人非常喜欢标新立异,就是那种大家都喜欢什么,那我就一定要批驳什么,喜欢画古怪夸张的妆容,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戴华丽夸张的首饰,喜欢在人前出惊人之语……总之就是很喜欢用一切手段引人注意。 沈一意啦啦一通说。 唐时锦心说估计是表演欲很强,也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是表演型人格,还是表演型人格障碍。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一定对女性妆品很感兴趣,一旦得知了唐家四坊的存在,一定会立刻光顾。 这只怕不是沈父能挡的住的。 这种人眼中只有自己,其它人全都是蝼蚁,必须给她足够的舞台,但又要保证她能及时退场,而且最好能尽量少来。 唐时锦一边琢磨,一边跟沈一意道:“万家的消息,每一个人的,每一件大小事情,我都想知道,在保证自己人安全的情况下,越多越好。尤其是皇贵妃为什么这么宠爱万素云,细细查查是为什么。” 沈一意道:“放心,我马上就去安排,只是需要些时间。” 唐时锦招了招手,沈一意迅速凑近,唐时锦小声道:“皇宫……” 沈一意看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愈觉得她那双眼睛,灵动剔透的不似凡人。 他脸上一点都不敢露出来,迅速点了点头,一边也小声道:“师父放心,虽然……虽然我没出息,不过那儿,是咱的大本营,我回头去趟京城,慢慢整理整理。” 唐时锦点了点头,再次强调:“注意安全。” 沈一意应了,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走了。 一直到出了院门,四处无人,他才慢慢吐出了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根子,眼神微闪。 第365章 饺子皮没捏好 唐时锦又把落雁坊的王掌柜叫过来,好一通耳提面命。 本来也就是防范于未然,避免出现意外和突发情况,没想到她前脚才刚叮嘱完,第二天,就听说万素云去了落雁坊。 那会儿唐时锦刚和戚曜灵一起,去沈大郎的书局印了手册,一出来,消息就传了过来,伙计还多说了一句:“上官先生也在。” 唐时锦挑了挑眉。 其实上官荼蘼这阵子经常去落雁坊,他性子温雅,长的又好看,不知道这位对相公情深意重的万素云,会不会对他下手? 唐时锦顿时生出了八卦之心,叫戚曜灵:“走走,我们去看热闹!” 唐时锦之前跟王掌柜交待过。 她来了,首先就是简单的介绍。 这个时代注重眉妆、或者额妆,花钿之类的,是不画眼影的,眼影算是落雁坊的首创,所以如果她喜欢夸张个性的妆容,可能会喜欢眼影。 总之,就主要介绍眼影,其它的一带而过,然后让她试用,试用之后就把舞台让给她,王掌柜只需要在旁边吹吹彩虹屁就可以了。 然后等她表演一会儿,再给她推荐男用的妆品。 男人用的妆品,可不止是口脂,也有香粉、以及香泽,也就是发油,“敷粉何郎”有木有?就连名臣张居正,也是个精致人儿,《万历野获编》里,说他衣服必“鲜美耀目”,而且“膏泽脂香,早暮递进”。 当然了,落雁坊里有的只有口脂、香粉和染发染胡子的膏,发油是在将来的沉鱼坊才有的……但总之,就给她推荐男用的,她如果真的这么喜欢她相公,买了就会想回家了。 唐时锦两人来的时候,正是她表演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对着落雁坊中的镜子,不住的转着圈儿,从多个角度照着自己的样子,一边高声道:“不错!亏你们想的出来!这个叫眼影是不是?给我包起来!我要两盒!这眼影实在是厉害!这么一画,我整个人跟仙女儿似的,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可能是她的丫环,纷纷道:“是啊!看着整个人都精神了!” “眼睛像宝石一样!” 唐时锦好奇的向里瞅了几眼,然后就噗了…… 她默默的示意戚曜灵,两人加快步子去了对面的酒楼,直接在一楼坐下,斜对着这边儿。 这个万素云,咋说呢,其实丑也说不上丑,五官……不是,四官很秀气,就是眼晴实在小了点儿,眼尾皮耷拉着,就好像女娲造人的时候多捏了一把,把眼皮硬给捏拢了一半儿一样,眼珠子都不能全露出来。 虽然吐槽人家天生的外表很不厚道,但唐时锦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偷偷跟戚曜灵分享:“你说她这眼晴,像不像饺子皮没捏好露了馅儿?” 戚曜灵:“……” 他当时就喷了。 师父,你真不用形容的这么传神,真的…… 万素云一直在高声说话,还带着十分夸张的表情动作:“我昨天一听说这家铺子,就觉得可能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这个人不喜欢花钿什么的,太俗!过来的时候看人这么多,我就想这一回我只怕又要失望了……没想到啊,居然叫我找着个宝贝!藏在这么不起眼的角落里,我都一眼就看到了!我一看到,就觉得这个一定很适合我!一试果然漂亮!” “我这个人,就喜欢这些有趣儿的东西!最不喜欢跟人家一样……可惜你们的东西也太少了,等再来了新颜色,一定要送过去给我挑!” “我这个人,不喜欢那软乎乎的颜色,就喜欢这种鲜亮的!显得人精神!漂亮!” “我这个人,不心疼银子,只要东西好,多少我都买……” 她是真的自我,表演欲爆棚,旁若无人的说了两刻钟多都没停。 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万素云堂堂的巡盐御史夫人,以及万贵妃侄女的身份一亮,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冒犯。 否则的话,就算她长成天仙,这副作派也绝对会被群嘲的,更何况还…… 唐时锦看到上官荼蘼挺悠闲的出来,就丢了一个花生过去,打到他袖上,上官荼蘼看了一眼,就过来了,在旁边坐下。 唐时锦八卦:“花花儿,她有没跟你说过话?” 上官荼蘼笑而不语。 他就属于特君子特温和的那种人,极少背后说人,而且就算真的被调.戏过,估计他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又等了一会儿,王掌柜可能是终于说上了话,然后才开始给她推荐男用的口脂,香粉,以及男用的染发染胡膏,因为是新开业,他们店里颜色还挺全的,平常的店里一般只有黑、红两色。 连万素云都有些稀奇:“好多颜色啊!” “是,”王掌柜笑眯眯道:“有许多恩爱夫妻,喜欢系一对的玉佩,其实就连这妆面上,也可以有许多小心思,例如当娘子的,今儿穿了一件蓝色的衣裳,便可以在相公的头发或者胡子上,挑出一小络儿,染上同样的颜色……不用说也知有多么恩爱……” 这就是唐总给她量身打造的话术了。 表演型人格,最喜欢什么? 秀!啊! 别的都秀过了,怎么能不秀恩爱呢!花样秀恩爱,来! 果然万素云一听,眼都亮了,大手一挥,就把所有颜色都买了两套。 然后又啦啦说了一通她相公怎么怎么…… 而且她这个人的好处是,她并不赖帐,不但不赖帐,还多给了银子,估计是很享受一掷千金众人惊叹的快感,四百冒头的东西,她直接给了五百两的银票,大方的道:“余下的赏你们了!” 就冲这一点,唐时锦就对她很有好感! 然后万素云满载而出。 她在落雁坊足足的待了接近两个时辰,唐时锦三人已经要了菜在吃饭了。 没想到万素云一出来,打眼一看,就直冲着这边来了。 因为唐时锦和戚曜灵本来就在窗边,一边一个在看八卦,是紧贴着窗子的,之后上官荼蘼进来,就打横坐下,是面对窗外的,又是在一楼,所以万素云一过来,就迎了个正着。 然后万素云笑了笑,用一种很明显的“唉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万人迷”的表情,斜瞥着他,揶揄的道:“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一边说着,她向后一招手,拿了一盒男用唇脂过来:“送你了。” 上官荼蘼彬彬有礼的起身道谢:“多谢鲍夫人。” 万素云的眼神儿,从唐时锦和戚曜灵脸上一掠而过,然后她微微一笑,又向后一招手。 她的丫环不知道接受到了什么暗示,迅速跑回落雁坊,又买了两盒口脂出来,万素云亲手递出,道:“诺,你们也有,别说姑娘我偏心!!” 第366章 靠脸吃饭 唐时锦用眼神儿镇.压了戚曜灵。 然后她风度翩翩的站起来,双手接过:“多谢万姑娘,小姓唐,是落雁坊的老板,姑娘好眼神儿,居然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此乃唐某所收的最有意义的礼物了,外人常赞我落雁坊好,却都及不过姑娘以我之物送我,来的真诚。” “哦~~”万素云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微笑道:“正是。” 万素云直白的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唐时锦微笑道:“收了万姑娘的四君子唇脂,那我只能当君子了。” 万素云哈哈的笑道:“你这人有意思,开的店也有意思!我这个人,最喜欢这些新鲜东西,你下回做了新鲜东西,就送来我府上,你放心,银子短不了你的!我这个人只图个心头好,是不会吝惜银子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万姑娘放心,唐某一定不会忘记的。” 万素云转头又去丫环手里,拿了一盒女用的唇脂:“看你识趣,再送你一盒!” 唐时锦立刻道:“万姑娘果然爽快。” 她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 然后万素云又啦啦的说了半天才走。 她的马车走了,王掌柜还站在门口,冲着唐时锦发射着一言难尽的眼神儿。 唐时锦淡定的坐下了。 万素云声音又高又尖,旁人肯定听到了。 她要是不自爆身份,那万一有人嘲笑万素云,传回她耳中,平白生事,而她说了什么他们又听不清,他们只知道万素云已经知道了,而且又送了她一盒女用的,那就把这个事儿圆过来了。 再说了,两盒,不对……唐时锦把戚曜灵的也拿了过来,摞在一起…… 就几句话的事儿,就是三盒口脂到手了,一百多两银子呐,它不香吗? 戚曜灵扶额看她,唐时锦一边继续吃饭,一边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戚曜灵道:“师父,我真是佩服你,这种人你也应付的来。” “瞧你说的,人家是哪种人?”唐时锦道:“人家是给钱的人!我虽然是靠聪明吃饭的,但偶尔也可以靠脸么!你看花花儿靠脸吃饭就吃的很坦然,你也应该向他学习一下。” 上官荼蘼:“……” 她还埋怨他:“好看的脸长在你这种人身上,就是浪费你知道不?刚才那种情形,但凡你能搭句话儿,又是几十两到手了。” 戚曜灵:“……” 他双手捂住脸,简直哭笑不得。 竹泉小居。 炎柏葳正执笔书写,仁一进来,小声道:“主子,今天那个万素云,去了落雁坊,出来的时候还见到了锦姑娘。” 炎柏葳手一顿:“哦?” 仁一道:“万素云去的时候,上官末就在落雁坊,万素云还问了他姓名,问他哪儿人之类,说了几句……然后他就走了,之后万素云在落雁坊买了许多东西,锦姑娘和戚九、上官末正在对面酒楼吃饭,万素云送了上官末一盒四君子唇脂,然后看到了锦姑娘和戚九,可能是以为他们也是男儿,也送了他们各一盒。” 炎柏葳失笑:“然后呢?” “然后锦姑娘就自己说她是落雁坊的老板,万素云也没生气,说了几句话,还又送了她一盒女用的,看锦姑娘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的。” 炎柏葳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看了看天色:“戌初了?” 仁一道:“戌初二刻(19:30)。” 炎柏葳点了点头,迅速把手上的信写完,封好传了出去,然后就换了衣服。 他一路潜行,进了唐宅,熟门熟路的到了唐时锦的书房窗前。 书房很大,窗子开着,唐时锦正站在桌前练字,上官荼蘼坐在书桌的另一边,正低头画着什么。 炎柏葳眼神儿微凝,顿了一顿,才轻轻叩了两下窗子。 唐时锦一抬头,眉头就是一皱。 炎柏葳轻声道:“锦儿,我有事找你,我进来时并没有旁人看到。” 但只这么一对答,也已经暴露了行迹,瞬间就是一声呼哨,数人围了过来。 唐时锦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但摆手让那些人退下,道:“何事?” 上官荼蘼站起来:“锦儿,我先……” “不用,你坐着。”唐时锦向炎柏葳道:“什么事儿,你直接说。” 上官荼蘼便又坐下,继续画图,不再看他。 炎柏葳看了一眼桌上,唐时锦练的字气势十足,隐有战意,之前练的字体,已经半丝影子都没有了。 炎柏葳心中微叹,收回视线,轻声道:“上个月新来了一个巡盐御史,化名鲍问,但他好像是唐时珩。” 唐时锦吃了一惊:“什么?” 外头戚曜灵急匆匆进来,张嘴想说话,看到室中情形,又咽了回去。 炎柏葳道:“我本来只是去查查这人底细,但一看之下,就发现他与唐时珩长相太过于相似,我派人去保宁府查他身世,还没回来……但不可能如此相似的,声音也一样,我确认他就是唐时珩。” 戚曜灵来的时候,唐时珩早私奔走了,所以他没见过他,但是却听唐时锦与老王爷说起过这些往事,不由眉头深皱。 唐时锦也是紧紧的皱着眉,然后她道:“多谢告知,请。” 炎柏葳抿了抿唇,静静的看着她:“待保宁府的人回来,我来告诉你可好?” “不用了,”唐时锦平静的道:“他是怎么成为鲍安知的,并不重要,我估计他手上应该有人命……但就算有人命,一时也没法拿来对付他,所以我不需要知道。” 炎柏葳看着她,半晌才默然点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越窗而出。 戚曜灵道:“师父?” 唐时锦摆摆手,坐下来,戚曜灵熟悉她的习惯,过来给她倒了杯茶。 唐时锦喝了半盏,一边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但我只一介商贾,就算有人与他说起江南情形,也未必会提及……可就算他不知道我是谁,今天恰好万素云与我见过面,万素云如此话多,她是必定会与唐时珩提起的,那之后唐时珩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但唐时珩如今既然是鲍安知,那么,他应该不会,也没有能力对付我。但也有一个可能,是唐时珩之所以成为鲍安知,是得了万素云舅舅的帮忙?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第367章 儿孙不肖 唐时锦转头问他:“小五不在?” 戚曜灵点了点头,唐时锦道:“那你去一趟沈府,如果沈大人不在,就跟沈大郎说一声……你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他自然明白唐时珩是什么人。” 并不是她应付不了,是让沈父心里有数。 唐时锦又把唐时珩联络读书人,想逼她自尽的那些破事儿,也都跟戚曜灵说了,一边摸摸他头:“好好跟沈大人说,别发脾气。” 戚曜灵道:“师父放心,我知道的。”一边就去了。 唐时锦转头就去找了老王爷。 老王爷如今真的是有孙万事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怡然的劲儿,天天爬山钓鱼,悠闲的不得了。 唐时锦去的时候,老王爷正在跟陈北征喝酒,已经喝的醺醺然。 唐时锦过去抱着他胳膊:“祖父!” 她轻易不撒娇,老王爷还吓了一跳:“哟,小锦儿,谁欺负你了?有祖父在呢!” 唐时锦忍不住笑了一声,把脑袋枕在他肩上:“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唐时珩?” 老王爷立刻保证:“锦儿放心!不管有多少唐时珩,祖父都只认锦儿一个!” 唐时锦都被他给逗乐了。 然后她才坐正了,把事情草草一说。 老王爷正色道:“锦儿,儿孙不肖的苦,祖父真的吃够了,真的是……够了!这唐时珩纵然是我卫家血脉……就冲这种种行径,祖父也绝不能容。我只当从没听过这人,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不必顾忌。祖父有锦儿,还有了磊儿,够了,足够了!祖父不贪。”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她张手抱了抱他:“祖父放心,锦儿不会堕了帝卫家的威名。” 老王爷摸了摸她的头,哄小娃娃似的:“嗯,乖。” 唐时锦出来的时候,心情就好了许多。 虽然说就算没有老王爷,她也不怕唐时珩,可是堂堂的卫王爷摆在这儿,就感觉整个人底气十足,整个人都从容。 她慢悠悠的走回了书房,上官荼蘼拿着纸问她:“锦儿,盒子这样做可成?” 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 这个年代的指甲油叫做蔻丹,是用凤仙花加明矾做的,还可以用赭石让颜色持久。除此之外也有甲套,用金银制成,是筒状的,上头嵌着宝石。 但唐时锦现在做的,是用瓷做的假指甲,不算长,会有一点沉,但也绝不会比甲套沉,上头的花样各有特色,美伦美奂,在这个指甲大多只染红色的年代,肯定是有吸引力的。 而且会弄这个的大家妇人,几乎不干活儿,也不用担心易碎,只要把嵌丝做好了,保证不小心碰碎之后不会伤人就可以。 上官荼蘼画的就是这个盒子,里头有一圈凹槽,可以把指甲放进去,然后中间放一个小刷子,小瓶子里放着胶,上头是一个略有点角度的镜子,可以从镜子里照一下做好的指甲。 唐时锦在脑子里遥想了一下:“我觉得不错,就这样,挺周到的,没什么要改的。” 她称赞他:“花花儿,你可真厉害,比小娘子自己都细心些。” “不及锦儿,”上官荼蘼笑道:“比小郎君自己都英俊些。” 唐时锦:“……??” 她失笑道:“我以为你是不会开玩笑的。” “为何?”上官荼蘼道:“莫非我在锦儿心中是一个无趣之人?” 唐时锦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为人十分厚道,应该是不会打趣人的。” 上官荼蘼笑道:“我并非打趣,是真的觉得锦儿有趣。” 唐时锦笑着摇了摇头。 上官荼蘼又道:“之前你叫我过来,是为什么?” “哦对,”唐时锦道:“一打岔我都忘了,这个。”她从书架上拿了个盒子给他:“你给我瞧瞧。” 上官荼蘼一看,眼神就是微凝:“这是……” 窗内笑语相闻, 而此时此刻,有人背倚着围墙,正静静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两人的说笑声听在耳中,炎柏葳心里宛似翻江倒海,酸痛难言。 一个人一辈子都泡在黄莲水里, 就像之前那样等死, 也没觉得多苦,也没觉得难熬。 可是尝过了那样的甜,再失去,竟是连一丁点的苦,都受不了。 她长在他心上, 他受不了她的笑给了别人。 他能保证自己矢志不渝,可若是她变了呢? 若是到了那一天,她心里有了别人,那他就算得了天下,也……再无人可以分享。 那这样的天下,又有什么好求的?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鲤园那个烧的黑洞洞的竹筒,想起她抱着竹筒唱歌,想起夜半无人,小女孩儿声音娇软:“那你别不开心啦~” 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我每天费尽心思,只为多看你一眼。 我伫立月下,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天地孤寂,露湿春衫,风吹过,似乎连肺腑都一片冰冷。 ………… 而此时,巡盐御史府中, 万素云正一边拿衣服比着染发膏的颜色,一边高门大嗓的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鲍安知……不,唐时珩坐在椅中,指甲攥破了手心。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回听到唐时锦的名字了,他刚来此处,旁人与他闲聊时,便曾提起过,他当时就险些失态,幸好有万素云不断在旁边打岔,才没叫那些老狐狸看出来。 他万没想到,唐时锦居然也来了江南! 这世上最叫人厌恶的事,就是你才刚刚得到了你最想要的,志得意满,想大展拳脚,却没想到,隐忧就埋在眼前! 唐时珩猛的闭了闭眼睛。 不要紧,不用担心,他堂堂的巡盐御史,背靠着万家,来时万通拍胸膛担保,谁敢生事,直接找他!他派锦衣卫来支应! 他倒不信这些人敢跟锦衣卫杠上! 更何况,还有她。 只消有万素云在,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万素云终于挑好了,快步过来:“配好啦!” 她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我们染哪里?不如这边染一小络,那边也染一小络?” 他含笑搂住她腰:“我还要出门呢,那些老头子,个个古板的很,郡主少少的染一点儿,好不好?” 万素云道:“怕甚么!谁敢笑你,我就告诉皇姑姑!” 一边说着,就分出了一络头发。 看着她那双只能露出半个眼珠的耷拉眼,唐时珩猛的移开了视线。 想想,让唐时锦看到这丑八怪,尤其,万素云居然还把她当成男子,送了东西? 唐时珩觉得一阵巨大的屈辱,涌了上来,他简直都说不清楚,这整件事情中,哪一点让他最屈辱。 第368章 姑射神人 第二天一大早,沈三郎依着之前说的,派人送来了蚕种和一车的桑树枝。 唐时锦背了人,直接放进了空间里,准备改良一下蚕种。 她不光是为了沈三,她的唐家四坊也想用一下。 蚕丝面膜了解一下? 虽然有很多人说面膜是在缴智商税,但是用完那种剥壳鸡蛋的感觉,绝对会叫人趋之若鹜。 市面上所谓的蚕丝面膜,其实绝大多数都不是真蚕丝,包括之前她旗下公司生产的也是一样的…… 倒不是因为无商不奸,而是因为真正的蚕丝面膜,一个面膜起码要十五到二十个蚕茧才能做出来,成本太高了。 而且真蚕丝含有丰富的活性蚕丝蛋白,太容易变质,又太薄软,拉伸性差,很容易弄坏。 但这些在现在,都不是事儿,在“首创”光环下,这些缺点全都可以是优点。 就走少而精的高端路子,一个面膜用二十个蚕茧,那我卖二百个蚕茧的银子行不? 至于容易弄坏,那叫娇贵好不?你是没见过那些高门大户,一辈子伺候人的丫环,手脚有多么伶俐。 这么一说她有点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去找沈三郎。 毕竟她有外挂,蚕丝的质量不用顶级也可以,而且面膜这种东西,将来换了蚕丝也无所谓,再换一种产品就是了,什么美白保湿舒缓补水,啥都行! 于是她叫了戚曜灵,就过去找沈三郎了。 沈三郎听她说了,就带她过去看了看。 这会儿秋蚕还没收,唐时锦进去一看,满簸箩蠕动的蚕宝宝,昂着脑袋晃呀晃的,她顿时觉得背上直痒痒,头发都要竖起来,赶紧出来了,一边还吓唬戚曜灵:“灵儿,刚有一只爬进你衣领子里了!” 戚曜灵笑道:“那我跟师父挨着走,会不会从我袖子爬去你身上?” 唐时锦明知道他开玩笑,还是下意识的跳开了两步,皱着眉头使劲儿搓胳膊。 沈三郎也好笑,道:“姑姑害怕的话,我们去织坊看看。” 她名义上比沈家几个要长一辈,其实她感觉各论各的就可以,比如她叫沈刺史就叫沈大人……但是沈大郎和沈三郎,很依礼的叫她姑姑,她推辞不过只好这么叫着。 唐时锦道:“别,我还想转转看看。” 毕竟她还要自己养,总得把种种关键环节问清楚。 于是她在太阳下头站了会儿,缓过来又进去了,然后就从头到尾的问了一遍,还实操了一下。 出来她就站在太阳下头,又搓了半天胳膊。 戚曜灵无奈的道:“叫她们写下来不成吗?” 唐时锦道:“写也可以写,但是事先的学习也不能疏忽。” 戚曜灵是真的佩服她干正事时这个认真劲儿,就转头跟沈三道:“沈三兄回头把这个法子写写,毕竟我师父还要跟我师弟说。” 沈三郎一口应下。 然后一行人才去了织坊。 织坊,一般来说,好蚕茧才拿来织丝,不太好的就拿来打棉,流程上,就是先浸透煮茧,好蚕茧能抽出上千米的蚕丝,然后才是缫丝,生织等等。 在这种纯手工的作坊中,看他们做什么,都有一种很艺术的感觉,而且真的熟练工,那手真快的叫人眼花,给蚕丝打辫子的时候一系就是一束。 沈三郎笑道:“待到冬日,我叫他们给姑姑送些丝棉过去,比棉花轻暖些。” 唐时锦道:“别了。” 沈三郎正想说不必客气,唐时锦就道:“你不是有成衣铺子嘛,我把我们家里人的尺寸都给你,你直接给我送衣服行吗?” 沈三郎连连失笑道:“当然可以。” 三个人说笑着转了一圈,然后唐时锦才把要求说了,然后叫沈三郎这边试做几张,成的话就签契。 从沈家织坊出来,婉拒了沈三郎送,唐时锦跟戚曜灵道:“晚上把唐九垓叫来,咱们回趟东山?” 戚曜灵应了一声。 不光是要配精华液,成本配比需要奚渊穆过眼,另外,还得叫那边瓷坊做些瓶子,到时候直接把限用日期烧到瓶子上,然后用腊封起来,每天限量多少瓶,花样不同,发出去的每一个都打编号。 灵泉水加药物,绝对比真正的面膜都好用,暂时可以只做美白、除皱两种,比较直观,把这个概念建立起来之后,再考虑什么保湿舒缓之类的。 结果回去一说,上官荼蘼问了一句:“我可以一起回去吗?有几个盒子可以做了。” 唐时锦道:“可以啊,那灵儿你不用去了,我们俩人回去。” 戚曜灵扫了他一眼:“我不放心,师父,要不我们先回,你再叫九爷回来接他。” 唐时锦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回东山,又不去别处了,这么近,唐九垓一翅子的事儿。” 戚曜灵无声的看着上官荼蘼。 上官荼蘼本来并不知道是要乘海东青回去,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再说他骑马回去,唐时锦肯定不答应,只能咳了一声,垂下了眼。 于是晚上唐时锦叫来了唐九垓和唐八埏,还问了他一句:“要不要给你绑个绳子?” 上官荼蘼道:“不用了。” 唐时锦就直接跃了上去,海东青巨翼一展,飞入了空中。 半空中风势烈烈,即便两只神鹰飞的又低又慢,上官荼蘼仍是被吹的眼睛都张不开,不得不举起袖子挡着。 然后他瞥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背对鹰首,盘膝坐着,仪态悠闲,察觉到他的注视,便抬头冲他一笑。 风将她的衣裳俱吹的飘向身前,背映天边晚霞,暮色茫茫中,这眉目如画的一笑,高旷缥缈,真如姑射神人一般。 上官荼蘼有一瞬间的怔愕,然后缓缓抬袖,遮住了面。 其实也没多大会儿,便到了,唐时锦跃下神鹰,就见花晟林从屋里冲了出来:“师父!” 唐时锦也很高兴:“灵儿!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啊!” 花晟林道:“因为运那些香料树,费了些工夫。” 司顾菟也从房间里出来,向她施礼,唐时锦点了点头,花晟林就把事情说了。 因为当时老门主没有招赘,是许嫁的,侯小景是她的徒弟,她相当于既是男方长辈又是女方长辈。 当时老门主估计想着多给他一些,他就会对爱女好一些,所以给了他不少东西,其中就有香道坊的铺子。 也就是说,现在司顾菟手里有的,是香道门的地契和香料园,但香道坊,也就是门中专门卖香料的地方,是侯小景的,而且司顾菟是一个擅长调香的人,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这些人脉儿什么的,全都握在侯小景手里。 于是司顾菟一怒之下,把香料全都收了,大部分运回来种在东山,小部分运不回来的就一把火烧了,香料田也直接贱卖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侯小景杀人了啊!老王爷的帖子不管用?” 花晟林道:“管用,侯小景入狱了,判了斩监候,但是那刘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又有了身孕,所以侯小景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了,他们应该是给县令送了重礼,县令中间改了口,但我偷偷给侯小景下了毒,到时候就算咱们走了,把他救出来也是活不了的。” 第369章 日薄西山复起无望 唐时锦点了点头,安慰司顾菟:“没事儿,侯小景一死,香料也没了,这些人再是送礼算计,也不过是一场空。” 司顾菟轻声道:“能杀了那畜生,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还要多谢主子,主子能用的着顾菟的,请尽管吩咐。” 花晟林插言道:“其实当时,谁也没想到司小娘会这么做,他们还以为香料带不走,司小娘最后一定会低头的,我们烧园子的时候,那些人还围在那儿骂我们,说毁了老门主的心血什么的。” 唐时锦哧笑道:“不过是算计成空,恼羞成怒罢了!老门主若在世,晓得自己养出来的白眼儿狼,险些害死她的女儿,那何止是烧园子!只怕连人都想烧!” 她转头安慰司顾菟:“你也不必着急,先休息几日,看看我这儿都在做什么,然后你琢磨琢磨,什么地方用的着你的香料。” 司顾菟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含泪,轻轻的点了点头。 大恩不言谢,这个时候再说谢字,反倒矫情了。 唐时锦也没多说,就叫她下去休息了,然后她跟花晟林出去走了走,看了看刚移栽过来的香料。 例如龙脑香树、檀树、云木香树……好多她都是第一次见。 唐时锦看的十分惊讶:“你们是怎么弄回来的啊,这么多!” 花晟林道:“慢慢拉呗,雇了好些车子,幸好不算远,走了五天多。”他比了比旁边的树:“那园子里还有那么粗的呢,可惜太重了,弄不回来。” 唐时锦心说叫我去啊!我去弄来啊! 想想简直心疼的不行。 于是她挑着,一样折了几枝进空间,然后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挨个儿浇了浇水,这样起码能保证这些树都能活下来。 一边聊着,她还在想一个问题。 老王爷的帖子,如今,确实不好用了。 不是不够份量,是不好用。 天下第一世家,大庆朝唯一的异姓王,说出去何等光鲜,可惜后继无人,加上已经远离了朝堂,这会儿,老王爷在大家的眼中,已经是日薄西山,复起无望了。 但也无妨,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等将来时机成熟,老王爷回了京,这容光焕发的模样一亮,元盛帝除非是个傻的,否则一定会邀他还朝。 因为老王爷身上,有巨大的象征意义,这就是盛世之兆啊! 然后唐时磊认祖归宗,到那时,倒要再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哼! 第二天,她就跟奚渊穆一起,把“精华液”给整出来了。 有个神医的好处就是,种种药效他了如指掌,不用试验也知道不会有问题,但即便如此,唐时锦还是叫人剪了帕子,然后从私卫里头挑了几个皮肤糙的,挨个儿给他们敷上试了试。 于是一伙膀宽腰圆的大老爷们,非常乖的抱臂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仰着个大脑袋敷面,还只敷了一半儿。 上官荼蘼一进来就被吓了一跳:“这是?” 唐时锦道:“花花儿,你要不要试试我新做的面膜?” 上官荼蘼也不尴尬:“好。” 唐时锦就真挑了一个,给他敷上了,敷了整张脸。 过程中上官荼蘼还张了张眼,就见她离的特别近,一脸的认真严肃,小心的拿手指把帕子四边摊平,见他张眼还道:“闭上!” 上官荼蘼迅速闭上了眼睛,就感觉到她柔软的指尖,隔着帕子,轻轻点在了他眼皮上。 等一刻钟之后揭下来,这伙人大呼小叫:“哟,我脸从没这么滑溜过!” 一个指着另一个:“哈哈老楚,你怎么成了阴阳脸了?” 那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不是?你比我阴阳的还厉害。” 说话的人赶紧拿镜子照了照:“哎,小主子,这不行啊!你赶紧给我这边也贴贴,要不这样,谁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 唐时锦笑着,还是等了一会儿,看了看情况,才把另半边给贴了,然后这伙糙汉子,平均颜值上涨三五个度,吓的唐时锦立刻把灵泉水用量减了一半儿。 然后另挑了一伙人来试了试。 这么试了四拨人,没有发现问题,也把精华液的配比给试好了。 趁这个空儿,瓷瓶也都做了出来,只有手心那么大,限用日期非常明显的印在瓶身上,然后瓶底也有字“切勿超期使用,否则出现问题概不负责。” 其实按着以往的经验,这种加灵泉的中药液保存一个月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唐时锦还是把日期都限定了半个月。 然后又叫唐九垓跑了一趟,把已经做好的蚕丝面膜送了过来,试验过后,直接传信叫戚曜灵与他签了契,开始生产。 然后这边就开始做了。 因为沉鱼坊九月初七开业,而这个是唐时锦突发奇想,临时加的,所以紧赶慢赶,也没赶上,一直到了九月初十,才把第一批做出来,直接上架开卖,一小罐就放一张面膜,足足的六十六两银子,开业期间打八折,五十二两,买两罐是一百两。 是真的贵。 但是江南富人也是真的多,唐时锦还没搞营销呢,就卖出去不少。 这也得益于之前两坊的好口碑,以及沉鱼坊已经上架的这些东西,极其良好的使用体验。 所以这就是拉格调,炒声誉的重要了,只要口碑足够好,什么上架都不愁卖,很省心。 唐时锦忙到九月十二,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才回来。 她带回了花晟林,把药液中加灵泉的事情,包括这精华液整个的生产过程,全都交给了司顾菟打理。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觉得这姑娘还不错,可以信任,做事又细致,嘴又严,所以用起来也放心。 反正司顾菟也不知道这灵泉是哪里来的,只是一个保管人,也算是对她的一个考验。 上官荼蘼没回来,所以唐时锦和花晟林又是让海东青送回来的,脚尖落地,戚曜灵和沈一意都出来迎接她,唐时锦一边跳下来,一边问:“面膜卖的怎么样?” “很好,”沈一意抢答:“头一天还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第二天开始,都是一摆上就卖了,不少人派下人来抢,也有人‘预约’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跟她们说一般三五天一次?用的太频繁并不好?” “说了,而且也都有说明书的,绑在瓶子上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之前的册子发下去了没有?” 第370章 乌眼鸡见凤凰 戚曜灵冷嘻嘻的看着他,沈一意假装没注意,仍是飞快的抢答:“师父放心,已经全都发到各店铺了,连卖加送的,也少了不少,我正准备印第二批。” “好,”唐时锦道:“第二批不用急,回头我再稍微添补一点儿,把面膜和彩甲也添进去。另外,我的财运故事,是时候往外传了。” “师父放心,”沈一意道:“册子开始卖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外传了。” “很好。”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小五。” 头一回享受摸头杀的小探花,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人也进了厅,戚曜灵倒了茶给她,她才问:“巡盐御史府你亲自去送的?” 戚曜灵道:“对,但是我没见到那人,只见了万素云,看她神情,应该不知道此事,没有什么异样。” 唐时锦笑道:“难为你了。” 戚曜灵道:“但是有个事儿,就是之前,万素云见你那事儿,如今世面上有传小话儿的,说是什么‘乌眼鸡见凤凰’。小五查了查,是那个陈记胭脂铺子传出来的。” 乌眼鸡?? 唐时锦的手顿了顿。 她回想了一下,万素云那个涂着浓浓紫眼影的小眼睛,险些喷茶:“这谁想的,也太入木三分了?” 戚曜灵笑道:“不及师父的包子皮儿。” 沈一意在外头回味了半天,也走进来:“但现在怎么办啊师父?” “不怎么办,什么都不用做。”唐时锦笑道:“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她对于自己的认知与常人不同,她深深觉得她很美,所以就算这话传进她耳中,除非明着说,否则她绝不会把自己对应进乌眼鸡的,她会认为她才是凤凰。” 这个时代,其实真有不少人,对自己没有清晰认知的。 就好像之前的庄芝兰,其实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所以才耳发系带,掩饰脸型,但是……在她内心,是深深的认为,除了脸型这个小瑕疵之外,她是绝色的,倾国倾城的。 为什么呢? 因为大多的人,圈子有限,日常相处就这些人。 如果你在这个圈子里,地位是最高的,或者相对高的,没有机会听到冷嘲热讽,自小灌入耳中的只有赞誉,那么你就会深深相信自己是天下第一。 像庄芝兰,她生活的环境还是一个有茶言茶语的环境,所以还是有机会了解自己的短处的。 可是万素云? 要知道,万贵妃的父亲,之前只是个县衙椽吏,还不如沈挚,一家子的眼界见识,可想而知,一朝发迹,就如猴子爬杆,红屁.股暴露的清清楚楚。 但偏偏皇贵妃炙手可热,又对万素云如此维护,而万素云,偏又是一个嚣张跋扈,摆明仗势欺人的性格,挑衅这种人,就要做好当面丢脸并且全家被万家人对付的准备。 所以,有理智的谁敢?大部分人都会敬而远之。 也所以,她身边会渐渐汇聚起一伙彩虹屁选手。 而且万素云本来就表演欲爆棚,自信心高涨,她是真心认为自己美貌无比万人迷的。 再说她又是一个郡主,她会对乌眼鸡对号入座?她身边的丫环会把这种事情跟她说? 不太可能。 只除非,唐时珩想借刀杀人。 但这个可能性也很小。 但为防万一,第二天唐时锦还是穿了更男性化的衣服,背上了她心爱的大刀。 反正乌眼鸡本来就是指好斗,多符合? 为了银子,当个乌眼鸡算什么?骂她最有杀伤力的词儿,应该是穷光蛋好不好!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而且巧的是,她才刚回来,就又碰上了万素云逛街,两人还说了两句话,其乐融融。 其它店铺,尤其是胭脂铺子,可就真的坐不住了。 如今最早开业的羞花坊,也上架了各色精油、纯露、发油,以及雷打不动的每月两款香水……加上落雁坊的彩妆和如今沉鱼坊的护肤,基本上把市面上这些妆品,一网打尽,且更新换代,追都追不上。 一点不夸张的说,自从唐家四坊开业,他们就几乎不卖东西了。 是的,唐家四坊的东西贵,很多人买不起,可就算买不起,他们也会对比啊,好坏一望而知,所以哪怕攒钱买唐家四坊,也很少再来买这些了。 这还不算,如今,又出了美人手册,。 上头可不止是教人化妆,而是详细的讲解了,添加什么东西有什么益处……最关键的,它还挑明了市面上一些东西的“害处”,例如铅粉。 这就是明晃晃的剑指同行。 太嚣张了,实在太嚣张了,你吃肉,旁人连汤都喝不上。 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傻子都知道,从此之后,情形只会越来越严重。 再不反击,就是等死。 所以陈记胭脂铺子才悄悄的试探了一下,但是,一点水花也没能溅起来。 陈记是钱塘最大的胭脂铺子,几代人都是干这个的,虽然他也有花汁子淘的好胭脂,真正珍珠磨的珍珠粉,可就连这个,也卖不动了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当天晚上就去了胡府,一进了书房就跪下了,口称“胡会长救命!”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就收到了江南商会的请柬。 比她想像的还要快一点儿。 看来她加的这滴“油”,真把火星子给挑起来了。 这才叫想瞌睡就来枕头!这对唐时锦来说,简直就等于江南商会的老狐狸们,抱着大把大把的钱过来:“爸爸快来啊,爸爸快来领导我们啊……” 啧,想想就忍不住要偷笑好么! 接下来的一整天,唐时锦的心情好的不得了,练字的时候都一直哼歌儿。 沈一意忍不住问她:“师父,你到底在哼什么曲儿?” 唐时锦于是唱出声来:“钱钱钱到底是魔还是妖~多少人为你东奔又西跑~多少人情愿为你走错道~多少人为你把尊严忘掉~” 沈一意扶额:“……” 相信了,她是真的爱钱。 有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唱同一句歌词,真的很洗脑,反正等沈一意出门的时候,就完全不由自主的,一直在唱“钱钱钱到底是魔还是妖~” 根本停不下来! 黑暗中,有人默默驻足,听了一会儿,然后无声无息的跃入围墙。 其实老王爷的私卫,就算不比影卫,也是战斗力非常高的了,但是炎柏葳来熟了,真的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推开窗子跃了进去。 唐时锦已经睡了。 他轻轻掀开帐子进去。 她的枕头边,长年放着几个金元宝,银元宝,还有随侯珠,真的一点不夸张的,每天晚上都把玩一会儿才睡觉的。 他借着一点星光,细细的看着她的脸。 他来过几次了,她睡着的时候,都是秀眉微凝,只有这一回,眉眼舒展,嘴角弯弯,手里还攥着一个金元宝。 炎柏葳看着,也不由嘴角带笑,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很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了她,最终只轻轻的摸了一摸她手心的元宝,然后才无声的掩上了帐子,跃出了窗外,轻轻合上窗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371章 钓鱼执法 转眼就是商会的约期。 约的时间是巳初(9点),唐时锦照常练武,吃过早饭,这才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她挑了一件米黄色竹叶纹的直裰,非常普通而素雅,也不是双袖满绣的那种,既没有凸显出她有攻击性的漂亮,更没有刻意往男性化方面打扮,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就像一个无辜无害的小书生。 包括戚曜灵和许天禄,也都是选的十分柔和的色系,温雅又无害的打扮。 沈一意是真的看不懂:“师父,为何要这么打扮?” 唐时锦笑道:“不可说。” 他又道:“那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我不比他们人头熟?” 唐时锦道:“这一次带你去没用,下次,”她摸了摸他脑袋安慰:“下一次带你和灵儿去。” 她这次只带戚曜灵和许天禄。 带戚曜灵,一半是象征意义,一半是武力震慑,带许天禄,是为了让他学习和感受那种气氛的。 花晟林也去,但是他只是做为一个装逼道具出现,起初并不会进去。 因为花晟林其实是很乖巧的那种长相,就算他暴起,给人感觉也只是少年锋锐,不像戚曜灵,脸一变就是凶戾满满,一身煞气,反差巨大。 而小探花,文人,这一次用不到他,下一次才有用。 沈一意撒娇:“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啊?” 唐时锦道:“约摸十天半个月。” 沈一意简直好奇死了,尤其唐时锦那个底气十足的状态,叫他一看就心痒痒:“那师父,我自己去行吗?” 唐时锦微笑道:“只要不被人发现就随便,要是叫人发现了,耽误了我的事儿,就打死你。” 沈一意:“……” 唐时锦就带着两人,悠闲的走了。 江南商会大本营,就在浙州钱塘。 江南商会的会长,名叫胡静波,经营着响当当的江南票号。 他其实是上一任浙州刺史的小叔子,如今虽然换了刺史,但因为其兄长是升官,入朝为官了,所以他的会长之位,仍旧坐的牢牢的。 副会长有一个姓许,叫许成之,他是一个粮商,为人十分谨慎,轻易不出头,走的是儒商路子,有一个儿子已经入仕,第三子,就是之前出声提醒过唐时锦的许默,也是读书人,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还有一个副会长,同时也是浙州商会的会长,名叫刘耀明,祖上行当半黑不白的,如今算是洗白了,为人嚣张,功夫很好,又非常有钱,主做各种食品餐饮。 当然了,这只是说他们的主业。 其实江南的巨贾,个个都是多线发展,手上全都有不止一门生意,而且就算他们自己不做,家里女人的嫁妆中,也颇有几个有脂粉铺子的,毕竟江南这种地方,本来就遍地脂粉铺子。 而且江南的商人,其实都很会做生意,标榜儒家仁义,重视良贾义贾的形象,也很重视舆论宣传,还有很多特有的风俗,例如喜欢建会馆,喜欢赞助戏园子,喜欢搞庆典……种种。 进门之前,唐时锦交待了两句: “灵儿,进门之后,气势收一收,不许发脾气不许偷瞪人,跟着我的步骤走……我们是钓鱼执法,懂不?” “禄儿,带你出来主要是长见识,你好好看,好好想,他们的每一步,和我的每一步。” 两人都点头应下了。 然后三人下了马车,到了江南商会会馆。 门前有人等着,唐时锦通了名,便有人带着上了二楼,一进门,诸人便站了起来。 唐时锦含笑团团拱手,落落大方:“可是诸位商会的前辈?唐时锦携小徒应邀前来。” 诸人起身,纷纷还礼:“唐老板有礼。” 然后又各自通了名,果然三位会长都到了。 虽然她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但一来有沈家的面子,二来有财运通天的声势,所以今天还真有不少人,想来探探她的路子的,尤其是有脂粉生意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 唐时锦其实是那种很明艳,有攻击性的美貌,但是一来年纪还小,二来刻意收着,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温雅女娇娘。 而对于她这种“身份”来说,温雅就意味着好欺负。 包括她身后的戚曜灵和许天禄,也是低眉顺眼,彬彬有礼,看着没啥用处。 在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雄性聚集的场合,他们又是地头蛇,绝对会叫人胆气爆棚。 此时,万绿丛中出现了一个小美女,哪怕听过再多的传言,此时,老江湖“厉眼”一扫,这不分明就是个娇娇小可爱么,还穿上男装装大人,还带着徒弟壮胆儿,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哧! 几个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然后唐时锦入了座,礼数半分不缺。 上了茶,几个老江湖也不开口,等着她沉不住气。 唐时锦也如他们所愿,微笑着开口:“唐某初来乍到,一直想要来拜望诸位前辈,却不得其门而入,前日收到请柬,十分欢喜,唐某年轻识浅,日后还要请诸位多多关照才是。” 副会长许成之含笑道:“唐老板谦逊了,唐家四坊,一来便是红红火火,莫说家中小娘子,连犬子都说了几回呢!” 唐时锦笑道:“过奖过奖!” 会长胡静波很沉的住气,并不开口。 果然下一刻,副会长刘耀明就忍不住了。 他本就是个体力型选手,性子最是暴躁,张口就道:“何止是红红火火,简直是一家独大!你嘴上叫着前辈,我看你是没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唐时锦“讶然”抬头:“刘会长何出此言?” 刘耀明瞪眼道:“从你开了店,我家里婆娘的店都能直接关门了!你还装糊涂!” “这个……”唐时锦一脸不解的道:“我卖我的,你卖你的,我说句不该说的……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啊!” 刘耀明一拍桌子,气势惊人:“什么叫各凭本事!你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哄着那些女人,就跟着了魔一样,天天往你铺子跑,叫我们还怎么卖!” 唐时锦歪了歪头:“刘会长,那我想请问一句,若你手里有我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哄得人‘着了魔一样’,你会不卖吗?你会捧着金饭碗要饭吗?” 刘耀明当时就是一噎。 第372章 老子是你爹么 刘耀明本来就不擅长吵架,旁边陈记胭脂铺子的陈掌柜,急帮腔道:“你卖你的,我们本来是不在意的,只是你为何要出那什么美人手册,贬斥我们店中的东西?这不是拆我们的台吗?” 唐时锦拱手道:“我并无此意,我只是为了衬托一下我的东西有多好,怎会有心拆你们的台?” 陈掌柜气死了:“你有心无心,都是拆了台!” “那请问陈掌柜,我那手册上,哪一句说错了?例如铅粉,本来就对身体有害啊!” “那又如何!”陈掌柜昂然道:“大家都是这么卖的,你突然跑来抢生意不说,还把人家的饭碗给砸了,这是什么意思?岂不闻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 “就是!”刘耀明也道:“干一行就得守一行的规矩,实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的!你不但抢了生意,还坏了这一行的规矩,真真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可是诸位,商道即人道,只有德业才是不朽基业,做生意讲究的是‘义前利后,义利相济’,明知道害人还要做,岂不有背良心?就算我不出来卖,也早晚都会有人出来卖的。我进门的时候,你们堂中也写着‘重义轻利’,难道是写着玩儿的吗?” 许成之一直在旁边听着。 他之前听儿子说过她在酒楼里说过的话,晓得这位是个有仁心的人,这句话,与之前说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商家与客人,本来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 可惜啊,毕竟太年轻,手段上欠缺,这会儿这些人就是被抢了食的狗,哪里是肯跟你讲理的,还不如先退一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点她:“唐老板,水至清则无鱼。” 唐时锦点点头:“诚然如此,但是,我不觉得我有错,我是女儿身,最知女儿苦,美人面是世上最娇贵的,总要有人站出来细心呵护……再者说,如今唐家四坊已经开了,美人手册也已经发了,所以诸位今天请我来,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说怎么样?”陈掌柜冷笑道:“我们铺子里卖的好好的,就因为唐老板整了这一出,结果货全都压在了那儿!这些,可全都是银子!” 他逼上一步,成心要吓住这个小娘子:“我素来听闻唐老板财运通天,唐家四坊又日进斗金,想必是不缺银子的,那我们这损失,少不得要请唐老板负个责了。” 唐时锦道:“你的意思是?” 陈掌柜直言不讳:“都到这时候了,唐老板装什么糊涂?没人卖,那我就卖给唐老板!”他向后招手:“我们这些铺子压的货,全都是被唐老板连累才压下的,不如全都卖给唐老板,反正唐老板财运通天,不差这点儿银子!” 其它人纷纷附和。 唐时锦低头想了想:“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确实与我有一点点关系,那就这样,你们铺子里的铅粉,我可以以略高于成本的价儿买下来,不叫你们吃亏。” 许成之暗暗摇头。 松口太容易,只怕这口子,再也煞不住了。 果然刘耀明一见有好处,又站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强盗性子,闻腥就上的,从不知啥叫见好就收:“不止如此!你那些个东西,太新奇,闹腾的别人都没法卖了,大家一样做生意,凭什么就你自己能赚钱?” “就是!”陈掌柜也道:“你问问在坐的,哪一家做过这样的东西!我们并非欺负你,是有你唐家四坊在,我们这些店铺,全都开不下去!是你先抢了咱们的饭碗!” 唐时锦皱着眉心:“所以,你们想怎么样呢?” 刘耀明一看有门儿,立刻俯近了身,嘻嘻笑道:“既然你是新来的,那就得懂规矩,你的货大家分一分,有财大家一起发,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卖,哥哥们自然会罩着你……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不怀好意的打量她:“小姑娘家家的,何必这么辛苦,就连你……哥哥也不介意收了啊!” 几个人附和的笑了起来。 唐时锦也笑了笑。 她看了看旁边老神在在的会长胡静波,又看了看许成之:“两位认为这合理吗?胡会长?” 问到他头上,胡静波便放下杯子,慢悠悠道:“你来此,确实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至于他们的损失如何处理,你们商量着来,我也不好多干涉的。” 唐时锦微微一笑。 她转头看向了刘耀明:“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方子要白送你们,我的东西分给你们卖,你们卖不掉的铅粉我给你们收,我的钱分给你们花,是这个意思么?” 刘耀明嘻皮笑脸:“正是。” “可是,凭什么呢?”唐时锦微笑着道:“难不成……老子是你爹么?” 她这句话,语调平平,毫无起伏,以至于刘耀明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猛的回过神儿,大骂:“你这贱人……” 一边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拍下来。 你可动手了! 唐时锦一脚踹出去,直接把个膀宽腰圆的大男人踹出去数丈远,一路哗啦啦的砸碎了几面屏风,一直到撞到了对面的墙上,才停了下来,当时就呕了一口血。 刘耀明直接都吓傻了,然后他大怒扑了回来,戚曜灵上前几步,再次一脚踹出。 声势更加惊人,他诺大的身躯撞在墙上,整栋楼都为之晃了一晃。 刘耀明慢慢的滑下来,大口大口的呕血,手扶着地面,全身发抖。 江湖人对实力有最清晰的认知,刘耀明是江湖人,所以两脚过去,刘耀明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不管是唐时锦,还是戚曜灵,十个他,也不够人家一脚踹的。 这一位,就是唐时锦事先挑选出来的,杀鸡给猴看的那个“鸡”了。 可以说超配合了,可以加鸡腿的那一种。 唐时锦随即站了起来,悠闲的在众人中转了一转。 然后她四平八稳的道:“胡会长、许会长,陈掌柜,刘掌柜,周掌柜……” 她把所有人的名儿,全都点了一遍,平平静静的道:“商场如战场,本来就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不过,战争讲的是生死,商场讲的是输赢。老子能叫顾客上门儿,这是老子的本事,你输了,” 她随手提起仍站在原地的陈掌柜,扔抹布一样,轻描淡写的扔回了椅中,“就得学会认输。不然呢?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爹,谁都得惯着你是?” “老子初来乍到,向往江南物华,本是一心与各位结交的,为此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不想今儿是场鸿门宴,你们不止是想要老子的钱,还想喝老子的血,还真把老子当软柿子了?你们这是商会还是强盗会?” 她轻哧了一声。 “既然大家都不想讲理,那就好说了,不讲理的法子,其实我也挺擅长的。既然你们率先不讲理,那咱是进京拼关系,还是落地拼本事?我看诸位都是爽快人,不如咱就玩儿最爽快的,全家老小押上桌,一刀一剑,看看谁输谁赢……老子多了不敢说,一晚上灭十来个门还是跟玩儿似的。” 她转回身,眼睛从诸人面上,一一掠过:“怎么样啊,谁先来?” 第373章 唐家四坊送给你 一个稚龄小娘子,自称老子,本来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可是此时,谁也笑不出来。 她背着手儿,仪态从容,却嚣张邪妄,气势惊人,令人胆寒。 旁边站着的戚曜灵,一言不发,却整个人煞气四溢,如同一柄人形杀器一般,哪还是刚才那个人畜无害的样子? 胡会长脸上的皮肉都在抽动,拼命控制着,才没有发出牙齿打战的声音。 他再是老狐狸,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头嚣张了一辈子的刘耀明,哗哗的吐了一地血,整个人都半死不活了,他能不害怕吗? 这就好像商务谈判,正好好谈着,结果有一边忽然掏出来两把狙,顶着你脑门儿,那还谈个屁? 到了这个地步,他哪能不知,唐时锦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偏偏他们轻敌,自己把把柄送人家手里了! 他们先不讲理,他们先动手,人家做啥都有理! 胡会长这种老江湖都吓成这样,更何况其它人? 陈掌柜吓的坐都坐不住了,整个人直往下出溜。 事出突然,情形又太过惊悚,许成之也被震住了。 他瞪着场中,然后唐时锦的眼神儿,若有意,若无意的往他脸上一溜。 许成之微微一震。 他头脑瞬时一清,晓得是这位逼他站队。 许成之为人谨慎,顺水人情会送,但站队就不太乐意了。 可是再一想,现在这种情况可不一样,他站出来,固然是给唐时锦递台阶,可又何尝不是给他们自己递台阶?两边都不得罪,这是现成的人情。 于是许成之急站起来,乍着胆子道:“唐老板息怒!刘会长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们绝无此意!” 他不敢过去劝,就走到她方才坐的桌前,亲自帮她倒茶:“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为了赚钱的,何必闹成这样?不如唐老板先坐下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此事该如何解决才是……” 他努力的劝了半天,好听话说了一车,唐时锦才“勉勉强强”,转回来坐下,淡淡的一抖衣襟,装逼功力满级:“方才许会长曾好心提点我,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多谢唐老板。”许成之道:“还是那句话,大家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钱的……唐家四坊,横空出世,所售之物,无不独具匠心,闻所未闻,咱们都是诚心佩服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放下了第一个饵:“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原本也没打算一家独大,你说我唐家四坊之物独具匠心,却不知,我这独具匠心之物,本就不计其数,我纵是想独占,也是做不过来的。” “哦?”许成之道:“唐老板果然是深藏不露,却是我等失敬了。” 唐时锦放下了第二个饵:“不敢,做生意于我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觉得酒粮等物,在茂州时做烦了,故此换一样生意做做,也不定哪天唐家四坊做烦了,我就再换几种做做,反正我做什么都赚钱,多尝试些也不错。” 这个饵太香,许成之当时就吞了:“说起来,我听闻茂州粮种优良,可有此事?” 唐时锦道:“有啊!” 许成之道:“不知能不能请唐老板牵个线,我派人去采买些?” 唐时锦淡淡道:“家里就有,回头送你些罢。” 许成之大喜:“多谢!” 他连连恭惟:“唐老板财运通天,惠及乡里,许某佩服之至。” 两人一边聊着,旁人的魂魄,也渐渐归位。 然后胡会长先回过神儿来。 他咳了一声,道:“听闻与唐老板合作做生意的,都能凭空来财,日进斗金,可有此事?” 唐时锦一脸的不待见他,理都没理。 许成之立刻打圆场:“唐老板,胡会长方才也是有心无力,还请唐老板不要见怪才是。” 大家都对这个话题,非常的感兴趣,连害怕都忘了,静静的等着听。 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信奉鬼神的年代。 僧道之言向来被大家深信不疑,又是缘觉寺这么一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这些日子,谁没听到她财运通天的传言? 其中种种玄异之处,又有哪一个不眼热?能进江南商会的,哪个不是巨贾,谁又不爱财? 一时间,不少人暗暗埋怨陈掌柜这些人,只顾自家生意,得罪了人,连最重要的事情,都没能问清楚。 就在众人注目之下,唐时锦忽然微微一笑,身体前倾,一伸手,把胡会长整个人连人带椅,提到了她面前。 胡会长吓的一抖。 唐时锦微笑道:“不用怕,咱们都是斯文人,动口不动手的。”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胡会长很想吼一句!然而并不敢! 唐时锦看着他,轻声道:“胡会长,听说你最近很缺钱?” 胡会长猛的一愣,他看着她,唐时锦笑的无辜极了。 因为她之前提人的操作,胡会长气势不足,没能第一时间吼出来,于是……就错失了辩解的良机,相当于默认了。 他心思飞转,正要张口,就听唐时锦道:“人人都说我财运通天,我猜,你一定半信半疑。如此重要之事,不能尽信人言,还是亲身实践一下最好……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假如我输了,我就把唐家四坊,送给你,假如说我赢了,你就把商会会长之位,送给我。” 胡会长心头一震,连方才的事情都顾不上了,紧紧的盯着她:“怎么赌?” 唐时锦的眼睛仍是看着胡会长,然后她玉白的小手儿,在众人之中一划而过:“诸位,这个赌,旁人也可以跟着玩玩……怎么赌呢?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例如说你们有什么亏损的铺子,你们想不出办法扭亏为盈的,你们可以试着,把这个铺子,划到我的名下,上天会告诉你们,我是不是财运通天。” 她缓缓的站起来,负手看着众人,“诸位都是地头蛇,都有自己的人脉儿,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办法做到。当然了,如果怕我做手脚,你可以偷偷过户,也不限于钱塘、浙州,什么地方、什么铺子都可以……” “余外,我多说一句,我希望大家的眼界,能放远一点,因为此举,是为了让你们亲自试验我的财运,是为了大家的将来,到时候结果如何,你们心中自知,胜过旁人说万万句。假如说有人鼠目寸光,掩耳盗铃,用欺瞒上天的手段来证明我没有财运……那我以后将不会与他合作,我相信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的。” 第374章 万万不可得罪 众人面面相觑。 唐时锦随即微微一笑:“待我做了商会会长,整个江南商会,都将财运滚滚,这对大家又有什么坏处呢?是不是?” 一边说着,她坐了回去。 戚曜灵上前一步:“今儿是我出手莽撞,惊吓到各位,对不住了,区区薄礼送上,还请诸位笑纳。” 他向窗外道:“林儿!” 一直在马车里的花晟林,从窗子跃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数瓶神医谷所出的安神丹,目前神医谷药铺中有卖,一瓶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药效传的神乎其神。 当然了,对唐时锦来说,成本约等于无。 然后花晟林在众人之前,团团的走了一圈儿,手指在托盘下头连弹,小小瓶儿就自动跳入诸人手中。 一圈儿分完,瓶子也恰好没了,明眼人更是心惊,这位连来了多少人都知道,甚至预料到了如今这一幕,提前准备好了药……这也太可怕了? 他们居然还把人当不懂事的小女孩?不得不说,输的不冤! 然后唐时锦一拱手:“诸位,先走一步。” 也不等众人回应,她抽身便走,后头戚曜灵直接把半死不活的刘耀明一起拎走了。 要知道,刘耀明可是浙州商会的会长! 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可在人家面前,跟个小鸡仔儿似的。 不管怎么说,这位,都绝不能与她为敌! 大家不由得把眼神投向了胡会长。 胡会长当了十来年江南商会的会长,威望甚重,大家本来只是习惯的要听他的意见,结果一看他,不止一人想起了唐时锦那句话,“听说你最近很缺钱”,心里不由犯了嘀咕。 胡会长也是神色沉沉。 商会会长,重要吗? 当然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唐家四坊确实日进斗金,可唐家四坊说白了,只是四个铺子,重要的,是铺子里头的东西! 所以他还真犯不着,为了四个铺子耍什么心机!那是枉做小人! 也所以,这个赌,他非玩不可! 她是不是真的财运通天,是不是真能惠及合作者,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万分重要!比商会会长之位,重要的多!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然后大家各自看了几眼,也走了。 不止一个人暗暗打算着,用她说的方法,试一试这个“财运通天”是真是假! 也有脂粉铺子的人,更是迫不及待,她不是财运通天吗,那我把脂粉铺子过给你试试? 至于担心她趁机吞下旁人的铺子? 这些人还真不担心,有些事情,真不是官府能管的了的,这么多人作证,她想凭一纸公文吞人家的铺子,那是做梦。 副会长许成之急匆匆回府,本想叫过许默来问问,却听他夫人道:“今儿一个姓唐的人,莫名其妙送来四袋粮种,指明叫你亲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许成之当时就吃了一惊:“在哪?” 他夫人一愣:“老爷还要过目?” “对,”许成之道:“在哪?” 许夫人赶紧叫人拿上来,许成之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许夫人道:“就是老爷走了没多大会儿……巳初二刻左右?” 所以?她人才刚到商会,粮种就已经送到他家了? 许成之暗暗心惊,结果再一看那丝绸制的粮袋,一袋也就十斤,一打开,许成之当时就震惊了……足有平常的粮种四五倍大,生粮都觉得香气四溢! 许成之猛的把袋口掩住了。 此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小姑娘何止是不简单!万万不可得罪,万万不可! 那边唐时锦出来,直接叫戚曜灵给刘耀明灌了一点药,扔回了家。 刘耀明路子半黑不白,所长的是江湖手段,而江湖事江湖毕,他自己踢到铁板,他们给他留条命,就是情份。 而对于那些正经商人来说,说是人在江湖,但,真正见过杀戮的有多少? 所以重手对付刘耀明,对他们会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先震住他们,之后的戏就好唱了。 一进了门,沈一意迎上来施礼,唐时锦直接一指他:“灵儿,揍他!” 沈一意掉头就跑:“师父饶命!!大师兄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就在刚才,唐时锦和戚曜灵师徒合力,气势外放,震慑众人的时候……这些人并不知道,当时窗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全仗着唐时锦和戚曜灵都是意志力超强的人,不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喷了,那才叫热闹,这混蛋偷看就偷看,还捣乱! 戚曜灵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两脚,两人闹腾了一会儿,大家吃了午饭,唐时锦才把几个徒弟聚起来,开总结会。 沈一意道:“说真的,师父,你是真的厉害。” 戚曜灵也道:“气氛拿捏的恰到好处。” 花晟林道:“但又为何这么麻烦,万一刘耀明不挑衅怎么办?那不是有很多变数?” 沈一意道:“师父这是把各人的性子都摸透了,才设的这个局。”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他们说,然后才问许天禄:“你说呢?” 许天禄道:“人为财死,他们就是眼红!给他们多少,他们也不嫌多,我们太厉害,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好处理,但咱们又不能先动手,所以肯定得先装装怂,找一个由头,那他们就怪不着咱们了!” 唐时锦笑了几声:“禄儿说的没错。你们要明白,每一个圈子,都有每一个圈子的潜.规则,例如商圈,你压价儿抱团,这是基本操作,互相算计、以势压人也算是常规操作,但你不能在明面上用江湖手段,竞争不过就打打杀杀什么的,这种绝对会被视为异类,敬而远之!” “刘耀明,其实就是个异类,幸好他是开酒楼戏园子的,生意很接地气,人人都离不了,所以才维持着明面儿上的和气。也所以,就是禄儿说的了,我们不能先动手,要找个由头,占据道德制高点,必须旁人先挑衅,而且这个挑衅的人必须是刘耀明,只有他是真正的江湖人。” “而且,我也并不厉害,不管心机手腕,那些人起码有一多半,都比我厉害的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必须先装怂,之后暴起,中间有反差,才能给人我很厉害的错觉。” “你们要明白,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我是必须用江湖手段的,我必须要破坏规则,因为如果我按着规则,按部就班的走,一个是三五年未必能上位,二来,就算我当上会长,也只是个吉祥物,没人会尊重我。所以我必须用非常之法,来证明我的本事,这是为了节省时间,以及之后的威望。” “当然了,唐家四坊的存在,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因为有‘财运通天’在先,所以大家会认可这就是我的本事,而不是‘背后有高人’之类的,那就够了。 “打打杀杀只是手段,决定关键的是利益,只有利益。除非是手足兄弟,知交好友,否则,谁当会长,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妨碍呢?再退一步说,哪怕是手足兄弟,知交好友,有人能让你发财,换一个人当又如何?会长只是个名儿,又没什么实权?” “对啊,”沈一意道:“会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的,你为什么要当会长啊?” 第375章 必赢之赌 唐时锦微笑着摸了摸他的狗头:“这种事情,你回去问问你爹就明白了。” 其实她才不是为了他爹,她是为了计划的下一步。 沈一意又道:“可是江南有多少商贾,你再是财运通天,还能带着这么多人发财?” 唐时锦笑了一声:“小五,还有你们,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例如铺子里管控下人,或者像现在商会,甚至你结交朋友……利益‘均分’永远是最傻的一种做法,这么做,不管是讲能力的,还是讲人情的,包括随大流的,都不会有人感激你,所以,如何用同样的利益,让所有人都努力,都感激你,这是一门学问,到时候做起来时,我再细细跟你们说。” 她长叹了一声:“总之,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余下的就交给上天!” 沈一意也没再问,就点了点头:“等师父当上会长,这边我就比较放心了,我就去趟京城。到时候我带个人来,你们有事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事儿,看似艰难,其实不难。 论势,她京城有桃相府,浙州有沈家。 论财,她曾有茂州,如今唐家四坊也是一鸣惊人。 有这财运在,她在商贾圈儿就不止是如鱼得水,还可以一呼百应。 更何况,她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惊天外挂? 区区商会会长,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事儿之后,沈一意暗搓搓的传出去一点流言。 并没有细说,大家只知道,唐家四坊因为用的东西太健康,被那些用铅粉的铺子群起而攻之了!把人叫到商会,一伙大男人骂她!但唐时锦仍是坚持不肯用铅粉! 唐时锦的一句话也随之传了出来:“我是女儿身,最知女儿苦,美人面是世上最娇贵的,总要有人站出来细心呵护……” 唐家四坊本来就主做闺阁生意,这句话,简直句句戳中女儿们的G点……于是一夜之间,唐家四坊名声更上一层楼,大小娘子们,都瞬间把唐坊主当成了自己人。 被吓的魂魄至今没归位的诸人,无不内伤,偏还不好说什么。 但沈一意自己,却被唐时锦亲自动手,揍了一顿。 沈一意轻功好,唐时锦一路追着他揍,累的直喘:“沈一意,你以后再自作主张,别怪我不客气!” 沈一意无辜极了:“这句话怎么了,为什么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不是生意更好?” 她瞪了他一眼:“生意的事我用你操心?总之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她转身就走。 沈一意悻悻的跟着:“师父,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让我如何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觉得你也太偏心了?你对大师兄他们,都比对我好。” 唐时锦正色道:“沈一意,你有父母亲朋,兄弟姐妹,你牵挂的事情太多,在意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那样你就不需要面对取舍,懂不懂?” 沈一意本来是撒娇,被她说的愣住了:“师父……你这话何意?为何我要面对取舍?”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总之,将来如需面对取舍,你直接选你家人便可,我不会介意的。” 沈一意怔住,看着她走了进去。 唐时锦投下了火种,外头处处暗流涌动。 陈掌柜当时虽然无脑冲锋,其实他平时还是一个很有脑子的人,只不过,这事儿是与他利益相关,他是真的急了。 也所以,出来之后,他一狠心,就把最大的铺子,暗暗的过户给了唐时锦,当然也没忘收买史典,随时通风报信。 结果买完手续回了家,一杯茶还没喝完,下头就有人报了上来:“东家,大买卖来了!” 陈掌柜还不信这个邪,结果一出来,他就惊了。 什么人呢?外地人。 外地商人,还是他认识的外地商人,打过交道的同行。 他知道这边唐家四坊横空出世,跑来捡便宜了,毕竟,唐家四坊的东西要传到旁处,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 就算传出去,他们那地方也卖不动,所以他趁这个机会跑来囤货了。 等把这人打发走,存货也清的差不多了,陈掌柜人都呆了,赶紧过去找胡会长。 但此时,胡会长不在府中。 唐时锦为何说他最近缺钱呢? 因为他兄长胡近意,正在谋划升官。 官员晋升最难的两道门槛:一个是地方官升五品,二就是京官升三品。 胡近意如今就卡在这第二道门槛上。 朝堂中万家一家独大,满朝乌烟瘴气,升官不易……多少银子都不够用,而胡家兄弟一来本就亲近,二来,胡会长深知,兄长是他最大的倚仗,他官儿越大,他才越能放开手脚,否则,一介商贾,谁都能踩一脚。 所以,他当然全力支持。 也所以,他对此事极为慎重。 他手头生意又多,一夜之间,差出去数人,将数处铺子,放到了唐时锦名下。 然后静静观望。 唐时锦非常淡定,仍旧该干嘛干嘛,一点也不急。 江南商会,关系紧密,消息互通,头两天见效了之后,第三天又有人赶着去办。 大家愈信此事,这消息瞒的越严实,毕竟传出去,万一别人来抢怎么办? 身在局中,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把这“财运”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也所以,唐时锦这个赌,其实是必赢之赌。 因为她的财运是真的,她并没有给他们留太多反应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半的店铺有起色,哪怕只有一点点起色,也足够他们巴着不放了。 因为只要有起色,就证明了,她这个财神爷是“真”的。 或许基于视网膜效应?也就是越关注什么就越出现什么,没起色,也很容易会有有起色的错觉。 总之,天降一个活财神,不抱大腿的才是傻子。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这些人,连十天都没扛住。 八天之后,胡会长再一次给她下了帖子。 这一次,唐时锦是带着戚曜灵和沈一意过去的。 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真的是人人笑脸相迎,殷勤备至,从会馆门口,一路把他们师徒三人簇拥着上去的。 第376章 一夜之间富甲江南 这些老狐狸,真打算结交人时,一个个都解情识趣极了。 商会固然是各方势力争锋之地,但归根到底是一个民间组织,胡会长拱手将会长之位送上,其它人也都纷纷赞同,于是这事儿就妥了。 同时胡会长自己退了一步,当了江南商会的副会长,又兼着浙州商会的会长。 反正现在刘耀明摆明成了炮灰,众人自然是扑上去,能分一杯羹就分一杯羹,谁也不会给他留着会长的位子。 之后唐时锦表示赌完了,别忘了把过户的铺子再过回去,不然我可要去官府接收了…… 面对活财神,大家一个个通情达理到不行,表示自然自然,不过是小赌怡情,开个玩笑,我们怎敢占会长的便宜呵呵呵……其实一个个都自认为懂了她的意思。 事实上她也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这种时候,带着小探花来,就很合适了。 因为他是刺史府公子,又是有探花郎功名在身的才子,他在,能把场子控制到一个合理有度的范围内。 总之就是她只言片语,表明立场,然后小探花大展口才,应付这些人的殷勤,很好,很完美。 酒宴过后,唐时锦成为会长的消息,也广为人知。 同时,唐宅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双手送上了各自生意的干股。 当然这个时代不这么叫,总之就是不出本钱,白捡利润。 到了这个时候,长目飞耳楼的消息,以及她这些日子的溜达,就起了作用。 唐时锦脑海中,渐渐画出了一副浙州商务分布图…… 然后她挑挑拣拣,一方面考虑地域,周边风景和人文景点……然后从中挑着背景硬的、有用的、有可取之处的,等等,收了一批,签了契……至于看不上眼的,尤其那些小气巴拉不舍得送的,就婉拒了。 而且,在事后,她又派人把银子,也就是说按着契约她应该出的“本钱”送到了各人手中。 虽然本来就应该出本钱的,可是,这些人都已经打算着白送了,她这一出银子,顿时就显得做事情异常漂亮。 那些个做事磨磨矶矶,想沾便宜还不舍得送干股的,自然是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但她吃亏了吗? 当然没有,还是那句话,商会中人,都是巨贾,家大业大,只是出一点点本钱,这些人的资源人脉口碑……多年的运营,就都成了她的印钞机,她只需要坐地收钱就可以了。 赚大发了好么! 可以一点不夸张的说,一夜之间,她就富甲江南了。 而且,所谓挂皇,可不止是银子而已。 例如说最受冲击的脂粉铺子,我做中高端,你可以做平价啊!方子送上。 例如你有酒楼,菜谱、酿酒之法送上。 你做调料的,我给你个耗油你试做做? 你做香料的,我给你几株异品良种? 总之,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我保管能打发的你心满意足,觉得占了大便宜,我还一点不费事儿。 皆大欢喜。 甚至连胡会长,她都送了一句话给他。 她说:“我听说俞明俞大人的嫡母去世了……” 胡静波当时就吃了一惊,然后急匆匆叫人去京城报信儿。 她说的这一位,是大理寺卿,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一个白眼儿狼。 据说这位本是外室子,后来他嫡母的亲子病逝了,他爹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然后去母留子,把他接回府,记到了嫡母名下。 嫡母教养他长大,没想到他那时六岁,已经记事了,就一边享受嫡母的宠爱,一边暗暗怀恨“母仇”,上位之后就对嫡母不咋滴,嫡母年初死了,他不想丁忧,就一直瞒着。 倒不是说生母之仇不重要,是说这母仇,你不冲你爹来,冲一个内宅妇人报?再说了你倒是长长志气别叫人家娘啊!一边趴人家身上吸血,享受嫡母家族支持,一登高位就把这些一脚踢开论起母仇来了? 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价值观。 也不符合她社会的价值观。 所以唐时锦才要跟他说,只要他哥能利用好这个消息,成功顶上这个缺并不难,怎么也比那位强。 但凡上了位,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唐总前后用了二十来天的时间,成功把这些事儿给搞定了,唐会长之声誉一时如日中天,而如此传奇又快速,绝对前无古人的上位史,也令各方势力纷纷瞩目。 十月初十,唐家四坊最后的闭月坊也开业了。 无数人前来道贺。 只是唐时锦对宴饮一律婉拒,所以大家只露个面儿,送个贺幡刷刷存在感。 唐时锦正与众人寒暄呢,就听说沈刺史到了,也送了贺幡。 唐时锦心说这老狐狸终于来了?终于舍得露脸了?这一位狗的程度,真是超出她预期了! 因为她本来以为,她拿到商会会长,他就会有所表示的,没想到这丫的巍然不动,这是生怕她站不住脚?还得看看风色,确认她玩的转,这才出来? 呵!要不是看在小徒弟的份上,她才不惯他这臭毛病! 心里虽然吐槽,脸上还得笑脸相迎,寒暄几句,又请他回府奉茶,沈刺史道:“不必,唐小友陪本官走走。” 他这是给她造势,唐时锦正好脱身,当然是答应他。 于是两人就沿着街道慢慢的向前走。 沈刺史先开口:“五郎昨日去了京城,是去给你办事了?” 唐时锦呵呵一笑:“沈大人,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行吗?你儿子是干啥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张口就这么不客气,沈刺史噎了一下。 他顿时晓得是之前太怠慢,叫她不满了。 于是道:“前些日子,我确是有事,还没恭喜唐小友拿到商会。” 瞧,这不就不摆官架子,会自称“我”了? 唐时锦淡淡的道:“沈大人贵人事忙。再说我这边本也无什么大事,足可应付,也不劳沈大人费心。”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对我缺乏尊重,别把我当成普通的合作者,我完成了约定,你也得付出诚意,否则这合作不能说掰,淡一淡是肯定的了。 沈刺史没想到这小姑娘气性这么大,可是再一想之前的消息,她这一身的本事,确实有些后悔:“此事的确是我怠慢了,还请看在小儿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 第377章 立于不败之地 这话说的姿态很低了,唐时锦便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小五助我良多,乃我亲人。” 沈刺史暗中松了口气,晓得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然后他才道:“说起来,那位巡盐御史,好似并不敢与你对上,一直避而不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些日子风平浪静,他为人谨慎,忍功了得,可能没有把握对付我,所以暂时不会动手。” 沈刺史道:“过几日是我夫人寿宴,你也过来吃杯酒,到时大家见上一面。” “夫人的好日子,我自然要去讨杯酒喝,”唐时锦道:“我如今拿到商会,这人早晚要见的,这个时候倒是刚刚好。” 然后沈刺史道:“你可知,这万素云是何来头?” 唐时锦挑了挑眉。 他这么说,难道是查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唐时锦就问:“什么来头?” 沈刺史声音极低:“沧海遗珠。” 什么??唐时锦猛的瞪大了眼晴。 他的意思是说,这位其实是万贵妃和皇上的孩子?怪不得万贵妃这么疼她!她父亲都没有爵位,她就封了郡主! 唐时锦道:“那为何不认?” 沈刺史隐晦的道:“国丧。” 懂了,是在先帝国丧时怀上的,那个时候怀上孩子,就是元盛帝一生的污点,怪不得不敢认! 唐时锦是真的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唐时珩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不远处的酒楼之前,炎柏葳正要进入,遥遥看到两人,不由得脚下一顿。 这些日子,根本不用刻意打听,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她的消息。 不少人知道商会出手了,正等着看她如何应付呢,结果她三下五除二把商会会长拿到了手!? 关键是这些老狐狸,一个个殷勤成这样,这肯定是心甘情愿的啊! 再一追究原因……“活财神”之名瞬间传遍江南,看到炎柏葳的时候,一个个的眼中都是万语千言。 说真的,他还真不讨厌这种目光。 他喜欢这种跟她的名字绑在一起的感觉。 他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抬头,也看到了他。 但是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无视他,反而像一下子想到什么似的,用一种极其复杂,无法直视的眼神儿看了看他。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仍旧被他看了个正着。 炎柏葳都被她看愣了,然后想以目光询问的时候,她已经迅速转开了头。 炎柏葳心里好奇极了,一边走进酒楼,一边穷极耳力去听。 唐时锦道:“沈大人,那位……”她指了指头上:“就那位,他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长的很难看?” 四周无人,沈刺史当然不会料到这么远还有人能听到,横了她一眼,低声道:“方才那位炎少,与他有四五成相似,只是那位,更俊秀些。” 唐时锦极度无语,追问:“哪里相似?我就问眼睛相似吗?” 沈刺史道:“眉眼都相似。” 唐时锦道:“真的?” 沈刺史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我听说万氏是个美人儿,她长什么样子?眼睛长什么样子?” 沈刺史道:“这有何关系?” 她道:“你先说啊!说了我就告诉你。” 沈刺史犹豫了下,还是道:“万氏……确实非常美貌。” “眼睛大吗?” 沈刺史无语的道:“不小。” 唐时锦道:“具体多大呢?” 沈刺史没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万氏的眼睛……应该跟你那个大徒弟相似,跟五郎也有些相似,跟三郎……” “你等等!”唐时锦道:“炎柏葳的眼睛,大概算是偏狭长的凤眼,小五的眼睛是有卧蚕的荔枝眼,灵儿的眼睛是桃花眼,你家夫人和你家大郎三郎都是柳叶眼,当然名称不重要,可是这中间差别很大好吗?很大很大好吗?” 沈刺史道:“我不想跟你说这种无聊的问题!” 唐时锦道:“沈大人,这一点都不无聊!我为什么问你这个?因为万素云这种眼睛,明显是一个显性遗传,什么叫显性遗传?就类似大下巴驼锋鼻这一种,就是说不一定会遗传到,但是只要遗传到,就一定会表现出来……这个太复杂了我不跟你多说,总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万氏和那位的外貌,如你所说,那他们有可能生出单眼皮的孩子,但绝生不出万素云这种耷拉眼……换句话说,万素云这种眼睛,她的父或者母,肯定会有一个是这种眼睛。” 沈刺史瞪着她。 唐时锦向他点头:“你相信我,沈大人,这中间不管有什么问题,但肯定是有问题的。” 沈刺史都呆住了。 他方才还嫌弃她纠结这种无聊问题,现在就想再细细的问上一百遍。 这中间差别大了好么! 如果万素云是今上和万贵妃女儿,那他们做什么都得悠着又悠着,因为他们出于愧疚,不管怎么都会护着她。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中间有问题? 那他们就从容多了,只要把这事儿一揭出来,那,这个局就迎刃而解! 下一个来的不管是谁,哪怕是真的“皇亲国戚”,也好过这种身份过于敏感的“半皇亲不国戚”! 沈刺史缓缓的道:“我会去查的。” 唐时锦默默的道:“找个心明眼亮的人去查。” 沈刺史又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好没礼数!” 他是用自已人的口吻训斥,年纪摆在这儿,唐时锦当然不会跟他计较,然后沈刺史又说回正事:“你这财运,着实惊人,有这个由头在,这整个江南商会,就算是一根绳儿牵住了,极为稳固,且不用担心旁人对付你……”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炎柏葳遥遥看了很久,一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失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相思催人老,可是,他在她眼中,无疑仍是好看的。 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实在是有点过度,那个乍毛劲儿,实在是可爱的不行。 唐时锦两人这么走了一圈儿,有不少人看到了。 可其实,唐时锦与沈刺史,谈的并不怎么愉快。 从唐时锦来说,她强势而且戒备心重,就好像当初她没有去“用”桃家一样,如今她其实也不想“用”沈家,她用沈家,纯粹是因为沈一意成了她的徒弟,外人眼中已经是一伙了……可就算这样,她也只需要沈家占个名儿,所有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处理。 可是沈刺史久居上位,他比她更强势,习惯大权独揽,用御下之道来对付她……落实到如今的事情上,就是她掌握了十分的权力,那他就要用到十分,九分半都不行。 但那样,就相当于她只是他的一个工具人了。 第378章 没看清形势 这个,唐时锦怎么可能答应? 她不是不能低头,但是要低的有价值,如今的沈家,对她来说,还有什么价值?完全没有了好么! 沈刺史怕是还没看清形势。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要用她的事情,其实也不多。 目前需要通气儿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唐时珩,在这件事情上,不是不能听沈刺史的意见。 总之,先慢慢拖着就是了。 沈刺史走了之后,唐时锦一路沉吟,也没注意走到了哪里,直到有人快步过来,向她行礼:“唐会长。” 唐时锦抬起头,愣了愣。 她不认识这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道:“唐会长有礼,小姓许名默字聆然,家父许成之。” “哦!”唐时锦还了礼:“许小郎。” 许聆然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穿着文士衫,年轻而俊秀,含笑道:“唐会长这是要去哪里?我对这边很熟的,可以给唐会长指路。” 唐时锦笑了笑:“不去哪儿,我是想事情走神儿了,一时乱走到这儿的。” 许聆然立刻热情道:“唐会长想也走了半天了,不如上来喝杯茶?”一边比手旁边的“聆然茶楼”。 唐时锦觉得这孩子挺会说话,也挺会来事儿的,便无可不可的点点头:“也好。” 许聆然十分高兴,便请她进去了。 这地方,下头是一家点心铺子,上头则是茶楼,有单独的楼梯。 上了楼,许聆然亲手煮茶,一边道:“我这边有不少点心,我叫人拿些来,唐会长尝尝可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许聆然道:“从这儿往上走,是一个小山坡,本地人叫桂山,虽不算高,景致却是不错,颇多桂花,也有许多梅花,而且山上还有谪仙人李白留下的题壁,如今又是花期,若唐会长有兴致,聆然可为向导。” 唐时锦摇了摇头:“没兴致。” 要搁旁人,这天就聊死了,许聆然仍是笑容满面,又笑道:“这桂花还有一个好处,特别香,可以用来做点心的,不如唐会长尝尝这桂花酥……” 唐时锦看了看盘中,就拿筷子尝了一筷,点了点头:“不错。” 然后许聆然问:“唐会长觉得我这儿的点心,看上去好不好?” 唐时锦扫了一眼盘中,“怎么?” 许聆然笑道:“不瞒唐会长,我其实是想请教一二……我这店与家父的一年之约快到了,但直到现在,我还在赔钱,我实在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儿。” 唐时锦偏了偏头。 她对这个就有点感兴趣了,站起来,扶着窗子往外看了一会儿,一边问他:“一年之约?” “是啊!”许聆然笑道:“我家中几个兄弟,家父都是先叫我们念书的,但若是实在不想念书,也可以做生意。我十六岁时得了秀才功名,家里都想叫我继续读,可是我很想做生意,于是家父便叫我在家里铺子挑了一个出来,说能比之前多赚二成,就算我赢,从此再不管我。我想着这一处有诗仙的题壁,来的都是文人,也不至于白念了书,所以就挑了这一处。” 他站到她身边,往前指了指:“可是我才刚接手,不到两个月,那边就开了那个点心铺子,生意被抢去了不少,如今莫说多二成,直接就赔钱了。” 唐时锦笑道:“那你为此做了什么?” 许聆然道:“我去瞧了那家的点心,我全都尝过了,也不比我的好吃,而且我在店外备了不少题壁之处,想叫文人驻足……我还曾约了友人,来我茶楼开文会,想尽办法,却都没甚么成效。 唐时锦笑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你与那家店,最大的不同在哪?” 许聆然想了想:“大同小异,他上新点心我都知道的,没什么出奇的。再说我也算文人,与那些人说的上话,比它还强半分。” 唐时锦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上山的人,先看到你的店,下山的人,先看到他的店。” 许聆然微怔。 唐时锦坐回来,看着他,许聆然喃喃:“上山的人,先看到我的店,下山的人,先看到他的店……” 他喃喃了好几遍,然后双眼发亮的道:“我明白了!我们其实各有地利!假若我是上山的文人,我上山的时候,还兴致勃勃,肯定没心思买点心啊!下山的时候游玩一场,筋疲力尽,看到茶楼,就想坐下歇歇脚!”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也,所以你觉得你的店要做什么才好?” 许聆然道:“做些易带之物?可是这山不大,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走一圈儿,他们一般都不在山上用饭食……” 唐时锦道:“江南天暖,秋来赏桂品茶,冬来赏梅温酒,在青山绿水之间,小小休憩,不是很有情调?你店里可以做一些一套的东西,例如铺在地上的垫子,小暖炉,点心,茶品之物……可以打发小伙计随行,也可以上山的时候就订下来,半个时辰或者什么时候,派人送去布置,而上头茶楼也可以直接做酒楼,做些简单吃食即可。” “这些人中间不过是小垫几口,下来还要用饭的,拿着你的东西,还好意思不来你家用饭吗?点心再好吃,也容易被人学走,地利却是学不走的,哪怕他也想学你,也不及你这边的地利。” “这是其一,其二,你说自己是文人,可是文人之利你也没有用起来啊,你要明白,你如今行商,昔日同窗见到你,大多会隐隐觉得高高在上,反倒更不愿搭理你,所以现在,你首先就不要跟他们站在同一角度……例如你可以弄一个《桂山新词》之类的玩意儿,把这些人瞻仰过李白之后,写的诗都记下来,或者在楼上摆张桌子,文房四宝,让这些人下来之后开始写,写完汇总进去,那样,何愁文人不来?谁都想来看看好么!” 许聆然简直佩服之极:“对啊!果然财神爷就是财神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唐时锦笑了笑:“走,下去看看。” 许聆然简直是毕恭毕敬的陪着她下去了,唐时锦在店里转了转。 如今的店铺,可不像后世,全都是柜台,看着都挺丑的,也不直观。 唐时锦问了几句,出来又道:“你那个四宝套盒,你不要这么卖,你这样卖,一个十文一个,两个二十文,四宝套盒二十文。” 四宝是店里四种很漂亮的点心,是按个卖的,现在的价格是,一个是六文,四宝套盒二十文。 但四宝套盒一般都不卖,大家一般都只挑一种。 许聆然不解:“为何?” 唐时锦道:“你不用管为何,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之后自然能看出差别,你再自己去琢磨为何。” 其实就是诱饵效应,同样是一种营销上常见的小套路。 假如我给你一个高一个低,哪怕高价的相对单价划算,大多人也会选便宜的……而如果在中间设置一个明显不合理的中间数,那大家都会下意识去选贵的。 但唐时锦并没打算仔细给他讲,喝他一杯茶,教他的早已经抵回茶钱了。 她就道:“告辞。”一边就直接走了。 第379章 忍辱侍丑 过了两天,许成之带着许聆然过来拜访,郑重的谢了又谢。 其实这种事情,一天两天还真看不大出来,但长久做下去,肯定有效,所以唐时锦也就认下了。 然后许成之低声跟她道:“会长,新来的巡盐御史,好似是听说了商会的事儿,暗中与刘耀明联络上了,我听说,好像是商议着,想一起对付会长你……” 唐时锦挑了挑眉。 瞧,这伙地头蛇,在本地各自有各自的路子,所以搞好关系真的不亏。 唐时锦道:“哦?” 许成之道:“但刘耀明似乎在犹豫。刘耀明这个人,说句不中听的……软的欺硬的怕,他知道不是您的对手,这些日子,一直很老实,但是这位巡盐御史,娶的可是万贵妃十分疼爱的明月郡主,加上刘耀明这些日子,损失了不少生意,也难保他会怎么选,会长还是小心些才好。” 这番话说的,好不掏心掏肺。 唐时锦接下了这个情份:“明白,多谢许会长了,我回头就叫人查查这事儿。” 她顿了一顿:“许会长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许成之眼睛一亮。 要知道,帮忙什么的,合作什么的,这才是拉近关系的利器啊! 他毫不犹豫的道:“唐会长尽管说,但凡许某能做到,绝不敢推辞。” 唐时锦在这儿是老大,也不用站起来,就直接道:“林儿,带许小郎出去走走。” 花晟林立刻过来请了许聆然出去,完全是对待小辈儿的态度。 让本来多少有点儿“我儿子也是少年俊杰,没准儿能讨上活财神的好,娶个金娃娃……”等想法的许成之,不由暗暗苦笑。 然后唐时锦略倾前,许成之迅速凑近,唐时锦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许成之十分疑惑,却一句也没多问,只道:“会长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种行事谨慎的人,用起来其实很省心,因为就算你倒了,他基于种种考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唐时锦微笑道:“我听说许家有不少点心铺子,不如许大人给我几个柜子的尺寸,正好我的玻璃坊要试做玻璃柜子,你们帮我试试。” 许成之立刻施礼应下,笑容满面:“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叫什么,这叫上了新会长的船,这叫财神爷给你送财了!不要的才是傻子。 送走了许家父子,唐时锦转头叫戚曜灵:“之前小五说的那个联络人,你叫他注意一下刘家的动静,先不要做什么,细细的查查。” 小探花人走了,留了个副手给他们,名字很奇怪,叫吴不争,所以消息联络上仍旧很方便。 戚曜灵应下,出去吩咐了。 回来他就道:“师父,我去杀了他?老惦记也挺烦的……我做的干净些,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的。” “别,”唐时锦一边练字一边道:“虽然唐时珩该死,但他是皇家的女婿,死在这儿,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她顿了顿,“过几天沈夫人做寿,咱们去会会他。其实我还挺期待的,也不知这位如今成啥样儿了。想想他也挺惨,忍辱侍丑,好不容易捞了个肥缺,正想抖起来呢,结果又碰上我了。” 她笑了一声:“我觉得他比我郁闷多了,不定怎么夜不能寐……这么一想还有点不舍得杀他了。” 如今唐家四坊声名已成,唐时锦本来就打算开卖镜子、玻璃了,她直接在这边弄了个玻璃坊,所以许家的尺寸一送过来,玻璃柜子第二天就送了过去,招摇过市,一伙人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然后就有人试探着来买镜子。 唐时锦就直接把镜子的销售,委托给了胡静波,把玻璃的销售,委托给了许成之。 这是真正的暴利行业,哪怕合作也是日进斗金。 由此这两位,哪还会记恨她?真的是恨不得抱大腿叫爹了。 而对于唐时锦来说,这两位当了这么多年会长,位子坐的牢牢的,自有其人脉本事,这样一来,不就等于这俩人牢牢抓她手里了?有活财神的财运在,哪怕她不在江南,江南商会也仍旧是她的一言堂。 这就是利益的美妙之处了。 然后看在小探花的份上,她把骨瓷的销售,给了沈大郎。 这其实是变相给沈刺史送钱,而且骨瓷这东西,是一个很雅很娇贵的东西,相对清高好听,对这些官场之人来说,也更适合。 沈刺史以为这是她的投诚和服软,实则,对唐时锦来说,这只是一种“仁至义尽”。 总之她一通操作猛如虎,活财神的名声越传越响,不知道有多少人四处托关系,想认识她,往她手里送干股。 好在能被托的,例如沈家兄弟,都是心里有数儿的人,自己跟着赚钱就算了,不会轻易拿外人来打扰他,除非他们确实觉得好的。 至于其它的,商会的人还没有这个交情,不是商会的人,又不敢以势压人,所以唐时锦的日子悠哉游哉。 正好她掺股的许家火锅楼正当时,唐时锦就准备去尝尝。 结果师徒几个人吃的心满意足下来,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彪形大汉,扛着一把大刀拦在了路上,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 她点了点头:“是。你是?” 那人道:“某是刘耀明的儿子!某叫刘向文!你打了某的爹,某要教训教训你!” 戚曜灵上前一步,冷冷的道:“是我打的,你来教训我!” 刘向文道:“你是使刀的不?” 戚耀灵道:“你管我使什么!” 刘向文看了看他,直摇头儿:“不不不,某不能欺负你,白生生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某要跟唐时锦比刀!听说她天天背着刀!” 唐时锦:“……” 其实,这就是她叫许成之帮的那个忙。 是他找人挑唆刘耀明儿子来找她的,这是为了描补沈一意私自传的那些话的影响……传言中此人是一个暴力份子,有个诨号叫刀疯子,据说刀法比他爹都好,但是此时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铁憨憨啊! 围观群众也是槽多无口。 说戚曜灵娘们儿似的,不能欺负他,那唐时锦呢??她不白生生?她不娘们儿? 唐时锦笑出声来,她按着戚曜灵的肩,推他转了个身:“回家拿我的刀来。” 戚曜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了。 火锅楼的老板是许二郎,也是个机灵有眼色的,一看她有恃无恐,立刻凑趣儿,亲自给她送了一把椅子下来,还叫人给上了茶。 唐时锦赞许的对他点点头,谢了一声,悠闲的在路当中坐下了。 第380章 炎世子是个断袖 戚曜灵来的很快,也就不到一刻钟,就把刀给拿来了。 而就这一刻钟的时间,也足够围观群众呼朋唤友,迅速聚集了,包括正在外头吃饭的炎柏葳,也有人狂奔着去报信儿:“炎世子!刀疯子堵着唐会长要比刀!” 炎柏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在哪?” “东廊街!许家火锅楼!”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已经跃下窗子没人了。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直到此时,才对他的文“武”双全,有了清晰的认知。 然后这几个书生也都纷纷下楼,赶去看热闹。 炎柏葳冲进去的时候,戚曜灵还没来,看他满面焦急,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唐总是混混出身,绝对的专业装逼犯,在这种时候,必须每根头发丝儿都是帅的……看也没看他一眼,慢悠悠的喝茶。 炎柏葳看花晟林许天禄甚至连范陶朱都在,也就略略放心,扫了刘向文一眼。 相比起气定神闲的唐总,号称刀疯子的刘向文,看起来就像个一勇之夫。 可是看他这大冷天儿还穿着单衫,整个眼神架势,暴露出来的肌.肉形状,就知道这人一定力气很大,刀法也绝对是好的。 就在这时,戚曜灵也跃了进来,捧着巨刀,双手送上。 唐时锦站了起来,把茶杯交给了一旁的花晟林,然后上前一步,一把抽出了巨刀。 唰的一声响,围观群众齐齐惊呼,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屏声息气。 于是,之后那一声苍老的惊叫就极为清晰:“擎天破日刀!!擎天破日刀啊!!!” 众人惊呆了,眼神儿都看向那刀。 连刀疯子刘向文都有点吃惊,看着她:“这是擎天破日刀?” 唐时锦淡淡道:“你管我是什么刀?磨磨矶矶的跟个娘们儿一样,还打不打了?” 这是把他刚才的话还了回去,大家轰然一笑。 刘向文吼了一声,就拔刀扑上。 刀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像剑那么风雅,刘向文也许不够聪明,但却极其勇武,一柄刀舞的声势赫赫,气势惊人。 于是大家一边惊呼,一边拼命后退,中间的空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整条街都空了出来,只两头围着。 等到觉得够大够安全了,大家才又把注意力调回场中。 就见唐时锦的速度快的只见残影,似乎刘向文眼前,只有那么一柄淡红色的巨刀,开天破日一般,而她身影轻巧,大家只能看到她满绣的双袖,色彩绮丽,便如两朵花儿,绕剑飞转。 满场看的屏声息气,有人脱口赞道:“刀上飞花,妙哉妙哉!” 结果话音未落,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才是花!长眼睛是为了喘气儿的吗!” 随着这话,唐时锦往下一落,在众人看来,就好像场中猛的多了一个人似的,横擎巨刀,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也是皮,立刻道:“是小生说错了,刀非花,花非刀,狡兔起,神鹘落,起如雷霆收震怒,落如江海凝清光。” 唐时锦:“……” 她简直气到不行,她造势打架可不是为了被人传“美”名的!! 她刀势一变。 正面对抗,以勇武对勇武,以气势对气势。 本来之前那种打法,确实显得刘向文“猛”,唐时锦“美”,但这么一变,因为刘向文本来就高壮威猛,被她砍瓜切菜一般逼的步步后退,大呼小叫,就更显得她神勇惊人。 虽然唐时锦出来时常背着巨刀,但是,大家还真没想到她刀法居然能这么好。 炎柏葳眉头深皱,紧紧的盯着刀势,度量着她的意思,沉声道:“分明舞凤飞龙,何以娇花弱之?” 那人也不敢搭腔了,晓得之前那句话,人家估计是真不爱听。 唐时锦没理他,步步紧逼,两人不断向前,围观的人也只能步步后退。 刘向文刀法很好,又有力气,还从来没被人逼成这样,就感觉拼命想舒展,却怎么也舒展不开似的,刘向文憋屈极了,猛的发出了一声嘶吼,拼着受伤,横刀挥出。 一个小娘子被挤在马车边,退无可退,被他的吼声吓的一个哆嗦,下一刻,刀就到了眼前。 小娘子吓的尖叫起来,猛的一别身子,闭上了眼睛,众人也是纷纷惊呼。 几乎与此同时,唐时锦一刀劈断了刘向文的刀。 然后以刀柱地,翻身交互踢出,将刘向文踢出了数丈远。 然后她上前一步,和和气气的道:“不用怕,没事了。” 方才的局面太过惊险,大家不由自主的惊呼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停了下来。 再然后,之前的情形,反刍一般回进了脑海中。 刀马上就要砍到旁边的小娘子。 唐时锦高跃举刀,一刀劈断了他的刀。 然后顺势以刀柱地,双腿连踢,将刘向飞踢飞。 然后? 大家齐齐看向场中。 唐时锦一手平举巨刀,另一只手儿握拳负于身后,面带微笑,眉目如画,整个人仪态谦谦,宛似月下谪仙人……哪里是刚打过一架的样子? 再一看那巨刀,淡红色煞气满满的巨刀,此时,刀尖上却放着一枚小小珠花,就这么举在小娘子身边……这反差简直了好么! 什么叫侠骨柔情! 什么叫百炼钢化绕指柔! 于是众人又发出了一片惊叫。 这惊叫的多半是女子,又兴奋又羡慕,俗称花痴的呐喊,参见状元游街的时候,闺阁贵女们的尖叫。 那小娘子也渐渐回过神来,慢慢的转身,看到珠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脸儿羞红,拿下了珠花:“多谢唐小郎。” 纯粹是嘴瓢了。 但瓢的正中唐时锦下怀,她在心里给自己怒点了八百八十八个赞,觉得今天装的逼,绝对可以列入两世最最佳了! 大家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然后有人道:“可惜啊!郎非郎啊!” 又有人道:“你究竟是唐小娘还是唐小郎?” 戚曜灵捧着刀鞘,快步过来,唐时锦随手把刀送回了刀鞘,一边半开玩笑的道:“我当然是男儿身!看衣服还看不出来吗?” 有人道:“那当年在茂州你为何要嫁人?” 这种时候,气氛正好,不好不答,唐时锦一脸不在意的笑道:“大概他是个断袖!” 人群又是轰的一声。 有人高声道:“炎世子,你是个断袖吗?” 炎柏葳静静的看着走过来的唐时锦:“你说是就是。” “啊啊啊!”大家简直亢奋不已。 唐时锦没理他,直接走了。 一直到唐时锦走了很久,大家还一个个兴奋的脸通红,久久不愿散去。 第381章 面子里子都没了 事情迅速传开。 即便炎柏葳中间给她正了正名,可是后续她的逼装的太成功,所以她拥有了一个响亮又古怪的名号“刀上仙”。 大家关注的是八卦,可传到沈刺史耳中,他简直气到无语,在家骂了好几遍:“五郎这个轻重不分的混账东西!” 擎天破日刀啊! 卫王的刀在她手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义大了去了,他居然提都没提过!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唐时锦是真没料到沈一意会不说,她一直以为沈刺史是知道的。 她回到家,主要关注的是刘耀明那边和唐时珩那边的动静。 其实她只是破坏了刘向文的刀,还是为了救人,没有打伤他。 但是对于刘耀明来说,就是历史重演,也就是说同样是先挑衅,然后被反杀。 所以他自认为得罪死了唐时锦,她越厉害,他就越害怕,所以他是真的想与唐时珩合作了。 而下一个正常见面的机会,就是沈夫人的寿宴。 沈夫人的生辰是十月二十,唐时锦提前就打发人送去了贺礼,到了那天,小探花没回来,她直接带着戚曜灵和许天禄去了。 江南官员的宴会,一向是名利场,政治意义浓郁。 可是这一次,不是她自夸,她绝对是这场宴会中,排名第一的众人想认识之人。 所以这一次官员来的非常齐全,好多本来礼到人不到的,也都到了,连江南的老大,两江总督王慎行都到了。 沈刺史显然也非常明白这个,一直带着她与诸位官员见面。 但是,怎么说呢……有的人可能不是坏人,可就是不合拍。 就好像沈刺史,其实他为人非常睿智,明察,而且在官员中算很有底线的了,再说了,他想控制她,“礼贤下士”也不是错,可是整个姿态都叫她很不舒服。 哪怕他用“自家人”的姿态,感觉都会比这个要好一些。 可是他对人介绍的时候,总是姿态随意的:“锦儿,这位是两江总督王大人,还不给王大人倒茶?” “来来来周兄,这就是你想见的活财神了!锦儿,这位是徐州刺史周大人,还不见礼!” 操?? 唐时锦心说老子给你倒茶?你配喝老子倒的茶么? 其实沈刺史这是正常操作,因为在这个年代,是以分享私密之物、之事,来表示亲近的,这就跟皇帝赐吃过的菜,是一个道理。 换句话说,沈刺史的态度越随意,就越代表她是沈刺史的心腹,自己人。 而有这么一个心腹,对沈刺史的地位,是一个极大的抬升,对他自己来说好处巨大。同时定下主基调之后,也能有效的避免旁人随意招揽。 但,凭什么? 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儿,她做一次就够了。 沈刺史唯一能倚杖的,就是他有个五儿子,她给他面子,否则的话,在座的官员,她一个眼色,勾谁谁来。 而且,再往深里说,她毕竟是一个女子,端茶倒水的活儿,她干,不合适! 说句不好听的,沈刺史此举,真没有半分为她想过,这是在毫不客气的榨取她的价值。 算计的也太精了些! 他都不讲情份了,那她还讲个屁啊! 所以两次之后,她就给了沈刺史一个冰冷的眼神儿。 她毫不客气的用眼神给了他一个警告,“你给老子悠着点儿,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沈刺史的手猛的一抖,是真的被她这个眼神儿震吓到了。 秀才遇到兵,他再是一肚子筹谋,也架不住她不接招,她要真当众翻脸,那他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但她转回身时,仍旧若无其事,微微带笑,沈刺史一个老江湖,脸上当然也不会带出什么,但之后他的态度,就迅速的变了。 是一个介绍“知交好友”的态度了,“陈大人,这一位就是唐时锦,哈哈哈……不瞒陈兄说,我对她也实实是佩服的很,唐小友到我浙州,实实是我浙州之福啊!” 这隐形的交锋,其实没人看到。 但沈刺史态度转变,不止一人看在眼里,暗暗的交换着眼神儿。 就在这时,唐时珩,或者说鲍安知到了。 巡盐御史,虽然说起来拉风,其实不过是七品官儿。 而浙州刺史,是堂堂的四品官儿,两江总督,是正二品大员。 所以,唐时珩进来之后,他几乎要向每一个人见礼。 一直到官员们见完了礼,零星的几个商人,例如唐时锦、胡静波和许成之几个……才上前给他见了礼。 唐时珩当然不敢有半点为难,两边似模似样的寒暄。 然后唐时锦和他的眼神儿,在空中一碰。 居移气、养移体,这句话在很大程度上是真理,唐时珩本来就长的很端正俊秀,如今看上去气度雍容,不认识他的话,一看只怕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两边也就简单寒暄,也就各自分开,并没有机会交谈。 大家各自聊了几句,时辰到了,也就开了宴,商会的人便趁势退下。 不止一个官员出声,挽留唐时锦,唐时锦无比客气的拒了:“多谢几位大人错爱,只是唐某一介商贾,实实不敢聆听国事,唐某惶恐,失陪了。” 她向四方拱手,面含微笑,退了下去。 肯定有不止一个官员觉得她不识抬举,但,对她来说,这叫战略撤退好么! 沈家很大,各个圈子经纬分明,唐时锦也不去女眷那边,直接去了外头。 沈二郎是个文官,也回来了,古人的宴会向来不单纯,所以炎柏葳及一众读书人,也全都在被邀之列,唐时锦和胡静波几个人一进去,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唐会长,这边坐。” 唐时锦笑着还了礼:“不了,我们做生意的,跟你们读书人说不到一块去。” 这话隐隐捧了读书人,但又不失面子,就是一个婉拒,本来这样一来,两边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偏偏她前天才刚打过惊天动地的一架,所以这些读书人是真的好奇,便有人笑道:“读书人也要吃饭的,读书人也想敬唐会长一杯,占占唐会长的财运。” 唐时锦仍是笑回:“人的运势此消彼长,沾了财运损了文运,岂不得不偿失?” 她拱手就要走。 有人打趣道:“唐会长不肯来,敢是嫌弃我们这儿有断袖么?放心放心,我给你挡着。” 第382章 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几个人不由哄笑,纷纷去看炎柏葳。 唐时锦眉头一挑。 她很是看不上这种没分寸的打趣,毫不客气的道:“断袖有眼你有眼么?断袖有刀你有刀么?断袖有命你有几条?” 等她人都走了,大家才回过味儿来,纷纷窃笑。 唐时锦的意思是,长这么丑还你挡着,断袖也是有眼睛的!而且炎柏葳有功夫,你会功夫么?挡的住么? 那人其实纯粹就是顺嘴撩,咳了一声,跟炎柏葳道:“炎师,说真的,我又羡慕你,又不羡慕你。” 炎柏葳也没问他为何,只淡淡道:“劝你别惹惹不起的人。” 那人摸摸鼻子,也不敢多说了,毕竟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炎柏葳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他在当今文坛,地位渐渐压过了神出鬼没的“竹生”,成了江南文坛这一代的执牛耳者……这也是他这种人的路子,当你足够有份量之后回京,哪怕皇上也不能随意处置你。 这就是当年李太白为何能“龙巾拭唾,御手调羹,力士脱靴,贵妃捧砚”了。 就隔着一道屏风,唐时锦在那边落了座,她也不喝酒,有胡静波和谢成之,又有两个徒弟在,其它人也并不敢真劝她,十分舒服自在。 但也只是吃饭这一会儿。 吃完不大会儿,官员那边就叫人来请她。 唐时锦直接带着戚曜灵和许天禄过去了。 这一次,酒足饭饱,就开始聊正题了,徐州刺史便率先开口:“听闻你是个活财神,本官着实好奇的很。” 唐时锦十分谦虚道:“不敢当,传言向来浮夸,唐某不过小有财运而已。” 谁要听你谦虚了! 于是又有人道:“唐会长切莫谦逊,本官虽不在浙州,却也时常听到你的事情。” “王大人说的对,那个三日之赌,着实神乎其神。” “没想到本官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见到活财神。” 唐时锦微笑听着,神态恭敬,不时的,好好好,是是是,您说的对……又周到又温雅,彬彬有礼。 其实她对于这种场合,不能说多喜欢,但也是游刃有余,绝不至于怯场。 她当然不想一下子得罪这么多江南官员,江南,她准备当成大本营的好不? 可是这些官员,哪一个不是背景深厚,久居上位,底气十足? 而这个财字,又有谁会嫌多呢?给他们多少他们都会觉得少,而且这互相之间的比较、拉打,到头来全都得算到她头上。 这些人有所求,问题是他们自己不觉得这是“求”,这个隐形的地位,必须得先转变过来。 然后,如何充分利用财运,让这些人成为她的隐形拥趸,也就是说,他们为了求财,会在绝大多数情形下力保她,维护她……这中间的度,就需要好好把握了。 也所以,她需要给自己立一个人设。 这些官员懒洋洋的说了几句,然后终于发现,这种谈话方式,身为商贾的唐时锦“不敢”开口。 于是两江总督王大人便和颜悦色的道:“唐小友不必拘谨,唐小友财运通天,乃星宿下界,吾等不过是运气好,当得一句食君之禄的凡夫俗子而已。” 就从这一句话来说,这位王慎行的段数,就比沈刺史要高的多。 唐时锦仍是连连谦逊。 但是老大都这么说了,其它人自然也一口一个唐小友的叫了起来。 唐时锦看时机差不多了,才道:“财运这种事情,说虚无缥缈,也是虚无缥缈,但要说触手可及,却也触手可及……”她离坐上前一步:“王大人,唐某斗胆,请王大人随意挑一小物,送给唐某。” 王总督挑了挑眉。 然后他就真的随手从腰带上解下了哕厥,给了她。 哕厥,就是觽[xī],这是一种解绳结的工具,他这个是象牙做的。 唐时锦道:“多谢大人相赠,请大人随意指一位大人。” 王总督便随手指了一个,唐时锦便对他道:“请大人随意指一位随从。” 那官儿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叫人去叫了一个过来,唐时锦用自己的手帕,系了那哕厥,道:“你随便挑一个门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站着,然后就叫卖这哕厥,可卖的高一些。” 她向其它人道:“若哪位大人有兴趣,可以派人跟着。” 众官员面面相觑。 但,还是那句话,她的财运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小事。 于是他们立刻就各自派人去了。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慢慢的坐着与他们闲聊。 招不怕老,有用就好,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每一次的“展示”是必须的,他们既然对三日之赌感兴趣,那就照着那个来。反正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本事去核实是真是假。 隔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人便纷纷回来回报。 这哕厥,虽然是象牙所制,但实际价值也就二十两,那人故意叫卖了一百两……结果一出去就叫人买走了。 那人买了蹀躞带送人,结果却叫一个顽童把哕厥给摔折了,情急之下出来配,怎么都配不上合适的,结果碰到这个,如获至宝,没打价儿就买走了。 这些人不信邪,跟着去看,结果发现这人居然还跟王总督有关,是他府中一个参将的副将,才刚过来,去见一个朋友,这下子,怎么都不可能是做戏了。 大家看唐时锦的眼神儿,瞬间就不一样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时代,是信奉鬼神的。 你是一个小娘子,你是一个商人,那么,“我”高高在上。 你是星宿投胎下界,你财运通天,那么,“你”高高在上。 到了这一步,诸官员,哪里还会摆什么官架子,恨不得把人高高的供起来。 但是要脸的官员们,当然不能直通通说我们一起做生意!还是要委婉的。 于是不止一人,客客气气的邀请她去驻地游玩,唐时锦笑眯眯的应着,不时的表示:“好呀,金陵桂花鸭我闻名已久,一直想去尝尝,会不会太叨扰?” “啊,我听说宝地有胭脂鱼,我慕名已久。” 沈刺史一直在座中,直听的眉头深皱。 不同于别人的是,他是认识唐时锦的,见过她的真性情,所以他知道她这是在做状。 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你确实财运通天,那么你就好好的站住星宿投胎这个名头,不好吗? 岂不高高在上,事事从容? 为何又“下来”了?为何要做出重口腹之欲的样子? 他一时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只能静观其变。 第383章 绝对权威 一通聊下来,唐时锦对各地美食如数家珍,而且充分的表达出了“我很乐意去你们那地方做生意”的意思,一点都没打马虎眼,时间初步定在了来年开春。 简直宾主尽欢。 她既然如此上道,那这些江南官员,又哪里是吃素的,当然就不用客气了。 就有人道:“说起来,家里妇人手里也有几个嫁妆铺子,改日送去叫你瞧瞧。”这就是明摆着说要借你财运。 所以官员确实比生意人做派嚣张,当着面儿就敢直接说。 唐时锦认真追问:“什么店?” “也有胭脂铺子,也有绸缎铺子,也有……” “胭脂铺子在何处?” “在徐州小黄山附近。” “附近是哪里?” “长泉街东边。” “附近都有什么店铺?可有酒楼?可有庙宇,可有风景……” 她一句跟一句的追问,问的既多又细,直问的那官员答不上来了。 他就有些不快,皱眉道:“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唐时锦“愣了愣”,然后她用“你居然问的出这种白痴问题”的眼神儿看着他:“当然有关系了!难不成你以为我给那些店铺添份子,是随便添的?” 那人耿直的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你……你这……”唐时锦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似的,憋了半天,才铿锵道:“上天岂会教人不劳而获?上天岂会将通天财运轻授于人?” 她向沈刺史道:“劳烦沈大人,着人取文房四宝出来。” 沈刺史抬手,自有下人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在厅中摆了桌子,唐时锦挑了一张大四开的纸,铺在桌上,然后提笔蘸墨,刷刷的画了几笔。 早有人好奇,站起来过来看,就见她动作极快,画出来的笔迹粗细完全一致,便如同木匠弹出来的墨线一般。 终于有人看出了这是什么,惊呼了一声。 顿时其它官员也坐不住了,站起来看,也不由齐齐惊愕。 唐时锦用几乎叫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画出了一张江南舆图!! 然后她画完之后,将舆图往旁边一放,又刷刷刷几笔,画出了一张浙州地图! 正当大家猜测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她又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往上头画风景,一边画一边讲解:“西子湖,此乃浙州最美之处,此处游人如织,且有许多外地人来此,赏江南风貌,故,最宜开酒楼、客栈、江南各种特色店铺,例如油纸伞丝绸衣……故此这一处,我选了三家酒楼,一家油纸伞铺添了份子,但像家俱作坊、调料做坊我便拒了……此处为雁荡山,山水奇秀,文人墨客钟爱之处,仍与西子湖类似,酒楼客栈可多选,但像这,粮行,我便拒了……” 她口中不停,手上不停,随写随说,不假思索。 舆图上字迹虽小却笔力十足,且整个浙州何处有风景,何处有庙宇、何处有书院,何处有官府,何处舞龙船,何处采花灯……林林总总,如数家珍,真的是彻底把人给镇住了。 她就么极其快速的,把一整张浙州地图画完、讲解完。 然后她道:“做生意便是如此,需要综合考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景可聚人气,人气便是财源,但一个地方的人气是有度的,钱财也是有度的,购买力同样是有度的……不会做生意的,见人酒楼开的好,就跟着也开个酒楼,一个一个酒楼开下去,根本没有这么多客人,大家一起倒闭。而会做生意的,见人酒楼开的好,我在旁边开书局、开成衣铺子……种种相辅相成,你成就我、我也成就你,生活便利,自然客如云来……道理就是如此简单,可惜很多人都不懂。” 她双手扶着桌面,目光朗朗:“还是那句话,上天不会教人不劳而获!上天不会将通天财运轻授于人!我有通天财运,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开店授财,于我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件盲目的事!每一个地方都有适合的,不适合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上限,所以不管你是谁,合适我才接,不合适的我不接,我不接不是为了我,恰恰是为了你!你一日赚十两,纵然多我财运赚上百两,又有何用?为何不去适合之处,赚上千两万两?” 同样的一段话,不同的人说,不同的方式说,效果大大不同。 反正唐时锦这一番话说下来,是真的把这伙人给震住了。 上天不会教人不劳而获!上天不会将通天财运轻授于人! 振聋发聩!!! 我不接不是为了我,恰恰是为了你!你一日赚十两,纵然多我财运赚上百两,又有何用?为何不去适合之处,赚上千两万两? 醍醐灌顶!!! 这是为什么呢? 为了塑造“绝对权威”。 她要把“财运通天”、“星宿降世”这个巨大巨大的光环,只点在“财”字这“一”点上! 我“重口腹之欲”-这意味着弱点明显。 我“财运通天”-这意味着绝对的份量。 我亦有财运通天的本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无可取代!! 这就是她的人设了。 她从来不想当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什么呢? 这就好像你拜菩萨,顶礼膜拜,全心全意…… 可如果菩萨忽然出现,过来跟你说,今天的上供的鸡不新鲜了…… 如此接地气,你幻灭不幻灭? 普通百姓可能不会幻灭,但是老谋深算的官员,或者说一个有独立思维的人,是绝对会幻灭的。 所以她不能当神明。 她需要当一个,这些人一辈子都需要维护、维系,求着哄着的存在,便如一根绳子,长久的,紧紧的牵制住这些人。 这种方式,在别处也可以用,但是在江南,最最有效。 之前说过,江南因其富足,所以它是一个“团”,一个利益团体。 别的地方官员升迁调任,可能人走茶凉……可江南,换人又如何?换三个五个的官员,这个“团”不会散,这个概念,仍旧会“传承”下去,为此她做多少都值得! 她完全无视了唐时珩。 唐时珩也是一声不敢吱。 连见多识广的老狐狸们都被震住了,更何况是他。 第384章 白拜师了 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大家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于是唐时锦便顺势告辞了。 出沈府大门时,她还神采奕奕,肩挺背直,进了唐宅,她下马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了。 戚曜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唐时锦定了定神:“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中间谁来都不要吵我,明天一早辰时之前叫醒我。叫吴不争盯着王慎行何时走,我们去拦他。” 戚曜灵急点了点头,半扶半架着她进了房,唐时锦连脸都没洗,直接脱了衣服就睡了。 她是真的累了。 为了今天这场大戏,她已经准备了很久。 古代这种社会形式,官场中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哪怕她有外挂,也是要提心吊胆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看上去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只是因为她演技好,可其实,每一个眼神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停顿,都需要精心设计。 所以一场大戏演下来,了结了一桩大事儿,她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般的疲乏。 戚曜灵绞了毛巾来,帮她擦了擦手脸,然后就放下了帐子,与花晟林在旁边守着。 两人倒替着吃了饭,然后就一直在旁边,想着她万一醒了,要水或者要吃东西,肯定要叫人的。 但唐时锦一直睡的沉沉的。 一直到了近了亥正(22点),窗子忽然无声无息的开了。 花晟林和戚曜灵都猛的站了起来。 炎柏葳也是一时情急,忘了听听房内的声音,一时间……略为尴尬。 然后戚曜灵脸色一寒,迅速跃出。 炎柏葳退后几步,看他不动手,心里就有数了,低声道:“锦儿她没事?” 戚曜灵向他示意,炎柏葳随着他跃出墙外,道:“锦儿怎么了?” 戚曜灵一言不发的出手攻击。 炎柏葳招架了两下,虚幌一招,掉头就走。 他是来看媳妇儿的,又不是来跟她徒弟打架的,打掉他一根头发就是大不是,他除非是傻了才跟他硬拼。 戚曜灵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又挂念唐时锦不能狠追,气的直咬牙。 回来立刻又把护卫加了一倍。 炎柏葳几乎是在他回来的同时,又悄悄的回来了,然后努力调匀呼吸,去听房中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显然两人没有交谈。 其实今天,他去,就是为了她去的。 不然他走的是文豪路子,没必要去参加一个当地官员,还是夫人的寿宴。 里外只隔一条回廊,她的话,他句句都听在耳中。 诸官员的反应,虽然看不到,也能想像的到。 他与有荣焉,却又百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说过的话,她说:“成功从来都不是偶然的,信息搜集、分析、整理,权衡,最终才能在做决定的时候潇洒从容……” 真的是……由不得人不佩服。 她的路子,跟他的路子,跟所有人的路子,都截然不同,古往今来,能通过“商”的手段,把“官员”掌握在手中的,独此一人。 在她的心机本事面前,连这通天财运,都变的似乎不那么重要,就算没有通天财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和工夫,但最终,仍旧可以做到。 真的,真的很想抱抱她啊。 狠狠的抱抱她。 这个神仙,本来是他的,可以亲,可以抱的。 她所绽放的每一点光芒,都似乎在深刻的提醒他,他曾经做了怎样的蠢事,他居然试图把这样一个熠熠闪光的星宿,锁于他的金屋。 他不敢相信他真有这么自私和不自量力。 可就算是这么自私和不自量力,他还是深切深切的希望,能一个人拥有她……不与任何人分享。 没人知道他表面的温文尔雅背后,他为之渴切到肠慌腹热,夜不能寐。 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暴虐的念头。 可其实他无时不刻,都想用非常手段,把她抢回怀中,狠狠厮磨,做尽最亲昵最疯狂之事……让她那双水亮的眼睛中只有他,哪怕她打他骂他气他恨他……都甘之如怡。 ………… 唐时锦一夜都没醒。 第二天一早,各地官员陆续离开,毕竟都有职责在身,不好久离。 几乎每一个官员,都打发人送了名帖过来。 这就跟现代人留私人名片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说你到了我的地盘儿,可以拿这个名帖过来找我。 这些人不是不想再来聊会儿,可是,这里是沈家的地盘儿,又有不少同僚虎视眈眈,所以大家都很谨慎……至于事后再派人来送个礼,写个信,派个什么人来拉拢邀请,那就是另外的事儿了。 辰初(7点),戚曜灵准时把唐时锦叫醒。 唐时锦起来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等了一会儿,长目飞耳楼的消息就来了,说王慎行走了。 唐时锦就站起来:“灵儿留下,林儿禄儿跟我走。” 两人赶紧跟上,唐时锦没骑马,上了马车,示意花晟林赶车,她和许天禄上了马车,一边道:“好了禄儿,跟我说说你家当年那事,具体的是谁。” 许天禄刚转身关上车门,一听这话都愣住了,回身看着她。 唐时锦也是一愣:“你说的苏州话,难道不是苏州人?” 许天禄道:“是……” 他只是没想到,唐时锦要去拦两江总督,是为了他……他自己都把这个给忘了,毕竟,他如今拥有了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之前的事情他已经渐渐释怀了。 唐时锦看他表情,笑了一声:“你有是你的事,他抢是他的事,我是你师父,肯定要为你讨还公道的,不然你不是白拜师了?” 许天禄眼都红了,语无伦次的道:“没, 没白拜,师父……”他别开脸直抹泪。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这就是捎带手的事儿,并不为难,不过趁机哄哄小徒弟也是基本操作不是么! 于是唐时锦就一路赶过去,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古代官员出行,地位高的在前,地位底的在后,所以这一列肯定是王慎行在前头。 而且古代官员的知趣程度,绝对超乎你想像,肯定有人与王慎行一路,但哪怕两人此时在一个马车里呢,只要她挑明了是找王慎行,这些官员自然不会出现……事后查是事后的事儿。 这个事儿,找谁都能办,找王慎行的好处是,他官儿大,找他省了别人叽叽歪歪,而且也为开春去江宁府打好路子。 第385章 把情份作没了 总之,她们很快就等来了王慎行的车队,把话儿一递过去,王慎行就亲自下了马车。 唐时锦带着徒弟,迎上前去。 王慎行笑道:“唐小友,这么巧?” 唐时锦没顺势接下这话:“不巧,我是特意来等大人的,有一不情之请,想求大人帮忙。”一边一揖到地。 王慎行急虚扶了一把:“何必多礼!来来来,上车聊一会儿。” 唐时锦就上了马车,开门见山的道:“不敢耽误大人行程,我长话短说。我这徒儿……”她一比许天禄,许天禄立刻再次施礼,王慎行摆了摆手,一边看向唐时锦。 唐时锦道:“他本是苏州人……”一边详细把事情说了,道:“东西寻常,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还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唐时锦感激不尽。” 这事儿难吗? 对王慎行来说,一点都不难。 做下来之后,唐时锦就欠了他一个人情,欠人情,可比送人情“牢靠”多了。 这对王慎行来说,不用想就想明白了,所以都不用等她说完,王慎行就不住的道:“太过份了!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然后他表示:“此事包在本官身上,本官定会查清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 唐时锦连连谢了。 然后她也没多耽误,便起身告辞,送了王慎行两斤柳三变茶。 三人拱手送王慎行离开,直接上了马车回家,然后唐时锦换了衣服又去睡了,跟戚曜灵道:“不管谁来都不要叫我,你先应付一下,就说我昨儿吃坏了肚子,睡了。” 戚曜灵答应下来。 其实这时候还有谁来呢,只有刚送走诸官员的沈刺史。 沈刺史昨儿把事情办瞎了,又发现唐时锦的本事比他想像的还要大,根本压不住,本来就惴惴不安,结果又听说她越过他去找了王慎行? 一时气愤,也顾不上是下午了,直接来了唐宅。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回来。 戚曜灵接待的他,就用了唐时锦交待的说词,宴席上吃坏了东西。 要是旁人估计也就信了,毕竟唐时锦当时那个架势实在太足了,谁也不会以为她其实是卯足劲儿演戏,这会儿才累了。 但是做为家主的沈刺史,说在他家吃坏了东西? 这不分明就是故意膈应他? 再说了,她真以为她去见王慎行没人知道? 真吃坏了肚子有劲儿跑出去,没劲儿见他? 沈刺史有些恼火:“她这是什么意思?翻脸不认人?” 戚曜灵稀奇的看了看他:“是不是翻脸不认人,你心里应该有数?我师父的本事,见不见江南官员,就摆在那儿,真想翻脸不认人,何必挑这个时候。” 沈刺史一噎。 他一拍桌子:“总之,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唐时锦!” 戚曜灵冷冷的看着他。 敢对他拍桌子,这要是搁着戚少之前的脾气,这会儿沈大人的脑袋早就在地上滚了。 但是这两年跟着唐时锦迎来送往的,他的性子真是好多了,就淡淡的道:“也好,那我带你去罢。” 然后他起身就走。 沈刺史虽觉得不对,但也只能跟上。 然后戚曜灵直接把人带到了主院,也就是老王爷住的院子。 进了门他道:“王爷,我师父不舒服,睡着没起,沈大人一定要见他……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老王爷就出来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本王说!” 沈刺史:“……” 他都傻了好么! 听说擎天破日刀的时候,他就想过唐时锦会跟卫王爷有关,但也万万没有想到,卫王爷人都在她家!! 卫王爷再是后继无人,也是大庆朝唯一的异姓王,天下武将之首! 连皇上跟他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说,他一个四品地方官儿,哪有那胆子在他面前杠? 沈刺史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颓丧的。 通常父亲在儿子面前,总会有莫名的优越感,觉得……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所以儿子给的消息,尤其还是混迹江湖的小儿子给的,大多的父亲是不会太信的,总觉得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尤其沈刺史多年为官,本就谨慎多疑,哪能轻信? 可是这一回,他是真的悔极了,没有一开始就听儿子的话,轻视了这小姑娘,明明可以靠着她,轻而易举的再进一步,甚至步步高升,可却一步错步步错,就这么把情份给作没了。 这会儿小探花也不在,没有人从中斡旋,倒是沈夫人,又过来了一回。 因为马上就是她的生辰,女子15周岁为及笄,是女子最重要的一个生辰,所以沈夫人想帮她庆祝及笄之礼。 唐时锦对沈夫人态度倒是不差,但是及笄礼,就极其坚决的拒绝了。 她道:“夫人,生为女子,已经是我毕生之憾,我只望全天下都忘记,怎么可能为此庆祝?绝对不要,提也休提。” 这不是推托婉拒,是真的拒绝。 那再要强为她庆祝,就不是交好是结仇了。 沈夫人回来之后,就连连叹气,说她定是因为茂州之事,留了心结…… 于是沈刺史就想着对付对付炎柏葳,来讨好她,于是就发现,如今的炎柏葳,到浙州还不到一年,已经被不少人称为“炎师”了,文名远播,同样是他不能对付的人。 这就有点郁闷了…… 第二天,桃相府派人送了礼来。 礼物倒是好说,桃成蹊的信,倒是难得的正经了一回,一个是说了说万素云的事儿,一个是提到了炎柏葳。 他说炎柏葳如今名传天下,而且,似乎心态转变了,诗作愈来愈觉脱胎换骨,匠气尽除,连他也觉得佩服,但字里行间,偶尔会流露出人生无趣的伤感之意……简单来说就是不想活了。 只是十分隐晦,只怕很少有人能看的出来。 唐时锦沉默了很久。 其实怎么说呢,这种情绪,她并不觉得奇怪。 炎柏葳对她的感情,本来就执拗又病态,他在外人面前游刃有余,唯独对她手足无措,这也变相证明了他的爱。 但是这种爱,她如今已经不想要了。 而且再是难过,他也不会真的轻生的,他这种人,走上那条路,就会坚定的走到头,即便路途和终点的风景全都不够吸引他,他也会为了责任走到头,稳定而坚定。 其实这种人,很君子,很令人佩服,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应该都是他这种人。 但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桃成蹊特意写信来说这个,说明炎柏葳的文才,确实打动了他,若不是她,桃成蹊跟炎柏葳,肯定是一生的知交挚友。 不,也不是。 还有炎柏葳的身份,这同样会叫桃成蹊这种世家公子顾忌,毕竟他们行事,不可能撇开家族。 唐时锦正拿着信笺沉吟,许天禄进来,道:“师父,你猜怎么着?” 第386章 负荆请罪 唐时锦问:“怎么?” 许天禄一脸的呵呵哒:“庄家居然送了重礼!我们直接就给退回去了,大师兄说了,”他学着戚曜灵那个冷漠凛冽的样子,“我们懒的理你们,你们也少往我们跟前儿凑,不然后果自负!” 唐时锦笑了一声。 倒是忘了这家人也在钱塘。 钱塘庄氏啊! 被庄芝兰挂在嘴边儿上,当成至高荣耀的庄氏,如今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重名声的人,做出了丧名声的事,付出的代价就是这么大,戚曜灵做的事情她都知道,她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他们是咎由自取! 戚曜灵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他们的算计公诸于众而已! 她随手就将信笺收了起来。 十月二十七,唐时锦十五岁的生辰。 唐时锦其人其行,只怕早叫这些人查了一个遍,而她的生辰本来就有不少人知道,那日之后,送礼的人就没断过。 不光商会诸人,江南各地的官员也都送了礼来,就连远在茂州的郑清源,也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还捎带着罗娘子和贺家、唐安等人的礼物和信笺。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送信的时候,他们还没听说商会的事儿,只是算着日子过来,一过来听了这些事情,倒是连连恭喜了一番。 隔了两日,江护和韩流光居然也送了礼过来。 许成之非常大手笔的,将一所新建成的会馆送给了她,老王爷为之亲提了“锦楼”二字,所以大家提前商议了,就在这会馆之中,为唐时锦庆贺生辰。 到了十月二十七,唐时锦仍旧照常起床练武,但是一醒来,就发现枕边放着一些东西。 唐时锦心头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来看了看。 及笄之礼,不可或缺的礼物是簪子,首先就是一盒十二支的簪子,很好看,一看就很贵。 然后是一对锦囊装着的,小小的玉雕人儿,居然是一对夫妻新婚娃娃,胖乎乎的非常可爱,妙的是,新郎新娘露出来的手和脸,都是白的,身上的衣服却是红的,能找到如此配合的玉色,实在是很难很难了。 还有一幅卷轴,不算宽,却很长,一展开,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炎柏葳,做出了一个拱手的姿势。 唐时锦就像被什么烧了似的,一把丢开了。 卷轴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响。 唐时锦定了定神,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窗,并没有什么人在。 她缓缓上前,又把卷轴捡了起来。 一整个卷轴,全都是画的他,拱手,端茶,甚至负荆……种种请罪的样子。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握着卷轴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再一次拉开卷轴看了看,然后猛然合起,远远扔开,迅速出去叫人:“灵儿!叫人采买细细的渔网,系上小铃铛,把我的屋子套起来,林儿,把我房中的东西,送还给炎柏葳!” 两人一愣之后,齐齐应了。 于是很快,花晟林就将东西送到了竹泉小居。 花晟林道:“师父说,多谢,不必。” 炎柏葳连连苦笑,看着花晟林把盒子放在桌上,拱手就走。 多谢,不必。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的,把东西送了回来,这比愤怒更叫他心凉。 他居然还以为,她起码会留下卷轴的…… 吃过早饭,唐时锦一行人便去了锦楼。 除了小探花只捎了礼,人没回来,东山的奚渊穆、上官荼蘼、连着司顾菟全都过来了,包括老王爷和陈北征,也都去了,只是并未暴露身份,只当是她家的人。 这么一来人确实不少,一去就受到了无比热情的欢迎。 锦楼里都是商会的人,以及商会的人带去的朋友家人,沈刺史也来了,倒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也不肯坐主位,穿着便装,在下头与老王爷说话。 幸好过了一会儿之后,县令、知府、张巡抚全都来了,给足了唐时锦面子……正好这些人凑在了一块儿。 外头不知道哪一家酒楼带头,表示今日为活财神庆生,酒菜一律全免,于是乎,几乎所有酒楼都在跟风。 不吃白不吃,食客们当然也跟着凑热闹,一时间满街都是人,比过年都热闹。 十月的天,其实已经开始冷了,到了辰时,居然下起雨来,渐渐的越下越大。 钱塘冬天很少下雪,就算下也只是薄雪,而十月之后,一直到来年,也很少下雨了,倒是难得会下这么大的雨,还轰轰的打雷,声势浩大。 但是流水向来是财来的象征,象征源源不绝,所以大家兴致不减,纷纷打趣她,说这是老天爷给财神庆生。 近午时开了宴。 因为老王爷身份没公开,坐哪儿都不合适,唐时锦索性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雅间,老王爷和沈刺史他们一桌,老王爷代主家,她也不用去陪,然后外头就可以随意些了。 唐时锦和许天禄坐了一桌,像戚曜灵等人就以主人的身份陪客人坐,沈家的人也都过来帮忙照应。 唐时锦不能喝酒,大家都是要捧着她的,当然没人狠让。 因为一直下着雨,而且越下越大,所以宴席散了,大家仍是坐着闲聊,摆着瓜果梨枣的说话。 唐时锦今天是主人,坐在上首单独的位子上,有人过来拱了拱手,居然是许韶光。 唐时锦不由笑道:“你怎么在这?” 许韶光笑道:“我也是江南人啊,我舅舅家在钱塘,听说了你的事,就过来玩几天。” 唐时锦笑着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我懂你:“改天过来聊会儿。” 说真的,wink一下这个动作,但凡换个姑娘,就差不多是抛媚眼儿了,但是唐时锦做的坦荡极了,完全就是朋友重逢,叫人一丁点儿都想不到别处去。 许韶光笑着拱手应下,然后就退了下去。 一同坐着的人,顿时扯手的扯手,拉袖子的拉袖子,追着他说话。 本朝商人地位高,不禁科举,而江南又向来是崇文之地,所以商人子弟中,还真有不少读书人。 这些也隐约分了两拨,一拨是像许聆然那种从商的,一拨是准备走科举路子的。 但在这种场合,他们都属于慕少艾的少年人,坐在一起,也是和乐融融。 许韶光的舅舅,也是商会一员,他是跟着表兄来的,昨天大家拉上他去见炎柏葳,被他拒绝了,倒是唐时锦的生辰跟着过来了。 他事先根本没说与唐时锦认识,这一上前打招呼,大家才发现两人这么熟,顿时就拉着他七嘴八舌的追问。 许韶光只笑道:“在茂州时见过几回。” 有人道:“追月神女那时,你也在?” 许韶光道:“在。” “真的?真的像诗里写的那样?” 许韶光叹道:“那情形绝不似人间,纵是桃六郎的诗,也难述其万一。” 一众少年纷纷惋惜,只恨没能亲眼得见。 第387章 金龙绕青蚨 许聆然一直呆呆的看着她,忽然小声道:“一眸春水照人寒,千斛明珠觉未多……多少诗作都述不尽她眼中星辰,怎么就能这么亮这么美呢?我纵是梦中,也从未见过这么美,又这么潇洒,有大智慧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只消瞧上一眼,只怕就一辈子也忘不掉,也难怪炎世子会追随到此,衣带渐宽终不悔。” 许韶光看了他一眼:“聆然,我有一句话想说。” 许聆然一怔:“请讲?” 他道:“诺大的五绝山庄和财神城,不下三四百人……其实真没几人与锦姑娘说过话。你可知我为何能与她相熟?” 许聆然道:“为何?” 许韶光道:“因为我对她无分毫觊觎之心。” 许聆然愣住,他续道:“锦姑娘看似疏狂,实则心如明镜,看似不羁,实则秉节持重。” 众少年不由得再次沉默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上头。 雨一直在下,不时的炸雷轰响,渐渐的,连天都黑沉沉的,屋里陆续点上了烛,唐时锦玩笑道:“这才叫天留客,我不想招待大家晚饭都不成。” 旁边人也打趣道:“财神之财,本就无穷无尽,我们既来了,不占够了财运也是不会走的。” 一边说笑着,又是一声炸雷,天猛的一黑,窗子陡然被风吹开,呼的一声,吹灭了一大片蜡烛。 等到天再亮起来时,大家正张罗着关窗点烛,忽有人惊呼出声,瞠目结舌的指着唐时锦的身后,说不出话来。 其它人闻声抬头,也是齐齐惊呼出声。 就见唐时锦身后的窗子开着,漫天雨丝飘垂,一大束金黄色的枝叶,便如同巨大龙首,探入了窗中,正正的对着唐时锦方才坐的位置!! 大家惊呼着,纷纷扑到窗边,往外看去。 就见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巨大的,高过锦楼的石头,石头熠熠闪光,似乎嵌了无数星辰,上头缠绕着黄色的,不知名的花卉,便如一条金龙,一圈圈盘绕而过。 有人惊声叫了出来:“金龙绕青蚨!!金龙绕青蚨啊!!” 被他这么一叫,大家才发现,这块巨石,居然真的是外圆内方,形似铜钱……真的是青蚨!! 一时间大家连大雨也顾不上了,纷纷跑出去看。 锦楼后头本来是一条长街,一声炸雷响后,这块石头就这么突兀的落到了这街上,连后头的房屋都压倒了半片。 站在下头看不清石头的形状,只有站在锦楼上,尤其站在唐时锦之前站的那个位置,才能清楚的看到,巨石外圆内方,青龙绕其三圈,龙尾垂挂于地,龙首高高探出,直指窗前,双晴虬须,栩栩如生!!。 妙的是,这石头落下不一会儿,就渐渐的云散雨收,才不过是下午,天色渐亮,这“金龙绕青蚨”便看的更是分明。 连老王爷都惊呆了,不顾形迹的跑出来看了看。 这情形太过于玄异,登时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大概整个钱塘的人都过来了,唐时锦没打算站那儿叫人围观,便扶着老王爷先退了回去。 是的,这是她弄出来的。 石头是从空间里移出来的。 空间里要雕出一个形状,以及想要植物长成什么样子,都比较容易,多花些精神的事儿。 秦始皇一统天下,被称为祖龙,秦朝统一货币秦半两,就是外圆内方的,跟现在的铜钱类似。 所以她选了这么一个形状。 她倒也没想到,围观群众这么给力,一张口就嚷嚷出了一个“金龙绕青蚨”的名头。 青蚨是一种虫,传说中,青蚨生子,母和子分离之后,一定会聚回一处。 所以,如果用青蚨的母子之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者涂子血的钱用出去之后,必定会飞回,所以才有“青蚨还钱”之说,也所以,青蚨二字,其实是指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 简直太符合了好么?! 棒呆了好么?! 天助我也好么!! 其实这场戏,她本来是想等过年的时候再唱的。 因为过年这个特殊时期的福瑞,更容易让上位者想及自身,会更生好感。 但是,难得今天她生日,又是重要的及笄之时,老天爷送了一场喜雨过来,又有这么多现成的证人,尤其连当地官员都在,如此绝佳的机会,她不趁机造势,那才是傻子。 基于幻想性错觉,也就是说,当人看到某一些事物时,会不自觉的通过增加细节、或者减少细节,来演绎和改变事实,俗称脑补……总之,之前那些个陨石有多拉风,这个只会更更更拉风,很快就会上达天听。 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整了一个鱼肚藏书“大楚兴,陈胜王”,这种低等造势都有人信,更何况是她这个? 自她进了江南,计划全都是环环相扣的,今日,就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步,但,并不是决定性的一步。 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这一幕奇景,就让众人去慢慢围观,让事态慢慢发酵! 她抽身而走,整个钱塘,却为之疯狂。 炎柏葳之前婉拒了旁人为他庆生,又不许影卫打扰,但这事儿实在太大了,仁一还是没忍住,冲进去跟他说了。 他赶过来的时候,犹细雨蒙蒙。 青石板上,无数人跪拜祈求,绵延何止三五里。 炎柏葳不得不借着屋檐遮掩,上了锦楼。 锦楼之中,犹有数人聚集,炎柏葳看到了许韶光,随手把他提到一边:“怎么回事?” 许韶光也顾不上划清界限了,他语无伦次的把事情说了。 要知道,当时他们一干人等,正偷偷的盯着她,这一幕真的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甚至他还清楚的看到了那金黄龙首,猛然探入窗,探向她肩头的那一幕!! 原来她真的是神仙! 许韶光的手都在发抖。 炎柏葳紧紧的盯着那龙首,亦是惊愕之极。 她,到底要做什么? 当日晚,丑初(1点)刚过,有一粒石子打到了窗上。 炎柏葳本就没睡着,只是闭目思忖,猛的张开了眼,外头仁一喝问:“什么人?” 那人静静的道:“炎世子,打扰了。” 第388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听这声音,炎柏葳不由得又惊又喜。 他跳下床,随便套上了外袍,穿上鞋子出来,挥手令仁一等人退下,隐在暗处的人,这才站出来,拱了拱手:“炎世子,借一步说话。” 是花晟林。 炎柏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出来了。 这种时候,哪怕她派徒弟来杀他,他都会为之心花怒放……哪怕,哪怕是旁人冒她之名都叫他欣喜。 两只海东青在暗处等着,花晟林道:“我师父有事想请你帮忙。” 炎柏葳更是惊喜交集:“好。” 两人跃上了海东青,飞出一段之后落下,悄悄的掩进了城,进了一间院落。 屋内点着灯烛,唐时锦和戚曜灵都是一身的夜行衣,见他进去,唐时锦起身拱手:“抱歉打扰。” 其实她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大好,可是桃成蹊不在,小探花也不在,戚曜灵会模仿笔迹却不长于诗文……且兹事体大,其它人,她完全不能信任,所以,算了一圈儿,纠结良久,到头来,居然只能去叫他。 炎柏葳低声道:“甘之如怡。” 再多说就矫情了,唐时锦点了点头,把桌上的东西推了过来,道:“劳烦你给改改。” 炎柏葳一看之下,微吃一惊。 这是奏折,是当地官府上报“金龙绕青蚨”之事的奏折,八百里加急。 大庆朝,刺史相当于巡察官,跟巡盐御史差不多,这种官职,并不是每一地都有的,但江南是必有且长驻的。 而正常的官员上报,是由县令报知府、知府再报州长官巡抚,然后由巡抚再上报。 但是这件事,本身这几个官员就在场,而且他们的雅座就在唐时锦的右手边,同样是亲眼目睹,所以这边是沈刺史和张巡抚的折子。 炎柏葳轻声道:“怎么改?” 唐时锦道:“按我的意思改。”她略靠近他要说话,炎柏葳静静的看着她,眼底一瞬间就像凝了雾,千言万语。 然而唐总并没有被感动,她冷冷的道:“时间紧迫,要是我说完一遍你领会不了,我就杀了你灭口!” 炎柏葳看着她,反倒笑了一声:“你放心,我有一分精神听着就够了。” 他喵的有文化了不起啊!! 唐时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炎柏葳笑了一下,垂下了眼,做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唐时锦前一秒还嫌弃他做正事的时候,想入非非耽误事儿,结果这会儿一看长眼睫毛,她也有点走神儿。 不过唐老大也就用个三四分精神,就够把话说完了。 她低低的道:“此事我筹谋良久,绝不可有失,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机会?与我而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与你而言‘看到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那人的性情你比我更了解,所以,你就往这个意思上写……但我还要加上一点,我,唐时锦,刀法很好,自称男儿身。” 炎柏葳的神情渐渐严肃。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拿过笔来,就开始书写,字迹完全一模一样。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几个官员的冲击,无疑是巨大巨大的,所以他们对于她的财运,“天降异象”的神奇之处,所写的已经足够多足够传神了。 而之所以要改,是要充分利用元盛帝的心理,拿到尽量多的好处。 例如利用一下元盛帝对于他这个“永宁侯世子”的忌讳,突出她与他的决裂,突出她的潇洒和他的惨…… 因为元盛帝本来就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所以,只要利用好了,这件事对两个人都好处极多,互惠互利。 但是看他写的这么不假思索,写起两人的事情又如此的……入木三分? 唐时锦觉得她实在是很渣,虽然确实是没有别人可以用,但是这也相当于,她在大事和他之间,选择了“大事”。 也算是变相的往他心上捅刀子。 她只能用,这对他也有很大的好处来安慰自己了。 不然实在是很愧疚。 她的眼神儿,在奏折和他之前打转转。 他是真的长在她审美上,无论怎么看都喜欢的不行,长睫毛在烛光下看来,真的很长很长,眼神儿专注又冷静,偶尔才颤一下。 对一个睫毛控来说,要找几个长眼睫毛摸,真的很简单,可是叫人烦的是,她现在的心情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真的烦! 好想打死他! 炎柏葳写完一抬头,就见她用一种要打架似的眼神儿盯着他看。 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她已经迅速别开了脸。 戚曜灵看了一遍,拿过盗来的官印,用了印,然后再把信和印,全都交给范陶朱的人送回去,天衣无缝。 这两个奏折,很大可能会留中不发,那就没有人知道有人改过,就算发回来也无妨,这些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有人无声无息的改了你的折子,连印都有,没人会傻到嚷嚷出来。 事儿办完了,拔X无情的唐总把桌上的东西一推:“多谢,这是谢仪。” 炎柏葳苦笑:“锦儿……” 唐时锦不容分说的道:“我与灵儿先走一步,林儿你一会送炎世子回去。” 花晟林应了,两人就直接出来,跃到了海东青身上。 海东青鼓冀飞起的同时,唐时锦向下看了一眼。 他显然是从床上起来的,外袍松松系起,露出了里头的中衣……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仰脸看她的时候,下颌线瘦到刀削斧凿,显得整个人更加硬朗严肃,黑眼睛深不见底,是一种叫人心疼的好看。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了无边夜色之中。 从钱塘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只需要四天。 第二天入夜,唐时锦叫了戚曜灵进来。 她低声道:“现在,是这件事最关键的一步了,收尾一步决定成败,我只放心你去做,但也最不放心你去做。” 戚曜灵抬头看她,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这件事情确实很重要,但再重要,也不可能重要过你的安危,所以,你必须先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哪怕你掉一根头发,这件事情就算办成了,我也不会欢喜。” 戚曜灵轻声道:“师父,我记住了。” 她瞪着他:“你没记住。” 戚曜灵跟她对视了半晌,不由笑了:“师父放心,我真的记住了,我有师父疼,我不舍得死的。” 她这才点了点头:“好。” 当晚,皇宫。 总管大太监汪忠言将元盛帝送入同心宫。 元盛帝和皇贵妃歇下了,他这个御前炙手可热的大总管,就成了最大的。 数个太监宫女小心伺候着,把他送进偏殿休息。 汪忠言躺在榻上,刚闭上眼睛,就听一个极轻的声音道:“汪总管。” 第389章 定要将她收入宫中 汪忠言身体猛的一崩,那声音低声道:“总管勿慌,我是唐时锦的大徒弟,我姓戚,奉师命来求总管大人帮个忙。” 听到唐时锦三个字,汪忠言的身体又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他低声道:“好。”一边向外头道:“都离远点儿,走来走去的,吵的人睡不成!” 外头的人,立刻就应了一声,迅速离远了。 汪忠言这才低声道:“何事?” 戚曜灵现身出来,向他施了一礼,态度恭敬。 汪忠言还了半礼,却没说话。 戚曜灵知道这些老太监,都是极其多疑的,但就冲刚才他的态度,他对唐时锦起码是真心感激的。 戚曜灵声音极低极低:“师父送了一样小东西给大总管赏玩……” 他将锦囊交到了汪总言手上,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汪忠言当时就双眼大睁。 身为御前大总管,又是跟了一个很任性的皇帝,汪忠言真的是应有尽有,唯一欠缺的,也叫唐时锦帮忙补齐了,他自以为,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但唐时锦送了他什么呢? 一个系在手腕上的小物件,很小很不起眼,不怕水也不怕磕碰,关键时候咬破,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身体和脉象都回到“天阉”状态。 这就是一个巨大保命符!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汪忠言缓缓的道:“唐小娘但有所命,汪忠言必倾力相助!” 就从他这个但有所“命”,就可见他的心态,戚曜灵心中满意,面上仍旧十分恭敬,甚至出言恭惟:“大总管位高权重,师父十分尊敬,亦是诚心求恳的。” 他低声把事情说了。 汪忠言缓缓点头,道:“放心!” 戚曜灵拱了拱手示谢,然后就退了出去。 他的功夫,在江湖上本来就是翘楚,又经过了灵泉水和神医谷加持的特训,这一闪身退出,快的如同烟雾,完全没惊动宫里的侍卫,就已经无影无踪。 汪忠言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确实无声无息,才放了心,躺回榻上,仔细琢磨,这事儿要如何帮她办成。 又两天之后,奏折到了京城。 因为茂州之事,又因为之前桃家“三句半”的造势,唐时锦的“财运通天”在京城本就十分有名,元盛帝亦有耳闻。 这是一个极其重视“天降异象”的古代。 但因为各地官府,很喜欢用种种异象福瑞来恭维天子,所以这些人已经有点习惯了,可如今这事儿,妙就妙在,它是沈刺史和张巡抚亲眼所见的! 从奏折上所述的种种看来,绝不是牵强附会,更非以讹传讹! 于是两道折子一到,顿时就在文武百官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而且因为牵扯到了“龙”,所以事情顿时就变的微妙和重要起来,不止一拨人,派人快马加鞭的去钱塘探查,包括明延帝,也明面上派了锦衣卫,暗地里派了影卫,连夜去了钱塘。 亲眼看到非人力所能搬运的巨石,被砸坏的房屋和青砖、非人间所有的金黄色枝叶,活灵活现的金龙,见到无数人顶礼膜拜,这些人无不惊愕。 包括那石头的质地,非金非玉,日光下都隐有光芒闪动,不似人间所有,要不是不敢破坏“天降神石”,他们真想敲一块回去叫主子看看。 总之,这些人又飞也似的返回了京城,向各自的主子禀报。 就此,毫无异议的,所有人都认定了,唐时锦乃真正的“财神下界”,身上系着“国运”,或者说“大庆财运”。 于是对于她的处理,就成了一桩需要细细商榷之事。 元盛帝对此是十分兴奋的。 因为星宿下界,这就是盛世之兆啊!这证明了他是一个绝世名君啊! 所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人收进宫中。 但是被文武大臣们,众口一辞的给喷了回来。 开玩笑,从公讲,一个财神爷进了后宫,让皇宫发财么?皇宫还不够有钱吗?这完全辜负了上天降下财神的用意! 从私讲,一个财神爷不管在哪儿,大家都有可能分一杯羹,可要是进了后宫,成了皇上的女人,那……他们岂不是什么也沾不上了? 这个大家绝对不可能答应。 所以朝上众人难得的同心协力,把他给喷了回去。 当然,一个比一个说的冠冕堂皇,连免得上天震怒都说出来了。 元盛帝的好处是,他不犯拧拧的时候,是一个很好脾气的人,觉得他们说的也对,别真的好心办坏事,惹得上天动怒就不好了。 可要是不进后宫,怎么办呢? 汪忠言冷眼旁观,觉得时机到了。 于是他慢慢的进言:“皇上,听说这位财神爷,还跟那位炎世子,有一段儿呢!” 元盛帝之前是被“金龙绕青蚨”占去了全部精神,他这么一说,他顿时就想了起来:“哦?” 别人不知道,汪忠言跟了他大半辈子,哪能不知道他对炎皇后的心结?哪能不知道他对炎世子的忌讳? 于是就道:“皇上啊,论理这话奴才不该说,可财神爷唐时锦,可是奴才弟弟的恩人,奴才拼着僭越,也得说一句,这炎世子,实实的不是东西……” 骂他,元盛帝最喜欢听了,便道:“你这是恩怨分明,重恩重义,何错之有?你详细同朕说说。” 汪忠言本来就应该有内部消息,也不怕忌讳,于是就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与元盛帝一起痛骂炎柏葳,并活灵活现的表示出了唐时锦对炎柏葳的不屑一顾,以及她的种种言论和表现…… 总之就是疯狂暗示。 元盛帝这个人,他的内心其实是十分懦弱的,他忌惮有能力有才华的朝臣,不喜欢朝臣们的强势,更喜欢谄媚的宦官。 因为宦官没有根苗,所以才能一心依附于他,他也可以放心的宠信…… 他这个思想,就是元盛朝中,宦官愈发做大的根源。 而汪忠言从他十来岁就跟着他,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他一向极为信任他。 他说话,他向来是听的进去的,不由得暗暗沉吟。 唐时锦的话说的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想想,这么个财神爷,财运通天啊!险些叫炎柏葳娶走,幸好中间决裂了,而且决裂的如此彻底……元盛帝就又是庆幸,又是幸灾乐祸。 元盛帝勾着嘴角道:“这炎家人,向来就是没有福气的。” “皇上说的是,”汪忠言立刻道:“老天是有眼的!心术不正的恶人,上天怎么可能把活财神赐予他!” 元盛帝龙颜大悦:“正是!他哪里有这样的福份!这财神爷,合该是朕的!朕一定要将她收入宫中!” 第390章 世上最爽的事 汪忠言急道:“皇上哎!您想想皇贵妃娘娘!听了这话岂不伤心!” 元盛帝一顿。 汪忠言道:“而且您想想,这财神爷可不止是财神爷,她功夫绝高,手持一柄巨刀,大街上打的人屁滚尿流,听说多少小娘子都爱慕她呢……” 汪忠言,不愧是元盛帝肚里的蛔虫,他一说“功夫绝高,一柄巨刀”什么的,元盛帝登时就兴致全无。 还是那句话,元盛帝,他并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皇帝,他的“善良”从来都很薄弱。 他想把财神收入后宫,只是觉得对他来说无所谓,又对国有益;但如果他觉得此事对他有危险,他才不管对国有没有益。 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听汪忠言说到后头,又不由好笑:“什么小娘子爱慕……她又不是男儿!若她真的是男儿身,事情倒是好办了。” 就是这时! 汪忠言眼神儿一闪,施下礼去:“皇上口含天宪,金口玉言,皇上说她是男儿身,她就是男儿身……皇上啊,我大庆国运,岂可系于一女子之身!” 这一句话,是唐时锦捎来的。 而这句话,也决定了事情的成败。 文武百官的反对,被元盛帝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笑话!大庆国运,岂可系于一女子之身!” 性别癌,盘算好了,其实很好用,非常好用。 而且,对文武百官来说,她是“男儿身”对他们来说更好更从容! 毕竟如果是女儿身,就只能想办法娶她,可她又明显不是一个宜娶之人,操作难度太高,变数也太大。 但如果是“男儿”呢?那他们结交起来,就容易多了,名正言顺多了,机会更大了。 唯一的意外,是桃相。 桃相当朝反对,据理力争,最后元盛帝烦了:“桃卿多年未离京城,倒能知万里之外的事?爱卿之子读圣贤书,才名在外,难道是肆意亲狎之人?”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没脱人家的衣服看,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男是女?我就说她是男的怎么了! 说真的,当皇帝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够无赖的。 但不管怎么说,至此事情尘埃落定。 第二日,锦衣卫同知江护,携圣旨赶赴钱塘。 唐时锦自金龙绕青蚨之事后,就回了东山,避开了一干疯狂的人们。 一直到听闻江护快到钱塘了,才又回来。 第二天江护就带着人过来了,声势浩大,唐时锦摆开香案接了旨。 圣旨一宣,大家惊愕不已。 圣旨上极尽溢美之辞,并封唐时锦为庆泉侯,赐蟒服玉带,同时兼任户部尚书,当然,户部尚书是带俸官。 封侯!赐官! 这意味着什么,这完全是把她当成男子了! 故此人人惊愕,只有唐时锦心里暗爽的要飞起!! 她盘算了这么这么久,做了这么这么多,全都是为了今天! 这,就是她权倾朝野的第一步!!! 第一步走好了,之后的每一步都事半功倍!! 这世上最爽的, 并不是我是女子,却要煞费苦心的伪装成男子,时刻担心露馅。 更不是我身为女子,却要努力去打破世俗偏见,与男子争竞。 而是: 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女子,却没有任何人一个人,包括皇上,能拿这一点说事儿!!只能揣着明白硬装糊涂! 爽不爽?就问你爽不爽!无敌霹雳旋风爽好么!!! 唐时锦心花怒放!!! 整个人开心的要飞起! 领旨谢了恩,她笑嘻嘻的向江护道:“好久不见呀,江大人。” 江护神色复杂极了:“小侯爷,可真是想不到。” 哈哈哈! 小侯爷这个称呼简直太动听了!她超超超喜欢的!! 唐时锦真的是用洪荒之力,才压住了疯狂上扬的嘴角。 庆泉侯, 庆,是指大庆朝。 泉,是钱的代称。 汉代郑玄曰:“布,泉(钱)也。其藏曰泉,其行曰布。” 虽然字面意思是这样,但是这个封号,并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大庆朝的钱”,因为不管哪朝哪代,以国号为封号的,都不能简单从字面上理解。 所以这个庆泉,其实是“国家财运”的意思,是一个很“大”的封号了。 前途辉煌有木有!! 不枉她算计了这么久!! 唐时锦笑的眼都弯着,道:“江大人请进来奉茶。” 江护没有推辞。 他来宣旨,跟太监来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带着差使来的。 唐时锦摆手叫人把一众锦衣卫也请下去,自有人给江护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唐时锦悠闲的把圣旨拿在手里把玩,一边问他:“蟒服玉带?你穿的这就是么?还怪好看的,江大人抬头我瞧瞧,”她用圣旨抬起了他的脸:“几年不见,江大人更加英俊非凡了呢!” 江护皱了皱眉。 说真的,他长的刚毅冷厉,眼神能吓哭孩子,从小到大,敢调.戏他的只有唐时锦一个。 不过她还是小屁孩儿的时候,胆子就这么大,他也生不起气来,看着她道:“这跟你有没有关系?” 唐时锦挑了挑眉:“什么有没有关系?” 他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呵!”唐总收回了调.戏的手,翻脸不认人:“我跟你又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护:“……” 他眉头紧皱:“你到底想做什么?好好的做你的财神爷,不好吗?” 唐时锦哧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道:“鸿鹄何志?” 唐时锦随手抛了抛圣旨:“自己等着看呗!我不爱跟你多说!” 江护:“……” 他都气乐了。 真的是让她渣的没脾气。 唐时锦随手把圣旨扔在一边,态度毫不敬畏,一边坐下喝茶:“对了江护,为啥是你来宣旨的?我还以为会是太监来呢!” 江护道:“必安,江必安。” “哦,你字必安啊?”唐时锦道:“可是我就喜欢叫你江护,你来做什么的?”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万通要我来见一见鲍安知……另,皇贵妃派人传话给我,要你带那对海东青去,她想见识一下。”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接了旨,是要回京谢恩的,万贵妃要她带海东青回去,不会是刚听说追月神女的事儿? 她并不担心万贵妃会扣下海东青,这个事儿,她从追月神女那时,就已经有所防备了,那时候她都不怕,更何况是现在。 唐时锦道:“鲍安知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副“休想我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第391章 一只兔子扔狐狸窝 唐时锦不由乐了一声。 虽然炎柏葳确实很好看,但是江护,或者叫江必安,在她心目中的美色榜上是排名第二的。 好看永远是跟气质混合在一起的,江护这个冷冷凶凶的劲儿,其实真的挺撩。 所以她也没跟他计较,就把唐时珩的事情说了。 江必安微微垂睫听着,点了点头:“我下午过去一趟。” 唐时锦想起来问他:“你说,万家把他弄来,是因为不在意他的死活,还是觉得他有这个本事?” 江必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万通不长于心计,他确实十分赏识鲍安知。” 唐时锦听懂了,不由得啧了一声:“连这样的水准都能当宝,是有多缺人?这跟把一只兔子扔狐狸窝有什么区别?我说小江护,万通这么蠢,怎么这么多年,你都没能把他扳倒自己上位?” 江必安道:“几年不见,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什么都敢说!进了京城后,我劝你谨言慎行!” “放心啦!”唐时锦笑道:“我也就跟你闲扯几句,等进了京城我当然不会多说哒。” 江必安冷冷道:“希望如此!” 于是用过了午饭,他就过去了。 只带了八人,其它锦衣卫都留在了唐宅。 江必安为人重情重义,所以身边的人都跟的很久,这次带来的人中,就有几个上次见过的。 唐时锦出去想打声招呼,结果一眼看到了陆纵,就是上次一起在无忧山庄凉亭吃饭的那个,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长的本十分端正,结果这次一见,脸上一道巨疤,从左脸一直到嘴角下,整张脸都显得十分丑怪,倒把她吓了一跳。 陆纵拱了拱手就走了。 倒是之前的小旗吴新,现在好像升官了,成了副千户,笑嘻嘻的过来施礼:“小侯爷,恭喜恭喜,你啥时候再做一回那种火锅啊,这几年想的不行。” 唐时锦笑道:“这还不容易,我也爱吃火锅,我们天天没事儿就吃,不如晚上就吃这个。” 吴新笑嘻嘻的谢了,两人闲扯了几句,唐时锦小声问:“陆大人,”她用眼神儿比了比:“他这是怎么了?” 她问,本来主要是考虑要不要帮一把,结果吴新挠头:“这事儿,还跟你们有点关系。” 唐时锦吃了一惊:“什么叫跟我有关系?” “不是你,是呐个……”他中途咽住:“大人不让说。” 唐时锦把他拉到一边:“你悄悄的跟我说,我不会跟江护说的!” 吴新挠了挠头,就说了。 他们都算是江必安的心腹,所以知道唐时锦给了一些救命之物,欠着她的情份。 去年三四月的时候,柴千源,也就是除了江必安之外的另一个锦衣卫同知,在路上无故杀了一个平民,恰好桃二夫人的马车经过,马儿被惊了,桃二夫人还在车中,吓的不轻。 结果车夫控制住马车后,斥责了柴千源一句,柴千源抬手就杀了马,还想伤人,恰好陆纵经过,便出手阻止,然后打不过柴千源,就被他砍了一刀,事后桃二夫人就小产了,幸好也九个月了,孩子后来就养住了。 唐时锦听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其实吴新为人粗中有细,说出来,估计也是想给陆纵讨个人情,不过她相信,江必安的人出手,确实是考虑到她的。 唐时锦问:“这个柴千源,到底是什么来头?” 吴新道:“他是今上当年的伴读,据说关系很好,今上曾当众说过,说‘柴千源纵有万般不好,但待朕之心昭昭’……反正就是皇上能全心信任的那一种。” 他顿了一下:“但他的家世,倒是一般,当年他的伯伯是太子少傅,所以他才能当伴读,但自从他伯伯去世之后,柴家就渐渐败落了,人丁不旺,柴千源为人又是个武痴,并不顾及家族……但越是这样,皇上越信任他,认为他心中只有皇上。”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她考虑了一下,就带着奚渊穆过去找了陆纵。 奚渊穆一如既往的话少,检查了他的脸,把完脉就走,唐时锦放了两罐药:“陆大人,这两罐药,每日清洗之后坚持涂抹,再深的疤也能渐渐愈合,我弟弟当年脸上也有一道很深的疤,就是这么渐渐治好的。” 陆纵眉头微皱,看了看她。 唐时锦续道:“我叫渊穆帮你配药调理,神医谷的药,你应该有所耳闻,定能令你的功夫,更上一个台阶。” 陆纵沉声道:“侯爷不必如此,我出手并非为了图侯爷报答。”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唐时锦道:“帮了我家的人,这是事实,唐时锦十分感激。” 陆纵便不再说话。 唐时锦道:“此事是我欠你情份,这些银票你拿着。” 她放下了一叠银票,陆纵道:“不必,药已经足以偿还。” 唐时锦道:“我还有事情想请陆大人帮忙。” 她把银票推过去,陆纵垂了垂眼,就收下了,道:“何事?” 唐时锦凑过去,低声道:“待到合适的时机,我想请你,找人撺掇柴千源,来与我比刀。” 陆纵愕然。 他道:“你这是求死!” 唐时锦轻声道:“是不是求死,我心自知,且我这么做,有许多的理由,亦有许多的后续安排,非为陆大人,也非为桃家,是为我自己,且我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如今只请陆大人,在合适的时机帮我一把。” 她又不是江湖人,谁要公平决斗了,她只需要明确,第一,柴千源该杀,第二,柴千源杀了有用,那就可以了,打不过就上大眼灯儿! 陆纵仍是拒绝:“不可。” 行!唐时锦就道:“是我考虑不周,陆大人跟他有仇,出手不便,那我找旁人就是了,打扰了。”一边拱手。 陆纵道:“柴千源刀法极高!” 唐时锦笑了笑,拱手走了。 出来时,锦衣卫都结伴去看“金龙绕青蚨”了。 唐时锦就把范陶朱叫了过来。 她进京城谢恩,范陶朱这边,也可以跟过去开始干活儿了,正好他找地方,招兵买马,过上三四个月开春了,她过去给树苗。 范阁主这几个月看戏看的,消磨了雄心壮志,还不怎么乐意:“些些小事,我一两个月就能做完,过了年再去也不晚。” 唐时锦笑道:“我可能也会在京城过年的,到时候你到卫王府一起就是了。” 范陶朱一想也是,于是就答应了,乐颠颠的下去准备。 唐时锦还叮嘱他:“我想要一个有温泉的地方,到时候你挑好了,我们再想办法搞到手。” 范陶朱应下了。 唐时锦又过去找了老王爷,进门儿就直接道:“祖父,准备准备,咱们回京了!” 老王爷的脸色不怎么好,见她进来,便正色道:“这是你想要的?” 第392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唐时锦亦正色答道:“当然,祖父,这是我多方筹谋,全力推动得来的。” 老王爷叹了口气,点点头。 唐时锦不由笑道:“祖父,您要是认为我是为了些些情事,生出此念,那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想要这个身份,是为了大展拳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她略略靠近,微笑道:“说一句到底的话,如果我将来想怎样,又有谁能挡的住我呢?” 一句话扫净了老王爷面上的阴霾,老王爷眼睛都亮了,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好!祖父定为你铺好路!” 唐时锦一乐。 老王爷还是误会了。 她让他回京,只是因为她来年肯定经常不在家,所以才叫他回去,可以有磊哥儿陪着,免得老来寂寞。 不过这样也好,老人家就怕没事儿干,有这个事儿占着心思,老王爷这身板儿,起码还能再干三十年,绝对能送元盛帝走。 而且老王爷回京,也意味着她的身份曝光,到时候元盛帝肯定会有些愧疚,因为在他和文武百官的心里,是“他们逼她不得不认下男儿身”的,正好全都回报到老王爷和唐时磊身上。 但是这中间,麻烦的是炎柏葳。 因为他的名字跟她绑在一起。 她越往上走,大家就越可能为了她,而去对付他。 而她“第一世家之后”的身份一曝光,他这个为了世家女抛弃她的人设,又会被群嘲。 倒不是说顾念他,而是,她现在的心态是,她既不想别人为了她,对他“好”,也不想别人为了她,对他“不好”。 理智上来说,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情感上来说,起码在一段时间以来,若他真的伤了病了死了,她还是会受不了的。 但是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呢? 怎么处理都不好办。 啊啊啊!好烦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正盘算着,沈刺史过来了。 其实之前,就是金龙绕青蚨之事刚过,小探花回来过一趟。 唐时锦也直接跟他说了:“我跟你爹,实在聊不到一起去,但这是脾气性格的问题,并非成仇,我也绝不会去对付他,明面上仍旧可以来往。你回去跟他商量商量,要不就跟着我混,少跟他牵扯,要不就跟着他,那就少来我这儿。” 沈刺史这一回极其果断,跟儿子说了,唐时锦前途不可限量,让他全心全意的跟着她就是,不必顾及他这边。 所以小探花把两边协调好,掉头又回了京城。 可其实,一直到这圣旨下了,沈刺史才如同醍醐灌顶,真正想明白了唐时锦这一系列动作,明白了唐时锦说“在我唐家四坊来你浙州之前,我的马儿已经将军了”是何用意。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金龙绕青蚨是人为,但是类似之前商会,类似街上打的那一架,都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 至此,他的狂傲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有些事情,真的跟年龄无关,就算不说财运,人家这心机筹算,吊打他十条街,他居然还以为可以招揽她? 所以他的态度称的上必恭必敬了。 过来问她锦衣卫能待几天,要不要开个宴会什么的。 唐时锦想了想,“江护去找鲍安知了,先看看情况再说。若要开宴,我就在锦楼办办,到时候再跟沈大人说。” 沈刺史看看左右,声音极小的道:“侯爷放心,鲍安知,下官来对付他……不然就算他不敢做什么,有这么个人摆着,侯爷也堵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沈刺史一见她接下了这个示好,整个人都轻松了些:“之前在沈府时,唐时珩和刘耀明,曾经偷偷见过一面,商议了一番,但大概之后又有天降神石,证明了侯爷的不凡身份,吓住了他们,他们不敢再有动作,但刘耀明仍是不时的往他那儿跑……我觉得此人可以用一用。” 他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色。 唐时锦秒懂。 所以他的意思是,刘耀明本来就是一个没脑子冲动的人设,可以假称从刘耀明口中说出,万素云是沧海遗珠,然后传出去之后,皇宫那边必有应对,再在京城安排些后招,让皇上贵妃知道她不是亲闺女,那为了压下这个丧期得女的流言,上头肯定要痛逞万素云,自然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但是…… 唐时锦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事儿已经开始运作了,要趁这时,传到锦衣卫耳中?” 沈刺史咳了声:“锦衣卫直禀帝听,岂不十分合宜?” 唐时锦道:“合宜是合宜,可是这不是坑江护么?” 沈刺史一愣。 他一直以为,他和唐时锦的关系是更近的,尤其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是同一立场的,她一口一个江护,他以为这是没把他看在眼里。 万没想到,她这意思是,她与江护很熟?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脚步声响,江必安进来了,冷冷的道:“坑我什么?” 唐时锦笑了一声:“不是我,是他要坑你!我是在给你打抱不平啊!!江大人!” 沈刺史:“……” 江必安冷冷的道:“你不胡言乱语我还长寿些,用你给我打抱不平?”一边看了沈刺史一眼。 沈刺史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上头送了茶来,唐时锦连动都没动,江护也不在意,从她手边拿过茶壶,自己倒了茶,一边喝一边道:“什么事?” 看着这一幕,沈刺史是真没脾气了。 锦衣卫地位超然,他惹不起,再看两人相处如此随意,显然早就熟识……他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江必安微讶道:“万素云……你们确认?” 唐时锦道:“对。” 江必安就不说话了。 唐时锦眼珠子一转:“这件事情,其实咱们可以好好办办的,这明显跟万家脱不了干系么。” 她的意思,是可以利用此事,离间万贵妃和万家的关系。 沈刺史当时就是一头汗,他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讨论这样的问题。 江必安也瞪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唐时锦打手势让外头的戚曜灵警戒,确认周围没人,才颇随意的道:“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万进知道面相上遗传的规则嘛,然后根据他的表现,就可以确定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不知道那就另说,如果知道,那,是他们自己先欺君啊对不对!” 她看着沈刺史:“我听说万素云有喜了,沈大人,保她安全生下来,她的孩子有一半的可能还是这种眼睛,如果不是,找一个这种眼睛的孩子,换一换?这对你来说不难?这中间可做的文章不是很多么?” 第393章 养大他的胃口 沈刺史低着头,根本不敢回应。 江护也瞪着她,唐时锦笑嘻嘻的一派轻松。 半晌,他沉声道:“时辰不早了,沈大人请回罢!” 沈刺史也不敢多说,苦笑着拱手告辞。 唐时锦当然是故意的。 她并不打算真这么办,因为如果换孩子,那就牵扯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试探试探万进,倒是可以有,毕竟对显性遗传什么的,她也只知道个皮毛,再说也要确定一下,这事儿是不是跟万进有关系。 但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当着沈刺史的面说这番话,其实是为了江必安。 江必安是她看中的小弟预备役,但是他为人有规矩有底线又忠君,大原则是一丝不会错的,这一点没必要改,但她需要一点一点的试探和磨低他对她的底线。 沈刺史身在其中,又是他先出主意的,他是绝不敢,也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而他的存在,能保证江必安不会有别的想法,毕竟她也担心这位一个抽风就去跟皇帝说了。 沈刺史一走,江必安就冷冷的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并不想干什么,但是我总得未雨绸缪啊,谁不知桃家跟万家关系不好?万一他们来对付我呢?” 江必安的锋芒,就慢慢的敛下了。 然后她笑嘻嘻的问他:“鲍安知跟你说什么了?” 江必安掀开盖子喝茶,不理她。 唐时锦笑道:“我猜万通肯定传信给他,让他从我这个财神爷身上多划拉一点好处,但唐时珩又胆小,根本不敢惹我,所以他肯定以万通和万素云之势来压你,拍个桌子无能狂怒啥的,让你来找我要钱,然后再给他……是不是?” 江必安不答。 唐时锦又道:“你放心啦,这事儿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叫你为难的。” 他道:“你欲如何?” 唐时锦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必安素来面无表情的冷脸上,难得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你对京城能了解多少?为何不说出来,听听我的意见?” 唐时锦也无语:“我问你鲍安知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给了我一个眼神儿,我又问你刚才你们说了什么,你又给了我一个眼神儿,所以?你准备听我啦啦说半天,再给我一个眼神儿?”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都乐了:“我知道,你这个眼神儿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认为我做法不妥,需要开口,那你就会开口的,你没开口只给我一个眼神儿,或者连眼神儿也并没有给,说明我的做法没有问题,对不对?” 她问出“对不对”的时候,忽然飞快的捂住了眼,非要他开口说话。 江必安看着她这样子,嘴角弯了弯,开口道:“对。” 他看她手不肯放下,便又道:“你可知竹生?” 唐时锦道:“竹生,是什么?” 江必安喝了一口茶:“是桃六的化名。” 唐时锦放下手,吃惊的扬眉:“六哥?” 江必安也不知她这惊讶是真是假,直接续道:“他这个竹生的名字,与本名走的不同路子,似乎很有一批追随者,起初没人知道是桃六,但是后来,他屡次讥讽万通是仓鼠之类,万通派人去查,便查出是桃六,当时万通很是愤怒……你回头提醒他一句。” 唐时锦神色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江必安道:“上个月。” 唐时锦皱紧眉头,江必安道:“也不必过于担心,刚出此事的时候,我叫人盯了几天,万通不是能忍的性情,他若想动手,早就动手了,没动手,说明还顾忌着桃相……你只让桃六笔下留情,别再惹事就好。” 唐时锦缓缓点头。 江必安又道:“万通为人,极尽贪婪,百无禁忌,不在意甚么鬼神报应,所以你入京之后……一定要注意。” 唐时锦张嘴想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为了避免他用一个眼神儿就打发她,她站起来就回了房间,取了一条带子回来,折好了,过去系在了江必安眼睛上。 江必安伸手就要扯开,“做什么?” 唐时锦道:“别动!我跟你说,我入京之后,打算当众,给皇上送银子。” 江必安的手一顿:“给皇上送?” “对,”唐时锦道:“都说我是财神,可我来江南才多久?我准备献三百万两银票给皇上,那样我身上就没银子了,万通再想贪,也只能往以后盘算了。” 江必安眉头紧皱:“这,一时应付倒也可,但,终究非长久之计。” 唐时锦道:“那你说什么是长久之计?我给他送钱,他就会放过我?只会养大他的胃口!” 江必安沉默了。 他缓缓的扯下了眼睛上的带子,看了她一眼。 她盘膝坐在椅中,正垂着眼静静思忖,三年多不见,小孩儿长成了大姑娘,近看时肌理晶莹,眉眼当真般般入画。 她忽然一抬眼。 江必安猛的发现他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急别开了眼。 唐时锦道:“你多跟我说说万家?” 江必安点了点头,“其实万贵为人十分谨慎,待人也是态度谦和,甚至有些……怯懦,但是其它人,就完全不同,十分张狂,且极为贪婪,行事肆无忌惮,起初很多人参他们,但是皇上向来轻轻放过,而万通事后又会明目张胆的报复,手段狠厉,所以渐渐的,就没几个人敢参了……” 江必安说话,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说真的,古往今来,宠臣有多少?但是参完了就会被疯狂报复,而皇上又不管的……那真的是昏君了。 你哪怕装也装个正义样子出来啊,不然,你这个大BOSS不管,下头求告无门,自然只能各施手段了,最主要的,你堵了自己言路,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两人正说着,外头戚曜灵过来:“师父,吃饭了,安排在主院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好,走,吴新说想吃菊花火锅,我带你顺便拜见一下我祖父。” 江必安眼神一凝。 即便已经有了消息,见到卫王爷的时候,他仍是有些惊讶,倒是恭敬的施了礼。 于是几个人就坐定了吃火锅。 唐时锦和老王爷都爱吃火锅,冬天隔个三两天总得吃一回,老王爷直接在自己的院儿里垒了一个黄泥大炉子,又当桌子又当炉子,中间把锅一架,十分豪爽。 唐时锦这边就是老王爷、陈北征和戚曜灵,那边仍旧是江必安和陆纵,一众锦衣卫和徒弟们都在外头吃。 一边吃着,老王爷就问他道:“何时动身?本王也一起。” 第394章 拿柴千源祭刀 江必安道:“后日一早。” 唐时锦问他:“对了,你要见见江南官员吗?” 江必安道:“不必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必见,反正他说不见就不组织宴会了呗,她还省心。 她就道:“你以前来过江南吗?” 江必安道:“来过几次,来去匆匆。” 唐时锦就道:“那明天中午我们去一堆楼用饭,我来这儿尝了这么多家酒楼,就一推楼的菜品最好吃。” 江必安只道:“好。” 唐时锦又跟戚曜灵道:“吃过饭找个人去订一下,对了,还得打发人跟沈刺史说一声不办宴,跟他说不用担心,我之前就是跟江大人开玩笑。” 戚曜灵应了。 唐时锦饭量一向不大,而且只打前半场,吃饱了就拿公筷给大家捞,老王爷道:“本王两年没回京城了,圣上最近可好?” 江必安道:“圣上安。” 他顿了一顿,就徐徐的道:“太子殿下从江南回来,就开始上朝了,皇上指了刘大人做太子太师……”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如今的皇子们,除了炎柏葳这个明面上已经薨了的“先太子”,因为先太子之事背锅自杀的二皇子、犯错被派去守皇陵的三皇子之外,就是行四的太子了,余外还有五六七八四个皇子,据说最小的八皇子才7岁。 太子如今才十九岁,但是在古代,已经算是大人了。 太子的东宫,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东宫的官职,首先是“东宫三师”,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护太子的安全。然后是“东宫三少”,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是他们的副职,全都是加官,也就是兼任。 但是真的很少有这么齐全,六个全都有的,真的是慈父之心拳拳啊! 而且听江必安的意思,这位太子好像并不怎么成器? 唐时锦心想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万家人身上,倒是还忘了,进了都城,恐怕还要面对诸皇子……不,不是诸皇子,而是太子,只会有太子。 在元盛帝这旗帜鲜明的宠爱下,再看看一二三们的遭遇,其它皇子敢蹦跶才怪。 不过她也不怎么着急。 还是那句话,在她眼中,除了傻子和精神病,全都有办法对付,到时候看情形见招拆招就是了。 因为聊的晚了,所以唐时锦也没练字,早早的就睡了。 然后早上照例起床练武,提着刀刚出来,就见江必安和陆纵在院子里站着,唐时锦打了声招呼:“早呀!” 江必安道:“你要挑战柴千源?” 唐时锦手一顿,看了陆纵一眼:“是啊,所以你是特意来看我练武的?” “是。” 唐时锦道:“那就来。” 换个新鲜对手打,她还挺开心的,反正又不是亲徒弟,下手也不用客气,她一抽刀就扑上去了。 有外挂有名师又有苦练,她又一点没留手,不过江必安还真挺厉害的,起码能顶三五个刀疯子,反正她一开始都没占着上风,足足打了有半个时辰,围了一大圈儿的锦衣卫叫好,连老王爷都过来看。 唐时锦知道自己的弱点,她年纪小,身量小,哪怕取巧也还是长力不足,刀又是威猛之物,只要他能撑过一个时辰,那她就不行了,不输也输。 所以她刀势猛的一变,江必安一个疏忽,就被她一刀削在了袖子上,踉跄退了几步。 唐时锦迅速向后一退,柱着刀直喘:“我赢了。” 江必安神色复杂。 这是真本事,并非耍诈。 唐时锦随即转头向陆纵道:“陆大人,你不帮忙就算了,也不用嚷嚷的人尽皆知,坏我的事儿?” 陆纵看江必安落败,震惊极了,急想说话时,她已经回刀入鞘直接走了。 洗了澡换了衣服,下头端上早饭来,江必安也换了衣服进来,沉着声音道:“他没与旁人说,只与我说了。” 唐时锦没理他,江必安又道:“你既有这个本事,到时候我替你安排就是了。” 唐时锦头也不抬的道:“那怎么敢当!怎敢劳烦锦衣卫大人!” 江必安看了看她,没说话,就低头吃饭了。 唐时锦用过饭直接走了。 其实她当然没生气,毕竟陆纵是出于好意。 但某些时候来说,唐总确实很渣,看上的小弟一定会搞到手,用什么方式,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 果然她正练着字,江必安就进来了,沉声道:“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担保此事不会泄露,陆纵只与我一人说了。”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行,暂且相信你。” 她低头练字:“我胆子小的很,我可不想还没进京城,就先得罪了一个锦衣卫同知。” 江必安呵呵:“你胆子小,就没人胆子大了!我也是锦衣卫同知,你也没少得罪我。” 唐时锦道:“你是个好人,好人就活该受欺负,柴千源是个坏人,坏人我当然害怕了!” 江必安简直槽多无口,看了她一眼,无语的坐去了椅中。 看她运笔从容,气势沉凝,字迹比起当年,简直是天壤之别,江必安垂了垂眼:“你有什么打算?” 唐时锦问:“嗯?”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庆泉侯,小侯爷,你想做什么?” 唐时锦道:“下一步,我想以江南为源头,改良天下的粮种,让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江必安猛的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回答。 他喃喃道:“改良粮种?” “是啊。”唐时锦从容的道:“民以食为天,要想帮到平民百姓们,首先要着手的就是粮食啊,就光这一点,就不是三五年能做到的。” 她顿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所以,这一次去京城见皇上,我首先要做到,不留在京城,能回江南……第二,就是能说动皇上,允许我做这件事。” 元盛帝肯定是想把“活财神”留在京城的,但是她的计划是,开春之前就回江南。 她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江护,我要拿柴千源祭刀,以做到第一点。所以此事不可泄露,更不可有差池,你懂了吗?” 江必安表情复杂。 她就这么从容的说出“拿柴千源祭刀”,这中间强大的自信,以及一切尽在掌握的城府,于他而言是震撼的。 在这一刻,她的样子,与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完全割裂开来。 他深刻的认识到,她成为“小侯爷”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的,她胸怀大志,绝非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 第395章 对不起 她没说的是,她打算跟元盛帝,把他给要过来,培养成自己的人马……这只是一个想法,怎么实现,还要看种种情况来随机应变,也有可能实现不了,所以她就先不说了。 江大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唐总放进篮子里了,他皱紧眉头,想着她说的事情。 然后他道:“只要做到第一点,第二点不难做到,只是皇上有可能会派太子随行。”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心说还真未必,但如果元盛帝真这么做,她也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才不要弄个太子抢功加掣肘咧!真当她是为国为民碧血丹心不求回报的?她不管为国为民为张三为李四,全都是要大大的回报的好么!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看到中午了,大家就去了一推楼。 唐时锦自从被上官荼蘼推荐过,就经常来这家,这次更是直接把整楼订了,一边走着,她就绘声绘色的,把小探花讲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眼,就见一家茶楼的二楼,炎柏葳正扶着窗子,一动不动的下望着他,眼神森森。 江必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唐时锦。 唐时锦正半转身与吴新说话,并没注意到上面。 江必安平静的垂了眼,一行人进了不远处的一推楼,大家都是随意坐的,唐时锦正跟吴新说话,吴新也就直接坐了主桌。 老板上来,恭敬的道:“侯爷,今儿小店请客,您随意点。” 唐时锦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别客气。” 老板的腰弯的更低了:“侯爷,知道您体恤小店,但小店是真心想请财神爷吃饭的,还求给小店一个机会。” 唐时锦顿了一下:“那行,那就多谢了。” 老板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去了。 吴新看在眼里,忍不住道:“这也太爽了?大家都求着你来吃饭,还不用给钱……财神爷,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赐我一点财运!” 唐时锦道:“你又不是我的手下,我为什么要把财运给你?不给。” 吴新道:“我虽然身在锦衣卫,但心是向着财神爷的!” 唐时锦笑道:“我不信,要是我跟你们江大人打架,你帮谁啊?” 吴新想了想:“这……这要看打什么架了,你要是想对我们大人霸王硬上弓,我可以帮你按着他腿。” 唐时锦一口茶刚喝进嘴,当场就喷了,呛咳起来。 一众锦衣卫有的当场就笑出来,有的打着与她交好的心思,忍着没笑,连戚曜灵几个人都极度无语,翻脸不是,不翻脸也不是。 唐时锦的脸直红到耳根子,瞪着吴新,抬手就想抽他的绣春刀。 江必安喝道:“吴新!还不滚!” 吴新迅速站起来,飞也似的冲下了楼梯,江必安道:“这些人说话,向来荤素不忌的,你不用理他。” 唐时锦真的是…… 这些原住民开起车来,真的是连她这个老司机都抗不住。 她黑着脸一句话没说,勉强吃完了饭,一路离着锦衣卫老远回来的。 江必安进来提醒她:“我要带海东青回京的。” 唐时锦冷冷的应了一声。 她想起来去叫了戚曜灵:“你说,我收司顾菟当徒弟,如何?” 戚曜灵道:“可以啊,我一直想给师父找一个会功夫的女子服侍,很多事情更方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倒不是图有人服侍,主要是觉得这姑娘不错。 她就写了一封信,假装去了一趟酒窖,其实是装了四坛灵泉水,然后打呼哨叫了海东青来。 江必安也是头一次见这对海东青,刚走过来想看看,唐时锦已经把水和信都绑在了海东青身上,一招手,两只海东青就飞了。 江必安道:“去哪?” 唐时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肯定不会耽误你的差使就是了!” 她扭头就走了。 江必安在原地站了半晌,转头去找吴新。 吴新十分委屈:“开个玩笑怎么了?当年不是她先看上大人的么,她说的话大人忘了么?我这不是投其所好?我想着大人也一把年纪了,连个暖床的人也没有,我就……” “吴新!”江必安厉声喝止:“她是庆泉侯!身系大庆国运!” 吴新张了张嘴,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儿,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所以大人,这样,她就一辈子不能嫁人了吗?” 江必安缓缓的点了点头。 吴新露出了不忍的神色:“那,那也有点太可怜了,皇上也太……” 江必安再次喝止:“吴新!” 吴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话。 吃过晚饭,唐时锦跟老王爷商量着,分派了一下人手。 她去京城,为防万一,人全都要带着,包括奚渊穆。 范陶朱和上官荼蘼昨天晚上就已经去了,不跟他们一路走。 所以,留下许天禄镇守大本营,老王爷把陈北征也给留下了,这样一来,东山有卫靖之,这边有他们,安全、生意都不会有问题。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有可能会留在京城过年,那样这边就只有许天禄自己过年了。 所以她温言细语的安慰了许天禄好一会儿,许天禄不好意思的道:“没事儿师父,虽然不在一块,我知道师父师兄师弟都挂念我,我心里就挺高兴的。” “嗯,”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到时候带好吃的给你。” 戚曜灵在旁边打击他:“小四本来就是收来镇宅的,以后都这样,他习惯了就好了。”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戚曜灵笑着别开了脸。 外头有人道:“小主子,有个姓许的小郎君过来,想见你,说是你认识的。” “哦!”唐时锦一听就知道是许韶光:“叫他进来。” 那人道:“他说能不能请小主子出去一趟?” 唐时锦笑了一声,就站起来道:“那你们自己收拾收拾,我出去瞧瞧他,就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 她就出去了。 果然许韶光站在门口等着,局促不安的样子,唐时锦笑道:“要给我六哥写信是不是?拿来!” 许韶光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侯爷,你什么时候走?” 唐时锦道:“明天一早。” 许韶光连咳了两声,示意她跟着他往旁边走走,唐时锦对他这个羞涩的少女心,也是习惯了,就跟着他往外走着,一边道:“你放心,我一定让六哥给你回信。” 许韶光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唐时锦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支持你,我只是觉得,你很有分寸,没有影响到我六哥,那么,就像笔友一样偶尔通个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柔声安慰他:“其实一段感情,只要没影响也没伤害到任何人,就无可指摘,你不用想太多。” 许韶光站住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第396章 亲手杀了我 唐时锦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凝。 她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觉得腰上一紧。 她整个人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随即飞也似的向前奔,速度快的流星赶月一般,她想张口,却被他掐着穴位,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星火炊烟,自脚下迅速滑过。 风拂面颊,她脑子里迅速把事情归纳总结,得出了一个结果。 她内心对自己点点头,心想果然不该相信文人,文人从来都是一种心思多且古怪的东西。 炎柏葳也一样。 她都不知道,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又想干什么。 他的轻功实在是好,全力施展开来,这反科学的速度……估计她这一辈子,也休想比的上他了。 不过勒着她腰的这手臂,真的够瘦的,她后背半抵在他的肩头,也挺硌的慌。 其实她是真心的希望他能过的好,过的好,她才不用去牵挂,才能一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真的挺渣的。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速度越来越慢,然后猛然停住了步子。 他收回了掐着她穴位的手,扶着树剧烈喘.息,手却仍是紧紧的勒着她腰。 她伸手去扳,他却无论如何不肯松。 唐时锦有点恼火:“炎柏葳!” 他猛的抱紧了她,死死的贴紧,脸也埋了过来,她用力去扳他手:“好了!别闹了!炎柏葳!你放开手!” 他不答,也不放手,就这么死死的抱紧,她真的生气了,用了力气去扳,感觉都快要把他的胳膊扳断了,可他就是不松。 唐时锦实在下不了手,气的挠了他一把:“你到底想干什么!”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忍,他轻轻的笑了一声。 然后他缓缓松手,把她转到了怀里,看着她的眼睛:“锦儿。”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伸手就去推他,他一动不动,也不还手,可是任凭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唐时锦怒道:“炎柏葳!你这是要跟我比武吗??” 他执拗的抱着不动,也不回答,唐时锦真的火了,一掌拍开他手臂,他整个人下意识的一缩,然后闷不吭声的,再一次抱了过来,唐时锦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脚。 他生受了这一脚,整个人仍是往前抵,唐时锦又气又急又无措,对他拳打脚踢,他硬扛着不动……她一狠心,用力拍出了一掌。 嘭的一声闷响。 这一掌拍在了他的背上,他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手按着地面,吐了两口血。 她一下子就惊住了,瞪着他,他慢慢的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她真的心都碎了。 她猛的哭出了声,又恨的不行,转身胡乱踢了几脚那树。 身后一重,他再一次扑抱过来,狠狠的抱着她,他低声道:“我不疼,锦儿。” 她捂着脸哭,他轻声道:“锦儿……你,你别喜欢江护,别喜欢江护行吗?”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暖热的呼吸,合着哽咽:“锦儿,我没有亲人了,我没有家……我只有你,我只有锦儿,你别不要我,别喜欢江护,你别喜欢他,别喜欢别人,求求你,锦儿……” 她又气又恨又绝望,双手捂着脸,直哭的全身发抖。 她讨厌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 如果她真能喜欢上江护那倒是好了! 如果她真能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那倒是好了! 可是最叫人恨的是,她理智上明明知道他是个混蛋,可是感情上就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行……旁人做了千千万,她看都懒的看一眼,可他,就那么抬眼看她一眼,她就心疼的快要死了。 她讨厌这个被感情左右的自己。 也讨厌这个总是在她眼前晃的他。 他用力扳着她的肩,让她转身,重新按在树上,一双漆黑漆黑的眼睛,在很近很近的距离,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他喃喃的重复:“锦儿,你别喜欢江护,你别喜欢他……你喜欢我,你还喜欢我行吗?我什么地方都不好,我没良心我混蛋,我禽兽不如,可就是长的合你胃口,是不是?你养了我四年,救了我好几次,我的命,我这个人,全都是你的,你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了……” 他连连哽咽:“我知道这样你会生气,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快疯了,锦儿,我真的快疯了。我就是没出息,我只想要我的小锦儿,我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百姓什么江山与我何干?那些事,我每想一刻都觉得浪费了我想锦儿的时间……” 他双眼全是红的,“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蠢,我不配求你原谅我……你再宠我一次,锦儿,你宠我最后一次,别不要我,你要杀手我给你当杀手,你要代笔我就给你代笔,我给你当下人当奴仆,什么都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的我就去学……只求你别不要我,锦儿……” 他猛的呜咽出声:“不然,你就杀了我,如果再没有了长相厮守,白头到老……那,那我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你能亲手杀了我,锦儿,锦儿……” 他猛的低头,双手拉开她手,一口含住她双唇。 然后他放开她手,双手抱着她腰,整个人抵上去,喘着粗气,狠狠的吞咽。 她的泪,他的血…… 这个吻,就像把人心嚼烂了,咽下去,可是挖了心的那一处,还是空的,凉的,疼的要命,疼的全身都跟着抽抽。 真的很疼啊! 为什么感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会叫人这么疼。 她终于崩溃了,哭着搂住他脖子,哭着回应他的吻,哭着叫他的名字:“炎柏葳……我恨你……” 他一声不吭。 可是她这一点点回应,就好像主人把小手儿,放在了凶兽的额头上。 那种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就这么被这只小手儿抚慰了。 他渐渐变的温柔。 梧桐县、竹林村、无忧山庄……那个初相识的炎柏葳身上,那种特别深沉,特别包容,属于强者与长者的温柔,叫她着迷的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慢慢的离开了一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在月色下,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哭了太久,仍旧止不住抽噎。 他轻声道:“锦儿?” 第397章 清除出我的未来 她没应。 他也没再叫,小心的把她搂进怀里,珍而重之的搂紧,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整个人软软的被他抱着,闭着眼睛。 时至今日,这个怀抱,仍旧让她觉得眷恋,趴在他肩背上,闻着他的味道,她莫名就觉得舒服。 想亲他,想抱他,想睡他,想用腿儿,勾住他的劲腰,与他抵死缠绵…… 他身上,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长的合她心意…… 可其实,什么叫合心意? 说白了,还不就是喜欢。 她苦笑了一声。 他下意识的搂紧她:“锦儿。” 她仍是不应他。 很久很久之后,唐时锦才把散乱的情绪收拾起来,整个人渐渐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自白书中的一段话:我所有的自负都来自于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内心的软弱,所有的振振有词都因为心中满是怀疑。我假装无情,其实是痛恨自己的深情。① 她长吸了一口气,想从他怀里脱开,他搂着不放。 唐时锦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他迟疑了一会儿,缓缓的松开了手,垂着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看着他:“炎柏葳。” 他不答,双唇抿紧,她一字一句的道:“我不会轻易喜欢上什么人的,我是一个非常难动心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喜欢江护,我只是想招揽他而已。” 他伸出手,握紧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但是炎柏葳,我从不因情感左右我的决定,你惹我生气,也不止是庄芝兰那一回,我们在观念上,本来就有很多很多不能相容的地方,或者也可以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异类,我跟谁都不能相容。” “我也是人,我十年怕井绳,我不可能再犯一回蠢,说白了,我根本就不相信你……” “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找到了我自己想走的路,我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把情感这种无用的东西,清除出了我的未来。”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我之前是不懂,但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一件都不会,半件都不会,”他恳求的看她:“锦儿,你信我……” 唐时锦静静的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就算没有庄芝兰的事情,我们也早晚会分道扬镳……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会‘相夫教子’的人,我的路从来就不见容于世俗,我的未来跟你的未来,本来就是冲突的。” “我知道。”他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锦儿,我想过了,我想过很多次。我不想要什么未来了,我对皇位本就没有觊觎之心,我想争,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百姓。你所做的,归根到底,与我殊途同归,让我帮你好不好?不论哪方面,我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唐时锦平静的道:“不好。” 他的手紧了紧:“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我的地盘,存在一个会左右我情绪和判断的人,我招揽的人,全都是我可以掌控的,我不喜欢你的全才全能和过于聪明。” 炎柏葳久久无言。 这句话,有多冷,就有多暖。 何其无情,却又何其有情。 半晌,他低声道:“那么锦儿,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她冷冷的道:“你怎么做,与我无关。” “有关的,”他声音温柔,像在哄小孩儿:“我的事情,怎么可能与锦儿无关?我能活着,本来就全靠我的锦儿,我样样事都与锦儿有关的。” 他顿了一下:“锦儿,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更何况与你而言,最多三年,你想要的,便可以拿到……那三年之后呢?锦儿?权倾朝野之后呢?” 他轻轻的搂住她:“不如,我也往前走,我们一起往前走。待得三年之后……愿与我的锦儿共享天下。”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要他确定了她对他的感情还在,他好像整个人都安宁了下来,所有的温柔和睿智,就全都回来了。 唐时锦沉默良久,冷冷的道:“你想要的拿到之后……” 她顿了一顿,冷笑了一声:“算了我懒的说,你爱怎样,不关我事,别跟我说。” 她想推开他,他再一次抱紧。 在重要的事情上,她总是格外犀利,她不说,恰恰说明了她在意。 她其实远比他更早的,想过他的未来。 这么一想,心里实在心酸。 炎柏葳柔声道:“锦儿,你看着我好不好,我说过,不管天下还是皇位,在我心中,全都不及我的锦儿之万一,你看着我好不好?若我做的有一丝儿不合你心意,你就杀了我,我给你杀……若我做的好,你就再宠我一回,最后一回,回来我身边,到时候你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生意想做官,我全都依着你,谁敢多说我全都帮着你,好不好?” 她不想承认,她真的被这个前景诱.惑到了。 但是因为情感而违背原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 她仍是想推开他,他抱着不放:“锦儿,你答应我,不然我不放你走,我们俩这辈子,什么都不要做了,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做夫妻。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比出去的日子好,时常见不到你,我想的整晚整晚都睡不着,你给我买的衣服都宽了。” 他嗓子沉沉的,这话分明是撒娇。 一边说着,他拉着她手,轻轻放在他脸上:“我不骗你,你看看我……锦儿心疼我吗?” 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她是真的心疼,每次看到他,都不忍心多看。 良久,她闭了闭眼,认命了:“待你我都心愿得成,再三年之后,若你还如今日所想,我会试着原谅你。” 他登时心花怒放:“好。” 他双手捧住她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然后他道:“待那时,我已经老了,锦儿会嫌弃我吗?” 你够了!!! 她甩手就要走。 他缠着她不放,拉过她手,绕在自己腰上:“会吗?锦儿?” 她就是不答他。 他搂了一会儿,就笑了,轻声道:“我知道不会的,我认识锦儿的时候,就已经又老又丑,可惜我的小锦儿什么都好,就只眼睛不好,我此生唯一的倚仗,就是锦儿这双为我而生的眼睛。” 唐时锦:“……” 不用这么肉麻,真的…… 第398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唐宅中,一直到司顾菟乘着海东青回来,唐时锦仍是没回来。 一众锦衣卫围着海东青看。 因为朝廷有鹰坊,所以这些锦衣卫大多是见过海东青的,但是一般的海东青,也就过人腰那么高,谁见过这么大的啊?足足一人多高,转头时眼睛凶戾极了,连他们都不敢挨近! 戚曜灵看了两眼,转头问护卫:“师父去哪儿了?” 护卫道:“就那个姓许的小郎君,小主子跟他一起出去了。” 戚曜灵皱了下眉。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唐时锦跟许韶光,哪有这么多话聊? 戚曜灵道:“你去……”他顿了一下:“算了,我自己去。” 他直接去了许韶光的舅舅家,问了一声许韶光还没回来,戚曜灵也就略略放心,想着估计是不知去了哪儿,现写信去了。 回去之后,司顾菟小心的问他:“戚少,东家还没回吗?” 戚曜灵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不用这么客气,师父要收你为徒,你就是我师妹了,可以叫我大师兄。” 司顾菟有点怕他,轻声道:“大师兄。” 花晟林拿了肉喂了海东青,大家各自散了,连江必安也过来问了一声,但唐时锦还没回来。 戚曜灵又出去找了一圈儿,仍是没找到。 一直到过了丑初(1点),唐时锦才进了门,戚曜灵急迎上来,一见她这样子,就是一愣。 唐时锦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戚曜灵低声道:“师父?”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 旁边的司顾菟也站了起来,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唐时锦道:“顾菟,你过来了,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司顾菟迅速跪下,施了大礼:“徒儿感激不尽,徒儿欢喜之极,徒儿拜见师父。” “好,”唐时锦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太晚了,你去睡。有事情咱明儿再说。” 司顾菟点了点头,赶紧退了下去。 戚曜灵送了她进房,叫人备水,等着的工夫,戚曜灵低声道:“师父。” “嗯?” 戚曜灵淡淡的道,“如果师父真的喜欢那炎柏葳,收到身边又何妨?我找渊穆要些药来,废了他的功夫,他纵有百般想法,又能做甚么?” 小黑屋啊?? 唐时锦都听乐了,转身摸了摸他的脸:“灵儿啊,你可真的是……” 她连连失笑:“好了好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我心里有数的,你去睡,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无碍大局。” 戚曜灵看了看她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一行人便上了路。 锦衣卫都是骑马,唐时锦几人也是骑马,但是仍是备了几辆马车,可以进去休息。 这么赶路,速度快不起来,一天也就行三四百里,到京城需要七八天左右。 中间会经过江宁府,王慎行提前就在驿站迎接。 之前唐时锦拜托他代为处理许天禄的事,王慎行这一趟来,亲自把结果与他说了。 他直接将那个县令小舅子下了狱,并着人查实他的罪状,待全部查实,会连同那个包庇的小县令,一起上奏,到时候欠了许天禄的也会发还。 唐时锦连连道谢,并郑重的道:“希望来年开春,能与王大人在江宁府见面,到时候再给我。” 王慎行微怔看她,唐时锦缓缓的施了一礼。 王慎行就有些兴奋了,连连道:“下官亦十分期待。” 其实唐时锦封户部尚书,是正二品,王慎行的两江总督,也是正二品,但因为她有爵位,所以王慎行自动退了一步,自称下官。 这一回她封爵赐官,一步登天,大家不用想就知道,元盛帝铁定想把她留在京城,做为一个吉祥物存在。 对王慎行来说,虽然遗憾,但是也并不亏,毕竟他也没“投入”什么。 可是听她的意思,她是想回江南的? 不管为了什么,她来江南,总比在京城,对他的好处大! 而且唐时锦这么说,就是希望他能助她,王慎行这种官场老油子,自然心领神会。 要知道,大庆朝的两江总督,权限极大,相当于江南的老大,湖广金陵豫徐闽浙等等,全都在其中,能做到两江总督的,圣宠,人脉、本事缺一不可…… 王慎行当然是有自己的路子的,唐时锦要做的,就是先拿下几个支持者,他们自然有办法帮她说服元盛帝。 毕竟京官儿们,估计也是想让她留在京城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所以她需要有人与这些人抗衡。 之所以选王慎行,除了考虑背景,也是因为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 这年头的官员,尤其上头有这种皇帝,咋说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拿尺子卡没几个是好东西,但是像王慎行,沈刺史这种有底线不乱来的,就算是好官儿了。 王慎行第二天一早,亲自送了他们上路。 他们人还未到,消息已经传入了京城。 最新鲜的消息就是,唐时锦才是卫王府的真正血脉! 而闭目塞听的元盛帝,居然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连当初街头打架用的是擎天破日刀,也才刚刚知道! 他其实是有些不安的。 汪忠言急劝他:“皇上,老王爷被那李代桃僵之人,坑害了这么久,如今也不知多盼着有人继承衣钵,侯爷财运通天,刀法绝高,老王爷他必是欣慰之极的!” 元盛帝一想也是:“正是!想来卫王也是乐见此事的。” 他想起来问他:“她还有个弟弟?” “是,”汪忠言道:“但这个弟弟啊,听说是从文的,今岁乡试又拿了一个案首,已经是小四元了……转年就要考会试了!” “哦?”元盛帝道:“叫什么?” “叫唐时磊。” 元盛帝点了点头:“殿试时提醒朕一句,既已经得了小四元,想必是有才学的,那朕就索性给他一个六元及第!” “是,皇上!”汪忠言笑道:“其实也不用奴才提醒呢,这位小四元,听说今年才十二岁,到时候皇上一见,就想起来了!” “哦?”元盛帝笑道:“果然真的就是真的,那假的如此不堪,朕还当好竹出了歹笋,不想帝卫家就是帝卫家,文也文得,武也武得!” 汪忠言笑道:“是,是,皇上英明!” 第399章 要不要跟着我混 唐时锦一行人进京城前一天,沈一意迎了出来。 圣旨下发之前,唐时锦就已经把他派了出来,所以他做事更加从容,也更加的天衣无缝。 正如唐时锦所料,她这个桃相府义女,卫王府真正血脉的身份一暴露,炎柏葳是第一个被群嘲的。 不止一个人暗暗道:“这都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这是捡了烂泥丢了玉璧啊!” 但是操心完了旁人,大家也难免想起自己。 她这个身份,不管从哪方面说,都绝对不能来硬的,所以,要如何结交才是?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长目飞耳楼的暗中操纵之下,唐时锦当初与江南官员的交谈,也从各个渠道,传入了各人的耳中。 在她露面之前,再一次炒了炒人设。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让大家的观念,从“我要想办法多沾点财运”、转变成“我要得到财神爷的指点发大财”。 换句话说,她身上有价值的,除了“财运”,又加上了“本事”,这样一来,她做起事情来,就从容多了。 毕竟财运什么的,太过虚无缥缈,大家难免要各施手段,很难预料。但“本事”么,就只余下了一条路,先与她交好…… 这样一来,能避免大部分“意外”,也方便她进行下一步。 当然了,肯定会有自认为可以例外的,或者百无禁忌的,这个到时候再说。 师徒俩说完了,唐时锦又把海东青叫了下来,喂了他们一回,一边按着鹰脑袋叮嘱了一番。 两只海东青比她还高一点儿,被她搂着脑袋,十分服贴,偶尔低鸣一声,好像真能听懂似的。 江必安一直站在廊下,皱眉看着她。 直到海东青吃饱了飞走,唐时锦转头叫他:“江大人,快帮我舀水我洗洗手。” 江必安没说话,慢慢的走过来,拿了水瓢,直接就往下浇。 唐时锦人都要蹲下了,猛的跳开,无语的瞪他:“江护,你没帮人舀过水吗?你举这么高,溅我一身水!” 他顿了顿,比手示意她现在过来,她避开那滩水,蹲下,小手儿伸的远远的。 他看了她一眼,就提着袍子蹲下,帮她把水浇在手上。 唐时锦一边洗一边猛搓手:“冷死了。” 她飞快的洗了几把,迅速跑回房,司顾菟拿了小瓷罐过来,点了一小勺马油在她手上,然后又去给她拿了一个小手炉来,她就抱着手炉,整个人缩到火盆边,又叫他:“江大人!江必安!你要不要进来,我关门了!” 江必安进去,关上了门,在火盆边坐下。 唐时锦道:“你想干嘛?老用那种古怪的眼神儿看着我?” 江必安垂了垂眼。 他面容平静的拣起一根柴,随手拨了几下火:“我只是想不通,你既然用不着我,为什么要笼络我?” 唐时锦道:“早说了啊,我看你顺眼。” 他抬眼看着她:“为什么看我顺眼?” 她道:“感觉。” 江必安冷冷的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唐时锦失笑了一声:“说自己不是好人的,大部分是内心的道德准线高。” 他仍是紧紧的盯着她,好半天,才缓缓的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在乎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笼络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锦衣卫?” 唐时锦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她发现这家伙有一种……怎么说呢,做人有种审案子一样的认真劲儿,怪不得叫“狴犴”。 唐时锦笑道:“你这人挺好玩儿,为什么非得图你什么呢?就不能单纯是为了你这个人,给你送几回礼?” 江必安看着她:“你是吗?” 唐时锦笑道:“如果我说是呢?你信吗?” 江必安道:“不信。” “所以啊!”唐时锦道:“我说了你也不信呐!” 他道:“那你是么?” 唐时锦正色道:“不是。” 她认真的道:“我给你送礼,当然是因为你是锦衣卫同知,就算茂州之事,去的是万通,是柴千源,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在我没有足够的份量,与他正面杠之前,我也只能笼络他,而且过后我也会给他们送礼,维持住这一条人脉儿,也许一辈子用不上,但万一呢?” 她顿了一下:“但是江护,我给他们送的礼,跟给你送的礼不可能一样,我与他们相处,与跟你相处也不可能一样,这中间的差别,我不知道你觉得大不大,反正在我心里是非常大的,起码我随手扔给你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万通送。” 她手往袖中一缩,丢了颗糖给他:“比如说这个。” 江必安抬手接在了手里,展开手心看了眼,随手剥开油纸,果然又是一颗药糖。 他就放进了嘴里。 唐时锦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当锦衣卫啊?” 江必安沉默了一会儿,别脸看着窗外:“为了不被人欺负。”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对将来,有什么想法吗?” 他道:“没什么想法。” 唐时锦瞪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请你吃糖了,你说个话还藏着掖着的?” 他转回来看了看她,又别回脸:“我确实没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那,小江护,要不要跟着我混啊?” 江必安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在哼她的不自量力。 他把柴一丢,扶着膝站起来,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京城处处错节盘根,别以为撑着两把大伞就可以高枕无忧,你顶着这么个财神名头,劝你行事小心谨慎,千万别耍小聪明,不然真惹出事儿来,谁也救不了你。” 他径直开门走了。 嗯,果然是一个很酷的小哥哥。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进了京城。 路上江大人就亲自教过她见驾的礼仪,进了宫之后,又有内官过来教了一遍。 唐时锦沐浴过,换上了蟒袍玉带,然后把准备好的银票装进一个盒子,请一个小太监帮忙捧着。 然后通报上去,元盛帝便宣她见驾。 正好下早朝,元盛帝果然留下了文武百官,架势很像看耍猴……她是猴。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古人的朝堂,可以说天下最精明的人都在这儿了,而且各有各的精明……身为一个学渣,进入这种学霸云集的地方,本能的就有点怯。 但她有外挂啊! 唐老大给自己洗脑一百遍,老子天下第一,所以她进门的时候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按着太监的指示行了大礼。 第400章 见驾 元盛帝垂问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道:“回皇上,正是。” 一边说着,她就抬起了眼睛,径直往上看去。 她看清了宝座上的元盛帝。 当时她就无语了。 沈刺史是真的眼瞎?? 这眉眼叫跟炎柏葳长的像?到底特么的哪里像了? 这方面大耳! 这又平又浓的眉毛! 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而且还稍微有一点儿下垂眼,就那种清纯无辜的白莲花专属眼睛! 不过说真的,元盛帝整个面相,看着端正又温吞,不像坏人。 汪忠言口吻不算严厉的呵斥:“庆泉侯,不可直视龙颜!” 唐时锦反正也看清了,便垂眼道:“是。” 元盛帝也打量了她一番,一边笑道:“无妨无妨。朕听闻爱卿财运通天?” 唐时锦再一次抬起眼:“回皇上,臣并不敢称财运通天,不过是在商务贸易上小有心得而已。” “爱卿谦虚!”元盛帝笑道:“上天赐下金龙绕青蚨,足可证爱卿之财运,当真通天!” 唐时锦道:“皇上,江南本就是天下财聚之地,万岁勤政爱民,大庆国富民强,方可达于上天,微臣不过恰逢其事而已,不敢居功。” 职场原则第一条,功劳永远是领导的。 再忠直的官员,也难免要拍皇上马屁,她说的真诚极了。 元盛帝哈哈大笑:“爱卿说的对,江南确实人杰地灵!” 君臣对答之际,文武百官,也都在看着她。 她双眸水亮,肌如冰雪,容貌极美,但是态度洗练从容,不是那种自控之下的规矩谨严,也没有少年人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锐气,反倒像是经多见惯,锋芒内敛,对眼下的场合游刃有余。 就光这气度,就非常人所能及。 而且她的个子本就比一般女子要高,身着大红蟒纹云锦曳撒,腰系玉带,整个人修长挺拔,器宇轩昂,无半分忸怩,让人下意识就会忽略她的性别和年纪。 还真有几分像男儿。 元盛帝有些好奇的问她:“爱卿对这财运,可有什么感知?” 唐时锦道:“回皇上,臣之前只是觉得做生意十分容易,并不知道什么财运,后来缘觉寺高僧说过之后,臣曾试过,臣确实有些财运,但这财运,只是正财运,换言之,臣只能正儿八经的做生意,也只能做正儿八经的生意,要想走路捡钱之类的……臣去了这么多地方,走了这么多路,从不曾捡到过一回钱。” 元盛帝哈哈大笑。 朝臣们也凑趣的大笑。 这倒是与他们之前听说的相符。 便有人道:“听说与你合作做生意,便可旺财,可有此事?” 唐时锦道:“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有一个前因……与我合作的,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她一边说着,就看了那人一眼,看官服,他应该就是万通了,其实长的不算丑,就是眼神儿肆意直白,叫人不舒服。 他随即挑眉道:“假如有人悄悄把生意挂在你名下呢?” 唐时锦微笑道:“这位大人,‘上天’不是那么好欺瞒的。财运是我的,与我合作是‘蹭’我的财运,所以挂我名下没有‘悄悄’这一说。假如真有人‘悄悄’把生意挂在我名下,我从头到尾不知情,那他就蹭不到我的财运,如果谁不信的,尽管试试……” 她顿了一下:“另外,我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或有失察之时,假如说有一家铺子与我合作,却挂羊头卖狗肉,从事不法之事,换句话说,生意非‘正’途,那也蹭不到的,我只有正财运的……大家也可以试试。” 她咳了两声:“不不……是唐某失言了,殿中都是国家栋梁,自然不会有人做非正途之事。”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儿。 万通眉头紧皱,瞪着她。 有人上前一步,道:“锦儿向来心直口快,还请诸位不要同她计较。” 唐时锦转头,就看到了桃二,面露惊喜:“二哥!” 桃二郎含笑向她点头。 元盛帝也道:“朕倒是忘了,听闻你与桃家的……是六郎?结拜过?” 便有一人出列道:“是。”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点头道:“锦儿,我是你义父。”。 唐时锦立刻施了一礼:“锦儿拜见义父。” 桃相点了点头。 元盛帝笑续道:“也是缘份。” “皇上说的是。” 元盛帝又道:“唐爱卿,听闻你才是卫王府之后?你与老王爷,是如何认回的?” 唐时锦咳了两声:“皇上,此事说出来,怕污了皇上的耳朵,总之就是那冒名顶替的小畜生,欺压平民,我与几个徒儿,恰好路过,救下了那人,便见到了祖父……祖父说我与祖母生的相似,然后派人去查,就此相认。” 元盛帝的眼神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他避开了有些尴尬的长相相似这个话题,道:“缘份!大家且散了罢,忠言去请老王爷来,桃卿和诸位爱卿也一起留下,咱们慢慢的叙谈叙谈。” 唐时锦道:“皇上,臣还有一事。” 元盛帝道:“何事?” 她向后看,之前的那个小太监这才上来,把盒子送上,唐时锦道:“这盒中是三百二十万银票,臣想送给皇上。” 元盛帝一愣,然后就笑了。 他扶着御桌笑了半天:“爱卿也真是……居然这样给朕送银子。” 百官配合的大笑。 唐时锦一脸认真的道:“皇上封臣为庆泉侯,臣念书不多,只听人说这是大庆财运的意思,臣一介白身,受之有愧,无以为报,臣想了想,臣唯一所长的便是财,那就把臣之财全都给皇上,以表臣之感激之心。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然后桃二郎再一次搭了梯子:“怎还有个零头?” 唐时锦道:“因为我只有这么多啊!” 只有这么多,就全给了皇上,这实诚劲儿……元盛帝不由再次哈哈大笑:“爱卿之心至诚!那朕就收下了!” 汪忠言立刻下来接了。 几个阁老各自抄着手,老神在在。 这神来一笔,虽然看起来很乱来,倒确实讨了皇上的好。 只是不知,此举,是有心还是无心?又是在防备谁?是不是出于桃相或者卫王爷的授意? 第401章 有利可图的吉祥物 退了朝,数个大员往里走,桃相停了停步子,叫她:“锦儿过来。” 唐时锦其实根本没见过桃相,这个时候也没法正儿八经见礼,唐时锦只向周围拱了拱手,表示失礼了,一边就快走几步越过他们,走到了桃相身边,道:“义父。” 桃相慢慢的往前走着,一边道:“一直听着二郎和六郎说起,也未曾见过你,听闻你到京城,本想叫人去迎一迎的,六郎却说不必,说待回头来家里再见不迟。” 这些官员们,一句话好几雕。 他这番话的意思,一是说他们之前没见过,二是说虽然没见过但这个关系却是认的,三是说我们事先并没有沟通,唐时锦献银票是自己的行为,不是我们教的,没那么些意思……等等。 唐时锦心领神会,卖萌道:“锦儿也十分想念二哥六哥,原本乡试之后,就一直想着进京拜见义父的……只是锦儿是个俗之又俗的人,每日醒来,一看到银子招小手儿,就想着先赚了再说,三拖两拖,便拖到如今,锦儿惭愧,还请义父不要见怪。” 桃相不由失笑。 后头几位大员也都笑了。 有人就道:“说起来,小侯爷这长相,与你们家几位郎君还有几分相似,实在是天成的缘份。” 便有人给她介绍:“这位是陈阁老。” 唐时锦赶紧拱手:“陈阁老。” 一路走过来,就把这几个人认全了。 这就算是大庆朝的最高领.导天团了,唐时锦还有点儿紧张,脑子里的弦儿一直紧紧的崩着。 进了殿,各自入了座,大家随意聊着。 她还见到了太子。 十九岁的太子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小些,长的胖乎乎的很奶油,感觉一直在暗暗的观察她,并在她看过去时矜持一笑,做出谦谦君子礼贤下士的姿态,只是做的实在不够成功,浅的一眼就看穿了。 元盛帝显然心情不错,一直在与唐时锦说话,要换个旁人估计受宠若惊……但唐时锦其实十分腻歪。 元盛帝身上充满了中老年男人特有的那种油腻腻的自信,尤其他是皇帝啊,这自信就更是爆棚……而且他其实是一个脾气不错的人,谈吐温和,时不时还开个玩笑。 可能是因为她有深深的偏见,反正给她的感觉,就是又油又娘。 桃成蹊明明也毫不阳刚,但就从不会觉得娘,只会觉得他傲娇或者娇气……所以大概跟颜值有关? 一直到老王爷过来,一进门儿,众人纷纷起身。 连元盛帝都吃了一惊。 老王爷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容光焕发,龙行虎步,与离京时那个暮气沉沉的老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落座之后,老王爷就开启了炫孙模式,句句不离锦儿…… 唐时锦直到现在才发现,老王爷这才真是人老成精,看着爽朗粗豪的,时不时还“说漏嘴”说成孙女,其实一点关键问题也没泄露。 你问我怎么白发返黑的? 练刀啊!我这阵子为了教锦儿,又把刀法给拣起来了,我这刀法,不是我吹,一趟练下来全身气血都活了,一天练上两个时辰我包你长命百岁…… 你问我为啥气色这么好? 哈哈哈我有个这么出息的孙子,做梦都能笑醒,我气色能不好么? 反正一顿饭吃下来,大家只能认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当然,也有不少人趁机跟唐时锦搭话。 其实唐时锦事先也想过,她再是财运通天,也撇不开一个铜臭,所以肯定会有人看不上她的,文人不是最不喜欢这个吗? 没想到,每一个人对她都十分的礼贤下士,甚至有的人还有几分殷勤,拉拢之意几乎写在脸上。 尤其是万通。 近看时,万通长的算不错,五官都没有啥硬伤,但眼神儿透着一股子肆意,当着元盛帝的面儿,就直白的邀请她上门做客,元盛帝居然笑眯眯的全不在意!! 唐时锦本来想走之前见江南官员的人设,给他讲讲市场调查的意义,结果万通直接道:“我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事儿!我也不会做生意,不如你想去哪儿开店,你直接说!我给你找!什么地方你尽管说!回头我跟着你吃点儿红利就成!” 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她开店,她出钱,他只管拿银子……他没打算跟她合作,只打算明抢。 唐时锦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应下了。 可是,只一个万通也就算了,其它人呢? 要知道,她虽然名义上封了一个官儿,赫赫扬扬的正二品大员,但其实,根本就不算进了这个权力圈儿,她仍旧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吉祥物。 尤其她还一直在兢兢业业的走吃货人设,时不时“忍不住”偷吃一两口,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容易看清,很容易对付的小孩儿,再说她就是顶着“财运”这个名头进来的,所以他们,几乎毫不掩饰。 与她聊钱财,这是必然的,并不奇怪,可是他们的眼神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浓浓的对财的欲.望,这才是最可怕的。 唐时锦一边与他们聊着,心就越来越沉。 她真不算什么忧国忧民的人,她是真的爱钱也爱赚钱的过程,尤其她不是原住民,对大庆朝总有一种“事不关已”的心情。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觉得心惊。 此时,大庆朝的最高领.导.人,全都在这间大殿中。 皇上、太子、宰相、内阁、六部……放眼望去,俱是一张张“求财”的嘴脸。 一个国家,如果连最高领.导人,都一心只在一个利字,那这个国家,是真的完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一个昏聩的皇帝,坐大的贪婪外戚,对朝堂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这么大。 这样的朝堂,让她觉得背心发凉。 席上,元盛帝邀了老王爷还朝,老王爷一口答应。 毕竟是午宴,也没用太久,很快就散了,唐时锦也跟着出来,与众人寒暄几句,上了卫王府的马车。 把老王爷送回卫王府,唐时锦连马车也没下,直接折回了桃相府,来接唐时磊。 这会儿唐时磊还在国子监没有放学,倒是桃相先回了府。 因为不是正式拜访,也还没有正式认亲,唐时锦只进去向老夫人,桃夫人、二房桃夫人见了礼。 桃夫人十分美貌,也十分热情,拉着她手打量了一番,失笑道:“倒真像咱们家的孩子。” 老夫人也笑道:“确实,实在是生的好。” 唐时锦含笑与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向桃相道:“相爷,我想与您谈谈。” 她一改口叫相爷,桃相不由一怔。 然后他便站起来道:“过来书房谈。” 唐时锦向三人拱了拱手,就跟着桃相走了。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老夫人低声叹道:“可惜啊……倒真像是投错了胎啊!” 第402章 注定不是一路人 两人进了书房,唐时锦道:“之前,封侯之事,还未多谢相爷在君前为我争取。”一边施了一礼。 桃相叹道:“我也未曾帮的上忙。” “相爷,”唐时锦道:“此事是我多番筹谋得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提前告知相爷,还请相爷不要见怪。” 她当时是真忘了桃相这一边。 后来听说桃相曾为此君前力争,心里才真的认可了这家人。 但现在,她又有了别的想法。 桃相也不算意外,点了点头,道:“你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从容的道:“我有和璧隋珠,亦有丹心碧血;我想要升平盛世,国泰民安;我想要百姓富足,万民安乐;我想开开心心的做生意赚大钱,富甲天下……而这一切,我想自己去做,而不是依附于人,听人号令,包括卫王府和桃相府。我并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 她抬头直视着他:“我不喜屈居人下,亦不必屈居人下,世人做法于我而言大多过于中庸,我无须用这样的手段,我要亲力亲为,霹雳雷霆,所以我必须是‘男儿身’。” 她再施了一礼:“相爷,交情不必在明面儿上,我敬重相爷人品,亦感激二哥六哥代我教导磊儿,桃家我定不负,定相护……但将来,我之所做所为,有可能为世俗,尤其为文人所不容,所以相爷,明面上,你我可远之。” 桃相有些震惊。 他用崭新的目光,细细的打量她。 半晌他才道:“你有什么打算?可愿与我说说?” 唐时锦从容道:“我想开春之前回江南,与江南官员合作,以利相诱,推广良种,然后再用签契的方式,将这良种渐渐推广至天下。三年之内,江南将成为我的后花园,江南官员皆为我拥趸。” 桃相的神色渐渐郑重:“推广良种,利国利民之事!为何你会……你会诸多顾虑?” “相爷,你说呢?”唐时锦道:“恕我直言,皇上软弱平庸,万家一家独大,朝中乌烟瘴气,好人难做!!想为国为民,也不是只有一颗丹心就能做到的,心机手腕不可或缺!!我从不在乎名声,只要我问心无愧,我不介意用非常之法,所以……”她缓缓的道:“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桃相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唐时磊和桃家几个郎君,先后回来。 听说唐时锦与桃相在书房说话,几人还有些好奇。 唐时磊站在门口,翘首相望,却久久不见人来。 桃二郎便道:“不然我们过去瞧瞧。” 于是桃成蹊也跟了过去,三人便一路聊着,往书房走,还未到书房,就隐隐传来了争执之声,三人不由得脚下一顿。 桃二郎侧了侧头,听到唐时锦的声音传出来:“……这可是大庆朝的最高权力机构啊!可是除了你和祖父,还有‘人’吗?陈阁老算是一个,钟尚书算是半个,十几个人中,只有三个半人,其它的,全都是钻进钱眼儿里的硕鼠,肆无忌惮的吸血蝙蝠!这样的朝堂怎么讲理?如何讲理?相爷,你是在鲍鱼之肆待了太久,已经不闻其臭了吗?” 桃二郎当时就惊住了。 他还没见有人敢这么跟桃相说话的,尤其这个人还是唐时锦。 唐时磊也有些慌,拿眼去看他。 桃二郎犹豫了一下,按着他的肩,把人带了出来,然后指了几个人里外守着。 桃成蹊也沉默了,问:“二哥?” 他想问他,如今的朝堂,真的已经是这样了吗? 桃二郎默然不语。 他与唐时锦接触不多,倒不知这小姑娘,生了一双利眼,只一宴之际,就看透了人心。 如今的朝堂……可不已经是鲍鱼之肆了么! 一直到过了晚饭的时辰很久,唐时锦两人才出来。 两人脸上都十分从容,面含微笑,唐时锦也是一口一个义父,要不是桃二几人过去过,根本不会想到,两人曾激烈争执。 唐时锦与桃二叔,以及桃家郎君都见了一面。 桃家六个郎君,桃三郎、桃四郎如今外放中,桃五郎是外放年初刚回来,大房,也就是桃相这一房,是桃二、桃三和桃六,二房是桃大、桃四、桃五。 大房的人,明显颜值高一些,但二房的人也不难看,而且整个家族气氛特别好,连娶进来的媳妇儿,看着也都和气,反正唐时锦觉得挺舒服的。 在桃宅吃过晚饭,就收拾东西,先把唐时磊接回了卫王府。 卫王府非常大。 这种武将宅邸,处处大气阔朗,与桃相府这种雅致的景色截然不同。 而且卫王府毕竟曾家大业大,所以唐时锦和几个徒弟都可以有单独的院落,唐时锦把最靠近主院的给了唐时磊,然后又在旁边留出了一个大院落,把挨着的第三个院落,指给了小探花。 她则在另一片选了一个院子住,司顾菟跟着她住,然后戚曜灵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戚曜灵和花晟林住了一个院子,奚渊穆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就这么安顿下了。 老王爷与唐时磊说了一阵子话,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唐时锦摆手示意下人退出去警戒,把见驾的整个过程,包括她的感受,全都细细的说了。 沈一意轻声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叫我留下做官?” 唐时锦点了点头,温和道:“我是这么想的,你乐意吗?” 沈一意欲言又止,双手搓了搓脸:“行,可以。” 他顿了一下,轻声问道:“师父,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当然,”唐时锦正色道:“我计划是后年四五月份就回来,然后就会长居京城。” 她给的回答太明确了,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规划,沈一意顿时就放心了:“好,师父,我等你回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跟唐时磊道:“磊儿,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不管会试如何都可以做官。你有两条路,一条是像桃相,努力坚持,说真话,做好人,求一份清名,我会尽量护你周全……一条是,不去管毁誉如何,尽量去争取帝宠,然后争取更多的自由,以求能做到更多的事。” 她顿了一顿:“这两条路无所谓对错,你从心就好。” 第403章 不负黎民不负阿姐 唐时磊沉默了半晌,道:“阿姐,我选第二条。” 唐时锦看着他黑亮的葡萄眼:“说说你怎么想的。” 他很认真的道:“我觉得第二条路可以帮到阿姐,将来不管阿姐想做什么,有我在君前,不管探听消息,还是进言,都能有些帮助……第二,我觉得义父和二哥他们的路,虽守住了本心,又得了清名,却无用。他们的话,当权者不采纳,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与国与民何益?” “我觉得怎么想怎么做,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到了什么……做不到,你就算触柱死谏也无益,做到了,你就算摧眉折腰亦可敬。我只愿我手中笔口中言,可斩首级于千里之外,亦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只想不负黎民,不负阿姐,外人骂名我全不在乎。” 唐时锦不由笑了出来。 她伸手搂住了唐时磊,搂进怀里,用力的撸了半天毛,又抱过脸儿来亲了一口:“我的宝贝儿长大了!这是什么绝世无敌大可爱呀!真是棒棒哒!阿姐爱死你了!” 唐时磊不好意思的由着她撸了半天,然后才红着小脸儿站起来,转背了身:“我都长大了,不能抱了。” 老王爷一直在旁边听着,缓缓点头,一边道:“这两日,我就会将你们记入族谱,并为磊儿请封世子……磊儿,祖父为你取个字,就叫承源可好?” 唐时磊施礼道:“多谢祖父。” 其实他们是卫王府的外孙,但是这么一记,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卫家人。 唐时锦也记入族谱,但是不改姓,而且她身上本就有爵位,所以世子之位只有唐时磊承继。 “好了,”唐时锦站起来:“那就这样,大家休息。” 于是大家各自散了。 唐时锦回了她现在住的院子,洗过澡换了衣服,人才刚躺上榻,就听有人极轻的叩了一下窗。 唐时锦眉头微凝,坐了起来。 那人随即跃入,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狭长凤眼,看着她,轻轻拉下了面罩。 即便在这种心情之下,唐时锦都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一声流氓哨……他穿一身黑衣的时候,这小腰,这长腿,是真实存在的吗?要不要这么撩?? 炎柏葳低声道:“我没有惊动人。” 他顿了一下:“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这耳力,唐时锦也是服了,她在床上盘膝坐下:“炎柏葳,你听着,如果确实万不得已,我可以视情况,给你一定的帮助。我觉得哪怕一头猪上位,也比这一位要强。”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无奈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低声道:“太子身边我安插了人手,你不用担心万通,我会让太子去压制他,你到时候应付一下太子就好。” 唐时锦秒懂了他的意思。 万通贪婪成性。 但是他之所以能肆无忌惮,仗的是万贵妃的势,但是亲弟弟怎么及的上亲儿子? 所以太子压制他,他不敢反抗,可是这么一来,舅甥之间肯定会渐生嫌隙。 而唐时锦,她本来就打算与万家或者太子合作的,也就是说,与“最大”的合作,然后做出“他们不许她与旁人合作”的局面,这样一来,巨大的利润面前,他们必须要保她,而天长日久,其它人,也会眼红这利益,同样会渐生嫌隙。 炎柏葳看她懂了,又续道:“我有擅长训禽鸟的人,我训一些鸽子,我们往来传讯?” 唐时锦想了想:“鸽子太常见了,你叫人去弄一些喜鹊的幼鸟,交给我养一阵子,然后你去训。” 据说喜鹊是唯一能通过镜像测试的鸟类,擅长辩识人脸,智商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再放进空间里养一阵子,应该能再高些,再通人性一些,而且不会引人注意,再说风俗上,大家都认为喜鹊是报喜鸟,很少有人射杀,相对安全。 炎柏葳点了点头,伸手想来摸她的脸。 唐时锦迅速避开:“我们并没有合好,炎柏葳,只临时合作而已……你可以走了。” 他的手顿住,点了点头,她正认为谈话结束,可以睡了的时候,他忽然整个人扑上来,捧住她脸,狠狠的亲了她一口。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跃出窗外,窗子无声无息的合上了。 唐时锦服了,真的。 他的功夫不会是影卫教出来的?夜黑风高偷香窍玉够熟练的! 第二天一大早,元盛帝就派人来宣召唐时锦。 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海东青。 唐时锦倒也不介意,她还挺想瞅瞅万贵妃长啥样儿的。 去的时候正上早朝,唐时锦就在偏殿等着,等了很久,才听到了声音,然后又等了很久,估计元盛帝在用早膳…… 反正直等到快中午,才见汪忠言进来,施了个礼,道:“小侯爷,这边请。” 唐时锦赶紧还了个礼,两人用眼神儿互相打了个招呼,也不好多说话。 汪忠言笑模笑样的道:“还没恭喜小侯爷,今儿王爷还朝,封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呢!” 唐时锦惊喜:“真的?” “是呢!” 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军政,天下武官之首,绝对是最霸气的官职了。 大庆朝中,还从未设过此官职,前朝倒是有过,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安抚之意,拉风是绝对够拉风了。 反正老王爷这个武官,如今既不带兵,也不怎么掺和政事,所以官儿再大,也没人有意见。 唐时锦进去见了礼,然后就非常失望。 因为元盛帝后头有一个帘子,可能因为她是“男儿”,所以万贵妃居然还拉了个帘子。 没说几句,元盛帝便道:“听闻爱卿有一对海东青?” “是呀,”唐时锦道:“我的海东青特别威风,江大人说皇上想看,我就带他们来了,皇上现在要看吗?” 一般来说,说到这一步,肯定要主动献上才是。 但她既然没主动说,元盛帝觉得她可能是出身乡野,不懂这些,也就顺着道:“朕听说十分巨大,那便瞧瞧罢!” 于是唐时锦就出来,打了声呼哨…… 打了声呼哨…… 打了声呼哨…… 她回头安慰元盛帝:“皇上别急,他们可能飞的有点儿远。” 元盛帝:“……” 他见惯了朝廷鹰坊那些令行禁止的海东青,对她这个野路子,还真有些无语。 正皱眉呢,就听两声清脆啼鸣,两道巨影飞也似的落了下来。 第404章 舅甥阋墙 元盛帝起初还有些好奇,离了御座,向外走了几步。 结果就见两头巨大的海东青,猛的一下飞到了眼前,敛翼落下,一头足有一人多高,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羽毛根根乍起,满眼凶戾的转动着鹰首,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人生吞活剥。 元盛帝只是一个粗通弓马的文人,吓的当时就退后几步。 汪忠言急道:“护驾!护驾!!” 瞬间就有几个御前侍卫冲了过来,挡在了元盛帝面前。 唐时锦回过头,真诚的道:“不用担心啊!他们很乖的!很听话的!你们不乱动他们不会伤人的!” 几人都有些无语。 她穿着二品官的官袍,整个人瘦伶伶的,明眸皓齿,更显得海东青一身的凶戾。 不过她伸手去摸鹰首,海东青就低头让她摸了,一边极其警惕的看着这一边,大家略略放心,知道这对海东青还是认主的,只是野性难驯。 元盛帝皱了皱眉,道:“爱卿,让他们且去。”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挥挥手,海东青随即展翼飞起,鼓翅的气流,将唐时锦自己也掀退了两步。 然后她习以为常的拍拍衣服,就转回身,看着元盛帝,美滋滋的一副等着他夸的样子。 元盛帝只好道:“倒也威风,确实比一般的海东青大的多。” 其实就算不整这么一出,万贵妃真见了海东青,也未必会想要,因为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见到一头比她还高的巨鸟,是很难生出什么喜爱之心的……只会害怕。 真以为乘鹰飞天是什么人都能玩儿的? 就连炎柏葳第一次乘鹰的时候,也是要适应一阵子的好! 但为防万一,唐时锦还是叫海东青表演了一下,这也符合她的草莽人设,也方便她以后行事。 于是元盛帝扫了兴,她就悠闲的出了宫。 结果还没出宫门,就被万通带着人堵了个正着。 万通是真的肆无忌惮,明火执仗,一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样子,根本就不加掩饰。 可能对他来说,他是皇上小舅子他怕谁? 什么星宿下界全都是虚的,全都不如真金白银实在,能捞一笔是一笔。 唐时锦对炎柏葳,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他既然说太子会压制她,她就且信了八成。 于是她兴致勃勃的道:“万大人,我也正想找你!是不是真的我看中了什么位置,你全都能弄到手?” 万通道:“当然!” “好啊!”唐时锦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快叫你手下匀匹马儿给我,我们现在就出去走走,看看哪儿好!不瞒大人说,我老早就想到京城来了,京城处处都是达官贵人,在这种地方,卖什么不是日进斗金?可惜我祖父太过迂腐,总说不可仗势欺人……好那我不欺人,我与万大人合作,万大人有势,我有财,那我们不是互惠互利?” “说的对!”万通哈哈大笑:“你放心,别说地方了,就是看上哪个铺子,我也能弄到手!” 她道:“那可说定了!” “说定了!”他道:“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爱钱!”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谁不爱钱啊,我要是不爱钱,上天也不会把财运给我了,只不过这世上有些人,明明心里爱的不行,表面上还要装清高。” 这话说进万通心里去了,“没错儿!读书人就是爱装模作样!” 唐时锦上了马,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我最喜欢真金白银了,不怕大人笑话,你看我这小元宝,日日被我摸的,都包浆了。” 万通看了一眼,这一下子是真的信了,满脸都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兴奋:“哈哈哈,小侯爷,我也是如此,最爱真金白银!” 唐时锦笑道:“万大人放心,有我在,绝对让大人日日赚到盆满钵盈!” 两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一起出了宫门。 唐时锦老远就看见江必安带着几个人站在不远处,估计是听说了什么,过来给她解围的,于是趁人不备朝他wink了一下,江必安抽了抽嘴角。 然后唐时锦别开脸假装没看到他,问万通:“去哪儿?哪儿最繁华?” 万通道:“小侯爷,跟着我走!中午哥请你吃饭!”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啊!” 两人正拨马要走呢,后头一行人追了过来,径直拦在了马前。 然后太子下了马车,含笑道:“这么巧?” 唐时锦赶紧下马施礼,太子一脸谦和:“庆泉不必多礼。” 说真的,叫封号还怪难听的,唐时锦保持微笑,万通大大咧咧的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太子道:“我有事要找舅舅。” 唐时锦立刻道:“那臣先告退。” 太子点点头,唐时锦又向万通道:“万大人,我们改日再聚。” 万通哈哈一笑:“好,好!” 于是她施礼送两人上了马车,然后她把马儿还给了万通的手下,假装回去找自家的马车。 太子的马车走的不快,声音隐约传出来,听不到太子的声音,只能听到万通十分不满的嚷嚷着:“为什么?” “那又如何?大家一起发财啊!” “我又没强迫她!我们聊的很投机呢!” 然后太子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怒道:“你是不是没把孤放在眼里?孤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万通明显隐忍的声音:“不敢。” 太子冷冷的道:“你若敢坏了孤的大事,孤一定会告诉母妃的!” 唐时锦内心啧啧。 这就是现实版的舅甥阋墙,两人都挺自我,都挺肆无忌惮,这种事情在大街上就敢说……也不怕隔墙有耳。 不过也幸好炎柏葳提前跟她说了,所以她在出宫门之前,就已经给了万通一个辉煌又具体的前景,所以太子这一插手,万通的感觉,肯定就跟抢他钱一样,效果加倍的好。 然后唐时锦就悠哉游哉的回了卫王府。 这几日事情多,大家也都识趣的没急着投帖子。 第二日,老王爷开祠堂,令唐时锦、唐时磊认祖归宗,并将唐时磊改姓卫,名字没改,就叫卫时磊,并为他取字承源。 然后老王爷上了折子,为卫时磊请封了世子。 也就在这一天晚上。 桃相把桃二郎叫进了书房。 第一句话,桃二郎便惊呆了。 第405章 沉疴当下猛药 桃相道:“你准备准备,认亲之后,你就搬进卫王府,就以教导磊儿的名义。” 桃二郎惊道:“父亲,何至于此?” 必要时将儿孙分散入不同派系而保留实力,这是大家族历来的生存智慧,可如今相府怎么说也是万人之上,何必如此? 桃相不答。 半晌他才长叹道:“沉疴宿疾当下猛药,锦儿有一句话说的对,与一群豺狼硕鼠、见血蚂蝗……如何讲理?朝堂如此,何况民间!锦儿虽年轻,却胸有丘壑,处事果决,且她财运加身,只此一着,就立于不败之地!” 桃二郎沉默半晌:“父亲,让六郎去。” “不必,”桃相道:“六郎与锦儿本就亲近,无须如此。我与你二叔也谈过了……二房去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你去。” 桃二郎苦笑半晌,应了下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如今的形势? 桃相位高权重,可朝堂中位高权重的,又何止一个相爷? 当一群逐利之人中,混进了一个怀义之人,大家的矛头都会冲着他。 他又能坚持几日?? 于是第二日,桃相府也请了几位族老见证,正式认了干亲。 唐时锦当着外人的面儿,求桃二郎搬过去教导卫时磊,桃相同意了,于是赶在年前,桃二郎一家,就搬去了卫王府,而且老王爷顺势就把内宅的管家之权,交给了桃二夫人。 一连串动作,搞的众人应接不暇。 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唐时锦当着众人,拿话僵住了桃相,桃相君子之风,不得不答应儿子过去……事实如何,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了。 一来二去,已经拖到了年尾。 可能是因为元盛帝并不勤政,所以大庆朝的年假也很长,腊月二十便封印罢朝,要到正月十九或二十一才会开印。 百官将迎来难得的清闲。 也就在这个时候,卫王府下了帖子,邀请大家腊月二十二去卫王府赴宴,庆贺两人认祖归宗。 大家都以为这宴席要转过年再办了,没想到年前就赶着办了,正好大家也想早点儿跟财神爷搭上茬儿,自然是纷纷响应,回了帖子。 卫王府中, 桃二夫人秦氏收了许多帖子,唯恐疏漏了,正一遍一遍的复查。 她也是高门嫡女,当然是学过管家的,且也识文断字,只是嫁过来之后,管家用不着她,渐渐的就疏懒了。 没想到忽然就搬了家,忽然就接手了诺大王府的管家之权,而且立刻就要打理这么大的宴会,险些手忙脚乱,还是桃夫人派了两个得力嬷嬷过来,才终于把事情做完了。 唐时锦正在隔壁逗孩子。 因为孩子是早产的,所以起了个小名儿叫长生,如今已经养住了,肉乎乎的大眼萌,可爱极了,唐时锦没事儿就来玩玩。 秦氏忙完过来,扶着门笑道:“来了也不知道进去帮帮我,我这儿提着心呢!” “我也不认识啊!”唐时锦笑道:“没事儿,漏就漏了,漏了说明他们没福气!” 秦氏嗔了她一眼:“漏了人家笑的是我!” 秦氏生的雪白娇美,性格有几分小娇气,但做事儿利索,也从不多心多事,正好是唐总比较喜欢的那一挂,而唐总是当老大的人,对女孩儿是很宠的,所以两人一见面就很合拍。 唐时锦玩够了,才把带来的盒子拿过来,跟着秦氏回屋,然后直接把盒子给了她。 秦氏道:“是什么?”一边就打开了,里头是一摞银票。 秦氏有点吃惊:“不是说你的银子都献给了皇上?” 唐时锦乐了,对她眨了下眼睛:“对,都献给皇上了,这是祖父给的。” 秦氏就懂了,掩住嘴儿,点点头,数了一数,整整的一百万两。 唐时锦道:“祖父这么久没回来,府里各处要花钱的地方多,又赶上年节,你该置办的就置办,不用吝惜银子。” 秦氏道:“放心。” 她跟她商议:“说起来,磊儿来年要应会试了,不出意外肯定能拿个进士,他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亲事??”唐时锦道:“小屁孩儿,亲事着什么急,等过了二十再说。” “二十?”秦氏瞪着她道:“二十都多大了!算了算了,不问你了,我自己先看着。” 唐时锦劝她:“真的不用着急,你看六哥这样不是也很好……” 秦氏道:“哪里好了?镇日游荡,母亲天天的骂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道:“夫人,六郎过来了。” 秦氏一窒。 唐时锦连连失笑着,就出来了。 桃成蹊在外头等着她,道:“还没进门儿,就听着二嫂说我。你找我什么事儿?” 唐时锦跟他一起往外走,一边小声道:“我险些忘了……万通知道你是竹生了,好像很生气。” “哦?”桃成蹊皱了下眉,然后点点头:“知道就知道。” 唐时锦道:“你别不当回事儿,我看万通这人,行事是真的肆无忌惮,你又天天的在外头晃,我不大放心。要不过了年,你跟我去江南!或者去东山住一阵子?只是在东山没人陪你论文,钱塘还好,文人遍地走,就是有万素云,不过听说她有喜了,应该不会出门了。” 桃成蹊啧了一声:“再说,我才不怕他,他能怎么着我?” 唐时锦抬手就抓住他后心衣服,把他给提了起来。 桃成蹊吓的啊了一声。 回过神来,他也没挣扎,无语的道:“你说说你,好的不学,跟炎……” 他咽住,唐时锦忍着笑道:“你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鸡,人家抬抬手就能要你的小命,你说人家能怎么着你?你凭什么不怕?” 桃成蹊道:“你先把我放下来!!不然我踢你了!!” 桃二郎估计是听到声音,快步过来,看着这一幕,无语的扶了扶额。 唐时锦笑着把他放下,“二哥,封印了?” 桃二郎嗯了一声,笑道:“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小声道:“我听江护说,万通知道六哥是竹生了,发了好一通脾气,我怕他找人来对付六哥,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带六哥去江南。” 桃二郎瞥了桃成蹊一眼:“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文人骂万家的,又何止一个竹生?” 唐时锦道:“可就他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啊!别人也没他名气大,没他骂的狠,再说还有之前万素云的事儿……就属于那种,万通不定哪天想起来,就有可能出手收拾一二的那种。” 第406章 我罩着你 倒也是。 桃二郎想了想:“只怕母亲不会答应,她天天盯着六弟相看呢。”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那六哥,要不你赶着娶一个,然后你们夫妻俩都跟着我去江南,不是也很好?” 桃成蹊道:“可是母亲叫我相看的人,一个比一个丑,又笨,又作,虚伪的叫人想吐……看一个我眼瞎一回。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唐时锦叹道:“古往今来的天才,都是寂寞的。” 桃成蹊飞快道:“你说的对!” 桃二郎:“……” 他无语的道:“真是没脸没皮。”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 唐时锦把两人让进她的书房,想叫他们帮忙看看自己写的字。 这些日子一直闷头练,也没人帮忙看,老王爷一个是不讲究书法,一个是看她啥都好,每次都是大夸特夸,她心里都没底。 两人坐定了,唐时锦亲手泡了茶过来,才把自己练的字拿过来叫他们看。 桃二郎见过她的字,一拿过来,就道:“好!更见气势了。” 唐时锦半信不信的,就看桃成蹊。 桃成蹊笑道:“我觉得你找着路子了,这字就适合你这种爱取巧的野蛮人,你练刀法,与这字定有共通之处,两者相辅相成,挺好的。” 唐时锦斜眼看他:“挺好是什么意思?” 桃成蹊道:“就是你拿出去人人都要赞一声好字,夸一声有气势!” 桃二郎慢慢的喝着茶,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跟她道:“锦儿,后日开宴,我先跟你说说这些人。” 唐时锦应了一声,就在旁边坐下了。 桃二郎就慢条斯理的跟她说着,桃成蹊听了没几句,就觉得没意思了,站起来想走。 桃二郎喝斥道:“你坐着!这些事情,你也该了解些了,到时候你也得出来见客人,真要怎么着,你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桃成蹊叹了一口气,坐回来,这一次倒是开始认真听了。 桃二郎几乎把三品以上的大员说了一个遍,都城里关系盘根错节,这个跟这个是同年,那个跟那个有亲,这人出身世家,那人出身寒门……真的是一张巨“网”。 说完了,他才低头喝茶。 唐时锦给他添了茶,桃二郎问她:“可记住了?要不要我写下来?” “不用,我都记住了。” 其实在他说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很多了。 唐时锦道:“二哥,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了解就好,不必知道太多,弄错了也无妨。这些官员,哪一个不是精明老辣,论起心机筹算,我哪里玩儿的过他们……所以我根本不用跟他们玩心机,我有财运在身,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他们有所求,就要想办法来了解我,适应我的节奏,我其实不必在乎‘对错’。” 桃二郎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到时候我会求谢次辅帮忙,给我徒弟求个官儿,你还没见过他?就是沈唯,他是元盛十五年的探花郎。晚上我叫他回来,你们见见。” 桃二郎点了点头,问她:“为何是谢次辅?” 唐时锦微笑道:“他出身寒门、其妻族又是大商贾。” 桃二郎在这方面并不擅长,想了一下,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着缓缓点头。 桃成蹊看在眼里,十分无语:“这些事情,污七八糟的,处处可见人心丑陋,我真的是……我想想都觉得伤透脑筋,你们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然后我一定给你们做好,行不行?” 桃二郎对这个弟弟也是无奈了:“你……” 唐时锦劝道:“二哥。” 她摸了摸桃成蹊的头,温言道:“那这样,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不必刻意改变什么,后天开宴,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与我在一起待上一刻钟,然后你就自己玩自己的。” 她解释了一下:“我罩着你,比义父罩着你方便,因为旁人得求我,因为我不讲理,又不按牌理出牌,明白了吗?” 桃成蹊道:“行。” 他就摆摆手直接走了。 桃二郎十分无奈。 她还劝他:“二哥,多一个人忧虑也与事无补,六哥是个不入尘俗的桃花仙儿,有些小任性也无所谓,又何必强要他做他不擅长之事?而且这样对我来说也并不麻烦……六哥若不跟我去江南,这样安全些,我主要是担心万通。” 人家乐意宠着,桃二能说什么,反正弟弟也是他自己宠成这样的。 他便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当年,唐总曾因为桃六郎的天真任性要跟他绝交,但如今成了亲戚,她就理所当然的罩着他,保护他的天真和任性,认为这才是绝世才子的标配。 也是很双标了。 晚上沈一意回来,与桃二郎见了一面。 沈一意堂堂的探花郎,才华上并不欠缺,但他与桃家兄弟不是一路人。 因为桃二和桃成蹊,本质上都是做学问的人,他们爱诗书也爱读书……而像沈一意,他是把学问当成利器,当成工具,这中间很微妙,但是一接触,就能察觉得到。 但桃二郎君子之风,胸怀广大,跟他还是可以聊一聊的。 等吃完饭各自散了,桃成蹊也在卫王府住了下来。 第二天师徒几个,加上桃家兄弟和卫时磊一行人,一起出来吃了顿午饭。 要是没下帖子,大家肯定都盯着卫王府,管保他们一出来,就会有人出来“偶遇”。 但是已经下了帖子,也就不差这一天了,再说之前万通和太子的事儿,肯定也传进这些人耳中了,所以大家也都在看风色,倒是没碰上什么人。 于是唐时锦一行人,溜溜儿逛了大半天,临近中午,才在长安大街“随意”找了一家酒楼用饭。 京城里的酒楼,永远会留着备用的雅间,所以他们虽然来的晚,仍旧给安排上了。 看起来随意,其实这儿就是唐时锦看准了的,内阁次辅谢祖平妻子胡氏的产业。 这事儿找谁都能办,唐时锦这是给他一个搭茬儿的理由,而且她准备让谢祖平狠狠的发上一笔……毕竟,不先让他们看看,看清楚,他们怎么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呢? 不管对万通,还是对其它人,都是一样的。 第407章 安排上 这酒楼开在长安大街,地理位置优越,菜品当然也是好的,几个人正用饭呢,便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上来殷勤的道:“侯爷,桃大人,卫世子,几位郎君,这顿饭,咱们东家请几位了,几位想吃什么,尽管点,小的伺候着。” 唐时锦当然要问了:“你们东家是?” 掌柜凑前几步,小声道:“东家老爷在内阁,姓谢!” 唐时锦一脸恍然:“哦哦!谢次辅!那怎么敢当!” 掌柜的连连道:“东家老爷说了,这是咱们的荣幸,本该亲自过来的,只是有些不便,还请侯爷不要推辞。” 唐时锦这才道:“那就却之不恭了,替我多谢你们大人。” 掌柜的给东家把好儿卖了出去,高兴的走了。 桃二桃六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吃个饭都顺便办了事儿……卫时磊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然在努力学习。 等吃完了饭,唐时锦讨了纸笔,写下了两道菜谱。 一道是佛跳墙,也叫福寿全。 另一道是万福肉,这是一种“卍”字红烧肉,慈禧太后亲自取的名字,同样是精典名菜。 为什么选这两道菜呢? 因为这两道菜,都非常适合过年前后卖!绝对能叫人发一笔! 她吹干墨迹,折起来给了掌柜:“替我多谢你们东家老爷,这是谢礼。” 掌柜的连连道谢,然后,当然是迅速送了回去。 这年头,什么都是捂着的,菜谱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谢次辅哪怕顾忌着太子和万通,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一趟,亲自道谢。 然后唐时锦就比较直白的表示……我徒弟,探花郎,你看? 谢次辅毫不犹豫的表示……安排上! 然后两人一拍即合,商议妥当,唐时锦也表示之后会跟胡家合作……就把他送走了。 翌日,卫王府开宴。 唐时锦、卫时磊和几个徒弟,包括奚渊穆,全都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来营业。 桃二桃六也都以主人身份出来,桃夫人也过来,与秦氏以主人身份帮着招待内眷。 一过了巳初(9点),客人就陆续到了。 除了唐时锦自己,倒是几个徒弟更受欢迎。 老王爷和桃相家认亲的时候,他们也跟着露了面,所以大家都知道她有几个徒弟,其中最为人知,也为人觊觎的就是奚渊穆。 但是奚渊穆明显是惜言如金那一挂的,大家试探了一下,就发现搭不上话。 戚曜灵一直跟在她身边,花晟林和司顾菟来回照应,倒是沈一意很快就与大家聊了起来。 唐时锦很快就发现,大家果然都知道了那天的事儿,而且接受了“她真的爱钱”这个人设,毕竟“她要是不爱钱上天为何要把通天财运给她”?太有道理了好吗? 唐时锦坦然认下,并且笑眯眯的表示,大家手头有生意的,全都可以聊聊,她准备趁年前年后,把京城细细的转上几圈儿,了解了解,然后就可以做生意了。 不少人听过她画舆图的事儿,各自会意点头。 外头又有人报,说锦衣卫江护和柴千源过来了。 唐时锦赶紧迎出去,江必安大步进来,比了比身边:“这位是柴大人。” 卫时磊和唐时锦一齐施礼:“柴大人。” 柴千源穿着飞鱼服,高且瘦,手臂很粗,生了一张香肠嘴,看着她,眼神儿上下一划拉,露出了一个暧.昧的表情,咂了咂嘴,很敷衍的还了个礼。 唐时锦微微一笑:“两位大人请。” 人一进去,各自拱手,便有人试探:“万大人怎么还没到?” 江必安道:“今日未见到万大人。” 唐时锦道:“万大人昨儿回了帖子,说是有事不过来了。” 不过来了? 他居然不过来了? 几个老狐狸都有些吃惊,互相交换着眼神儿。 其实唐时锦也没想到万通居然不来了,那她和桃花仙儿演戏给谁看? 不过有其它人在,应该也可以传到他耳中。 不大会儿,太子也到了。 白胖胖的小太子进了门儿,矜持的与宾客们聊了几句。 在他,可能觉得自己是礼贤下士,可在这些老狐狸眼中,估计是浅薄的很。 唐时锦一边优雅陪笑,一边用自己的黑粉眼光……发现了元盛帝和太子的一个黑点,这俩人都没脖子,元盛帝是方面大耳,太子倒是个鹅蛋脸,但两人都没脖子,看着就跟大脑袋直接塞进衣领子里一样。 然后小太子转头微笑道:“庆泉,孤还从未见过擎天破日刀,不如你带孤去瞧瞧?” 唐时锦当然要表示荣幸之极,其它官员也不会傻不愣登的跟着,于是唐时锦就带着太子往里走,一边解释,“臣的祖父已经很少用了,只有我时常练刀要用,所以都放在我这儿……” 她直接把人让进了院落,太子的随从都离的很远,方便两人说话。 唐时锦道:“殿下见笑,我刚刚搬来,还不曾打理,又不喜欢用下人,处处简陋……” 太子笑道:“无妨,孤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呵!你骗人!看看你走路都快踮脚了!有这么嫌弃吗? 然后太子道:“我舅舅是一个武人,做事粗鲁,你不要与他计较。” 唐时锦并没有顺理成章的表示感谢,反而微笑道:“不会呀,万大人说话直接,我与他还挺聊的来的。” 太子顿了一顿,然后他笑道:“庆泉财运通天,孤十分好奇,听闻庆泉想在京城大展拳脚,不如孤也跟着见识一二?” “真的吗?”唐时锦配合的道:“我想在京城开唐家四坊……可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殿下可以帮我吗?” 太子雍容道:“当然可以。” 唐时锦欢然道:“那就谢谢殿下啦!殿下你人真好,又温和又大方,一看就是明君气象!” 太子咳了一声,嘴角微弯。 唐时锦又道:“那等宴席过后,我们见面细说说行吗?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殿下?” 太子矜持道:“明日祭灶节,只怕不成,后日一早,我派人来宣召你罢。” 唐时锦道:“那就说定了!殿下,你可不要骗我!” 太子也不生气,微笑道:“自然不会。” 第408章 你不是男人 如果换一个朝代,跟太子交好,还要担心皇上忌讳,可现在连这个忌讳也没有,唐时锦当然是毫不客气。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太子又不是真对擎天破日刀有啥兴趣,草草的看了看,称赞了一句,两人便回了厅中。 但是这么一来,估计大家也都明白了,这事儿,是太子把万通给压伏住了。 万通是一只咬着就不松口的恶犬,谁跟他抢食儿他就敢跟你拼命,但是太子……相对来说就好糊弄多了,所以大家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宴席上其乐融融。 唐时锦自始至终笑眯眯的,什么梗都能接,跟谁都能聊几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是属于商人的那种八面玲珑,完全不涉及政治,一问起做生意,她就兴致勃勃,侃侃而谈,言之有物,其它方面却略为迟钝,似乎不怎么懂政治,有时候还会错意。 总的来说,大家都认为看清了她,不少人觉得,一个这样的唐时锦,一个极度爱钱的好人,很符合他们的想像,也算符合他们的期望。 但,自然也有人觉得失望,觉得一个这样利欲熏心的小人,不配称之为星宿下界。 等宴席散了,大家仍旧各自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唐时锦一直与太子几人在一处,聊的十分投机。 锦衣卫,是一个单独的派别。 毕竟直禀帝听,地位超然,与文臣、武将都不怎么近乎。 卫王府的酒好,柴千源喝的双眼都红着,看江必安负着手,遥遥看着那边,他哈哈一笑,走过来把手臂架到了他肩上:“兄弟,那小美人儿,看着挺够味儿的啊!”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 柴千源嘿嘿的笑道:“滋味儿怎么样?跟兄弟说说?” 江必安冷冷道:“柴大人慎言。”一边就想脱开。 柴千源手臂一紧,满含威胁的按紧他,一边十分亲热似的,挤了挤三角眼:“你好不容易把这趟差抢到了手,难道不是对这小美人儿念念不忘?从江南到京城,大好的机会,我不信你没弄上几回!” 江必安冷冷道:“劝你少说话,免得祸从口出。” 柴千源哈哈大笑:“怎么着,威胁老子啊?你以为老子怕?老子看你是兄弟,关心关心你,不行?你也一把年纪了,不上伎馆不娶老婆,递嘴边儿的小美人儿都不受用,你……”” 他成心恶心他,故意把嘴凑他耳边儿:“你该不会……也不是男人?” 一边说着的,手就往下伸。 江必安一把抓住他手,面无表情的往外推。 柴千源一手死死的按着他,瞪着眼与他较劲。 但江必安丝毫没受影响,手上加力,缓缓的推开了他的手,面色不变,直接转了身。 柴千源眼中闪过了一缕杀机。 他转回身,看了看旁边的陆纵,冷笑了一声,回席坐下,一拍桌子:“来啊,上酒!” 这会儿席都撤了,他又要酒,但下头人也不敢说什么,就真的过去给他要了,柴千源就提着坛子坐在廊凳上,对着坛口喝,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唐时锦,不时的啧啧嘴。 花晟林遥遥看了一眼,眉头皱紧,却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回去。 不远处的廊下,陈阁老也在遥遥看着唐时锦那边,一边低声问桃相:“你为何?” 你为何要认亲此人?你为何要将儿子放进卫王府? 桃相缓缓的道:“且看着罢!” 陈阁老皱了皱眉,没再多说。 官员多起来的时候,也是能看出派别的。 锦衣卫且不提,只说其它人。 哪怕太子这边人再多,也能看的出桃相身边聚集着一伙读书人,自始至终,与他们隐约保持着距离。 唐时锦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安心,心想是她太偏激了,为什么最高领导团大多面目可憎? 因为这样的皇帝只会宠信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人就爬不到这么高。 幸好这个朝堂,还是有桃相,有一干人,是守的住本心的,哪怕清高她都觉得可爱了。 谢次辅可能是留意到了唐时锦的眼神儿,便试探着呵呵笑道:“相爷才华满腹,为人清高,不想竟与侯爷有这样的缘份。” 唐时锦微微心惊。 心想跟这伙人在一起,真的半刻不能松懈,她自觉得并没露出什么,就叫他看出来了。 她便小声笑道:“说真的,我这种不学无术之人,一见到义父,就有些心肝儿打颤,生怕他考较我的学问,但这种读书人家中,确实与武将家中截然不同,感觉到处都带着书香,要不我能死皮赖脸的把桃二哥请过来?” 其实这些阁老们,与桃相天然就是政敌,毕竟权利分掌,本身就会有博弈。 便有人笑道:“听闻侯爷与桃六郎相熟?” “是啊!”唐时锦趁机道:“六哥与我有大恩,当年我在茂州,若非六哥相助,哪有今日……” 她就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几句,一边又道:“且我弟弟学业有成,也全赖二哥和六哥的教导,桃家待我之恩,我一辈子不敢忘。” 大家心里就有数了,纷纷赞她重情重义。 忽听那边一阵阵的起哄,唐时锦叫了个人问:“那边做什么呢?” 下人回道:“世子带着客人们玩投壶。” “投壶?” 唐时锦一脸的我很感兴趣。 太子无可不可,但是体谅她这个土包子,就道:“那就去看看。” 今天也来了不少各家子侄,聚在一起,正玩的热闹,他们一进去,各自纷纷见礼。 然后唐时锦问:“谁赢了谁赢了?” 旁人笑回道:“沈探花赢了。” 唐时锦问桃成蹊:“你没玩儿吗?” 桃成蹊道:“我不成的,我玩不来这个的。” 便有人道:“侯爷要不要玩?” 唐时锦一脸的“我很想玩儿”,一边口是心非的摆手:“我怎么能欺负你们这些文人呢?” 大家纷纷道:“没事儿,一起热闹热闹。” 然后桃成蹊站起来笑道:“要不这样,锦儿,你替我玩儿,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几人纷纷起哄,笑他没脸没皮。 唐时锦笑道:“那好呀,那就这样!” 她回头跟太子道:“那殿下,我去玩儿啦!” 也没人责备她这样没规矩,太子端着架子点了点头,看着她去了。 几个老大人抄着手,在旁边看着,心说毕竟才刚过十五,还是个小孩儿呢,倒是可以叫家里孩子与他们来往着,不管是卫时磊还是沈一意,都比直接与她结交,要方便的多。 第409章 恶人先告状 他们看了一会儿,就回厅喝茶去了,沈一意也不多说,便直接跟上,毕竟戚曜灵与他们其实是说不上话的。 他们一走,这些人就更放的开了。 这伙人年龄都不大,像桃成蹊沈一意这种年过弱冠的,就已经是最大的了,大多都是十五往上的少年。 这个年龄段儿,不论男女,就没有对她不好奇的。 不管是因为“追月神女”,还是“财运通天”,还是“星宿下界”、“女扮男装”……她身上的爆点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可能不好奇? 而且毕竟年龄小,再是少年老成,也总不如那些老狐狸藏的深,总还是会露出一点的。 所以唐时锦也很乐意跟他们一起玩玩,说不定就能看出来些什么呢? 于是她一边投,一边跟这些人闲聊。 她虽然没玩过投壶,但怎么说也是武林高手,绝不是那些粗习弓马的人可以比的,玩这个真的是欺负人。 起先还有来有往的,后来就全是她的个人秀了,这些人变着法儿的难为她,唐时锦照单全收,还不时的回头跟桃成蹊笑道:“六哥,你赢了!”“六哥,你又赢了!” 过了申正(16点),大家才纷纷告辞。 唐时锦身为主人,是需要送客的,于是她和卫时磊、戚曜灵,就出去送客。 先送走了太子,桃相,然后几位阁老也陆续告辞。 送到阁老王恂实的时候,他含笑道:“我那侄子在江南,前些日子写信,还提起过侯爷。” 唐时锦心思飞转:“莫非是部院大人?” 王阁老含笑点头。 部院是指六部和都察院,一般来说,两江总督会兼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右都御史,所以会尊称为部院大人。 唐时锦立刻道:“王大人和蔼可亲,急吏缓民,还曾帮过我的大忙,我心中是极为敬重的。” 王阁老笑道:“是啊,他说侯爷归京时,还曾见过一面。” “是是是,”唐时锦连连点头,“我还曾与王大人约定,来年再聚呢!” 王阁老就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就笑着告辞了。 这个王阁老,头一次见驾时,她就见过他,看他闷不吭声的,也没什么印象,没想到居然是王慎行的叔叔。 他这么问他,有可能是核实?怕王慎行有夸大。 另外也可以卖个人情,到时候他想办法助他回江南,那她也得记着他的好处。 唐时锦一念尚未转完,就听到后头传来了荒腔走板的小调,然后锦衣卫一行人出来了。 几人都含笑送客。 柴千源显然是喝了不少,又红着个眼,用那种恶心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然后他打着酒嗝,挣脱了扶着他的锦衣卫,踉踉跄跄的走上几步,笑道:“不错不错,全都是美人儿……” 他猛的一抬手,把胳膊搭到了戚曜灵肩上,哈哈笑道:“侯爷,你这个徒弟,借我玩几晚上,我一定小心不玩坏……” 真特么的天堂有路你不走!! 也就在他搭上去的同时,戚曜灵和唐时锦迅速的对了一个眼神儿…… 然后他话说一半儿,戚曜灵猛然往前一滑,一手抓着他手,轻轻松松的一甩,然后他整个人,就跟拧陀螺一样,在空中嗖嗖嗖的连转了三圈,随即扔在了地上。 唐时锦淡淡的道:“不借。” 正往外走的众官员猛的停住了步子。 唐时锦淡定的抬头:“不好意思,大家绕着点儿走,别硌了脚,见笑了见笑了……真不是我小气,这世上,尊严啊徒儿什么的,不是那么好借的。” 众官员:“……” 他们都无语了! 心说这位是真的莽!居然就直接把人撂地下了?? 本来就喝大了的柴千源,哪遇到过这种事,整个人都懵了,晕头转向的往上爬。 然后江必安回头喝道:“还不把你们柴大人扶走!” 几个同样喝大了的锦衣卫,这才回神,急上前把柴千源扶了起来,一时有些无措。 京城中,锦衣卫一向横着走。 但是再横,也不敢在卫王府横。 可是这么个大亏,难道就这么咽下了不成?? 江必安又道:“还不走!柴大人醉了!” 几个人对视了几眼,只能迅速的先把人扶走了。 江必安看了唐时锦一眼,她一脸无辜,他就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 之后走的官员,不止十个人提醒她要小心,毕竟柴千源是个疯子。 唐时锦才不怕。 她如今这个人设,只要不造反,完全可以可劲儿作好么! 但既然柴千源送上门儿来,给她刷经验,她也是不刷白不刷。 前脚把客人送走,后脚,她就换了个衣服去了皇宫,求见元盛帝……结果去了一看,巧了,太子也在。 于是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得到了唐总的VIP待遇。 唐时锦一进门就哭了:“皇上救救我,呜呜呜,殿下,救救我,我害怕!” 两人都吓了一跳。 两人都不止一回见唐时锦,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儿,比男儿更男儿,爽朗又洒脱,就显得如今这一哭,格外可怜。 反正他们已经接受了她不懂规矩这个设定,进门就哭也没人呵斥,元盛帝便道:“爱卿别急,慢慢说。” 唐时锦于是呜呜哭着,把柴千源的事情说了,一边又道:“我徒儿大好男儿,被他这样调戏,如何能忍?当然要还手了,可是他们都说柴大人不好惹,说柴大人很厉害,说等他酒醒了我就完了,柴大人肯定要来杀我的……他们说柴大人只听皇上的话,谁的帐也不卖,皇上救救我……” 她且哭且说,语无伦次中反复强调了“柴千源只听皇上的话”、“除此之外谁的帐也不买”,反正这话本来就是元盛帝自己说的。 太子听了必定心情微妙,而她也顺便给元盛帝加深一点印象,给柴千源挖个坑。 可能她草莽的人设太成功……反正元盛帝是一点都没怀疑,直接道:“柴千源这是喝醉了,你放心,朕会叫人叮嘱他,绝不会叫他欺负你的!” 一听这个“欺负你”唐时锦就知道这趟没白来。 心理上,有很多东西,无比微妙但又无比有用。 例如说“求助”这种事情,如果做好了,能瞬间把她从外人,刷成自己人。 例如说“告状”这种事情,做好了,绝对能倒打一耙。 于是唐时锦被皇上和太子一起安慰了,还被赐了不少东西,开开心心的出来了。 戚曜灵在宫门外等着她,奇的是,江必安也在。 唐时锦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还有事?” 第410章 没人要的东西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拨马就走了。 唐时锦也回过味儿来。 他估计还以为元盛帝会找人问当时的情形呢……呵,老子难得茶一回,不敢说茶的人神魂颠倒,但是茶的人只听一面之词,这不是基本操作么? 唐时锦就上了马。 然后她若有所觉,下意识的向一个方向瞥了一眼。 下一刻,那一处传来了几声鸟叫。 唐时锦微微凝眉,然后跟戚曜灵道:“过两天,我们去后头走走……”一边就一抖缰绳走了。 易了容的炎柏葳,从暗处慢慢的走出来。 这些人中,他就是格外在意江护。 毕竟,只有他,是唐时锦亲口夸过长的不差的。 她显然就是喜欢这种浓烈些的长相。 虽然江护也是永兴年间的人,并不比他年轻多少,可是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 只这一点,就叫他想起来就心如芒刺,辗转难眠。 他捏着拳,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顺着唐时锦的习惯想了想,她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二更之后在后门见? 唐时锦两人回了卫王府,吃过晚饭,各自回房,然后唐时锦叫戚曜灵:“你二更前过来一趟。” 戚曜灵应下。 于是他洗过澡换了一身黑衣,就过来她这边。 唐时锦正在桌前练字,一直到过了二更,她才去换了衣服,跟他一起去了后门。 出门走了几步,就有人打了一声呼哨。 然后唐时锦两人跟了上去,只隔着一条街,一间院落中,炎柏葳也穿着夜行衣,看到她来,眼睛一亮就迎了上来,但随后就看到了她身后的戚曜灵,脚下一顿。 唐时锦假装没看到,只问:“在哪?” 炎柏葳便示意她进了房,地上放着一个大笼子,笼中有数只喜鹊。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要幼鸟!幼鸟!这么大的可能不行。” 炎柏葳轻声道:“幼鸟,我怕养不活。” 这纯粹是废话。 唐时锦看房里没别人了,就蹲下打开笼子,抓了几只试了试,果然放不进去。 这空间就是这样的,飞禽走兽稍大一点儿的就放不进去,鱼也只能放小鱼苗,但是植物再大也能放进去。 唐时锦连抓了几只,才勉强把一只小的放了进去。 “看到没?”她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大的才成,再大就不成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明天晚上,我在这儿……” 唐时锦直接打断他:“明天不行,明天我们要在家过节,没空儿,后天。” 炎柏葳看着她,缓缓的垂下眼,无声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直接转了身。 其实她心里也不舒服。 他一垂眼,她心里就直发疼。 但现在临时合作,已经破坏了她给自己定的原则,她不可能再退了。 一步都不可能。 半步都不可能。 两人直接回了卫王府。 第二天是祭灶节。 京城里,祭灶节十分隆重。 或者说,京城里什么节都过的很隆重。 这一天中,主要的八卦就是皇上赐了不少东西给庆泉侯,还派人跟柴千源说了,让他不要对庆泉侯无礼…… 嗯,柴千源挑衅唐时锦,结果白白丢了个大脸,皇上还又亲自踩了一脚。 唐时锦大获全胜。 柴千源的心情如何,别人不知道,反正元盛帝是绝不会在意的。 另外,还有一个八卦,说唐时锦与桃成蹊的关系十分亲昵。 正好是祭灶节,桃家兄弟回了桃府,桃夫人就抓着桃二追问,毕竟唐时锦这个身份,一辈子无法恢复女儿身。 桃二郎心说这就是没影的事儿,唐时锦在桃成蹊面前,简直就是一个代爹…… 但他只能含蓄的道:“母亲放心,绝无此事,锦儿待六弟宛如长兄。” 桃夫人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生气了,“我放心!我放什么心!你叫我怎么放心!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人要的儿子呢?眼见就是而立之年,未成家未立业,连锦儿都看不上他……” 桃二郎:“……” 卫王府中。 范陶朱和上官荼蘼也过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过节。 因为唐时锦刷了一个吃货人设,所以有不少人给她送厨子,光今天一天就送来了三拨。 唐时锦照单全收。 反正厨子什么的,又不用担心他们能进里头刺探消息,更不用担心他们下毒,不收白不收。 所以大家还顺便尝了个菜,不同厨子的用不同的盘子盛,这决定了你以后是伺候主子还是随便炒炒,所以大厨们全都卯足了劲儿,使出了看家本事。 因为家里人吃饭不喜欢叫人服侍,所以唐时锦叫人赶制了一个圆的大转桌,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可以慢慢的转着吃,一边吃一边评价。 老王爷在的时候,几个人不敢造次,直到老王爷吃完走了,大家才凑到一起,说笑八卦。 范陶朱好奇的问她:“皇上长什么样啊?” 唐时锦道:“跟太子长的有点像。” “那太子长什么样儿啊?” 沈一意插言道:“我觉得皇上和太子长的一点也不像啊?” 唐时锦小声道:“长的是不大像,但是形体很像。” 范陶朱不解,“形体很像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道:“怎么说呢……一般来说,形容人腿很长,夸张的说,就会说,肩膀以下全是腿……而他们,”她小小声的道:“肩膀以上全是下巴。” 戚曜灵第一个回过神儿来,一想太子那个样子,他当时就喷了。 其它人也都回过神儿来,表情诡异。 沈一意又好笑又无语的道:“师父,我真的……我真的是服你了。” 说说笑笑的闹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各自散了,沈一意各种磨叽,唐时锦便拍拍他肩:“怎么了,有话跟我说?” 沈一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来,正色道:“师父。” “嗯?” 沈一意道:“你与炎柏葳决裂,这是……策略吗?” 唐时锦一愣。 烛火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得到他满腔的忐忑。 她与戚曜灵出去,被他的人查到,这并不奇怪,叫她惊讶的是,她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小探花居然没有放弃她? 那他还敢拜师? 比她还有胆儿啊?反正她是绝没有这种有背人伦的想法的。 第411章 管不住我心 她这一迟疑,沈一意就会错意了,轻声道:“我知道了,师父。” 他转身就想走。 唐时锦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一意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他小声的,超委屈的道:“师父。” 唐时锦道:“你进来。” 沈一意哽咽了一下,乖乖的走进来,关上门,在她下首坐下。 唐时锦正色道:“沈唯,那不是做戏,一个茂州的商贾,哪怕有一个皇商名头,也还看不到那么远,还接触不到值得她拿命去设局的东西。而且,拐这么一个大弯儿,闹腾的人尽皆知,对谁都不是好事,这完全没有必要,所以你想想就该明白,这只能是真的。” 她不讲情,也不问你信不信,直接讲道理。 这种处理方式真的很无情,却又很成熟,很从容,他一下子就信了。 然后她道:“但是沈唯,我之前跟你说的,也不是假话,我真的不会喜欢你,因为我就完全不喜欢你这一挂你明白吗?而且我再是离经叛道,也不能接受师徒这种关系……你应该明白,我收你当徒弟,更多的是考虑到长目飞耳楼,而从你选择拜师的那一刻起……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个默契,不是吗?” 沈一意默然不语。 唐时锦又道:“而且,我自认是一个自私且贪财的人,也完全不忧国忧民,但是我在亲眼看到这恶臭朝堂之后,都会心有触动,所以我为什么会与炎柏葳见面,以及与他临时合作,这原因,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的……可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一意抬起头,看着她水亮水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真的特别亮,像藏着星辰,像能照透人心。 他本来还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但看她这么认真的问他,却渐渐的,有一点好笑了。 傻姑娘,你说为什么啊! 因为我心悦你啊! 我心悦你,看到你与旧情人见面,我根本冷静不下来啊! 是的,我理智的去想一想,我当然能明白你们见面是为了什么,可是就算我想的再清楚再明白,我不问一问,不听你亲口否认,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啊! 因为感情这东西,它根本就不讲理啊! 最让他好笑又感动的是, 她经过了分析与思考,认为他不够“忠君爱国”,所以才没第一时间理解她的行为,但是她没有骂他没有给他讲道理,而是特别认真的跟他讨论这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我徒弟为什么不乖”?“那一定是因为他爹不好/他先生不好/他邻居不好”,“反正我徒弟一定是好的”!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让他怎么放的下。 沈一意低声叹道:“师父……” 唐时锦挑了挑眉。 觉得他这一声叫,不知为何,叫出了几许缠绵与呜咽,叫她听的耳根发痒。 但随即,他抬起头来,正色道:“师父,沈唯读圣贤书,心中有黎民百姓,亦愿为之鞠躬尽瘁……我只是,我只是管不住我心……”他叹了一声:“但是师父,当初我拜师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抉择,师父你别生气,再容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摸了摸他的头:“其实我这人真没什么好的,我除了长的好功夫好又聪明又有财运之外也没有太多的优点了。”她摸了摸下巴:“咦?这么一说,我觉得我着实还不错。” 沈一意笑着捂住眼:“师父全才全能,十全十美。” 他缓缓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太子果然派人前来宣召。 唐时锦在东宫见到了内阁首辅陆俊光,他也是太子太傅,负责教太子念书。 但是太子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他,也并不太尊重他,反正他委婉的表示想留下,太子不怎么委婉的拒绝了。 唐时锦保持微笑。 直到他走了,才拍了拍胸,小声道:“幸好走了!我最怵跟这种有学问的人说话了。” 太子露出了“我懂你”的微笑:“孤还能不知道你的性子?怕你不自在,就叫他先走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谢殿下,殿下你人真好。” 太子笑道:“快坐下,那日听你聊生意经,孤听着也觉得有意思,你不必拘礼,咱们自在说话。”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 然后就开始跟他聊天儿。 其实太子非常好对付。 他才十九,母亲又是一路盛宠过来的,元盛帝旗帜鲜明的偏宠他,围在他身边的,也没有什么忠直之人,灌进耳中的全是恭维赞誉,所以他的性格其实十分天真。 天真又自大,唯一学会的为君之道,大概就是端着架子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而且,不是她自夸,只要她想,她的有趣程度,绝对是他从所未见的。 又有灵泉水天长日久的滋润,她的美貌程度,也是出类拔萃的。 一个顶着星宿下凡的名头,一个无比有趣,无比美貌,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逼迫或者惩罚,只能捧着求着的姑娘,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荷尔蒙不答应! 她一点都不介意,刷一刷他的好感度。 只要不刷过火,男儿身就是她的保护符。 就算没有“男儿身”,就从她和元盛帝、太子的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到,他们其实都不喜欢她这一挂。 看太子的宫中都是小白花那一挂的宫女,就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内心不够强大的男人,只有在这样的女子身上,才能最大程度的满足他男人的尊严…… 所以她不用担心刷过火,相处中慢慢拿捏着来就是了。 于是唐时锦行云流水般给太子灌生意经。 就算有人进来也无所谓,她聊的生意经,都是真正的生意经,她只是尽量说的有趣了一些。 事实上,她主要想传达给太子的,就一点:“不管京城有多大,购卖力都是有上限的,你多赚了,旁人就少赚,不可能人人都发财的。” 所以,小太子,来!来个全行业垄断!拿出你霸道总裁的魄力来,动用你太子的权利,限制我只与你合作! 就这么着,唐时锦在东宫,一待就是四天,从二十四,一直待到了二十七,魅力全开,基本上已经把太子侃成了她的迷弟。 百忙之中,她还没耽误收了炎柏葳的喜鹊。 同时与谢次辅夫人家签了契书,入了三成的份子。 还从太子手里得到了随时出入宫的腰牌。 还曾两次与元盛帝一起用膳,相谈甚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一直想见的大美人儿万贵妃,一直没能见着,据说是生病了。 直到二十七下午,各处都忙年了,唐时锦才辞了太子,与他约定过了年再聚。 小探花一见她,就道:“师父!你可回来了!” 第412章 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唐时锦道:“怎么了?” 沈一意长叹了一声:“外头到处都是师父的传言。” 她嗯了一声,等着他说,他继续唉声叹气。 唐时锦轻轻踢了他一脚:“还不说!” 沈一意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说师父不愧是神仙降世,有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唐时锦没听明白:“什么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沈一意更幽怨了:“说师兄他们的名字啊……” 唐时锦一愣之后,随即恍然。 戚曜灵,曜灵就是日。 司顾菟,顾菟就是月。 至于麟麟?奚麒?花晟林? 这可真的是凑巧了,这些人也够会猜的。 唐时锦有点好笑,失笑道:“我家里还有一个镇宅神兽呢!” “我呢?”沈一意委屈的道:“师父,我怎么办?” 唐时锦笑道:“你是文曲星嘛!” 沈一意要哭了,有桃成蹊在,又有一个小四元的小师叔,他这个没啥名气的探花郎,怎么都不像文曲星君? 唐时锦想了想,安慰他:“其实你是我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只是旁人不知道!” 他一想也是:“对啊!我是师父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啊!这比左膀右臂还亲近些!” 他一路叨叨着,陪着唐时锦回了院儿,戚曜灵过来问她:“师父,今天晚上?” “嗯,”唐时锦道:“大眼灯儿那准备好了?” 戚曜灵道:“前两天就准备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赶着办完了,咱们就好过年了!” 最后这件事儿,是去见汪忠言。 汪忠言一般半个月才回一次家,正好就是今天。 唐时锦提前暗示过他,所以汪忠言回了家之后,把人都赶出去,就在家里等着。 亥初二刻(21:30),窗子被人轻叩了两声,汪忠言起身开了窗,唐时锦带着戚曜灵和奚渊穆,轻轻跃入,向汪忠言施了一礼。 汪忠言赶紧还了礼,一边轻声道:“恩人折煞我了!” 唐时锦连称不敢。 汪忠言也没坚持,改口道:“侯爷放心,人都离这儿颇远,说话方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指了指奚渊穆:“这是我徒儿奚麒,让他给你把把脉,调理一下身体,定能叫总管大人留下血脉……总管大人放心,到时候全都制成药丸,总管吃着方便,也不会惊动了人。” 汪忠言连连道谢。 他发现这一位,每一回送礼,都能送进他心里头去。 汪忠言比元盛帝还小两岁,但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在这个时代,那就是老年人了,虽然功能恢复了,要留下子嗣也不容易,如今有神医谷主帮着调理,就算不成,他也承情。 汪忠言主动的道:“不知忠言有何处能效劳的?” 唐时锦道:“不忙。” 她给了他一个小小包裹,“这是一些药,总管大人在宫里,应该能用到,一粒可见效一个月左右。” 宫里太监净身,必须净的彻底,每年都会检查,查到有不彻底的,会进行二次手术,称之为刷茬。 而净身之后,十分之九会造成小便失.禁,所以太监常年穿挂裆,塞毛巾,用现代的想法来看,就相当于一直穿着纸尿裤。 但在主子跟前儿服侍,身上有异味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很多人用香粉,但一来香粉很贵,二来,香粉也是一种异味。 所以就有很多人,私底下求着太医给配太监药…… 汪忠言秒懂。 他又道:“侯爷想要什么?忠言无有不遵。” 唐时锦道:“总管大人,我想明年三月间回江南,但这个不急,到时候我会有所作为,总管大人有机会顺水推舟就好……余外,其实我也不想做什么,我只想风风光光,无人能欺,总管大人长盛不衰,就是我的底气。” 汪忠言连连拱手,表示不敢当。 于是两边儿相谈甚欢,奚渊穆把完了脉,三人便拱手辞出。 跃出来的时候,唐时锦回头看了一眼。 她能感觉得到,汪忠言对元盛帝,是有几分主仆之情的。 但是将来却未必。 当初出手只是为了刷人脉,可现在,她在一步一步的,为他扫清后顾之忧。 有了能力,又有了危急情况下作弊的药物。 有了利器,可以收笼更多忠心的手下。 紫禁城里,寂寞的女人有多少?哪一个不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正常的男人身处其中,哪个不心动融融? 这种环境之下,就算是头猪,也难免会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我……那不是可以被当成皇子养大?甚至有可能问鼎这天下? 都不需要他真的去做,只要他有了这个心思,元盛帝和太子,就是他的敌人了。 当然了,这样一来,往坏处想,她做为知晓他秘密的人,也有可能会有危险。 但一个风光靠“圣宠”的总管大太监,她完全不担心。 再说了,往好处想,如果他能记得她的“恩”,不动恶念或者动了却及时收手,那将来,其子孙成王侯,也并不难。 这事儿办完,确实就没什么大事儿了,只剩下过年了。 反正过年也忙不着她,唐时锦天天带着徒弟出来,一条街一条街的瞎逛。 这直接导致桃二回府的时候,光礼就带了好几车。 连桃大郎夫人都打趣她:“你们怎么跟回门儿一样,往娘家拿东西。” 秦氏笑道:“大嫂不知,锦儿这几日天天出去逛,每天都买一大堆东西送我,二爷这几年给我买的东西全加起来,也不及锦儿一个零头……” 桃大郎夫人陈氏也不由好笑,又隐隐有些羡慕。 祭灶节回来的时候,秦氏就带了许多,大多是唐家四坊的东西,虽然唐时锦自己也送了许多,但也不及秦氏带回来的份量。 如今更是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起先把桃二放到卫王府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为他们担心,如今,却全都成了羡慕。 其实不止秦氏,家里所有人,唐时锦全都买了不少。 本来她刷了一个没钱的人设,但是这几天,元盛帝和太子,就没断了赏她,她花起来也不用担心露馅。 痛痛快快的买买买! 只有买东西的时候,她才觉得她是个女人,那种“这个,这个不要,其它我全要了”的壕感……真的爽爆了好嘛! 以至于除夕夜宴的时候,卫时磊一脸无奈的,被她打扮成了小孩儿。 戚曜灵也被恩准参加,所以是老王爷带着卫时磊坐,她带着戚曜灵坐。 宫宴的食物是出了名的不好吃,歌舞也就一般般,但是吃的是那个气氛。 元盛帝连赐了几回酒给老王爷,还道:“庆泉不能饮酒,来啊,将那清露代酒,给庆泉拿过去。” 唐时锦含笑起身谢恩。 皇上都说了她不能喝酒,其它人当然也不会硬敬她酒,于是唐时锦用玫瑰清露代酒饮,与大家说笑。 第413章 每逢佳节 她还见到了柴千源。 柴千源看她的眼神儿,几乎要吃人。 唐时锦当然是绽放出了白莲花一般无辜的微笑…… 反正她不管怎么笑,在柴千源眼中都是挑衅,所以她只需要笑给其它人看就成了。 过了子时,宫宴才散了,大家回了卫王府。 一路骑马回来,到处都亮着火光,爆竹声就没断过,特别有过年的感觉。 卫王府里,护卫已经把各处的火堆都点了起来,满院子都亮堂堂的,范陶朱这个青年顽童,正跟护卫们一起点烟花。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很好玩的烟花,还有一种烟花杂技,叫药发木偶,是用十几米长的竹竿儿做的,隔层装上烟花,一点燃,就会一层一层的喷放艳丽的火花,带动木偶表演,看着好玩极了。 唐时锦脱了披风,就跑出来跟他们一起玩儿。 武将护卫,不脱军营作风,玩的兴起,就直接在火堆上架上锅,烤肉温酒,兴致来了,就敲着刀长歌一曲,很有那气氛。 唐时锦也来了兴致,叫人支了个平锅,倒上油,在火上煎饺子吃。 范陶朱看到了,把竹杆子一撅,老远伸过来,一叉就是一个。 结果叉完了顺半天都吃不进嘴,接连掉了两个。 唐时锦看着,简直笑的打跌,也学着他,找了一根干净竹杆儿,足有四五米长,叉了一个,一边笑道:“你知道这种应该怎么吃吗?” 她随手把竹杆儿,隔着火堆举到了上官荼蘼嘴边儿:“要这样吃!自私的人吃不到!” 上官荼蘼看了她一眼。 她完全就是顺手,还转过头跟范陶朱讲那个用长筷子区分天堂地狱的故事,上官荼蘼垂了眼一笑,就张嘴吃了。 沈一意一眼看到,立刻绕了一圈儿,站到了上官荼蘼身边:“师父,我也来一个!” 唐时锦小心的举着长筷子,去锅里翻了翻,挑了一个熟的:“来。” 沈一意迫不及待的一张嘴,就烫了一下,饺子当时就掉进了火里,唐时锦笑的不行:“你怎么回事?” 戚曜灵恰好坐在旁边,哧笑一声:“装疯卖傻。” 下一刻,唐时锦就把杆子杵了过来:“灵儿先来一个!” 戚曜灵:“……” 沈探花看着他,一脸的呵呵哒,然后威严的大师兄,默默的扶住杆头,张嘴把饺子吃了。 一伙人你喂我,我喂你,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居然就这么把一篦帘饺子全吃完了。 这边厢张灯结彩,笑语欢声。 那边厢蛛网尘封,形影相吊。 安宁侯府,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数年无人居住打理,昔日雕梁画栋的宁宁侯府,如今早已是败井颓垣。 炎柏葳盘膝坐在地面上。 面前摆着数个灵位,映着浅白的月色,泛着冷幽幽的光芒。 窗外爆竹声声,笑语相闻,反而愈衬得这一处,加倍寂寥。 因为不能公开回京,府中甚至连灯烛都不敢点,亦不敢有炊烟,只有香炉中的三柱香,漾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 炎柏葳抬手,将杯中清酒,缓缓的沥于地面: “母后、舅舅……对不起,鸿儿让你们失望了……”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有些飘忽:“我本来已经有了家,有了家人,有了最心爱的人……母后,她真的很好,她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小娘子,我都说不出,她有多好,多可爱,她是我的小神仙……” 他哽咽了一下:“她对我很好很好,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甜,全都是她给我的。她看着我,对我笑的时候,我真的心满意足,再无所求……我想与她成亲,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她本来都已经答应我了,可是我做错了事,我做错了事……” 他猛的哽咽出声:“我真的很蠢,母后,我真的太蠢了,母后,为什么我这么蠢……我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上,父皇厌弃我,所有人都厌弃我,全都盼着我死。我在十年之前就该死了,我真不该苟且偷生,活下来祸害我的小锦儿……若是我的小锦儿,她,她从没有遇见过我,那她不管遇到的是谁,都一定不会像我这么蠢,一定不会像我这么对她的……” 他的泪滑入酒中,渐渐语无伦次,“可是,可我已经遇到她了,她眼瞎喜欢了我,我恨不能自尽求她原谅,可我又怕,怕我死了她会难过……母后,她纵是难过,也全都藏在心里,我想想就心疼极了,我的锦儿,我的小锦儿……她答应我三年之后,可是我快等不及了,我很想你,锦儿,我真的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新年了,我想让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锦儿,锦儿……” 屋外守着的影卫,都不由得眼圈泛红。 这一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仁一拿袖子抹了一把泪,低声道:“就算做牢,也有个日子的!” 炎六忽然打手势示意几人噤声,众人侧耳听时,室中忽然没了声音。 炎六急从窗外张了一张,就见炎柏葳已经栽到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 大年初一,像老王爷、唐时锦,全都是需要去大朝会的。 这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朝会之一,在京的所有官员都要去,地方官也要派人或者自己亲自去,附属国还要派使臣来。 然后桃相要带着百官念新年骈文,接外地官员的贺文朝表,一通乱七八糟的仪式下来,腿都要站酸了。 出来的时候,唐时锦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韩流光。 她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韩先生!新年好呀!” 韩流光赶忙施礼:“不敢当,不敢当此称呼,侯爷新年吉祥。” 唐时锦抓着老王爷的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他:“前些日子给你下帖子,你怎么没回?” 韩流光咳了一声:“我……下官恰好有事不在京城。” “呵!”唐时锦道:“蒙谁呢?你一个翰林学士还要没事儿出出京??” 韩流光尴尬的直咳。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十年怕井绳,觉得什么真的假的啊,还不都是一丘之貉……” 连老王爷都转头看他,韩流光急道:“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停都没停,笑眯眯的续道:“……与卫王府来往,会有损你当初拒杏的美名……” 什么叫拒杏的美名? 旁边的文官一琢磨,当时就喷了。 韩流光早就领教过她的铁齿铜牙,扶了扶额,默默的放弃了挣扎:“侯爷求别说了,下官知错了,下官现在就跟着侯爷回家,讨一杯年酒喝,可成?” 唐时锦笑道:“走着!” 韩流光就默默的跟了上去。 第414章 猎物之一 这一幕,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能这个时候不拘礼的跟过去,说明以前就是相熟的。 想也是啊,毕竟是同乡。 柴千源冷冷的道:“我看真的假的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窝贱.货!逮谁勾搭谁!”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说的时候没怎么掩饰,不少人都听到了,纷纷加快步子离开。 江必安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柴千源迈着八字步,冷嘻嘻的道:“一个刚进京的土包子,就敢踩在老子头上,老子非得给她开个苞,让她知道这世道,不是那么好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捣了万通一下:“怎么着,万大人,你有兴趣没?你有兴趣,我就让你先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万通冷哼了一声。 柴千源呵呵的笑道:“一个活的摇钱树,万大人都不动心,这可不像你的做派啊!” 万通冷然道:“闭上你的尻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脸黑的可以,大步走了。 那边韩流光真的跟着唐时锦回了卫王府。 其实他们算是熟识。 但韩流光一来确实是顾及当年的事,觉得尴尬,好像他就跟卫王府耗上了似的。 二来,也是担心他们来往起来,会有人从他这儿托关系,想找唐时锦,那就太麻烦她了。 “迂腐!” 唐时锦一边吃饺子,一边下了这个断语,然后道:“我觉得你这个性子,不适合在翰林院,虽然清贵好听,但必定受人排挤,估计跟皇上连话也没说几句?出头不易,熬了资历也是白熬,不如先找门路外放几年,干点实事儿。” 韩流光叹道:“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唐时锦笑道:“之前不容易,之后就容易了啊。” 韩流光默了一下。 他也知道她当众开他玩笑,是为了给他抬轿子,只是有些受之有愧。 唐时锦续道:“你别想太多,要有人想通过你的关系找我,你尽管答应下来啊!满朝都想找我,我还在乎多一个半个的?捎带手的事儿,完全不麻烦,你以为我是你这种书呆子?” 韩流光:“……” 他看了她半晌,也是没脾气,半晌才叹道:“说真的,叫我怎么想,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与你……同朝为官。” “你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唐时锦笑道:“你更想不到你寒窗苦读二十年,却要对投机取巧的我自称下官?” 韩流光又无语又好笑:“单说你的话,我还是服气的。” 两人正说着,卫时磊也过来了。 他今年是本命年,于是唐时锦不顾他的反对,给他整了个里外深浅各种红,还挂了玉制的长命锁,垂着络子,看着比实际年龄显小了不少,萌萌哒十分可爱。 初一初二这两天,都城里处处都要迎来送往,唐时锦一路跟着桃家人,学学世家做派,自己取长补短,也叫卫时磊学习和适应。 毕竟他是卫王府世子,已经是这个圈子的人了,这些事情,将来都是免不了的。 她还带着戚曜灵和卫时磊,去给江必安拜了一个年。 毕竟他也来卫王府拜年了。 再说锦衣卫三个人,她总得近一个,不然还以为她有多么自大,不把锦衣卫看在眼里。 结果他一脸的敬而远之,好像她是什么玩弄人心的花花大少,他看透了她,不准备成为她的猎物之一,所以选择理智的保持距离。 唐时锦当时就被气乐了。 她决定回江南的时候不想法子带他了,直接给徒弟求个锦衣卫官衔儿他不香吗?谁有闲心伺候不听话的小同知? 于是她淡定的寒暄几句就走人了,反正外人看到,目的就达到了。 等到初三,出嫁女都回门儿了,唐时锦这边也算闲下来了,这一天不会有客人上门,外头店铺也都还没开业,大家就窝在家里闲逛,吃吃喝喝玩玩。 唐时锦请秦氏的丫环帮忙打了两个长命索,过来给卫时磊系到了脚上。 桃成蹊被桃夫人念的,躲到这边儿两天了,一见就无语了,“就一个本命年,你到底打算在他身上挂多少东西?就光我过来,你就来了四趟了!四趟了!” 唐时锦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心里直发慌,好像有什么事儿一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报:“侯爷,有个叫唐一的人过来,说与你是旧识,有急事找你。” 唐时锦猛的站了起来,脸都白了:“在哪?” 她下意识的想往外走,又猛的停住步子:“请他去我那边。” 下人急应声去了,唐时锦快步回了院子,不一会儿,仁一就过来了,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心里就是一沉,迅速挥手令人退下。 仁一咚的一声,直直的跪到了地上:“锦爷,我们主子病了,求你去看看他。” 病了? 他功夫绝高,又喝过这么久的灵泉水,怎么会轻易生病? 唐时锦紧紧的捏着拳,努力让自己保证冷静和清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平稳的问道:“怎么回事?” 仁一哭道:“不知道,主子年三十晚上昏倒了,当时烧的滚热,后来喝了药退了热,但整个人都不对劲,醒了之后也感觉神志不清楚,只醒一醒,话也不说,又昏过去了……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办……” 唐时锦定定的道:“我叫渊穆过去看看。” “锦爷!锦爷!求你过去看看!”他哭着磕头:“锦爷,自从你离了茂州,我们主子这一年多,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好好睡过一回觉,我们主子生在皇家,可是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亲人,没人疼没人爱的,啥也不懂,他不知道怎么对人好……主子做错了,但是心没错啊,他就是不会啊……锦爷,您就原谅他这一回……” 唐时锦闭了闭眼,硬着心肠道:“好了别说了,我也不是大夫,我叫渊穆过去。” 仁一哭出声来,拼命磕头:“锦爷,锦爷,求你了,求你了……我们主子想见你啊,锦爷,你过去瞧他一眼……” 唐时锦伸手拉住他肩,硬把他拽了起来,直接过去找了奚渊穆。 奚渊穆就跟着他过去了。 第415章 唱一辈子的歌 直到傍晚,奚渊穆才回来,跟她道:“他确实病了,但病情并不算太严重,严重的是……他可能不想活了。” 唐时锦愣住了,喃喃道:“什么意思?” 奚渊穆道:“你应该能感觉得到,他的功夫是很好的,据说是他舅舅,在他年幼时找了一个高人,混在影卫之中,悄悄的教他很高明的功夫……他的功夫整个路子,都是高于我见过的所有功夫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身中如此剧毒,还能撑上几年。” 他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也就导致,当他自己不想的时候,我就很难给他医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这些人,功夫再高,也是血随念走,昏迷了就听人摆布了,但是他的功夫,他不动念也是血脉自行,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小天下,所以当他自己心里没有生机的时候,我不管用针灸,还是用药,都会被他的身体排斥。” 她的眼睛张的大大的。 他说的很清楚了,可是她好像怎么努力,都听不明白。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刚死皮赖脸的与她定了三年之约,又想赖帐? 奚渊穆看她脸色,轻声道:“师父?”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过去看看他。” 奚渊穆点了点头。 他直接带了她过去。 一见她来了,几个影卫登时露出了喜色,仁一急上前,推开了门,轻声道:“锦爷。” 唐时锦什么都没说,直接进去了。 一看他躺在床上那个样子,她险些忍不住泪崩。 她缓缓的把手,放在了他的额上,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莫名的理解了,很久之前,她病床托孤,炎柏葳说,“唐时锦!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啊,她也想问问,炎柏葳,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自己要娶世家贵女的,你又自己反悔了,是你自己做了错事,为什么我不吵不闹,连离开都不行?? 你不是要夺嫡么你特么去夺啊! 你不是志向远大么那你去做啊! 为什么非要跟我较劲,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当大家从没有认识过不好吗? 我真的好恨你。 既然你真的这么在意,当初又为什么,非要在我们中间种上一根消化不了的刺。 我真的好恨你。 回头不甘心,不回头又放不下。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上。 她无声恸哭,恨的用力掐着他的手,又忍不住,一次一次的低头,去亲吻他被泪水打湿的长睫。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一点都不好,看着就糟心,却能轻而易举的让你那啥原则底线,统统滚他妈。 然而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她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喝一口灵泉水,也没能叫醒他。 他似乎全然无知无闻,对这个世界全无留恋,任由旁人为他痛心疾首,焦心劳神。 初五那天,太子派人宣召。 这个时候,唐时锦实在没心情演戏,托病推了,然后太子居然还派了太医过来给她看视……好在太医也是神医谷出身,于是唐时锦索性拿大姨妈当了由头。 太医回去之后,估计用太医式语言说清楚了,太子应该很尴尬,当时就消停了。 可是他就是不醒。 她真的快疯了,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做不下去。 真的很讨厌这种为了一点点男女之情就要死要活的人! 没想到她也是! 她根本就不敢想,他要是一直不醒要怎么办…… 正月初七。 人日节,戴人胜,吃七宝羹。 一大早,飘起了雪花,房中点着几个火盆,暖融融的。 唐时锦伏在床边,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发上,轻轻的揉了揉。 她缓缓的撑起来,看着他。 他眼底带笑,跟她道:“锦儿,我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你在竹林泉水边烤鱼,你说人生在世,就要赚最多的钱,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老婆……”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我跟你说,第一个给你,第三个给我,第二个我们一起……你说好,你说但是你喝完了酒,要唱歌……我说好,我说我给你唱一辈子的歌,待到老来须发皆白,我们儿孙成群,只要你一日不厌,我就给你唱一日的歌。” 他声音又小又哑,眼底却俱是暖暖的笑意。 她静静的听着,等他说完了,她一把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就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咬的重极了,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当时就皮破血出。 炎柏葳愣住了,眼睛微微张大,看着她,似乎才忽悟这居然不是梦,愕然道:“锦儿??” 唐时锦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一把扔开他手,道:“奚渊穆!” 不大会儿,奚渊穆就进来了,坐下把脉。 炎柏葳道:“出了什么事?锦儿?”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奚渊穆仔细的把了把,道:“没事了。”他看了看她。 唐时锦冷冷道:“那你照顾他,我去换衣服。” 她扭头就走了。 炎柏葳有些应接不暇,目光迅速转过室中,才发现这儿不是他暂居的府邸:“出什么事了?我为何会在这儿?” 奚渊穆按部就班的道:“你年三十晚上昏厥,今日是初七。” 炎柏葳皱紧了眉,“我昏厥?”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坐在灵位前与母后舅舅说话,对这几日的事情,全无记忆,他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昏迷这么久。 他道:“我怎么了?” 奚渊穆平静的道:“大约是这一年来风尘碌碌,攒到一起发了出来……但如今脉象已经稳了,你练的这个功法,确实高明。” 炎柏葳定了定神:“这里是卫王府?” 他点了点头。 炎柏葳撑着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口,也不舍得走,“借地方给我换件衣服?” 奚渊穆也不管他要不要先用饭,就直接出去,叫人送水进来,仁一等人立刻回去,拿了他的衣服。 炎柏葳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就见唐时锦坐在厅中,直接在火盆子上架了锅,在帮他煮面。 炎柏葳急步过去:“锦儿。” 他把凳子移到她身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忽然生病,锦儿辛苦了。” 她理都没理他。 他看她神色清冷,心里发慌,试着伸手揽住她:“锦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有没有仔细算过,你欠我多少条命了?” 虽然这一次不算是她救的,但是她特么付出的比救人还多!就算是她救的了! 第416章 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 炎柏葳低声道:“无数次,还不清,赔给锦儿生生世世好不好?” “别扯那些虚的!老子不吃这套!”唐时锦冷冷的道:“你自己知道还不清,就别老装糊涂!我从熊嘴里把你捞出来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皮囊到思想,全都跟你自己没关系了你知道吗?你整个人生,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全都是我的,你说了不算了!你明白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温水推过来:“喝了!” 炎柏葳眼晴里发着光,看着她,乖乖的端起杯子来喝了。 她把煮的很烂的面盛进了碗里,丢了一把勺子进去,一边忿忿的继续道:“有恩不报还装糊涂,你怎么有脸苟活于世的?圣贤书白读了吗?” 他轻声道:“我错了,锦儿。” “呵呵!”唐时锦一点都没被感动:“积极认错坚决不改是吗?” 他看着她:“我改。” 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只要你要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的道:“那你最好想清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想清楚。” 她转身就走,他一把抓住她手臂:“锦儿?你去哪?” “回去睡觉!”她甩开他手,直接走了。 炎柏葳跟过来她这院子,戚曜灵看到了,也没有阻止。 她直接就睡了,他在外头守着,盘膝坐在椅中发怔,良久,才抬手,轻轻的舔了舔被她咬出来的牙印儿,深的很,还在渗血,咸咸的,又疼,又觉得甜。 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并不是真想计较什么恩。 很久之前,她就说过,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她与他们,所有人,在观念上,有很多不能相容之处。 她所做的一切,确实不见容于世俗。 可事实上,他一点都不介意她以“男儿身”出将入仕,这对他来说不是阻碍,而是保障。 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并不想他出于愧疚或者怕失去,无底线的让步,或者牺牲他想做的来为她架桥铺路,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个。 她甚至也不需要他对她予取予取,百依百顺,她并不讨厌他管束她,教她习字练武,甚至也不讨厌他的“规矩”。 她想要,炎柏葳仍旧是炎柏葳,因为“炎柏葳”本来就是她喜欢的。 她想要,各自有自己想走和要走的路,各自努力,又可以在必要时默契配合,并肩做战,双赢。 其实她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她只是想他在“应该”和“锦儿”有冲突的时候,选“锦儿”而已……可是他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做到,偏偏就在这一点上,犯了错。 但是锦儿,我以后不会了,永远不会了,真的。 唐时锦这一觉,直睡到了日幕时分。 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时,就见一个人影跃下椅子,绕过屏风,走到榻边,轻声道:“锦儿?” 他的大手放在她头上,揉猫一样揉了揉:“酉时了,吃了饭再睡好不好?” 她理都不理,翻了个身,面冲里头,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睡。 他俯身,轻轻的亲了亲她的眉眼:“乖,起来吃饭,玩一会儿再睡,不然你肯定没法睡到明天早上的,半夜醒了,不是更难受?” 她一手推开他脸:“凭什么你一睡就睡七天,我连七个时辰都不能睡?” 一边说着,却也坐起来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我若知道我的小锦儿在等我醒,我一定不敢睡这么久的。” 呵呵,说的好听!那我叫你的时候你倒是醒啊! 她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好好的又在折腾什么?” 他垂了垂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你了,但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我也不知这一次为何会昏睡这么久。让锦儿担心,是我的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你莫名其妙让我虚惊一场,我很不爽,但是比起其它的结果,我还是愿意选虚惊一场。” 他看着她,缓缓的张手,死死的搂住她腰。 这是在那之后……她第一次哄他。 这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得,太难得……他以为他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他一时真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深深,深深的搂着她,低声道:“锦儿,我真的全都想清楚了,我绝不会再做半件叫你不开心的事,我绝不会。” 隔天,唐时锦进了一趟宫。 毕竟好感度还没刷满格,也不好晾太子太久。 好在小太子还是很期盼她过去的,一见她到了,就十分欢喜:“庆泉,孤一直盼着你来。” 唐时锦笑道:“殿下见谅,前几天着了凉。” 太子很快就掠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太傅不许我一直听你聊生意经,他说这些事情,我学来全然无益,他还同父皇说了,我以后只能隔日见你一回,而且一次只能一个时辰,不能影响了学业!” 他已经把唐时锦当成了自己人,没有掩饰的露出了不满:“孤从三岁就开始念书,念了十几年了,到底念到什么是个头!?” 旁边又没有宫人,唐时锦自然要茶言茶语:“我虽然不懂,但是殿下是太子,又不考状元,难道不是应该更多的学做人做事吗?一直念书这是为什么?” 太子呵笑道:“因为他们只会教这个!一群死眉耷拉眼的书呆子!” 他忿忿片刻,又跟她解释:“我平时也要上朝的,但下了朝还是要念书做文章的!这样一来,空闲就少的很。” 唐时锦同情的看着他:“那殿下,不如我们趁着开印之前,一起去街上走走,先暂定几个地方,然后,若太傅大人实在不答应,那以后我就给你画画街道图,等见了面,我们再商议商议,把店开在哪儿……” “毕竟,殿下是将来的天下主,我也是圣上亲封的身系财运之人,我们共同做的事情,本来就不能以普通生意而论,以后当然可以交给下头人去做,可是现在,殿下亲自做,是为了让殿下明白这个运作方式,将来才能对此了如指掌,不至于受人欺瞒……” 她扫了他一眼,看小太子居然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十分无语。 但脸上仍旧十分诚恳,“我没念过书,我也不太懂朝上的事,可是我觉得,就算朝上有人背了首诗,殿下没听说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有名的才子也不是天下文章全读过的啊!可是财之一字,是国家运作不可或缺的,一家之财掌柴米油盐,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 第417章 这疯子真是碍眼 太子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起先她说“背诗”的时候他还挺好笑的,不过想她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娘子,不通朝事,能想到的也只有背诗了……所以也就宽容的没有嘲笑她。 但她往下一说,他却不由深思起来。 是啊,一家之财掌柴米油盐,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他身为太子,学习这些金银运作,了解经济手段,这不比读经史子集重要的多?他们为什么不想让他学?不过是觉得,他学会了,他们就无法从中谋利了! 当真用心险恶! 太子冷笑道:“这一干大胆驻虫!把孤当什么了!” 唐时锦又劝了他几句,约好了明日一早,一起去逛逛长安城,这才出了宫。 她并不担心陆首辅猜到她挑拨,因为她想讨好太子是必然的,争夺相处时间也是必然的,再说太子本来就跟他不亲近,元盛帝也轻易不敢换了他,这对陆首辅来说不痛不痒。 但是她需要在开印之前,刷满太子的好感度,并且要与他多在人前出现几回,然后在正月底之前,把唐家四坊的地址定下来。 这京城的唐家四坊,她没准备赚钱,她打算直接交给太子的人去打理。 然后初期这一干人,她要手把手的教,让太子看到帐,然后埋足钉子,在后续的各种博弈之后,不管他们做不做手脚,在太子心里都是做了手脚。 她出了宫,就骑着马儿,抄着小路溜达,一边想事儿。 这是她的习惯,随意乱走,八分精神想事儿,余下的两分精神,还能看看街道,找找商机。 结果走着走着,就见万通和柴千源从一家酒楼出来。 据说锦衣卫三个大人,彼此都不怎么对付,这也是元盛帝想要的局面。 但是相比较而言,万通和柴千源,还是比较臭味相投的。 因为这条街并不繁华,所以她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她。 这会儿不是跟柴千源撕破脸的好时机,于是她在看到的第一刻,就道:“万大人!” 万通看着她,呲了呲牙。 他虽说有些怨恨太子,但他也不傻,知道万家靠的就是裙带,所以也并不敢在人前显露出来。 但他对唐时锦倒没什么恶感。 毕竟一棵摇钱树,哪怕不能挪回家种,摇两下,没准儿也能落点儿好处呢? 所以他也笑着回了一句:“是小侯爷啊!” 唐时锦下了马儿,道:“万大人借一步说话。” 旁人下意识就起了一声哄,然后瞬间发现不妥,迅速收敛了。 柴千源却不在乎,满眼恶意的上前几步,呵呵笑道:“小侯爷要跟万大人说什么啊!咱们也一起听听呗!” 唐时锦一脸的不待见他:“我只想与万大人说话。” “怎么着?还说悄悄话呢?”柴千源道:“你们俩难不成还有一腿?”一边哈哈大笑。 几个锦衣卫尴尬的陪笑。 他们又不是柴千源这种疯子,这种敏感话题,哪敢瞎掺和。 唐时锦道:“万大人,能借一步说话吗?” 柴千源成心跟她过不去:“我今天还就非听听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肘搭到了万通肩上。 话说到这份上,知道他们不对付,万通也犯不着为了她得罪柴千源,就道:“算了,也没啥事儿,你直接说!” 唐时锦一脸不高兴的道:“那好。” 她就道:“万大人,其实我起先真的挺想跟你一起合作做生意的,因为我听人家说,我六哥跟明月郡主有些误会,我想我们两家合作,我多多的让利与你,就可以冰释前嫌了……但现在既然不方便合作,我愁了许久,我这儿有两道菜谱,你拿去开店,或者卖给哪家酒楼,定能赚上一笔,万大人,你收下就不要生我六哥的气了,成不成?” 一边说着,她就背过身,好像是从怀中取出了两个菜谱,合着两千两银票,交给了万通。 财神出手的菜谱,那定非凡品啊! 万通眼睛一亮,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那事儿早就过去了。”一边就要来接。 柴千源一把抓了过去,念道:“蟠龙菜……” 唐时锦看着他,面露无奈,一边向万通施礼:“多谢啦,万大人!那我先走啦!” 一边就骑上马儿走了。 万通点了点头,转头要跟柴千源要菜谱,柴千源却猛的跳开,一边迈着八字步,一边醉醺醺的嚷嚷着。 万通一瞬间的眼神,十分可怕。 他本来就被太子警告过,不要找唐时锦,这一次凑巧碰到,本来稍微背背人,说两句就走,那事后搪塞也容易,可是柴千源非要跟着掺和,真闹开了又是麻烦……这疯子,真是碍眼! 而等他几天之后,想卖菜谱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个,居然已经有不止一家做了出来!就在他们那条街上! 再一想当时柴千源一路大声的念着菜谱,万通着实怒火熊熊! 被太子压制的愤怒,全都转移到了这个疯子头上! 其实那当然是唐时锦事后安排的。 虽然在唐时锦眼里,柴千源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也得让他死的有价值不是吗。 这会儿还太早,正好让万通和柴千源窝里斗斗,谁也别闲着,也省得有空儿找她。 唐时锦一路回了卫王府。 桃成蹊碰到她,就跟着她回了院儿,问她:“和好了?” 唐时锦看着天,没有回答。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 然后他又十分有良心的安慰她:“别想太多,和好就和好,我看他的诗作,那情意倒不是假的,只是蠢了点儿,处理方式不对,也不算是不可原谅。” 唐时锦叹道:“桃花仙儿,你不知道,其实……其实我有时候想想,真觉得不如纯粹的合作关系,就是不要涉及什么情情爱爱,这种感觉真的很麻烦。” 桃成蹊挑眉:“你要不认识他,能走这条路?” “可能啊!”唐时锦道:“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们不是朋友,我在竹林村当小商贾的时候,得知他的身份,那我绝对有多远逃多远,绝对不会跟这种人有任何的来往……但是六哥,让我走到如今的,不是他,是这个世道。” 她仔细解释:“就是当我发现,我在这个世道中,怎么都不能痛快的赚钱的时候,我定然会求变。事实上,让我生出这个念头的,是当初的万家楼。” 桃成蹊听她说过万家楼的事情,挑了挑眉。 第418章 也就这命了 唐时锦续道:“总之,当我走到了这一步,看到朝堂乱象,看到前路黯淡,看到大小阿斗都扶不起来,那我就很有可能找一个人来下注……假如说我在这个时候认识他,那我有可能会选择跟他合作。” “别人跟我说没私心,我可能不大信,但是他说我是信的。你说过他心地光明,我觉得这四个字评他极恰,所以我可能会选择帮他。就算得到和付出不够对等,我可能也会帮他……因为,怎么说呢,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他身上有这样的个人魅力,让人愿意去信任他,和不遗余力,不计代价的帮他。” 两人和好不和好,不止是两个人的问题,也是家族的问题,所以她解释的很详细。 桃成蹊喃喃的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他虽然没听过这句话,却很容易理解了那个意思,沉思半晌,点了点头:“嗯。” 唐时锦续道:“所以,如果是那样,那不是很好吗?就是单纯的合作,我博一个从龙之功,到时候功成身退……而不是像现在,总是,总是要忍不住想东想西的,你明白?” “呵呵!”桃成蹊毫不客气的嘲笑她:“他长了一张你那么喜欢的脸,哪怕你们俩之前啥关系也没有,你确定你认识他之后,不会见色起意?不会想东想西?不会想办法把他‘搞到手’?” 唐时锦:“……” 她瞪着他,是真真正正的哑!口!无!言! 不愧是桃花仙儿,真真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也太通透了!一语中的!! 是的,假如说真的是那样,她很有可能会见色起意,想法子把人搞到手。 想想,一个正襟危坐面带微笑礼贤下士的“主公”,这个设定也太特么撩了!她不想办法睡他几回真枉称老大! 桃成蹊看她这表情,就忍不住爆笑出来:“你啊你,你也就这命了,眼瞎没药治,认了!” 他站起来,悠闲的出去了。 唐时锦捧着脸默默郁卒。 隔了一会儿,有人轻飘飘的跃进来,道:“锦儿?怎么了?怎么这表情?” 唐时锦忽然娇滴滴的道:“主公。” 炎柏葳:“……??” 她微笑着,温柔的道:“你给臣笑一个礼贤下士?” 炎柏葳失笑,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怎么了,我刚来没听到,你刚才跟谁聊天儿呢?成蹊?” “你笑吗主公?”她继续温柔的道:“臣就这点儿小要求你都不能满足?你要不给臣笑,那臣可就另外找人笑了……诶?”她忽然想起来,“说起来,我居然都没仔细看过五六七八长啥样儿啊!” 他笑着,伸手抬起她下巴,略微弯腰看她:“别管五六七八了,孤给你笑就是了。” 一边就笑了一下。 虽然他笑的完全不礼贤下士,她还是被苏了一下。 天天听白胖小太子“孤”呀“孤”的,但是同样的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就特别撩。 啊啊啊!所以死桃花仙儿说的对,就算之前她不认识他,也铁定会对他伸出魔爪的! 别挣扎了,你就这命了! 她看着他,表情变来变去。 然后他咳了半天,找了找感觉,又给她笑了一个礼贤下士的。 这一回总算有呐味儿了,但眼睛还是过于温柔。 唐时锦来了兴致:“主公,要不你再来个不怒而威?” 他一手扶住她后脑,低头亲吻下来,一边含糊的道:“先给你来个唇枪舌战可好?还有如胶似漆……” 看!她就说! 一牵扯情情爱爱的,就特别耽误时间!! 反正等他们能聊正事儿,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唐时锦跟他道:“我准备三月间回江南,你怎么安排的?” 炎柏葳眉眼间温柔犹存,定了定神,才道:“我陪你回去。” 她瞥了他一眼,炎柏葳笑道:“我大约要到……六七月间回京城。” 他给她解释:“你要知道,即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不可能为了看我有多惨,就召我回来的……殿试一般在四月前,我安排了两步棋,走下来,他会主动召我回京城,给我授官,之后就慢慢来就成了。” 果然是他的路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安排,我自已不怎么用的上,到时候你如果需要,可以送你一臂之力。” 他问:“什么安排?” 唐时锦道:“我搞到了他的脉案,大眼灯儿说,里头最主要的一味药是野山参,到时候给你一株,你操作一下,可以帮他下决心。” “先不要,”炎柏葳想了想:“这种方式,容易有后患,你也不可轻用……到时候再看。” 他顿了一下:“明儿你与太子出门?”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笑道:“对付他……我也不用跟你说了,你回头猜猜,哪一个是我的人。” 唐时锦嗯了一声,然后别开脸咳道:“那个……义父那边儿……” “别担心,”炎柏葳笑着道:“成蹊会跟他说的,我回头过去见他一次,找时间也去见见祖父,我会说服他们的,你全都不用愁的。” 他们现在属于暗度陈仓,就算见了,表面仍旧要势同水火的,好在他们都不喜欢身边有人晃悠,院里很空,要隐匿形迹并不难。 唐时锦默默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隔天,胖太子一大早就过来了。 唐时锦直接上了他的马车,然后叫戚曜灵和司顾菟也跟着。 自从听说了那啥“日月随行”什么的,她现在出门就喜欢带戚曜灵和司顾菟了,其实毕竟是女子,带着司顾菟也确实比带花晟林方便。 太子笑道:“孤还叫了几个人,大家一起走走。”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然后他就一直东拉西扯,感觉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肯定是他昨天告状,然后元盛帝说了什么。 至于说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 唐时锦假装没看出来,不时的闲扯几句。 隔了一会儿,太子才状似不经意的道:“听闻你与安宁侯世子熟识?” 第419章 反咬一口 唐时锦心说来了,当时就满脸厌恶的道:“不熟。” 太子追问道:“当时闹的挺热闹的。” 唐时锦转头道:“殿下,你有没有很讨厌的人?” 太子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反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唐时锦道:“殿下,你有没有试过好心救人,却被人反咬一口?” 她就给他讲了讲庄芝兰。 元盛帝是绝不会亲自问这件事的,因为他还要脸。 太子按说也不该问,但是他估计是忍不住。 因为这话势必会传到元盛帝耳中,所以唐时锦就从头给他讲了一遍。 她刷了这么多天的好感度,也不是白刷的,她在太子眼里是绝对的自己人,一讲下来,太子简直感同身受,连连骂道:“贱人!贱人!简直不知廉耻!忘恩负义!” 唐时锦这会儿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不动声色的,把仇恨点全都拉到了庄芝兰头上。 反正她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也并不亏心。 然后她道:“所以殿下,她在我心里简直就是趴在新鞋上的癞蛤蟆,甩到新衣服上的泥……殿下,你想想,这样一来,这双新鞋再贵重,那新衣服你再喜欢,你还会要吗?” 太子义愤填膺:“当然不要了!确实恶心!” 他拍拍她肩:“庆泉,回头孤赐你……” 他顿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殿下啦,我初来京城,殿下的势给我借借,那就是我的福份了。” 太子慷慨道:“好!孤的势随你借!谁敢欺负你,你跟孤说!” 唐时锦笑着点头。 其实马车早就停了,两人又说了半天才下车,一下车,就看到四个与太子年龄相仿的少年,齐齐行礼。 太子道:“这几个都是孤的伴读。” 几个人都通了名。 唐时锦也笑着通了名。 她知道这几个伴读。 因为在皇家,伴读相当于最早的势力团体,太子的自己人,所以这几个人都是精拣细选的世家子弟。 虽然太子早早就不跟弟弟们一起念书了,但是为了激励太子,这些伴读们仍旧跟去东宫,与太子一起学习,包括现在,这些人也是会经常入东宫的。 这差别待遇!这慈父之心! 所以,这些人中,哪一个会是炎柏葳的人? 几个人安步当车,在街上溜达。 其实京城的节日,远比后世要热闹的多。 长街店铺林立,店铺前大多扎着彩楼,各色香车宝马,争相驰骋,茶坊酒肆处,处处回荡着丝竹之音。 而且从初一到十五,都会破例开放赌戏,叫做“关扑”。 就是用一些食物、器皿、玩具、领抹、缎匹、饰品当成赌注,然后先掏些钱来做赌注,然后用掷铜板来决定胜负,铜板数量一般是一到六个,以铜板背面的数量定胜负。 说真的,这种游戏也就是普通人,别说戚曜灵了,就连司顾菟也是一掷一个准儿。但是显然很受人欢迎。 不少地方还有小集会,走过去时,到处都是扎出来的彩棚,摆着一些冠梳、珠翠、头面、衣着之类的,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唐时锦从初三忙到现在,还真没出来逛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一众少年里头有一个美貌小娘子,又是无数诗文写过的追月神女,又是财神爷,又有“终生不得复女儿身”的莫名怜惜在,几个人都捧着她,殷勤答问。 唐时锦一边东问西问,一边留神听着太子与旁人说话。 其中一个是侯府的世子,姓周,看起来年龄略大,一直在与太子说话,与他商议着,几人合伙开一个“有趣的店铺”,叫家里人看看他们早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唐时锦心说估计就是他了。 这口吻,妥妥在搞事情。 这种“我上我行”的煽动,这种“殿下英明我们全靠你了”的恭维,很合太子胃口,绝对是个熟练工。 几个人走了一上午,然后找地方用饭。 这会儿,唐时锦给胡家酒楼的福寿全和万福肉,已经开始卖了,果然是一炮而红。 因为没暴露身份,他们都没能排上号,就随便找了一家。 然后一个姓吴的问她:“侯爷,要不咱们合作开个酒楼?” 唐时锦笑道:“我想先把京城里里外外的全转一遍,然后再说其它的……而且我想先开唐家四坊,然后再慢慢来。”她一脸跟太子有默契的样子:“殿下,哦?”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嗯。” 吴小郎提醒她:“在外头叫四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便笑道:“也不急在一时,唐家四坊只是妆品,自然还要开别的,像这酒楼茶楼,总得来几家?” 唐时锦笑道:“四爷你想要开吗?” 太子早就习惯了团体中以他为尊,矜持的道:“衍凯向来对这些商贾之事感兴趣,不如这样,咱们先转转,开了唐家四坊,然后孤与成栋他们,与你一起,咱们把咱们的产业,遍布京城!” 那个吴衍凯登时露出了振奋的神色:“对!四爷说的对!咱们把咱们的产业遍布京城!” 另外两人也是纷纷附合,一个个好似十分兴奋,摩拳擦掌。 其实这种话,对一个将来会“君临天下”的人来说,吸引力真的不大。 对从小到大,见惯了大场面的世家子弟来说,吸引力也不会很大。 可是在这种气氛之下,尤其在太子明显很有兴致的情况下,大家当然都表现的兴致勃勃,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连太子都说了不少。 唐时锦一边瞎掺和,一边暗暗奇怪。 其实怎么说呢,这些人捧着太子是必然的,可为什么感觉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全都在不遗余力的拉着太子往歧路上狂奔? 总不会这几个都是炎柏葳的人? 就算是,也不可能关系多亲近,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合好的。 但心里虽然犯嘀咕,嘴上却没忘添砖加瓦,毕竟一件事情,投入的感情和关注越多,心中地位就会越来越重要,不管从哪方面说,太子一心从商,对她都有好处。 第420章 扮猪吃老虎 几人用过饭,午后就回了卫王府。 唐时锦就道:“灵儿收拾收拾过来,小兔儿……”她转头跟她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你不适合走这个路子,所以不叫你,知不知道?” 司顾菟道:“师父没事,我不会多想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先回了院子,还没进门,就感觉房里有人,听到她进来,就在书房桌上叩了几下。 唐时锦也没理他,直接换了衣服,随手把屋角的小茶炉子投了几块炭进去,把茶煮上。 炎柏葳就出来了。 唐时锦问他:“你很闲吗?天天在这儿?” 炎柏葳挑了一个外头看不到的地方坐下,一边笑道:“最近确实是没什么事情。” 隔了一会儿,戚曜灵换了衣服过来,唐时锦随口问他:“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戚曜灵道:“我觉得这个太子刚愎自用,心思浅薄,耳根子又软,完全不足为惧。”他顿了一下:“另外,那个姓王的,似乎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你,并且讨好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炎柏葳说这里头有他的人,你觉得是谁?” 戚曜灵道:“我觉得都是,这四个人说话都一个味儿。” 唐时锦看了炎柏葳一眼:“我也不知道,但我猜着是那个郑怀直。”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唐时锦道:“你先说对不对?” 炎柏葳笑着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道:“其实单从这四个人说话来看,都有明显的趋向性,而且四个人可以说配合默契,好像都不那么对劲儿……但我觉得这不是你们这种人的风格,毕竟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越大。所以我觉得这里头最多有一两个人是被你收买的,其它人都是被这个人悄悄影响了。” “我本来以为这个人是周世子,因为他年纪大,又比较老成,感觉应该是太傅们喜欢的,可以左右逢源……但是我后来发现,他在很多比较关键的问题上,会保持沉默,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中庸的,明哲保身的那一种,这种人不能在一个团队中,起到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 “余下的,吴衍凯活泼心思浅,王汲想法多但略有些沉不住气,只有自始至终四平八稳的郑怀直,感觉是最聪明最沉稳的,而且他对太子有掩饰的很好的厌恶,我觉得像是你会用的人。” 她一边说,炎柏葳就笑了:“对,锦儿聪明。” 他解释了一下:“太子不长于文,许多文章,出自怀直之手,本来这也就算了,偏偏后来怀直在文会上写了一篇文章,不知谁说与太子文风相近,太子心虚起来,认为怀直这是不甘为他捉刀了。然后今上就给他们家捏了个罪名,将其下狱,然后再让太子出面力保……想叫怀直感恩。” 唐时锦直听的抽了抽嘴角。 元盛帝这个人,是真的一言难尽,为了帮太子作弊,就诬陷臣子?然后再让太子去施恩?? 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炎柏葳续道:“当时那气势十分吓人,怀直的祖母受了惊,当场去世,怀直是祖母带大的,与祖母感情很深,后来也曾感激过太子。之后我查知此事,就设法与他相识,告知了他真相,后续又设法换了两个伴读,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是一听就知道巨麻烦! 而且,提前在太子身边安排好了人手,刷满了好感度,对太子有这么大的影响,正反都是赢面啊! 怪不得太子这么不喜欢太傅,估计这位功不可没。 不过炎柏葳这种人的路子,确实像传说中的谋士那样,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一件事盘算好几年,谋定后动,环环相扣。 而她跟他们的路子,真的截然不同,她更擅长操纵利益……换句话说,她手握财运,在太子面前的表演只是细枝末节。 唐时锦叹道:“我也就是当个题目做做,其实这种心思我是玩不来的。” 她顿了一下:“不过要是这样说的话,这几个伴读就不用刻意走动了,纯属浪费时间……就碰到了捎带着说两句就可以……” 正说着,外头有人过来,炎柏葳没动,果然进来的桃成蹊。 唐时锦问:“六哥,什么事啊?” 桃成蹊指了指炎柏葳,示意找他。 炎柏葳也没说话,就从桌上拿了两个茶杯,然后把茶壶端走了,与他去了书房。 唐时锦只能再从空间里扯了个茶壶出来,戚曜灵一边去茶炉倒了茶,一边问:“师父,你是想让我学着分辩这些人的心思吗?” “当然不啊!”唐时锦道:“我就随口问你两句。你要知道,论玩心眼儿,我们是玩不过这些人的,人家就活在心眼儿堆里。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玩心眼儿,我们是草莽,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一种。” 戚曜灵笑道:“我觉得师父才是最聪明的。” “也还好!”唐时锦谦虚的道:“所以你们都不需要有脑子,我有就可以了。” 戚曜灵笑道:“是。” 她扯回正题:“我叫你过来,是要跟你说,在京城跟这种达官贵人打交道,与跟商会、江湖这些人不同,我与这些人说话时,你不需要关注我这边,哪怕我看不到的角度,有什么眉来眼去,这全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掏刀子,你全都不用理会。” “你需要做的,是关注其它人,这些人带来的下人,包括周边的这些路人。表面上不要显露什么,但这些人做了什么,你差不多都要知道,我们先保证安全。” 她略微倾前,看着他:“灵儿,你是我的徒弟,并不是下人也不是护卫,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自己也是初来乍到,而且不准备久留,所以我们只能谨慎一点,不能以正常的方式与人交往,暂时只能扮猪吃老虎,明白吗?” 她在容易误会的事情上,从来都会认真解释。 戚曜灵点了点头。 晚上几个人就在她院里吃了饭,等人都走了,唐时锦才问炎柏葳:“六哥找你做什么啊?” 炎柏葳道:“他想入仕。” 第421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唐时锦吃了一惊,“他不是不想做官吗?怎么又要做了?” 炎柏葳叹道:“相爷把二哥放到你这里,就是存了破釜沉舟之心,成蹊想自己做这个冲锋陷阵之人。” 唐时锦沉默了。 难道是因为她说的太不客气,刺激到了桃相? 桃相把桃二放到卫王府,是准备开印之后……做些什么? 炎柏葳道:“成蹊问我要不要参加科举,我建议他参加……他才名遍天下,皇上爱面子,就算知道了,也不好公开打压,但名次必定不好,不好却也无妨,毕竟这条路比起借助家世,更加名正言顺,到时候就算外放,也无所谓,不妨碍他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但皇上不可能让这么个刺儿头外放的。我想动动宫里的人手,助他入都察院,因为他既然想说话,在都察院,比在翰林院更加名正言顺。” 唐时锦沉默不语。 虽然理论上来说,桃成蹊做这个,比桃相做更合适。 毕竟他可以少年意气,可以激进昂扬,而且桃相在也好护着她,可是她怎么都不放心。 炎柏葳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成蹊虽然懒于俗务,但并不是真的不懂,他才华纵横,聪明绝顶,怎么会连这点人情世故都弄不懂?如今这朝堂,总要有人站出来的,站在最前头的人,反而安全,毕竟当他‘竹生’的身份暴露之后,他原本就已经不安全了。” 她还是不吭声。 毕竟当初的“竹生”只怕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桃府的人本来都是淡泊中庸的人,早知道她不该跟他们说这么多的! 炎柏葳柔声道:“锦儿,成蹊身为人子,不可能看着父亲做这些,而独善其身的……桃相身在相位,他想为黎民社稷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他们做决定时,必定也经过了慎重的思考,你不用想太多。” 她仍是不说话。 他把手轻轻按在她头上:“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唐时锦道:“我想等我后年归京的时候,义父和六哥再行动……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总能护着他们一些。现如今我份量不够,就算留在京城,也未必能护住他们,我需要时间攒一些筹码,你去劝劝他们行不行?” 炎柏葳听笑了,把她搂进怀里,揉猫一样揉了揉。 他轻声跟她道:“锦儿,成蹊就算入仕,也不可能全无算计,不会横冲直撞的。现在的问题是,太子年纪渐长,皇上要培养他,天家父子,权利交接期间,各种钻营争夺最盛,所以很多时候,不管桃相还是朝臣,都身不由已。” 他顿了一下:“你放心,我到六七月间就能回京,到时候我会护着他们的。” 唐时锦踢了他一脚,推着他往外走:“我讨厌你!你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炎柏葳笑着搂过她,亲了一口脑门儿:“我去见见祖父,你睡。” 见老王爷?? 唐时锦下意识的想说句什么,然后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炎柏葳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不是什么乱臣贼子,他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嫡出皇长子,在这个注重正统的时代,只这一条,就足够人动摇了。 而且,在事成之前,此事一定会捂的严严实实,所以说服老王爷,应该不难! 第二天太子没出宫,唐时锦就带着徒弟出去转了一天。 晚上的时候,太子还叫人给她送来了一张京城的舆图。 之后太子维持着隔天出一次宫的频率,有时候会叫几个伴读过来,有时候就他们两人转转,就这么一直到了正月二十一开印。 太子要上早朝,就不能出来了。 一直过了正月,唐时锦把主要街道转的差不多了,次要街道也都叫人实地走了,然后拿了一块布来,画出了一张详细的京城商业地图。 然后她把最详细和真实的原版放进空间里,又画出了一张略微简略的给了太子,挑出了地方开唐家四坊。 开店的银子,唐时锦拒绝了皇商名头,嘻皮笑脸的求太子出了些,连实加虚,让他占了五成,然后几个伴读也都出了半成,唐时锦自己占了三成的份子。 太子那边,也把人手给了她,唐时锦也不管这人手是怎么来的,直接把店铺的打理交给了他们,然后又叫人从东山送货来。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沈一意也选了官。 谢次辅诚意满满,众人也是顺手人情,居然给了一个吏部郎中。 要知道,六部虽说是平级,其实不可能真的平等,一般是吏、户、礼、刑、兵、工为序……桃二郎世家之后,为官近十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工部侍郎而已! 而现在,沈一意虽然是五品的郎中,却身在吏部,真要论起来,远比桃二郎的官职“实在”。 这才叫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她这种有利可图的香饽饽,比桃相可给力多了! 唐时锦是真觉得挺讽刺的。 但想归想,她还是立马投桃报李,又在胡家生意里掺和了几种。 小探花自从知道他们合好,整个人都沉默了不少。 头一天上值之前,他过来了一趟,问她:“师父,我应该怎么走?” 唐时锦道:“给你求个官儿,是因为本来就需要你在京城,捎带手的事儿。但凡这些官员世家之间的消息,仍旧收集着……除此之外,你就打太极啊,跟谁都好,跟谁也不必真的近,八面玲珑就好。” 沈一意冷嘻嘻的道:“那位,也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是,”唐时锦站起来:“你这个人,立场不大坚定啊!你是我的徒弟,为什么要管别人要做什么?” 这样吗?? 沈一意有点高兴,瞥了那边一眼。 炎柏葳手里握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看着,头都没抬。 沈一意看不下他气定神闲,故意道:“那师父,我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唐时锦遥遥指了指炎柏葳:“他,我的;他的本事,我的;他的人脉,我的。” 然后她回过手,指了指他:“你,我的;你的本事,我的。”她画了一个圈儿:“卫王府,我的;所有人,我的。总而言之,他和你们,全是我的,但我的,也还是我的,懂了吗?” 沈一意:“……” 果然是个奸商。 没有心!! 他心情复杂,默默的飘了出去。 第422章 天凉王破的霸道太子 二月十六,唐家四坊开业。 因为之前,卫王府的年礼就大多送的唐家四坊的东西,大家闻名已久,一到手就用了,一用就爱上了,所以唐家四坊开业之后,一炮而红。 而且这儿无人不知是太子的产业,售价全都比江南要贵些,却仍是红火的不得了。 唐时锦实在担心她娇花一样的小六哥,所以说服了桃相,以桃家的名头,开了一家长寿坊,里头专门卖各种神医谷生产的调理成药,与闭月坊有少部分重合,但大部分都是针对这些朝臣的,例如明目丹,安神丸之类的。 因为都是用东山的药制的,效果拔群,希望这些人看在药的份上,也不会轻易动桃家。 到了这一步,等待已久的诸朝臣,也都蠢蠢欲动了,不少人开始往卫王府递帖子。 毕竟,除了捡漏的谢次辅不算之外,太子,大家不敢争;桃相,本来就是亲戚……轮也该轮到他们了? 但是,唐时锦的生意经小课堂,也不是白开的;给太子洗脑了一个多月,也不是白洗的。 太子从小到大没有缺过钱,本来是完全不爱钱的,可以说没这个概念,但是被财神爷手把手的教导,又亲身参与了四坊开业,亲眼看到真金白银哗哗的赚……对做生意已经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仗义的胖太子,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小伙伴,当众放了话:“孤与庆泉还有很多计划,你们且等等,少去打扰庆泉!” 唐时锦闻听,“惊讶”的看了太子一眼。 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她也为错失赚大钱的机会而震惊不满。 在太子眼中看来,她是为了他维护她的伟岸身影而感动不已。 但不管怎么说,完美的实现了唐时锦想要的局面,即:天凉王破的霸道太子,“不允许”她帮别人赚钱。 话不挑明,大家还可以装糊涂,赶着办办,可是话一挑明,再去找唐时锦,这不是跟太子对着干么? 于是大家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顿时就消停了。 唐时锦马不停蹄的忙碌,以飞一般的速度,开了两家酒楼、两家茶楼,两家布庄,一家书楼。 书楼甚至被赐了御笔亲提的匾额:“琳琅阁”。 这就是元盛帝明晃晃的为太子撑腰。 她考察市场,并不是做样子的,财运当然也不是假的,所以这几家,不管什么生意,开一家爆一家,简直叫人羡慕的眼珠子发红。 到了这一步,唐时锦这趟来京城,要做的事情,就做的差不多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真金白银哪一个不爱?所以,就留着这几家店,天长日久的拉仇恨就够了。 也就在她忙碌的时候,会试考完了,然后放了榜。 卫时磊、桃成蹊,还有她的一个熟人,茂州的章应问……全都榜上有名。 卫时磊这一次算是内定的,不用说是拿了一个会元,桃成蹊生生排到了第十一名,章应问在八十多名,但殿试是不存在落榜的,所以,不管怎么说,进士身份是有了。 殿试时间,定在了三月十五,还有半个来月的空闲。 唐时锦原本是不喜欢章应问的,但是真到了京城这种权力场,又觉得这种人可能更吃的开。 所以她就叫卫时磊约了个场,邀请了韩流光过来,同着章应问,加上几个同年考生,一起用了个饭。 章应问能考中,是因为被留在五绝山庄的归开甫收了徒,但进了京城仍旧无根无蒂,有交情也是虚的,唐时锦的橄榄枝一递过去,他立刻心领神会,殷勤接下了。 这么一顿饭吃下来,他进翰林院是绝没问题了,将来用不用的上,是另一说。 唐时锦异常大方的跟炎柏葳道:“这个人送你了!” 炎柏葳拱手施礼,笑道:“多谢小侯爷!” 他跟她道:“你准备回江南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道:“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唐时锦道:“我先叫人通知江护,他答应帮我撺掇柴千源,待到三月三宫宴的时候,找机会杀柴千源,然后请王恂实帮忙,请汪忠言敲敲边鼓,我这边再来几句。应该就差不多了。” 炎柏葳没说话。 她做事并不多么“严谨”,就算是算计,路数也显得简单直接,但是他完全不怀疑她能做成。 因为她是极其擅长控场的,所以这件事中最难也是最关键的,是她在宫宴上的表现。 他道:“我能说话吗?” “说啊!”唐时锦道:“随便说,听不听在我。” 他道:“你能不能顺便帮我一个忙??” “什么叫顺便?我这儿没有顺便这一说!”她铿锵的道:“亲兄弟明算帐!找我帮忙,我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一出口,他眼神儿都不对了。 唐时锦一杯茶才喝到一半,他就直接上前抱住她,抱猫一样搂进怀里,进了里边,揽她在膝上:“锦儿,你怎么不摸我了……”他搂着她的脸把她转过来:“为什么,摸腻了吗?” 她赶紧让开手,茶还是泼了他一身。 她都无语了:“你说呢?你摸着良心问问这是为什么?” 就跟饿狠了回不过劲儿来一样,抓着每一个机会搂搂抱抱,啃起来没完没了,她倒是想摸,也得有机会啊! 他看了她半晌,就笑了,低头想亲她。 她抬手挡住:“你别……我想到了,你找我帮忙,你这一个时辰都不能动。” 他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想起了很久之前,她说, “我喜欢你不动的样子!” 远的像上辈子一样。 可是又近的像昨天一样。 他轻声道:“好,我不动。” 下一刻,锦爷从空间里拿出了一团绳子,然后把茶杯随手扔到桌上,跳下来,把他的手拉到身后绑了,绑的还挺专业,也挺紧的。 他默默的由着她,眉眼特别温柔的敛着。 然后她出去重新倒了茶,笑眯眯的道:“来,说说你要我帮什么忙?” 炎柏葳:“……” 他对这混蛋,简直又爱又恨,低声道:“唐时锦……我上数十辈子,肯定都欠了你很多很多。” 唐时锦跳到桌上坐着,把他转过来,一下一下的踩着他的膝盖:“说呀,说正事儿,别瞎耽误时间。” 第423章 渣到家的那种渣 他就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隔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道:“我不耽误你做事,只是想捎带手做点儿什么……此事王恂实做,肯定不能直接出面,也不能自己出面,他势必是要找人的,我希望他能去找我指定的人。” 他顿了一下:“阁老赵守拙,是一个老奸巨滑的笑面虎,深藏不露。陆首辅虽然精明老辣,但他年纪大了,发白齿摇,马上就要致仕了,而次辅出身寒门,未必能晋升首辅……就算能晋也无所谓,总之,赵守拙很可能在今年、最晚明年进一步。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办法对赵守拙有所帮助?” 唐时锦皱眉道:“那个陈阁老,陈剑儒?我感觉算是一个好人,跟义父差不多,如果陆首辅走了,助他晋一级不好吗?那样一个相爷一个首辅,义父不也有了帮手?” 他道:“你要明白,陆首辅就算致仕,手上也是有势力的,他不可能把这势力,交给与他不对付的人,那样一来,陈阁老想要上位,必然要撕杀一场,两败俱伤不说,还有诸多变数。而且内阁这个地方,首辅次辅的权利,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总之如果陈剑儒真能侥幸升了,也很可能被架空,于朝堂和义父的作用,可能还不如如今只做阁老。” 这种政治上的东西,唐时锦就不擅长了,点了点头,从空间里取出长目飞耳楼牌的消息册子,翻过来看了看,找到了赵守拙,坐下来仔细的看着。 炎柏葳有点感兴趣:“你这东西,飞耳楼的?给我看看行吗?” 她头也不抬的道:“求我啊!” 炎柏葳:“……” 她是真的渣,渣到家的那一种渣。 他也不挣断绳子,就这么坐着看她。 她做事的时候向来认真,映着窗外阳光,侧颜真的美如画。 他一不小心就看了太久,然后唐时锦收起消息册子,微微闭目沉吟。 然后她站起来,负了手走来走去,显然有些事情犹豫不决。 炎柏葳道:“锦儿?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不好吗?”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成大事者不谋于众!!” 炎柏葳:“……” 行,行! 他气的别开脸不看她了。 隔了一会儿,就听她铺纸研墨,开始写东西了。 炎柏葳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站起来过去看着。 她首先画了四个地图的一角,画了一个圈儿,注明在这一处开什么店,怎么开,言简意赅。 然后写了王恂实和赵守拙两家,手头的大生意如何改,后头注明了,如果这么改,营业额能提升几成,同样言简意赅。 炎柏葳看着她写完了,然后他拿过笔,把后头两张摹了一遍,就用她这个字体,把她写的次序略一改动,又改了几个词儿。 唐时锦知道这种老狐狸,哪怕信,也不会全信,他这么一调整,很可能能让这些人因为“不够听话”吃个小教训,之后会对她更加信服,也就点了点头认可了。 然后炎柏葳看了那四张地图,想了想,只拿了三张,然后全都收起来,叫了影卫来交待出去。 回来他看了看桌上余下的那张地图,随手就收了起来。 唐时锦:“……” 雁过拔毛,很奸商了。 然后炎柏葳又道:“柴千源那儿,你也不用找江护,我会叫人去做的,另外就是他的功夫,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唐时锦道:“不用想,他的功夫不如江护,江护的功夫不如我,加上一个轻敌一个出其不意,我要杀他太容易了。” 炎柏葳想了想,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一皱眉,迅速闪身避开。 下一刻,范陶朱和上官荼蘼就进来了,在外头就嚷嚷:“锦儿!锦儿你在吗?” 唐时锦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范陶朱道:“那边都差不多了,人我也都训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唐时锦道:“你把人清一清,晚上过了子时我过去。” “子时?”范陶朱无语的道:“为啥非得大半夜?你做法啊?”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做法,仙法。” 范陶朱皱眉打量她,上官荼蘼道:“锦儿,上次你要的东西,我全都做出来了,也全都试过了。” “好,”唐时锦道:“那你这样,你这两天先去江南,然后找许天禄帮忙,你们一起去江宁府,找地方先做着,不用非用自家工坊。” 范陶朱道:“不用找他,我安排人过去就是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可。” 他道:“可是你做这些干什么啊?这些农具,也不赚钱的啊?” 唐时锦道:“你说呢?” 范陶朱看了她两眼,然后无比夸张的做了个“肃然起敬”的表情:“我万没想到,你这种人还有济世之心!” 唐时锦知道他的脾气,其实这是不好意思了,也没在意,结果范陶朱更不好意思了:“你放心,我肯定把园子打理的好好的,工坊我也很快就弄起来。” 唐时锦道:“工坊倒不急。” “嗯?”范陶朱道:“为什么工坊不急?你现在唐家四坊的东西,不是从东山调的吗?这么远?” “对,”唐时锦道:“但是要的就是远,工坊起码今年不要,明年再说。” 他道:“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笑了一声:“陶朱,其实我挺高兴你老是问我为什么的,因为你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不动脑子。” 藏身在内的炎柏葳:“……” 她看上的人,确实百分百能搞到手。 就连范陶朱这种老江湖,也能在她面前卸下全部戒备,然后又在她这句话挑明之下心生温暖亲近。 然后唐时锦给他解释:“因为这个时候,唐家四坊并不能算是我的,只能算我的晋身之资,唐家四坊一日不在我手,这边工坊就不必开,先慢慢的种着就是了。” 范陶朱缓缓点头。 上官荼蘼道:“那你何时回江南?” 唐时锦道:“估计要到殿试之后,三月底之前必回。” 上官荼蘼点了点头:“那我把图纸给你,我今晚就动身回江南。” 唐时锦点了点头,接过了图纸,一边又道:“你们说……这东西要怎么推广才好呢?” 第424章 牡丹 这是一些她印象中的新型农具,很多原理在现代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凭着印象画出来一个大概,然后让上官荼蘼做出来去试验的。 范陶朱道:“什么怎么推广?” 上官荼蘼道:“锦儿的意思是,她可以做善事,但也不可能全天下都是她花钱做;可如果一个地市只做一两个,其它人未必有钱效仿……但如果朝廷来做,又怕各地官吏尸位素餐,不能推广下去。” 范陶朱哦了一声,跟她道:“你就是想太多,之前没有这些也没有耽误耕种,不过是慢一些费力些,所以我们就直接把图纸公开,觉得划算的自然就会攒钱做了。” 里头,炎柏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唐时锦挑了挑眉。 范陶朱两人也听到了,范陶朱就道:“那先这样,我先回去清清人,晚上过来找你。” 唐时锦道:“花花儿也不用着急去,我再想想。” 上官荼蘼应了一声,两人就出去了。 唐时锦进来,道:“怎么了?” 炎柏葳接了图纸,一一看着,道:“这个你不要用江湖手段,太费力气,在宫宴之后,王恂实他们有所行动之前,让义父递上去就可以,官府往外头一贴,工匠们自然就会看到,他们图利就会去制作……主要是这样一来,也是一个方向,比王恂实直接提要省力自然的多。” 唐时锦无可不可:“行,那你回头去跟义父说。” 炎柏葳嗯了一声,随手收起来,一边又问她:“你过了殿试再去江南?那到了最早也得二十了,不会太晚吗?” “是有点晚了,”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我本来听说殿试都是三月初一的啊!那样我三月初十之前到江宁府正好,没想到这一次到了三月十五。这确实有点晚了,因为我到了之后,还要跟王慎行说这个事儿,他那边还要布置安排,怎么也得有个五六日的时间?就拖到三月底去了,太晚了,我得叫灵儿提前过去。” 炎柏葳奇怪的问:“就算三月初十,不晚吗?” “三月初十刚刚好,”唐时锦道:“我叫人查过,江宁府一带,一干大地主习惯三月三的时候就开始耕种,而这些佃农大多有自己的田地,要在给东家种完之后再种自己的,而普通的农民,习惯三月三到三月十五陆续开始种……这样到三月初十就种完一批了。种子的数量是有限的,全种肯定不够啊!所以这样刚刚好,我会签契把种子赊欠出去。” “而我这一次只推占城稻,一年能种两次,过程中会明显看出差别,更深入人心,然后第二季买种子的,都是有一定资产的人,有家有业,同样便于管理,这样下一步的推广也比较容易。” 炎柏葳先是微怔。 因为这明显不是她的路子。 先挑大地主的一部分田地来做,这样明显更容易管控,方便省力,不容易出问题。 再一想,他就明白了。 如果先挑大地主,那样后续,他们看到了有利可图的良种,肯定不甘心卖给本地这些没钱的农民,施压就相当于明着叫他们少赚钱,不施压,起码两三年之内,本地农民是种不上新粮的,而到那时候,她有可能就不在江南了,也没法做什么。 而如果用她这种方式,相当于第一批种的是最穷的人,又相当于是替她种的,除了一部分极端的人,一般不会有问题。然后就像她说的,后续再买的,都是有些余财的,推广起来确实更方便。 炎柏葳柔声道:“我叫人从茂州运一些来可好?掺着你的来卖,把江宁府这一季全种新粮?”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 她回江南的目的,是为了把江南官场这个举足轻重的利益团体,一步步笼络到手中。 所以主要还是以经商为主。 而改良粮种,也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为了这个天下,是为了让江南更加富足,更加有份量。 因为路子不同,所以她并不需要“声誉”。 唐时锦道:“那这样,我回头叫小探花回去一趟,见见王慎行,说服他,让他派人去各处宣讲,问问有没有人要买新粮,可以赊欠,待收获之后,直接还等量的种子不加利息,其它的,官府也会按市价收什么的,这样一来,也会吸引一批买不起粮种的赤贫之人,也可能会有一些田地多的。总之这样各阶层都有。” 她顿了一下:“为了避免人太少,可以给一些种子做样子。然后你这边就传讯茂州,叫他们往这儿赶,中间我过去一趟作作弊。” 炎柏葳点了点头:“可以。” 唐时锦边想边道:“王慎行这儿,倒也不用太着急,先把三月三应付过去,朝上有了风向,那样我做什么,也更合理,起码不像是预谋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 他道:“晚上我跟你去?” “不用,”唐时锦道:“我带灵儿去就可以了。” 炎柏葳也没坚持:“那我去找义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 晚上范陶竹过来接他们,也不用真的等子时,天黑了,三个人就直接出了城。 买的农庄很大,离京城略远,又分了好几个区域,所以一通忙下来,就过了丑时。 京城的霄禁是三更尽,五更开,也就是说,零点关城门,寅正四刻开城门,大约是早上五点。 唐时锦在屋里坐了会儿,一边问:“你怎么清的场?” 范陶朱还沉浸在大变活苗的震惊里头,好半天才答道:“我说明儿就要开始忙了,今天庆祝一下,酒既喝肉既吃,你放心,我都叫人挨个儿检查过了,不会有人醒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问戚曜灵:“灵儿,要不我们就回去?不然还要再等一个多时辰。” 戚曜灵道:“行。” 于是两人就直接走了。 其实唐时锦还挺喜欢这种反科学的轻功的,飞檐走壁什么的,感觉自己特别帅特别厉害。 两人一路狂奔到了城门口,然后翻过城门进去,还碰到了一个守城官兵,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抱着垛口哭着道:“牡丹、牡丹……” 唐时锦没忍住皮了一下,小声道:“诶!” 一边迅速滑下了城墙,那人半天才大叫一声:“牡丹!” 唐时锦笑的不行。 这一路跑回来,也有点儿累了,两人就慢悠悠的往前走。 这大半夜的,唯一有点儿光的就只有青楼了,戚曜灵还道:“师父,我们要不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道:“在那!!” 两人对视了一眼,迅速往旁边一闪,跳进了旁边的院子,不一会儿,几个穿着锦衣卫服制的人就过来了,迅速散开,四处。 第425章 宁愿豁出命去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在追捕什么人。 他们这一身黑衣黑巾不干好事儿的打扮,很难说清楚,她可不想节外生枝,被人误会,于是推了推戚曜灵,两人赶紧找地方躲藏。 但这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也没什么好躲的地方,唐时锦左右一顾,毫不犹豫的跳进了井里,手巴着井沿儿挂住了。 下一刻,就有人跃了进来。 但只有跳进来时,落地那一下轻轻的嘭一声,然后就一点声音也没了,既没有呼吸声,也没有脚步声。 大晚上的,唐时锦纯粹是没做贼也心虚,周身崩紧。 下一刻,兵刃的寒光一闪,她看到了江必安的脸。 她看到他的同时,他可能也认出了她,似乎是皱了一下眉,但天太黑了,也看不太清。 唐时锦已经撑了好半天,有点挂不住了,权衡了一下,默默的冲他伸出一只手。 江必安什么都没说,当然也没有伸出援助之手,转身跃了出去,外头有人道:“大人?” 他沉声道:“这边没人,往前走走。” 人声就渐渐远了。 然后戚曜灵迅速跃过来,把她提了上来,两人偷偷摸摸的回了卫王府。 结果早上唐时锦正吃早饭呢,江必安就来了,唐时锦打了一声招呼:“江大人,用早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江必安坐在最远的椅中,冷冷的道:“你昨天去哪儿了?” 唐时锦一看他这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顿时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情:“我有事出城一趟,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肯定跟我没关系。” 他道:“谁能证明?” 唐时锦想了想:“昨天有一个守城兵,看着不算大,身上有酒气,抱着城垛子叫牡丹,我逗他玩儿,答应了一声。” 江必安道:“什么时候?” 唐时锦道:“进城门的时候,应该是在寅初二刻左右。” 他道:“什么事需要这么晚出城?” 唐时锦终于烦了:“关你屁事?你有证据就来抓我没证据就滚,想审我等我落你手里再说!” 她对他从没这么不客气过。 他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起身走了。 站在卫王府门前,江必安眉头皱的紧紧的。 昨天,他是真的没想到。 其实他一眼就看到了井沿儿上的手,他握着刀,放轻脚步靠过去……然后猝不及妨迎进了一双点漆般的双眸。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的眼睛格外水亮,又大,又亮,这一回,是真的映了星辰。 因为穿了一身黑衣,又黑巾遮面,反而显得皮肤格外的白,几乎白到发光。 全身都融在夜色里,就只这双眼流盼照人……就像勾魂摄魄的艳.鬼,就一眼,就能叫你宁愿豁出命去,换一夜缠.绵。 江必安捏了捏拳头,转身快步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时锦还跟他们吐槽。 沈一意摸了摸鼻子,偷偷跑来检讨:“师父,这事儿可能跟我有点关系。” 唐时锦道:“什么意思?” 沈一意吭哧了两声:“就,最早,我不是来京城了么……因为锦衣卫不好查,所以我自己去转了一圈儿,可能是不知道怎么暴露了,然后后来,我就感觉到有人在盯我,我喝了点酒,假装放浪疏狂,写了几首艳.诗……” 他咳了两声:“早上就发现有诗稿丢了,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打消了疑窦,但是后来你来了,知道了你是我师父……” 唐时锦恍然。 所以他以为她的徒弟都跟她不清不楚?或者说她经常跟人不清不楚?也准备跟他不清不楚? 她真的气乐了。 白刷了这么久的好感度,浪费她这么多东西!结果碰上个这种人! 她问:“所以昨天出啥事儿了?” 沈一意见她居然没注意到“艳.诗”,小松了口气,道:“我听说京城里来了一个采.花.贼,说是前天晚上,有位郎中大人的家眷出事了,所以锦衣卫正在查呢。” 唐时锦对yy确实不怎么在意。 毕竟她生活在一个粉丝经济的时代,yy对她来说有时候意味着真金白银……所以对这种书生式的yy还是能容忍的。 毕竟他从一开始出现就挑明了爱慕,但她也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也从来没暧昧过。 相比之下,她对采.花.贼更在意。 沈一意道:“有这么个说法,但未必真是这样,反正我的人没发现什么夜来客,大家族里,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的,也未必是真有什么采.花.贼,只是想坏那个女子的名声罢了,你放心,要真有,我们碰到肯定顺手就收拾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心说江护有毛病?采.花.贼还过来问她?她倒是想采!咋采? 一边叮嘱他:“锦衣卫本来就长于谍报,查他们太危险了,你们避着点儿。” “没事儿,”沈一意道:“师父放心,对付这种人,我们不会走夜黑风高,溜门撬锁这种路子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天就是三月三,果然有太监过来宣召她参加宫宴,还特意说了可以带徒弟。 据说皇后这一天,还召了很多命妇贵女进宫,但她是朝臣,只能跟着那些老大臣们宴饮。 虽然她已经查实了柴千源确实“该杀”,也已经打算好了,要在这次宴会上弄死他,但其实,到目前为止,要唱什么戏她还一点也不知道,是要到时候等柴千源发难,然后随机应变的。 但她也不怎么担心,毕竟飚戏什么的,唐总不带怕的! 因为上巳节有临水宴饮的风俗,所以这一次的宫宴没在太和殿,安排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唐时锦带着戚曜灵过去,一路与老大人们寒暄。 太子一眼看到她,立刻道:“庆泉!” 他快步过来,开始与她咬耳朵。 太子现在正处于对做生意最热乎的时候,跟她聊的也全是生意经:“我今天查了琳琅阁的帐,我万没想到,一家书楼也能赚这么多……”啦啦。 是的,太子现在没事儿就查帐玩儿,已经茁壮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帐房先生。 一直到元盛帝来了,太子才恋恋不舍的归了座,酒过三巡,元盛帝还不忘说了一句:“这酒,还是庆泉进上的呢!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第426章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唐时锦站起来,向上行礼:“皇上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便有人凑趣笑道:“只可惜如此美酒,侯爷自己却不能喝。” 唐时锦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岂不闻酒不醉人人自醉?庆泉自得了御笔亲提‘神仙酒’之后,便晕淘淘醉到如今,故此再不敢喝酒了。” 元盛帝哈哈笑道:“你这孩子,不能饮酒,倒要赖朕。” 唐时锦道:“臣出身乡野,恰在十三岁生辰之日,得了皇上御笔亲提‘神仙酒’,那时的心情,言语无法描述,臣铭记于心。” 朝臣们哪一个不是人精,她接连两次提到神仙酒,再一想,她十三岁生辰得到御笔亲提“神仙酒”,十五岁生辰得到上天“金龙绕青蚨”,这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便有人惊呼出声:“皇上当真口含天宪!禀承天命!原来竟在三年前就知侯爷乃‘神仙’!” “正是!无怪一名不见经传的孩童竟得御笔亲提,原来皇上竟是未卜先知!” 元盛帝一想也是,顿时觉得自己确实不差:“朕当时确实若有所觉。” 于是大家好一番彩虹屁。 元盛帝这个人,本事不大还自命清高,所以你歌功颂德他可能觉得你庸俗无趣,可要不庸俗的,他还真没干过几件能耐事儿,不好夸啊!所以偶尔有一件就格外在意。 上一次未卜先知,好像还是卫王府的那个假卫清秋? 宫宴上人精多的是,这种一下子讨好了好几头的话,根本不用她开口,就有不止一人提到。 元盛帝赐了老王爷好几回酒。 这事儿,确实讨了皇上的好,也给皇上刷了刷光环,但是,最占便宜的还是她啊! 元盛帝当然会想,为什么他身为天子,会对卫家“若有所觉”?那当然是因为卫家也很不差,与他肯定有点关系! 皆大欢喜。 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王阁老不止一次,悄悄的瞥向唐时锦。 前天晚上,他的书房忽然多了一封密信。 虽然没有署名,但一看内容和笔迹,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谁写的。 大庆朝商业渐兴,这些官员家眷,手上全都是有生意的,还都是大生意,她写出来的,要改进的几个点,都不算大,有的看着还很奇怪,但是他对财神爷还是很信任的,没多犹豫,就决定试一试。 结果再一看后头,他就奇怪了,心说这家店,好像不是自家的? 起先还以为是记错了,再往下看,他猛的一惊。 这家店是赵阁老的! 他顿时深思起来。 所以,她把给赵阁老的指点,也送到他这儿,这是在往他手上送人情?促成二人结盟? 再一看下头,还有三张纸,分别圈出来的三家店铺。 都城里本就没有秘密,所以在皇上太子明确表态的情况下,他们并不敢做什么,哪怕悄悄把店挂到她名下,只怕前脚挂了,后脚就会叫人参。 他开新店,一家还是两家,同样人人都看在眼里,别人不知,到时候赵阁老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他是直接送三家,摆明了投效,还是送两家,表示诚意结盟,还是送一家…… 等等!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他从自己这边盘算就是错的!她要去江南,她借了他的手,把人情送给赵阁老,到时候赵阁老会怎么想?他铁定会以为两人是一伙的! 不,还是不对! 王恂实再次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摊开,双手按着桌子,沉思了半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喃喃出声:“这小丫头,背后有高人啊!” 这算计的,险些连他都给绕进去! 他们坐在这个位子上,银子来的太容易,一个铺子再红火,也不至于看在眼里,可这是一个饵,后头站着财运通天的财神爷! 皇上太子挑明了要独占,唐时锦却暗中送出人情,偏偏还是这么一个“三方”的人情,也就是说,有外人知道的,无法抵赖的人情。 你若接下来,就意味着,你上了她的船,因为你对君王公然阳奉阴违!还有了互为制约的人证! 但三人都是如此,这联盟不可谓不牢固! 下一步她要去江南,那么,在京城里,得她好处的只有他们两人,捏着她把柄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这是一个长长久久的关系。 但就算王恂实想明白了,这个饵,他还真非吞不可! 且先不说将来的真金白银,这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他跟赵阁老的结盟也无比牢固! 而且这三个店铺,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看看他王恂实,有没有这个思量,这个本事? 王恂实缓缓的把三个店铺,全都放到了一起。 就在昨天,他已经见过了赵守拙,两人可谓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王恂实知道她想回江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一直以为,她会利用这一回的宫宴做些什么的,可眼看着宴席过半,她为何全无表示? 要是没收她的礼,他可能还会以为她改了主意,可现在……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其实此刻,唐时锦也很奇怪。 她趁空闲扫了一间殿里殿外,居然没见柴千源!而且万通和江护也都不在! 炎柏葳一向靠谱,说了他安排就不会不做,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柴千源并不是必须杀,她只是想留下一个“惊悚”、“草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种种的印象,这会让元盛帝深刻的记住,一辈子忘不掉。 选柴千源只是因为,不管身份身手人设各方面,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耽误了,那再找这种好机会就不容易了,宫宴也不是天天开的。 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唐时锦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果子露。 一个宫女快步过来,低头给她倒上,弯腰的那一刻,她飞快的道:“假装右肩受伤。” 唐时锦微怔。 下一刻,就见不远处,柴千源和江必安两人正往这边走着。 戚曜灵也听到了那句话,两人无声的对了一眼,就决定照办。 戚曜灵稍微离她远了一点,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帮她剔骨,唐时锦则迅速把酒杯筷子都移到偏左边。 两人已经大步进来了,不止柴千源,就连江必安的眼神儿,也往她这边瞥了一瞥,还看了一眼桌上。 元盛帝停杯道:“两位爱卿这是?” 第427章 得理不饶人 柴千源大大咧咧的道:“皇上,那人招了。” 元盛帝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柴千源却又道:“臣等一路追她到此处,还请皇上赶紧下令将她拿下!” 唐时锦心思飞转。 看来那什么采.花.贼跟锦衣卫出动没有关系,他们肯定另有案子,还抓了人,与人交了手。 元盛帝有点吃惊,道:“爱卿是说那人就在这殿中?” 柴千源道:“正是!” “是谁?” 柴千源一指唐时锦:“就是她!庆泉侯!” 百官登时哗然。 虽然他们不知道柴千源说的是什么案子,但是却知道他们有过节,锦衣卫指鹿为马什么的,本来就是经常干的,所以,这疯子不会是想当面诬陷? 显然元盛帝也是这么想的,他沉声喝道:“别胡说!” 柴千源瞪圆了眼:“皇上,臣可没胡说!就是她!是那人亲口说的!” “胡说八道!”元盛帝道:“还不退下!” 柴千源不服:“皇上!您不能包庇她!真的是她干的!臣与她交过手!臣有证据!” 唐时锦站起来拱手,故意做出右肩有问题却强行掩饰的样子,“皇上,不知道柴大人指认臣什么?这般言之凿凿的,臣也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元盛帝皱眉道:“什么证据?” 柴千源一眼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是笃定极了,冷笑着过来,伸手就要拍向她肩,唐时锦迅速滑步避开,仍是做出右肩有些使不上劲的样子,当然了,文人看不出来。 柴千源指着她:“看!皇上!臣与她交过手!她右肩被臣砍了一刀!” 唐时锦道:“胡说八道!” 她挥了挥手:“我这个样子像有伤的吗?” 柴千源冷笑道:“这算什么!?你敢不敢叫我试试啊!” 他大步上前,唐时锦再次避开,戚曜灵也冲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元盛帝道:“胡闹!” “皇上!”柴千源道:“真的是臣亲眼看到的!她本来就会功夫!皇上你难道还不信臣对您的赤胆忠心!” 元盛帝其实已经生气了。 这种事情当众闹开,他就很生气。 他冷冷的道:“你何时伤了她的?在何处?” 柴千源道:“就在未正时分!在城门约摸三十里处的亭子!” 唐时锦一脸无语的道:“宫宴是申正(16点)开始,我要早来与殿下说话,申初二刻左右便到了,半个多时辰我要从城外三十里赶回来,然后换衣服入宫,柴大人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柴千源冷哼道:“旁人自然不成,但谁不知你有两只巨鹰?若是飞过来自然就赶的及了!” 唐时锦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柴千源呵呵一笑:“不如当众验验伤!你若没有伤我就信了!” 唐时锦露出了惊怒交加又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 所以这个时候,之前设局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不用她说,就觉得柴千源欺人太甚!不可理喻! 而“始作俑者”的元盛帝气的脸都红了,觉得这分明是在故意给他难堪! 太子也是忍无可忍,喝道:“柴千源!你别太过份!” 他离座过来,道:“你无缘无故的指认庆泉,又莫名其妙要求验伤,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 柴千源往地上一跪:“殿下,臣是为皇上办事!绝无私心的!” 这分明是在耍无赖! 太子气的一瞪眼:“柴千源!” 柴千源忽然想到了什么,“臣还有证据!就是新开的唐家酒楼,长明街那个,牢里那人已经招认,那家的彩楼就是为了观察我锦衣卫卫所的情形!臣已经亲自去试过了,确实能一览无余!” “胡说八道!”太子呵笑道:“孤不妨告诉你,那家酒楼把彩楼扎到楼顶,这恰好是孤与庆泉议定的!因为旁边就是长明山!从长明山俯瞰时,恰好能看清这家彩楼!故此才把主打菜品与诗篇挂于彩楼,这是为了招揽客人!” 柴千源一脸不服:“殿下看上她了,自然是什么都向着她说的!臣不服!” 元盛帝忍无可忍:“柴千源!你眼中还有朕吗!还不滚下去!” “皇上!”柴千源惊怒交加:“臣说的都是真的!皇上!臣是个粗人,不懂礼数!但臣心里只有皇上,臣一心为皇上办事,赤胆忠心,绝无半分掺假!臣真的是亲眼看到她的,臣以身家性命发誓!”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信了。 唐时锦看着他的神情,再次对炎柏葳这种谋士式的设局方式,叹为观止。 柴千源这是清醒状态下的“得理不饶人”和“侍宠而骄”,他本来就一心要揪她的错处,如今终于揪到了,当然要咬着不放,而他在皇上面前的粗犷不知礼数,是元盛帝自己放任的,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唐时锦女子之身不可提及,以及唐时锦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这个概念。 相比起她就是简单的找人挑唆,让柴千源借酒耍疯什么的……炎柏葳这个,环环相扣,把元盛帝、太子、柴千源自己的表现,全都算计到了,就算她这个当事人,都忍不住要怀疑是巧合了! 嗯,这中间唯一的意外,就是前天晚上她出门,恰好遇到了江护? 唐时锦心思飞转。 然后,她感激的看了太子一眼,向元盛帝施礼:“皇上,柴大人可能是有什么事误会了臣,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糊里糊涂的,柴大人必然不服,但当众验伤不雅,臣请求借一间空屋,请皇上派人给臣验验。” 元盛帝道:“不必!” “皇上,”唐时锦道:“柴大人说的如此……真实,想必有个缘由,臣也不想白搭个罪名,还请皇上成全。” 元盛帝怒瞪了柴千源一眼。 然后他终于允了,叫人带唐时锦下去。 百官面面相觑。 心说这一回,柴千源这一手儿,实在是太过下作,不光把唐时锦得罪狠了,连太子也得罪狠了,皇上也气的不轻……这位果然是个疯子,攀咬起来毫无理智! 只有江护眉头深凝。 他算是知道内情的,可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是真是局。 如果是局,她没找过他,是谁影响了柴千源? 第428章 心有灵犀 唐时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后一个女官向上禀道:“皇上,内臣已经检查过了,侯爷双肩无伤,身上也无伤。” 元盛帝喝道:“柴千源!你还有……” 他想说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想到柴千源比他还激动,大怒道:“不可能!你们这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 元盛帝彻底火了,一掌拍在桌上:“柴千源!是不是连朕也管不了你了!你处心积虑陷害庆泉,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不赶紧退下!莫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柴千源一听这话,也有些慌了:“臣,臣对天发誓,绝没说半句谎话!臣说的都是真的!!皇上你怎么能不相信我,臣从没跟皇上说过谎啊!” 到了这一步,他再傻也知道,若是不能证明唐时锦是“真凶”,那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种没脑子的人,当然不会去想想,如果皇上真的包庇她,他非得揭穿了,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向来只会玩刀不会用脑子,无法无天的事情干多了,自觉得这一回有理有据,偏生没人信,一时百口莫辩,情急之下,一把抽出绣春刀,就扑了上来:“唐时锦!你有本事就当众亮亮看!” 唐时锦猛的翻身让开,戚曜灵迅速上前,江必安沉声喝道:“柴大人!” 一边拔刀挡住,同时数个羽林军冲了进来。 唐时锦一脸的不堪羞辱,向上道:“皇上!臣请旨,为皇上斩了这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元盛帝也没心思安慰她。 他气的全身发抖,指着他怒喝道:“柴千源!你好大胆!” 柴千源似乎对元盛帝真有几分君臣之义,红着眼道:“皇上,臣就是死,也要杀了这个装神弄鬼不男不女的贱货!” 唐时锦一手拉开戚曜灵,从身后掩过去,一把抢过了江必安的绣春刀,飞一般插.入战圈,冷冷的道:“那就看看谁杀谁!” 太子急道:“庆泉小心!” 元盛帝也道:“柴千源!你敢伤她!朕活剐了你!” 柴千源一听这话,狞笑一声,挥刀就砍。 唐时锦本来就打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毫不留手,一轮猛攻,砍瓜切菜一般,将柴千源逼的连退数步。 羽林军的功夫远不如两人,只能连连向后,满殿的惊呼声中,唐时锦连人带刀,飞也似的向前,一刀将柴千源整个人,钉在了柱子上。 面对着那双无法置信的眼睛,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我右肩有伤没伤?柴大人?嗯?” 柴千源张了张嘴,头一歪就气绝身亡。 众人一静之后,登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吓的纷纷后退,元盛帝和太子更是吓的僵在当地。 殿中乱成一团,唐时锦扶刀半晌,缓缓的退了两步。 戚曜灵走上前,用帕子,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的几点血迹。 唐时锦这才回身,从容的向上施礼:“臣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好一会儿,惊呼才暂歇,元盛帝勉强的打起精神,声音发颤:“你先退下。” 唐时锦道:“是。” 汪忠言也回过神来,道:“来人哪,还不扶皇上进去!” 于是一通忙乱,唐时锦并没再去看柴千源,直接往外走,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避。 在宫门前上了马,与戚曜灵快马回了卫王府。 一路无心说话,快步回了院子,一身夜行衣的炎柏葳迎上来,道:“锦儿。” 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寻找很久的东西,她扑上来,双手抱住他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拼命的闻着他的味道。 他也不多问,一手搂着她,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不时的低头,轻吻她的发顶。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深沉特别包容的温柔,暖暖的宠罩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娃娃,只需要闭上眼睛,暖暖的甜睡,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 好像乍毛的小猫被人从头抚到脚,方才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仓皇,就这么慢慢的平伏了下来。 她仍是死死的抱着他。 她想起很久之前出去放灯的时候,她抱他只能抱腰,但现在抱的就是肩背了。 她忍不住仰脸看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的锦儿长大了。” 那一刻,她知道,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她笑了一声,抓着他衣服叫他低下来,张着小嘴儿,去亲他的唇。 他喜欢极了她这个待哺小鸟儿一般的可爱模样,低头热烈回应。 很久之后,她才把他赶走,叫了水来,洗了澡,把沾血的衣服换了下来,本来应该复个盘的,可是脑子乱轰轰的,根本没法想,只有那一刻,长刀入肉的感觉,无比清晰。 她忍不住坐起来,再一次要了水来,一遍一遍的洗手。 身后一暖,唐时锦吓了一跳,回头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侧头亲了亲她的脸,就这么搂着她,把她的手合在掌中,慢悠悠的搓洗。 他手很大,手指修长,暖暖的,微微粗糙,拿指肚揉她手心的时候,说不出的撩人。 然后他拿了巾帕来,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帮她拭干:“好了,宝贝儿,去睡。” 她就像小朋友一样,很乖很乖的被他牵着手儿带去卧房,脱掉鞋子躺回床上,他拿被子把她包起来。 她仍是张大眼睛看着他。 他缓缓的把手盖在她眼睛上:“你乖乖的,快点睡。” 她在他手心里,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软着嗓子撒娇:“可我睡不着。” 隔了一会儿,他无声长叹,在床边躺了下来,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隔着被子搂紧,然后扶着她的头,枕在了他肩上:“这样行吗祖宗?” 她笑了一声:“嗯。”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脸埋进他肩窝里。 他显然换过衣服沐浴过,但身上仍旧染上了他的味道,身体微微崩紧,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滚烫灼人。 她闭上眼睛,努力闻着他的味道,可还是觉得不够,好想紧紧的搂着他,能搂多紧,就搂多紧。 要是在现代,她可能已经这么做了。 可是如今,她脑子里还崩着一根弦儿。 很迷惘,也很向往。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搂住他脸,然后就摸到了他汗湿的鬓角。 她愣了愣。 静夜之中,他声音微哑,气息不稳:“不许胡闹。” 她的手指,慢慢的走过他汗湿的眉宇和长睫,缓缓向下,走到他线条刚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滚了滚,他抬手握住她手,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隐忍:“锦儿,你听话。” 身体已经烈火熊熊,剑拔弩张,理智仍如砥柱中流,坚如磐石……不伸手去摸,甚至不知道他压抑的如此辛苦。 她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他身上这种巨大的人格魅力,他之所以异常美好,就在于责任和规矩,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一旦展露出来,就叫人向往的全身颤抖。 她无声的亲了亲他的脸,尝到了微咸的味道。 不要再出任何事了。 就这样永远待在我身边,炎柏葳。 第429章 完美的政治局 唐时锦在宫宴上,亲手杀了柴千源,这一件事,宫中朝中,俱是轩然大波。 第二日,元盛帝甚至没有上朝。 大多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也有人觉得她太过冲动。 柴千源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已经自掘坟墓,她什么都不用做,元盛帝就饶不了他,她为什么要在君前,亲手杀了他?这完全没必要啊!太不理智了! 不过说实在的,柴千源是真的作死,仗着皇上宏信,哪壶不开提哪壶,公然报复,这不摆明对皇上之前的偏袒不满? 柴千源明知道不能公开验伤,非得一次次的当众指认……她气急杀人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的功夫真有这么好?柴千源可是出了名的武痴,天天找人比刀从未遇过败绩,就这么让她三招两式给杀了? 太可怕了。 一个有本事杀柴千源,又有胆子在君前杀人的草莽,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天,王阁老和赵阁老就上了折子。 委婉的表示,庆泉侯乃是大庆财运的化身,而江南是大庆的钱袋子,应该叫庆泉侯先去江南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令江南富足,大庆自然更加富足。 这在旁人眼中看来,就是给元盛帝递台阶。 毕竟元盛帝是真的吓坏了。 要是没这件事儿,其它人只怕要反对的,可是先有了太子的“全行业垄断”在先,又有这无法无天的江湖作风在后,一部分人暂时没有表示意见,另一部分人就跟上去附议了。 反正她在京城也占不上便宜,何不送她去江南发光发热? 但也有人觉得,就算在京城也占不上便宜,也没必要让江南官员占便宜? 朝臣意见不能统一,元盛帝也是一时未决。 隔了一日,桃相又上了折子,表示庆泉侯虽出身草莽,却心系百姓,并代她献上了新农具图。 在很多人眼中,这就是桃相在给唐时锦挽尊,是为了洗掉唐时锦的草莽名头。 可其实,在元盛帝眼中,却是一个巨大的推动。 毕竟,唐时锦杀柴千源,按理说大部分是柴千源的错,他诬陷于人,又一再的挑衅,不依不饶……但道理归道理,唐时锦这脾气这本事,实在是叫他害怕。 可是这话不能说啊! 元盛帝是一个自认为心软善良之人,因为“朕害怕”就把你发配到江南,他心里过意不去,而因为“你有此心”,朕令你去江南,朕这是成全你的仁心宿愿,朕这是明君之行。 元盛帝明显的动摇了。 他习惯有事情跟身边人叨叨几句,于是就问汪忠言:“你说,此事要如何办才好?朕其实还是很器重她的,朕有心叫她去江南,却只怕她不乐意,旁人也或说朕薄待了她。” 汪忠言早已经得了唐时锦的话,便道:“皇上,奴才觉得这位小侯爷,性子……咳咳,其实是有些野的,奴才猜么着,她必定是乐意去的,毕竟京城里规矩大,她兴许不大习惯,想天下走走也说不定……皇上不如召她来问问?” 元盛帝沉吟未决。 而此时,卫王府中。 唐时锦一路听着这些风向,简直叹为观止:“炎柏葳,你也太厉害了?” 本来按着她的想法,这只是一个意外,但是炎柏葳这么一干……不管是王阁老两人的反应,还是桃相的反应,都特别的顺理成章,特别符合他们的身份和性情,一点都不像被她收买了!而且还自动就有人跟风,都不用去联络! 水军永远干不过自来水啊!这才是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木有! 这就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局啊! 唐时锦越想越觉得棒棒哒,又摸了摸炎柏葳的脸:“你说你们这些政治动物,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炎柏葳随口道:“这些都很简单。” 他握住她小手儿把玩:“你可以今天就叫人送信去给王慎行,让他先准备着,我估计你等不到殿试了,三天左右就会下明旨。”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过去铺纸研墨,也不写这中间种种,只说她准备做什么,让他先找由头邀请官员什么的,做好准备。 然后她又从空间里拿了一袋占城稻,出去吩咐了戚曜灵和小探花,叫他们今天晚上跑一趟,跟王慎行把这件事情说明白。 因为还没下明旨,所以这事儿,不能明着办,这些全都得说清楚。 两人领命去了。 唐时锦这边都吃过晚饭了,宫里却来人宣召。 唐时锦就过去了。 元盛帝在御书房见了她,赐了坐,便和颜悦色的道:“桃相帮你递上了一些农具的图纸,庆泉心系民生,不愧是朕的‘庆泉’侯啊!” 唐时锦欢喜道:“谢谢皇上!臣本来就出身乡野,对此感同身受,因此格外上心,不敢当皇上的夸奖!” 元盛帝笑道:“当的起!” 他喝了一口茶,一边又道:“只是朕在想,这农具,要如何真正的派上用场?要如何让天下百姓真能增产增收,得其便利?庆泉可有什么想法吗?” 唐时锦道:“皇上,我没念过什么书,那我就随便说了,说错了皇上别见怪。” 元盛帝点头,她便续道:“我听说‘苏湖熟天下足’,那边不止是气候好,土质好,人也大多富足,我觉得不止是农具,但凡涉及农事,都可以以那儿为源头呀!” 元盛帝挑了挑眉。 唐时锦续道:“我在茂州时,山上有几眼泉子,水质特别好,所以种出来的粮食也特别好,所以才酿出了神仙酒……皇上可以把茂州的良种调到江南,好上加好,那肯定更好啊,然后可以以江南为源头,移到各处……” 她言辞朴实,但言之有物,而且神态坦率,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元盛帝不由得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朕若叫你去江南,你可能做好此事?” 唐时锦愣了愣:“让我去江南?” 她似乎没想到这个,抬起头来看他,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了坚定的神色:“皇上!我明白了!皇上封我为庆泉侯,就是看中了我身上的运气!我绝不会愧对皇上的期望的!皇上放心,我一定会让江南富上加富,赋税更多更多!我一定种出最好吃的粮食送来给皇上吃,我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爱……” 元盛帝本来只想让她“答应”。 没想到她答应是答应了,但完全不是什么想去玩,想去江南之类的……而是为了报答他这个皇帝的“知遇之恩”,是出于对他的拳拳忠心,是特别自然而然的“君要臣死,臣就欣然去死”…… 朴拙、真挚而滚烫。 第430章 又油又娘的狗男人 元盛帝一时感动的泪流满面,连连道:“庆泉年纪虽小,却是朕之臂膀,国之栋梁也!” 唐时锦全力配合他表演,一脸的真诚,内心呵呵哒。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自欺欺人太久,欺的他自己都信了! 元盛帝这感动如此真诚,可是,他会为此打消这个念头,把她留下吗? 不会! 因为那样一来,他会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不可控因素,又只能捧着不能杀,他会觉得自己不够安全! 但是,她这番表演绝不会浪费,他铁定会给她一点好处的! 毕竟在自己之外的事情上,元盛帝一向很大方。 就是不知道会给她什么好处了! 唐时锦十分期待的回了府。 第二日午后,唐时锦在卫王府接了旨。 圣旨上对她好一通夸,然后又表达了一番皇上对百姓的关爱,最后封她为江南黜陟使,令她代帝巡狩江南,考核农事经济等,令一干官员全力协助什么什么的…… 圣旨无比长,写的好不花团锦簇,唐时锦跪了小半个时辰,把高兴劲儿都给跪没了。 打发走了宣旨的官员,唐时锦揉着膝盖把圣旨拿给炎柏葳看,一边问:“这什么使,是什么啊?” 炎柏葳笑着给她解释:“黜陟使,‘黜’是指贬斥、废除;‘陟’指提拔、晋升,也就是说,你可以不请旨就直接处置官员,罢官、入狱甚至杀了都可以……权限大的很,即便这上头没提吏治,也只是掩耳盗铃,不过是一个由头的事儿。总之这圣旨比尚方宝剑好用多了,有了这个,你想做的事情太容易了。” 唐时锦恍然点头:“所以你才这么高兴吗?” 炎柏葳失笑道:“我高兴的不止是这个,这圣旨,我觉得有可能是韩流光写的,这中间对茂州……添了几句不起眼的笔墨,将来可能会很有用的,毕竟,一句‘人杰地灵’就……” 他解释到一半儿,忽然回神:“不是,这个回头再说,你赶紧换衣服进宫谢恩,然后去见祖父和义父,圣旨要你即日离京的。” 唐时锦一呆:“啊?” 呵呵呵,元盛帝这个又油又娘的狗男人! 虽然这可能是常规操作,但唐时锦还是有点儿冒火,赶紧换了衣服进宫。 元盛帝立刻就见了,结果旁边站着江必安,元盛帝笑容满面的指他道:“庆泉,你一个小……小孩儿,派你去江南,朕不放心,朕令必安随行保护你,你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你尽管大展拳脚,朕给你兜着!” 唐时锦是真的吃了一惊。 要知道,锦衣卫官员,本来就只有三人,死了一个柴千源,就只余下两人了。 她要是打算带走江必定,肯定要设计一番的,可如今她不想带他了啊!一来江必安太机警,很容易察觉到炎柏葳的存在,二来他之前惹到她了,她烦了不想带了。 所以,如今她什么也没做,提也没提他,元盛帝居然就直接把江必安给他了? 她嘟起了嘴巴不说话。 元盛帝愣了愣,道:“庆泉不想带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 元盛帝也不生气:“为何?” 唐时锦不吭声。 元盛帝不愧是个恋爱脑,解情识趣的,立刻摆手让江必安出去,然后和颜悦色的问她:“庆泉为何不愿??” 唐时锦道:“皇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她眼中含泪,委屈极了,抽哒着道:“人家说锦衣卫是皇上的眼,很少离京的……皇上,我一心只想为皇上赚钱,皇上却不相信我,为什么,呜呜呜……” 如果说之前唐时锦告状时,掉眼泪的杀伤力是一成,那现在,有过如此强悍恐怖面目的唐时锦,再掉眼泪时,杀伤力绝对要翻上几番。 这就是反差的魅力所在了。 元盛帝被她哭的心软,赶紧安慰她:“庆泉想多了,朕绝无此意。” 事实上,他是真的没这个意思。 皇上因为不放心,在臣子旁边放人的,那当然有,有的是。 可那一般是什么大将出行,两国交锋,权力争夺……而唐时锦,她一个顶着财运名头去江南种地做生意的人,他真的没必要,他能担心什么?银子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怎么在乎。 他实在有点儿好笑,也生不起气来,温言安慰:“庆泉赤子之心,待朕至诚,朕怎会怀疑半分?朕是真的担心你一个小孩儿,跟那些老大人打交道,会受了欺负。朕本想给你一个千户的,又怕一个千户不够份量,所以朕考虑了许久,才决定叫江护跟着你的,朕这是给你撑腰啊……” 唐时锦心说这狗皇帝是真吃这一套啊! 小、美、女、这三点,估计是样样戳中这位的G点了……她玩儿这一套,效果还从来没这么好过! 于是他哄了半天,唐时锦才收了泪,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原来是这样呀!我真的没想到,皇上待我这么好!皇上你连最最信任的锦衣卫大官儿,都这么给我啦!皇上你待我也太好啦,我都不好意思了!” 元盛帝被她捧的很舒服:“庆泉忠心待朕,朕自然也不负尔!” 唐时锦道:“可是皇上,您不知道,江大人他真的好凶的!他总是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明明之前也认识,最早最早在竹林村就见过一回,结果这一次从江南过来,他一直问我关于财运什么的事情,问的可细可细了,就跟审犯人一样……而且平时也很凶,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其实这真的是夸奖。 果然元盛帝大笑道:“必安他这个性子啊,真的是又臭又硬!哈哈,但是庆泉啊,唯有这样的性子,才踏实可靠,你放心,朕不会叫他欺负你的。” 唐时锦笑眯眯的凑过去,弯着大眼晴卖了个萌:“皇上皇上!” 元盛帝果然被萌到了:“何事?” 唐时锦一脸不好意思的道:“皇上,要不这样呗,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徒弟,您让他也进锦衣卫呗!那样,要是出什么事儿,他也能名正言顺的帮我……行呗行呗,皇上求求你啦……” 第431章 偷偷师占占便宜 这个要求提的很冒昧,可是元盛帝,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毕竟不管是从卫王府,还是从她“庆泉侯”府来说,给徒弟讨个官儿,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潜规则的。 于是唐时锦谢了又谢,然后才施礼辞别了皇上,去东宫刷小太子。 她走了之后,皇上还又把江必安叫回来,叮嘱他务必全力保护唐时锦,不要欺负她,也不要冷言冷语…… 汪忠言默默的在旁边听着。 他心说这位是真的牛人,皇上给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硬把这人情扭的不是人情,还能哄的皇上高高兴兴的,又多添补了你一点儿……这口才这表演,牛! 唐时锦又去见了一趟太子。 毕竟很久不回京城,要保证好感度不会掉太猛。 东宫起先居然不让进,后来唐时锦说是元盛帝答应的,才叫进了。 但陆首辅一直在旁盯着,唐时锦说了两句话,一看太子的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太子不但没就此“害怕”她,反而生出了一种类似慕强?或者抖M?的心情?反正胖太子看她的眼神儿十分热乎,活像一个脑残粉儿。 唐时锦安抚了他半天,让他留心几个店铺的生意,又承诺了给他写信,这才出来了。 然后她去了一趟桃相府,回府之后,就听说元盛帝居然给了戚曜灵一个锦衣卫千户??还赐了飞鱼服? 唐时锦对元盛帝,是真的有点无语。 虽然确实很大方,她也得了大好处,但是大方的叫人有点心惊。 要知道,锦衣卫的千户并不是想多少就多少,是有数的,诺大的锦衣卫,一共也就十四个千户,这是正五品官儿啊!哪怕是一个光头千户,也是十分惊人的了。 就这么抬抬手就给了? 皇帝都对官位这么随便,下头会怎么做? 唐时锦暗中啧啧,但也没多说,就叫戚曜灵去跟江必安说一声,戌正(20点)出城,然后也顺便提醒他,让他只带自己人,因为跟着她,她肯定会给些好处的,不是自己人那就没有必要了。 但是跟她去江南,相当于两三年远离权利中心,也肯定会有人不乐意去就是了。 然后唐时锦又去找卫时磊。 她本来以为能看到卫时磊殿试的,但这么一来,也看不成了,不过卫时磊少年老成,一向低调不惹事,有老王爷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倒是桃成蹊。 桃成蹊文名满天下,殿试时,元盛帝险非是真不要脸,否则必定要给他一个名次,然后若是炎柏葳操作得成,能进都察院最好,若不能,进翰林院也不错。 就怕他这笔杆子惹出事儿来。 于是唐时锦提着耳朵叮嘱了他半个时辰。 出来之后,桃成蹊无语的道:“我以为在卫王府能清静些,没想到好歹阿娘不叨叨了,锦儿叨叨起来没个完。” 桃二郎道:“那是因为你为人就不叫人放心!锦儿叮嘱旁人,怎么就没这么多话?” 好!行! 桃成蹊抬了抬手就走了。 唐时锦回江南,戚曜灵几个人,包括大眼灯儿全都要带走,只留下小探花,所以她又去找小探花。 她跟他道:“我跟炎柏葳商议了一下,我觉得,你是不是跟他的炎三接洽一下,炎三负责他那边的消息采集,你们可以信息共享。” 小探花不乐意:“为什么?” 唐时锦低声笑道:“炎三一直在京城,已经待了好几年了,手上的东西全,对一些事情也摸的比较透,信息共享,咱们要沾光的多……” 沈一意登时就没了抵触情绪:“哦?真的?” “嗯。”唐时锦点了点头:“我不是怪你,但是咱们确实起步晚。你看上一次我与灵儿碰到锦衣卫,你说与采.花.贼有关,可其实,那人是去锦衣卫卫所偷了东西,采.花.贼只是一个对外的由头,咱们就查不到。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先偷偷师,占占便宜,你不想跟他说我们的,那就不说,这随你。” 沈一意就答应了:“行。那我接触接触,整理好了,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唐时锦含笑点头:“要小心,随时联络。” 沈一意道:“师父,徒儿会想你的。”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我也会想你们的。” 炎柏葳没跟他们一起走。 柴千源死之前,他就在盘算锦衣卫空缺的事儿,又听说江必安跟着她出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去安排了,估计三五天忙不完,两人商定了江南再会。 眼看时辰不早了,唐时锦又亲了一口卫时磊的小脑门儿,这才带着徒弟上了马。 一路快马到了城门口,就见乌压压一大帮人,全都骑着马,一眼望去,还挺吓人的。 唐时锦一呆的空儿,江必安过来行了个礼。 唐时锦道:“这么多人吗??” 江必安淡定的道:“只带了两千余人,”他指了两个千户上前行礼,又道:“之前有一个千户的空缺,还余下了六百三十余人,我带过来,交给戚千户的。” 唐时锦道:“需要这么夸张吗?我又不是去打仗的,我以为就像你去江南那样,带个一二百人呢?” “不一样。”江必安平静的道:“我领旨保护你。” 行,唐时锦道:“那就走,我不知道人会这么多,不然不会走这么晚,抱歉。” “没事。”江必安淡淡的道:“出了城就进驿站,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说着话,一行人就出了城。 江必安果然有经验,出了城不到二十里,就有驿站,一行人进去安置,一进房连热水都备好了,处处妥贴周到。 唐时锦也没洗澡,就泡了泡脚,然后江必安在外头敲了敲门。 唐进锦收拾好了,才开门叫他进来,江必安道:“明早几时动身?” 唐时锦道:“你们一般几时?” 他道:“卯正(6点)左右。” 她就道:“那就按你们的,我都可以。” 他点了点头,就要走,唐时锦道:“你等会儿,江大人,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一声,你跟我去江南,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没做任何事,皇上说的时候我也挺奇怪的。” 江必安沉默了半晌,转回身,“我记得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你说过要我跟着你混?” 第432章 唐时锦就是规矩 唐时锦道:“我当时确实有过这个打算,但后来我已经放弃了,信不信由你。” 他道:“为何?” 她挑眉,他沉声道:“我何处得罪你了?” “你说呢?”唐时锦无语的道:“你一见我,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立了八个牌坊的贞.洁烈妇,我是什么荤素不忌的花花大少??老子行的正走的直,凭什么要被人脑补成这个样子?老子是没有人可用了吗?非得用一个这么看不上我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我并无此意。” 唐时锦呵笑一声:“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子不敢说多么厉害,但看人一般还是看不错的。” 江必安沉默半晌:“你的徒弟沈唯觊觎你,你敢说你一无所知?” 唐时锦真的笑了:“江大人,小探花还在茂州时,就一直在给我写情诗,到了江南之后更是写了一大堆,全天下的文人都知道他仰慕我,我傻吗不知道?可是那又如何?什么叫发乎情止乎理你没听过吗?他拜我为师,就是我的晚辈,从此晨昏定省,规重矩叠,他亲爹都赞同你有什么意见?你凭什么怀疑一个君子的操守?” 她顿了一下:“怎么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明知道他心悦我,我就应该避着他些对不对?呵,这个天下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个个都避那不用做事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格局这么小?眼中只看的见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情?” 江必安是真的哑口无言。 戚曜灵站在门边,一直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走进来:“师父。” 唐时锦嗯了声,戚曜灵道:“九爷八爷来了,不如我们先过去,让他们慢慢的过来。” 唐时锦一想也是:“也成,你跟灵儿他们说了吗?” 戚曜灵道:“那我现在就去交待。” “对了,”唐时锦道:“你跟大眼灯儿说一声,明天晚上叫九垓八埏来送他回东山,林儿和小兔儿就跟着锦衣卫走,不用急着赶路,慢慢的来就成。” 戚曜灵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 然后她看了看房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跟江必安道:“江大人,话今天也说清楚了,我们到江南,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什么误会,我刚才也说了,我看人一般还是不错的,我对江大人的人品,也一向都是认可的,所以也请江大人理解我。” 她慢慢的走上几步,看着他:“江大人,你以闺阁女子的标准来卡我,完全是牵强附会;以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任何的标准来卡我,也无不有失偏颇,我本来就跟任何人都不同,我做什么,只要合了我唐时锦的规矩,那就是对的,不对也对……” 她背着手儿,微微一笑:“江大人以为然否??” 她比他矮半个头,却气势卓然,洗练潇洒。 江必安看着她,半晌无言。 年前进京城的时候,他还对她说的“跟我混”哧之以鼻,觉得这纯粹就是异想天开;还曾提醒她行事小心谨慎,别耍小聪明,可如今再看? 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皇上太子的青眼,与一干位高权重的大员们相处游刃有余,在计划好的时间里杀了柴千源,然后在数只手的推动之下,顺利的完成了她的计划回江南,甚至还有了江南黜陟使的身份,掌生杀大权。 而他,直禀帝听的锦衣卫同知,也成了她的贴身护卫。 她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所以她说的对,她无须依从什么规矩,唐时锦就是规矩。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道:“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我跟灵儿先走一步,余下的事情就拜托江大人了,灵儿那些人也烦江大人照应,等到了江南,灵儿就接过来。” 他退后一步,拱了拱手:“下官遵命。” 唐时锦笑了笑,还了一礼:“多谢江大人。” 其实,她说的虽然不是假话,但是说出来,以及用什么方式说出来,那就是手段了……毕竟她都说不要了,皇上还非把小弟送给她,她不收也过意不去不是吗? 江护这个人,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她如今是他的顶头上司,她只要不过份他就会服从,所以唐时锦需要做的就是……先把最不客气的话说出来。 然后随意相处就可以了。 毕竟:我虽有种种不见容于世俗之处,但我亦有仁心大义;我虽也筹谋算计,但我却“道亦有道”,不违良心不违本心。 这个小弟,她收定了。 她快步出去,戚曜灵已经与其它人交待好了,站在院中等她。 唐九垓和唐八埏束翼站在院中,正顾盼自雄,见她过来,就低低的鸣了一声。 唐时锦挨个儿摸了摸头,又跟花晟林几个说了一声,这才跃上了鹰背,海东青随即振翼飞上了天空。 从京城到江宁府还是挺远的,海东青虽然神俊,负了人也不能飞太远,中间歇了一回才到,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 这个时候,去客栈也是麻烦,她还不爱用客栈的桶,所以两人商量了一下,就毫不客气的去敲了王慎行的门。 一报上名,王慎行赶紧迎了出来,唐时锦笑着施礼:“对不住了王大人,我接了旨就有些晚了,又懒的骑马赶路,就乘鹰来了,结果耽误到了这个时候。” 王慎行连道无妨,一边又试探的问道:“接了旨?” 京城的消息这会儿还传不过来,唐时锦就笑着把圣旨给了他,王慎行躬身,双手接过,看了一遍,急道:“恭喜侯爷!下官必为侯爷鞍前马后!” “不敢当!”唐时锦道:“天晚了,旁的事明日再说罢!” “是,是,”王慎行连连道:“这边请。” 骑一晚上鹰也是很累的,唐时锦第二天直睡到了辰正(8点)。 醒过来的时候,一掀帘子,立刻便有一个丫环上前行礼,然后叫了几个人过来服侍。 唐时锦看她们手脚利索,也就享受了一把封建统治阶级的服务。 而且衣服也早就帮她备好了,穿上十分合身,给她梳头的小丫环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手不轻不重的,又舒服又不会扎太松,唐时锦还挺满意哒。 然后便有人带着她到了厅里,端了早饭过来,唐时锦正吃着,王慎行和戚曜灵就进来了。 第433章 小人寒了好人心 唐时锦问他们:“你们用了吗?” 戚曜灵道:“用了,我等了半个时辰你都没起,我想了想算了,不等了,就与王大人先用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然后颇随意的跟王慎行道:“王大人,我还没跟你说,我临走的时候给灵儿要了个官儿,皇上给了一个锦衣卫千户,手底下六百多号人……还有江护带着的其它人,合起来有两千多人。王大人,我也不懂这些,你说说这些人我怎么安排好啊?” 王慎行眼中精光一闪。 他笑着先向戚曜灵道了喜,然后才坐下了。 王慎行昨天晚上接了她们之后,几乎一夜没睡。 阁老王恂实是他的亲叔,他之前就收过不止一次他的信,知道唐时锦已经得了皇上太子的宠信。 而这次,他还不知唐时锦杀柴千源以及一系列操作,但是,就从唐时锦年前就说这时候要回来,又真的这时候回来了,他就知道这姑娘绝对不简单。 她有财运在身,又有江南黜陟使这个身份……那不管是她自己厉害,还是身后有高人,他都绝对要抱紧大腿。 所以他必须要与她拉近关系,当她的心腹。 他才打好这个主意,唐时锦就把梯子递过来了。 于是王慎行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道:“侯爷既问,那我就直说了。侯爷来江南,为的是农事经济,其实真用不上锦衣卫,但既然已经来了,那侯爷就应该顺便收拢收拢。” “锦衣卫两千余人,下官可以直接安排进卫所住,有事调度。然后侯爷和令徒,下官早在去年,就为侯爷备好了一间宅邸,侯爷可以去瞧瞧,若是不喜欢,下官再去旁处找找……” 唐时锦道:“王大人不用客气,我对住的地方没多讲究,那就先谢过王大人了。” 王慎行见她收了,更是放松,笑续道:“戚大人可以先调度一部分,承担护卫之职,然后给予他们不同的待遇,慢慢的轮换,到时候不止戚大人这六百人,那两千人,也将尽入手中……” 唐时锦嘴角带笑。 这个王大人,确实是个聪明人。 他张口就说“收拢”皇上的锦衣卫,看起来非常莽撞大胆,其实却胸有成竹。 而且说出来的方式,细、小,而亲近,十分可行,却不涉及“大”的方面,实在是聪明。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灵儿还不谢过王大人。” 王慎行笑称不敢。 唐时锦又道:“王大人,闲来时多教灵儿一些御下的技巧可成?” 戚曜灵起身行礼,王慎行一边起身扶着,一边半开玩笑的应下了。 于是两边的初步试探完成。 唐时锦也吃完了饭,道:“找个透气的地方聊会儿。” 王慎行就起身,带了她们去花园亭子里坐下了。 唐时锦这才跟他说正事儿。 如今,南直隶帐面上的耕地,有约摸五千六百多万亩,实际应该略多于这个数字,而江宁府的耕地有近八百万亩。 唐时锦已经算过了,茂州能调度到的,加上她手里的,也就够种四百多万亩的,也就是说,就光江宁府都不够,但是种下来,明年就会多很多了,她这个种子,之前在茂州亩产都是过千的。 唐时锦道:“王大人,你先找个文书,写个告示,然后通传各县,大概意思就是,签契赊欠种子,然后明年还双倍的种子,其它的可卖给江宁府的农家,也可以卖给官府,再由官府卖给外地,数量有限先到者得,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茂州运过来的种子很多,所以路程上就慢些,如今已经动身了,但过来怎么也得半个月,所以可能种着种着,就到三月二十往后了,所以我们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我的意思是,起先不用把我送来的种子放上去,就徐徐的告诉人,先劝着一些确实贫苦的人来做,之后再看数量,再考虑用其它方式。” 王慎行凝眉静听,然后才道:“侯爷,咳咳,这茂州的良种,不知如何结算银钱?” 唐时锦道:“我起先想着,要不要叫江宁府的商户给,事后再还……但是我又想,我叫商户给了银子,到时候种子不给他们,岂不是过意不去?茂州的地在我名下,茂州也有我的生意,所以这种子在离茂州之前,帐就清了,谁给银子也无所谓了,种完一季再说。” 王慎行露出了感动的神色,起身施礼:“侯爷大仁大义!” 唐时锦摆了摆手:“王大人不必如此,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人,我十分自私,又十分贪财,并无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仁心。” “我做这事儿,不是图利,也不是图名……我只是觉得,假如说,我只需要做一点点,就可以叫我的国家好很多,那我身为大庆子民,我就捎带手儿做了又如何?我来江南做生意,闲着也是闲着啊对不对?” 王慎行微愕。 看清她说的是心里话之后,又有些啼笑皆非。 他道:“侯爷的心思,我明白了。但是侯爷,你纵是施恩不望报,也得防备小人攻讧,这世上最怕的,就是小人寒了好人心……所以侯爷还不如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明路上,若侯爷避嫌,不愿从国库调度,那侯爷就从财运上来,不是下官恭维,只侯爷的名头一亮出去,全不必多说,这银子就滚滚而来了。” 唐时锦想了想:“也好。那大人,那你就先拟文书,下头的人一定要管束好,弦儿都给我崩紧了,我头一回办差,搞砸了别怪我不客气。” 王慎行连连应是。 唐时锦续道:“然后我这几日,就逛逛你们江宁府,看看做什么生意,能把这边商会的钱掏出来……” 正说着,就见几个人从月洞门儿进来,当先一个小郎君,约摸十八九岁年纪,样貌斯文俊秀。 唐时锦问:“那是令郎?” 王慎行道:“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幺子,”正说着,又见一个小姑娘进来了,王慎行皱了皱眉,道:“见笑了,这是下官的闺女,下官生了四个儿子,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有些娇惯了。” 正说着,那边也看到了这儿,王四郎当时就是一惊,赶紧上来见礼。 第434章 人头落地的一天 王慎行沉声训斥:“三娘怎么到这边来了!没规矩!还不来见过客人!这位是侯爷和戚大人!” 那两人赶紧见了礼。 唐时锦见这两人年纪都不大,但规矩却很不错,见到王慎行时虽然有些畏惧,却也不失亲近,看来王慎行对儿女应该还蛮好的。 那小娘子梳着双平髻,发上系着小珠花,小脸儿肉肉的,眼睛大大的,小嘴巴圆嘟嘟,衬着一身淑女打扮,淑女做派,胖乎乎的小手儿还有豆涡,小大人儿一样,瞧着特别萌。 唐时锦笑道:“王大人,你闺女长的也太可爱了?多大了?” “下个月就及笄了!”王慎行笑道:“大姑娘了,还是一团孩气!” 一边看了唐时锦一眼。 说起来她也只比她大一岁,但比她快高一个头不说,整个人都洒练从容,不带稚气。 唐时锦笑道:“王大人,你这人忒不厚道,我顺口问一句年庚,你答说下个月及笄,那我这礼是送是不送?” 王慎行哈哈的笑道:“那下官就先谢谢侯爷的礼了。” 王四郎完全没觉得她是女人,看她举止轻佻,直盯着他妹子看,有些不喜,没想到他爹却自称下官! 他惊疑不定,看了唐时锦几眼,那小娘子更是慌张,不住的看着她爹。 唐时锦一时来了恶趣味:“雪娃娃一样诶,我捏捏你闺女的脸,她不会哭的?”一边就轻轻捏了一下。 王慎行无奈的道:“侯爷……” 他笑着站起来,摸了摸闺女的头:“呦呦莫怕,侯爷逗你玩呢!”一边又向下头道:“送三娘回房,四郎留下!” 下人应命前来,赶紧把小娘子带走了。 然后王慎行道:“我这幺子,也念过些书,不如就叫他写?” 唐时锦摊手道:“随便啊,反正只要不叫我写,谁写都成。” 王慎行笑道:“那我们去书房。” 唐时锦应了一声,几个人就溜达着去了书房。 王慎行敢推出他儿子,这王四郎显然也是有些才华的,王慎行把意思一说,他就一挥而就,王慎行先看了,连连点头,显然是写的不错。 唐时锦就在旁边看着。 小探花不在,她又要与王慎行结交,不如就叫这孩子当个临时笔杆子用用? 一边想着,她接过来看了看,张口便道:“不成。” 王慎行便要起身,唐时锦对他摆了摆手,让他别管。 王四郎拱手道:“请侯爷指教。” 唐时锦道:“你必须写的十分浅显,不要什么文理,越浅显越好,你要明白,村里头识字的不多,秀才就很稀罕了,县衙下头办事的人也没几个有文化的,你写深了他们理解不了的。” 王四郎看了看他爹,想了想,重写了一遍。 唐时锦还是道:“不成。” 王四郎又写了一遍,唐时锦又道:“还是不成……不说别人,起码我得看懂?” 王四郎不知她是什么人,耐着性子道:“已经很浅显了。” 唐时锦道:“我看你是不知道我们文盲的苦,就比方说外头这茶花,你们文人见了,可能当场就吟一个‘海榴红似火,先解报春风’,而我们文盲只会说‘好看真好看’,就比方说我那个便宜爹,好赖也是个生员,有一回我听他夸邻居孩子,‘此子聪颖过人,将来必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王慎行猛的呛了一口茶,然后呛咳不已。 连戚曜灵也撑不住笑了一声。 王四郎简直哭笑不得。 然后他迅速理解了这个程度,再写了一个出来。 唐时锦拿过来一看,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我就说么,文人会写酸的,肯定也会写甜的,就是放不下架子,我当年叫我六哥给我写中堂,我六哥毫不犹豫就写了一个‘何以解忧唯有暴富’,你要学会这种精神。” 王四郎道:“多谢侯爷指教。” 唐时锦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上头把几个关键点都写清楚了,就交给了王慎行:“王大人抓紧办。” 王慎行道:“是。” 唐时锦道:“我与灵儿出去走走,中午晚上可能都不回来用饭,大人不必等。” 王慎行道:“若侯爷不嫌弃,我叫四郎陪你们去,这街道店铺,他都是熟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于是两人就溜达着出去了,王慎行叮嘱了王四郎几句,王四郎再出来的时候,带了数个随从,表情明显恭敬了不少,“侯爷想逛哪里?” 唐时锦道:“随便走走。” 王四郎就不再说话,唐时锦也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一边道:“你们这儿何处种桑养蚕?” 王四郎道:“处处都有,最大的一处应该在西潭山。” 唐时锦道:“谁家的生意?” 王四郎想了一下:“那一家好像姓江。” 唐时锦又问:“养蚕大约几月份开始养?” 王四郎道:“四月份。”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在想,三大织造局,江宁织造、苏州织造和杭州织造,好像都是清朝才建的,反正现在江南还没有。 江南处处桑蚕,而她上次放进空间里的蚕,已经收了几茬,有不少了,可以拿出来开个好头,推广丝绸,这也算是一个政绩?多一个织造局,对王慎行这种江南官员来说,会不会分权? 对百姓和商贾呢? 就算起初能管控,长此以往,会不会阻碍民间纺织业的发展? 当初江宁织造的曹家,可是康熙帝的心腹和耳目,有密奏之权,康熙六次巡视江南,就光曹家接待的次数,就高达四次。 最好不要走这个路子,这不就等于锦衣卫分局?敝大于利。 所以该怎么走比较好?直接由江南官员着手建? 这事儿等炎柏葳来了,问问他再说,反正四月份也不急。 她一边想着,一边溜达。 越往前走,便越是繁华,不少人跟王四郎打招呼,一边道:“这是何处的客?” 王四郎只笑着拱拱手不答。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道:“我想去最大的织户看看。” 王四郎道:“请侯爷稍待。”一边就亲自去问人。 唐时锦和戚曜灵仍旧往前走,却听旁边的人道:“周爷这是要去哪儿?” 一人道:“去陈家楼听《财神传》啊!巳正(10点)开始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第435章 侯爷又回去啦 戚曜灵就向旁边的人打听,回来笑道:“就是说你的,只是表面上说是前朝,叫金唐。” 唐时锦十分感兴趣:“走,我们去听听。” 结果过去一看,茶楼里几乎满座,二楼的雅间都没了,只能在下头与人拼了一个。 说书人已经站在了中间,唐时锦还是头一回正经听说书,看上头居然有两个人,略远处坐着一个拉胡琴的瞎子,中间站着一个青年说书人,桌上什么小红鼓、醒木,小铜钹摆着好几样。 唐时锦点了几种江南小吃,一边问旁边的人:“只有这家说吗?为什么这么多人??” “不是,”那人道:“到处都有说的,但这边说的最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眼看王四郎进来了,不少人跟他打招呼,立刻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 王四郎抽了抽嘴角,只得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 这会儿台上已经胡琴一声,说书人道:“上一回说到,这许家将酒楼送予金唐,金唐为其取名为‘锦楼’……”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这后半折主要就是说的“金龙绕青蚨”的事儿,一直到封侯入京止。 这说书人长的讨喜,声音嘹亮,连说加唱的,连她自己都听着有趣,旁边人更是连连叫好。 而且巧妙的避开了女子之身,潜移默化的给出了一个“神仙没有男女”的概念,非常的机智。 只可惜只有最后一折,前头几折没听。 唐时锦向旁边那人打听:“这书是谁写的?” 那人道:“听说是许家的三郎,许韶光。” 许韶光?? 唐时锦无语,这绝对不是许韶光写的,这肯定是炎柏葳写的,不然时代局限,不可能把各个关键点都写的这么合她心。 虽然她跟炎柏葳和好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原谅许韶光,这种利用人的信任和善念算计的,最是恶心,她不公开怼他就不错了。 唐时锦也没说话,就听着人说完了。 然后她将银子放下往外走,王四郎跟了上来,她问他:“能不能请这人单独给我们说说上头几折啊?” 王四郎赶紧回去问。 那人许孙,连连抱歉道:“咱们茶楼老板不许咱们赶堂会的。” 王四郎道:“这个无妨,我与他说一声就是,你们先预备着,我叫人说一声。”一边就指了一个随从去问,另外的人帮他们拿着家伙什儿,就往外走。 有人打了声招呼:“王兄怎么听起书来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吗?” 王四郎笑了一下:“家中有客。” 那人点了点头,正想说话,眼神却触到了门口等着的唐时锦,然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庆泉侯!?”他指着她:“你是不是唐时锦?庆泉侯??” 唐时锦风度翩翩,向四周团团拱了拱手,也没多说,就直接走了。 一时间满楼哗然,无数人追出来看活的,结果出来一看,已经人影不见。 唐时锦大白天连轻功都用上了,飞快的回了总督府,还把门房给吓了一跳。 王四郎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带着人回来,唐时锦笑道:“先带他们去吃饭,我们也吃饭,吃完饭再听。” 王四郎急应了一声,就叫人把两个说书人带了下去。 唐时锦先吃了午饭,才把那两人叫出来听书,那两人都十分兴奋……说书遇上本尊了,还被本尊请回家了!这么一来他们绝对要名传天下了! 然后他们强抑着兴奋,把几折书说完。 全听完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唐时锦确认这是炎柏葳写的,之前茂州的事儿、商会、包括江南官员,全都涉及到了,但是凡出场的,每个人的形象都正面而光明,却又不显得谄媚和牵强,这样才能保证这折书能在这个时候说……这中间种种微妙之处,不是普通文人写的出来的。 唐时锦打赏了说书人,把人送了出去,微微沉吟。 王慎行也不敢打扰她,直到她抬手端茶,才道:“侯爷?” 唐时锦道:“我在想,粮种之事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往外说说?或者找小叫花子说莲花落儿?再想想算了,这件事,对谁都不是坏事,别弄的跟求人似的……我应该相信王大人的办事能力,不是吗?” 王慎行连连道:“是,下官必尽力而为。”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继续出门溜达,结果一出总督府的门儿,就见前头不止一个人伸头探脑,然后发一声喊:“侯爷出来了!” 唐时锦:“……” 她掉头就回去了,后头不止一人高声道:“侯爷又回去啦!!” 唐时锦:“……” 她真服了,默默的跟王四郎道:“给我找一件下人的粗布衣裳,找点橘子皮来。你不用去了,灵儿也不用跟着我了,你自己玩儿。” 王四郎赶紧叫人拿了来,唐时锦把脸涂黄,穿上粗布衣服,随手抹了一点脏,把头发拨拉的有点乱,又跟下人要了个破褡裢,一通装扮下来,连王四郎都认不出来了。 唐时锦就悠哉游哉的从角门出去了。 王四郎正叹为观止,结果一抬头就见眼前过去一个中年男子,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匪气外露,一看就不好惹。 王四郎被生生吓了一哆嗦,然后才会意这居然是戚曜灵……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唐时锦慢悠悠的往前走,打扮成这样,也没法去织坊看了,这倒也无所谓,她现在就跟找灵感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不管什么铺子,都过去问问。 结果走了几步,一个大婶撞了她一下,唐时锦赶紧去扶的空儿,那大婶快速的道:“有个江湖人跟着你!”一边若无其事的走了。 唐时锦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土匪般的戚曜灵。 唐时锦虽然知道戚曜灵是易容高手,但是相处久了就把这一点疏忽了,现在看看,果然装啥像啥,明明衣裳什么的也没怎么样,但整个人气质一变,那个匪劲儿就出来了。 她笑了一声,转回了头。 如今街上,到处都在说庆泉侯到了江宁府的事儿,这年头信息不畅,大家还都不知道京城的事儿,只能是瞎猜,有的说不可能,庆泉侯如今在京城,有的说总督府公子陪着,不是庆泉侯又是谁? 但人人都十分兴奋,也不知道兴奋个啥劲儿。 唐时锦一路听过来,发现她的口碑还是不错的,那估计将来推广良种什么的,提到她的名字,大家应该能信。 唐总决定试一下,就找了一个圈子,粗着嗓子道:“我听说庆泉侯来这儿,是为了叫大家种新粮!” 第436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八卦正热乎的时候,来了新消息,大家都无比的激动:“什么新粮?!” 唐时锦道:“听说是在茂州的时候,得了许多的良种,想借江南的好气候好田地,种出最好的粮。” 有人道:“不能?财神爷是做生意的,怎么种起地来了?” 唐时锦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财神爷的好处在于财运,现在天子封了她庆泉侯,庆泉知道是啥意思?泉是钱的意思,庆泉,就是大庆财运的意思,所以她就不能只做做小生意,富富自家了,她得让大庆万民都富起来,怎么能叫大庆万民都富起来?种高产的新粮啊!” “哦!!”众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有人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遮遮掩掩的道:“我亲戚就在总督府!这个消息绝对是真的,不信过两天,你就能看到官府出告示了!” 众人再一次发出了哇的一声。 所以说八卦为什么爽,就是享受此刻的目光有木有! 于是唐时锦功成身退。 等她第二天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街都是这个消息了,口耳相传的速度,有时候也是堪比互联网的。 唐时锦这边听听,那边听听,看大家都相信了这个说法,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有点担心运来的粮种不够了…… 结果正犯寻思呢,就听一个人道:“……肯定是富户们分一分,穷人家能闻闻味儿就不错了。” 唐时锦就过去道:“我听说这回是先出告示,可以赊欠的,先到先得!穷人家就赶紧的去嘛,富人家本来就有粮种,他们未必会跟穷人抢!” 那人怜悯的看她:“小兄弟,你也不想想,官府哪里是吃素的,说是赊欠,还不是拿了种子哄不花钱的劳力?累死累活的种到头,找个由头就全给你搜罗了去,还不如就种原先的,还能落几口存粮。” “就是啊!就算官府不搜罗,但凡有点子权势的,说抢就抢了,上哪说理去?” 有人低声道:“我听说这一回上头说的严厉,不许下头捣鬼徇私的!” 又有人道:“你这说笑了,哪有不徇私的?听说县衙已经有人暗地里收了好处,只等着新粮到了,若真的好,就悄悄的换出来。” 唐时锦道:“新粮种出来,与旧的截然不同,换了一长出来就暴露了啊!” 说话的那人哧笑:“别傻了,谁会来看啊?就算来看,到时候只消说一声照应的好,给办事的塞点儿银子就过去了。” 唐时锦缓缓的沉默下来。 这言论,虽是闲聊,却绝对能反映大家的真实想法。 而真实想法,源自长久以来看到的。 她背着手儿,慢慢的往前走。 她其实见惯了黑暗,见惯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是她总觉得,在这种君权社会,能够叫官员的老大发力,下头并不敢做的太严重。 可是她忽略了,在这富足之地,鱼米之乡,这些人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已经不觉得这是徇私枉法了。 她当然可以杀鸡儆猴,但是那样一来,她就站到了所有官员的对立面……倒不是害怕,而是,那样一来,做事就不方便了。 她一向习惯顺势而为,可是叫一个吃惯了好处的人不吃,本身就已经得罪他了。 要如何利用上官的制约力,把她的想法,完美的执行起来? 唐时锦跟戚曜灵道:“传讯过去,把吴不争叫过来,跟王慎行说一声,我明儿中午要请几个县令吃饭,让他找人通知。你晚上打发九垓八埏过去,把江护接过来,把你的飞鱼服和我的擎天破日刀都带过来。” 戚曜灵道:“吴不争已经过来了,沈一意在咱们离京之后,就传讯给他了,我叫他过来一趟。” 江护一行人,一路快马,已经走了五分之三的路,晚上刚进了驿站,还未用饭,两只海东青就飞了过来。 花晟林上前取下竹筒看了看,道:“江大人,我师父说请你带着擎天刀先过去,然后再调度两个锦衣卫大人过去。” 吴新当时就兴奋了,飞快的跳了起来:“大人!大人我去!我老早就想感觉感觉飞上天啥滋味了!” 江护道:“不知为何?” 花晟林道:“师父应该是想借借锦衣卫的势。” 江护也没再多说,然后把事务交待给了下头的千户,花晟林也把擎天破日刀缚上了鹰背。 警天破日刀很重,所以背上刀就不能再搭旁人了,所以江护又指了两个锦衣卫,让他们回头过来,就直接跃上了鹰背。 花晟林道:“江大人,九爷八爷通人性,简单的话都能听懂,你有事直接与他们说就成。” 江护点了点头,海东青便飞了起来。 唐时锦已经在总督府等着了,招呼他先进去用饭,然后喂了海东青一点水,这才进去了。 她本来只是听了一句闲话,没想到叫过吴不争来一问,下头有几个县,告示还没发下去,消息就已经传出来了,县令应下了好几家的也有,下头收好处费的了也有,甚至有的直接找了当地粮行,约定到时放在粮行中高价售出,还有不止一人声称:“多买一些留着吃。” 江护吃着饭,戚曜灵在外头站着,唐时锦低声跟他把事情说了。 她道:“我原本想春风化雨,装个体面人儿,没想到非得逼我用雷霆手段!我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粮种难得,不可浪费,说一句到底的话,皇上那儿也不曾吃过半粒,我也只是当时试验的时候尝了尝,全都省着做种不舍得吃,他们也配?” 她自己气了半天:“少不得,要借借锦衣卫的恶名了。” 江护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你带来的这些人,你能令行禁止的,有多少?” 江护道:“之前那个缺,是柴千源那边的,除了那几百人,其它人都是我带久了的。” 唐时锦点点头:“好,那待事情做起来,每个地方都放上人,盯着他们去做,江护,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以我也会把我的人放过去,互为监督,我本也不算什么好人,要有人非拆我的台,我也不能轻轻放过。” 第437章 又当又立 江护看了她一眼,静静的道:“你说过‘说自己不是好人的,都是内心的道德准线高。’” 唐时锦顿了一下,倒是笑了:“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江护道:“为何不单挑一县,更容易管控?” “我想过的,”唐时锦沉默了一下:“看数量,等第一批的数量统计上来,我看看情形,有可能单挑一县来做。” 她越想越烦:“真的讨厌这种事!讨厌这些阎王小鬼!所以真的不喜欢做好人!烦都烦的慌!” 她起身走了。 江宁府下辖上元县、江宁县、溧水县、句容县等八个县,他们现在所在的,就是江宁县。 第二天中午,几个县令就先后赶到。 唐时锦没在总督府请客,特意把请客的地方,放在了一家酒楼。 眼看将到午时,唐时锦就出来了。 她蟒袍玉带,背着擎天破日刀,身边是穿官服的王慎行,身后带着四个锦衣卫,一水儿的飞鱼服绣春刀。 这阵势,一般人连细看都不敢,绝对够轰动了。 几个县令直迎到楼下,也都穿着官袍,落了座,戚曜灵先把圣旨拿出来,叫几个县令看了看,几人施礼不迭。 唐时锦也不叫起,冷冷的道:“叫你们来是为什么,你们可知道?” 几个面面相觑,唐时锦冷笑道:“我奉圣命来此,你们不会以为,我还有闲心请你们喝茶??” 不止一个县令抬头看王慎行。 王慎行暗骂蠢蛋,只低头喝茶不说话。 唐时锦冷冷的道:“之前发下去的告示都没看?” 便有一人急施礼道:“下官一接到告示,十分欢喜,立刻就命人抄录数份,通传各处,只等着汇齐了便报上来……” 唐时锦冷笑道:“江浦县令是?你倒是反应快,好口才!” 江浦县令察觉到不对,喃喃的道:“过奖,过奖,不敢,不敢当……” 唐时锦道:“你说的这么好听,怎么不顺便说说,你还见了赵家粮行和孙家粮行?那叫个一拍即和相谈甚欢呐,酒都喝了一斤多?” 江浦县令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一时磕头如捣蒜,连连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唐时锦冷笑看向旁人:“怎么着,还等我一个个的说?” 当时便有一个人又跪下了。 唐时锦扫眼其它人:“呵,怎么着,不见粮行的人,就觉得自己清正廉洁了?好处费收了好几处的,小妾跟前都许了愿,来了既吃?” 江宁县令当时就哆嗦着跪下了。 唐时锦回头坐下的空儿,又有两个人跪下了。 唐时锦慢慢的喝了口茶,转头道:“江大人,我听说我这个黜陟使可以先斩后奏的?” 江必安道:“不必劳烦大人,下官便可效劳。” 当时又跪下两个人。 所以这就是信息的重要了,立威效果杠杠的。 唐时锦眼神扫过那两人,这两人目前没有消息传过来,事实上跪着的也有两人没收到什么消息。 一个是六合县令,据说姓苗,是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站的笔直,而且隐隐有些兴奋喜悦似的。 一个是句容县令,看起来也很有那个架势,但手臂紧贴着身体,似乎有点紧张过度。 他是做了自认为做的机密? 还是还没来的及做,所以有恃无恐? 唐时锦微笑道:“说起来,我还顺便查了一下几位大人的口碑,有的人,真是要叫人说一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我都想荐他给皇上当影卫,做事这个机密劲儿……” 句容县令腿一软就跪下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道:“苗县令,你问心无愧?” “是,”苗县令道:“下官对侯爷期盼已久,计日以俟。” 唐时锦道:“好,那苗县令请坐。” 苗县令拱手道谢,坐下了,唐时锦道:“大家都知,我是一个出身乡野之人,我没什么见识,丁点小事就当大事。我头一趟出来办差,我希望不要有人给我使绊子……你们以前怎么样我不管,这会儿到了我手底下,就都老老实实的,老子的财运,叫你占你才能占,不叫你占你占了,那别怪老子叫你拿命赔!” 苗县令隐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似乎发现她与他期盼的不一样。 唐时锦续道:“我话撂这儿了,这新粮每一粒,你们都得给老子种土里,我不管什么水清无鱼,皇上都不舍得吃半粒,你们吃?你们比皇上还高贵?” 众县令无不连连磕头。 唐时锦续道:“我会继续盯着你们的,自认为可以瞒天过海的,可以继续啊!你们放心,一家人总得齐齐整整的,到时老子一定送你们全家人一起上路!” 众人抖如筛糠。 唐时锦续道:“我再跟你们强调一遍,这新粮,与现有的粮食,有极大的不同!一望而知的不同!不可能鱼目混珠!哪家的地在哪里,种出来的粮是什么样子的,看一眼就知道!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她直接站起来,带着人就走了。 然后王慎行留下给她唱红脸,表示小孩儿头一回办差,又带着这么大的帽子,正千方百计的想找个人立威呢,我好说歹说才没杀人,诸位千万小心着些,不是我说,算计半天不就是为了一点银子,犯她手里,别说银子了,命都没了,犯的着吗? 当然了,话不可能这么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纷纷点头。 比起什么一心为民,这样的说词显然大家更容易相信。 而唐时锦一出来,就叫吴不争去查这个苗县令。 长目飞耳楼毕竟是专门的消息机构,有自己独特的手法,到了下午,就把消息递了进来。 唐时锦一看之下,简直恶心极了,当时就把信纸拍到了桌子上。 还以为能硕果仅存,没想到这个苗县令,比别人更恶心! 别人坏是直接坏,他是坏事一点儿没少干,但是坏完了就哭泣写诗,“直抒胸臆”,还跟“知已”表示如今这个世道怎么怎么……反正特么的就是又当又立! 就这?还好意思冲她露出一脸失望? 老子特么的再不是东西,也比你好一万倍! 所以,全军覆没。 天下最富足的江南,“春水碧于天”的美江南,江宁府全部县令,全军覆没。 这样的局面,连她这种心肠冷硬的人,都觉得难受,不愿意去细想。 第438章 叫伪君子变真君子 江必安从窗边过来,就见她笔直坐在椅中,眼中泪光闪动。 他脚下一顿,在屏风外头道:“侯爷?” 她嗯了一声,他就进去了,看她神情十分平静,好像方才那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江必安道:“侯爷?” 唐时锦把那张纸给他看了看,江必安沉默半晌,没话找话的道:“再有两日,他们就到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让我想想这事儿,要怎么办才好。” 她直接闭上眼睛,细细的盘算,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的轻轻划动。 江必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隔了也就有一刻钟,唐时锦的手指忽然一停,张开眼睛:“灵儿。你叫人把这个苗自珍的诗作,全都弄来。” 戚曜灵在外头应了一声,唐时锦又想了想:“江护,你去找王慎行,叫他给我找个笔杆子来。对了灵儿,传消息叫胡静波、许成之、沈刺史家的沈三郎过来。” 两人都应了。 王慎行果然是直接推了王四郎,连连道:“下官这个儿子,虽无功夫在身,才华却绝不弱于人,还请侯爷带着教导教导。” 唐时锦也没推托,就点了点头,一边道:“我这边事情多,不方便留在总督府,明儿一早就搬出去了。” 王慎行道:“是,是,”他试着道:“侯爷那边只怕也要人伺候,不知侯爷预备怎么安排?” 唐时锦道:“我懒的操心这些事,王大人借我个管家,再借我几个人可成?” 王慎行登时宽心大放,笑容满面:“当然可以,下官马上去安排,下官令四郎也跟侯爷过去,任凭侯爷差遣。”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从桌上拿了一个盒子:“令爱及笄,我也不便送礼,这个就送给令爱赏玩罢!” 王慎行连连谢了,这才出去。 唐时锦一行人,第二天一早便搬去了新宅。 新宅显然是王慎行精心挑选的,极有江南园林小桥流水的韵味儿。 下人都已经连夜安置了,管家必恭必敬把卖身契送上。 唐时锦本来想让他们直接给王四郎的,但想了想,还是叫戚曜灵收下了。 这会儿那苗县令的诗作也都拿了过来,唐时锦就坐下看,看到不懂的就叫王四郎给她讲解。 这苗县令显然文才不错,王四郎看着就不时的赞叹几声,唐时锦也不在意,反正挑着合适的就收起来,一轮看下来收了一多半。 然后再叫王四郎把其中最好的几个挑出来,唐时锦就口唇微动,默默的把这些都背了下来。 江必安看的有些稀奇:“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笑道:“我要叫伪君子变真君子!” 她瞥了王四郎一眼:“我这儿的事,你跟你爹说无所谓,但不要跟旁人说,别耽误了我的事儿,记住。” 王四郎急施礼道:“四郎不敢。”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天中午,沈三郎先到了。 唐时锦把空间里的蚕茧拿出一批来,叫沈三郎看了看,沈三郎一看之下,就连连赞叹,然后又亲手煮了,抽出丝来看。 这蚕丝,比最好的春蚕丝都要好的多!几乎有原本蚕丝的十根那么粗!而且摸在手里那种紧实柔韧的感觉,若是纺成丝绸,还不知是如何的光滑绵实! 于是等胡会长和许会长到的时候,就见沈三郎一副亢奋的样子。 两人寒暄了坐下,胡会长笑道:“我听闻你喜欢一推楼的菜品,给你带了个厨子过来。” 唐时锦道:“那一推楼呢?” 胡会长笑道:“不是一推楼的人,是同一个派别,宋家菜的传人,最擅长做鱼。” 唐时锦这才松了口气:“好,那就多谢啦!” 胡会长道:“方才沈家三郎这是在做什么?” 唐时锦笑道:“我叫他看了看一种新蚕茧。” “哦?” 沈三郎便拿过来叫他们看,身在江南,手头多都会有些丝绸生意,哪怕没亲眼见过蚕茧,看沈三郎十分亢奋,也不由得跟着亢奋起来了。 胡会长道:“那侯爷的意思,是想做这个生意?” 唐时锦道:“我是领了旨来的,手头事情多,一时顾不过来。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先给我把这边商会的事情整理整理,尤其是有蚕坊织坊的,我先瞧瞧,然后咱们再商量怎么做……你们放心,我不会撇开你们的。” 两人连连谢了。 他们是江南商会的会长,对这边本来也是熟的,不过是再走一遍的事儿。而且既然唐时锦把沈三郎叫来了,当然也不会撇下他。 唐时锦那边,叫王慎行把已经统计上来的田地看了看。 也不用去查,一看明细,就有许多人家,一报就是上百亩的,这种肯定不行。 但告示上虽然说了“家无余粮”者,但也没有明令禁止地主不能参加,所以,是先兵后礼,还是先礼后兵? 正寻思着,窗外一只体形颇大的喜鹊飞了过来。 唐时锦一看就知道是炎柏葳那边传讯的,还有点稀奇怎么训的,她才刚搬过来就找着了。 一边就拿下竹筒看了看。 上头写着:“我今晚戌时前会到城外驿战,叫九爷来接我一下可好?” 凭啥!这么远我们九爷不累的? 唐时锦哼了一声,丢开了纸团。 于是当天晚上,唐九垓和唐八埏倒替着,把他接了回来。 唐时锦正守着一桌子资料,自己做着记录,一见他来,就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来啊?” 炎柏葳就笑了:“是等急了还是有事情找我?”他从背后搂住她,直接抱猫一样抱进怀里,自己坐了她的凳子,“还是都有?” 一边搂过脸儿来就想亲她,她抬手就把毛笔虚点到他脸上,炎柏葳低笑了一声,一手抓住她手,低头亲了一口。 结果正亲着呢,外头有人过来,然后停在了门前,叩了两下门:“侯爷?” 江必安? 唐时锦就要推开他,他非要按着她,又亲了一口。 唐时锦道:“有事吗?” 江必安就在外头道:“锦衣卫已经到了十里外的驿战,明天一早进江宁府。” 唐时锦道:“好,你先去找下王大人,让他安置你们,我这儿还没弄完,估计要到后天才派人出去。” 江必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走出几步,又回了一下头,眉头凝了一凝,快步走了。 炎柏葳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宝贝儿,想我了没有?”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儿!” “正事啊……”炎柏葳笑道:“还真有个正事儿,我查到,为何会突然叫江护随你来江南,是西厂的汪直进言。” 第439章 就怕人渣有文化 唐时锦吃了一惊:“西厂?” 炎柏葳点了点头:“东缉事厂、西缉事厂,没听说过?” 听说倒是听说过,但不是从你们这儿听说的啊! 唐时锦道:“确实没听人说过。” 炎柏葳点了点头:“不奇怪,厂卫的职责本就是侦查臣民的言行,谁闲的聊他们,给自己找事。” 她道:“可是我也没见过啊!” 他笑道:“那除了太子之外,五六七八你见过吗?有些东西,本来就是隐于人后的。” 还真没见过,五六七八,听说五皇子都十六了,在皇家就跟个隐形人一样,她一次也没见过。 唐时锦问:“那厂卫很厉害吗?比锦衣卫还厉害吗?” 炎柏葳道:“不及锦衣卫厉害,他们手段脏,名声比较差。” 懂了,怪不得没人说,原来现在的东西厂,还不算厉害,还不及锦衣卫。 唐时锦问:“那他把江护弄出来,是为了什么?” 炎柏葳道:“压制锦衣卫的势力。” “那你的人安排上了吗?” 炎柏葳笑了一下:“你说呢?” 她就亲了他一口:“棒棒哒!” 他笑的眉眼都弯了。 然后唐时锦就这么叫他搂着,把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做?” 唐时锦道:“良种这一边,还未签契,我是想着,第一个是限制销售,除留种外,只能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卖给官府,然后由官府出面,卖给其它地方,叫他们无利可图……第二个,例如插秧一亩地三斤种,就按这个,不能少于多少,否则罚钱,让他们不能拿去吃或者卖。” 她顿了一下,从他身上起来,“我希望他们能明白,这件事情,是一个造福天下的事情,并不是一个发财的良机,也不是江宁府一家的事情。” 炎柏葳点了点头:“完全杜绝不太可能,但是可以尽量限制,你可以把契书让里正、县令全都签字担保,保证上头信息的准确,但凡出事,就施以相应的惩罚,加上你之前的震吓,应该不会出甚么大问题。”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问:“你说那个伪君子怎么了?” 唐时锦道:“哦,他不是要装君子么?我准备招呼几个人,死命的夸他,把他抬的高高的,给他种种好处和便利,捧的他不知道东西南北……让他去承担这伙官员大部分的仇恨,然后叫王慎行配合,押着参他的那些,最后利用完了,把结果一揭,完美。” 炎柏葳失笑道:“厉害。” 她斜眼看他,他道:“真的厉害。” 她哼了一声,道:“可惜六哥不在,小探花也不在,你又不能公开露面。” “没事,”炎柏葳笑道:“到时候我写了叫旁人拿出来就是了。” 唐时锦呵呵:“那财神传,是你写的?” 炎柏葳笑道:“这你也能听的出来?” 她看着天不说话,炎柏葳笑道:“我又写了一折,到封了江南黜陟使为止。一会儿改改,把良种的事情也加进去,放出去叫人说书,也算是造造声势。” 她还是看着天。 他随手捏了捏她腰,唐时锦整个人一弹,迅速捂住嘴,才没发出声音,瞪着他。 他失笑着搂紧:“至于那蚕种,你是想往小处做,还是往大处做?” 也不等她问,他就解释:“你要是只想小打小闹,就按部就班的联络商人,然后养蚕织绸,先得几个皇商……你要是想往大处做,就直接与王慎行商议好了,待头一批织出来之后,如果真的那么好,那么,可以上交内府衙门,比皇商还要进一级。” 他给她解释:“国库财政支持国家运转,内府衙门也有一个财库,支撑宫廷的运转,这样一来,此处会成为内府衙门的钱袋子,地位超然,对王慎行等人来说,未必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坏事,全看怎么操作。” “主要是……如果江南织出了这样的丝绸,却不进上,被人知道了,王慎行这些人,有可能会被参奏,所以将来,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如直接这边主动做。” 唐时锦道:“但是那样,对民间呢?官府势大之后,会不会对民间织造有影响?” 炎柏葳道:“官府进入这个行业,必定会有利益倾斜,这是难免的。” 唐时锦严肃的道:“那我是不是不该拿出这个?” “并不是,”炎柏葳道:“江南气候适宜,因而桑蚕遍地,又因桑蚕遍地,成为丝绸之乡,既成丝绸之乡,那么,必然会有长于此道的人,渐渐的脱颖而出……就算没有你这样的良蚕,也会有新的织法,新的色泽花样种种。” 他顿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不用想太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利用手头的东西,得到更多的好处。” 唐时锦道:“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他道:“你是顶着江南黜陟使的名头过来的,桑蚕也属于农事,你就亮明身份,然后联络商会,然后挑出几家来养,好的做为贡品,再为其中一半申请皇商,这样一来,既不至于被人揪到错处,又不至于像你担心的,官府接手之后霸着好蚕种不往外发,这不是很好?至于你手头那些,等到头一批蚕养出来时,再拿出来也不迟。”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开始盘算。 炎柏葳也不打扰她,就细看桌上的材料和诗文。 然后她认真严肃的思考了半个时辰,忽然扑过来抱着他:“炎柏葳,我想你了。” 他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嗯,我也想你了。” 他举了举那诗:“这人确实有些文才。” 唐时锦道:“不怕人渣,就怕人渣有文化。” 炎柏葳失笑连连:“是。” 两人直闹腾到近子时,唐时锦才把他赶走睡觉,炎柏葳本来就穿着夜行衣,轻飘飘的跃出了围墙,有人迅速长身,向这边追了几步,他已经无影无踪。 江必安皱了皱眉。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转身回进了院中。 他前脚走,炎柏葳又跃了回来。 他看不清他是谁,但他却看清了他是谁。 所以?唐时锦与江湖人有联络又不是秘密,他为何要守上几个时辰,非得看清楚他是谁? 第440章 洗脑演讲 第二天一大早,两千锦衣卫进了江宁县。 随着锦衣卫的到来,江南官员也从各个渠道得知了各种消息,心情各异。 王慎行帮着把锦衣卫安顿到了卫所,然后又按着唐时锦的要求,挑出来了十几个司吏。 那边唐时锦也叫王四郎拟出了新的契书,并派人快马通知各县,明日卯正(6点)起去县衙签契,每县皆有定额,先到先得,满额为止。 过午时分,锦衣卫已经用过了饭,唐时锦带着徒弟,到了卫所。 江护和戚曜灵已经提前到了,把明日要做的事情,细细的跟他们说了,也强调了不许收受贿赂,不许欺压良民等等。 一见她过来,两人便将人都带了出来,团团围坐在了卫所的空地上。 戚曜灵拿了一个圆桌面出来,直接放在了石制香炉上。 唐时锦仍是蟒袍玉带,一翻身,便俏生生的站了上去。 那石制香炉足有一丈多高,下为极粗的蟠龙柱,上头是圆形的香炉,唐时锦往上一站,确保所有人抬起头就能看清楚她,她也可以轻轻松松的看清他们的表情。 看起来随意,其实是精挑细选的,她当然可以站到卫所城门,或者踏跺上去,但那样就离的远了,这年头又没有喇叭,不如这样效果好,洗脑演讲什么的,可以高,但不要远。 听炎柏葳提起厂卫时,她有一种她提前得知了剧情的感觉。 本来她并没打算认真“收伏”这二千锦衣卫的,但现在她却觉得,不收白不收,就算不考虑以后,若能把这二千锦衣卫收伏到如臂使指,那她在江南做什么事情都方便,有底气。 唐时锦站直了,向四周团团拱手:“诸位有礼了!” 锦衣卫渐渐熄声,都抬脸看着她,唐时锦声音清朗,语出惊人:“诸位,我们正在书写历史。” 她顿了一下:“我今年十六岁。六年前,我还是偏僻乡村的小孩子,几乎被亲爹活生生打死,带着六岁幼弟被赶出家门,伤病交加,饥肠辘辘,身上没有半文钱。想必,在那个时候,在坐的诸位就算看到我,也不会多看半眼?” 她声音清朗,还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甜美,笔直站着,仪态昂扬,语调铿锵,这开场白,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调动了起来。 唐时锦续道:“而如今,我是圣上亲封的庆泉侯,又领了江南黜陟使的差使,为农事来到这天下最富足的江南,在坐的诸位,全都是我此行不可或缺的帮手。” “我在竹林村等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会有如今这一天……那么诸位,你们坐在这儿的时候,可曾想过明天会如何?一年之后会如何?三年之后会如何……而千百年之后,史书之上,又会如何讲述我们今日这一聚?” “诸位,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次运来的良种占城稻,稻穗比原本的要大一倍,亩产是原本的三倍!!诸位,民以食为天啊!如此盛事,怎么可能不载入史册?故,我方才才说,我们正在书写历史!!” 众人也不由神情震动,纷纷交换着视线。 连江必安都不由得仰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但是诸位,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我只有一双眼,一双手,我能看到的很少,我能做到的也很少……我出身乡野,年轻识浅,不懂官场中事,请诸位一定要帮帮我,我们一起把这件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可好?” 适当的示弱,坚硬之下的柔软,“我需要你的帮助”的肯定。 众人心头发热,轰然应声:“好!!” 唐时锦微微一笑:“但我也有我擅长的东西,我擅长做生意,我擅长赚钱,我喜欢锦衣玉食,真金白银……甘贫苦节什么的,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我只是一个俗之又俗的大俗人,我从来不觉得,爱财、爱色、爱名、爱利、爱华服、爱美食……是可耻的事情,人天生就有欲.望,欲.望才是人努力的最大动力。所以我绝不会让大家白干活儿的,大家大可放心!” 这样的言论,无疑叫这些人听着极为顺耳,一些爱多想的,也渐渐打消了疑窦。 唐时锦话锋一转:“但是诸位,有喜欢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有喜欢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有喜欢名扬四海家喻户晓的……这些全都好,全都对,全都没有问题,但是,在座的,有谁就喜欢走在街上人人喊打?有谁就喜欢史书留名遗臭万年??有谁?有谁??有没有人是这样的?” 自然是无人应声,却有不止一人皱起了眉头,似乎有所触动。 唐时锦目光扫过,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尤其江必安,平时总是冷冷凶凶,拒人千里的表情,此时却仰着头,怔怔然的,向往的看着她……唐老大十分满足。 收伏硬骨头什么的,让她的老大魂儿,比磕了.药还兴奋。 唐时锦笑了笑:“诸位,自从进了江南,我唐时锦与各位的荣辱生死,便全都绑在一起了。我天生财运,我的人,没有一个会为金钱烦心;我经历传奇,我的人,想出头自然有的是机会;不管你求财求名求权求势……我全都可以给你,若是这样,还有人非要跟我对着干,眼皮子浅的如同当年的‘落水秋瞳’,那我也只能送他下去陪柴千源了……我想,诸位并不想领教我的刀法的,对不对?” 她这一次沉默的略久,让大家充分消化。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诸位,我听说锦衣卫都出身不错,我想知道,诸位有没有饿过?我一直都觉得,饿是世上最绝望的滋味,尤其是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的时候……肚子里永远是空的,抽抽的全身都发软,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先想到能不能吃……山上的野果子是酸的,越吃越饿,最顶饱的是馒头草,咬着面嘟嘟的,里面的小种子还有一点点甜味儿,要是能找着田鼠最好了,剥了皮烤熟了,不用放盐,吃下去会觉得胃里暖暖的,天都是蓝的,舒服的像神仙。” 她声音温柔又伤怀。 大家都不由得沉浸进了她说的那种感觉里,这些人也有不少吃过苦的,不由得眼窝发酸。 第441章 愿与诸位共写青史 唐总是很擅长洗脑的。 但现在不止是要洗脑,还需要把这些人收成自己人,所以煽情环节,必不可少。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当神仙,她要做的,是一个接地气的权威,如今又是值得投效的上司。 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说起当年的落魄。 唐时锦续道:“我有个徒弟,叫许天禄,他当年向我自荐时,曾经唱过一段儿苏州评弹。” 她唱了几句:“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 苏州话软熟好听,这一句听起来极有韵味,唐时锦续道:“我们乡下,其实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家中没有余粮,仅余下一口半口的,掺上野菜也就能混个水饱,爹就说,爹饱了,娘就说,我在灶下吃了,然后不懂事的傻小子,捧着碗吃下去,爹娘就咽着唾沫笑……” 她看着他们,开始拔高高度:“位卑未敢忘忧国,我穷过,我饿过,我知道穷和饿的滋味,所以,诸位,新粮能增产,多少穷人能多吃一回饱饭,多少家能多展几回笑颜?故,我来江南种新粮,不为名,也不为利,是上天给我财运,圣上予我荣光的报答,是为了千百年后,后人指着史书说道,庆泉侯并非唯利是图,她也有为国为民之心。” “而在座的诸位,或有不少有妻小的,难道就不想在将来,在饭端上桌的时候,抱着儿孙,骄傲的跟他们讲述,当年,咱们是如何在江南,将这高产的新粮,一粒一粒,种入了我大庆的国土?” “而这天下的百姓,或远在天边,或近在咫尺,他们吃着这新粮,又焉知他们不会笑着跟儿孙们说,当年啊,二千锦衣卫进了江南,带来的粮食,我种了一辈子地也不曾见过……收成的那一天,满庄的人开心的又哭又笑……就冲桌上这碗饭,谁说锦衣卫不好,我跟谁急!”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说出来,众人明显的激动起来,连江必安眼里都带了光芒。 唐时锦心说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愿意!” 唐时锦缓缓点头,然后向四方团团捧手,跃了下来。 花晟林稳稳托着一摞酒盏过来,戚曜灵穿着飞鱼服,提起酒坛来,倒了一盏。 唐时锦双手捧给了江必安,拱了拱手:“江大人。” 江必安还了一礼,接过了酒。 然后三人往下走,唐时锦道:“怎么称呼?” 那千户道:“姓冯,冯江。” 唐时锦双手捧上:“冯千户。” “姓陈,陈四方。” “陈千户。” 三人就这么从上到下,两千多号人,不拘大小职位,全都一一的通过名,拿到了唐时锦亲手捧来的酒。 然后唐时锦几人回去,连着司顾菟,也都斟上了酒,唐时锦朗声道:“唐时锦愿与诸位,共写这段青史!请!” 两千余轰然应声:“请!” 然后大家一齐仰头喝下,这一刻,其振奋,绝不会逊于歃血为盟。 她发现古代人,尤其锦衣卫这种人,比现代人更容易被带动,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算是纪律部队,又相对心思纯朴,加上大多出身不错,所接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到的东西,都是比较主旋律的。 反正这么一场下来,连江必安看她的眼神,都明显不一样了。 翌日,便把这些人打发下去了。 一个县下去了一百锦衣卫,三到四名司吏,加上戚曜灵他们一人一处。 到了地方之后,先由县令,表达了一番对皇上的敬仰爱戴种种,然后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契书。 主要强调了几点。 这是皇上要在天下推广的种子,之所以选中江南,是因为江南人杰地灵,气候温度适宜种种…… 总之这件事情,不是庆泉侯的事情,也不会占上庆泉侯的财运,请大家不必刻意多占,因为还要向周边推广,所以是三年之内,是不能借此良种牟利的……种种。 而此事,签了契书之后,就不允许有变化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想清楚。 另外,每张契书都需要里正和县令担保,若出了问题,三人都将受严惩! 几个县令都被她修理过,加上一大伙锦衣卫虎视眈眈,无不战战兢兢,说的无比细致,解释的无比清楚。 然后几个司吏一字排开,开始签契。 起初大家都不敢上前,毕竟一众锦衣卫明显晃的杵在那儿,腿都吓软了。 但是这也架不住,他们带来了新粮的样品,这些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见就知道好坏,于是有人一咬牙就上去了。 一个带了头,其它人也纷纷上前,司吏也都难得的好脾气,有报的田地多的,也都劝说一二,表示你想为国为民是好事啊,但是上头还是希望新粮能多种几处地方啊…… 于是这些人改口也改的没什么负担,毕竟,新粮好是好,又不许敞开吃,卖出去又不赚钱,何苦来? 不远处,有两人遥遥看着这边。 一人道:“这位以前看着,是个聪明知趣的人,不想现在看来,居然是个真君子!千辛万苦的弄这么一遭,却是为何?” 另一人道:“堂堂的江南黜陟使,带着锦衣卫同知,和两千的锦衣卫,可不就得横着走么?” “横着走?”先前那人轻笑一声:“智伯瑶当年也嚣张的很,到头来难免三家分晋!” “不一样的!她的财运在身!她禀承天命,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那人沉默许久:“这些锦衣卫,倒是真肯听她的话!” “有江护在,自然听话。” 他一边说着,顿了一顿:“说起来,唐时锦自己,去了哪个县?” “听说去了六合县。” 唐时锦带着王四郎,去了六合县,还别说,苗县令在当地的民声还不错,然后他十分慷慨激昂,又涕泪交流的感激了皇上和她,然后又按她的要求讲解了,就开始签契了。 唐时锦负了手在旁边看着。 苗县令走过来,用一种看到失.足少女回头的眼神儿,看着她,微笑道:“侯爷!今日见到侯爷如此,才知道侯爷当真碧血丹心,一心为公!一心为民!那一日下官还曾误会了侯爷,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第442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脸上却笑的温和极了:“哪里哪里,过奖了!这于我而言,不过是份内之事,怎比苗大人你高节清风,出淤泥而不染!” 这话精准戳中了苗县令的G点,这货笑容满面,“不敢当,不敢当!” 唐时锦道:“苗大人当的起!我前几日还曾读到大人的诗,‘袖里清风沽酒还’,‘冠袍欲污峭拔骨’……大人当真人品高洁,叫人敬仰。” 一听她竟能念出他的诗,苗县令眉宇间的自得几乎要溢出来了:“下官学浅才疏,不过是忧心百姓,有感而发,当不起侯爷的赞誉!” 苗县令表面上虽然清高,骨子里却是谄媚的,唐时锦身为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她赞一句顶人一百句,不一会儿他就一脸的“士为知已者死”了,不住的举帕拭泪,感动不已。 然后唐时锦说到了正题:“听说苗大人十分敬仰陶朱公?” “正是!”苗县令道:“范公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十分叫人敬服!” “没想到啊没想到!”唐时锦一击掌:“我亦是十分敬仰陶朱公!我还当文人唯尊孔圣人的,不想苗大人想法居然如此特别,不入流俗!” 这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啊!苗县令眼都亮了,喜笑颜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古。 其实苗县令的诗作中,敬仰的人不下十人,唐时锦只是特意挑出来这么一个来说而已,又符合她身份,又好下说词。 她不时的掺和一句:“对,对,陶朱公之‘三致千金’,既富且仁,真真堪称传奇!!” “诗仙也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是啊,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名声才是我辈所求……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此事定可留名青史!” 看起来说了很多,其实只强调了两件事。 第二个,我景仰范蠡的本事和胸怀,尤其是范蠡的“三致千金”,也就是说,三次散尽家财,又三次重新发家。 第二个,钱财乃身外之物,名声才是最宝贵的,此事定可遍传天下,百姓会记住“每一个人”的功勋! 唐时锦在六合县待了一整天,直到契书全都签完了才走。 第二日,户部的人也下来了,送来了新农具的图纸。 唐时锦都不用张嘴,胡会长和许会长乖觉极了,立刻表示,江南商会出资,将为江宁府每县、每种捐助一个。 然后,苗县令亦是自觉主动的,掏出了压箱底的银子,为六合县的百姓,又做了数架各种农具,分放各村,据说苗县令连桌椅衣裳都当了。 唐时锦听说之后,大笑三声。 不枉她啦啦跟这丫说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唐时锦把王四郎叫了过来:“小四郎,怎么样,写多少了?” 王四郎受命写诗写文章,狂吹苗县令,已经写了好几首,唐时锦看了看,虽然她不大懂,但一看就很文绉,不怎么好。 唐时锦看着他,叹了口气。 王四郎很是羞愧,连连拱手。 唐时锦想起来问他:“对了,智伯瑶是谁?三家分晋又是什么典?” 这个王四郎擅长,他道:“智伯瑶就是荀瑶,他是姬姓,智氏,名瑶。” 然后他嘚嘚把三家分晋给她讲了讲,这是春秋末年,晋国被韩、赵、魏三家瓜分的一段历史,大意就是说做人不能太嚣张,树敌太多,否则当这些联合起来必定自取灭亡……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唐时锦点了点头。 各县除了有锦衣卫,还有长目飞耳楼,这是吴不争传回来的,据说是赵知府和他的幕僚。 唐时锦心说这些文化人还真喜欢危言耸听,三家分晋?起码这些人地位是平等的?她是这些县令的上官,跟她扯三家分晋?呵呵! 下午王慎行过来了一趟,一个是表示江南官员想要来迎接上官,为您接风洗尘。 另一个,他委婉的,用自己人的口吻表示,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招眼儿了? 唐时锦正抱着个手炉,面对窗子坐着,腿架在窗台上晒太阳,姿态闲适极了,头也不回的道:“无妨,我有背锅侠。” 王慎行道:“侯爷这话何意?” 唐时锦拿手遮着阳光,眯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王四郎,不由挑了挑眉。 她以为王四郎肯定会把她这边的事情,跟他爹汇报的,万没想到,王四郎这么君子,居然没跟他爹说?看起来是真没说,不是装的,毕竟王慎行是个老狐狸,王四郎却不是。 唐时锦不由啧啧:“王大人,你说说你,你如此精明睿智,居然一点儿都没教给令郎,我实在有点儿意外……要不你给我换一个人?” 王慎行一脸无奈的道:“侯爷……你这话让下官不好回答,可是四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唐时锦道:“倒不是他不妥,是我不妥,我这个人,有时候多少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怕带坏你们家孩子。” 王慎行道:“侯爷玩笑了。” “不是玩笑。”她道:“小四郎,你说是不是?” 王四郎正色答道:“侯爷确实与我爹不一样,但,四郎心里有杆秤,带不坏的。” 唐时锦失笑了一声:“也是,你爹这个人,是在一定范围内,尽量当好人,而我是手段花样百出,对结果却问心无愧,你这种书呆子,跟着我学几天,倒也不错,你爹该给我束脩才是。” “应该的,”王慎行笑容满面道:“下官叫小儿拜侯爷为师可好?” “别别,”唐时锦道:“我不收这种书呆徒弟的。小四郎先出去,我跟你爹聊会儿。” 王四郎施礼下去了。 王慎行道:“侯爷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唐时锦笑着把苗县令的事情说了说,一边又道:“我是江南黜陟使,办的是圣上的差使,做好了,将来大家都有政绩,这是天大的好事情,非得鼠目寸光贪这仨瓜俩枣儿??所以老子骂他们,是他们活该,老子叫锦衣卫出面,是因为他们先办了蠢事……他们能多记恨我?老子给他们留着官位儿,还惯着他们了是?” “当然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还在要江南待很久,我也犯不着当这个坏人,所以这不是有现成的背锅侠?所以这位交给我,其它人交给王大人,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 第443章 重心不重行 王慎行放心了,拱手道:“侯爷英明。” 确实,有这位在,仇恨全拉他身上了,谁还会有闲心记恨唐时锦? 王慎行道:“那侯爷何时见见江南官员?” 唐时锦道:“茂州的粮,大概十五六就能到,就定在三月十六,到时候你还要与他们商议一下,因为这占城稻百天一熟,到时候收了粮,各地分多少,如何分,还得议一个章程出来。” 王慎行连连点头,又道:“那茂州的粮,侯爷可想好了如何做?” 唐时锦道:“我想好了,拉过来之后,当着众人的面现场过秤,现场分粮,然后官府……你们这边给他们公文,做为借调,然后还的时候,按原本斤两的七成还就可以,那三成算我捐给江南的。之后我们如何处理这批粮,就是我们的事了,我会平价卖给粮商。” 王慎行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中间这几天空档,我会去一趟商会,”她在椅中长了长身,懒的起来,就把盖碗下头的小碟子拿起来,轻轻一扔,小碟子当的一声敲在桌上,就跟打水漂一样,把桌上一份材料,连着小碟子打进了王慎行手里。 王慎行手忙脚乱的接住,也是无奈,双手把杯托交还:“侯爷要什么,下官去拿就成。” 唐时锦摆摆手:“你看看,这是我叫商会弄的,本地大一点的丝绸商的材料,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王慎行故作惊讶的道:“侯爷也有桑蚕良种吗?” 唐时锦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王大人你这就假了不是?” 王慎行讪讪的笑了一下,就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他道:“下官家眷倒是也小打小闹的折腾了一家,还有一家与下官有些旧谊……” 正说着,司顾菟进来,送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枣茶进来,正好烫嘴的程度,唐时锦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 王慎行十分乖觉,看在眼里,心说怪不得她懒洋洋的,也不多问,就拿起笔来,点了几家,道:“大人放心,余下的这两家,下官一定把好给大人卖出去。” 唐时锦道:“也不急,如今我是广撒网,先挑出十来家养,然后等养完了,再挑一部分为他们请皇商,所以有想法的,有的是机会说。” 王慎行连连点头:“下官明白。”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阵,王慎行要告辞,唐时锦直接道:“王大人留下来用饭。” 王慎行早就摸准了她的脾气,笑着应了,就跟她聊一些风物人情。 结果不一会儿,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框,唐时锦嗯了一声,戚曜灵就直接进来了。 王慎行心里觉得他没规矩,但脸上笑吟吟的,起身拱了拱手。 戚曜灵也草草还了一礼,一边道:“师父,找好了,现成的地方,把围墙一拆就成。”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吃过饭去看看。” 一边又转头跟王慎行解释:“我想开一个女人街。” 王慎行诧异道:“女人街?” “对,”唐时锦道:“我本想开唐家四坊,但又喜欢这边的丝绸美衣,所以我准备买个园子,开个女人街,举凡脂粉、妆品,衣裳、首饰种种……都可以进来,弄成一个聚集的小园区,王大人感兴趣不?” 王慎行连连拱手笑道:“侯爷的生意,下官样样都感兴趣的很。” 唐时锦笑而不语。 正说着,王四郎门也没敲,急匆匆进来:“侯爷!侯爷!” 王慎行:“……” 他才腹诽戚曜灵没规矩,没想到他端方的儿子这才几天就成了这样子……果然会被带坏吗? 唐时锦道:“怎么?” 王四郎手里拿着几张纸:“侯爷,已经有几个文人在赞苗县令了!你看!” 唐时锦猜着可能是炎柏葳做的,拿过来看了看,笑道:“看到没?小四郎?你看看人家写的,明明夸的天花乱坠,却丝毫不显的谄媚,这才叫本事!” 王四郎点了点头:“确实,这两人,”他指了两个,道:“文才胜我百倍!” 而且不光是文才的问题,这诗中大力赞扬苗县令当衣卖桌的行为,大力鼓吹他的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把他高高的架了起来,如今苗县令除非是躲家里,否则他出门买个鸡腿吃都是崩人设!这就跟贫困生穿某某鞋也会被全网骂一样。 唐时锦越看越想笑,把诗文扔给王慎行:“王大人,快快!你有门路,快点想办法把这诗文让他看到!我有预感,这位一定会有骚操作的!” 要知道,苗县令并不是一个“我内心阴暗,却装出一个君子的样子”的那种伪君子,他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就是个大公无私的至诚君子,就算他贪赃枉法也都是被逼无奈,就算他草菅人命也都是忍辱负重,他自认为内心是一个高洁无比,不为世俗所污的人。 所以看到这样的诗文,他会飘飘然,更加努力的散财!真正把家财都散光光! 但潜意识中,他散了家财肯定会肉痛的,肉痛又不能出尔反尔,所以,最可能的就是……拉人下水! 唐时锦无比期待! 王慎行是地头蛇,办这点事儿玩儿一样,他很快叫了人来,吩咐了下去。 看四周无人,他低声训斥儿子:“没规矩!侯爷在书房议事,你怎能门都不敲,说闯就闯?” 王四郎低声道:“爹,我一时忘了。” 王慎行道:“规矩礼数也能忘?” 王四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侯爷这边跟家里不一样的。” 王慎行唬着脸道,“什么地方不一样?” “爹!”王四郎轻声道:“侯爷重心,不重行。” 王慎行一怔。 他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管怎么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却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儿女的,所以才把小儿子教成了这种诚朴的性子。 也所以,他其实是不讨厌好人的,对这样的作风,他深心里虽然有些不赞同,却并不想驳斥。 半晌,王慎行叹了口气:“行,好好跟着侯爷做事。”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转身走了。 第444章 做梦都能笑醒 几个人一起用了饭。 然后唐时锦带着几个徒弟,又叫人把胡会长和许会长叫了来,去了挑好的那个园子,王慎行也跟着去了。 江南园林,多种多样,大多是一院一居的,但这家,似乎之前就是类似歌舞馆的所在,有很多相连的房屋,却又错落有致,花木掩映,十分雅致。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不错,灵儿,赶紧找人修葺,顺便叫他们画一张详细的草图出来,要我画的那一种,花木都画上,连大小也都标注上。” 戚曜灵应下了。 王慎行道:“修葺之事,下官找人来做便好。”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王大人,我有点过意不去,什么都找大人做,就像赖上大人了似的。” 王慎行笑道:“下官荣幸之极。” 胡会长和许会长当着两江总督的面儿,并不敢造次,只乖巧的跟着,其实心里也是很激动的。 已经激动了很久了! 当初他们让出会长的时候,还是有小小的不平的,但在唐时锦封侯之后,已经全都化做了庆幸! 江南商会会长是个侯爷! 财运加身的侯爷! 他们无比庆幸他们怂的快! 本来还以为她去了京城就够不上了,还有些遗憾,没想到她又回了江南,居然还成了江南黜陟使!! 不比之前庆泉侯只是一个爵位,户部尚书只是一个虚衔,这一回可是一个实权官儿!掌生杀予夺大权的钦差大臣! 而且,这个钦差大臣,毫不避嫌的仍旧当着江南商会的会长!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财运官儿,所以也没人揪着这一点参。 历朝历代的江南商会,都不可能更辉煌了! 尤其唐时锦并没有翻脸不认人,待他们仍如以往,而且也从不撇清拿乔,抬抬手就是银子,所以他们这些日子,真的做梦都能笑醒。 这园子不小,一行人细细的,从头到尾的转了一圈,还提了几处可修改的地方。 唐时锦脑子里已经有了平面图,唐家四坊开在什么地方,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然后她问王慎行:“王大人你要开什么铺子吗?” 王慎行也习惯了私底下她说话不拐弯了,也很直接的答道:“我家中女眷有绣庄,养着几个极好的绣娘。”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什么?” 王慎行道:“引蝶坊。” 唐时锦回头又去问了胡会长和许会长,顺便也跟他们说定了,明日中午,宴请江宁府商会及本地的江南商会诸人。 她已经通知了许天禄,到时候他也会过来。 也顺便借一借炎柏葳那边的人,做个戏把良种蚕带过来。 然后她就自己先画了一张图出来,把唐家四坊的圈出来,注上了名字,然后又挑了一家茶楼,准备做各种养颜花茶和点心,与闭月坊开在一起,算是一个辅助,余外还圈了一家香料坊,到时候交给司顾菟去打理。 然后把王慎行、胡会长和许会长的,也全都圈了出来。 晚上正在对着纸琢磨呢,就觉得腰猛的一紧,他非常熟门熟路的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把她揽到膝上,笑道:“我也要一家。” 唐时锦道:“你要开什么?” 他道:“首饰,我明日一早叫他来见你,叫金执偕,浮面儿上的人,不需要与他交底。” 唐时锦点了点头,看了看草图,随手圈了一处,炎柏葳把脸埋在她颈后,闻个没完,一边含糊的道:“锦儿,我今天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她丢下笔,向后仰,摸了摸他的脸:“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他笑着道:“锦儿的财运……我的人找到了一处宝石山,是极为罕见的红宝石。”他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革囊,拿了出来,尚未雕琢,老大的一块:“看,是不是很漂亮。” 唐时锦捧着都觉得坠手,举起来看了看,烛光下都觉得晶莹剔透。 唐时锦拿着把玩了一下:“大吗?” “挺大的,反正我从没听说过,有比这个更大的。”他亲了她一口:“在这之前,我就想着找人开首饰铺,还未曾开,就发现了这宝石山,是不是很巧?” 唐时锦随便嗯了声:“那个诗,是你写的?” “嗯。”他笑了一声:“写的好不好?” 唐时锦抬起他下巴亲了他一口:“当然好啦~~虽然看不懂~~” 炎柏葳笑了一声。 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实在可爱,比方说现在他明显迫不及待,搂着她想亲一口,但还是先说了一句:“不会,我写的直白浅显你一看就能看懂的。”一边就亲下来。 所以说谈情说爱真的是世上最费时间的事情,一直到戚曜灵来敲门,唐时锦才发现已经戌正(20点)了。 唐时锦顿时恼了,踢了他两脚,把他赶出去,然后才换了夜行衣,系上面罩,与戚曜灵出去,到了他的地盘上,把蚕种放下。 大自然中有些东西确实很神奇,虽然沈三郎给了她养蚕技术,可是很多细节是没有的,她只能摸索着做,比如说她就不知道蚕卵为什么就能一颗一颗分开,从来不会叠在一起。 她用的纸,比蚕农用的纸大一些,粗估一张纸上有蚕卵三万颗左右,连蚕卵都比普通的蚕卵要大,就算拿出来,成活率应该也是比较高的,起码不会比现在的蚕种低,至少能到95%左右。 而本地的蚕坊,一年养一百张蚕的,就算大户了,例如沈三郎,蚕坊一季也就养一百二十张左在。 一季养蚕超过三百张的只有两家,而就算这两家,养这种蚕,体型比原本的蚕要大的多,也肯定养不了三百张的,至多给他们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因为他们肯定不能全养新品种,他们也怕出问题,血本无归。 所以,按这么算的话,就算本地蚕坊全养新蚕,也至多用几千张。 几个人数了数,唐时锦手头的蚕种,居然有近五千张,本地是绝对够用了的。 还有桑树。 炎柏葳的人,已经刨好了树坑,唐时锦带着一点点土,把空间里已经长大的桑树,搬了几十棵出来,这个就暂时不用,只放在外头养着,等合适的机会,再把苗分出去。 第445章 你有甚么遗言吗 等从那边出来,唐时锦严肃拒绝了炎柏葳送,然后慢慢溜达着,就跟戚曜灵道:“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人,依靠旁人,终究不方便。回头我们去趟卫所,你正式把你那些人接过来,然后慢慢的跟他们打交道,看能不能找几个能用的人出来……还有林儿那边,林儿你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律下很有一套的,我们要慢慢的找一些能用的人出来。” “我的理想状态就是,咱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有自己的势力,例如我的势力就是你们,你们还各有各的势力,这样就等于我也有势力了。所以你和林儿、小兔儿,都要努力才行。” 戚曜灵失笑着点头:“好。” 眼见进了城,两人加快步子,结果走了一小段路,戚曜灵忽然停住脚,小声跟她道:“小四的马车!” “诶,还真是呢!”唐时锦顿时来了兴致:“禄儿胆子最小了,走走,我们去吓吓他!” 两人都是夜行衣,连换装都不用,直接就掩了上去。 许天禄是从钱塘过来,本身就离的不远,索性就赶了赶路,他自恃会些功夫,只带了一个管事和一个会功夫的私卫。 结果马车忽然停了,许天禄也没多想,推门道:“到了吗?”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提出来,然后猛的扼住了脖子,一把匕首横在了颈间,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别动!” 许天禄:“……” 他吓坏了,急道:“你,你别杀我,我师父是唐时锦,我师父是庆泉侯,你杀了我,她一定会打死你的!” 那声音冷冷的道:“找的就是庆泉侯的徒弟!” 许天禄声音打颤:“我……大侠,有话好说!我师父很疼我的,你可以跟她要一些银子来赎我!!”他哭唧唧,十分怂:“银子多好啊,想买啥买啥,杀了我还脏了大侠的剑……” “别废话!”他道:“你有甚么遗言吗?” 许天禄憋了半晌,然后一挺胸,“我告诉你,我大师兄是戚九,他的功夫非常高,他非常厉害,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我大师兄会帮我报仇的!” “哦?”他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帮你报仇?稀罕你么?你这么废物?” 许天禄愣了愣。 他为什么觉得这人最后这句……好像带着笑意?这个嫌弃的口吻也有点儿熟悉…… 他下意识的回手,往那人身上摸去,那人啧了一声:“别动手动脚的!” 许天禄当时就气哭了:“大师兄……逗我好玩吗!吓死我了!呜呜呜……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这么欺负我!我要告诉师父去!” 戚曜灵笑了几声,抬眼看时,果然唐时锦已经迅速溜了。 于是许天禄一路哭着被他带回了家,结结实实的在唐时锦面前告了一状。 唐时锦一脸的感同身受义愤填膺,愤怒的指责他:“灵儿,你也太不像话了!你身为大师兄,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师弟!他不是江湖人,胆子又小,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然后唐时锦又温柔的安慰小徒弟:“好了,别生气啦,江湖人就是比较野蛮的,我们在京城给你买了好些东西,你收到了没有?收到了啊……我这儿还有一些,明儿给你瞧,太晚啦,快点去睡!” 戚曜灵默默的看天……果然不愧是唐时锦,好人坏人全是她的。 早上见了花晟林他们,许天禄还把这事儿讲了一遍,花晟林奇怪的问:“大师兄,你晚上出去干什么去了?” 戚曜灵呵呵:“我出去赏月。” 司顾菟猜到了,抿着嘴儿偷笑了一声。 唐时锦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好了,今天灵儿禄儿跟我去见商会的人,林儿你试着接触一下这边的乞丐,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势力,能不能收伏……小兔儿我在园子里给你圈了一个香料铺子,你叫王四郎带着你,去把这些铺子转一转,看能不能挖几个可用的人过来。” 几个人都应了。 然后吃过饭,花晟林找戚曜灵帮忙,略微改了改面容,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司顾菟请王四郎带着,也出去了。 唐时锦之前上京城,跟许天禄许下了一大堆愿望,她在这方面一向不小气,所以回来的时候,是真给许天禄带了不少东西,叫人送过去一些,又在空间里收了一些不好运的。 许天禄道:“那这边开四坊,我要过来吗?” 唐时锦道:“那边能交下了吗?” “差不多,”许天禄道:“铺子里的人,都带出来了,而且这个时候,谁敢惹咱们。” 唐时锦道:“要能交下,你过来最好,这些事情你最熟,真要有急事,吴不争传讯过来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 她顿了一下,“唐家四坊,两三年之内,暂时就开这三处了,再多了东山那边的货也供不起了,我还得抽时间回一趟东山,那边的水估计也快不够了……” 她想了想:“这边的人,咱们自己慢慢招,园子收拾起来还得两个月,你就慢慢的招人,摸清楚性子,毕竟一用就要长用……” 正说着,外头有人报:“侯爷,有个姓金的郎君来拜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请。” 于是那人就进来了,施礼道:“草民金执偕,拜见侯爷。” 唐时锦站起来正要还礼,一对上那人的眼神儿……当时就无语了。 炎柏葳昨天说啥来着,“浮面儿上的人,不需要与他交底”??好不煞有介事…… 扮成金执偕的炎柏葳,留了络腮胡子,眉眼也有一些改动,整张脸显得更硬朗刚毅,连声音都不一样了,但她就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摆手令下人退下,无语的道:“好玩吗?” 炎柏葳诧异:“真的这么明显吗?” 唐时锦看了看戚曜灵,戚曜灵道:“我只看的出易过容,但是……” 许天禄略觉茫然:“这位……是谁?”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许天禄还不知道两个人合好…… 她莫名很囧,于是严肃的道:“哦,这是我们在京城结识的一个朋友,姓金,绰号叫金元宝。” 嗯,狗男人,元宝,没毛病。 炎柏葳笑着,也不争辩,就道:“这一位是许老板?侯爷的徒弟中,只有你不曾见过了,幸会幸会!” 许天禄倒也没怀疑,就还了一礼。 唐时锦严肃的请他坐下,道:“蚕种都运来了吗?” 炎柏葳把那个略微有些恭敬的态度,拿捏的非常到位:“侯爷放心,已经运到了。” “好,”唐时锦也正儿八经的道:“那到时候,与诸人接洽,就全交给你了。” 他道,“侯爷放心就是。” 第446章 简直卑鄙无耻 不大会儿,胡会长、许会长、沈三郎也过来了。 两边互相厮见过,唐时锦就带着他们去了之前订好的酒楼。 如今不比从前,她位高权重,财运又得了官方认证,这些人只怕一大早就到了,唐时锦一到,所有人都站起来,必恭必敬的施礼。 唐时锦态度谦和,含笑还了礼。 之后的事情,她都不用亲自开口,胡会长就帮着把事情说了一遍,也拿出了蚕种,给这些丝绸商人看。 因为昨晚点过了数,是足够的,所以唐时锦索性大方了一回,把在座的,所有有蚕坊的,全都放了进去,然后每家都按平时三到四成给,不能多于四成,现场把数目报上来,然后去“金执偕”那里拿蚕种的时候签契。 大家都明里暗里,把“金执偕”打量了好几遭。 毕竟徒弟什么的,大家都认识,不认识的也听说过,可是这一位是谁? 从没听说过,却能为侯爷办这么重要的事情? 炎柏葳八风不动,架势十足,毕竟他确实是“内人”,不虚! 唐时锦道:“诸位都是行家,这种蚕,等做茧抽丝之后,我希望诸位能尽展所长,看能不能做出最好的的丝绸,染出最好看的花样,到时候我会选出一部分最好的进上,并为这些人请封皇商。” 诸人无不振奋。 唐时锦话锋一转:“我来江南,是为了农事,但除了给皇上办差,我自己也有生意在做。在坐的诸位,想必也有不做丝绸生意的……江宁府繁华富足,我想做的大一点,因此我前几日买下了一个园子,想做成一个专为女子而建的园林,暂名为国色园,除了唐家四坊,但凡与女子有关系的店铺,都可以放进去……” 她抬了抬手,戚曜灵从怀中取出草图,铺在了桌上。 这是已经跟匠人画的草图对应过的,把草木、尺寸、石子路之类全都添上了。 唐时锦道:“除了我圈出来的,其它地方适合做什么,我也都写上了,园子还要扩建和修葺,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 那可太有兴趣了啊! 便有人道:“不知侯爷想如何选?” 唐时锦笑道:“所缺的,还有二三十个店铺,谁动动手录一录。” 立刻便有人站起来,拿了笔开始录。 唐时锦续道:“家中有做这一门生意的,都可以拿过来给我瞧瞧。但因为我身上差使多,不常在家,所以劳烦诸位投的时候,写的尽量详细一些,写清楚店铺的位置,经营的年头,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之类的,或者给一个样品也可以……” 她顿了一下:“诸位都知,我身上的财运是正财运,所以诸位万万不要以为我是在索贿,更不要自作聪明给我送礼送银子,偏财发多了万一上天震怒,收回我的正财运,我哭都没地方哭的……大家万万要记住,谁若违了,我就默认他是不打算跟我做生意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话不是故做姿态,是真的说到底了。 唐时锦续道:“我这人说话直接,诸位不用猜我想什么,直接按我的话来就成。我纯粹是想选最合适的,然后咱们大家齐心合力,把这个园子做的更好而已。所以大家就把自己的铺子说清楚就好,我选出来之后,自然会跟诸位说,但凡我选中的,我都可以掺个两三成的份子,大家一起发财。” 有人道:“侯爷为何单做女人的铺子,不做男人的铺子?” 唐时锦道:“我虽然擅长做生意,但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我倒也想过,但是很多事情我并不擅长,例如我不通诗书,又例如我虽卖过茶,其实却不通茶道,所以我做不来的。” 那人道:“那若草民做出一个这样的园子,请侯爷参个份子,或者来开个铺子,不知侯爷可有兴趣?” 唐时锦笑了。 她看向他:“当然有,这位……” 那人是一个模样端正的青年,看着年纪也就二十几,气质却十分沉稳,起身恭敬道:“草民姓谢名松,字不渝。”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谢老板,待你有了差不多的章程,可以过来找我,我十分期待,可以与你共同参详参详。” 谢不渝急笑道:“多谢侯爷!” 大家相谈甚欢。 因为胡会长和许会长,都与她熟,在人前又会刻意显得与她更熟一些,所以大家看在眼里,也渐渐的放开了些。 等到午时,大家分了好几桌坐下。 这家酒楼是胡会长订的,菜色多样,十分可口。 唐时锦不时的与谢不渝说句话,发现这人思维敏捷,生意上意识也不错,她眼中闪动着“发现新目标”的兴奋,态度愈发谦和,谈吐也愈发言之有物。 然后当的一声。 炎柏葳剔了一块西湖醋鱼,浇了汤汁,放到了她面前,落桌的时候碟子当了一声。 唐时锦是那种爱吃鱼却不大会吃鱼的那种,所以在这种人多交际的场合,她一般就不吃鱼,否则一分心就容易被卡刺。 炎柏葳难得做这种事,他既然给了她,她就慢慢的吃了。 吃完了,炎柏葳又剔了一块鱼头肉给她。 唐时锦看出来了,这混蛋就是看到她跟谢不渝说话,非要隐晦的撒个娇。 其它人看在眼里,倒是想效仿,可这不是没这个交情么? 顿时就觉得这位“金执偕”十分的不顺眼! 万万没想到,这人长的如此粗豪,做事却如此谄媚! 人家徒弟都没动手,要你多事?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成为侯爷宠信之人的!简直卑鄙无耻! 吃完饭,唐时锦带着徒弟先走了,其它人热情洋溢的招呼他:“金兄,不知金兄何时方便,我们想过去看看蚕种?” 炎柏葳含笑道:“此时便可,诸位请。” 于是众人就簇拥着去了。 也有一部分人留下,与胡会长和许会长搭话。 这两人都是老江湖,哪能不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胡会长便笑道:“侯爷性子直爽,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办就是。” 许成之道:“侯爷与旁人不一样的,她很照应咱们这些生意人的,诸位尽管放心。” 又有人问道:“那位金兄不知是什么来头?” 两人都是头一回见他,但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说? 于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一副我知道内情但我不能说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大家自然就以为,这个人本来就是侯爷的人,只是未放在明处,肯定也是心腹! 顿时就更加了三分小心,决定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结交。 第447章 使功不如使过 那边,炎柏葳直接带着丝绸商人,去了新建好的蚕庄。 桑树虽说是刚刚种上,但地面都已经打理平整,洒了浮土石子,因为种的时候带了些土,所以树边已经长出了一层草,更加天衣无缝。 大家看在眼里,各有猜测,有人试着想问能不能剪几枝桑枝插,炎柏葳含笑道:“此处桑树确实略好,但是侯爷的意思,是先试上一年,看看我这边的蚕,养出来,与诸位有何不同,所以诸位想要桑枝,明年方可。” 诸人也就纷纷应了,然后坐定了交银子签契书。 契书,是用的唐时锦的私印和许天禄的私印,并未涉及到官府,但唐时锦的金字招牌,大家也没有不信的。 当时唐时锦说的是不能多于四成,有人看到这上好的蚕茧,又加上信任财神爷,卡着四成的要的,也有人做事稳妥/保守,生怕新蚕水土不服,有什么问题,只要了两成,甚至一成的。 但不管怎么说,花了两天时间,所有人签下来,还余了约摸二百余张蚕种。 这边已经全都留够了,空间里转眼就是一荐,唐时锦也懒的再盘算了,直接送给了沈三郎,叫他带回去送人了。 炎柏葳非常自觉主动的,又回了唐时锦这儿。 唐时锦对这种爷们系的,叔范儿的长相,向来都觉得很顺眼,瞧着特别MAN特别性感,但怎么也是不如原版顺眼。 她道:“你怎么想起来易容的?” 炎柏葳道:“因为我不方便露面。” “为什么?” 炎柏葳笑了一下:“因为我照了一下镜子,发现我就算不笑,脸上也写着心满意足,实在很难掩饰。” 唐时锦猝不及防,被这句大实话给撩了一把,轻轻的啧了一声。 她把纸铺好,笔也拿好,比了比:“来,金兄,来了就别闲着。” 炎柏葳就坐下,“做什么?” 她倒了一点水磨墨:“给太子写信。” 她隔上十天半个月,就给太子写封信。 给太子写信,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首先不能把江南写的太好,不然太子动念头过来怎么办?也不能说好听的,例如想他什么的,失了她身为偶像的神格……最好的办法,是针对京城的生意,想一些非常有趣的新主张,让太子的兴头一直保持在生意上,期待收她的信,而且就算出宫也有事情做。 她就简单命了个题,不一会儿,炎柏葳就把小作文写完了。 唐时锦看了看,口吻什么的居然很像她自己写的,她满意的点点头,吹了吹,叫人送出去。 然后她问他:“你看过《资治通鉴》吗?” 炎柏葳点了点头,她道:“你能不能挑着有意思的,有用处的,非常浅显的给我讲一讲?” 炎柏葳失笑道:“好。” 他也不用看书,就随口道:“先讲个用人的。王温舒,他是一个酷吏,咱们不提他为人,只说他在用人上,有一些门道。例如说,他喜欢用有过错之人,‘皆把其阴重罪’,也就是说,隐藏他们的过错,拿住他们的把柄,然后再用之……不追究其罪,这是一个施恩的过程。隐过、施恩,能很快的收伏这些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他们为之拼命……简单来说,一句话,使功不如使过……” 唐时锦听的津津有味。 她本来让王四郎给她讲,但王四郎扒着书给她讲了两回,听着照本宣科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讲着就觉得挺好。 反正他这个身份过了明路,住在家里,唐时锦没事就让他讲,有时候王四郎自己也来听听,戚曜灵他们没事儿也会过来听听……除了晚上金老师会没完没了的讨束脩之外,一切都很好。 又等了一天,茂州的粮也终于送了过来。 唐时锦提前一天过去,把空间中的粮种搬进了马车。 运送的都是挑出来的影卫,唐安也过来了,除了空间的粮种,肯定比茂州的好一些之外,没有什么问题。 到了十六,江南官员都到了,各县的人也都到了,唐时锦和江必安,带着人现场过秤,现场分粮,然后再叫各县按签了契的数目拉回去,锦衣卫全程押送,到了地方再监督着他们按契书分到各家各户…… 唐时锦自己都一直在外监督,江南诸官员当然也不敢闲坐着,只能也出来看着。 这年头的秤都小,足忙活了两天,到第二天过午,才把粮食分完。 围观的人山人海,堪称一场盛事。 既然已经是盛事了,唐时锦索性再加上一把火。 于是她叫人用空间产的麦子磨成粉,掺了灵泉水做成了四喜包子,一个只有手心那么大,叫人抬着大筐过来,连同在场的江南官员,各酒楼的酒客,路上围观的百姓,每人分了一个。 本来人多就吃着香,尤其还是财神给的,再说这面粉还是外挂版,相信经过这一天,在场的所有百姓,绝对会将这一幕,铭记于心的。 值得一提的是,苗县令过来的时候,连穿的鞋子都是破的,一副为了百姓已经倾其所有的样子。 唐时锦当然是一眼看到,大赞了一番他的高风亮节,为国为民之心,并暗示他一定会向上头提及。 苗县令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觉得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然后唐时锦表示,诸位可以去其它县,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苗县令自觉得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当天就跑到了邻县,好一番指手划脚。 江浦县令简直恨的牙根痒痒。 本来么,法不责众,他们兢兢业业把良种种下去,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可是偏偏苗县令搞了个捐尽家财的骚操作,他们不想跟风,装不知道……现在苗县令人都到他们县了,焉知不是得了唐时锦的暗示过来的?那叫他还怎么装糊涂?再装下去,谁知道唐时锦还会做什么? 于是江浦县令,只能也追随在后,出资制作新农具,而且因为锦衣卫就在他们县,还不能暗度陈仓,更不敢哭穷,只能真金白银往外拿! 江浦县令这一来,其它县也有些坐不住了,然后苗县令自觉得“挽救了一个堕落同僚”,兴奋莫名的又跑到了句容县……句容县令一失守,其它县令再也撑不住了,来,捐! 因为苗县令的蹦跶,其它县令全都跟着破了财,破了大财。 所以唐时锦的策略生效了。 他们的怒火与怨怼,全都集中到苗县令的身上,开始撸袖子找他的小辫子。 这是后话。 第448章 较真儿的愣头青 过程中,唐时锦还收到了沈一意传来的消息,殿试的结果出来了,卫时磊果然是状元,内定的六元到手了。 而桃成蹊居然是探花……元盛帝这一回居然没有压着他。 估计她忙着分粮这会儿,她弟弟正忙着跨马游街呢……也不知道小家伙游街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桃花仙儿簪花游街,都城贵女会不会为之疯狂,可惜这热闹她是瞧不着了。 两天之后,唐时锦终于把粮种分完了,然后累了两天的诸官员,也跟着回了总督府,晚上正式为她接风。 沈刺史低声提点她:“这事儿,上下,可都盯着呢!” 唐时锦道:“我知道,没事。” 沈刺史知道她这是有安排,也就点点头没再说话。 然后唐时锦看到了唐时珩的背影,兴致勃勃的小声问他:“对了,那谁,生了吗?” 沈刺史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唐时锦问:“眼睛?” 沈刺史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她,又点了点头,唐时锦嘴角一弯,负了手儿径直盘算起来。 进了总督府,坐下喝了两杯茶,唐时锦就先回府换衣服。 兢兢业业的笔杆子金先生,已经写好了折子,给了她,然后也写好了文章,准备散出去。 唐时锦换了衣服,把折子塞入袖中,就骑上马准备回总督府。 江必安从卫所出来,快马追上她,与她并骑,一边道:“我记得你在茂州时,曾经说过,那林县令纵有千般不好,但怂到家,就是好的。” 唐时锦秒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纵然是一个伪君子,也比真小人要强,是不是?但是情况不一样的,你要明白,江南官场,是一个庞然大物,真小人会是其中的一部分,与旁的部分枝蔓相连……不管我是谁,要撬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都太难太难了,且过程结果都不可控,再来一批,也未必会比这些要好,毕竟,财帛动人心!” “而且,他们身在其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真要是那种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的,那纯粹就是蠢,同样会被排除出这个圈子,所以留下来的,全都是聪明人,求利但占着一个平衡,人人都知他们是坏人,也按对待坏人的方式去对待……而伪君子的坏处在于,他实际的标准,与他给外界的标准不一样,这会让他的名声毁誉各半,也会让他做的事,让人分辩不清,例如会叫好人蒙冤又被骂……种种。”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比真小人还恶心,还可恶,后患无穷。所以我就借着他,给这些人敲一记重锤,所求的,是一时一事的顺畅,能给百姓一季的实在,万事开头难,我把头开好了,以后纵然坏,也总比现在要好些……” 她将金先生小讲堂的学问拿了过来,活学活用:“而且,使功不如使过知道?这些人的小辫子我捏着,起码在我在的这个期间,他们不敢多蹦跶,余外……我也做不了太多了。”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一直到这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正凝着眉,微微沉吟。 然后她回过神来:“等粮种都种下去,我这边也能闲一阵子了,我们带着锦衣卫出去玩儿?去山上烤肉吃……对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明儿再细说。” 江必安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进了总督府。 有人过来施礼:“侯爷,咱们大人有请。” 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是谁:“满院儿都是大人,你家大人谁啊?” 那人就要靠前说话,唐时锦直接后退一步:“干么藏着掖着的?直接说!” 她的声音并没降低,那小厮有些慌,低声道:“巡盐御史鲍大人。” “鲍大人?”唐时锦道:“我与鲍大人话也没说过几句,他能有什么事找我?既有事找我,为什么不过来呢?当着这么多大人,找我私下说话,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才不要去。” 一边说着,她就直接走了。 诸大人的小厮不少都在外头侯着,看在眼中,各自去回报自家主子。 唐时锦直接去找了王慎行,把折子给了他,叫他帮忙送上去。 王慎行心领神会,立刻接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才进了厅,与诸江南官员说话。 那边王慎行把各地官员商议的,待到这一季新粮收下来,怎么分配的方略递给了她。 唐时锦一看就直皱眉头:“不要这样的,不要多少斗这样,太虚!你们要写比例,百之一,百之二这样……因为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能收到多少斤,你们写多少斤做甚,糊弄着我玩吗?” 有人道:“侯爷果然是财神爷,生意人的习惯,爱用数目做事。” 这话其实是暗藏嘲讽,但他笑容满面,好似恭惟,是笃定她听不出来的。 唐时锦一看是赵知府。 估计不知道哪个县令跟他有关系,或者是什么地方惹到她了。 唐时锦才不惯这臭毛病,她直接道:“不比大人有文化,三家分晋什么的典故用的特别溜。” 旁人没听懂她的意思,赵知府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其实只是站在上头,一时下不来。 毕竟当年沈刺史家的宴会他也在,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介商贾……金龙绕青蚨时,他同样在,那时候他出现还是礼贤下士。可是就这么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他的上官。 他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她这话一说,他连声儿都不敢吱了。 他还没老朽,他不会想不起来,这句话他是在什么时候说的!他背后骂她可不止一回!她到底知道多少? 怎不叫人心惊! 正因为她出身乡野,又年幼,所以才更不能惹!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谁知道她会不会用他来立威! 旁人看在眼中,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这位是有什么把柄叫她捏着了。 王慎行立刻把这个交下去叫人重录,其它人也都岔开话题,凑和着她说话。 说实在的,这年头的官员,就没几个不会说话的,这些人真要想哄什么人,那真叫一个舌灿莲花,唐时锦脑子里崩着弦儿,笑眯眯的凑和着他们聊。 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别惹我,我也懒的理你。 但你非要坏我的事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反正一通聊下来,大家也就放心了。 他们就怕来一个较真儿的愣头青,非得卯足劲儿跟他们对着干……毕竟要真是这样,她一个活财神,皇上是必保的,他们自己也挺稀罕,实在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既然她完全没这个意思,甚至一点都不想揽和旁的事儿,那就这新粮推广一件事,就凑合着她的意思,给她办的漂漂亮亮的就是了。 于是皆大欢喜。 第449章 以色事人能好几时 唐时珩在刚聊开头的时候,就悄悄的进来了,大家都体贴的装作没注意,由着他自己坐下了。 唐时珩缩在一角,静静的听着,越听越是如坐针毡。 这些日子,他没有一日不被后悔吞噬。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个没出息的生母,居然是卫王府的后人! 他本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是第一世家之后,轻轻松松飞黄腾达……他才是长子,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卫王府世子!! 可现在,他却成了天下皆知的赘婿,天天伺候着一个丑的不堪入目的疯子,明明是皇帝的女婿,偏偏永远不能暴露出来! 他真的快要疯了。 他真的受不了所有的好处就摆在那儿,他却一点都沾不着! 他必须要跟唐时锦说清楚!她休想撇开他独占! 本来他好歹找着了一个好由头,他可以先提醒她做事收敛不要多树敌,让她肃然起敬,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起卫王府,要她的补偿,没想到她连见都不肯见他!甚至还嚷嚷开来,摆明了叫他难堪! 可偏偏,他并不敢真与她撕破脸! 他虽然有很多事情不甚了然,但他起码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所以当唐时锦成为“庆泉”侯,再想踩“死”她,就太难了,如果踩不死,只小打小闹,只会招来她的报复! 她手上有锦衣卫,还有很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明着他不怕她,暗着呢? 他真的不敢。 一从官员聊了一下午,晚上又一起用了饭。 唐时锦回了府,就要进门的时候,一人猛的跑了过来。 戚曜灵和江必安几乎同时跃上几步,挡在了她面前,那人急抬头道:“锦儿,是我!” “鲍大人?”唐时锦挑了挑眉:“不知鲍大人有何贵干?” 唐时珩低声道:“能不能进去说?” 唐时锦也没拒绝,就让他进来了。 她使了个眼色,戚曜灵和江必安都没走,各自坐着喝茶,唐时珩道:“你先摒退下人。” 唐时锦呵笑了一声:“鲍大人,这不是下人,这两位,一位是我徒弟,一位是我心腹,我所有的事情他们都可以知道,鲍大人有事情尽管说!” 唐时珩沉默半晌。 他瞪着她,放弃了温情的开头,冷冷的道:“唐时锦,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谁,你别说你不知道?” 唐时锦冷笑一声:“哟?那你是谁啊?” “你够了!”唐时珩有些焦躁:“唐时锦!我才是母亲的长子!我才是卫王爷的长孙!你都已经知道是我了,为什么要对卫王爷隐瞒我的存在?唐时磊凭什么夺走我的世子之位?” 他的世子之位??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喷了,然后哈哈大笑:“唐时珩啊唐时珩,你可真是脸大如盆啊!” 唐时珩一拍桌子,大怒道:“唐时锦!” 唐时锦笑声一顿:“再敢弄动静出来,手给你剁下来!” 唐时珩当时就猛的收回了手。 又自觉得丢人,咬牙道:“我说的不对吗?” 唐时锦冷笑道:“我,唐时锦,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老子凭本事赚回来的,跟卫王府,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而磊儿,大庆朝头一号的六元及第,他身带荣光,坐这个世子的位子,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她看着他,呵呵一笑:“不怕告诉你,我见祖父第一面,就把你的事情,家里所有的事情,跟他全说了,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唐时珩一愣:“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唐时锦哧笑道:“你这种把害死生母的仇人当亲娘,又抛弃家人的白眼狼,私奔卖妻猪狗不如的东西,丢人现眼的赘婿……你到底是凭着什么,以为你配的上堂堂帝卫家的?你不会以为帝卫家真什么脏的臭的都收?就算你没抛弃血缘,你如今也得是个‘病逝’,更何况,你连祖宗血脉儿都抛了,你都当了鲍安知了,还寻思啥呢?啊?想什么美事儿呢?” 唐时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只怕还不知道……” 唐时锦直接打断:“我知道啊!” 他的脸色更是精彩:“你就不怕……” “不怕啊!”唐时锦笑眯眯的道:“你真要是想干嘛,我就在你脸上划拉两刀,再给她送十个八个的美男子,你猜她会不会对你不离不弃?” 唐时珩猛的呆住了。 唐时锦摇摇头:“以色事人,能好几时啊!” 戚曜灵噗的一声笑出声,一边笑着,一边过来给她添了茶。 唐时珩终于认了怂,他低低的道:“锦儿,我纵有千般错,看在母亲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唐时锦哈哈一笑:“鲍大人,不瞒你说,我从来就没把你看在眼里过,你当你的赘婿,我当我的财神,你别来烦我,我也懒的理你,两不相干就好……想从我手上拿好处,你怕是在想屁吃,你再来找我一回,就别怪我不客气。” 唐时珩恨怒交加,却终于还是认命的走了。 唐时锦并不怎么担心。 还是那句话,唐时珩,其实是一个很“不要脸”的人,他不怎么在乎面上的羞辱,也根本不介意做小伏低,他更看重实际的利益,所以在明显惹不起她的时候,他绝对乖觉得很。 她并不知道,唐时珩走出唐府不远,就被人从背后敲了一棍,击倒在地,然后迅速挟持而去。 第二天开始,诗作文章,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王慎行先把唐时锦那一封折子递出,然后收集了一批市面上的诗作,连同自己的折子一起递了上去。 诗作中无不赞誉盛世明君,才得上天降财神辅助, 赐了良种,造福万民……又君正臣直,江南官员身先士卒,全程都亲知在旁监督,百姓感激不尽,山呼万岁种种。 因为有不少诗作在,证明了此事绝非夸张,而是实际就是如此……元盛帝龙颜大悦,所有官员,尤其是唐时锦和王慎行,各有封赏嘉奖。 王四郎兴致勃勃,日日拿着诗文过来给她看:“金先生的诗作,确实笔力独扛!但这位三一居士,文笔旖旎,沈博绝丽,却也有其风味在!” 唐时锦问:“三一居士,名字怎么这么怪?是出自什么?” 王四郎道:“应该是出自道家语,‘三一者,精、神、炁混三为一也’,也或者出自三神,‘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 唐时锦不明觉厉:“哦!” 炎柏葳听她说了,连连失笑道:“是出自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450章 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唐时锦瞪大眼晴:“这也是你?” “是啊,”炎柏葳笑道:“真正的诗作,要传出来,没有这么快的……但江南多才子,这两日,必定有不少佳作流出。” “你等等,”唐时锦道:“王四郎说,这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啊!” 炎柏葳笑而不语。 唐时锦就这么看着他。 他很快就抗不住了,笑问她:“你这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幽幽的道:“我在想,这年头儿,一个有本事的笔杆子,是多么的重要啊!!” 抢占舆论导向有木有! 他挑了挑眉:“所以?” 她一脸的痛心疾首:“要是你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多好?要是你是我的手下该多好?要是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文那也好啊!” 炎柏葳第一时间领会了她的心情。 因为她是一个公私巨分明的人,所以她觉得这样一来,公私就不分明了! 炎柏葳失笑道:“你要明白,一个人的见识阅历性情心情种种,都会在文章中有微妙的体现,可能真正的才子能掩藏的极好,但同样的,看在真正的才子眼中仍是能看出来的……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写,就例如这件事,如果成蹊写,哪怕他按你的要求来写,味儿也会截然不同。” “我并不是一个真正做学问的人,文章与我是一个可以操纵的工具,所以我才能写出最符合上意的文章,但也因此,会被做学问的才子所鄙视和‘敬而远之’,所以我不用炎柏葳的名字,也不用锦堂春的名字,而是用新的名字……也所以,如果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我可能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他真的巨可爱,居然还认真解释。 唐时锦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 外头人报江必安来了,炎柏葳迅速收敛神情,换了一个姿势,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唐时锦飞快的摸了他两把。 炎柏葳:“……” 门口,江必安大步进来,看到他在,也没有多问,只道:“你不是说要去卫所?何时去?” 唐时锦道:“我这会儿不去,你回去的时候,跟大家说一声,你就说,大约五月份,‘国色园’就能开业,到时候,我会将唐家四坊利润的三成,拿出来分给所有人,就算是犒劳他们陪我来江南的‘公干补贴’?……另外,我有一个想法。” 她故意顿了一顿,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立刻极为恭敬的站起来,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唐时锦给江必安倒了茶,然后道:“锦衣卫有两千余人,一个千户手下是六七百人,我准备把人分一分,教教功夫,我教一队,你教一队,灵儿教一队,然后每个月,抽一个时间出来,三方打擂,三甲及前二十都有赏银,你可有意见?”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道:“没有。” 唐时锦道:“我无意夺你的权,也并不想架空你,我只是想借着这段时间,把这些人,充分的调动起来,如臂使指……这对你、我,都不是坏事。对了,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得了消息,让你跟我来江南,是汪直在君前进言。” 江必安挑了挑眉。 唐时锦问:“汪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江必安眉间折了折,缓缓的道:“据说他自幼就入宫,原本是皇贵妃宫中的人,听说为人精明狡诈,手段狠辣,很得皇贵妃宠信,后来跟着圣上,一直在帮圣上做一些……私下里的事情。我只见过他几回,他面白貌端,是练武之人,没有太监的佝偻之态,但与朝臣都走的不近,偶尔见面也是不苟言笑的。” 面白貌端? 一说起面白,唐时锦心说她好像还见过一回,就是在当初元盛帝试探她要不要去江南时,她从御书房出来时,曾见过一个白面太监,还向她施礼。 确实很白,比她还白,纸一样的苍白色,还是一张鹅蛋脸,但是她那会儿正在想事情,没怎么留意看他。 至于宠信,元盛帝这个人,要投其所好,真的挺容易的,他宠信的人真的特多,她勉强也算一个。 唐时锦沉吟了半晌,道:“那行,那就先这样,总之你先把银子的事情交待下去,打擂的事儿我明儿自己说。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听说春天不好打猎,我提前叫人去布置,咱们烤肉吃。” 江必安点了点头。 唐时锦假装进屋转了转,其实是从空间里取了一盒药出来:“这个给你的,一共四层,四个阶段一百天,前三个阶段各一个月,每天早上空腹吞下,吞下之后立刻练武……也就是说,活动筋骨,效果最佳。” 江必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唐时锦点了点头,露出“你还有什么事”的表情,江必安就起身拱了拱手,出去了。 然后炎柏葳又回了进来,笑道:“怎么想起来打擂的?” 唐时锦道:“因为并肩做战才是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炎柏葳点了点头,道:“你教他们最早我教你的那一套,莫教他们擎天破日刀法。” 唐时锦立刻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只会这些吗?!我会很多很多好不好!!” 眼看她显然又想起了什么,炎柏葳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迅速岔开话题,“我险些忘了,你那边消息传过来了没有?成蹊去了都察院,磊儿指了御前侍读……” 因为这边盯着的人多,所以长目飞耳楼传消息,大半会由吴不争那边转一下,唐时锦还真不知道。 她道:“还真把六哥送到都察院了啊!?” 她叹了口气,又想了想:“磊儿这孩子,我临走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只要记住‘扮猪吃老虎’五个字,就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炎柏葳点了点头,看着她。 她凶巴巴道:“看什么!” 他叹道:“殿试之后,再有两三个月,我可能就要回京城了……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他伸出手,攥住她手:“很久之前,我听你说,喜欢到疯魔,总觉得这说法怪的很,喜欢二字与疯魔怎么都不搭的,可现在,却觉得,唯有疯魔二字,才能略述我的心情。” 他长吁短叹:“我怎么早没想到,易容来陪着你呢,早想到了,岂不是不用苦等。” 第451章 三妻四妾什么的 唐时锦又好笑又心软:“我来江南一共也没几日呢。”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搂着她:“我晚些回京,你早些回京,可好?” 她心虚的道:“再说……” 炎柏葳:“……” 他真是恨的不行。 然后她还解释:“我事情办不完,总不能提前回去叭?我也不能骗你呀对不对?” 她小心的拍了拍他背,哄小孩子一样。 他一声不吭。 人真是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生物,曾经他觉得她肯再理他一次他都死而无憾了,可是现在,她原谅他了,他又想她与他一起“疯魔”。 他希望她能像他爱她一样爱他。 他死死的搂着她。 许天禄从外头急匆匆进来:“师父……” 两人匆忙分开。 炎柏葳方才陷入了某种心情,居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许天禄也是尴尬不已,赶紧转回身道:“师父,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唐时锦推了炎柏葳一把,叫他赶紧走,炎柏葳就从窗子跃了出去。 唐时锦坐下道:“什么事儿,说!” 许天禄转回身,看人已经走了,就嘻皮笑脸的道:“师父,就该这样!早点儿找个新鲜的!师父如今可是侯爷了,三妻四妾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不过师父,我看你就喜欢这种的啊,就是这种个儿高的,要不徒儿也帮你寻摸几个?” 唐时锦扶额道:“别贫了!赶紧说事!” “嘿嘿~”许天禄道:“就是咱们国色园隔壁的园子,今天来找我,问我要不要买下他们的园子,说只要让他们也能在这边开铺子,价钱什么的好商量……他们说要不然我们在这边开了什么‘女人街’,他们在那边还怎么住啊,白天必定是吵吵嚷嚷的。我一想也是,我就问了问他们做什么生意,他们说家里生意酒楼绸缎庄古玩店都有。” 唐时锦想了想那一处的地势:“在哪边?东边?” “对,”许天禄道:“我觉得买下来也可以,其实这个园子,除了东边这个之外,跟其它的宅院离的并不近。他们自己说这个园子,有咱们买的这个一半大。” 唐时锦问:“你去看过吗?” “还没,”许天禄道:“我先来问过师父。” 这点小事,唐时锦现在已经不用亲力亲为了。 她就道:“你去看看,咱们这边都是一排一列的,本来就适合做商业街,他们那边要是不搭,一院一居那种,咱们还得重建,就没必要了。要是合适,需要改的不多,你就买下来。” 许天禄应下了,然后过去看了看,就买了下来,叫工匠稍加改造,然后画了草图回来,叫唐时锦看。 第二天,唐时锦就跟锦衣卫去了山上。 戚曜灵这阵子一直泡在卫所,他只是懒的做这种事,并不是不会做,加上他是唐时锦的大徒弟,这些人本来就抢着讨好他,所以他们这拨人,看上去气氛还挺好。 因为春猎不仁,所以他们也没有往山上走,就当是出来踏踏青,赏赏景的。 她已经提前叫人上山来布置,拿来了大量的牛羊兔鹿,切好了拿签子串起来,一坛一坛的腌制好了,大家就生起火头来,自己烤着吃,一边吃一边说笑。 然后唐时锦就玩笑着,把打擂的事情说了。 大家都很感兴趣。 唐时锦道:“到时候,第一名六百两银子、第二名五百、第三名四百,第四到十名二百两,十一到二十名一百两。怎么样?” 大家更是暗暗啧舌,一个月就几千两银子出手了,还真是财神爷才能办的事儿。 要知道,锦衣卫说是地位超然,但满打满算足有几万人,发财也是上官发,普通的锦衣卫,手里其实也没几两银子,就算一百两也是大钱了,更何况昨天江必安还说了,唐时锦会单独给他们发月钱的。 便有人高声问道:“那侯爷教哪一所?” 唐时锦笑道:“其实我教的那一所,应该是最吃亏的,因为我事情多,又懒,所以在这边待不住……我想着,灵儿那一所不算外,两位千户来抽个签儿,抽到我就是我,抽到江大人就是江大人,可好?” 她顿了一下:“另外,因为灵儿如今只是千户,比我与江大人是逊一层的,所以灵儿这一所,平时发银子的时候,会略有偏倚。” 这样一来,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轰然应了。 戚曜灵就抽了两根草棍儿,笑道:“短的是江大人,长的是我师父。” 有人道:“你怎么知道江大人短!我觉得江大人肯定长的很!” 众人轰然大笑。 在古代,这种类似军营的地方,就没有不说荤段子的,唐时锦只当没听懂,那两个千户哈哈笑着过来,然后还装模作样的搓了半天手,才一人抽了一根。 然后冯千户抽到了唐时锦,陈千户抽到了江必安。 于是唐时锦立刻站起来,半开玩笑的道:“走走走,我们学功夫去!” 冯千户哈哈笑着,然后几个人就真的抬了几坛肉,然后走出好一段路,另生了火头。 戚曜灵笑着,也起身招呼着自己那一所的人走了。 唐时锦卫王别苑那半年,是真的学了很多功夫,锦衣卫是一个机动部队,他们学的功夫,相对来说高于阵仗功夫,但比起江湖人的功夫,却是要逊一层的。 当然也有会功夫的,但那都是自己找门路学的。 唐时锦在出这个主意之前,就想好了教哪些,于是吃完饭,直接教了十招。 然后她笑眯眯的道:“三天之后我会去卫所检查,到时候练熟的人上前一步,我会教后头的,不熟的人退后一步继续练这十招……这就相当于,你只要一落后,就会一直落后,上擂台的人全都是挑出来的,到时候挑不到你们,可不要赖我。” 当一个人手里有了足够的权利,态度什么的,真的就成了细枝末节,反正她也不用疾言厉色,这些人,包括冯千户,就都十分服帖。 一行人在山上直呆到日幕才回。 唐时锦进了门,就见王慎行在厅里等着她,唐时锦笑道:“王大人有事?” 王慎行笑着拱手:“不急不急。” 唐时锦就先去沐浴换衣了,换完了才过去:“怎么了?” 第452章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王慎行道:“今日一早,明月郡主派人来,召见家中女眷……我一打听才知道,巡盐御史鲍大人,那一日居然没走,而且买下了一间宅邸,似乎是要长住的架势。” 唐时锦的笑容,猛的消失了。 王慎行就续道:“也不知道明月郡主是何时来的,那鲍大人来的早,下官确认是没有带家眷的……而且明月郡主似乎是刚生了孩子不到十天,还没出月子?这舟车劳顿的到江宁府……” 唐时锦沉声道:“还有什么?” 王慎行看了看她:“还有……那一日为大人接风,鲍大人酒后出门……”他咳了两声,“一夜未归?” 唐时锦心说王慎行确实有本事,基本上江宁府的风吹草动,尽入他眼。 比如说现在,他明显知道唐时珩是来了她这儿,所以他其实是在试探,这事儿是不是跟她有关。 唐时锦正色道:“他那天晚上过来找我,但只待了一刻钟左右,就走了,怎么会一夜未归?能查到去了哪儿吗?” 王慎行也是一愣。 他道:“下官与侯爷相熟,既知是侯爷要见他,那自然不好再跟。所以不太清楚。” 唐时锦道:“那能不能查到,他早上是从何处出现的?” 王慎行道:“下官尽力而为。” 唐时锦正色道:“有一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沈刺史肯定跟他说了,但她还是讲了一遍,然后道:“那天他来,是觉得磊儿抢了他的世子之位,想来找我拉拉情份要点好处,被我骂回去了。” 她顿了一下:“王大人,唐时珩的性情,我非常了解,他做事情是非常谨慎小心的,谋定后动,所以他绝不敢在万素云面前暴露他之前做的事,所以他在没把握的时候,也不敢对付我,就好比当年,我就一个小商贾的时候,他对付我都得从别人那儿拐个弯儿,你就可知他的性情了。再说了,凭他也未必支使的动万素云。” 王慎行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你是说,有人要借他的手,对付你?” 唐时锦看着他。 王慎行一愣之后,急起身施礼:“侯爷,绝不是下官,下官也从未听说过,私以为绝不是江南官员。”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那么,王大人觉得,会是谁呢?” 王慎行也想了一阵子:“下官一时猜不出,下官先去查查……侯爷财运加身,又蒙圣宠,我觉得,也许只是想试探一二?” 唐时锦点了点头。 确实,应该是试探。 王慎行走了之后,唐时锦仍在沉吟。 要知道,万素云这个人,是一个没脑子和莫名其妙的人,撺掇她很容易,但要操控她可不容易,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她下一刻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应该只是试探。 为何要利用万素云来试探? 肯定是要借重她的身份,是要挑起她和万家的冲突?还是更深一点,让皇上对她不满? 可是不应该啊,她现在这个局面,财运、圣宠、文有桃相、武有卫王府,一手江湖一手官场,她对自己手里的筹码很满意,一般来说,所有人,都应该尽量拉拢她,而不是得罪她,害死她的。 但不管怎么说,万素云肯定会找由头让她去的,只能等去了之后,再试探一二了。 唐时锦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上官荼蘼叫来,他也来了江宁府,只是明面上没在一起。 等回过神来就暗暗惭愧,相貌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人家就算自己表现的不在乎,也不能老盯着这一点利用? 唐时锦叹了口气,还是出去叫了花晟林:“你暗暗的去见王大人,说我要两个好看的,不风尘,像文人的男子。” 花晟林应命去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入了府,看起来果然一点都不风尘。 也果然,第二天一早,万素云派人前来召她。 万素云是郡主,从一品,所以单论品级的话,她召见唐时锦、王夫人这些人,身份都是够的。 虽然唐时锦可以拿“朝臣”说事儿,但一来这种事情各人心知肚明,二来,就算她真是男人,人家不要脸的话也没办法。 唐时锦想了一下,带了司顾菟和那两个人过去,还带了四个锦衣卫。 临进门之前,她就叮嘱那两人:“若有机会,你们只需表现的仰慕郡主,想办法与她说话,其它的事情不用管,可知道?” 两人都服服帖帖的应下了。 唐时锦就去了。 进了宅子,就见唐时珩站在廊下,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什么也没露出来。 唐时锦也没说什么,两人很寻常互拱了拱手,就进去了。 但是跟着的两个人,却是被拦下了,唐时锦倒是也不意外,就只带了司顾菟进去。 万素云这会儿还没出月子,已经春天了,屋里还点着火盆子,面上也是十分憔悴,看她的时候,却是一副……怎么说呢,故示亲热的样子,和颜悦色的跟她说着话,一点架子也没有。 唐时锦心都提了起来。 万素云面含桃花,眼带秋波,这副模样,分明是一个初入情网的少女! 如此一来,操控她的手段也很好猜了,美男计啊……而且显然万素云陷的很深,所以现在表现出来的,就是“为达目的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做小伏低! 但这会儿,也不能转身就走,唐时锦只能含笑回应。 不一会儿,上了茶来。 然后万素云就不住的劝她喝茶。 唐时锦假装推托不过,就端起来喝了几口,其实直接倒进了袖中。 万素云一看她喝了茶,立刻就松了口气,殷勤劲儿当时就收了,看她那个甜蜜的眼神儿,应该已经在想着事后找情郎邀功了! 看来,起码万素云是认为,手脚是动在茶里的,但是,唐时锦以已心度人,有要紧的事情,是绝不会让万素云这种草包知道的……所以,茶,只可能是一个障眼法儿!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又假装无意的扫眼香炉,香炉未点,旁边站的人也都站的挺远……难道她猜错了?虚则实之? 一念尚未转完,就见门边两个丫环忽然同时软倒,下一刻,身边的司顾菟晃了晃,惊道:“师父!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唐时锦一怔之际,头便是一晕。 第453章 谋害郡主和侯爷 糟了!是火盆! 唐时锦在电光火石之际,迅速做了决定,直接从靴筒里拔出短刀,一刀捅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她一个激灵就清醒了,然后直接冲了出去,大声道:“来人哪!有人要谋害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发上的竹簪,一道响箭立时飞入空中,划出长长尖尖的一声锐响。 四个锦衣卫惊的脸色都变了,抢步来扶,唐时锦头一阵阵的发晕,暗惊这药效力强劲。 她空间中有神医谷的药,但是属于混混的那根弦儿告诉她,绝不可以暴露空间!! 所以她没喝灵泉水也没拿药,一狠心,又给了自己腿上一刀,反正今日的局面,绝不是她苦战而出,不能走路也没什么。 唐宅和卫所都离的很近,一阵忙乱之中,便见炎柏葳易容的金执偕跃了进来,花晟林跟在了后头。 唐时锦一见他来了,心头登时一松,喃喃的道:“小兔儿她在……”手还没能指过去,身子一软就昏了过去。 炎柏葳急将她接入了怀中。 花晟林寒着一张脸,迅速冲进去,将司顾菟背在身上,下一刻,戚曜灵和江必安也先后跃入,戚曜灵一见唐时锦身上带血,脸色就是一厉,喝道:“怎么回事!” 几个锦衣卫急道:“不知道,郡主召见侯爷,侯爷忽然冲出来,说有人要谋害郡主!” “侯爷好像中了药,站不稳一直要晕倒,刀是侯爷自己捅的。” “里面的人都晕倒了!” 炎柏葳气的手都发抖,强抑着声音:“灵少,我先带……侯爷回去。” 戚曜灵捏着拳,强压着火气,道:“林儿你们赶紧回去!” 花晟林点了点头跟上,犹听江必安沉声喝道:“居然有人胆敢下药谋害郡主和侯爷!还不快搜!若是让贼人跑了,大家全都是个死!” 戚曜灵被他这一喝,也明白过来,道:“走!去搜!”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道人影飞也似的撤了出来,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进了一间小院。 小院之中,一人正面对房门而坐,面白无须,身量修长清矍,模样甚至有几分儒雅。 听着下人低声禀报,他双眼一睁:“哦?!” 那人低声道:“出手果断极了,也狠极了,奴才看着,入肉足有两寸余,一点都没留手。” 白面男子缓缓的点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唐时锦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居然一身的匪气……不过也不奇怪,她本就是乡野之人,不悍不野,也活不下来。” 那人道:“督公,那现在怎么办?” 白面男子……西缉事厂提督汪直,缓缓的道:“到了这生死关头,都没露出什么来,难道我猜错了?难道她真的只是运气好?真的是星宿降世?惠及万民?” 他沉吟了许久,还是摇头:“她在茂州时,茂州的粮、酒、药就好的出奇,这还可说是哪一眼泉子水质好。可她去了东山,东山的粮、药、花也都好的异常,不管怎么看,这秘密也应该是在她身上,不把她抓过来,好生的搜一搜,审一审,却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他叹着气,用帕子拭了拭脸,动作淑婉优雅:“这事儿太大了,太重要了,还是要再找机会看看的。” 有人道:“督公,她受了伤,又有锦衣卫随行,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 “说的也是!”汪直点了点头:“安五,你带上几个人,去茂州慢慢的访查。我亲自带人去东山瞧瞧……听说唐家四坊的东西,样样都其效如神呢!呵呵……不管她们藏着什么,我就不信真能一点不露?” 几人垂首应下:“是,督公。” 汪直站了起来,早有人上前,迅速帮他系上了扶风,几人出门上了马,迅速抽身去了。 那边,江必安和戚曜灵飞也似的把这间小宅院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即便明知道唐时珩隐瞒了什么,但,毕竟是巡盐御史,也不能直接抓过来审。 尤其万素云自己也是昏迷未醒,这幕后之人,当真肆无忌惮。 戚曜灵挂念唐时锦,又不知道她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强忍着没做什么,看唐时珩的眼神,杀气四溢,唐时珩渐渐的连架子都撑不起来,抑不住的发起抖来。 江必安拍了拍他肩:“我们先回去看看侯爷。” 戚曜灵没拒绝,由着他强行推着走了,直到他出了门,唐时珩才猛的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背上的衣裳都汗湿了。 两人急匆匆的回去。 请来的神医谷的医生还在里头,花晟林迎出来,满面焦急,道:“师父中了什么药,把不出来,外伤已经包扎好了。大师兄,能不能叫九爷去接二师兄来?” 戚曜灵直皱眉头:“九爷不一定听我的。” 嘴里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来,唐九垓和唐八埏向来离的近,耳朵又灵,他接连打了十几声呼哨,便听一声鹰鸣,两只鹰一前一后,敛翼落了下来,态度倨傲。 戚曜灵一喜,急从袖中掏出口袋本,写了几个字,道:“师父受伤了,去接二师兄来。”他连竹筒也没找,直接把纸给唐九垓衔了,道:“快点!” 两只海东青就振翼飞了。 一个时辰之后,就把奚渊穆接了过来。 但也就差不多的时候,唐时锦就醒了。 又过了两刻钟,司顾菟也醒了,唐时锦还有模糊的记忆,司顾菟就只记得她站在唐时锦身后,连自己昏厥都不记得。 而且醒来之后,也完全没有头痛或者其它的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就是平空失去了一段记忆似的。 奚渊穆十分感兴趣:“师兄,我想去看看那地方!” 戚曜灵二话不说就带他去了。 这会儿万素云已经移了出来,屋门敞着,火盆子已经熄了,估计这些人走的急,也没有人扫尾,于是奚渊穆进去一转,就从花盆里,拿出来一小截炭枝,还想继续拨拉。 戚曜灵道:“带回家看!” 奚渊穆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房中转了一圈,直接抱着火盆子出来了,然后回到家就扒拉了一晚上。 第454章 不听话 唐时锦其实并没有失去理智,手上很有数,那短刀的刃窄而薄,她挑的是肉多的地方,也就受点儿疼的事儿,很快就能好。 所以醒了之后,她问了问情况,就在琢磨这个事儿。 看来这种药,也就是让人昏厥这么短的时间,就像麻.醉.剂一样。 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毁她清白?她像是那种为了清白要死要活的人吗? 所以她猜的没错,肯定是有人怀疑她了,怀疑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所以才想趁机搜她的身。 幸好她没有动用空间! 但就算只是搜身,她也不想!她才不要自己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人摸来摸去! 再者说,如果对方有这么好的药,那就算平时找机会,也不难啊!她天天在外头跑的! 所以,对方很可能不止是搜身的事儿,甚至有可能有挟持之意!万素云就是一个背锅的! 他倚仗的是什么?皇上吗? 这会儿戚曜灵陪着奚渊穆出去了,许天禄在外头应付那些得了信儿过来问安的人,室中只有花晟林。 唐时锦问:“他呢?” 花晟林道:“在后院站着,好半天了,不知道在做什么,要叫他来吗?” 唐时锦嗯了一声,花晟林就把炎柏葳叫了进来。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沉沉,她道:“你怎么了?”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看着窗外:“你别跟我说话,我很生气,我不想跟你发脾气。” 嗯?? 她道:“你生什么气?” 他转回来,眼底黑沉沉的:“你说我生什么气?” 她一脸茫然:“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气的运了运气,看了她半天,又霍然起身,再一次面对窗子。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这个生闷气的样子有点可爱…… 于是她软软叫他:“炎柏葳,你理理我呀~”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坐到床边,把她揽进怀里。 好半晌,他才道:“能不能学着爱惜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脱困?明知道她有问题,能不能叫我陪你去?或者提前做好准备?我说了多少次,武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拿来保命的,不是让你仗着功夫好横冲直撞的……” 他长吸了一口气:“你知道看你受伤,我有多心疼?就当是为了我?要打架我陪你打,或者你想打也可以,做好周全准备再去打?行不行?” 她乖乖的点头:“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别光嘴上说知道了……” 他说了一半就顿住了,轻轻的亲了亲她的发顶。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是这种被特别深沉的温柔笼罩着的感觉。 她无比乖巧的窝在他怀里。 说真的,她觉得自己这应对棒呆了好吗! 看着吓人,其实伤根本不重,但是这么一来,对方铁定能信个八成,对她这种性格也会有一些忌惮,而且之后万素云再要见她,也好应对,还把两人暴露了出来,把纠纷翻到了明面上,一箭好几雕好不好!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虽然她确实英明神武,但还是要做好周全准备的,比如说今天,就应该里外都布上人,而不是只带两个美男计去……咦,这么说的话,对方跟她也算不谋而合,一对付万素云,就想起美男计。 她就问他:“你说这回是谁捣鬼?” 炎柏葳道:“可能是西厂。” 唐时锦有点吃惊:“西厂?” 她想挣开,他搂着不放:“我叫人去查了,还没回报……只是我猜着应该是,别人手段不会这么龌.龊,也没理由对付你。汪直用不老药之类的说词,说服皇上,应该不难……” 他的手紧了紧,又亲了亲她的发顶。 唐时锦也是服了。 如果真的是元盛帝答应的,那她也是真的无语,虽然当皇上的,就没有不企盼长生的,可是……用这种方式?或者说,不在意汪直用什么方式? 就先不说什么宠信不宠信的了,他哪怕有一点点,为大庆朝想过吗?不管怎么说,她在众人心中,就是真正的星宿下凡,身系“大庆财运”啊!这是能随便对付的?万一她死了呢? 一个当皇帝的,自私到这种程度,她也是真的服。 她皱紧眉头,想了半天,忽然猛的一惊。 她一下子坐直,仔细想了想,“不对!如果他发现了什么,例如发现了唐家四坊的东西,东山种的花和药之类的……然后怀疑我身上有问题,那么今天之后,他打消大部分怀疑,那调查的重点肯定会放在东山!也有可能是茂州!!” 她心思飞转。 茂州无所谓,东山种的东西也无所谓,但是东山工坊的一小部分妆品,尤其是面膜,那是要用灵泉的!!她前阵子才刚回去,放下了不少灵泉的! 果然不该贪这点小利,暴露她的底牌! 她坐不住了,对着外头叫:“林儿!林儿!” 花晟林进来,唐时锦道:“大眼灯儿回来了吗?” “还没,”花晟林道:“他说要看看那迷.药是什么样子的,大师兄带他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转身郑重的跟炎柏葳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去做?” 炎柏葳道:“我找人过去就是,你放心,绝不会出问题的。” 她不放心:“东山对我来说很重要,起码在这个时期不能出问题,你能自己去吗?” “锦儿,”他无奈的道:“没确定西厂的人离开之前,我不敢离你太远,我不放心。你放心,我手下颇有几个能人,更何况是以逸待劳,我担保不会出问题的。” 唐时锦当时就生气了,瞪着他:“要是出问题了呢?你拿什么担保?” 他道:“我拿命赔你行不行?” 她真的生气了:“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她一把推开他,就直接躺下了,所以就说不如徒弟和下属,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叽叽歪歪,这一个……根本就不听话! 气死人了!哼! 她气呼呼的面冲墙躺下了。 他把手盖在她脑袋上:“这个真的不行,我真的不放心。” 她哼了一声,不理他。 本来只想使个小性子的,结果毕竟是受了伤,他的大手又暖暖的,不知不觉,居然真的睡着了。 炎柏葳听着她呼吸渐细,就悄悄的站了起来,小心的给她拉好帐子,示意花晟林守着她,一边就悄悄出来了。 从后头出去,不大会儿,几人就迅速掩了过来。 第455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一人道:“确实是西厂的人,明面上似乎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人。” 另一人声音极低的道:“那药,已经下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眼底发寒。 万素云什么的,既然敢伸爪子,那就直接给她剁了,反正她先中了西厂的药,又是月子中奔波,之后再有什么症状,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怎么怨都怨不到唐时锦身上! 炎柏葳道:“叫炎七过来。” 一边就返了回去,他略一措辞,直接用唐时锦的口吻,给太子写了一封信,文理十分跳脱,还留了两个错字,大意就是说了说今天的事情,说她一见明月郡主昏厥,吓了一跳,赶紧自救……说那药极其高明,连神医谷的人都认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明月郡主,种种。 这封信,元盛帝肯定能看到,他这种自以为善良之人,看到之后,不舍得怪自己,必定会把过错记到汪直的头上! 当然,也顺便撇清一下唐时锦。 写完了,细看了一遍,就叫人传了出去。 这会儿奚渊穆两人也回来了,人都打发走了,下人都约束着不会往内院来,只余了自己人。 戚曜灵道:“师父?” 炎柏葳道:“睡着了。” 他点了点头:“是什么人?” 炎柏葳道:“西厂。” 戚曜灵眉头深凝:“为什么?” 炎柏葳道:“赚功抢圣宠而已!”他长吸了口气:“渊穆,有没有什么药,可以令人皮肤好,但有毒或者有别的坏处?” 奚渊穆皱眉沉吟。 倒是花晟林道:“有一种蛇的毒液可以,老年人涂了甚至会有近似返老还童的效果,皱纹大消,但有毒,长用伤身。” 炎柏葳道:“易得吗?” 花晟林道:“这个时节,应该还算易得。” “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去弄一些?锦儿要我去东山,她怕汪直他们过去查……他们快马加鞭,只怕明早就能到,我们最好在今晚就拿到。” 花晟林道:“那我现在就去,还得配一些蛇饵。” 炎柏葳道:“我叫人助你。”两人就一起出去了。 许天禄缩在后头,道:“大师兄,这人是谁?”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许天禄眼巴巴的看着他,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然后就十分懊恼,蹲到了地上,自己抱着脑袋郁闷。 奚渊穆想了想,就端着火盆去研究了,戚曜灵踢了许天禄一脚:“行了,别操闲心。” 许天禄道:“我有点不高兴。” 戚曜灵道:“轮得到你高不高兴!” 他早习惯了他的嫌言嫌语,叹气道:“我觉得他配不上师父。咱们师父可是神仙!真神仙!这个世上,什么人都配不上她!更何况是他!教书先生都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戚曜灵低头喝茶不说话。 他自己一个人想了半天,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他其实也没不忠……好在没有真不忠!!仔细想想,好像,好像这样才是师父,就是一动心就是一辈子的那一种。” 他下结论:“师父是个好人。”一边站了起来。 司顾菟静静的缩在旁边看着。 她一直很怕戚曜灵,好像自从四师兄来了,她才慢慢摸到了跟戚曜灵相处的方式。 虽然他从来都是很不耐烦很嫌弃的样子,可其实对他还是挺好的,偶尔还逗他玩儿。 于是她道:“大师兄。” 戚曜灵嗯了一声。 她道:“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戚曜灵这阵子一直住在卫所,跟手底下的人联络感情,不知道这边的安排,他问:“哪两个人?” 司顾菟道:“就是师父带去的两个‘美人计’,她是让三师兄跟王大人借的。” 戚曜灵一愣。 他这才想起当时好像是有两个俊俏男子,但是他不知道是唐时锦带去的,也就没管,好像还在那边? 许天禄也道:“王大人没提。” 戚曜灵道:“无所谓,没提说明不重要,不管他了!” 他转头问司顾菟:“你把进门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司顾菟就细细的说。 炎柏葳送了花晟林出去,从窗外跳进来,也听了一阵,道:“看来对方用的,也是美人计。” 戚曜灵冷冷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道:“东山这边应付过去之后,他应该不会轻易惹锦儿了,毕竟他只想邀个圣宠,并不是想鱼死网破……等过了我再找机会弄死他。” 他咬了咬牙根:“西厂这种地方,早就该掀了。” 到了半夜,花晟林回来,炎柏葳交待了炎七,请戚曜灵乘着海东青送他回了东山。 但是奚渊穆自己却是没回。 明面上的几个人,包括“金执偕”都没有回去。 汪直带的人,都会功夫,几个人快马加鞭,到了东山。 但东山一向查的严密,工匠花匠等长年累月很少出来。 趁着夜里,偷偷进去转了一圈,只觉得花木确实伺候的好,但也没找到什么异常的地方。工坊只是照常生产,没有任何异样。 一直等了两天,才遇到一个工匠给他爹过寿,下了东山,汪直直接带着人,把人包了饺子。 起先还不说,许了重金,那人就知无不言了。 那人是妆品坊的,只道:“配方都是奚先生和主子一回一回试出来的!我打一开头就在!我亲眼见过,奚先生可小心了,好些方子他都拿嘴尝!主子也上心的很,做了东西还找那些脸糙的侍卫,一遍一遍的试……” “什么?你说精油?听说主子是因为酿酒,想出来了这么个熬花汁子的事儿,也是试了好几回,叫工匠改啊改的,后来就成了,主子欢喜的不行呢!” “但方子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就负责中间一道,磨白芷,我哪知道整个方子是什么啊!” “让进啊!咱们的人不让,但只要主子的朋友,都随便进的,有个姓上官的少爷,长的跟花儿一样,脾气也好,天天在我们这儿转悠呢!工坊也叫进的……之前也有朋友,好像过来散心的,坐在花丛里一坐就是一下午,还吟诗呐。” “特别的地方?特别的地方倒不知道,没啥特别的啊。” 问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汪直索性叫手下直接易容成这人,然后进去了,果然到处都可以走,并不十分限制,但是回去就叫工头罚了…… 汪直并不敢明着来,使尽了手段,终于发现卫靖之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说是唐时锦每隔一段时间,会送回来一些,是加进妆品中的。 汪直冒险亲自动手,大白天进去盗了一盅出来。 请了几个大夫,才辩了出来,道:“是一种毒蛇的蛇液。” 汪直讶然:“毒蛇的蛇液?此物有何用?可以给女子涂面吗?” “可以,据说可以给老妇人去皱,久用皮肤红润,但是……太危险了,不是行家,还是不要用的好。” 汪直眉头直皱。 所以?难道这就是唐家四坊的秘密? 第456章 没你男人厉害 说回现在。 翌日清晨,唐时锦被生物钟叫醒,一张开眼睛,就看到炎柏葳盘膝坐在床边椅子上,正闭目入定。 昨天耍了个小脾气,耍的很不成功,居然不小心睡着了……有点丢人。 唐老大就这么看着他。 炎柏葳很快就察觉到了,张开眼睛,迅速跃下来:“醒了?可还疼?” 唐时锦幽幽的道:“炎柏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愣了愣:“怎么会?” 她道:“你明知道我所图者大,东山不能出事的。” “我知道,但是……” “可你还是不听我话,我求你你都不肯……” 他无奈的道:“锦儿……” “你就是不爱我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 他温柔的道:“不会的,一辈子都爱锦儿,但是……” “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分明就是骗人的……” 他笑着道:“别的都可以听,但这种事情不能听。” “反正你就是找理由!” 他笑着道:“好,我错了。” 他笑的真的很暖,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她作的很可爱似的……满满的宠溺。 她发现他真的很少生气,尤其这种小打小闹的吵嘴,他完全就不生气的,而且也完全不会不耐烦,她一直说,他就一直陪着她玩儿。 她忍不住喜欢,张开手抱着他:“你就全仗着我大人大量!” “嗯,”他笑着搂过她,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我全仗我的锦儿大人大量。” “要是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笑着点头,“好,不放过。” 意思意思的放完了话,她就整个人柔软了下来,闭上眼睛闻他身上的味道。 然后她轻声道:“厂卫,在我的认知里,是很厉害,很可怕的,你懂吗?” 他的手微顿,她轻声道:“遗臭万年的那一种。” 他也不多问:“放心,没你男人厉害的。” 唐时锦愣了愣,然后……她真的被这一句撩化了好么!! 他很少说这种话,但这个时候说出来,尤其又是用这么从容,这么家常的口吻说出来,这斯文外衣下裹挟着的强大自信,真的苏爆了好么! 她抬起头,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他笑着由她啃了两口,然后低头温柔回应。 ………… 加了灵泉水的伤药,其效如神。 唐时锦本来也不觉得是大伤,不动并不觉得多疼。 用过早饭,王慎行过来了一趟,给了她一封沈刺史写的信。 沈刺史本来就在万素云身边放了人,对她这边的动向很了解,据说前几日,有一个名叫何秋烟的郎君,过来答谢她……说是万素云在京城时,曾经资助过他二十两银子。 万素云对美男子一向大方,虽然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他既然来了,又长的好看,万素云自然就招待了一下,然后关系就有些暧昧,然后唐时珩头着十五之前来了江宁府,两人就不知怎么的,滚到了一起…… 刚生完孩子呢……也真的是不要命。 但总之,两人勾搭成啥之后,万素云就忽然要来江宁府,等沈刺史察觉不对,再找这个何秋烟的时候,就找不到了,显然是会功夫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王慎行的神情也有些复杂;“我去那边看望过。那日出了这事,你带去的那两人,忙乱中没有带走,然后听说……万素云就留下了,说让他们伺候茶水。” 唐时锦槽多无口。 然后王慎行道:“你说这背后的人是谁?” 唐时锦道:“我猜了一圈儿,也不知道是谁,我得罪过的人不少,但,有这个本事的不多啊!”然后她压低声音:“会不会是柴千源的人?” 王慎行也没怀疑,略凑前,声音极低极低的道:“我猜,只怕是东厂或者西厂的人。” 唐时锦皱眉:“东西厂?可是我根本都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啊!” 王慎行道:“我猜他们是奉了圣命来查你的,也不知道是查的财运,还是良种,还是别的。” 唐时锦神色严肃起来:“那,我该如何应对?” 王慎行道:“侯爷,他们拐这么多弯儿,应该就是不想与你正面冲突,也不想让你查到他们身上……所以侯爷,依下官之见,若他们只是试探,还是装个糊涂的好,他们手段诡奇,没必要与他们为敌。” 唐时锦倒没想到,王慎行能这么掏心掏肺。 她做势沉吟了一会儿:“大人放心,我不会再查下去了,毕竟我虽然吃了亏,却是自己动的手……我只是奇怪,他们迷昏我,想干什么?” 王慎行道:“我猜他们是想……咳,给侯爷验身。” 唐时锦摊手:“有什么好验的?进宫那回,柴千源那回,嬷嬷验好几遍了啊!” “也是,”王慎行道:“难道有什么玄异手段?” 他有些心惊:“总之,此事咱们且不提了罢!” 唐时锦点了点头:“多谢王大人推心置腹,王大人放心,我明白轻重的。” 王慎行又道:“我会写折子向皇上禀明此事。”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 等他走了,唐时锦倚在床头沉吟。 奚渊穆笑容满面的进来:“师父,我已经试出了那个药的方子,也配出了解药,你要吗?” “要一点?”唐时锦道:“虽然我应该不会这么倒霉,不过有备无患?” 炎柏葳道:“渊穆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西厂,颇有几味好用的药,我回头叫人寻些给你,你试试能不能倒推出药方,然后配出解药?” 奚渊穆很感兴趣:“好。” 外头人报:“江大人来了。” 炎柏葳迅速换了个位置,正襟危坐,唐时锦道:“请进。” 然后江必安和戚曜灵便并肩进来,江必安看了她几眼:“明明外头就有锦衣卫,叫一声就是,何必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哎!”唐时锦当时就无语了:“开什么玩笑?难道我在你心里很蠢?你觉得我受伤很没必要是不是?” 他皱了一下眉:“不然呢?” 第457章 相信我好不好 唐时锦瞪着他道:“人家煞费苦心的布了个美人局,给我搬了一个真凤凰来,你不会以为是害着玩玩,害到就害到,害不到就算?我进门的时候拦都没人拦,我带几个人完全没人过问,你不会以为人家这是全无防备?你信不信确认我这边昏厥不到半刻钟,外头的人就能倒一地?要不是我反应快,猝不及妨破了局,你们这会儿还不定得去哪儿找我呢!我这种机智果断的行为,这世上真的很少有人能做到的好!” 江必安皱了一下眉,迅速抓到了重点,“美人局?”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冷着脸道:“我不知。是什么人做的?” 唐时锦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看看。” 一边说着,又有人报:“上官郎君过来了。” 唐时锦叫人请进,上官荼蘼快步进来,道:“锦儿,我听说你受伤了?” 唐时锦有点奇怪:“传的这么快吗?” 他点了点头:“出了什么事?” 于是唐时锦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 江必安也听了一遍,才站起来:“我先走了,你明日叫谁过去?” 唐时锦这才想起来她还要教功夫:“到时我叫林儿过去就是,我们这一所是绝不会输给你的。” 江必安嘴角弯了弯:“拭目以待。” 他拱手走了。 然后就此一发不可收,消息慢了一步的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过来拜见。 唐时锦大半都没有见,只一趟趟的通报进来,最后王夫人居然也过来了一趟。 唐时锦想了想,把所有人都赶走,只留了司顾菟,请了王夫人进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王慎行的夫人。 她的容貌温婉秀美,整个人气质斯文又端方,就是那种典型的出身高,嫁的好,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养起来的那一种,大家夫人的长相和气质,骨子里带出来的雍容大气。 王夫人含笑问了问伤势,一边又表示她伤着不方便,要不要送几个力气大些的嬷嬷过来照应? 唐时锦笑道:“不用,我这个人皮实,再说我徒儿也是练武之人,照应我足够了。” 王夫人很聪明,很快就找到了与她相处的方式,含笑道:“余外还有一件事,按说你伤着不该提这些琐事的,但我们老爷说,你这边做着国色园……” 唐时锦秒懂:“生意上的事情,我四徒弟在做,你叫你的人过来找许天禄就可以,倒是我忘了,这会儿店铺也可以打整着了。”一边说着,就把许天禄叫进来施了个礼。 王夫人起身还了礼,含笑谢了。 她也没多待,就起身告辞了。 唐时锦也想起来,叫下人把这些日子投来的各商家材料送进来,她躺在床上没事儿就看看。 炎柏葳进来,她问他:“你看到王夫人了吗?” 他道:“看到了,怎么了?她看着不会武的。” 她也没再说,就低头看材料。 这年头的东西都写的云里雾里的,一个比一个好听,典故一个一个的用,就是该说的一点说不清楚,她看了没几个就烦了,一抬手就把所有的全拂到了地上:“许天禄!!” 许天禄从外头小跑着进来:“师父?” 她道:“全都拿走!说的多明白就差直接替他写了都写成这样,老子是做生意不是考秀才!!” 许天禄也不敢多说,赶紧把地上随便一收拾,抱着就走了,一边给了炎柏葳一个眼神儿。 炎柏葳也很懵,走过来:“锦儿?” 唐时锦直接道:“别说话!滚出去!谁都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 她扯开被子就睡了,气愤之下还不小心用了受伤的胳膊,疼的呜了一声,然后就一把扯过被子,蒙在了头上。 炎柏葳快步过来,脑子里迅速把之前的事情一过。 王夫人来之前还好好的,王夫人一走她就无缘无故发脾气,而且还不骂人,随便找由头发作…… 他心头猛的一跳,脸色就有些变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床上,转头出去了。 唐时锦自己一个人生了半天气。 听说聪明的女人都不翻旧帐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可是……不翻旧帐她憋着更生气。 娶妻娶贤…… 如果按他的想法,他想娶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妻子! 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养出来的底气,不管是在内宅还是外头,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不管是与高门大户酬答来往,还是与她这种身份特别的草莽女子应对,无不游刃有余。 在这样的时代,娶这样的正妻,确实更合适,她要是男子,也想娶这样的老婆,大后方交给这种人,多放心,多省心? 眼泪掉下来,她迅速把脸埋进了被褥里,无声噎哭。 有人轻轻的拉开了被子。 她吓了一跳,迅速把脸埋的更深了些,平抑呼吸。 他伸手,小心把她的手臂拿起来,剪开渗血的纱布,重新洒了药包扎起来。 她在他刚伸手过来的时候,一时没注意,忘了强行抽回来,这会儿再抽……有点奇怪,所以只好假装睡着了。 他仔细包扎好了,将袖子轻轻拂下来。 一边轻声道:“锦儿,想像中的事情,与真正的事情,总会有些不同……我说‘娶妻娶贤’的时候,心中全无男女之情,只是脑子中有这样一个想法,这是从小到大,身边人身边事中慢慢得来的,我也就这么认为了。这与其说是我的想法,不如说是众人的想法。” “但是,当我真正明白这些事情之后,我所想的未来,不管是夫妻、还是儿女,不管是花前月下,还是柴米油盐,都只与锦儿有关了……只与锦儿一人有关,旁的人,旁的事,统统都是‘外’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若我不曾流落江湖,不曾遇到这些事,我可能还会娶一个世家贵女,但那根本不是我……我遇到的每一件事,再加上我的小锦儿,才有了今天的我,我有时候想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会觉得自己蠢的可笑,我想都想不明白,这样的日子有何意思。” “没尝过蜜的,不人知道水的寡淡无味;没看到过井外的天空,就会以为天地只有头顶一方;认识了我的小锦儿,如此鲜活生动,聪明绝顶,灼灼如阳,再叫我娶甚么世家贵女……我是真的做不到了。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我从不贪心,我只要锦儿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弯腰,暖暖的吻压在她发顶,“相信我,好不好?” 第458章 飞来横祸 唐时锦自始至终,动都没有动过,非常认真的假装睡着了。 炎柏葳当然也不会揭穿她,静静的搂了她一会儿,就轻轻的把她手臂放好,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那边许天禄把帖子过了一遍,然后请炎柏葳帮忙,写了一个告示贴到了门前头,让他们按这个写,就是一条一条,店铺在哪,开了几年了,主要做什么……等等。 这些人投了帖子,自然会派人来看,有一两个看到的,就能很快传出去了。 反正他们现在是官,地位本来就高于商,这么做并不会失礼,还显得清白实干。 之后送过来的帖子,就迅速变的极其合乎要求了。 于是唐时锦这场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然后她就渐渐发现,炎柏葳不去东山也挺好的,因为躺在床上实在是太无聊了,现在有他在,起码无聊了可以玩他。 隔了几天,就听说万素云病了,大半夜的叫了两个大夫。 唐时锦随口问:“什么病?” 炎柏葳的表情一言难尽,半天才道:“只知道是昨天晚上找的大夫,据说情形不妙。” 他小声道:“那天之后,我叫人给她下了一点致.幻的药,可能是因为这样,她的表现就比较肆无忌惮?”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我那天去的时候,感觉她对那个‘美人计’挺上心的啊?” “是,”炎柏葳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据说她那时……会叫着那人的名字。” 唐时锦:“……” 她是真的无语。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 万素云敢对唐时锦动手,他就没想叫她活着,反正有西厂背锅。 这药不止是致.幻,还会令交.合体验妙上数倍……是宫中邀宠的顶级秘药了,但效果这么拔群,也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药效持续时间只有几个时辰,他叫人连用了三次。这是西厂惯用的药,就算真遇上高明的大夫,把出来了也没事,仍旧是西厂的锅……等药效一散,就是御医也把不出来。 然后炎柏葳道:“王慎行估计会来找你商量这件事,毕竟得先下手为强,不然若是万素云死在这儿,他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唐时锦神情迅速严肃起来。 她皱眉琢磨了一下:“她自己月子里头跑来跑去,出什么事情都正常,应该不会迁怒我的?” “做好了不会的。”炎柏葳低声道:“你就跟王慎行说,这会儿,汪直还在东山,起码十天之内回不了京,若多拖,能拖上半个月,他自然明白。” 唐时锦秒懂:“只要操作好了,这个锅汪直不背也得背。” 炎柏葳点了点头。 也没多大会儿,王慎行果然上门了,跟她商量这事儿要怎么往上报。 唐时锦道:“唐时珩的事情,瞒不住,我与沈刺史家的关系,也是公开的,你不如就直接把这事儿挑明,然后就说是我见了唐时珩,心里不安,所以就拜托沈刺史上心,然后把那个啥秋烟的事情报过去,再把这边的事情报过去,皇上就算生气……话说这种事情他好意思生气?” 王慎行讪讪而笑。 说实在的,月子里通啥,导致出血啥的,这真够丢人的。 而且对他来说,真特么的飞来横祸,好好的非跑江宁府来作死…… 不过他今天来,本来也就是这个目的,毕竟只要唐时锦认下这个由头,整个故事就通顺了,皇上要怪罪,也得怪汪直,他们几个人过错都不算大。 要是能选,他们当然不想得罪西厂,可是为了自保,也顾不得了。 唐时锦又小声道:“汪直这会儿在东山查我呢,大人想叫我拖他十天,还是半个月?” 王慎行当时就眼神一亮:“十天足矣!”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王慎行临走之前又道:“有个事儿,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若是我说错,你就当我是瞎操心。” 唐时锦有点奇怪:“王大人尽管说。” 王慎行道:“令徒花狼,前些日子,我有个手下看到他与帮派来往?” 唐时锦挑了挑眉:“哦。是我叫他去的……我本来是想着这边的小叫花子什么的,偶尔可以帮着传个信儿,既然是有帮派的,那就算了。” 王慎行也没多说,就拱手告辞。 唐时锦微微沉吟。 如果是这边的帮派的话,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孟樟舅舅家的漕帮,漕帮要在这个地界上混,绝对是要给王慎行上贡的,所以王慎行才能知道的这么快。 她长吸了一口气。 炎柏葳递了杯茶给她:“在想什么?” 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在想,江南真的是一张大网,这张网,织的也太密了……” 炎柏葳手顿了顿。 半晌他才道:“是啊!” 他也沉吟起来。 因为唐时锦伤还没好,晚上大家都会回来吃饭,唐时锦还没来的及跟花晟林提这事儿呢,下头就有人报上来:“有个姓顾的郎君过来,说是侯爷的故人。” “故人?”唐时锦想了想,“姓顾?我不认识姓顾的啊?” 戚曜灵道:“我去看看?” “不用,”唐时锦:“一来一回,汤该凉了,不管是谁,叫进来看看呗。” 下人应声去了,然后就见一个十分俊秀的锦衣公子走了进来,一见她,便跪了下去,哭道:“侯爷!你怎可如此?!” 唐时锦:“……” 这标准的控诉负心人的口吻! 她没做贼也心虚,看了看炎柏葳,一边默默的道:“你谁啊?” 那人哭道:“草民自从读了追月神女的诗篇,便十分仰慕侯爷,那日听闻侯爷找人伺候,我宿愿得成,心中欣喜之极,不想侯爷竟是如此无良之人,一转手就将我送入了那无耻女子院中……” 唐时锦:“……??” 她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一边吃饭,一边道:“容我提醒你一句,那无耻女子可是个郡主。” “那又如何!”那人哭道:“纵是天上仙子,在草民心中,也不及侯爷万一!” “哦!”唐时锦点了点头,“谢谢啊!你挺有眼光的。” 那人微微一僵。 然后他道:“那侯爷可愿收下草民?草民琴棋书画皆通……” 她打断他:“不要。” 那人哭道:“侯爷可是嫌弃草民不干净了……可是草民之所以如此,还不是侯爷亲手促成……” “哦!”唐时锦边吃边贫,还挺下饭:“那又如何。” 第459章 青衣 那人仪态婉约,哭的娇滴滴的,不止是像女子了,举手投足之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有风味的感觉,看来他并不是真想糊弄她,倒像是开个玩笑。 唐时锦一路跟他逗着贫,把饭吃完了。 等撤了杯盘,那人估计也哭累了,默默的站在中间,垂着手,样子还挺可怜。 然后司顾菟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师父,这个人……好像不是那天的人啊?我记得好像不长这样啊?” 唐时锦笑喷了:“你才知道?你是不是脸盲?” 她问他:“尊驾认识孟樟吗?” 那人一凝眉。那个娘兮兮的架势当时就收了,含笑拱手:“原来侯爷已经猜到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怎么称呼?” “草民顾青墨。” “不知来我这何事?” 顾青墨道:“不是侯爷先派徒弟来找我们的吗?” 唐时锦哦了一声:“哦,明白了,这边的小叫花子是你们的人。” “是,”顾青墨道:“那位小花兄来了两趟了……咱们再不来一趟,就是不识趣了。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唐时锦道:“不用了,我本来也是心血来潮,想叫林儿去看看,这边的小叫花子有没有势力,既然是你们的人,那就是我冒昧了,抱歉,以后他不会去了,还请顾郎君不要见怪。” 顾青墨微微凝眉。 他们干这行,最怕就是该送的礼没送到。 本来以为这位必有用意,所以他才一番做状,试探了一下,但是看她这样架势,也不像。 顾青墨试探着道:“纵然是误会,却也无妨,侯爷若有什么事,咱们能做到的,必不敢推辞。” “不用了,”唐时锦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就是那天看到一个叫花子,想起在茂州唱莲花落儿,就叫林儿去探了探。” 她不欲多说:“好了,话说清楚了,想我给你们送礼赔罪,你们也不敢要的,那就请。” 花晟林直接站出来:“请。” 顾青墨沉吟了一下,便一拱手走了。 戚曜灵跟她道:“听说这个人,很爱唱戏的,我倒真不知道他入了帮派。” 唐时锦有点稀奇:“唱戏?” “是,”戚曜灵道:“而且专爱唱青衣,听说扮相很美,所以江湖上就叫他顾青衣。” 唐时锦心说看出来了,一望而知是个戏精。 花晟林回来,道:“走了。” 他皱眉道:“如果这些小叫花子是他们帮派中的人,那这些人……称的上训练有素了,反正我第一次问的时候,一点都没察觉到,看起来就是懒懒散散的,第二次的时候,才隐约觉出来的,但我也没想到,居然是漕帮。” 他道:“他临走之前还要给我一个什么东西,说他是本地的堂主,若我们有事情需要他们,可以随便找个小叫花子,用这个东西来找他,我没要。” 唐时锦嗯了一声:“不能要,哪怕要跟他们结交,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 花晟林道:“那我明儿找地方养蝎子,不然天天也闲的慌。” “成,”唐时锦道:“买一个近一点的地方,然后去找牙行,买些胆子大的人来,慢慢教一教。对了……”她想起来:“等找着地方,我这儿的蜜蜂啊,你拿去养,太大了。” 花晟林笑着点头:“好。” 于是第二天他就到处转了转。 但是江南繁华,人烟稠密,唐时锦住的这个地方,又算是“贵人区”,养毒虫又不适合离人群太近,找了半天才定下一处山来,然后找官府买了下来,又打听着去了牙行。 许天禄和司顾菟都陪他去的,然后就跟搞大批发一样,买了几十个人回来。 唐时锦无语的道:“买这么多?” 许天禄道:“唐家四坊都要开了,买几个人当伙计不是很好?总比雇着方便?”他眨眼睛。 司顾菟道:“我想找几个人,到时候香料坊开起来,也好用的。” 看来徒弟们已经做好了随时会回京城的准备了,这样也挺好的,生意上的人带出来,他们走的也放心。 唐时锦也不在意:“行,你们看着安排。” 一恍就是半个多月。 据说东山那边,汪直已经做完了抽样质检??准备回京城了。 万素云病的下不来床,没法找她麻烦,唐时锦也就放心的“痊愈”了。 但也没有当众跑跑跳跳,坐着马车去了花晟林打整好的地方,把蜜蜂给他放了出来,一只几乎有枣那么大,一放出来,把花晟林都给吓了一跳。 这一次,同样是提前做好了障眼法儿。 炎柏葳道:“你这个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神奇之物,早晚是瞒不住的。就算这一次,咱们把汪直应付回去,将来知道的人多了,也会有人怀疑。” 唐时锦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炎柏葳一脸平静道:“没有。” 她瞪着他。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笑了:“没事儿,先这样,本来也用不着瞒太久,瞒个两三年也就够了。” 他顿了一下:“再说我的锦儿是神仙,走到哪里,哪里的神迹就多,这不是必然的么!也没什么好查的。” 唐时锦想了想:“他们要查,最先查的就是茂州,茂州的东西,就算一年一年下来,品质会变的普通,应该也不会太明显的……我只需要注意,用的时候不要被现场抓住就成。” 炎柏葳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一个炎柏葳的人过来,将一封信给了他。 炎柏葳拆开一看,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他其实是一个事情不容易形诸于色的人。 唐时锦还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他沉着嗓子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我……安排的棋动了,一切都很顺利,非常的顺利。” 唐时锦明白了。 他之前说,他安排了两步棋,这两步棋一动,元盛帝会主动召他回京做官,看来就是这个了。 唐时锦有点感兴趣:“你安排了什么棋啊!?” 第460章 纸糊三阁老 炎柏葳安排的人,名叫万安,在这一次殿试中,中了进士,然后任了翰林院编修。 皇贵妃万氏因为出身不堪,一向饱受人诟病,家里的子弟,也没有一个读书成器的,然后这个万安也不知道怎么的,跟皇贵妃叙上了亲,自称她的侄儿。 要知道,在这种崇文的时代,一般而言,吏治再腐败,翰林院仍旧是相对干净的,你可以花钱进国子监,甚至花钱捐官,但是花钱进翰林院,是很难很难的。 所以翰林院的含金量真的很高,这是绝对的文化人儿!阁老预备役。 万贵妃是青州人,而万安是眉州人,说有亲戚纯粹就是瞎扯,但就算是瞎扯,对万贵妃来说,却是想瞌睡就来枕头,所以万贵妃正中下怀,居然就这么认下了,而元盛帝也默认了。 所以炎柏葳才说非常的顺利,而且比预计的时间早多了。 唐时锦听着炎柏葳闲聊一般说完了,简直目瞪口呆好么!! 她对历史不算了解,倒是以前,午睡的时候喜欢听这种说古的栏目睡觉,知道不少历史名人,所以万安这个名字,她还真听说过! 这是当年明朝的宠臣!官至内阁首辅!死了之后还赐了太师,谥文康。 进士是他自己考的,才华是有的,但其实没啥本事。 据说有一回天现异象,朝臣进见,但一谈国事万安就叩头喊“万岁”,表示退朝,大家只能被迫跟着退出来……被太监们讥笑,说“我们早说不召见,等到召见,只大呼万岁而已。” 所以在野史上,被谑称为“万岁相公”,还跟其它两个尸位素餐之人并称为“纸糊三阁老”。 听说这位主业就是给皇帝送春..药。皇帝驾崩了之后,寝宫里还找出来一个木匣子,里头专门放万安进呈的春..药和药方,所以还有一个很黄暴的诨名叫“洗鸟相公”。 真的遗臭万年了。 所以这个人居然是炎柏葳安排的?? 唐时锦好半天才问:“这个人是你的人?” “不是,”炎柏葳道:“只是挑出来这么一个人,引到这条道儿上来用,顶多搭个桥铺个路。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更方便,更加查无可查,没有破绽……并不是说这种不能用自己人,但这种太损声名,将来也永远不能挑明,所以我一般不会这么用人。” 那还好……唐时锦默默点头。 然后她道:“可是你这个‘棋’,跟你回京,有什么关系啊?我完全想不出来。” 炎柏葳按了按她脑袋:“万贵妃盛宠多年,欠缺的,就是一个由头,如今由头有了,她哪里还坐的住?只怕下一步就该想办法立后了……我查到吴皇后早已经中了毒,只是在熬日子了,估计很快就会‘病逝’,给万氏腾位子。但是他却没想过,有的事情大家愿意装糊涂,有的时候大家不愿意,所以到时候必然是一场风波。等闹起来,我会……” 他顿了一下,声音极低:“我会借这个机会,为我母后翻案,到那时候,为了遮羞,那人必定会补偿我母后的族人。” 他长吸了口气:“这其实还是锦儿教我的,有些事情,没必要瞒着,就大大方方的揭出来,天下人都知道这两人干了什么事……就算暂且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来……” 他又吸了口气,没往下说。 她拉了拉他的手安慰他,一边问:“为什么不把你的事情也揭出来呢?” “不急,还不是时候,”炎柏葳道:“我舅舅家,我自己,还有我那个倒霉的二弟和没机会出生的其它兄弟姐妹,阴私有的是……慢慢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看了看他。 她伤还没全好,是坐着的,他负手站在一边,就显得格外高。 她假装要扶,若无其事的把住他腿,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边岔开话题:“话说,你这个易容,容易去吗?” 他看了看她,就笑了:“想我了?想看我?” 她道:“没有。” 他笑着按住她脑袋:“你说有,我就洗了叫你看看。” 她立刻道:“有。” 炎柏葳笑出声,她脸皮这么厚,都被他笑的不好意思了,很凶的道:“不许笑了!” 他还是笑。 她伸脚就踢,炎柏葳赶紧伸手捏住:“伤还没好就蹦跶!不能用这只脚踢人!” 她都气乐了,在他手里轻轻踢了踢脚:“走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看远处花晟林还在忙,估计一时半会儿忙不完,就直接抱着她放上马,两人就慢悠悠的往回走了。 刚下山时,还可以放马疾驰,上了街道,到处人都多,只能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往前走。 结果走到一半儿,却见有一处围了起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似的。 唐时锦骑着马,比旁人都高一截,一眼就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好像是王四郎? 再往前走,就看到了司顾菟,她面前站着两个背着身的女子,她正冷冷的道:“……我只是奉了师命采买香料,因为不熟悉本地,所以才请了王四郎帮忙带路……” 唐时锦挑了挑眉,慢悠悠的向前。 就听旁边丫环打扮的人道:“听闻司小娘已经接连转了几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一定要总督府公子带路才能买的到,不如司小娘说出来我们也好帮帮忙,王四郎毕竟是男儿身,兴许对香料没那么了解呢……” 她伶牙俐齿,声音清脆,一番话切萝卜一样嘎嘣脆。 旁边的女子轻声道:“雪儿,不许无礼!” 王四郎显然已经有些急了,连连的道:“不要误会,”一边又道:“请进来说……” 奈何根本没人听他的,他又不能上手扯,急的头上冒汗。 时下的人成亲都早,王四郎看着也有十八.九了,看他这架势,不止是爱慕者,只怕还有婚约,起码也是双方有默契的,不然王四郎不会这么说。 不过这女子茶的也是很明显了,要阻止丫环你早放屁啊,等丫环说完了,再来句不许无礼……呵呵! 唐时锦就这么看着。 结果王四郎一抬头看到了,当时脸色就是一变,急推开人群上前见礼。 第461章 跟打她脸没差 司顾菟也过来施礼,道:“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眼神儿扫了那对主仆一眼,那姑娘一咬唇,也过来施了一礼,道:“侯爷。” 唐时锦道:“怎么称呼??” 那姑娘低着头,容貌娇美,声音莺莺沥沥:“姓赵,行三。” 唐时锦点了点头。 要搁她的脾气,非得当众掰扯个一二三,但是这会儿还想着收拢江南的势力,再说王慎行的面子也是得给的,就道:“王四,上楼看靠窗有没有座儿,给我把窗子打开。” 王四郎知道她的脾气,急应了一声,上了楼,不一会儿,就把窗子开了,唐时锦一手按在马上,身子一翻就跃上了二楼,一边向下道:“菟儿,请赵三娘上来。” 司顾菟比手道:“请。” 赵三娘咬了咬唇,轻声道:“只,只怕不便,小女子就不打扰侯爷了……” 唐时锦淡淡的道:“那也行,你爹是哪个,我送你回去,顺便上门拜访一下。” 赵三娘身子一抖,眼泪就掉了下来。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她有一万句话叫她下不来台,但这会儿不好说……于是只一手托腮,静静的看着她,司顾菟本来也是个沉的住气的,也静静的在旁边站着等。 围观的众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由自主的敛了声,于是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都静静的看着赵三娘哭。 赵三娘不一会儿就哭不下去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体贴的道:“没事儿,赵小娘要是情难自禁,就再哭一会儿,我不着急的。” 赵三娘当时就双颊通红。 她生的十分娇美,又是知府千金,向来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只一个愁眉,便有人为她仗义执言;一个泪眼,便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她忘了,眼前人,比她更美。 虽然唐时锦这种攻击性的美貌,并不符合时下大部分人的审美,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论,也没有人“愿”得罪她,更没有人“敢”得罪她。 最终她还是上来了。 王四郎把二楼其它几桌的人都请了下去,把窗子关上。 唐时锦懒洋洋的道:“怎么回事儿,说说。” 司顾菟上前道:“师父,我昨日找了一张香方配香,有一味买不到,我请王四郎陪我四处找找,走到这边的时候,这位赵小娘主仆过来,叫了一声王四郎,问我是谁,我就说了,她又问王四郎为何要陪我出来,王四郎也说了,然后她就哭了起来,她的丫环就开始阴阳怪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有人围上来,之后师父你就来了。” 那丫环急道:“明明就是你……” 唐时锦冷冷的看着她:“赵小娘,你赵家要是不会管束下人,要不要我帮忙??” 她自己不在意上下,但这并不表示,在这个人人都在意上下的时代,有人可以纵容下人对她叽叽歪歪! 丫环吓的退了一步。 赵三娘哭道:“对不住,对不住侯爷……” 唐时锦眉头都拧了起来。 不说事儿只会哭,就跟谁欺负了她一样,最烦这种女人了。 唐时锦道:“王四,你来说说。” 王四郎一个头两个大:“这位是赵知府家的千金,我爹娘有意要与赵家结亲,但是……但今日之事,我也不知道为何会闹成这样,是我无能,未能及时处理,请侯爷不要见怪。”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她道:“赵三娘,你听好了。王四郎,是他爹借给我的,我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找个熟悉的人好办事儿……这是一。我徒弟,练武之人,压根看不上这种不会功夫的文弱书生。这是二。” “第三个,就算我徒弟看上他了,就算我徒弟仗着我的势,硬从总督府把王四叫出来,威逼利诱的非叫他陪着逛……那又如何?你回家找你爹啊!男方成亲前有不妥当的行为,你不找你爹做主,当街堵着人哭,还找个丫环骂人是什么操作?怎么着?啥事儿都没搞清楚,就想毁我徒弟名声?以为丫环骂完人你意思意思来一句别失礼,你就干净无暇白莲花了?” 司顾菟无奈劝她:“师父,消消气。” 唐时锦嫌弃的啧了一声。 她也没多说:“行了,话我说清楚了,王四郎你送她回家,跟她爹、你爹都说清楚……小兔儿我们回家。” 司顾菟道:“是,师父。” 一边就推开了窗子,炎柏葳还在楼下等着,只是避到了一边。 司顾菟先跳下去,把马儿牵过来,唐时锦才翻身落到了马上,向周围拱了拱手:“诸位,我腿上有伤,并非有意失礼。另外,王四郎是得了王大人交待,助我们在江宁府走动,我徒儿也是我吩咐的,叫她帮我配香,今日之事,是个误会,请诸位知之。” 她还要做生意的,解释一下,会显得她更加谦和,不然任凭旁人传,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事情本来就是这么个事情。 这个时代本来就等级森严,她是堂堂的钦差大臣,王慎行的上官,她的徒弟也是主子,王慎行要叫人来,只能叫儿女来陪着,要是叫下人或者下属来……地位不对等,那就跟打她脸没差。 所以啊,这位赵三娘,纯属拎不清。 当然了,也可能这位不明白这中间地位的差别,只以为是同阶层来往,吃个小醋无所谓。 唐时锦就回去了。 她前脚到家,王慎行后脚就来了,连连致歉,唐时锦道:“无所谓,反正我也见不了她几回。” 王慎行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苦笑道:“我其实也不曾见过,是我夫人订下的,庚帖都换了。但这亲事做不得了,怕的就是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不是长媳,要的就是安分乖顺,这一位……”他摇了摇头没再说。 等他走了,炎柏葳才道:“你觉不觉得,王慎行在有意隔绝你与江南官员来往?” 唐时锦虚着腿站着练字,随口道:“我又不傻!” 但这是必然的,王慎行这种老狐狸,送上门来的利益,肯定是要努力最大化…… 但是她要的是“进入”江南官员这个团体,然后逐步掌握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不可能任凭情形这么发展下去,不会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她不急。 唐时锦正想说话,一抬头,就见他居然已经去掉了易容。 她立刻把笔一丢,瘸着跳到了椅子上,抱住他:“好久不见呀,葳郎郎!” 第462章 话都不会说 他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她双手捧着他脸,亲了亲长睫毛,又毛手毛脚的到处乱摸:“话说,你长的像谁啊?” 反正不像元盛帝,但要是先皇后长这么阳刚也不合适? 炎柏葳笑道:“我长的很像舅舅……” 一说起这个话题,他就没了亲热的心情,搂着她道:“其实,所谓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原本就是一个局,我舅舅是一个极其睿智通透之人,他一直觉得皇上待我母后全无情谊,后来一听说我生的日子太过玄异,太遭忌讳,于是就做下了这个局。” “当时我舅母确是有孕,却未足月,然后我舅舅想法子让她也在这一天发动,其实我舅母,生的是个女孩儿,然后换成了男孩,后来又派人去找了一个与我舅舅长相相似的……他在我母后尚心存希望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为我养了一个替身。” “我这辈子,若不是舅舅一家,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不可能学功夫,也不会有炎棽这个身份了……那个孩子,早在八岁落水那时就夭折了,只是对外声称认了江湖人当师父,算是留了条后路。” 他长叹了一声:“直到今日,我仍旧用着这个身份,而且,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易容,因为我本来就长的像舅舅,而且,我十五岁时候的样子,跟现在,差别也很大。”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一边轻轻的亲了亲他的眉眼。 炎柏葳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的拥着她。 然后外头有人报道:“主子,知府大人过来了。” 唐时锦一皱眉,只能迅速跳下来坐在椅中,道:“请。” 赵知府就进来了。 这种正经待客,通常都会留人,花晟林便立在了她身后。 说真的,赵知府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先是背地里说她坏话,叫她抓着了,想找机会上门道个歉,还赶上她受伤……如今她跟她闺女又当街对上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大好几级! 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儿,有理也是没理! 于是他一进门就连连拱手:“侯爷勿怪!下官教女无方,特来请罪。” 唐时锦道:“赵大人不必客气,不过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了。” 赵知府笑容满面的道:“多谢侯爷大人大量!小女养在闺中,年纪幼小,又自小娇惯的厉害,来往的都是些女孩儿家,被侯爷气势所慑,或有些许失礼之处,还请侯爷不要与她计较。侯爷如今位高权重,赫赫扬扬,府中冠盖相望,宾客如云,几位令徒也个个是人中龙凤……气势非常人可比,寻常人见了哪有不畏惧的……” 惧你妈啊! 唐时锦不由冷笑连连。 她发现这位是真有病。 跟上回一样,一副恭维的表情,笑的跟花一样,其实话中带刺。 他这意思是说你自己吓人,“赫赫扬扬”,还嫌弃我闺女哭? 你自己行止不检,“宾客如云”,还怪我闺女找上门? “来往的都是些女孩儿家”,意思是哪家的闺女不是娇滴滴哭啼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还特么“被侯爷气势所慑”,他特么不是真以为她听不出来? 她只是没文采,不是没文化! 她都没跟他掰扯他闺女干的这破事,抬抬手放过他了,他还一肚子不平?得亏她是他顶头上司,要不他能来找她算帐。 唐时锦冷笑一声:“赵大人倒是疼闺女。” “不敢,不敢,”赵知府道:“下官这个闺女,胎里有些弱,故此下官才偏疼了些。” 他特么还真敢认! 唐时锦冷笑一声:“你疼闺女,我也很疼我徒弟,王四郎是奉父命,我徒弟是奉师命,俩人没有一点儿行差踏错之处,令媛把人堵大街上,纵仆行凶,说三道四,辱我徒儿名声,我没当街把她骂回去,纯粹是看在王慎行的面子上!怎么着……你还觉着我欺负你闺女了是?” 赵知府急道:“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冷笑,“有没有你心里明白,你也一把年纪了,江南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别跟我说你连话都不会说!你跟王慎行也这么说话?你跟别的官员也这么说话?明褒暗贬,指桑骂槐的,打量谁是傻子呢?老子给你留面子,你特么搁老子跟前拽个屁的文呢?” 赵知府当时就跪了下来。 他一方面是忍不住,但一方面……也是真的觉得她听不出来。 没想到她心里门儿清! 赵知府一时汗湿重衣,急道:“下官……求侯爷勿怪!下官只是实在心疼闺女,三娘回家哭的厥过去两回,喝了安神汤才睡下的,下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下官冒犯了侯爷,下官糊涂!下官糊涂!还请侯爷恕罪!” 他爬下去磕头,“请侯爷恕罪!请侯爷恕罪!” 不知道怎么回事? 呵!唐时锦真想现在就把王四郎叫回来! 她特意吩咐了王四郎把人送回去,他不敢不把事情交待明白的。 不过官场上向来很少明刀明枪,背地里哪怕阴死人,表面上从不撕破脸,看在这丫确实有几分爱女之情的份上,唐时锦就没再说,冷冷的道:“赵大人。” 赵知府一顿。 唐时锦道:“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赵大人?” 赵知府急道:“绝无此事。” “那为何赵大人对我,好像有什么旧怨?” 赵知府连连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淡淡的道:“如果有,还请大人说出来,咱们当面说清楚……如果没有,就请大人放平心态,我确实年纪小,也确实出身草莽,但人之际遇,本来就不可一概而论,赵大人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坎,那就自己再加把劲儿……我来江南,本想与各位交好的,没打算交恶,还请大人好好想想。” 她站起来,“林儿送客!” 花晟林站出来:“赵大人请。” 赵知府又连连道:“下官知错,还请侯爷大人大量,不要与下官计较,此后,下官一定唯侯爷之马首是瞻……” 他叨叨叨说了许多,才诚惶诚恐的走了。 花晟林把人送出去,然后回来回禀:“上马车之前还呸了一口,骂了一句小人得志,我叫吴不争的人跟上了。” 第463章 青梅的闺女 唐时锦简直呵呵了。 本来还以为江南官场都是些聪明人,没想到也有这种拎不清的。 看人家王慎行,当初她是小商贾的时候,人家就是对小商贾的礼贤下士;她掉头回来身份变了,他的态度立刻就随之改变……这种人才叫聪明人,识时务。 不过这位,不光是心态放不平,还有点儿仇女似的? 骂她一顿对他真的一点好处也没有,就这,他也非要做?图啥?就图自己爽? 炎柏葳进来,道:“这位,估计要恨上你了。” “我觉得也是,但他先挑衅,难道我还委屈求全?”唐时锦道:“林儿,叫吴不争查查他。” 花晟林应声去了。 炎柏葳拿过她茶碗喝了一口,道:“也无所谓,处理一个立立威也不错,你手里的东西能叫他们升官发财,他们就不会为了这个人对付你,而且这事儿一过,他们家与王慎行的姻亲也做不成了,不知道与旁人还有没有关系,没有的话,也就一个孤军。” 唐时锦道:“看看再说,就算收拾他,也得找个好由头。” 炎柏葳点了点头。 隔了一天,吴不争把调查结果拿了过来。 唐时锦一看之下,就无语了。 万没想到,这位居然又是元盛帝的一次任性。 他出身不算好,就是普通的农户,中了秀才之后,与当地的一家富商议亲,娶了妻子何氏,然后就在岳父的资助之下继续科举。 这其实是时下非常常见的操作。 因为供养一个读书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书、笔墨纸砚,请先生,都是非常贵的,而考到乡试这一关,一般来说就得有专门的人教导。这得有门路。 所以普通农家能供到秀才,就很不容易,在中了秀才之后,大多会找一个比较富的岳家。 多半是商人。商人想借文人的势,并且想借举人身份田地免税,就会舍出一个闺女,相当于买一个潜力股,供出出息来之后,再转过头来回报岳家。 然后这位头一回乡试落榜,第二回又落了榜。 那会儿元盛帝还是太子,他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诗,赞他有文才。 因为那时先帝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正是各方势力全力巴结太子的时候,所以这话一传出来……他就成了副榜的举人。 乡试在正榜之外,会录有副榜,理论上来说,乡试过后,举人身份就可以参加吏部的大挑,但正榜举人都很少挑的上,更何况是副榜? 可就这么巧,这会儿,永兴帝驾崩了,元盛帝登基了。 于是做为一个君前勉强挂了个号的人,他就得了个官儿,然后慢慢的熬到如今。 但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一位,当年有一个小青梅,姓吕。 但是他为了找富商资助,娶了何氏,那小青梅当然就没娶了。 于是他求之不得啥的,写了好多情诗,当时就是这情诗,戳中了元盛帝的G.点,得了元盛帝的赞赏。 最恶心的就是,不知道哪一位,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位当官之后,又提了起来,元盛帝居然还有印象,叹曰“有情不能相守,可怜可叹”。 皇上说话,真不是能轻易说的。 就这么一句说出来,小青梅嫁的人就死了,小青梅成了他的妾。 这么巧真死了的可能性很低,不管谁下的手,反正是死了。 而这位在青梅嫁人之后不忘旧情啥的,居然还成了一段佳话。 那位赵三娘,就是青梅的闺女。 ………… 唐时锦是真的被恶心的不轻。 所以? 那原配何氏呢?岳家供养了他六年,还不如他这真爱? 你有本事别要人家资助啊!娶你的青梅去么! 元盛帝也特么是真奇葩,人家已经嫁人了啊!! 男已婚女已嫁的,啥叫有情不能相守?恶不恶心啊? 吴不争道:“据说原配何氏,也是个会做生意的,生意做的蛮大,赵大人能来江南,多赖她赚的银两,但她为人爽朗,不得赵大人喜欢……那吕氏,就与那赵三娘一般,是一个未言先哭的娇弱人,赵家几房妾室都是这样的人,但是据说这么多年,赵大人仍是十分偏宠吕氏。” 唐时锦点了点头。 明白了。 怪不得他宁可拐弯抹脚也非得骂她,这丫就是看不惯女人强势。 因为丫心虚啊! 他自己没本事,一路靠女人的银子爬上来的,所以对这种强势的女人就加倍仇视。 只有哭哭啼啼的白莲花,才能让他有他自己很牛叉的错觉。 唐时锦问:“那何氏呢?” 吴不争摊手:“何氏就那样啊,反正有儿子傍身。” 行,时代如此,估计给何氏保留了原配之位,就是好男人了。 唐时锦也就点了点头。 吴不争道:“还有一件事儿,王夫人今天去了府衙,说是两人的庚帖供在神前的时候,家里闹了灾……什么的,两人八字不合,把亲事给拒了。” “真退了?”唐时锦道:“他估计又得把这事儿,计到我头上了。” 吴不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就算记恨你,也应该不会蠢到想办法对付你?” “谁知道啊!”唐时锦道:“看他对闺女,应该有几分爱女之情。” 吴不争忽然想起来:“说起来,他今天见了两个读书人,我那会儿人还没铺过去,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无所谓,”唐时锦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吴不争点了点头:“我再探听探听。” 唐时锦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吴不争拱了拱手,就退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倒是风平浪静。 唐时锦和许天禄,已经把国色园的店铺挑选的差不多了,又或亲自,或派人去实地看过,打听了一下口碑什么的,定下来了九成,因为有很多重复的,所以都编了号,找了个时间,让这些人各自过来抽签。 唐时锦还看到了那位何氏。 说真的,她觉得长的还挺明艳大气,只是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唐时锦也没掺和,就叫这些人自己抽了,抽完了,就可以各自打整店铺了。 这头忙完了,唐时锦留下许天禄照应,她与司顾菟先回来,正并着马儿说话,忽然有几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过来,拱了拱手:“侯爷。” 唐时锦还了一礼:“何事?” 那人道:“小生想请问侯爷,你让苗县令倾尽家财资助百姓,为何侯爷自己却不曾如此?” 第464章 送上门给她抬轿 唐时锦内心就三个字。 敲你妈。 不是她想骂脏话,她是真的生气。 哪怕吴不争提前给她透了信儿,真的事到临头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生气。 她的计划,之前是透给王慎行过的,而王慎行要压着告苗县令状的那些人,就算没跟赵知府说实情,也肯定要暗示他,此事她会有安排。 这赵知府,就不怕破坏了她的安排? 还是说他觉得,她这种强势的女人,就应该被破坏掉所有安排,然后乖乖的缩回后宅? 或者说他笃定她没本事查到他身上?或者查到他身上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她内心虽然大骂,脸上还是挺从容的,先拱了拱手:“诸位,我身上有伤,不便下马,失礼了。” 那人的态度并不嚣张:“侯爷折煞小生了,侯爷请千万不用客气。” 唐时锦含笑点头,又道:“不知这一位怎么称呼?” 那人道:“小生姓周,名林。” “周小郎。”唐时锦点了点头:“请问周小郎,可曾资助过百姓?” 周林好像已经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样,朗声道:“当然!我前前后后,已经拿出了几百两银子!不止是农具,我还与旁人一起,为几处村庄买了耕牛!” 唐时锦道:“周小郎当真仁心大义!” “不敢!”周林道:“小生只聊表寸心而已。” 唐时锦道:“不知周小郎如今做何营生?” 她其实是在拖时间。 今天这事儿,稍微一操作,就是送上门来给她抬轿子。 但毕竟有些事情,由别人来说格调比较高,所以她在等人过来。 可看在旁人眼中,好像是在顾左右而言它。 所以周林道:“不知这与之前小生所问的,有何关系?” 唐时锦微笑不答,周林毕竟不敢跟她正面杠,便道:“小生如今尚在读书。” “可曾考取功名?” 周林道,“尚未。” “所以?”唐时锦道:“周小郎拿出来的几百两银子,并无一文是周小郎自己赚到的,而全是出自家中?周小郎如今读书,本就需要家中供养,而尚未有功名,与家中也无丝毫贡献,却又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做善事,难道周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家人辛苦赚来的?” 她坐于马上,声音清脆,字字清晰,旁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议论纷纷。 周林一噎,就要说话。 唐时锦朗声续道:“好教诸位得知,我从未要苗县令倾尽家财助人,我敬重做善事之人,亦敬重舍已为人之人。但我向来认为,第一,做善事应该量力而行;第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我唐时锦有生之年,绝不会有倾尽家财做善事的那一天。” 周林道:“恕小生直言!不管有多少缘故,侯爷总之就是不想做善事!” 他身后,数个文人已经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眼就看到炎柏葳走在最前,不由微讶,本来说好是找许韶光的,怎么他还自己上阵了? 炎柏葳穿了酱色袍子,还在脸上做出了胡茬,显的整个人都沧桑几分,却朗声道:“此言差矣!侯爷将高产良种万里迢迢带入江南,难道不是行善?” “炎世子说的对!”许韶光道:“侯爷身为江南商会会长,若想谋利,直接将良种卖给粮商,所赚到的银两,岂不是现在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而现在,侯爷费尽心力与各地签契,让良种能入贫寒百姓之手……这一路上的辛苦抛费且不说,甚至没要一文银子,还粮只还七成,且这七成,收到之后,亦将平价卖给各地,如此大善,岂不远胜过一地一物?” 炎柏葳道:“侯爷封的是庆泉侯,并非江南侯,身系我大庆国运,西粮南调,再以江南为源头,优上加优,渐渐分入大庆国土,富的是我整个大庆的子民!民以食为天,侯爷此行,功在当世,利在千秋,福泽万代……尊驾读圣贤书,连普通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尊驾居然看不出来?” 唐时锦发现炎柏葳出面的好处了。 要是旁人,她还要谦虚几句,但是他的话,她只需要皱个眉头,将来大家自然能把这里头的恩怨都捋出来,自动给她找好理由。 周林脸都红了,道:“我,我并未说侯爷没做善事,但她鼓动苗县令倾尽家财,又让苗县令让各地官员倾尽家财,岂不是有些不妥?” 唐时锦道:“我……” 炎柏葳截口道:“你为何说是侯爷鼓动?苗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逢这千年难遇的良种,心甘情愿尽出家财,为一县百姓谋福祉,为何在你眼中,却好似是被人蛊惑做下错事一般?难道苗县令有所怨怼?难道他曾与你说过什么?周小郎?这是为何?” 周林急道:“那倒不曾,我只是……” 许韶光道,“所以一切只是你揣测得来?然后你就凭着揣测之言,曲解一县父母官的良苦用心,还凭着揣测之言,当街拦钦差大臣的马儿?指责于她?” 所以,这就是叫他们来的好处了。 同样的话,唐时锦自己说,不光是王婆卖瓜,而且一句话说不对,就像狡辩和示恩,但文人自己辩驳,那是常规操作好嘛! 而且文人之中,是有明显的鄙视链的,炎柏葳和许韶光都文名远扬,他们在文人之中就是无冕之王,周林天然就气虚。 周林不大会儿就溃不成军,只能自认莽撞,向唐时锦郑重致歉。 炎柏葳意味深长的道:“周小郎亦是江南人氏,虽生于富贵,衣食无忧,不能对贫寒者感若身受,但也当对世事有所思虑,莫要读到头来,读成鲁叟才好。” 周林一时连耳根子都涨红了。 炎柏葳说鲁叟,是出自李白的一首诗:“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意思就是鲁地老叟谈论五经,白发皓首了也只能死守章句。问他经国济世的策略,茫茫然如同坠入烟雾。 简单来说就是白首穷经却不能学以致用,于国于民无益的意思。 炎柏葳这句话虽轻描淡写,其实却说的极重,科举是会有名声的考量的,这一句一说,他前路黯淡! 周林一时间恼羞成怒。 他虽然不认识炎柏葳,但听许韶光称呼,也知道他是谁,于是大声道:“我固然年轻识浅,却也不比炎世子只认世家!背弃前盟!” 一句话揭出了炎柏葳的身份,众人登时想起了前情,议论纷纷。 炎柏葳看向唐时锦,唐时锦神色淡淡,拨马便走。 第465章 断了她的后路 炎柏葳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周林,让他揭出他的身份,为之后回京做准备。 而且,从这一天之后,炎柏葳就“留在了江宁府”,偶尔会出现。 他做事向来谨慎,所以他的轨迹是“因病”一直住在钱塘,昨日才到了江宁府,正好与许韶光等友人相约,听说这边出事才过来,整个过程都经的起细查。 而另找人扮的“金执偕”,仍旧跟以前一样,在她这边和桑园那边两点一线,这样一来,两人其实会有同时出现的时候,也免得旁人有所怀疑。 虽然最后多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但是她与他的纠葛是旧闻了,大家八卦的兴趣不大,并没有影响事情的主旨。 唐时锦这一番动作,因为是通过官府来做的,而如今百姓淳朴,见识也浅微,如果不曾深思,就不能体会她在这中间做了什么。 如今被人挑明,再一想也是啊,她有这样的良种,如果要卖了赚大钱多容易?可是她万里迢迢,操心费力的运过来,不赚钱,也不图名,为的就是大庆百姓,大庆财运。 一时间百姓无不感恩。 只要事情的主旨明确了,随着这良种长出地面,待到收获之时,这感激会更上一层楼。 顺便,也带着苗县令带出来遛了遛,继续拔高他的行为,让大家留个印象,将来揭穿时也有所铺垫。 这么一想,这赵知府简直就是给她送菜的。 但就算她占了便宜,也没打算放过他。 前脚回了家,后脚她就叫人把他叫过来,只问他:“春晚茶楼的茶好喝么?” 赵知府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他见周林,正是在春晚茶楼,再一想那天她点出的“三家分晋”,他全身发抖,这一下子,是真的后悔了……眼前的小姑娘,手段多本事大,他是真的惹不起。 他只想教训教训她,教她个乖,却已经得罪死她了。 唐时锦也懒的看一个老头子磕头,话点明了,就直接叫人把他送了回去。 但这么一来,大家也知道了,赵知府得罪了唐时锦。 而且中间的始末,唐时锦也完全没瞒着,大家难免心思各异。 江南官员,地位超然,之前也不是没对付过钦差……甚至太子代帝南巡的时候,他们糊弄起来,也是轻轻松松,所以他们并不觉得他对付唐时锦有什么“不对”,只是手段太蠢了。 更何况,唐时锦与别的钦差不一样,与她交好的好处太多太大了……而与她交恶?怎么想的?图啥? 胆子大没什么,蠢,就无可救药了。 所以炎柏葳说的没错,这事儿一出,赵知府便成了“孤军”。 这会儿田里良种已经长出来一截,蚕种也都出来了,到处都是事儿,唐时锦天天在外头转。 结果第二天从田里回来,就又叫赵三娘哭哭啼啼的拦住了。 赵三娘哭道:“求侯爷放过我爹!千错万错,全都是三娘的错,三娘任侯爷责罚,只求侯爷不要怪罪我爹……” 唐时锦看着她,也不问,然后她等了片刻,又自己续道:“昨日我爹回家来,磕的头破血流,昏厥了过去……”她大哭起来,“求侯爷放过我爹,求侯爷放过我爹……” 瞧瞧,哭的这么厉害,该说的话一句没少说,声音还怪大的,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也差不多知道赵知府打的什么主意了。 她就道:“赵小娘请起。” 赵三娘呜呜的哭着,就是不动。 唐时锦道:“菟儿扶她起来。” 司顾菟便去搀扶,赵三娘哭道:“侯爷不肯原谅小女子,小女子便长跪不起……” “哦!”唐时锦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跪。” 赵三娘登时大放悲声,扯住了她衣服下摆:“侯爷,求求你!求求你!” 唐时锦要挣扎,十个赵三娘也拦不住她。 但何必呢? 她就向司顾菟示意了一下。 司顾菟点了点头就走了,不一会儿,旁边茶楼就搬了桌椅下来,上了茶和点心,唐时锦坐下,慢慢的喝着。 围观众人:“……” 新鲜啊!!当街拦路的见多了,这副做派,还真头一回见! 但赵三娘这一回倒是铁了心,仍是哭个不停,一边不住的道:“求你放过我爹!求你放过我爹爹,全都是三娘的错,要杀要剐,尽凭侯爷……” 于是不大会儿,司顾菟又给她拿了一本书来,唐时锦一边翻开看着,一边道:“去请十个八个的医女来,不然哭着哭着昏过去了,我岂不是冤的很。” 司顾菟就去了。 唐时锦又向旁人道:“哪家有被子请帮我拿两床过来,回头我会付银子的。” 大家也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财神爷出声,立刻就有人应了一声,一个个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十来床被子就搬了过来。 司顾菟也已经把大夫医女请了一大堆,全都站在旁边,一个个瞪着眼晴死盯着赵三娘,就等她晕。 然后司顾菟接过旁人手里的被子,也不管新旧,就横七竖八的铺在了赵三娘身边,因为太多,越铺越多,简直就是一片被子海,赵三娘就算跳起来倒下去,也是绝对摔不着半点儿了。 不就是装可怜么,来嘛!老子还玩儿不过你了? 唐时锦就悠闲的看话本,喝茶吃点心,不悠不急。 围观的人,真真儿是开了眼界了,一时间窃笑不已。 赵三娘心理再强大,到了这一步,也哭不下去了。 而且她居然还请了医女,断了她的后路,她一时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能抽抽哒哒的停了哭,道:“侯爷。” 唐时锦抬了抬眼:“哭完了?能好好说话了不?” 赵三娘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唐时锦哦了一声,点点头,继续低头看书,那架势就一句话“你爱哭就哭,反正我不着急。” 如是者三,赵三娘彻底不哭了。 唐时锦再问她:“哭完了?” 赵三娘麻木的点点头。 唐时锦这才把书放下,道:“我这个人,不爱跟女孩儿家争执,女儿家娇贵的很,我一个学武之人,不小心用劲儿大了,折个手断个脚的,岂不是罪过的很?” 众人:“……” 讲道理,折手断脚什么的,男儿家也遭不住啊! 第466章 当街哭当街跪 唐时锦又道:“而且我生平最打怵跟话说一半,哭哭啼啼的人找交道,不管男女老少,咱们有事说事儿,干脆麻利的多好?我既没动你一指头,也没凶你半句,我实在想不通你到底在哭个什么?” “我手头一大堆事儿还没忙完,好好的走在路上,你莫名其妙就拦住我,请你起你不起,扶你起你也不起,说话不好好说,我想走还不叫我走,我真真是飞来横祸。你还哭?该哭的是我好么?” 这话说的太太太清楚了,来的再晚的也都听明白了。 赵三娘一时间彷徨无计,只能又哭道:“只求侯爷放过我爹……” 唐时锦一看她哭,当时就又把书给拿起来了,继续慢慢儿翻看,茶楼里的人,还过来给她换了热茶。 赵三娘:“……” 她这次只哭了几声,就默默的煞住了。 唐时锦道:“现在能说话了不?” 她默默点头。 唐时锦道:“你刚才这话,我就更不懂了,什么叫放过你爹??你一上来就求我放过你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爹干了什么,我真的很冤枉好么?” 她忽然站起来,吓的赵三娘猛然向后一倾,唐时锦庄容举手道:“上天为证,我若是曾经对付过你爹,就天打五雷轰,让上天收回我的财运!” 众人登时哗然。 赵三娘直接都傻了。 这还怎么唱?就这还唱的下去吗? 唐时锦不怂,一直都是赵知府对付她好么!她还没来的及对付他呢! 然后唐时锦坐下,道:“现在你信了吗?我从未对付过你爹,哪怕你上回纵仆行凶,坏我徒弟名声,我也没有对付过你爹,所以我实在不懂,你这话是从何而来?” “而且说真的,你身为官员子女,也应该是学过些规矩的,如此当街哭,当街跪,当街拦住你爹的顶头上司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是要叫大家误以为我对付过你爹,好坏我的官声吗?还是生怕我没对付你爹,非得坑死你爹?要是这个人不是我,就冲这丢的脸,也不会放过你爹?” “这是一。第二,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我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给你面子?我凭什么给你面子呢?” 她顿了一顿,语重心长的道:“赵三娘,我有一言相劝,美貌和眼泪,从来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人生还长,还望赵三娘日后谨言慎行……” 赵三娘已经不哭了,静静的垂头听着,居然直到此时,都没有失态。 唐时锦随即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向四周团团拱手:“诸位,我出身乡野,没那么多规矩,日后各位若当真有事情找我,可去我家中投帖,再不济,我天天在田间地头,蚕坊丝坊的转悠,要找我从来都不难,再或者酒楼茶楼也行啊……哪一种也比大街上拦路要好的多?诸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不由深思起来。 是啊,要真心要找她求情,去家里不行吗?非得当街拦路?这么一想……怎么这么像做戏? 唐时锦看时机差不多了,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菟儿送赵三娘回府。” 一边再次拱手,抽身走了,大家轰然而上,连扯加抱,把被子抢了去,出被子的人家已经得了司顾菟的银子,被子也只脏了些,洗洗就是了,一时间喜笑颜开。 赵知府听闻之后,险些当场吐血。 要知道,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一个小娘子哭哭啼啼求上门来,不管唐时锦怎么解释否认,大家都会半信半疑。 而且他料定了她脾气暴,肯定会不耐烦,甚至会懒的解释!到时候她挣脱一走,他下一步就会顺理成章!! 谁知道……谁知道这一位不按牌理出牌啊! 买被子到底是个什么神操作??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这一下子,她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他倒是落了个家风不正教女无方! 自今天开始,大家全都会记住,赵家女“当街哭,当街跪,当街拦住你爹的顶头上司”,那家里女儿的亲事,全都完了!还有什么“美貌和眼泪”?? 这话实在太过恶毒!难道他堂堂知府千金,竟成了以色事人的伎子不成! 这么一来,他下一步还怎么往下唱? 可是不唱,难道束手待毙不成! 赵知府又气又恨,在书房中团团打转,吕姨娘过来,哭着道:“老爷,都是三娘愚蠢,不会办事……” 其实她这纯粹是卖乖,摊上唐时锦这种人,就算赵知府自己上,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更何况赵三娘一个小女子。 可偏偏这会儿赶上赵知府心情暴躁,当时就瞪着眼怒道:“滚!知道她蠢还敢来碍我的眼!教出这样的蠢货,误了我的大事,我还没找你算帐!” 吕姨娘吓的一个哆嗦,赶紧退了下来,回了茕茕院。 赵三娘坐在房中,神情平静,全不见在外头的娇弱,只道:“爹怎么说?” “骂了我一句。”吕姨娘道:“这事儿不小,只怕你爹会迁怒我们。” 赵三娘一急:“那怎么办?” “且等等。”吕姨娘道:“人人都知道咱们两家有过节,难道那唐时锦还真能不顾名声对你爹下手?” 赵三娘道:“可是我听人家说,江南黜陟使的权利很大,可以罢人官的!她要是罢爹的官怎么办?我爹不是说了,爹必须长长久久的坐在这个位子上?” 吕姨娘道:“只可惜与王四郎的婚事没成,若是成了,你爹也不敢再叫你做这种事。” 她看着她:“我儿美貌,那王四郎当真不动心?” 赵三娘道:“不是说了,他不喜欢太重规矩的女子,所以我才假装心悦他,吃个飞醋闹一闹……若不是唐时锦,他那时看我的眼神,并无恶感,还有些歉意,他是真的相信我心悦他的。” “那你看还有没有可能?” 赵三娘道:“不知道……再找机会。” 吕姨娘叹了一声:“你先回去,早点休息。” 赵三娘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一从房中出来,脸上瞬间便成了娇怯怯的样子,一路被丫环扶着,弱柳扶风的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唐时锦还没起床,便有人叩了几下窗,道:“主子,主子醒醒,属下有要事禀报。” 唐时锦听出来是吴不争,就道:“何事?” 第467章 虎毒不食子 吴不争道:“赵三娘死了。 什么??唐时锦愕然。 居然死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出来:“怎么回事?” 吴不争道:“咱们的人无意中发现的,做成了上吊的样子,估计要等早上丫环起床,才会闹出来,要不要现在把尸体盗走?”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用做多余的事,你详细说说。” 既然不移尸,那就不急了,吴不争直接把下头人报上来的纸给了她,唐时锦草草的看了几眼,无语的道:“真的是……虎毒还不食子!” 这一手儿很毒,但却好用。 毕竟昨天那个样子,说是闺女回去不堪受辱上吊了,完全说的过去。 可特么她不是真爱结晶么?就这么狠心? 唐时锦简直匪夷所思。 她长吸了一口气,又把纸条拿起来细看,然后微微凝眉,道:“你看这句:‘我爹不是说了,爹必须长长久久的坐在这个位子上?’是不是有点怪?” 吴不争也是一愣,他一顺这个意思:“是有点怪,像是两个人一样。但也兴许是咱们的人记错了。” 唐时锦道:“你回头核实一下。我觉得不是记错了,就是两个人……因为这个‘爹必须’这个话意也怪!” 正常来说,如果这话是赵知府说的,她应该说,“爹不是说了,他必须长长久久……”,前头是“我爹”,后头又是“爹”,而且这个“必须”都很怪,好像赵知府做这个官位,会对“我爹”有益一样。 再者说了,这对母女在大宅中以弱求生,并不奇怪,盘算王四郎的婚事,也不奇怪。 但昨天她之所以对赵三娘说“美貌和眼泪”,并不单纯是为了打击她,而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拿“美貌和眼泪”做武器的那一种,虽然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厉害人物,但是相对于她闺阁少女这个身份,又似乎太坚强了。 唐时锦正色道:“这两人,要细查查。另外,赵知府舍出一女,肯定会有后招的。” 吴不争道:“是。” 他急匆匆走了。 果然天一亮,赵三娘的死讯,就传的满城风雨。 很多人都说是唐时锦太过咄咄逼人,逼死了赵三娘。 赵三娘美貌娇弱,颇有几个爱慕者,无不为之掬一把同情泪,暗中说唐时锦太过份了。 可是昨天的情形,之前就已经传的尽人皆知,唐时锦表现的,就完全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直女”,不争不吵,只是很怵头跟哭哭啼啼的人打交道,只希望早点说清楚早点解决问题的那一种。 唐总的演技天衣无缝,男人且不说,女人,与一看就很茶的赵三娘比起来,女人当然还是喜欢唐时锦这种。 大家倒不是怀疑赵三娘的死有蹊跷,只是觉得,这也怪不得唐时锦啊,她请人起她也不起,叫人扶也扶不起来,想走她还抱着腿不让走,她只能站在大街上跟她把事情说清楚啊! 有人说那你买棉被干嘛?这不是羞辱人吗? 立刻就会有人反驳,要不买棉被,她哭着哭着往地上一栽,那唐时锦不就说不清楚了? 总之,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 近午时,王慎行急匆匆过来:“侯爷,怎么闹成这样?” 唐时锦直接跟他道:“赵三娘临走的时候,还维持着十分优美的仪态,完全没有失态,也就是说,她是个心性坚韧之人,这件事情,对她来说绝不是不能承受的,她替父求情,就算办的事情不漂亮,也无可厚非……总之,她是绝不会自尽的。” 王慎行眉头一凝。 唐时锦道:“我真的很奇怪,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赵知府,让他不惜杀死女儿来对付我?甚至这条命舍去,不过是略污我声名,对我简直不痛不痒。他女儿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我对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王慎行神色沉了沉。 他在外头再怎么翻覆为雨,却是真心疼爱儿女的,也不由带了些异色。 半晌他才道:“下官去看看再说。” 其实也不用王慎行回来说,唐时锦就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据说赵知府痛哭流涕,只说最疼此女,又说什么她是为了他才死……而且亲口提及了他与吕姨娘的“爱情”种种。 唐时锦想了想,这个时候她提出验尸也不合适,就吩咐下头,“想办法保存一下赵三娘的尸身。” 赵三娘才十六,这种凶死少女,都是需要尽快下葬的,奚渊穆配了一丸药出来,吴不争就叫人摸了进去,趁着尸体未腐,推进了体内。 下头人来回报,唐时锦问他:“那索沟是什么样子?” 那人画了一下,道:“主子,属下也看过宋提刑的洗冤录,这一看就知道是勒死的,真上吊的舌头是真的拖老长!” 其实上吊也不一定舌头伸出来,但是索沟确实不一样,会在耳后,而且颈后没有交叉,一望而知。 晚上王慎行又过来了,道:“赵大人跪着求我递密折进京,我应了。” 江南官员,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密奏之权的,所以赵知府要是绕过他递折子,是不一定能到君前的,只能求他。 王慎行低声道:“当初,皇上曾经读过他的诗,对于他与那吕氏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怪不得他要闹大,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舍出闺女的命,想搏皇上的这一点情份……” 他凑她近些,声音极低极低:“但侯爷不必担心,要是之前,兴许还真叫他搏着了。但现在,汪直已经回京,皇上知道了明月郡主的事,大发雷霆,听说还打了汪直一耳光……我已经将明月郡主可能非皇室血脉的事情,透给了他,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查清楚……待他查清楚,赵大人这折子再递上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唐时锦缓缓点头。 这王慎行,确实精明老辣,盘算的环环相扣,面面俱到。 这种事情,谁报上去,也不讨好,但是汪直先犯了大错,为了减罪,他必须报,也许会借别人手,但绝对是要报上去的。 到时候,不管万素云是不是皇家血脉,都不会是了,赵知府再赶在这当口提这些事……是,皇上确实会感及自身,一感及,他就完了,而王慎行与唐时锦,都片叶不沾身。 而且这样一来,万素云就算死在这儿,皇上也不会怪罪他们。万无一失。 只不过,本来她是想利用万素云的事情,离间一下皇贵妃和万家的,若是让汪直抢先把这个事儿办了,汪直必定不会平白树敌,不会攀扯万家,那这个棋对她来说,就算是浪费了。 第468章 送作堆一起死 唐时锦道:“说起来,万素云病好了吗?” “据说好多了,偶尔还出门逛逛。”王慎行道:“但一直没打算返回钱塘,反倒是时常召见我夫人。” 唐时锦后来就没管那边的事儿,听了还挺奇怪的:“召见尊夫人做甚?” 王慎行显然有点儿恼火,冷冷的道:“她不管要什么,全都找我夫人要,因为她认为我夫人能找到最好的,她直接找她办,又省心又方便。” 唐时锦看他表情,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 万素云那个百无禁忌的脾气,让王夫人帮忙找大夫找医女还好说,真要是让她帮着找小倌儿什么的……啧,不敢想不敢想。 王慎行也没多说,冷笑了声:“既然这么喜欢这儿,那就别回去了。” 辞意森森,估计是真惹着他了。 王慎行这种老狐狸,深知打蛇不死自遗其害的道理,既然已经打算站到唐时锦这边,收拾赵知府和万素云,那自然是算计的面面俱到。 于是第三天,唐时锦就听说赵知府“偶遇”了唐时珩,然后上门做客。 送作堆,一起死,果然是王慎行的风格。 但不得不说,万素云表面上,还真是一条金大腿,她有万家撑腰,有皇贵妃的宠爱,如果说这江宁府还有人能跟唐时锦正面杠,那就只有万素云了,毕竟郡主是从一品。 然后第二天起,就听说万素云时常驾着马车招摇过市……唐时锦叫人查了查,说是去见一个“梅花公子”,据说很擅长弹琴。 唐时锦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真的是一阵恶寒。 比桃成蹊那桃花公子更加恶寒…… 而且那地方离花晟林的园子还挺近,花晟林好奇去看了看,回来就一脸的一言难尽:“长的有点儿像小师伯,但是比小师伯丑多了,假的很。” 唐时锦:“……” 她真的无语。 赵知府弄了个山寨桃成蹊?? 要是桃成蹊知道了,肯定恶心的不要不要的,所以她大发慈悲,没把这事儿写信跟他说。 唐时锦只叫人留意着京城那边的消息。 又几天之后,就听说锦衣卫在查一个案子时,涉及到了一个管事,招认他当年偷换了万进家的孩子,据说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想叫孩子享福,所以才换了。 其实这事儿,也确实是汪直疏忽了。 万素云是皇上的血脉,这事儿,颇有几个人知道,但汪直是真的不知道,要知道她是皇上亲闺女,他又不傻,怎么会拿她下手。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爆了出来。 元盛帝这个人,心性上是有一些天真和浪漫的,他喜欢“美”的事物。 他本身长的不差,年轻的时候更是俊美,自小听惯了赞誉,而皇贵妃万氏,又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偏偏万素云,长的连端庄都算不上,再是心里愧疚,也是有些嫌弃的。 所以几乎是一报上去,都不用细细查究,元盛帝就信了个十成十,一时暴怒,下令彻查。 但这年头交通不便,这事儿闹起来之后,就算王慎行这边,也一时半会儿得不到消息,更何况是万素云这边。 所以她这边仍是醉生梦死。 唐时锦因为手上事儿多,时常出门,连她都不止一回,看到她的马车,急匆匆的驰向城郊。 她还碰到过一回唐时珩,唐时珩一见她,就冷冷的道:“现在你满意了?” 唐时锦:“……??” 他冷冷的道:“你抢了我的世子之位,抹杀了我的存在,看我现在沦落到这一步,被万人嘲笑,你满意了?九泉之下,你对的起母亲吗?” 唐时锦呵呵:“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对的起对不起的,你下去自己问问呗!” 她才不惯这臭毛病,但也懒的揍他,就让他这么丢人现眼的活着不是很好? 她直接抽身走了。 这阵子,她一直跟炎柏葳扮的金执偕,有时候还会带着江必安和上官荼蘼,一大帮人到处转,主要是看新粮的长势。 之前在茂州的时候,她还不怎么上心,但现在要推往全国了,就感觉压力有点大,总得看看这种粮,跟原本的占城稻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她每到一个地方,就挑出几个人来,找一个识字的,让他们记录日照什么的各种条件,到时候摸索出一个最合适的方法。 这年头官员“微服私坊”什么的,大家是真的很吃这套,她一露面,这些人全都诚惶诚恐,再说还能拿银子,谁不想干? 所以一路走过来,都比较顺利。 唐时锦在做事上,向来非常认真,需要的时候是真的下地,拿尺子量苗高什么的,还特意叫人拿牛皮,给她做了一双不透水的靴子和一副不透水的皮手套。 伟人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有时候是真理,好人永远比坏人值得追随,反正几天走下来,看着她这个认真劲儿,这些人也都跟着越来越上心。 赶上中午,正好看到一家茶摊,他们就直接坐下吃饭,一边聊着。 唐时锦坐在边上,脱下了手套靴子,先晾在一边,从旁边洗了洗手,眼角的余光划过了什么,唐时锦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看到那茶摊老板,正看着她,一触到她的眼神儿,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别开了脸。 这模样,很像是惊艳。 但是……她总觉得有点儿假。 唐时锦不动声色,直接坐到了桌边,茶摊老板娘上前,笑嘻嘻的先给这一桌倒了茶,唐时锦端起茶杯,眼神在那老板娘身上一划拉……就看到老板娘的手微微捏紧了壶柄,似乎有些紧张。 她微微侧脸,与炎柏葳对了一个眼神儿。 一边状似无意的问:“这什么茶?” 老板娘看着一脸憨厚的,转身笑道:“是本地产的龙井茶啊!” 唐时锦笑了笑,凑到唇边,做势要喝……而她答完了她的话,也转头继续给其它桌倒茶,但相比起刚才,她明显倒的缓了,显然在留意他们这桌的动静。 唐时锦冷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老板娘的发髻,倒拖过来,直接平仰在了桌上。 老板娘猝不及防,张口欲呼,嘴才刚刚张开,她就一抬手,以反应不及的速度,把一杯茶全倒进了她嘴里。 老板娘猛的呛咳了一声,一翻身就把诺大的茶壶砸了过来,一边抠着嗓子想吐出来。 唐时锦一脚踹开,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469章 草菅人命的狗官 众人一惊之下,迅速扑上。 炎柏葳早已经从后头抄过去,一掌拍在了那老板身上。 这两人功夫都不错,但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哪怕炎柏葳收着打,江必安也不是吃素的啊! 反正不一会儿就把人收拾了,锦衣卫喝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老板娘全身一个抽.搐,身子向后一仰就没气儿了。 那老板惊呼了一声,然后他缓缓转回头,用吃人般的眼神儿,看着唐时锦。 旁边的锦衣卫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的脸抽的别了开去。 唐时锦冷笑道:“瞪我干什么?这不是你们要给我吃的东西吗?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那人怒道:“她只是陪我来的!” 唐时锦简直呵呵了:“我管你们谁陪谁,我只知道你们要杀我!” 那人怒道:“什么爱民如子庆泉侯,也不过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狗官罢了!” 他居然还说的十分真情实感,义愤填膺! 这逻辑自洽的,唐时锦是真的服。 锦衣卫向来跋扈,更何况这事儿他们本来就占理,毫不犹豫的又甩了一巴掌,直打的他嘴角沁出血来。 江必安道:“别打死了,问问是谁。” 锦衣卫便喝道:“问你话呢!是谁!” 那人冷冷的道:“我就是看不惯你沽名钓誉!” 唐时锦无语,“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论得到你看惯看不惯么!” 江必安指了两个人,道:“拖远点儿去审,其它人把这儿收拾出来吃饭。” 唐时锦看了看他,没说话。 锦衣卫是出了名的会用刑,他们审人,肯定有自己的手段,她也不怎么想看……而且说真的,虽然她觉得自己很英明神武,事实上也确实很英明神武,但是刚死了一个人,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唐时锦坐着坚持了一会儿,还是道:“要不我还是先走了,江大人,你审完了告诉我一声……” 江必安点了点头:“也可。” 唐时锦就上马走了,炎柏葳和司顾菟、上官荼蘼都跟着一起,一边走着,上官荼蘼就道:“像是江湖人。” 炎柏葳也道:“应该就是江湖人,看起来已经蹲了咱们起码两天了,整个架势都比较熟练了。” 唐时锦道:“会是谁呢?” “不知,”上官荼蘼道:“也许是有些人买凶呢?” “对哦!”唐时锦恍然:“应该是买凶。要是买凶的话那肯定是赵知府了。但是买凶怎么没上饮啄阁呢?别的地方还有这种机构吗?” 上官荼蘼道:“很多的,而且饮啄阁是江湖人喜欢用的,官府什么的,应该只是随便找人。” 司顾菟道:“师父别急,江大人肯定能问出来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本来就已经是午时了,四个人快马回了城,已经过了饭时。 摆上饭来,唐时锦心里哽的慌,草草吃了几口,就去换衣服了。 出来的时候,就见炎柏葳站在窗前,她扑过去,从后头抱着他腰:“炎柏葳。” “嗯。” 她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把手,轻轻按在她手上:“当然记得。” 她小声道:“那你帮我画一下……我……” 她长吸了一口气:“我以后没事儿就看看,我希望不管我爬到多高,不管手里有多大的权利,我都能永远记得我是唐时锦,我是从哪儿来的……我希望我能永远对生命保持足够的敬畏,我绝对不想将来有一天,变成我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她侧着身子,看了看他:“不忘初心,你帮我画一下。” 炎柏葳伸出手,揉猫一样揉了一把她脑袋,也不多说,就走到桌边,铺纸研墨,开始画。 唐时锦也不下来,就一直在后头搂着他腰,侧头看着。 就见他笔下,一杆杆的青竹出来了,蜿蜒的泉水出来了,丱发的小娘子,瘦的皮包骨头,小脸上,似乎只有一对乌亮乌亮的大眼睛,这么静静的看过来。 唐时锦很满意。 她觉得炎柏葳画她,总是格外好看。 这一定是因为他爱她,就像饭制的图或者视频,也都格外好看一样。 炎柏葳收了笔,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你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道:“你怎么知道?” 炎柏葳笑道:“你这个人的脾性儿,棱角分明,一个思想已经长成的人,如果还能如此棱角分明,那她就不会变了……这说明世间事没这么大的力量,磨平你的棱角。”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许……” 她松了手去看那画,忽然抬起头:“等会儿……你刚才这话,虽然说起来挺好听,可是仔细一琢磨,跟‘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意思,好像差不多?” 炎柏葳大笑出声。 然后他笑着道:“不不不,差很多,我的锦儿不会傻到去撞南墙。” “对,”唐时锦一本正经的道:“墙什么的,我一般用脚。” 炎柏葳笑的不行,搂住她一次一次的亲她的额头发顶。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道:“侯爷,江大人过来了。” 唐时锦放下画应了一声,然后就迎了出去。 江必安大步进来,直接道:“他自称叫刘景,是漕帮的人,爱慕赵三娘,听闻赵三娘受辱而死,所以要杀你为她报仇。” 又是漕帮?唐时锦一皱眉。 江必安续道:“死了的人,是他的师姐,据说是他找来帮忙的……我亲自审的,应该没有说谎,但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先放进大牢里头,慢慢的再问。” 唐时锦奇怪的道:“一个官家女,怎么会认识江湖人的?” 江必安道:“据说是在赵三娘游湖的时候见过她。” 一见钟情?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 江必安道:“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唐时锦道:“兵来将挡呗,人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江必安道:“你不是说是勒死不是上吊吗?我可以叫人开棺验尸。” 唐时锦摆了摆手:“再说,兴许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当初要保存尸体,也只是以防万一,有可能根本用不上。 第470章 秋后的蚂蚱 虽然验尸确实能证明她的清白,但,坦白说,她也不怎么在意。 再说了,就算在意,如果有别的办法,也还是用别的办法比较好,毕竟这个年代真的非常重视“入土为安”。 唐时锦道:“其实我有点奇怪,我身边,进进出出的这么多人,就算她真的得逞了,那药我喝了,她就能跑的了了?” 江必安有点不想听这个假设,眉间折了折,道:“你以为只有你那杯茶有药?” 唐时锦怔了怔:“如果……如果都有药,那就更疯狂了,下药害死一个侯爷和锦衣卫同知??还有这么多的锦衣卫??” “那又如何?”江必安淡淡道:“抓不到就什么都不用怕。再说那人本就是个莽夫,凭着一口气做事情,不会考虑那么多。” 唐时锦道:“我以为民不与官斗的。” 江必安道:“他们是江湖人,自恃功夫高,可能没想过会失手。” 他岔开话题:“你说要打擂,什么时候打?” “哦,”唐时锦道:“这么一说,也差不多一个月了,我的伤也好了,大家平日里都互相较量着,先按着人数,叫每个百户挑出三到五个人来,挑了人我就过去,一天时间都未必能完。就定在月底,你们提前两天预备着。”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但是我这个月受伤,他们不是我亲自教的,我们这一所就算打不过你们,也不算是我输。” 江必安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喝了口茶,道:“说起来,戚曜灵的功夫,是真的实用,就是太过狠厉了。” 唐时锦本能的维护徒弟:“狠厉怎么了?打架就得快准狠,磨磨矶矶还不如不打。不对,等等!” 她忽然一顿,指责他:“你怎么能偷看灵儿这一所的人学功夫?你这跟打叶子牌偷看旁人牌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不屑置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按说王慎行得知这事儿,应该会过来一趟的,江必安也打算跟他交待一声,但不知道他是恰好不知道,还是别的事情绊住了,一直没过来。 到晚上摆上饭来,几个人一起坐着吃饭,唐时锦还是没什么胃口,抱着一小篓蜜饯吃。 江必安抬眼时看到她,嘴角不由弯了弯。 唐时锦本来跟司顾菟说话呢,一回头恰好看到了,当时就不爽了:“江护你是不是在笑我?” 江必安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不是怀疑邻居偷了你斧子?” 她道,“那你笑什么?” 他冷冷的道,“我没有笑你,本来也没有什么好笑的,一条人命,不舒服才对,习以为常……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到最后,他又有些感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炎柏葳在扮“金执偕”的时候,一向很端的住,谨守下属本份,但是唐时锦自己看不到,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江必安的眼神儿不止一次的看向她。 炎柏葳默了半晌,忽然道:“侯爷,假如你明知道那杯茶是要命的毒药,你还会不会给她灌?” 唐时锦一愣。 确实,她灌的时候还以为是蒙汗药来着。 但如果是毒药呢? 她只想了一下,就道:“当然了!药又不是我的!我但凡疏忽一点儿,死的就是我……我对于灌药和她死这件事,完全不会愧疚。” 这么一想,她跟谁赌气似的,丢开蜜饯就开始吃饭。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十分坦荡的样子。 吃过饭江必安正准备告辞,王慎行过来了,唐时锦就把人请进了书房。 唐时锦这边的书房很大,里面还有一个待客的小厅,江必安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桌上摊着一张新画的画儿,还停下来看了看,看着上头丱发的小娘子,不由得一个恍惚。 一下子好几年过去了,如今的唐时锦,与当年,可真的是大不一样了。 唐时锦叫他:“江大人?” 江必安没说什么,就过去了,唐时锦亲手给他们倒了茶:“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王慎行先问她:“侯爷,我听说有人要刺杀你?” 唐时锦道:“那是小事情,你这是怎么了?” 王慎行如今跟她来往,有几分熟不拘礼的架势了,既然她不在意,也就没多问,连连冷笑道:“万素云今天带着那人过来找我,要我帮他洗清什么当年冤屈!!” 唐时锦张大眼晴:“就那个……梅花公子?” 王慎行呵呵道:“是!” 赵知府本来就是找了一个长的像桃成蹊的小倌儿,投其所好。 只是为了显得……咋说呢,高贵点儿,所以让他住在城郊,弄了个遗世独立爱琴如命的人设。 但这位本来就是临时找的,也不是什么高素质人才,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万素云的身份,心大了,居然想仗个势,耍个威风…… 当年他是家里欠债,所以被卖入小倌楼的,在这个年代,花楼小倌楼什么的都是合法产业,你欠了债还不上,拉人抵债是常规操作,结果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他的冤屈。 而且万素云,也不知道是浑不吝,还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她就是老大,居然直接带着这个小倌儿,去找了最大的官儿王慎行。 王慎行要真是为一个小倌儿出头,找小倌楼的麻烦,不管怎么处理,到头来都是,咋说呢,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他除非是傻了才会给她干这个事儿,可是不干,万素云又难缠,听不懂人话。 唐时锦听的无语极了,一边问他:“那你怎么脱身的?” 王慎行冷笑道:“谁叫她来的我找谁!先应付过去再说!反正……呵呵!” 反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但是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不到确实消息传过来,还是怕有万一,还是得捧着她。 然后王慎行又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时锦就跟他说了说,王慎行直皱眉:“漕帮……” 江必安道:“人放在这边大牢,还请王大人交待两句。” 王慎行道:“放心。” 天也晚了,两人说了几句,就一起告辞,唐时锦送了人回来,吴不争在外头等着她,道:“主子,有发现。” 第471章 冲冠一怒为蓝颜 唐时锦兴致勃勃的问:“难道今天的人是赵知府买凶?” 吴不争道:“不是。” “那是什么?” 吴不争道:“赵三娘死的时候,那个吴姨娘被人灌了药,一直没露面,一醒了就用药,这几天都躺在床上……然后今天终于停了药醒了,跟赵知府起了争执,吕姨娘就一直说女儿不可能自尽,赵知府起先还安慰她,后来就烦了,说让她安份些别惹事,别耽误了他的大事……还说什么要不是她办事不利他也用不着这样,什么什么的,总之就等于承认了是他下的手。” “然后那个吕姨娘表面上就哭着认下了,等赵知府走了之后,她就出来,找了一个打扫的婆子,打了个暗语,然后那婆子出来,找了一个小杂货铺,叫人传讯给什么人。” 他顿了一下:“这纯粹是江湖人的手段了。” 唐时锦道:“所以赵三娘的那个‘爹’,可能是江湖人?会不会又是漕帮?会不会跟今天刺杀我的人有关系?会不会吕姨娘接近赵知府,本来就是有所图?” “应该是,我再跟跟。” 唐时锦点了点头。 吴不争就退了下去。 唐时锦坐着想了一会儿,看炎柏葳跳进来,还跟他吐槽:“你说说,这一位,到底图什么?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收拾他啊!” “等你收拾就晚了!”炎柏葳淡淡道:“人家要先下手为强!” 也是……得罪了她,要不就痛哭流涕请罪,要不就只能对付她了,因为他借女人银子科举,他下意识的先否决了负荆请罪这个选项,那不就只能想办法对付她了? 炎柏葳拿了工具来,给桌上的画儿装裱,一边淡淡的道:“有必要跟江护说这么多话吗?” 唐时锦噗的一乐:“你等会儿,我先去端盘儿饺子就着。” 他呵了一声,“爷就是吃醋怎么了,吃个饭用不用说这么多话?” 唐时锦摆手:“我压根就没故意跟他说话啊!江护这种人,他不可能像灵儿林儿这样对我言听计从的,刷到现在这样就已经算是刷满了,所以我现在完全不会刻意跟他多说话,早已经进入爱咋咋滴阶段了。” 虽然她怪话多,但意思倒很明白。 炎柏葳呵笑道:“那我进入什么阶段了?”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情投意合、如胶似漆阶段!” 呵,就她这还如胶似漆?信她才是傻了! 炎柏葳简直牙痒痒:“混蛋!” 一边骂着,就感觉两根软乎乎凉习习的小手指,在他后颈处轻轻挠了两下:“甜言蜜语动手动脚阶段?” 炎柏葳:“……” 然后她还好意思抱怨:“脸都遮的严严实实,也就这块儿能吃点儿小豆腐了。” 他被她撩的当时就起立致敬了…… 唐时锦第二天仍旧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就有这么巧,在城边上遇上了万素云。 她跟一个锦衣公子站在一起,正亲昵的头对头说着话。 那锦衣公子怀里还抱着琴,长的……确实有五六分像桃成蹊,但是桃成蹊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气在,所以才显得整个人真是有几分仙人之姿,但这位,只能说一句美若好女…… 唐时锦骑着马,伸头看了看,就见被围着的那一处,鬼哭狼嚎的,几个护卫正在暴打几个人。 早有人过去问了问,然后回来道:“说是梅花公子的家人,当年欺凌他们母子,让他娘亲累死了,又把他卖了……现在明月郡主在帮他出气。” 唐时锦:“……” 好一出冲冠一怒为蓝颜。 唐时锦也没想掺和这些事,叹道:“走。” 几个人带马走了,回来的时候,又听说连那个小倌楼都被查封了……可能是赵知府出的手。 这位梅花公子,可能是之前被欺负狠了,迫不及待的想让欺负过他的人付出代价?还是说他觉得万素云已经爱他爱到无法自拔,铁定能攀上这个高枝儿了? 炎柏葳道:“不奇怪,唐时珩能当上巡盐御史,就是因为他是明月郡主的赘婿,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不止他自己,只怕别人,也是乐见其成……就算不成,也只是赔上他那一条命,旁人也没有什么损失。”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他要是想图谋这个,难道不是应该努力隐瞒过往吗??” 江必安淡淡的道:“我倒觉得这个小倌儿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是觉得背后的人所图谋的根本就做不到,所以趁着现在能巴上,赶紧有冤报冤,能捞就捞。” 唐时锦点头:“有道理。” 炎柏葳道:“你有没有想过,都这样了,唐时珩为什么还会出门?” 唐时锦一愣。 对啊,她还碰到过唐时珩一回,赵知府也跟他“偶遇”过,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躲在家里……按理说,万素云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他再不在乎脸面,也忍不了?就这还敢招摇过市? 她沉吟起来。 所以唐时珩,应该是知道万素云靠不住了,随时会换人,所以在想办法自救? 他会想什么办法呢? 他又知不知道万素云是假凤凰呢?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唐时锦跟司顾菟道:“查查他出来都去哪儿了。” 司顾菟应命下去了。 唐时锦又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昨天王慎行说‘谁叫她来的我找谁’,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威胁了梅花公子,没想到……他直接把这个烫手山竽扔给赵知府了。赵知府要抱她大腿,再无理的要求,他也得给办呐……” 炎柏葳道:“赵知府也不傻,先查封小倌楼,又叫他们去打人,谁还会把两件事情分开说?这全都是明月郡主为心爱之人出气的一部分!就算有人知道是他做的,于他声名也是无损。” 唐时锦道:“照你这么说,那王慎行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江必安抬头,看了一眼谈吐随意的两个人,双眉深凝。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那副画。 然后,又想起了炎世子在钱塘的居所,名为“竹泉小居”。 他本不知道这竹泉二字指什么,但是,昨天的画上,恰好有竹,有泉……竹林泉边初见卿?? 第472章 真假凤凰这事儿 炎柏葳正色道:“王慎行有太多的选择,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事实上但凡赵知府有旁的选择,他也绝不会选万素云。一个人出身固然重要,但也得‘德能配位’,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唐时锦的。” 唐时锦严肃的道:“金兄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炎柏葳失笑道:“是说侯爷智勇双全德才兼备堪可追随的意思。” 唐时锦点了点头:“要谦虚,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炎柏葳连连失笑,起身拱手:“是,侯爷。” 江必安忽然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唐时锦哦了一声,摆摆手,江必安也没等她送,直接大步走了。 炎柏葳扫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了什么,但……他不是多嘴的人,知道了更好。 如今长目飞耳楼的人,已经来了江南一段日子,人手都铺出去了,越来越熟悉,哪怕事先没放人手,临时吩咐要查,也是很快就报了过来。 据说唐时珩这一段时间出门,一直在见盐官和盐商。 这其实算是他的本职工作,不过他现在做的,不是例行巡查,而是有目的……简而言之,就是疯狂暗示,疯狂敛财。 唐时锦一想,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试问,你现在是郡主的赘婿,你自己没有足够的本事,又笼不住郡主的心,又舍不得她带来的好处,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道。 你去奉承郡主的“上级”嘛! 他这个巡盐御史,本来就是个肥缺,如今几乎肆无忌惮,旁人不敢跟他撕破脸,是肯定要表示表示的。 到时候攒攒送上去,万通如果知道他这么会敛财,没准儿还真的会护着他。 但前提是没有真假凤凰这事儿。 既然知道不是憋坏要对付她,唐时锦就道:“行,不用管他了。” 她也是实在没空。 她第二天就带着花晟林去了卫所。 因为毕竟是第一次么,所以自己这一所中的选拔赛,她也过去旁观了一下。 她一过去,一众锦衣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平时出门也是要带人的,家里护卫也时常挑锦衣卫去,哪怕打不赢,混个脸熟也行啊! 唐时锦又很捧场,该叫好叫好,该拍巴掌拍巴掌,带的其它人都很激动,就显得其它两边一点意思也没有,只有她这儿热闹非凡。 戚曜灵看大家心不在焉的,索性直接叫停了,笑道:“走,咱们去看看我师父那边。” 大家嘻嘻哈哈的就去了,他们这一去,江必安这边的人也坐不住了。 陈千户笑道:“大人,咱也过去瞅瞅呗?” 江必安冷着脸点了点头。 于是大家一呼啦就去了,唐时锦故意道:“不行!不行!你们怎么能偷看我们!那我们的招式岂不是都被你们看去了!” 旁人嘻嘻哈哈的道:“等我们打的时候,你也过来看我们的呗!” 唐时锦道:“那好,说不定就有天才,把所有的招式都学会了呢!” 有人道:“全学会了能跟着侯爷不?” 唐时锦假装没听懂这里头的调侃,笑道:“如今你们本来就跟着我混饭吃啊,不过真有高手全学会了,又愿意往外跑的,我当然可以挑过来用。” 江必安静静的看着。 打擂什么的,其实很儿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么一折腾,整个卫所的气氛都好多了。 一所六七百人也不是都上场的,百人中也会先挑,总之打了一天,才决出了二十个人。 于是后头两所的,就往后挪了,两天中唐时锦只露了个面儿,然后六十人又打了一轮,最后才是那二十人决胜负。 按着唐时锦之前说的,这二十个人可都是有银子拿的,这才是重头戏。 最后这一天,唐时锦把能带的人全都带上了,双眼锃亮,满脸都写着“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挖个好苗子”。 两千人中,决出的二十人,这打起来可就好看多了。 但是因为教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多月,所以这里头的人,大部分都是之前学过武的,所以使出来的招式,可以说五花八门。 唐时锦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叫余知非的百户,用的功夫居然全是最近新教的,真的像她说的“三方都学会”了。 唐时锦转头问了问戚曜灵,戚曜灵低声道:“咱们教的功夫,其实都不算深,他本身功夫很好,所以才能把这些寻常的招式,用出极好的效果……他应该是故意的。” 唐时锦恍然点头。 她一点都不排斥用心机,而且,用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她默默的先把这一个放入购物车,然后专心寻摸下一个。 不一会儿,她就发现,有一个周正的副千户,力气真的好大!招式非常普通,但是完美诠释了“一力降十会”!轰轰轰的感觉真的好爽! 一路打下来,虽然说的是点到为止,但还是难免有受伤的,旁边就有大夫等着,真受了伤立刻就治。 余知非手臂上受了一点皮肉伤,坐着叫大夫清洗上药,一边悄悄抬眼,看向唐时锦。 他当然是故意的,他能感觉到,她起初绝对注意到了她的招式,而且应该很赞赏。 但是之后,她就开始注意周正了。 余知非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自恃功夫好,但毕竟资历家世都不怎么样,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百户,看来想借她之势的路子,行不通了。 一路决到三甲,大家都兴奋莫名。 唐时锦提前吩咐了周围的酒楼准备酒菜,看打的差不多了,叫花晟林出去吩咐了一声,一边又挨到江必安旁边,问:“那个余知非,你认识吗?” 江必安道,“不是我的人,应该是之前柴千源手底下的。” 唐时锦哦了一声,又转头交待了戚曜灵几句。 这次打擂,说是所有人都参加,但是混到千户、副千户的,除了周正这种好武的,一般来说就不参加了,不然一上台就被打下来了,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上头只有周正一个副千户,其它最高的是百户,也有普通的锦衣卫。 最终打下来,周正拿了个第一,余知非拿了个第三,中间那人姓陆,功夫也确实不错,但他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好,反而不显眼了。 但据炎柏葳说,这个周正的功夫,应该排到第五左右,但他是副千户,大家怎么也得给他这个面子,不能下死力拼,反倒是这个姓陆的百户功夫最高,余知非本身功夫未必高,但非常聪明机变,反应极快,所以第二倒是名符其实。 唐时锦正跟戚曜灵头对头说话,就听台上周正道:“侯爷,我想领教一下侯爷的擎天破日刀!” 第473章 秀才局和状元局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都打了好几场了,我再跟你打,这不是欺负你嘛?” 众人当时就起了一声轰:“周千户不怕欺负!” 唐时锦笑着示意人去取刀,一边就跃了下去,将下摆掖到腰间:“我真不能跟你打,打输了叫我以后还怎么教你们?灵儿下来我们玩几招。” 戚曜灵就跳了下来。 卫所离她的宅邸很近,不一会儿,花晟林就把刀取了过来,唐时锦就着他手,一手抽出了巨刀。 众人发一声喊,唐时锦笑眯眯的亮了个相,戚曜灵也从腰间抽出了软剑,笑道:“师父请手下留情。” 唐时锦如今对刀法,早已经得心应手,也不怕伤着他,挥刀就扑了上来。 擎天破日刀,刀法雄浑,气势惊人,而戚曜灵用的是剑,看起来气势就弱,但招数刁钻,丝毫不落下风。 唐时锦本来就打算正儿八经的展示一番的。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眼所见,唐时锦这刀法一亮,没见过的,当时就目瞪口呆了。 确实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是秀才局,那现在就是状元局了,高出了不止一筹。 所以说传承什么的,就是这么重要。 当然外挂什么的,也是十分重要。 反正唐时锦小小年纪,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是远高于众人预期的。 包括戚曜灵,之前觉得他也不过尔尔的人,也都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师徒两人一场表演赛打的酣畅淋漓,叫好之声响彻云霄。 一直到外头送酒菜的人陆续来了,唐时锦才落后一步,收了势,笑道:“不打了,吃饭了!” 这边摆着菜,唐时锦又叫人把银子拿了出来,一五一十的发到前二十名手里,更是羡慕的大家眼都绿了。 一伙人席地而坐,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 因为前头几名发了财,但凡会做人的,就不会独发,所以接连几天都有人请客,动辄一大帮人,连附近的酒楼都跟着发了一笔。 听说这事儿的江南官员,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毕竟,能跟锦衣卫混的这么好,也是个本事。 赵知府就比较焦躁了。 他虽然知道折子递上去,也没那么快,可是等的越久,他就越不安。 唐时锦有“金龙绕青蚨”的神迹傍身,她几乎是一出现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皇上被他打动,也不太可能处罚的太严重,最多几句不痛不痒的申饬。 虽然只要皇上知道了此事,她就不敢再对付他,但她的光,他也肯定是沾不上的了。 他起初,到底为什么要对付她呢!好好的捧着她多好? 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边唐时锦忙完这件事儿,第二天早上,正犹豫着要不要下乡呢,许天禄就过来找她,“师父,有一个叫谢不渝的,昨天投了帖子,说是与师父有约,要做一个园子,我暂时跟他约了今天上午。你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去卫所的?” 唐时锦哦了一声:“约哪儿了?” 许天禄道:“他说叫我们尝尝他家的菜,约的他家的酒楼。” 唐时锦应了一声:“成。” 一拖一个月,他不来,她都要忘了,之前她说做“女人逛的园子”,谢不渝就说要做一个男人逛的,她还挺感兴趣的。 所以近午的时候,她就跟许天禄过去了。 谢不渝早就在门口等着,老远就迎上来,笑容满面的拱手。 唐时锦笑着还了礼,谢不渝把两人请到楼上,唐时锦道:“趁还不到中午,谢老板先说说。” 谢不渝笑道:“侯爷果然爽快!” 他就叫人拿上来一张绢布:“我仿着侯爷的园子,做出来了一个草图,请侯爷瞧瞧。” 唐时锦一看之下,就嘴角带笑。 这个人,看起来谦和,其实还挺有主见的,他应该是不想让她过多的“指明”,所以他先按着自己的想法,把园子的雏形弄了出来,这样一来,又显得考虑周到,还能执行他的想法。 估计这个人内心是有些高傲的,他可能觉得,她只需要出份子,然后给他占占财运就好了。 唐时锦其实还挺喜欢这种人,前提是他真有相应的本事。 她就低头细看。 这张图,确实是仿着她的图做的,上头尺寸大小,道路花木的分布,全都画的清清楚楚,唐时锦一一看下来,脑子里就有了平面图,点了点头,面露赞赏:“不错。” 谢不渝笑着施礼:“侯爷过奖。” 唐时锦道:“但是把青楼放在这一处是个败笔。” 谢不渝默了一下:“为何?” 唐时锦正色道:“不管是店铺还是店铺街,你在做之前,都应该想明白你所面对的是哪些人,永远不要想着面面俱到。就好比我的唐家四坊,我摆明就是做富家太太小姐的生意,我就不是卖给普通老百姓的……而你这一块,周遭都是做读书人生意的,我并不是说读书人就不上青楼,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青楼和这一块的其它地方,时间上,其实是有冲突的?互相会有影响,到时候从青楼看出来乌漆麻黑,回个家曲径通幽的,你细想想那种感觉是不是很不舒服?” 谢不渝若有所思。 唐时锦又指了一处,道:“你就算要做青楼,你放这儿嘛!四面环水,晚上在这儿放个高台,放个绝色女子弹琵琶,水里点个灯什么的,如果能把意境做好了,这边几间视线好的酒楼也有生意,风雅的,逐色的,全都能各得其乐,这样才能互惠互利。” 谢不渝恍然道:“正是!侯爷果然高明。” 唐时锦又道:“还有一点,你整个园子的陈设布局,整体上来看很合理,如果这整个园子全都是你的生意的话,那,怎么说呢,还是很美观的。但我是商人,我想的更多的是能赚到钱,所以,我要说,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门。” 她用手点了点:“你要明白,这不是一个游乐园,是一个店铺街,虽然没有围墙,但是有路,也就相当于有门的,从‘门’进来,先看到哪家店铺,拐角处看到哪家店铺,这中间处处都有门道……另外,你还要注意,这条路是做什么的,也就是说,人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这中间,能就判断出这些人感兴趣的地方在哪里……” 第474章 连徒弟都比不上 唐时锦句句言之有物,而且时不时展现出十分精粹的经营理念,谢不渝直听的连连点头,如获至宝,赶紧叫人拿了笔墨进来。 小二放下笔墨的时候,谢不渝看了她一眼,有些脸热。 唐时锦并没有抬头,好像全未察觉。 她当然看的出来,这张图已经千锤百炼,不知道改了多少次,然后才最终定稿,谢不渝自信满满,认为已经完美无缺不需要修改,所以连笔墨都没拿进来。 但也正因为谢不渝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她说的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对的,也所以……等她说完了,这张图改了起码五成。 看着凌乱的草图,再想想刚才她说“不错”,谢不渝更是惭愧,诚心诚意的道,“侯爷英明。” 唐时锦笑道:“你也很不错了,”她笑指许天禄,“禄儿当年还不如你。” 谢不渝眼晴微亮,连称不敢,然后赶紧收拾了桌上残墨,叫人摆饭。 其实有些东西凭空想像,确实会有很多疏漏,谢不渝做的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这么一改之后,等到真的建起来,他就会越来越发现她说的这几处的精妙,也会对她越来越佩服。 但是谢不渝手头有自己生意,所以唐时锦不能“收”他,只能用他。 她之前也草草查过他,这个人是一个富商家的次子,因为其兄长不成器,家业到了这一代败了,然后又叫他硬生生的撑了起来。 本事是真的有本事,但毕竟起步晚,手上资金不足,背后势力也不够。 别看他现在弄出了诺大一个园子,其实要真指着他的钱,他能开起来的铺子也就三四家。 但是对她来说,就非常合适了……资金,她有啊!势力,她就是啊! 把这个人用好了,那就是一个摇钱树,就好比如今她人不在钱塘,可之前签了契的商铺,也在源源不绝的往她手里送钱一样。 所以她非常的和颜悦色。 而且这家酒楼的菜色,也确实很不错,她虽然不喜欢这种偏甜的口味,但偶尔吃一顿,还挺新鲜的。 结果吃着吃着,还有一个伙计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不渝神色微僵,勉强点头,就有一个丫环进来,看着规矩倒也不错,提着一个食盒施礼道:“大夫人听说这边有贵客,特意叫人把铺子里的点心送了一些过来。” 谢不渝淡淡的道:“有心了。” 正吃着饭送点心?这是有事儿啊!唐时锦和许天禄对视了一眼。 那丫环就下去了。 谢不渝提也没提点心,笑着继续说园子的事儿,气氛很快就回来了,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然后谢不渝试着表示,等把图改过再上门拜访,唐时锦也应下了,让他到时候直接找许天禄就成。 谢不渝连连谢了。 唐时锦也没要他送,带着许天禄直接溜达着走了。 一出了酒楼,唐时锦就跟他道:“看!你再不努力,就连你的徒弟都比不上了!” 许天禄道:“我有徒弟?” 她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有了。” 许天禄:“……” 那边,谢不渝迫不及待的把图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把她说的话又回味了一遍,然后重新画出来一张图,想了想又改了两处,再次画出来一张。 一直折腾到天都黑了,才归了家,一进家门,便被人请到了主院。 谢老爷子身体不好,此时躺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问他:“你今天宴请了庆泉侯?” 谢不渝袖中的手,紧紧的攥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些许嘲讽:“是的,爹。” 谢老爷道:“侯爷怎么说的?她要不要与我们家合伙做生意?” 谢不渝垂着眼道:“侯爷待人十分和气,似乎也有意要与我们合伙做生意。” “那就太好了!真是祖宗保佑!”谢老爷道:“你大哥如今是真的改了,爹知道你能干,但你大哥,他毕竟是长子,他能代表我们谢家!你下回再见着侯爷,一定要带着你大哥一起,你们兄弟互相扶持,爹才能闭上眼……” 旁边站着的青年,不时的咳嗽两声,一脸虚弱,看过来的眼神,却是得意的。 谢不渝静静的听着,不曾向他看半眼。 他的母亲,是续弦。 而他这个大哥,是原配生的。 因为人死了,所以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反倒倍受宠爱。 而续弦,因为是死去的老夫人做主娶回来的,不得父亲宠爱,所以连带着,他也不得父亲宠爱。 哪怕兄长吃喝嫖赌,不会做生意,在青楼为了争花魁的初.夜得罪了人,被人联手打压,把诺大的家业生生败光,也仍是没受过一点罪。 可是严格来说,谢家已经没有家业了,谢不渝如今手上的产业,是用他娘亲的嫁妆,一点一点拼出来的。 不到十年的时间,能拼出商会中的一席之地,供养着父亲半院子妻妾,和大哥一院子妻妾,如今……他们还真有脸! 但谢不渝什么也没说。 他第二天一早,没吃早饭就出了门,等谢大郎过来堵人的时候,他人都走了。 谢大郎气的不轻,狠狠的道:“我就不信他一直不回来!” 谢不渝在外头用了早饭,磨矶了一会儿,才去唐府拜访,下人带了他进去,却直接带他去了厨房,许天禄从窗口露了一下脸,笑道:“你自己坐会儿啊,我给师父做樱桃呢!马上就得!” 谢不渝:“……” 然后许天禄很快做好了,带着谢不渝,悠闲的送去了正厅,然后端着另一盘出来,笑道:“走,我师父今天有事,你跟我过来说话。” 谢不渝有点失望,但迅速掩饰了,跟着许天禄过来,把重新摹的草图摊开。 许天禄仔细看过,道:“你又改了?” “是,”谢不渝道:“家中有做茶业生意,我觉得这条路过来的都是小富之人,生意应该会好。” 许天禄笑道:“你既然有做这么大一个园子的胸怀,那又何必拘泥于自家现有的生意?这个位置的确是好的很,茶叶放在这儿也的确会卖的好,但是进来玩的拎茶叶走的毕竟是少数,你占这儿开个茶叶铺子赚的钱,还不如跟人合作,在这儿开个饰物之类的铺子的一半多……” 第475章 贵圈真乱 谢不渝昨天光听唐时锦说话了,如今一听许天禄开口,才知道人家这徒弟也不是白做的。 于是瞬间就打起了精神,然后许天禄一边吃着蜜饯一边跟他商议,还让他吃,谢不渝听的入神,随手拿了一颗,只觉外层沙甜,内层柔软,忍不住道:“好吃!” “不错!师父也爱吃,要不我能亲自动手做?”许天禄笑着拿笔圈了一处:“这一处我要了,就卖我许家的挂霜果!” 谢不渝趁机道:“咱们定妥了,能不能也叫商会的人来选选?” “当然。”许天禄道:“我叫人去请几个会长过来商议。” 他就叫了人进来,吩咐了一声,一边又问他:“你自己的铺子,定妥了吗?” 谢不渝迟疑了一下:“园子我已经买下来了……” 但买了之后,资金就有些不充裕了,所以可选的范围就少了,有些犹豫不决,道:“不知侯爷想做什么生意?” 他其实就是想问他做什么生意,唐时锦肯掺份子。 许天禄道:“师父对你很是看好,你想做什么生意,我们都可以掺几成。” 他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想太多,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你好生跟着我们,不会叫你吃亏的。” 谢不渝一愣之下,忽然撩袍跪在了地上:“谢松愿为鞍前马后,只求多多聆听侯爷和许先生的教导!” 他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求拜师”。 要知道,如今唐时锦身份不同了,哪怕许天禄非官非吏,一个庆泉侯徒弟的名头就是金不换。 而唐时锦明显挺赏识他的,他知道应该徐徐图之……可是他担心,他担心今天回去,父亲就会装病要胁,让大哥插.手他的生意,他不甘心,他等不及。 短暂的安静中,谢不渝垂着头,微微发抖。 然后许天禄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就是我的大徒弟了。” 谢不渝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师父在上!徒儿拜谢师父!” 许天禄心情复杂。 毕竟昨天他师父就已经未卜先知,预料到了这一幕。 他就道:“不必客气。” 然后他道:“既然你是我的徒弟了,那这边园子里,你感兴趣的,觉得自己能掌控的,挑出几家来,不用在意银钱,只管挑,我开了你再掺份子就是了。” 谢不渝更是喜出望外:“是!” 胡会长和许会长如今几乎长住江宁府,抱大腿的姿态拿的很稳,帖子一送过去,两人很快就来了。 一听说许天禄收了徒,不由连道恭喜。 要知道唐时锦去京城那几个月,江南的生意可全是许天禄打理的,他们也想拜师,可这不是人家不收么! 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又给商会的人下了帖子,仍旧按着之前的方式投帖选拔,当然也有不少内定的。 唐时锦手头事情多,就没再管这些事儿。 昨天才收到京城的信儿,说是那人翻了供,说是受汪直指使。 然后汪直自陈冤枉,请求元盛帝见了见那人……一见那耷拉眼儿,元盛帝显然就信了,再命彻查。 因为之前就有王慎行的奏折,哪怕是受人算计,月子里就跟人那啥也是够丢人的,所以,在大牢里,元盛帝就亲口说出“朕想起了当年卫王府那个假的卫清秋!” 所以这就相当于锦衣卫和西厂的一次博弈,但,再怎么博,在元盛帝心理倾向很明显的情形下,除非是傻了才不按皇上的意思办。 但是唐时锦在意的是……皇贵妃呢? 难道皇贵妃,也一下子就相信了万素云不是她亲生的?为什么? 但不管怎么着,这么一来,结果已经差不多板上钉钉了。 而且这么一闹,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知道的人也多了,估计再有个六七天,这消息也该传到江南来了。 炎柏葳道:“我猜,将来可能会有人献‘真’万素云。” 唐时锦诧异的挑眉:“不是交待说死了吗?” “死了又如何?真假又如何?”炎柏葳道:“皇上提到卫王府,未尝不是一种‘明示’,你想想之前那个‘万安’!!这个真万素云如果足够好的话,皇贵妃未必不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唐时锦真心实意的道:“贵圈真乱。” 炎柏葳笑道:“但也未必,因为一般的好,不足以让皇贵妃点头,要找个家世本事足够,又长的像的,并不容易。” 唐时锦道:“我只想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万素云和唐时珩。” 炎柏葳道:“唐时珩,不会立刻处理的,因为立刻处理,岂不是等于是承认了他是靠裙带当官的?所以他的官位应该还能保留几日……至于万素云,她名义上又不是皇上的女儿,万进又没有爵位,所以罪名不会太严重,很可能不会杀,只会削掉郡主爵位,贬为庶民。” 一边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执偕”就进来了,一起站在眼前,几乎全无差别,看着还挺好玩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就道:“那我出去了,明天可能不回来。”一边就跳出去走了。 唐时锦仍旧那么坐着,就跟这个假金执偕,实际叫炎武的人说话:“我听说你很会教人?” 炎武这些天常来常往,而且他要扮金执偕,整个态度都跟炎柏葳在的时候一样,颇随意的坐着道:“是的。” 唐时锦道:“那你想想,挑一套实用些,不会暴露身份的功夫,明天帮我去卫所教锦衣卫。” 炎武道:“好。” 唐时锦摆摆手,他就下去了。 唐时锦第二天亲自带了他过去。 因为就算炎柏葳去了京城,炎武也是在的,而她时不时就要忙,所以她准备以后经常让他来教,反正炎柏葳说,他以前本来就是专门给他教影卫的。 去了之后,打了个照面儿,就把人放下了,然后她过来找戚曜灵。 戚曜灵跟她道:“师父,那个余知非,我查过了,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功夫这么好,应该是藏了拙,但是人很聪明,会说话,跟人都处的不错,之前那个副千户,也愿意提拔他,只是倒霉跟了柴千源,他不想做恶人,就没混出头。不错,可以用。”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叫他带几十人跟着我,我今天继续下乡。” 戚曜灵进去就把人叫了出来,余知非过来施了个礼,就直接带着他的人跟着了。 第476章 义气 唐时锦跟他交待:“我已经把邻近的县城都转过了,从今天开始,要往远处走走,有可能要在当地住一晚,吃的住的全都不用太讲究……我主要是看新粮的长势,然后叫人记下各处的不同……” 余知非略略弯腰,一路跟着她步子,恭敬的垂头听着,不时的点头应是。 擂台打完两天都没信儿,他还以为他失败了,正自失落的当口,没想到,她直接就点了他随行,可见当日,他的表现并没有白费,她还是看到了的。 其实当年,他就一直想跟着江护。 虽然都城人人都说“柴狗狠、江护疯”,可其实江护说的出的劣迹,一个是杀兄,一个是杀了一个“路人”,全都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在锦衣卫中,不想当人人喊打的恶人的,没人不想跟着江护。 但是这种事情是要找机会的。 他就一直没有等到。 所以,这一回,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唐时锦简单交待之后,就带着人上了马。 江宁县左近的江浦县、上元县,都能快马当天来回,她已经都转完了。 离的远些的,例如北边的六合县、东边的句容县、南边的溧水县,高淳县等等,大多当天赶不回来,她准备住一晚,事实上要不是这边还有很多事情,她都想走哪儿住哪儿,一趟转完再说。 其实如今这种小事儿,完全不用她亲自做,吩咐一句,一堆人等着效劳,而且到了这个阶段,一般也不会出岔子。 她自己出来,主要是想见识见识风土人情,二来,把这件事情,跟她牢牢的绑在一起,一提起新粮,就想起唐时锦。 这会儿,可能有不少官员暗地里笑话她,但是等到收获之时,数字一出,大家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行人快马走了。 出城走出一段路,就被人拦在了路上。 余知非正是紧张的时候,那人才刚跃出来,他的马儿就已经冲了过去。 唐时锦倒是挺从容的,看着前头的顾青墨退后几步,恭敬的拱手:“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余知非回头看她。 唐时锦想了想,点了点头,就上前几步,跃下了马。 顾青墨低声道:“侯爷放心,没人知道我是漕帮的人。” 唐时锦没答,他又道:“侯爷,之前那位自尽的赵三娘,她们母子,与我们副帮主潘啸林有些渊源,昨日潘啸林得到消息过来,去了一趟赵大人那,不知道赵大人与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回来就召集人手,欲杀侯爷,草民特来告知一声,请侯爷处处小心。” 唐时锦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顾青墨道:“我跟了你好几天了,我觉得你是真心想为百姓做点事情的,我敬重你……而且民不与官斗,潘啸林要报仇自己去报,凭什么拿兄弟们的命去填?我不认为一伙草莽能对付两千锦衣卫,这就是送死。” 他抽了口气:“不瞒侯爷,我与潘啸林本来就有旧怨,我师父就死在他的独断专行之下……” 唐时锦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就要走。 顾青墨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唐时锦从容的道:“我还知道赵三娘其实是他的闺女,我知道吕氏是漕帮的人,赵三娘是赵知府为了害我名声叫人勒死的,而吕氏与他争执,前天也被她毒杀了,郭啸林过去之后,赵知府顺势把这两人的死都推到了我头上……”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顾青墨:“如今,郭啸林就在三里坊召了人密谋要杀我,是否?” 顾青墨喃喃的道:“我不知道……我昨日与他们闹翻了。” “那行,”唐时锦点了点头,“反正我徒儿已经过去了,他们被抓并不是因为你告密,你也不用愧疚。而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那就抓紧机会!我还是比较喜欢跟聪明人合作的。” 长目飞耳楼,本来就盯着赵知府那儿,早就把消息一路送了过来。 其实唐时锦对“报仇”什么的,都还算宽容,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像官场中,权衡利弊,势弱认怂,那全都是常规操作,横冲直撞才丢人。 但是像江湖,就是刀头舔血快意恩仇,为了恩仇,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这叫做讲义气,而权衡退让的就是怂包。 所以她不奇怪他们的行为,只是觉得这姓郭的有点蠢。 他对姘头和闺女,难道就一点了解也没有?赵知府说啥就信? 再说了,就算要报仇,在这种明知道以卵击石的情形下,就这么拼跟自杀有什么区别?你是孩子爹你自己上啊!别人凭啥陪你送死? 反正如果她是老大,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太不负责任。 她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漕帮一再的挑衅,当她是软柿子,那她也不用客气了。 这个漕帮,到底是个什么帮呢? 漕帮是跟漕运绑在一起的。 大庆朝利用大运河做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然后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明面上,有完整的规则,暗地里,也有一套完整的规则,叫做“漕规” 漕规,其实就是明面上那套规则在私下运行之后,天长日久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例如浮收,多征粮,然后再把得到的利益,投喂该喂的地方。 简单来说,小户会依附于漕口,让他们代交漕粮,避免官府敲诈,而漕口包揽这件事,赚中间的利益,对小户和他来说,是互惠互利的局面。 但是这样一来,官府得到的就少了,为了保证利益到手,只能更加凶狠的敲诈。所以,没有依附于漕口的小民,就活不下去了。 但漕帮当然不是只干这个。 水路远比陆路要通畅,但水上也有很多凶险,水上商道行路,种种保护费征收,种种勾结,不一而足。 但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势力。 漕帮这种地方,除非上位者下苦功整治,否则就是春风吹又生。 所以一时是取缔不了的,之后唐家四坊开起来,也难免要经常跟他们打交道,既然他们先挑衅,索性一次把他们打服。 所以她昨天就交待了戚曜灵,跟王慎行借了人,做好了安排。 她这边直接带着人走了。 第477章 傻到家了 而那边,戚曜灵带着二百锦衣卫,去了三里坊。 四处都有望风的人,但戚曜灵本来就出身江湖,对这些门儿清,锦衣卫人又多,又正是卖力的时候,见一个收拾一个。 戚曜灵一路走过来,步子都没停,一直走到这些人密谋的工坊门口,一脚过去,两扇大门,就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里头围坐的众人,惊的跳了起来:“什么人!” 戚曜灵淡淡道:“戚九!” 他昂然直入,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飞鱼服,身后数个锦衣卫,提着数个捆的严严实实的人,直接往地上一扔。 几人登时面如死灰。 戚曜灵直接进去,坐在了中间的椅子上:“郭啸林何在?” 郭啸林脸色扭曲,冷冷的道:“要杀要剐尽管来!皱一下眉头的不是好汉!” 戚曜灵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当年见多了这种作派,习以为常,如今再看,真是傻逼到家了! 他一掌拍出去,直接把郭啸林拍到了地上。 几人当时就露出了怒色,纷纷拔出剑来。 锦衣卫也都迅速冲了进来,拔出了绣春刀,护持在他身后,戚曜灵动都没动,冷冷的道:“都想好了?真要跟我动手?” 郭啸林瞪着铜铃样的大眼:“狗官!你们逼死我女儿,我跟你们誓不两立……” 戚曜灵一脚将他踹飞,有人扑上来救,瞬间就是一场混战。 乒乒乓乓的打了一阵,几个人全都被刀剑比着,按在了椅子上。 戚曜灵这才冷冷的道:“赵三娘是听了赵知府的命令,跑去大街上拦我师父,我师父没打没骂没说半句不该说的,就算她真的自尽了,与我师父何干?” “而你,把姘头和女儿,想方设法放入了一个朝廷命官的府中,本来就居心不良,出现什么后果,不也是你自找的?你还有脸蹦跶?” 他顿了一下:“再者说,你自己的人,你不知道她们是什么脾气?赵三娘是肯自尽的人?吕氏是会郁郁而终的人?人蠢到这种程度,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是稀罕的很。” 郭啸林怒瞪着双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曜灵淡淡的道:“赵三娘,是被赵知府给活活勒死的!就为了害我师父名声!吕氏,也是被赵知府毒杀的!因为她一直在暗暗查赵三娘的事!” 郭啸林道:“我不信!你分明是……” 戚曜灵一脚把人踹倒,直接踩着他脖子,慢慢的碾动:“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犯的着骗你?之前那头蠢驴要害我师父,我师父好心,没跟你们计较,你们还不知好歹,拖着一伙人,商量着要害我师父?我看你们纯粹就是不知死活!” 他一挥手:“全都带走!”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人都捆了起来,拖着就走。 一路走来,不少人都看到了,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锦衣卫直接道:“这些人跟之前欲毒杀侯爷的人,是一伙的!他们正商量着要围杀侯爷,被我们抓住了!还要拒捕杀人,凶悍极了!” 众人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 戚曜灵直接“就近”,把人放进了府衙大牢,赵知府得了信儿,急匆匆的赶过来,戚曜灵只道:“只是借你地方放放,等我们腾出手来再来审,好好照应着,若是有人死了,那我可就认为赵大人是杀人灭口了!” 赵知府脸色剧变。 戚曜灵理都没理,带着一众锦衣卫,扬长而去。 而那边,被投进府衙大牢的诸人,无不神色沉沉。 事实上,郭啸林的提议,至少有一半的人不赞同。 有的是因为唐时锦手上做的事,有的是因为她的种种神奇之处,有的是因为她如今的势力惹不起…… 但没想到正在商议,就叫人包了饺子。 而且,最可笑的就是,原来连这个由头都是假的。 戚曜灵凶名在外,谁都知道,他是不屑说谎的,而在如今这种情形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加没必要说谎,所以这一定是真的…… 郭啸林冲动暴躁,叫人盯上已经是没本事了,又连累诸人落到锦衣卫手里……与他关系再好的,也忍不住要怨恨了。 郭啸林看大家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由大怒:“看什么!老子把女人放到赵家大院儿,听着自己闺女叫别人爹,图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大家伙?” 赵知府一进来,就听了这么一句,脚下不由一个趔趄。 他怒瞪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郭啸林道:“你先告诉我,我闺女是怎么死的!” 赵知府急步走到栏杆前,死死的瞪着他:“什么你闺女……” “对!我闺女!我女人!”郭啸林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这一步,什么都敢说,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淑娘真挂念着你?要不是你手上还算有点权利,谁稀罕你?” 赵知府大怒:“好,好,好!亏我如此疼爱三娘……” “我呸!”郭啸林道:“你疼爱她,就勒死她陷害唐时锦?” 赵知府脸色猛的一变:“谁跟你说的?” “真的是你?”郭啸林猛的跳起来,伸出手,一把拖住他衣裳:“那淑娘,也是你杀的了?” 赵知府冷冷的道:“是又如何!明明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婊.子,还有脸与我装甚么情深!她本来就是我的小妾,我就算杀了她又如何!还不放开手,你还敢杀我不成!” “我就算杀了你又如何!” 赵知府冷笑:“杀了我,你们这一伙人,一个也跑不了!” 一时间闹的不开可交。 漕帮中,一个穿蓝色长衫的青年,缓缓的抬眼,看向不远处。 一间角落里的小牢房中,有一人面前摆着一个小桌,正奋笔疾书,只可惜赵知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他不由得暗暗一叹,垂下眼去。 那一边,顾青墨急匆匆的回了江宁县,一进城,就听着大家议论纷纷。 一打听之下,顾青墨不由长吸了一口气。 这动作,实在是够快的。 但如今他是漕帮在这儿最大的头头,不管为了什么,都得赶紧把人手组织起来。 顾青墨看了看左右,若无其事的绕入了小巷之中。 第478章 你在教我做事 赵知府与郭啸林对呛了半天,剑拔弩张,但到了最后,郭啸林还是主动松开了手。 蓝衫青年看在眼中,更是神色莫测。 危难之际,才能看出人的本性,郭啸林功夫很好,为人又仗义,哪怕性情暴躁一些,大家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人无完人么! 可是一个如此暴躁的人,却放过了害死情人女儿的罪魁祸首,还是在他亲口承认之后! 同样的事儿,到了这一步,为何又不冲动了?不暴躁了? 别说是为了大家! 在戚曜灵没来之前,大家劝说他从长计议,他瞪着眼跳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说白了,他确实是想报仇,但是叫着大家一起向唐时锦报仇,他有可能全身而退……而现如今,他已经身陷囹圄,所以哪怕知道仇人就在眼前,他也不敢了。 理智一直在,真的疼闺女,就不会送去叫别人爹。 这么一想,他们进来的还真冤呐! 那边赵知府被他扔开,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些人。 可是戚曜灵把人放在他这儿,又扔下了那句话,显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还怎么敢杀?杀了又有什么用? 他又怒又怕,站起来急匆匆的走了。 他走了之后,蓝衫青年才低声道:“大家不用担心,我猜,唐时锦应该不会杀我们的。” 这蓝衫青年名叫翁永夜,只粗通拳脚,却颇有才华,算是漕帮中智囊一般的人物,所以大家顿时纷纷道:“为何?” 翁永夜道:“她若有心杀人,方才锦衣卫找上门来时就直接杀了,何必这么麻烦,还要抓我们过来。” 郭啸林哧之以鼻:“她不杀我们,是为了折腾我们!” 翁永夜淡淡的道:“就算她要折腾我们,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我们确实商议着要杀她呢!” 边角那间牢房中,执笔记录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大牢黑沉沉的,郭啸林完全没有看到,径直大怒道:“好一个赵平波!杀我的女人孩子,还巧言哄骗于我!我全都是被他骗了!他们当官儿的阎王打架,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为何要拿我女人孩子的命去填!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唐时锦也不冤!” 他骂骂咧咧。 翁永夜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今天唐时锦去了六合县,也就是苗县令管辖的县城。 余知非跟了一天,很快就发现,她确实好伺候,有什么吃什么,粗粮也吃的下去,周边没有饭馆茶摊,她就直接叫人去附近买几只鸡,她亲自动手,给他们烤叫花鸡吃。 说话也很随和,什么都能说,也开的起玩笑。 余知非的人都是头一回跟,跑过一天之后就渐渐放开了,脑子里弦儿一松,就有人张嘴调.戏了一句,唐时锦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从身边人腰间抽了绣春刀,然后就噼里啪啦就把那个锦衣卫教训了一顿。 本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好使,唐时锦这种身份,“仗势”可能会有人不服,“仗力”却能叫人心服口服。 反正从那之后,再没人敢造次,玩笑也照开,但是荤话就再没人敢说了。 唐时锦挂着那边的事儿,不想多待,所以准备第二天用过午饭就回去,直接在县城里找了个酒楼,也不用包场,也不用赶人走,一众锦衣卫也散开各自找地方。 所有人都在看她,还有人犹豫着似乎想见礼,然后见她脚下不停,也就迟疑的止住了。 这间酒楼也不大,也没有雅间,唐时锦几个人直接就在空桌上坐下了,正吃着呢,旁边桌上,就有人道:“这般声势,哪能听到民声……” 对面那人又道:“走马观花,做个样子罢了……” 唐时锦向来最讨厌这种指桑卖槐的,直接就用筷子指了指:“你们俩,要是想说给我听,就直接过来说,用不着装模作样的。” 时下的文人,真有胆子大的,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居然就真的过来了。 唐时锦颇随意的道:“两位请坐。”一边又问:“你们想说什么?” 其中一人就道:“小生只是觉得,若侯爷真的有心访查民情,那就不该带这么多人,前呼后拥,众人退避,谁敢往上凑?谁又敢说什么?” “正是!”另一人也道:“听闻侯爷心系民生,可是侯爷这般做派,不过是走马观花,看不到真正的民生啊!”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看的出,这两位没啥坏心,但,这就跟你在现代,干点啥事儿,有人非得在旁边指手划脚告诉你要咋干咋干一样……到哪儿都有这种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人。 看周围的人说话都停了,估计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呢! 唐时锦朗声道:“两位弄错了,我来此是奉了圣命考察农事的,说白了,我就是为了这新粮推广、新蚕种推广而来……所以我必须要多带人手,多走几处,一到了地头就快速调度安排,我不可能像你想像的那样,微服下乡,慢慢访查,我耽搁不起这个时间,而且微服也做不了我想做的事情,误了圣上的差使,谁负责?” 那两人明显愣怔,然后其中一人道:“侯爷既然来此,难道不该顺便访察民声……” “什么叫顺便??这怎么能顺便?”唐时锦一脸诧异:“两位看上去像读书人,难道竟不知各司其职的道理?吏治之类本就不归我管,我若管了,岂不是越俎代庖?有违圣谕??你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平白叫人笑话!” 他们想借她扬名,她偏要踩上一脚。 事实上,要是她真“微服私访”,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江南诸官员! 谁知道她会遇上什么事儿,来几个民告官什么的,岂不糟心的很。 所以她这么前呼后拥的,只管新粮一事,别的诸事不理,才能在她与诸官员中求得平衡。 她再不济,也用不着这些闭门造车的酸秀才教她做事。 最终那两人灰溜溜的走了。 唐时锦用过了饭,就直接走了,余知非道:“侯爷,下次要不要清个场?” 唐时锦直接道:“不用。” 余知非轻声道:“那只怕还会遇上这样的人。” “无所谓,”唐时锦笑着道:“这世上就有些人,不操心自己下一顿在哪,却要跑来操心我会不会当官儿,就跟他自己真会当似的……那就来嘛,怕他啊!” 第479章 搅屎棍 她要是不这么接地气,每一次都清场,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当然能差不多杜绝,但是那又何必?费这个事儿做嘛? 她这个人的上位史,本来就是十分传奇,十分有争议的那一种,很容易给人“我上我也行”的感觉,偏又是女子之身,所以最可能跑来叽叽歪歪的就是读书人,说几句话而已,她不怂! 等进了城,打发余知非一行人回卫所,她们几个人回了府,各自换了衣服。 上官荼蘼一直跟着跑,坐下来问她:“若真遇上冤情,你管不管?” 唐时锦道:“我听说,有一个地方大灾,给灾民施粥,有很多没受灾的灾民,也都悄悄跑来想喝一碗粥,然后张大人就跟李大人说,这个怎么办?要不要把粥熬的稀一些?李大人说不用,说稀了不管饱,他就直接抓起一把沙土,就洒进了粥锅里。” 这其实民间传说中和绅和纪晓岚的故事。 把沙土洒进粥锅里,那样除非是真的饿急了的灾民,普通人是吃不下去的,所以就轻松的区分开了。 而现在,她前呼后拥,但她也确实脚踏四方,若真的有极大的冤情,那,走投无路之下,仍旧会来找她的。 上官荼蘼秒懂,点了点头:“锦儿真的有大智慧。” 唐时锦乐了:“花花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好的地方在哪里?” 上官荼蘼笑道:“哪里?” 唐时锦道:“夸人的时候特真诚,特像发自内心。” 上官荼蘼失笑道:“我确是发自内心的。” 一边说着,外头管家急匆匆进来,递了一张请帖给她,唐时锦接过来一看是赵知府下的,邀她明天去家里赏花。 管家垂着头恭敬的道:“侯爷走的那日送来的,本来约的是昨日,我说侯爷出门不知去了何处,今日才回,那边就重下了帖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派个人去卫所,就说我说的,明儿不出门,叫余百户歇着,另外叫灵儿和江大人回来,我们一起去。” 管家恭敬应了,退了下去。 唐时锦随手把请帖扔在了桌上,嘴角带笑。 赵知府这是急了啊。 他肯定是借那个梅花公子,求了万素云,然后约了这么一个场儿。 到时候,只需要万素云在席上亲口给他们“调解”一句,哪怕一句……他就等于上了一层保险,那样如果唐时锦再对付他,就等于不给万素云面子。 这倒是这种人的常规操作,也确实是有用的。 但,赵知府只怕怎么都想不到,万素云这根金大腿,马上就成搅屎棍了。 唐时锦还挺想看看他们这最后的狂欢的。 赵知府给江必安和戚曜灵也全都下了帖子,毕竟他们也是朝廷命官了,还有王慎行和家眷,也全都下了。 本来江必安和戚曜灵都没打算去,既然她要去看热闹,那就跟着去了,然后戚曜灵带了花晟林和许天禄。唐时锦这边就只带了司顾菟。 赵知府在这儿待了两任,府邸已经扩建的很大,十分豪华。 唐时锦一路溜达着进去,觉得这儿看起来比王慎行的园子还费钱……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暴发户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时锦是“外男”,而万素云是“郡主”,要按正常是不好说话的,所以唐时锦一进来,就被人带着进去,见了礼。 万素云坐在主位上,脸上犹带病色,涂着很艳的口脂,蓝眼影卜愣卜愣的,看着跟鬼一样……而那个梅花公子,居然大模大样的盘膝坐在她身边,双目下帘,抿着嘴面无表情的,装的一手好逼。 而万素云,也果然很正式的跟她道:“听说你跟赵大人有点误会?看我的面子,不要计较了。” 你的面子?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好呀。”一边看了赵知府一眼。 然后万素云完成任务,向后一倚,就不说话了。 赵知府头上见汗,急绕出来向唐时锦见礼:“多谢侯爷大人大量。” 又想万素云见礼:“多谢郡主,不想郡主如此顾念下官,下官感激不尽。” 他这话是想说,这不是他让万素云说的……毕竟万素云第一句就说这个,连个铺垫也没有,这不是调解是逼迫了。 唐时锦也没理他,笑眯眯的辞了出来。 出来见王夫人在一旁,面带怒色,她想了想,就过去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急收敛神色,见了一礼,旁边几个人也都见了礼,王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郡主竟让……让那人坐在身边!” 唐时锦挑了挑眉。 是啊,那啥梅花公子,满城皆知是个小倌儿,她带着一个小倌儿招待这些贵夫人??这都不是不讲究了,这简直就是羞辱。 唐时锦道:“那鲍安知没来?” 王夫人道:“来倒是来了,方才还见过,也不知去了哪儿。” 唐时锦点了点头:“别急,我去跟赵大人说一声。” 王夫人急道:“多谢侯爷。” 唐时锦就回过去,赵知府退出来,就迎见她站着,赵知府急见礼道:“侯爷,今天的事,我实在是不知道,郡主也不知从何处听了些消息……”啦啦。 “少废话!”唐时锦直接打断他:“你打算让个小倌儿跟夫人们一起用饭?” 赵知府当然知道不妥,他只是没想到万素云真敢把人带来……赵知府急道:“不敢,下官不敢。” “那就赶紧安排好。” 赵知府咬了咬牙:“是。” 唐时锦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你回去之后,大可以跟她说是我说的,让她自己吃别出来恶心人……她很可能一怒之下非得出来恶心个人,那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哟?顺利抱上了万素云的大腿,顺便得罪了今儿来此的官员哟!” 赵知府脸色都变了,唐时锦扬长而去。 赵知府袖中的手都在抖。 他知道这一回,不止是得罪死了唐时锦,恐怕连旁人,也要得罪了,万没想到,万素云这么百无禁忌! 他急出去安排。 好在这次是打着赏花的名头,所以大家来的早些,赶着吃饭之前,终于安排好了。 王慎行一直在男席这边,不知道那边的事儿,倒是消消停停的吃了个饭。 吃完饭,大家坐着赏花,唐时锦抱着一杯茶,慢吞吞的喝着,一边跟戚曜灵咬耳朵,那边王慎行皮笑肉不笑的跟赵知府说话。 王慎行肯定已经得了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式传的,比她也慢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赵知府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得信儿,到时候唐时珩…… 才刚想到唐时珩,就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园子里,扑通一声,唐时珩的声音道:“王小娘!” 第480章 为他们赐婚 唐时锦一怔,道:“不好!” 她把茶杯一扔,几步冲过去,翻身就跃过了围墙。 司顾菟和戚曜灵、江必安几个人,也跟着迅速冲过了围墙。 一众文人根本就没听到什么,只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影嗖嗖嗖的过去,王慎行皱眉道:“怎么回事?” 有人道:“侯爷好像发现了什么,说了句‘不好’。” 王慎行就跟赵知府道:“赶紧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赵知府头上的汗又出了一层:“是,是!”他急匆匆走了。 那边。 唐时珩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不然,这种丢人现眼的场合,他才不会来! 他本来就生的十分俊美,要不然当年万素云也不会看上他……如今消瘦憔悴忧郁,却也另有一番动人心处。 这世上女子本就心软,颇有一些喜欢这样的,同情怜惜之下,根本就不会管他是什么身份,就算有多少不堪之处,待到她们喜欢了他,也会自动为他解释。 他仔细想了一圈儿,就把目标定在了王三娘身上。 他打听过了,王慎行有四子,却只有这一女,是家族中最小的女儿,一直跟着王慎行在江南,极得宠爱,已经及笄,却未定亲,天真纯朴不知世事,这实在是最好的人选。 但,王慎行不傻,不会把爱女嫁给他这个赘婿。 可如果不得不呢? 若是他女儿失了清白,就必须要嫁给他!哪怕是妾! 毕竟,他名义上并非赘婿,也是堂堂的巡盐御史!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 而且,只要设计好了,就算皇上也没法怪罪,毕竟,这是一个“意外”! 所以他选了“落水”。 他从知道宴会就开始筹谋,一进了这边就开始布局,顺利把她们主仆分开,顺利把王三娘引到了这边,顺利叫她失足落了水……只消当众搂抱,把人救上来,此事就成了! 唐时珩兴奋极了,见王三娘落了水,他也立刻跳下水向她游去。 眼看他的手就要挨到王三娘,忽觉得后领一紧,他被人硬生生扯开,然后唐时锦直接从身后一把抱住王三娘,脚下蹬水,飞也似的向另一边游了过去,手一撑就跃上了岸。 几个徒弟迅速跃过去挡住她们。 这时候,一众女眷也都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唐时锦喝道:“哪里来的凶徒!竟敢到这儿害人!” 戚曜灵会意,迅速转身。 唐时珩本就会水,正要游上来,他一脚就把他踹了下去,骨嘟骨嘟的喝了好几口水。 戚曜灵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凶徒!竟敢推人落水,害人性命,要不是我师父及时赶到,把人救下,岂不是就叫你得了逞!” 唐时锦已经抱着王三娘,迅速的跃进了最近处的房间。 一众女眷面面相觑,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各自回身找自家的闺女。 唐时锦他们遮的严实,王夫人没有看到落水女子,但一眼看到王三娘的丫环过来,满面焦急,心就是一沉。 她一眼把她瞪住,咬着牙从身后绕过去,进了唐时锦进的那屋。 唐时锦正搂着王三娘,给她控出了腹中的水,王夫人一进去,一眼看到真是自己闺女,一时间又恨又气又急,捂着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唐时锦道:“别担心,她没事。”又向司顾菟道:“找赵夫人借几件衣服。” 司顾菟赶紧去了。 王夫人手忙脚乱的帮忙,不一会儿,王三娘就呛了几口水,醒了过来。 她后来昏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前头的事情是知道的,一见王夫人,急哭道:“阿娘!是那个鲍大人……” 王夫人掩住她嘴,唐时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救你的是我,你要嫁也只能嫁给我。” 王三娘一呆:“可是你……” 唐时锦笑着转开了脸。 不一会儿,司顾菟拿着衣服进来了,赵夫人要过来,直接被她给挡了。 唐时锦练武之人,也不在意,只换了外袍,那边王三娘也换了衣服,然后唐时锦让徒弟开路,直接带着人走了。 出了这种事,那边的夫人小娘子也是纷纷告辞。 虽然大家都猜到了是谁,但是戚曜灵根本没提是哪家小娘,又直接说了是害人性命,所以就给这件事情定了性,谁敢再多说半句。 那会儿,唐时锦抽身走了,唐时珩一冒上头来,戚曜灵就是一脚,接连几次,最后唐时珩再也没力气了,沉了下去。 看的众人腿都软了。 赵夫人怕出了人命,颤声道:“请……请大人脚下留情,还是,还是报官!” 戚曜灵冷笑一声,这才停了脚,旁边小厮飞也似的上前,赶紧把人捞了上来,有人惊叫了一声:“这不是……这不是巡盐御史鲍大人吗?快,快报给郡主!” 她本意是身为赘婿还敢觊觎贵女,郡主岂能相容? 没想到万素云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她自觉得对每一个人都是真爱,如今她更爱她的小梅花,冷落了唐时珩,心中对他也有些愧疚。 听人一五一十的说了,她大手一挥:“什么了不起的小娘子,他既喜欢,我自会依他,何必这么麻烦!我做主,为他们赐婚!” 众人:“……” 而王慎行那边。 他一听赵知府转述就知不妙,虽然没提落水的是谁,但如果男的是鲍安知,他觊觎的,绝不可能是小官小吏之女! 他急匆匆回了家。 听着夫人女儿说了,王慎行简直气炸了肺,想想,要不是唐时锦及时救人,他就算撑着不让闺女嫁给唐时珩,名声也不好听了!岂不恶心! 王慎行怒道:“他既然非要求死,我怎么能不成全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过来,说家里夫人听说了,明月郡主说要为两人赐婚。 这传信儿的也是没安好心,原话传了过来。 其实万素云身为郡主,她如果说,为了夫君把她纳了……那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如果万素云身份没问题的话,王慎行要摆脱这个婚事,还真不容易,换个不在意儿女的,有可能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她说赐婚,那是什么,那是僭越! 毕竟,她名义上只是万进之女!一个外戚而已!她凭什么为一个正二品大员的千金赐婚? 第481章 求美得美 王慎行急匆匆到了唐府。 唐时锦一见他就笑道:“王大人,啥时候把我媳妇儿送过来?” 王慎行被她给气乐了:“侯爷真想娶,我把四郎送过来得了!” 唐时锦哈哈笑着摆摆手:“那就算了。” 两人说笑了一句,王慎行郑重的谢了她,两边各自坐下。 唐时锦道:“你还有空上我这儿来,我跟你说,唐时珩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不要脸,粘上了甩不掉的,这一头万素云说赐婚,他一醒来,就能立刻写几首情诗放出来,先把名头占住再说。” 王慎行脸色一变,急出去吩咐了两句,回来才道:“也不知京城……几时能来。” 唐时锦道:“谁知道啊!你要怎么办?” 王慎行沉吟不答。 唐时锦道:“要我帮忙?” 王慎行摇了摇头:“多谢侯爷,但先不要,让我想想。” 他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告御状,时机凑合好了,那就是火上浇油,皇上会在处理万素云的同时,把唐时珩也给处理了。 但,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好的话,皇上会觉得他被欺负的可怜,但坏的话,也很可能会迁怒于他。 一个是让唐时锦帮他“打抱不平”,这样一来,皇上迁怒他的可能性很小,甚至迁怒唐时锦的可能也很小。 但,坏处就是,会把王三娘牵扯进来。 换句话说,就是这件事中,唐时锦本来把“落水之人”模糊了,这样一来,就等于他自己上去认下了,有损声名。 王慎行最终还是道:“什么都不要做了,我先拖几日再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不想王慎行倒是真有几分慈父之心。 虽然说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那些人也蹦跶不了几天,但,为了女儿能放弃,就算难得。 唐时锦道:“我倒有个主意。” 王慎行道:“侯爷请讲。” 唐时锦道:“你叫赵知府,从他家的丫环里头挑个人,认下是落水之人,过去找唐时珩纳了呗!” 对啊! 王慎行心说他真是气糊涂了,连这都想不到! 直接找个人,把这个事儿顶下来,趁着唐时珩昏迷不醒把事儿办了,永绝后患! 到时候就算万素云的事情发了,唐时珩一时没事,他也已经得到了“赐婚”,他能怎么办?再整一场落水? 而且这么一来,赵知府算是难受了。 他不办,得罪他,而且他就算不办,王慎行也能顶着他的名头办…… 可他要办了,等于他和万素云薄弱的联盟就崩了,叫他还怎么抱大腿? 不过说实在的,经过了今天这一场,他也未必还想抱这条大腿就是了。 “好的很!”王慎行道:“下官马上就去找他!” 王慎行更狠,直接叫下人去牙行挑了一个豁牙耷拉眼的丑女,带着去了赵知府那儿。 赵知府正在家中拍桌砸凳的斥骂何氏。 今天这一场闹的,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还把唐时锦和王慎行全都得罪狠了。 他都快急疯了,却毫无办法,只能在家无能狂怒,痛骂何氏办事不力。 一听人报王慎行来了,赵知府脸色一收,急匆匆迎了出来。 王慎行连表面上的客气也没了,直接指了指那个丑女:“此人,是你府上的丫环,也是今日落水之人……你认她做义女,然后送去给鲍安知做妾。” 赵知府一愣。 再一看那女子,他当时就跪下了:“王大人,下官……下官不敢啊!” “不敢?”王慎行冷笑:“你还有不敢的事儿?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呢!” 赵知府不敢应这话,只拼命磕头。 王慎行冷冷的道:“好好的路子不走,非得折腾,既然这样,那就折腾!赵平波,我告诉你,你明日就要认亲,后天就要办喜事,若是迟了半日,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他拂袖就走。 赵知府追了几步,气恨交加。 何氏看到人走了,赶紧过来问,赵知府一时气无可泄,抬手就抽了她一巴掌,怒道:“滚!要不是娶了你这个灾星!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何氏经常被他骂,但还从来没有动过手,一时惊的连连后退。 那女子也是吓的脸色发白,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赵知府一眼看到她那与万素云十分相似的耷拉眼,顿时就恶心的快要吐了出来。 然后他猛的一惊。 不对,不对! 王慎行就算再怎么疼爱闺女,也不该如此的! 他找丫环顶缸,让他认亲之类的,这全都不奇怪,但他不应该找一个这样的丑女!尤其,又是一个与万素云如此相似的丑女!他难道就不怕万素云怪罪吗? 如此肆无忌惮,这不可能啊!这不像王慎行的作派啊! 难道,难道京城有变? 是万通,还是皇贵妃?? 赵知府越想越是全身发凉,站都站不住了,瘫软在地。 第二日,赵知府大张旗鼓的认了亲,将那丫环写入家谱,起名叫赵锦心。行三。 第三日,赵知府一顶粉轿,吹吹打打的将她送进了万素云暂居的小院儿,给唐时珩做了妾。 而全程唐时珩都是昏迷着的,并没有机会提出反对意见。 就此,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然后,戚曜灵又叫人传了话过去,让他抓紧审理牢里那些人,也就是说,漕帮欲杀唐时锦的案子。 这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毕竟这整件事情,全都源于他勒死女儿,陷害唐时锦。 可是他想借着他与吕氏的“爱情”,去讨皇上的好,若是真相暴露了,他别说讨好了,那妥妥是招恨。 也没等他多寻思,王慎行派人送来了供状。 直到这时,赵知府才发现,原来王慎行早就在牢里放下了司吏,他与郭啸林的对答,字字句句,全都记的清清楚楚。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了选择,只有一条路了。 那就是扣死了郭啸林与其爱妾通奸,赵三娘是奸生女,他一怒之下,勒死了她,而吕氏事情败露被处死。 这年头,父亲勒死儿女,只要扣一个不孝的名头就不入罪。 赵三娘是奸生女,赵知府勒死她,在当前观念来说,是理所当然。 而妾通买卖,通.奸处死,更是理所当然。 总之,与唐时锦毫无关系。 然后赵知府给郭啸林叛了一个秋后问斩,其它人打了板子然后就放了。 这就是断臂求生,这案子一报上去,就等于在君前,自决了攀关系的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用这个由头求皇上怜惜了,但起码当前,他的官位是保住了。 第482章 越活越回去了 这么一个案子,前前后后,审了好几天。 其间有京城的消息传过来,全都被王慎行给挡了,不管赵知府还是万素云,全都一无所知。 唐时珩昏昏沉沉十几日,终于清醒过来,一张眼,就看到了一张与万素云十分相似的脸,她怯生生一笑,露出了黑黑的牙豁子:“老爷,你醒了……” 唐时珩吓的一个激灵:“你是谁?” 等到唐时珩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一时间怒气勃发:“他们怎么敢!我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他们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梅花公子凉凉的道:“鲍大人说话可要小心!赵小娘怎么说也是赵大人的女儿,上了族谱的,什么叫羞辱!” 唐时珩直气的全身发抖。 他知道他应该忍着,毕竟不管此人出身如何,此时,都已经是四品官的闺女了。 而且他嫌她长的丑也不应该说出来,毕竟,她长的跟万素云实在很像很像! 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 他伺候一个丑女就算了,怎么说也是皇帝闺女,可如今又来了一个更老更丑的!越活越回去了! 他快气疯了,大怒道:“你说不是羞辱那你去娶啊!” 梅花公子当时就不乐意了,扭头去找万素云告状:“郡主!他说要我娶那人!” 万素云与他正是恋奸情热之际,哪能不心疼,当时就发了脾气,怒道:“你相中那小娘子,我就给你纳了,你还想怎么样!一个倒插门子女婿还想上天么!你再闹腾我就休了你!” 梅花公子眼晴一亮。 他立刻茶茶的道:“鲍大人也真是不懂珍惜,若要是我娶了郡主,定是爱若珍宝,怎么可能纳小叫她伤心……” 唐时珩大怒道:“我再怎么也比你强的多!一个千人骑卖屁.股的东西!” 他愤怒之下一脚踹过去,脚尖还没挨着他,梅花公子就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万素云勃然大怒。 一通闹腾之后,万素云……找了一个代笔之人,写下了休书一封,然后被唐时珩给撕了…… 他也彻底冷静下来了,跪下道:“郡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当真忍心如此对我?” 万素云看他一脸病容,容貌俊美,温柔多情,一时也不由心软:“你若与梅花好生相处,我自然也舍不得你……” 万素云左拥右抱的当口……传旨的太监,赶了个热乎的场。 一听说圣旨到了,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两道旨意,一道是给万素云的,一道是给唐时珩的,等到旨意一宣,唐时珩直接都傻了。 什么叫万素云非万家血脉,仍是恶仆私下调换,贬为庶民? 什么叫鲍安知擅离职守,尸位素餐,贬官为民,回京受审? 他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口气上不来,就昏了过去。 传旨太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叫人抬着就上了路,那梅花公子啥的,自然是被轰出去了。 唐时锦候在道旁,含笑施了个礼。 那太监赶紧下来还了礼,唐时锦塞了个荷包过去,小声问他:“公公,这个人,说起来,还跟卫王府有一点关系,皇上有没有说怎么着?” 那太监心领神会,亦小声回道:“侯爷放心,他没机会说出来的。” 唐时锦笑着拱手谢了。 看着一行人来去匆匆的,唐时锦低声道:“也不知道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王慎行快步过来,就听了这么一句,呵笑了一声:“也就只有你还记着那个孩子了!孩子的爹娘可是扔在钱塘管都没管过!”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本官已经派人传信给沈大人了,到时候他那边会帮着送孩子进京,有可能那个‘赵三娘’能逃得一命,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 “哦?”唐时锦心说真要是这样的话,倒是不错也,那女子应该年近三十了,又生的貌陋,要是能这样,衣食无忧的,还是个好归宿咧! 就不知道唐时珩会不会后悔,毕竟如今看来,他好好的在村里,娶了周玉儿,好生参加科举,没准儿还是最好的结果。 唐时锦拱了拱手:“王大人,我先走了。” 唐时锦一进卧房,见炎柏葳在那儿,立刻扑上去抱了他一下。 炎柏葳笑道:“你也不怕认错人。” “怎么可能!”唐时锦道:“我一眼就能认的出来。” 炎柏葳搂着她笑道:“要真是一眼就能认的出来,那说明扮的不像,那得改改……” 他顿了一下:“那边都结束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给他讲了讲,一边又道:“我叫人跟上去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我就怕唐时珩不管不顾的嚷嚷出来。” “不会的,”炎柏葳道:“皇上比你更不想节外生枝!不想这事儿跟卫王府有关!他只想赶紧解决此事!所以……唐时珩可能活不了几天了。” 唐时锦缓缓点头,搂着他出神。 炎柏葳道:“还有件事儿,前前朝有一种蛇,可以辩别血亲,后来失传了。我前段时间写信给渊穆,他昨日才回了我,说是已经弄出来了。” 唐时锦眼前一亮:“哦?那不要急,你不是说还会有假的万素云嘛?到时候再献!” 炎柏葳笑了一声:“我知道,需要的时候再献。” 唐时锦一看他表情,顿时也想了起来……对啊!他这个身份,到时候来一个佐证,那就是谁与争锋啊! 唐时锦啧啧的道:“心眼儿还是你多,我都怕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他挑了挑眉,还没来的及说话,她就跳了起来:“所以我决定,一辈子都不会帮你数钱!!不管你赚了多少钱,都必须自己数!” 炎柏葳又气又乐,拉住她手:“就像刚才那样说话就好,跑这么远做什么?” 他把她扯回去,搂在了怀里,软乎乎香绵绵的。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因为万素云这事儿一闹腾,所以京城的事情也耽误了,但是这个事儿解决了之后,为了“安慰”皇贵妃,元盛帝肯定很快就要想办法立后。 这些事情一旦推动起来,他也就要准备回京了。 这么一想,真是满怀离愁。 炎柏葳揽着她道:“你下回出门,我陪你去,就我们两人,可好?” 唐时锦道:“后天国色园开业,我这两天都不出门儿。” 炎柏葳道:“开业之后?”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第483章 给钱就卖 国色园马上就要开业,各店铺,包括唐家四坊的货,大多都已经铺上了,许天禄正带着谢不渝巡查。 有个妇人老远就含笑招手:“玉儿!玉儿!” 许天禄头疼的扶了扶额。 他是苏州人,离此不算远,眼前这一位是他母亲的堂妹,是早些年嫁到这边齐家来的,也在这边有一间铺子。 前些日子无意中见到,把他认了出来,许天禄还挺高兴的……结果第二回见面,就开始给他说亲。 唐时锦身上,有许多秘密,所以他们这些人的亲事,全都需要十分谨慎。 他推说要师父做主,可是这位二姨母一天来一趟,怎么说都说不通。 许天禄只能上前道:“姨母,还没开业呢,我这儿忙着,您到后天再过来!” “别急啊!”李氏道:“这是你妹妹蕾儿,蕾儿,快见过表哥!” 那蕾儿便上前道:“表哥。” 她满脸羞涩。 许天禄只点了点头。 其实这位齐蕾儿长的不丑,随了李氏,李氏若是不漂亮,也不会以农人之身远嫁为商人正室了。 只是,许天禄跟着唐时锦,见的世面实在太多了,如今看人,也算是小有心得,这蕾儿双眼精明灵动,与他之前订过的那个妻子,有些相似,他一见就心生厌烦,收了笑道:“姨母,我有事,先走了。” 他转头就走了。 留下李氏直跺脚。 谢不渝试着道:“我叫人打听打听?” “别别,用不着,”许天禄道:“我没兴趣,我没想在江南成亲。” 谢不渝眼神一转:“是,师父。” 五月二十六,国色园开业。 唐时锦几个人,一大早就过来了,两队舞龙舞狮的,绕着园子四周转悠,热闹极了。 唐家四坊自开业之日起,接连九天,姓氏依次为卫、桃、唐、戚、奚、花、许、沈、司的妇人小娘子,可半价购买。 唐时锦在这边儿,没有弄什么饥饿营销,货铺的足足的。 而且“为了庆祝江宁分.店开业”,在三处的分.店,同时推行尊贵卡业务,储值十万银,全年六价,八万银,全年七折……等等。 要知道,江南富足,不少人是用过唐家四坊的东西的,知道好用,要是别的店铺,还要担心会倒闭,但唐家四坊……如今的东家都封侯了,天降的财神爷,怕什么? 买! 抢疯了,真的是抢疯了。 连许天禄自己,老远看着,都不由啧舌:“这些女人真的是……怪不得师父说女人的钱最好赚。” 因为这是个“女人街”,所以开业之后,许天禄就不往那儿凑了,招的店铺伙计也都是女子,这会儿他和谢不渝正站在不远处的酒楼里,谢不渝道:“不知道咱的文人街开了,能不能这么红火。” “当然能!”许天禄很乐观:“有我师父呢!” 谢不渝也不由笑开了:“是。” 唐时锦毕竟穿着男装,只露了个面儿,也就出来了,倒是司顾菟,因为里头有她弄的香料铺子,所以难得的穿了女装,一直呆在铺子里。 唐时锦平时上哪儿都有人注意,这会儿,进进出出的,都没人理她,只一门心思往里冲。 她自己溜溜达达的出来,许天禄在楼上叫她:“师父!师父!” 唐时锦抬头一看,就上来了。 不一会儿,戚曜灵和江必安也过来了,再后来,花晟林和炎柏葳走了过来,包间里满满当当。 唐时锦趴在窗子边,美滋滋的看着楼下的人潮。 不管做过多少生意,看过多少回,再看到的时候,仍旧觉得开心极了,满足极了。 许天禄跟花晟林道:“就你们来这一会儿,得进去两千人了?” 唐时锦啧了一声:“小禄儿,你这样可不行。” 许天禄道:“怎么了?难道有三千人?” “不是数字的问题,是你的意识不行!”唐时锦严肃的指着下头:“这是人吗?这能是人吗?这分明都是行走的真金白银!” 许天禄:“……” 大家纷纷失笑。 尤其她的表情,真情实感极了,就加倍的逗人笑。 大家看了一会儿,就各自坐下喝茶,只有唐时锦仍旧趴在窗子边。 然后她就看到了何氏。 她想起来问:“对了,赵知府怎么样了?” “我知道!”许天禄道:“我昨儿还问了!听说他老婆要跟他和离!” 唐时锦吃惊:“真的?” “真的!”许天禄也趴过去,小小声道:“赵大人得知了万素云的事儿,在家里发脾气,打了他小儿子,听说一时失手打的有点重,何氏就气疯了,两夫妻对骂了很久……” 他解释了一下:“何氏只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还有一个儿子,好像还不到十岁。” 她问:“庶子呢?” 许天禄道:“庶子倒是有两个,还有三个女儿,哦,现在只有两个了,只有一个没出嫁。” 他又续道:“赵大人骂她是灾星,说娶了她才落到今天这一步……何氏说他能当官都是她的钱堆的,还说他一想要她的钱就往她房里跑,平时只钻妾室的房,头一回是考中想当官,就有了她大女儿,第二回想到江南,有了小儿子,就像个给钱就卖的伎子……” 唐时锦:“……” 还真是诶,给钱才进房,拿生孩子当奖励,也是醉醉的。 炎柏葳这会儿是金执偕,江必安又在房中,连咳嗽一下也是不能,只能默默的听着。 结果正说着呢,遥遥的,居然见何氏往这边来了。 唐时锦小声道:“不会是来找我呢?” 下一刻,外头小二道:“许少,有位姓何的妇人,想见见侯爷。” 唐时锦立刻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到了主位上,一点都没有刚才趴在窗子上的财迷德性,道:“进来!” 何氏带着丫环进来,显然没料到房里有这么多人,不由愣了愣。 但还是一头跪到了地上:“侯爷……小妇人有事想求。” 唐时锦道:“说。” 何氏道:“侯爷,小妇人知道你与……与那赵平波不睦,能不能帮帮忙,帮我与赵平波和离。” 唐时锦道:“你想好了?” 何氏低低的道:“侯爷,小妇人快被他打死了……” 她抬起脸,唐时锦才发现,她脸上有一道平平的凸起,像是用木棍之类的东西打的,何氏哭道:“自从那天之后,他打了我好几遭,小妇人后边的牙都掉了几颗……他打我没关系,不该打我的瑞儿,打的那么重,留了疤,瑞儿还如何考科举!” 唐时锦道:“那你以后,准备如何?” 何氏道:“小妇人已经想好了,和离之后,小妇人就立个女户,我何家又不是没钱,我又不是不会做生意,养我们娘俩还是容易的!好过家里日日鸡零狗碎的事儿,我的瑞儿明明是嫡子,天天叫那些人欺负,我倒要看看,他赵平波没了我的嫁妆,又没了官位,要怎么养他那一院子莺莺燕燕!” 唐时锦挑了挑眉。 第484章 论脸皮厚还是江大人 就从这“没了官位”,就能听出来,这何氏是一个精明的人。 她可能已经预料到赵知府这一次,很可能会丢官,所以就只从避灾这方面来想,也没必要再忍下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时下的女子,能有勇气做这样的事,就很值得鼓励。 而且赵知府,也确实蹦跶不了几天了,她能脱身也是件好事儿。 唐时锦道:“你想叫我怎么帮你?” 何氏顿了顿:“我……小妇人也不知,我家人不在此处,我只求和离!” 唐时锦道:“你要留在此处做生意吗?” 何氏点了点头:“是。” 唐时锦转头问戚曜灵:“灵儿,要不你叫几个锦衣卫过去吓唬吓唬?” 何氏一喜,立刻向戚曜灵磕头:“多谢大人!” 戚曜灵道:“你先回去打理,明儿一早,我叫几个人过去。” 何氏再次谢了,这才转身走了。 唐时锦感慨的道:“你说说,这就是活生生的诠释了一步错,步步错,我跟赵知府,明明就没啥深仇大恨,你得罪了我一回,老老实实给我送个礼,也花不了几个银子,什么事儿不好说?非得跟我杠什么?就跟你杠的过一样,闹的现在妻离子散怨谁?” 花晟林真情实感的道:“师父得天地庇护,得罪师父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不用这么崇拜我!”唐时锦谦虚的道:“我除了财运通天才貌双全之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江必安冷嘻嘻的插了一句话:“除了那个,还有脸皮厚!头一回见别人夸,自己还补一句的!” 唐时锦道:“不敢当,要论脸皮厚还是江大人,要不是这么厚,怎么会连笑都挡着露不出来呢!”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低头喝茶,嘴角却不由得一弯。 炎柏葳:“……” 她真就是习惯性口花花!前有杨鹏霄,后有江护!! 真是气死了! 他气的午饭都没用几口。 晚上回了府,用过晚饭,他洗去了易容,也不跟她说话,一个人坐在桌边看书。 身后,她默默的靠过来,他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若有期待。 有只手儿伸了过来,她在食指中指两根手指头上,画了两张小人脸儿,高一点的中指上,还画了长长的眼睫毛。 然后她萌萌哒道:“大睫毛精,你为什么不理我?” 之后转为他的声音:“你说呢?” 食指锦道:“我说不出来!我觉得我永远没错!” 中指葳道:“呵呵。” 连这个呵呵,都特有他自己那个味儿。 炎柏葳根本就整不住脸,忍着笑,把书合起来,手撑着额看着。 食指锦一副不讲理的德性:“呵呵也是我没错。” 中指葳道:“你觉得你跟江护说笑很对?” 炎柏葳挑了挑眉。 “你为什么老盯着江护呢?” “你说呢?” 食指锦道,“好,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炎柏葳自己问了:“怎么解决?” 唐时锦嘻皮笑脸的道:“你在意江护,不就是因为我夸了他一回嘛?这简单啊,我明儿拿过锦衣卫花名册来,从头到尾的夸一遍,两千来号人,到时候你吃醋就吃不过来,自然就不吃了……” 炎柏葳一把抓住她手,按到了桌上:“混蛋!” 他搂住她,瞪着她:“你现在就跟我走!今天晚上就走!你赶紧交待下去,这几天不回来!” 她真的忍不住要乐。 他真的特爱操心,绝不用担心他有一天像霸道总裁一样,办突出其来的事儿,都气成这样了,还给她留时间交待。 唐时锦笑着,就真的交待了下去,然后两人换上夜行衣,趁夜出来。 唐时锦道:“去哪儿啊?” 他道:“我背你。” 他把人拉到背上,展开轻功,向外掠去。 其实还挺远的,唐时锦觉得他的轻功比马儿还快,足足奔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山间。 炎柏葳脚下左环右绕,前纵后跃,感觉一直在巨石丛林之间穿行,唐时锦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阵法吗?” 炎柏葳嗯了一声。 她道:“要是走错了会怎么样?” 他道:“走错了就进不去,但是你可以,因为你有唐九垓和唐八埏,我这阵法没有去防备空中。” 一直进了阵法最里头,他才把她放下来,晃亮了火折子,昏黄的火光中,眼前的小院儿挂着匾,朴拙的字迹写着:“鲤园”。 唐时锦一愣。 进去之后,她就猛的沉默了。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仍旧能看的出,这儿,完全复原了当年茂州的鲤园。 他一路牵着她手,进了房,把四处的烛都点了起来。 唐时锦转目四顾。 房中家俱,整个陈设,完全是鲤园的样子,一模一样,连墙上挂着的画,包括之前被她烧了的,桃成蹊和卫时磊画的画,都重新挂在了墙上,甚至桌上还摆着残墨,压着一叠纸,纸上的字迹,是她在茂州时,跟着他练的字。 打眼一看,好像房间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不一会儿,就会回来。 再往里走,架子上摆着她当年送出去的手翻书,他送过她的象牙梳、缠臂金、还有在钱塘时,被她退回去的卷轴、十二支的簪子和新婚娃娃……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好像一脚踏进了回忆,她甚至有点想哭。 炎柏葳轻声道:“我要把所有的错,全都一点一点的改回来……在茂州,那个小院子,无忧山庄,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希望锦儿想起这里时,也能忘掉那些难过。” 他拉着她手,进了卧房。 唐时锦一呆。 他转身,把烛台捧了过来,唐时锦看了一眼地面,金灿灿的晃眼。 炎柏葳道:“锦儿不喜欢金屋藏娇,但锦儿喜欢真金白银的,是不是?” 是的……金砖铺地什么的,哦,红玉为榻…… 那床头居然是红玉雕成的,烛光一映亮闪闪的,这也太梦幻了!她莫名感觉她是进了水晶宫的小公主! 炎柏葳笑道:“今晚就这么睡了,看锦儿能不能做个好梦。” 他掀开箱子,拿出被子,唐时锦自己动手铺好了床,问他:“那你睡哪儿?” 他道:“你说呢?” 他把烛台放在桌上,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唐时锦:“……” 等一下!你为什么忽然变这么奔放! 她眼睁睁看着他脱掉了夜行衣,背后的烛光剪出他劲瘦的剪影,那腰简直了…… 她双手捂住了脸。 下一刻,他搂住她,直接掀开被子,把两人包了进去,伸手就去解她衣服。 她伸手一推,就推到了滚热的肌肤,她当时就慌了:“你等一下……” 他柔声道:“别怕,我看了书的。” 唐时锦:“……” 第485章 多坏都不坏 这种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喷笑出声,然后笑的全身发抖。 等她回过神儿来,他已经贴了过来……肌肤的亲吻,有时甚至比真正的亲吻更销.魂,相贴的那一刻,好像整个灵魂都愉快又期待,烫软又颤.抖…… 他声音微哑:“别怕,我就想这么抱抱你,其它的,留到我们新婚之夜。” 他一点一点的抚.摸她,从头到脚,好像要让每一根手指,记住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 他很快就忍不住了,燥热难耐,低声求她:“锦儿……给我摸摸。” 他拉着她的手向下…… 她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没想到她这么英明神武居然能被折腾哭。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这种事,真的像传说中那么欲啥欲啥,哪怕没有真怎么样,仍旧觉得舒服。 又难受又舒服。 晨曦爬进窗台的时候,满室金光。 他就在她枕边,早不知静静的看了她多久,她一张眼,他就迫不及待的覆身过来,低头亲她,眉眼温柔,心满意足。 她觉得特别亏,被他像玩手办一样把玩了不知道多少遍,她连她馋久的小细.腰都没摸一把! 然后奸商唐时锦就摸了一把…… 于是就引发了疯狂的回应,两人一直折腾到晚饭时才下榻…… 她没吃亏,但也没占到便宜。 她饿的不行,悻悻的从空间里抓了一只鸡出来烤,又抓了些菜出来打面疙瘩汤。 炎柏葳出去转了一圈儿,捡了一些柴禾回来,看着她笑道:“哪儿都不去了,一辈子呆在这儿好不好?” 她瞄了他一眼。 她发现他这个人,得嚼,第一眼看过去也就那样,但是越细嚼越有味道,感觉哪儿哪儿都迷人的不行,撩的人不要不要的。 尤其那小腰,那种窄瘦柔韧的力量感简直了,双手一握她整个人都要酥过去…… 什么时候能把他绑起来摸个够呢? 他把柴扔进去,反过手来,用手背敲了敲她:“打什么坏主意呢?” 唐时锦道:“什么叫坏主意?” 他挑了挑眉:“想好主意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样子只会是坏主意。” 她忍不住亲了他一口,笑眯眯的调.戏他:“想你呢,坏吗?” 他挑了挑眉:“想我的话,那……多坏都不坏。” 本来还挺甜蜜的,结果她猛的想起他说“我看了书的”…… 唐时锦再一次喷笑出声,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 他一猜就知道她在笑什么,道:“很好笑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认真一点??” 她更是笑的不行。 书是他最习惯和擅长的学习方式,想像一下他红着耳朵认认真真看那种书的样子……她真的要被他撩化了,想现在就跟他酱酱酿酿,想跟他一起做作业,让他把学到的东西全都用到她身上。 她整个人滑坐到他膝上,双手捧着他脸亲他。 从他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亲到他弧度完美的双唇。 她轻声跟他道:“炎柏葳,你为什么这么好看啊!” 他眼睛弯着,笑着看她,温柔极了。 她不住的亲他,微微气喘:“炎柏葳,我真的……真的好想杀掉你……好想把你吞下去……想把你关到我的空间里……我想给你整个世界,但我又想这整个世界你只有我。” 他紧紧的搂着她:“这整个世界,我本来就只有你。别的,我全都不稀罕。” 一直到隔天的中午,唐时锦才腾出空儿来,到处溜达着走了走。 他连院子里梅花桩上,她有一回打坏的一个坑儿都还原了!他连书房窗子的竹筒上,她有一回拿刀划拉出来的一个侧颜都还原了! 不愧是炎柏葳! 惊人的记忆力和惊人的强迫症! 她还看了看当时他送过来的那个卷轴。 炎柏葳从身后揽着她,与她一起看,她问:“那三一呢?” 炎柏葳道:“一升一柿一双人?那个在我现在住的宅子里,我走哪儿带哪儿,还有这个。”他拿出来给她看了看,是最早她送他的一金一玉的人偶,被他摸的都看不清花纹了。 说真的,这种与世隔绝的,只有你我的生活,真的特别美好。 两人一直住了五天,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回来的时候没有赶路,两人小做了易容,出了阵法,掷树枝选了一个方向,奔出一阵儿到了城镇,就投了客栈。 然后早上再从客栈往外走。 随便选的地方,居然还挺繁华的,走出来还遇到了很多背着背篓的采桑妇。 唐时锦随口吟了一句诗:“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诶,这谁的诗来着?” “曹植,”炎柏葳道:“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他叨叨叨的把整首诗背完。 唐时锦问他:“你说曹植这么厉害,为什么没当上皇帝啊?” 炎柏葳道:“他为人有些恃才傲物,酒后在王宫禁道上纵情驰骋,惹得曹操大怒,错失世子之位,与他生命也是一个巨大的转折……”他又叨叨叨说了半天。 唐时锦随口道:“对,有才华未必是好人,才子未必是好官,曹植李白都是!” 炎柏葳道:“这两人还有一些不同,李白虽写下‘我辈岂是蓬蒿人’,但其为人放荡不羁,极为高傲自负,不受规矩羁绊,从未参加过科举,政治上见解也并不高明……而曹植,与他身世就不同,他一直有建功立业之心,少年时便曾随父征战……”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 她觉得这种……就是她不管问什么,他都能张口就来,而且全都能叨叨叨答一串儿的感觉,真的棒呆了。 她握了握他的手。 他转头看她:“嗯?” 她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喜欢听你说话。” 他挑了挑眉。 两人正相视而笑,就听旁边一人愤怒的道:“难道这世上,真就没有王法了吗?难道他真能一手遮天吗?” 唐时锦转眼看了过去。 她出来的时候,脸上涂黄了,虽然穿的也是男装,但绝不会叫人一看就看的出是女扮男装,所以这句话,应该不是说给她听的,只是凑巧了。 第486章 拿舆论赚银子 既然凑巧碰上了,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吃早饭,遥遥的听着这边儿。 那两人像是一对兄弟,年纪都得有四十来岁了,其中一人不时的冒出一句话来:“一次一次的,多少是个头!” “什么君子端方,就是一个喂不饱的地老鼠!” “难道越儿他们就白死了吗!” 另一人满面愁苦,不时的劝他小声些。 唐时锦粗着嗓子问旁边的人:“这人怎么了?” 那人看了看她:“不知道。” 行,所以说电视剧里随便坐下,随便向小二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到事情始末,那是不可能的,这年头的人都胆小怕事,打眼一看你是外乡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跟你说! 除非你出钱! 唐时锦也没花钱,在脑子里过了过,确定这儿是在六合县内,所以他们说的这个人,八成可能是苗县令。 其实要是没有赵知府这个事儿,苗县令这儿早就该收网了,但出了赵知府这个事儿,而且,很可能很快就有结果,苗县令这个事儿就得摁一摁了。 毕竟一个地方出一个坏官儿,那是哪儿都有的事情,不奇怪,但接连出坏官儿,那皇上肯定是不舒服的。就算大家知道有原因,也难免对她生出警惕戒备之心。 但是回头叫人查一查,还是可以的。 两人就起身走了。 炎柏葳先跟手下联络上了。 主要是怕两人一走五天,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然后又派人过来查查这两个人,顺便查查苗县令其它的劣迹,有合适的机会就用。 其实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儿。 那天唐时珩被扔上了马车,一直到晚上,才醒了过来。 昏迷之中,也不知道被谁灌了药,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 仍旧是那个“赵三娘”在旁边坐着,到了这一步,他根本顾不上嫌弃她,一把抓住她追问:“是假的对不对?我在做梦对不对?” 他以为他说出了口,却没能听到声音。 唐时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他才发现,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隔壁,万素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尖叫着:“不可能!我是公主……” 然后伴随着扑通倒地之声,戛然而止。 太监尖细的嗓子道:“吵死了,也灌上药得了,还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呢……” 唐时珩瞪着眼,缓缓的,缓缓的往后倒去。 他以为最苦的就是这样了,却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他就发现,他全身瘫软,已经握不了笔,写不了字。 渐渐的,连起身都变的异常艰难。 赵三娘也被人带开了,他白天就像扔货物一样,被人扔上马车,与万素云躺在一起,万素云昏迷不醒,他却大半的时间是清醒的。 他想去茅房,可是不管怎么叫,都没人理他,他奋力的擂着车壁,然后听到赵三娘怯生生的声音:“好像……鲍大人在叫人。” 那一刻,他忘了他对她的嫌弃,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只盼着她快些进来帮他。 可是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来。 唐时珩再也憋不住了,腿一抖就尿在了裤子里……下车的时候,那侍卫呕了一声,捏着鼻子:“不也当了几天官儿吗?怎么这么不讲究?” “乡巴佬娶了个假凤凰……嘿嘿,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 “也是,骨子里就是个穷酸!哈哈哈!” 几个人哈哈笑着,把他一路拖出马车,扔进房里,一直到天都黑了,赵三娘才小心翼翼的,给他端了一碗粥过来,道:“夫君,这是我偷偷盛的,你快喝。” 唐时珩饿了两天,连滚带爬的扑下床,整张脸埋进粥碗里,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吃了几口。 抬起脸来时,汁水从他脸上落下来…… 他陡然间哈哈大笑……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秀气的乡下小娘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快吃快吃,这是我从流水席上偷的!” 如果,那时,他娶了她,会怎么样? 如果他没有帮着朱氏害死亡母,一直照应着弟妹,又会怎么样? 那他如今就是卫王府的世子,财神爷的兄长,他有世人望尘莫及的家世,有花不完的银钱,用不着对任何人低头,用不着对任何人卑躬屈膝强颜欢笑……风风光光,锦衣玉食,那该有多好?多好?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极了。 他笑着笑着,又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唐时珩死了。 死之前,在桌上写了一个“歉”字,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倒是万素云一路昏迷着回了京城,一醒来就大吵大闹,说要见皇贵妃,然后,直接被勒死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问:“所有人都没有见她?皇上皇贵妃,万家人……全都没有见她?” 黑衣人点了点头:“全都没见。” 唐时锦有些唏嘘。 其实这妹子也挺悲剧的,皇上闺女,养在万家,地位超然,不敢管束,也不用培养什么亲情……养出来这么奇葩的性格,到头来,一朝失去了血脉之荣,这些亲人们,居然连一点脸面情都没有,都躲的远远的。 就这么死了。 唐时锦问:“那那个赵三娘呢?” 黑衣人道:“没杀,直接赶走了,钱塘那边那个孩子还没有送来,估计,送来也会直接处死。” 唐时锦叹了一声。 炎柏葳问:“赵平波?” 他们走后第二天,戚曜灵就派了几个锦衣卫去了府衙,然后陪着何氏把嫁妆搬出来,写了和离书又去官府存了档。 何氏的聪明之处在于,她借着唐时锦的势,将小儿子也给带了出来。 事实上,唐时锦这一波操作,在大家眼中并不聪明。 之前赵知府的所作所为暴出来之后,唐时锦做为被连累的人,被众人同情,又被“官场中人”认为技高一筹。 但是这么一来,大家都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观念,根深蒂固,她这种就显得特别费力不讨好……尤其事后何氏上门道歉,却被拒之门外之后,就更让人觉得她就是冲着赵知府来的,得理不饶人。 然后她几个徒弟一商量,把赵知府夫妻俩的过往放了出去,包括夫妻吵架的“给钱就卖”。 大家一琢磨,这赵知府仗着夫人发家,仗着夫人来江南做官,却与一个通.奸的妾室“真爱”,连进正室房都得花大价钱……种种,怎么这么贱呢?所以唐时锦这分明是在为何氏出头。 男人的想法不重要,这一波,大讨了女人的好。 大家虽然不敢明着说,但又想起了当年她说“我是女儿身,最知女儿苦”,顿时生出了许多亲近之意,尊贵卡的销量又凭空长了一波。 唐时锦听着都乐了,心说这几个徒弟算是出师了,都会拿舆论赚银子了。 第487章 书呆子 也没几日,算着也就唐时珩那一行人刚到京城,转头就下了旨,让赵知府回京述职。 估计是王慎行那边使了手段。 这一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贬官免官都有可能。 如此一来,就空出来两个缺儿,一个巡盐御史,一个江宁知府。 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这上头。 王慎行在这方面的人脉儿,远比她要强的多,很快就过来找她:“你可知是谁顶了赵平波的缺儿?” 唐时锦这阵子仍在忙着下乡,诧异的道:“赵大人已经处理了吗?” “是,”王慎行道:“听说被贬到陕州一个小县当县丞去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王慎行又道:“有一个叫韩迅的,接任知府,已经离京了。” 唐时锦瞪大眼:“韩流光?” 王慎行道:“侯爷不知此事?” 唐时锦心说有可能是别人使了劲儿,但她是真不知道,她就点了点头。 王慎行笑道:“也是茂州人,我听闻侯爷与他相熟?” “熟,就还算熟……”唐时锦道:“不过这个韩流光是个书呆子,怎么会叫他来的?” 她皱了半天眉头:“没事儿,他要敢碍咱们的事,我就揍他。” 王慎行笑着没说话,唐时锦问:“那巡盐御史呢?” 王慎行小声道:“据说是一个叫林梧的,我不曾见过,但他就算来,也是直接去钱塘,与我们干系不大的。” 唐时锦默默点头。 有个阁老叔真好,消息特别全,又特别快。 等炎柏葳来了,她就问他:“韩流光是你弄来的?” “还真不是,”炎柏葳道:“是来这儿的太监,估计是收了王慎行的好处,回去之后说了这边的事儿,皇上觉得你受了委屈,所以挑了一个与你熟的人过来。” “真任性。”唐时锦啧了一声:“不过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用之处,韩流光这种相对正直的人,也可以用,有些事情交给他做也放心。” 她看了他一眼:“你那边消息怎么这么快?” 炎柏葳笑道:“不用嫉妒我,等回头都给你用。” 他看着她,想摸摸她脸,手都伸出来了,又听到什么,迅速缩了回去,在一旁坐下。 很快,许天禄和谢不渝就进来了,六月的天儿,跑的脸都红了,一进来就各自灌了几杯茶。 他们这阵子,一直在忙男人街,唐时锦给取名叫“倜傥园”的事儿。 唐时锦问:“怎么样?” “还得有一阵儿,”许天禄道:“师父,干嘛这么赶工?等到八月份开业不是更好,七月份秋收,八月份有钱有闲的,正好逛园子。” 谢不渝还在,唐时锦不好说怕有国丧,就道:“还是尽量赶,早一日开业,就早赚一日的银子……” 许天禄笑道:“也是。” 他从袖中掏出图纸:“师父,我想把这块地买下来,在这角儿上加个楼,你说好不好?跟咱这园子呼应着,两边生意都能好。” 唐时锦道:“你想弄个什么楼?” 许天禄道:“这景儿很好,我想弄个茶楼,然后搞点儿招揽文人的事儿,找小师伯写个招牌……” 唐时锦笑着赞他:“禄儿越来越棒了!这个想法很好,也很合适,算是把地利利用到极致了……不过招牌就不要叫桃花仙儿写了,我来写。” 她给他讲:“文人相轻,固然六哥有很多迷弟,但是也有很多不服气他的,而这种地方,吸引的多是年少气盛,家世优沃之人,这些人大多事儿多,所以六哥写招牌不合适,倒是我来写更好,因为我与他们不是一个路子,相对来说不好比较,对我自己的声誉也有好处的。” 她在纸上点了一点:“你找一个明面上不熟的人,把这块也买下来,弄一家酒楼,与你这个楼斜对着,到时候找一个字好,不出名的人写招牌,然后在门前挂个赋,上头留一个错的典故,或者错字……虽然看起来不上台面儿,但是生意绝对不错,而且咱这个楼的生意也会更好,什么都得衬托~” 许天禄笑出声:“行。那我走了。” 两人又急匆匆走了。 许天禄现在,跟江宁府的商贾们熟的不得了,也都差不多摸着了脾气,再说了,他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人人竞相讨好的,师徒俩一商量,直接找了一个本地的商人,把事情交代给了他。 他们也去官府把地皮买了。 结果刚一出来,就碰上李氏送帖子过来,一边殷殷叮嘱:“明儿你姨丈的寿日,你可一定要来。” 许天禄无奈的应下了。 谢不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父,明儿我陪你去?” 谢不渝家里的糟心事儿也不少,而许天禄,纯粹是叫这个便宜亲戚缠上了,两人因为这些,关系反倒迅速变的很铁……所以谢不渝说话也没客气:“我怕她们说亲不成,出昏招儿。” 许天禄直皱眉头:“不能?他们就不怕得罪我师父?” 谢不渝呵笑了声:“攀上你,不就不是得罪了?” 许天禄想了想:“没事儿,我找你小师伯陪我,你明儿还是待这儿,一堆事儿呢!” 他就叫人去找了花晟林。 齐家是本地的商贾,虽然没能混进商会,但也是好几世的经营。 自从跟许天禄扯上了关系,齐家主出门交际时,登时就顺畅了不知道多少,平时搭不上的人,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 故此他每一回见许天禄,姿态都放的极低,但嘴上却叫的十分亲热,一口一个玉儿。 许天禄带着花晟林过来,他算是齐家的晚辈,先进正院给老夫人施了礼。 老夫人态度极为和气,含笑道:“一直听你姨母说,还不曾见过,玉儿当真仪表堂堂,无怪有这么大的造化。” 许天禄笑道:“老夫人过奖了。” 听他称呼的生疏,老夫人眼神暗了暗:“不用这么客气。这位是?” 许天禄道:“我师兄花狼。” 花晟林浅施了一礼:“老夫人。” “好,好好,”老夫人道:“难得你们师兄弟感情好!一起过来,也是我们齐家的福份!咱们家在江宁府,也是待了几辈子了,幸好如今遇上了玉儿你,跟财神爷扯上了关系,真真是祖上修来的福份……” 许天禄脾气好的很,从卖蜜饯那会儿,就一直在跟妇人小娘子打交道,被老太太拉手也不是头一回了,不烦不燥,笑眯眯的听着,不时的应和一句,给面子的很。 老夫人见气氛正好,便续道:“如今你也不小了,又干着这么大的事儿,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着热的人,照顾着才是……” 许天禄直接打断:“老夫人,我师父早已经给我看好了人,并不敢私下里应别的。” 第488章 不得纳妾 老夫人的笑僵了僵:“我虽未见过侯爷,但也听说侯爷是个和善人,你若自己喜欢,难道侯爷还能不应你?” “那怎么行!”许天禄一脸正色:“婚姻大事,自然应该交给长辈作主,我父母皆不在了,只有师父是我最亲的人,师父叫我娶谁我就娶谁,旁人说的统统不成的。” 话说到这份上,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了,只能遗憾的松了手。 然后两人跟着齐家主退了出来,花晟林道:“我闻到了荆条花香,你院中有荆条花?” 齐家主恭敬道:“倒不是家中种的,是咱们宅子后头有一片。”他看看他脸色,主动的道:“花少可是想去看看?那待用过饭,我带花少去看看可好?” 花晟林点了点头:“多谢。” 许天禄问他:“荆条花怎么了?” “酿蜜,”花晟林道:“荆条花蜜很香的。” 许天禄哦了一声。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回了厅。 今儿来的人,颇有不少,是冲着许天禄来的,一见许天禄真的来了,还带了很少露面的花晟林,众人无不笑容满面,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两人入了座,与众人谈笑。 许天禄性子好,未言先笑,叫人如沐春风;而花晟林虽然冷漠话少,但也是跟着唐时锦建过大儒之城的,谈起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倒是叫众人刮目相看。 因为他们两人都不算什么文化人儿,联句什么的也不能玩儿,于是主家就体贴的叫了伎子出来。 是的,这年头的宴饮,叫伎子出来弹唱一曲,或者斟茶倒酒,那都是基本操作,在江南这种浮华奢靡之地尤甚。 在这方面,许天禄之前在江南还算见识过几回,花晟林是真的头一回见,少年虽然面上不显,耳朵都红了,看在一众老狐狸眼中,无不心中暗笑,一边不动声色的劝说。 毕竟,一起喝花.酒什么的,实在是拉近关系的利器,而且少年爱色,真能拉他们下水,也多了一个接近的方式。 所以两人虽然连连推拒,那伎子仍是娇笑着倒了好几回。 于是等散了席,两人的酒都有点多了,好在之前因为担心齐家纠缠,备了马车,两人爬上马车回了府,进了门,许天禄还在来回的唱着:“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唐时锦也是刚从外头回来,看着这摇摇晃晃的俩人,直皱眉头,尤其许天禄的衣领上还沾了一点胭脂,一过来香风萦绕。 唐时锦脸色沉了沉:“去哪儿了?” 花晟林道:“师弟的姨丈过寿,我们过去吃了顿饭。” 唐时锦道:“吃个饭闹成这样?” 花晟林道:“那齐家……”他看她脸色,声音小了八度:“叫了些人陪酒,我说不要,他们都说什么热闹热闹,非要给我倒……” 许天禄也回过劲儿来了,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没到醉的程度,赶紧道:“师父,只是几个倒酒的伎子,这种场合我怕执意推拒,会坏了气氛,就没推。” 唐时锦负着手道:“之前没说,今天既然碰上了,我就说一句,我的徒弟,不许纳妾,不许狎伎,若做不到,可以离开。” 花晟林当时就跪下了。 许天禄喃喃的道:“可是……可是这种宴席,他们全都叫啊,这也没什么,就是倒个酒,我又没有去青楼……” 唐时锦看着他。 许天禄一个激灵,也跟着跪下了。 唐时锦也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她刚从乡下回来,袍角犹沾着草灰泥土,许天禄看着,心里忽然就是一慌:“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 唐时锦没应声,站了一会儿,就回房换衣服了。 两人直挺挺的跪着,也不敢起来。 隔了会儿,王慎行过来,一眼看到,还吃了一惊。 他也不好问,只能先进来等着,唐时锦换了衣服出来,王慎行道:“我今儿下去转了一圈,田里的稻谷都累垂垂的了,瞧着只怕翻几番都有的……那些农人一个个喜笑颜开,晚上拿了席子来打地铺,整夜整夜的在田边守着,就怕有人偷。我已经叫各处多巡查了,夜里也多巡几趟。” 唐时锦点了点头:“再有半个月就能收了。” 王慎行道:“你看,到时候收了怎么献上?” 唐时锦道:“王大人,这新粮主要还是种,我到时候会写折子上去,我的想法是,这新粮,只供给内府,其它人都再等等,不成再说。” 王慎行劝她:“要劝说皇上答应,倒是容易,可是却又何必?少一些种子也不过有些人多挨一季,但是都城里那些人,说句好话和说句坏话的差别,那可就大了。” 唐时锦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想着只供应皇宫,省下来多种,但他却觉得,这些达官贵人,也不能忽略。 不然哪一个酸几句,他们这天遥地远的,就有些被动。 唐时锦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王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王慎行见她肯听劝,神情就放松了些,安慰她:“下官知道侯爷的心思,是一心为百姓打算的……但是有些事情,实在不能尽如人意。” “我明白的。”唐时锦叹道:“不求说好话,但求别说坏话,毕竟,不管想干什么事儿,总得先坐稳了位子。” “就是这话!”王慎行道:“侯爷想的通达。” 他咳了一声,试探着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罚跪?” 唐时锦道:“他们去赴了个宴,召了伎子,我说我的徒弟都不许纳妾,不许狎伎,叫他们考虑考虑。” 王慎行咳了两声,也不好劝,就起身告辞了。 许天禄两人直跪了一个多时辰,那点儿酒意,全跪没了。 家里人一个个的回来,也没人敢劝,谢不渝一看他师父跪着,赶紧也过来跟着跪了。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辰,唐时锦才道:“起来。” 许天禄两人这才互相扶着站起来。 唐时锦重申了一遍:“我的人,不许纳妾,不许狎伎……”她看了谢不渝一眼:“连你也说着。” 谢不渝连连道:“是,师祖。” 第489章 囤着就好 唐时锦异常严肃的道:“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我自认能给你们的不少,但对你们也不可能全无要求……这是一个选择,所以你们一定要考虑清楚,要不要依从,能不能做到。” “若是做不到,咱们趁早拆伙,若是这会儿答应了,就好生记住,不要违背。当然了,还是那句话,我的想法,向来不见容于世俗,出了这个门儿,可能任何一个人,都会告诉你这没错……但是进了我的门,就得守我的规矩。都听懂了吗?” 几人一起应了。 唐时锦的声音柔和了些:“人有欲.望是正常的,初见浮华奢靡,想要从众,或者好奇想要尝试,这全都是正常的,无可厚非,但是你们要明白,放纵这件事情,太容易了,你今天让一步,天长日久,就会觉得让十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走到后来,就会堕落到面目全非。” “在这个世上,想要有所成就,首先要做的就是坚守住自己,你站的越高,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拉你下水,所以坚守与清晰的自我认知必不可少,而人想要有所成就,靠的是自律、坚持和努力……” 她略略向前一步,看着许天禄:“你今天待的那种场合,每一个人都告诉你这没什么大不了,每一个人都告诉你这是对的,这是有趣的,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如你,你站的比他们高,他们要讨好你,他们要把你们拉到他们擅长的事情中,若你上当了,那实在太辜负我教你的本事,因为你原本不必与他们同行。” 许天禄垂头道:“是,师父。” 唐时锦轻声道:“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你们都能找到这样一个人,除了责任,还有‘心向往之’,我希望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会甘愿为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江必安与炎柏葳都没走,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边,听到这一句,江必安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但炎柏葳怕暴露心情,正十分守礼的背对着这一边。 唐时锦郑重的说完了,点了点头:“就这样,吃饭!” 几人这才收拾收拾过来吃饭。 唐时锦又跟戚曜灵道:“你把这件事,写信跟大眼灯儿和小探花。” 戚曜灵应了一声。 谢不渝倒是挺高兴的,他是成了亲的人,走的时候还跟许天禄道:“我爹正要给我塞妾呢……呵呵,简直是及时雨!我回去就跟他说!” 许天禄叹道:“别说了。” 谢不渝笑道:“你让师祖给你好好挑挑,正经的娶个妻子不就好了……不怕告诉你,我妻子就是我自己挑中的,后来我就求了我阿娘,然后我阿娘就约了她阿娘上香……” 许天禄飞起一脚:“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快点滚!” 他笑着走了。 江必安过来跟她道:“那一百丸药,我今日吃完了,确实能觉出气息有长进,多谢了。” “哦!”唐时锦道:“大眼灯儿不在这儿,我回头让他再给你配几丸调理的。” “不用,”江必安道:“我还没老到要吃补药的份上。” 唐时锦呵呵哒:“你有我年轻?” 江必安:“……” 他默默拱手:“告辞。” 他抽身走了,唐时锦溜达着回了房。 炎柏葳坐在窗前看书,唐时锦笑道:“难得啊,醋坛子今天居然没摆脸色。” 炎柏葳挑了挑眉:“刚给了我吃了个定心丸,我怎么不得大度一回。” 唐时锦笑了一声,过去搂着他小腰:“今天王慎行过来了,他说起新粮……”她一边毛手毛脚的乱摸,一边把两人商量的事情说了,炎柏葳垂眼听着,点了点头:“也是难免。” 他被她搂的浑身发烫,就想去抓她手,她坏心道:“炎先生,你再给我讲讲资治通鉴行吗?” 他的手顿了顿。 艰难的抉择了一下…… 但是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就是很难拒绝正经请教的那一种。 他于是慢慢的道:“那我今天给你讲讲卜式,他也是商人出身,以商入仕,曾有一次,他与汉武帝道,‘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苦恶价贵,或强令民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意思就是说……” 他嘴上讲的头头是道,耳朵却慢慢的爬上薄红,眼带水气,气息不稳,喉结上下滚动,不听话的小兄弟已经站的笔直…… 可就算这样,他仍旧坚持把这段书讲完了!! 真没情趣! 就跟这种时候她能听的进去一样。 可是她爱死了他这种古怪又可爱的坚持。 下一刻,他转身搂着她,扔到了床上,低声道:“讲完了,要考试!答不上来……要罚!” 她低笑道:“好呀!学生任打任罚!” 两人无声的折腾了好久……她把散发着麝香味儿的手帕扔进空间里,仍旧紧紧的搂着他腰。 他犹在喘.息,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次次亲吻她的唇。 她喜欢他的意乱情迷。 尤其喜欢把平静自制的他,撩成这样意乱情迷的样子。 她轻轻咬了一口他吐息火热的唇瓣:“我好爱你……我要是个妖精就好了,那我现在就把你连皮带骨的吃下去。”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安慰的亲亲她发顶:“不用急着吃,就这么……一直囤着就好。” 她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所以她从来没办法爱到“全无保留”,她总是拼命的为自己留后路,生怕有一天输了,会溃不成军。 但他却恰恰相反。 他胸怀广大,心地光明而温暖,他从不吝惜给予爱,他的爱是包容的,带着长者和上位者那种无边的宽容与温暖。 就连两人决裂的时候,在江护出现之前,他都一直相信她是爱他的。 现在当然更是。 就算他吃醋,其实也仍旧是全心信任的。 他已经把她归为“内”,所以他非常理所当然的接受她的所有。 所以当她说出这种话,或者说露出心中的阴暗面的时候,他完全不会觉得古怪或者可怕,他反而认为,这是她爱他的佐证,所以他就用她的方式,温柔的给她回应。 第490章 多少心机都没用 几日之后,韩流光到了。 唐时锦带着人去迎他,两边人一照面,她就笑眯眯的道:“流光啊~~” 韩流光被她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下了马车连连拱手:“侯爷,有话尽管说。” 唐时锦带着他走了几步,慢悠悠的道:“书呆子来江南,跟兔子进狐狸窝也没两样,没背景没资历,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想好好的活下去,就要听我的话~想要不负百姓不负已心,就要对我言听计从~~” 她说的是“不负百姓不负已心”,而不是“不负君”。 韩流光的神色有些复杂,然后他正正经经的拱手:“侯爷放心,韩某一定唯侯爷之命是从。” “很好。”唐时锦笑道:“来都来了,还能咋滴,走着!” 话虽嫌弃,却是自己人才有的嫌弃,韩流光笑着,再一次拱手。 他信她。 他确实没家世没背景,资历也不足,来此全是占她的光。 而他也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她要罩着他,肯定也是操心的。 但他也相信,不管她用的手段是好是坏,不管她与江南官员打交道时是冷是笑,她起码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些事情的。 就冲这一点,就值得他跟随。 两人安步当车,慢慢的往前走,唐时锦简单的把新粮的事情跟他交待了,毕竟跟前儿的就是这件事了。 因为中间办的太赶,这会儿,原来的赵知府调任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一院子家眷也还没搬走,所以唐时锦叫余知非的人领着韩流光的人先去知会了一声,叫这些人尽快搬走,赵知府扩建的宅院倒是便宜了后来人…… 她带着韩流光回了家,稍事打理之后,就与他一起去拜访王慎行。 王慎行这种老狐狸,知道他们关系好,自然也多了三分亲近,笑眯眯的表示要帮他接风。 唐时锦道:“我过来,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接风倒是小事,我是想王大人帮忙,借着这个由头,代约几位大人过来,咱们下去转转。” 王慎行秒懂:“要看新粮,也不急在一时?为何不等收获之时?岂不更好?” 唐时锦看了看下人,极低的道:“不瞒大人,我心中有一个隐忧,故此想把这件事情办的隆重一点……不光是新粮,良种蚕这几日也该结茧了,到时候大家都露个面儿,毕竟这不是江宁府的事,是整个江南的盛事。” 王慎行先是微怔。 她说她有一个隐忧,那必然是不好的事情,又说要把新粮之事办的隆重一点,这必然是为了抵消这件事情的不良影响……做出一种江南官员齐心协力把此事办好的局面。 整个江南,极好的良种蚕,极高产的新粮,有什么事能值得这么重要的事情去“抵消”? 他猛的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于是迅速道:“的确应该如此!新粮新蚕,利国利民!本就该邀请同僚前来,共襄盛事!我会尽快去办!不如就定在后日!” 后日,很急了,要连夜派人去请,那些人也都要连夜赶路了。 唐时锦含笑点头:“全凭大人做主。” 一直坐在旁边的韩流光:“……” 他全程听着两人说话,但是……完全不知道,也猜不到两人交流了什么。 所以真不是唐时锦要嫌弃他,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像韩流光这种寒门出身的,学问再好,要与这些人交往,天然就有壁。 而且官场中人说话,愈是大事愈含而不露,这中间,你不管哪方面,稍微欠缺一点点,都听不懂。 等从王慎行那儿出来,韩流光才问她:“你有什么隐忧?”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这个,真的不能跟你说。” 什么隐忧?当然是国丧了。 新粮什么时间成熟,新蚕什么时候结茧,这都是有数的事情,不能改变,所以,不管这件事情会不会发生,发生在什么时候,她都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江南盛事”、“天下福祉”!! 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其它人,都是大好事。 王慎行办事向来非常靠谱,信儿一送出去,远近的官员,就陆续赶到了。 一个小知府,是请不动这些人的,但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既然王慎行非要请,那就肯定有由头。 如今巡盐御史的位子还虚悬,王慎行虽然早就得了消息,但此时连吏部文书都没下,且要等一阵子的。 其它人倒是都来了,大家一见面,其乐融融。 有唐时锦撑腰,大家对韩流光也是十分亲切。 然后大家也真的谁来了谁就下去转了转,看了看正在结茧的新蚕,也看了看打了穗子的稻谷。 就算真的有五谷不分的官员,这新粮新粮的说了这么久,也不可能不上心,对中间的差别,也是心知肚明。 回来之后,看唐时锦的眼神儿,都完全不一样了。 何止是激动,何止是向往,那几乎是亢奋的! 唐时锦早知会如此,仍旧从容应对,镇定自若。 所以王慎行之前一直设法隔绝她与江南诸官员的来往……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她明白,在这个年代,“粮”才是立国之本! 新粮一出,如此千古盛事,泼天大功,他们这些人,瞬间就会以她为中心,紧紧的抱成一团儿,王慎行有多少心机都没用! 老子在哪儿都是老大!谁都挡不住! 她心情颇好。 晚上开宴时,她也喝了两杯酒。 可能是因为她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功夫高了,反正散了席回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点都没醉!她还抓着戚曜灵的袖子,稳稳的走了一个直线出来! 戚曜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的,师父,特别直。” 他看了司顾菟一眼。 司顾菟一手搂着她,飞快的上了马车。 等回到家,一见炎柏葳在,司顾菟松了口气,赶紧把她推了过去。 唐时锦非常无语:“这一次我真的没醉!我总得试试啊!万一我能喝呢!” 他捂住她嘴:“好,你能喝,但下次不许喝了。” 她道:“我这不是想着你在吗?” 他笑了一声:“嗯,好,”他再一次捂住她嘴:“不用这么大声,我听的到。” 她想说我没有大声,我声音很小的! 但是算了。 可能她真的醉了叭。 她软趴趴的糊在了他身上,他笑着把人抱进房,绞了帕子,帮她抹脸,然后一根一根的擦她的手指。 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觉得他擦起来没完,忍不住抽了抽手:“好了,擦这么干净做什么,手都凉了。” 他笑着道:“我觉得凉凉的挺好,毕竟一会儿我要用。” 唐时锦:“……” 酒后驾车什么的。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过来,敲了两下窗:“师父!师父!出事了!” 第491章 双凤夺运 唐时锦一个激灵:“嗯?” 戚曜灵快步进来了,隔着屏风道:“师父,吴皇后死了。” 唐时锦一惊:“这么快?” “而且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暴毙的。” 这下连炎柏葳也沉不住气了:“怎么回事?” 今日上午,早朝方罢,百官下朝之时,就见一个宫装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之下,快步过来,直接就摔跪在地,惊的众臣不知所措。 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尚不及坐稳,就快速而高声的道:“我乃中宫吴氏!” 她喘了一口气,吐字飞快,又高又尖:“我入主中宫不及一年,便被下了毒!!前些日子,万氏贱婢自己认错闺女,皇上要安慰她,便要杀了我立她为后!且还要诬我要对七皇子下手!我吴家武将传家满门忠烈,怎么会做谋害皇嗣之事!且七皇子八岁都不通诗书,我害他却为何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情深,要我为那贱婢腾位子我认了!但我一生清清白白!我吴家亦清清白白!我错入中宫只求一死,只求莫要殃及我的家人!我只求……” 她中毒已久,强撑着说到这儿,口鼻中猛然沁出了黑血,当场暴毙。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这会儿,侍卫才赶过来,汪忠言高声道:“皇后娘娘这是病糊涂了啊……” 众人自然要附和几句。 但谁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病糊涂了,谁心里都明白。 吴皇后久病之身,连庆典都不露面,朝臣们就没几个认识她的,只能靠衣饰辩认,皇后当成这样,也真的是够悲摧的。 而皇贵妃多年打理后宫,却能叫吴皇后在这个当口,跑到前头,文武百官面前……这管理水平也真的是一言难尽。 但不管怎么说,吴皇后这番话一说,皇贵妃这个后位,只怕是再也登不上了。 而吴家,如果真的是让吴皇后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而死,也一样要被连累,反倒是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毕竟吴皇后“病糊涂了”么! 皇上起码明着,不能直接对吴家下手了。 唐时锦直听的目瞪口呆,酒意全都被吓没了。 万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神展开。 她转头看着炎柏葳。 炎柏葳沉吟道:“别担心,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他顿了一下:“对你们来说更是好事。”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灵儿叫人拿一盆冷水过来。” 戚曜灵转身去了,唐时锦用冷水洗了两遍脸,又喝了半碗解酒茶,坐着想了想。 她道:“我过去跟王慎行说一声,也不差这两天了,不用多等了,趁这些官员都在,后天就开始收粮!” 倒并不是说皇后崩逝之后,不能收粮,而是,既然是盛事,自然就要办的喜喜庆庆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会影响气氛,也会有不好的联想。 吴皇后死的这么……打脸,只怕元盛帝还需要几天时间来善后,那等这消息传到这边来,还得有十来日,足够了。 只要操作好了,这对于名声大损的元盛帝来说,就是及时雨! 唐时锦换夜行衣的空儿,就把这些事情全想明白了,出来冲戚曜灵一摆手:“走。” 他们去见了王慎行。 王慎行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正要歇下。 方才唐时锦薄醉,他也看到了,如今一听说她来了,还不是从门走的,王慎行当时就是一惊。 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赶紧出来,也赶着喝了一碗醒酒茶,坐了坐,觉得脑子清醒了,才道:“侯爷请说。”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王慎行直听的双眼圆睁。 但是他在这方面,比唐时锦更加敏锐,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中间的利弊。 他权衡了一下,沉声道:“此事,我们要尽快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唐时锦道:“明儿我就把锦衣卫安排下去,咱们不往‘喜庆’处办,要往‘隆重’处来办。” 王慎行点了点头:“咱们办好,办细,报上去的时机要掐准。” 跟聪明人说话,实在是省心省力,唐时锦道,“对,但现在得有个由头。” 王慎行道:“由头好说,不如就说侯爷得了一梦?” 唐时锦一个沉吟。 为什么说这件事是一个好机会呢? 因为吴皇后这件事情,越打脸,越无可辩驳,元盛帝就越是迫切的需要证明自己。 所以,粮食丰产,这是“盛世明君”,“上天赐福”,这就是给皇上送面子。 那么元盛帝就会对此事,加倍的欣喜,他们这些人,得到的好处也就更大。 王慎行要以她做梦为由头,这是在对她示好,因为吴皇后这事儿目前不能说,所以,这样说可以在江南官员眼中,更刷一把她的神异之处,也更令此事与她绑在一地。 但,唐时锦想的是,既然要说是做梦,那要不要顺便留个小苗头? 于是唐时锦飞快的道:“也好,那就说我做梦梦到一只彩羽鸟儿衔粮,被我夺回了,心有不安,想要提前收粮。” 王慎行一琢磨,不由佩服,看了看她:“侯爷果然机敏,那就这么办!” “那好,”唐时锦就站起来:“那我明天一早就来。” 王慎行点了点头,唐时锦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炎柏葳听她说了,也不由叹服:“你是真的有急智,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 这是鸟儿衔粮吗?这分明是双凤夺运! 这个梦一出,等到京城的消息传来之后,那就是神仙的明证! 但,还远不止如此。 这个梦传入皇上耳中,元盛帝一定会如获至宝,会抓紧这个梦说事儿,因为他认为这样一来,对吴皇后的声誉会是一个打击!对唐时锦也会更加的倚重! 但,将来呢? 先皇后是凤,吴皇后是凤……如今的唐时锦,和将来的唐时锦,也仍旧是凤! 等到将来真相暴露,元盛帝如今所有的“金口玉言”,主动宣扬,全都会成为给他们背书! 所以就说,这么一个梦,听入谁耳中,何时听入耳中,都会有无数种解释,实在是可进可退,聪明极了。 他越想越觉得实在绝妙,忍不住又赞了一声:“锦儿真真是聪明绝顶,远胜于我。” 第492章 盛世之景 第二天一大早,唐时锦急匆匆来找了王慎行,然后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会儿诸官员还没走,当然都看在了眼里,纷纷询问。 王慎行就道:“侯爷昨夜梦到一只彩羽鸟儿衔粮欲去,她便上前将粮穗夺了下来,侯爷心有不安,想要提前收粮,我方才已经答应了。” 说是提前,其实本来也该收了,其它的粮早就已经收了,只是这新粮种的晚,又难得碰到这么稀罕的粮,大家想着多长几日罢了。 既然决定了提前,众官员当然也就不走了,什么大事儿能及的上新粮重要? 这明摆着是泼天大功,众官员傻了才不贴上去。 那边唐时锦和戚曜灵,已经急匆匆的到了卫所。 几回擂台打下来,加上国色园开业之后,唐时锦才给他们分了“分红”,这会儿的锦衣卫,就算不是如臂使指,也差不多了。 唐时锦直接下令,每百人一个小队,到之前去过的地方,先找着之前记录种植情况的老农,然后下去检查稻谷的生长,一亩地至少要取二十个稻穗称重并详细记录……顺便把这些人的另一半工钱给发了,稻谷也要给银子买下。 同时,王慎行那一边,也动了起来。 打发了人下去各县,通知他们开始收粮,然后每一处都有人监督,先称重估量,之后再说契书的事儿。 至于这些官员们,只需要到处巡查一下,表示重视就可以了。 王慎行这一番动作,全都需要时间。 所以唐时锦这边统计完了,他们那边也都部署好了,一声令下,四处都开始收粮。 老百姓们种了这么多年的地,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整齐划一的收粮。 但再看看这从未见过的大稻穗,又觉得多么重视也不为过。 那边炎柏葳也没闲着,约了不少文人前来见识这样的盛世之景……真的是盛世之景,这么多人齐下手,干的热火朝天,又人人脸上全都喜笑颜开的场景,看在眼中,真叫人颇多感慨。 唐时锦和戚曜灵、江必安一行人,没有跟众官员一起,但也在四处巡查,说真的,看到不少锦衣卫,自然而然的跟老百姓帮忙的时候,她真的有点鼻酸。 她忍不住要小小的自豪一下,想着他们这么做,有没有一点点,是受了她下乡时身先士卒的影响呢? 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江必安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眼睫一跳,迅速转头看向她视线所及之处,好一会儿,又不知不觉的转回来,看着她。 他时常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是此时,他觉得他知道。 因为这时,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温柔,周身像覆了月光一般的温柔,与她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戚曜灵咳了一声。 江必安迅速垂眼,然后平静的转开了头。 戚曜灵道:“师父,过去看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过去拿了他们收来的记录,记了他们栽种过程中的心得,以及这一片地的晴雨光照情况,还有后来的称重。 这个年代,还不习惯用样本和数据来记录事情,所以,她准备以此事做为开始。 他们跑了一整天,把四百余份记录全都收了回来,其中又包含了近三千亩地的近八万样本记录。 唐时锦挑出来十几个帐房,用她的方式,把记录整理了一下,写出了一份极其详细的研究报告,然后又得出了一个结论。 然后她拿去让炎柏葳看了看。 连炎柏葳都震惊了。 他仔细的看了很久,叹道:“这种方式,实在是太实用了,若在各处推行此法,那上位者,不出门知天下事又有何难?” 唐时锦很实在的道:“未必,数据也是可以造假的。” 炎柏葳噎了一下,扶了扶额。 唐时锦道:“所以你就别感慨了,赶紧改,我先赚了这敢为天下先的红利再说!” 炎柏葳只能提了笔给她修改,改的更适合这个时代,也更容易让人理解,同时能够让人深刻的看清楚,她在这其中耗费的心血……对,她本来就耗费的就挺多,但看上去至少还多十倍的样子。 毕竟之后还要教各地种新粮,所以,这份研究报告,不止是皇上看,民间也会流传的。 而在她忙碌的空儿,外头也在一刻不停的收粮,过称,整理,入仓…… 也就在这个时候,吴皇后崩逝的消息,终于陆续的传入了众人耳中。 因为当时闹的实在太大,知道的人太多,封口都封不过来,所以大家听到的消息,还都挺全的。 乍听之下,众人无不惊骇。 但除了知道些内情的沈刺史之外,还真没有人怀疑,唐时锦是先得了消息。 毕竟实在太远了,鸽子都飞不过来! 所以,真的是上天梦中示警?那这个梦,又有何寓意? 之后,又过了几天,圣旨才下了,只简单的说吴皇后是病死的,二十七日内民间禁宴饮嫁娶等等。 唐时锦有点诧异。 她还以为这么一闹,元盛帝就算是装,也得装的重视一些,起码要禁三个月的,没想到只有二十七天。 这么一来,倜傥园开业什么的,几乎不受影响。 等这边打理完,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既然有了这个事儿,那就慢慢来就是了。 这个时候,新粮也全部收完了,也统计完了,不算旧粮,只算新粮,产量平均起来,居然有原本产量的四倍还多!! 当然了,不用唐时锦说,大家也不敢把这个量就这么报上去,毕竟这一次是真的精心打理的,再往后,未必能有这么多。 所以大家商议了一下,只报了三倍余。 但就算是三倍,也足以令人震惊了! 唐时锦做为主管农事的江南黜陟使,由她的炎枪手代写了一份奏折,附上了她的研究报告。 然后王慎行和韩流光,也都各自写了奏折,三人通了通气儿,三份奏折写的各有侧重,互相吹了一波,唐时锦还额外提到了锦衣卫的作用。 而韩流光初来乍到的,最适宜吹彩虹屁,他的奏折中充满了惊叹,不遗余力的把唐时锦和王慎行,还有诸官员全都吹了一波。 为了佐证,还附上了几张文人们画的盛世图,迅速送往京城。 第493章 祸国妖姬 元盛帝这些日子,确实过的糟糕极了。 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一国皇后跑到文武百官面前胡说八道!甚至还当场暴毙了! 那七窍流血的样子实在是吓到他了,而且流出来的全都是黑血! 一看就是中毒,无可争辩! 就算汪忠言反应快,说了一句病糊涂了,但不用看,元盛帝也能猜到,那些人是什么表情! 他甚至有些怨上了皇贵妃。 你说说,一个久病之人,走路都走不快,居然能一路从后宫走到前头,这后宫是怎么管的?简直是筛子一样啊! 而且出了这种事,她还不以为然,说什么:“你可是皇帝啊!” 以前他是很享受她说这种话的,因为她是真的认为,当皇帝就能随心所欲,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所以就算有人告他又怎么样,他是皇帝还能有人将他入罪不成? 可是现在,烦闷之下,听到这种话,就更烦了。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什么也不懂,君臣制衡,一国大业,哪有谁真能随心所欲的? 就比如说这件事,虽然此时没有人参,但正因为没有人参,才更能证明,大家全都信了! 哪怕过上五年十年,他也不敢再提立皇贵妃为后!不然这些人能喷死她! 可笑皇贵妃直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这些,根本不能怪朕! 朕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偏你自己不争气,给朕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元盛帝简直烦躁极了!折子都懒的看! 外头忽然一阵喧哗。 元盛帝拧眉道:“又出什么事了?” 汪忠言急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连他这种跟久了的老人,都有些战战兢兢,跪地禀报:“皇……皇上……” 元盛帝抬手就把奏折扔了过去:“结结巴巴的干什么!有什么事直接说!” 汪忠言只得道:“方才,一个老嬷嬷出来,说当年三皇子非炎后所杀,乃是……乃是皇贵妃身边的太监投毒所杀……” 元盛帝猛的站了起来,脸色剧变。 吴皇后身为国.母,当朝中毒暴毙,哪怕元盛帝心里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得走个过场,让人查一查。 所以他便指了三司和内府一起去查,本来也就是找几个奴才顶罪的事儿,没想到查着查着,查到了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只道:“我看到小元子与侍书在明和宫后头说了几句话,小元子还将一个小纸包,递到了侍书手中,鬼鬼祟祟的……” 因为三司的人,并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司吏也只是她说什么,他就记什么……没想到越听越不对了,刑部尚书忍不住出声:“你说的这到底是谁?” 老嬷嬷一脸平静的道:“奴婢是说三皇子殿下的死,根本不是先皇后炎氏下手!是当时的德妃娘娘,如今的皇贵妃下毒谋害之后,嫁祸于先皇后的!” 众人哗然。 再一想,先皇后炎氏,同样是背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不明不白死的,甚至于,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与如今的皇后吴氏,情形何其相似! 而今日这情形,同样是人多眼杂,而且朝臣不是后宫,如何封口?怎么封口? 一时间前朝后宫,无不哗然。 害死两任皇后,也许还有不止一位皇子,这样的妃子,怎能继续存活于世? 第二天,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数个人上折子,请求处死“祸国妖姬”万氏!! 法不责众。 更何况元盛帝自己心虚,并不敢太强势。 他只道:“此事绝非万氏所为!万氏淳朴善良,对朕之儿女无不爱若已出,绝不会有加害之心!” 有人道:“皇上,万氏身在妃位,怎能对皇子皇女有爱若已出之心!岂不明晃晃觊觎后位!” 元盛帝:“……” 他真的是急糊涂了。 他只道:“此事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 他一心维护万氏,朝臣们也不能明着说,我们知道你就是想找几个奴才顶罪! 只能一次次的不了了之。 然后元盛帝“查”了三天,终于查出了皇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据说与她是同乡,爱慕她而自请入宫,这些事情,全都是他为了她私下里办的,甚至还找到了他买药下药的种种“人证物证”! 是真的下了功夫做局了。 哪怕是个太监,也是个男人,逼的皇上自污声名也要保下,众人对皇贵妃更是忌讳,但“人证物证”俱在,也只能再一次退让了。 之后,元盛帝下旨赐炎皇后谥号为孝端皇后,着钦天监挑吉日迁回皇陵。 赐吴皇后谥号为孝哲皇后,后礼下葬,并赐其父为忠仁侯,袭三代。 同时因皇贵妃律下不严,降为妃,吃斋一年为两位先皇后祈福,并令太子代生母受过,入护国寺为两位先皇后手抄佛经千卷。 于是明面上,终于把此事给了了。 是的,他自己一点错儿也没有。 葬礼什么的,一通折腾,就耗去了十数日。 元盛帝自觉得已经用尽全力,但皇贵妃……万妃,仍旧有些幽怨,弄的元盛帝也有些恼火了。 前朝感觉气氛也有些不对头,看到忠仁侯时,尤其堵心! 他闺女害的他如此贻笑大方,他居然还要捏着鼻子给他封侯! 外头有人急步进来。 元盛帝现在一看到这种急奔的,就觉得心惊肉跳:“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急禀道:“回皇上,万通万大人,与吴瑛吴大人在街上打起来了,吴大人被打破了头,许多人看到。” 吴瑛就是吴皇后的兄长,在这种时候,万通居然还去找吴瑛的麻烦! 元盛帝一愣之下,简直怒不可遏:“万通他是疯了吗!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还嫌朕不够烦吗!来人哪!传朕的旨意,万通行事猖狂,肆无忌惮,着其暂卸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闭门思过!无谕不得出!!” 口谕一出,万妃急来求见。 然后,一向出入御书房如入自家后院的万妃,头一次被挡了驾。 明眼人暗叹吴家这一手以退为进,十分高明,毕竟哪有这么巧的事儿……那万通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要设计他本来就不难。 同时也盼着万妃能就此失宠,后宫没了万氏,才有各方争竞的机会不是吗? 就在这时,陆首辅和几位阁老求见,一进了御书房,便齐齐道:“皇上大喜!” 第494章 绕着她封的 憋久了的元盛帝如听天籁:“喜从何来?” 陆首辅道:“江南新粮大丰收!产量比起之前的粮种,足足翻了三番!” 元盛帝喜道:“当真?” 一边接过奏折细看,三封奏折写的十分详尽,又各有侧重,相得益彰,元盛帝一路看下来,简直喜出望外:“天佑我大庆!庆泉果然是星宿降世,人到何处,便福到何方!” 几个阁老纷纷恭维:“也是皇上慧眼识人,江南官员无不身先士卒,亲力亲为,方能得此佳绩。” “正是,侯爷数入民间,亲下稻田,必是感念皇上的知遇之恩!” “皇上看这几幅画,臣等见之几欲泪下啊,这才是真正的盛世之兆!” “粮”是正途,民生重中之重,这功劳抢不走盖不住,所以就算跟唐时锦他们没来往的,大家也乐的说几句好话,王阁老之流当然更要说。 这种“旁人再坏,朕也是好人”的情节,最是合元盛帝的心意,尤其又是在这个时候! 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啊,来的太及时了!! 元盛帝直笑的合不拢嘴,满天阴霾一扫而空,觉得他确实是知人善任,英明果断,力排众议为唐时锦授官,否则哪会有这样青史留名的盛事? 所以,就连上天都承认他是盛世明君,派了星宿下界相助,些些小节,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数日之后,圣旨到了江南。 即便这一回他们都做好了嘉奖会十分丰厚的心理准备,仍旧被震惊到了。 唐时锦升为庆国公,岁禄万石,食邑万户。 王慎行,封为安顺侯。 江必安为襄靖伯,戚曜灵为恭成伯。 余外还有若干赏赐,其它江南官员也各有封赏,同时品级各升半级。 元盛帝虽然做事向来任性,爵位上也算大方,但是这一回,也仍旧是大方的叫人吃惊。 尤其,大庆朝的公、侯、伯向来都是只有爵位和食禄,没有封邑的,但是唐时锦却成了唯一的一个,有食邑的国公。 岁禄万石,食邑万户啊,这完全是亲王的待遇,老王爷的食邑也不过是五千户而已。 而且不止如此,王慎行和江必安、戚曜灵全都有了爵位!大放送有木有! 虽然这爵位不能世袭,但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而且,这三人的爵位,完全是绕着她封的。 为什么说绕着她封呢? 因为江必安是襄靖伯,襄是襄助,靖是使之安定…… 而戚曜灵是恭成伯,恭本来就有恭敬恭顺的意思,恭顺有成。 王慎行的安顺侯,安,顺,其意更是一望即知。 估计元盛帝是封了吴皇后的父亲,心有不甘,想把“自己人”也封的高一些,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得了实惠,大实惠! 连王慎行这么城府深的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还有一件事情,叫唐时锦吃惊,来宣旨的,居然是汪忠言。 接了旨意,唐时锦便笑道:“怎么还劳动了总管大人的大驾?” 汪忠言连称不敢,一边笑道:“恭喜国公爷,是奴才想来瞧瞧这江南,故此特跟万岁爷讨了这个差使的!” 唐时锦一听就知道有事儿:“那总管大人不如到舍下多住几日,尝尝江南的美食。” 汪忠言笑道:“本来给皇上办差,是该紧着回去的,但奴才这一路上还真有些水土不服,还得劳动国公爷帮着请个大夫。” 唐时锦立刻道:“总管大人怎不早说,灵儿快去请大夫。” 她向王慎行打了一个眼色,王慎行立刻道:“国公爷和总管大人且去,下官这儿还有些事情缠手,只怕要耽搁一会儿。”一边连连告罪。 唐时锦说了声无妨,就带着汪忠言一行人回去了。 进了家门,把下人都打发下去,汪忠言立刻向她施礼。 唐时锦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总管大人千万不必多礼,有事尽管说。” 汪忠言也没多耽误,小声道:“皇上前些日子问起炎世子,我便趁机讨了这个差使,说要来试探一下国公爷。” 唐时锦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只缓缓道,“我与炎世子早就已经结束了,茂州之后我们便是陌生人了。我这个身份,终生都不会嫁娶,总管大人放心,总管大人可以说我喜好少年什么的,全都无所谓的……但,”她叹了口气:“总归是认识一场,总管大人倒也不必,咳,也不必为难他。” 汪忠言自觉得明白了,点了点头,也不追问。 他续道:“国公爷,我有两件事情相求,一件事,有一女子怀着身孕,还请国公爷帮忙照顾,汪忠言感激不尽。” 唐时锦秒懂:“好。” 汪忠言从袖中取了一个地址给她,又给了她半枚玉佩,道:“她耳后有一豆粒大小的红痣,在这处。” 他比了比。 唐时锦道:“总管大人放心,我一定妥善照应。” “另一件事,”他略抬头,指了指自己:“我这……渐渐的有些不妥了,不知国公爷有没有办法?” 唐时锦愣了愣,才看到他的喉结已经有些凸起,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不由得一愣。 然后她立刻道:“我晚上叫人去接我徒弟来,让他给你瞧瞧。” 汪忠言点了点头:“多谢。我只能待一日。” 唐时锦道:“明白。” 两人快速的说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下人也送了茶进来,然后两人各自向后一坐,笑容满面的聊了起来。 汪忠言要托付孩子,自然是全心示好,唐时锦也得已把最近的八卦都听了个全的……据说还是赵阁老提起来,说各商家都求着唐时锦掺份子,所以皇上才被说动,给了食邑的。 而且,也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元盛帝不止一次,不止对一人,说起了唐时锦做的那个梦。 晚上奚渊穆被接了过来,给他把了脉。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要恢复功能,外貌上就难免要有一些改变,想不改变,只能中止功能,是没有办法单改外貌的。 汪忠言显然十分失望,但也并没有失态。 这一位也是个狠人,很快就做了决定,让奚渊穆给配了药。 唐时锦想了想,退出去叫人去药店,回来就配了一款漂胡剂出来,拿去给他:“这个平时涂一涂,会把胡茬的颜色变浅,变软,不容易看出来,至于喉结,我叫人给你粘个假皮上去,平时不用力搓洗不会掉的,多撑个一年半载,等孩子生出来再说。” 汪忠言连连拱手,感激不尽。 所以他就说么,这一位实在是聪明,做事周到。 他虽然看上去是有了后,但如今孩子还在肚子里,谁知道是男是女? 但凡能拖一阵子,哪怕费点儿事呢! 然后唐时锦叫了戚曜灵过来,给他脖子上,粘上了一层皮……打眼一看,就像是胖到皮肤松弛的那一种,因为要长期戴,直接用了最好的胶,哪怕用酒浸都不容易撕下来。 但是下巴,因为经常动,而且皮紧,就不太容易做假。 汪忠言对着镜子仔细的照了照,想找接缝都找不到。 汪忠言一时喜出望外。 唐时锦道:“若有急事,你就想办法通知沈一意,他会找到我的。” 汪忠言笑着连连谢了。 第495章 抢我的银子和徒弟 汪忠言婉拒了江南官员的宴请,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这么一来,不提别人,王慎行肯定能看出他们两人早有交情。 他知道了,王阁老肯定也会知道,但这两人都是聪明人,倒是不怕他们会泄露。 他们前脚一走,唐时锦立刻就派了花晟林和司顾菟出去,准备把汪忠言那一位,直接放到东山。 东山整座山都是她的,到时给她个小院儿,请上几个下人,再来几个护院,平时有老王爷的私卫照应着,很安全,也不起眼儿。 另外,元盛帝也说了新粮的处理。 可能因为心虚,他这一次难得的大公无私,表示宫里和都城的粮,只需减半送上,其它都送之前的稻米,省下来的都留做种子。 于是他们就按着这个,只送了半数。 毕竟,怎么说呢,送再少,也不会短了宫里的。 同时也不会短了有用的那一拨人的,所以一半就一半,完全没有必要多送。 而且,因为新粮这个功,已经很大了,新蚕种的事情,他们就暂且没有往上报。 新蚕也是一桩大喜事,但是放在新粮后头就不起眼了,不如再等好机会再说。 说起来虽然容易,但这些事情做起来,十天半个月也干不完。 到了这时候,韩流光这种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直接交给他去做,然后把手下派去协助他,他就会兢兢业业的做好,很叫人放心。 大热天的,唐时锦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自己回家躲懒了。 她想起来问炎柏葳:“你干嘛了?皇上怎么会问起你?” 炎柏葳道:“我倒是真干了些事儿,但是要传到他那儿,还得有十天半个月的。” 他前几天写了一篇骈文,大意就是看到江南丰收,又听闻炎皇后翻案……有感而发,想起当年在茂州,佳人良友相伴,但如今一错再错,孑然一身,潦倒伤怀……什么的。 唐时锦看了几遍,险些没看哭,写的也忒惨了:“要不要写成这样?” 炎柏葳笑着收回来:“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把文稿扔到一边:“有些事情,就是要有感而发,我如今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文章,还是把当年的文章翻出来,找了找感觉才能继续写的,我一点都不想回忆那个时候。” 他点了点她脑袋:“但糊弄他足够了,哪方面都足够了。” 唐时锦秒懂。 文人最喜欢从文中辩人,这文章只要能到了元盛帝面前,他就会相信,两人是真的掰了,而且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因为真的写的很绝望。 另外,处处表露出了,如今他是真的过的惨……相信元盛帝应该很想看看他惨到什么地步。 他越惨,元盛帝就越容易重用他。 毕竟,他现在是“炎世子”,在元盛帝看来,他都给炎皇后翻案了啊,还把她迁回皇陵了啊! 那炎家的人不仅不应该怪他,还应该感激他才是。 唐时锦想着,忍不住又啧了一声。 炎柏葳笑着点了她一下,又道:“我这几日,会与许韶光……” 唐时锦转头道:“我还没问你呢,这天下这么多文人,你为什么非要跟许韶光待一起?你是对当年的事情有什么遗憾吗?” 炎柏葳挑眉:“你觉着呢?” 她哼了一声。 炎柏葳没好气的道:“我挑许韶光,是因为你跟他比较熟。” 唐时锦冷冷道:“不熟。” 唐时锦觉得,她被他传染了,想着他可能没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就觉得很烦。 她伸手就挠了他一爪子。 炎柏葳笑着搂住她。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唐时锦道:“他会让你当什么官儿啊?” “翰林院,”炎柏葳不假思索的道:“我未科举,只会是翰林院,他这个人你还不知?要讲规矩是他,不讲规矩也是他。” 她把玩着他的手:“翰林院好不好?” “很好,”炎柏葳笑道:“其实对我来说,去哪儿都一样,但是翰林院加倍好。” 她斜眼看他,一副要挑事儿的口吻:“你很高兴?” 炎柏葳:“……” 他真的想乐。 他亲了亲她发顶:“我也不想去,所以你要快点来。这一辈子,我们再分开这半年,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分开了。”他长叹了一声,搂紧了一点:“真的是,还没走就想的慌。” 两人正相依相偎,外头有人进来了,炎柏葳急拍了她一下,然后迅速扶正她,就飞快的跃开了。 但唐时锦正在走神儿,他一跃开,她整个人就往后一摔…… 炎柏葳吓了一跳,赶紧来扶。 于是许天禄进门的时候,就见唐时锦一手抓着桌子,一手抓着他手臂。 许天禄:“……” 他默默的道:“师父,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唐时锦一看是自己人,转头就去凶炎柏葳:“你是不是故意的?” 炎柏葳忍笑看着她,她超级凶的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要摔死我,然后抢走我的银子和徒弟!居心不良!” 许天禄默默的退了出去。 然后唐时锦发了半天脾气,出来踢了他一脚:“什么事儿?” 许天禄道:“师父,倜傥园大处都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道:“该急的时候不急,不急的时候又弄好了。” “还没弄好呢,”许天禄道:“只是说泥瓦匠的活儿差不多了。”他凑过去:“师父,你之前说要快点弄,是不是就是因为怕有国丧?” 唐时锦瞬了一下眼睛。 他有点吃惊:“师父,你真的能未卜先知?” 唐时锦:“……” 她一巴掌拍他背上:“你是不是傻?嗯?” 许天禄:“……” 他非常郁闷:“什么都不跟我说,到了到了,又嫌我不知道!” 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站起来又踢了他一脚:“不是要去看嘛!走了!” 两人骑上马去了倜傥园。 这边做的,远比国色园那边要阔朗,占地也比那边要大的多,谢不渝正忙着,见她过来,赶紧过来行礼。 唐时锦点了点头。 看好几个人要过来,就直接道:“我自己转转,你们忙你们的。” 她就自己溜达着走了。 这个年代,最不缺的就是纨绔,提笼架鸟溜达一天的有的是,所以一趟走下来,唐时锦非常满意,算是圆满的完成了她当初的构想,绝对能让很多人,把口袋里的银子心甘情愿的掏出来。 正走着呢,就听不远处有人道:“我就不信,许积玉能为了这种事情告官?” 第496章 全都是香饽饽 会叫许天禄的名字,肯定是他以前认识的人。 难道就是他那个什么姨母? 唐时锦很感兴趣,立刻一猫腰就抄了过去。 李氏刚才找许天禄,又碰了一次壁,是真气的狠了。 她虽然美貌,但也一把年纪了,齐家主早就不进她的房了,只留着一个正室位子而已。 直到来了个许天禄。 齐家主这些天对她简直好得不得了,就连新婚情热之时,也没这么好过。 可是她想把女儿嫁给许天禄,他不答应。 她想让儿子或者小叔子跟着他管事,他也不答应。 甚至她又退了一步,只想与他来往来往,跟着得几分面子罢了,这么小小的忙,他居然都不肯帮! 她一个做长辈的,一趟一趟的过来找他,可他就真敢不给她面子! 果然是巴上国公爷就不认人了。 李氏真是又气又急。 这两天老夫人看她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话里话外的嫌她不上心……齐家主也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昨天又去了妾室那儿没回来。 她要是再一点好处都搂不到手……那他们哪还会给她好脸色? 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的难处呢? 李氏下了决心,道:“你表哥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性子好的很!现在不愿意,是没尝过女人的好!等到木已成舟,他不娶也由不得他!” 齐蕾儿低着头,羞红着脸儿:“是,阿娘。” 她小声道:“那,什么时候……” “明天!”李氏道:“我今天晚上就去买了药来,明儿我就叫人来,就说我病了,等他到了,叫他把茶喝了,你就进去!” 两人商量着走了。 唐时锦听了个大半场。 她真有点儿想不通,为什么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回家说?要在这儿说? 结果过去一问,原来是刚从许天禄这儿碰了钉子回去,可能气着了,又太热,就在路边说了起来。 当着人,唐时锦也没吭声,直到晚上回家吃饭,她才绘声绘色的把事儿说了。 许天禄简直气的不行。 他道,“这齐家,我还当他们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么不要脸!我本来想着,反正我手头事情多,要用人,用谁不是用啊!结果她儿子来了才三天就敢给人行方便吃好处,她小叔子更绝,才来第一天就耀武扬威,打着我的名头欺负人!这种烂泥谁爱用谁用,反正我不用!我就拒了,结果又想出这种烂招!不要脸!” 唐时锦悠闲的喝茶:“所以唻?你想怎么办呢?” 许天禄道:“我不去就得了!我就当没有这门亲戚!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唐时锦道:“你不去,他们还得来纠缠你,你要翻脸,还显得你不讲情面……你要明白,你师父我,爵位会越来越大,你们这些人全都是香饽饽,你天天在外头走,这种事情,将来会越来越多。” 许天禄道:“那怎么办?” 唐时锦兴致勃勃的道:“不如这样啊,趁着大眼灯儿在,我找人把药给换了,换个毒药什么的,然后你就去啊,你去了一喝,口吐白沫倒地,然后我叫灵儿去救人,然后报官……这样一来,是他们不对,谁也不能说你不好,也再不敢来找你。而且顺便再传一个你体质特别,吃啥药都这样的消息,一劳永逸。” 几个人表情古怪。 许天禄无语的道:“师父,我是你亲徒弟么?” 唐时锦道:“要不是亲徒弟,我今天就直接跳下去揭破了,就是亲徒弟,才帮你筹画这么多!不识好人心!” 许天禄想了想,看了看奚渊穆:“那……师兄,那我吃什么药啊,会不会很难受啊?” 奚渊穆道:“不会。” 许天禄一点头:“那行!” 他飞快的去挨着戚曜灵:“大师兄,你可要早点过来救我!我真的很讨厌那个齐蕾儿!你不能让她占了我便宜!” 奚渊穆一脸平淡的道:“不用担心,药吃下去之后,那姑娘不吓死就不错了,绝不会动你的。” 许天禄:“……” 谢不渝同情的道:“师父,你可真惨。” 旁边吴不争插了一句话:“对了,你叫谢不渝是?我才得了一个消息,跟你说……我听说你那个兄长,找了一个染了脏病的花魁,想着算计你呢!” 谢不渝:“……” 许天禄毫无师徒情的哈哈大笑。 谢不渝道:“师祖……” 唐时锦笑道:“你这就更简单了呀,你又不是没银子,他怎么对付你,你就怎么对付他呗!” 她顿了一下:“我这个人没啥父母缘,所以做事比较决绝,你自己想想,反正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种人宁可不利已也要损人,招数又如此阴损,会做出什么事情,实难预料……” 她看着他:“家里的势足够你仗了,你只需要自己想清楚就行。” 谢不渝低声叹道:“是。” 两个人照常忙碌,第二天近午,果然齐府的人急匆匆过来:“许少!夫人得了急病,看着不大好!你过去看看!” 许天禄跟人打了个眼色,就去了。 进了家门之后,直接被带到了李氏房中,就见李氏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一副极为虚弱的样子,要不是许天禄提前知道,一看这脸色,铁定要吓一跳。 李氏抓住他手,垂泪道:“玉儿。” 许天禄道:“姨母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李氏哭道:“不知为何,昨日回来,忽然头痛昏厥,便成了这样……玉儿,我自小看着你长大,与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姨母希望你能帮姨母照应蕾儿……” 许天禄十分无语。 他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嫁了,啥叫看着他长大! 许天禄正色道:“我说了很多次,我的婚事是我师父做主的!我并不敢擅做主张!我师父向来说一不二,我若敢不听话,她定会把我逐出师门,所以我绝不能答应,你们不要再说了,不然就是害我了!” 可就算话说的到这份上,李氏也仍旧没有改变主意。 等被人带出来,许天禄一个人坐在房中,简直服了。 别说他现在这种身份了,就算普通的妻子外甥过来,也不可能把人晾这儿,连个陪着的主子都没有!一看就不对好! 看丫环侍立一旁,却不时的偷看他,许天禄一狠心,就把桌上的茶干了。 那丫环一看,就出去了。 许天禄不一会儿,就觉得全身燥热,无风自起……许天禄当时就慌了,心说不会是没换对药? 第497章 口吐白沫 门吱呀一声,齐蕾儿闪身进来了。 许天禄这一回是真的慌了,急道:“你别过来!我要叫人了!” 他想站起来,却全身发软,脸色潮红。 齐蕾儿娇声道:“表哥~~蕾儿是真心爱慕你的,一心想与表哥在一起……” 她看了看他,一狠心就开始脱衣服。 许天禄急的额上见汗,却怎么动都动不了,连声音也渐渐发不出来了。 齐蕾儿把衣服扯了个差不多,露出了半个肩头,然后就一脸娇羞的,往他那边走了过去。 她的手一挨到他,就见许天禄周身一抖,口中当时就溢了白沫出来,脸色也迅速转青,整个人向后就倒,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齐蕾儿一看他那张脸,登时就吓了个魂飞天外,歇斯底里的叫了出来:“啊啊啊啊……” 那边戚曜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带着人直接去了齐家。 齐家主急出来招待,但戚曜灵并不跟他周旋,就一句话,“我有急事找师弟,你现在就叫他出来。” 齐家主道:“令师弟今天虽来过,但一刻钟前就已经走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里头就隐隐传来了惊叫之声。 声音凄厉,连齐家主也吓了一跳。 戚曜灵飞快的站起来就往里走,正好迎见齐蕾儿衣襟不整的冲出来,一堆下人一堆锦衣卫,全都看了个正着。 戚曜灵一步冲进室中,当时就无语了…… 这白沫得吐了一盆了??用不用这么夸张?? 他脸上面无表情的,飞也似的冲进去,把人挟了出来,冷冷的道:“他们下毒害我师弟!去报官!” 立刻便有一个锦衣卫跑了出去,齐家主一看许天禄这样子,吓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戚曜灵飞也似的出门,挟着他,一路快马回了府,然后提着他进了房…… 最离谱的就是,直到现在,他的口中还一直在溢出白沫! 奚渊穆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师父说要口吐白沫的。”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憋不住笑了一声。 唐时锦跑来一看,也笑的不行,拿了一面镜子来给他照。 许天禄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神智,也没有别的感觉,只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一边吐着白沫,一边瞪着镜子里的人……旁边他亲师父笑的前仰后合,连冷冷的大师兄都在撑着头笑。 齐家那边。 锦衣卫直接就近去了江宁县衙报案。 江宁县令一听说有人下毒害了许天禄,吓的腿都软了,二话不说,就叫人把齐家主、李氏、齐蕾儿等一干人等,全都拿了。 齐家主也算是老江湖,本来没那么容易招的,但是许天禄当时的脸色,是真的吓到他了,他只想着完了……许天禄要是死在他们家,那他们齐家满门,全都得给他陪葬。 他不敢抵赖,爽爽快快的就招了。 李氏和齐蕾儿都是女子,哪见过这阵势,也很快就招了。 所以这就是攀附不成,索性下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但不知怎么,药出了问题。 江宁县令不敢怠慢,又马不停蹄的去查了那药,确认就是助.兴之药,不知为何会成了毒药。 江宁县令反反复复的问了几遍,才战战兢兢的去向唐时锦禀报。 但连去了两回,唐时锦都没见,只说许天禄状况不好。 直去到第三回,戚曜灵才露了个面儿,给了一句准话:“我师弟体质特别,用不得这种药!若我师弟伤了身体,我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而此事,也在这几天之内,传的人尽皆知。 不少打着许天禄主意的人,都暗自捏了把冷汗。 这满江南,哪一个不想攀附财神爷?首当其冲的就是给她打理生意的许天禄。 要不是国丧,其实他们也想下手来着,幸好还没有! 齐家人一直在牢里关了五天。 然后唐时锦派人传话,说许天禄醒了,这事儿暂时不追究,但是从此之后,齐家人都不许出现在许天禄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算是手下留情了。 齐家人劫后余生,却得罪了唐时锦,只怕将来这路,不大好走了。 而齐蕾儿,先是衣衫不整的跑出来,叫这么多外男看到,又在县衙大牢里关了五天,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李氏直哭的肝肠寸断:“我苦命的蕾儿……他自己体质特别,与我们何干啊,我们怎么会知道!” “闭嘴!”齐家主简直无语:“你还嫌事儿不够多吗!你给旁人下药还有理了!” 李氏哭道:“那,那我们今后,真的不能再去找玉儿了吗?求求他莫要为难我们也好啊!” “不能,”齐家主冷冷的道:“话是庆国公传过来的,她发了话,谁敢不听?你记住,莫要再去找他,不然……他们要摁死我们,比摁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因为许天禄几天没出门,所以谢不渝天天往这儿跑,把倜傥园的事情跟他汇报,一边问他:“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出门啊?” “明天,”许天禄道:“明天我直接去园子,你不用过来了。” 谢不渝点了点头。 许天禄问他:“你那儿怎么样了?” 谢不渝道:“我叫人盯着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其实师父,你直接好好的娶亲,不就得了?如今外头都知道师祖说了,不能纳妾,那你娶了亲,外头自然就消停了,何必这么麻烦?” 许天禄道:“我大师兄还没娶亲呢,我急什么!” 正好戚曜灵回来,听到了,就退回来道:“你娶你的,不用管我,等我娶亲得下辈子了。” 他一边说着,就直接走了。 啥叫下辈子啊!许天禄是个爱叨叨的,忍不住就过去跟唐时锦叨叨了几句。 唐时锦直接跟他道:“你相中哪家姑娘直接跟我说,不用管灵儿他们。” 戚曜灵、奚渊穆,花晟林,脾气上各有各的古怪之处,等他们娶亲只怕要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他们真的要娶,她也有点不大放心。 尤其是戚曜灵。 不过他现在已经有烟火气多了。 她撑着额正在琢磨,外头人道:“国公爷,王大人派人过来。” 唐时锦道:“进来。” 第498章 一见钟情 管家过来说了,明儿是王夫人的生辰,因为还在国丧期间,不好大办,也不送帖子了,就请他们过去热闹热闹。 唐时锦应下了。 自从她救下了王三娘,两家来往,有点儿通家之好的意思了,所以第二天,她把徒弟全带去了。 只是花晟林和司顾菟还没回来,所以跟着她去的只有戚曜灵、奚渊穆和许天禄。 唐时锦从空间里找了一根不太夸张的人参当成主礼,然后随意置办了一些礼,头一天就送了过去,第二天几个人空着手过去,毫不起眼。 唐时锦先进去见了见王夫人,也见到了带着妻儿回来的王三郎,转回头来时,王三娘也过来给她行礼。 唐时锦一见她就是一乐:“你怎么回事?这妆不像你了啊?” 王三娘当时就红了脸。 王夫人低声笑道:“呦呦想学你呢,天天儿的说你生的好看,羡慕的不行。” 唐时锦笑着道:“不适合你。” 她还挺喜欢这个王三娘的,她大名叫王婉如,乳名叫呦呦,可可爱爱的,她就直接道:“呦呦,我给你画一个。” 她叫了一个小丫环:“你出去找许天禄,就说我要一套妆品给人化妆。” 那丫环赶紧出去说了。 许天禄对唐家四坊的妆品熟的不行,骑上马儿跑了一趟,很快就拿了一套过来,然后亲自送了进来。 唐时锦洗了手,给王三娘简单的画了一个素颜妆。 王三娘长的很嫩,小脸儿婴儿肥,大眼乌溜溜的,还有两个小酒涡儿,甜的很,真不用往明艳那一挂来画,反倒不好看。 所以眼影腮红,全都往粉嫩那儿靠,画出来又美又灵,明眸善睐,连王夫人都连连道:“这样好!呦呦以后就上这样的妆!” 王三娘也有些惊喜,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唐时锦笑道:“走,出去走走。” 她就拉着她手儿出来了,那边王三郎、王四郎和许天禄正站在一起说话,小姑娘这一跑出来,许天禄那眼晴都不会转了。 王婉如也没想到还有个外男在,愣了一下,小脸儿就红了。 但她是大家教出来的姑娘,知道是唐时锦这边的人,急福身见了礼。 许天禄语无伦次道:“不必……不必多礼。”一边又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的见了礼:“小娘子有礼。” 王四郎最先发现不对,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呦呦先回去。” 王婉如脸儿红的不行,道:“是。” 一边就扭头走了。 不光唐时锦看到了,王夫人也看在了眼里。 大家热闹了一天,晚上,王夫人就跟王慎行说起这事儿。 王婉如在家中十分受宠,本想着多留她两年,及笄了也一直留着没有说亲,但是再想多留,亲事也该留意着了。 但王慎行,起先是真的没想过唐时锦这边。 他是一个极为精明通达之人,唐时锦再是出身乡野,如今也是堂堂的国公爷,而且就冲她这财运本事,只要不作死就是一世的荣光。 但是许天禄? 王慎行沉吟的道:“许天禄,是为她打理生意的,一辈子都会行商贾之事。” “那又如何?”王夫人倒是想的透:“你没听说吗,国公爷说了,她的徒弟一辈子不许纳妾不许狎伎,就这一点,就胜过不知多少人!而且就算是商贾,这商贾跟商贾也不一样,跟着国公爷做生意的商贾,比起高官显贵,也只差一个虚名儿罢了。” 王慎行道:“你不知,她与江湖人走的近,家中并不重规矩。” 王夫人道:“这也没什么,你闺女本也是个顽皮的,而且我瞧国公爷十分喜欢呦呦呢……”她越想越觉得不错:“而且那个许天禄,看起来也是个好性子的。” 王慎行道:“我再想想。戚曜灵还未成亲,哪里轮得到他。” 两人这一番谈话,唐时锦并不知道。 但她也认真的想过这事儿。 她本来并没想给许天禄娶一个世家之女。 毕竟她家里,确实是没什么规矩的,世家之女进了门儿,她不习惯,他们也不习惯。 但如果是王慎行? 王慎行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就算不在江南,也会往上调,两家有姻亲关系,确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关键还是许天禄喜欢。 她把许天禄叫过来问了问。 许天禄乍一听,满脸笑容,掩不住的欣喜。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过来跟她道:“师父,算了。” 唐时锦问:“为什么?” “我想了一夜。”许天禄认真的道:“我们不是一路人,硬捏在一起不合适,人家是总督府的千金,好几代的积累……师父,我知道师父很厉害,但是师父厉害,不等于我厉害,我能学师父一点点就不错了,我就是一个泥腿子出身,撞大运才遇上了师父,很多事情很多规矩,我根本就不懂,也不习惯,所以我觉得还是不大合适,委屈了人家姑娘。” 许天禄的脾气是真的好,但好,也意味着温和,他就是那一种,能忍耐,能凑合,会对生活妥协的人。 再加上一点自卑,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必然的。 虽然这个观点,也说不上错,现实中很多人都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但唐时锦还是希望他能……有坚持一点,有战斗力一点。 唐时锦道:“你不觉得她很好看吗?” 许天禄不好意思的道:“好看……是真的很好看,可是合适更重要。” 唐时锦道:“可是我觉得好看很重要啊,好看的人,哪怕迁就他也不会觉得辛苦,不好看的人,出于责任什么的去做的事情,哪怕是正确的也会觉得不甘心,纵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懂不?我觉得‘合适’在很多时候就是懦弱。” 炎柏葳默默的坐在一旁听她教徒弟。 很想说话,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一声不敢吭。 结果唐时锦并没忘了他,一指:“反正如果我是在及笄之后遇上他,哪怕他是天上神仙,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搞到手。” 炎柏葳:“……” 他就笑了。 许天禄有点无奈的吃了这碗狗粮:“不一样的师父。” “有什么不一样?她在你心里不够好看,不够你去争,去改吗?” 许天禄挠头。 第499章 彻底粉碎他的期盼 唐时锦苦口婆心:“我觉得好看这件事情,其实是一个很主观的事情,你觉得好看的,别人未必觉得好看,所以,你觉得好看,说明你喜欢这一类,或者这一个,我觉得这是很难得的一个缘份。我并不是很赞同那种,出于种种复杂的考虑,选出一个人,唯独不去考虑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种……那样你回家跟出门做事有什么区别?完全得不到愉悦和放松。” “另外,你如果是担心,她看不上你,或者说你就算改了,她也未必会满意,那也大可不必,我只是先问问你的意思,又不可能去强娶她,她自己肯定也得乐意才成。” 她顿了一下:“总之,你再想想。” 许天禄默默的退了下去。 炎柏葳笑着递了杯茶给她:“我在你心里,就好看到你乐意去争,去改了?” “不是啊!”她一如既往的渣:“我先花言巧语千言百计的把你骗到手,等你足够喜欢我了,我就原形毕露,然后让你改了来适应我啊!” 炎柏葳一点也不意外,听她的渣言渣语都听习惯了:“嗯,那你已经做到了。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也是甘之如怡。” 戚曜灵进来,把一封信给了她。 如今唐时锦跟太子,仍旧保持着一个月一到两封信的频率,太子给她写的,甚至比她写的还要多些。 唐时锦也不意外,随手接了过来,然后就皱紧了眉头。 太子拿她当自己人,给她写信,向来很是随意自在,有啥说啥。 如今,太子奉了圣命入护国寺,为两位先皇后抄经祈福。 这封信中,通篇全都是抱怨,抱怨护国寺的清苦,抱怨饭食是素斋,抱怨僧人不识抬举,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气,一副“她们也配”的样子,肆无忌惮。 唐时锦都无语了。 要知道,万妃,自始至终都不是嫡妻,没有封后,所以两位先皇后,都相当于太子的嫡母,不管对外头怎么交待,事实上谁都明白,这两位都是死于元盛帝和万妃之手,就是为了给万妃腾位子的。 他毫无愧疚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的怨怼? 而且他到底凭什么觉得,他就如此的高高在上,两位先皇后都不配他的祈福??连基本的人伦都不懂! 最蠢的就是,他居然将这样的言辞写到了纸上,千里万里的送到她手里??这中间哪怕哪一个小环节出了问题,把这封信泄露了,那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只能说,她的好感度,真是刷的实实在在,在太子心里她绝对是他铁子。 唐时锦安慰的摸了摸炎柏葳的脸,才把信给他看了看。 炎柏葳看了一遍,神色微凝,唐时锦又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这封信,可不能浪费了。灵儿,”她把信折好重新交给戚曜灵:“你去叫江必安来,到时再给我一次。” 戚曜灵应了,转头就走了。 不一会儿,江必安就来了,然后有人把信交给戚曜灵,戚曜灵检查了一下,一路与江必安说着话进来,把信给了唐时锦。 唐时锦再一次拆开,当着他们的面儿看了一遍,然后做出了震惊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把信给了江必安:“你也看看。” 江必安触到她复杂的眼神儿,微微一愣,然后就接过信看了看。 江必安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虽然看起来桀骜,其实内心有自己的底线,他忠君爱国,他骨子里是深信“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的。 而太子,也是君。 元盛帝的种种不靠谱,让忠君之人,心里也隐隐会有“也许太子即位,就会如何如何”的期盼,而这封信,无疑是彻底粉碎了他的期盼。 因为元盛帝在众人心目中,是一个多情无能的“好人”,而太子……在这封信中展现出的寡情薄义毫无人伦底线的内心,实在是叫人心惊又心寒。 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比唐时锦想像的还要大。 他有好一会儿,都坐着一动不动,微微出神。 王慎行和韩流光进来,看三人这样,不由愣了愣:“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唐时锦道:“各地已经把粮种都带回去了?” 韩流光道:“差不多了。” 江南天暖,占城稻在江南能种三季,收回去立刻就可以种。 唐时锦道:“我准备这两日,就把锦衣卫全都铺出去,到各地监督他们种粮,另外,过几天等倜傥园这边的事情忙完,我自己也想去湖广一带走走……带着这边的蚕种过去,看有什么能做的。” 江必安听她说着,定了定神,走了过来:“现在就去?” “嗯,”唐时锦道:“让余知非带三百人,给我留下支应,其它的人,你跟灵儿商量商量,把人分一分,尽快派出去,就照着我们这边的来,带着我写的种法,我都叫人摹好了,交给各处的县令……” 她详细交待。 江必安一边听,一边点头:“好。” 唐时锦道:“你去湖广,让灵儿去浙州,我过一阵子会去与你会合。” 江必安又点了点头,看她没什么说的了,这才拱手走了,已经完全是对上司的态度了。 唐时锦看他走了,又跟韩流光道:“各处的人走了之后,咱们自己这边的新粮,也要尽快种下,具体怎么做,我叫人带一带你,你就一直盯着做,然后还有一件事……我想着,你去各处的时候,顺便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我想挑几处捐学堂,不管是地方,还是先生,你都费心找找,我只管出银子。” 韩流光道:“好。” 唐时锦道:“先这样,你先回去。” 韩流光起身告辞。 他走了,王慎行才道:“方才江大人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苦笑着,把信拿出来:“王大人,我……真的是无话可说。” 王慎行一看那信,脸色就是一变。 他迅速看了一遍,简直无语,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他默默的折起来,还给了唐时锦。 两人再没有提这封信,又无缝衔接的,聊起了丝绸的事儿。 唐时锦也没有留饭,等把王慎行也送走,唐时锦在脑子里过了过,觉得这封信,太子确实没白写。 下头摆了饭上来,唐时锦只跟炎柏葳一起吃。 炎柏葳问她:“你要去湖广?” 第500章 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 唐时锦道:“不止湖广,我要把江南全都转一遍……我想过了,我不能与‘炎世子’一起离开,但是等你走了再走,时间就有些晚了,所以等倜傥园开业之后,看没什么事儿,我就要动身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这边儿先留个假的就成。”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道:“其实你的那个,是不是不管养什么,种什么,都能变的好很多?” “是的,”唐时锦道:“但是我不准备再多拿什么出来了。” 他道:“为何?” 唐时锦笑了一下,娇滴滴的道:“主公,因为那是给你留的呀!” 炎柏葳一愣之后,不由得笑了出来:“那就先多谢了。” 唐时锦确实没打算再多拿什么出来,毕竟什么东西,都得有一个发展阶段,如今拿了水稻、蚕种出来,是为了让自己站的稳,也是为了给百姓做一点事情。 其它的,慢慢来就好。 但是可以先做准备。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玉米土豆红薯,全都可以拿来改良。 她微微出神。 等回过神儿来,才发现他早已经放了筷,唐时锦问他:“你为什么吃这么少啊?” “你说呢?”炎柏葳笑叹:“我得把自己饿瘦一点。跟着国公爷混了这几个月……你看看我这样子,有半点儿像潦倒伤怀的人吗?” 唐时锦看了看他:“你是说你胖了吗?可是腰还是很细呀!” 他连连失笑着看她。 刚说完虎狼之词的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本来就是啊!我最有发言权了,因为我每天都抱!” 他笑着指了指她:“你再惹我,今晚就洞房。” 唐总十分嚣张:“我才不怕,你不会的!” 炎柏葳简直又气又乐。 然后唐时锦见好就收,迅速扯回了正事儿:“说起来,你这个金执偕的身份,经的起查吗?” 炎柏葳道:“放心,经的起查的。” “好,”唐时锦道:“到时候织出丝绸,给金执偕一起求个皇商,还有禄儿……我准备把柳三变茶,改名为东山茶,然后用这个给禄儿也拿一个皇商。” 炎柏葳道:“你在倜傥园开了茶铺子?” “对啊!”唐时锦点了点头:“神仙酒铺和茶叶铺子都有。” 炎柏葳拱手,做了一个佩服佩服的手势。 唐时锦道:“禄儿这个单独请旨,我这两天,就紧着派人给宫里送去。”她顿了一下:“等过个几个月,我再以蜂蜜的名义,给林儿也请一个皇商。” 炎柏葳道:“就算一起请也无所谓,你是财神爷,你在这方面本就无须撇清。” 唐时锦道:“可是我不舍得给他吃。” 花晟林在这边才刚开始养蜂,还没摇蜜呢,如果现在给,那只能给空间里的蜜,对身体太好了,凭什么给那个狗皇帝吃?她才不要! 两人一边东拉西扯,一边吃完了饭。 然后唐时锦磨了墨,准备给太子写回信。 炎柏葳还真有点儿好奇,她这个回信要怎么写。 毕竟太子这种人,从小被人捧到大的,他其实是不怎么听劝的,你说的哪怕是对的,不中听他就会很烦。 这样,之前建立的如此好的关系就有点玄了。 可是这件事情,顺着他说,又肯定不行,将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把柄,带坏太子的责任谁敢担? 而且,如此犯忌之事,哪怕信中提一提,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把柄。 怎么都不对。 所以这封信,还真不好写。 炎柏葳背着手儿过来,光明正大的偷看。 然后他就无语了。 唐时锦写的字迹凌乱,表示我收到了你的信,你可千万不要着急,不要怕,我已经把手头所有的银票全都给了,然后又一直安慰他不要着急,等我倜傥园开业之后,赚到银子我马上再给你送过去。 然后又苦口婆心的劝他要爱护自己,身为储君,万金之躯,千万不要以身涉险,她离的远有事情可能救不及,不如还是跟皇上商量一下比较好……皇上与皇贵妃情深意重,你是他们最爱的儿子,不管你做了什么,皇上都肯定会原谅你的。 总之,没头没尾的,有几处又文理不通,但是焦急担心之意,跃然纸上,而且掏心掏肺的,赤诚极了,朴实极了。 提都没提之前那封信。 到时候太子一收到信,肯定先是很懵,然后再一想……猪都能想到,肯定是有人换了信。 换了信,那太子那些犯忌之言,他又不是真蠢,当然知道不能说,肯定会吓的不轻,然后肯定会阴谋论了…… 为啥之前的信都没有问题,现在的信却有问题了? 肯定是因为皇贵妃降了妃位啊!所以背后的人就坐不住了,下手了! 帝王本就多疑,又正逢多事之秋,这恰好戳准了元盛帝的心病……所以这种事情一出来,他们绝对会信个十成十! 让这对父子俩慢慢查去,就算查不出来,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藏的深,绝不会以为是她扯谎。 而且有这样的“背叛者”在,更显得唐时锦这一份倾家荡产般的相助极为难得,肯定对她更加信任和倚重。 炎柏葳叹道:“幸好没有人要买我。” 他是点她当日说的那一句“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没想到唐时锦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买你?因为你没有眼色啊!你这个时候,就应该主动提笔造信啊!还要等我说,哼!” 炎柏葳:“……” 行,他也就这个用处了,他默默的把袖子掖了起来。 唐时锦自言自语:“还得叫灵儿跑一趟,正好锦衣卫要出门,这一下也不怕没人知道了……” 炎柏葳:“……” 敢情她就是写一封信,根本没打算真的给他们银子。 一文银子不给,情分占的满满的,将来她穷了皇帝父子还觉得是被他们连累了。 真的是奸商! 一信激起万层浪,赚尽万种便宜……她不是财神爷谁是财神爷!也真的是算计到家了! 炎柏葳服了:“以后你别再叫我主公了……你是我主公,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 唐时锦一脸贤惠的福了福身:“夫君这样说,妾身愧不敢当,妾身愿在这些琐事上多花一些心思,也只是为了夫君大业罢了。” “嗯,”炎柏葳忍着笑放下笔,一脸庄重的伸手把人扶起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501章 官大爵位高 嘴里玩笑着,却忍不住把人拉进怀里,眷恋的亲了亲她的发顶。 她拿这种姿态开玩笑,才证明真的放下了。 炎柏葳造出来一封假信,仔细的检查了没有问题,就交给她:“先放着,这封没什么指向。等我回去查查,看这个罪名放谁身上合适,然后挑个笔迹再造一封出来,再稍微弄点儿佛香味道上去,万无一失才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就抽身走了。 唐时锦就把戚曜灵叫过来,如此这般一通嘱咐,而且还把许天禄叫回来一趟,让他把身上的银票都拿了出来。 因为她才说了叫戚曜灵带着锦衣卫出去,两人正在分派呢,所以他这一走,也确实是“不怕人不知道”。 不过也只是有备无患,毕竟,很大可能,皇上和太子是不会来查的,她只是习惯性的先找好退路而已。 唐时锦把太子的信送出去,又写了一封撒娇卖乖,求皇上给许天禄赐个皇商的信,打发了一批人,把准备好的茶叶,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 然后就准备去下头的织坊转转。 算算新蚕也收了两个月了,她早就说要来看看的。 她之前说了,要在这里头找出几个人来,为他们请封皇商。 皇商,当然不可能封很多,这些人背后也大多是有势力的,所以也并不是真的只看丝绸好坏。 好在真有份量的,已经是皇商了,再说她现在官大爵位又高,“势力”们也都没她大,所以,也不算多么为难,做到相对公平是没有问题的。 她就叫人把余知非叫了来,带了几个人下去转转。 因为将来徒弟们要各忙各的,短期内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能聚在一起,所以她准备好好培养培养余知非,一路与他闲聊。 走到半路上,却有一个人闪身出来,跪在道旁,深深施礼。 唐时锦勒马道:“找我的?” “是,国公爷。”那是一个女子,礼数周全,却并不畏缩,声音不高不低,道:“民女莫忘初,拜见国公爷,民女是莫家织坊的人,染出了纯正的紫色,斗胆请国公爷过去瞧瞧。” 紫色? 古代要染出很纯正的紫色,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唐时锦道:“请起。在何处?” 那莫忘初便谢了站起,道:“回国公爷,就在莫家织坊,离此约摸半里。” 唐时锦便下了马儿,随手把缰绳抛给了后头的锦衣卫,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是你家的织坊?” 她落后半步,恭谨的道:“是。” 唐时锦想了想:“我想起来了,你给我那儿投过帖子是不是?” 莫忘初道:“是。” 唐时锦便道:“你们家送来的丝绸,其实品质不错,但国色园偏玩乐,过去的妇人小娘子,一般来说是不会静心去挑布匹的,所以我没要丝绸铺子,只选了几家成衣铺子。” 莫忘初急道:“民女明白。” 这姑娘看着约摸双十年华,在这个年代来说不小了,却是梳的未婚发式,好像是为了遮掩,把脸涂黄了些,看着容色减了几分,不怎么起眼。 唐时锦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就一直跟着过去了。 莫家织坊虽声名不显,其实也做的很大,唐时锦抬步进去,余知非也跟着进去了,莫忘初请他们坐下,便叫人捧了一匹丝绸出来。 唐时锦一眼看到,立刻放下茶杯,凑过来细看。 唐时锦身在丝绸之乡,前段时间又收了不少样品,是真的仔细研究过的,这紫色染的光亮澄净,而且是一种极为纯正的,微泛红的紫色,比起如今市面上,微微泛蓝的紫色,更显得华贵大气。 唐时锦道:“这是怎么染的?” 莫忘初一顿,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也恍然,这个年代,染色固色什么的,都是各织坊的秘密,她这么一问,莫忘初该以为她要抢方子了。 于是摆了摆手,笑道:“我失言了,你这染料还有多少,还能多染吗?” 莫忘初道:“看花样,大概还可以染十匹左右。” 唐时锦直接转头跟余知非道:“你叫个人去金家,要两匹新蚕织的丝绸来。” 余知非急出去吩咐了。 莫忘初道:“莫家织坊,有许多独有的花样,侯爷可有兴趣瞧瞧?”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于是莫忘初就叫人捧了几种出来。 市面上常见的花样,例如对雉、五福等等,都有很多,各织坊大同小异,但她这织坊的花样,却是以花为主,各种花,用色浓烈,满眼烂漫,看上去华美贵气极了,别具特色。 估计是背后没有势力,所以才没能进商会的,也或者是自己低调不想进商会。 唐时锦道:“很好。” 这时候,锦衣卫也把丝绸取了来,莫忘初一摸到手,就不由得面露喜色,细细的摸了几回。 唐时锦道:“你拿去试染一下,不用怕,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染,染好了直接带过来找我,我会交待门房的。” 莫忘初喜出望外,急福身道:“是,多谢国公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她又去看了两家织坊,回去之后,就叫长目飞耳楼查了查这姑娘。 这姑娘其实还挺惨的,她将满十五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她在家守了三年孝,照顾着两岁的幼弟,出了孝已经是老姑娘了,还没议亲呢,父亲又去世了。 于是这姑娘只能守着诺大的家业,照顾着弟弟,一耽搁又是三年。 到了这个年龄,看上她的都是图家业的,她索性熄了这个心思,只带着弟弟过。 好在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性子坚定,又有手段,就这么把诺大织坊撑了下来,如今她已经二十三了,弟弟也十岁了,姐弟俩也没什么亲近的亲戚,就这么相依为命。 至于花样,当年莫父是个才子,擅画花卉,这莫家绣坊的花样,全都是出自他手,所以莫家的丝绸,又叫繁华锦,在江宁府小有名气。 而紫色,据说是莫父无意中发现的,只是那时候染的少,一年也就两三匹,后来到了莫忘初手里,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就能多染些了,只是平民不能穿紫,到头来都到了赵知府手上,也赚不到什么银子。 唐时锦怀疑她是在养胭脂虫,也就是胭珠蚧,这东西有时候提取出胭脂虫红能用到口红里。 这是一种长在仙人掌上的虫子,是可以饲养的,但是她记的这种东西不是华国本土产物啊! 她有点好奇,但这是人家赖以生存的本事,她也没想非得打探清楚,反正她能染就行呗。 第502章 春天来了 隔了一天,莫忘初就过来投了帖子。 唐时锦特意空出时间在家等她,正抱着小簸箩溜达出来,站那儿吃挂霜果呢,就见莫忘初抱着布进来了。 丝绸是卷到木头上的,所以是长长的一条,莫忘初小心翼翼的竖抱在怀里,回身吩咐了几句什么。 结果恰好韩流光进来了。 韩流光过来她这儿,是不用禀报的,所以就直接进来了,莫忘初吩咐完了一回身,两人就撞了个正着。 莫忘初猝不及妨,整个人向后一跌,韩流光也吓了一跳,急伸手去扶。 莫忘初怕布匹掉在地上,急双手抱紧,反倒带的韩流光整个人往前一跌,然后赶紧稳住,迅速松了手,道:“姑娘没事??” 莫忘初脸都红了,却很稳的住,端正着脸色施礼:“无事。” 唐时锦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啧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春天来了……” 韩流光本来就是一个很端方的人,略有些窘迫的咳了一声,转回身,就见唐时锦毫无形象的站在几步之外,正看的津津有味,韩流光施礼道:“国公爷,怎敢劳动相迎?” 唐时锦啧了一声:“谁迎你了,我是过来迎莫姑娘的。” 莫忘初吓的赶紧施礼:“民女不敢当。” “逗你玩儿呢,”唐时锦道:“不用多礼,都进来。” 她溜溜达达的进了门,叫了水来洗了手,一边招呼韩流光:“来来,流光,过来瞧瞧这布染的怎么样?” 韩流光一边站起来一边道:“我对这个不甚了解。” 唐时锦道:“那就从现在开始了解,毕竟身在江南呢!不了解什么也得了解丝绸?” “国公爷说的是,”韩流光就过来了,细看了几眼,道:“这花色倒是十分雅致。” 莫忘初道:“回大人,这是先父所绘的,名为夺艳。” 韩流光点了点头:“夺艳……不错,不错。” 唐时锦叫人展开了一些,仔细的看了,这颜色实在是染的纯正光亮,一展开真真满堂生辉。 唐时锦道:“很好。我会进上的。莫姑娘,你想不想进商会?” 莫忘初道:“多谢国公爷,只是……民女不敢进商会。” “怎么?”唐时锦道:“怕树大招风?不用担心,过阵子我会给你请封皇商的,到时候就没人敢惹你了。” 莫忘初一喜,急屈身施了大礼:“多谢国公爷,民女感激不尽。” 唐时锦伸手扶了她起来:“不用多礼,选你是因为你有本事。我会叫人与你联络,你尽着你手头的染料,多染一些。” 莫忘初道:“是。” 唐时锦又道:“你手头也有蚕坊?秋来我叫人匀一些新蚕种给你养。” 如今养蚕大多只养两季,春蚕和秋蚕,所以秋蚕一般要到九月份才开始养,现在还不急。 莫忘初郑重的谢了。 唐时锦就叫了人进来,带她去了“金执偕”那边,那边平时也有管事,就派了一个去与她接洽。 等她走了,唐时锦才问韩流光:“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流光道:“我这边新粮,连同你那些,全都处理完了。我准备明日就下去盯着他们种新粮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忽然问他:“话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一直没娶亲?” 韩流光愣了愣,苦笑道:“在茂州时,先是订亲被退了,后来又要守孝,只想着中举之后再说,然后到了京城……又闹了那些事情,就耽搁了。再说京城居大不易,我连个正经的落脚之处都没有,拿什么娶亲?闹到现在,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命不好。” “都过去了,”唐时锦跟他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翰林院本就是一个清苦熬资历的地方,但是做地方官,尤其在江南……你太过清廉,就会被排挤,寸步难行,所以我觉得,像王慎行这样的人比较聪明,你可以比他更耿直一些,可以坚守底线,不忘初心,但也不要……怎么说呢,不要太过于抱令守律。” 韩流光沉默不语。 他其实知道她的想法。 当年她就说过,那林县令纵有万般不好,怂到家就是好的。 她一向认可为了目标,放弃一些东西。 韩流光低声道:“我知道,我明白的。” 唐时锦话锋一转:“说起来,方才这个姑娘,跟你差不多,也挺倒霉的。” 她就跟他从头说了一遍,韩流光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唐时锦道:“我不想说什么,我就跟你闲聊啊。” 她又不是保媒拉纤的,操心自己徒弟也就算了,韩流光跟她又没关系! 所以该说的她都说了,他要有心,就应该自己去谋划…… 他来江南,哪怕待一个任期也是三年,一把年纪了,任上娶亲是必然的,他如今是官身,莫忘初家世上确实欠缺了些,但是看起来人还是不错的,而且莫名感觉挺搭。 等韩流光告辞出了门,就背着手儿边走边想。 他如今已经年过而立,的确有在任上成亲的想法,要是别人说,他兴许还不怎么在意,但是唐时锦说,他就十分在意。 他对这小姑娘,有几分超出常理的信服。 其实方才他扶莫忘初的时候,守礼并未多看,直到听出唐时锦的意思,才回想了一下。 那姑娘,似乎有一双十分通透冷静的双眸。 而且,父母接连亡故,她独自一人支撑家业,教养幼弟,也确实是一个坚强的姑娘。 他边走边想,忽听前头喧哗起来。 遥遥的,就听一人醉醺醺的嚷嚷着:“你又想勾搭谁!你是不是看爷如今落魄了,就翻脸不认人?这不是当年你跟我勾勾搭搭的时候了,礼都收了你就是我的妾室,赶紧跟我回家!” 韩流光一抬头,就见方才刚见过的莫忘初站在前头,满面愤怒,却一直想把一个半大孩子护在身后。 那孩子手里抓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拿来的棍子,也一心想挡在她前头,互相护持的样子,显见得感情极好。 而前头一个华服青年,一脸油滑,表面上醉的歪歪倒倒,眼神却是精明的,显然是在借酒装疯,不住的道:“跟我回家!你都是我的人了,见我没钱还想再卖一回……” 第503章 乞丐也能娶贵女 莫忘初怒斥道:“胡说八道!我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种废物!” 华服青年道:“我知道你有钱了,看不上我了,婊.子无义,只有我还想着当年的情份……” 韩流光上前一步,道:“你说她是你的逃妾?” 那人也没看是谁问的,毫不犹豫的道:“正是!” 莫忘初转头看到是他,小脸儿就是一白,韩流光稳稳上前,隔在两人中间:“那你可要报官?” 华服青年一眼看清他身上穿着官袍,吓了一跳,当时就往后一退。 他也分不清这官袍是几品官的,急抹了把脸,道:“误会误会,这位大人,我弟弟是庆国公的徒孙,大家是自己人。” 韩流光平静的道:“是吗?那倒是巧了,我刚从国公爷那儿出来。” “是,是,”华服青年不敢看他:“自己人,自己人。” 韩流光仍是一脸平静:“那么,你说她是你的逃妾,你可要报官?” 华服青年自以为得了暗示:“是,是,我要报官!” 莫忘初微微颤抖,那半大孩子急道:“不是!我阿姐都不认识他!” 韩流光没回身,只道:“你说她是你的逃妾,那你是何时送的聘礼,何时纳她过门,何时去衙门办理,有何人能证明?” 华服青年一呆,韩流光续道:“本官是江宁知府韩迅,你将人证物证全都送上,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华服青年喃喃的道:“我是……我是……” 就在这时,外头府衙同知带着一拨人马,迅速冲了进来,施礼道:“大人,听闻大人当街审案,下官等赶着过来的。” 韩流光默了一下。 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作派,绝对是唐时锦的手笔,而且这同知这殷勤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 但他仍是点了点头,然后司吏迅速坐下,准备记录。 这架势,把那华服青年吓的腿都软了,当时就趴跪到了地上。 韩流光道:“回答本官方才的问话,你是何时送的聘礼,何时纳她过门,何时去衙门办理的,有何人能证明?” 那同知喝道:“大人问话!还不赶紧回答!” 华服青年,正是谢不渝的兄长谢柳,他再是不学无术,也知道公堂问话,不能随便说。 他只能道:“我……回大人,草民一直仰慕莫小娘,之前也曾与她父亲有过默契,没想到,我们都说好了,还没来的及走礼,伯父却死了……” 莫忘初飞快的过来跪下,磕了个头:“大人!绝无此事!先父生前很疼民女,而此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他确曾上过门,然后被先父赶了出去,邻居全都能作证!” 韩流光点了点头,看向谢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柳眼珠子乱转:“那,那只是个误会……” 韩流光道:“你若不认,来人啊,去寻莫家邻居过来做证!” “大人!!”谢柳急了:“大人,我认,我认……是我一时糊涂,大人请手下留情!我弟弟是庆国公的徒孙,大家是自己人,大人给个面子。” 韩流光怒喝道:“放肆!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就算认识庆国公,也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现在本官问话,不要东拉西扯!” 他再次喝问:“所以,你与莫氏全无关系,只是出于一已之私,借酒妆疯,故意败坏莫氏的名声?” 他喝了一声:“是不是!” 谢柳急道:“是草民一时糊涂!草民只是仰慕莫小娘……” 韩流光冷冷的道:“若世人都如你这般,仰慕哪一个小娘子,求亲不成,就当街胡搅蛮缠,污言秽语毁掉小娘子名声,逼得小娘子不得不嫁给你……那乞丐也能娶贵女了!” 不远处酒楼上,唐时锦正站在二楼看热闹,不由给他点了个赞。 看来韩书呆,也不是一昧的书呆么! 这话就说的很犀利,围观群众的情绪,当时就被调动起来了。 是啊,女子的声名本来就经不起诋毁,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娶不着就毁了,那各家的闺女岂不是只能嫁给无赖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韩流光冷冷的道:“女子声誉,容你这种无赖信口雌黄!你既然自己认了罪,那本官就打你十板子,以儆效尤!” 谢柳急道:“大人饶命!” 这年头官员审案,小处都比较随意,说用刑就用刑,说打板子就打板子,于是就噼里啪啦的打了他十板子。 顿时好一番鬼哭狼嚎。 板子打完,谢柳滚落在地,韩流光冷然道:“自此之后,谨言慎行,不可再犯!可记住了!” 谢柳急道:“是是,记住了大人。” 有人翻身跃入,冷冷的道:“什么狗屁玩意儿,也敢扯我师父的大旗?” 韩流光一愣,拱手道:“伯爷。” 戚曜灵身上也穿着官服,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因为一大帮人堵在这儿,回不了府,就听了个半场。 他直接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了谢柳伤口上,谢柳一声惨叫,腿一蹬就昏了过去。 围观群众跟着一哆嗦。 戚曜灵抬脚把人翻了个面儿,又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谢柳再一声惨叫,硬生生痛醒了过来。 戚曜灵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冷的道:“谁给你的胆子,打着我师父的名头,干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 谢柳吓的全身发抖:“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朗声道:“我师弟收徒弟,只是收了一个人,不是收他一家子,以后再有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什么狗屁亲戚,在外头扯着我师父的大旗做坏事的,尽管去我们府上告状,不用劳烦官家,我师父第一个不放过他!” 他转头往外走,又停住说了一句:“就算我们自己,若是做了不法之事,也尽管去告!” 他翻身跃上了马儿,人群自动让开。 韩流光向众人拱手:“诸位,国公爷带来良种良蚕,心系百姓,做事亦有章法,国公爷收徒也不是随意收的,人品本事都是过关的,所以若再有人假国公爷的名头行不法之事,定是事有蹊跷,诸位尽管来告状,旁处不敢接,就来我知府衙门,本官会接。” 众人哗然。 韩流光指了指昏过去的谢柳:“把他送回去,大家散了。” 第504章 绝户财 因为当时目送戚曜灵的人太多了,也因为韩流光最后交待的太正经了,所以唐时锦愣没好意思冒头,好不容易等到人散了,才跟余知非一起,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溜回了府。 看个八卦也是不容易。 家里人都已经回来了,韩流光也又回来了,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唐时锦叹道:;连韩书呆都会英雄救美了……我徒弟呢,只会吃。 刚挟了一口菜的许天禄:;…… 他无语的道:;为啥都只看我,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全都没娶亲啊! 唐时锦又看着戚曜灵:;为什么我都有徒孙的人了,要打架还是我灵儿自己上?这么多锦衣卫,你就不能挑几个好的收徒?到时候一个眼色,就有人替你揍人,岂不是很爽? 戚曜灵失笑道:;我自己揍也挺爽的。 他想了一下:;回头看看,我挑几个收了吧。 ;对,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好看,有合适的咱就收,收下就是咱的势力。 她又看看韩流光:;韩书呆,你准备怎么办啊? 韩流光在她面前,也不掩饰:;我前些日子,已经叫人去接我阿娘了,到时候我娘来了,请了官媒去问问吧。 唐时锦道:;我觉得你若有意,现在就请官媒去,因为我这边接了她的繁花锦,这消息一传出去,这姑娘就成了香饽饽,亲事不定下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的是,她若执意不嫁,难免有人出昏招儿。 韩流光沉吟了一下:;也好,我明日就请人过去。 他道:;我今日碰到这事儿,实在是巧合,我随后求亲,会不会让人误以为我们早有来往?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叫你书呆真没叫错!想太多!那谁谁,你又不是屈打成招的,认识不认识又怎样! 韩流光叹了口气:;也是。 几个人正边吃边聊,吴不争跑了回来:;诶!许少,你徒弟家里闹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都乐了。 她发现吴不争,还有他手下那些人,真就是天生热爱八卦,不图什么也爱查查那种人。 ;啊?许天禄立刻道:;大师兄你陪我去吧…… 戚曜灵没好气的道:;你长点出息!这种事情,又不是去打架的,还用我陪?? 也是啊!许天禄就跟吴不争道:;那走,咱们去瞧瞧! 于是两人就去了。 谢家正闹腾的厉害。 谢柳在谢家,那就是个金疙瘩,被打成这样子扔回来,把谢老爷当时就给吓厥过去了。 其实谢柳早几年时,就盯上了莫忘初,想发这门子绝户财。 他实在不会做生意,争不过弟弟,就想着娶个有钱的媳妇,用不着求他们,一样吃香喝辣。 本来看莫忘初姿色好,还想给她个正妻之位的,没想到,莫父一点情面都不给,直接把他赶出来了,一气之下,他就娶了现在的妻子刘氏。 刘氏也有些家财,只是长的不好,所以等莫父死了,他就又盯上了莫忘初。 尤其丧期过后,没少闹她,只是莫忘初强硬,他占不着便宜,有一回还叫她打了一顿……他既不喜欢她这个脾气,又贪图她这家财,如今攀上了唐时锦,胆儿肥了,又去闹腾了一场。 没想到,就这么倒霉,被韩流光抓了个现行,打了板子,又被戚曜灵当面撇清。 谢柳打小没受过什么罪,又疼又气又恨,一回家就作天作地的闹了起来。 谢老爷心疼儿子,也是大发雷霆。 两父子都是窝里横,谢柳发脾气,只敢冲着他爹跳脚,谢老爷发脾气,就只能骂谢不渝一人。 谢不渝得了信儿回去,一进门,就被甩了一巴掌,俊秀的脸当时就肿起来半边。 谢老爷怒气冲冲的骂他:;要你有什么用!白拜了个师,不但不能提携家族,还叫人把你兄长打成这样!说!你是不是跟外人说什么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死手! 谢不渝缓缓抬头。 哪怕这情形,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仍旧心寒极了。 他一字一句的道:;大哥挨打,是因为他诋毁旁人声誉,与我何干? ;还敢说与你无干!谢老爷踢了他一脚,瞪着眼骂他:;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我儿愿意纳她是她的福份!不识抬举的东西…… 谢不渝冷冷的道:;莫家坊家大业大,人家也早说了不做妾。 ;逆子!你到底向着谁说话!谢老爷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还不跪下!你这个不孝子!我白把你养这么大,一点人事都不知,出了门不知道护着你哥,要是你护着你哥,国公爷那边伸伸手,咱们就能在江宁府横着走! ;就是!谢柳道:;我看今天这事儿来的蹊跷!分明就是二弟得罪了他们,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下这样的死手,我这顿打,就是替你挨的! ;听见了没有!谢松!你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让你跪下,你没听见吗!聋了! 谢柳道,;攀上了国公府,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谢不渝缓缓的屈膝,跪了下来。 两父子不住的跳脚叫骂,肆意发泄,手指一次次的指到他脸上。 谢不渝偏脸避开。 前阵子,他得了吴不争的消息,查了一下,果然查到谢柳找到一个有脏病的过气花魁,想把她塞到他床.上。 他是真想着以牙还牙。 可是现在谢老爷和谢柳都在家闲着,真要是谢柳得了脏病,他也是麻烦无穷。 所以他只叫人把那花魁连夜移走了。 没想到又出了这种事。 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睛都直往外沁泪,谢老爷打他,是真的一点不留手,他与谢柳才是嫡嫡亲的两父子,对他,从来就像仇人一样。 他忽然想起唐时锦说:;家里的势足够你仗了,你只需要自己想清楚就行。 这个时候想起这句话,想起她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家里,心里蓦的涌上了一股温暖。 他疲惫的道:;爹,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那不如分家吧。 第505章 白忙活一场 谢老爷一愣,然后当时就瞪圆了眼:;混帐!我还没死呢!谁敢分家! 他虽然天天骂他,但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有本事,如今谢家还能进商会,还能维持着这么大的家业,全都是他的功劳。 他这分明是在拿乔要胁他! 谢老爷气急了,怒道:;我看你这是想咒我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他又是狠狠一巴掌扇了过来,谢不渝迅速起身避开。 谢老爷大怒,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谢松!!你还敢躲!你这是想气死我!他随手抓过什么东西,就扔了过来,谢不渝猛的一闪身,那花瓶砸在了他肩上,然后哗啦一声碎落在地。 谢夫人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过来,就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惊道:;松儿!松儿! 她猛的扑上来,气的全身发抖:;谢同书,你有没有人心!下这样的狠手!松儿也是你的儿子啊! 谢老爷厌恶的道:;我当年本就不愿娶你,我也不缺这么个儿子! 这句话,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每回一吵架,他就甩出这么一句;我当年本就不愿娶你,可是这也不耽误他用着谢夫人的嫁妆吃香喝辣! 谢不渝陡然生出了一股厌恶,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爹,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和我娘,那就分家吧! 谢柳一直在旁边听着。 不同于谢老爷,其实他是很想分家的。 现在虽然过的也算不错,但想出去玩玩,跟公中要个钱,就跟要他命一样,一个个推三阻四,压根就没把他当正经主子! 但是分了家就不一样了,按着大庆律,所有祖宅祖产都属于嫡长子!家业也大部分都是嫡长子继承的!次子意思意思给一点就可以了! 这不就等于,如今这诺大的家业,全都成了他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谢松他再厉害又怎么样,谁叫他母亲只是个续弦呢!活该他白忙活一场! 谢柳越想越是兴奋。 看谢老爷仍在大发雷霆,他立刻把他扯过去,咬了半天耳朵。 谢不渝静静的看着,并不意外,也不难过,只叫了一个丫环,过去知会妻子,让她收拾东西。 然后他转头问谢夫人:;阿娘,你要不要和离? 谢夫人吃了一惊:;和……和离?你怎么能这么想?阿娘都一把年纪了,和离还不叫人笑话死…… 她话说了一半儿,看到他脸上肿起的巴掌印,一时间泪如雨下,颤着手去摸他脸:;松儿,我的松儿,都是阿娘的错。 ;阿娘没错,谢不渝轻声道:;阿娘别担心,我有师父,有师祖撑腰,他们都对我很好的……我有本事能养活你跟云娘,你全不用担心的。 谢夫人哭的抬不起头来,但怎么也说不出和离的话来。 谢不渝叹了口气。 也不算意外,毕竟,他自己要下这个决心,也不容易,要不是拜了师,有了底气……他可能还会继续忍下去。 二少夫人叶氏急匆匆过来了,不同于婆婆的优柔寡断,她对夫君是极其信服的,而且一听说分家,也十分欢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声,就回去收拾了。 那边,谢家父子商量了半天,然后谢老爷才转回来道:;这可是你要分家的!到时候可别怪为父不讲情面! 谢不渝冷冷的道:;从小到大,你也从没对我讲过情面。 谢老爷大怒:;放肆! 谢不渝也不等他骂,就直截了当的道:;我如今攀上高枝了,劝你见好就收,别太过份!不然我现在就去国公府告状!! 不得不说,对这种人,唯有这种方式最有效。 谢老爷气的指着他,却愣没敢再骂半个字。 然后谢家父子一刻也等不及的,叫人请了族老来分家……也有许多人跟着过来见证。 许天禄和吴不争,就是这时候来的。 谢家东山再起,且更上一层楼,最起初,确实是用了谢夫人的嫁妆,但也确实用了谢家原本生意上的人脉。 可是谁都知道,谢柳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今的谢家,全是谢不渝一点一滴的挣出来的。 但谢老爷就能厚着脸皮,把九成的家产,全都分给了大儿子,偏心偏的毫不掩饰。 许天禄看在眼中,索性叫吴不争过去,跟谢不渝耳语了几句,然后他就直接站出来,道:;这是怎么了? 谢不渝迅速上前施礼:;师父。 许天禄平时不笑不说话,一派和气,但此时把脸色一整,也是颇有威势,道:;谁打我徒弟了? 谢老爷一见他来了,脸色就是一变,急上前道:;许少,是我情急之下,打了他一下……这孩子脾气拗的很,有时候实在不听话,我也是气狠了。 许天禄冷笑一声:;谢同书,你是不是以为旁人都是傻子瞎子?你偏心大儿子,我不管,但如今小渝是我的徒弟了,你把他打成这样子,我听说还用花瓶砸了他?你莫不是想杀人?你是不是没把我和我师父放在眼里?? 这年头,正经拜师的师父,确实比父母的地位更高。 再说了,就算不提辈份,只看身份,谢老爷也是惹不起他的。 谢老爷急道:;不敢,不敢,这是个误会!松儿也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要杀他。 许天禄冷笑道:;我看你打的这一巴掌,打仇人也差不多了,可真看不出有父子之情来! 谢老爷还想解释,许天禄一挥手:;不用废话了,我在收徒弟之前,就查过你们家,你们家业中间败落,如今的诺大家财,都是小渝一个人赚回来的!你们要分家,那就分,但若是分的不公平,我可不答应。 谢老爷脸色剧变。 谢柳急了,也不顾惧怕了,直接道:;我是长子嫡子,按律法,我本来就应该多分的! 许天禄淡淡的道:;你该分的那一份儿,早就已经被你祸祸没了!你看看如今谢家的产业,还有多少是祖产??全是小渝赚回来的,你怎么有脸分的? 这么说,其实也有道理。 再说了,就算没道理,谁敢跟庆国公做对? 几个族老更是犯不着为了谢老爷得罪他们。 于是几人一商量,立刻就决定,谢不渝拿八成,谢柳拿两成。 谢老爷对大儿子是真爱,哪能看着他只拿这么少!再说了,他自己也不能一点不拿吧? 于是急道:;这怎么成! 他壮着胆子道:;我是家主!分家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我说了算!柳儿不会做生意,自然要多分一点,松儿不是会做生意吗,他大可以再去赚!亲兄弟自然要互相帮衬!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第506章 巴寡妇清 两边又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谢不渝拿五成,他自己拿三成,谢柳拿两成。 连外人都听乐了,敢情这一商量,就直接从谢不渝手里抢钱呗? 众人不住的指点谈笑。 许天禄就坐在中间,坐足了师父的姿态。 一直等到这些人叽歪完了,契书也立好了,谢不渝才道:;师父,我从小到大,爹从来就不喜欢我,从来都像仇人一样,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我知道身为人子,不该心生怨怼,可是我真的累了。师父,我想以这一半的家业,与生父买断亲缘。 众人哗然。 许天禄微怔。 因为方才说好的,本来这话是由他来说的。 毕竟谢不渝身为人子,说出这种话,很容易被人诟病。 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许天禄就道:;许同书,你可乐意? ;也好!谢老爷简直是意外之喜,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既然他不愿认我这个爹,那我也不稀罕他这个儿子! ;你闭嘴!许天禄是真的被恶心坏了:;什么玩意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他不认爹,还是你不认儿子,你先把话说清楚!否则这个断亲书,我不会叫他签!这一半家业,你也休想拿! 谢老爷张了张嘴。 许天禄冷冷的道:;说不说? 谢老爷一狠心:;是,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儿子!我当年本就不同意续弦,是母亲在世时逼迫于我!这种女人生出来的孽种,我恶心还来不及,我就是不喜欢他!看着就心生厌烦! 谢不渝不能置信的看着他,面色猝然苍白下来。 哪怕早已经没了期望,听着亲生父亲,叫他;孽种,也仍旧觉得荒谬的可笑。 许天禄真是气狠了,怒道:;居然说出这种话,这么对待亲生儿子……你真不配为人父!好,好,好,你现在就写了分家文书和切结书,你养我徒弟这些年,我徒弟也给你卖了命,赚回了诺大的家业,养恩早就还的够够的了!今日就此一刀两断,你若再纠缠于他,就是跟我过不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天已经黑了,火把在众人面上明明灭灭。 看着谢老爷真的回身就写文书,又看着谢不渝缓缓的抬手,按上了手印。 众人都为之心酸,不忍多说。 其实当父母的,没几个真能不偏心的,可是偏心成这样……把亲生儿子当成仇人,叫他;孽种,为了一半家产,就迫不及待的买断亲缘,这样的父亲,也真是够狠的。 许天禄拿了两份文书,那边一众下人已经把谢夫人和叶氏的嫁妆收拾了抬了出来。 谢不渝弯腰去扶谢夫人。 谢夫人方才听谢老爷亲口说出;孽种之后,就瘫软在地,直到谢不渝去扶,才猛然回神。 她猛的爆哭出声,且哭且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你母亲请了官媒,三趟五趟、八抬大轿求来的!!你不想娶我,你倒是拒了啊!难道我还非要嫁你不成!!你娶了我,又天长日久的磋磨我,进门才两年我膝盖就跪坏了,自打生了松儿你再未进过我房,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们谢家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她哭的肝肠寸断,声音凄厉极了。 谢不渝不住的低声安慰,谢夫人痛痛快快的哭号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和离!和离! 她扑过去,向许天禄一跪:;你是松儿的师父,求你帮忙,我要和离!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对不起我的松儿啊!我不该盼着豺狼回心转意…… 许天禄生生吓了一跳。 他与谢不渝本就差不多大,强撑着受了她这个礼,一边伸手扶一边道:;那就有劳了,再写一封和离书吧。 反正今天已经把人得罪狠了,谢老爷早就想休妻,生怕她改变主意,倒是二话不打,就直接写了。 许天禄收了,带着谢不渝转身,一边道:;先回府吧,回头你挑个院子,我买了送你。 谢不渝低声道:;多谢师父。 听到这话的众人:;…… 这么一来,好像又不怎么同情他了呢……不管怎么说,人家攀上了财神爷!一个院子,说送就送! 谢家这宅子,一直是谢不渝的银子养着,真有不少自己人,浩浩荡荡的抬着箱笼家俱,不少人还一路跟着看热闹。 一边议论纷纷: ;谢老头肯定会后悔的。摊上个败家子,多大的家业都不够败的! ;就是啊!谢松巴上了财神爷啊!这样的亲戚也往外推? ;那又怎么样?人家伯爷说了,只认谢松一个!占不上便宜推不推还不是一样了! ;不过闹成这样也是有些决绝了…… ;就是啊,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又何必! ;我听说当年赵知府的夫人和离,就是国公爷撺掇的! ;国公爷和这位,做事实在有些决绝……父子之情都能说断就断! ;国公爷这个行事,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巴清! ;哈哈哈哈……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哪个是哪个,许天禄回了两回头,也没找着是谁在说话。 他只能先把人带回府,找了空院子,暂时安顿下来,然后他去找唐时锦,把情况细细的汇报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迎见炎柏葳往里走,许天禄想起来叫住他:;诶! 他凑过去,小声问:;炎师父,巴清是谁啊? ;巴清?炎柏葳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道:;巴寡妇清?很早时期的一个大商贾,女子之身,巴是指她的居所,清是指她的名字,据说她在其夫君去世之后,一人支撑家业,凭着雄厚财力保卫一方,曾被秦王礼遇,并在死后被封贞妇,为其筑‘女怀清台’,名传后世。 寡妇??许天禄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他看了看炎柏葳没说话,转头就去找戚曜灵了。 他真是气的不行,气忿忿的说完了:;今天这事儿,明明就是谢家父子不要脸!是他们不顾亲情,不顾夫妻之情,我去的时候就已经在分家了,关我什么事?这种爹不断亲还留着添堵吗?再说了……就算我做错了,又关师父什么事? ;师父来江南,又是新粮又是新蚕的,多少人得过她的好处?不记恩就算了,背后还这么骂她,真是不要脸!看到这种人,真叫人当好人都没劲头儿! 第507章 没叫人抓着就行 戚曜灵一边听着,一边就直接换好了夜行衣,拽着他出去,找了奚渊穆:;我要一个能叫人嘴里生疮又把不出来的药。 奚渊穆点了点头,也不问干嘛,就给他配了。 戚曜灵带着他出来,找吴不争问了是谁说的,然后找着了那人住的地方,潜进去扒开嘴把药倒了进去。 然后他就出来了,跟他道:;这不就结了?这世上谁让你不痛快了,你就叫他更不痛快,发脾气骂人有什么用?能把他骂死吗? 许天禄:;…… 他都呆了。 虽然这方式很那什么,但是真的很爽,想想这货明天满口生疮的样子,他火气就全没了。 他喜滋滋的跟着戚曜灵回了府,各自回房的时候,他又想起来:;可是大师兄,你不是跟韩大人说,不能做不法之事的? 戚曜灵哧之以鼻:;没叫人抓着算什么不法! 他直接走了。 许天禄:;……??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带着奚渊穆过来,见过了谢夫人邹氏,和小谢夫人叶氏。 她准备叫奚渊穆给谢夫人把个脉,看昨天大悲大怒有没有伤身,需不需要调理。 其实谢老爷,明显是把对强势母亲的怨恨,转嫁到了她身上,否则的话,谢夫人就算不是美人,也不丑,最多不理她就是了,根本不会厌烦成这样。 这谢夫人看起来是一个软弱性子,哭的眼都是肿的,她这种人,激愤之下说出和离,事后可能会后悔。 唐时锦倒不是盼着人家和离,可是谢老爷这种垃圾,也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所以唐时锦毫不犹豫的就给她灌输了一番:我很器重谢不渝,只是他爹他大哥不成器拖累了他,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重用谢不渝了,如今这样正好,这种恶心的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来往了,我生平最恨不负责任的爹,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 反正连哄带吓唬的,谢夫人明显被她忽悠住了。 其实只要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因为过了之后,谢夫人就会发现,和离之后,没人打她没人骂她没人嫌弃她,出了门也绝不会有人笑话,还要纷纷恭维她有个好儿子。 日子好的很! 小谢夫人叶氏看着是个聪明灵巧的人物,显然看出了她的意思,在旁边乖巧的听着。 直到唐时锦说完了,她送了唐时锦出来,才小声道:;谢谢师祖。 唐时锦笑道:;没事儿,你们安心住着就是,我担保他们不敢找你们麻烦。 叶氏小声道:;说句实话,其实我早就想搬出来了,哪怕日子苦点儿,也好过在家这么多事……一说夫君被叫进正房,我就提心吊胆,我那大伯……现在不是大伯了,真跟个后宅妇人一样,天天找茬在公爹耳边告状,他一告状,公爹就要训斥夫君,我真替他心寒。 唐时锦点了点头。 叶氏不好意思的道:;我说多了,总之,多谢师祖。 唐时锦拍了拍她肩:;自家人,不用谢。 其实谢不渝远不是净身出户。 毕竟,谢不渝如今大部分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倜傥园。 他在倜傥园投了很多银两,而谢家父子,已经多年不管谢家生意,对这些并不了然。 所以吴不争的人趁夜把帐一抹,这些银子就是查无此处,到时候他们就算怀疑又如何?谁还有本事查国公爷的帐? 所以谢不渝仍旧很富,而且会越来越富。 至于谢柳…… 都不用旁人动手,他自己穷人乍富,又得罪了唐时锦,这么一块肥肉,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 所以分家不到半个月,就听说他又进了赌坊。 赌这个事儿,真的是金山银山都能输光。 所以不到两个月,谢柳就把家业全败光了……然后开始卖丫环,卖妾室。 等谢老爷察觉不对的时候,连他自己的妾室,都叫谢柳给卖了两个。 而且,不止如此。 吴不争的人,在查他们的时候,捎带手查到了一个事儿。 就是谢老爷那个真爱原配,当年在家有个相好的,一直到出嫁之后,还有来往。 虽然就算如此,也未必就能证明,谢柳不是他的儿子。 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是么? 反正他们就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信儿,透给了谢老爷。 谢老爷一气之下,直接昏厥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口歪眼斜,口水直流,中风瘫到了床上。 没了谢老爷管束的谢柳,就如同一匹没上笼头的马,直接住在了赌坊里,疯了一般把家业全输光了,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最后被赌坊追债的人砍了一只手。 最后,还是谢不渝把中了风的谢老爷弄过去,找了一个婆子照应…… 这谢家家业两起两落,实在是够传奇的,还真的在当地流传了一阵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谢不渝带着母亲妻子,;被赶出家门,表面上做足了没钱的样子,然后由许天禄出面,找牙行买了个院子,然后再送给他。 但他并没急着搬。 他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他知道,庆国公这块金字招牌有多值钱。 所以在这个时候,能多住几日,在外人看来就是关系亲密的标志,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不过他也是十分知趣。 他知道唐时锦这儿来往的都是官员,平时并不让母亲妻子随意出来转,而且一买下院子,就把仆从打发过去一大部分,所以唐时锦完全没感觉到有影响。 再说韩流光那边。 他也不是矫情的人,第二日就请了官媒,去了莫忘初家提亲。 官媒得了他嘱咐,说的也是十分敞亮,其实他的事情,本就有不少人知道,也是各种阴差阳错,耽误下来的,而且他说了,妻弟年幼,可带入府中,共同教养。 这对莫忘初来说,的确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因为她年龄确实偏大了,觊觎她家产的,也只是纳妾。 但韩流光堂堂知府,娶为正妻,又承诺可带妻弟入府,他是进士出身,饱有才华,教导妻弟,是绝没问题的。 所以莫忘初最终还是点了头。 唐时锦听说成了,还叫人送了一套唐家四坊的妆品过去,许天禄亲自送过去的,回来的时候还一脸惊艳:;师父,你是不知道,那位莫姑娘长的可好看了! 第508章 活体吞金兽 唐时锦看着他。 许天禄道:;怎么了? 唐时锦故意严肃的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再一次一见钟情,还是单纯的好色。 许天禄笑的不行:;师父,我就随便夸一下。 他蹲在她身边,叹道:;江南好看的小娘子真多,在国色园门口站上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几十上百个,各有各的好看处,但是…… 唐时锦道:;但是怎么着?但是全都不如王三娘可爱? 许天禄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看着他。 当时她说让他考虑考虑,他事后也没找她。 这会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结果他避开她眼神儿,站起来就走了,逃一样的。 唐时锦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晚上等炎柏葳来了,她就叨叨叨的跟他吐槽。 炎柏葳只点点头。 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了? 炎柏葳转头看她,她当时就有点慌了;;你别说! 炎柏葳就不说了。 她自己憋了半天:;算了你还是说吧。 他安慰的摸摸她头,就道:;召我的人,今早已经出京了。 唐时锦一声不吭。 这些人一路快马过来,也就不到十天。 她以为是她先离开,没想到……很可能是他先走,不想赶到一起,可还是赶到一起了,这是什么缘份。 她老大不高兴的看着他。 他这些天是真的瘦了不少,一去掉易容,就格外的明显。 他一瘦,两颊就会微微的凹进去,看着整张脸更加的棱角分明,说不出的刚毅端肃,只有长长睫毛下的黑眼睛,仍旧满是温柔,叫人着迷。 她伸手摸了摸长睫毛,又摸了摸他的脸。 他握住她手:;别担心,几天就养回来了,这样见驾,戏会显得真一些。 她心情差的不行,他一说话,就更差了。 她想也不想的甩开他手,又踢了他一脚,转过身自己一个人气了半天,又忍不住回身,双手搂抱住他腰。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道:;我的脾气是不是很糟糕? 他笑着道:;不会,很可爱。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闭眼闻着他的味道,小声道:;我这种人,真的不适合跟人在一起……在外人面前就还好,可是在自己人面前……就益发糟糕。 他笑着揉她头发,宠的不行:;不会,我完全不觉得,我不觉得不就行了?世上也没那么多自己人。 她没再说话。 本来么,虽然一直在做计划,可还是感觉这些事情很遥远。 而且他本来说六七月份就得推进计划的,托万素云的福,还多待了两个月。 可是,一到他真的数着日子要走了,就觉得各种不舍得,不放心…… 再说元盛帝还派了影卫追杀他呢! 他还设计让影卫跟锦衣卫对上,几乎公开撕破脸,万一他再动手怎么办? 虽然明知道元盛帝既然派人宣召,那就是打算;冰释前嫌、;既往不咎了,可还是觉得怎么都不放心。 可是再不舍得,再不放心,京城的人也很快就到了。 来报信儿的时候是晚上,外头的人轻轻的敲了敲窗子,道:;主子?主子? 唐时锦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外头又叫:;主子? 炎柏葳就知道是找他的了:;嗯? 外头才禀道:;钦差已经到了城外,明日一早就会进城。 炎柏葳在这儿也是有宅子的,应该早点回去,预备明早接旨。 炎柏葳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人就走了,两人就都睡不着了,搂着说了会儿话,眼看已经寅正(4点)了,炎柏葳亲了亲她额头,就想起身。 她双手搂着他腰,前一刻还在说话呢,这会儿眼睛闭的紧紧的,一动不动,好像睡的很沉很沉。 炎柏葳把手放在她手上,就感觉她两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他忍不住就笑了,凑过去,在她耳边道:;舍不得我? 她闭眼不动,他就轻轻的道:;我也舍不得我的小锦儿……别急,我晚上还回来,我叫人替我走一段儿,过两天你叫九爷八爷送我一程,好不好? 那行吧。 唐时锦这才默默的松开了手。 他笑着,低头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的长吻,这才起身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就得了信儿,说是皇上派人召炎世子入京。 唐时锦还特意出来;偶遇了一下,就见他一身锦衣,骑着马儿,在众人簇拥之下往前走,遇到时,他还定定的看着她。 唐时锦毫无心理负担的扭开了头。 因为她一眼就认的出,这个,已经是假的了。 虽然确实很像。 等这些人过去了,谢不渝在旁边,迅速岔开话题:;师祖,后天的舞龙队,就从这儿出发,然后绕过那酒楼往前走…… 几个人说着话走远了。 隔了两天,倜傥园开业。 江南富足,又刚刚经历过国丧,大家憋了好一阵子,没能敞开玩儿,这倜傥园开的正是时候。 而且谁不想看看财神爷的本事呢? 所以最积极的就是商人们。 不差钱儿的商人们,进去转了一圈之后就发现……也没看出有多高明啊,不就是把很多店搬到一起去了吗?乱七八糟的大杂烩有啥了不起的?财神爷也不过如此么! 呵呵! 可再一想,不对啊,我进的时候带了这么多银子,为啥全花光了?? 不知不觉把银子全花光什么的……这一幕在许多人的身上上演,不信邪的人又进了一次,又进了一次…… 银子就在这一次一次之中,哗哗的流进了财神爷的口袋里。 有高明的人,在这一次一次之中,琢磨出了些门道儿,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建起这么大的园子的,只能望着这只活体吞金兽默默眼红。 但普通人不想那么多,他们只知道倜傥园叫他们舒服,叫他们痛快,自然就乐意来。 要知道,这年头儿,最不值钱的就是人。 但凡小有家资的,不管是衣服,还是家用,都是家里下人采买的,所以,男人逛街主要就是玩,买的东西真的很有限……也所以,这都能从人口袋里掏出钱来,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所以倜傥园,渐渐的声名远播,成为了本地和外地商贾必逛之地。 第509章 我的地盘儿 又两日之后,唐时锦万般郁闷的送走了炎柏葳,还丢人的哭了一鼻子。 没有长睫毛吹,没有小细.腰抱的日子,真的太糟糕了!! 然后她就准备动身往湖广走了。 这会儿,戚曜灵已经带人去了浙州,花晟林两人已经回来了,许天禄还要打理生意,花晟林还要打理蜜园……所以她准备只带走奚渊穆,司顾菟和吴不争、还有炎武假扮的金执偕。 当然了,私底下,炎柏葳留下的一部分信息机构和武力机构,也都先行去了湖广,到时候会在暗中配合她行事。 她和戚曜灵都不在,留下的只有花晟林和许天禄,所以她叫余知非分了二百锦衣卫,留下来保护他们,至于她自已,只带了一百锦衣卫,反正去了湖广之后,就跟江必安会合了,也就是沿途保护一下。 晚上大家一起吃过饭,唐时锦把人叫过来交待:;我走之后,林儿会搬到蜜园那边住,争争的人有事,都直接去那边先报给他……禄儿和小鱼,我这边选了三个地方,你们自己商量着,去考察一下,咱们不自己做,挑本地商人做,咱们只掺份子,挑的标准我已经跟禄儿说了,三个月之内把这个事儿做完,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人,安全为主。 谢不渝看着她拿出的舆图,不由佩服。 原来人家下乡,真不是白下的,视察新粮做生意两不误,真不愧了人家是财神爷。 许天禄应下。 唐时锦又道:;江湖上的事情,实在急的,可以去金家与他们商量,不急的,赶紧传讯给我或灵儿……其它的事情,官场什么的,可以直接去求助王慎行。 许天禄道:;师父放心,没事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总之,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如今不比之前,做事要慎重。 许天禄道:;明白,师父现在是国公爷了,做坏事千万不要被人抓着了。 唐时锦:;…… 她默默扶额,也没纠正他:;总之,处处小心。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低调的离开了江宁府。 不远处的山上,几人正俯视着这一幕。 为首的青年双手扶着山石,远远的看着下方:;那个穿蓝袍的就是唐时锦? 旁人道:;是。 他啧了一声:;你要不说,我真看不出那是个娘们儿,她旁边那个都比她身段儿妖娆的多!当女人当成这样,你说说惨不惨?封了国公又怎么样,一辈子都不能嫁人! 旁边的姑娘,缓缓的抬手,掀开了帷帽上的帽纱。 若是唐时锦在此,就能认的出来,这居然是庄芝兰。 她如今年岁渐长,比之当年,更多了几分妩媚,眼神儿带勾子一般,向那青年瞥了瞥:;她可是个美人。 那青年哈哈一笑,伸手搂住她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美人啊,不光是皮相,还得有那个劲儿……反正这种不男不女的,我可睡不下去。 他略嫌粗糙的手,缓缓的划过她娇嫩的肌肤,引得她颤了一颤,娇声道:;玉临!别这样…… 青年满意的搂紧,低头笑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这唐时锦好好的在江宁府猫着也就算了,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儿,要动她,又有何难? 他把人一转,挟在了腋下:;走了!回去! 一行人飞也似的去了。 从江宁府到宝庆府并不算远,唐时锦也没有赶路,一路观赏着湖光山色,很悠闲的往前走,走了足足的五天。 还没进邵阳县城,江必安和孔刺史,就带着人迎了出来。 毕竟他来这儿,本来就是监督新粮种植和推广情况,如今十几天过去了,新粮已经全都种到地里去了,所以他就闲了下来。 唐时锦笑着拱手:;孔大人,好久不见啊! 孔刺史笑容满面的还礼:;国公爷,有失远迎了! 江南这一干官员,唐时锦都见过好几回了。 这位孔刺史是世家出身,却参加了科举,有举人身份,别的不说,才华是有的,身上也颇有几分书卷气,谈吐谦和,唐时锦与他还算聊的来。 几人寒暄着进了城。 晚上孔刺史置了酒给她接风。 席上他便问她:;国公爷来这儿,是想瞧瞧新粮? ;都有吧!唐时锦笑道:;新粮之事当然重要,但这东西也不是天天能有的。我这个人,不爱在家待着,就喜欢游山玩水,所以但凡江南这块儿,能转的,我肯定都会去转转,也不一定要干什么,就看看各处的农事,或者看到什么合适的生意就做做。 这番话听在旁人耳中,其实就是她想打着视察农事的名头,到处玩玩的意思。 要是没有之前在江宁府的事儿,这些人还未必放心,但之前在江宁府她就是这么干的,大家倒是很快就认可了。 孔刺史就道:;国公爷初来这边,不如下官找个熟悉的人,跟着国公爷跑跑腿,帮帮忙? 这也是基本操作了,就跟王慎行给王四郎一样,放个他们自己人,他们会更放心。 唐时锦直接应下:;也好。 于是席上相谈甚欢。 孔刺史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王慎行的指点,也送了她一间宅子,下人管家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 唐时锦收下了,一边又道:;我在这边待不了多久,只暂住两三个月,有个歇脚的地方就成,等我走的时候,还要再还给孔大人的。 孔刺史笑着应下:;国公爷住过的宅子,到时下官也想住进去沾沾福气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还是暂时在刺史府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就有一个仪态昂扬的青年大步进来,施了一礼:;叔父。 孔刺史笑道:;国公爷,这位是我的侄儿孔玉临,玉临,来见过国公爷! 孔玉临施了一礼:;国公爷,草民孔隽,字玉临,拜见国公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孔刺史笑道:;玉临是个活泼性子,天天在外头跑,不管要去哪儿,他都熟的很,国公爷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唐时锦打量了他几眼,孔玉临也并未回避她的眼神儿,十分坦然。 不同于斯文的王四郎,这个孔玉临,明显就是一个纠纠武夫,浓眉大眼那一挂的,个子很高,腰间挂着刀,穿着剑靴,根本不像是官宦子弟,身上带着江湖气和说不出的匪气。 第510章 指路明灯 她打量他的时候,孔玉临也在打量她,背着手儿仪态傲慢,眼底隐含轻蔑。 他未曾见过炎柏葳。 但是他曾听庄芝兰说过,炎柏葳个子很高,功夫也很高,浓眉大眼,毫不斯文,外表应该与他有些相似。 庄芝兰说,她还曾听人说笑,说唐时锦亲口说过,人人眼中的神仙公子桃六郎,在她心中,相貌不及炎柏葳。 所以她一定是喜欢武人的。 她一见面就这么看他,显然,庄芝兰说的没错,她就是喜欢这种长相。 如今,她被皇上逼着做男子,可心里还不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还是个受过情伤的小娘子? 只要摸准了她心思,要哄上手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嘴角勾了勾。 两人互相打量,其实也就是片刻间事。 那边孔刺史也说完了,唐时锦放下了茶杯,笑道:;孔大人,令侄可念过书?诗文上可擅长? 孔玉临有些不满她当着他的面儿,与孔刺史说话,他好像成了两个大人嘴里的孩子! 他便直接接过话头道:;我是个粗人,只算识字,不通诗书。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脸不好意思的道:;孔大人,我之前可能是没说清楚,孔大人要是想帮我找个自己人,那劳烦给我找一个文人,我偶尔可能需要有人帮着写个奏折、写封信什么的,而且我想要一个身体不太弱,起码会骑马不会掉队的文人,我不要武人,我自己本就习武,再说出入都是一堆锦衣卫,我要个武人没用的。 孔玉临愣了愣。 他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了,沉声道:;武人和武人可不一样! 唐时锦笑了笑,;说的对,不一样的。起码我这种高手,已经不需要保镖了。 孔玉临道:;草民斗胆,想与国公爷较量一下。 几个锦衣卫当时就按着腰刀进来了,余知非喝斥道:;大胆! 唐时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武人么,都这样,每个人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她直接从他腰间抽了刀,走到院中:;那就来吧。 孔玉临呵了一声,拔刀就扑了上来,唐时锦轻松招架。 还以为这位拽拽的有多厉害呢,结果一上手软趴趴的。 唐时锦也没客气,疾风骤雨般猛攻几招,眼看他踉跄着退了数步,她就把刀还给了余知非,温和的道:;你也不必急躁,慢慢再练就是,若得了闲儿,我可叫知非指点你几招。 那口吻完全是在教训晚辈。 孔玉临脸红头涨,干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是听说过她杀柴千源,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功夫居然有这么好! 虽然刚才他确实是轻敌了,但是她的实力完全是碾压!他就算认真打,也不过是多抗一会儿! 而且,听她的意思,这个锦衣卫百户都比他厉害! 孔玉临微一咬牙,然后迅速抬眼,一脸见到高手的兴奋:;国公爷!没想到你的身手这么好!玉临真真是井底之蛙,今日才真是见到高手了!还请国公爷千万别赶我走!玉临定为国公爷鞍前马后,只求能时时请教国公爷和这位大人…… 唐时锦眉梢微挑。 她还以为这人是个狂妄嚣张的性子,所以故意说那句话,是想刺激他,叫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的,就咽下了这个;羞辱,然后迅速换了个作风,转换的自然极了,若不是她一直留着心,只怕根本察觉不到。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人有问题。 但是有问题就有问题,她也不大在乎,就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跟余知非打了个眼色。 孔刺史显然还是希望这个侄子跟着她的,就笑呵呵的道:;武人也有武人的好处,皮实啊!玉临对这边人头熟,让他跟着国公爷跑跑腿也好,至于文人,我再帮国公爷找一个。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正好看到江必安进来,她就问他:;江大人,你会写折子吗?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只要别叫我去考状元,其它的,都还可以应付。 ;那行,唐时锦就跟孔刺史道:;那就不要了,江大人能者多劳。 孔刺史笑着拱手。 用过午饭,几个人就回了孔刺史送的宅子,孔玉临也回去了,约好了明日辰正(8点)见面。 唐时锦叫司顾菟去跟管家下人接洽,跟他们交待她这边的规矩,然后又交待余知非:;这个孔玉临,看着不大对劲儿,你稍微留点心,挑两个机灵的人盯着他。 余知非应命下去了,江必安道:;你想做什么? 唐时锦道:;你说我来这儿?我也不想干什么,我要彻底的了解之后,才能知道我能干什么。 江必安点了点头。 他握着茶杯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她:;你……怎么想的?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他察觉到了,匆匆的一抬眼,又迅速垂下:;我是想说,将来,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神情异常严肃,但眼神,却带着几分茫然。 可见这些天中,他可能一直在想太子的那封信。 唐时锦正色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的想法就是,若遇盛世,我要在规则之下,争取最大的自由。若遇乱世,我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最好。 江必安愣了愣。 他想说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但再一想……若遇乱世,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最好。 这不是自私,这是自信。 哪位上位者无良,她也要手掌权柄,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何等的自信。 这小姑娘,真的是,每一次都叫他惊叹。 可是到了如今,他对她已经再无怀疑。 他静静的看着她,唐时锦并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忽然发现我简直英明睿智,简直就是迷茫之时的指路明灯? 江必安:;…… 她笑嘻嘻的凑他近些:;所以咧?小江护,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混? 江必安挑了挑眉。 这话她不是第一回说了。 他沉声道:;我早就说过,你要做什么,若需要我帮忙,就直说。 ;那不行,唐时锦道:;我不要帮忙这种的,你要选择跟着我混,就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她冲着他挑了挑眉,嚣张,强硬。 第511章 不会再问第三回 他看着她,半晌才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她正色道:;江护,我不会告诉你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觉得我这个人可信,可追随,你就答应我,你要是觉得我不可信,不可追随,那你就拒绝我,我不会再问第三回的。 江必安微微一愣。 他低声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听你的? 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江必安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道:;抱歉。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后一倚,不再看他了。 他眉间折了折,又道:;但是你想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会帮你。 她理都没理他。 他放在膝上的拳,不由自主的捏了捏。 他从没哄过人,对这种情况十分茫然,几乎都忍不住要站起来走了……犹豫了一下,却又平着声音说了一句:;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只是想遇到事情有自己的判断。 她端了端茶杯,意为送客。 他僵了半晌,只得起身拱了拱手,大步出来了。 出了房门,走出数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着她说;我不会再问第三回,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要他回头答应她,却又势必不能。 司顾菟快步进来,奇怪的道:;江大人?您这是? 江必安眉头一拧,转身快步走了。 司顾菟进了门,还跟唐时锦道:;江大人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站在院子里,看着窗子一动不动?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管他。 司顾菟哦了一声,就真的不管了,道:;师父,这边的管家下人,我都交待好了,我去看看卧室怎么样。一边就退了出去。 唐时锦摩挲着茶杯,微微沉吟。 其实江必安这个人,有本事有原则,忠君寡言硬骨头,绝对是最好的臣子,君王交待下去的事情,豁出命也会做成的那一种。 但对她来说,就属于那种,成也忠君败也忠君,不管是想当朋友处,还是想收成小弟,全都不怎么合适。 如果她只是庆国公唐时锦,那就无所谓了,但关键是,她身边儿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先太子什么的……不知道哪会儿就会暴露,这中间会牵扯到很多问题。 所以处理这个人,就很为难。 她不想PUA他,但又不得不PUA一下,以防万一。 她说;跟着我混,就没指望他能答应,就算他真答应了,也绝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但是他不答应,反倒会对她心生愧疚,退让的多一点。 操心啊! 唐老大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她让余知非带了三四十个锦衣卫,然后跟江必安一起出了门。 这年头的官员是真的周到,伺候人的也是真的会伺候,反正司顾菟只交待了说有可能要在外头住,下头人就把衣服什么的全都打理好了,放在马车里。 外头孔玉临带了七八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们出来,就笑着过来施了礼,甚至还特意给余知非施了一礼,一副真心想求教的样子。 唐时锦正在跟江必安说话,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看他半眼。 一行人徐徐的从街道上走过,唐时锦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窗户。 她也没在意,随即收回了视线。 窗户后头,庄芝兰捂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是恨极了她。 恨到一看见她,就想着拿一把刀,把她那张脸,狠狠的划上几十刀,划到血肉模糊,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她,她如今还是大儒世家的贵女,清贵无伦,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是人人追捧! 可是这一切,全都叫她给毁了。 她不但毁了她,还毁了整个庄家! 他们不敢杀她,不敢叫她;病逝,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所有人看她眼神,除了厌恶就是轻蔑,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可是她有什么错? 她去茂州,是长辈之命,她为自己谋划,也不过是为了庄家!她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 可是一失败了,所有的错,就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恨极了唐时锦的不留情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疯狗一样,她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最可恨的就是,她都这样了,她还不放过她,居然还到了钱塘!到了庄家大门口!外头日日都有她的消息,躲都躲不过! 那个时候,她真的又恨又怕,生怕她会上门找她算帐。 可是她提心吊胆的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她的报复,却等来了她封侯的消息。 然后,她就被家里人送去了家庙。 她真真恨的寝食难安,又嫉妒的食不下咽。 一直到不久之后,她遇到了孔玉临,他听说了她的遭遇,给她解释了,她才明白……原来封了侯,授了官,就等于皇上逼她做男人!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了! 她实在忍不住要幸灾乐祸! 活该!让你天天穿着男装到处走,如今脱不下来了! 一个女人,居然一辈子都不能觅得良人,生儿育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眼看她官儿越做越大,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就算她生的美,又如何?就算她有财运,又如何? 还不是天天风餐露宿的,苦巴巴的跟男人去拼去争?操心啥桑蚕农事!! 而她,只需要撒撒娇,使个小性子,她想要的,自然就会有人双手送上。 就连报仇,都不用自己动手。 她自得的一笑,舒了口气,坐下来,伸出染了蔻丹的小手儿,慢慢的拈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雍容闭目,品着那香甜的味道。 唐时锦,我等着给你收尸!我一定要你受尽折磨然后死! ………… 唐时锦一行人,出了城便放马驰骋。 余知非的人都跟过几回了,开路的,打猎的,有条不紊。 等到中午歇下来时,唐时锦这边洗了手,那边火头早就生了起来,开始烤肉做饭,而且他们受唐时锦的影响,连锅都带着,吊起来熬着汤。 于是一路跟着唐时锦的孔玉临,哪哪都插不上手。 他眼神儿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过来,笑道:;国公爷。 唐时锦抬头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第512章 怎么都是她有理 孔玉临被她笑的很懵,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国公爷? 唐时锦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走神儿了。 其实她是忽然发现,他居然是想色.诱她? 然后她就想起了一个小品;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她触发笑点,笑的不行了。 兄弟,你这模样,真不适合干这个活儿啊! 就算她家大睫毛精那姿色,干这个活儿也不合适啊!!你们这种爷们脸,就不适合走这个路子啊! 孔玉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双瞳流光溢彩,竟不由得心中一荡,心说这位虽然打扮的不男不女,倒的确是天生丽质。 他就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国公爷想到什么了?能不能说出来,叫玉临也听听? 唐时锦心说演技差评!崩人设! 顶一张这么阳刚的脸,走这么谄媚的戏份,简直别扭好不好! 唐时锦还没说完,江必安就直接道:;你过去帮忙。 孔玉临一愣。 但也不敢不听,看唐时锦一点要阻止的意思也没有,急道:;是,江大人。一边就站起来去了。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 他以为两人昨天谈崩了,今天她就不会理他了,没想到她一如往常。 他就问她:;你笑什么? 唐时锦离他近些,低声笑道:;我问你,假如说皇上叫你去色.诱万素云,你怎么办? 江必安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时常皱眉,眉间都有几道褶儿,一皱眉就显得格外凶。 唐时锦脑补了一下,简直笑的不行,一边续道:;你又不能抗旨,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对不对?刚那谁身上,就给我这种感觉。 江必安无语了。 他时常与各路人马打交道,对这种事情门儿清,她位高权重,底下官员投其所好是必然的,但是色.诱她,岂不是把她当成了那种人?这她还笑的出来? 江必安半晌才道:;我一个神情不对,你发了那么一通脾气,如今倒是好说话了。 唐时锦无语的瞪他:;江护!我认识你多长时间了?我认识这位多长时间?老子年年送礼拿你当朋友,这位又是什么东西了?呵呵! 她站起来就走了。 江必安:;……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他也站了起来,就见唐时锦已经坐到了火旁,去跟;金执偕说话了。 他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他原本以为,金执偕跟炎柏葳有关,可现在炎柏葳已经奉旨赴京,而金执偕还在,与唐时锦两人相处仍旧十分随意,熟不拘礼,他试着跟他聊起很久之前聊过的一句话,他也对答如流。 难道是他想错了?那副画只是巧合? 一行人用过饭,继续往前走,看起来茫无目的,走马观花。 三日之后回去歇了一晚,孔玉临去见了孔刺史,谨慎的道:;看起来十分随兴,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看到好风景就停下来,好像纯粹就是玩儿来了……唯一格外感兴趣的就是特产,本地小吃之类的,但凡说起来,是一定要去尝尝的。 孔刺史沉吟的道:;她虽年纪小,但绝对不简单,你留着心,别叫浮面儿上的事情骗了。 孔玉临道:;叔父是觉得,她是为访查民情而来?但我细看过了,纵是有人先行,那些人也是纯探路,并没有刻意与百姓交谈,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孔刺史点了点头:;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但也绝非只顾玩乐之人……总之,你恭敬着些就是了。 孔玉临应声退下。 他一照面儿时被打了脸,如今虽然觉得孔刺史是多虑了,但心里仍旧紧着弦儿,再上路时,就找机会笑问了一句:;国公爷当真好兴致,这是要游遍江南了? 唐时锦假装没听出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我不但想游遍江南,还想游遍天下呢! 这就是默认她纯粹游山玩水了? 孔玉临笑嘻嘻的点头:;国公爷说的对,我也觉得,到处走走才真能长见识! 一边说着,就见江必安过来了。 孔玉临如今也学乖了,一见他过来,就拱手施礼,然后退了下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她带着的这两个人,江必安和金执偕,全都是高大威猛,浓眉大眼的,与她相处起来亲昵又随意,而余知非虽然高大,却长的俊秀些,两人相处就差一层,更像上下级。 所以这个路子是没错的,她就是喜欢这种长相,如今只欠缺个机会罢了。 一行人又溜溜儿逛了四五天。 所以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昏君也有昏君的好处,公款旅游,一堆人围着她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干嘛就干嘛!爽就一个字! 唐时锦回了暂居的宅邸。 吴不争没跟他们一路过来,是提前几天过来的,唐时锦换了衣服出来,就见他笑嘻嘻的坐那儿。 唐时锦笑道:;争争?啥事儿? 吴不争长了个娃娃脸,性子又很皮,小孩儿一样,唐时锦就叫他争争。 吴不争笑道:;主子,你猜怎么着?我发现了一个‘故人’! ;故人?唐时锦想了想:;谁啊? 吴不争笑道:;就那个红烧肉! 红烧肉??唐时锦吃了一惊:;庄芝兰?她在这儿?她来这儿干什么? 吴不争笑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自从唐时锦到了钱塘,庄家人的日子,加倍的不好过。 唐时锦向来高调,唐家四坊又风生水起,她又一连串的拿到了商会会长,见江南官员,然后风一般封了侯。 庄家日日提心吊胆,应接不暇,又因为当日戚曜灵的威胁,不敢让庄芝兰;病逝,最终决定,把庄芝兰送进家庙。 谁知道,这庄芝兰也是有几分运道在的。 在家庙里隔了不到两个月,恰好孔玉临与人冲突,受了伤,误入那处,被庄芝兰给救了。 然后养伤期间,你侬我侬的,等孔玉临伤愈之后,就把人带到了宝庆府,养在了一间别苑之中。 吴不争道:;主子,你还别说,这孔玉临对这位还真不错,听说他向来是个风流的,日日流连青楼,但自从接了庄芝兰回来,这都几个月了,都没怎么去青楼……哦对了,当时孔玉临还把家庙给烧了,如今这位,改名为陈燕君。 陈燕君? 唐时锦琢磨了一下:;陈阿娇?赵飞燕?王政君?? 第513章 出来玩还带监察御史 吴不争一愣:;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还真有可能! ;不是可能,肯定是!唐时锦笑道:;就不知道那孔玉临知不知道了。所以孔玉临是打算为她出气? ;那就不知道了,我再慢慢查查。 唐时锦正色道:;你上点儿心查,你要知道,庄芝兰,她是知道炎柏葳身份的,也不知她会不会跟孔玉临说。 吴不争一愣,然后瞬间提起了警惕:;好,我知道了。他谨慎的请示:;主子,必要的时候要不要杀了她? 唐时锦犹豫。 吴不争静静的看着她。 她在任何事情上,都从来不缺少决断,唯独在人命上心慈手软,就算杀柴千源这种与他们很有用的事情,也一定要先查查他是否;罪已至死。 虽然他有时候会觉得没必要,但不得不说,她这种对生命的尊重,让她这个人,更显得真实又可敬。 唐时锦最终还是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是不要杀,她罪不至死。 他简直一点都不意外,恭敬道:;是。 他就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孔玉临上门来找她。 唐时锦道:;这两天先不出去,歇几天,在城里转转。 ;是,国公爷,孔玉临笑道:;国公爷已经出城视察了农事,回来歇上几日,游玩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唐时锦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孔玉临一愣。 唐时锦为人随和,跟锦衣卫说话也很随意,所以他也说的十分随意,他本意是想说已经出城几天再玩,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但是她一反问,他才恍然发现说的不妥,好像是说她之前是在装模做样似的。 就算是真装模作样,也不能说出来啊! 孔玉临急道:;国公爷恕罪,草民绝无此意! 唐时锦今天纯粹是成心找茬,冷冷的叫人:;去请孔大人过来。 锦衣卫应声去了。 孔玉临当时就跪下了。 唐时锦不由得微微挑眉。 这个人心思细腻,与他粗豪外表一点都不一样,他跪下的时候,甚至并不觉得屈辱,只是在筹思对策。 唐时锦也不叫起,就慢慢的喝茶。 孔刺史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一见孔玉临跪在地上,就连连请罪。 唐时锦叫人把当时的圣旨拿过来,让孔刺史看了,冷冷的道:;孔大人,我如今是江南黜陟使,农事商贸都是我此行的职责,我不管是出城还是在城内,不管是巡察农事还是商铺,全都是公事,是也不是? 孔刺史急道:;是,是! ;所以?唐时锦道:;令侄几次三番,话中带刺,是否出于孔大人的授意?这是觉得我贪图享受,不务正业是吗? 孔玉临急道:;草民绝无此意。 孔刺史也道:;玉临不会说话,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定好好责罚他! 唐时锦冷笑道:;我向来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不太离谱,我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既然你们觉得我这么做不对,那我当然得知过能改了!知非! 余知非急道:;是。 唐时锦道:;取笔墨来。 余知非赶紧叫人捧了上来,唐时锦淡淡的道:;邵阳县新粮当有八十万亩,如今至少缺了两到三成,为何?当日我说过,全部新粮均需有县令到场,莫元县县令为何不亲至?黄山裕陈家为何能拿新粮当饭吃…… 她接连说了十几条,余知非飞快的记录,孔刺史汗都下来了,屈膝跪了下来。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私底下查你们了?我告诉你们,我还真没那闲工夫!我也犯不着跟你们过不去!邵阳县我何说欠缺两到三成?八十万亩我难道还数过来不成?因为打眼一看,东平西平浮山三个村的地,明显是后来补种的旧种,为何要整齐划一的补种?当老子傻还是瞎? ;为何我说莫元县令没有亲至?我路经莫元县,莫元县令过来见礼,提起新粮,一再的拿产量恭维我,却提都没提稻谷品质,但凡见过谷粒秧苗的都不会是这德性,我猜这位不但没种新粮,那会儿甚至不在湖广!见都没见过! ;我为什么说陈家拿新粮当饭吃?我们借陈家地方吃饭,陈家人陪同,嘴上没说,却在饭入口时同时表现出了嫌弃,这不是一顿两顿能养出来,总不可能是陈家人同时得了什么病? 她一一的说出来,孔玉临脸如死灰。 他是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他是真的以为她浮光掠影一心游玩一无所得。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轻松随意,她就看到了这么多,不愧是星宿降世的庆国公。 唐时锦说完了,命余知非把纸交给了孔刺史:;这个人孔大人带回去吧,我没兴趣出来玩还带个监察御史!我说一句狂妄的话,我就是纯玩儿又如何?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旁人多嘴? 孔刺史连连请罪,把人带走了。 出了府门,他一脚把人踹倒在地,直接上了马车。 孔玉临也不敢多说,只能赶紧骑上马跟上。 马车摇晃,孔刺史拿着那张纸,微微沉吟。 这些事情,并不算大,了不起是一个律下不严,但唐时锦直接给了他,就是没打算认真,也不会上报,只是让他查究一下。 但要说她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也不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他一直必恭必敬的,两人又不是头一回见面,新粮也不是第一回种了……所以推究起来,绝对是孔玉临哪一句话惹着她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肯受气的脾气,他惹她,她就杠回来! 等回了府,听着孔玉临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沈刺史大怒:;你是蠢吗?让你多长只眼,你直通通的去问她?她堂堂的国公爷,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有半分轻慢,你以为你是谁?这种草莽出身之人,底气不足,最厌旁人指点她做事,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 孔玉临连连请罪。 孔刺史怒道:;行了!滚吧! 孔玉临不敢争辩,急躬身退下。 孔刺史考虑了半天,又从亲近的子侄里头,挑了一个文武双全的人送过去,唐时锦收下了。 他登时就松了口气,晓得唐时锦并没有迁怒于他,也没打算针对他。 那边,孔玉临退出来,便去了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