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君》 第一章 前尘 止青昏昏沉沉地靠在印碧宫的柱子旁。指尖渗出的鲜血，立刻渗进了晶莹剔透的地面，像是开出了妖艳的红花。 不知过了多久，止青觉得周身都被刺骨的寒气包围着，冰冷刺骨。勉强挣扎着醒过来，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斑驳血污，脸上不由得露出惨淡的笑容：“果然是一语成谶了。” 千年前，她曾和玉帝一起来过这极北之地的印碧宫。那时她不过黄发小儿，蹦蹦跳跳地进来，抬头环顾四周，只是觉得惊奇：整个宫殿皆由剔透寒冰所制而成，晶莹剔透，十分精致。小小的止青蹲在地上，看见地面映出自己的脸，觉得有趣极了，起身抱着玉帝的腿仰起小脸撒娇：“爷爷，这儿比龙王的水晶宫还要有趣些，不如让我搬来这里住吧？” 玉帝爽朗一笑，俯身将她抱在怀里道：“这里本是白固仙人的仙居，他生性喜洁，尤其住处，得一尘不染，所以才在这无泽海用寒冰建成这印碧宫。自他元神散后，这里便无人问津，今日也不过是想念白固仙人才来看看。你是我的孙女，自然要住你的鸣月宫，为何还要来这种地方？” 止青瘪了瘪嘴，不再答话。 后来，止青成了年，整日修习仙法，漫长的千年百年过得像仓促的一日。她觉得无趣极了，于是私自下凡。 而在那偌大的人间，她见到了一个最有趣的人。明明是应当沉迷政权五皇子，却不爱江山，独独痴迷与她相伴匆匆年华。 尽管他对她的一切都心知肚明。纵使明了她的“神仙”身份，明白情深几许，上天总难容。也未作片刻犹豫，一头扎进一个“情”字里，不死不休。 相依五年，情比金坚。生产不过几日，明亮的烛火下，止青靠在五皇子怀里，看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不由得露出笑意。五皇子低头吻了吻止青的额头：“夜深了，你早些睡。” 五皇子没想到，那是二人最后一次相拥相见。 被押上凌霄宝殿时，止青伤痕累累，一身浅碧衣裙早已沾满了鲜血。玉帝面露不忍，语气却很是严厉：“以卵击石的糊涂东西！知错了么？” “孙女不知。”止青勉强抬头，直视着玉帝的眼睛：“我只知道，我的夫君在人间拼了命地寻我，我的孩子尚不足月，连名字都没有。” “你不知吗——”玉帝转过头，冷笑一声道：“你只知你的夫君没了妻子，你襁褓中的孩子失去了娘亲，天下苍生你，会有多少人因为你r人不似人，家不成家！你可知！” 目寻上前一步，对止青道：“仙子，这五皇子本应是天子命数，待他日一登皇位，人间便会又一个难得的太平盛世。如今——您扰了无患子的命数。使得五皇子在思念中了却残生，六皇子成了皇帝。六皇子荒淫无度，这天下苍生，恐怕有几十年都不得安生了。” 止青惊愕不已，脸上的血色尽失，本勉强支撑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 玉帝叹息：“为一己之欲，便随心所欲。可万事哪里可随心？既是做了，便理当受罚。极北之地的印碧宫许久不曾住人，是个思过的好地方。”说罢，玉帝挥了挥手：“去吧，别再来了。” 止青伸出手，放在寒冷的地面上，如镜的地面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止青鼻子一酸，眼泪便淌了下来。 说到底，是自己错了。 止青双手合十，闭了眼念诀，银色光芒从指缝中流出，再摊开手掌，一簇金桂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 他和她的初见，便是因为这桂花。那年秋天，她着倩碧衣衫，从一树桂花树下走过，微风过时，一阵桂花雨簌簌而落。引得止青抬头看。阁楼上凭栏而立的公子，抿了一口手中的桂花酒，望着那树下的姑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那时缘起，彼时缘灭。不过数年时光而已。 止青拿起桂花看了很久，咬了咬牙齿，终究还是松开了手。那簇桂子，轻轻地掉落在寒冰地面上。 目寻神色慌乱，匆匆进了大殿。 “何事？” 目寻深深跪下，道：“止青仙子，她——” “又怎么了？”玉帝心知不妙，连忙问道。 “自己封了神识，沉入无泽海。” 玉帝听了，疲惫地闭上双眼，摆摆手，道：“知道了。” 目寻连忙退下。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玉帝缓缓睁开双眼，本来如利剑般的双眼，似乎是沾了人间风雨，失去了最初的锋利：“那时你整日缠着我，我总觉得你还小。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千年后。 印碧宫内的冰柱缓缓映出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模样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鹅黄衣带。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墨色长发被一木簪简单地束起来。 那男子盯着冰柱里的自己看了半晌后，轻轻地摆了摆左手，冰柱里的人也跟着摆摆手。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簪子，冰柱里的人也跟着碰里碰自己的簪子。 那男子淡淡一笑，便在印碧宫转来转去。 走了一圈才发现，原来这宫殿里，空落落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又回到刚才路过的书房，随意拿了本书读起来。 他倒不觉得闷——本是乔木，初成人形，还未在诸事人情中历练，哪里懂得寂寞二字如何落笔？ 白固仙人枯燥无趣，因此书房只有修仙的书册和史册。那男子照着书册自己慢慢运用自己的仙力，倒是学的有模有样。闲了看着史册里记录的那些人和事，他想：这些人我从来见过，恐怕早已不再了。偌大天地，竟只有我一个。 印碧宫无人问津，宫外的无泽海也毫无人气。那男子独自一人过了一百多年，渐渐自己摸索着学会了一些仙术。 这日，男子出了宫门，望着无边的海水，心想：御风之术已经很是熟练了，倒不如试着在飞过这海。 男子当下便念诀，渐渐地，身体升到半空中，男子朝远处望去，无泽海波涛滚滚，不见边际。他低头忖度片刻，便向东飞去。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男子实在是累了，向远方望去，隐隐约约有一座小岛。片刻后，男子停在小岛的一块大青石上，低头整了整被风吹起的衣袍。 尹瑜最近有些烦闷。潜心修炼了六千多年，终得飞升成仙。只是，到了天庭才知道，原来做神仙这般无趣。天庭规矩繁多，佛口蛇心之人比比皆是。还得耗费精力和他们虚以为蛇。倒不如做狼妖时，整日游戏山林，见不平之事便直接开口。自在逍遥。 今日无事，尹瑜懒得见那些仙人，离了仙居，自己到了这仙岛上来。尹瑜想起自己上次来时，有一平整的大青石，足可容一人躺下小憩。尹瑜循着记忆走去，却见那大青石上站着一个人，因有柳条掩映，并看不出面容。 “逃到这样的地方，竟还有人。只知不知是谁。”尹瑜心下虽不悦，却也走过去，拱手行礼，道：“见过仙人。” 那男子正望向四周，那婀娜杨柳，奇花异草，他皆不曾见过，心里正惊奇，冷不防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 他连忙拨开柳条，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着暗红外袍，面容冷冽的人。 “原来世间除了我还有别人？”一百多年的自我想象被打破，男子一脸的惊愕。 尹瑜等了半晌，不见那人回答，又看那男子脸色异常，不由得心生疑惑。 “你——是谁？”那男子终于回过神。 “我是尹瑜。”尹瑜道。 尹瑜？是名字么？ “你是谁？”尹瑜问。 “我谁也不是。”那男子踌躇片刻，小声开口。 尹瑜挑挑眉，这倒奇了。 “你住在哪里？”尹瑜又问。 “在印碧宫。”那男子答道。 印碧宫？除了昔日的止青仙子曾在那里住过，从不曾听说又别的仙人在那里进入。尹瑜将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尽管自己懒得和仙人们应酬，可他可以肯定，他从未在天庭里看过有人的衣带是鹅黄的，还有，尹瑜看了看那男子的头顶，不会有人用如此粗糙的木簪子。 只是尹瑜从不是那爱好是非之人，便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身后传来那男子的声音：“你等等——这是你的岛吗？你去哪儿？” 尹瑜转身，淡淡道：“我不过是过来游玩的。现在自然是回我的住处。” 那男子听了，愈发感到奇怪。 “这样的岛很多吗？” “多如蝼蚁。” 那男子从大青石上下来，继续问：“那——像这样的景色，还有你和我这样的人，一定也很多了？” “自然。” 尹瑜皱着眉头问道：“你以为呢？” 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印碧宫，从没见过有什么人，还以为世上就我一个人呢。” “你果真住在印碧宫？那——你可听过止青仙子？” “我自然是住在印碧宫。不过我是一百年前才修成人形，前两三年才有了神识。从来没听过什么止青仙子。对了，你能给我说说你住的地方吗？” 尹瑜在大青石上坐下，用眼神示意那男子也坐下。 “你无名无姓，我也不知怎么称呼你。刚才见你在这柳树下，不如叫你阿柳，等有空了，你自己取一个正经的名字。如何？” “阿柳”，男子跟着默念一遍，轻轻点了点头，郑重答道：“好。” “我不过是天庭的一个神仙。和其他并无一二。” “天庭大吗？人多吗？” “大，多。” “真好。”阿柳真心赞叹。 尹瑜懒得接话。 阿柳自顾自的说“从一开始，印碧宫就只有我一人。像这样和人做着说话，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总是让人高兴的。”尹瑜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今生 多年后，尹瑜坐在摘星楼的栏杆前。此时正值人间一年之尾，夕阳下的宁城显得无比安宁，因着春节，城里四处张灯结彩，小商小贩一个一个挤在街道两旁，兜售着各色玩意儿：女子的胭脂首饰，各色布匹，小孩子爱吃的各色糕点和干果,再有对联和福字几条长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尹瑜望着这满目的和乐景象，便想起想起初见时，那人以为浮华天地之间唯有一个“印碧宫”的懵懂模样，胸口不由得有些发闷。 数月之前，他曾去过姚府。姚夫人温婉贤淑。和他谈话时，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他看着姚夫人眼里流露出欢喜和宠爱的眼神，想着以后姚府的下场，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姚夫人，可想到让这孩子全身而退的法子？” 原本面带笑容的姚夫人，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尹瑜回过神，看着手中的信笺，那上面写着：“家夫东窗事发，私自贩盐之罪非同小可，姚府已无力回天。只是襁褓小儿，尚未足月。望尹公子施以援手。” “阿柳”尹瑜看着那娟秀的笔迹，轻轻开口念道。 除夕深夜。 宁城长街皆挂上了红灯笼，映着纷纷而下的白雪，颇有些美人红妆素裹的味道。 这数万人的小小宁城，举目皆是尘世烟火的軟腻。 男子做活养家，傍晚时分，拖着疲倦的身子从田里回到家中，歇息片刻，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院子的老槐树下，桌上必定有一碟儿盐水花生，一碗自家酿的烈酒。酒酣时抱起脚边的孩子，亲昵地用满是胡茬的脸蹭孩子娇嫩的小脸，发出粗鲁的笑声。女子勤勤恳恳地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做饭洗衣，偶有片刻闲暇，坐下来，取出用锦帕仔细包着的双层花蝶鎏金银簪，对着铜镜小心簪在自己的发髻上，满足地端详片刻，又重新取下放好。转身掩了门，为喝多的丈夫体贴地擦洗。 除夕夜，几代同堂，在爆竹声中饮下难得的佳酿，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每一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 缓缓流淌的青河也在这喜庆灯光的挑逗下，显出了几分旖旎。再往前看，河水被酒楼的华灯照着，愈发显得流光溢彩。 人间好时节。 尹瑜着青色单衣，外披白色大氅，执伞静静等候在青河桥畔。 不知过了多久，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过，路上零星几个行人都缩着肩膀往回赶，好喝一口滚烫的烧酒暖暖身子。唯有尹瑜，仿佛要和这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又仿佛下一刻便要随着漫天的雪花俶而远逝。 终于，尹瑜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尹公子？”是一个怯怯的女子声音。 尹瑜转过身，先映入他眼睛的，是女子怀中襁褓里的婴儿，然后才是一个穿着茜色罗裙，不过十七出头的女孩子。 女子先给尹瑜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方才红着眼眶道：“奴婢是伺候夫人的小满。夫人心知不久以后老爷的事便要东窗事发，不忍心拖累这无辜的孩子。妇人说，公子虽只是经营着一个绸缎庄，但定非寻常人物，把孩子托付给您，她便无所顾忌了。尹公子——求您照顾好这孩子！”说着，小满便要抱着孩子跪下。尹瑜连忙扶起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还在睡梦中的婴儿，姿态几近虔诚。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姚夫人可有什么话留给他吗？”尹瑜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出来有任何异常。 小满咬了咬下唇：“夫人说，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之日，也是母子恩情俱断之时。并无话留，只是说孩子名叫怀瑾。姓就由公子取罢。也无需告诉他的父母是何人，只盼望他能一生平安，夫人便安心了。” 尹瑜想起那日怀着孕的姚夫人，明明是享惯了锦衣玉食，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了孩子，竟是这样的果断决绝，只为求得自己血脉一生安宁。 “我知道了。我会护他一生周全。请叫姚夫人放心。”尹瑜郑重地说道。 “多谢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奴婢先行告退。”尹瑜点点头。小满深深向尹瑜行了礼，撑着伞，一步步消失在风雪里。 尹瑜低头，看着怀里粉雕玉砌的孩子，墨色瞳孔里，仿佛蓄着一汪春水，在天寒地冻的黑夜里，温暖得无可言说。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渐渐融化，像一滴悬而未落的泪。静默片刻，尹瑜放回过神来，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往回走。 昔日种种似漫天大雪落在尹瑜心上，每一片都轻如鸿毛，但积少成多，一颗心终究不堪重负。尹瑜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有桂子纷纷落下，呼吸间是缱绻而温柔的香甜，瞬间又化作满眼鲜血，染红了白色战袍 定睛一看，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牌匾上“尹宅”两个字愈发显得气派。温柔的灯光从两扇门的缝隙中流泻而出，将门前几尺厚的白雪染成一片橘黄。 原来已经到家了。 尹瑜上前轻轻扣了扣门环。门立刻被拉开一条小缝，尹家的管家陈伯凑在门缝向外看，一见是尹瑜，连忙拉开门迎出来，“公子可回来了——哎？哪里来的孩子？”陈伯看到尹瑜怀里抱着的孩子，忍不住问道。 “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家贫无力抚养。我母亲旧时曾受过他们的恩惠，因此这孩子便由我代为抚养。”尹瑜张口就来一段话本子。 “公子果然宅心仁厚。”陈伯由衷赞叹。 “对了，前两日找的奶娘呢？”尹瑜问道。 “在偏房住着呢。我就说公子怎的找起奶娘来，只道——”陈伯及时闭了嘴。 “今晚让她带着孩子睡，只不过是刚足月的婴儿，夜里不知要喝几次奶。”尹瑜抱着婴儿走到房门口，又转身叮嘱：“让奶娘一盏茶后过来罢。” “是。”陈伯微微欠身。 尹瑜推开房门坐下，伸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睡脸。婴儿皱了皱眉头，继而睁开眼睛，也并不哭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尹瑜，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尹淡淡的笑容。不一会儿，婴儿又咕噜噜地转动着墨色眼珠，一只手抓住尹瑜的衣襟，另一只手握成小拳头送到嘴边，砸得有滋有味。许是吃的太过开心，又咧开小嘴，冲着尹瑜“咯咯”地笑起来。 看着婴儿懵懂的笑容，尹瑜眼眶微红。 “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多年。” 窗外白雪如席，纷纷而下，岁月似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停滞。 “公子，奶娘到了。”陈伯轻轻叩门。 “进来罢。” 陈伯和奶娘双双进门，小心站在一旁，等着尹瑜发话。 尹瑜抬眼看向奶娘，是一个很丰腴的妇人。 “给公子请安了。”奶娘忙行礼。 “嗯。这孩子刚到，恐怕夜里不安分，就辛苦奶娘了。”尹瑜叮嘱道。 “公子放心，奴婢一定小心照顾小公子——只是不知小公子叫什么，可有乳名没有？我知道了，夜里小公子叫做怀瑾，至于姓——”尹瑜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沉吟片刻，继续道：“姓柳。乳名，换作阿初。” “奴婢记下了。”宋奶娘说着，便小心地接过尹瑜怀里的婴儿。 尹瑜又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孩子，方才摆摆手，叫奶娘和陈伯退下了。 自行洗漱后，尹瑜熄了灯躺在床上，却并未合眼。他在人间两年了，置办了田地和宅院，春日减衣，冬日添裳，一日三餐，和世间芸芸众生无异。只是当万人安眠之时，他总是坐在窗边，等着一个人回来。 第二日，下了两日的大雪终于停了。窗外冬日正好，照得屋檐上的积雪一点点融化，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滴答，滴答。 尹瑜坐在院子里，抱着柳怀瑾晒太阳。刚满月的柳怀瑾小小的一团在尹瑜怀里一点也不安分，一会儿去挠尹瑜的脸，一会儿又抓了尹瑜的头发往嘴里送。 “这个吃不得。”尹瑜把头发从柳怀瑾的手里抽出来，又拿起桌上放着的拨浪鼓摇起来。 只是柳怀瑾一动不动，丝毫不受诱惑。尹瑜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托在柳怀瑾屁股下的手感到了一阵温热。 “这下我可记住了，等你长大了，说出来羞你。”尹瑜促狭地捏了捏柳怀瑾粉嫩嫩的脸。 候在一旁的宋妈连忙接过开始哭闹的柳怀瑾进了屋子，给柳怀瑾换上新的衣裳。剩尹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这是恼了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柳怀瑾白了尹瑜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尿完了还不承认。”尹瑜嗤笑一声。 柳怀瑾气定神闲地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将我养大的是宋妈的奶水。” “是吗？”尹瑜不咸不淡的回一句。 柳怀瑾终是忍不住，一个纸团扔过去。只是尹瑜的手上仿佛长了眼睛，稳稳的接住了快要打到脸上的纸团，连头也不抬，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柳怀瑾顿时有些泄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春雨 十六年过去了，当日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一点一点地成长，像雨后春笋，眨眼之间就成了少年模样。在这十六年的的时光里，尹瑜给了柳怀瑾一个人间贵公子应当有的一切。让他在锦绣丛中长大，又在适当的时候教诲他。宋妈和陈伯的关爱，宋妈的女儿春桃整日跟在他身后叫哥哥，还有尹瑜的陪伴 只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应当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年纪，眉眼稚气尚未褪尽，柳怀瑾身上却总带着云淡风轻的淡然，尤其是嘴角微微勾起时，像空山雨后，镶嵌在藏蓝色天幕的一弯月亮。 和当初，太像了。尹瑜想。不用几年，等他真正成人时，就会和最初见时一样了。再往后 尹瑜有些惆怅。 人间岁月，总是太匆匆。 “说好的踏青，还去么？”柳怀瑾问。 “去。”尹瑜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吧。” 自柳怀瑾断奶后，宋妈便留在了尹家的厨房做事，因尹瑜给的月钱很是丰厚，陈伯在城西开了一家豆腐坊。全家人都搬来了城里，过了一年，宋妈生下春桃，柳怀瑾便多了一个小妹妹。 二人还未出大门，只见一个梳着双鸭髻，着鹅黄衣裳的少女正在门口踮着脚往里张望——可不就是春桃吗？ 春桃见了他们便连忙迎上去：“柳哥哥和公子怎么才出来？我等了好久。我想着，恐怕等陌上的桃花谢了，你们两个才肯出来见我呢!” “看一本古籍，一时忘了时辰，等会儿给你买聚香阁的糕点赔罪，好不好？”柳怀瑾轻轻拍了拍春桃的头。 “哎呀我开玩笑的，又不是小孩子，见了好吃的就连路也走不动了。”春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旁的尹瑜将手搭在柳怀瑾的肩膀上，“她若想吃糕点，自然有人眼巴巴地买了递到她面前，哪里用你多事。”话虽是对柳怀瑾说的，眼睛却一直瞟着春桃。女孩子不经逗，脸上立刻飞上两片红霞，低头柳怀瑾也立刻明白过来，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 “走吧，再不走，桃花可就真谢了。” 三人上了马车，一路行至郊外，方下车慢悠悠地走起来。 郊外的春色更胜城中。举目望去，垂柳轻摆，柔嫩的绿仿佛一阵轻烟，一吹即散。又有杏花、梨花和桃花争相绽放。绿色的原野上好像笼着薄雾，如梦似幻。 “可真好看！”春桃忍不住赞叹。柳怀瑾和尹瑜也不由得相视一笑。春光大好，实在让人心情舒畅。 三人一路慢慢赏玩，春桃折了些柳条和桃花，预备回去放在房中。 “坏了！”春桃看着手里的花，猛然想起来，“我答应娘亲玩一会儿便回去的，这下可误了时辰了。”春桃刚才还喜气洋洋的脸立刻哭丧起来。 “怕什么？你娘打你，我替你拦着。”柳怀瑾安慰她…… “提前说好的，我不回去怎么成？柳哥哥，我得回去了。” “无妨，轿子还在城门外等着，我和尹瑜送你过去。 “好。” 三人又原路返回，到了城门外，春桃急急忙忙上了轿，又掀开轿帘，“公子、柳哥哥，我回去啦。” 柳怀瑾和尹瑜看着马车进了城，方才转身继续走。 “到底是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贪玩。”尹瑜莫名来了一句。 柳怀瑾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尹瑜，“你最近怎么了？总是谈及我和春涛小时候？” “无事。”尹瑜淡淡道。 “我和沈轩同窗多年，他的脾气秉性我再熟悉不过，他曾对我说，自去年冬天他在我们家见了春桃冒着大雪来，鼻尖都被冻得通红的样子，就觉得那话本子上说的‘一眼万年’并不是框人的。他会对春桃一生一世好的，你放心。”柳怀瑾笑道。 “我当你只看旧书古籍。”尹瑜抓住话里的重点。 “”对牛弹琴。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今日本是阴天，此是天上渐渐阴云密布，是要下雨的样子。 “无妨，”尹瑜毫不在意，“我带了伞。” “伞呢？” “自然是在马车里。”尹瑜淡定无比。 “” 说话间，淅淅沥沥的便落了下来。尹瑜拉起柳怀瑾的手跑起来。幸而附近有一破旧的草棚，二人连忙跑进去。尹瑜先不替自己擦脸上的雨水，倒是替柳怀瑾理了理衣袍，所幸跑得快，湿的不是很厉害。 “无妨，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我们稍等片刻，就可回去了。”尹瑜看着雨幕说道。 柳怀瑾正准备揶揄他一句，只是看着尹瑜微微沾了雨水的侧脸，心里突然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但是又仿佛隔着朦胧的雨雾，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尹瑜还是这么好看。 怎么那么好看？ 尹瑜自然感觉到了柳怀瑾专注的目光，想说些什么调节调节气氛，最终却任由他那么看着，在那样温柔的目光里，看惯了人世沧桑的神仙，脊背一寸寸地绷紧。 良久，柳怀瑾才回过神，连忙收回目光，又偷偷瞥了尹瑜一眼，见他神色无异，才放下心来，看向连绵的雨。只是耳根，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默契地不再交谈，只是负手站立，远远望去，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仿佛就要这场中隐去。 不多时，雨渐渐停了下来。柳怀瑾方转动僵硬的脖子，对尹瑜说：“雨停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十分泥泞，尹瑜牵着柳怀瑾慢慢地走着，等到了城墙外，两人的鞋袜全是泥巴，连衣服下摆也沾了好些泥浆。 坐上轿子回了尹宅，吃完饭后，柳怀瑾便推脱走了一天，实在是累了，要回房沐浴休息，尹瑜便让他去了。 下人早已备好热水，柳怀瑾自行脱了衣衫，跨进热水里，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初春的天气带着些凉意，柳怀瑾将身体往下沉，直到热水淹没到脖颈才停下。 满室寂静，自水中升起的热气，像极了今日落雨时的雨雾。柳怀瑾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有着白玉的光泽。这双手，被尹瑜无数次拉过、牵过、攥过。可是，偏偏在今日，两人踩着泥泞回来时，无端渗出些许汗意。 太不对劲了。 水已经带些凉意，柳怀瑾依然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良久，柳怀瑾才从水里出来，随手擦干了身体，穿了里衣后走到书桌前拿起书来看，只是那蝇头小字，柳怀瑾一个都没看进去。只好又放下书，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折腾到四更天，总是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不知怎么，似乎还闻到落雨时淡淡的土腥味。 那边柳怀瑾疑云丛生，这边的尹瑜同样心绪不宁。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烂熟于心的，今天柳怀瑾的不自然，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只是看破了，却不能点破。 或许柳怀瑾已经猜出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不知这一世的他，会如何面对。 “你这样聪明，教我怎么办才好？”尹瑜站在窗前沉思良久，终是露出了一个宠溺又无奈的微笑。 夜风习习，隐隐约约夹杂着草木的清香。打更声一下又一下，深巷传来几声狗吠，满城皆寂静。 只是，总有人满怀心事，夜不能寐。 第二天，柳怀瑾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一圈青黑，总是向尹瑜泄露了些什么。 吃过早饭，尹瑜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便对柳怀瑾说：“昨日，从年福那里进了一批绣线，卸货时无意淋了些雨，今日陈伯去库房看时，才发现那丝线竟然褪色了。我恐怕得去兴师问罪了，等我回来吃晚膳吧。” 其实绣线质量低劣，差陈伯去找年福就是了，根本无需尹瑜亲自上门。只不过尹瑜是怕柳怀瑾不自在罢了。与其尴尬相对，倒不如避开。 “好。”柳怀瑾放下筷子点头。“早些回来。” 尹瑜点点头，便起身出门了。 柳怀瑾暗自松了一口气。 昨夜柳怀瑾辗转难眠，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根本理不出头绪，翻来覆去眼前都是尹瑜的脸。今早故作镇定，所幸尹瑜出门去，心里倒是安定不少。柳怀瑾坐在书桌前准备练字以静心，却瞥见虎镇下压着一幅字：“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在阳。”是尹瑜的笔迹。 柳怀瑾轻轻拿起那张纸看了半晌，终是又放下，小心的折起来收好。复又坐下，这回想的，不是练字，而是尹瑜。 确切来说，是尹瑜之于他。 自柳怀瑾懂事时，尹瑜便告诉他说：“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以后有我陪着你。”柳怀瑾自幼对父母毫无概念，听来也不觉得难过。后来，尹瑜果然所行依言。尹瑜虽不苟言笑，但对柳怀瑾从来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供他吃穿住行，教他读书识字，陪他游山玩水。亦父亦师亦友。 可偏偏，又非父非师非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一梦 “叫我尹瑜就好。”在年幼时候，尹瑜总是这样告诉想叫他“哥哥”的柳怀瑾。 后来，“尹瑜”“尹瑜”地叫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一直以来，尹瑜是商贾眼中年少有为的尹老板，是家仆眼中宽厚待人的公子，是闺阁女子眼中风度翩翩的才俊。 但是，尹瑜是他的谁呢？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呈上的茶水已经冰凉，柳怀瑾方抬起眉眼，逼着自己收回心思。 至于心思是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春日白昼仍短，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柳怀瑾出了书房门，问丫鬟：“晚饭都备好了吗？” 小丫鬟微微躬身：“”已经快好了。 柳怀瑾点点头：“吩咐厨房做些醒酒汤去吧。” 小丫鬟连忙答应着去了。 谈生意免不了要饮几杯，尹瑜一整天没回来，必定饮了许多，虽说柳怀瑾从未见尹瑜有喝醉的时候，只是总要备一些才好。 直至掌灯时分，尹瑜方和陈伯进了家门。柳怀瑾见了尹瑜，连忙迎上去，果然是满身酒气。 “喝了不少?”柳怀瑾问。 尹瑜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柳怀瑾，“我回来了。”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尹瑜的眼睛黑得发亮。 “我知道。做了醒酒汤，过去喝吧。”柳怀瑾有些发怔。 虽是已经吃过饭了，尹瑜还是坐在饭桌前陪着柳怀瑾。 “你也累了整整一日，喝了醒酒汤，早些回房休息吧。”柳怀瑾递给他，“又不是小孩子，吃喝都要人陪。” 尹瑜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倒也是。我先回房处理些事，你慢慢吃。”说着便放下了空碗，回房去了。 柳怀瑾看着尹瑜的背影，无端有有些后悔：一整天了，他还没和尹瑜说上几句话。只是，若尹瑜坐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柳怀瑾看着那空空的碗，眼前浮现的却是方才尹瑜用黑墨一般的眼睛对他说：“我回来了。”温柔又磁性的声线，幻化成柔若无骨却又极难折断的银丝，拽着他整个人往尹瑜身边去。 柳怀瑾草草吃了两口饭，终是放下筷子，走到尹瑜房前轻轻叩门。 敲门声刚响起门便打开了，尹瑜只穿着里衣，披着外袍站在门口，“怎么了？有事？” 柳怀瑾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吃完饭也无事，就来找你了，这么早你就要睡了吗？” “不是，一身的酒气，准备沐浴。你先去把今日练的字整理整理，你先去吧，我很快就好。”. 沐浴 “好。”柳怀瑾淡淡一笑，转身就去了。一切如常，只是脚下有些慌张，比起那日踏青的表现，颇有进益了。 “不错。”尹瑜颔首，“只是缺些力道。无妨，‘字如其人’，你年纪尚轻，再大一些就好了。” “好。”柳怀瑾站在尹瑜身侧。尹瑜刚刚沐浴过，一头墨色长发还滴滴答答地滴水，里衣倒是整整齐齐地穿着，只露出脖颈和拿着字帖的手腕。只是背部被滴下的水打湿了，隐隐透出肌肤的颜色。柳怀瑾本是看着字的，只是不知怎的，目光渐渐爬上不该去的地方。尹瑜的话他根本没听仔细，只是草草地答了一个“好。”不知是在说什么好。 尹瑜将字帖递给他，“我今日乏了，就不陪你下棋了。你早些回房。” “好。你早些休息。我回房去了。”柳怀瑾接过字帖，掩门出去了。 尹瑜见门掩上，忍不住满腹狐疑。若说柳怀瑾已经猜到自己对他并非单纯的养育之情， 即使碍于种种不愿戳破，以免毁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也应该避之不及，为何还要自己寻上门来？这几日柳怀瑾虽表面上一如往常，可那些许不自然，再怎么也逃不过尹瑜的眼睛。 如果不是猜到自己的心思而行为不同往日，那会是为何？尹瑜轻轻皱起眉头。 相比于尹瑜的满腹疑惑，柳怀瑾倒是冷静不少。 或许那日的朦胧春雨，不仅仅滋润了世间万物，也没来由地，让他心里的情窦生了根芽。那情窦不知何时落到柳怀瑾心里，柳絮一般轻盈，柳怀瑾从来没有在意。或许是十六年的相伴太长久，长久到让他觉得他和尹瑜就应当这样理所当然地过下一个十六年，或许是尹瑜对他太好，明明对诸事淡漠，偏偏唯独看向他时，那目光比春日还温柔，又或者 柳怀瑾站在窗前，对着明月兀自笑了笑。 懒得去问情几时起。难道理清了来龙去脉，就能将这份心思遏制吗？ 柳怀瑾低低念道：“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在阳。” 尹瑜，人生须臾，谁能求得了一个长乐未央？大多都是糊涂过今朝，又盼望着飘渺的明日。不明不白，最是快活。可现下我非得要求一个明白。尹瑜，你别怪我。 那淡泊的眉眼上，终是浮起一层愁苦。 尹瑜，你别怪我。 仲春的太阳已经不像早春时那样和气，尤其是到了中午，晒久了。会出一些微微的汗意。柳怀瑾一大早便应沈轩之邀，去沈府练习箭术。 这沈轩是宁城的茶商沈安和之独子。因柳怀瑾曾和沈轩在同一家私塾上过两年学，彼此志趣相投，脾气秉性相和，因此成了至交好友。虽说柳怀瑾后来不上私塾，只由尹瑜在家教他，可两人依旧隔三差五见一见，彼此交情算来也近十年了。 柳怀瑾心中藏事，但手下本事尚在，一中午下来，沈轩连连惨败。 “我连问你要什么彩头都想好了，谁知天意弄人。”沈轩颇有些懊恼地放下手中长弓。“练了一中午，我也累了，走，吃好的去！” 二人出了府，一路行至得意楼。小二见了连忙招呼上来：“二位公子里边请，今儿早上刚从猎户手里买来的野味，二位尝尝鲜哪？” 二人挑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坐下，沈轩才问小二：“正是百兽繁衍之时，怎么挑在这时候打猎？” 小二谄媚一笑：“可不是么？因此并不多，预备着给贵客的。您二位来了，我自然得问问，您若不喜欢，小店里还有别的，您尽管点。” 柳怀瑾摇头笑了笑：“嘴皮子倒利索——倒不如先给我们倒杯茶来。” “好嘞！”小二连忙忙活起来。 “射了一早上的箭，此时才觉得饿了，你想吃什么？”柳怀瑾问。 “左右不过那些东西——吃饭之前，我得告诉你件喜事！”沈轩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你和春桃？”柳怀瑾立刻提起兴趣。 “果然是知我莫若柳怀瑾！”沈轩更高兴了。 “你别卖关子。”柳怀瑾也笑起来。 “前几日，我忍不住跟爹娘说了春桃。你知道，我家的茶叶生意做得很大，我很是担心爹娘不愿意，因此总是瞒着。结果竟是我多虑了。爹娘听了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我娘当天下午就带着丫鬟假意去买豆腐，实则是去看春桃。回来后对着我爹一直夸春桃。昨个儿商议下来。请媒人去春桃家提亲呢！” “这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柳怀瑾笑着为沈轩倒上一杯酒，“你可记得这杯酒，过些时日，我是必定向你讨回来的。” “那是自然。”沈轩笑得开怀。 “春桃知道吗？” “她并不知道。我和她并没有单独在一处过，她虽顽皮可爱，但脸皮又薄，且十分恪守礼节。这二年间，多少事不都是你帮我跟她说的。不过，这次你得帮我瞒着她。”沈轩笑道。 “拐走了我妹妹，却还要我替你出力，你这算盘也——”柳怀瑾逗他。 “礼金免了，还亲自给你斟酒行礼，行不行？”沈轩连忙打断他。 “成交。”柳怀瑾笑得一脸纯良。 吃完了饭，和沈轩道别后，柳怀瑾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想着春桃不久以后也许就要出嫁了，心里百感交集。又想着应该和尹瑜商量着挑一份贺礼 像是老夫妻嫁女儿柳怀瑾心里有些尴尬。 回到尹宅，尹瑜在书房，正和沈府的管家孙叔说话，那管家见了柳怀瑾，连忙行了礼，又对尹瑜说：“那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 尹瑜点点头，“有劳了。” 等孙叔走了，柳怀瑾才问：“孙叔怎么来了？” “送来几盒茶叶，说是有劳我对沈轩的照顾。”尹瑜为柳怀瑾倒了杯茶。 “可不是——”柳怀瑾恍然大悟，“当初可不是你叫春桃来吃暖炉，才成就了这桩姻缘的！” “嗯？” “今日请我们吃了茶，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喝喜酒了。”柳怀瑾失笑，“沈伯父可真有意思。” “春桃好事将近，该为她挑选贺礼。” “一份还是两份?” 尹瑜抬眼看了柳怀瑾一眼，又望向别处，懒得理他。 柳怀瑾喝了茶，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茶杯。既已决心飞蛾扑火，也无所谓早晚。“春桃就要出嫁了，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娶妻呢？” “你想娶妻？”尹瑜打开茶叶看了看。 “说你呢，扯上我做什么。” “不知是谁起的话头。贼喊捉贼。” 柳怀瑾哑口无言，偏偏又贼心不死，停了片刻，方才试探着轻声说了一句：“现在这样——就很好。” 尹瑜有些纳罕。这话说得竟有些要和自己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的意思。从哪里生出来的无知荒唐？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凉凉的声音在柳怀瑾耳边响起，似乎要将他的一腔深情，冻成千年寒冰。 哪怕是冻死也要说——柳怀瑾目光躲向别处，暗自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我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无意娶妻，我也无意成亲。就我们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尹瑜，我”柳怀瑾勉强笑了笑，“人常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从前是不信的，可现在我深信不疑。甚至想把那些话都学来说给你听，尹瑜，我——我怕是——” “柳怀瑾，说出来的话，便是覆水难收。”尹瑜有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柳怀瑾的话，“既便如此，你还要说吗？” 柳怀瑾眼里俱是仓皇与紧张，指甲狠狠地陷进掌心。但终究又准备开口。 尹瑜却轻轻起身，站在柳怀瑾面前，俯身轻轻抚上柳怀瑾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终究是我太放纵你了，竟让你生出这些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纵容 也是太放纵自己了。不管不顾地从天庭而来，扮演作凡夫俗子，只为和眼前这个人相伴二十年。只是这一刻，这个人面红耳赤地说着对自己的喜欢——终究还是打乱了他本应平静的一生。尹瑜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面上不做任何表情，继续说：“你极其聪明的。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我只问你，你说这些话前，想过以后如何吗？”滚烫的皮肤随着尹瑜的话，一点点降了温度。柳怀瑾迎上了尹瑜的目光，说道：“你就是我的以后。” “”尹瑜将手收回，觉得自己问不下去了。一开始自己想着陪在柳怀瑾身边，总好过假手于人。可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他会对自己动情。 “世间情爱难长久。”尹瑜终是开口。 柳怀瑾的眼睛坚定而执着：“我只求暮暮朝朝。” 尹瑜看了他很久，终是说了一句：“那便随你。” 柳怀瑾盯着尹瑜的脸，半天才“啊？”了一声。尹瑜却不再理他，自己转身回房去了。 留下柳怀瑾一个人，昏昏沉沉地站在书房愣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这是被狐狸精附体了吗？！” 柳怀瑾疑虑大于喜悦。太诡异了，好像是无知的小道士收服了一个千年的老妖精一样，唯一的解释是老妖精不想活了。 刚才把十六年积攒的厚脸皮全都用尽了，柳怀瑾也不好意思再去问尹瑜“为什么”。只好也满腹心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自己看得通透，却看不清尹瑜此时到底是何意。“那便随你。”柳怀瑾将这句话反复咀嚼，还是不知道尹瑜为什么这么说。 正一个人纠结时，丫鬟来通传：“宋大娘的女儿春桃来来，说要见公子呢。” “让她进来吧。”柳怀瑾揉了揉太阳穴。 小丫鬟连忙退下，接着春桃便笑嘻嘻地提着裙摆进来，“柳哥哥我来啦。”柳怀瑾勉强笑道：“早跟你说了，来时不必向下人通报，你总是不听。” 春桃歪了歪头，“我娘说了，尊卑有别，我虽叫你哥哥，可是礼数还是要周全的。幸而我们家规矩不多，我还能记得。听说那达官贵人家的小姐，走一步路都是有规矩的，这不是要把人累死了吗？一想到这儿，我就一点儿也不羡慕她们能吃精致的点心，穿好看的衣裳了。” 柳怀瑾边听边替她倒杯茶，“一来就噼里啪啦说这么多，快喝杯茶润润嗓子吧。”春桃并不接茶，只是凑近了盯着柳怀瑾的脸看。 “我脸上怎么了？”柳怀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柳哥哥你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呢？还是一直在屋子里太闷了？” “没有，快喝茶吧。” “没有吗？你的脸都要皱到一起了。我觉得你在骗我。”春桃满腹狐疑。 “骗你做什么——这茶是沈钰送来的，我才刚泡上，是今年新采的茶，你不尝尝？”柳怀瑾笑道。 春桃接过茶，小小地饮了一口，又开口说：“柳哥哥，隔壁阿杏的叔叔做了两个风筝，阿杏送了我一个，可我哥哥也给我买了一个，我带过来了，咱们放风筝玩儿吧。风筝线一剪，什么烦心事就都会不见的，好不好？” “多大的姑娘了，还整天想着玩——不过，放风筝须得挑一个阳光明媚，有风的中午才最好，现在已经傍晚了，恐怕飞不起来。”柳怀瑾推辞。 “哎呀不碍事不碍事，试试也是好玩儿的呀。”春桃扯着柳怀瑾的袖子，“就在院子里试试好不好？” “怕了你了。走吧。”柳怀瑾无奈道。 “早些答应，也免得浪费了这么些时候。”春桃心满意足地拉了柳怀瑾到了院子。院子的走廊上放着两个风筝，一个是鹦鹉样式，一个是祥云样式。春桃让柳怀瑾拽着线，自己举着鹦鹉风筝满院子跑，不多时，一阵风吹来，那风筝飘飘荡荡地飞上了天。春桃高兴地接过风筝线，“看！风筝放起来啦！” 柳怀瑾站在一旁，仰头看着风筝被一根线拽着，在蔚蓝的天幕下不由自主地飞着。柳怀瑾露出淡淡的苦笑：做风筝还是做线，说到底都是自己选的，也不必怨怼。 此刻的尹瑜，却隐去了身形，在院子的柳树下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仿佛可以那样静默的站立一辈子。 柳怀瑾毫无察觉——他若能察觉倒奇了，依旧仰头看着风筝，直到脖子酸了才低下头。 玩了好一会儿，春桃终于尽兴，娶了小剪刀递给柳怀瑾，“听说把风筝线剪断，纵使又万般愁苦，也会被风筝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哥哥，给你剪。” 柳怀瑾接过剪刀，“只怕我这烦心事太重，风筝带不动。”说着，“咔嚓”一下。风筝线应声而断。绿色的大鹦鹉，很快变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好啦，风筝放完了，我去厨房看看我娘后就顺道回去了，你快去找公子吧，反正从小到你写错一个字儿，大到你连着好几天发热，都是公子解决的。公子肯定比那个鹦鹉靠谱。我就走啦。”春桃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找宋大娘了，留下柳怀瑾在原地拿着剪子反复端详：不知道是春桃的话，比起这剪刀哪个更戳人 尹瑜在树底下眯了眯眼睛。而后一阵风吹过，柳树下再无一人。 尹瑜那句难辨感情的“那便随你”又在柳怀瑾心里响起。 现在听起来，颇有些良家妇女被劫回山寨经不起百般羞辱，答应做压寨夫人的破罐子破摔的无可奈何，但是又好像缘起三生，情定终身，任君采撷的宠溺 到底是哪个多一些？柳怀瑾死死攥住剪刀，推开了尹瑜的房门。尹瑜取下了盖在脸上的书坐好。 柳怀瑾定定心神，走到尹瑜面前：“尹瑜，我来求个明白。” 尹瑜扬了扬眉毛：“你自己不明白吗？那我倒有话问你。明知道这份感情不为人所容，为何还毫无顾忌地告诉我？你是真的不愿意委屈自己？” “我”柳怀瑾一时语塞。是啊，从那场春雨至今，不过短短几日。哪里来得这份胆量，来向他求得一世携手？ 若不是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怎会如此有恃无恐？ “明明自己知道答案，却还要我说得清楚明白。”尹瑜瞟了一眼柳怀瑾手中的剪刀，“我以为你是要来将逼我就范。” “你总喜欢看着我。”柳怀瑾低着头静默了半晌，方说：“你看着旁人时，总是淡淡的，明明是在看，但是眼里似乎空无一物。但独独看着我时，眼里有着不可言说的温柔。”柳怀瑾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又不让我叫你父亲，又不让我叫你师傅，只是让我喊你的名字。我有了猜测，因此才少了一些顾忌。你待我——终究是不同的。” 以为自己将一腔爱意藏得够深，谁知道，却被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情这个字，再怎么藏也会露出马脚。 “如此说来，倒是我演技拙劣。”尹瑜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却又很快不见。 “原来如此。”柳怀瑾愣了半晌，方才扬起脸，露出了粲然的笑，满心满眼都是满足和快乐。 尹瑜不愿意看，低眉理了理衣袖，起身说：“走吧。带你去个好去处。” 柳怀瑾轻轻放下手中的剪刀，“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暮色四合，夕阳西照，天边云彩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烈火，又像是妓子脸上涂的胭脂，无端让人觉得诱惑。闲雨湖畔的桃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在清澈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湖水倒映着碧空彩云、桃红柳绿和一叶小舟。柳怀瑾不解：“夏天游湖泛舟最是有趣。怎么挑这个时候来？” 尹瑜在船舱躺下，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淡淡说道：“还没到时候，安心等着。” 柳怀瑾闻言犹豫了片刻，也小心在尹瑜的身边躺下，安静地看着天空。 岸上人来来往往，多是做了一天工急着回家吃饭的男人们，还有下了学，和伙伴们追逐打闹的顽皮孩童。柳怀瑾闭上眼睛，所有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广阔天地，只剩下身下的小舟，和自己身侧的尹瑜。 是他一个人的尹瑜。柳怀瑾感到无可名状的满足，“我觉得，我现在伸出手，两只手都是满满当当的。你好像把什么都给我了。”柳怀瑾把头移得离尹瑜近了些。 尹瑜并不回答，只是曲起一条腿，眯着双眼。温柔杨柳风轻轻拂过。 天色一寸寸暗下来，明月渐渐从西山升起，漫天银河缓缓流淌在藏蓝色的天幕。湖水倒映着璀璨的夜色，有一瞬间，柳怀瑾觉得自己是躺在天空之中。 “原来是为了看星星。”柳怀瑾笑着说。“ “‘满船清梦压星河’，”尹瑜腾出一只手指着天空：“繁星散落，如同人间客。”柳怀瑾随着尹瑜的目光望去，点点繁星镶嵌于暗夜，渺小而温柔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陌上年年杨柳色，莫做人间惆怅客。” 尹瑜侧过头看向柳怀瑾，又转过头，看着漫天星河，不言不语。 柳怀瑾抽出一只手放在身侧，想要轻轻地碰一碰尹瑜的手。 “牵了多少次，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紧张。”柳怀瑾安慰自己，但是偏偏就是紧张，手一点点地想要贴近尹瑜的手背，却又在即将触碰时收回，紧紧握成拳，贴在自己大腿外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岴古 如此再三，尹瑜终于主动将柳怀瑾的手牵住。或许夜深了，柳怀瑾的手有一些凉，尹瑜的手却依旧很暖和。被他一牵，柳怀瑾觉得自己的手掌，连同皮下血管，直到心脏，周身都洋溢着暖意。 “其实没多想，只是想手贴着手。”愿望达成的柳怀瑾回握尹瑜的手，“现在可是得一有二了。” “那恐怕日后要辛苦你多想想‘二’，”尹瑜用食指轻轻搔了一下柳怀瑾的手心，“那才会有三有四，有十全十美，有百年好合。” 尹瑜明明是在戏谑，偏偏语气一本正经。柳怀瑾不再觉得暖和——他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回去吧。反正你在我旁边，再好的夜色我也看不进去。” 尹瑜不做反驳。两人起身将船撑到岸边，上了岸，牵着手慢慢地踏月归家。 到了尹宅，尹瑜轻轻推开大门，满园寂静。二人进了门，尹瑜回身将门插上。复又牵着柳怀瑾，将他送至房门口才松开，“早些睡，不必想那些琐事。” “好。你也早些睡。” 待柳怀瑾进了房门，尹瑜才转身离开。转弯时尹瑜不经意间抬头，看着那轮明月，想起今日种种，觉得自己简直心花怒放到不可理喻，竟然连“百年好合”这样虚无缥缈的话都说的出口。 天庭与岴古势如水火，不知何时会起战事。他在人间最多逗留三十年。到如今，算起来，总共还有九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二日，柳怀瑾拿了书，去找刚从绸缎庄回来的尹瑜。尹瑜接了书，又随意放在案子上。“今日不讲圣人言论，给你讲奇闻异事。” “尹公子什么时候成了说书先生？快说来，若说的好了，茶馆里一站，惊堂木一拍，必可赚的盆满钵满了。”柳怀瑾调侃。 “我却愿意做一个人眼里的说书人，”尹瑜挑了挑眉。 “你快讲吧。”柳怀瑾扶额。怎么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这么让人喜欢呢。 尹瑜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方才开口：“说的是天庭里，有一个小仙童叫岴古，因为资质不高，所以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后来，他遇到了玉帝的孙儿止淮，二人不知怎的，竟成了至交好友。岴古觉得天上的日子没那么辛苦。又好像，他成仙似乎就是为了遇到止淮。再后来，止淮闯了大祸，玉帝治罪时，止淮为躲避罪责，竟然将过错都推到岴古头上。玉帝有心包庇自己的孙儿，便不问青红皂白，将岴古囚禁于苍鹭山。” “后来呢？”柳怀瑾忙问。 “后来？那苍鹭山地处极阴之地，不见月华红日，且有许多邪气怨念终日徘徊。岴古被关在那里百年，受尽了苦难——你若是岴古，若有幸出来，会不会找止淮和玉帝讨要说法？”尹瑜话锋一转。 “若是我，自然是要的。可是若是仙家囚禁地，恐怕也不容易逃出来吧。那岴古最后如何了？” “我不过是从一本无名古书上看来的故事，那书的下卷不知遗落何方，我也无从知晓岴古和止淮的结局。也许不过是市井之人的杜撰罢了。”尹瑜回答，只是脑海中却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岴古时，他脸上露出的，如坠深渊的绝望。 “好歹也给我讲一个完整的，这样讲一半，不是折磨我吗？” 话音刚落，有小丫鬟进来通传：“公子，沈公子来了。” 柳怀瑾与尹瑜对视一眼，“喜鹊来了，快让他进来吧。” 小丫鬟抿着嘴退出去。不一会儿，沈轩便兴冲冲地进来，二话不说，先向尹瑜和柳怀瑾深深拜了一拜：“我特意来向两位恩人道谢，二位成就了一桩好姻缘啊！” 柳怀瑾笑道：“恐怕不是来道谢，是来要贺礼的。” 沈轩忙道：“贺礼你们慢慢准备，我是不急的。我来是告诉二位，我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我娘拿了春桃和我的八字去找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他从未见过这般相配的两个人，因此我娘叫我们快些成婚呢。春桃的爹娘听了也很是高兴。你们说，我这算不算喜上加喜？” “你可看错了，”尹瑜淡淡瞥了一眼兴高采烈的沈轩，转过头对柳怀瑾说：“索要聘礼是虚，急着让你唤他一声‘妹夫’”才是真。你还不赶紧从了他的心愿？” 一番话说的沈轩不知如何应对，柳怀瑾得意道：“论斗嘴你哪里斗得过尹瑜呢？妹夫啰里八嗦说了这么多，倒是快告诉你们何日成婚，好让你给我们敬酒啊。” “定在五月初二，说那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还有不到两个月，春桃就要姓沈了。她一定高兴极了。”柳怀瑾说。 “她自然是欢喜的。”谈及春桃，沈轩的语气都温柔起来。 “到时有要帮忙的，就来尹宅找我。”尹瑜嘱咐道。 “那是自然。”沈轩起身，“天色已晚，我该回去和爹娘商议大婚的种种事宜了，告辞了。” 柳怀瑾答应着，和尹瑜一起把沈轩送出房门，看着沈轩的背影，柳怀瑾道：“春桃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你不也找到了？”尹瑜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柳怀瑾突然很想伸出双手狠狠捏住他的脸问：“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快进入角色啊？！” 尹瑜似乎看透了他：“你有功夫想那些没用的，倒不如想想，当日说得那般笃定，为何如今连句甜言蜜语都听不得，难道你只是嘴上工夫好？” 柳怀瑾：“” 尹瑜潇潇洒洒地进了房间，柳怀瑾酝酿了半天，扔出一句：“你不先拜月老，谢他给你找了一个好归宿，倒有空来操心我们兄妹。” “所以说你嘴上功夫厉害——沈轩春桃喜事将近，估计最近也不会来找你。再者最近绸缎庄也算清闲，倒可以趁此机会学着做些生意。你意下如何？” “我倒想试试——尹老板要打发我做什么？” “倒不忍心让你物尽其用，做个小跑堂的。我只好以公谋私，让你和管理丝绸及丝线的进货吧。这几日先和供货的老板见个面，日后打交道也方便些。我没什么叮嘱你的，只一件，”尹瑜望向柳怀瑾，“不许多吃酒。” “我记住了，那我明日就走马上任了？” “你自己注意些，若有解决不了的事，让陈伯来墨雪阁找我。” “墨雪阁？你要去下棋吗？”柳怀瑾奇怪道。 “是见一位故人。” “那你安心和故交叙旧，不过和其他几位老板见个面，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柳怀瑾轻松地说- 第二日，柳怀瑾收拾好，和陈伯一起来到尹家的绸缎庄——逐云坊。 陈伯在门口时对柳怀瑾说道：“公子虽然极少到店里来，也极少插手店里的生意，可手底下做事的人，连同和我们逐云坊打交道的商贾们，没有一个不敬畏他的。如今都知道小公子您身后站着公子，没人敢违背您的意思。您就放心吧。” 柳怀瑾失笑：“陈伯您是变着法儿让我宽心呢。放心吧，跟了尹瑜这么些年，若这点场面都镇不住，也太给他丢人了。” 说着，柳怀瑾跨过门槛，进了逐云坊。账房先生、并买办、染坊、绣坊的管事，带着手底下的人，早已整整齐齐地站了好几排，等着柳怀瑾吩咐。 柳怀瑾问陈伯：“人都齐了？” 陈伯看了一眼，答道：“回柳公子，都来齐了。” 柳怀瑾点点头，淡淡扫视一眼：我不常来逐云坊，可今日站在这儿的，我都有些印象。逐云坊的生意，全靠诸位劳心劳力。我年轻不知事，还需各位多加提点。大家都是逐云坊的老人了，有些话自然心知肚明，我也不多说了。诸位忙自己的差事吧。” 底下人连忙齐声称是，一一散了。柳怀瑾问陈伯：“陈伯，劳烦你写些帖子给我们平时打交道的商贾，告诉我在得意楼备下薄酒，请他们中午一定赏光。” “是。” 整整一早上，柳怀瑾都在逐云坊。以前来逐云坊，不过觉得有趣，偶尔和春桃来玩玩。现如今，倒是第一次把逐云坊里里外外都仔细地走了个遍。将近午时，柳怀瑾便同陈伯来到得意楼。柳怀瑾坐在包厢里，等着客人来。不久，请的人都到了。陈伯一一为柳怀瑾介绍：“这是宋老板这是金老板，我们的云锦一直都是从他那里进的这是年老板这是李老板”柳怀瑾一个个寒暄客套，从容不迫。 十余个人一一落了坐。脑满肠肥的宋老板先开口说：“柳公子少年有为，恐怕比尹老板还胜几分哪，将逐云坊教给柳公子，尹老板也可高枕无忧了。”一句话说完。其他商人也连忙跟着附和。 “哪里的话。就算他敢给我，我也不敢接。不过是近来无事，想来历练历练罢了。”柳怀瑾谦虚道。 多年来的生意往来，让在座的商贾们都知道尹瑜是个厉害角色。今日见尹瑜派出了柳怀瑾全无经验的少年公子，只怕有把生意教给他全权打理的意思。因此这些人极力讨好柳怀瑾，只盼着往后的生意能多占些便宜。 柳怀瑾这里和商贾们觥筹交错。而在墨雪阁的雅间里，满室寂静，茶香袅袅。尹瑜给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上斟了一杯茶，“出来吧。”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几乎让人透不过气.尹瑜的眼前，渐渐显现出一个着黑袍的男子，男子样貌虽十分俊美，但明显透着邪气。 可尹瑜却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不知多久以前，那张还清秀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岴古，许久不见。” 岴古拿起面前的茶杯啜饮了一口，“最后一次见面，是我被放逐苍鹭山，你送我玉坠防身。”岴古放下杯子邪邪一笑：“若天庭那群杂碎知道你和我见面，恐怕你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尹瑜道：“无妨。反正只给了我三十年。时间一到，我就必须回天庭，” 岴古挑眉：“他们竟如此忌惮我么？——若我和天庭开战，看来要和你兵戎相见了。” “你若不伤及无辜，我只会袖手旁观。至于止淮一干人等，随便你。” “那便要看看止淮自己愿不愿意滚出来了。对了，你在人间，还有几年？” “九年。” “为何不给他些修为，让他成仙？即便仙品低下，有你照顾着，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没用的。我拼了命，也只能让他入六道轮回，做一个凡人罢了——若天庭和你不起战事，我便可以陪他一生一世。也不算坏。” 岴古眸色暗了暗，又很快恢复如常。 “我和那杂碎的事，倒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岴古一抬手，尹瑜反应不及，只见层层白光将尹瑜包围，又骤然消失，“我倒要看看锁了你的仙术，他们怎么找得到你。” 不等尹瑜开口，岴古淡淡地丢下“告辞”二字，便隐去了身形。唯有那茶，还在袅袅飘香。 岴古锁了尹瑜的仙法，是有心让尹瑜不参与此事，纵使岴古将天捅个窟窿出来，尹瑜也只能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待在人间。 但岴古这样做，是不是已经表明，他和天庭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更何况，若是尹瑜自己想回天庭，岴古的仙术又怎么能束缚得了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有燕子停留在窗户边，又振翅飞走。尹瑜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尹瑜才起身出了雅间，向老板道了别，上了马车，告诉车夫：“去逐云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寻柳 “小公子还没回来？”尹瑜问。 “午时去和老板们应酬，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有管事的人连忙回道。 “知道了。”尹瑜出了门，正巧遇见陈伯急匆匆地从逐云坊经过。尹瑜叫住他。陈伯见了尹瑜连忙上前问好。 “小公子呢?” 陈伯吞吞吐吐道：“奴才本来陪着小少爷在得意楼宴请宋老板等人。管事的急急忙忙来寻我，说是店里出了事，得让我回去看看。等我再回到得意楼，公子和宋老板们都走了，我向掌柜的一打听，才知道、才知道小公子们去了、去了——含春楼” 去了青楼？ 尹瑜皱了皱眉头，马上快步向含春楼走去。 不一会儿，尹瑜便看到了含春楼的招牌，再往前走，就看见几个穿红着绿的妓子正在门口娇笑着招揽客人。 尹瑜径直往里走，看也不看一眼。 正在和客人调笑的老鸨见了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走进来，心想定是达官显贵人家的人。因此连忙满脸堆笑的凑过来：“公子第一次来？我们这儿美酒美人样样都是整个城里最好的，你是要美酒呢，还是要——” “我来寻妻。” 尹瑜打断她，自己上了二楼。留下老鸨一个人在原地琢磨：寻妻？到这儿来寻妻？ 尹瑜走到二楼尽头，推开了房门，就看见柳怀瑾和其他老板正一一作别。柳怀瑾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满脸的惊讶：“尹瑜？你怎么来了？” 其余的人见尹瑜面色不善，连忙都退出去了。一时间，只剩柳怀瑾和尹瑜两个人。尹瑜转身掩了门，一步步地走向柳怀瑾。 “我记着你的嘱咐，并没有多喝酒。”柳怀瑾连忙解释。 “我知道。”尹瑜到他面前站定。 “也没找那些姑娘，连看都没看。”柳怀瑾见尹瑜还是沉着脸，想了半晌，继续解释。 “我知道。”尹瑜终于忍不住，嘴角勾出一抹宠溺的笑。 “那你为什么生气？”柳怀瑾见他笑了，才放下心。 “气你不知道听了什么话，就来了这糟糕的地方。”尹瑜抬手捏了捏柳怀瑾的耳垂。 “他们也没跟我说要来这里，只说带我去一个你们常去的好地方。我想着既然是你经常去的，我也就没什么顾忌。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烟花柳巷。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框我的。但又不好回绝，只好进来。叫了弹曲子的姑娘在屏风后弹了几个曲子，随便说些奇闻异事罢了。” “嗯，”尹瑜继续捏着柳怀瑾的耳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耳朵红了。” 柳怀瑾尴尬地别过头：“别捏了。” “别动，”尹瑜的声音变得低沉，又隐隐地含着笑意，“听话。” 柳怀瑾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尹瑜双手搭在柳怀瑾的肩膀上，轻轻地俯下身，一寸寸地靠近他。柳怀瑾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眉眼，脸色变得绯红，像是喝多了酒。 终于，鼻尖对着鼻尖，空气变得甜腻。尹瑜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托着柳怀瑾的脑袋，下一刻，尹瑜却偏了头，轻轻地带点惩罚性质地咬了咬柳怀瑾的耳垂，又似安慰似的，轻轻吮了吮。 柳怀瑾地身体似乎一下子就僵硬了，下一刻，几乎全身都软了。烛火下，柳怀瑾的耳朵，红的似乎要滴下血。“咳——回去吧。”柳怀瑾准备推开尹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着尹瑜的衣带。于是更加尴尬，连忙松开，看着那些折皱，不知道该为他抚平还是装作没看到，纠结到让人想逃。 “等一会儿。”尹瑜笑着松开他。 “嗯？” “等你的脸不红了。”尹瑜懒懒地坐下。 柳怀瑾忍不住回嘴：“还不都是你——” “我？我怎么了？”尹瑜挑眉。 柳怀瑾气结，自己去打开窗户。晚风轻轻吹着，终于把如战鼓般的心跳安抚下来。 尹瑜坐在椅子上，看着柳怀瑾的临窗而立背影，眼里似乎开出了繁花，最后，花团锦簇。 尹瑜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柳怀瑾小声说道：“我会尽快适应的。” 柳怀瑾顿了顿，继续说：“我喜欢离你近一些，真的。” 尹瑜听了，愣了半晌，方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现在这样，也很好。” 柳怀瑾的耳朵又红了。 烛火安静烧着，暖黄的光下，尹瑜的脸显得温柔无比。房门外的嬉闹调笑声渐渐远了，柳怀瑾掩了轩窗，转过身走到尹瑜身边坐下。 “人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柳怀瑾拉起尹瑜的手，十指紧扣，掌纹紧紧贴合，“最近看着沈轩和春桃好事将近，不由得想起你我。想着，就这样拉着你的手，宴请十方宾客，定下百年好合。”柳怀瑾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又想，把你藏起来，连头发丝都不让别人看到。” “我知道。” 因为我也想让你的生生世世，都交到我一个人的手上。 二人坐了片刻，便出了含春楼。月色撩人，不知是谁在凭栏一唱：“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不知不觉即将到芒种，柳怀瑾最近跟着陈伯学着打理逐云居，勤勤恳恳的，也学到不少东西。春桃是即将出嫁，羞于见人。因此也不来找他。听宋妈说，春桃那样活泼的性子，竟能整日坐着，一心一意地绣着自己的嫁衣，可知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柳怀瑾听了有些惆怅的快乐。 这日无事，柳怀瑾对尹瑜说：“春桃婚期将近，我们到底送什么合适？玉器古玩太俗，华服珠钗又无趣，更不要提什么名人字画，奇珍异宝。他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你想想，到底送什么才好？” “听说距宁镇几百里之外，有座叫‘扶阳’”的山，这扶阳山里，有一棵参天柳树，历经数千年仍郁郁葱葱。”尹瑜道。 “听人说，那树之所以数千年不败，是因为千年前有一对夫妻，从年少相伴到迟暮，从未相厌相弃。在二人行将就木之时，害怕饮了孟婆汤，二人来世便成了陌路人，便来到树下向上天祈求，每一世可以让他们在这柳树下重逢，再续前缘。”柳怀瑾接着尹瑜的话说完了整个故事，笑着说：“你想让我折了那柳枝做聘礼吗？”、 “如何？” “柳条既不俗套，又对了春桃和沈轩的心思。待到柳条成荫之时，春桃和沈轩必定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了。”柳怀瑾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听说那柳树奇怪的很，之前有人走遍了整座山也没看到什么参天古柳，也有人说刚走到半山腰就看见了。不知是真是假。” “想必那树是有灵气的，我们不妨去碰碰运气。”尹瑜道。 “好，那我先去打点行装，明日便出府吧？” “你倒心急，好吧，就明日去。” “好。” 第二天清早，尹瑜和柳怀瑾便坐上马车前往扶阳山。一路颠簸，总算在黄昏时分到了扶阳山。 “今日晚了，且找间客栈落脚，明日一早再上山。”尹瑜取过行李挎在肩上。扶阳附近不似宁城繁华，只有一个叫做“扶阳”的小县可以寻到地方歇息。 尹瑜和柳怀瑾进了扶阳县，沿街寻找，约莫一炷香后，才看到一间客栈。二人走进去，店面看起来半新不旧，只有一个跑堂小二，正招呼着别的客人。 二人走到柜台前，尹瑜用手指扣了扣桌子：“老板。” 正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的客栈老板闻声连忙抬头，见是两位年轻公子，连忙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尹瑜道。 “好嘞！”老板转过头扬声喊道：“小二！两间上房，过来带客官上楼！” 尹瑜淡淡道：“只要一间。” “一间？”老板道。 柳怀瑾有些惊讶：“只要一间吗？” “一间便可。”尹瑜并不看柳怀瑾，只是对客栈老板重复了一遍。 柳怀瑾看着尹瑜的侧脸，无端有些紧张。 “好嘞，小二带二位公子上楼吧。” 候在一旁的小二连忙道：“公子这边请。” 尹瑜和柳怀瑾随小二上了楼，进了房间。 小二道：“客栈狭小，还望客官不要怪罪。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端些清淡的饭菜过来，等天黑了，准备些热水就是了。”尹瑜道。 小二答应着去了。 见小二走了，柳怀瑾正想开口问尹瑜为什么只要一间房，转念一想，自己若开口，必定要遭尹瑜一番调侃，于是干脆闭嘴。 尹瑜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长进了。” 柳怀瑾：“过奖。”停顿了片刻，又道：“等明日找到了柳树，也给我们自己折一条，好不好？” “嗯。”尹瑜停顿了片刻，回答道。 柳怀瑾正准备说些什么，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饭菜已经好了。” “进来吧。” 小二进来，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又小心地退出去，拉上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古柳 柳怀瑾和尹瑜坐在桌子前，随意吃了些饭菜，便放下碗筷。 “好像——没有事情可做？太闷了。”柳怀瑾看着尹瑜道。 “嗯。”尹瑜笑了笑，凑近柳怀瑾的耳边低语道：“那，我教你一些好玩儿的事？”柳怀瑾的心跳骤然加快。 “好不好？”尹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好。”柳怀瑾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紧张地声音都变调了。 尹瑜突然嗤笑了一声：“说你进益了，果然不错。” 柳怀瑾这才明白他是在戏弄自己，又尴尬又生气，干脆狠狠地咬上尹瑜的脖子，尹瑜抱着他，一动不动地任他咬。只是柳怀瑾也不忍心真的咬下去，触及颈边皮肤时，轻轻用牙齿碰了碰，便合上嘴，把头埋在尹瑜的脖子里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柳怀瑾闷闷地声音才传出来：“尹瑜，你会觉得，我只是个不懂人事的毛头小子吗？” “为什么这么问？”尹瑜道。 “我”柳怀瑾停顿片刻，突然抬起头看着尹瑜：“你现在，有多大年纪？” 尹瑜抖了抖眉毛。他多大？正值青春，不过两万多岁而已？ 柳怀瑾继续说：“好像从我记事起，你就长这个样子，可我现在已经十六了，你的容貌——好像也没多大改变……不过，也许也只是我记不清了。” “我今年，三十六。”尹瑜面不改色。 “尹瑜，你比我大很多，”柳怀瑾低眉道，“很多事，你会比我看得透彻明白，处理的游刃有余。但是，你不许因为这个，就觉得我是个毛头小子。我对你，是付上一生的郑重。” 尹瑜失笑，但下一刻，看着柳怀瑾无比认真的表情，又觉得动容。 柳怀瑾双手放于尹瑜的腰侧，踮起脚，慢慢闭上眼睛，仰起下巴。尹瑜吻上柳怀瑾的唇。很柔软，很柔软。尹瑜觉得自己孤独了千年的日子，在这一刻，全部因为这个吻而温柔成一滴泪，蓄在眼眶，将落未落。 柳怀瑾也无端想要流泪。仿佛这一个吻过后，他就要和尹瑜生死相离，再不复见。 “想什么呢？”柳怀瑾不禁埋怨自己，明明是和尹瑜的第一次，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尹瑜轻轻碰了碰柳怀瑾的唇便离开，柳怀瑾缓缓睁开了眼睛，白皙的脸变得通红。 “我从未把你当做无知孩童。你——是我的枕边人。明白吗？”尹瑜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柳怀瑾因为“枕边人”这情意绵绵的三个字，整个人都变得红扑扑。 过了片刻，尹瑜下楼向小二要了些热水，二人洗漱后，准备就寝。 柳怀瑾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拘束，自己脱了外衣，自己上了床，靠着墙盖着被子睡下了。尹瑜见状，也放下帐子，除去衣物，在柳怀瑾身边躺下了。躺下片刻，又在被子里拉住柳怀瑾的手，侧过头在柳怀瑾额上落下一吻。 像是最寻常人家的夫妻。 第二天清晨，柳怀瑾和尹瑜早早起来，出了店门，前往扶阳山。 山路崎岖难行，二人走了三四个时辰，仍然不见那古柳。尹瑜还好，柳怀瑾早已累得大汗淋漓。二人找了一处草地坐下，吃了些干粮，歇了片刻，又继续寻找。尹瑜牵着柳怀瑾慢慢走着。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等等，”柳怀瑾停下来。 尹瑜回头：“怎么了？” “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什么溪流，这是却有水流声，不如我们去看看？” “好。” 二人循着水声走，不多时，便看到一处溪流，清澈见底，周围百草丰茂。 柳怀瑾道：“我去洗洗脸，脸上都是汗。” 柳怀瑾走到岸边，拘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起身时突然看到，离溪水不远处，有一树参天垂柳，柳条正随微风摇摆。 柳怀瑾定眼一看，不禁回过头冲尹瑜笑道：“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说着，抬手朝古柳方向一指：“你看！” 尹瑜随着柳怀瑾手指的方向望去，心里微微惊奇：果然找到了？ 柳怀瑾喜不自胜，连忙淌过溪水，匆匆跑到古树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柳怀瑾仰起头，古柳的枝条几乎遮住了日光。 “你的鞋袜都湿了。”尹瑜道。 “无妨。” 柳怀瑾朝着古书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参拜。 “宁城柳怀瑾，特来祈求，愿舍妹于心爱之人成亲后，能够白头到老。也愿我能和身旁这个人，恩爱两不疑。几十载时光，无论锦衣玉食，或是粗茶淡饭，只要是他在身边，我便知足。” 尹瑜见了，犹豫片刻，也跪下去。 只是不知道向哪路神仙请求，求得和身边之人暮暮朝朝好。 柳怀瑾参拜完毕，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泥土。尹瑜走到树下，折了两根柳条。柳怀瑾笑道：“功德圆满，回去吧。” “穿湿透的鞋袜，小心回去闹肚子。”尹瑜看向柳怀瑾的脚道：“除了鞋袜，晾干再走吧。” “好。”柳怀瑾坐到古柳下，尹瑜替他除了鞋袜，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又重新坐在柳怀瑾身边。 微风拂过，鼻息间尽是柳条的香气。柳怀瑾靠在尹瑜身上，许是累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尹瑜低着头，看着柳怀瑾安静的睡脸。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柳怀瑾也是这样，靠在自己的身上安静地睡着。那时候，他觉得万事皆顺遂，怀中人可以永远陪伴着他，永不分离。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人人都换了薄衫，女子手中也多了一把精巧的美人扇。端午将近，春桃和沈轩的婚期也快到了。 柳怀瑾大清早起来，给那日从扶阳山折回来的柳条浇了浇水。那两根柳条被插在土里已经有十几天了，依然翠绿着，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浇完了水，柳怀瑾便和尹瑜一同去逐云坊。每当换季，逐云坊便要比平日里更忙些。二人忙得头昏脑胀，直至下午才得了片刻空闲。 “还有几日便是春桃婚期了，听宋妈说，春桃已经将嫁衣绣好了，昨日在路上碰到沈轩，急急忙忙的，我叫住他，问他做什么，你猜，他要做什么？”柳怀瑾坐在逐云坊的后院的走廊下，笑着对尹瑜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大婚 不等尹瑜回答，柳怀瑾继续说：“沈轩说，成亲时宴席上用宾客用的红筷子虽是新的，但是颜色不正，于是自己忙着挑选去了，连句话也来不及说。” 柳怀瑾无奈地摇摇头：“我这妹妹还没嫁过去就他就已经这样郑重，若是嫁过去，还不知道怎么疼爱呢。” 尹瑜站着，从柳怀瑾的肩上捻起一缕发丝绕在食指上把玩，“迎娶意中人，沈轩自然郑重。若有一日，我——”尹瑜不再往下说，只是低眉看着缠绕在自己手指上的青丝。 柳怀瑾握了尹瑜的手往自己脸上贴，“总会有那一日的。”柳怀瑾以为尹瑜觉得自己年纪尚小，谈婚嫁之事难免过早。可他不知道，尹瑜自从被岴古锁了仙法后，心里总是不安定。仿佛命运已经暗地里布下了种种机关，等着他一脚踏空，而后万劫不复。 日子很快过去，石榴花开似火，艳丽得灼人眼。春桃很早便起来，或者说一夜未眠，由城里有福气的老人梳妆打扮。轻扑脂粉，细描黛眉，一点唇脂。黑色长发倾泻而下。老人手拿了木梳，自头顶轻轻往下梳，“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老人一边念叨着吉祥话，一边将漆黑长发小心盘成发髻。少女时期天真烂漫的双丫髻已经已经不再适合她。春桃望向铜镜中的女子：端庄温婉的抛家髻，施了脂粉的脸。觉得陌生而又惊奇，因为一个人，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变了，真是奇怪。沈轩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沉重的凤冠被戴在头上，春桃头朝一边躲了躲：“好重！”老人笑了，“小姐的福气都在这儿了。”春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便规规矩矩的，不再乱动。 终于穿戴好了，一干人等皆退下去，留春桃一人安静地坐着，盖头下的她觉得有些憋闷，凤冠也压得她脖子酸痛。春桃很想看看外面的热闹，但是她不愿意自己掀盖头，静默了半晌，右手在摊开的左手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沈轩”，一遍又一遍。 沈宅全宅上下皆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沈轩五更天便睡不着，起来穿上大红喜服，翘足盼着吉时快些来。 天光逐渐大亮，沈轩看时间快到了，不等旁人招呼，便跨上白马。管家见了，连忙点上几串鞭炮，沈轩便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乐手的吹吹打打声里，去接他的娘子。 尹瑜和柳怀瑾也早早等在宋家，不多时，便看见沈轩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地朝宋家走来。 “新郎官来啦！”宋家门口挤满了人，都等着看热闹。 “这宋家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 “可不是么，家中又殷实，你没见给宋家的聘礼，从街头一直抬到街尾呢！” “宋家女儿真是好福气，今日已经这样风光了，往后还不知怎么享福呢！” 柳怀瑾听旁人这样说，不禁抬头对尹瑜一笑。 尹瑜道：“你的妹妹，自然是要享福的。” 沈轩到了宋家，只见春桃头盖盖头。着大红嫁衣，嫁衣的衣襟、下摆和袖口都用金线绣了大朵团花和云纹。中间则用五色丝线绣了鸳鸯及并蒂莲花。脚下踩着大红绣鞋，被喜娘扶着行至门前。 后来的沈轩，在一切都衰朽沉寂后，最不能忘怀的，就是这个场景。他喜欢的女子，着了嫁衣待他来迎娶，整个世间，都是铺天盖地的红。 沈轩拜过岳父岳母后，便走到新娘面前，轻轻拉了她的手，“春桃，我来了。” 新娘娇羞，没有回答。沈轩牵了她，小心翼翼地上了花轿。 锣鼓唢呐声再度响起，沈轩再度上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真人簇拥着迎亲队伍讨要喜钱，热闹非凡。人群拥挤之中，柳怀瑾觉得自己的手被谁牵住，抬头看，就跌入尹瑜那双深邃的眼眸。 “人太多，牵好。”尹瑜说。 “嗯。” 不多时，便行至沈宅。沈轩先下了马，不待喜娘，自己掀开了轿帘：“春桃，下轿了。” 说着，牵了春桃的手，一步步上了石阶，跨过沈家门槛，走过他自儿时便玩耍的院子，迈进了沈家厅堂。 沈父沈母和宋父宋母早已坐好，等着两个孩子结成连理，给自己磕个响头。 吉时已到。礼人浑厚高亢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沈轩和春桃跪下，深深叩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周围的喝彩声与起哄声顷刻间响起，沈轩有些脸红，但很快回过神，牵着新娘去往洞房。 进了洞房，沈轩先让春桃坐在床榻上，然后禀退了侍奉的奴婢。待奴婢们掩了门，方才坐下。 “若不是于礼不合，我真想现在就看看盖头下的你有多好看。”沈轩低声道。 春桃不答话，只是任由沈轩将自己的手捧在胸口。 “我得出去陪宾客了，等我回来。”沈轩踌躇片刻，终是将春桃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像是怀抱着一件宝贝。 沈轩起身，正欲开门，身后传来春桃细弱蚊咦的声音：“你——少饮些酒。” 沈轩明知春桃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还是露出来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 尹瑜和柳怀瑾饮了好几杯酒了，才见沈轩出来给宾客一一敬酒。 “从婚期定下来到今日，你算算你和我说了几句话？把我妹妹娶进门了，才知道拿酒来敬我。”柳怀瑾揶揄前来敬酒的沈轩。 “别打趣我了，快喝了这杯才是正经。”沈轩哭笑不得。 “知道你人在曹营心在汉，”尹瑜对柳怀瑾道：“你快喝了这酒吧。” 柳怀瑾不再多话，笑着和沈轩捧杯，仰头将杯中喜酒饮得涓滴不剩。 沈轩敬了一圈酒，已经有五六分醉意，便趁人不注意离开了宴席去了洞房。 夜深红烛晃，温软红罗帐。 易求千万金，难得人成双。 沈轩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望着怀中人香甜的睡颜，觉得这大概是千金不换的好时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烫伤 柳怀瑾嗓子干的发痛，扶着额头挣扎着醒来，就看见尹瑜正支着一只胳膊看着他。那姿态，活像酒后失德，玷污了旁人清白的登图浪子。 柳怀瑾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发问：“你怎么在我床——房、房里？”想要缩进被子里，又觉得太过欲盖弥彰，只好把把胳膊从锦被里拿出来。 尹瑜道：“昨日的新郎官意思意思就退了宴席，倒是你，来者不拒，饮了不知多少酒。还好意思来问我。” 听尹瑜这样说，柳怀瑾恍惚想起昨日高兴，确实喝了不少酒，后来被尹瑜扶着，昏昏沉沉地出了沈宅，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柳怀瑾自知理亏，道：“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醉成那个样子，还指望你自己走回来么？” “你背我回来的？我喝醉了，没胡言乱语说什么吧？” “没有。丢到床上就睡了。”尹瑜丢出两个字，重新躺下。 其实，言简意赅的尹瑜，完完全全没讲实话。 比如昨晚醉酒的柳怀瑾，在宾客面前依然保持着理智与风度。直到出府后，脑袋的那根弦才松懈下来。尹瑜想搀扶着柳怀瑾回去，谁知喝醉酒的柳怀瑾浑身软得像失了骨头，一昧将两只胳膊缠在尹瑜的脖子上，怎么也不松开。尹瑜只好黑着脸，把柳怀瑾背回了尹宅。 进了房间，尹瑜取了水替柳怀瑾擦洗，又为他脱去外衣。可柳怀瑾依然不安分，环抱着尹瑜不撒手，嘴里一直呢喃着“尹瑜”、“尹瑜”，声音像浸在蜂蜜里，一声一生甜腻得撩人。 尹瑜看着柳怀瑾因喝了酒而脸色绯红的柳怀瑾，忍不住扶额长叹：“真是我的活祖宗。” 活祖宗自己毫无自知之明，死死的抱着尹瑜。尹瑜怕他冻着，又气又笑，只好和柳怀瑾一起躺在床榻上盖好被子。 黛色罗帐里，尹瑜听着着柳怀瑾的呼吸声，碰了碰环在腰间的略微滚烫的手臂，不禁觉得，自己就算活了千八百儿万年，只要在柳怀瑾面前，多少的阅历都不作数，所有的精明都只剩无计可施这四个字。 当然，尹瑜绝对不会把昨天晚上的事说出来。柳怀瑾觉得尹瑜的脸色又些冷淡，便开口道：“我以后一定少饮酒，昨夜辛苦你背我回来。” 尹瑜心想：何止是背你回来辛苦。别的事，让我更辛苦。嘴上却回道：“既然如此，倒是孺子可教。”便起身拢衣下床，掀开罗帐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盏茶：“喝些，嗓子都哑了。” 柳怀瑾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尹瑜重新接过茶杯放回桌上。柳怀瑾掀开帐子往外看，只见天色尚未大亮，便对还在地上的尹瑜说：“时辰还早，索性再睡个回笼觉。你昨晚一定也没睡好，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听了这话，本来准备上塌的尹瑜停下了动作：“我回房去睡了。” 说着，不顾柳怀瑾惊讶困惑的眼神，自己拿起衣服回自己房间去了。 尹瑜放下帐子，躺倒自己的床上，一夜没有见到榻上之主的床铺态度显得十分冰冷，尹瑜拉过被子，忍不住想：“还是他那里暖和。” 只是，若让旁人见了自己睡在柳怀瑾房里，恐怕到日后，总会成人话柄。况且，那么一个挂在自己心尖上的人躺在自己身边，大清早的，尹瑜忖度自己可没那么好的耐性。万一吓到柳怀瑾，那该如何是好。倒不如回来，眼不见，心不想 半晌过后，尹瑜平躺着，似乎是睡着了。只是，一“日”之际在于晨。 眼不见，心更想。 转眼三日已过，春桃正是今日回门。傍晚柳怀瑾和尹瑜备了酒席，等着沈轩和春桃这对小夫妻一聚。 等了许久，才见沈家的马车缓缓而来，停在尹宅门前。轿帘被掀开，沈观先下了轿，又小心翼翼地扶着春桃。 等候在门口的陈伯正要去通报，沈观叫住他，道：“不必了，我们自己进去。说着，牵了春桃进了尹宅。 尹瑜和柳怀瑾两人在大厅里等着，见了二人。连忙起身相迎。四人一一落了座。柳怀瑾道：“倒叫我们好等。” 沈轩道：“春桃和岳母说了许多话，所以来得迟了些。” 柳怀瑾见春桃的眼睛有些微红，知道必定是和宋妈说话时流眼泪了，现在沉默不语，心里一定还在难受。他也并不点破，只说：“备了酒席等你们来，尹瑜最近得了一坛好酒，专门等着你们呢，你还得给这位大媒人敬酒呢。”说着，柳怀瑾用胳膊肘碰了碰尹瑜。 沈轩爽朗一笑：“那是自然了。”春桃听了，不由得低头一笑。尹瑜看着这对新婚夫妇，心里想：果真是恩爱两不疑了。 陈伯早已招呼着小丫鬟们将菜品一一摆上，四人围坐在圆桌旁。春桃起身为四人斟酒。沈观站起身，举起酒盅，对柳怀瑾和尹瑜道：“记得我和春桃成亲之前，曾说过，若有一日姻缘得成，会一辈子记得二位大媒人的好处。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们一杯!” 尹瑜道：“哪里有什么大恩，是你们两个有缘。若非如此，任凭我百般撮合，也是无用，快坐下吧。” 柳怀瑾也附和道：“是啊，快坐下吧。我们之间，用不着那些礼数。” 春桃拉了拉沈观的袖子笑道：“你坐下吧，这样拘礼，反倒生分了。” 柳怀瑾笑道：“可不是么？” 沈观听了，说道：“那倒也是。”便重新坐下。四人一齐举杯。 有小丫头端着满满一海碗竹笋香菇汤走过来，正欲被上菜，谁知一时手滑，滚烫的汤水眼见就要撒到柳怀瑾的身上。柳怀瑾正和沈轩说话，还未曾反应过来，倒是尹瑜，立刻用胳膊去挡。几乎一碗滚烫的汤水悉数泼到尹瑜的胳膊上，柳怀瑾的衣服上只沾了几点油点。 “尹瑜！”柳怀瑾连忙起，急的声音都在抖：“快让我看看！”春桃也吓坏了，连忙起身亲自去取井水，沈轩也连忙去让陈伯找大夫。小丫头早已慌了神，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柳怀瑾见尹瑜的手背上已经被烫起了泡，心里狠狠一抽，继续轻轻卷起尹瑜的衣袖，只见小臂已经完全通红，甚至被烫出了好几个拇指大小的水泡。柳怀瑾心疼不已：“你——真是——” 真是什么？柳怀瑾也说不出来，本应该是自己遭的罪，却偏偏让尹瑜承担。 “不过是起了几个泡，也没有多疼。你别害怕。”尹瑜道。 柳怀瑾恨恨地回答：“烫在你身上，我为什么怕！”虽如此说，还是俯下身对着尹瑜烫伤的地方轻轻吹气，希望能减轻一点尹瑜灼烧的痛感。 春桃急匆匆地端了一盆凉水过来，准备将毛巾浸在水里替尹瑜冰一冰。只是柳怀瑾却一把取过春桃手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往尹瑜的小臂上淋水。尹瑜本来有意打趣柳怀瑾，只是准备开口时，看见柳怀瑾的眉头紧锁，一脸的凝重，也就识趣地不再开口。 过了片刻，大夫也来了，替尹瑜上了药，说是烫得很是严重，恐怕得好好修养一段日子。 “若是在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倒也罢了，只是近来天气愈发热起来了，若是化脓，可就不好了。日后恐怕也会留疤。记得得每日换药，饮食也要清淡。老夫也会竭尽所能，为尹公子医治。”韩大夫一一嘱咐道。 柳怀瑾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有劳韩大夫了。” 韩大夫点点头。 沈轩道：“我和春桃也要回去了，不如我们送韩大夫出去，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尹公子吧。” “嗯。好。”柳怀瑾点点头。 等人都散了，柳怀瑾才铁青着脸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对尹瑜道：“就那么喜欢替旁人受罪吗？” 尹瑜笑道：“不喜欢替旁人。”尹瑜顿了顿继续道：“只喜欢替你。” 柳怀瑾：“我回房了。”说完，留下尹瑜，自己出去了。 这是，尹瑜才举起自己受伤的胳膊端详，紧紧锁眉。 是偶然吗？还是天庭在催促他，让他早些回去？ 难道天庭和岴古的一战已经无可避免了吗？ 因为尹瑜烫的是右手，所以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做。因此得要人在方便伺候。柳怀瑾总不让旁人插手，尹瑜一应事情都打算皆由自己动手。 比如现在。柳怀瑾为尹瑜脱去外袍，准备脱去尹瑜的里衣。只是柳怀瑾的手，在尹瑜的衣襟处停了半晌，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再不快点，水就要凉了。”尹瑜凑到柳怀瑾通红的耳边好心提醒。 “我叫小厮进来。”挣扎了片刻，柳怀瑾终于推门出去。 尹瑜看着柳怀瑾的背影，心想：还是不禁逗啊。 门外，柳怀瑾对月长叹：“不就是脱衣服吗？我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沐浴后，柳怀瑾才重新回到房间，为坐在床边的尹瑜换药。所幸柳怀瑾照顾得好，加上沈轩送来西域特有的烫伤药，尹瑜的烫伤渐渐好起来。 轻轻解下白布，见有些地方已经结痂，心里稍稍放心，小心地向伤口处洒药。 却听得头顶传来尹瑜“嘶”的一声，似乎是疼急了。 柳怀瑾连忙道：“怎么,还是疼得厉害吗？ “嗯。”尹瑜紧锁眉头。 “那——我去找韩大夫？” “那倒不用，”尹瑜一脸纯良：“你吹吹就不疼了。” 柳怀瑾真是有一句“你这个大尾巴狼”欲言又止。 尹瑜却毫不知足，继续火上浇油：“那亲我一下吧，亲我一下就好了。” 柳怀瑾死活不抬头。尹瑜用手指勾起柳怀瑾的一缕长发：“怀瑾，亲一亲，好不好？嗯？” 无论尹瑜怎么调戏，柳怀瑾怎么也不肯抬头。 尹瑜如此叫了十来声，正准备放弃，柳怀瑾却猛的起身，双手支撑在床上，在尹瑜的唇上落下一吻。 尹瑜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望着眼前的柳怀瑾，眼里都是满足的笑意，等着柳怀瑾的下一步动作。 柳怀瑾将锦被紧紧地攥在手心，一时间心如战鼓。在也做不出下一步，只是将嘴唇紧紧贴在尹瑜嘴上。 尹瑜用左手搂过柳怀瑾，使柳怀瑾紧紧贴着自己。感觉到柳怀瑾的抗拒，便及时说道：“别动，手疼。” 柳怀瑾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动，任由尹瑜胡乱作为，听话的不得了。 过了片刻，柳怀瑾从床上起来，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起身红着脸说：“那，我先回房了。你，早些睡吧。” 说着，准备转身回房。尹瑜一把抓住柳怀瑾的手，说道：“我现在才觉得受伤不是件好事。” “嗯？”柳怀瑾不解。 “伤了手，都没办法好好抱你。” “油嘴滑舌。”柳怀瑾道。 尹瑜一笑：“夜深了，早些回去睡吧。” “嗯。你也早些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往昔 夜色深沉，风把床帐轻轻吹起。尹瑜抬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着墨色衣衫的男子出现在春凳上，提起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送至唇边饮了一口：“难喝。” “自然比不上天庭。”尹瑜道。 “扶秋仙人曾在一次宴席上，为几位仙官泡了仙人醉，那些小仙童都道‘怎么给茶起了酒的名字，扶秋仙人莫不是糊涂了，知道饮下,才知道为什么叫‘仙人醉’。现在想来，也只有他的茶，才配得上这名字。” 尹瑜的思绪，随着岴古的话，回到了众仙云集灵虚殿的那一日。玉帝兴致高涨，酒席撤过后，兴致不减，指着扶秋道：“早听说你极爱茶艺，造诣甚高。不如来为众位仙家泡杯茶，你意下如何？” “是。”扶秋起身答应。 尹瑜现在已经记不清那杯仙人醉的滋味，倒是那日，身着白衣的扶秋款款坐在茶具前，从容不迫的样子，过了这么久，却依然清晰无比。 “只是现在却不爱了。”尹瑜有些遗憾的笑笑：“倒是极爱古籍，整日手不释卷。” “柳怀瑾也好，扶秋也罢。他变了，你却还是从一而终。”岴古道。 “怎么想起说这些陈年往事？”尹瑜问。 “没什么。不过是一时兴起。” 尹瑜不再接话。其实尹瑜不太愿意回想起在天庭的那段时光。 纵使那段时光有万般好，相依相恋，抵死缠绵，日子甜蜜的发腻，但终究逃不过“曲终人散”的结局。 岴古也不再开口，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茶水渐凉，像过往的时光，回忆起来，沾满苦涩。 岴古轻轻抬指，随后，身形便消失。这一次，连“告辞”都未讲。岴古必是气急了，也委屈极了。自己小心翼翼地视作神祗仰望的人，竟是将他推入万丈深渊的那个人。 岴古低头的样子，像极了当初整日跟在止淮身后的模样。似乎受了那样多的苦，岴古还是当初那个小小仙童。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 当初。 可惜只是当初。 尹瑜起身走到窗前，明月皎皎。尹瑜关了窗，吹熄了烛火。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只是窗外明月已非昔日，怎能安然入眠？ 岴古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隐星阁，反倒去了苍鹭山。当初，那个让他受尽了世间苦楚的地方。 一百年过去了，苍鹭山依旧是昔日寸草不生的样子。一片黑云飘来。天边残月渐渐隐去。阴风四起，有浓雾升起。岴古周围渐渐出现了一些魑魅魍魉。 那些鬼怪忌惮岴古的法力，并不敢有所动作。岴古饮下一口烈酒，并不在乎。 四下里黑暗一片，安静的诡异。 岴古将手中空空的酒壶奋力一扔。继而躺下，闭上双眼。 就像第一次遇见止淮的时候。 那时的岴古，还是跟在扶秋仙人身边侍候的小小一仙童。起初，扶秋在仙界里地位低下，因此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日子也很是不好过。 有一日，岴古去尹瑜处取来送给扶秋的茶叶，回来的路上，有几位总爱惹事生非的仙童挡住了岴古的去路。 那时的岴古谨小慎微，从不敢和那些人硬碰硬。于是连忙抱紧怀里的茶罐，准备低着头从几人中间穿过。 为首的小仙童却不打算放过岴古，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怎么,果然是要做大事的人，见了我们这些旧相识，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了是不是？” “不错，我们怎么配得上和他说话呢？”旁边的仙童也跟着附和。 岴古任由他们奚落，只是低着头，死活不肯开口。 “怎么，你哑巴了？”为首的仙童狠狠地揪住岴古的头发,强迫岴古抬起的头，“你是不是聋了，我叫你说话呢！” 岴古紧紧咬住牙关：忍住。事情若是闹大了，最后遭人非议的还是扶秋仙人。 一个仙童向岴古的膝盖狠狠地踹了一脚，岴古吃痛，左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几个仙童便对跪下去的岴古拳打脚踢。 “停！”为首的仙童抬起右手，岴古已经疼得蜷缩在一起。 “哼！没意思！”为首的仙童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装作没事人一样散了。 岴古忍过身上的疼痛，缓缓地坐起来，取出怀里完好无损的茶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左手撑地，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回了印碧宫，向扶秋复命。 将茶叶送给了扶秋仙人后，岴古才取了药，躲到印碧宫的一个小角落，轻轻撩起衣袖，只见胳膊的好几块地方都是青紫色。岴古对着伤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忍着痛楚给自己受伤的地方上药。 过了许久，岴古终于放下袖子，上身靠着柱子，打算休息一会儿。 身上的酸痛渐渐袭来，岴古觉得疲惫之际，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岴古揉着眼睛醒来。抬眼看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身边坐着一个着白袍的年轻仙人，正低头把玩他的药膏。 岴古连忙坐起来，脱口问道：“你是——”目光触及那仙人的纯金发簪，觉得面前的这位仙人定非寻常人物，于是心里更加紧张，结结巴巴地问道：“敢问敢问仙君尊称？” 止淮瞥了一眼面前惶恐不安的岴古，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你不知道我是谁？从未见过我吗？” 岴古连忙跪下：“我本是粗使的仙童，今日才在扶秋仙君身边当差，无缘得见仙君尊容，还请仙君责罚。” 止淮见面前唯唯诺诺的岴古，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是听目寻说，印碧宫出了一个有趣的仙人，才抽了空前来瞧一瞧。谁知见了人，却觉得那人就像泡了四五遍的茶水，寡淡无味，于是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准备离开时，却想起昔日的止青，浑身是血地被带到印碧宫的样子。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长姐。 再后来，沧海桑田，他连长姐的相貌都淡忘了。 止淮顿住了脚步，自己在印碧宫四处转了转，走到一个僻静处，只见远远的柱子旁好像靠着一个人。 止淮心生好奇，便准备走过去看个究竟。只见那是一个穿着七分旧的衣服，身材瘦弱，皮肤白皙的一个小仙童靠着柱子睡得正香甜。 止淮看着那仙童熟睡的样子，像一只兔子似的，安安静静。止淮正准备开口叫醒他，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从仙童滚落出来的一小瓶药。止淮再一看，只见仙童露出的手腕处一片青紫。 止淮心下生疑，便坐到岴古身边，拿过那瓶药仔细端详。那仙童醒过来，见了他，吓了一跳，却不知道他是谁。 “你叫什么？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止淮问。 岴古连忙把手藏到袖子里，“我，我叫岴古。身上的伤，是……是我不小心碰的。” 止淮知道他没说实话，冷笑一声道：“不肯说实话的舌头要它有何用，不如让我拔了，你说好不好？” 岴古听了，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求求仙君饶命。” 止淮看着岴古怕得浑身微微发抖的样子，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果然是不禁吓。 擢耀宫里，烛火尽灭。止淮看着寻影镜里躺在地上的岴古，眉头紧锁。 如今的岴古，再也不是初见时的那般单纯无知，懦弱无能。他轻轻一抬手，无数生灵可以死在他手中。 阴险狠毒，杀人如麻。 这是现在的岴古。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止淮轻轻抚摸镜中岴古的脸庞，低声道：“对不起。原谅我。” 苍鹭山。岴古起身，望着夜色中苍鹭山的轮廓，眸中恨意更深。岴古猛的抬手，狠狠向自己前方的黑暗。随着岴古手落，无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止淮看见镜中岴古眼中突然升起的杀意，连忙隐去镜中影像。 无法无天，骄横任性的止淮，这一刻，突然觉得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像一条巨蟒，狠狠地缠住他，让他难以呼吸。 “岴古，岴古”止淮一遍遍地低声念着岴古的名字。 暗夜无灯，擢耀宫的夜，像苍鹭山一样漆黑，一样让人觉得绝望。 “止淮。”岴古的声音在黑夜响起，“你欠我的，该怎么还？” 该怎么还呢？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最是理所应当。但是，若所有的亏欠，沾染上了情字，便是再清楚，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时至六月，蝉鸣四起，天气炎热。青石板被晒得滚烫。院子里的树叶也不再绿得发亮。唯有入夜时，热气褪尽，才能觉得有片刻舒爽。 尹瑜倒还能忍受，柳怀瑾却是极怕热的。整日恹恹欲睡，餐食也吃得很少，整个人无精打采。 春桃知道柳怀瑾素来怕热，总是差人送来些降暑的汤羹。柳怀瑾也是吃两口就放下勺子。 尹瑜进了门，见柳怀瑾趴在桌子上，便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捏了捏柳怀瑾的脸：“醒醒，怎么趴在桌上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乔女 柳怀瑾睁开眼睛，见是尹瑜，坐起来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也没睡着。只是觉得乏得很。” 尹瑜坐下，道：“近日见你饮食也不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柳怀瑾笑笑：“我年年如此，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总觉得今年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热些。” “这才六月，宁城已如此炎热。如此下去，你怎么受得了？听沈轩说，他家在怀风山有一间竹屋，不如去那里避暑，你意下如何？” “怀风山?我曾同沈轩去过一次。虽离宁城不远，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只是只我一个人。” 尹瑜一笑：“我会时常去看你。” “既是如此，我去和沈轩说。”柳怀瑾道。 “这倒不必。我还有要事拜托你。” “哦？何事？” “替夫君收拾几件衣物。以免在山上被什么事绊住脚，月隐夜深，无法下山。”尹瑜凑到柳怀瑾耳边，挑眉笑道。 尹瑜傍晚便去了沈宅。向沈老爷和沈轩说明来意。 “那有什么不能应允的？”沈老爷捋了捋胡须道：“那竹屋平日里也无人问津，不过是每年清明时节，拜祭先祖时，会在竹屋住上几天。倒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我且差人去修葺一番，过几日就让怀瑾住进去罢。” 尹瑜道：“我自己差人去就是了。多谢沈老爷。” “举手之劳罢了，”沈老爷摆摆手：“山中毒虫多，记得带着药去。只是这怀瑾一去，你可就剩一个人了。” 尹瑜不接话。沈老爷又道：“这偌大的宁城，谁不知你尹瑜尹老板的名号？只是生意兴隆，家业做大自然是好的。只是，也莫忘了给自己添个枕边人啊。” 沈老爷一直将尹瑜视为卓越后辈，对其赞赏有加。因此，尹瑜的婚姻大事，也成了沈老爷的一块心病。每每见了尹瑜，总是要念叨几句。 尹瑜恭恭敬敬的地听完沈老爷的劝告，方才回答：“您已经有了一位儿媳，现在倒是该操心何时能有一个孙儿才是。我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哼！”沈老爷白了他一眼：“白眼狼！” 一旁的沈轩听了父亲像小孩子似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完了，看着低眉饮茶的尹瑜，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尹瑜放下茶杯，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轩和沈老爷起身相送。 尹瑜回到尹宅，差陈伯带人去了怀风山，将竹屋上上下下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又备了床褥等物件。 四五日后，尹瑜和柳怀瑾打点好行装，一齐去往怀风山的竹屋。 上山的路不过是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尹瑜和柳怀瑾在山脚下下了轿子。先有小厮将行囊背上山，尹瑜和柳怀瑾相偕前行。 山中确实比宁城清爽许多，清风拂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林中万籁俱寂，唯有蝉鸣声此起彼伏。确实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莫约走了半个时辰，渐渐看到一片青翠竹林后的竹屋屋顶。 走过一条长满了苜蓿草的小径，便看到了竹屋的全貌。 竹屋看起来有些破旧，有些地方是明显修葺过的。竹屋门前有小小几块菜地，长着几棵无精打采的青菜。 不知是不是山中更清凉的缘故，原本应当十分倦怠的柳怀瑾到了竹屋，拉着尹瑜屋前屋后的地看了一圈，觉得甚为满意：“山中清爽，在这里待到立秋也是极好的。只可惜你不能常来。” “反正你总是要回尹宅的。”尹瑜答道。 柳怀瑾笑道：“你在尹宅，我怎会不回来?” 尹瑜陪着柳怀瑾进了竹屋，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竹屋内一切物事具备。柳怀瑾更加满意。 尹瑜道：“山上入夜还是有些凉衣，记得给自己添衣。若有事，便告诉留下来的几个小厮和丫鬟们。我隔一两日便来看你，若是呆在山中还瘦了，看我怎么罚你。” “知道了。你也一样。那些酒席能避则避，知道你是千杯不醉，可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柳怀瑾也忍不住叮嘱。 “知道了。” 尹瑜轻轻拥他入怀，“那我走了。” “嗯。” 柳怀瑾送尹瑜走出竹屋，行至小径拐弯处，尹瑜突然回头，向他挥了挥手。看着尹瑜的身影，柳怀瑾突然就生出了几分不舍：明明刚才还不觉得，可真正等那人走了，那不舍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柳怀瑾站在竹屋前看了半晌，才重新回到屋内。 服侍柳怀瑾的丫鬟进来问：“公子今日想吃什么?适才上山时，我见路边有许多野菜，不如去摘些来，公子觉得如何?” 这丫鬟叫作青鸢，原本是春桃的远方表亲，因家道中落，才来尹宅做了丫鬟。因平日服侍柳怀瑾的丫鬟母亲宣宁去世了，所以陈伯才派了她来。 说起这青鸢，虽有几分姿色，可心比天高。这次得了这桩好差事，不由得想入非非。若是有朝一日，能做尹宅的主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去吧。你倒是细心。”柳怀瑾道。 得了夸奖的青鸢连忙退出去。寻了篮子去找野菜了。 且说柳怀瑾在山中避暑，尹瑜晚上回了尹宅，看着柳怀瑾黑漆漆的房间，总会轻声叹气。 沈老爷总是念叨着尹瑜只有一个人，吃饭也吃得不香甜，所以总是请尹瑜到沈宅一聚，以免尹瑜太过寂寞。 “尹瑜啊，不是我老头子说你，‘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若不成家，纵使你的逐云阁做得再大，又有什么趣味？”饭桌上，沈老爷语重心长地对尹瑜说道。 “是啊，”沈夫人也附和道：“你看看，轩儿都成亲了。再过几年，怀瑾这孩子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你呀，总得为自己想想。” 尹瑜云淡风轻道：“我知道。让您费心了。” 沈老爷见尹瑜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沈夫人锲而不舍，“听说乔老板的妹妹今年正值双十年华，为人温和贤淑，要我说，你们两个倒是天作之合。” 春桃听了，不由得发问：“那乔老板的妹妹没有婚约吗？”沈轩为春桃夹了菜，也问：“这样的人，上门提亲的人应当不在少数才是，怎么现在仍旧待字闺中呢？”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也是受过苦的。原本这乔小姐是有婚约的，谁知他父亲不知怎的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又逢赌必输，乔家就渐渐败落，还负债累累，那家人便退了同乔小姐的婚约。近几年，乔家已不像当初那般潦倒，上门提亲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可是不只为什么，这乔老板一个也没答应。” 沈夫人笑着望向尹瑜：“说不定，是在等她的有缘人。我替你去说说，好不好？” 尹瑜饮了一口茶，避开沈夫人殷切的目光。想着还好柳怀瑾不在，若是让他听到这些话，心里必定会觉得难受吧。 提亲之事被尹瑜用话茬开，大家也不再提起。吃过饭，尹瑜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回尹宅的路上，尹瑜突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声女子的一声痛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尹瑜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一个着雪青衣服的女子正被人打倒在地。一个看起来约莫有五十岁的醉汉正对着那女子破口大骂：“供你吃供你喝，如今你发达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就忘了你老子了？！良心被狗吃的婊子东西，我今天就打死你！”说着，便抓起那女子的衣襟，将她从地上狠狠拽起来，就要给那女子一耳光。 那一巴掌即将打到那女子的脸上时，醉汉的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那醉汉便骂：“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敢拦老子！” 回头一看，却是尹瑜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那醉汉。 那女子也是一脸惊异。 “你是什么杂碎，敢来动你乔大爷！”说着，那醉汉左手握拳，就要往尹瑜脸上打。 尹瑜面不改色，用力握紧了醉汉手腕，那醉汉吃痛，忍不住哀嚎一声。 “滚。”尹瑜言简意赅。 那醉汉疼得酒醒了大半，觉得面前男子不是好惹的，也不敢再放肆，便转身走了，嘴里还骂着不干不净的话。 待那醉汉跌跌撞撞的身影远去了，那女子才深深向尹瑜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尹瑜道。说完后，便回身上了马车。 留下那乔月看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早起是阴天，柳怀瑾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争执和哭声。听那声音正是青鸢的声音。 柳怀瑾放下书走出门，就看到平日里管事的阿福正在训斥青鸢和另一个丫鬟琳琅。 阿福见柳怀瑾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道：“原本就告诉她们公子在，读书莫要在此吵闹，谁知这两个充耳不闻！公子莫心烦，我这就带他们下去。” 柳怀瑾见两个丫鬟跪在地上，青鸢委委屈屈地摸着眼泪。便问阿福：“是何事?” 阿福正欲回答，琳琅却抢着答道：“我正在厨房烧水，预备着公子要吃茶。出门取柴火时无意把青鸢撞了一下，怀里的柴火也把洒落一地的野菜给砸了。我向青鸢道了歉，谁知她不依不饶，说我是故意害她出岔子，让她在公子面前抬不起头。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和她吵起来了。” 琳琅生来心直口快，受不得他人冤枉，见柳怀瑾发问，自己索性一股脑全说出来，要打要罚，自己担了就是。 柳怀瑾听琳琅说完，转过头问青鸢：“琳琅说得可是实情?” 青鸢只是低着头哭泣，并不答话。看起来楚楚可怜。半晌才小声答：“我只是怕公子饿着了，也无意与姐姐争吵。何况我又是公子什么人，敢在私下提及公子。我无话可说，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柳怀瑾听了这话，心里思量一番，已经有了决断。正欲开口，却听琳琅冷笑一声道：“姐姐?谁是你的姐姐?你是要做飞上枝头的人，我可不敢高攀。” 琳琅又抬起头对柳怀瑾和阿福说：“今儿的事儿我有错，请公子责罚。” 那青鸢见了，也带着哭腔道：“是青鸢错了，求公子责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山中 阿福见青鸢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向柳怀瑾求情：“两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吵到了公子，实在是该好好罚上一罚。只是两个人平日里做事也勤勉，公子，这次不如对她们惩戒一番，也好让她们长些记性。” 柳怀瑾道：“那就革她们一个月的月钱。下不为例。” 两个小丫鬟连忙称是。 “不去做事，还跪着干嘛呢？”阿福斥道。 小丫头听了，连忙起身退下。 二人回到厨房，丫鬟和小厮们见了，连忙围到琳琅身边询问。青鸢素日为人高傲自负，因此并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好，只好一个人走到一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琳琅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说道：“不过是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小丫头连忙说：“琳琅姐姐，我上个月的月钱还剩了好些呢，你若要买什么就跟我说。”琳琅一笑：“知道啦。近日你们做事也要上些心，别以为现在不在尹宅，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是个没皮没脸的，受了责罚，心里难受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若是遇到那心思重的，被公子那样训斥，还不知怎么样呢。” 角落的青鸢听了这话，心里对琳琅更是恨之入骨。预要发作，又怕再被公子斥责，只好冷笑一声，将满腔怒火暂且忍耐下来。 到了中午，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柳怀瑾听着哗哗的雨声，想着尹瑜今日应当不会上山了。于是吃过中饭，便教几个小厮识字以消磨时光。 尹瑜因柳怀瑾不在尹宅，因此自己也多在逐云坊。正在染坊和管事的说话，陈大却来寻尹瑜：“公子，城北酿月坊的乔老板携礼来拜访。”尹瑜几乎不曾和酿月坊有过往来，因此对这毫无缘由的拜会有些疑惑。 “酿月坊的乔老板？”尹瑜问。 “是，正在偏厅等着呢。” 尹瑜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 尹瑜和管事的又交代了几句，才前往偏厅去见这素未谋面的乔老板。 乔老板见了尹瑜，连忙起身行礼：“酿月坊乔山，见过尹老板。今日前来，是来向尹老板道谢的。” “不知这‘谢’从何来？” 乔老板笑道：“昨日傍晚，尹老板可从一个醉汉手中救下一个姑娘？那姑娘正是舍妹乔月。” “举手之劳罢了。我和令妹素未谋面，令妹怎知是我帮了她呢？” 乔山道：“舍妹本来是不知的，所幸她看到了轿子上挂的灯笼上，写有‘尹’字，回去跟我一讲，我一想，定是尹老板了。” 尹瑜道：“不过是看见了，所以帮个忙罢了，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来道谢。” 乔山郑重其事道：“若不是尹老板，昨日月儿还不知怎么脱身。这恩是一定要报的。”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乔老板才起身告辞。 尹瑜起身，对陈伯说：“准备马车，去竹屋。” “竹屋？”陈伯望了望外面的大雨，“公子，雨太大了，不如过几日再去？” “不妨事，去备马车吧。” “是。”陈伯答应着退下。 且说乔老板离了逐云阁回到乔宅，就到了乔月的房间。 “妹妹，我今日去见了尹老板。”乔山道。 “哥哥向尹老板道过谢了？那——尹老板可问了”乔月为乔山倒了杯茶。 “没问打你的人是谁。我向他道谢，他也淡淡的，脸上全无骄矜之色。可见为人是不错的。” “是哥哥常说的‘君子’之风了。”乔月笑道。 乔山笑道:“我和他约定下次去吃酒，你也可以一起去。” “那好，我倒可以试试他的酒量。”乔月挑眉道。 话毕，乔山和乔月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天近傍晚，雨愈发下得大了。柳怀瑾站在门口，看着连绵雨幕，倒也觉得别有趣味。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意，正准备转身回房，却听到身后传来尹瑜的声音：“阿柳。” 柳怀瑾闻声连忙回头。只见尹瑜撑着油纸伞，站在竹屋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柳怀瑾惊讶道，见尹瑜的衣摆处沾了好些泥点，发丝也半湿，连忙冲下台阶把尹瑜拉到屋檐下。 “想见你，就来了。”尹瑜笑道。 “你——哎，”柳怀瑾不知说尹瑜什么好，只好替尹瑜收了伞，放到屋檐下的柱子旁立着。“走吧，进屋去。” “那些丫鬟们呢？”尹瑜见屋里空无一人，问道。 “让她们在后面顽呢。我自己呆着，乐的清闲。坐下把鞋袜脱了吧，顺便把衣服也一换。”柳怀瑾道。 “我才刚来，就急着让我宽衣解带吗？”尹瑜道。 这人也太不正经了！ “……”柳怀瑾不接话，只是找来了自己的衣物，然后自己出门等尹瑜换上。 尹瑜自己换了衣物，推门道：“换好了，进来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怀瑾点亮了烛火，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温柔的橘黄烛火。 尹瑜坐在床上，轻轻拍了拍身侧，道：“过来。” 柳怀瑾犹豫了片刻，自己脱了外袍，和尹瑜拥被而眠。柳怀瑾以为这个时候，尹瑜必然要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谁知道尹瑜不发一言，只是将柳怀瑾拥在怀中，下巴抵在柳怀瑾的额头上淡淡道：“能抱到你，真好。” 柳怀瑾听了这话，眼里都是甜蜜的笑意。 窗外凄风冷雨，室内烛火静静摇曳着，满室安谧。能听到山果掉落的声音。这样的小小一方天地，似乎脱离了尘世的纷纭俗事，只剩下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和甜到发腻的空气。 一夜无梦。柳怀瑾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无人，雨依旧连绵地下着，柳怀瑾有些疑惑：一大早的，人到那里去了? 正准备起来找人，门外传来了青鸢的声音：“公子，您醒了吗？” “进来吧。”柳怀瑾道。 青鸢端着铜盆和毛巾进来，道：“请请公子洗漱。”青鸢的声音抖得厉害，端着铜盆的双手也微微颤抖。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惊吓。 “怎么了？”柳怀瑾见青鸢面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我我昨晚昨晚我我做了噩梦，所以所以”青鸢语无伦次。 柳怀瑾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下去吧。” 青鸢的样子，绝不是做了噩梦。有什么事，能让素来胆大的青鸢如此惊慌？ 柳怀瑾走出竹屋，对小厮道：“去叫琳琅过来。” 琳琅进了竹屋，道：“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柳怀瑾淡淡笑道：“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要问问你，昨日青鸢去了什么地方，见了哪些人吗？” “昨夜吗？”琳琅回忆了片刻，道：“昨日您叫我们散了，我们几个人就在后面摇骰子玩儿。青鸢素来事不喜欢喝我们顽那些东西的，因此自己回房去了。我回房拿铜钱的时候，见她正对镜梳妆，还换了平日里不穿的新衣裳，像是要出去见什么人的样子，不过我也没多问。取了铜钱就出去了。” “那时是什么时候？” “已经夜半了。” “后来呢？” “我们一直顽到五更天，撑不住才去睡了。等我回去的时候，青鸢用被子蒙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怀瑾低头沉思片刻，才抬头道：“去吧，不要多嘴。最近先让青鸢歇着，不必来伺候了。” “是。”琳琅虽满脸疑惑，但还是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尹瑜也推门进来，见柳怀瑾一个人闷头坐在桌子前，便笑道：“怎么了？” 柳怀瑾见进来的是尹瑜，便道：“一早上都不见你，去哪里了？” 尹瑜道：“去看看昨日的雨有没有把山路冲毁，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叫你。” 原来是这样，柳怀瑾点点头，正准备问山路可还能走，一低头却看到尹瑜的鞋子，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那么大的雨，尹瑜的鞋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不染一丝泥泞。柳怀瑾满腹狐疑，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借口说出去透透气，走到屋檐下，昨天尹瑜撑来的雨伞，还是在柱子旁边，没有动过的痕迹。 柳怀瑾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吃早饭时，柳怀瑾试探着问：“怎么一早去看山路，急着回去吗？” 尹瑜喝下一口粥，道：“一批布料出了差错，我得回去看看。” “要多久？”柳怀瑾问。 “要不了多久，只是最近不能上山来看你了。”尹瑜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好。”柳怀瑾勉强笑道。 尹瑜吃过早饭，就准备下山。柳怀瑾站在尹瑜身后，轻轻环住尹瑜的腰：“早些来看我。” 尹瑜失笑，拍了拍柳怀瑾的手背：“忙完了就来看你，一刻也不耽搁，好不好？” “嗯。我等着你。”柳怀瑾把脸贴在尹瑜的后背上，闷闷地回答道。 尹瑜走出竹屋，撑着伞走进漫天大雨之中。柳怀瑾看着尹瑜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突然有了一种生死不复见的悲痛，痛得柳怀瑾站立不住，扶着柱子缓缓蹲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变数 柳怀瑾蹲在地上，觉得好了些，才回房叫来青鸢。他隐隐觉得，青鸢今早上的反常，和尹瑜大有关系。 “昨日夜半，你做什么去了？” 青鸢听到“夜半”这个词，脸上立刻显出惊恐的神色，结结巴巴道：“我、我在房里，哪也没去。” 柳怀瑾皱眉：“你要我把你房里的人叫来对峙吗？” 青鸢一听，知道谎话被识破，整个人显得仓皇失措，但还是不肯说出实话，只说着“我不知道，我、我哪里也没有去。” 柳怀瑾叹了一口气，缓声道：“你吓成这样，必定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若不讲出来，我怎么帮你？坐下罢，我听你讲。” 青鸢抬头，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流下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柳怀瑾从袖子中掏出手帕递给青鸢，青鸢接了那手帕，哭得更凶了。 过了好一会儿，青鸢才把积压在心里的恐慌宣泄出来，整个人看上去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 “好些了吗？”柳怀瑾问道。 青鸢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抽噎着道：“公子，昨日夜半，我、我确实出了门。” “你别着急，细细说来。什么也别漏下。” 青鸢双手紧紧捏着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了勇气，向柳怀瑾讲述昨晚所见所闻。 “昨晚，琳琅她们都在顽摇骰子，我自己在房里，怎么也睡不着，想着不如来看看公子是否已经歇下了。” “嗯。你继续说。”柳怀瑾点点头。青鸢和琳琅说的没什么出入。至于当时青鸢为什么要盛装来见柳怀瑾这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昨夜夜半时候，青鸢推门，准备撑伞去柳怀瑾的竹屋，刚下台阶，却不慎踩了一脚泥。 “真是倒霉！”青鸢只好蹲下，折了旁边的树叶把鞋上的泥擦一擦。正准备起身时，却看见柳怀瑾的房屋外有一个男子。半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青鸢疑心是盗贼，吓出一声冷汗，正准备回房叫小厮来，却看到柳怀瑾的房门却打开了。 “因为屋里有光，我一眼就看出出来的人是、是——” “别说了。”柳怀瑾突然打断她。自己缓了缓，才又说：“后来呢？” 青鸢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看到、我看到尹——看到他从房门出来，扶了那男子，然后那男子勉强抬手，对他做了什么，然后，然后两个人都、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柳怀瑾脸色大变。 “我当时吓坏了，回到屋里用被子蒙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青鸢回忆起昨晚的惊魂一刻，又开始哭起来。 柳怀瑾的心，在青鸢的诉说下，心里像被人狠狠揪着一般疼痛。柳怀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那男子？” 青鸢摇摇头：“当时天下着雨，又没有光，只能看到是个黑衣男子，身量和您差不多，似乎还受了很重的伤。” “受了重伤？” 青鸢点点头：“嗯。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柳怀瑾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沉默半晌后才开口：“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昨夜之事，不必告诉他人。” 青鸢点头称是，小心退出去了。 柳怀瑾独坐桌前，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想着青鸢的话，一点点地握紧，直到指尖陷到肉里，竟也不觉得痛。 早起不见人影；从大雨中回来却纤尘不染的鞋子；夜半时突然的消失，种种可疑之事渐渐变成一股有力的绳索，紧紧勒住柳怀瑾的脖颈，让他不能呼吸。 柳怀瑾提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杯茶水，这才发现自己提着茶壶的手根本不受控制地发抖，壶里的水都撒到桌面上，又滴滴答答地滴自己的衣服上，一片狼藉。 就像他此刻的心绪。 窗外雨势更大，豆大的的雨点打在竹屋顶上，使人更加心乱如麻。 柳怀瑾静坐空室，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前，在这竹屋里，尽是温柔缱绻的不舍，他轻轻地搂着尹瑜的腰，对他说：“早些来看我。” 而半个时辰后的现在，满室皆冷寂，缱绻不知何所踪。 到底是被尹瑜保护的太好，从未受过什么困苦。再加上事情关乎尹瑜，柳怀瑾不知如何是好。 “总之，不能让旁人知道。”柳怀瑾心想。 夜半突然凭空消失，并非常人所为。只是，若是旁人被柳怀瑾知道并非常人，柳怀瑾必定会怕。只是，若这“旁人”是尹瑜，柳怀瑾却不觉得怕。 怎么会怕？ 牵手时掌心的温度，平日里淡漠的表情，拥抱时手臂的力度柳怀瑾熟悉尹瑜的一切。莫说他不是常人，就算他不是人，柳怀瑾也会拥他入怀。 可是旁人却不是柳怀瑾。 若是被此事被旁人知晓，那尹瑜该受多少指点和非议？ 柳怀瑾想到这一点，后背都觉得发凉。 “不！不行！”柳怀瑾想，务必要把这件事瞒起来。 柳怀瑾走出门，对不放心守在门口的琳琅说道:“去把青鸢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青鸢回去后，自己也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她以为柳怀瑾听了他的话会对尹瑜害怕无比，可是从柳怀瑾的神色和说的话来看，柳怀瑾竟是有意袒护尹瑜的。 青鸢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才款款进门。 “公子，您找我？”青鸢笑道。 “是。”柳怀瑾道：“青鸢，听琳琅说，你有意回乡？” 青鸢听了这话，娇笑道;“怎么？公子要赶我走吗？” “昨日之事断不可外泄，你不在宁城，我会放心。”柳怀瑾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呵，”青鸢一笑道：“公子说得对，我是要想回乡的。但是，我要衣锦还乡。” “金银衣帛，你要什么？” “我要名分。”青鸢笑道：“我要公子娶我为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终生不弃。” 柳怀瑾冷笑道：“你这是要挟我吗？” 青鸢满不在乎道：“是。就看尹瑜在公子心中有几分重量了。” 柳怀瑾听了这话，静默片刻，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我与你成亲，你就会替我隐瞒此事吗？” 青鸢听这话似乎有妥协的意思，连忙道：“那是自然。” 灯光下，柳怀瑾原本温柔的面孔不知怎的，似乎染上了一丝邪气。他盯着面前有恃无恐的青鸢，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我娶你为妻。一月后，就是你我大婚之日。” “好。那奴婢，不，”青鸢一脸的得逞，“为妻就先退下了。” “好。”柳怀瑾微微笑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公子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青鸢退下，柳怀瑾才轻轻松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桩事。 第二日，连绵了好几日的雨终于放晴。柳怀瑾却顾不得享受久雨初晴之喜，一大早就派阿福下山，说是让他回府取些笔墨，顺便问问逐云阁最近的生意。 阿福不疑有他，一大早便下山会府，晌午便回来了。 “怎么样？逐云阁生意如何？”柳怀瑾问。 “陈伯说今日逐云阁生意红火的很，没有什么问题。”阿福道。 “那尹瑜呢？最近忙不忙？”柳怀瑾状似无意问道。 “因着店里生意兴隆，并没有什么岔子，因此公子极少去店里。也没有多忙碌。只是极少在府里，陈伯说也许是您不在府里的缘故。”阿福连忙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柳怀瑾淡淡道。 “还有一事，沈夫人说是近日刚好得空，想上山来看看您。” “春桃要来吗？好，我知道了。”柳怀瑾点点头。 阿福见柳怀瑾无事吩咐，便小心退出去了。最近柳怀瑾终日眉头紧锁，底下的人也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主子的逆鳞。 只是这些人里，独独青鸢一如往常，甚至脾气更加变本加厉地坏起来。只是琳琅跟当差的解释说青鸢今日精神不好，要多担待他一些，因此也没人说什么。 柳怀瑾也不愿意去搭理青鸢，不过是偶尔勉强应付罢了。 过了今日，春桃带着小丫鬟来了竹屋。成婚刚刚一月，春桃却是大变样，当初那个懵懂稚嫩的小丫头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款款走到柳怀瑾面前的，是贤淑优雅的沈夫人。 柳怀瑾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柳哥哥！山里这样无趣，亏你还呆了这么久！”刚见了柳怀瑾，春桃便心疼地开口问道。 一开口，还是那个整日跟在柳怀瑾身后的小妹妹。柳怀瑾露出了微笑。 “山路难行，怎么过来了？” “爹娘回乡了，沈轩也整日忙于茶庄的生意，我在家也无事可做。反正你在山中也是一个人，一定快闷死了，所以我就想着来找你啦！” “你呀——”看着春桃无忧无虑的脸庞，近日阴霾滿布的心情才算是透出一丝光亮。 “别傻站着了，快进来吧。” “唉——等等，”春桃抓住柳怀瑾的袖子，“我可不是来找你读书弹琴下棋的。” “那你想做什么？下河捞鱼，还是上树掏鸟窝？” “不不不，”春桃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要——去找蝉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将计 柳怀瑾和春桃小时候，每每到了盛夏时节蝉鸣四起之时，总要跑遍宁城的大街小巷，在每一棵大树的褐色树干上找蝉蜕。那时候，城中的小孩子总以找到又大又完整的蝉蜕为荣。因此，为了得到一个完整无缺的蝉蜕，两人就高兴地不得了。酷暑难耐的中午，宁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柳怀瑾和春桃，两个人手拉着手，在每一棵古树的树干上小心寻找属于自己的小小宝藏。最后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顶着一张被晒得通红的小脸回家。春桃还好，柳怀瑾却是一晒就生病，一病总要有两三天才好。那时的春桃便会趴在柳怀瑾床边，像大夫一样伸手摸摸柳怀瑾的额头，满怀愧疚地对柳怀瑾道歉：“柳哥哥，我又让你生病了，是我错了。” 柳怀瑾无力地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用眼神对春桃示意：“我没事。” 那时静谧的午后，因偷偷出去玩被打红的掌心，聒噪的阵阵蝉鸣声，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和装满了蝉蜕的锦盒。如此种种，虽已是往事不可追，但回忆起来，依旧口齿噙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你会生病，为什么公子见你出门也不拦着呢？”春桃和柳怀瑾走在林间,回忆起儿时旧事，春桃不解地问。 “因为他知道拦不住我。”柳怀瑾笑道。 “也是。小时候在一起顽的孩子，没有一个敢和公子亲近的，也只有你，敢拉着他的手问他讨要糖葫芦。”春桃若有所思。 柳怀瑾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春桃仔细看着褐色树干，突然看到自己左手旁几步之遥的树干上正有一只拇指大小的蝉蜕，淡黄的色泽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好看。于是春桃连忙拉住柳怀瑾的袖子道：“柳哥哥你看，有了！” 柳怀瑾连忙向那棵树走过去，正迈开两三步，突然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像是被小兽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柳怀瑾忍不住喊出声，额头冷汗直冒。 春桃连忙上前查看，拨开草丛，只见不知是谁放的捕兽夹被柳怀瑾踩中。 春桃见柳怀瑾的左脚脚踝汩汩流着血，又惊又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柳怀瑾疼痛难忍，连忙说：“柳哥哥，我替你把它掰开。” 柳怀瑾握住春桃欲掰开捕兽夹的手，道：“你没力气，掰不开的。只会让它越来越紧。我还能忍一忍，你快回去找阿福。” “好好！”春桃连连点头，起身就要往竹屋跑去。柳怀瑾猛的拽住她：“你慢一些，看着脚下。这附近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夹子。” “我知道了。”春桃忙答道。急匆匆地往竹屋赶。 所幸一路上没出现什么岔子，阿福赶来，替柳怀瑾掰开了捕兽夹，再将柳怀瑾背回竹屋上药，此时，柳怀瑾觉得自己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 琳琅早已派了小厮下山请了大夫，只是山路难行，大夫要等一个多时辰才能来，众人皆是束手无策，只好给柳怀瑾简单地上了些药，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愁云惨淡。 柳怀瑾惨白着脸道：“去尹宅报信了吗？” 琳琅忙道：“已经叫人去了。” 柳怀瑾听了，脸色更加不好。如今，他已经不敢确定尹瑜会放下手中种种事宜来找他。他宁愿尹瑜不知道，这样，也好为尹瑜找一个不来见自己的理由。 “这可如何是好？”春桃看着柳怀瑾脚踝处被鲜血染红的白布不知所措。 “不碍事的。”柳怀瑾安慰道，“上了药已经觉得好些了。你别害怕。” 春桃一听这话，想道柳怀瑾已经疼成这样了也不忘安慰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但是又怕自己一哭，扰得人心更乱，柳怀瑾心里更加难受，只好胡乱地点点头，强忍着自己的泪意。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忽听得门外有小厮喊：“大夫来了！快！大夫来了！” 众人连忙出去看，只见那小厮把老态龙钟的大夫背在背上，整个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厮把大夫放下来，整个人累的瘫倒在地。 “快扶他去歇歇，”阿福忙道，“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家公子。” 大夫连忙进屋，放下药箱就给柳怀瑾诊治。小心揭开包着脚踝的白布，眉头便微微皱起。 众人见状，刚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只是也不敢开口问。不多时，柳怀瑾的伤口已经被大夫小心的处理好。看着众人急切的眼神，大夫叹了口气道：“伤口太深了，拖得时间也太久了。会留下病根。” “什么病根？”春桃连忙问道。 “每逢阴雨天气，伤处便会酸痛难忍。” “那有根治的法子吗？” 大夫摇摇头，“疼痛难忍事用热水敷一敷会好一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春桃回头望向柳怀瑾，心里的的愧疚愈发浓重。 柳怀瑾心里也隐隐作痛，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 大夫被琳琅领到厢房休息。柳怀瑾对淡淡笑道：“大夫不是说只有阴雨天才会发作么？想来也不会有多痛，你知道大夫最喜欢诳人了。不许再哭丧着脸，知不知道？” 春桃知道柳怀瑾在安慰自己，也只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那我先下去歇歇。”她怕自己再不走，就要在柳怀瑾面前哭鼻子了。 “嗯，去吧。”柳怀瑾对她摆摆手。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春桃连忙退出去。 柳怀瑾靠在床边，正准备躺下歇一歇，刚在拼了命背了大夫上山的小厮阿生却进来，走到柳怀瑾面前“扑通”一声向柳怀瑾跪下。 柳怀瑾连忙道：“怎么了？无缘无故的，这是做什么？” 阿生道：“公子，那、那捕兽夹是、是我放进树林的。” “你放的？” 阿生咽了咽唾沫，道：“是青鸢姐姐说，那里总有兔子狐狸之类的小畜生出没，让我放个捕兽夹，只是最近总是下雨，我也忘了去取，谁知、谁知、谁知被害的公子，”阿生说着便哽咽起来，把头磕在地上，砰砰直响。 “停下罢。”柳怀瑾淡淡道，“放捕兽夹的地方，除了我，还有谁经常去？” “也没有旁人了。只有琳琅姐姐和几个小丫头无事会去顽一会子。青鸢姐姐说怕捕兽夹伤着人，还特意与我一同去放的。” 柳怀瑾听了，语气波澜不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生连忙退下。 又是青鸢。为了报复琳琅，借阿生之手在琳琅常去的地方放了捕兽夹，意图让琳琅受伤。又借尹瑜之事要挟自己，本以为她只是一时迷失了自己，现在看来，青鸢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柳怀瑾忖度片刻，心里有了决断，方才躺下，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春桃已经被沈轩接下山，看柳怀瑾睡得沉，便没有惊扰。柳怀瑾接过琳琅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青鸢这两日可好些了？” 琳琅道：“回公子，这几日青鸢看着好多了，似乎也是有什么喜事似的。” “方才来看了公子，见公子未醒，就回房了，现在恐怕已经歇下了。公子要叫她吗？” 柳怀瑾看向琳琅，脸色严肃道：“琳琅，你觉得我这伤，伤的奇不奇怪？” “公子，此话何意？” 柳怀瑾不回答，只是说：“去叫阿生，阿福和其余人进来，小声一些，不要惊扰了青鸢。” 琳琅站在原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忙小声出去叫人。 竹屋内，除了青鸢以外的的丫鬟和小厮们齐齐跪在柳怀瑾面前。 柳怀瑾对阿生说：“阿生，把你今日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阿生连忙一一道来。说完以后，众人皆是满脸惊异，琳琅更是一脸后怕。 柳怀瑾道：“青鸢与琳琅不睦已久，我本以为上次青鸢受了教训会改过，不曾想变本加厉。” 阿福道：“是我没有管好下人，请公子责罚。” 柳怀瑾道：“会罚你的。先去把青鸢绑过来，记得用布塞了嘴，我乏得很，不想听她胡言乱语。” “是。”几个小厮连忙起身。 青鸢正睡得香甜，冷不防被破门声惊醒，正准备开口骂人，却被小厮借着月光往嘴里塞了一团脏兮兮的抹布。正欲挣扎，又被小厮紧紧绑住，上半身根本动弹不得。 变故发生在一瞬，青鸢根本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被小厮们五花大绑到这里。 “你做的事，心里自然有数，没有人证物证，我是不会冤枉你的。放捕兽夹欲加害琳琅之事，你可认？” 青鸢拼命摇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琳琅方才在放捕兽夹的地方，找到了你的手帕。怎么，还不认么？” 青鸢呆愣住，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说要娶自己的人，如今一脸冷漠的坐在她面前揭发她的伎俩！ 他怎么会！他怎么敢！怎么可能！ 青鸢拼命的想把嘴里的抹布吐出来与柳怀瑾对峙，可柳怀瑾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隐情 “主仆一场情分，你又是春桃的远亲，我不忍心送你去官府，可是，总要给琳琅一个交代。三日后，你便自行回乡去吧。” 听完柳怀瑾的话，青鸢脸上的惊恐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认命的绝望。 “行了。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们下去吧。”柳怀瑾对众人说。 阿福忙问：“敢问公子，青鸢该如何处置呢？” 柳怀瑾道：“你先在门口候着，我有话对她说。” “是。” 众人皆退下，阿福小心地替柳怀瑾掩上了门。 柳怀瑾略带玩味地与满眼怒火的青鸢对视，一言不发。半晌才开口道：“捕兽夹之计，可真是妙绝。假意与阿生一起去放捕兽夹以免误伤人，实则为了知道捕兽夹到底被放在什么地方，还可以让自己脱了干系，一石二鸟，是不是？” 青鸢只瞪着他。 “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柳怀瑾轻笑，轻轻扯下青鸢口中的抹布。 青鸢得了说话的机会，冷笑道：“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吗？” “我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罢了。你若无害人之心，我又怎么会抓住你的把柄？” “呵，把柄？公子难不成忘了，我也有公子的把柄么？”青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柳怀瑾眼里已经都是笑意，语气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你不会愿意说出来的。” “为、为什么？” “总是有无数金银，也要有命消受才是，你说对不对？只是不知道，你的命，值多少两银子呢？十两？一百两？嗯？” 青鸢渐渐觉得害怕起来，这样的柳怀瑾，她从未见过。 “公子这是要杀了我吗？是要我的命吗？” 柳怀瑾看着青鸢惊恐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夫妻间的亲密耳语。 “我要你答应我，忘了那一晚的所有事。三日之后，我就让你安然回乡。” “不！公子你答应过我的！”青鸢想抓着柳怀瑾的手祈求，可是双手却被绳索紧紧束缚着，只好用膝盖蹭着地面将身体挪到柳怀瑾面前，仰起脸做起无谓的挣扎，“下个月！下个月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公子、公子，你答应，你答应过我的！”青鸢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是想护他，”柳怀瑾淡淡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青鸢的无知，“但是，护他的方式不胜枚举，我何必要选择最蠢笨的一个？ 原来，柳怀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青鸢，是为了 看着愿望落空，面色惨白的青鸢道：“你大可以以卵击石，我奉陪到底。” 说完，不愿意再同青鸢说下去，对着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阿福立刻进来，同几个小厮把青鸢拖了出去。 柳怀瑾看着瘫软成泥的青鸢，心里总算是放了心。 青鸢虽有些小聪明，也能窥得人心，知道柳怀瑾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住自己的嘴，所以趁此机会要挟，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确实打得一首如意算盘。只是，青鸢忘了一句话——“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不要说她在深夜看到尹瑜在一瞬间凭空消失，哪怕她彻彻底底知道了尹瑜到底是什么来头，若柳怀瑾想防住她，她便不能撼动尹瑜半分。 野心勃勃，偏又无权无势。小有聪慧，不过半斤八两。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青鸢被关押在厨房，几个小厮轮流看管。正如柳怀瑾所料，青鸢虽仍是忿忿不已，却也不敢胡乱说话。柳怀瑾的话确实让她害怕，失了“柳夫人”这个位子，可总算还是好好地活着，既然活着，便也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三日后，阿福奉命，将青鸢送回故乡济安。自此，和宁城的种种人事再无交集。 送走了青鸢，柳怀瑾便开始打点下山之事。天气虽然依旧炎热，柳怀瑾怎么也在山上呆不下去。尹瑜之事，他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若是亲口问他，他会告诉我吗？”柳怀瑾掀开轿帘，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尹瑜，心里竟生出了微微的怯意。 轿子很快到了尹宅门前停下。离家不过一月有余，如今仰头看宅前牌匾，竟有了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归乡之感。 近乡情更怯。 柳怀瑾被琳琅搀扶着，小心地下了轿，对等在门前的陈伯道：“尹瑜在家吗？” “说是有事，中午就回来了。” 又是有事。 前几日，柳怀瑾写信告诉尹瑜，说想回宁城。收到回信时，柳怀瑾迫不及待地打开，薄薄的信纸上，也是寥寥数语：坊中事务繁忙，自己一切当心。 看完信后，柳怀瑾想，尹瑜，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受了伤？ 尹瑜自然是不会忘的。他甚至想，这一世是可以和柳怀瑾恩爱到白头的。只是，近日突生风波，一切都不像他想的那样容易。 那晚，大雨倾盆之时，怀中的柳怀瑾正睡得沉沉，却听到门外似乎有响动，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衣查看。 小心拉开门，却见着一身墨衣的岴古左手撑着门板，急促的呼吸着，似乎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立。 尹瑜见他虚弱至极，断定他必定是和天界的人交过了手。连忙扶住岴古，压低嗓子道：“快解了你在我身上施的法术。” 岴古勉强抬起右手，轻轻一挥，尹瑜便觉得自己的经脉都有仙气流动。尹瑜回身，对着熟睡的柳怀瑾双指合并念诀，一阵白光便落在柳怀瑾眉心，又立刻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一觉，柳怀瑾会睡得很熟。 尹瑜这才转身重新扶住岴古，一瞬间，二人凭空消失在竹屋下。 当时岴古身负重伤，尹瑜也无暇观察四周，二人都未曾发现，在暗处的青鸢。已经被吓得半死。 尹瑜很快带岴古回了他的隐星阁，先替他疗伤。 隐星阁内，岴古和尹瑜一前一后盘腿而坐，尹瑜不断将体内仙气传至岴古体内。谁知，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岴古半分气色都不见好。 “你这伤口诡异得很，到底是何人所伤?” 岴古虽受重伤，心中却十分清楚，终究不愿说出是何人伤了他，只是气若游丝道：“东来山，赤木，可救我性命。” 尹瑜气结，冷冷道：“知道了。”便将岴古小心安置好，又喂了他几颗丸药，便准备前往东来山。 “人生在世，何苦来哉？我死了，天庭便无任何威胁，你也可以不必提心吊胆何时要回天庭，可以和扶秋，不，和你的柳怀瑾白头了。”岴古突然开口。 尹瑜不回答他，到了门口，尹瑜才停下，淡淡道：“也不是不可，只是良心难安。”说完，推开房门，消失在隐星阁。 岴古看着敞开的房门，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浮沉人世，飘渺百年。心中若只有缠绵情爱，不知他人坎坷，不问人间疾苦，如此小爱，便如风中尘，海中砾，微不足道而已。 尹瑜离了隐星阁，回到竹屋时，天已大亮。尹瑜重新现身于竹屋门前，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如往常地进了竹屋。 只不过，不是为了相会，而是为了一句告别。 岴古伤势严重，实在不得耽误。尹瑜匆忙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便要离开。 柳怀瑾却轻轻拥住他，温暖的体温向他传递着不舍。似乎柳怀瑾自己也意识到，此次分别，定是与往日不同。 却无法向他一一道明。只好缓言安慰。 尹瑜告别了柳怀瑾，行至远处便动了仙术去了东来山。 东来山的赤木是疗伤良药。虽名为“赤木”，实则是一棵大约有手掌长的仙草。通体碧绿，唯有叶片顶端闪着微微的白光。若是折下，叶片便渐渐变成红色，等到所有的叶子全部变红时，赤木便和寻常草木相同了。 很多年前，尹瑜曾来过一次东来山，取过一次赤木。多年后，又是旧景再现了。 东来之巅，大雪纷飞。尹瑜一步步艰难地走在雪地里，天很冷，北风如同利刃一般刺伤尹瑜的皮肤。 来取赤木，无需有多少仙力，只需要走过这片雪地，取了赤木，再尽快赶回去尹瑜一步一挪，终于将冰冷的赤木握在了手中，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山。 所幸尹瑜速度够快，回到隐星阁时，赤木只有根部变得通红。 尹瑜取了药碗，将赤木放在其中，略施仙术，很快，赤木便化作一碗白色药水。尹瑜扶起岴古，小心将赤木给岴古喂下。 “多谢。”岴古躺下，长舒一口气道。 “不必。”尹瑜道，“我有话问你。” “何事？” “赤木虽对伤处极有益处，却不是对什么伤都有用的。你到底去做了什么？” 岴古见瞒不过尹瑜，只好轻笑一声：“你既然已经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愚蠢至极。”尹瑜冷漠道。 “难得糊涂。”岴古无所谓道。 糊涂到已经明白世事已定，却仍痴心妄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重逢 尹瑜见岴古毫不在意的样子，也无意去劝告他，只是小心地帮岴古喂完了药。 红尘千丈，其中之人，既疯且痴，谁又能比谁清醒多少？ 赤木果然有用，岴古饮下不过半日就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虚弱。 “你回去吧。柳怀瑾该担心了。”岴古道。 “好。对了，你受伤之事还有旁人知晓么？” “也许没有。我受了伤就去寻你了。” 如今天庭众人，皆欲将岴古杀之而后快，若有人知晓岴古现下身负重伤，恐怕隐星阁就不得安宁了。 “我在此设下屏障，若有敌前来，我便前来助你，你法力薄弱，自己小心些。过几日，找个栖身之所，那时你且在那里安心养伤。” “知道。” 尹瑜对整个隐星阁施了法术之后，便匆忙赶回宁城。刚一回府，陈伯便迎上来禀告：“您回来了，适才山上的小厮匆忙下山，说是小公子被捕兽夹所伤，我正不知往何处寻您呢！” 尹瑜听了，不由得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莫约是一个时辰前，小厮也是才刚回来报信的。马车已经备好，您现在上山吗？” 尹瑜点点头，“走吧。” 马车早已等在门外，尹瑜正欲入轿，左手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尖锐的刺扎进皮肉。 尹瑜本欲掀开轿帘的手停在半空中——隐星阁出事了！ 隐星阁外，止淮静静地看着被如同月光般轻柔的薄纱包裹的宫殿，不知是进是退。 已是多年未见了。止淮犹豫片刻，终是挥掌，对那薄纱发起攻势。那薄纱本十分轻盈，若是无知之人见了，必定是将其视作装饰，可若是像现在这样受到攻击，便会从中射出数以万计的冰锥以御敌。 可无论这屏障再厉害，也只是应一时之急。一炷香的工夫，那薄纱不敌止淮的攻击，泛的莹莹白光已渐渐消失。 现下已经顾不得柳怀瑾那边，岴古伤势严重，只怕抵挡不了多久，若是所来之人法力高强，岴古更是危在旦夕！ “陈伯，替我给小公子送封信吧。” 尹瑜回房，提笔欲书，却突然顿住——欲言竟无词。 真情不可诉，只好用些虚话敷衍。尹瑜能想象柳怀瑾收到这寥寥几笔的书信会是多么失望。 耽误不得了！尹瑜排除他想，匆匆落笔。写好后，尹瑜将墨迹未干的信纸交予陈伯，“现在去送吧。” “是。”陈伯接过信纸，匆匆出门将信交给小厮。尹瑜又出门，寻到一处僻静处施展仙术，一阵风过，街角再不见尹瑜踪影。 隐星阁外，止淮见那屏障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欲奋力一击，隐星阁内却传来岴古冷漠如冰的声音，“何人敢踏足我隐星阁？” 止淮听见这一声质问，连忙住手回答：“是故人。” 岴古强打精神出了隐星阁。 止淮抬头，只见翩跹白纱之中，岴古一袭黑衣，苍白着脸，负手而立。 “果然是变了。”止淮想。 不再是多年前那个有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整日跟在他身后的小仙童了。昔日的无知与善良，也许早已在苍鹭山被消磨了吧。止淮心里微微有些愧疚。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道：“是故人来访。” “故人？”岴古冷笑一声，“我只道是谁。” 止淮道：“除了我，还有谁是你的故人？岴古，我——很想你。” 岴古看着距自己十步之遥的止淮，突然觉得莫名的恶心。 原来，“物是人非”之句，不是诓人之辞。他曾觉得世事艰险，唯有眼前之人，是不可多得的温柔。可走过坎坷路，如今看来，不过徒惹人发笑罢了。 “我在苍鹭山，也以为你会想着我。”岴古漠然道。 一句话，使得止淮挂在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岴古，我以为这些，都过去了。” “过去了？”岴古的脸色几近阴冷，再不想多言，五指虚握，利剑便被握在手上，狠狠地朝止淮胸口刺去。 只是岴古重伤未愈，力气不足，那夺命一剑被止淮轻巧避开，低声劝道：“你身负重伤，何苦咬牙硬撑？” “你怎知我身上有伤？”岴古厉声发问。 “我自有我的法子，”止淮见岴古目露杀意，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友善。 止淮早已想见一见岴古，只是岴古五次三番挑衅天庭，他不愿在众仙中见岴古，毕竟岴古是自己昔日的小随从。若遭岴古无理挑衅，必定会在众仙之中失了颜面。 更何况，他在寻影镜中窥见岴古眼中的憎恨时，心里极度愧疚。可是现在那愧疚之后，却隐隐有些不平和期待：他的岴古，怎可以对自己恨之入骨？若他来寻他，岴古必定像从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的。 这个自大且自负的念头，在止淮从寻影镜中看见岴古去了湘娥幻境后愈发坚定了。 因此。他算好时间，匆匆而来，想要和岴古重修旧好。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我已如此低声下气，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止淮也有些不悦。 “将寻影镜给我。”岴古道。若止淮知晓自己因何受伤，必定是那面镜子的缘故。 “你要它做什么？”所有疑问，止淮还是从怀中取出寻影镜递给岴古。 岴古接过。只见那面镜子只有拳头大小，外围和背面装饰着古朴而粗狂的花纹，镜面粗糙无比。 岴古看着镜子，一言不发。 “我还记得，我送给你这镜子时，你是多么欢喜。”止淮小心地，见着些怅然，和些微的得意。他有意让岴古陷入往事之中，最好沉溺其中，再也出不来才最好。 尹瑜匆忙赶到隐星阁，正欲现身，却看到止淮和岴古相对而视，止淮不知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递给岴古，又开口对岴古说了些什么。 尹瑜见是止淮，心下稍稍安定。在暗处静候止淮离开。若是被止淮发现他在暗中帮助岴古，恐怕这人间也留不长了。 可是等了半晌，止淮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尹瑜别无他法，只好静静等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旧事 岴古将镜子翻到背面，看着中央的“淮”字，心里冷笑一声。 止淮说得不错，他得到这面镜子的时候，简直欢喜的难以自制。 那是初见之时。 岴古信了止淮要把自己舌头拔掉的威胁，战战兢兢地说了自己是被其他仙童欺负的事。 止淮听了，微微蹙起眉头，“你就这样任人欺凌吗？” “啊？”岴古没听明白止淮的意思。 看着岴古懵懂无知的样子，止淮心里有了一丝不屑，想了想，从怀中去取出一面镜子，“赏你了。” 岴古伸手，想接又不敢接。止淮等的不耐烦，便随意将镜子往岴古怀中一丢。岴古连忙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发问：“仙君，这是什么？” 止淮懒得理他，抓住岴古的手腕，轻轻在岴古的食指上划了一下，鲜血很快流出，滴到那铜镜上。 说来也奇怪，那血滴到铜镜上，像被滴到土壤之中，很快的就渗进去了，接着，镜面闪过一抹红光，又很快消失，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止淮放开了岴古的手，不耐烦地说：“这铜镜名为‘寻影’，你在上面滴了血，以后，我便可以在这镜中看到你的样子。你若再遭人欺凌，我若有空，也可以来帮你一把。” 岴古听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做仙童这么久，多是挨打受骂。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对他说“我来帮你一把。”如何教他反应得过来？ 止淮见岴古一脸呆呆傻傻的样子，嗤笑一声，不耐烦地取过寻影镜，自行回了擢耀宫。 岴古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夜里，岴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华如洗，岴古抬起手，看着自己的食指，那里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岴古看着那伤口，想起那仙君轻轻割破他手指的那一刻，他轻轻俯下身，犹如神祗般站在他面前，因俯身，有几根发丝轻轻地落在他手心，有一种甜蜜的痒，甚至因此，他都没有觉察到手指被割破的痛意。 一经相逢。 后来的好几天，岴古脸上都带着笑意。连一向不多话的扶秋都忍不住问道：“最近有什么事吗？” 岴古连忙摇摇头，“不，不，没有什么。” 莫名其妙的，岴古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像是得了宝贝的小孩子，只愿意藏在怀里，自己偷偷地欢喜。 “是吗？我忘记了。”岴古抬头，一双墨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下一刻，手中的镜子被岴古施法，镜身微微震动，顷刻间化作粉末飘散开来。 原来多么缠绵悱恻的旧事，化作尘土，也就在那一瞬间。 “你这是做什么！”止淮没拦住岴古，愤声道。 “做该做之事。”岴古淡淡道。 “你够狠！”止淮拂袖而去。 岴古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轻笑一声。 “舍不得？”尹瑜从暗处走出来。 “总会舍得。”岴古道。 “隐星阁待不得了。他总会回来生事。” 岴古点点头：“我自有安身之所。你回去罢。” “不急。”尹瑜觑了岴古一眼，“老情人重逢，伤口都疼得裂开了吧？” 岴古不为所动，淡淡道：“若是柳怀瑾因你十几日不露面发火，我就去见他，说是你为了我，才丢他不顾的。” 尹瑜：“” 岴古也懒得再和他斗嘴，径自进了隐星阁，尹瑜也进去，为岴古疗伤后，问他：“你预备去哪里养伤？” “青崖山。” “离宁城不远的青崖山？你倒不如搬来我家。” “.我考虑考虑。” “” 岴古挑眉道：“你以为止淮不知道是谁在隐星阁设下屏障吗？我去青崖山，等止淮带天兵去拆尹宅时，我还能去看个热闹。” “他不会。”岴古道。 “不会？算了吧。” “他就算知晓，也不会告诉玉帝。”尹瑜笃定。 “为何？”岴古不解其意。 “止淮有意护你，他不会多嘴。” “随他去——只是，你是必然要受牵连。”岴古正色道。 尹瑜不回答，只是说：“你先歇一歇，过两日，我送你去青崖山。” 两日很快过去，岴古和尹瑜一起前往青崖山。青崖山，距宁城不过百里，如此一来，岴古和尹瑜也算是比邻而居了。 安顿了岴古，尹瑜才匆匆回到尹宅。此时，柳怀瑾已经回到了尹宅，正在喝琳琅端来的药，刚放下药碗，一抬眼就看见进屋的尹瑜。 琳琅见了，连忙将空碗拿起，匆匆退下去了。 尹瑜深吸一口气，走到柳怀瑾面前，抬手用拇指轻轻擦去柳怀瑾嘴角的药汁。 “我回来了。”尹瑜说。 柳怀瑾自尹瑜进来就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刻进眼里。 “脚还疼不疼？是我错了，没有早些去看你。” “疼。”柳怀瑾突然抱住尹瑜，把脸埋进尹瑜的怀里。“药也苦，一口也不想喝，伤口疼得我睡不着。” 被捕兽夹夹伤，脚踝处都被鲜血染红时，柳怀瑾还能镇定的吩咐春桃；被大夫医治时，疼得额头冷汗直冒时，柳怀瑾还能温声安慰旁人；喝到难以下咽的汤药时，也是面不改色。 可是面对尹瑜温柔的关怀时，柳怀瑾就觉得伤口无比疼痛，心里无比委屈，好像这些天的故作淡定，就是为了见了尹瑜，把头埋在尹瑜怀里带着鼻音喊疼。 尹瑜轻轻拍着柳怀瑾的后背，俯身轻声安慰道：“来，让我看看。” “算了，”柳怀瑾又觉得不好意思，又害怕伤口吓到尹瑜，于是连忙说：“你抱抱我吧，抱一会儿就好了。好像好久不见你了，真是想你。” 尹瑜也搂住柳怀瑾，疲惫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原本，柳怀瑾想着，等尹瑜回来，他一定要冷着脸，质问一切如同谜团的种种事情，可是真的等尹瑜出现在他面前，柳怀瑾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甚至都不愿意问他一句：“你去哪儿了？”只想那样怀里抱着他，眼里装着他，嘴里念着他。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微不足道。 “我一定是疯了。”柳怀瑾心里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谎言 但是，疯也疯的心甘情愿。 因着脚伤有伤，柳怀瑾不便出门。岴古之事也告一段落，尹瑜整日在府中陪着柳怀瑾，仿佛又回到尹瑜手被烫伤的那段时光。 只是，尹瑜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一些不同。细枝末节的小事里，柳怀瑾流露出来的，是尹瑜就要弃他而去的紧张仓皇。 “果然是把他吓到了。”尹瑜在心里想。但是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但是尹瑜不知道，柳怀瑾的紧张，是另有隐情。 柳怀瑾看着临窗研墨的尹瑜。清风悄入小轩窗，尹瑜的发丝被轻轻吹起，日光温柔的照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柳怀瑾觉得眼前的尹瑜简直好看的不像凡人。 一瞬间，青鸢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大雨滂沱的深夜，凭空消失的尹瑜。 柳怀瑾酝酿了许久，终于艰难开口：“尹瑜，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尹瑜正欲落笔的手突然在半空中顿住，一滴墨汁滴道新铺的雪浪纸上，又立刻晕染开来。 一片狼藉。 柳怀瑾心下一沉。 尹瑜恍若未闻，将笔从容不迫地放下，然后将染了墨的雪浪纸小心叠好放到一旁，这才抬头看着柳怀瑾的眼睛说：“你想问什么？” 柳怀瑾的心像是被人用力地刺了一刀，疼痛立刻漫延到五脏六腑。“别问，别问！”他拼命地告诉自己。 “你——是什么人？”片刻后，柳怀瑾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在距印碧宫数万里之遥的小岛上，千年来第一次见人的阿柳小心翼翼地问尹瑜。 “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是神仙。”尹瑜回答道。 阿柳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是哪种人，不，是哪种神仙。”他有些结巴的解释。想了想，阿柳又继续说：“就像我，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日复一日地待在印碧宫，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听过。可是你不一样，你能给我讲讲，你是什么样的吗？” “为什么想知道？” “嗯——就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想看看，旁人的日子，是如何靓丽斑驳。尽管自己没经历过，听听看，也是再好不过的。 “和你并无不同。”尹瑜淡淡道。 阿柳觉得尹瑜似乎不愿意说起自己的生平，于是换了一个话题。 “那——天庭和你一样的神仙多吗？” “嗯。很多。”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天庭吗？”阿柳纠结片刻，还是开口恳求道。 “为何？”尹瑜看向阿柳，明明也是一千多岁的小仙人，一双眼睛却干净的像个稚子。 “印碧宫太闷了，我不愿意住下去。” “天庭也很闷。”尹瑜道。 “你不能带我去吗？”若是真的有那样多的仙人，又怎么会闷呢？阿柳不明白。因为不明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没有丝毫顾忌。 “就那么想去吗？”尹瑜看着阿柳一脸的渴望，忍不住问。 “嗯！”阿柳重重地点头，“我想去！” 尹瑜从不肯多管闲事，只是眼前之人一脸憧憬地看着他地样子——说不出拒绝的话， “三日之后，在此等我。”尹瑜起身道。 “真的？你答应了？”阿柳喜不自胜。 尹瑜懒得和他废话，念诀乘风而去。阿柳看着尹瑜转瞬即逝的背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数千年之后，他又带着昔日的紧张开口发问：“你——是什么人？” 只是如今的他，不是当初对诸事都一知半解的阿柳，而是和尹瑜相依近二十余年的柳怀瑾。 尹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柳怀瑾见尹瑜不回答，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张口就来了一句：“尹瑜。我喜欢你。” 尹瑜微微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也一样。” 尹瑜走到柳怀瑾身边坐下，看着柳怀瑾的眼睛说：“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我不会瞒着你。”他隐隐觉得柳怀瑾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也许就是那一晚。 柳怀瑾不说话，只是抬手抚上尹瑜的眉眼。不会错的——这个人自自己孩提时期，就陪伴在自己身旁。十几年的眼中人，变成了如今的心上人，身旁的枕边人，他会和他走过十几载春秋，两个人拆不散，剪不断。 这样还不知足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是人也好，非人也罢。他都是他的尹瑜。 “人寿几何？逝如朝露。时无重至，华不再阳。”仓促一生，抵死缠绵都嫌短暂，哪里还有时间去怀疑，去质问？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柳怀瑾笑着看着尹瑜，“我信你。” 尹瑜捉住了柳怀瑾的手，那些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他想开口说出只有他一人记得的前世今生。可是——可是，他看着柳怀瑾的面孔，那是不曾经历世事的温柔。 “怀瑾——我并非凡人。”尹瑜开口。不顾柳怀瑾错愕的眼神，他继续说：“我本是山中狼妖，因觉山中岁月无趣悠长，便化作人形，来人间游戏一番。只是我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料到会遇见你。” 柳怀瑾听了尹瑜的“坦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你——那时，你怎么会将我带回来呢？” 柳怀瑾听着尹瑜用低沉的声音，将往事缓缓道来。“那时，我在街上遇见你的母亲，她当时身怀六甲，应当是刚从庙里上香回来。谁知迎面走来一个乞儿，将一碗残羹剩饭不慎倒在你母亲身上。寻常人遇见此时恐怕已经气急败坏，你母亲却只是扶起那惊慌失措的乞儿，还给了他一些银钱。我本是狼妖，一心想要修仙，平时也会做些善事。见你母亲如此宽宏大量，便有意看看她的命数。” “那后来呢？” “你母亲的命数很不好。后来，你一出生，你父母便——”，尹瑜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我就将你带回尹宅，直到现在。” 说完真真假假的一番话，尹瑜心里十分愧疚，但是也总好过柳怀瑾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就让他当做两人之间的种种，都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吧。 因为柳怀瑾之前乱七八糟的猜测了尹瑜的身份，因此如今柳怀瑾听了尹瑜合情合理的“坦白”，倒是没有多少震动。 “原来只是狼妖啊。”柳怀瑾心里想。 “那——那晚的黑衣人是谁？”柳怀瑾突然发问。 黑衣人？岴古？ “是我的挚友。也是狼妖。因被恶人打伤，所以来找我求救。”尹瑜道。 正在青崖山的岴古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最后一件事——尹瑜，如果，如果我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你会不会有一天向我坦白？”柳怀瑾正色道。 “不会。”尹瑜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为什么？是担心我害怕你吗？”柳怀瑾不明白。两个人相爱，难道不应该开诚布公，坦诚相告吗？ 知道的越多，心里承受的就会越来也多。尹瑜怎么忍心。 “不愿意让你多想。”尹瑜宠溺地揉了揉柳怀瑾的头发。 “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多想。”柳怀瑾抱怨道，“下次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尹瑜捏住柳怀瑾的鼻子笑道：“知道了。” 许久之后，尹瑜想起现在这一刻才后悔莫及。 若是一开始向柳怀瑾开诚布公，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就像当初，若他没有将阿柳带回天庭，后来也许就不会如此坎坷。 那时他在殿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去面见玉帝。 “你说印碧宫出了一个无名仙人？”玉帝有些惊讶。 “是。今日偶然遇到。”尹瑜道。 玉帝皱眉思索片刻，方摆了摆手，道：“过两日把他带来吧。” “是。”尹瑜抱拳行礼后恭敬退下。 待尹瑜出去后，玉帝才侧过头，对一旁的目寻说：“你说，会不会是止青，是止青——”还不等目寻回答，自己先摇摇头，“不，不会是她的。” 千年了，他到现在还记着止青布满泪痕的脸，一想到止青那样的决绝至极地跳入无泽海的那一瞬间，心里就有止不住的难过。 不会回来了，昔日那个乖巧伶俐，抱着自己的腿撒娇的小止青，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日后。 尹瑜重新回到于阿柳相遇的小岛。 刚落地，就看见阿柳规规矩矩地坐在大石头上，一动也不动。见尹瑜过来，阿柳才连忙站起来，“你来了！”声音里满是欢喜。 “等多久了？”尹瑜问， “没有多久。”阿柳连忙回答。 阿柳没说实话——自从尹瑜答应他，会带他去天庭的那一天起，他就像石像一般乖乖地坐在石头上等着尹瑜来接他。 “走吧。”尹瑜道。 “我可以去天庭了吗？”阿柳简直欢喜得要跳起来。 “是——御风之术练的如何？”此去天庭，可是有一段路程的。 “马马虎虎吧。”阿柳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慢一些，你跟紧我。”尹瑜叮嘱道。 “好！”阿柳连忙应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天庭 二人便御风而行，前往天庭。 天庭路途遥远，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阿柳往下看，只见地面种种皆犹如蝼蚁般大小，不免心跳加快。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支撑下去，于是怯怯发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天庭呀？” 尹瑜只当阿柳想去天庭的心情太过急切，便淡淡答道：“还有两个时辰。” 阿柳暗暗叫苦，自己仙力微博，实在是撑不了那么久，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告诉尹瑜，只好咬着牙硬撑。 只是这去往天庭的路途怎么这样漫长？阿柳的施法的右手已经开始抖起来，天庭却依然还是遥遥无期——真是让人煎熬。 尹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突然感觉到身边之人有些不对劲，便测过头问道：“怎么了？” 阿柳正勉强支撑，谁知被尹瑜这么一问，一时间乱了心神，仙力消失，阿柳只来得及喊出“啊”的一声，便立刻自云端跌落。 这下遭了！急速坠落的阿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反映出这么一句话。 从古至今从云头跌落的小仙，恐怕只独他一个了。 尹瑜见阿柳坠落云端，也是大吃一惊。所幸尹瑜反应及快，救人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在阿柳坠落的那一瞬间便抓住了阿柳的手腕，将阿柳重新拉回云端。 阿柳人虽站定，心却未定。正欲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和尹瑜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丝毫不留缝隙。仓皇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自己被尹瑜抱在怀里。 阿柳一时间原本白皙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挣扎着想要离尹瑜远一些，却听得尹瑜略带愠怒的声音：“安分一些。” 阿柳即使再不懂人事，也从尹瑜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悦。于是连忙像个兔子一样被尹瑜乖乖抱在怀里。 尹瑜见他不再挣扎，这才小心放开搂在阿柳腰间的手臂。转而拉着他的手，一路不再同阿柳讲话。 阿柳像个犯了大错的幼童一般，任由尹瑜拉着自己的手。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又害怕说错了话，让尹瑜更生气，便干脆住口，一路无话，只是低头沉思。 实际上则是阿柳会错意。尹瑜倒不觉得阿柳犯了什么大错——若是他修行了千年，却连基本的御风之术都不熟悉，他也不愿意同旁人说实话。将阿柳从云端拉回来，他本想开口问一句“为何瞒我？”只是看到阿柳张红的脸，话到嘴边却还是未启口。 这句话问出来，他恐怕会无地自容罢。 尹瑜这样想。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说，任由阿柳自顾自沉思。 漫长的两个时辰终于过去，阿柳终于再次接触到了坚硬的地面。 “到了。”尹瑜松开了阿柳的手。 阿柳连忙抬头看：只见金光入眼，瑞气逼人——正是那巍峨无比的南天门。 “这就是天庭了吗？”阿柳问道。他曾在许多古册上看到过南天门的记载，不知有多少故事，都是因这道门而起，又是因为这道门而终。 自天地之始，它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阿柳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莫名有些害怕。 “是。”尹瑜看向阿柳。“进去吗？” “嗯。”阿柳点点头。有尹瑜在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 “走吧。” 尹瑜看着身边的阿柳迈开双腿，一步步地从守在南天门两旁凛然威严的天兵中走过，心里莫名有些许遗憾——当初的他，也是诸事不明，也是像如今的阿柳一般，静静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阿柳走到一半，忽然发现原本在身旁的尹瑜不见了，于是连忙回头，对正在心有所思的尹瑜喊道：“尹瑜！” 尹瑜正静默地站在原地，被阿柳一声呼喊叫回了魂，不紧不慢地走到阿柳身边。 进了南天门，阿柳才低声问尹瑜：“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尹瑜瞥了他一眼：“这样小声做什么？” 阿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庭的人看起来都不苟言笑，”阿柳将目光投向一群仙童中，又很快地收回目光，继续对尹瑜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来了天庭，好像连话也不会讲了。” “以后会好的。”尹瑜淡淡道，“前几日玉帝说是要见你一面，走吧。” “嗯嗯，好。”阿柳初至天庭，一切以尹瑜马首是瞻。 凌霄殿内，众仙云集。仙界的岁月似乎是凝滞不动的。有了任何能激起水花的事，便会传的众人皆知。比如最近，天庭就开始盛传昔日囚禁止青仙子的印碧宫，出了一个无名仙人。 站在大殿门口，尹瑜侧过头对阿柳叮嘱道：“跟着我就好。”不知为什么，阿柳从尹瑜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一丝安慰一般的微笑。 阿柳跟在尹瑜身后，怯怯走入众仙眼中。虽极为忐忑，但是所幸一抬眼就能看见尹瑜的后背，一时本来纷乱无比的内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是他？”玉帝看见跟在尹瑜身后的阿柳，问道。 “是。”尹瑜行礼。 高高在上的玉帝不做任何表情，只是抬起右手，轻轻自眼前划过。 阿柳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如同漩涡般的金色幻境。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仓皇抬头时，正看见尹瑜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立刻意会，于是乖乖地站好。 不一会儿，眼前幻境渐渐消失，化作一滴水滴，回到玉帝的掌心。 玉帝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金色漩涡中，呈现出来的影像，是当初被软禁在印碧宫的止青，正双手合十，闭了眼念诀，银色光芒从她的指缝中流出，再摊开手掌，一簇金桂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 止青拿起桂花看了很久，咬了咬牙齿，终究还是松开了手，那桂花便轻轻掉到冰面上。 幻境突然一变，一时千年以后。 印碧宫内的冰柱缓缓映出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鹅黄衣带。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墨色长发被一簮头为桂花形状的木簪简单挽起。 因情化形，那簇金桂竟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正是眼前之人。 “原来是人间桂子。这倒是件奇事。赐个称号吧。”玉帝的脸色有些冷淡。 阿柳低着头，察觉到玉帝如鹰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什么，顿觉芒刺在背。 一旁的目寻见玉帝脸色不对，连忙道：“仙君还不多谢玉帝？” 阿柳听了，连忙学着刚才尹瑜的动作向玉帝行礼。 “赐号‘扶秋’吧。还是住在印碧宫——若无事，众仙卿就下去吧。” “是。”众仙齐声答道，一一退下。阿柳也跟着尹瑜一起退出金碧辉煌的凌霄殿。 出了凌霄殿，阿柳再无初来天宫的喜悦与兴奋，整个人垂头丧气，不发一言。他的知觉告诉他，玉帝并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为什么？阿柳百思不得其解。 凌霄殿内，玉帝注视着自己手心中那滴透明的水滴，玉帝忆起昔年旧事，道：“因一段孽缘化情之人——生来是情种，总会生事。” 一旁的目寻不敢反驳。只是心里不禁替那懵懂的小仙人担心起来。 尹瑜见阿柳愁眉不展，便好心道：“初来天庭，带你四处走走。”阿柳一听，方才阴霾的心情立刻一扫而净。 一番游玩下来，那么多从未目睹的奇花异草，还有恢宏无比的建筑——玉帝对自己的不悦已经让阿柳自行抛之脑后。 尹瑜看着阿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童一般，见了什么都要拽着自己问东问西，便无奈道：“好歹也是个仙君，放规矩些。” 阿柳正痴迷地看着一行仙鹤从眼前飞过，根本没听到尹瑜说了些什么。转头又拉着尹瑜去看飞马。简直快乐得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总能像今天这样该有多好。”玩累了的阿柳坐在石凳上，心满意足地对尹瑜说。 尹瑜不置可否。 哪怕是到现在，阿柳成了柳怀瑾，身上还依然保留着当初的稚气。他坚信所求之事，只要尽力，便会求得美满。 只是这世上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快乐呢？就连天上寒月，都是盈虚有数，更何况人？ 但是无论是阿柳，还是柳怀瑾，都不懂这样的道理。 尹瑜看着一脸笑意的柳怀瑾，心里有些微微发涩。柳怀瑾却不知道尹瑜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尹瑜口中的挚友——那个受了重伤的黑衣人，尹瑜如此重视那个人，想必一定是尹瑜十分看中的人了。柳怀瑾想了想，开口道：“你的那位挚友——我想见见他。” 尹瑜心下暗道不好，表面上还是故作平静：“见他做什么？” “我就是想见见——你给不给我见？”柳怀瑾两只手挤着尹瑜的脸颊威胁道。 若在平时，尹瑜必定不会答应。但是现在——尹瑜刚刚伤了柳怀瑾的心，绝对不敢像平时一般不知死活。 尹瑜只好笑道：“自然是给见的。只是他重伤未愈，恐怕来回奔波，伤口会总不见好。” “伤口未愈？那就让他在尹宅好生修养，也好过你在尹宅为他提心吊胆了。”柳怀瑾一脸真诚。 实在无法推脱了。 “好——我过几日就接他过来。”尹瑜颔首。 青崖山的岴古，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见面 柳怀瑾想见尹瑜的挚友，倒不是想确认他和和尹瑜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怎么会呢？只是尹瑜一下子从人成了妖，柳怀瑾有太多事想知晓，但是若是直接问尹瑜，恐怕又会被尹瑜四两拨千斤地敷衍过去。倒不如虚心去问他的挚友。况且，柳怀瑾也担心尹瑜。若是那挚友伤情不见好，尹瑜必定有会身在曹营心在汉，倒不如让尹瑜将人接到尹宅，挚友也可安心养伤。如此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可是尹瑜却不这样想：岴古如今与天庭为敌，自己和岴古暗地里有接触也就罢了。柳怀瑾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若让玉帝知晓岴古和柳怀瑾还有往来，恐怕会祸从天降。 “不可。”岴古听完了尹瑜说完柳怀瑾的意见，连眼皮都不抬，冷漠的扔出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尹瑜道：“总得想个办法敷衍过去，见一面就好了。” 岴古正欲回答，却听得山洞门口传来“砰——砰”的声音。 尹瑜闻声，问道：“什么人？” “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道士。”岴古懒懒答道。 “怎么惹上的？” “说来话长——对了，让他去见柳怀瑾罢。” “让他去？” “你到洞外，告诉他是我叫他去的。”岴古一脸的不耐烦。 洞外“砰砰”的声音还在持续，岴古念诀，堵了自己的耳朵，世界终于安静了。 尹瑜看了看岴古，自己走出山洞。 那道士本手拿了黄符，准备再加把劲炸开这洞口的屏障，一抬眼，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外袍，一脸冷峻的男子走出了山洞——那对他来说厚厚的屏障，对这黑衣男子来说似乎毫无用处。 尹瑜一处山洞，就见一个穿着白色道袍，二十来岁的青年。道袍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是却很干净。看见了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下乃青崖山韩知风，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韩知风很快收起自己惊异的脸色，正色问道。 这个叫韩知风的小道士孩提时期原本和自己的师傅青崖子在青崖山的一个小道馆里住着，可是等他稍微长大了一些，青崖子便带着他云游四海。最近他师傅刚刚羽化，临死前拉着韩知风的手说：“回青崖山去吧，你总得长大啊。” 于是韩知风安葬了师傅后，重新回到故居青崖山。 只是刚回到青崖山，便碰上了岴前来青崖山养伤的岴古。小道士见师傅留给自己的锁妖囊正发出诡异的蓝光，心里便断定岴古必定是青崖山众妖之首，于是整日来岴古所住的山洞进行骚扰。 是为了除妖吗？当然——不是。 韩知风自认为妖有好坏之分，若不害人，他也不会动手。他只是想问问洞里的那个妖怪：“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兔子精？” “天庭无名小卒罢了。”尹瑜也无意隐瞒。 “是神仙？”韩知风连忙问。 “是神仙。” “那里面那个呢？也是神仙吗？”难不成他认错了？ “里面的那个人，他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尹瑜没有回答韩知风的问题。 “什么话？”小道士眼睛一下子亮了。 “让你随我去宁城见一个人。”尹瑜道。 “是他说的？好！我去！”韩知风咧开嘴笑得一脸满足。若他做成了，里面的妖怪一定会告诉他当年那个小兔子精的下落。 于是，韩知风便虽尹瑜下山，一起来到宁城。 “都记清了吗？”尹瑜问已经换上一身便服的韩知风。刚才在路上，尹瑜已经将韩知风应做之事一一告诉了他。 “你就放心罢，我一件事都没忘。现在呢，我是千年狼妖韩知风，一心修炼，谁知前一段时间被旧敌所伤。你是我从小到大的挚友，我受了伤，无处可躲，因此来寻你。怎么样？分毫不差吧？”韩知风得意地挑了挑眉。 “嗯。进去吧。”尹瑜带“挚友”韩知风进了尹宅。 进大厅以前，尹瑜用眼神看了看韩知风。他总觉得此人有些靠不住。韩知风则是一脸“放心你看我的”表情。 柳怀瑾见尹瑜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茶白衣衫的青年男子，心里他料定是尹瑜口中的挚友，便连忙起身。正欲开口问候，那男子却似柳怀瑾的老相识一般，重重地拍了拍柳怀瑾的肩膀道：“你就是怀瑾吧？我常听尹瑜说起你我第一次见你你还在我腿上撒尿呢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真是时光如梭啊哈哈哈哈！” 柳怀瑾愣在原地：尹瑜的挚友性格这么活泼的吗？ 一旁的尹瑜：早知如此。 尹瑜打断了聒噪的韩知风，对柳怀瑾笑道：“这是我多年好友——韩知风。”又对韩知风说：“之风，这是怀瑾。” “我知道他是怀瑾。”韩知风对尹瑜翻了一个白眼，又笑眯眯地对刘怀瑾说：“你叫我知风就好。” 韩知风亲切地拉了柳怀瑾的手坐下。柳怀瑾问道：“知风，听说你受了伤，如今伤口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听说你还说让我在你家住一阵子？”韩知风爽朗道。 柳怀瑾微微笑道：“是，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和尹瑜想必许久未见了，如今一来，可以好好叙旧了。” 尹瑜也道：“既然来了住一阵子也无妨。” “我也想呢，整日在山间，一来到街市，真是觉得热闹非常。”韩知风说道。 如此，韩知风便住在了尹宅。尹瑜虽大不情愿，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柳怀瑾无事也会去找韩知风对弈品茗，这日，天气有些炎热，尹瑜去了逐云坊，柳怀瑾无事可做，便去韩知风房里说话。韩知风正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奇妖录》呢，见柳怀瑾来了，连忙坐起来笑道：“你来了？” 柳怀瑾点点头，拿过韩知风翻了一大半的《奇妖录》，笑道：“你们自己的生平就是个‘奇’字了，怎么还看这样的书？” “你别说，我正奇怪呢。”韩知风答道。 “奇怪什么？”柳怀瑾不解。 韩知风接过柳怀瑾的手中的书册，哗啦啦地翻了翻，说道：“我看这书里写的妖精，恋上了凡人，怎么就没有一个好下场呢？不是被打回原形，千年修为付之一炬，就是被囚禁起来，几百年见不得人，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输赢 韩知风道：“我师傅曾——”话刚出口，韩知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道士，而是一个千年“狼妖”。于是立刻改口道：“我和我师傅曾见过一个道士收妖——那妖是个兔子精，因为对一个年轻的樵夫一见倾心，便化身一个绝美的女子，和那樵夫拜堂成亲。” “后来呢？”柳怀瑾的脸色有些紧张。好像那兔子精的好坏，就是尹瑜以后的结局了。 “本来那兔子精化作人间女子，和丈夫十分恩爱，可是——一天，一个道士识破了兔子精的变化之术，便将那兔子精打死了。” “打死了？” “嗯。一剑穿心。”那时不过十余岁的韩知风，眼睁睁的师傅那把锋利的除妖剑狠狠插进那女子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溅了师傅一脸。 那时候，他觉得不是惩恶锄奸的道士，而是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 直到现在，那女子无力地倒在死死哀求道长的丈夫枕边，死不瞑目。他们的孩子，还在小床里躺着，嗷嗷待哺。 韩知风继续说：“后来，那樵夫就疯了。他们的孩子也不知去向。山间毒蛇猛兽那么多，只恐怕早已死在野兽腹中。” 他也向师傅祈求过救那孩子一命，可师傅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妖精生的孩子会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也是个没用的！满脑子只有无用的妇人之仁，以后如何成的了大事！” 再后来，他曾回到那小木屋，可是那刚刚足月的婴儿，早已经不知所踪。 “妖和人，真的会没有好结果吗？”柳怀瑾问。韩知风不知事情始末，自然也不知道柳怀瑾在担心什么。于是说道：“照我看，若是最后不得圆满，受苦的一定是妖。” “此话怎讲？” “最后妖不是被人抛弃，伤了心，就是被合上道士之流收服，伤了命。可知面对世间情爱，妖是斗不过人的——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韩知风不解的问道。 “尹瑜呢？他这么厉害，应该没有人打得过他吧？”柳怀瑾以为韩知风知道尹瑜和自己的关系。 “尹瑜？他怎么了？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谁能奈何的了他？”韩知风一脸茫然。 “什么？”柳怀瑾眼睛猛然瞪大，尹瑜是神仙？ “对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韩知风回答，心里却十分疑惑，尹瑜不是告诉自己，他曾对柳怀瑾表明了身份吗？他并没有什么地方说错啊。可柳怀瑾为何如此惊讶？ 柳怀瑾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像平时一样说道：“嗯。我只是惊异，他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一个神仙。” “嘿呀——神仙自然是厉害的了。”原来是这样，韩知风这才放下心。 是啊，神仙是最厉害的。柳怀瑾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柳怀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看尹瑜交情似乎很好，你和他在何时相识？” 柳怀瑾盯着韩知风的脸，不愿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韩知风被柳怀瑾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冷静地回答道：“他不是神仙嘛，有一次救我于虎穴，就那样认识了。” “那你和他是生死之交了。”柳怀瑾笑道。只是那笑容，充满了牵强与苦涩。 柳怀瑾放下攥在手里的茶杯，十分疲惫地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回房了。” 韩知风看着柳怀瑾的背影，仔细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哪里除了问题——既然找不到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了！韩知风这么一想，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下来，继续回到书桌前看他的《奇妖录》。 这天夜里，柳怀瑾替尹瑜端上一杯茶，道：“三花茶，去火的。” “嗯，多谢。” 柳怀瑾道：“越看你越觉得你和韩知风脾气秉性皆不相同，如此不同的人，竟然还能结为挚友。” 尹瑜顿了顿。道：“我自小便和他在一处，因此交情很好。” “原来如此。”柳怀瑾点点头，“今日天气炎热，我疲倦得很，就先回房去了。” “嗯，回去歇着吧，”尹瑜不疑有他，抬手捏了捏柳怀瑾的脸。 柳怀瑾回到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缓缓地滑下去，瘫坐在地上。 “怀瑾——我并非凡人。” “你母亲的命数很不好。后来，你一出生，你父母便——” “后来，我就将你带回尹宅，直到现在。” “是我的挚友。也是狼妖。因被恶人打伤，所以来找我求救。” “我本是山中狼妖，因觉山中岁月无趣悠长，便化作人形，来人间游戏一番。只是我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料到会遇见你。” 尹瑜坦白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就在几天前，他还为尹瑜对自己的坦诚相告而感动。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柳怀瑾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想起韩知风说的：“面对世间情爱，妖是斗不过人的。” 其实韩知风错了。情爱就如同是一座城，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高高在上的仙，普普通通的人无论是谁踏入这道城门，便再无身份高低之分。呢个决定输赢的，只有自己的一份情。 情浅则不战而胜，情浓便一击则溃。 而他现在，就是输得溃不成军。 柳怀瑾在地上呆坐了许久，方才扶着门站起来，像被抽取骨头一样踉跄地走到床边然后躺下。 只是一闭眼，眼前就是尹瑜。 柳怀瑾相信尹瑜是爱他的。可是这份爱里，夹杂着多少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柳怀瑾不得而知。 他甚至无从得知尹瑜为什么要瞒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月见 为何尹瑜要瞒着自己是神仙的事实？那晚真正的黑衣人又是谁？ 甚至，尹瑜说是念及他娘亲的善心才收养他的话，到底又有几分真假？ 细细数来，原来尹瑜瞒了自己这么多的事。 柳怀瑾的心如同被浸在极寒的冰雪里，一点点地失去了原本滚烫的温度。 他隐隐猜到事实绝不是尹瑜说的那样简单。但是如今，他不会在如同一开始那般向尹瑜询问——尹瑜不会对他说实话的。 柳怀瑾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至天明，柳怀瑾才满怀心事地沉沉睡去。 吃早膳时，尹瑜见桌上不见柳怀瑾，便问琳琅：“小公子呢？” “小公子还未醒。”琳琅答道。 尹瑜点点头，只道天气炎热，柳怀瑾夜里没有睡好，早晨难免贪睡。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韩知风也不理会，五六个包子下肚，又埋头喝下两碗薏米粥，方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道：“已经住了十来天了，我可以向怀瑾辞行了吧？” 住在尹宅，虽然每日锦衣玉食，倒杯茶都不用自己动手，比自己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可是韩知风心里总惦记着当年尚在襁褓的兔妖的女儿——若找不到她的下落，韩知风总觉得心里不得安宁。 尹瑜也觉得住了这些日子，足以让柳怀瑾放下心来，更何况——他也是在受不了韩知风的聒噪，于是点点头，道：“多谢你。” 韩知风摆摆手，道：“谢什么？我在你这儿过得舒坦的不得了，饭也好吃，床也暖和，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韩知风继续说：“我知道你还想多留我一段日子，其实我也想，不过我还有正事，整日这样懒散度日，良心上台过不去了。所以我等怀瑾起来，向他辞行以后就回我的青崖山啦。” 尹瑜顿了顿，犹豫了片刻，道：“忙完了你的事，可以来小住片刻。”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那是自然了，我和怀瑾很投缘，何况你家厨子的饭菜还做得这么好吃，我一定常来。” 吃过早饭，尹瑜便去了逐云坊。柳怀瑾等到尹瑜出门才出了房间。韩知风早已背好行李守在柳怀瑾门前，看到了一脸倦容的柳怀瑾，连忙迎上去道：“怀瑾！我要走啦！” 柳怀瑾原本昏昏沉沉地，听了这话立刻清醒过来，“怎么突然要走？” 韩知风笑嘻嘻道：“我本是很想多留一阵子的，但是我还有一件心事尚未了却，所以来跟你说声告辞的。” 虽然柳怀瑾已经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所谓的尹瑜的“至交好友”，但是，韩知风不染世故，总是笑着吵着，似乎总没有什么烦恼。又或者，再大的烦恼，在他这里，也是吃饱喝足睡一觉就能解决的事，嬉笑对人世。柳怀瑾是真心拿他当朋友的。如此突然告别，不免叫柳怀瑾心生不舍之感。只是人生聚散，总是不由得人。柳怀瑾点点头，道：“即刻启程吗？” 韩知风道：“对啊，”说着，拉了拉肩上的行李，“你看，我东西都备好了。”韩知风看着眼前少年——十几日来，韩知风觉得柳怀瑾样貌也出众，脾气也温和——这样的一个好人，不知道那个冷面人尹瑜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欺瞒他。自己竟然还做了冷面人的帮凶，真是罪不可恕。 “那我送送你。”柳怀瑾停了停，又状似无意道：“下次相逢，记得要给我看看你的真容。” 韩知风以为柳怀瑾的意思是说让他下次来时，要化成狼形给他看，心里吐舌道：我哪里会这种变换之术，真是难为人。只是依然面目改色道：“那是自然啦。” 送韩知风至大门口，柳怀瑾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酥饼，已经让丫鬟装了一包给你，你带在路上吃吧。”一旁的琳琅连忙递给韩知风一盒小包袱。 韩知风内心的愧疚快要将自己淹没了。接过酥饼，扔下一句“有缘再聚”，就头也不回的上路了。 韩知风一路上了青崖山，重新回到岴古居住的山洞。小心的伸出手在山洞碰了碰，果然，原本的屏障已经消失了。 “妖大王真是言而有信啊！”韩知风感叹着进了山洞。 一进山洞，只见岴古正躺在石榻上小憩，韩知风连忙放轻脚步，却听得榻上之人淡淡道：“韩知风？” 韩知风连忙停住脚步道：“对，我从尹宅回来啦。” “寻我所为何事？” 韩知风连忙说：“我有一件事，记挂了好些年了，现在重回青崖山，可是诸事已经不似当时，我毫无头绪，所以想找你帮忙，想问你——” “捡紧要的说。”岴古打断他。 韩知风听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你是这青崖山最厉害的妖，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下落的。” “谁告诉你我是妖？”岴古的声音微凉。 韩知风一脸惊讶，手忙脚乱地翻出师傅留给自己的锁妖囊道：“我师傅说，一旦有妖魔靠近，这个锁妖囊就会发光，那时你经过我，我手里的锁妖囊就亮了！你难道不是妖——你看，他又亮了！” 岴古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韩知风如遭雷击，连忙问：“那你在青崖山多久了？” “半月。” 那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啊！韩知风觉得自己真是被耍的团团转。 “欲寻何人？”岴古道。 “啊？”韩知风回过神，“是十年前在青崖山的一个小婴儿。” “细细说来。” 韩知风看了看躺在石榻上闭眼假寐的人，不知怎么的，觉得他是能帮自己的。想了想，找个石凳坐下，轻咳了两声，开始对岴古说那女婴之事。 “若不是我师傅，那兔妖一家人恐怕会过得十分美满。那女婴也不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些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可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此事。况且师傅羽化后，也叮嘱让我回青崖山，也许，他也想让我找到那个小女婴吧。”韩知风讲完后，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岴古静静听完韩知风的心事，并不开口回答，只是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点了点。岴古的指尖立刻幻化出一只纸鹤。 “跟着它，三日之内便可寻得踪迹。” 韩知风听了，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起身道：“真的？真的吗？” 岴古懒懒道：“还不去追？跟丢了可就没有了。” 韩知风见那小小的纸鹤已经飞出洞口，于是也来不及道谢，连忙跟着纸鹤跑出去。 岴古朝空无一人的洞口看了一眼，有重新眯上了眼睛。 纸鹤慢慢悠悠地穿行在林间，韩知风抬头死死跟着那纸鹤，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脚下不免踩空，一下子跌入一个大坑中，韩知风只觉得手腕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原来手腕处被坑里尖锐的石头所伤，鲜血滴滴答答地留下来。 韩知风也顾不得了，连忙爬起来，扯下衣袖的一块布，随意裹在伤口上，继续跟着纸鹤往前走。 纸鹤晃晃悠悠地下了山，韩知风不由得想：“难不成当年的小婴儿被谁家收养了吗？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韩知风跟着纸鹤边走边看，不久，韩知风来到一个村口。只见一群衣衫破旧的小孩子正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些什么。有人一抬头见了韩知风，便大叫一声：“有人来啦！”其余人便哄的一声跑开了。 韩知风心生疑惑，正准备拉住一个小孩子问问，却见那纸鹤煽动着翅膀，向还蹲在地上的一个小孩飞去。 韩知风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过去。 还未走近，韩知风便闻到一股巨大的尿骚味，此时，纸鹤已经停在那孩子的头顶，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韩知风缓缓走到那孩子面前。 那孩子本来把头埋在臂弯里，听见脚步声，才小心抬起头来。那孩子的头发已经脏的结块，有暗黄色的尿液滴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巴掌大的小脸脏兮兮的，衣不蔽体，露出的皮肤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未走到面前，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韩知风的脚步顿住了。 几乎是那孩子抬头的一瞬间，韩知风就确定眼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就是他要找的人。 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和她死去的母亲，一模一样。 许多年了，韩知风都不曾哭泣，可是看到这个小女孩，韩知风却拼命把泪水挤回去。 他缓缓蹲下去，准备抬手摸摸那女孩子，可是女孩子也许是被人欺负惯了，以为韩知风是要打他的，于是害怕的把头埋进臂弯，害怕的直抖。 她甚至不知道躲开。 韩知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与此同时，方才拼命忍住的泪水，决堤而出。 他对不起她。 过了半晌，韩知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那小女孩抱住膝盖的小手。 “你别怕，哥哥不会欺负你的。”韩知风保证。说着，就要将孩子拉起来，可是刚站起来，那女孩子原本稍稍松懈的眼神又满是防备。 韩知风低声叹了口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包袱里还有柳怀瑾送给自己的酥饼。韩知风连忙打开包袱，取出一个酥饼递到小女孩面前，“吃吧，给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事端 小女孩狠狠地咽了咽口水，终究敌不过食物的诱惑，怯怯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酥饼咬了一口，又抬头看了看韩知风，见他还是一脸让人放心的笑容，方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甚至来不及咀嚼就咽下去。 “慢些，这里还有呢。”韩知风替小女孩轻轻拍了拍后背。 吃完一个，小女孩又眼巴巴地盯着包袱里剩下的酥饼。韩知风又递给她一个，小女孩接过正要往嘴里送，冷不防后领被人揪住，使得她整个人都被拉倒在地。 “你这贱种！让你打猪草，你却死在这里逍遥！”一个满脸肥肉，一脸凶相的妇人边拽边骂。 “住手！”韩知风猛然起身。 那妇人正欲教训小女孩，见竟敢有人呵斥她，松了拽着小女孩的手，对面前的人冷笑道：“你是谁？敢来管你姑奶奶我？” “我倒想问问你是谁。” “呵，我是谁？我是这小贱种的婶娘！”恶妇双手叉腰，白眼一翻，冷笑道：“我管教我的侄女，与你有什么相干？” 听说那樵夫是有一个哥哥的，想必眼前这妇人就是樵夫的嫂子了。兔妖死后，樵夫便疯了，想必这孩子，就是由她养大的。 韩知风懒得与她辩驳，开门见山道：“我要带她走。” 恶妇气气急，“凭什么？” “凭什么？”韩知风意味不明地一笑，立刻拔出手中剑，白光一闪，那剑便稳稳的架在恶妇的脖子上，“你说凭什么？” 韩知风心知是不用对这种蛮横的乡野妇人讲什么道理的，那拿出剑吓一吓，比什么方法都管用。 果然，那妇人吓的两条腿都在微微发抖，咽了咽唾沫颤声求饶：“大侠、大侠饶命。” “这孩子我要了，你现在，立刻滚回去。” “是——是。”那恶妇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韩知风这才收回剑，蹲下身对一脸震惊的小女孩说：“你看，坏人都被我打跑了，跟我走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韩知风轻轻拉起小女孩的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一双眼睛望着他摇了摇头。从小她便被她叔叔婶婶称作“贱种”“小荡妇”，村里的人嫌弃她，都叫她“脏东西”，小孩子每次欺负她，她都不吭声，所以总是叫她“哑巴”。 她哪里来的名字呢？ 韩知风心里一阵酸涩，“以后你就叫月见，陶月见，好不好？”父姓陶，母亲乃白兔。 月中有兔，陶月见。 小女孩愣了愣，点点头。 韩知风露出一丝笑容，向陶月见伸出手，“走吧，月见。” 小小的陶月见，仰起脏兮兮的小脸看着面前的青年，犹豫再三，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柳怀瑾看着韩知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去。走到尹瑜的房门前，柳怀瑾对跟在一旁的琳琅说：“我去房里找几本书，不必跟着了。” 琳琅连忙退下。柳怀瑾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便轻轻推开紧闭的大门。 昨晚思前想后，柳怀瑾还是决定自己要暗中查探尹瑜到底是瞒了他什么事。 尹瑜的房间并没有摆很多东西，柳怀瑾先去桌上和书橱仔细翻看，摆放的也只是一些闲时翻看的奇书异传。其余一无所获。思忖片刻，柳怀瑾又去尹瑜的床榻旁，除了锦被外，也并无他无物。柳怀瑾准备将翻乱的床铺整理好后离开，却被枕头吸引了目光：楠枕的两侧都雕刻有鹿鹤同春的图案以示吉祥，可是那鹤的翅膀却极像一个开关。 柳怀瑾拿起楠枕，觉得似乎比平常的枕头轻上许多——枕头里面是空的？ 柳怀瑾轻轻拉了拉仙鹤的翅膀——果然不出所料，枕头的右侧一面直接被拉开。 柳怀瑾屏息凝神——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可是看到里面的东西，柳怀瑾不禁满腹疑惑——小小的暗盒中，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截桂树的枯枝。上面的花瓣虽然已经干枯，但还能看出来是桂花。 柳怀瑾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尹瑜要把如此普通的一截枯树枝如此小心珍藏，甚至放在枕中，日日伴他入眠？ 小心把枕头放回远处，又小心地拉上门，一路上柳怀瑾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柳怀瑾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柳怀瑾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确是春桃和沈轩两人。 “怎么还是这么不禁吓？”沈轩笑得一脸得逞。 “你们怎么来了？”柳怀瑾惊讶道。 “柳哥哥还说呢，从山上下来这么多天，也不来看看我和沈轩。”春桃埋怨道。 “脚上的伤可大好来？春桃回来难过了好一阵子呢。”沈观指了指他的脚。 “早已经好了，劳你们记挂。”柳怀瑾笑道。 沈观听了，却把柳怀瑾的脖子一勾，道：“那就和我们喝酒去。” “哪里有喜事么？” “哎？没人告诉你么？”春桃一脸诧异，“前些日子，尹公子在路边救下了酿月坊老板乔山的妹妹乔月，第二天乔老板便去逐云坊道谢，还说好要与尹公子吃酒呢，可是后来的几天，尹公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尹公子总算答应赴约了。” “这算什么喜事呢？” 沈轩连忙接话：“若单是这一件事，自然也算不得喜事，可是若是有人英雄救美，这美有对英雄动了心思，再加上还有我娘这个现成的媒人，你说这算不算喜事？” “谁？乔月对尹瑜？” 沈轩和春桃相视一笑。 “那——尹瑜现在在哪里？” “自然是花前月下了。”沈轩拍了拍柳怀瑾的肩膀，“我还以为尹公子是打定主意不娶妻的，原来老树也有开花之时——啊！” 春桃狠狠拧了沈轩一把，“说什么呢。” 沈轩和春桃两人打情骂俏，柳怀瑾愈发心事重重。他现在真想冲到尹瑜面前，狠狠地拽住他的衣领质问。 但是柳怀瑾想，就算他这么做了，尹瑜也不会跟他说实话的。 沈轩一再邀请柳怀瑾出门去一番，“我们都多久没在一起聚聚了，趁着今日都有空闲，我们三人坐上小舟，好好去游一次湖。我备好了上好的女儿红，春桃还特意做了几样下酒菜，只等你应承了。怎么样，去不去？” 不等柳怀瑾回答，春桃也连忙道：“柳哥哥你就去嘛，去吃点酒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柳怀瑾一脸无奈，“怕了你们，走吧。” “太好了，”春桃欢呼道，“快走吧快走吧。” 柳怀瑾被沈轩和春桃簇拥着出了门上了轿子，一路往碧云湖走去。 天色已暗，碧云湖畔唯有一小舟停泊。柳怀瑾三人依次下轿。沈轩先将春桃搀扶着进了船舱，柳怀瑾接着上船。 跟着来的随从早已将精致的下酒菜和两坛女儿红摆好。三人一齐落座。 沈轩道：“我们让船夫把船往湖心划，荷花香下酒才是自在。”春桃也点头称是。 小舟渐渐行至湖心，沈观掀开帘子，浓郁夜色中，恍见花影，又闻花香，船舱下流水潺潺，偶尔还能听见锦鲤跃清波之声。 三人皆被此景所感，只是默默饮酒，不多一话。春桃和沈轩二人琴瑟和谐，情意绵绵，烈酒入喉，都似缠绵爱意，此情此景，难免忽略旁人，柳怀瑾自顾自地喝着酒，看着面前两个人脉脉含情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尹瑜带自己来碧云湖的的时候。 那时，夏未至，花未醒，唯有满目繁星作伴，尹瑜躺在他身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念着“陌上年年杨柳色，莫做人间惆怅客。”，他犹豫不决地想握住尹瑜的手，自己的手却被尹瑜先一步握住。 怎么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诸事变了这么多，多的柳怀瑾几乎反应不过来，只能被推着向前走。 柳怀瑾心里有事，不免多饮几杯。举杯时，见那酒坛上贴着红纸，上书“女儿红”三字，忽然一笑，道：“哪家有女子出生，必定又父亲将亲手酿下的米酒埋于地下，等女儿出嫁时挖出来饮用——你们说，乔月姑娘的女儿红是不是也要被挖出来了？乔家本就是酿酒之家，她的酒必然是与众不同吧。” 沈轩摇摇头：“不不不，那乔家小姐是没有女儿红的。” 春桃惊讶道：“那是为何？” 宁城风俗，若是没有女儿红，新娘是要被夫家轻视的。 沈轩解释道：“其实原本是有的，可是乔老板的父亲不是好赌，把家产都赌没了么？后来，乔老板想重振家业，可手上连一点本钱都没有，最后，乔姐小姐就让自己的哥哥去院子里挖出了自己的女儿红拿去卖了以作本钱，后来，乔家的酿月坊就渐渐做大了，乔老板也成了宁城数一数二的人物。” “若是如此，着乔家小姐可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况且，尹公子也不会介意的她没有女儿红的，柳哥哥，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是。”柳怀瑾露出一丝苦笑。 尹瑜是从来不会计较这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亲密 柳怀瑾心里愈发烦闷，只觉得自己犹如陷入到一座牢笼之中，找不到出路。而那座牢笼，叫尹瑜。 尹瑜此时却正在同乔家兄妹畅饮。只是乔山未曾说其妹也会一同前来，只是既然来了，也无不可。尹瑜心中对乔月没有其他心思，因此席中也未见拘谨，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是流水无情，落花却有意。尹瑜和乔山说话时，乔月虽不插话，可是每当尹瑜开腔时，乔月总是嘴角含笑，静静地听着。 乔月心知尹瑜不是那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的那类人——若是那样的人呢。乔月也不会对他青眼有加。若是真能与尹瑜结为秦晋之好，做哥哥的也必定会为她高兴的。 乔月觑了一眼口若悬河的乔山，心里微微生出了些憧憬。 宴席终了，尹瑜向乔家兄妹行礼告辞。 待尹瑜的马车远去了，乔山才笑着对乔月说：“是个很不错的人了。” 乔月点点头。 “小月，如今你可以放心去自己愿意去做的事，只要你想，哥哥都会竭尽全力去帮你的。”乔家已不是当初穷困潦倒的乔家，现在，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乔山都会去为她争取。 乔月听了，鼻子一酸，点点头，拉住哥哥的衣袖笑道：“哥哥，我们回家。” “好，回家。” 尹瑜回到尹宅时，正巧碰上了喝酒归来的柳怀瑾。柳怀瑾似乎是喝了许多的样子，整张脸都红红的。春桃和沈轩在两边小心搀扶着，生怕柳怀瑾摔倒了。 “尹公子你回来啦？”春桃先和尹瑜问好，看了看一旁烂醉如泥的柳怀瑾。正准备开口赔笑解释，沈轩却抢先开口：“今日不曾注意，让怀瑾醉成这样子，是我们的不是。” 春桃见了也连忙附和：“尹公子，是我们的不是。” 尹瑜看了看两人，淡淡道：“我可说要怪你们了？，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才是正理。”尹瑜伸出手，“把他给我吧。” 春桃吐了吐舌头，尹瑜把醉了的柳怀瑾搀扶着，“改日再找你们算账。” 春桃一笑，连忙点头，“好好好。”尹瑜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表面上十分冷漠。可是从来不会对他们生气。许多事嬉皮笑脸的告饶就过去了。 “那我们就告辞了。”沈轩拉着春桃，向尹瑜告别归家。 尹瑜捏了捏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柳怀瑾的脸，低声说：“醒醒，回家了。”声音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其实柳怀瑾只是有些微醺，只是他不愿意和春桃沈轩一起附和尹瑜和乔姐小姐之间的“缘分”，才假装不胜酒力，昏昏沉沉的。 现在周围并无旁人，况且又夜风吹拂，柳怀瑾夜渐渐清醒过来。只是却不愿清醒过来，搂着尹瑜的腰轻声呢喃：“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知道你困了，回去再睡。下次再醉酒，可不饶你，知不知道？”尹瑜搀扶着柳怀瑾。柳怀瑾依然抱着尹瑜，不肯撒手。一路把柳怀瑾送到房里，尹瑜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柳怀瑾不答话，只是把头埋在尹瑜的胸口，不发一言。 从刚刚进门柳怀瑾就闻到了，尹瑜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他虽然不懂是什么人所用，可是春桃也曾拉着自己去买些胭脂水粉，所以他一下就明白了。 可即便是那样，柳怀瑾也不愿意松开自己怀抱着尹瑜的双手。 怎么舍得？ 柳怀瑾把头埋在尹瑜胸口，闷闷道：“尹瑜，你干嘛来人间呢？”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非得下凡来呢？ 尹瑜顿了顿。 该怎么回答？因为月落日升的景色已经看厌，心里想的，不过是只愿和一人白首到老，为了这个，总是黄泉碧落，他也必定会跟着那人，更何况区区人间？ 尹瑜抱住柳怀瑾，在他耳边道：“山中岁月长。” 因为岁月漫长，所以要给自己找些消遣吗？柳怀瑾笑了。 “尹瑜，你会离开我吗？”柳怀瑾知道尹瑜会信誓旦旦地否定他的话，可是柳怀瑾还是忍不住想问。 就像他知道，尹瑜必定是因为某些原因来到自己身边的，可是只要尹瑜还在他身边一天，他便心满意足。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卑躬屈膝，只求他的目光，能落在自己身上。 真是可怜啊。柳怀瑾心想。 尹瑜只觉得今晚的柳怀瑾很是奇怪，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勒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阿瑾，怎么了？”尹瑜轻轻拍了拍柳怀瑾的后背表示安慰。 “没事啊。”柳怀瑾蹭了蹭尹瑜的胸口，“尹瑜。我困了。” “那你早些睡。”尹瑜松开柳怀瑾，又低头轻轻吻了吻柳怀瑾的侧脸 “嗯。你也是。” 尹瑜出了房门，小心的替他掩上房门。 柳怀瑾看着自己的房门被合上，整个人像是被剔去了筋骨，踉踉跄跄地倒在床上。 恍惚中，他想起有一次和尹瑜去戏园子里看戏。戏台上的花旦水袖一扬，咿咿呀呀地唱着：“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那时他不懂，只是觉得那花旦的扮相极为好看。如今想来，才对了那唱词有七八分明白。 原来世间情字，放到谁身上，都让人痛得喘不过气。 夜已经深了，柳怀瑾抬头看着床帐，思来想去。 今天在尹瑜枕头里看到的桂花枯枝，到底是何人之物？为什么不对自己坦言？乔家小姐对他心有所属了吗？他会娶她吗？ 柳怀瑾不知道。 他什么不知道。 韩知风带着十岁的陶月见回了青崖山的道观里。陶月见怯怯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睁着眼睛小心地打量四周。 韩知风去厨房烧了水，然后蹲下对陶月见笑着说：“水已经烧好了，你去洗澡好不好，还有给你的新衣服，洗完记得换上。” “嗯。”陶月见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虽然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但还是让韩知风十分欣慰，“那去吧。” 陶月见一个人进了房间，踩着凳子进入到浴盆里洗澡。 这是陶月见生平第一次这样惬意的洗澡。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是臭臭的，可是婶娘不会让自己在浴盆里洗澡，只会拽着自己的头发骂：“贱蹄子！滚去狗窝睡觉！” 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个好看的人一样，温柔的拉着她的手，递给她好吃的酥饼，把她带回这个地方，让她远离那个可怕的村子和厌弃她的人们。甚至还笑着给她起了好听的名字。 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陶月见洗澡的时候，韩知风就在门外等着。过了许久，韩知风都要担心陶月见是不是睡着了，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洗漱完的陶月见身上有着好闻的皂角香味，一身崭新的衣裳，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只是一双大眼睛里还透露着些许的胆怯。 “洗好了？”韩知风笑着问。 “嗯。”陶月见点点头。 “现在想做什么？”韩知风拉起陶月见的手。 “想想”陶月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像牲畜一般支配着，哪里轮到自己说要做什么。 “一时想不起来没关系，”韩知风笑道：“去把梳子拿来，我给你梳头。这样好看的小姑娘，头发这么乱，可太不像样了。” 陶月见摇摇头：“我自己会梳的。” 陶月见回房自己梳好了头发，是小姑娘最喜欢的双丫髻。 韩知风想着，自己握陶月见的手时，觉得陶月见的脉搏只是一般凡人的脉搏，并不带一丝妖气，只是 韩知风看着在铜镜面前摆弄着自己头发的陶月见，觉得有些事还是确定下来比较好。 不过去找谁呢？韩知风想。 尹瑜？不行不行，让柳怀瑾看到自己带个孩子，又得撒谎骗他。 韩知风想起了那只纸鹤。 对！就是他！ 韩知风满意自己睿智的想法，便拉着陶月见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于是，韩知风便和陶月见来到了岴古的洞门前。 正准备往进走，却正看到岴古低头走出来。 “岴古！”韩知风喜出望外。 岴古在洞里呆的久了，觉得实在无趣，便打算出来透透气，结果出门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大一小等在自己门口。大的还一脸喜气。 活像带着孩子上门寻夫的小媳妇。 “又有何事？”岴古无奈。 “想让你再帮我一个忙。”小媳妇，不，韩知风笑得一脸谄媚。 岴古微微皱眉。 韩知风怕陶月见听见，连忙凑近岴古，小声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孩子身上有没有妖丹？我自己觉得没有，又不敢确定，所以想让你帮我看看，如果有，我也好做准备。” 岴古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你要找的人是她？” 韩知风点点头，赔笑道：“对啊，您就送佛送到西，帮我看看吧。” 岴古本想拒绝，只是看着韩知风一脸的笑容，又看了看身后一脸茫然的小姑娘——“下不为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下凡 岴古走到陶月见面前，撩起前襟蹲下，也许是因为岴古不苟言笑的脸太过吓人，小月见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眼神，一动也不敢动。韩知风连忙蹲下来安慰小月见，“叔叔只是“韩知风停下来，看了看岴古，又改口道：“哥哥，是哥哥。哥哥只是想帮我们月见把把脉而已，月见别怕。” 岴古淡淡看了满脸温柔的韩知风不发一言，左手拉起小月见，右手却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片刻之后，只见陶月见的眉心上，渐渐露出一道微微发光的红痕，又倏忽消失不见。 韩知风看到这道红痕，脸色就再不复一开始的轻松。作为一个斩妖除魔的道士，韩知风自然懂得那道红痕的可怕之处。 若是寻常妖物，在出生时眉心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印记，知道妖力散尽那痕迹才会消失。而像月见这样需要运用法力才能看到的红痕，意味着也许不知道在多久之后，月见体内的妖力会骤然苏醒，若是扛得住，便会忘尽前尘，做一个妖物。若是扛不住唯有死路一条。 韩知风起身低头看着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月见勉强笑一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转头问岴古：“请问，还有多久？” 距离妖力苏醒还有多久？ “依我看，还有十年，只是这样的事，谁也说不准。”岴古也看了看那孩子。 只有十年之期。 “多谢了。”韩知风抱拳向岴古行礼。 “嗯。”岴古点点头。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此次若是没有你伸出援手，我是断然找不到她的。” “隐星阁岴古。” “我记下了。在下青崖山韩知风，一无名小道士。”韩知风本想问问岴古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想道岴古如此厉害的一个角色，竟然会寄居青崖山，想来必然也有什么隐情，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心里只念及岴古帮了他忙的好。 “那我先会道观了，多谢你。”走到一半，韩知风莫名回头，只见岴古静静站在洞口，似乎是在看向远方的山林，但是眼里又好像空无一物。韩知风看了看两袖生风的岴古，又继续往前走。 其实岴古什么也没看，只不过又被一些糟心的旧事缠绕住了而已。 那是柳怀瑾，哦不，是阿柳被玉帝赐号为“扶秋”后，岴古被派去伺候。只是天庭之中，明眼的人都看出来玉帝是极为不喜欢他的，因此，其余的仙童多会见风使舵，连扶秋底下的人都轻贱。 可偏偏，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还不走到他面前，总是对他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一日，怀秋和尹瑜等众仙在凌霄殿商议事情，其实在这种时候，怀秋一定是说不上话的，只是不去又不合适，只好站在最后，听那些大神仙高谈阔论。 而岴古就在大殿外等候怀秋出来，顺便遭受其他仙童的耻笑。一汪岴古总觉得这样的时间太难熬，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岴古轻轻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镜子，微微凸起的花纹让他的心充满了期待。 “会不会遇到他呢？”岴古心里想。 “近来人间总有狼妖作乱，致使百姓民不聊生，众位爱卿可有解决之策啊？”玉帝扫视了一眼俯首的众仙君。 无人应答。玉帝一挥袖，只见空中出现了此时人间景象。 站在自己前面的神仙实在太多，怀秋连忙踮起脚尖看。 只见人间人人面露惊恐之色，到了夜晚就瑟缩在地洞里躲避狼群的袭击，更多的人没有逃过去，被有着绿色眼睛的恶狼用利爪狠狠扑倒，然后随便挑一处咬下去——那人被扑倒时还在惊恐地拼命挣扎，一口下去，便动也不动。死去的脸上，瞪着的一双眼睛再也不会闭上。 死不瞑目。 眨眼之间，鲜活的生命便化作冰冷的尸体。 而那狼甩甩尾巴，如同获胜的王，慢慢踱步，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扶秋看了看其他人，一脸平静。又了看尹瑜，只见尹瑜的脸阴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寻道：“不如派一位仙君去人间看看，陛下意下如何？” 还不等玉帝答话，就有人说话：“不如就让尹瑜去吧。”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偶尔也发出几声低笑，似是嘲讽。玉帝似乎充耳不闻，只是懒懒地看着尹瑜道：“仙君可愿意么？” 尹瑜知道天庭的仙家都看不惯他，“野性难驯”，那些神仙总是这样说他。如今同族做出这样的事，他早已经猜到会有好事者逼他出头，他也不打算拒绝。正准备开口说：“愿意”时，身后却传来扶秋的声音：“陛下，我也去！” 这些似有若无的讥讽，尹瑜是已经习惯了，可是怀秋却不一样，他敏感地察觉到尹瑜正在受到所有人的排挤，玉帝那样高高在上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喊出来“我也去！”他得护着尹瑜。尽管喊完之后，承受着众人的目光，他觉得藏在衣袍下的腿都在微微发抖。 尹瑜十分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怀秋会毫无顾忌地站到自己身边。 所幸玉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扶秋，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怀秋仙君也一同前往吧。” 怀秋深深松了一口气。 事情既然已经商议完毕，众人便一一散去。岴古看着大殿门口，终于看到了那日送他镜子的人，连忙低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行礼，正在踌躇间，那人却走到自己面前，还不等他行礼，一旁的仙童连忙跪下：“见过止淮殿下” 止淮？殿下？他就是止淮殿下？ 岴古一脸震惊！ 止淮却不理会，只是低头对目瞪口呆的岴古道：“你家仙君被安排了一个好差事，最近恐怕顾不得你了，你要不要和我回我的擢耀宫呢？” 岴古瞪着一双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吓坏了？”止淮失笑。 正准备再逗逗岴古，却看见怀秋和尹瑜走过来，于是拍了拍岴古的肩膀，“我说的话可记住了？” 岴古木然地点点头。 止淮得到回答，才满意地笑着离开了。 怀秋和尹瑜走近了，岴古正准备开口问问怀秋，怀秋却先他一步：“岴古啊，你的耳朵怎么这样红？还有脸也是，红扑扑的，像喝醉了酒。”怀秋俯下身准备嗅嗅岴古身上有没有酒气，却被尹瑜阻止：“走吧，事关重大，耽误不得。” 扶秋便被尹瑜拉走了。 留下岴古一脸尴尬。 凡间危情刻不容缓，尹瑜和怀秋一路匆匆行至南天门，踩上一块云头。怀秋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急速下坠，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想起上一次因为自己逞强差点闯出大祸，于是正准备抬头告诉尹瑜，谁知怀秋紧紧握成拳的手，被尹瑜轻轻拉住，然后又十指紧扣，渐渐收紧。 “怎么了？”尹瑜道。 怀秋连忙摇了摇头，眼睛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尹瑜和怀秋亲密一点点，怀秋就会觉得由衷的快乐。 就这样被尹瑜牵着，似乎过了很短的时间，怀秋和尹瑜脚下轻飘飘的云朵便突然消失，下一刻，怀秋便踩上了坚硬的土地。 “这就是人间吗？”怀秋四处打量，只见面前唯有青翠欲滴的竹林。 “为了不引人注目罢了。”尹瑜理所当然地继续牵着怀秋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出竹林，便豁然开朗。尹瑜和怀秋到的是一个小镇子，此时正值晌午，可家家门户紧闭，街市上没有一个行人。整个镇子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便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倒是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似乎整个镇子刚刚经历一场巨大的浩劫。 怀秋边走边看，只见一个破草席里似乎裹着什么东西，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恶臭。还有成群结队的苍蝇落满了破草席。 “那是什么？”怀秋问。 “尸体。人死后的躯壳。” “他们都是被狼咬死的吗？” “对。”尹瑜点点头。 “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怀秋继续问。 “没错，很多人会更惨。”尹瑜淡淡道。 怀秋皱了皱眉。其实怀秋并没有从那个尸体上领悟到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做人也太辛苦了些。 这也不怪怀秋，他从未接受过病痛，也饿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这让他如何让感同身受呢？ 不过很快，怀秋就会体会到做人的不幸和痛苦了。 那样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捉妖 扶秋和尹瑜将镇子转了一周，见过了不少这样用破席子的包裹着的死尸。整个镇子的空气中也氤氲着死亡的气息。 “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像这个镇子一样。”扶秋轻声叹气。 “我们只有两个人，绝对不能硬碰硬。他们数量庞大，我们没办法一个一个对付。” “没错，我们解决这一堆，就还有另外一堆。那怎么办呢？” “顺藤摸瓜。”尹瑜笑了笑。 “顺藤蜜瓜？” 夜幕缓缓降临，尹瑜和扶秋隐藏在暗处。一轮寒月高挂，皎洁月色之中，有阴影渐渐漫延。 “来了。”尹瑜低声提醒一旁的扶秋。 “嗯。”扶秋小声回答。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扶秋的心渐渐被提起来。不由得分神，看向一旁的尹瑜。尹瑜死死盯着对面，鹰一般的眼睛流露出杀气。这和在天庭里给人觉得冷漠又散漫的尹瑜大有不同，扶秋连忙转过头，提醒自己打起精神。 此时，几十匹威风凛凛的狼在如纱月色下，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如同鬼火般燃烧着。为首的狼皮毛光滑，仿佛浸着油，微风吹来，皮毛被“呼呼”吹起，由内自外地撒发着令人觉得压迫的气息——似是地狱的罗刹。 “就是现在！”电光火石之间，尹瑜立刻冲出去扼住那领头狼的脖子，那狼一时反应不及，被尹瑜掐的直翻白眼，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四肢爪子拼命在空中扑腾，活像一只丧家犬，哪里还有刚才王者的气概。 群狼见首领莫名其妙的被俘，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回过神要攻击时，尹瑜早已带着他们的首领，使用仙术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一群准备攻击镇子的狼群在原地茫然无措。 城外林地。 尹瑜将那只狼狠狠地摔在地上冷声道：“为何会被我带来此地，你该心知肚明，嗯？” 那狼在原地缓了片刻，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根本无计逃走，怕面前之人对自己动手，犹豫片刻，只好幻化成人形干咳了半天，恢复过来后，那狼妖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语气虽狠，却显得底气不足。 怀秋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狼妖——残害人却还这样的理直气壮地顶撞尹瑜，“为什么要杀镇子上的人？” 狼妖睥睨了一眼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并不是个像尹瑜一样狠戾的角色，于是冷哼一声不回答。 “带我去见指使你的人。”尹瑜不愿意和他废话。 “凭什么？”狼妖的梗起脖子，一脸的不可一世。 尹瑜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地凑近了狼妖，骨干的右手缓缓的掐在狼妖的脖子上，却并不用力，“你的伙伴快来了吧？这里离镇子并不远，他们嗅着你的味道，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来救你，对不对？” 狼妖的心思被尹瑜点破，却依然强做镇定，正欲勉强争辩，“不过，你觉得，我既然能从你的同伴中把你带到这里，你猜猜他们能不能把你从我的手上救下来，又或者，你觉得他们的速度比我快？”尹瑜的手却猛然用力，掐的狼妖喘不过气。狼妖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减少，脸逐渐变得苍白。很快，狼妖的双脚已经凌空，胡乱扑腾着，寻找一个支力点。 濒死的恐惧感一点点地笼罩住了狼妖的身心，可越到这个时候，体内的狼性一点点被激发出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尹瑜。 “算了吧，”怀秋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尹瑜一眼，“逼不出来的。放了他吧。” 尹瑜心领神会，又一次狠狠地将狼妖扔在草地上。狼妖气急败坏：“要杀便杀，何必要这样耗着！快些给爷给个痛快！” “哼！”尹瑜冷笑一声，“滚吧。” 那狼妖一脸茫然，觉得尹瑜似乎是在戏耍他。犹豫了片刻，见尹瑜和怀秋二人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对他虎视眈眈。 “这两个人有病吧，还好我骨头够硬。”狼妖想了想，便化作了原形，钻进了山林里，像闪电一样奔走，或者说，逃命。 怀秋侧过头，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能跟得上吗？” “自然。” 话音刚落，尹瑜便勾住怀秋的腰，悄无声息的跟在那只傻乎乎的狼的身后。 一个人在外面受了欺负，安全以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必然就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怀秋让尹瑜放了狼妖，目的就在此。 狼妖一路飞奔，怀秋几乎觉得自己要从尹瑜的怀里掉下去，可是，他知道这是错觉。明月下，尹瑜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丝毫没有松懈。 不多时，狼妖喘着气停在一座洞口，停顿片刻，才抖了抖毛，化作人形，四处小心地看了看，才低头走进洞府。 “这是他们的老巢吗？”怀秋低声问。 “也许是，这里妖气很重，似乎不止一个修为高深的妖。”尹瑜用仙术观察了片刻回答道。 之前被抓的狼妖必定进去通风报信，不一会儿，洞口走出了三个狼妖。 居中的一个皱眉道：“只恐怕惊动了不少大人物。我们分头去找，务必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旁边两个点点头， “此事出不得差错，你们要仔细些，一旦找到，务必要立刻知会其他人。”中间的那个不放心，一再叮嘱道。 其余两个人一脸凝重道：“是，大王。” 他就是狼王么？尹瑜看着中间的狼妖。他成仙太久，已经忘了原来狼族内也是会改朝换代的。只是，狼族首领如何更改，那份狼族独有的血性也不应当改变，这些东西，可真是让人恶心。 于是，他用眼神告诉扶秋：“哪里都不要去，安心在这里等我。怀秋紧张的点点头，尹瑜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怀秋在人间和尹瑜除妖，侍奉怀秋的岴古便整日无所事事。在闲的找不到事做时，人总是爱胡思乱想的。岴古坐在印碧阁的栏杆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无泽海，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的却是止淮的笑容。就像一个绝美的幻境，明知是虚幻，岴古还是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想什么呢？” 岴古大惊，难道把一个人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个人便会真的在自己的眼前出现吗？ “想什么呢？”止淮又问了一遍。 “没、没什么。”岴古坐在栏杆上，想下来给止淮行礼，却被止淮按住肩膀制止了。止淮自己也坐到栏杆上，看着浩瀚无垠的无泽海继续刨根问底，“没想什么又是在想什么？” 岴古语结，“我我在看海。” 止淮也并不揭穿他，只是顺着岴古的话继续问：“海好看吗？” “啊？”岴古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道这海里有谁吗？”止淮道。不等岴古回答，止淮又问：“岴古是吧？你来人间多久了？” “五十多年了，五十四年。”岴古小心翼翼的回答。他敏感地觉得。止淮今天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心情却并不好，或者说——糟透了。 “才五十年？”止淮嗤笑一声，“倒也难怪。” 止淮的目光投向平静湛蓝的海面，过了半晌，才轻声道：“这里面，有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可是天庭一等一的仙子，长得漂亮极了，对我也很好，天庭里没有不喜欢她的。那是，天庭的众仙家都说，像止青这样的仙子，不知会花落谁家。” 岴古静静听着。 “也许长得漂亮的女人脑子都不够使，后来，她下凡了，喜欢上了本应该成为人间帝王的皇子，结果她终究敌不过天意，自己睡到这暗无天日的海底，一百年，一千年。而那个人呢，生老病死，再入轮回，好好地活着，一点事儿也没有。你说，我姐姐是不是傻？” 岴古摇了摇头。 “不傻么？”止淮脸上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她以为自己的情有多少，可以把眼前这片海填平吗？真是痴人说梦。” “其实，这些事我已经很久不曾想起了，只是今日才听说，你家的扶秋竟然是我姐姐当初私自下凡，那男子赠与他的定情信物幻化的，觉得太不可思议，所以才来看一看罢了。若是她在我面前，我一定要问一句她，‘你知错了没有’。” 岴古看着止淮，半晌才说：“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也许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呢？”岴古怯怯地看了看止淮，见他脸上没有出现怒容，才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觉得，止青仙子是有情的，如果不是，我家仙君也不会出现的。只是有情无缘罢了。若是有情，别说沉睡在着无泽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想必也是甘之如饴的。” “”止淮愣了愣，“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 岴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有违天理的话，连忙低下头。只是脸立刻变得通红，连耳朵都要红的滴血。 止淮觉得岴古像个兔子似的乖的不像话，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抬手轻轻捏着岴古通红的耳垂，十二用指甲轻轻挠一挠，声音低沉而蛊惑，“怎么了？继续说与我听啊，有情怎样，嗯？” 岴古本就觉得尴尬无比，一经止淮触碰，再加上止淮魅惑的声线，岴古再也忍不住，猛然抬头准备逃脱。 下一刻，岴古却已经僵住，心快的似乎要跳出来。 止淮的唇，正贴在岴古的唇上。 说不上有意还是无意，岴古猛然抬头的那一刻，止淮是可以避开的。可是他没有。 四目相对，岴古觉得自己想被火上炙烤，额头、手心，后背立刻冒出细密的汗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夜斗 岴古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眨眼一瞬，也许过了千年万年，止淮移开自己的嘴唇，看着岴古呆呆的脸色，半晌，勾起了嘴角。 像是岴古给她讲了一个笑话。 止淮将目光移向空无一物的海面。 岴古这才回过神来，不发一言。他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人被静默包围。 “看来怀秋还得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印碧宫上上下下就你一个人，未免太过无趣，愿不愿意和我去擢耀宫？”止淮突然开腔，声线平稳，一点也不似岴古那般慌乱无措。 “不！我不去了——”岴古连忙拒绝，触及止淮略有些生气的视线，岴古连忙解释道：“我得留在印碧宫，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得等着他。” “在擢耀宫也是一样的等。”止淮坚持。 “我”岴古不愿意答应，但是又不敢反驳，一时间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止淮看着岴古一脸的不情愿，心下便不乐意，便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仙童，印碧宫有你没你不是一样么？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止淮的言谈之间充满着对岴古的不屑——不过是一个渺不足道的小仙童罢了，对他青眼有加已是几百年都修不来的福分，他还敢开口拒绝？ 岴古听了止淮的话，觉得止淮的话太难听——他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仙童，可是扶秋从不曾轻贱他，甚至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做人是要投桃报李的，怀秋下凡时叮嘱过自己要好好守着印碧宫，他怎可以玩忽职守？ 止淮冷哼一声，“或者说，你是要自己走着去，还是要我绑着去？” 岴古不吭声了。如果止淮要逼着自己去，那他也是没办法抗拒的。 “嗯？怎么样？到底去不去？”止淮见岴古的表情不再那么抗拒，觉得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于是露出了得逞的笑意，“走吧。” 止淮如愿以偿地把岴古带回了自己的擢耀宫。 其实，止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带岴古走。 “难不成是因为被色相迷了心窍？”止淮看着在为自己泡茶的岴古，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一个如蜻蜓点水的吻，若有三分偶然，那剩下的七分，就是止淮的有意而为之。岴古一本正经地说出“有情无缘”那四字时，止淮看着他安静的眉眼，心里就忍不住想对他做些坏坏的事。 拘谨而羞涩的岴古，像是一块未雕琢的玉，让止淮想要紧紧地把他握在手心里。 至于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别的什么，止淮才懒得去管。他从来是只求自己快乐的，至于别人怎么想，他才不会去理会。 感受到止淮似有若无的视线，岴古泡茶的手微微有些不自然，所幸岴古平常跟怀秋学了许久泡茶的手艺，就算心里心乱如麻，手上也没出现什么差错，不多时，岴古便将双手奉给止淮装了热茶的玉毫盏。 止淮接过茶，却不急着自己喝，却把玉毫盏递到岴古唇边，不顾岴古错愕的表情笑道：“有劳你了。” 岴古不知道怎么办，准备伸手接下玉毫盏，却被止淮轻轻打了一下手背，“就这样喝。” 岴古的原本白皙的脸，慢慢被盏中升起的热气熏红，犹如一块温润的玉石，被人在手心摩挲得带了人情味。 “快喝啊。”止淮催促道。 岴古知道拒绝是没用的——止淮的耳朵，是听不进去一个“不”字的，于是认命地低下头，就着止淮的手，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可是这还不算完——止淮愈发得寸得尺，用指腹轻轻擦过岴古的唇角，然后放到自己的唇边舔了舔，低声笑道，“果然清香可口。” 不知道是在说茶，还是在说人。 岴古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好像马上要跳出来。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若再这样面对着止淮，岴古觉得大概会羞惭致死。 “奴才奴才先下去了。”不等止淮回答，岴古便仓皇起身，慌不择路地退出了大殿。 止淮也没有叫住岴古，只是拿起茶壶，往手中刚才岴古喝过的玉毫盏里倒下茶水，而后慢慢细品，姿态闲散而轻佻。 岴古跑出大殿外，找到一个僻静处，缓和了半晌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人出来了，魂魄却似乎还留在大殿，痴痴地看着那个人地一举一动。 他从没有发现。一个人的眉眼竟然好看到那种程度。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极致风流。那样的一个人，曾经那样轻轻地拉过他的手，吻过他的唇，温柔的叫过自己的名字。 “岴古，岴古。”声声入耳。 怎么会不对他动情？岴古微微闭眼。 岴古从怀中取出初见时止淮送给他的菱镜——他一直随身带着，翻过来，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繁密花纹中的“淮”字。也就是这时，岴古才敢明目张胆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若是在止淮面前，岴古是断然不敢这般放肆的——一个默默无名的仙童，一个至高无上的殿下。地位何其悬殊？更何况，又是一对男子 这样肮脏的感情，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的心里，在深夜时分拿出来暖一暖罢了。只是最近，止淮的种种举动让岴古慌乱不已，甚至岴古忍不住想：他会不会会对我这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岴古否决：怎么会呢？不可能的。 岴古的脸上露出惆怅的苦涩的微笑。 不敢相思，却害相思。 夜风起，黑云渐渐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尹瑜站在那三个狼妖面前，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三个狼妖面面相觑，为首的先发话：“来者何人？” “来要你们还债的人。”尹瑜的声音让人无端觉得发冷。怀秋藏在一旁，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尹瑜的侧脸隐藏在阴影子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如今莫名添了杀气。 怀秋的心渐渐开始不安。 左边的狼妖嗤笑一声，“就凭你？” 尹瑜不再接话，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身体突然凌空，伸出右手，轻轻一握，一把长剑便出现在尹瑜手中。下一刻，尹瑜便执长剑向三个狼妖刺去。 三个狼妖也不是吃素的，连忙躲过攻击，围绕在尹瑜身侧，轮番对尹瑜发起攻击。 扶秋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几次想冲出去助尹瑜一臂之力，只是想起尹瑜叮嘱自己的话，又只好忍住。 且说虽然以少敌多，可那几个狼妖修行虽高，却怎么也高不过尹瑜，百个回合下来，一个狼妖不设防，已经让尹瑜的长剑割破了左胳膊。 三个狼妖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样下去，尹瑜迟早会一个个结果了他们，于是一齐退出百步，化成原形分头溜掉了。 尹瑜停在原地，并没有去追，手中长剑瞬间消失。 “出来吧。”尹瑜对着怀秋的方向道。 怀秋连忙走出来：“我们不追吗？” 尹瑜并不回答，抬手轻轻碰了碰怀秋的头发，怀秋一脸不解，看见尹瑜手中的枯树叶才明白过来：一定是刚才自己在暗处的时候，又树叶掉到了自己的头上，可是自己却不自知。 把枯树叶从怀秋头顶取下来以后，尹瑜才开口：“你可知道，人间这一场浩劫，到底是因何而起？” 怀秋摇摇头。 “千年前，狼族得了一本上古秘法，那秘法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邪术，其中有一个，就是用人血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用人血？”怀秋一脸惊异。 “手上沾的人血越多，再取一千个童男童女的骸骨，辅以上古秘法，可令修为大增。” “这样残忍？”怀秋觉得后背发凉。 “这秘术可令短时间内修为大增。只是一开始，在对敌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不对敌，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便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你是在刚才和那几个狼妖打斗的时候发现的？”怀秋恍然大悟。 “不错，”尹瑜点点头，“我刚才只用了四成法力，可那三个狼妖却节节败退。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那我们怎么办呢？这秘法可有解决之道？” “解决也简单，只用废了那个骸骨坑便可。” “那我们现在就要去找到骸骨坑吗？” “没错。”尹瑜点点头，“经了今夜一战，那些人必定也不敢滥杀无辜，骸骨坑可以慢慢寻找，不必着急。” “嗯！好！”怀秋连忙点头。 尹瑜继续说：“如今，我们得先回镇子里。” “回镇子里做什么？” “安抚民心。”尹瑜笑了笑。 这样一折腾，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尹瑜和怀秋匆匆赶回镇子里，挨家挨户敲门。过了许久，木门才被拉开一条缝隙，似乎是有人正透过门缝观察。 见是两个年轻人，木门才被拉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佝偻着身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戒备，“你们找谁？”怀秋觉得老妇的声音干涩粗糙，像是一把沙砾。 “我们是大夫。来替镇子上的人看病抓药的。”尹瑜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百相 尹瑜继续说：“听闻此地总有野狼来袭击人，我二人略懂一些医术，况且我们二人经年漂泊他想，也许会想到抵御野狼的法子。” 老妇人听了尹瑜的话，本来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气，但是又如寒夜星火，很快消失，“能有什么法子？”老妇人低叹一声，“你们先进来吧。” 老妇人拉开门，退到一边，等尹瑜和怀秋都进来以后，关上门以后又拿了几个胳膊粗细的木棍把门抵上，这才转身对尹瑜说：“走吧，先进屋里去。” 走到堂屋，只见窗户都被木片封住，阳光只能从木片与木片的缝隙里透出来。怀秋碰了碰桌子，满手的灰尘。 老妇人让尹瑜和怀秋坐下。内室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娘，是什么人来了？” 老妇人连忙应答：“杏娘啊，是两个异乡人。” 内室的女子便不再问了。 老妇坐下，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镇子里无缘无故来了狼，就连白天也没人敢出门，家家户户把门窗封死了，躲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就怕那狼进来。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口水都不敢到院子里去打，哎——作孽啊！”老妇的头发花白，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想来这些天恐怕是夜不能寐。 “那为何不离开此地？”怀秋问。 “跑？也得有命跑啊。”原来，狼群来袭已经有十余日。第一天晚上，村里的壮劳力还会用点了火把拿着刀去抵抗，可是狼原本凶猛，加之数量又太多，区区血肉之躯根本难以抵挡，那一晚，有一百多个人死在狼群的爪牙之下。 “打不过，只有躲。”说到伤心处，老妇摸了摸眼泪。第二天晚上，那些狼又来了。已经没有人像昨晚那些人一样去迎敌了，每个人都慌不择路地躲进自己的家关上门，可是，这一晚，死的人更多。 没有人愿意在镇子里待下去了。可是能走的，只有年轻人。临近的几个镇子也都受到了狼群的攻击，必须往更远的地方走，狼群一到晚上便会出动。老人和孩子根本不能在一个白天走那么远的路，于是，那么不可理喻的，又理所应当的，他们被留下来。 “等狼走了我就回来！”青年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再次回来看到的，是现在满含泪水的爹娘，还是躺在路边的森森白骨。 可是没有办法了！要么一个人走，要么一家人都死！ “走吧，能活一个是一个，走吧。”老妇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老了，活够了，不能拖累他们。” 尹瑜和怀秋沉默不语。 “我儿子也走了。”老妇抬头看了看内室，“连句话也没留下，就去逃命了。可怜我的儿媳妇，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在坐月子，他就一声不吭的走了，屋里就剩我和儿媳妇，还有一个未满月的小孙子——”言及此处，老妇哽咽不能言。 怀秋看着老妇悲凄的面孔，心生不忍。 “当务之急，需得让狼群永不侵犯才好。”尹瑜道。 尹瑜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玉瓷瓶递向老妇人。 “此物可御狼群。” 老妇一脸不信任，“年轻人，你没见过那狼群，一个个眼睛跟灯笼一般大，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能把它们给挡住？” 尹瑜不答话，只是轻轻一挥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出现了三杯正在袅袅升起热气的香茶。 老妇好像见了鬼怪，吓得浑身发抖。口不能言。 尹瑜取过一杯热茶递给老妇人，道：“将瓶中之物沾上一些在黄纸上，再将黄纸挂于门楣之上，镇子上的人便可酣睡无忧了。” 老妇伸出发抖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过那一盏茶，粗糙的手指碰到杯壁时猛然间缩回，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向尹瑜磕头。 天可怜见！ 老妇哆嗦着嘴唇，似是有万语千言，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尹瑜躬身将老妇扶起来，“快些才好，莫耽误了时辰。” “哎！哎！我这就去！”老妇双手捧了那救命的玉瓶，要出门去唤人。 “只是别说出是我们给的。”尹瑜添了一句。 老妇人不明白。 尹瑜的目光看向堂屋内摆着的观音像。老妇人看了看观音像，又看了看尹瑜，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尹瑜和怀秋等了片刻，也一起走出门去。 迈出门槛的那一刻，怀秋停了下来，往安静的内室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走吧。”尹瑜循着怀秋的目光看了看，对怀秋说道。 “哦，好。”怀秋回过神来。 此时小镇已经不像适才那般寂静无声，许多人聚集在老妇人的身边问个不停。 “王大娘，真是观音娘娘给你托梦了？” “王大娘，这玉瓶真是观音娘娘给你的？” 众人问来问去，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最后，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大手一挥，高声道：“现在除了这瓶药，你们说说还有什么办法！你们不愿意用，我用！我可不愿意等死！”说着，回家取了黄纸，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轻轻地将玉瓶之中的红色粉末倒到黄纸之上。 说来也奇怪，那红色粉末一接触到黄纸，就变成了一滴血水，却并不漫延开来。 “你看，变成红血了！” “难不成真的有用？” “试试也没坏处，万一有用呢？” 众人见了，窃窃私语片刻，都回家去取了黄纸，一一在上面倒了些许粉末。 怀秋看了，也觉得奇怪，抬头望着尹瑜，“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赤龙血，可御猛兽妖物的袭击。”尹瑜回答道。 怀秋点点头。尹瑜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众人分完以后，那大汉又道：“这瓶子里还剩许多，我去送给临近的镇子。” 大汉正要把玉瓶从老妇人手中拿过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五短身材的老汉却挡住了大汉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大汉不明白。 那老汉嘿嘿一笑，一把把大汉拉过来，嘿嘿一笑道：“大虎兄弟，你想想看，这瓶子里装的，必定是好东西。难不成你就这么送给别人了？” 大汉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何意？” “不如，我们把它留下来，待日后——” 大汉听了这话，便狠狠地推了一把老汉，怒骂道：“临近的多少个镇子都糟了狼，都等着这宝贝救命！你竟然还想着发财！让我大虎给你两拳，看你还想不想这些腌臜的勾当！”说着，左手猛地一把揪住老汉的衣襟，右手扬到半空中。 老汉见大虎的拳头下一刻就要招呼到自己的脸上，吓得双腿发软：“大虎！大虎饶命！” 众人见状，也连忙把大虎和老汉拉开。众人皆七嘴八舌地说老汉的不是。 大虎气的搡开拦着自己的人，扬声道：“我大虎今儿就把话放这儿了！谁要是敢打这玉瓶里东西的主意，就先来问问我的拳头！”说完，拿过老妇人手中的玉瓶，大踏步走了。 众人急着把救命的黄纸贴在门楣上，便也一一散去。 老妇人在原地长舒一口气，转身回了家。 一回家，老妇人才发现刚才的两个神仙似的男子正在将窗户上的木片一一拆除，十余日暗无天日的屋子总算迎来了阳光。 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敬畏之心已起，说什么都觉得是冲撞。老妇上前，看着两个人，却不知话从何起。 倒是怀秋先开口，“不是说镇子上的年轻人都走了吗？我看刚才那大汉也不老，为什么不和旁人一起走？” 老妇道：“您是说大虎？那天倒是有人叫他走，可是他怎么也不肯丢下他瞎眼的老娘逃命去，便和我们这群老骨头一样留下来了。” 怀秋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大虎从各个镇子回来，怀秋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觉得他像一只气喘吁吁的熊，于是忍不住笑出声。 笑完了，又颇为感慨地正色道：“凡人可真是奇怪。” “如何看得？” “有抛妻弃子，只为自己活命的人，也有愿意陪在自己娘亲身边的人。还有呢，不顾他人性命，危急时刻还想着发财的人，宁肯相信虚无缥缈的神，却对眼前的人毫不信任……百相百态。” “你觉得好不好？” “好，也不好。”怀秋说不上来。 “也对，众生百相，哪里是一个字能说完的。”尹瑜道。 怀秋不再说话，他隐隐觉得，这样的百相百态，恰恰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天宫所没有的。怀秋甚至想让这次除妖之旅的时间再延长一些——他现在很想看看，这人间到底有什么乐趣，让传闻中的止青仙子宁愿违抗天命，也要在人间活过人间。 可是，那时候的怀秋还没有听过一句话：“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一个人万般留恋一个地方，不是因为那个地方有多不一样的风景。风景再美再不同，也终会会有腻烦的一日。但是若是那个地方有自己心爱之人，那么炼狱也会盛开满目春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鬼童 当晚。月上中天。 镇子里的人都心惊胆战地在屋子里等着。 虽说门前有“观音娘娘”的宝贝庇护，可谁也不敢肯定，区区一张黄纸就能让那些残暴的狼群望而生畏。 可是，一直到天光破晓，不远处传来嘹亮的鸡鸣，整个镇子都是一片安详。 “必定是对赤龙之血有所忌惮了。”怀秋道。 天边朝阳的光芒一泻千里，整个小镇在晨光中显得尤为静谧。 可是，令人无比恐慌绝望的黑夜夜终将会到来。 尹瑜道：“区区忌惮是不够的。” 怀秋会意。 赤龙之血虽然可以一时间抵御狼群的攻击，可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当下最应该做的，是除了那些残害百姓的狼妖。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把那些童男童女的骸骨找到？找到骸骨，那些狼妖就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了。” 尹瑜点点头。 “可是该去哪里找那些骸骨呢？” “自然是要问那些骸骨了。”尹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问骸骨？” “因为拿下孩子皆是冤死，他们的魂魄不会像别魂魄一样去黄泉路，饮下孟婆汤后去轮回，而是终日游荡在人间，或成为厉鬼，或被那些道士收服。” “所以——只要我们找到了那些冤魂就可以了？” “是，那些冤魂会为我们带路的——不过，狼妖必定会为了以防万一，将那些冤魂赶尽杀绝。” 怀秋听了，微微皱眉。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且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尹瑜见怀秋面有忧色，便安慰道。 怀秋点点头。 其实，找到这些冤魂其实也并不难。尹瑜和怀秋打听到了那些不见了孩子的人家，然后买了孩子生前喜欢的玩意儿，等到明月西照时，拿了火盆，一件一件地烧掉。 火光映红了尹瑜和怀秋的脸。尹瑜从腰间取下一只碧绿的短笛，放到唇边轻轻吹起来。 尹瑜吹的是《昨日欢》，招魂之曲。笛声凄切哀婉，似乎是在凄凄低语着千种郁郁，万般幽怨。怀秋本是不懂乐理之人，听了片刻，都觉得悲从中来。 可是一曲毕，怀秋怀里的东西都要烧完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怀秋露出失望的神色：难不成那些冤魂，都已经被那些狼妖全部赶尽杀绝了？ “走吧，再去别的地方试一试。”尹瑜收起了笛子。 “好。” 怀秋将怀里的泥人和糖葫芦放到火中，正欲转身之际，却觉得有一阵阴风吹过，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同时，尹瑜也定住脚步，然后缓缓转身。 一个大概有十岁的胖乎乎的男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男孩子身上只穿着汗衫，下身露出了莲藕似的肉嘟嘟的胳膊，下身穿着一个肥大的裤子，光着一双脚丫。男孩子很爱笑，只要咧开嘴，一双眼睛就眯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喜庆。正一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抱着泥人。 是一个看起来很调皮可爱的孩子，笑起来憨态可掬，如果——如果他的脸不是惨白色，笑声不是那么阴森的话。 “是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怀秋看着那个孩子脖子上戴着的银项圈心里想，“只可惜” 那孩子注视着怀秋和尹瑜，半晌过后，转身蹦蹦跳跳地往远处的深山里走去。 尹瑜看了怀秋一眼，理所当然地牵起怀秋的手，拉着他跟着那个小胖子往山里走去。 怀秋在跟在尹瑜身后，看着尹瑜的背影和紧紧拉着自己的双手，恍惚中觉得，现在他们好像不是要去往一个可怖的万人冢，而是一个有着盛开着烂漫春花的地方。 但是下一刻，怀秋就因为有这种年头而觉得羞愧——狼妖未除，他竟然还在想这些事。于是连忙平复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一心一意地跟着尹瑜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胖子阴森的“咯咯”的笑声渐渐消失，而且小胖子的步伐也不似刚才那样活泼，而是像风一样在 尹瑜不发一言，只是紧紧地跟着那个小胖子。 气氛低沉阴森地让人像让人立刻逃离。 终于，小胖子停在了一块大石头面前下一刻，小胖子的身影渐渐消失，然后很快不见。 “也许这里就是那孩子的尸骸所在之处了。”尹瑜环顾四周说道。 但是，小胖子带尹瑜和怀秋来的地方，却是一山之巅。前方是悬崖深渊，其他方向皆有乔木，根本找不到那千个孩子的尸骸所在。 尹瑜正准备四处看看，可是那块大石头却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于此同时，树林传来“沙沙”的响声。接着，无数苍白的手从尹瑜和怀秋脚下的土壤之中破土而出！ 而此时，岴古却在擢耀宫的大殿外犹豫不决。 那日止淮手中的热茶，似乎浇醒了许多在岴古内心深处沉睡的，不能与他人言的心思，可是越是这样，岴古面对止淮就月害怕越紧张。如果自己的龌龊心思被止淮看出来，依照止淮的脾气，他可能会被贬下凡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最让岴古不能接受的是，止淮会对他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已经不知一次了，岴古在夜晚沉睡之时，忽然梦到止淮皱着眉头，好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不得了的事对着他开口：“你可真是令人作呕！” 你可真是令人作呕！ 你可真是令人作呕！ 岴古猛然醒过来，回过神后，才发现不过是幻梦一场，可是即便是梦，岴古也觉得自己已经难过得不能言语。 而他最后，终究也会忘记前尘和止淮这个惹人心动的人，沉没于人海之中，庸庸碌碌地活过一辈子又一辈子。 岴古下定决心——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要在止淮身后，看着他的身影，便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偏偏止淮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擢耀宫里明明有那么多宫婢和仙童。可是止淮最近却总是喜欢传唤岴古。 “去叫岴古来。”止淮总是这样露出玩味的笑意对其他人吩咐。 止淮虽然把岴古叫过来，可是也不让岴古做些什么，无非是烹茶揉肩，磨墨整衣。可是就算只是这些事，都足以让岴古疯狂了。 岴古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推开门走进去。 止淮正在看些闲书，见岴古来了，便把书扔到一旁，右手托着脑袋，懒懒地看着岴古。 岴古在那样的目光下，不由得心跳加快。勉强定了定心神方才开口道：“殿下，我家仙君也许不日便要回到印碧宫，我也该回去了，这些日子多谢止淮殿下您的照拂” 岴古低着头一点点地把反复练习的话讲出来。 止淮原本温柔的脸色在岴古说完这一番辞行的话变得冷漠。 “若是我不准呢？”止淮冷笑一声。 岴古把头埋得更低，不发一言。 “我在问你话——若是我不准呢？” 止淮站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岴古皱起了眉。 他以为这么些天过去了，岴古早已经把自己当做擢耀宫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回印碧宫。 真是可笑。 岴古低着头，等不到止淮的下一句话，于是准备小心翼翼得抬起头来看看止淮的表情，可是下一刻，岴古的下巴却被止淮轻轻挑起，四目相对。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双唇只有一线之隔。止淮的微微发怒的气息让岴古的心跳几近停止。 “问你话呢，若是我不准你走，你要怎么办？”止淮的声音低沉而魅惑。 岴古的耳朵变得通红。“我愿意哪里都不去，只留在你身边！”岴古心里的话几乎要破口而出，可是想想说出口的后果，岴古满腔的冲动便尽数化为了灰烬。 不能说！不能说！ 岴古双手握拳，指甲狠狠地陷进肉里。 不回答是吧？止淮露出了标志性的戏谑性微笑，不开口，总有让你开口的办法。 下一刻，止淮的动作让岴古的血液几乎凝固，然后骤然沸腾！ 止淮扣住岴古的后脑勺，将岴古拉向自己，狠狠地吻上了岴古的嘴唇！这次的吻不像上次无意的触碰，而是丝毫不掺加水分的接吻。止淮的舌头像灵蛇一样勾住岴古的，时而用力吮吸，时而略带惩罚性的噬咬。 过了好一会儿，止淮才放开面色潮红的岴古。 “我不准你走。”亲吻过后，止淮轻轻抚上岴古滚烫的脸颊，温柔又坚定地道。 比起刚才那个意义不明的吻，止淮现在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的话，才更让岴古为之动容。 他喜欢的人，面对着他，眼里装的全是他，像是一个不懂事的调皮孩子，抚摸着他的脸颊，倔强又固执地对他宣告：“我不准你走。” 原来，两情相悦的 岴古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也顾不上去擦，而是握住止淮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哽咽着承诺：“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走，怎么会愿意走，怎么会舍得走呢？ 止淮得到岴古的承诺，终于笑了出来。他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终了 人间。此时依旧是漫漫长夜。 那些枯手很快从地面出来，一个个傀儡蓬头垢面，脸色发青，唯有瞳孔深处有着可怖的幽暗的绿色，犹如鬼火，大多数傀儡的双手已经没有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有的傀儡的血肉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紧紧绷着，在惨白的血色下显得十分渗人。 躯壳犹在，魂魄已忘。 尹瑜将怀秋挡在身后：“是狼族傀儡。” 尹瑜心里冷笑一声。千年前他还是狼妖时，狼族内部虽然时有争斗，可都是以武力解决。想要得到成仙的妖，便潜心修炼以增进修为，又或者只是散漫度日，游戏山林，自在且快活。可是无论怎样，狼族内都没有用妖术来增进自己的修为，更不要说像现在这般，为了区区修为不择手段。很多妖术他都只是在狼族流传下来的古籍中看过，没想到，今日倒是让他开眼了！ 看着疯狂扑上来的傀儡，尹瑜的眸色彻底暗了下去！ 既然敢扑上来，便让你有来无回！ 长剑现形，尹瑜执剑，每一下都狠狠的对着傀儡的双目刺去。 被刺中的傀儡便不再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而是如同失去了力气一般，软软的跪倒在地上。 怀秋这才闻到从尸体上传来的腐臭的味道。 而下一刻，尸体的指尖开始化成灰烬。 尹瑜一边抓着怀秋的手腕，防止他被傀儡伤到，一手挥剑，将扑上来的傀儡一一击败。 等到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山巅之上，只剩下怀秋和尹瑜两个人。 “结束了？”怀秋看着尹瑜，经过大半夜的激战，尹瑜的脸上却未见半分疲色。怀秋心里浮现出一丝异样：来到凡间这么多天，自己从来没有为尹瑜帮上什么忙，就算是刚才傀儡四起之时，他也只能被尹瑜护在怀中，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尹瑜才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尹瑜觉得怀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以为怀秋因为没有见过这样的杀戮之事，心里觉得不舒服了，于是开口道：“可还受得了？” 怀秋听了，心里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是有些心事，不去理会，不代表它自己就会消失。与其躲避，求得一个表面的平静，倒不如现在就说出来。 “尹瑜，你觉不觉得，其实，我不应该跟你下凡？”怀秋想了想，开口问道。 电光火石之间，尹瑜明白了怀秋的话中含意。 尹瑜想起来，那时在天庭之上，怀秋会从众仙家之间站出来，一脸坚定地说要和自己一起去的场景。 那时尹瑜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其实是有些惊诧的。在此之前，他只是觉得怀秋虽修行多年，可实际上涉世未深，和天庭那群老骨头是不一样的。可是，他自己既然已经察觉到玉帝对他似有若无的不满，就更应当谨慎行事，但是他没有。 他就那么站出来，莽撞而无理，让尹瑜的心狠狠软了一下。 就像现在，怀秋一脸愧疚地问他：“尹瑜，你觉不觉得，其实，我不应该跟你下凡？” 坚硬的外壳被一点点剥开，露出来的，是温柔的内核。 “我不觉得。”未经丝毫犹豫，尹瑜立刻答道。 听了尹瑜的回答，扶秋眼中立刻显出喜色，可是又稍纵即逝。“我是你的累赘，这么久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抓狼妖也是，杀傀儡也是，我都是你护着的” 尹瑜看着怀秋颓丧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是他的错。 他总想着，怀秋毕竟第一次来到人间，又从未经历过打打杀杀之事，况且此次来人间，危机四伏，凶险万分。尹瑜虽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实际上，心里最担心的事就是怀秋。尹瑜恨不得时刻拉着怀秋的手，走到哪里都把他带上，更不要说在刚才那种危急时刻，他恨不得怀秋一点也看不见那些傀儡才好。其实，怀秋再怎么说也是神仙一个，那些傀儡也不会伤得了他——可是，尹瑜偏偏就是放心不下。 现在看来，是他对怀秋的保护太过度了。这样的无微不至，让怀秋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尹瑜松开了怀秋的手。 “是我怕。”尹瑜无奈的笑了。 怀秋一脸不解，尹瑜如此厉害，怎么会怕呢？可是怀秋不明白，若是一个人有了心爱之人，那么就算他身着金甲，也有了不堪一击的软肋。 而怀秋，就是尹瑜的软肋。 尹瑜却不再解释，只是对怀秋说道：“我们分头，四处看看，若有异常，立刻来找我。” 怀秋更是一脸迷惑，这些天尹瑜去哪里都把他带着，怎么听了自己的一句话，就说出两个人分头行事的话来。 尹瑜看着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抬头在怀秋的头上揉了揉，无奈而宠溺道：“你呀——”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尹瑜和怀秋分头查看。可是查看了半晌，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难不成是那孩子带错路了？”怀秋怀疑道。 “人会说谎，但是鬼魂却不会。”尹瑜环顾四周，突然被断崖所吸引。尹瑜走近俯瞰——果然如此。 按理来说，悬崖峭壁之上，都会有一些杂草矮树，可是这断崖边，基本没有什么树木。尹瑜转过头对怀秋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怀秋点点头。 尹瑜飞下悬崖，果然不出尹瑜所料，十丈悬崖之下，有一个用妖力击出的一个大洞。 尹瑜飞身落在洞口。 怀秋一个人在悬崖之上等着尹瑜，忽然之间，怀秋觉得周围有些让人觉得烦闷的感觉——和那一晚遇到三个狼妖的感觉一模一样。 怀秋藏在衣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下一刻，那晚站在中间的狼妖显出形来。 那狼妖现在是人形，留着胡子，有些瘦，面容有些和善，有些老学究的味道，全不似狼妖时那般可怖。 “终究还是被你们找到了。”狼妖笑道，“上次只顾着和尹瑜动手，都没有和你打招呼。” 语气仿佛实在久未见得亲友叙旧。 怀秋心下一沉。掌心微微聚力。 狼妖看出了他的动作，摆摆手，极为疲惫道：“你别紧张，我没打算对你动手——说起来，尹瑜还是我的本族人。只不过，同为狼族，他比我们这些小辈要厉害的多。”狼妖惆怅的长叹一声。片刻，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自笑道：“这样的好天气，可真是难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怀秋充满戒备的看着狼妖。 “走吧，去找尹瑜。”狼妖道。 说着便也飞身下悬崖，怀秋见了，连忙也跟上去。 尹瑜走进山洞，只见里面都是森森白骨。白骨被规律的摆成一个圆形，层层垒起，中间则悬挂着一个碧绿的玉珠，那东西尹瑜自然是见过的——狼族至宝，汇魂珠。那些白骨在汇魂珠的照耀下发着悠悠的绿光。 找到了。 尹瑜松了一口气。 尹瑜走近那堆白骨，正准备取下汇魂珠时，察觉有些不对劲，猛然转身。只见狼妖正站在洞口，因为背着光，尹瑜看不清狼妖的表情。下一刻，怀秋也出现在洞口。怀秋看到尹瑜，立刻跑到尹瑜身边。 狼妖发出可怖的笑意。 尹瑜不多话，立刻冲上去向狼妖动手，怀秋也立刻帮尹瑜。 本来尹瑜的修为就比狼妖高出许多，况且还有怀秋做帮手。狼妖很快落了下风。 接着，尹瑜的一掌狠狠地打在狼妖的胸口，狼妖连忙后退一步，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强弩之末。”尹瑜趁狼妖不妨，一剑刺在狼妖的胸口。 狼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嘴角扯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这样也好。” 一句话说完以后，狼妖化成了原形。 一切终了。 筹谋了这么久的时间，残害了那么多的性命，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尹瑜面不改色地将剑从狼的尸体中抽出来，而后伸手将汇魂珠取下。 汇魂珠取下来的那一刻，如高楼般的白骨轰然倒塌。 怀秋和尹瑜看着眼前的碎骨，一时无语。 这些白骨，生前都不过是十来岁的孩童，整日只知道环绕在父母膝下，懵懂不知世事，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连一副完整的白骨都没有。 完完整整地来到人世，又支离破碎得死去。 怀秋眼尖，看到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于是俯身伸手捡起来——一个银项圈。 “是那孩子的。”怀秋道。 “嗯。”尹瑜点点头。 “要给他爹娘带回去吗？若带回去，他爹娘必定痛不欲生，若不带回去，他爹娘连个念想都不会有，那孩子，恐怕也不会安息的。”怀秋犹豫不决。 “带回去吧。”尹瑜做了决定，“天下父母心，就算那孩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爹娘的眼前，或是父母有了孩子，也会一直记得他的。”尹瑜破天荒地说了许多话。 怀秋有些惊异的看了看尹瑜。 “这些骸骨怎么办?”怀秋问道。 “就在此埋下吧。” 尹瑜和怀秋走出山洞，身后洞口便簌簌落下泥土，不一会儿，白骨便被厚厚的黄土覆盖。而在暗处，一个脸戴赤色面具的黑衣人，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中秋 晓风吹浓雾,红日出云霄。尹瑜和怀秋走回镇子里时，只见镇子上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街头巷尾都是人。有年轻男子跪下来，抱着自己老娘亲的腿痛哭流涕，“娘——娘——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青年的娘亲也俯下佝偻的身子，老泪纵横，“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围的人也将儿子扶起来，七嘴八舌地安慰道，“赵大娘，儿子回来就行啦，您老也莫要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是啊，孝祖啊，你快扶着你娘回去吧，老人家这几天可吓坏了，连饭都不敢做，饿得用凉水充饥。” 那儿子听了，脸上愈发露出愧疚的神情，老妇人连忙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道：“我没事——我的儿，你路上想必也没什么吃的，看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我的孝祖啊，受了大罪了啊！——”老妇人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 “娘啊，您别哭了，眼睛又该不好了，走，儿子背你回去——”孝祖说着，便蹲下来把老妇人背在背上回了家。 “你看看这孝祖，果然是个有用的。”“都说‘人如其名’，孝祖真是十里八村最心疼他老娘的，古人的话的确不错。” 巷子口的人皆议论纷纷，不住的夸奖孝祖。 “舐犊情深。”怀秋点评道。 狼群来临之时，儿子独自一个人出逃，留下年迈的老母一个人在老屋里等死。狼群走了，儿子回来了。 没有人念叨这么多天，睁开眼满世界都是黑暗时，整日以凉水充饥时，年老力衰的老母亲是如何担惊受怕地熬过来的。 甚至老妇人自己也忘了。 慈母依旧是慈母，孝子也还是孝子。众人称颂，皆大欢喜。 可是面对这样的情景，怀秋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抬头对尹瑜说：“我想去老婆婆家里去看看。”不知道的儿子是否也归来了。 尹瑜点点头。 来到老妇人家，怀秋正准备以手扣门，门却突然从门里打开。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妇人。想来应当是那老妇人口中的儿媳妇。那妇人见了怀秋和尹瑜，脸上有一丝惊讶，见二人风骨不凡，料定是那日来访的“神仙，立刻回过神来，深深地向尹瑜和怀秋道了一个万福。 怀秋正准备开口问好，却看见老妇人急匆匆地赶出来抓住妇人的手，“秋娘你这是做社么？快跟我回去。” 老妇人不曾预料到尹瑜和怀秋在门口，见了二人，不禁面有哂色。妇人甩开她的手，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下来，“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本不该怨他，可是孩子处世不到三日，他怎么能忍心连一句话都不留就自己逃命去？” 尹瑜和怀秋心下明了。想必是这老妇人的儿子已经回来了。 老妇人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见有外人在此，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说的太多，于是连忙插在怀秋和儿媳妇中间，转身把儿媳妇往屋子里推，“秋娘听话，走，我们进去再说。” 秋娘转到一边，哽咽道：“我为何要回去？他都不要我，我为何要回去？” “敬书哪里说了不要你，你不要在耍小女儿性子，你听听，孩子都哭了，快进去吧。”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秋娘却任凭老妇人如何好言相劝，都固执地站在门口，不肯回房。 原来，秋娘的丈夫敬书听闻狼群已经不再来攻击村镇，心下大悦，又担心自己的娘亲和自己的妻儿，于是便和同镇的商议匆匆赶回来。一回家，敬书的娘亲自然是高兴得不像话。自己抱了孙子，儿子也回来了，从此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过日子便好。 可是秋娘却不这么想。 “他一走，我便当他死了，我若是躲得过恶狼，便拉扯着我的孩子长大，若是躲不过，也只是命数罢了。”秋娘含泪道，“可是他这样薄情寡义，我是断然不能跟他过下去了。” 敬书再怎么哀求都没有用，秋娘执意要回自己的娘家。 怀秋不愿意再看，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尹瑜的袖子，尹瑜会意，“如今诸事已毕，我们也该告辞了。” “二位——”老妇人连忙开口挽留道：“二位——好歹也留下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不必了，就此告辞。”尹瑜推拒，怀秋也笑着拒绝。话已至此，老妇人也不敢怎么挽留，秋娘又提起裙角准备走，老妇人连忙去拉住秋娘，也顾不上管尹瑜和怀秋。 尹瑜和怀秋走在镇子的街道上，怀秋想了想，道：“原来狼群不是最可怕的，那样的夫妻之情，没有败给狼群，却败给了自己。” “人心难测罢了。”尹瑜淡淡地回答道。 “对了，我们现在就要回天庭吗？”怀秋突然想起来。 “你想回去吗？”尹瑜问。 怀秋犹豫片刻道：“狼妖既然已除，我们也该回去了。”怀秋其实是不愿意回到天庭的，或者说，不愿意立刻回去。这次来人间一遭，怀秋觉得人间的许多人和事，都是天庭没有的。更何况，在人间的这些天，尹瑜日夜相伴于身侧，两人的感情也愈发深厚，若只能在人间呆的久一些，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 怀秋想起在天庭上时，凌霄殿内众仙家和玉帝对尹瑜的冷嘲热讽：若是只贪图自己一时享乐，却把尹瑜再陷入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想到这儿，尹瑜连忙摇头拒绝尹瑜。 尹瑜看了怀秋一眼，知道怀秋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说破，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怀秋也跟在尹瑜的身边，走着走着，尹瑜突然忍俊不禁。 怀秋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尹瑜。这么久以来，尹瑜一直以来就是冷冰冰的样子，最多不过是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哪里见过现在这样笑出声来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尹瑜笑过以后，见怀秋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刚刚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出来，“人间此时正值八月，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中秋佳节，满街市皆是流光溢彩，我想和你在那天一起赏花灯，好不好？” “我想和你一起赏花灯，好不好？” 不是你若是想留在凡间，我便可以陪你，不是我想看看人间景色，而是，我想和你赏花灯。 我想和你。 怀秋心想，难道他是因为想到可以留下来赏玩一番才如此喜悦的？难道尹瑜和自己一样，其实是喜欢人间多余天庭的？ 怀秋想到这儿，立刻笑道：“嗯！好！那我们等中秋节过了再回天庭。” 尹瑜满意地拍了拍怀秋的头，怀秋配合的站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中秋佳节倏忽而至，当晚，镇子上挂满了彩灯，街市两旁摆满了各种小吃摊和卖河灯的人。木犀阵阵香，笙歌处处起。果然是人间佳节。 怀秋在天庭时，是极少参加众仙集会的，就算参加了，怀秋也只是坐在角落的那种神仙。如今眼前这样的好景致，怀秋自然是觉得新奇无比的。 怀秋见桥边有许多人有许多人放河灯，莲花形状的河灯随着水流慢慢地往下游飘荡，藏在河灯里面的烛火照亮了河边，一时间仿佛是有几百多娇嫩的粉色莲花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美的不可胜收。 怀秋见了，兴奋地说道：“尹瑜！我们也去放吧！” “你看看，河边都是什么人再放河灯？” 怀秋不解地看过去，只见岸边站着看着河灯飘远的人，都得一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为何皆是女子？” “人间习俗。待嫁闺中的女子会把心上人的名字藏在河灯里，再把河灯亲手放到河里，河灯飘的越远，就表明上天便会成全他们的姻缘。” 怀秋将信将疑道：“是真的吗？” 尹瑜本想说，这不过是凡人的杜撰罢了，可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倒是可以一试。” 怀秋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过是看河灯好看，想放来看看罢了。” 况且，漫天的神佛那么忙，漂浮的河灯那样多，又有谁能顾及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木香 尹瑜本来以为怀秋会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可是怀秋却只是笑道：“我不去。” “哦？为何？”尹瑜挑眉道。 怀秋却不正面回答，只是说：“那边怎么有那么多人，我们过去看看吧？” 尹瑜点点头，“走吧。” 尹瑜拉着怀秋的手，穿行在人群之中。怀秋看着尹瑜的背影，想着刚刚尹瑜问他的话。 其实，怀秋是有那么一瞬间，想去小摊贩那里去买来一个精致的河灯，郑重地写上一个人的名字，再把河灯小心地放在河水之上，看着自己的心事渐渐的飘向远方，然后合掌求得一场天长地久。 可是既然已经有了自己身前的这个人，又何必去费事去求满天神佛呢？ 想到这热，怀秋把握着尹瑜的手又紧了紧。 终于挤到人群最多的地方，怀秋踮起脚尖往人群中央看，原来是一家糕点铺子正在兜售月饼，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各色月饼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就算被这么多的人围着，怀秋依旧能闻到月饼清甜的味道。 “想尝尝？”尹瑜看了满眼星星的怀秋一眼。 “嗯！”怀秋连忙点点头。 尹瑜看着怀秋眼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等着。” 怀秋便心满意足地在旁边的空地旁等着，尹瑜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进去，好容易从糕点铺子上把各色月饼各买了一个，又从人群中挤出来。 等拿着月饼走到怀秋身边时，尹瑜原本的衣衫已经变皱。 “诺，给你。”尹瑜将手中的月饼递给怀秋。怀秋却不急着接过月饼，而是先靠近尹瑜，低头把尹瑜弄皱的衣衫仔细地整理好。 “好了。”怀秋这才接过尹瑜手中的月饼。 尹瑜买来的月饼上面的花纹个有不同，小巧又精致，觉得这样吃下去实在有些有些可惜。 “怎么不吃？”尹瑜问道。 “你先吃一个。” 尹瑜自然是不喜欢吃这些甜食的，可是看着怀秋的眼睛，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过一个印有木樨花的月饼，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月饼的外皮很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月饼的馅甜而不腻，的确是美味。 怀秋看着尹瑜，又觉月饼这样吃掉，一点儿也都不可惜。于是自己也拿一个吃起来。 尹瑜吃完一个便不再拿，怀秋和尹瑜一边慢慢走，不多时，尹瑜买来的几个月饼已经全部进了怀秋一个人的肚子。 尹瑜一路一边看着怀秋无比认真地吃完了自己手中的月饼，一边小心地护着他不被来来往往的顽童撞到。 吃完后怀秋满意地拍了拍自己沾了月饼残渣的手，抬头对尹瑜满足一笑。 “吃好了？” “吃得好撑。”怀秋笑道。 走着走着，怀秋突然停下来嗅了嗅，惊异又疑惑地说道：“什么味道？好香啊，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尹瑜失笑：“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味道么？” “我的味道？” 尹瑜失笑，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巷子深处，趁着皎洁月色，可以看到深巷一墙之隔的人家院落里，正开着一株木樨，枝叶从墙边斜出，顺带着把香气也散发出来。“那里有一树木樨，开得正好。你的元身不就是木樨吗？” “是我糊涂了。”怀秋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则这些年以来，他从没有幻化过原形，因此，自己还不如尹瑜熟悉自己的味道。 “原来巷子深处开着木樨，我们去看看吧。”怀秋道。 二人便走到深巷的木樨树下，怀秋闭上眼轻轻嗅了一会儿。微风悄悄吹过，有米粒般的木樨掉落到怀秋和尹瑜的肩膀与发间。 过了好一会儿，怀秋才转过身面对着尹瑜，“暗香浮动月黄昏，尹瑜，你觉得好吗？” 怀秋话刚说出口，就觉得刚才说的话十分令人遐想。他的本意只是想问问尹瑜觉得这样的景色好不好，可是细想起来，好像是在问尹瑜这样的“暗香”好不好。 可是自己明明也是一株有着这样香气的木樨啊！ 怀秋觉得异常尴尬,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尹瑜把怀秋的窘迫都看在看里，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却看到怀秋的耳根已经变得通红，一时间觉得心上像簌簌地落了一层桂花一般痒痒的。 尹瑜一步步慢慢地靠近怀秋，怀秋一步步地往后退，直到靠上墙壁，尹瑜才停下。怀秋见尹瑜停下来，这才微微放下心，只是还没有等怀秋松口气，尹瑜便把双手撑在怀秋的头顶，怀秋的脸都要贴上尹瑜的胸膛，尹瑜低下头，声音低沉中带着笑意道：“好不好，我总要尝过才知道。” 不等怀秋对尹瑜这句暧昧不明的话作出反应，下一刻尹瑜用一只撑在怀秋头顶的手去捏住怀秋的下巴，对着怀秋的嘴唇吻下去。 怀秋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反抗。 尹瑜如同品尝美味一般，轻轻地张口，用牙齿轻轻噬咬着怀秋的唇瓣，咬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有些不满足，便把舌头伸进怀秋的口腔中搅弄。相濡以沫，唇齿厮磨，缠绵至极。 等到尹瑜的舌头伸进来，怀秋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阵狂喜。 他喜欢的人，如今拥抱着他，与他做着这样亲密的事。这难道不是一场梦吗? 察觉到怀秋的不专心，尹瑜猛然用力，怀秋立刻被吻的神魂颠倒。怀秋试探着伸出舌头，尹瑜感受到了怀秋的回应，越发吻的深，怀秋的嘴角已经流出了如银线般的液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色情。 尹瑜捏住怀秋下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扣住怀秋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把怀秋扣在自己自己怀里，似乎是怕他逃脱。 怀秋被尹瑜吻的腿软，双臂无力地圈在尹瑜的肩上。 不知过了多久，怀秋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要喘不上气了，尹瑜这才松开怀秋。 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由来的吻结束后，尹瑜将喘的不停的怀秋拥入怀中，怀秋也环住尹瑜的腰。 一切尽在不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争吵 也许，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尹瑜已经对怀秋动了情。也许是那一日，在天庭之上，怀秋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他身边时，也许是某个不经意地抬眸，看见怀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露出温柔的笑容……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在尹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就悄悄地开始记下一个人的名字。开始有意地看着一个人的举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戏文是不骗人的。 只是尹瑜从来不表明。毕竟二人都是神仙，况且皆为男子。怀秋初成仙，不知道要受多少非议。 更重要的是，虽然怀秋对自己较别人的确是更为亲昵，但是怀秋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尹瑜不确定怀秋是也是对自己有意。 相守相依之意。 有多少次，他想吻上怀秋，四目相对时，怀秋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影子，便容不下别的事物。 只是尹瑜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哪怕有许多个机会，他都冷漠地看向一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越了界限，顶多会把怀秋的手紧紧的攥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风呼啸过耳边，仿佛怀秋已经把整个人都托付到他的手上。 一个情字，让一向淡漠的尹瑜，心里也有了忌讳。 到今晚，天心月圆，他终于纵容了自己一次，积累许久的情感都化成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怀秋把头埋在尹瑜胸前，听着尹瑜的心跳，怀秋脸上滚烫无比。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尹瑜会毫无预兆的吻向自己，那么温柔，那么亲密无间。就好像他无数次在夜里辗转难眠，心里假想的一般。 “阿柳——”尹瑜叫回了怀秋最初的名字。 “……我在。”怀秋道。一颗心“怦怦”地跳的更快了。 尹瑜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撩人的情话，尹瑜确一句都说不出口。半晌，才开口：“以后——在一起。”黄泉碧落，山长水阔，执手相偕，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 怀秋几乎哽咽。 两情相悦，原是最完美不过的事，为什么自己的眼泪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 “尹瑜……谢谢你。”怀秋哽咽道。 多谢让我遇到你，多谢你喜欢我，多谢你在我身旁。 尹瑜一边心道：是我该说声“谢谢”才是。一边轻轻拍了拍怀秋的背以表安慰。 尹瑜觉得，在这样的月色下，紧紧拥着怀里的人，似乎拥抱着全世界。 过了许多年以后，沧海变桑田，尹瑜的脑海中，依然记得那一晚。月色如练，鼻息间尽是木樨的香气，他紧紧拥抱着怀中人，一眨眼，似乎就是一生一世。 每每想起这个画面，尹瑜的心就止不住地发疼。 世间事，往往开头是最美好，终了之时，才觉得尤为残酷。 中秋节过后，怀秋总是不愿意回沉闷的天庭，因此，二人便在人间多留了几日。 因狼妖已除，尹瑜和怀秋留在人间并无要事，只是每日游山玩水，游街串巷，好不自在。 只是，再自由的时间也会匆匆而过，半个月后，怀秋知道回天庭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不等尹瑜开口，怀秋便道：“过了今日，我们便回去吧。” “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在人间。”做个闲散的富贵公子也好，做一个饱读诗书的秀才也好，人间四季景，怀秋都可一一饱览。 怀秋笑着拉起尹瑜的手，“此心安处是吾乡。”只要有尹瑜在身边，寂寞他乡也是温柔故乡。 尹瑜和怀秋便在第二日回了天庭。到了凌霄殿，尹瑜先将凡间的情况一一述与玉帝，玉帝听完，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对尹瑜和怀秋道：“二位仙君近日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是。”尹瑜和怀秋俯首道。 出了凌霄殿，怀秋一眼就看到等在不远处的岴古。岴古见了怀秋，连忙迎上来道：“仙君，您回来了，诸事还顺利吗？” 怀秋不自然地抬眼看了尹瑜一眼，这才微笑道：“都很好。”一切，都是最好。 岴古不疑有他，又问道：“仙君现在就回印碧宫吗？” 怀秋心里是想和尹瑜呆久一点，可是觉得刚回来，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于是点点头，“辛苦你等我这么久，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是。”岴古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怀秋不在天庭的这段日子里，他一直都在止淮的擢耀宫，今日也是听仙童们说尹瑜下凡回来了，这才赶忙离了擢耀宫，在凌霄殿外小心等着。 尹瑜也并没有说其他的，只是道：“你早些回去歇息，我过几日去找你。” “好。”怀秋点点头。 怀秋和岴古便回了印碧宫，尹瑜则也自行回宫。 一路上，怀秋看着脚下的无垠海，心里忍不住想：若是在凡间，二人必定会自由许多，想牵手便牵手，想拥抱便拥抱，不必考虑众人眼光，哪里需要现在这般小心翼翼，掩人耳目。岴古一路上也是愁眉紧锁，一直到了印碧宫，岴古的脸色才变得好一些，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怀秋，似乎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只有岴古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已经乱的一团糟。 今日岴古听闻怀秋已经回了天庭，便对止淮说了要回印碧宫的事情，他以为止淮会直接让他走，却没料想到止淮冷笑了一声道：“你就这么急着回去？” 岴古还没有察觉到止淮的怒气，小声解释道：“怀秋仙君回来了，我自然是要回印碧宫的。” 止淮听了这话更是恼火，狠狠捏住了岴古的下巴道：“我若是不让你回去呢？” “我你先放开我！”岴古挣扎道。 止淮猛的松开岴古，“我养一条狗，他都知道谁是他的主子，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想着要回去伺候一个毫无用处的仙君？怎么，你难道连狗都不如吗？” 岴古心里觉得一阵钝痛，“我我本就是印碧宫的人” 止淮猛然起身，“那你便回你的印碧宫吧，我的擢耀宫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紧滚吧，免得脏了我的地！”止淮说完便拂袖而去，看都不看岴古一眼。止淮简直气急了，他待岴古那样好，甚至打算把他留下自己身边，谁知道岴古却这样不知好歹，这样急着回自己的印碧宫！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岴古心里却更是委屈，止淮的话说的也太难听了，甚至那样怒斥着自己，让自己“滚！” 其实，从前，岴古不知道受过旁人多少委屈，听过多少比这难听百倍的斥责，可是，岴古都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难过，可是今天，岴古却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心里酸涩无比，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岴古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也许，他应该好好地跟止淮解释的，毕竟在擢耀宫时，止淮虽然很凶，可是对自己却是很好的。 但是事已至此，岴古也拉不下脸去找止淮，止淮一身傲气，又怎么会来印碧宫寻找岴古，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过了大半个月，除了尹瑜前来拜访，印碧宫再无到来。岴古整日煎熬着，心里想来想去，种种思绪堆叠在一起，成了“止淮”两个字。就连怀秋看到神情恍惚的岴古都忍不住问：“岴古，近日我见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岴古连忙回答：“劳仙君挂念，我没事。” 岴古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只要现在自己见到止淮，自己一定好好向他赔不是。只要止淮不这样冷落自己，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适逢天上老君又练成了一些仙丹，玉帝大悦，便召集众仙宴饮。怀秋自然是要去的。岴古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当日找止淮说个清楚，让他不要再生自己的气。 宴饮之日很快到来，岴古知道怀秋是最不爱去天庭的，本想不着痕迹地提醒怀秋早一些去，谁知怀秋却早早地打点好，对岴古笑道：“一切妥当，我们走吧。” “仙君今日看起来真是大不一样。”岴古心里想，往日去天庭时，岴古怀秋总是眉头紧锁，似是要去受刑一般，怎么在凡间走了一趟，变得这样不同。 岴古心里虽不明白，但是却因为怀秋的举动高兴起来，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更快见到止淮了。 一路上，岴古一遍遍地想着到时候应该和止淮怎么解释，可是当岴古真正见到宴席之中的止淮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半月不见，岴古已经被折磨得不像话，可是止淮看起来却一点事情也没有，正一脸愉快地接过仙子呈给他的酒，而后一饮而尽，根本没有看向岴古这边。 岴古心下一沉。也许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难过到不能自已罢了。 尹瑜见怀秋来了，知道他不喜和旁人打交道，便走过来在怀秋身边坐下。 “来的这样早？”尹瑜道。 “嗯。我在印碧宫，总归还是无事，不如来的早一些。” “嗯，”尹瑜点点头，拿起酒壶为怀秋斟满酒，“今日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怀秋好奇。 “去了便知。”尹瑜卖了关子。 岴古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止淮，止淮却是不为所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酒席到尾声时，止淮似乎是微醺，于是离了席。 岴古见状，见无人注意，便连忙跟上去。 止淮一路慢慢走着醒酒，岴古便小心翼翼地跟在止淮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要不要现在上前？” 止淮正踌躇不定时，却听到止淮冷漠的声音，“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岴古听了，连忙抬起头。 止淮定睛一眼，见是岴古，便嗤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不去伺候你家仙君，来这里做什么？” 岴古听止淮的话里句句带刺，却还是开口道：“我那日是我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春色 岴古见止淮不回答，只好继续说：“是我不好，还望殿下莫要介怀。” 止淮挑挑眉。 止淮起初是恼火的，可是，也仅仅限于恼火罢了。岴古不愿意留，那便不留。这些天里，止淮并没有因为岴古而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反而是早已经将那些心思都抛之脑后。他堂堂止淮，若是为了一个小仙童黯然伤神，也未免太过于可笑。 只是现在看着岴古一脸歉意，百般讨好的的样子，止淮又就觉得十分有趣。 止淮想，既然自己对这仙童的兴趣还未完全丧失，况且小仙童似乎已经对自己死心蹋的，何不趁现在顺水推舟，二人重归于好，把小仙童当成样养在身边的一个小东西，闲时用来解解闷好了。 止淮主意已定，便开口道：“怎么，知道错了？” “是，我知错了。”岴古原以为止淮已经不愿意理会自己，已经是心如死灰。听到止淮对自己说话，不由得喜出望外。 “既是错了，便要受罚。我说的对吗？”止淮邪邪笑道。 “是。”岴古回答道。 “我罚你什么，你都受着吗？” “是。”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心话，恐怕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岴古急道：“我说的是真的！” 止淮满意地笑了。 岴古站在沧耳湖前，望着蓝色的湖面，咬了咬唇。只要采得了冰莲，止淮就会原谅他了吧。岴古微微闭目，脑海中浮现出止淮冷漠的语气，“近日无趣，倒是很想看看沧耳湖的冰莲，你替我取来吧。” 这沧耳湖的冰莲与瑶池中的莲花大有不同，花瓣繁密，通体有着如白玉般温润，而在烛火的照耀之下，会发出幽蓝的光芒。这样奇特的花，生长地自然也非比寻常。唯有沧耳湖可觅得其踪。 然而这沧耳湖十分诡异。湖水及其冰冷，置身湖中，犹如身处冰窖，寒气侵体，上岸以后，不到半个时辰，通身会滚烫无比，犹如在烈火上炙烤。止淮哪里是要伤冰莲，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教训岴古罢了。 岴古缓慢而坚定将外袍脱去叠好放在一旁，下一刻就迈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湖水越来越深，一头扎进湖水中，挥臂分水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岴古的动作越来越慢，冰冷的湖水让岴古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不行！忍住！”岴古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麻木，这样下去，岴古只能会失去力气，沉入冰冷的湖底。 意识渐渐被湖水一寸寸吞噬，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岴古觉得似乎看到了止淮的身影浮现在自己眼前，对他露出桀骜的笑容。 不不他不能就这样不能就这样他得拿着冰莲走到止淮面前他得拿着冰莲走到止淮面前…… 岴古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鲜血很快流出来，恍如火红而妖异的罂粟绽放在湖水之中。 疼痛使得岴古稍微捡回一些神智，继续奋力向湖中央游去。 那亭亭玉立的冰莲就近在眼前，岴古奋力伸出手，将开得正好的一朵冰莲折下来，紧紧地握在手中。 “拿到了！”岴古兴奋不已，身上也有了力气，接着这股力气，岴古很快回了回去，浑身哆嗦着上了岸，将冰莲小心地将冰莲放在一旁，然后颤抖着穿上外袍。然后浑身湿透着带着冰莲去往擢耀宫。 擢耀宫的大殿上，岴古冷的浑身发抖，水滴从头发上一滴滴不断地落下，滴落到地面上。 岴古抿了抿冻得发紫的嘴唇，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冰莲双手奉上。 “果然取来了。” “还望殿下还望殿下——” “行了，”止淮打断岴古，“我言出必行。” 岴古的眼里流露出欣喜的情绪，“殿下不生气了？” “你有空想着这个，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止淮轻蔑一笑。 止淮不说还好，一说，岴古就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些燥热。距离岴古上岸，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你以为沧耳湖的湖水是闹着玩的？可真是个不要命的。” 岴古渐渐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但还是强忍着不适说道：“我能扛得住。” “扛得住？你就算扛不住又有什么办法？且好生受着吧，也不过三炷香的工夫。”说完，止淮便拿过岴古手中的冰莲出了大殿，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待止淮走出大殿后，岴古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烫！太烫了！岴古身体内的水分似乎在顷刻之间全部蒸发，整个人口干舌燥，热度由内向外漫延，五脏六腑如同被放入了炭火之中，每一寸皮肤都是滚烫的，嗓子疼得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止淮将冰莲拿在手中赏玩了一阵子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随手递给一旁的小仙童。又四处游走了一番，忽然想起他幼时十分调皮，曾在沧海湖泊玩耍，有湖水溅上了他的胳膊，一开始他并不在意，谁知过了不久，被水溅到的地方便觉得滚烫无比，疼得他哇哇大哭。玉帝见了，心疼不已，却也无计可施，只有等三炷香过后，热气自己消失。 而如今岴古可是在湖中游了一个来回，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止淮终究还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回宫吧。”止淮转身往回走。众仙俾连忙跟上。 等回了大殿，却不见岴古的影子。四处看看，才看到岴古正在大殿柱子后躺着。止淮上前，只见岴古紧闭双目，已然被热的失去了意识。从额头到脖颈都是通红，像是一尾煮熟的的虾子。双唇干裂，甚至已经渗出血。 止淮微微皱了眉头，伸手轻轻探了探岴古的额头。所幸热度虽犹在，但已经褪去大半。 止淮收回手，静静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岴古，若有所思。半晌后方才转过头，对身边的仙童道：“将他送到榻上，好生照料。” 小仙童连忙答：“是。” 岴古在止淮的榻上躺了大半日后，终于悠悠醒转过来。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金缕帐，再移开目光，就看见止淮正坐在自己身边，懒散的翻着一本书。 岴古心想：这一定是梦了。于是又连忙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可是止淮还是好好地坐在自己身边，连姿势都没变。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耳边传来止淮淡漠的声音。 岴古连忙爬起来，谁知经过沧耳海湖水的折腾，他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刚撑起双臂，又重重地摔倒在榻上。 “我”岴古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只好闭嘴。 不过，身上虽是难受至极，可岴古心里却是无比窃喜的。他看的出来，止淮已经不再生他的气了。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岴古终于放下心来。 止淮见岴古已经醒转过来，便将书册合上，丢在一边，一下子将岴古拉起来跨坐到自己身上，方才仙童已经替岴古除去衣物，只剩下一条亵裤而已，止淮也早已将外袍脱去，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两人如今算是肌肤相贴。岴古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 止淮凑近岴古，一边将岴古的手臂拉向自己的腰际，暗示岴古搂住自己，一边轻轻咬上眼前人的喉结。岴古隐隐猜到止淮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每一根骨头都是疼的，实在不是做这些风月之事的时候。 可是，若那个人是止淮 岴古将止淮紧紧搂住，这样主动的岴古让止淮极为满意，下一刻，便将岴古推倒在柔软的榻上。 止淮的动作粗暴而狠戾，且只顾着自己。岴古觉得自己疼得下一刻就要死去。无论他如何用嘶哑的声音哭泣祈求，无论他如何用无力地双手推拒，止淮都没有一刻停下来过。一场情事里，没有半分旖旎，唯有锐不可当，无处躲避的痛苦，身下的锦被已经被岴古攥到满是折皱。岴古体力不支，终于昏厥过去，然后又被疼醒，一场黑夜，那么漫长，那么漫长 岴古似乎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止淮没有半分怜惜，对他毫不留情的蹂躏，后来，他又好好地跪在止淮面前，扯住他的袖子，“止淮，我好疼。” 可是止淮看都没有看他，甩开袖子就从他旁边走过。 岴古猛然惊醒，背后一身冷汗。 醒来后，又是那顶金缕帐。 岴古后背被冷汗浸透。还好，只是一场梦。 身侧床榻凌乱，止淮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岴古想坐起身，怎奈何浑身无力，连动一动指头都觉得辛苦。勉强抬起胳膊，将帘帐半掀，内室也是空无一人，岴古只好收回手。 就这样睁着眼睛躺了许久，岴古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于是勉强坐起来。谁知那不可言说的地方又传来剧痛。 岴古不敢乱动，乖乖坐着缓和了好一会儿，才费力的掀开被子，一看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岴古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从胸膛道大腿，原本皮肤现在满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和掐痕，腹部也是一片狼藉。浑身黏腻无比。昨夜止淮必定是没有替他善后的。 岴古叹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见面 且说怀秋在宴席结束之后就不见岴古，本欲亲自去寻，谁知有一个自称是擢耀宫的小仙俾对他说止淮殿下有些事情要交代岴古，要过几日才能回去。怀秋虽有疑惑，可也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的尹瑜安慰道：“有事等岴古回来再问吧，今日你只跟着我便是。” 怀秋笑道：“你要做我的仙童吗？”不等尹瑜回答，又问：“你适才在席间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到底是何人？”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尹瑜还是那句话。 尹瑜很快将一头雾水的怀秋带到了自己的长风殿。等候在门口的小仙童连忙迎上去。 “客人来了吗？”尹瑜问。 “还没有。” 尹瑜点点头，转头对怀秋道：“还不算晚。” 说着，就将怀秋带入宫内。 两人刚刚坐下，说了不到两句话，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狗子啊，为师来看你啦！” 怀秋看向尹瑜，犹豫道：“是……在叫你？” “不是。”尹瑜立刻否认。 “那是——” 还不等怀秋问完，只见一个须发皆白，五短身材，穿着一身白色道袍的胖乎乎小老头笑呵呵地走进来。怀秋连忙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尹瑜却是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饮了一口手中热茶。 “你这小狗子，当师傅的来了，你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出来接接我？” 怀秋幽幽地看向尹瑜，用眼神无声地对尹瑜说：“小狗子果然就是你吧……” 尹瑜：“……不是。” “就是你吧，别嘴硬了。” “……”尹瑜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案子上。 胖老头自来熟地地拍了拍怀秋的肩膀，“你这孩子倒是面生，是从哪里来的？” 尹瑜站起来，将胖老头放在怀秋肩膀上的肥肥的手拨下来，代替怀秋答道：“师傅，是印碧宫的怀秋。” 原来，胖老头原来是尹瑜的师傅——衡光君。 胖乎乎的衡光君对自己被嫌弃这件事一点也不介意，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将怀秋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就是印碧宫的怀秋？” “……是我。” 衡光君的目光看了看尹瑜，又看了看怀秋，绿豆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心里就已经有所计较。 怀秋被衡光君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反观尹瑜倒是坦坦荡荡，一点也不害怕衡光君的注视。 “徒儿啊……”衡光君犹豫了片刻开口。 “师傅，我有话对你说。”尹瑜先开口为强。 衡光君短短的眉毛皱了起来，“你别说，我不听。”衡光君声音变得生硬而冰冷。尹瑜是他的徒弟，他对尹瑜的脾气和秉性再清楚不过，如今这样郑重其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再加上他对旁边这个叫“怀秋”不同寻常的态度，尹瑜要说什么，衡光君再怎么样也能猜出七八分。 这个徒弟，是他最得意的，也是最不省心的。无事便罢，若是出了事，一定就是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大事。 因为衡光君不接尹瑜的话，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怀秋正想着说些什么，尹瑜却恍若不觉着沉闷的气氛，拉住怀秋的手，“师傅，这是印碧宫的怀秋，我的意中人。”尹瑜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怀秋一脸惊愕地看向尹瑜，他万万没有想到，尹瑜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把两个人的关系说出来，一时间怀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衡光君的脸色因为这一句话变得铁青，而尹瑜毫不畏惧的看向衡光充满怒气的双眼。 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就在尹瑜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凝滞，衡光君的眼里除了怒气，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怀秋看着那样的眼神，犹如芒刺在背。 要松开手吗？怀秋想。 不行，不能放。怀秋咬咬牙，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尹瑜的手。既然尹瑜愿意将一切公之于众，那么他就不能还畏畏缩缩地躲在尹瑜的身后，永远受他的庇护。他得站在尹瑜的身边，疾风骤雨，两个人都要一起扛着。 尹瑜感受到了怀秋的力度，也暗自回握住怀秋的手。 终于，衡光君和尹瑜师徒二人之间无声的对峙终于结束。 “若是被旁人知晓，连我也救不得你。你想好了？”这是衡光君开口问尹瑜的第一句话。 “想好了。”尹瑜的回答毫不犹豫。 “……若是我不认你这个徒弟呢？”只是衡光君开口问尹瑜的第二句话。用千年师徒之情来要挟尹瑜回头。 尹瑜的脸色终于有所动容。半晌后，尹瑜回答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衡光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摆摆手，转身缓慢地走出了长风殿。那臃肿的背影微微佝偻着，看起来极为可笑，但是似乎又夹杂着些许孤苦与心酸。 尹瑜看着衡光君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直都不肯收回目光。 “仙君等等！”在衡光君即将迈出长丰殿的门槛时，怀秋忽然扬声叫道。不能让尹瑜因为他，而和自己的师傅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衡光君停住了脚步。 怀秋连忙上前，朝衡光君深深一拜，“仙君稍等片刻，还请仙君借一步说话。”怀秋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无话可说。尹瑜愿意胡闹就让他去，我没什么话跟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的。”衡光君的语气毫不客气。抬脚就要走。 “还请仙君借一步说话。”怀秋拦住衡光君的去路。 衡光君大袖一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怀秋，“让开！” 怀秋纹丝不动。 不远处的尹瑜走上前来，将怀秋拉到一边。衡光君看也不看，直接走出门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尹瑜看向紧锁眉头的怀秋，“没用的。天庭之中，师傅的脾气是一等一的倔。” “那该怎么办？” “过些日子，等师傅去气消了，我再去看他吧。一时之间，他也难以接受。”尹瑜道。 “那——我和你一起去。” “好。”尹瑜牵着怀秋进了大殿。 “我很小的时候，就遇见师傅了。”尹瑜将头枕在怀秋的大腿上，院子里桃瓣如雪纷纷飘落。 尹瑜还是一直小狼崽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下凡的衡光君。那时的衡光君虽没有现在这样胖，但是却是极为贪吃的。 寒冬时节，尹瑜在蜷缩在无垠雪海之中，被冻得晕死过去。恰逢衡光仙君路过，见了尹瑜，觉得自己腹中有些饥饿，于是生了火，打算把这冻僵的小狼崽烤熟饱餐一顿。 谁知道借着火堆的热气，小狼崽竟然大难不死。衡光君看着幽幽醒转过来的小狼崽，心里五味杂陈。让他堂堂一个神仙用人间生灵果腹，说出去未免有些太过于丢人了。倒不如救他一命。 于是，小狼崽便被衡光君塞入一颗丸药。 下一刻，小狼崽便觉得从喉咙到腹部都犹如火烧，忍不住嚎叫出声。 “还挺有劲儿。”始作俑者呵呵笑道，又用手捏了捏小狼崽的耳朵。小狼崽被烧的意识模糊之时恍惚听到有人似乎在笑他，于是毫不犹豫地将碰自己的手狠狠的逮住咬下去。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听得懂人语。 “啊！”衡光君连忙收回手，可是还是太慢了，衡光君的手已经被咬出了血迹。 “哪里是狼，明明是小狗子。不管好坏，逮住就咬。真不该喂你吃丹药。”衡光君恨恨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狼崽才醒转过来。漫天大雪里，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往身上一看，原来身上正披着一件白色的道袍。再一看，眼前竟然有一间草庐，衡光君正背对着他睡得香甜。后来，尹瑜便一直跟在衡光君身边。衡光君虽然为人固执，但是对尹瑜还是极好的，除了一口一个“小狗子”以外，却是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直到几百年过后，衡光君要回到天庭时，尹瑜才和衡光君分开。 那时尹瑜不过是个到衡光君肩膀的小孩子，可是已经不愿意明显的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一年比一年胖的衡光君。 衡光君被尹瑜的眼神弄的心里酸涩，可是还是不得不道别，“尹瑜，我得走了。你我是有缘分的，只要你勤加修炼，总有一日，我们师徒二人会再见面的。” 师徒恩情，犹如父子，可是如今还是让衡光君自己开口做了了断。 尹瑜将手覆盖在双眼上。他如此有恃无恐地把怀秋带到衡光君面前，不过是依仗着衡光君对自己的疼爱罢了。因此，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惹衡光君生气，可还是这样毫不犹豫地做了。 说到底，是他有愧于师傅。 怀秋深深叹了一口气，“尹瑜，我们去找你师傅吧。” “你不怕他让我们从此以后断了干系？”尹瑜问。 “我是不会同意的，”怀秋抚上尹瑜的眉毛，“我们去找你的师傅，是要求得他的理解，不是商议如何让我们分开的。我不愿意让你和你师傅因为我们的事而有任何疏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出路 岴古独自躺在冰冷的榻上。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岴古终于听到开门的声音。 下一刻，床帐便被掀起来，止淮看着脸色苍白的岴古，淡淡问道：“醒了？” 岴古沙哑着嗓子道：“嗯，我这就起来。” 止淮扫视了一眼凌乱的床榻，那上面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斑驳的血迹，止淮轻轻皱了皱眉头。昨夜那场销魂蚀骨的情事简直是太过荒唐，他记得止淮在他耳边的哭喊的求饶，记得岴古在昏暗的烛光下胸膛起伏的样子，仿佛是一尾失去水分的鱼，几乎下一刻就要难受到死去。但是止淮的心里，没有分毫动容。岴古越向他示弱，他就越不愿意对岴古温柔相待。 一个小小的仙童罢了，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况且，关于岴古喜欢她的这件事，止淮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喜欢自己，那就应该乖乖的听他的话。平日里也是，在床上自然也是。因此，止淮对于昨夜之事，心里是没有任何愧疚之情的，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的。 岴古刚想说些什么，止淮便放下帐子，自己走了出去。 岴古看着止淮的背影，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了。 没有人会听他讲完一句话的。 岴古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岴古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帐子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但是他太累了，也懒得去看。 谁知道又有人碰他的脸，一声声地叫着“岴古”“岴古，醒醒。” 岴古终于不堪其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却看见止淮正坐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正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殿下……” “知道你累了，喝了粥再睡。”止淮取过一旁的枕头垫在岴古的身后，端起旁边的粥，舀了一勺后先吹凉，然后送到岴古唇边，眼睛似是无意地瞟向岴古的下身，“喝一些，对你是有好处的。” 止淮特意叮嘱给粥里放了许多灵药。 岴古一下子明白止淮说的“好处”到底是什么方面，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但还是乖乖地张开嘴将粥咽下去。止淮收回勺子，又继续舀了第二勺。于是一碗粥就这样被岴古吃得干干净净。 止淮将空碗放到一旁，“已经备好了热水，你自己去洗一洗。正好床褥也要换一换，这样，你也睡得舒服，是不是？” “……是。”岴古的脸更红了。 止淮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殿下。 止淮虽说要“帮”岴古清理，但是岴古自然是拒绝的。但是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下床，最后还是被止淮抱进浴桶，洗罢以后又抱回床铺的。 躺在干燥干净的床榻之上，身上也不再黏腻，而是变得清爽又干净。岴古又有了困意，但是他不愿意睡。止淮也除了鞋袜，上了榻，躺在了岴古的身侧。岴古觉得，天地之大，这一刻，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地。他爱的人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身边，用有力地胳膊将自己搂入怀中。岁月静好，越来就是这般。 在一切放松之时，岴古突然想起一件事，“怀秋仙君还不知道我的去向！”岴古几乎就要将这句话喊出来，可是看着眼前的止淮，想起这次就是因为自己坚持要回印碧宫，才惹的止淮大发雷霆的，这次可不能再这么莽撞。岴古生生地将这句话咽下去。 不行，他不能再惹止淮生气了。 止淮却觉得岴古有些不对劲，于是捏着岴古的下巴问道：“怎么了？还不睡？” “没——没事，我现在就睡。”说完，岴古就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实在没有办法了，但愿怀秋仙君莫要担心自己。等他身上一好，就立刻回印碧宫向怀秋仙君请罪。 到底是身体太过疲倦，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岴古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在止淮的怀里沉沉睡去。止淮看着岴古安逸满足的睡颜，也闭上眼睛，与怀中人共赴南柯一梦。 不过一梦。 怀秋却是和尹瑜三天两头地去找衡光君。可是如今的衡光君确实实在不好见，短短几日而已，二人已经吃了七八次闭门羹，连衡光君的衣角都没有见过。 而在仙居内的衡光君，则是瘫坐在地上，面前横七竖八的放着十余个酒坛。衡光君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自那日从长丰殿归来，衡光君便是这般模样。 愁啊！自己的徒儿，竟是如此不知好歹。若是被玉帝知道，他二人轻则被打入凡间，重则沦为畜生道，生生世世都不会有再成仙的可能。 但那是他的徒儿啊！自他还未修成人形时。便遇上了自己。他救他性命，他教他仙术。他视他为己出，可是……一想到尹瑜要被贬为凡人，衡光君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那时在人间时，尹瑜初化成人形时不过是凡间两三岁的孩子那般大，在市井穿行时，尹瑜便化成人形，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紧张的神色，似乎是很害怕的样子。他看了不忍，于是蹲下来，猛的把小小的尹瑜抱在自己的怀里，每到这个时候，尹瑜便会露出腼腆的笑容。 仿佛就是人间最寻常不过的一对父子。 可是现在呢？幼犬已经长出了爪牙，雏鹰已经长出了翅膀，很多事，尹瑜自己就可以做了决定，已经不需要来问他这个老骨头了。 如今，甚至把一个男仙带到自己的面前，不卑不亢地说：“这是我的意中人。 真是糊涂至极！糊涂至极！衡光君越想越来气，面前的酒坛很快又见了底。真是不让自己省心。 尹瑜和怀秋站在衡光君仙君的门前，白白胖胖的小道童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仙君说他身子不适，近日不方便见客，二位仙君请回吧。” 怀秋和尹瑜对视一眼，只好无奈的转身往回走。 “过两日再来吧。”尹瑜淡淡道。怀秋不答话，仿佛是低头思索着些什么。 走着走着，怀秋突然抬头，“尹瑜，衡光君当初为什么要下凡？” “好像是为了寻一个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找人？怀秋觉得自己似乎有办法让衡光君见尹瑜一面了。 “那——你师傅找到了吗？”怀秋状似无意地问道。 尹瑜不疑有他，“没有，师傅找了一百年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后来便回了天庭。” 他记得，那时师傅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抱着他在大街小巷里穿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些什么。 可是，每每尹瑜忍不住好奇，开口奶声奶气地问：“师傅，你在找什么呀？”衡光君便会惨淡一笑，什么也不会回答。问的多了，尹瑜也渐渐失了兴致，后来几乎就觉得，自己跟着师傅在偌大天地之间行走，原本就是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难怪你师傅这样疼爱你。”怀秋避重就轻。“对了，在你的长风殿已经逗留了好几日，再待下去未免也太不像话了，我今日就回去吧。” “我的仙居自然就是娘子的仙居，你住得再久也是应该的，这样‘不像话’之说，又从何谈起呢？”尹瑜打趣道。 “谁是你娘子？”怀秋面色一哂。 “你凑过来，我就告诉你。” 怀秋连忙退几步，“我才不上你的当。”怀秋笑道。笑完了，怀秋便正色道：“对了，这几日你师傅正在气头上，我们也少见几面的好，免得你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了更生你的气。” 尹瑜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师傅不消气，你就永远也不见我了吗？”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怀秋连忙解释，“不过是这几日不见，先过了你师傅这一关再说，况且，”怀秋顿了顿，“两情若是久长时——” “我偏要在朝朝暮暮。”尹瑜打断怀秋，“不是说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变的。” 怀秋连忙抓住尹瑜的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务之急，不是应当让你师傅早日见你吗？不过一个月罢了，等你见到了你师傅，你就立刻来寻我，好不好？”怀秋眼巴巴地看着尹瑜。 “只一月。”尹瑜终于开口。 “好，只一月。”怀秋眉开眼笑。 虽然只有一月，不过，也只好奋力一搏了。怀秋心想。 “我送你回去。”尹瑜道。 “好。”怀秋笑道。 怀秋回了印碧宫以后，过了几个时辰，便又去往了天庭。 “仙君，我家仙君请您进去。”一个小仙童道。 “多谢，有劳了。”怀秋跟在小道童的身后，走进了一座仙居。 “衡光仙君？不知你问他做什么？”目寻微微有些惊异。这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仙人，竟然会过来打听衡光仙君，真是让人狐疑。 “只是上次下凡之时，似乎见到了衡光仙君要找的人，所以来问一问目寻仙君。”怀秋淡淡笑道。 “既然如此，仙君为何不亲自去衡光君说？他听了，必定会欣喜若狂。” “我因为不敢肯定，怕让衡光君徒惹一场欢喜，因此才先前来问您。” 目寻朝怀秋投去了探究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寻人 怀秋被目寻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准备说些什么来掩饰，目寻却适时的收回目光，随意笑道：“既然如此，我少不得为仙君解惑了。” 目寻站起来，对怀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仙君请随我来。” 怀秋连忙起身，跟在目寻身后。 目寻带着怀秋穿过回廊，走进一间房。一进房间，怀秋就被房间里的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吸引。 目寻将怀秋带到漩涡旁边，“这是残昔镜，可以从镜中看到任何一个神仙的的前世今生。” 目寻将手放在残昔镜面前，有绿光自目寻的掌心流出，很快，残昔镜的蓝色漩涡渐渐消失，接着，镜中出现了一个白白胖胖，穿着一身道袍的小男孩，旁边则站着一个比小男孩高出一个头的道童，只是看起来很清瘦，弱不禁风的。 “这是——”怀秋询问目寻。 “这是衡光君幼年时期。”目寻指了指稍微矮一些的小男孩。 怀秋点点头，继续看下去。镜中，幼年的衡光君似乎很受另外一个道童的照顾，奶声奶气地叫他“阿君”师哥。 师兄弟二人感情很好，衣食住行皆在一处。道馆处在深山之中，倒也十分清幽，二人和其他师兄弟听师傅讲经说法，倒也是颇为自在。 镜子一闪，里面呈现的景象已经和之前安逸的情景大不相同。山下的城池被敌军攻陷，无数人惨死在士兵的利剑之下。皇室子弟被敌军的将军一一绑住，一个个的砍掉脑袋喂狗，再将尸体挂在城门之上，身首异处，惨不忍睹。怀秋觉得隔着镜子，都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 大黑袍将军捋了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大胡子，招手叫来了护卫，“据密保，这二皇子怀君因从小体弱多病，被寄养在清风观，你去解决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是。”护卫领命，带着几十个人去了清风观。 且说此国国君在国家沦陷之时就派人去了清观，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自己孩子的性命，他将怀中一半的玉佩塞到将军手里，“君儿这孩子，自出生之时就被寄养在道馆，从未进过皇宫，就连我也只见了他几次，你必定是不认识他的，”皇帝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宋将军，拿着另外半块玉佩的孩子，就是我的怀君。宋将军，我皇儿的命，j就交到你手上了！”败国的皇帝涕泗横流。 “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宋将军拿了玉佩，连忙出了城。 谁知宋将军一路躲躲藏藏，敌军一行人比宋将军早到达清风观。此时道馆内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都是半大的孩子，见到城池被攻陷，也不知道怎么办，当师傅的早已经逃跑了。 怀君看着慌不择路的众人，取出怀里的玉佩，咬了咬牙，低下头对衡光说：“不行，我们得逃。” “往哪里逃呢？”衡光快哭出来了。 “去后山，那里有山洞，不会有人找到我们的。”怀君拉起衡光的手，“走！现在就走！”正说着话，道馆的门却“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群士兵冲进来，见了人就砍，怀君见了，身体比理智先做出反应，连忙拉着衡光君就往道馆的后门跑。 刚跑到后门，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怀君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护卫追了上来，怀君越着急，脚下的步子就越乱，一下子被石头绊住摔倒在地。头撞到一旁的大石头上，一下子晕了过去。 衡光看了一眼晕倒的怀君，又望向马上就要追上来的士兵，一时间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旁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剑扎进那个追兵的心脏处。宋将军猛的将剑拔出来，鲜血从那人的胸口喷涌而出。 衡光君等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宋将军转过头，准备去道馆里找自己要找的人，却不经意间看到小胖子的手底下似乎有一块玉佩。 原来，刚才怀君晕倒时，手里的玉佩也掉在了一旁。 “难道是小殿下？”宋将军一脸惊喜。他连忙蹲下来，把玉佩拿到手上，有从怀里取出另外半块对在一起。 果然。 宋将军抓住衡光的胳膊，急切地问：“这是你的玉佩，是不是？啊？是不是？”衡光的胳膊被宋将军的大手捏的生疼，刚想说开口说不是，眼睛却看到一旁的尸体。 刚才，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于是，衡光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这……这是……是我的……” 宋将军听了，又惊又喜，“果然是吗？”宋将军只担心自己来迟一步，却没想到这样容易地碰到了小殿下。 衡光怯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将军却一把将他背在背上，“殿下，我们这就走，请殿下放心，微臣拼了这条性命，也会让殿下您安然无恙的。” 衡光连忙指向一旁晕倒的怀君，“把……把他也带上吧。” “不行，多带一个人，便是一份拖累。”宋将军将剑收回刀鞘中，背着衡光就往后山跑。 宋将军跑得很快，衡光君在颠簸中回头，怀君还躺在原地没有醒来。衡光不敢再看，也不敢想就这样被丢下的怀君会有什么下场…… 后来，在宋将军的照料下，衡光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可是，这条命，是从怀君手里抢过来的。每每想到这件事，衡光的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愧疚。他再也不能面对宋将军，于是，过了几年，在某个大雨倾盆的深夜，衡光不告而别。 离开宋将军的衡光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一处道馆，潜心修行以赎罪。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衡光得道成仙，成了如今的衡光君。 可衡光君越是过得好，就越是想重新找到自己的小师哥。于是，便有了千年前，尹瑜和衡光君在人间的相遇。可是，无论衡光君用尽了什么法子，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怀君的踪迹。就这样，这件事就成了他的一个心病。他始终对不起他。 “衡光君用了几百年的时光都没有找到他的小师哥，怀秋仙君不过是下了一次凡就碰上了，倒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目寻意味深长的说道。 “哪里来得柳成荫呢？”怀秋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我只道遇到了衡光君寻了许久的人，才莽撞地来寻您。只不过适才看完残昔镜中的过往，又觉得我遇到的恐怕不是这怀君。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目寻也笑道：“世上哪有那样的巧合呢？怀秋仙君倒也不必介怀。” 怀秋点点头，“叨扰许久，我也该告辞了。多谢仙君。” 目寻颔首。 怀秋自己又避开旁人，一个人回了印碧宫，仔细忖度。 衡光君寻了怀君百年，可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实在是奇怪。况且在残昔镜中，也看不到怀君最后的结局。仿佛有人刻意将怀君整这个人在世上擦去一般，而能做到这些的，必定是和此事有关的人。 而那个人，也许就是怀君。可是怀君一个区区凡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呢？ 除非——除非，如今的怀君根本不是人！怀秋如醍醐灌顶。 “不。还是不对。”怀君很快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能想到的，衡光君必然也想得到。 “又或者……”怀秋看着杯中上下浮动的茶叶，心里渐渐冒出一个想法。 或者，是怀君根本不想见衡光君？ 对！若是怀君当时并没有死，或者是没有忘记前尘往事，那么依照怀君的才智，自然是能猜到在他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怀君有了极大的能力，那么他必定是永生永世都不愿意见到衡光君的。 或许，衡光君也想到了这些，才刚不敢去打扰怀君，惹的衡光君不痛快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怀秋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若说人、鬼、妖、魔、仙和神这六界之中，能够长生不死的，除了仙以外，就是鬼、妖、和魔。而孤魂野鬼若不早日去往地府投胎，也会消失，怀君本就是人，不会成为妖。 那么——就只剩下魔道。若是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机缘巧合下，怀君由人成了魔，然后自己擦去了自己的经历。 一定是这样！怀秋十分确信自己的推测， 事不宜迟，怀秋决定自己立刻去魔界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怀君！ 怀秋很快到了南天门，幻化成衡光君的模样，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那些守卫的天兵天将知道衡光君素日里脾气暴躁。因此也不敢检查出入南天门的令牌，任由“衡光君”走出去了。 很快，怀秋下了九重天，来到了人界与魔界的交汇之处——幻都。 幻都虽名为“都”，但并不是一座都城，而是一块百丈高的巨石。有法力之人，穿过这座巨石，就会从人界来到魔界。 怀秋站在“幻都”面前，将左手放在石壁之上，下一刻，怀秋就觉得眼前一黑，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力量，将他整个人都吸入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南烛 再睁开眼时，怀秋脚下所踩的已经是魔界的领地。怀秋的心里稍微有些安定，但是很快又蒙上了一层忧愁——如今已经到了魔界，可是要在众多的魔中找到怀君，便犹如大海捞针。况且，自古以来，仙魔两界对立已是由来已久，怀秋的身份若是被发现，不知要生出多少让人头疼的事端。 为今之计，只好幻化成魔，隐去自己的仙气，而后再慢慢做打算吧。 于是，怀秋便幻化做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眉间有烈火图纹的小魔。走在群魔之间，倒是没人看他——不知有多少和他相似的魔。 此时怀秋身处魔界的黑风镇，这里多是一些正在修炼的小魔，估计对魔界知道的还不如怀秋多。怀秋也不打算逗留，直接出了黑风镇，去往无崖堡——魔界中的许多佼佼者所在的地方，也许在那里，怀秋能找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 不多时，怀秋便到了无崖堡。无崖堡的魔虽然没有黑风镇的多，但是个个都有极大的修为，怀秋一进去，就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魔力的压制。 “这样低等的小魔怎么会来这里？”有魔对怀秋指指点点。怀秋只好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走在大街上。这时，倒有一个穿着青年对一脸淡然的怀秋提起了兴致。 “嘿——站住，说你呢！”青年扬声叫住怀秋。 怀秋回头，只见一个极为年轻的魔正在叫他。此时也无处躲避。怀秋只好走到青年面前，着青年虽为魔，但是长得却不似其他的魔那样可怕，不像一个厉害的魔，倒像是人间的一个富贵公子。 “小小的魔物。怎么跑到无崖堡来了？这里的任何一个魔，都可以把你吞进肚子嚼碎了，连骨头都不给你留。”青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怀秋。 怀秋装作紧张的样子道：“我……我只是想进来看看。”这样的小心翼翼，面前的魔应当不会起疑心了吧。 青年听了怀秋示弱的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想要开开眼——不过，小心的眼界还未开，就得先把命放在这里了。”说完，青年用胳膊勾住怀秋的脖子，“不过，不知是你哪世修来的运气，竟然让你遇上了我——今日小爷就带你好好逛逛，怎么样？”那架势，好像怀秋敢说一个“不”字，他就要把怀秋的脑袋给拧下来了。 还能怎么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怀秋勉强笑道：“那——就有劳了。” “小事一桩！对了，我是夜离，你叫什么啊？”青年把胳膊搭在怀秋的肩膀上，带着他四处溜达。 怀秋想，自己只是一个小神仙，想必六界之中根本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号，于是开口回答道：“在下怀秋，敢问阁下尊敬大名？” “怀秋？这名字倒是和我认识的一个魔君有些相似。”夜离若有所思，“难道你是因为认识他，才敢来无崖堡的？不对啊，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未见到你。”!%^* 怀秋心里一震，和自己的名字相像？难道这个人口中说的“大魔头”就是自己要找的怀君？“哦。是吗？你认识的魔君叫什么名字？”怀秋试探地问道。 “他叫‘怀君’，”不过，这是他以前的名字，现在他叫‘南烛’，这名字跟哥和尚似的？不过他虽然名字难听了些，可是法力十分高强，你再努力几万年，就可以和他并肩而立了。”夜离后面说了什么，怀秋都没有注意听。原来，怀君果然坠入了魔界。果然…… 怀君深吸一口气，对离镜道：“要几万年才能赶上怀君……不，南烛吗？” “那是自然，他是我见过的最勤于修炼的人了。况且又天资聪颖，学什么就会什么，可比我强多了。”夜离的语气之中满是敬佩。 “若是这样，那我恐怕到死都见不到这位魔君了。”怀秋颇为遗憾地说道。(!&^ “你想见他？”夜离地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自然，不过我这等小魔头想要见魔君大人，恐怕会难上加难吧？”怀秋不动声色地设下陷阱。 “是很难，”夜离挑挑眉，“不过如果遇上我的话，就不算难。”夜离得意洋洋，丝毫不知道自己想一条鱼一样，傻乎乎的咬住了美味的饵料 不知道夜离到底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有他陪在身边，怀秋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夜离将怀秋带到一座府邸前，“这就是南烛的住处了，我们去找他。” “好。”夜离也不敲门，直接一挥袖将府邸的大门打开，一边拉着怀秋往里走，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南烛！南烛！南烛——啊！我来找你啦！南——烛——啊！”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也太聒噪了吧？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颀长，不苟言笑，通身着白的男子从回廊走过来，“你的这个坏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夜离笑嘻嘻地说道：“我不这样叫，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见我。”南烛懒得理他，正准备转身回去，却看到夜离的一旁正站着一个小魔。 “你是谁？”南烛的声音冷若冰霜。 怀秋不知道如何回答。如今的怀君和她在残昔镜中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各自高了，眉眼已经完全是成人的模样，不带一丝稚气。更重要的是，眼神不一样了。残昔镜里中的影像，怀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怀君那双如春日般温柔的眼睛。可现在的怀君，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不过是扫视一眼，就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一个小魔，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就把他带过来了。”夜离连忙替怀秋回答。 原来的怀君，现在的南烛，自然是认不出眼前的小魔到底是何许人的，因此南烛只是扫视了怀秋一眼，就继续转过头跟夜离说话，“下次若再如此，你就不必登门了。” “你这是做什么？”夜离连忙道：“不过偶尔带个人回来，你就这样不高兴。” “如果一个月带四十七个人回来算是‘偶尔’的话，我自然可以不生气。” 怀秋：原来这夜离一直都有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南烛面前带的毛病……正想着，夜离向他勾勾手，“跟我走吧，来都来了，也别害怕，南烛又不会吃了你。” 怀秋连忙跟上去， 夜离和南烛走在前面，怀秋跟在后面。 “该如何才能瞒着夜离跟南烛说上话呢？”怀秋看着南烛的单薄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而就在此时，正在往前走的南烛不经意间回头看了怀秋一眼，而后又极为平常的转过头去。一旁叽叽喳喳的夜离毫无察觉，可是怀秋对上那一双眼时，分明感受到了那双眼睛里蕴藏的深意。 怀秋经过那样的目光，只觉得心惊胆战——难道他已经被南烛看出了端倪？ 很快，三人来到了一座八角亭。此时，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南烛突然对夜离说道：“许久不见你舞剑了，可生疏了？” “自然是没有，我经常在宫里练呢。”夜离理直气壮地反驳。 “既是如此，去取你的剑来。” “现在？”夜离有些惊异。南烛看着夜离，不发一言。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真是怕了你。”夜离被南烛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转身走出亭子，去取自己的佩剑。临走还不忘叮嘱怀秋：“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怀秋点点头。 夜离走后，亭子里就剩下怀秋和南烛两个人。 夜离审视着怀秋，开口冷冷质问：“你是何人？” 怀秋知道夜离已经看出来自己并非一个普通的小魔，于是也不拐弯抹角，“魔君——可还记得衡光？” 怀秋以为南烛听到衡光的名字会有所惊愕，可是南烛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的名字而已。 南烛冷笑一声，“原来是从仙界而来。” 怀秋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恭恭敬敬地向南烛行礼，“在下仙界小仙怀秋，见过魔君。” “你既然能寻到我，就应当叫我怀君，而不是魔君。”南烛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是衡光叫你来的？他倒聪明。”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寻我何事？” “您一定知道，衡光君已经找了你百年。”怀秋恳切道。 “哦？”南烛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小仙请您去见衡光君一面，只一面就好。” “他寻我，我就要去见他？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我竟然不知。今日倒要多谢怀秋仙君教导我了。”南烛真是好笑。 “……衡光君一直想把欠您的还给你，他日夜——” “仙君可又是在说笑了，”南烛打断他，“难道我活了这么些年月，就是为了衡光的道歉？仙君请回吧，我既然能识破仙君的身份，自然也有旁人能看出来，到时候，仙君若还想在我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不能了。” 怀秋单枪匹马，如兔子进了狼窝，一不小心，连性命都要丢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今夕 怀秋不发一言，南烛见怀秋还不肯放弃的样子，便淡淡开口道：“想必仙君对于为何在残昔镜中找不到我这件事十分疑惑？” 怀秋看向南烛。南烛轻笑，“既然如此，稍后便留下吧。”怀秋回头，看到夜离已经在不远处，于是也收起话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夜离拿着一把剑走过来，奇怪道：“这一从不知道怎么了，我刚才怎么也拿不动它，好似有千斤重。” “也许是近来我放了些它身边放了几把别的剑。”南烛淡淡道。 “原来如此。你也真是的，就算是我握了别的兵器再去拿一从，他都不会让我碰，你倒好，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把其他的剑放在它一旁。若是一时气急了，把你的那些宝剑都毁了，你就知道错了。” 南烛并不回答，只是说：“既然取来，就让我看上一招半式。”“我怕你看花了眼。”夜离仰起下巴，挑眉笑道。说完，手中剑似乎明白主人心意一般，自行出鞘，夜离握住剑柄，在空中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怀秋也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连他都能看的出来，夜离舞剑的手法虽然娴熟，应该是已经练习过许多次的结果。但是却烧了一些力道。但是法力却十分低微，可是他却可以在满是强大魔物的无崖堡肆意横行，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夜离对高高在上的南烛毫无礼数，南烛却并不对他发怒，甚至对他的任何行为都是默许状态。 他到底是谁？自己初来魔界，到底遇到了什么人？怀秋忍不住猜想夜离的身份。“嘿！怎么样？”夜离剑舞罢，颇为得意洋洋的问南烛。 “比前些年强些。” “前几年？南烛，你可真会比的。”几年前的自己连剑都拿不动呢！夜离纷纷说道，“想从你的嘴里听到几句好话，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你近来倒是很有精神。”南烛道。 “我最好也就是这样了，”夜离似乎有些累了，靠着柱子坐下，“你看，不过是舞一次剑罢了，我现在就觉得十分疲惫了。” 夜离又指着南烛对怀秋道：“你见到他了吧？以后，你得把他当做目标，好好修行，知不知道？” 怀秋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南烛点了点头。!%^* 夜离见怀秋点了头，颇为欣慰道：“好，现在我要去小憩片刻，就不送你了，你记得来时的路吧？” 怀秋又点点头，“记得的。” 夜离看向南烛，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好南烛，把你的床借给我，让我好好地睡一觉，好不好？” 夜离的脸上仍然有着灿烂的微笑，可是微笑后的无力，怀秋也看的十分清楚。 “不要弄脏床褥。”南烛只说了这一句话。夜离听了这句警告，眼睛骨碌碌一转，站起来凑到南烛的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什么，还不等南烛反应，就拿着一从剑跑掉了。(!&^ 等到离开了南烛的视线，夜离才停下来，一步步缓慢地走向南烛的房间，明明是一个很年轻的人，可是从佝偻的背影看起来，好像已经是一个垂暮之人。 好不容易到了南烛的房间，夜离关上门，下一刻就无力地倒在床榻上。 “不要弄脏床铺。”就是现在这样，夜离还不忘南烛的警告，挣扎起身，除了衣物，才放心的盖上被子合眼。 眼前黑暗来袭时，夜离忽然觉得有些悲伤，他在南烛身边的日子不多了吧。 如果……如果自己的时间再久一点，就好了……夜离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夜离走后，南烛便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跟过来。” 怀秋犹豫片刻，还是迈开了脚步。 南烛将怀秋带到一处暗室，从放在案上的木盒中取出一块紫色的晶石，“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南烛将晶石放到案上，“你若是一切都知晓了，还想求着我去见那衡光，就要问问我手上的剑同不同意，若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拿着案上的玉佩回去交给他。以后也不要再来寻我。”南烛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怀秋一个人在暗室。 怀秋看着那块晶石，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晶石散发着悠悠的紫光。怀秋盯着那块晶石看了许久。最终却只拿起案上的玉佩。 那是一块碎成两半，但是又被拼起来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精致的飞龙在天的图案。这块玉佩，原本应当被宋将军保管着，但是却被南烛辗转寻得，可是，又被放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和南烛那段不愿意被旁人知晓得过往一起被人遗忘。 怀秋想，也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自己来打扰南烛。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怀君，唯有南烛。南烛用了那么多法子，终于换来了一个平稳又安逸的生活，无论身份如何，他和那些残酷的过往都毫无干系。明明已经过去的事，可是自己却为了他和尹瑜，偏偏还要来残忍的揭开他的旧伤疤，一边问他疼不疼……自己真是昏了头。平生第一次，怀秋觉得自己无比令人厌恶。 怀秋深吸一口气，握紧玉佩，拿了令牌，转身出了暗室。 既然是南烛自己的记忆，他便没有窥探的道理。 南烛离了暗室，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夜离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正睡得香甜。窗外日光融融，南烛想起，他为人的时候，也曾这样彻夜守着一个人入睡。后来，那个人为了保命，任由他自生自灭。 呵，自古以来，最难预料是人心。 南烛心里其实是恨的。怎么能不恨呢？那样用心对待的那个人，到头来，才发现不是一个贴心人，而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南烛没办法用任何言辞为他开脱，就是浸透到骨髓的恨意。他知道他曾经疯了一样的找他，可是他却永生永世都不愿意见他。他甚至不想杀了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看到怀秋时，是有些惊讶的。南烛没想到，取走了残昔镜中的过往，竟然还有人可以找到他。 不过，既然找到了，诸事也可了了。 他不愿意衡光再这样死缠烂打，他觉得烦透了，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折磨的却是自己？ 这时，正在沉睡中的夜离似乎梦到了什么，再睡梦中呢喃道：“南烛……南烛……我不走……” 南烛看着夜离的睡颜，总算是露出了与自己平时脾气不相符的温柔，轻轻握住了拉着夜离伸出被子的手，“好。不走。我不让你走。” 也许是得到了安慰，不到片刻，夜离又沉沉睡去。 从前，就只当做从前吧。南烛这样想。 怀秋一路不曾停歇，一路走到了黑风镇。怀秋只顾低头赶路，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胳膊，抬头一看，却是尹瑜。 “你果然在这里。”尹瑜的声音含着隐隐的怒气。 “你怎么来了？”怀秋有些慌乱。明明不是以真实相貌示人的，怎么就被尹瑜一眼看见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尹瑜的怒气更甚。他回了长风殿以后，细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想见怀秋。见了其实也不知道做什么，也许只是告诉怀秋一句“放心。” 可是等到尹瑜到了印碧宫，对着空空的宫殿，才知道怀秋对自己撒了谎。尹瑜心里又急又气，经过好一番打听，才知道怀秋竟然孤身一人去了魔界！ “真是不要命了！”尹瑜气的咬牙。刚匆匆来到魔界的黑风镇，就看见一个小魔正在低着头匆匆赶路。怀秋的变换之术虽能瞒住旁人，可是却独独瞒不过尹瑜。在那么多魔之中，尹瑜一眼就将怀秋认了出来。 怀秋环顾四周，低声劝慰尹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再说，好不好？” 尹瑜一言不发，阴着脸拉着怀秋出了黑风镇，回到了人界。 “你胆子倒是大，竟然敢幻化成我师傅的模样出了南天门。” “是我太过莽撞，尹瑜，我这就跟你回天庭，好不好？” “你的确是太过莽撞！”尹瑜道，“且不说怀君到底在不在魔界，就是在，你也不应当这样草率而来。若是出了半分差错，你想过后果吗？” “……”怀秋不再答话。 “算了，”尹瑜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拥抱住怀秋，把脸埋进怀秋的脖子里，似乎是得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知道怀秋去了魔界的那一刻，尹瑜几乎是手脚发麻。慌乱不已，在任何大事面前的定力都在那一刻消失殆尽。他甚至来不及找人，便硬生生地闯了南天门。 他多怕，多怕自己迟了一刻，他身边就再无人了。 怀秋也反抱住尹瑜，“对，我什么事都没有。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尹瑜更紧地拥抱住怀秋，“下次不许这样。” “嗯——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怀秋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说：“还有，尹瑜，我今日，其实见到怀君了，不过他——” “别说话，”尹瑜打断了怀秋，“让我抱抱你。” 怀秋一肚子的话就这样被尹瑜打回去，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话。现在这样拥抱着，就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说明 过了许久，尹瑜才放开怀中的怀秋。 “你在魔界遇到了怀君？”尹瑜问。 “对，原本我只是想来魔界碰碰运气的，可是却没想到真的找到了。”怀秋笑了笑，“可是尹瑜，我真希望没有找到他。” “……我明白。”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不必说，便能读懂彼此的心意。 “对了，怀君让我我拿回了当初的那个玉佩，”怀秋从怀里掏出来那块玉佩，“我们把它交给衡光君吧。” “好。”尹瑜点点头。 衡光君拿到玉佩时，手指轻轻摩挲过它的表面。可是那玉佩中间的细细裂纹，无论抚摸过多少次都不会消失。 “他……可还说了什么？”一向脾气暴躁的衡光君变得怯懦。 “他说——对您无话可说。”怀秋道，“还说，您以后不要再找他了，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您一面。” 衡光君看着玉佩沉思良久，方才抬起头，明明是笑着的，眼圈却有些发红，“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怀秋看了看衡光君，犹豫片刻，行礼告退。 怀秋出来后，对尹瑜摇了摇头，“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后果，当年衡光君对怀君犯下的大错，终究还是用无数个倍受谴责的日日夜夜来偿还了。还有怀秋，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到了这样的境地，说来，都是可怜人。” 尹瑜看向衡光君宏伟的仙居，不发一言。 “二位仙君，我家目寻仙君有请。”一个小仙童走到尹瑜和怀秋面前，恭敬道。 尹瑜顿了顿，“知道了。我们这就去。”怀秋抿了抿嘴，低声对尹瑜说：“难不成私自下凡之事被目寻仙君知道了？”!%^* 尹瑜给了一个怀秋安慰的眼神，“无妨，有我。” 怀秋暗暗下定决心，若真的被人知道二人下凡之事，他就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自己身上——自己犯下的错，所有后果就应当自己承担，千万不能把尹瑜拖下水。 抱着这样的心情，怀秋和尹瑜一起去见目寻。 目寻看到二人一起进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又很快换上毫不在意的笑容，“二位来得倒是快，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魔界耽误一阵子。” 尹瑜听了目寻的话，神色如常。怀秋怔然：原来目寻什么都知道。可是，照理来说，目寻应当立刻将此事告知玉帝才是，如今却是如此淡然，他到底是何意？(!&^ “二位先坐吧。” 怀秋和尹瑜落了座。目寻并不看尹瑜，只是盯着怀秋，锐利的眸子一眯，“孤身入虎穴，怀秋仙君果真是胆识过人。只是我却不知道，怀秋仙君到底为了何事，才费劲力气去魔界呢？” 怀秋正准备开口解释，一旁的尹瑜却道：“我们二位还未谢过仙君。”怀秋一脸不解。 目寻却略略扬眉，语气带着埋怨，“本就是应当藏着掖着的，你们倒好，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这九重天上，又多少人等着看你们的笑话，难道你们不自知？”说完，又看向怀秋，一双眼漆黑慑人，“尤其是你——一旦动了情，就什么也不顾地跑到魔界。你可知近来魔界与仙界关系势如水火？你没被发现便是万幸，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整个仙界都会因为你受到牵连！” 一番话说得怀秋无地自容。他的确没有想过自己的举动会给仙界、甚至给六界带去多大的麻烦。 目寻见怀秋面有愧色，心道这人总算还没有彻底昏头，“这次的事已经被你们压下去了，不必谢我，也不必问我为什么。只是以后再不要做这样的糊涂事。还有，近日你们就在自己的仙居中呆着，不要见面了。犯了这样的错，也该受些惩戒，好让你们长些记性。” 尹瑜颦起剑眉，“多谢仙君如此替我们二人着想——只是，原不应当让仙君也蹚这趟浑水。若是有一日玉帝得知是仙君替我们打了掩护，恐怕要大发雷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目寻摆摆手。 二人走到门口时，目寻又叫住怀秋，语重心长道：“虽是因情化形，但是总不能依情而生。你——可懂？” 怀秋神色微顿，“以前不明白，现在，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回去吧。” 尹瑜和怀秋走在天庭中，怀秋满怀心事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差点酿下什么样的大祸。” 尹瑜捏了捏怀秋的脸，语气温柔，“经过这些事，是不是明白了一些事？” “嗯，”怀秋点点头。 “那就好。以后做决定时，要来问问我。我们既然已经决定携手，诸多事，明明是我们一起面对的，你明白吗？” 怀秋的眼圈有些发红，“我明白的。” “好”，尹瑜少有地笑了，“这段日子里，虽然见不到我，但是——” “但是我也会一直想着你的。”怀秋立刻道。 “我也是。” 怀秋因为这句话，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回到印碧宫时，怀秋却见到了岴古。“仙君可算是回来了！”等了许久的岴古见了怀秋，不由得喜上眉梢。 怀秋也十分惊讶，“你回来了？对了，止淮殿下叫你去做什么？” 听到怀秋问到止淮，岴古的耳根可疑地染上了红色，“也……也没做什么，就是、就是让我去给——给他泡茶。” 怀秋信以为真，“是吗？原来止淮殿下也喜欢茶。只不过，你这次去的也太久了些。”岴古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身上的“伤”好了以后，止淮并不提说让他回去的话。他也不敢开口——不能再重蹈覆辙。只是他在擢耀宫实在是不自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止淮却先说道：“从此以后，你便留在擢耀宫吧，省得我要见你的时候，还得大老远地去印碧宫叫人。” 岴古一怔：“留在擢耀宫？” “知道你和你家仙君主仆情分深厚，你自己去说罢，你若是不去，我也是会开口去问他要人的。” 从始至终，止淮都没有问过岴古一句：“你愿不愿意？”。 岴古犹豫着开口，“这——恐怕不妥，我和仙君——” “有什么不妥，”止淮打断岴古，下一刻，又笑道“况且，你不愿意在我身边吗？嗯？”那一声“嗯”，似乎是暧昧的询问，又像是明显得威胁。 岴古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没办法拒绝的。止淮要得到的，就是一定要握到手里的，即使岴古现在开口拒绝，除了让止淮对自己发火以外，别无他用。 “现在就去吧，早些回来。”止淮轻佻地捏了捏岴古的下巴。 而现在，岴古实在是说不出要离开的话来。倒是怀秋，见岴古欲言又止，便关切道：“怎么了？你有话要对我说？” “仙君……我——” “出了什么事？”怀秋有些担忧。 “止淮殿下，让我以后留在擢耀宫，仙君，以后岴古没办法侍奉您了！”岴古“扑通”一声跪下来。 怀秋骤然一愣，连忙俯身要将岴古拉起来，“你先别跪着，站起来慢慢说。” 岴古推开怀秋，咬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意瞒着您。其实，早在我刚跟着您的时候，止淮殿下就已经认识我了。我——如今我——我已经对止淮殿下生了爱慕之意——” 怀秋愕然，“果真吗？” 岴古重重地点了点头， 怀秋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要去殿下身边？那殿下对你呢？可也有此意？” 岴古愣了愣殿下对自己也有意吗？岴古问自己。可是岴古发现。他竟然不能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想——他是喜欢我的。殿下脾气虽不好，但是对我却很好的。”岴古咬了咬唇。 怀秋心下有些了然。恐怕这止淮殿下对岴古……只是岴古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岴古毕竟已经跟了自己这么久，他还是要嘱咐几句的。 “既然你意已决，便好好去擢耀宫，我这里你不必担心。若是得空便回来看看就好。” “仙君——”岴古哽咽难言。 “只是擢耀宫不比别处，你凡事要注意，若出了什么事，不方便去找殿下，便来找我，知道吗？” 岴古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我虽名为主仆，但是我是把你当做弟弟看。如今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总是好的，止淮殿下对你好，我便放心了。现在去收拾东西吧。” “不管在哪里，我都是印碧宫的人，仙君请放心。” “对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怀秋轻笑，“只是我现在这样，倒像是送闺女出嫁似的。” “仙君这话真是——”岴古简直无话可说。 “哈哈，好了。你去收拾行李吧，只是我现在被禁足，不能送你一程。” 岴古十分纳罕，“仙君出了什么事？”“没事。”怀秋安抚性的一笑。不是他要故意瞒着岴古，只不过这件事并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若有一日东窗事发，受到牵扯的人就会越少。牵扯进了一个目寻仙君，已经让他心里充满愧疚，若是再牵扯一个岴古，他就更过意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白芨 岴古见怀秋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好再问。 收拾好行李后，岴古颇为留恋的环顾印碧宫——他一直受旁人欺负，可是自从他来了印碧宫，日子便不再从前那样难熬。如今要走了，自然是会生出万般不舍。 只是再不舍也是要离开。 “去吧。以后还会时常见面的，不要太过于伤怀。”怀秋道。 岴古点点头。转身离去。怀秋看着岴古的背影，心里生出了隐隐的担忧。但愿岴古能好好的留在擢耀宫。 怀秋因念着目寻的话，自从那日回来以后便再也没有出宫门。终日临窗而立，对着无泽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日正在低眉沉思时，却听得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怀秋回过神来，心下生疑——他这印碧宫，出了尹瑜，几乎没有旁人来过。如今尹瑜不会来找他——那会是谁呢？ 还不等怀秋出去看，来人已将推开了怀秋的房门。 “衡光仙君？”怀秋愕然。衡光君勉强点点头，走进来坐下。 怀秋心下惴惴不安，但却不改其色，恭恭敬敬地为衡光君倒了茶。 衡光君接过茶，随手放在桌上，“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为了谢你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这个恩情，我会一直记得。” 怀秋不答话——他猜到衡光君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衡光君顿了顿，道：“这第二件事，就是为了你和尹瑜二人的事。” “仙君想说什么？” “你必须和尹瑜做个了断。”衡光君毫不犹豫道。!%^* 怀秋深吸一口气，道：“仙君这话，可问过尹瑜了？尹瑜是怎么说？”衡光君眸色微暗。他当然没有去找过尹瑜。 “你不要去管尹瑜，如今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和尹瑜了断？” “我不愿意。”怀秋毫不犹豫。 “你不愿意？”衡光君轻嗤一声，“果然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便说与你听。好让你知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是有意要拆散你们二人。” “……仙君请讲。”(!&^ 衡光君看了怀秋一眼，开口道：“我在人间遇到尹瑜时，他还不过是一个冻得半死的小狼崽。我喂了他一颗仙丹后，他便逐渐修成人形，跟在我身边。后来，我回天庭以后，留下他一个人在凡间。他潜心修炼，受了天劫以后，终于来到天庭，谁知道，再见到他时，他却性情大改。我心下生疑，想着他也许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便在残影镜前看了他在人间的那段日子。你不如猜猜，我在那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衡光君说到最后，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仙君…….看到了什么？”怀秋知道问出来这句话以后，他会知道许多自己根本不想知道的事，可是，此情此景，由不得他不问。 衡光君缓缓道：“原来，尹瑜在人间修炼时，遇到了一个名叫白芨的狼妖……” 二人相遇以后，做什么都在一处。久而久之，两人便生出了情意。那时的尹瑜还不知道，白芨就是他修仙路上的情劫，他一心一意地对待白芨，白芨也将他视作此生唯一。 如果……如果没有那一日的雷劫…… 尹瑜那日不慎受了伤，几日未醒。雷劫到来时，白芨走出洞口，用血肉之躯替尹瑜生生抵挡了下来。 尹瑜被外面的惊雷吵醒，发现白芨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忽然觉出不对，踉跄着扶着石壁出了洞口，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一张脸变得煞白，眼睛却变得通红——雷劫已过，白芨自半空重重地跌落。还不等尹瑜冲过去，白芨的身躯就化作了虚无。 “尹瑜自白芨死后，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我实在是不忍，便封了他对白芨的记忆。后来，又费劲心力，找回了白芨的残魂，用我的仙力养着他。如今，白芨他，已经快醒过来了。” 怀秋猛然间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白芨可是什么都没忘，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必定是找尹瑜，你说对吗？” “……是。”怀秋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来，除了自己，尹瑜还喜欢着别人。或者说，尹瑜从头至尾，爱的就是白芨一个人。他只不过是丢失了那段记忆而已，当他重新回想起来，尹瑜选择的，还会是他吗？ 怀秋不愿意去想。 “您——会让尹瑜恢复记忆吗？”怀秋犹豫道。 衡光君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起初费劲心神也找不到救白芨的法子，便封住了尹瑜的记忆。后来，有幸找到了，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白芨重新站在尹瑜面前，索性就让尹瑜一直忘记此事。如今白芨回来了，尹瑜自然到了恢复记忆的时候了。” 怀秋很想问一句：“那我和尹瑜怎么办？”可是又觉得这是一个再多余不过的问题了。还能怎么样呢？ 但是，尹瑜和白芨是同生共死，难道他和尹瑜之间就不是情深意切吗？如果她现在去找尹瑜，尹瑜也许会有片刻犹豫呢？也许，他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呢？ 怀秋这样想着，可是人却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他能去吗？ 衡光君看透了怀秋的想法，低低叹了一口气，道：“白芨过两日便会去寻尹瑜，我也会解了他的封印。你就好好待在印碧宫，尹瑜做了决定，自然回来寻你的。” 原来自己连为自己争的权力都没有了。 衡光君说完话以后，便起身离开了印碧宫。怀秋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就在不久之前，尹瑜还一遍遍的告诉他，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应当告诉他。既然已经在一起了，那么就应当一起面对阻拦着他们的事。可是现在的尹瑜，又会怎么想呢？ 现在的尹瑜，是喜欢自己多一些，还是喜欢白芨多一些。怀秋根本不敢确定。更让人难过的是，怀秋现在根本不敢找尹瑜，问他一句“你现在怎么想？” 他什么都不知道。 怀秋就这样在印碧宫等了两日。这是怀秋有史以来过得最为煎熬的两日。他无数次期待尹瑜会像从前一样来找自己，坐在他身边坐下，他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可是，他又极度害怕尹瑜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但是该来的总归回来的。 尹瑜踏进印碧宫的时候，怀秋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这两日脑海中幻想的场景实在太多了，怀秋几乎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来。 尹瑜皱了皱眉——怀秋不眠不休地站在印碧宫等了两日，虽说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怀秋看起来，就如同遭受了重大的变故一般，眼眶深深陷下去，脸上也是十分苍白。 “……你——来了？”怀秋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揉进了一把粗糙的沙砾。 “是，我来了。”尹瑜道。 “他——已经来找你了？”因为某种心理，怀秋不愿意提及白芨的名字，只用一个模糊的“他”来代替。 “是。” 尹瑜避过怀秋的眼睛。 得到肯定的答复，怀秋的心里浮现起莫大的悲哀。他隐约觉察到，他和尹瑜的结局，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圆满。 两个人一时无话。 “你——”你，还爱着他，对吗？沉默良久，怀秋颤抖着声音，但还是问不出口。 多可笑啊，他竟然要问自己的爱人，是否还爱着另外一个人。 尹瑜看着怀秋，终于道：“是我负了你。” 怀秋脸上最后一点的血色，因为尹瑜这句话而消失殆尽。怀秋想扯一扯嘴角，但是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只要再动一下，眼泪就会决堤而出。 “怀秋——”尹瑜哑声道。 怀秋立刻转过身去，同一时间，怀秋的眼泪汹涌而出。 “不能哭！不能哭！”怀秋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才压制住自己的泪意。真是——太没出息了！ 怀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怀秋——”可是尹瑜终究只是叫了怀秋的名字便再无下文。 “我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怀秋的声音突然拔高。他现在只求尹瑜能快一点走，这样的话，他不能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尹瑜顿了顿，终于转身出门。此一去，恐怕便再也不会来了。此前的种种，便也一笔勾销了。 原来“了断”二字，是这样的轻而易举。 怀秋听着声音，知道尹瑜已经离开，终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而汹涌。他曾是那样喜欢着他。他曾经觉得，自己修成人形，也许就是因为遇到尹瑜。可是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原来他的有缘人，还是别人的心上人。 小岛上的相逢，柳树下的一抬眸，终究是耽误了他，也是耽误了自己。 怀秋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尹瑜的离开，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挖去一块，鲜血淋漓。而且这样的伤口，永远刻不可能恢复如初。 怀秋终于忍不住，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但是尹瑜却不会再回来，轻轻搂住他，柔声安慰他“不要哭”了。 偌大的人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醉酒 尹瑜回去的时候，白芨正在院子里等他。 “你回来了？”见到尹瑜时，白芨的眼里都是笑意。 尹瑜并没有告诉怀秋的存在——当他恢复记忆时，白芨就缓缓的走向他。 一时间。他竟然无比恍惚。如梦一场。 白芨见了他，自然喜极而泣。尹瑜心里自然也是无比动容——白芨还在他的身边，眼含热泪地对着他微笑。 但是一瞬间之后，尹瑜想起了怀秋。 他也曾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等着禁足结束之后他来找自己。 “尹瑜，我好想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人竟然还会有重逢的一日。”白芨哽咽道。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不记得你为我做的种种，记不得我们的过往——”尹瑜极为愧疚——他原本应当一生一世记得他的。但是他却忘了——甚至，还爱上了另一个人。 “衡光君已经跟我说明了所有——那时的你因为……与其让你整日痛苦，我倒宁愿你忘了我。”白芨抬手抚了抚尹瑜的鬓角，“许多年不见，你还是没变。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尹瑜不回答，只是将白芨轻轻拥入怀中，白芨把下巴抵在尹瑜的肩膀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而在白芨看不到的地方，尹瑜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只剩空寂。 怀秋…… 白芨刚刚复原，精力不足，托着腮和尹瑜说了一会儿话就沉沉睡去。尹瑜盯着白芨恬淡的睡颜看了片刻，便小心地将白芨抱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掩门而出。 夜凉如水，尹瑜默默站在院子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了天明时分，便出了宫门，直往印碧宫而去。 “嗯，我回来了。”尹瑜为白芨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青丝，“怎么就这样在院子里站着，累不累？”!%^* 白芨摇摇头，“当然不累，我就是想看着你回来。其实，我到现在还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怎么会呢——”尹瑜道，“走吧，我们回去。” “好。”白芨挽住尹瑜的胳膊。 就这样过了许多天，怀秋一个人在印碧宫，哪里也不去——他还能去哪里呢？而白芨和尹瑜，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因此，算起来，怀秋和尹瑜竟然有许久都不曾见过面。 “不过。这样也好。”怀秋看着无垠海海面想，“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你呢？见了之后，还得故作平静，还要做作的恭喜他与心上人再续前缘，看着尹瑜把原本给自己的温柔，都悉数送到另一个人的手上。”怀秋紧紧地抠着栏杆——很多的事，他连想一想都觉得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若是亲眼见到，还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怀秋苦涩一笑。(!&^ 正欲转身回去之时，却看见岴古正站在自己身后。 怀秋见是岴古，也懒得伪装，只是勉强对岴古淡淡一笑，“你怎么来了？” 原来，止淮去了南海，说是要在那里呆上几日。擢耀宫若是没了止淮，岴古呆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干脆回来看看怀秋，算算日子，他也有好一段时间不曾见过怀秋了。 岴古见怀秋神色有异，连忙关切问道：“仙君脸色怎么这样差？是出了什么事吗？”怀秋避开岴古的目光，并不回答，只是问：“岴古，近日你——可看到尹瑜仙君了？” 尹瑜仙君？岴古有些纳闷，怀秋不是向来只称呼尹瑜的姓名吗？如今怎的变得这样生分起来？ “我不曾见到，仙君找尹瑜仙君有事吗？”岴古试探的问道。 怀秋苦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 “仙君有心事？”岴古问道，“仙君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还可以为仙君解忧呢？您这样闷着自己也不是办法，不如说出来，我们两个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怀秋幽幽地看向岴古，“岴古，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止淮殿下不再喜欢你了，你会怎么办？” 岴古一脸不解，“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仙君和尹瑜？！ “但是，现在不是了。”怀秋看向一边，声音像是浸透在冰块里，冷的刺骨。 “是为什么？”怀秋惨淡一笑，将他和尹瑜的所有事，白芨和尹瑜的往事都一一告诉了岴古——他现在太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听他说话了。 “怎么样？是不是一件值得人称道的故事？”怀秋讲完以后说道。如果，他不曾参与其中，不曾爱上尹瑜的话，也必定会为他们二人的故事动容的。 但是——他偏偏就是爱上了，没办法平心静气地说出一句祝福。 “仙君……”岴古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根本没想到，一向待人冷冰冰的尹瑜会喜欢上自家仙君，更没想到，他们之间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岴古，你知道怎么解愁吗？”怀秋疲惫的靠着栏杆坐下去。他真的是太累了。 “仙君……”岴古也坐下来，“其实。我也未曾经历过情事。可是，平日里，我冷眼看来，总觉得尹瑜仙君是待您是很好的。若是尹瑜仙君不曾想起那个白芨。他必定会一生一世对您好的。只是许多事，都逃不过一个‘造化弄人’罢了。” 怀秋轻嗤，“造化弄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旧人回来了，自然就没有我的戏份了。” “仙君饮过酒吗？”岴古想了想说，“印碧宫有许多美酒，不如让我拿上几坛来？” “自然是饮过的。” “凡间人总爱说‘借酒浇愁’，若是有了烦心事，就喝上许多酒，然后醉一场，好好地睡一场就好。仙君何不试一试？” “果真那样有用吗？”怀秋将信将疑。 “其实我也不没试过，不过试试总没坏处，仙君意下如何？” “那就试试吧。”怀秋道。 于是岴古便起身去抱了好几坛佳酿过来。怀秋直接端起一坛来送到嘴边咕咕咚咚地往嘴里灌。 “仙君喝慢一些。”岴古准备将怀秋手里的酒坛抢下来。 “你不是说，醉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吗？我多喝一些，便醉的快一些。”怀秋扯了扯嘴角。岴古堪堪收回手，他忽然不想阻拦。因为他想起上次止淮对他冷漠无比的时候，他也是不知所措，一心想着止淮能够回头。况且，无论当日的止淮有多气愤，也还是给自己留了挽回的余地。可是尹瑜呢？他做事一向决绝，是万万不可能回头。这样设身处地一想，如今的怀秋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醉了也好。”岴古心里默默感叹。 怀秋没了岴古的阻拦，喝得更加厉害，不多时，已经将两坛就都喝得干干净净。怀秋重重地放下空空的酒坛，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 “仙君，你还好吗？”岴古关切地问道。 怀秋已经听不到岴古在说些什么。他脑子里晕晕乎乎的，眼皮重的不像话。听不到岴古一遍遍的询问，也不想说一句话。那些悲伤，痛苦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 岴古扶起已经烂醉如泥的怀秋，将他搀扶进房间，一路上，怀秋似乎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岴古也听不见清。好不容易让怀秋躺倒床上，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岴古为怀秋盖上被子的时候，怀秋岴古终于听到了怀秋到底一直在说些什么。 满脸痛苦的怀秋一遍遍地低声祈求着：“你别走，你别走，你别走。” 原来，一个人喝醉了以后，心里还是会难过的，不仅如此，还会把那些想说又不能说出口的话，一遍遍地讲出来。 “尹瑜。你别走。”这是那日怀秋一直想说的话。但是他不敢，也不能。 醉酒的怀秋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难过事，眉头都蹙在一起。睡得很不安稳。岴古看着怀秋这样狼狈的样子，心里也替怀秋觉得难过。 “只盼着明日醒来能觉得好一些。”岴古暗自在心里祈愿。 可是，第二天的时候，怀秋还在沉睡。第二日，第三日，怀秋依然还在睡。 这也太奇怪了，不管怎么嘴，也不应当一直这样睡啊。岴古慌了神，突然，怀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看了那日怀秋饮的酒，不由得扶额长叹——怀秋那日喝的，不是别的，而是“千日醉”，此酒酒性很烈，只要多饮上几杯，便会醉上好几日，而怀秋却整整喝了两坛，还不知道要睡多久。 岴古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让怀秋赶快醒过来——不过，就算醒过来又有什么用呢？岴古突然顿住。 怀秋现如今醒过来也是遭罪，倒不如就这么睡着，也好过醒来以后整日伤怀吧？岴古犹豫了片刻，又觉得不行——天庭就要举行琼玉宴会了，怀秋不能一直不在众仙面前出现。 岴古左右纠结，还是打算找一个仙人来，替怀秋解了酒。 只不过找谁呢？岴古皱了皱眉。如今止淮远在南海，一定是不可能去找他的。尹瑜也是不能找的，衡光君也是不会来的。剩下的仙人里面，还有谁是和怀秋相熟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宴会 “就这样睡了两日吗？”目寻皱着眉头看着沉睡中的怀秋。 “……是。”岴古立在一旁。 “真是糊涂！”目寻斥责道。虽然目寻的语气十分不善，但是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把这瓶中里的药喂给他，过不了多少就会醒。” 岴古如获至宝，将小瓷瓶接过来。 目寻将药交给岴古以后并没有久留，径自离去了。岴古将药倒出来，用水化开给怀秋喂下。不到半个时辰怀秋便渐渐醒过来。 岴古见怀秋醒过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仙君。你可算醒了！还觉得难受吗？” 怀秋看着岴古盯着岴古看了半天，好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岴古被怀秋盯得奇怪，又问：“仙君，可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怀秋这才回过神来，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还有些闷——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足足有两三日了。” 怀秋沉默不语——原来他不过是睡了两三日吗？醉酒的他，好像是做了一场冗长大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讲些什么，唯一让他记得的，是尹瑜那日离去的背影。 那似乎将诸景皆遗忘的背影。 无论怀秋如何祈求，梦中的尹瑜都没有回头。 怀秋笑了。笑容却满是凄凉悲伤。 原来有许多事情都如同一场梦，醒了以后，虽然胸腔处还是微微发疼的，但是总归是醒了。怀秋道：“岴古，我太累了。”!%^* “仙君要不要再歇一歇？许是酒劲还没有过去。”岴古道。 怀秋摇摇头，“不必了，我睡得太久了，也该醒了。” 岴古隐约觉得怀秋的话大有深意，但是又觉得怀秋的脸色比之前好上许多，心想怀秋也许是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心境开阔了，因此也没有多问，只是提醒怀秋：“仙君，明日便是琼玉宴，可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吗？” “琼玉宴？”怀秋毫不知情。 “仙君不知道吗？”岴古笑了，“不过也是，玉帝准备举行琼玉宴时，您和尹——”岴古自觉失言，连忙换个说法，“您那时还在人间，自然是不知的。”(!&^ 怀秋对这种宴会毫无兴致，但还是问道：“玉帝为何开这‘琼玉宴’？” “听止淮殿下说，玉帝得了上古宝物——琼玉筝，便准备开这‘琼玉宴’来庆祝的。” “t天庭的众位仙君都会去吗？” “应当是都会去的。”岴古回道。 “好，我知道了。”怀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岴古却为怀秋担心起来：若是在宴会上看到尹瑜，怀秋还不知会怎样呢？ 但是第二日的时候，怀秋却及其正常的出现在众仙面前，毫无悲戚之感。岴古跟在怀秋身后，看着怀秋一脸的平静，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但愿稍后看到尹瑜以后还能如此不惊不慌吗？ 怀秋没有让怀秋失望。 怀秋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跟尹瑜不甚相熟的仙人，当尹瑜走进来的时候，怀秋只不过是略略的抬了抬眼，对尹瑜微微颔首，而后就把目光转向一边与其他仙人说话。 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怀秋的指甲狠狠地陷进手心。 尹瑜接触到怀秋的目光时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坐到了距离怀秋稍远的地方。 怀秋饮下满满一杯酒，然后将空杯放到桌上，“真是好酒。” 酒啊。可真是个好东西。当他喝醉了的时候就什么也不记得，当他酒醒以后，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脑海中还是有了一丝清明，知道昨日之事不可留，自己也只好看开一些。不像现在，一见到尹瑜的那张脸，就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甚至和他对视一眼都不能，只能狼狈的逃开视线，装作和别人攀谈的样子离开了视线。怀秋觉得心酸不已，迫切的要找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怀秋问一旁的岴古：“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去止淮殿下那里吧。” “可是——止淮殿下现在还在南海。” “哦？是吗？”怀秋环顾四周，果真没有看到止淮的身影。 岴古知道怀秋的心思根本不在宴会上，于是便道：“这里怪闷的仙君要出去走走吗？” “不了。我就在这里。”怀秋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怀秋认为，好像若是走出门去，就输了。所以哪怕是坐如针扎，怀秋也要面色如常的结束这场宴会，容不得半点怯懦。 尽管，这是一场连对手都没有的赌局。 一旁的尹瑜看着怀秋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是阴郁。但是尹瑜又知道他这样的不悦是没有任何理由，或者说，他根本连不悦的资格都没有。一旁的衡光君见尹瑜冷冰冰的样子，便问道：“白芨在哪里？”白芨不是仙人，是没有办法来这样的宴会的。 “在我宫里。”尹瑜淡淡道。自从尹瑜恢复记忆，知道事情的始末后，便不怎么理会自己的师傅了。 衡光君也自知理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感伤道：“我的小狗子如今也是长大了。是师傅太多事，才让你陷入了两难之境。” 尹瑜不回答，只是替衡光君斟满酒，又把自己的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用疲惫无比的声音说道：“命数而已，怨不得别人，师傅不必自责。况且，白芨能重新回来，我不知道又多感谢师傅您。” 衡光君勉强笑道：“那便好。” “果真还是生疏了。”衡光君心里无比怅然。 “对了，白芨不是仙，不能久处于天庭，你准备把他安置在哪里？”衡光君又问。 “还没有想过。他回来不过几日，总要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再说。” 衡光君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既然自己的徒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尹瑜又饮下一杯酒，只是眼神却偶尔看向一旁。 怀秋和一旁的仙娥聊得正好。 “对了，听闻仙君是最擅长泡茶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向仙君讨上一杯茶来吃呢？” “自然是无不可——只是我那里没有什么好的茶叶，若是得了好茶，一定最先请你来品。” 仙娥听了这话，眼睛笑得眯成一一弯月，“我知道你是最正经的，没想到你也是一个爱敷衍人，惯于扯谎的。” 怀秋大窘，“我哪里扯谎了？” 仙娥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指戳了戳怀秋的额头，“你刚才说。得了好茶，要请我品，对不对？” 怀秋点点头，“嗯，对，怎么了？” “那我倒要问问你，你知道我是何人，仙居在哪里，喜欢喝什么茶吗？” 怀秋一时语结。 那仙娥知道怀秋答不上来，得意地挑一挑眉，“你不必都答上来，只说出我叫什么名字就行了。不过——你能答的出来吗？” 怀秋：“……” 仙娥盯着怀秋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完以后，才正色道：“你看，你连我叫什么抖不知道，还说要请我品茶呢，我说你是扯谎，没冤枉你吧？” “……没有。”怀秋只好回答。 “记住啦，我叫‘剪夏’，平日里呢，不喜欢喝茶，最喜欢的，是人间的栗子糕。你上次下凡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的话，必定要让你给我带一些回来的。”剪夏不再揪住怀秋敷衍她的事不放，而是转而和怀秋谈起别的来。 “仙界那样多的吃食，为何你独独喜欢人间的栗子糕呢？”怀秋问道。 “那是因为我——”剪夏说到一半，又住了口，支吾道：“栗子糕甜甜的多好吃。对了，你上次去人间的时候，可吃过栗子糕了？” 上次下凡？剪夏的话让怀秋想起了一些不愿意回忆起的事。但是他还是摇摇头，“每有，我没有吃过，不过我倒是吃了许多月饼。” “是吗？”剪夏兴致缺缺，“我听人说，人间的糕点种类简直多的数不清，栗子糕算是里面最没意思的一种吃食了。想必就算你去了人间，也不会注意到它吧。” 怀秋正想说什么，却看见目寻走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怀秋向目寻看去，举起玉杯在空中碰了碰，算是对目寻打了一个招呼。 打完了招呼，怀秋偏过头，却看见刚才大大咧咧的剪夏犹如换了一个人，正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旁边，低着头小口饮着杯中酒，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做。 “你怎么了？”怀秋觉得剪夏十分奇怪，于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声音也压低了。 剪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小心放下手中的酒杯，不让它在桌上发出一点声音，然后伸手拽了拽怀秋宽大的袖子，小声说道：“跟我来，出去告诉你。” “但是——现在？”怀秋讶异道。 “别废话了，跟我来吧。” 说完，剪夏便打量四周，将怀秋拉出了大殿。 “怎么了？有什么话一定要出来说？”大殿外，怀秋看着一脸不自然的剪夏。 剪夏扭扭捏捏，不知怎么开口。怀秋见剪夏的脸和耳朵都红透了，一双秋杏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更是摸不着头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非昨 剪夏自然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心事，于是道：“我只是觉得坐的太久，甚是无趣，所以拉你出来走走罢了。” “只是如此？” “对啊，不然呢？”剪夏的语气比怀秋更疑惑。 岴古见一旁的剪夏仙子把怀秋拉出去，还以为二人有什么事，便也趁人不注意跟了出去。怀秋见了岴古，便将方才心里的一丝疑惑忘了，“你也出来了？”还不等岴古回答，剪夏一笑，“他是怕我把你带跑了呢。” 岴古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倒是想：这是哪里的话，我倒是巴不得您把仙君带出来呢。 “反正现在也出来了，不如我带你看南阁的仙鹤，好不好？”剪夏提议道。 “南阁的仙鹤？” 剪夏点点头，“我最喜欢南阁的仙鹤了。” 岴古对怀秋道：“仙君在里面也坐的够久了，不如到别处去看看。” 怀秋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被剪夏带出来了，况且他自己也不是十分愿意回去——一想到自己要假装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怀秋就觉得烦闷。倒不如离了席，自己心情也畅快一些。 “好，我去。” 剪夏满意道：“这才对嘛。” 于是三人便离了琼玉宴，去了南阁。 大殿内，尹瑜不经意的看了看那两个空了的座位，而后又很快的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倒是衡光君，颇有深意的随着尹瑜的目光看了看，但是什么话都没说。 丝竹管弦齐奏，美人歌舞俱有。酒酣时候，玉帝命人取来琼玉筝，四公主款款坐在筝前轻抚。众仙皆闭目欣赏，脸上露出赞叹之色。 尹瑜一向是不喜欢这样热闹又浮华的场景。若在往常，早已经找个由头离了席。或是回宫，或是去别处僻静的地方，但是今日不知怎么了，直到宴会快要结束了，尹瑜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 一旁的衡光君微微有些讶异，“今日怎么这样有兴致？” 尹瑜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徒弟偶尔也会喜欢热闹一些罢了。” 衡光君皱了皱眉，他知道尹瑜没有说实话。 而此时，南阁中，怀秋和剪夏并肩而立。无数只通体洁白如雪，唯有头顶上有一块血红的仙鹤或站或立，或是在菡萏旁戏水，或是在沙岸上栖息，悠闲而安逸。加之莲花初放的淡淡清香，更加让人觉得通身舒畅。 “有时候，我觉得太闷了的话，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剪夏伸出手，一只仙鹤便飞到她面前，低头轻轻蹭着剪夏的掌心。 “的确是个好地方。”怀秋道。不过，这样寂静的南阁，倒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印碧宫——曾经独自一人住了千年的地方，现在想来，若是当初就那样一个人住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自己又耐不住那份寂寞来了天庭，认识了那么些人，到头来，处在这人群之中，更觉得无比寂寞。 若是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兴许现在就不会觉得这么苦。 “是呀，目寻仙君也说‘天庭之中，南阁的仙鹤是最有趣的’。”话刚出口，剪夏就知道自己不经意将目寻说了出来，尴尬的收回抚摸仙鹤翅膀的手。 “目寻仙君也喜欢吗？”怀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剪夏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目寻仙君。她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事上。剪夏正想说些什么，转头时却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正走过来。剪夏觉得那人面生的很，便有些疑惑的拽了拽怀秋，“你看，那是谁？” 怀秋转头，只见一个人通身着着白，唯有腰间缀着一个碧绿的玉佩。脸上似乎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五官虽是平淡，但是莫名让人觉得舒服，行动之时，让人联想到天边流云，林间清风。 那人见了他们也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南阁竟然会有人来。但是已经无可避，便干脆走过来。走到面前，正准备行礼，剪夏却开腔，“您是哪位仙君？怎的这样面生？” 那人连忙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仙君。只不过是跟在仙君旁的一个小仙使罢了。” “哦？我就说呢。”剪夏恍然大悟，“你叫什么？跟的是谁呢？” 那人犹豫了片刻，微笑道：“我叫白芨，是跟在尹瑜仙君身边的仙使。”原来，白芨现在是半妖之身，没办法待在天庭，尹瑜便施法封住了白芨的妖气，又让他扮作自己的仙使。白芨在宫里邓丽许久也不见尹瑜回来，便自己出了宫门。也并不敢走太远，只是在附近走了走，不曾想就遇见了怀秋和剪夏。 话音刚落，怀秋和岴古便一脸惊讶。 “原来是他……”怀秋咬了咬牙，原来有些事，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剪夏话多，白芨脾性又好，二人也就这么聊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怀秋脸色的异常。岴古上前，悄悄对怀秋说：“仙君，顽了这么久，不如先回去吧？” 怀秋摇摇头，抬眼看向白芨带着笑意的侧脸。 他现在应当过得很好吧，重新活过来，重新回到爱人身边，前世失去的，尹瑜都一一让他握在手里，这样的他，眉眼怎么会染上一丝忧愁呢？怀秋这样想着，心里却愈发觉得委屈，却不知道向谁去发泄。 原本也不是他的错。 但是心里的怨愤到底难平，怀秋实在没办法和他们二人一起谈笑风生。正准备开口离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尹瑜淡泊入水的声音，“怎么在这里？” 在那一瞬间，怀秋以为尹瑜是来找自己的，又惊又喜，正欲转身回答时，身边的白芨却先开了口：“因觉得这里的仙鹤十分有趣，就多留了一会儿。琼玉宴结束了？” 怀秋如坠深渊。尹瑜怎么会问他呢，真是自作多情。差点就闹了大笑话。 尹瑜并不看怀秋，只是对剪夏说：“叨扰了，多有得罪。” “这有什么呢？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仙君也太过拘礼了。”剪夏笑道。一旁的怀秋不发一言。 尹瑜点点头，“那我就先带白芨回去了。宴席已经结束了，二位也早些回去吧。” “是。”剪夏行礼告别。 白芨亦步亦趋的跟在尹瑜身后。白芨的稍稍低尹瑜一些，两人说话时，尹瑜得低下头，白芨则是要仰起脸。看起来般配极了。 “怎么啦？”剪夏见怀秋脸色不好，关切问道。 怀秋看着尹瑜渐渐走远，这才回答：“我没事。对了，你觉得刚才的那个仙使如何？”怀秋问出口的同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趣极了，竟然问出了这样无趣的问题。不管他好与不好，都是唯一能入得尹瑜眼睛的那一个人。 剪夏不太明白怀秋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如实回答：“其实，若不是他说出来，我是根本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小仙使的。那样的风姿，却是是少见了。” 怀秋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这样的人才是能配的上尹瑜的。只是说完之后，神色难免落寞。 “不对，”剪夏越来越觉得怀秋有些不对劲，“从刚才白芨来时你就怪怪的，你之前见过白芨吗？” “不曾见过。我哪里奇怪？”怀秋掩饰道。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剪夏诚实的摇了摇头，“只是——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欢白芨。不过，也许是我想错了。”女子果然是有一颗玲珑心。 “你说我奇怪，我倒要问问你，刚才在大殿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把我拉出来呢？”怀秋转换话题，企图掩饰自己那一点丑陋的心思。 剪夏果然上钩，连忙解释起来。 “连剪夏这个不相干的人都察觉到了，那尹瑜和白芨呢？他们两人会察觉到自己的敌意吗？怀秋隐隐有些担心。 他不愿意让尹瑜发现，也不愿意让白芨察觉到自己的存在。那样对他来说，简直是太过难堪了。 尹瑜和白芨一起回宫，路上，尹瑜问：“觉得南阁有趣吗？” “很是有趣”，白芨笑道，“那里景色很好，况且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仙鹤。对了。我金额日想着众仙都去了琼玉宴，这才出门走走走的，却不想还是遇到了两位仙君，不会有什么麻饭吧？”说到这儿，白芨隐隐有些担心。 “你们都说了什么？”尹瑜似是随意问道。 “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哪位仙君有什么奇珍异宝，天庭什么地方有趣而已。” 尹瑜沉吟片刻，又问：“那位怀秋仙君可问了你什么？” 白芨摇摇头，“他并没有说什么。我和那位剪夏仙子说话时，他只是在一旁简单附和而已。”白芨其实是想说，他觉得那位怀秋仙君似乎对他有莫名的厌烦，但是又怕自己感觉错了，给尹瑜平添许多烦恼，所以并没有多说。 尹瑜拍拍白芨的肩膀，“无妨。他们二人不会对你起疑心的。” 得到答复府，白芨如释重负，“那就好。我只怕会给你惹下麻烦，”白芨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毕竟我只是一个半妖，若是被人发现，不知道会怎么连累你和衡光君。” “放心，有我。” 白芨摇摇头，“天庭中到处都是眼睛，还是太险了。况且，呆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到妖界了。” 尹瑜停下脚步，“回去？” 白芨一笑，“我总不能永远呆在天庭。本来前些日子就想说的，但一想到是和你久别重逢，只想着日日见到你，因此拖了又拖，直到今日。”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怀秋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白芨拉着尹瑜边走边说，“我自然是下界潜心修行，然后若有一日飞升成仙，便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修行的这些年月虽不能长长见面，但是只要忍过这一段日子，便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尹瑜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白芨的话句句在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让他走。他心里隐隐觉得害怕，怕自己…… “多年不见，你怎的这样优柔寡断？”白芨以为是尹瑜对自己极为不舍，便开口笑话他。不过刚说完，自己也心一惊。 这次得以重新活过，见到尹瑜时唯有狂喜。如今，一开始的激动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他渐渐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和尹瑜之间，让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产生了似有若无的距离。 经过这么多年，尹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和他一起游戏山林，一起修行，在他耳边说着情话的尹瑜。而他，历经了生死，把原本看轻的东西看得重了，又把看中的东西看得轻了。 他没有和尹瑜一起走过这么多年，许多事情对于他都是空白的。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但是怎么会不介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莲子 尹瑜似乎也觉察觉察出白芨的不自然，便问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妖界，待你一切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好，我也是这样想。”白芨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必再逗留。几日后，尹瑜便将白芨送回了妖界。 临分别时，尹瑜搂住白芨，“妖界总是不太平，若有任何危险，你便取出我给你的同心结，记住了吗？” 白芨也用胳膊环住他，“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 “嗯。” 尹瑜松开白芨，消失在妖界。 到这时，白芨才想起来，他没有对尹瑜说出任何约定，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依依不舍的道别。当然，尹瑜也没有。 白芨静静地看着尹瑜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尹瑜回到天庭，走过长廊时，恰巧遇到怀秋。原来，自从那日剪夏在琼玉宴上认识怀秋以后，闲暇时候就喜欢拉着怀秋四处玩耍，不过最多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坐在南阁看翩然若水的仙鹤。怀秋因为岴古已经回到了擢耀宫，身边没什么人陪伴，因此只要剪夏来找他，他就欣然应允，一来二去，两人已经十分熟稔。今日，怀秋刚从南阁回来，不巧就遇到刚刚从妖界回来的尹瑜。 怀秋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尹瑜不痛快，也让自己不舒服。况且自那日见到白芨，怀秋就更不愿意去想他和尹瑜——跟一个贼心不死的梁上君子一般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是令人难堪。 “仙君——”怀秋淡然的向尹瑜行礼，甚至还笑了笑。只是那微笑中有几分释然，几分掩饰，就只有怀秋自己知道了。 “嗯。”尹瑜点点头。怀秋脸上的笑容像是刺伤了他的眼睛，尹瑜根本没再看他。 长廊细窄，只容得一人通过。怀秋让到一边，尹瑜顿了顿，看向怀秋，似乎是有话要讲，但是下一刻，还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尹瑜宽大的衣袖无意间擦过了怀秋的手背，只要怀秋轻轻抬手，就会攥在自己手里。然后尹瑜走过去，怀秋的手背上徒留肌肤与衣料相贴的触感。 怀秋看向尹瑜挺拔的背影，但是很快，又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收回了目光。 痴情之人最无情。尹瑜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岴古总是担心着怀秋，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就走神，止淮叫他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 “你近日来是怎么了？我叫你十声，你都不见得能回我三声。” “……我也不知怎么了。”岴古自知理亏，但是也不敢说出实情。 止淮冷眸微微眯，“你有心事。”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止淮连忙解释：“我哪里有什么心事。殿下可别乱说。” “我乱说？”止淮冷笑一声，“你恐怕是为了你的怀秋仙君吧？” 岴古指尖发颤，难道，殿下什么都知道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岴古试探道：“不关仙君的事，只是我最近太累了。” “太累了？我见你家的怀秋仙君整日也是愁眉苦脸，露不出一个笑容，怎么，他也累坏了？”其实，止淮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偶然见到怀秋，总是一副倦倦的神态，因此才拿来调侃岴古的。 岴古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烛光下，止淮饶有兴致的看着岴古：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白皙的脖颈…… “我最近还没做什么，你怎么就喊累了？嗯？”话音刚落止淮便将岴古扑倒在地。距离上次情事已经过去很久，但是不妨碍止淮想起那磨人的滋味。 原本冰冷的气氛因为止淮的动作和话语儿暧昧丛生，岴古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明明都有过一次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经事？”止淮只当岴古依旧不好意思，轻轻咬着岴古的耳垂。 止淮不知道，虽然他和岴古虽然只有那么一次，可是就只有那一次，就足够岴古生畏。跟不要说止淮的言语之间还一直说着上次。 当他把岴古略带粗暴的扔到床上，再一次俯下身来时，止淮才觉察出怀秋的不对劲——岴古紧闭着双眼，浑身都在发抖，就连牙齿都在咯咯的打战，像是即将要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可是双手却紧紧地攀附在止淮的背上，像是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浮木。 “你到底怎么了？”尹瑜的声音充满了不悦。将岴古的双臂从自己身上拨下来，冷冷的看着岴古。 “我——”岴古不知应该如何开口。他以为做下方之人，本来就是应当承受这份痛苦的。如今他承受不了，若是他说出来，一定会惹的止淮不快。 “你不愿意？”止淮已经是万般不耐烦了。 “我……” “说——是不是不愿意？” 岴古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不是。” 止淮邪邪一笑，狠狠捏住岴古的下巴，“既然愿意，就别给我摆出这幅不情愿的表情，知道吗？” 岴古乖乖点头。 “对，这才乖。”止淮满意地拍了怕岴古的脸，然后俯下身。 跟第一次一样，岴古觉得疼急了。他甚至想，他宁愿止淮拿出匕首，往他的脖颈上割上一刀，也比这睁着眼，看着满室温柔的烛火，却如同坠入黑暗一般让人觉得痛快。岴古强忍着痛意，将两条细白的长腿夹住止淮的腰，让他可以动的更痛快一些。 止淮低沉的喘息一直在岴古耳边，这大概是这场痛不欲生的情事里，岴古能得到的最大的安慰了。 黎明来得总是那样迟，甚至让人以为它不会再来。岴古朦胧中睡了一会儿，但是又被疼醒。艰难地转动脖子，却看见止淮正躺在自己的身边闭着眼睛，安然入睡，均匀地呼吸着。他想抬手碰一碰止淮的脸颊，但是又害怕打扰止淮，于是就这样偏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就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就在这一瞬间，岴古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经受的痛苦都有了回报。他的爱人就在自己身边安静地睡着，满室温柔，岁月静好。 岴古终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连止淮都不曾见过。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若是一直这样可以爱着，就好了。 止淮的睫毛动了动，岴古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下一刻，止淮果然醒来，随意将岴古打量一眼，便自行穿衣下床出了门。 若是止淮稍微看得仔细一些，他就会发现，岴古根本就是醒着的。 一室寂静，岴古睁开眼睛，心里有些许失落，但是很快就被岴古自己消除掉了——不要像一个小姑娘一般斤斤计较。岴古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这时还不明白，两情若是久长时，偏就在朝朝暮暮。 剪夏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找怀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和怀秋仙君十分合得来，是知己呢。”怀秋听了这话，心里暗想：不知道是不是知己，但是一定是“天涯沦落人”。剪夏根本掩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好几次拉着自己等在南阁，远远的看见目寻过来了，又随便寻个理由把自己拉走，如此再三，就算是再不懂人事，也该猜出来剪夏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只是怀秋不由得心疼起剪夏——这样伶俐的一个仙子，怎么会喜欢上目寻呢？ 可是剪夏却毫不在乎，“我若是能选择自己喜欢上谁的话就好了，可是现在不是选不了吗？别说我喜欢上了目寻，就算是我喜欢上了一个凡人，一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甘之如饴？” “对呀。”剪夏点点头，从盘子里拈了一颗莲子，“只要我愿意，就是好的。” 怀秋听了这话，似有所悟。但是还不等他细细想来，剪夏就拽着怀秋的袖子央求道：“怀秋仙君，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你答应吗？” “你先说说是什么。”怀秋要挣脱。 “你先说答不答应。”剪夏将怀秋的袖子抓得更紧。 “哪有你这样求人的？我就算不答应也是不行的。”怀秋气结。 剪夏得逞一笑，“就知道怀秋仙君是最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怀秋戳了戳剪夏的额头，“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剪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掌心幻化出一个白玉盅。盅里整齐的摆着小小的粉色的莲花花瓣，花瓣中间，则是装着珍珠一般的莲子。 “这是什么？”怀秋接过来端详。 “是我新剥的莲子。劳烦你——替我送给他。”剪夏低了头。 “不行，”怀秋直接将白玉盅放到桌上，“我怎么能给目寻仙君？” 剪夏见怀秋不愿意帮自己，一下子就急了，“你可以的，你把这莲子拿给他，就说是和我一起去南阁时剥得的，两个人吃不完，又舍不得扔，见他也喜欢来南阁，索性就给她送来，他若是不收，那你就拿回来，也没有什么，他若是收了，也不过就是一盅莲子罢了，怀秋仙君，你就帮我这一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误会 “你既然把什么都想好了，何必不自己去？” “我——我、我就是不去，怀秋仙君，你就帮我一回，我一定会记得你这份恩情你的，好不好，好不好？”剪夏合掌对着怀秋可怜巴巴的祈求道。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怀秋终于认输。 “太好了！那你现在就去吗？”剪夏眨着满怀期待地问道。 “现在就去。”怀秋点点头。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剪夏满意地坐下来。 两个人约定好怀秋给目寻送完莲子以后就在这里见面后，怀秋拿起了白玉盅去找目寻。 怀秋刚走到目寻的仙居附近，就看见了目寻正和身边的童子说些什么。 怀秋便走上前去行礼，“目寻仙君。” “原来是怀秋仙君。”目寻微微颔首，“近日倒是清闲。”因为剪夏的缘故，目寻总是能在天庭碰到怀秋。 “我原本就是一个最无事可做的，”怀秋笑了笑，“对了，仙君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是从止淮殿下那里刚回来，对了，怀秋仙君欲往何方？”目寻因为上次在宴会上见怀秋和尹瑜二人的座位离的远远的，二人从头至尾跟陌路人一般，想着他们可能是争吵了，哪里会知道尹瑜旧人归来，和尹瑜再续前缘，而怀秋和尹瑜之间诸事已经一笔勾销。 如今时常在天庭里看到怀秋，目寻估计怀秋是来向尹瑜示好的。因此才会故意问怀秋现在要去哪里。 谁知怀秋的答案却和目寻想的不一样。 “我……是来找仙君你的。”怀秋道。 “找我？”目寻挑了挑眉。 “嗯”，怀秋有些尴尬的取出袖中的白玉盅，“我是来给仙君送这个的。” “哦？”目寻看向怀秋手里的东西——满满一盅剥好的莲子，“这是？” “我近日不是总喜欢和剪夏仙子在南阁消磨时光么，因为太贪玩，结果摘了许多，两个人都吃不完，想着您也许会喜欢，所以就来给送一些。”怀秋照着剪夏的话说道。 “这些莲子……都是你亲手剥的？”目寻问。 怀秋想回答不是，但是剪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自己说出来，于是怀秋只能说：“对。是我剥来送给目寻仙君的。”说着，把手中的白玉盅往前送了送。 目寻看着那一盅莲子，实在是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莲子”取“恋子”之意，是有情人之间的一个暧昧暗号，若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有意，便会送他一盅莲子以表示自己的缠绵心意。可是，如今怀秋却给自己送莲子？到底是何意？ 怀秋若是知道目寻心里在想些什么。必定第一个去找剪夏算账——为何要让他去送这样惹人遐想的东西？ 可是这是其实也不怪剪夏。她只是想着目寻也许会喜欢，所以才亲手剥下一颗颗莲子，然后再恳求怀秋送来的，若是剪夏知道“莲子”的含意，必定也不会那么鲁莽。 怀秋见目寻迟迟不接，担心剪夏的心意会付诸东流，于是便道：“不过是一盅莲子罢了，仙君不必拘礼。或者是，仙君不喜莲子？” 目寻这才想到。怀秋也许并不知道莲子到底又何意，想到这一层，目寻这才接过白玉盅，“那就多谢怀秋仙君了。” 怀秋见目寻接过白玉盅，心里才堪堪松了一口气——剪夏的心意总算是没有被辜负。如此一来。脸上不免露出笑容，“仙君既然已经收下，那我也应当回去了。” “好。”目寻皱了皱眉头。 怀秋走后，目寻还没走两步，尹瑜就出现在他面前。 “目寻仙君。”尹瑜面无表情的叫住目寻。 目寻闻声抬头，见来人是尹瑜，不禁失笑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来找我？” 尹瑜只是看向目寻的白玉盅，“是——怀秋仙君送你的？” “不然呢。”目寻笑了。“怎么了。不过是一盅莲子而已，既然你那么要，不如我转赠与你，你意下如何？” 目寻以为这一盅莲子是怀秋为了让尹瑜吃醋才送给自己的，因此故意说出这话来逗逗一脸冰冷的尹瑜。 “多谢仙君，不必了。”尹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完以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将目寻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尹瑜原本一早就看见怀秋了，当时只想着既然二人见面只剩尴尬，倒不如避开的好，但是正欲离开时，目寻却注意到怀秋正在原地踌躇，一脸愁容，但是似乎有着隐隐的期待，似乎是要去见一个什么人。尹瑜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是却还是在怀秋向前走的时候悄悄跟了上去。 然后，怀秋和目寻的每一幕，自然都映在尹瑜的眼里。 只是隔的太远，尹瑜不知道怀秋到底给了目寻什么东西，等到怀秋走后，尹瑜才现身。 原来，并非寻常之物啊。当从目寻的嘴里说出“一盅莲子”时，尹瑜清晰的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看，报应来了。都是你自作自受。” “……这两个人都是怎么了？”目寻站在原地，无奈的摇摇头。明明是两个有情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折腾。难道折腾的越多就会爱得越深么？ 回仙居的路上，尹瑜无端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心里也有着莫名其妙的烦躁。但是很快，尹瑜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是可笑至极——是他亲手把那个人从自己身边推开的，是他亲手斩断两个人之间的缘分的。明明过去的种种已经化作烟云，怀秋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重新喜欢上谁，此后身边会有谁相伴，自己根本不应当去理会的。尹瑜停下来，揉了揉肉自己的眉心。 有些事，不是知道不做，就不会去做的。多少糊涂事，都是源自于“情难自控”四个字罢了。 怀秋还不知道区区一盅莲子，就在尹瑜的心里掀起波澜。他一路走到和剪夏相约的地方，还不等他说话，原本等的心急如焚的剪夏就连忙问道：“怎么样？莲子呢？他可收下了？说了什么没有？他喜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欢喜 怀秋等剪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想问的问完了，这才不急不慢的说：“莲子是收下了，也向我道了谢，至于喜不喜欢，我下次再替你问。” “只是道了谢吗？”剪夏还想多听一些。 “没有了。”怀秋道。 剪夏的表情有一瞬间很是遗憾，但是很快又换上了灿烂的笑容，“怎么说呢，原本想着他若是收下就好了，但是-真的收下了，我又想着他因为这莲子再多说几句话，我果然是最贪心的。” 怀秋安慰性的轻轻拍了拍剪夏的肩膀，“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何必介怀？” 剪夏点点头，“不过我也是要懂得知足的，不然以后得多难过呀。” “是啊，最重要的就是懂的知足。”怀秋感叹道。 得一便一是最好，若是得一想二，恐怕连一都没有呢。只是这样的道理，从来是说的到，做不到。 岴古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小仙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三个小仙童，无一例外都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惹人怜爱的好相貌。不知道是不是在海底呆的久了，一双眼睛也是波光粼粼。 “这几个孩子，是南海太子送与我的，你觉得如何？”止淮挑起岴古的下巴，“或者说，他们比起你如何？” 岴古觉得眼眶酸涩，但是还是忍住，咬了咬唇道：“南海太子的人，自然个个都是好的，更何况是送给殿下的呢。” “那你——来挑一个好不好？” 岴古眼里有一丝茫然，“挑什么？” “自然是挑今晚伺候我的人了。你觉得哪一个好，我听你的。” 岴古一脸震惊！方才止淮让人叫他来，说是给她看一样东西，他想着止淮也许是得了什么宝贝急着让自己去看，因此很快便来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止淮让他来看的，竟然是三个角色娈童。 心里的痛楚还未褪去，止淮却毫不在意的继续在岴古心里扎刀子。 “…….殿下的事，奴才怎能做主。”岴古沉默半晌才说出一句推拒的话。 “我给你这个权力，”止淮笑得肆意，“今天，我偏偏就是要让你挑一个出来。” 岴古实在受不了止淮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但是同时他也知道，只要是止淮想让他做的事，他就没办法拒绝， 终于，在止淮的催促下，岴古抬手随便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娈童，“他。” “想好了？” 岴古咬了咬牙，“是。” “那便好。”止淮看也不看那娈童一眼，只是盯着岴古的脸吩咐道：“你们下去吧。今晚该来的人，不需要我告诉你该准备什么了吧？” “是。”那被岴古选中的娈童回答道。 等到众人都退下去，止淮才饶有兴致的用大拇指摩挲岴古的唇，“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好的脾气。” 岴古微微垂目，沉默不语。 他已无话可说。 “为什么不生气？嗯？” 岴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如同一个木偶站在止淮面前。无论止淮后来说出什么话，岴古都不做任何反应。 只是原本沸腾的血，渐渐就冷了下来。岴古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隐藏在自己皮肤下的血管一寸寸结冰的声音。 是夜，岴古一人睡在床上，睁着一双无神眼睛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岴古跟在止淮身边后，止淮便不顾岴古的拒绝，让岴古一个人住了一个偏殿。 “我若是想见你，还得来下人房里吗？不过，你若是不害臊的话，我也不介意。”当时的止淮，就是用这句话才说服了岴古。 但是实际上，很多时候，这偏殿都是岴古一个人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岴古还是毫无睡意，他想起身在房里走一走，但是身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去了力气，一点都不想动弹。 “吱呀——”岴古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以为是不相干的小仙童，所以动也不想动。但是不一会儿，岴古便觉得自己的床榻陷下去了一块儿。 岴古的心一瞬间就被揪起来——他知道止淮来了。就算是满室漆黑，岴古也能感觉到身边之人就是止淮。 “殿下…….怎么来了？”岴古有些犹豫的问出口。在这个时候，止淮不是应该在…… “我现在应当在颠龙倒凤对不对？”止淮轻笑一声，然后直接压在岴古身上，然后吻上岴古的唇，“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应该像这样，压在那个孩子身上，轻咬着他的脖子，然后……”止淮的唇继续往下…… “别——”岴古觉得太不像话了，连忙用手推止淮。 止淮见岴古拒绝，也不继续往下做，而是掀开被子，然后在岴古身边躺下，闭目睡着了。 岴古想要在黑暗中拉住止淮的手，但是止淮却先握住岴古的。手指交叉，掌纹相贴，以十指紧扣的姿势。 活过来了。岴古想。 止淮却犹嫌不足，猛的把岴古拥入怀中，这才安静下来。 其实，今日的止淮只是想看看岴古的反应。那几个娈童，不过是他向东海的太子借来的而已。原本止淮以为，岴古见了那些娈童会对自己发火，或是直接解决了那几个人。但是谁知道岴古竟然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事，甚至连一丝气愤地表情都没有表现出来。 原原本是要让岴古难受的，但是谁知道到最后，倒是设局之人自己进了局出不来，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干脆不再委屈自己，自己巴巴的躺在岴古身边，肌肤相贴之时，止淮才觉得自己娥心情有那么半分好转。 经过这一次，止淮告诉自己，他现在对岴古还没有丧失兴趣，既然如此，那就得让岴古一只留在自己身边才好。 不过，就算是自己让他走，岴古都不会愿意离开的。 止淮对这一点十分确信。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止淮的心里有着一丝骄傲。 但是岴古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止淮在他身边，他就觉得无限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回头 那一盅莲子，在尹瑜的掌心里的一根刺，但是尹瑜尽量不去理会。白芨回到妖界已经有许久，他应当去看看他。 来到妖界时，白芨匆匆从洞府赶出来，好像没想到尹瑜会来。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到底是白芨，一眼就看出尹瑜不同于往日。可是尹瑜却没打算告诉白芨，只是笑道：“我来看看你。” 白芨点点头，将尹瑜带进了洞府，把脸埋在尹瑜胸前，“时啊，我们许久未见了。”尹瑜顺势搂上白芨的腰。 两个人如此亲密。 但是下一刻，白芨却站好，尤为认真道：“尹瑜，我要对你说一件事。” 尹瑜注视着白芨，他觉得白芨接下来说的事绝对非同小可。 白芨低眉，缓缓道：“我不愿意修仙了。” “为何？” 白芨皱皱眉，“我觉得很奇怪。好像是个妖，从出生下来就应该把修仙当做自己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宁愿不择手段。” 白芨一边说，一边看着尹瑜。 “你继续说，我听着。” “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我明明是不愿意做这些事的。我只愿意做一个小妖，而不愿意做九重天上的神仙。尹瑜，你——能明白吗？如果我做了神仙，我不会快乐的。” 其实，白芨回到妖界后不久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一直在犹豫应该如何告诉尹瑜。是的，是犹豫如何告诉尹瑜，而不是打消自己不愿意修仙的念头——白芨早已经自己做了决定，尹瑜只是需要知道，不需要插手。 “你想好了？”尹瑜问。 “想好了。”白芨想，依照尹瑜的性子，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尹瑜沉思片刻，“你有自己的决定，这很好。你果然是——长大了。”不知怎的，尹瑜心里涌起酸涩。 若是当初，白芨没有为了自己搭上一条性命，耽误了这么些年，他应该是过得很好的。 白芨怔怔，但是很快就笑道：“我都多少岁了，怎么会没长大？” 尹瑜摇头不语。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接下来是应该讨论两个人的事了。白芨既然不愿意修仙，那么仙妖相恋，恐怕只会难上加难。但是若是两人齐心，再难也会坚持下去。 但是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终于，尹瑜道：“我忘记你的这一段时间里，爱上了另一个人。” 白芨眼里闪过惊异，但是很快又趋于平静，“现在还爱吗？” “……现在还爱。” 白芨看着尹瑜的脸，突然觉得这张看了无数遍的脸有些陌生，“你还爱我吗？”不等尹瑜回答，白芨抿了抿嘴，继续说：“其实，我早该猜到的。过了这么久，没有人会像当初一样，分毫不改，你爱上旁人，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会追着你，想你讨要当初的尹瑜，你没办法还给我的，就像我也不再是当初的白芨了。” “我不应该忘了你。”这是尹瑜对白芨觉得最抱歉的事。他为他付出了性命，他却不记得他的姓名。 “这不怪你，”白芨抬手，一寸寸的抚摸着尹瑜的肌肤，大概和昔日爱人最相像的，就只剩这副皮囊了吧。 “我最遗憾的，是没有和你渡过这漫长的时光，若是我一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经历过种种，也许直到今天，我还是深爱着你的。但是我没办法，时光不愿意等我。”一个人的离去，一个人的忘记，将这份感情变得支离破碎。 尹瑜重新拥白芨入怀，“对不起，一直这样瞒着你。”扮演着深爱的戏码，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 白芨轻轻推开尹瑜，“所幸你坦白的够早，若是你一直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和你翻脸。”白芨半真半假的说道。尹瑜露出苦笑。 从一开始，因为对白芨有着满腔的愧疚和感激，让尹瑜觉得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是白芨。因为这一份责任，让他彻底忽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只顾着维护这份名存实亡的爱情。 白芨长吁一口气，“既然诸事已经说明白，你也该回去了，此地到底不宜久留。” 尹瑜点点头，“若有任何麻饭便来寻我。” “嗯，去吧。”尹瑜转身，一步步离去白芨的眼里，突然浮现出那日自己将死的一刻，尹瑜飞奔而来搂住他的身影。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重合。 “从来薄情之人最痴情，痴情之人最薄情。”白芨转身回了洞府。 尹瑜回去的时候，压抑住心里的怅然。正巧遇到目寻，便叫住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哦，我去印碧宫。”目寻一脸的理所当然。 “去那里做什么？”目寻眯了眯眼睛。 “怀秋仙君近日新得了一副棋，他只道我爱棋，因此上次邀我去印碧宫，恰巧我今日无事，准备过去。”目寻道 “正巧，我也要去看看。” 目寻心里一笑，互相不理不睬这么些天，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吧。但是面上却仍是一派正色，“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去吧。” 怀秋一个人在印碧宫等着目寻的到来。剪夏知道目寻素日里极爱棋，因此不知道从哪里从哪里找到一副棋子，央告着怀秋将棋子赠与目寻。 “那日才刚刚送出莲子，今日又让我送棋，我这样殷勤，该让目寻仙君觉得疑惑了。”剪夏歪头想了想，“对呀，这样显得太过奇怪了。” 怀秋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怀秋起身时，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的剪夏准确无误的拉住了怀秋的袖子，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既然不能送，那下一局棋总是没问题的吧？” “下棋？” “对呀，”剪夏忙点头，“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棋，总得让他看一看，碰一碰啊。” “……我棋艺不精。”怀秋坦诚道。 剪夏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关系，你棋艺不精，正好可以给这副棋找一个更好的主人，你说是不是？” “……疯丫头。”怀秋本来是想说“傻丫头”的，但是怀秋忍住了。 剪夏才不因为这句话难过，她慎重地将棋盒递给怀秋，“我就靠你了。” “……知道了。” 怀秋起身迎接目寻时，却看到一脸淡然的站在目寻一旁尹瑜，顿时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目寻道：“怀秋，带我进去看看那棋吧。”怀秋这才回过神来，带着目寻进去。从始至终，怀秋都没有和尹瑜说一句话。 等落座的时候，原本是尹瑜和目寻一边，怀秋自己一边，但是等怀秋坐下以后，尹瑜却自顾自的坐到了怀秋的旁边，就好像他是和尹瑜是在招待外客一样，弄的怀秋觉得浑身不自在。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下棋要紧。”尽管阴雨就坐在自己身边，可是怀秋还是刻意忽略他的存在。 目寻从棋盒中拈出一枚黑棋子，棋子由东海的墨玉所制成，触手温润。而怀秋手中的白棋子则是由极寒之地的雪玉所制成。 “墨玉和雪玉本就是极少见的东西，如今竟然用它们做成了棋子，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目寻低声赞叹道。 怀秋含笑道：“仙君说得极是。”尹瑜在一旁，觉得怀秋的笑容极为刺眼，但是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饮下自己面前的一盏热茶。 目寻黑子落下，怀秋也落下一枚白子，一来二去，房里只剩下落子的声音，偶尔怀秋和目寻互相对视一眼，尹瑜似乎根本不存在。 但是只有怀秋知道，尹瑜的出现已经让他脑子简直变成了一团乱麻。只是表面上假装淡定，但是落子已经是毫无章法，但是所幸目寻并不戳穿他，只是掌控着棋局，不让这场对弈很快结束。 可是越是这样，怀秋的心里越乱。怀秋终于将拈在指尖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盒，“是我输了。”一颗心根本不在眼前的黑白纵横，没被杀的片甲不留，已经是怒训手下留情了。 尹瑜放下手中的茶杯。适才二人对弈时，尹瑜见怀秋一脸的平静，仿佛是身边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如今对弈已经结束，怀秋却仍不看自己一眼。 倒是目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道：“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尹瑜，你若无事，酒喝怀秋仙君下一局吧。” 尹瑜正想点头，怀秋却立刻道：“我棋艺实在是不精，还是不耽误仙君的工夫。”又想起剪夏央求自己的事，便清了清嗓子道：“适才仙君说这副棋是极其难得的，若真是如此，放在我这里，不过是放着生尘罢了，不如送与仙君，也不算糟蹋了这件宝贝。” 目寻自然是愿意的，于是道：“那就多谢仙君了。” 尹瑜站在一旁，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目寻拿了棋，怀秋将二人送到门口，正欲开口告别，尹瑜却对目寻说道：“仙君暂且先回去，我还有些话要和怀秋仙君说，不能和你一起了。” 目寻点点头，转身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抉择 怀秋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然后尽力表现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看向尹瑜，“仙君，可还有事？” 语气生疏的像他们不过是交情不深的两个神仙。 尹瑜原本有许多话要告诉怀秋，但是怀秋这句话，却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你从何时开始喜欢与人对弈的？”开了口，却是这样一句平常的话。 “就在不久前。仙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观棋的？” “在刚才。”尹瑜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一句话说得怀秋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板起脸来道：“只是我这里已经无棋可观，仙君还是请回吧。” 怀秋不再逗留，转身回了宫，留尹瑜一个人站在大门口。 尹瑜看向紧闭的大门，紧紧皱眉。而门内的怀秋，则是一只手撑着大门，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良久，才缓缓直起腰。原本就已经了断，又何苦前来撩拨，一了百了，才是最好。但是尹瑜才没有这样的心思，尽管怀秋对他冷漠如冰，尹瑜还是会在任何怀秋会出现的地方出现，但是也并不做什么，最多只是寒暄而已，若是怀秋闭口不接话，尹瑜自己便也住了口。 怀秋简直不胜其扰，但是尹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当做二人之间的偶遇罢了。 但是，现在是在忍不了了！ 怀秋转头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尹瑜，又恨恨地转过头来。一旁的剪夏不知情，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尹瑜，悄悄问怀秋，“尹瑜仙君这是怎么了，整天跟在你身后转悠？” “我不知道。”怀秋将杯中残茶倒入湖中，“我先回去了。” “刚来就走吗？”剪夏起身。 “……我还有些事，你自己慢慢顽吧。”怀秋放下手中茶盏。他真的不愿意和尹瑜同处于一个地方。有些话，还是要说开的好。怀秋暗暗决定。 怀秋定定心神，走到尹瑜面前，“我有话要对仙君说。” “好。”尹瑜点点头。 印碧宫内，怀秋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而后抬起头，对尹瑜说：“我不明白仙君的意思。”怀秋单刀直入。 尽管现在他看着尹瑜的眼睛是仍然有心悸的感觉，但是结束的，就应该结束了。 “……我告诉白芨，在我忘记他的日子里，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尹瑜开口。 怀秋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藏在袖中，“这……与我何干？” “我还说，就算我恢复了记忆，现在爱的，还是那个人。” 怀秋紧紧咬住下唇，半晌才喃喃道：“这又与我何干？” “怀秋……” “当初是你不要我的。”怀秋把脸转向一边，不愿意去看尹瑜现在的表情，“是你云淡风轻的说出结束的话，是你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既然已经结束了，仙君也应当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才是，”怀秋顿了顿，看向尹瑜继续说：“还是仙君觉得，我我就应当永远是仙君的第二个选择，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我没有。”尹瑜的握住怀秋的肩膀。 怀秋立刻抬手将尹瑜的手从肩膀上甩下去，“仙君若不是这样想，又怎么会和白芨在一起不多时，又重新来找我？只是我倒要告诉仙君，仙君倒是错了心思，我虽然脾性好，但是到底还是有自己的选择，当初仙君走的时候我没有开口挽留，如今仙君回来了我也不会去伸手迎接。过去种种，全当已经烟消云散了，日后种种，还望仙君自重。”一番话说道最后，怀秋声音已经将近哽咽，但是态度确实前所未有的坚定。 尹瑜握住怀秋的手，“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怀秋摇摇头，“仙君请回吧。” 尹瑜不停，仅仅将怀秋拥入怀中，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反抗，“那日我恢复记忆，白芨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只觉得亏欠他许多。一时间许多情绪都没有整理好。后来，看着白芨，我实在不忍心对他说出我自己的感情，又不愿意瞒着你们二人，所以……只是和白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想的最多的便是你。见到你时，我希望你笑，但是又不愿意你笑，怕你忘了我，又怕你真的不在乎我。” 尹瑜将怀秋拥得更紧，“我原本以为可以将自己对你的感情隐藏的很好，但是，我瞒过了所有人，但是却瞒不了自己。于是我去找了白芨，告诉他了一切。” 这是怀秋认识尹瑜一来，见过的最脆弱的、最急切的尹瑜。好像他再不把这些话说出来，怀秋就要真的离他而去了。 尹瑜将头埋在怀秋的肩窝，“怀秋，别不要我……”“怀秋…….”声声入耳。 怀秋无力地闭上眼睛，准备环在尹瑜腰间的手抬起来，却又最终放下，“尹瑜，对不起，放开我吧。” “怀秋……” 怀秋推开抱住自己的尹瑜，“有些事，不代表你说了，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太累了，不想说什么，你先回去吧。” “……好。”尹瑜沉默半晌，终究是向后退了一步。 烛火明明暗暗，怀秋一个人坐在床上，脑海中翻腾的还是尹瑜那几句话。但是同时，尹瑜当初那决绝的背影也浮现在怀秋眼前。 该不该信他？ 怀秋不知道。 尹瑜也不知道怀秋会不会原谅他。他想起当初怀秋眼里的悲伤与绝望，心里就一阵阵的发痛。他亲手将他们之间的种种美好毫不留情的悉数打碎，如今又妄想将他们变得完好无损，纵使他愿意，怀秋会愿意吗？生平第一次，尹瑜觉得手足无措。 怀秋既然说了让尹瑜自重，况且昨日的一番话，对怀秋的影响极大，所以尹瑜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怀秋的眼前，以免惹的怀秋心烦。 但是怀秋的印碧宫，如今却是很热闹。 止淮毫不拘礼的坐下，好像他不是客，而是主。岴古则是坐在止淮身边，满脸都写着尴尬。止淮因为近日无事，又想着岴古在天庭里只和怀秋交好，于是便拉着岴古一起来拜访。原本既然是拜访，就应当恭敬有礼，但是止淮却从已经来就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让岴古不知如何应对。 岴古瞟了一眼怀秋，所幸怀秋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介意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三人就那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因为有止淮在，所以岴古有许多话都是不方便问怀秋。 所幸止淮没坐一会儿就觉得无趣，站起身来对岴古说：“我先到别处去了。” 岴古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我稍后便回去。” 等止淮走后，岴古才问道：“仙君近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怀秋无奈一笑，“你怎么知道？” 岴古低叹一声，心想精神如此不济，有心之人谁看不出来呢？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只好骗骗自己了。 “前几日目寻仙君去拜访殿下，拿着一副上好的棋子，说是要和殿下对弈，言谈之中我听到这副棋子的主人竟然是您。想到平日里您并不爱棋，又怎么会想着和目寻仙君对弈，因此揣摩着仙君是不是有什么事。” “倒不是棋子的事，”怀秋看着自己的掌心，“你知道吗？尹瑜，他回来找我了。” “尹瑜仙君？！” “你也觉得惊讶吧，”怀秋轻笑到：“我也没想到，他是一个会回头的人。” “仙君……是怎么想的？” “我？”怀秋将手虚握成拳，皱眉道：“我不知道。” 岴古点点头，“就是这件事困惑着仙君吗？” “倒说不上困惑。”怀秋想了想说，“只是不知道值不值得。” 是的，从一开始，尹瑜将怀秋拥入怀中的那一刹那，怀秋心里好不容易建起的城墙便哗啦啦的倾倒。他没办法拒绝尹瑜，就算尹瑜不做那些解释，他也会没志气的继续喜欢着尹瑜。 但是，怀秋不知道，这一次的回头值不值得。如果尹瑜有一天又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而一走了之呢？若是有一天，在最关键的时刻，尹瑜选择放弃紧抓着自己的手呢？ 那时候的他，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也有了计较。”怀秋道，“想着我这样对他，他会怎么对我，爱，还是自己太过贪心了。” “仙君这是什么话？”岴古道，“若是对一个人有情，便会必定生出这些计较，就算是我们再去忽略，都是没用的。”就像他，会计较止淮会十几天都不露面，会计较他把娈童带回宫，会在很多时候视他于无物。 “只是仙君心里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怀秋张了张嘴，没办法回答。 心里就算担心将一腔真心错付，但是还是愿意的。侥幸的想着，这样糟糕的事，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忍不住再给尹瑜一个机会。 岴古看着怀秋答不上来的样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仙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往后的事，是福是祸，谁又能说的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和好 怀秋一时无言。 是啊，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若是自己的心已经交付给了尹瑜，那么无论是如今的白芨，还是日后的“黑芨”，都是没办法让怀秋放手的。 福也好，祸也好，都是没办法割舍的。再怎么计较，还是敌不过尹瑜的一个笑容。 “我知道了。”怀秋抬眼对岴古笑笑。怀秋很想问岴古为什么会对人心如此了解，为什么会猜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岴古坐了不多时，便起身行礼告辞了。怀秋看着浩瀚的无泽海，终于下定了决心。 怀秋来到尹瑜的仙居时，守在门前的小仙童看到久未到访的怀秋不禁有些惊讶，连忙上前请安，怀秋摆摆手，“不必通报了，我自己进去吧。” 小仙童知道自家仙君素日里带怀秋是和别个不同的，因此退到一旁。怀秋走进去，熟门熟路的走到尹瑜的书房——尹瑜无事时，总会在书房里呆着。 走到书房门口，怀秋抬手准备敲门时，却听到书房里传来衡光君的声音。怀秋的手停在半空中又轻轻地放下。 “尹瑜，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师已经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怀秋呼吸变得紧张起来，一瞬间，他几乎可以肯定的说，衡光君就是在说他和尹瑜。 “师傅，我不会忘了怀秋。”尹瑜的声音如同寒冰，坚硬而冰冷。 “不忘？”衡光君气急败坏道，“难道你还要和他搅在一起？” “师傅觉得呢？”尹瑜的声音听起来也蕴含着丝丝怒气，“师傅还要像当初一样，趁我不备时让我忘记前尘往事，最后酿下大错吗？” “你——”衡光君气结。当初他让尹瑜忘记前尘往事，心里也难免对尹瑜生出歉意，这才费尽心思的让白芨重生。 就算是有朝一日，尹瑜的白芨之事被天庭发现了，因为白芨是妖，他也可以把错都推到白芨身上。谁知道半路上又出了一个怀秋。二人都是仙，就算是天庭有心，也找不到理由庇护尹瑜。 尹瑜道：“就算师傅这样想，我也不会给师傅这个机会。我已非当初的尹瑜，怀秋也不是当初的白芨。” “好！好个徒儿！”衡光君的声音突然拔高，“我管不了你了，我也不去管了！” 房里的尹瑜缓缓向盛怒的衡光君跪下，“师傅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愧对了白芨，我不能再愧对怀秋。就算是落得个魂魄皆散的结局，我也不愿意回头。徒儿知道师傅为了徒儿费劲了心力，是徒儿不孝。” 这是尹瑜第三次向衡光君下跪。 第一次是衡光君收他为徒的那一天，那时的尹瑜还是懵懵懂懂，不晓世事。 第二次是衡光君即将回天庭的那一天，尹瑜不舍的叩别师傅。 第三次，便是此时。 衡光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神仙当的太久了，日子过得那样慢，衡光君总觉得一切都是静止的。但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当初那个总是捏着他的一角走街串巷的小狼，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依偎在自己身边了。 “师傅。无论后事如何，这一次，请您让我自己做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无论有什么结果，我都会自己承担的。” 衡光君停了片刻，问道：“你就如此笃定怀秋会和你一齐承受以后会发生的一切吗？” 听到这话，原本掷地有声的尹瑜顿了顿。上次的怀秋那样决绝，他甚至不敢肯定怀秋会为自己回头。 门外的怀秋听到衡光君的问话，不由得紧张起来。 但是下一刻，尹瑜的声音又响起，“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把种种阻碍一一清除，让他可以放心的在我的身边。” 怀秋心口一滞。 房里有一段长时间的静默，怀秋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避开，门却被“砰”的一声打开，怀秋避之不及，衡光君见了怀秋，死盯着他看了许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房里跪着的尹瑜看到怀秋过来，脸上难掩惊讶之色，都忘了站起来。怀秋倒是面色如常，走上前伸出手将尹瑜扶起来。 “你来了？” “我来了。” “是我负你。”尹瑜握住怀秋想要收回的手。 “你方才说，若是我不愿意与你一起，你当如何？”怀秋静静地让尹瑜握住自己。 “我便把一切阻碍一一清除，然后等你回来。”尹瑜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来。”怀秋回握住尹瑜。 尹瑜便在这一瞬间领会到了怀秋的意思，“谢谢你。”谢你不弃我。谢你在我辜负你时，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怀秋轻叹一声，“有什么好谢的，不管说什么，都是因为一个‘舍不得’罢了。”因为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所以在无数次的犹豫与抉择之后，还是坚定的回到了你的身边。 尹瑜将怀秋拥入怀中，“其实有好多次，我都会想象，如果你真的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以为你以为你会十分肯定我会回来的。”怀秋道。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尹瑜失笑。 “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不出有半分难过，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我以为……”怀秋也笑了，“难不成你真的难过？” 尹瑜一瞬间紧紧拥抱住怀秋，“是真的难过，心里像是缺了一角，想跟你说话，但是看到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眼光，我便心生了怯意，担心多说了，你对我心生厌恶，但是若不说出来，又担心你对我心生误会，总之这些日子里，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吗？”怀秋颇为惊异的抬头看着一脸苦笑的尹瑜，“你不说的话。我可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不过，还好我没看出来，若是我看出来了，说不定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二话不说的回来了。” “你呀——” “对了，衡光君那里该如何是好？” “我慢慢与他解释吧，只是看师傅方才的神情，想必经过今日，他也不会对我们多说什么了。” “衡光君对你用心良苦。”怀秋提醒尹瑜，“我倒想着，有这么一个长辈时常想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墟里 “我又何尝不知。”尹瑜一声轻叹。怀秋知道自己想说的尹瑜都明白，所以也不多费唇舌。两人相拥，都不愿意再开口，以免打破这份静谧。 诸事皆散尽，终得片刻安宁。 再见到剪夏时，怀秋的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与快意，再不似之前那般无精打采。 “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剪夏好奇的问道。 “哪里有什么喜事，你不要乱猜。”怀秋原本想严肃的，但是在最后还是绷不住，嘴角流泻出了一点笑意。 “哼！你都笑了，一定是的！”剪夏连连跺脚，“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样高兴嘛，你连我都要瞒着吗？” “不是瞒着你，”怀秋沉吟道，“真的没有什么事。” “哼！真是的。”剪夏见怀秋到底是不愿意告诉她，赌气背着怀秋坐下了。 “怎么，生气了？”怀秋见剪夏好半天不理自己，开口讨好的问道。 “真的不说吗？”剪夏撅着嘴。 实在是躲不过剪夏的质问，怀秋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道：“只是，找回了一件丢失了许久的东西。所以才这样欢喜而已，哪里还有别的喜事。” 剪夏转身盯着怀秋看了半日，轻嗤道：“我才不信你呢。对了，抛开这个不提，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呢。” “又是那位仙君？”怀秋面露难色，“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愿意去见目寻了。”见了面又不知道说什么话，简直让人难受。 “你别乱说，我要问的可不是这个。” “好吧，你要问我什么。” “我要问的，是前一段日子里，整日跟在你身后的尹瑜仙君，近日怎么跟我们打照面了的呢？”剪夏一脸促狭的笑意。 怀秋顿时变得尴尬，“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剪夏“噗嗤”笑出声，“是吗？原来是我问错了人，多有得罪了，还望怀秋仙君莫要怪罪我呢。” 怀秋气的发笑，抬手在剪夏的额头赏了两个爆栗。 剪夏避之不及，揉着额头露出得逞的笑意跑开了。但是走着走着，剪夏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 剪夏原本是极聪敏的，如今见怀秋神色与之前大不相同，再加上自己之前看到的，就算不能猜到事情的始末，也能知道五六分了。怀秋不再忧愁，剪夏心里自然是替他高兴的，但是高兴过后，念及自己，不免又觉得惆怅——若是目寻仙君能对她有半分惦念，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想着，剪夏越发觉得烦闷，低头往前走时，冷不丁的撞到一个人身上。剪夏连忙退后，正准备开口道歉时，一抬眼，却是一脸淡漠的目寻。 剪夏的脸颊立刻变得通红，话也说不利索，“目……目寻仙君……”剪夏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好像就要到嗓子眼儿似的。 目寻倒是没有察觉，他对这个似乎只是见过几次面的剪夏没什么印象，只是应付性的点点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剪夏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在目寻即将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开口，“目寻仙君，上次的莲子可还可口？” 目寻停下来，转身道：“莲子？” “就是……就是上次怀秋仙君送给您的那一盅莲子，您不记得了吗？” 目寻这才想起来，“我记得。” “那——那莲子是我和怀秋仙君一起摘得，不知道仙君喜不喜欢吃。” 目寻点点头，“莲子很好，有劳你了，多谢。” 剪夏露出笑容，“那就好。” 只要他喜欢就好，剪夏还想开口问问棋子的事，但是又害怕目寻心生烦意，于是便不再问了。目寻见剪夏似乎没什么话了，便向剪夏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剪夏几近崇敬的看着目寻的背影——再怎么说，也算是说上了一句话，假以时日，也许就会慢慢熟悉吧。 剪夏几乎不敢期待目寻会喜欢上自己，她所期待的，不过是离目寻近一点点，再近一点点罢了。 怀秋倒不似剪夏这样伤感——和好以后，他和尹瑜的感情一如既往，甚至是变得更好，就连看着彼此的目光都蕴含着腻人的甜。 “对了，听说魔王墟里又上了天庭？”怀秋问道。 “对，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尹瑜问道：“你平日从来不会管这些事，怎么知道魔王之事？” 怀秋笑笑，“哪里是我要管的，不过是前一段时间和剪夏在一起，总听她像一只鸟儿似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才记下的。况且，我也觉得很好奇，六界原本就是互不干扰的，为何这魔王要频频来天庭呢？” 尹瑜拿起梳子，站起身来为怀秋梳头，“你可还记得夜离？” “夜离？” 尹瑜放下梳子，为怀秋带好发簪，“夜离的病，愈来愈重了。” “当初见他时，就觉得他似乎有旧疾缠身，虽然看起来很有精神，但是连剑法都练不好，墟里是因为夜离的病才上了天庭的吗？” “嗯，”尹瑜点点头，“夜离自出生之时身体就不好，如今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墟里膝下只有夜离一个孩子，自然会对他费心费力。” “天庭有人可以救夜离吗？” “傻——”尹瑜捏了捏怀秋的脸，“不要说天庭之中无人能救，就算是有人，玉帝也不会让他们救。” 怀秋推开尹瑜的手，正色道“为什么？” “又说傻话。”尹瑜道：“魔界与仙界不睦已久，这是其一。其二，曾有仙人说，墟里乃万罪之身，或一生不得子，若是得子，那孩子最终也会让三界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因此，玉帝巴不得夜离早些死掉，又怎么会对墟里施以援手呢？” “生灵涂炭？天下大乱？”怀秋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有着爽朗笑容的男子。 “为何明知会无功而返，那墟里还来天庭？” “为父之心罢了，”尹瑜也忍不住叹口气，“他做的冤孽太多，生性阴冷，但是独独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如平常父亲一般溺爱。因为他听说天庭有一件宝物可以医得夜离的病，因此无论玉帝怎么婉言拒绝，他都不愿意放弃这一点渺茫的希望。” “这就是为父之心吗？”怀秋顿了顿，又问：“你说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神农鼎。神农鼎因为聚集天地灵药之气，可以炼化出旷世奇药，想必是可以医得夜离的病。” “玉帝当真回绝了墟里吗？” “自然是的，已经推脱过去了。你觉得玉帝应当借给墟里吗？” “问我？”坏球有些犹豫，“若是我，我还是会借的。” “为何要借？”尹瑜挑挑眉。 “墟里原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若是不借，墟里气急了，还不知道会对仙界做出什么事来。况且，神农鼎也不见得就会救得了夜离。更重要的是，我是见过夜离的，那样一个心存善念的人，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祸害的。” “可惜玉帝不是你。他想的，是三界的安慰，他不能靠着一面之缘，就去做一件会酿成大祸的事。” 怀秋道：“我明白的。” 只是夜离那张年轻的脸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该如何是好，儿南烛又该怎么办呢？ 而此时的夜离，仍然是毫不知情。他只是觉得自己总是打不起精神，说一会儿话就觉得困，沉睡的时间愈发得长，常常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犹豫着问南烛，南烛却只是淡定的回答道：“你不是一直这样吗？有什么好奇怪？” 夜离困惑的挠了挠头，“那倒也是，我只是觉得最近睡得太多了，好像每一日在睡着，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难道不是又在犯懒？”南烛淡淡道。 “我才没有！”夜离争辩道，“对了，我舞剑给你看吧，有些日子没练了，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南烛顿了顿，道：“有空练剑，倒不如练字，字写得那样难看，以后可怎么跟心上人写情信？” 夜离听了这话，收回漫不经心的表情，正色道：“那你能看懂我写的字吗？” “勉勉强强吧。” 夜离嘻嘻一笑，勾住南烛的脖子，逼迫他离自己更近一些，“反正我的情信都是要写给你的，既然你能看得懂，我还练什么字。若是你真的觉得我的字丑，我就干脆不写，凑到你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与你听，好吗？” 夜离和南烛鼻尖对着鼻尖，夜离说话时的气息喷到南烛的脸上，温热的，鲜活的。 南烛故作镇定，用折扇重重地敲了敲夜离的额头，“你闭嘴吧。” “怎么，你害羞了？”夜离不依不饶。 南烛冷笑一声，“怎么，你觉得我打得还不够重吗？” “你也不会打得更狠了。” “你怎么就知道？” “你舍不得。” “……”南烛唇角勾起一抹笑，下一刻，折扇再一次狠狠地敲上夜离的额头。 “南烛！”夜离捂住自己的额头，“你怎么还真打啊？” “自讨苦吃，倒还来冤枉我？”南烛摇着折扇施施然离开了。 “……”夜离气的愣在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药鼎 夜离正准备跟上南烛，一个小魔走进来，“殿下，魔君已经回来了。” “父君回来了？”夜离摆摆手道，“我这就过去，你先下去吧。”夜离最近总是见不到墟里，也不知道墟里在忙些什么。 夜离刚出房门，就看到来找自己的墟里。 “父君，您回来啦。”墟里点点头，“要去哪里？” “我正准备去找您呢。” “找我何事？”“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有好些日子没见您了。” 墟里笑了笑，“你以为你还是几岁大的奶娃娃，整日抱着我不撒手？”墟里环顾四周，见房里没有其他人，便问道：“对了，南烛去哪里了？” 夜离失笑，“我想着您是来找我的，没想到您是来找他的，我才是您儿子啊！” “你这小子！我找南烛有正事。” 夜离瘪瘪嘴，“他刚从这里出去，应当是回房去了。” 墟里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孩子。” “好了，父君赶快去找南烛吧，说不定他一会儿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墟里点点头，背手走出了房间。 墟里走到南烛门前，见房门虚掩，便推门进去，只见南烛正临窗站立，背影看起来异常单薄。墟里知道南烛正在因为夜离的病烦闷，便开口叫他。 南烛连忙转身，“魔君，您来了。”他想事情想的太出神，直到墟里唤他，他才收回思绪。 墟里点点头。 南烛看着墟里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心里便已经猜出了结果，“玉帝……还是不肯借吗？” “是。”墟里紧紧皱起眉头，“那老头子只是推脱，想在他手上拿到神农鼎，恐怕是无稽之谈。” 南烛的的心因为墟里的话而坠入谷底——这样一来，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墟里紧紧皱眉，“夜离最近如何？” “很不好，”南烛目光看向窗外，“嗜睡，有时候跟我说着话就睡着了。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如此下去——” 如此下去，夜离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他自己可有所发觉？” “没有，我总是趁他昏睡之时为他输法，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辛苦你了——”夜离还想说什么，南烛却道：“魔君，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 墟里坐到桌边，“自他出生开始，我便为他搜尽良方，支撑到如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如今——”墟里每每想到夜离，那颗冰冷的心都会生出半分悔意——若真是因为自己杀戮太重，而让夜离不得长生的话，他宁愿散尽这一世修为，来换得夜离安稳一世。 “魔君请放宽心。” “我不放宽心又能怎么样？少不得再去一次天庭了。”这是夜离最后一次机会了，无论如何，墟里都要拿到神农鼎——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夜离就这样离自己而去。 “魔君——”南烛似乎是想开口阻止，但是话刚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就算是南烛心里知道魔君必定会再一次无功而返，但是制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了些日子，魔君又再一次上了天庭。 目寻正准备走进大殿，一个小仙童放轻脚步，快步走到目寻面前，“仙君，那魔君又来了。” 其实不用小仙童前来禀告，目寻就已经察觉到了强大的魔气，“我去禀告玉帝，你就在这里候着，看颜色行事吧。” “是。” “这魔君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玉帝烦闷的揉了揉鬓角。 “您是见还是不见呢？”目寻小心问道。 虽然玉帝非常不愿意见到魔君，但是也不好直接对魔君不理不睬，“让他来吧。” “是。”目寻退到一边，向等候在一旁的小仙童使了一个颜色。小仙童会意，连忙退出去传话。 墟里很快走上大殿。不等他开口，玉帝便道：“魔君，倒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墟里心里冷哼一声，道：“我今日来，还是为了神农鼎。” 玉帝点点头，“我自然知道魔君到底是为何而来，只是这神农鼎是仙家法器，原本不应当让他流入魔界，但是——”玉帝话风一转，“魔君数次前来，我总不能让魔君无功而返。” 墟里原以为玉帝这次又会拿其他的理由来搪塞他，却不曾想玉帝竟然会松了口，倒是让他大吃一惊。 玉帝不去看墟里的眼色，只是转头对目寻道：“将神农鼎取来吧。” 墟里总觉得奇怪，前两次来都是被拒绝了，怎么这一次。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目寻很快将神农鼎取来，恭恭敬敬的将神农鼎奉给墟里墟里正要去接，但是玉帝却突然开口道：“魔君答应的话，可还算数吗？” “我自毁十万年修行，绝不食言。”墟里声音阴冷。 “那我就放心了。”玉帝满意的点点头。 墟里这才将目寻手中的神农鼎接过来——无论如何，总算是为夜离求得了一线生机。那么自己的十万年修行，就算损失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墟里接过神农鼎以后，没有在天庭有片刻逗留，直接回到了魔界。 玉帝借给魔界神农鼎一事立刻在天庭传开。剪夏问怀秋，“你觉得玉帝为何要借给魔君神农鼎？” “哦？你想说什么？”怀秋饶有兴致的问道。 剪夏凑近怀秋，压低了嗓子，“之前魔君也不是没有来过，但是都被玉帝打发了，但是怎么这一次就这么轻易的给了魔君呢？” “其实——”怀秋正准备说话，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尹瑜。“你怎么来了这里？”尹瑜是很少来南阁这边的。 “来看仙鹤。”说着，尹瑜便在剪夏和怀秋中间坐下。怀秋原本想让不要离自己那么近，抬眼却看到剪夏正在向他眨眼睛，觉得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干脆放任尹瑜坐在自己身边。剪夏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实在坐不下去了，便站起来道：“二位仙君自己慢慢赏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亲吻 “嗯，告辞。”尹瑜点点头。 怀秋：“……”尹瑜你都不觉得尴尬吗？ 剪夏憋着笑，和尹瑜和怀秋行过礼后便自行离去了。怀秋见剪夏走了，才问尹瑜：“你刚才是故意不让我说的吗？” “你也觉得神农鼎之事有蹊跷？”怀秋来了兴致。 “也不是，只是觉得事情变得太快了而已。” 怀秋也点头称是。 墟里回魔界的路上，心里也觉得十分奇怪，玉帝这次太好说话了，不知怎的，让他觉得奇怪。回到魔界以后，墟里命人将南烛悄悄叫过来。 南烛听了消息，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匆匆向墟里行礼后，便开口问道：“魔君拿到神农鼎了？” “是。” 南烛眼睛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料定里面放的就是神农鼎，心里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冷静下来以后，南烛也察觉出不对来，“之前去了几次，都被天庭回绝，魔君这次是怎么拿到神农鼎的？” 墟里也不做隐瞒，“我答应天庭，自废十万年修为。” 南烛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夜离日后会让三界大乱的传闻早已人人知道，天庭那群人不会不考虑这件事。就算是借，也会开出许多让人难以承受的条件。但是怎么会只是让墟里废除万年修为这样简单？ 要知道十万年修为对于有着百万年修为的墟里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重创，只要悉心修养几日也就会缓和过来。 “你也觉得奇怪吧？”墟里见南烛低头皱眉思索的样子问道。 “是。”南烛承认，“魔君可好好看过这神农鼎了？” “我也觉得担心，所以已经仔细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总之，先用神农鼎炼药，让夜离服下吧。我会去安排，你回去好好陪着他吧。”已经不能再拖了，夜离现在清醒地时间已经很少了。 “是。” 南烛回到房间时，夜离还在沉睡。南烛缓缓坐到床边注视着夜离的睡颜。认识夜离已经有很久了，一开始总觉得夜离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魔头，后来慢慢熟悉之后，才一点点的看到他的好。 “你若是能一直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南烛将夜离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夜离清醒时不曾给予的温柔，此时南烛一一都交付给他。 夜离醒来的时候，南烛正坐在自己身边翻着一本无名古籍，他原本是想叫南烛的，但是又觉得南烛入神的样子太好看，让他不忍心出声打扰，就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南烛。 不一会儿，南烛察觉到夜离的视线，抬眼朝他看一眼，便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你醒了？” “嗯，我怎么又睡着了？” “不过两个时辰而已，也没有睡多久。”其实，夜离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是吗？”夜离有些惊讶，“我总觉得我好像睡了许久。” 南烛没有回答。夜离像一只大猫一样凑近南烛，把头枕在南烛腿上，“我睡着的时候，你就坐在我身边吗？” 南烛翻了一页书，明显不愿意回答。 夜离不屈不挠，“我的睡相如何？难看吗？” “打呼噜磨牙，没有一样你不做的。”南烛淡淡道。但是实际上，夜离的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像是画中人一般。 “那你还看。”夜离在南烛腿上蹭了蹭。 “你好看。”南烛轻描淡写道。 夜离原本是要打趣南烛的，却不想南烛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兴奋不已，连忙爬起来，勾住南烛的脖子，红着耳朵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南烛难得的没有推开夜离，反而将手中书放到一边，一双眼睛看着夜离，用醇厚且温柔的声音重复道：“我说，你好看。” 真是！真是！夜离的脸更红了，凑到南烛的耳边，轻不可闻的飞快问了一句：“那南烛喜欢我吗？”说完后，还不等南烛回答，夜离的心已经似乎是要跳出嗓子眼了。 南烛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是把手放在夜离的肩膀上，下一刻，夜离就被重新推到榻上。方才放在床边的已经掉到地上重新合上了，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南烛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在南烛身在的夜离几乎就要激动至死了，跟不要说南烛还贴的自己这么近，简直是更让自己胡思乱想。 “我……我问你话呢，你干嘛啊？” “我要干嘛，你不知道吗？”南烛挑挑没眉。 “我……”夜离语结，“你要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南烛轻笑一声，右手抚上夜离滚烫的脸颊，“你脸怎么这么烫？” “被你这么压着，我的脸能不烫吗？！”南烛心里愤愤道，但是嘴上却不敢这么放肆，“我……我可能就是太热了……” 说完以后，夜离自己在心里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这是什么理由啊！ 南烛轻笑一声，但是又很快收起笑容，一点点的凑近夜离的脸。夜离预感到南烛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原本放在南烛背上的双手不由得收紧，眼睛也完全闭上眼睛，完全是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南烛的唇渐渐靠近夜离的一瞬间，却又凑到夜离的耳边，“我从没见过，被压着还能这样高兴的。” 夜离的眼睛立刻睁开——南烛果然是在耍他吧！夜离就要将南烛推开，真是丢人！ 但是下一刻，南烛的唇准确无误的贴到了夜离的嘴唇之上，夜离愤懑的话被南烛抑郁吞入腹中，满室只剩春情。 被吻的晕头转向的夜离心里有是激动又是气愤：下次，下次一定要好好和南烛算账！ 但是夜离不知道的是，南烛亲吻他的时候，心里一遍遍的想着：就让他紧紧地拥抱着怀里的这个人吧，只要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下去，他愿意付出自己拥有着的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唤日 墟里已经加紧炼药的速度，但是夜离的身体却一天天的变坏，就连南烛的修为都已经对他不起作用。夜离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当夜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南烛依然守在他的身边。南烛已经在夜离的寝宫呆了半个多月了，几乎是对夜离寸步不离。 “南烛。”他伸出手拉起夜离的手，就连这样一个小动作都让夜离觉得十分疲惫。南烛少有的没有对夜离冷嘲热讽，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南烛，我又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南烛的声音几近春风拂面。 夜离笑了，“是吗？我还以为我又睡了很久。” 南烛握紧了夜离的手。也许夜离和南烛彼此心里都明白夜离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但是在这朝阳初生，露水未干的明媚清晨，没有一个人愿意打破现下的安逸。 夜离和南烛说了不到几句话，眼皮又渐渐沉重起来，“南烛啊，我好像又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南烛的脸色一僵，但是又很快恢复如常，“好，你睡吧。” “不用，不用……你去做你……”夜离话还没有说完，就闭上眼睛，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夜离昏睡过去后，南烛才苦涩的轻声道：“你不就是我的事吗？”为夜离掖好被角，南烛沉思良久，终于转身出了门，临行前还不忘抚上夜离的额头，低声说：“你好好睡，好好等我回来。” 这段时间，南烛除了守在南烛身边，就是前来看神农鼎。墟里日以继夜的守在神农鼎旁，明明是不可一世的魔君，如今看上去，竟然有着几分与身份不合的憔悴。 “魔君……” 墟里回头，见是南烛，便道：“夜离可醒了？” “不过醒了半炷香的工夫，便又睡下了。” 如今的夜离，恐怕已经撑不到制好药的那一天了。 墟里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难不成，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要破灭吗？ 南烛道：“魔君，依我看来，这神农鼎原本是仙界之物，既然它可以医治夜离之疾，也许仙界也会有人暂时让夜离暂时打起精神来的方法，魔君觉得呢？” 墟里经南烛提醒，不由得生出绝处逢生之感，“你说的有理，仙界不乏擅长岐黄之术之人，我们倒是可以一试。” 南烛立刻抱拳，“事不宜迟，若是魔君信得过我，此时便由我去办吧。” 墟里点点头，“去吧，要快。” 夜离的的生气简直一点一滴的在流逝。 “是。”南烛匆匆退下。 出来以后的南烛仰首看天，又看看夜离紧闭的房门——来不及犹豫了，为了夜离，他心甘情愿这样做。 衡光君正欲提笔时，挂在腰间的玉佩忽然开始抖动，似乎是受了某种召唤，衡光君心下大惊，那笔上的黑墨就落在自己的衣服上，晕染成了一块拳头大的污渍。 衡光君停了片刻，接着重重地扔下笔向外疾走而去。 一旁磨墨的小仙童一脸的震惊——自家衡光仙君几时这样失态过。 南烛收回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之前给衡光君的那块玉佩，因为跟自己太久，已经沾染上了自己的气息，南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那块玉佩的所在之处，然后往那块玉佩上传递了一段话——旧日凡间友人，今日魔界一叙。 天庭众仙之中，如今会毫不保留的帮助自己的，也只有衡光君一人了。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衡光君就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拼尽全力帮助自己。而就算他有多么不愿意见到衡光君那张脸，为了夜离，他都会去忍受。 果然，衡光君如约而至。衡光君看到远远走来的人时，心里一下子就觉得紧张起来。已经过了那么久，在衡光君的脑海中，南烛的面容已经渐渐迷糊，但是直到南烛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衡光君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未忘记南烛——是啊，怎么能忘？怎么会忘？怎么敢忘？等到南烛走到衡光君面前，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重逢之时的激动，想起旧事的愧疚，多年以来的愧疚，许多情感交织在一起，衡光君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衡光君看着和昔日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南烛，想开口唤他一声，但是又不知道该做何称呼——怀君哥哥？不，他知道他不会愿意再听到这个称呼；南烛？不，这又显得太过生疏。 衡光君的心里涌起的巨大悲怆几乎让他难以站立——原来，他现在连如何称呼南烛都不知道，何以生疏至此？ 相比起衡光君的情感的跌宕起伏，南烛则显得太过镇定自若，他施施然向衡光君行礼，“衡光君，一别经年，不想却在今日重逢。” 衡光君也连忙回礼。 “衡光君倒是来得很快。”南烛笑道，只是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衡光君尴尬的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烛也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时间，于是直接开口道：“今日来约衡光君，是有要事要求一求您。” “怀——你这是说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 “果然如此。”南烛心里冷笑一声，但是脸上却浮现出感激的神色，“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谢过了。” “到底是何事，这样急着找我来？”衡光君问道。 南烛也不绕弯子，“我要你帮我救夜离。” “原来如此。”衡光君点点头，“但是玉帝不是已经将神农鼎借与魔君墟里了么？难道神农鼎都没有用？” 提到夜离，南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软，“虽然已经借到了神农鼎，但是夜离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似乎——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我想让你看看，毕竟，你很是擅长医书的，况且，夜离是我的恩人，若是没有他，我恐怕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南烛简直太过精明，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提一点往事，衡光君就会愧疚无比，然后任凭自己使唤。 “既然如此，就带我去看看吧。” “好，那就有劳你了。” 衡光君和南烛一起来到夜离的床前，看到和沉睡别无一二的夜离时，南烛眉头紧锁，“自从两个月前，他便就开始嗜睡起来，原本自小就是这般，所以一开始也没有在意，但是谁知道一日日睡得越来越多，到现在，睡五六日，只能醒个一时三刻。” 衡光君听出来南烛语气中蕴含的浓重的忧愁，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闭目为夜离把脉。 过了许久，衡光君才收回自己的手。南烛将夜离的手放回被褥里，然后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才示意让衡光君起身，两个人一起小心退出去。 出了房门，南烛才出声：“你可知是何缘故？” “也没有什么别的缘故，不过是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任何仙法修为都不会对他有任何作用。”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要半个月，再有半个月，药也会练好，他便有救了，只是如今，我连他能不能撑过半个月都不敢保证……”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衡光君略略沉吟道。 “是何法？” “夜离如今整日沉睡，其他仙法虽然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仙界有一种名叫‘唤日果’的果子，可以使人进入一个假死状态，如此一来，可以保存夜离的精力，再加上其他仙药，大约可以让夜离撑到半月之后，到那时，再给他服下练好的药，那便一切无虞了。” “果真？”南烛惊讶道。 “嗯，”衡光君点点头，“现在已经不能再耽搁了。我尽早回去取来，然后让夜离早日服下。” “嗯，你先回去。” 衡光君走后，又匆匆地去寻了墟里，将衡光君的法子一一说与墟里。 墟里听了以后，道：“假死？也就是说，一直到夜离服下药的那一刻，夜离都不会醒过来吗？” “是。”南烛点点头。 墟里转过身去，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向南烛挥了挥，“罢了，你去吧，早一些，别耽搁了。” 南烛明白墟里的心情，于是便也不多说什么，领命而去。 衡光君很快将唤日果取来，将要给夜离服下的时候，守在夜离身边的南烛突然开口制止：“等等。” 衡光君看向南烛。 此时夜离已经悠悠醒转。南烛道：“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好。”衡光君点点头，将手中的唤日果放到一边，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夜离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对南烛笑了，“怎么我每次醒来，你都在我身边，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睡了半晌而已。” “你睡多久，我都会在你身边。” 夜离挪了挪头，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你嘴怎么变得这样甜？” 南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避重就轻道：“怎么了？还不许我说甜言蜜语吗？” “当然说得。”夜离搂住南烛，“只是，南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许多事不应当你替我抗，到现在了，你也应该把瞒着我的事都告诉我了吧，对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棋局 南烛沉吟片刻，沉默着将夜离扶起来。 夜离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也许他现在剩下的只有保持片刻清醒地力气，但是夜离还是笑着，说：“我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慢慢变成这样子的，对不对？” 南烛点点头，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瞒着夜离的必要了。 “你呀——”夜离无奈的摇摇头，“你真是瞒的太好了，我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我就说你最近为什么不让我练剑了，原来，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夜离，”南烛的声音微微提高，“胡说些什么，总还是会好的，不要乱担心，知道吗？” 夜离还是笑着，但是却不回答，到现在，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体的好坏。夜离转换话题，“南烛，我父君呢？他最近为了我的事，恐怕是废了很多心神吧？” “嗯。魔君废了很多心力，所幸已经找到了法子，你不必忧心。” “怎么医治我呢？”夜离问。明明是虚无缥缈的事，南烛竟然会说得头头是道。 南烛道：“这你不用问，半个月之后，也许你就会大好了。” 但是，也或许是，永远不会好。 夜离拉起南烛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好，我相信你。我会好的，对吧？” “是，你一定会好的。” “等我好了，我就舞剑给你看，然后，还可以毫无顾忌的抱着你，对不对？” “对。” “然后，我要牵着你的手去父君面前，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你。不知道父君会不会生气，自从我出生，我就成了父君的一块心病，也不知道我如此放肆，会不会很生气。” 南烛心想：你父君恐怕是早已经知道了，还用得着你去说？ “不会的。魔君他——一定会明白的。”南烛道。 “好，等我们一起去拜见父王以后，我们两个人就寻一处世外桃源，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吗？” “好，我们就住茅草房，然后养几只鸡鸭。对了，你不是喜欢吃桃子吗？我们可以在屋前种上几株桃树，春天的时候，春风一吹，桃花瓣就簌簌落下，然后等到桃子熟了，我就摘下来给你吃。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可以钓鱼，可以…….南烛，我喜欢你……南烛……” 夜离越说越觉得疲惫，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倒在南烛的怀里。 南烛拥紧怀里的人，郑重无比的许诺道：“我喜欢你，我等你醒来，等你醒来，带我走。” 、衡光君一直在外面等着，他觉得眼前这道紧闭的房门，就像南烛的心扉一般，永远不会对自己敞开。但是这不是南烛的错。他曾经拥有着进入南烛心里的钥匙，但是自己从来没有珍惜过，如今看来，不过只是自己作茧自缚罢了。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衡光君正出神想着的时候，眼前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已经好了，有劳你了。” “不防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陌生而疏离。 唤日果很快进入夜离的体内，衡光君道：“唤日果已经给夜离服下，现在，他会毫无知觉。成败就看在神农鼎了。” “我知道。”南烛的目光寸步不离夜离。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天庭了。” “好，我也要去向魔君复命了。” 南烛和衡光君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但是南烛走了两步，又转身叫住南烛，“若非夜离，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南烛没有回答，只是敷衍性的笑笑，然后转身离去。 衡光君站在原地，看着脚步匆匆的南烛离自己越来越远，但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叫一次南烛。 南烛到魔君面前，将夜离的事详细的说与魔君。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魔君没有多说什么。 衡光君小心地掩人耳目回到天庭。刚回去，小仙童就上前禀报：“仙君，尹瑜仙君来了。” 衡光君听到尹瑜就头疼，于是没好气的问道：“只有他，还是有旁人？” “怀秋仙君也来了。” 衡光君眉头一皱，正想说不见，但是一想到南烛，又想起了怀秋替自己找到南烛的恩情，所以还是开口道：“去吧，叫他们进来。” “是。” 尹瑜和怀秋很快进来。行过礼后，衡光君粗声粗气的问：“你们来做什么？” “师傅——”尹瑜开口道。 “有话就说，别跟我套近乎，谁是你师傅。”衡光君打断尹瑜的话。 尹瑜笑了笑，道：“我是想问，师傅最近可是去了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是问问而已。对了，怀秋最近十分喜欢医理，我有听闻师傅前一段日子极其难得到的唤日果，想让怀秋看一看，不知师傅可愿意？” 前一段时间，怀秋和剪夏闲聊时，得知目寻送与了长葛仙君一枚唤日果，谁知一转身却被衡光君看到了，衡光君是极其喜欢收集药材的，见了这样的珍惜这样的药材，岂有不得的道理？于是衡光君软硬兼施，最后用了一块龙墨换得了那枚唤日果。 其实只是极其平常的一件事，但是说起来，尹瑜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索性带着怀秋来一探究竟，若是那枚唤日果还在，尹瑜心里也可放心，若是不在——尹瑜就要费心琢磨了。 衡光君不懂声色：“你就是为了这个，专程上门来找我一顿骂的？既然如此，倒是不能叫你失望而归了。”衡光君对侍奉在一旁的童子说：“去把我的唤日果拿来。” “是。”仙童领命而去。 很快，小仙童便将唤日果取来，怀秋双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一枚不过一颗珍珠大小的白色果子正幽幽地发着光。 怀秋看了看，不着痕迹的和尹瑜对视一眼，然后合上盖子，将盒子重新交予小仙童手中。 “看也看了，该回去了吧？”衡光君开始赶人了。 “是，我和怀秋也该回去了。”尹瑜和怀秋行过礼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怀秋，你觉得那唤日果可是真的？”尹瑜问道。 “应当是真的，只是我也是在古籍上看到过唤日果的画像，也不敢确定。” 尹瑜也只是见过两次而已，实在分辨不出来真假。 “不过我看衡光君那副不耐烦的样子，那唤日果应当是真的。”怀秋想了想说。尹瑜忍不住笑了，“你这样猜想，倒也不无道理。” “而且我们刚才去的时候，也没觉得衡光君与平常有什么不同，他也许根本没有去魔界。”尹瑜对天庭借给魔君神农鼎一事仍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他觉得也许神农鼎就是一个药引——让魔界由内至外，毒发身亡的药引。联想到南烛和衡光君曾经相识，况且衡光君对南烛有诸多亏欠。而且从怀秋的叙述来看，南烛和夜离的关系似乎并不寻常，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是让尹瑜隐隐觉得不安。 好像他们。都被陷入了一场棋局之中，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些事的牺牲者。 “不要胡思乱想了。”怀秋道。“好，对了，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岴古了，他去了哪里？” “你不记得了？他和止淮去了人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啊。”怀秋回答道。 “是吗？我竟然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吗？” “当然。”尹瑜扣住怀秋的手。 “只是可惜不能再去一次。”怀秋颇有些遗憾。尹瑜也有些遗憾。 相比怀秋和尹瑜二人的淡淡愁怅，岴古和止淮现在可真是快活。 下凡一事是止淮的一时兴起，只是这兴致起来了，止淮便风风火火的带着岴古去了凡间。下凡之后，止淮化作一个富贵公子，岴古则化身成止淮的小随从。但是岴古一身粗糙的装束立刻让止淮皱起了眉，“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赶快换一身和我差不多的。” “可是……”岴古有一些犹豫。 “怎么？在天庭伺候我还不够，到了凡间还要替我端茶倒水吗？”止淮开始了对岴古的冷嘲热讽，什么“天生的奴才命，只知道伺候旁人”，又或者是“早知如此，便不带你来，我在人间找个什么样的不比你强，真是让人烦心的东西。” 总是什么话难听，止淮就毫不考虑的一股脑全对着岴古说出来。 岴古被说得面红耳赤。 止淮说够了，扭头就走，也不管还站在原地的岴古。倒是岴古，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匆匆幻化了一身和止淮一般的丝绸衣服，紧赶慢赶的跟上已经走远了的止淮。 止淮在天庭时，在众位俊美的仙君之中相貌就是一等一的好看，更不要说来到人间了。止淮闲散的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走在街巷之中，引得不少姑娘的侧目，止淮才不会在乎这些凡夫俗子的眼光，自顾自的找着自己的乐子。倒是岴古，第一次来到人间，虽然十分新奇，但是街市之中实在是太多人，他生怕会把止淮很丢了，于是也不敢四处看，只是紧紧的盯着止淮的背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等待 止淮却毫不在乎岴古，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人间的街市十分繁华，只是对于止淮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新鲜感罢了。走着走着，瞧见一个茶楼，里面吵吵嚷嚷的，似乎很是热闹。止淮“啪”的把扇子一收，便抬脚走进去。 原来，这家茶楼有个名叫“张五儿”的说书人，生得一张巧嘴，说起书来让人身临其境。张五儿说书已经有五年的光景，城里的男女老少，没事儿里就爱相约二三人一起来这茶楼，叫上两壶好茶，三盘点心，看台上醒木一拍，有滋有味的消磨过一个无事的傍晚。 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店小二见进了两位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知道一定不是平常人，于是连忙谄媚的迎上去，“二位贵客，您里边儿请。”说话间就将止淮和岴古带到了雅座，又上了新茶并几样精巧的点心。 岴古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物，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啜饮一口，有将其放回原来的位置。止淮却看也不看桌上的吃食，只是百无聊赖的将手中折扇合起又展开。 周围的座位渐渐坐满了人，张五儿也踱着步子缓缓上台，环顾四周以后，惊堂木一拍，坐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渐渐停了下来。 岴古饶有兴致的看向台上的张五儿，止淮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收起扇子出去的时候，抬眼却和一个人的目光相碰撞——那是一个极为标致的孩子，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像是刚剥开壳的鸡蛋。明明是这样小的年纪，眼角却是邪邪的向上挑，微微眯起眼时，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一双嫣红的唇似乎是涂了一些金粉，显得格外魅惑儿妖异。少年的衣着也不似旁人，露出一大截的雪白颈部，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那少年见止淮看向自己，心里一阵得意，又以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露出诱惑的表情。暗示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有点意思。”止淮笑了，细想起来，他还没有玩过这样有趣的凡间孩子呢。 话说这年轻孩子名叫“观雪”，他原本是这城中青楼的一个小倌，很是得老鸨子的喜爱。但是这观雪名字虽然听起来冰清玉洁，但是实际上手脚十分不干净，许多客人在他房间睡过一晚后，不是丢了银票，就是丢了贴身的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或是一块玉佩，或是一个扳指。老鸨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还是死性不改。老鸨子气极了，让人砍了他的右手小指，将他赶出了青楼。 观雪自幼生长在青楼，除了会狐媚惑人的那一套，别的无一不知，又不知如何谋生，只好重操旧业，没事就在茶楼或是酒楼招摇过市，只要是看的入眼的，就带家去成事。 且说今日观雪总是见不到一个看起来有钱的，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止淮，高兴的两眼放光。看到止淮看向自己，便向止淮抛了一记媚眼，然后款款起身，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 止淮见观雪下了楼，又见岴古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站起身来准备走。原本沉迷说书先生的岴古见止淮起身，立刻被拉回了思绪，“殿――公子去哪里？说书的还没讲完呢。”止淮原本是打算不打招呼直接走的，但是见岴古开口问，便随意敷衍道:“我去买些梨子过来，你好好听书，我片刻就回来。” 岴古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止淮已经匆匆下楼去了。刚出茶楼门口，止淮就看见一个人正倚着杨树向他勾了勾手――那轻佻的动作，可不就是方才的观雪吗？ 止淮向观雪走了过去，刚走到面前，观雪便伸出手来，用一根手指勾住了止淮的腰带，然后把止淮往一旁的暗巷中引。 止淮低头时看到观雪露出了洁白而纤细的一片肌肤，挑了挑了眉，任由他动作。 观雪带着止淮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扇木门前停下，而后转身，和岴古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轻启唇道：“公子怎么就这么听话，什么都不问就随我过来呢？”观雪的声音十分好气，又恰到好处的带了些娇嗔，若是一般人听了，身子恐怕要酥掉半边。 但是止淮可是见惯了风月的，观雪这点伎俩，虽是有几分功夫，却还不足以入他的眼。因此止淮只是挑挑眉：“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带我过来呢？” 观雪露出了一个勾人的笑容，又将止淮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人家这里想着你呢。”说完后，又拉着止淮的手移动到自己的身后，往那地方一按，“这处也想得很呢。”观雪踮起脚，凑到止淮的耳边轻轻一呵气。 止淮的手放在观雪的身后，分明能感觉到眼前的孩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而已。“那――就让我瞧瞧你有多想。” 自止淮离开后，台上的说书人已经不能让岴古觉得有趣。他坐立不安，一遍又一遍的回头看着楼梯口，可是提衣上来的人，永远不是止淮岴古等得心慌，想着止淮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心里越发不安定。好几次想要起身去寻找，又想起了止淮对自己的叮嘱，只好又坐下，看着人来人往。 “殿下到底去哪里了呢？”岴古不断的猜想，正出神间，却听得耳边一声响，寻声望去，却是那说书人有一拍醒木，用浑厚的嗓音说道“有道是‘世事一场梦，是假亦是真。’多少风流故事，到头来也不过残卷一册。今儿小老儿就说到这儿，各位，散了吧？” 说书人说完以后，底下喝彩声不绝于耳。岴古因为只听了前半段，因此也说不出好坏来。况且岴古现在心里只想着：书都说完了，殿下还不回来吗？ 座中人慢慢离场，只剩下瓜子壳和果皮，一地狼藉，等着人去收拾。只有岴古挺直了脊背，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也不动。 岴古从暮色四合一直坐到夜深人静，店小二想上去提醒，又不敢上去，犹豫再三，才上前小心赔不是：“公子。我们都要打烊了，店里也就剩您了，您看？” 岴古环顾四周，果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我这就走了。”岴古起身，往小二手里放了一锭银子，“叨扰了。” 小二手捧着银子，高兴地眉开眼笑，“瞧您这话说的，您若是喜欢我们茶楼，我就天天给您留着这坐……”岴古没有心思听小二的话，闷闷地走到了茶楼门口。小二收拾好以后，准备关店门时，却看见止淮还站在门口。小二不知缘故，问道：“公子怎么还没走？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没有。”止淮不知怎么说，只要摇摇头。 “那公子可是再等什么人？” “嗯。” “都这个时候了，公子等的人是不是被什么给耽搁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公子等这么久。更何况更深露重，公子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呢？” “无妨，我——再等等吧。” 小二想了想，道：“公子稍等。”小二重新推开房门，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个灯笼，“既然公子要等，我便送给公子一个灯笼吧，公子拿着也亮一些，况且，若是那人来了，也能一眼就看到公子了。” 止淮略略有些惊讶地接过那一个小灯笼，红彤彤的，像是寒夜里唯一的慰藉。 “多谢了。” 小二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原本就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多亏公子能看得上眼呢。公子慢慢等，我就先回去了。” “好，告辞。” 小二走后，整条街就只剩下岴古一人。 止淮和那观雪一直折腾到月上中天。事毕后，观雪像蛇一样缠绕住止淮脖子，带着情事过后特有的沙哑嗓音缠绵道：“公子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好备上薄酒，等着公子来寻我。” 止淮懒得理他。原来人间这样的男子也不过如此——除了调情之事是极好的，其余的还不如呆木头岴古。 观雪见止淮不回答，便又问道：“公子，人家问你话呢。” 止淮心生烦意，便直接把怀里的观雪直接踹到一边去，然后起身穿衣。观雪被踹的一阵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腹部已经有了一大块青紫。观雪正欲发作，但是看到止淮一脸冷漠的样子，又把埋怨的话收回去——止淮这样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止淮穿好衣服准备走时，观雪连忙叫住他：“公子——你——” “还有何事？” “你——还没给我银子。”观雪鼓足勇气说道。 止淮直接将鼓鼓囊囊的钱袋扔给观雪：“够吗？” “够了够了。”观雪知道止淮已经不会再来了，索性一次拿个够，观雪直接把钱袋子攥在自己的手里，“多谢公子了。” 直到走出房门，止淮才忽然想起来，岴古还在茶楼等着自己。 “已经这么晚了，那木头不会还在吧？”止淮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寒夜 止淮原本是打算找一处客栈睡下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循着记忆找到那家茶楼，远远的就看见客栈门口有一个红色的灯笼。还不等止淮走过去，一直坐在茶楼门口的岴古就站起来，提着灯笼向止淮跑过去。 “殿下，你回来了？”岴古的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等了止淮这么久，岴古的心不是不慌的。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如果止淮不来”该怎么办。他就这么乖乖的等着，一次都没有假设过。但是希望渐渐熄灭之时，等的人却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像如约而至一般。 “嗯。”止淮上下打量了岴古一眼，“你一直等着？” “殿下不是让我在这里等吗？”岴古一脸的理所当然。 止淮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看了看岴古手里的灯笼，道：“是哪里来的灯笼？” “是这家茶楼的店小二送我的，说是有了灯笼，殿下一回来便会看到我了。” “是吗？”止淮嗤笑。 “嗯。”岴古突然有几分局促。 “这样冷的天，倒难为你等。”止淮难得的说了一句体贴的话。岴古反而不知该怎么接话，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走吧，去找个客栈。”止淮牵起岴古的手。今晚的止淮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如此细腻的温柔，简直让岴古不知所措。 长街无人，岴古偷偷抬眼打量走在自己的身边止淮坚毅的侧脸，生出了止不住的欢喜，心里久待止淮不至的委屈便消失殆尽了。 天色已经很晚，沿街的客栈皆已经关门了。止淮原本是想随意踹开一家店门的，但是看了看身边的岴古，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猛的揽住岴古的腰，“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还不等岴古发问，止淮便腾空而起，揽着岴古直接向城外飞去。 此时正值深秋，无边落木萧萧。止淮带岴古飞往了城外的树林，然后在在一棵古树下停下来。“虽无客栈可供歇息，但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倒也不错。”止淮对岴古说：“你提着灯笼去捡些柴火，我去去就回。” “殿下要去哪里？”岴古连忙问。 “去打野味，片刻后就回来了，这次不骗你。”止淮抬手捏了捏岴古的脸。 “那我这就去。”得到了止淮的许诺，岴古明显放心不少。 等到岴古抱了满满一怀抱的柴火回来时，止淮已经在等着了，裸露出来的树干上，正放着一只已经处理好的兔子。 “殿下这是要？”岴古放下怀中的柴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木屑，有些惊奇的问道。 “给你烤兔子。” 止淮起身，将柴火摆成一堆，然后生火，将兔子穿在一根木棍上，架在火上烤。 岴古靠着止淮坐下，止淮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几分深情，岴古看得有些呆了。 止淮专心致志的摆弄火上的兔子，过了不久，肥大的兔子便冒出了“滋滋”的声音，油水也渐渐被烤了出来，一片金黄。 岴古被香味吸引，“殿下怎么还会做这个？” “以前和姐姐来人间的时候，她给我做过，我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不知为什么，止淮很愿意和岴古怀念止青。 “但是我觉得殿下做的很好。”岴古很是崇拜道。 “是吗？”止淮笑了笑，“再等等就可以吃了。当初我跟个小馋猫一样，蹲在火堆旁边，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我哪有那么馋？”岴古有些不好意思。 止淮把兔肉拿近看了看，然后撕下一根兔腿递给岴古，“诺，吃吧。” 岴古接过来，顾不得烫，直接送到嘴边。止淮看着岴古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兔肉很香，因为烤的比较久，油水已经出来了，岴古从未吃过，觉得别有一番滋味。不一会儿，一根兔腿就下肚了。 止淮也撕了一些兔肉送到嘴边。已经过了很久，止淮已经忘记了当初止青喂给他的兔肉是什么味道了，只是现在嘴里的兔肉，平心而论，其实不是那么好吃——但是就这样一个吃食，怎么就能够让自己记了这么多年呢？ 止淮侧过头，只见岴古已经吃完了，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手里的兔肉。 “好吃？”止淮无奈的笑道。 “很好吃。”岴古连连点头。 “那都给你。”止淮把兔子直接递给岴古。 “殿下不吃了吗？” “我倒觉得味道一般，你觉得好吃就拿去吃吧。” 岴古想问什么，但是又忍住了，接过兔子，安静地吃起来。 面前的火燃烧着，时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岴古吃完以后，嘴上沾了一些油，止淮毫不顾及用自己的袖子给岴古擦干净。 今天晚上的岴古，简直要被止淮的翻唱的行为给吓到了。止淮倒是云淡风轻：“怎么，傻了？” “没，没有。”岴古有些尴尬。 止淮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岴古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止淮却不打算做任何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今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不耐烦统统都消失了，只想对岴古好一些，也许是只是对岴古等了许久的补偿吧。 止淮又起身捡了一些柴火然后扔进火堆里。岴古看着止淮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在止淮的左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止淮笑道：“你这是干嘛？” 岴古不知如何回答，今晚的止淮。让他特别喜欢，喜欢到想拥抱他，想亲吻他。 止淮凑过去，咬了咬岴古的耳朵：“今儿晚上是怎么了？” “我……我……” 不等岴古回答，止淮便准确无误的凑上岴古的唇。亲吻之间，止淮已经将岴古扑倒在地。止淮正准备宽衣解带，但是电光火石之间，止淮想起了和那孩子做的苟且之事，身上还有痕迹，而止淮是不愿意让岴古看到那些痕迹的，因此，只是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了外袍，然后将外袍展开平铺到一旁，将岴古放上去。 岴古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紧紧的拥抱住止淮。 今晚的止淮极其温柔，岴古像是被温柔的海洋包裹着，甚至要溺毙在这夜色之中。情动之时，止淮从鬓角流下来的一滴汗落在岴古赤裸而白皙的胸膛上，仿佛要将岴古的心脏烫出一块伤疤。 “殿下——殿下——”岴古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一遍遍喘息着叫着止淮。 情爱之事如同浪潮，无论如何波涛汹涌，到最后都会风平浪静。岴古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昏了过去。止淮也精疲力竭的倒在岴古的身边，然后揽着岴古，睡着了。 朦胧之中，岴古醒来，看着止淮的睡颜，幸福的咧开嘴笑了。 此时，月色如练，繁星滿布。岴古看着天幕，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又沉沉睡去。 天明以后，止淮很快醒过来，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岴古，想叫他起来，想了想还是揽着岴古，睁着眼睛陪着岴古。 直到日头升起，岴古才醒来。 “接下来想去哪里？”两人收拾停当，殿下问。 “殿下想去哪里？”岴古问。 “洛南的夜雨很好看，一路上风景也很好，我带你去吧？” “好。”岴古点点头。其实止淮根本不需要开口问岴古的意见，因为只要止淮开口，哪怕是天涯海角，岴古都会跟止淮去的。 岴古跟止淮在人间逍遥自在，怀秋和尹瑜却在天庭头疼。 玉帝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派目寻和尹瑜一同前往魔界，名义上说是让尹瑜去看一看魔君的药练的如何了，但是必定不是这么简单。 玉帝虽然没有对尹瑜直说，但是玉帝似乎是对目寻叮嘱了什么。 “你何时动身？”怀秋有些担忧的问道。 “跟你说完以后我就去。”尹瑜道，“不知道玉帝到底是何意，但是必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过是陪着目寻仙君而已。” “但是还是要万事小心。”怀秋叮嘱道。不知怎的，怀秋的心里有一些不安，但是他不愿意说出来，只是一遍一遍的叮嘱。 “我知道。不过是去魔界一趟。况且此行是以天庭的名义，魔界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你放心。” 怀秋勉强笑道：“你尽管去吧，别耽误时间了，快去找目寻仙君吧，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尹瑜点点头，“那我走了，很快就回来了。” “嗯。” 怀秋目送尹瑜离去。剪夏正好来寻怀秋，见怀秋依依不舍的样子，便悄无声息的凑到怀秋的身边，猛的把怀秋的肩膀看了一下。 怀秋正在入神，冷不防被剪夏吓了一跳。 但是剪夏毫无愧疚之心，一脸促狭的调侃怀秋：“怀秋仙君这是做什么呢？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是在送谁吗？对了，”剪夏自问自答，“听说尹瑜仙君受命去魔界，您不去送送，站在这里做什么呢？嗯？”说到最后，剪夏自己都绷不住笑了。 怀秋看了看剪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目寻仙君也走了，你不去送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剪夏原本是要笑话怀秋的，谁知道却被怀秋不动声色的将了一军，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反驳。只好气闷的扭头一哼，以示反击。 “对了，你消息是最灵通的，可知道玉帝派尹瑜和目寻去天庭到底是何用意？” “不是去看魔君将药练的怎么样，然后尽快把神农鼎带回来吗？” 怀秋点点头，不再回答。 “怎么了？难道还有别的隐情吗？” “不，”怀秋笑了笑，“也许是我想多了。” 剪夏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看怀秋，但是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目寻和尹瑜很快到了魔界，魔君因为日夜守在神农鼎旁，根本无暇去见他们二人。因此南烛便出来迎接。 “二位仙君，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南烛道。 “哪里哪里。”目寻笑道。 明明都是看不上对方的，却还是得装腔作势的营造出其乐融融的气氛。 “在下南烛，敢问二位仙君尊称？” 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尹瑜听到南烛的自我介绍时，微微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又很快消失不见。 原来，他就是南烛。是让师傅挂念了许多年的怀君。 其实尹瑜很难将眼前冷漠如冰，甚至微微有些狠戾的人，与怀秋给自己描述的温文尔雅的皇子对上号，但是世事变迁，谁又不会变呢？ 而且，正如怀秋所说的，这么多年，眼前之人一定是受了许多苦，才活成了这个样子。想到这儿，尹瑜又忍不住将南烛多看了几眼。 南烛察觉到了尹瑜的视线，但是心里并没有在意。他原本是不知道尹瑜和衡光君是什么身份的。只是顾着和目寻说话。 言谈之间，目寻流露出了想要尽早拿回神农鼎的意思。南烛心里有些气愤，但是面上还是陪笑道：“我知道二位仙君此行十分辛苦。只是这神农鼎，我们恐怕还得借上几天。过几天，我会和魔君一起，将神农鼎奉还的。还请二位仙居见谅。” 目寻颇为不悦的转过头对尹瑜说：“看来，今日我们是要白跑一趟了。”尹瑜顿了顿，道：“果真是白跑一趟。” 南烛道：“还望二位仙君海涵。”有求于人，南烛不得不低三下四。 目寻便站起来，抖了抖衣袍，道：“不过是缓两日，我回去禀告玉帝便是，你倒不用这样紧张。” “那——就有劳仙君了。”南烛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感激笑容。 “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回去了。”目寻道。尹瑜也跟着起身。 “那我送送二位仙君。”南烛连忙道。 “夜离殿下恐怕还要人照顾，就不必送我们了。”目寻摆了摆手。 目寻和尹瑜很快又离开魔界。一路上尹瑜沉默不语。他原本以为此行一定是有目的的，但是一切结束了，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似乎只是为了取回神农鼎，但是最后无功而返的一件小事。 “在想什么？”一旁的目寻突然开口问道。 “无事。只是在想，玉帝为何这样急着要取回神农鼎而已。” “仙家法器，不宜一直放在魔界，自然是越早取回越好。”目寻淡淡的回答。 尹瑜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回到天庭，远远的就看见怀秋和剪夏正在南天门等候。 “怎么样？我说了没事吧？你还不相信，非得来这里等，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剪夏用胳膊肘把怀秋撞了一下。 怀秋只是淡淡反驳道：“我是来等尹瑜的，但是你又是来等谁的？” 一句话让剪夏直接说不出话来。 怀秋得逞一笑：果然如尹瑜所说，只要握住了剪夏的命门，就不怕她再嚣张。 南烛送走了尹瑜和目寻，先进房去看了看夜离。尽管服下唤日果的夜离已经和尸体没有区别，但是南烛依然日夜守在他身边，像是夜离只是昏睡过去了一样。 看完夜离以后，南烛才去见了墟里。 “他们走了？”墟里问道。 “是，我恳请暂时宽限几日，他们虽是不悦，但是还是答应了。”南烛回答道。 “再过五日，神农鼎便可练出救我儿性命的药，为了他，受些气又有何妨。” 南烛听到这儿，心里总算是受到了些许的安慰。 “你不要守在我这里了，去看看夜离吧。如今他没有知觉，难保有那些胆大妄为的人做出无法无天的事，你一定要小心，明白吗？” “属下明白。”南烛立刻回答。 天色渐渐暗下来，南烛坐在床边，昏黄的烛火下，夜离的脸不再苍白。南烛几乎有一种夜离就要醒过来的错觉。 但是也不过是错觉而已。南烛抬手，轻轻抚上夜离的眉峰，就像当初，夜离对他做的那样。 那时，冒名顶替的衡光君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当他清醒过来时，却被随后赶到的追兵一刀刺入心脏，而后一命呜呼。 等再次有意识时，他已经变成了人间一鬼。他不愿意进入阴司，踏上奈何桥，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便耗尽心力躲过了黑白无常的追捕，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月升时在人间游荡，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归途——原本已无归途。 直到那一日，南烛遇到了夜离。 孤魂野鬼若是在阳间呆的太久，便会渐渐消失，连走上轮回路的机会都没有。南烛为了活下去，只好不断抓一些山中的飞禽走兽来保持自己的精力。一开始的时候，这个法子还是行得通的，但是到后来，南烛变得越来越虚弱，终于有一天，精疲力竭地倒在了一株古树下。 倒下去的那一刻，南烛以为自己一定会消失，多可笑啊，匆匆二十载，到最后尸骨不得葬，魂魄无人望。 但是不久，南烛却又醒转过来。睁开眼时，只见身旁正坐着一个红衣男子——那便是少年时候的夜离了。 “是你——救了我？”做鬼太久，南烛一直是独来独往，已经很久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过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夜离笑了，露出了尖尖的两颗虎牙，“你这鬼做的也太可怜了，若不是遇到我，你恐怕什么都不剩下了。” 南烛嘴角浮出苦笑，不再说一个字。 “你是鬼，为什么不杀人续命呢？”夜离问。 “续命？我的命数早已经尽了，何来续命之说。”南烛顿了顿，回答道。这么久了，他不过是因为心里有数不尽的不甘心才走到这一步的，刚才濒临消失之际，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也许就是他的宿命了。 “你想活下去吗？”夜离问他，“看你这样子，生前一定受了不少苦吧，你想不想再活一次？” “你是什么人？”南烛略有防备的问夜离。经历生死以后的南烛，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南烛了。 “我不是人——我是魔啊。”夜离笑道。 “为何要救我？”南烛心里疑云丛生。 “我看你顺眼，这个理由行不行？” 这样，南烛便被夜离带回了魔界。夜离废了好大的工夫让南烛从鬼变成了魔，并且如同初遇时承诺的那样，让南烛真真正正的重新活了一次。 甚至是，让南烛第一次动了情，萌生了天长地久的心思。 夜离自小便体弱多病，南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十分担忧。因此，不管夜离去哪里，南烛都会跟在夜离身边。说来也奇怪，一向不听话的夜离，却总是能乖乖的听南烛的话。那时两人的关系，不过是主仆关系，但是这份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好像是那一晚的醉酒。 夜离吵着要喝酒，南烛无奈，只好冷着脸坐在夜离旁边陪着他喝。 三杯酒下肚，夜离的目光便开始涣散。南烛低叹一声，将夜离手中的酒杯取下来，然后揽住夜离，想要把他送回房间。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两人四目相接，夜离迷离的目光在那一瞬间亮的像是天边繁星，一时间，南烛竟然忘了侧过脸躲避。 夜风拂过，不知名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两人身上。 下一刻，南烛吻上了夜离的唇。 “怦怦怦”，南烛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慌乱。夜离嘴里淡淡的酒香让他迷醉，朦胧中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但是就算疯了，南烛也不愿意放手。 那一晚，南烛独坐在夜离的床前，心乱如麻。直至天明才悄悄离去，装作从来不曾来过的样子。 但是他知道，许多事情不是假装，就可以隐藏的。 南烛已经抱着夜离来找自己算账的想法了，但是谁知道，酒醒了的夜离，似乎是什么也不记得，甚至连提都没提。 “也许已经醉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的南烛有些庆幸的想。 也就是在那一晚之后，南烛开始专心修炼——他想堂堂正正的站在夜离身边，而不是永远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随从。 后来，彼此总算是心意相通，南烛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如果，如果不是夜离的病，他们原本应当是最幸福的一双人。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没有对你道一声谢。”南烛握住夜离的手，喃喃道，“你会不会怪我呢？” 夜离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四下里安静无声，没有人回答南烛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前事 止淮和岴古在人间逗留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到天庭。一回到天庭，岴古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了怀秋。 “怎么样？人间一行可值得留恋？”怀秋道。 “人间真是有意思，怪道仙君上次下凡回来，也是那么留恋？” “怎么，小仙童不想做了，想去做凡人了？” 岴古连连摆手，“我哪里是要去做凡人，仙君您可别乱说。” 怀秋笑道：“你不想做吗？” “这次下凡，见人间十分太平，男耕女织，好不安逸自在，因此便想着多逗留几日，不想这么早回来，只是却没有做凡人的心思。”岴古觉得，人间虽好，但是还是不及守在止淮的身边。 “对了，怎么没见到止淮殿下？”怀秋问道。 “刚回到天庭，就被玉帝叫去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岴古说起来有些惴惴不安。他有些担心止淮是因为自己才被玉帝叫去的。 “仙君，你说——玉帝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要不然殿下怎么一回天庭就被叫走了呢？”岴古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不会的，”怀秋摇摇头，“若是玉帝察觉了些什么，你必定是会被玉帝叫去的。既然你现在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就不要杞人忧天。玉帝找止淮，也许是有其他要紧的事。你回宫去等吧，等到止淮殿下回来，你再细细的问问他，听听玉帝言谈之间有没有提及你们二人的事。” “好。”止淮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止淮殿下一向都十分谨慎，不必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那仙君，我就先回去等着止淮殿下。” “好，去吧。” 凌霄殿内，玉帝喝退了其他人，只剩下止淮在大殿中央站着。 玉帝盯着止淮看了半晌。 这个从止青将自己封印在无垠还得那天起，就不再和自己亲近的孙儿，一眨眼的时间，已经褪去了稚气，眉眼之间流露着一个天庭男儿应当有的气概——果然是天庭的皇族。玉帝十分欣慰。 “淮儿——” “孙儿在。”止淮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玉帝略略皱眉，但是很快又和颜悦色道：“你去凡间，可有什么新奇的见闻么？” 止淮心下一凛，但是很快回答道：“孙儿只见太平盛世，外无战事，内无暴君，一片和乐景象。” 玉帝满意的点点头，但是很快又深沉道：“你可知，凡人生来便脆弱，就连想要一生无病无灾无难得渡过一生这样的简单希翼都做不到吗？” “孙儿明白。”止淮一头雾水，不知道玉帝到底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淮儿既然知道，便一定愿意为了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吧？” 止淮心里一声冷笑——又要用所谓的“责任”来要挟自己做什么吗？止青姐姐已经没了，现在就想开始打自己的主意了吗？ 玉帝见止淮不回答，沉吟片刻，便回答道：“原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要做的十分机密才好，不知淮儿愿不愿意——” 止淮打断玉帝的话，“孙儿愿意。”就算百般不情愿又能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要妥协——就像当初的止青一样。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玉帝捋着胡须，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既然如此，就让目寻告诉你该做些什么吧。” “是，若是没有别的事，孙儿就先行退下了。”止淮实在不愿意和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一起多呆一刻。 玉帝摆摆手，“去吧。” 刚走出凌霄殿，止淮就看见了站在柱子一旁的目寻。 “仙君想必是有话要告诉我的吧。”止淮走过去，冷笑道。 “殿下果然聪慧过人。”止淮道。 “说罢，到底是什么事？”止淮不耐烦地说道。 目寻环顾四周，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殿下移步寒舍。” 止淮挑挑眉，最终还是跟着目寻离开了。 目寻的仙居此时空无一人，恐怕也都是没目寻支开了。止淮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好奇，“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止淮这样想着，便大大咧咧的坐到凳子上，冷声冷气的说道：“仙君到底是要对我说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目寻施施然坐下，拿起一旁的茶杯，悠哉悠哉的饮下一口，这才淡淡的开口，“这件事，确实是应当是不为人知的事。” “哦？”止淮更加觉得有些疑惑。 目寻邪邪的笑了，然后附到止淮的耳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而后又直起腰来，盯着止淮脸色。 “为何？”止淮无比震惊。 “为了天下苍生，这个理由还不够吗？”目寻道。 “狗屁的天下苍生！”止淮猛的站起身来。 “殿下稍安勿躁。”目寻似乎并不惊讶止淮对这件事的反应。 “稍安勿躁？呵！”止淮将手边的茶杯拿起来，狠狠地掷在地上，茶杯“啪”的一声碎裂，碎片随着茶水飞出去。 “殿下——”还不等目寻说完，止淮便狠狠地揪住目寻的衣襟，用像狼一样的目光盯着目寻：“到底是为什么？！” 目寻不为所动，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就像是在纵容孩子胡闹的大人，“我说过了，这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不得已而为之。没有一个人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们来做选择。” “由不得你们？”止淮的眼睛都变得通红，“什么由不得你们？所有的一切，不都事你们操纵好的吗？说什么不得已，骗鬼呢吧！” “殿下——” “难道不是吗？”止淮一字一句道：“当初的止青，原本不用长眠于海底，如今的——” |“殿下还不明白吗？所有的事都不是你我能操控的，就连玉帝也不能，我们能做的，只有——” “只有去推波助澜，对吗？”止淮嘲讽的笑道：“目寻仙君，你们可真是让人恶心。”止淮松开了目寻。 就算是听了这样的辱骂，目寻依旧面不改色。他伸手抚平了被止淮弄皱的衣襟，道：“殿下总要听我说一句话。” “我不想听——说到最后，不过还是为了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殿下当真不愿意吗？” “目寻仙君，若是你，你下的去手吗？” “正是因为如此，玉帝才会让您动手。” “是吗？那玉帝真是高看我了。”止淮冷冷道：“只是，我不会去做我不愿意的事。”止淮说完，便拂袖而去。 “若是玉帝答应解除止青仙子的封印呢？”在止淮迈出门的那一刻，目寻突然开口。 止淮猛然转身，“你说什么？” “我说，若是殿下做了这件事，玉帝便会解除了止青仙子的封印，让沉睡在海底多年的止青仙子醒过来呢？” “这是条件吗？” “止淮仙君说是就是吧。只是，殿下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易呢？目寻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蛊惑。 止淮愣了愣。几乎是在目寻说出止青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可是冷静下来，还是道：“容我想想。” 止淮真怕自己妥协，但是又害怕自己不妥协。他心里清楚，这是解除止青封印的唯一机会，若是错过了，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殿下慢走。”目寻也不急着要答案。因为他知道，止淮现在比自己更急。 止淮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擢耀宫。 等了许久的岴古见好不容易回来的止淮脸色十分不好，猜想是出了什么大事，想开口问问，但是止淮的脸色十分渗人，岴古也不敢多问，只是紧紧的跟在止淮身后。 止淮进了房，岴古正准备跟上，但是止淮看都没看他，猛的关上门，直接把岴古隔绝在门外。岴古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屋里的止淮烦躁无比，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屋外的岴古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扣了扣止淮的房门，“殿下，你怎么了？” 止淮只是道：“我没事，你下去吧。” 岴古还想问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但是也没走多远，只是静静地坐到台阶上忧心忡忡的等着。 过了许久，止淮才推开门，对着岴古道：“进来吧。” 岴古猛的回头，连忙站起来跟着止淮进房去。 “殿下——您怎么了？”岴古关切的问道。 “若是——若是你是我，你会为了止青而不顾一切吗？” “殿下此话何意？” “现在有一个让止青醒来的机会，你觉得我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吗？” “殿下需要为这个机会做些什么吗？” 止淮酝酿了片刻，回答道：“做一些我不愿意的事。” 岴古道：“殿下是怎么想的？”岴古觉得，止淮一定是愿意让止青醒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止青在止淮心里的分量了。但是明明是应当让人开心的事，止淮为什么会这么犹豫，甚至看起来心情糟透了呢？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 止淮道：“没有什么事。只是现在想起来，我已经那么久都没有见过止青姐姐了。”止淮的心里十分酸涩。 是啊，已经很久了。 止淮猛的搂住岴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决定 岴古有些无所适从，“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止淮不回答，只是紧紧的抱着岴古，像是要从他身上获得自己所缺少的勇气和果决。岴古只是一下一下的用手抚摸着止淮的后背，一语不发。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过了很久，止淮才轻轻放开岴古，“我没事了，你下去吧。” “殿下……”岴古觉得止淮的眼睛有些发红，似是流过眼泪的样子。 “我没事，你下去吧。”止淮的语气非常平常，“对了，今日的事，不要说与外人知道。” “是和止青仙子有关吗？” 但是止淮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不要多问。”说完以后，似乎又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岴古一遍。 “是，我记下了。”岴古郑重地回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知道，你从来是最让我放心的。”止淮笑道。只是那笑容，带着不可与人说的苦涩。岴古看得通透，但是没有开口询问——即便是问了，止淮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岴古对这件事，是再清楚不过了。 三日后。 止淮突然对正在斟茶的岴古说：“你有几日没去见怀秋仙君了吧？” “啊？”岴古不太明白止淮要说什么。 “没事，我不过问问。” 岴古站起身来，准备转身退下，但是听了片刻，又道：“上次从凡间回来带了些糕点，本来说给仙君送一些过去的，但是不知怎么的，竟然把这回事给忘了，正巧今日无事，不如让我今日给仙君送过去吧？” 岴古是最能猜测到止淮的心思的。不善于心计的止淮刚说完话时，岴古就知道止淮想让自己做什么了。 听到岴古的请求，止淮的眉头有了明显的松动。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多谢殿下。” 岴古带着点心去了印碧宫——他虽然不知道止淮到底是何意，但是只要是止淮愿意的，他去做就是了。 岴古走了以后，止淮便去找了目寻。 目寻正侧卧在石榻上，身边的两只仙鹤正卧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十分惬意自在，一点也不为即将要发生的事忧愁的样子。 “仙君倒是闲适。”止淮冷笑一声。 目寻听见止淮的声音，才从石榻上坐起来，理了理衣服，笑道：“殿下既然来了，我便没有什么好忧愁的，自然是好好享受一番难得的安宁了。” 的确，再过十几日，再想修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不能了。 “殿下此次前来，可是要跟我说自己的决定的？” “我——” “不必说了，”目寻打断止淮，“殿下心系天下，我等是望尘莫及的。” “别把我说得那么大公无私，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止淮厌恶的转过头去。 “无论是私心还是公心，殿下都是做了一件好事，不是吗？”目寻道。 “不必说这些废话了，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了。” 目寻收起了淡然的脸色，正色道：“如今倒不需要做些什么，殿下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十日以后，就需要殿下祝我们一臂之力了。” “好。”止淮答应道。“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就回去了。” “恭送殿下。” 止淮立刻转身离开。他现在不仅仅觉得和他说话的目寻恶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让人倒胃口。 岴古带着点心去印碧宫的时候，正巧尹瑜也在。怀秋便笑道：“可是都来齐了，只不过，还差一个人。” “是剪夏仙子？”岴古问道。 “这样的时候，没有她在，倒是觉得很不习惯呢。”怀秋道。的确，怀秋和尹瑜只有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说一些笑话，若是有人，两人还是循规受礼的。只是这样的话，气氛便有些冷了。 “既然如此，”尹瑜转过头，对守在一旁的一个小仙童说道：“去请剪夏仙子来。” 止淮见服侍的小仙童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便问道：“仙君什么时候换了一批仙童？” “你倒是仔细，”怀秋笑道：“之前目寻来过一次，一个小仙童在上茶时，不慎将一盏热茶全泼到我的衣袖上，我倒是不觉得什么，目寻仙君见了，却十分不悦，重新给我分了一批仙童。” “原来如此。”止淮点点头。 “目寻仙君虽是好心，但是恐怕让你吃不消吧？”尹瑜淡淡道。 “可不是嘛，”怀秋给了尹瑜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后来我见到目寻君就觉得紧张，总害怕我礼数不周全，会让他不悦。” “不必在意。”尹瑜道。 “对了，你今日不用呆在擢耀宫，止淮殿下竟然会愿意让你出来？”怀秋开玩笑。 岴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顿了顿说道：“原本是不让的，但是我说要给仙君送些点心来，殿下才答应的。” “原来如此。”怀秋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不敢多留你，仔细止淮仙君找上门，问我要人呢。” 尹瑜递给怀秋一块栗子糕，嗔怪道：“你这话可是说错了，止淮殿下会不会因此动怒，岴古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况且，就算是生气了，只要岴古好好的，他生一会儿气，也就罢了，又不会闹出多大的事，你倒不必为他担心。” 怀秋拍掌大笑：“这话说的的确不错，是我多虑了。” 可怜岴古只有一张嘴，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面前的这对。只好低头，一块接一块的吃着桌上的糕点。 “好呀——你们吃什么呢，竟然不等我。二位仙君，有礼了。”说话间，剪夏已经来了。 “你来的正好，快坐下。” 剪夏刚坐下，看见岴古，有些惊讶道：“我见过你，你是那个——” “怀秋用筷子敲了敲剪夏的手指，“这是岴古，原本是我身边的一个仙童，现在跟在止淮殿下身边。” “我就说嘛，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一样。看起来好生面熟。”剪夏笑道。 岴古连忙要站起来，尹瑜伸手按住他，“你坐着吧。” 怀秋笑道：“岴古不似一般的仙童，我视他为胞弟，你可不要欺负他。”又转头对岴古说道：“你也不要拘谨，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们两个平时怎么样，你现在就什么样。” “是呢，”剪夏笑道，“现下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懒得计较天庭的繁文缛节的，你也不需太过拘礼了。” “是。”岴古还是有些拘谨。 四人聊着聊着，剪夏又说不尽兴，怀秋便差人取了几坛美酒，你一杯我一杯，觥筹交错之间，岴古的脸已经变得绯红，剪夏和怀秋也趴在桌子上，好一场酩酊大醉。 席间唯一清醒地只有尹瑜了。他先把烂醉如泥的怀秋抱回房间，仔细的安置好，然后再派人将剪夏送回去。剩下的，就只有岴古了。 尹瑜正准备让人也将岴古送回去，但是岴古毕竟只是一个仙童，这样失态,，恐怕遭人话柄。 “还是住下来吧。”尹瑜叹了一口气——怎么就遇上了这三个醉鬼？ 正准备让人把岴古架回房时，却见到止淮驾云而至。 “殿下——”尹瑜行礼，“殿下要找的人在这里。”尹瑜退到一旁，露出了身后正在酣睡的岴古。 止淮也不说别的，只是道：“多谢了。”止淮走到岴古身边，将岴古馋起来，“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恭送殿下。” 回到擢耀宫时，岴古还在止淮怀里酣睡。止淮将岴古放在榻上，又替岴古盖上被子，然后走到门口。正欲伸手推门时，但是又转身重新回到床榻旁。 “我该多谢你的。”止淮抚上岴古的眉眼，淡淡的说道。 梦里的岴古没有察觉到止淮的抚摸，似乎是正在做什么梦，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 原本面无表情的止淮，看到岴古脸上露出的笑意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的收回了手。 是夜，止淮睡在了岴古的身侧。轻轻地拥抱着岴古。 岴古若是醒着，便会在止淮的眼里看到他从未流露出来的，百转千回的目光。但是岴古没有看到，他沉浸到一场酣梦里，无论如何人也不愿意醒过来。似乎在冥冥之中，岴古似乎能感应得到，如果醒过来的话，要面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纠葛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一醉方休。 但是再长的梦，总有一天还是会醒过来的。晨光微曦时，岴古悠悠醒过来。止淮微微皱眉睡颜便映在岴古的眼中。 岴古先是一笑，然后又有些担心——就是在睡梦里，止淮也是不见笑容，不见笑容。 这些日子里，您一定很煎熬吧。岴古这样想着。即使他无从知道止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和止淮最亲密的他，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察觉到止淮的烦躁和忧愁。 “无论如何，我拼尽全力，都会帮助你的。”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是抛弃自己的一切。只要能帮助到止淮，岴古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你会知道，我对你的爱意吗？”岴古轻轻地吻上止淮的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终了 长夜漫漫。 南烛坐在夜离的旁边，拉着夜离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明日就是夜离醒过来的日子。南烛的心里生出一丝庆幸，以及劫后余生的欢喜——一切都即将风平浪静，夜离会像预想的那样醒过来，然后服下药，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安然无恙的陪自己走过往后的许多年。 门“吱呀”一声响——墟里推门走进来。南烛连忙站起来，道：“魔君，您来了。”墟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床榻之上的夜离，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下去吧。” “是。”南烛行礼后退下。 半个多月来，墟里一直不曾合眼，日以继夜的守在神农鼎面前，只怕出了一点差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疲惫至极倒是小事，只是这些天里，墟里只觉得夜离的名=命都握在自己的手上，心里的压力完全胜过了精神上的。 “吾儿——”墟里低声喊道。浸透到骨髓的爱子之情，全部蕴含在这一声呼唤里。 南烛知道今晚的墟里是一定会守在夜离身边，因此独自回房。只是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便打开木柜，取出一个看起来略微有一些陈旧的小箱子。箱子虽旧，但是看起来很干净，看得出是经常取出来擦拭的原因。 南烛将小箱子搬出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在手上端详。第一件，是一条沾了些血污的白布。 那是当初他身体虚弱，走路时摔了一跤，不慎撞到了额头。夜离用来给他止血的毛巾。接下来，是一个雕花银杯。那时当初他和夜离晚上饮酒时，夜离用的那一个杯子。还有一个破了一角的砚台，那时他当初生不如死，几乎是放弃了生的希望时，一向好脾气的夜离气红了脸，即便是那样，夜离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实在忍不住了，用手边的砚台撒气。还有一个碎成两半的玉簪。那是有一次，他晨起梳发，夜离似乎是觉得好奇，便拿起木梳为他梳头，还玩笑似的说道：“以后便由我来为你梳头吧。” 南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点了点头，像是认真，又像是应付的回答道：“好。”本来被夜离拿在手里的玉簪“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许许多多的东西，像是一个一个点，把他和夜离的这些年连成了一根割不断的线。 一件件的看下来，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 南烛将这些东西重新收回去，然后来到了夜离的房门外，轻轻扣了扣门，然后推门而入。 “还有一个时辰了，”墟里头也不回，“你就和我一起在这里守着吧。”!%^* “是。”南烛安静的站在墟里身边，不发一言。 墟里和南烛从未觉得有一个时辰有这么漫长。南烛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腿肚都在微微的颤抖，但是却不是因为太疲惫的缘故。 一个时辰终于过去，南烛眼尖，看到榻上的夜离的指尖似乎是动了动。南烛也顾不得墟里了，连忙握住夜离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夜离的脸。 下一刻，夜离紧闭了半个月的眼睛缓缓睁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担忧的墟里，目光在往下看时，便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南烛。 “父君——”(!&^ “醒了便好。”墟里难得的笑了。 “南烛，”夜离费力的握住南烛的手，“我醒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南烛不愿意让夜离知道自己的担忧，故作轻松道：“是啊，我们说好的，你以后也会好的。” “嗯。”夜离虚弱的点点头。 墟里拍了拍南烛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南烛会意。 夜离是靠着唤日果才勉强撑到今日的，如今当务之急，是立刻给夜离服下救命的药。 南烛松开夜离的手，“你稍微等等，就差最后一步了。” 夜离已经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到南烛说的话了。 南烛和墟里退到离夜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墟里从怀里取出一颗丸药——就是这样一颗小小的丸药，承载的却是夜离的性命。 南烛和墟里对视一眼，同时施法，墟里手中的丸药渐渐地从墟里的手心漂浮到夜离的额头，然后发着悠悠的蓝光。 药丸的药力太大，以夜离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巨大的药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南烛将法力一点点的输入到夜离的身体，然后再由墟里将药丸输入到夜离的体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烛的鬓角渐渐沁出了汗珠。 “可还撑得住？”南烛咬咬牙，向墟里点点头，然后又很快的转过头，专心的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墟里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他需要看准一个时机，然后将药丸推入夜离的体内。 榻上的夜离渐渐地有了力气，但是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南烛因为一无是处的自己，如此的心力交瘁，费尽心力。他的南烛，应当永远是不苟言笑，云淡风轻，但是独独对他，却是温柔无比的。 但是夜离很快睁开眼睛，转过头来一眨不眨的看着南烛——他要把南烛现在狼狈的样子记下来，在往后的日子，拼尽全力的回报给他。 已经到了最好的时机，墟里眉头一紧，抬头施法，将悬浮在夜离额头的药丸推入了他的体内。 南烛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夜离输送法力，直到夜离额间的蓝光消失，南烛才收回手。仿佛是失去了支撑似的，南烛的膝盖一软，差点就要单膝跪到地上，但是却咬牙坚持住——他不可以在夜离的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无力与软弱。刚才在向夜离输送法力的同时，榻上的夜离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南烛怎么会看不出来夜离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墟里连忙上前去查看夜离的状况——神农鼎果然厉害非常，原本气若游丝的夜离，现如今明显有了充沛的元气，几乎和一个普通的魔别无二致。 墟里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年的奔波，总算是没有白耗。 南烛也强撑着发软的身子，一步步地移到夜离的身边——多谢你，安然无恙的回到我的身边。 而在天庭之上的衡光君现在却是如坐针毡——他记得很清楚，今日是夜离醒来的日子。在之前，南烛就已经拜托过他，一定要在今日去看看夜离。他当初满口答应，谁知道今日，目寻仙君却突然造访，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况且，若是旁人的事，衡光君如实相告，推脱了便是，但是偏偏开口的是南烛——一个让衡光君无法说“不”的人。 目寻前来，却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带了些珍稀药材和两只仙鹤。又和衡光君乱七八糟的说了许多话，衡光君无奈，但是又不能下逐客令，只好假装感兴趣的应承。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目寻仙君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衡光君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算目寻现在走了，他也赶不上最重要的时候。只好等明日再去向南烛道歉吧。 “仙君，你在想什么？”目寻问道。 “哦。没什么。”衡光君这才回神。 “是吗？我看仙君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目寻笑道。 “我哪里来的心事呢，不过是最近在钻研一味药，缺了一味药引，所以时时刻刻想着罢了。”衡光君胡乱说道。 目寻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是我太不仔细了，不知道仙君还有事要忙。” “这是哪里的话。” 目寻起身道：“既然衡光君有事要忙，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我就此告辞吧，希望不要耽误了仙君的事才好。” “不会。”衡光君也起身道，“仙君好走。” 终于走了。衡光君松了一口气。今天是去不了魔界了，但愿夜离那边不会出差错才好。 到了第二日，衡光君正准备去魔界，腰间挂着的玉佩却突然发光，下一刻，衡光君的眼前浮现出一段话：“诸事已定，三日以后，魔界相见，一叙往事。” 衡光君看到这段话的时候，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想到夜离刚刚醒过来，南烛需要在夜离身边照料。因此才相约三日以后相见的。因此也没多放在心上。 三日后，衡光君正准备走，尹瑜却带着怀秋来找他。 “找我何事？”衡光君看到他们两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师傅是要出门？”尹瑜丝毫不受到衡光君脸色的影响。 衡光君脖子一梗，根本不理会尹瑜。 尹瑜还想说些什么，怀秋不经意间看了衡光君的腰间，便偷偷的拽了拽尹瑜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话。 “没事的话就不要挡着我的道！”衡光君道。说完后，他便转身走了。 待衡光君走远了，尹瑜才问怀秋，“你放才不让我说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怀秋一笑，“因为我知道衡光君要去哪里。” “哦？”尹瑜挑眉。 “方才，我看到我之前从魔界拿回来的那块玉佩正在发着光，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我看的十分清楚，一定不会出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变故 “师傅和怀君，不，师傅和南烛，难道早已经有交集了？” “衡光君虽然一字未提他和南烛之间的事，但是现在想来，想必是我将玉佩交予衡光君以后，他就自己去找了南烛呢。毕竟——衡光君找了南烛那么多年，如今近在咫尺……”怀秋说道。 但是尹瑜摇了摇头，否定了怀秋的想法，“你觉得南烛会愿意见到师傅吗？” 怀秋一愣。的确，他把一切想得太过完美——当初那样决绝的南烛，毫无回旋之地。就算是衡光君找到了南烛，南烛又怎么会愿意见衡光君呢？ “况且，”尹瑜继续说，“师傅一向想得都十分周到，之前南烛已经一遍遍的告诫师傅，让他不要再去打扰，所以师傅不会那么草率的去找南烛。” 经过尹瑜这么一说，怀秋也觉得衡光君的行为有些反常。 “那你觉得，今日之事，应该怎么解释？”尹瑜的眉头紧锁。尹瑜几乎都能猜出来，衡光君和南烛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近来天庭的大事——神农鼎？是夜离？衡光君是为了夜离？”怀秋几乎立刻想到了这件事。 “一定不会出错的，”怀秋道：“南烛不会因为自己去见衡光君，但是若是为了夜离——南烛一定会向衡光君开这个口。” “况且师傅原本就对南烛心有愧疚，若是南烛开口，师傅一定不会拒绝。”尹瑜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怀秋和尹瑜在猜测的时候，衡光君已经赶到了和南烛见面的的地方。阴风阵阵，衡光君独立断崖前。 可是等了许久，南烛都不曾现身。衡光君等得有些焦急——难不成是南烛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衡光君心里觉得有些不安，想去魔界找南烛，但是又担心这样的举动会惹的南烛生气，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在原地等待。 怀秋和尹瑜一起走着。怀秋明显的感觉到尹瑜有些心不在焉。 “是在担心衡光君吗？”!%^* “只是觉得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尹瑜回过神，“不过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是我杞人忧天了。” “我想着也是，”怀秋道，“南烛也许只是想找衡光君帮帮夜离，算算日子，夜离已经醒了，衡光君放心不下，过去看看也是可能的。” “嗯。”尹瑜道。但是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尹瑜还是放不下心。 天色渐渐晚了，在衡光君已经下定决定去魔界走一趟的时候，南烛终于出现在衡光君眼前。衡光君见南烛走过来时，脚步甚至有些趔趄，似乎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于是连忙迎上去，扶住南烛的双臂，“你还好吗？” 南烛却猛的推开衡光君。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全是对衡光君不加掩饰的恨意。衡光君收回手，一下子措手不及。(!&^ “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南烛声音里满含着恨意，像是一匕淬满毒液的匕首，“出了什么事，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衡光君一头雾水。 南烛一寸寸的逼近衡光君，“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南烛冷笑一声，“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那我就一字一句的告诉你。” 南烛揪住衡光君的衣领，道：“夜离——他死了，死在你手上，怎么样，你可满意了吗？” “什么！”衡光君脸色大变！ “这难道不是你意料之中的吗？”南烛的手都在颤抖，“是我太过相信你！”南烛的声音愤懑，尾音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墟里将药传到夜离体内的时候，原本尽力的睁着双眼的夜离，却在一瞬间昏死了过去，南烛当时脸色都变了，然后立刻扑倒夜离的身边，一把脉，脉象已经完全消失。手指凑到人中时，夜离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南烛猛的收回手，话都说不清楚了。 服下药的夜离，按预想的来说，原本是应当立刻清醒地，但是像这样昏死过去，简直令人方寸大乱。 墟里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他立刻起身将夜离扶起来，为他运功——但是毫无用处。夜离就这样，成为了一具尸体。 南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抚上夜离已经冰冷的脸颊，一时间脸哭都哭不出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南烛已经乱了心神。 变故就在一瞬间，夜离的身体——不，现在是夜离无知无觉的冰冷尸体的指尖已经渐渐开始化成了绿色的鳞光，好在墟里反应及时，大掌一挥，立刻用法力将夜离的尸体暂时封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决裂 “吾儿——”墟里跪下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连嘴唇都开始哆嗦。一生从未流过眼泪的墟里，眼睛变得赤红，眼泪滚落而出。 他修为万年，手中掌握着多少人的生死，但是唯独对自己孩子的性命无能为力。他现在，他坐着这魔君之位又有何用，纵使有多少人臣服在他的座下，都不过是一场空话了。 墟里颤抖着，握住夜离冰冷的双手，“阿离——阿离——”，只是无人应答。墟里将夜离搂在怀里，老泪纵横，痛失爱子的锥心之痛让墟里立刻显现出老态，“阿离——阿里——”担心了大半辈子，忧心了大半辈子，以为自己的孩子怎么着也会活下来，谁知道一夕之间，竟然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南烛看着夜离毫无生气的脸，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已经不自觉的流下来。 方才的夜离，还躺在榻上，勉强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将南烛眼里谨慎地藏着的悲伤、自责，还有愧疚都一一读懂。虽然心里隐隐作疼，但是他告诉自己，他们以后会好的，任何人事都不会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阻碍。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和他死别。那些承诺，那些期许，如同夜离的脸庞，渐渐失了血色。 南烛几乎是嘶吼出声，“夜离——夜离，你醒一醒，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字字泣血。有多少年了，他不曾这样绝望过。 但是榻上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坐起身来，反手搂住南烛，关切的问一句，“你怎么哭了？” 再也不会了。 他生命里仅有的光，消失了。 南烛觉得自己的心活生生被剜了一刀，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夜离，别走——”南烛泪如泉涌，“夜离，别丢下我，别让我一个人！”到了最后，南烛的声音已经接近呓语。 但是再怎么祈求，夜离消散的魂魄却再也不会重新聚合。 南烛扶着床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撞开门跑出去。他再也不能留下这里了，这里的一桌一椅都让他觉得压抑到不能呼吸——还有夜离的尸体，已经让他生不如死。南烛冲出去，下一刻却被门槛绊倒，南烛又狼狈的起身，想要逃离，却不知道往何处去。没有夜离，天地再辽阔，于他也不过是囚笼而已。 南烛扶着门框，看着抱着夜离哭泣的墟里，觉得什么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离开这眼前幻境——他的夜离就在这里，就算是假象，他也不能离开。!%^* 当月落日升，第一缕朝阳爬上眉梢时，枯坐一夜的南烛几乎是有些抗拒的——夜离不在自己身边，红日竟然会升起。 南烛往房间里看，墟里还是维持着抱着夜离的姿势，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眼里没有一丝情感。他勉强站起来，然后走到床前——每一步，犹如踩在刀尖，让他的心疼得不能呼吸。他有意让自己看着夜离冰冷的躯体，苍白的脸庞，失去血色的嘴唇，不再会温暖的握着自己的手掌，还有不会再睁开的双眼——夜离身上的任何的一个部分，都在告诉他，夜离已经死了，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具没有感知的尸体而已。 “是神农鼎。”沉默了一夜的墟里沙哑着嗓子道。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来这句话里丝毫不加隐藏的恨意。 南烛一怔，立刻明白墟里到底在说什么。夜离不会无缘无故死亡，但一切都没有问题的话，唯一让人怀疑的，就是向天庭借来的神农鼎了。 一开始，天庭便推三阻四，墟里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但是谁知道天庭却慷慨解囊，现在想来，却是充满了让人怀疑的地方。(!&^ “是我考虑不周。”墟里双眼赤红，语气充满着自责。 “不会是神农鼎。”南烛沉默良久，突然出声，“天庭若真是如此，便是有意与魔界做对，他们不会这样愚蠢。” 还不等墟里回答，南烛便继续说：“魔君，我会找到那个人，解决了他，我便回来，在您面前谢罪。” 南烛说完，便走出了门。是他太过愚蠢，曾经间接害自己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以再一次轻信他。 “南烛，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杀死夜离，也没有在药里动过手脚你先冷静一些。”衡光君连忙解释。 但是衡光君只是无比厌恶的目光看着岴古，明显得不信任。 一时间，衡光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才无比郑重的说道：“南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怀疑我，但是我发誓，夜离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南烛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一句话，说得衡光君面红耳赤。“我知道，我一直都亏欠着你。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一直都觉得亏欠着你，我，我找了你许多年，但是——” “但是什么？”南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但是你是真的找不到我，还是不敢见我？” “我——”衡光君有些不敢回答。没错，他当初是找到了南烛的踪迹，但是他不敢去见南烛，不敢去面对当初那个自己。 他宁愿一个人，长久的内疚着。 “你——欠我一条命，这么多年，也该还我了吧？”这条命，南烛不是为了自己要的，而是为了夜离，“不过在取你性命之前，我问你最后一遍——夜离的死和你是不是有关系？” 衡光君面露惧色，但是还是道：“我没有杀死夜离。南烛，我只要你信我一次。” 南烛摇摇头，“衡光，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是不是？” “我真的没有杀死夜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若不是你，还会有谁？” “我到底有什么理由杀夜离！”衡光君百口莫辩。 “你杀他难道找不到理由吗？”南烛已经不想和衡光君继续争辩下去。 衡光君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犹豫着开口，“南烛，你今日是不是一定要取我的性命？” “不是取你的性命，而是取回我的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死亡 衡光君的心被紧紧地揪起来——南烛这是下了定决心要他的性命了。 “我以性命担保，我没有动过夜离一根手指头。”衡光君急切地说道。 “你敢担保那唤日果没有任何问题吗？”南烛咄咄逼人。 “我——”衡光君一愣，“我——就算是那唤日果是有问题的，那也不能怪罪到我的身上，我从一开始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你和夜离，就算是背着天庭的所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你叫我过来，我也毫不犹豫的过来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怀疑我！” “我难道不应该怀疑你吗？” 衡光君瞪大了眼睛，“南烛，就算你怀疑我，也应该拿出证据才是。你无凭无据，怎么能一口咬定夜离的死和我有关系呢？当初替夜离服下唤日果的时候，你也是在身边看着的，当时，我若是有一点小动作，不都会被你看在眼里吗？”衡光君原本是想把话说得再硬一些，但是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衡光君咽了回去——他永远没有理由再南烛面前理直气壮。 “既然你不愿意对我说实话，那我再跟你争辩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南烛眸色狠戾，掌心向下，微微聚力，看样子下一刻就要对衡光君动手。 衡光君身经百战，自然立刻察觉到了南烛的杀气。他猛的退后几丈远，口中继续喊道：“南烛！我没有杀夜离，你只信我这一次，不行吗？” 南烛此刻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为夜离报仇——他要把害死夜离的人亲手结果掉！右掌猛的抬起，蓝光划过，衡光君连忙避开，hi见原本他站着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坑。 “南烛！你冷静一些！”衡光君避开攻击以后，依然用急切的声音劝告南烛。 南烛猛的抬头，眸中一片血红，头发凌乱。整个人似乎已经到了入魔的边缘。 衡光君心里猛的一惊——恍惚之中，他想起了当年。 当年的南烛还不是南烛，只是一个和他在一个道观的怀君师兄。 冬日的道观里，落梅纷纷，清早起来，他瑟缩着脖子出门，就看见他的怀君师兄一袭白衣，站在一树红梅下，对着怕冷的自己淡淡的笑着。 就算多少年时光走过去，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人事，衡光君依然记得那一幕场景。!%^* 但是现在呢？ 他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了吗？不，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这一天原本就是会来的。只不过是迟了许多年而已。 “你真的以为这条命是自己的吗？”衡光君忍不住问自己。 不过是一恍神的工夫，南烛的的掌心已经重重地打上了衡光君的胸口，南烛避之不及——或许，也只是不想躲避，就那么硬生生的受了南烛那么一击。 南烛这一掌，是蕴含着无尽杀意的一掌。衡光君咬牙受了那十成功力，嘴角缓缓流出血来，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南烛很快收回手，又狠狠地送出第二掌。 衡光君这才不再犹豫，立刻向一侧避开。“怀君师兄——”，南烛退到离南烛远一些的地方，抬起手，毫不在乎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沙哑着嗓子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多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也一直在逃避。嘴上说着找你，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那些愧疚，大多也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你可知道有多不易？我不知道原来一个叫不出名号的小道观里的小道士，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人称为上仙。这个命，我不愿意还给你。方才，你打我的这一掌，足以让我伤个好几百年。这几百年，就当我还给你的吧。” 衡光君终于说出来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觉得这几百年，可以与夜离的命相抵吗？”南烛嘲讽的一笑。 衡光君摇摇头，“是，这几百年，自然是不能和夜离的性命相提并论，但是，我不愿意为我没有做过的事付出任何代价。” 说完以后，衡光君便想转身离开。 “想走！”南烛立刻向衡光君挥起一掌。衡光君这次有了警戒，在南烛打到自己的那一刻，堪堪避开。然后趁南烛不防备，一掌打在南烛的肩膀上，毫不恋战，立刻飞身离开。 南烛原本要飞身追上去，但是突然左肩一痛——衡光君方才那一掌虽然打得不重，但是却在他的左肩上留下了一个印记——只要南烛一运功，留下印记的地方便会如利刃扎心。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衡光君已经踩着云头飞远了。 南烛脸色铁青。 衡光君飞远了以后才缓缓坐下。南烛的那一掌打得太重了，他必须现在就要疗伤。衡光君盘腿而坐，闭上双眼，气沉丹田，自掌心汇聚仙力，一点点为自己的经脉疗伤。 再睁开眼时，衡光君稍微觉得好了些，才缓缓放下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睁开眼睛。 “衡光君。”衡光君一睁眼，就看见止淮不知从什么地方，踩着云头翩然而至。 衡光君脸色一凝，但是下一刻，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起身，“止淮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有些事情。”止淮有些含糊的说道。止淮的脸色不似平常那么悠闲，甚至还带着似有若无得凝重。 衡光君见止淮不愿意回答，便识趣的不再问下去。“想必殿下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耽搁殿下爱的行程了。”南烛向止淮拜别。 但是止淮挡在南烛的面前，没有给衡光君让路的意思。 衡光君心下有些奇怪，便犹豫着问出口：“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 止淮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低垂的眉眼。 下一刻，衡光君觉得有什么东西扎进自己的胸口。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凝滞。 止淮又低垂下眼睛，手下骤然发力，那一炳刀刃，便又进了一寸。 衡光君愣愣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液染红了自己的前襟，接着，有一点点地滴到白色的云朵上。 衡光君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太疼了，疼到衡光君发不出声音。 止淮始终不敢看衡光君的眼睛，只是用颤抖的手把利刃插入衡光君的体内。 “我不想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止淮的额头青筋暴起。 衡光君在闭眼的那一刻，都没有明白止淮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痛下杀手。但是明不明白，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在之前已经受了重伤，强装无事已经是尽力了，止淮这样不设防的情况下动手，自己就是想躲，也没有精力。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失去力气之前，衡光君拽住了止淮的衣襟，止淮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猛的将抓住自己的衡光君推开。 如同断翅的候鸟一样，衡光君跌下云头，然后很快消失。 止淮闭了眼，手上短刃上边的鲜血，一滴滴的落下来。 “止青姐姐——”止淮的声音带着哽咽，但是，他没有哭。 他不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余地 止淮取出一块帕子，将刀刃上面沾的鲜血擦拭干净，重新将刀放到刀鞘里。整个过程里，止淮面容冷静。仿佛不是在处理一件刚刚杀人的凶器，而是只是一件蒙尘的心爱玩物。 只有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泄露了些什么。 一直低头的止淮，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的站着。 止淮在原地静默片刻，一转身，脸上立刻闪过一丝仓皇，但是又很快镇定下来，冰冷道：“你怎么来了？ 岴古几乎不能出声。 “看到了多少？”是拷问的语气。 “都——看到了。”岴古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身体两侧。 这两日，岴古总觉得止淮十分古怪，经常一个人沉默着，也没有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岴古知道就算问止淮，止淮也不会告诉自己实情的。今日，止淮只是说自己有些事情，便匆匆出门去了。岴古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但是他没想到，止淮的目的，是为了杀衡光君——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过节，甚至还有几分情分的人。 岴古在身后站着，眼睁睁的看着止淮将刀插入衡光君的胸口，动作利落非常，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是练习过很多遍的样子。 止淮后背觉得一阵发汗，手心沁出汗来。 但是他不敢开口，就像一个帮凶一样，安静的看完了全过程。直到衡光君跌下云端的那一刻，他才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脸的愕然。 在那一刻，他想逃，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双腿想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然后，止淮就转过头来。岴古的心急速下坠。 “是吗？”止淮似乎是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再没有和岴古说一句话。!%^* 岴古连忙跟上去，止淮连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回你旧主子那里吧。” “殿下，您说什么？”岴古怀疑自己听错了。 “把一个人看久了，也不免觉得厌烦，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我不明白。”殿下这是不要他了吗？ “岴古，一句话说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你说是吧？”止淮已经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岴古眼圈儿发红。 “相看两相厌，还不够吗？”止淮像赶苍蝇一样向岴古摆了摆手。 说完，止淮头也不回的离开。岴古想追上去，但是又怯怯的止了步。 止淮，不会愿意再见到他的。 岴古头疼欲裂。刚刚目睹了衡光君的死，已经让他惊慌失措，止淮的话，成了压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岴古双膝一软，跪坐在云端上。 此时的他，已经无处可去。不可能回到擢耀宫，也不可能回到印碧宫——衡光君的死一定会在天庭掀起轩然大波，而那时，查找真凶，必定是当务之急。尹瑜和怀秋仙君关系非同一般，若是他问岴古，无论岴古坦白或是隐瞒，他都是错。 “我到底该怎么做？”南烛茫然无比。 既然没办法面对，就只好逃避。天庭是不能回去了，唯一能去的，就是人间。岴古颤抖着嘴唇，念出咒语，私自下了凡。 止淮一路上没有任何停留，匆匆回到了天庭，走到了等了许久的目寻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殿下果然利落。”目寻笑了。这一刀下去，任他是什么修为高的神仙，都逃不过仙魂皆散尽，连骨头都无处可寻的结局。 “事情办完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哪里还有什么事呢，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止淮没有回答，甩袖离去。 目寻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自仔细的抽出匕首看了看。然后凑到鼻尖嗅了嗅， 目寻尽管血液已经被擦拭干净，但是仍然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死亡的味道。诸事安定的味道。 止淮回了擢耀宫，进门就阴着脸，一众仙侍是最会看自家殿下脸色的，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饶是这样，有几个还是遭了殃。 “这是什么茶？”止淮只是把茶端在手里嗅了嗅，就直接猛的扔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那吓得跪在地上的宫人一脸。 “滚下去。”止淮满脸的阴郁。 那宫人吓得将茶杯碎片收拾好，连忙退出去了。 诺大的大殿，只剩下止淮一个人。止淮心里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若是岴古在，他还可以打两下，骂两句。但是现在，连逆来顺受的岴古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止淮一回头看到岴古的那一刹那，竟然有了一种想将岴古置之死地的念头。好像除掉岴古，他就可以把他的罪行掩埋一般。 但是所幸，最后，止淮心惊于自己的念头。但是他确实是不愿意再看到岴古——他没办法整日面对着一个知道自己丑恶的一面的人。 但是岴古真的走了，止淮心里又觉得烦闷。大抵人都是这样，在眼前的时候，百般嫌弃，不懂得珍惜，但是真正离开了，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似的。 人啊，大抵都是这样吧。 三日后。 尹瑜去找了衡光君。来到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只好拾阶而上，以手扣门。 门被打开，开门的童子见来人是尹瑜，连忙出门行礼。 “师傅呢？” “仙君来得可真是不凑巧，您有所不知，衡光君已经三日未归了。” “三日未归？” “正是呢。仙君若是有事，等衡光君回来的时候，我差人去告诉您。”衡光君像这样几日不会来已经是常态，那些仙童也都不以为然。 尹瑜点点头。只是心里，渐渐生起了一点忧虑。 “若只是像平日里出去，我倒没什么。只是若是去见了南烛，这么久还不回来的话，就不由得让人担心了。”尹瑜紧紧皱起眉头。 “你觉得——”怀秋话说到一半，不再说下去。 尹瑜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一眼，“是。” 怀秋摇了摇头，“南烛不是那样的人。” “他毕竟是先是魔界的人，才是你认识的人。” “魔界的人，又不是个个都十恶不赦，况且，南烛若是想对衡光君动手，他早就动手了，为何要等到今日？” 尹瑜似乎想起了什么，“夜离可醒过来了？” 怀秋愣了愣，“还不知道，魔界最近也没有什么消息。” 尹瑜沉闷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你也不要担心了，”怀秋安慰道，“说不定衡光君见过南烛以后，便不想立刻回天庭，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呢？” 尹瑜并没有没有因为怀秋的话而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 尹瑜伸出右手，自掌心生出一羽鸿毛，然后向远方飘去。 这一片羽毛，是可以找到衡光君的所在之处的。 而此时的魔界，则是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南烛一步步走到大殿，向墟里缓缓跪下，“魔君。” 墟里只是扫视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南烛无比冷静，“魔君，我来向您请罪。” “何罪？” “是我无能，没能杀死那人。” “衡光君？” “是。”南烛咬牙。 “你只顾着杀衡光君，却忘了你自己。”墟里的声音无比冷。 南烛淡淡道：“我知道。” “你可知道，当初，我原本是不愿意救你的。”墟里忆起了前尘往事。 “我知道，”南烛点点头，“是夜离。” “没错，是夜离求着我。”墟里点点头，“我一向不愿意违背他的心愿。” 南烛道：“我今日，便把这条性命还给您吧。” “你可知道，若不是念着夜离，我第一个应该杀死的人，就应该是你。”墟里冷笑道。 南烛也笑了，“您一定知道我和夜离的关系。如今，夜离已经死了，但是，我还活着。但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夜离骤然离世，让南烛觉得，原来活着的时候，每一刻都太过黑暗，太过漫长。 “你想随夜离而去？” “我多活了太久，太累了。只是，我只求一件事——让我和夜离葬在一起。”生时，他们没能在一起。那个一起隐于世外桃源的约定，终究也会被岁月吞噬，再也不复存在。活着的种种希翼，因为缺了一个人，已经不会再实现了。 死别，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将两个明明相爱的人，生生阻隔在两端，犹如迢迢银河，再不复相见。 “为何？”墟里皱起眉头。 “我们——原本应当是夫妻。”南烛淡淡的笑了。生不能同衾，那么死，总归是可以同穴的，“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悖伦常，但是，我恳请您答应我。”南烛向墟里拜下去。 墟里沉默良久，方才疲惫道：“你下去吧。” “我——想见一见夜离。”南烛道。 “……去吧。”墟里摆摆手。 内殿一片黑暗，只有夜离的床前，摆着一盏烛火，摇摇曳曳。南烛走过去，除了靴子，躺在夜离的身侧，轻轻揽住了夜离的腰。 “我们睡吧。”南烛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烛才能安心。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是好的，以后，我们生死不离，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究竟 尹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放出去的鸿羽犹如石沉大海，了无踪影。怀秋见尹瑜心情不好，便派人暗中去打听衡光君的下落，但是都是无功而返。事情似乎已经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而他们，犹如身处迷局，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我要亲自去找师傅。”尹瑜起身道。 “你要一个人去魔界？” “师傅最近见的一个人必定是南烛，我得去找他问个明白。”尹瑜道。 “魔界凶险，我陪你去。”怀秋立刻站起身。 “你就在这这里等着，”尹瑜把手放在怀秋的肩膀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若师傅回来了，也好教我早些知道。” “但是魔界近来不同往日，戒备尤为森严，你若是这样草率的去了，若是——”怀秋不再说下去了。 但是尹瑜别无选择，“我会小心行事。你放心。” 衡光君的失踪若是被天庭知道，势必会查处衡光君和魔界的人有往来。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衡光君和南烛之事若是被发现，玉帝势必会大怒。因此，尹瑜和怀秋只好靠自己了。 况且，尹瑜和衡光君师徒情深，断不会弃衡光君不理。就算是龙潭虎穴，尹瑜也要去闯一闯。 “那你万事小心。”怀秋知道无论如何，尹瑜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尹瑜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正准备踏出门，却看见目寻正朝他走过来。 “目寻仙君。”怀秋见了，连忙迎上来。尹瑜也停下脚步。 目寻不似平日里那样冷若冰霜，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怆。 “仙君可是有事找我？”尹瑜道。!%^* “怎么，仙君有事要出去？”目寻问道。 不等尹瑜找个理由搪塞，目寻便直接开口问道：“仙君可是要去找你的师傅——衡光君？”怀秋的脸上有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目寻不再看二人，直接进了房间坐下，“二位进来吧。我有些话要对二位说。” 尹瑜和怀秋坐到目寻对面。怀秋为目寻奉上热茶，目寻接过，将茶杯放到自己面前，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二位，一定是想知道衡光君的下落吧，”目寻看了看尹瑜，道：“想必尹瑜仙君，刚才就是想去寻找衡光君的行踪吧？” “这话——是从何说起？”怀秋干笑道。(!&^ “仙君不必瞒我，”目寻说道：“我既然来寻了仙君，就必定什么都知道。” “那能否告诉我，我师傅现在人在何处？” 目寻别过头，避过尹瑜的目光，“衡光君已经——遇了不测。” “什么？”尹瑜一惊。怀秋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你说什么——”尹瑜简直不可置信。师傅死了？怎么可能？他的师傅怎么可能死了？ 目寻拽住尹瑜的袖子，“仙君，你冷静一些，容我好好告诉你.” 怀秋也顾不得摔破的茶盏，连忙问：“衡光君遭了不测？怎么会？” 尹瑜颤抖着声音问道：“多久了？” “已经，好几日了。”目寻起身，道：“是魔界之人。近日里，我们总觉得魔界不同寻常，因此派了人严加防范，监视出入魔界之人。衡光君和魔界之人打斗之时，我们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能及时回到天庭传递消息。等到我们赶到的时候，衡光君已经——”目寻似乎是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为何不早告诉我？”尹瑜的眼神变得冰冷。 “原本是要说的——只是，担心你难以接受，因此才暂时瞒着你。” “传递消息的人在哪里？可知道凶手是谁？”怀秋颤声问道。 目寻摇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派去监视的人，全部在回天庭的路上死于非命。但是凶手是谁——怀秋仙君，你猜不出来吗？” 是啊，衡光君会毫无顾忌的去见哪个魔界之人，又会毫无防备的遭到魔界里哪个人的攻击。尹瑜和怀秋心知肚明。 “是他？”怀秋顿了顿，而后瘫坐在凳子上，犹如失了魂魄一般。 目寻道：“正是。” 尹瑜转过身去，静默了许久，才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仙君请回吧。” 目寻低叹一声，又说：“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还望二位节哀。” 尹瑜和怀秋都没有回答。 目寻走了以后，怀秋才起身关上门，走到尹瑜的身后，紧紧地搂住他，将脸贴在尹瑜的背上，轻轻开口，害怕尹瑜受惊了似的道：“尹瑜——” 尹瑜的声音闷闷的，“怪道我的鸿羽毫无用处，鸿羽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 “我们谁也没想到，”怀秋将尹瑜抱的更紧，“谁也不会想到。” “可是他发生了，不是吗？” 尹瑜将怀秋环在腰间的手松开，“你会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需要我陪着你吗？”怀秋有些紧张。 “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尹瑜始终没有回头看怀秋。 其实怀秋很想问一句：“尹瑜，你是在怪我吗？”但是怀秋没有。尹瑜现在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现在的他，一定是难过到不能自抑。 “那——我先回去。” “嗯。” 怀秋一步三回头，然后小心的为尹瑜掩上了门。尹瑜就那么一个人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怀秋走在路上，心里像被什么堵着似的。一方面，他因为衡光君的突然离世而悲痛，一方面，他有觉得无比内疚——衡光君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若是他没有让南烛和衡光君重逢，他就不会被痛下杀手。还有对南烛的不可思议——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明明当初遇到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被仇恨折磨到厌倦，只想重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一个人啊。 “怀秋仙君！”剪夏原本是在闲逛，突然看见闷头往前走的怀秋，连忙迎上去打招呼。但是向来对她微笑以待的怀秋，今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怀秋仙君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剪夏关心的问道。但是怀秋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剪夏是个急性子，追着问怀秋：“到底是怎么了呀？仙君你可别吓唬我？若是有事，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怀秋勾起一抹苦笑，“这件事，没人能帮的了我。只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剪夏脸色微微变，“怀秋仙君，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大概是吧。”怀秋模棱两可。剪夏虽然调皮，但是遇到大事，还是非常懂事的，当即就点点头，“我明白了。仙君既然不想说，那我便不问。只是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同于旁人的，你不必拘礼，知道吗？” “那是自然。”怀秋点点头。但是心里暗想：只是这一次，恐怕没有人能帮的上我了。 “那我先走了。”怀秋道。 剪夏忧心忡忡的点点头。目送怀秋离开。闷闷不乐的想道：“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见不到目寻仙君，怀秋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麻烦，真是多事之秋。” 目寻回去以后，正巧遇到止淮。止淮见了他。原本是想要避开，但是目寻倒是含笑迎上去，“殿下。” 止淮脸上有止不住的厌烦，讥讽道：“仙君的脸上倒满是得意之色。怎么，有什么高兴事吗？” “一切如愿，怎么会不高兴。”目寻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 止淮不再和目寻打言语官司，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殿下，”目寻突然喊住止淮。 “还有何事？”止淮眯了眯眼睛。 “并没有什么事，”目寻若有所思的说道：“只是近日，怎么没有看到跟着您的那个小仙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绝境 止淮毫不在乎的回答道：“我以为目寻仙君心怀天下，旦夕之间，只顾着天下苍生。怎么这么有空，连我身边的人都观察得这样细致，倒是难为您了。” 目寻目露尴尬之色，“仙君殿下这话倒是让我不知如何接了——” “还有仙君不会接的话吗？若真是如此，倒叫我大开眼界了。”止淮句句夹枪带棒。 目寻身经百战，自然是不会和止淮这样初出茅庐，不经事的计较。不过是一笑而过。口舌之争，就算是赢了，也不过是无用之事，目寻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相反，在有些事情上不得不妥协的止淮，只能像一个幼稚的孩童一样，非得和目寻一争高下。 “仙君可还有什么见解，说来，倒叫我长长见识啊。” “我哪里来的什么见识，”目寻笑道，“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殿下想必也有事情，我也不耽误殿下了。”目寻说完后，向止淮行礼，转身离开。 止淮站在原地，看着目寻挺拔的背影，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握成拳。若是可以的话，他会直接废了目寻。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止淮愤愤转身，抬脚之时，又想起目寻的话——“怎么没有看到跟着您的那个小仙童呢？” 若是岴古在自己身边，会对现在的自己说些什么呢？止淮轻轻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往前走，把那些不可实现的念头一一抛开。 止淮一直以为，岴古听从了自己的话，重新回到了怀秋的身边，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岴古根本没有在印碧宫，甚至，岴古现在，已经不在天庭。 怀秋那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岴古还好好的跟在止淮身边呢。 时值初秋，一夜秋雨过后，院子里的梧桐纷纷飘落。清晨，“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一身小二装扮的岴古，拿着一把半人高的扫帚，一下一下，把院子里的四处飘落的枯叶扫到一起。 岴古是从树叶尚绿的时候来到人间的，到如今，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初来人间时，岴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辗转极度，才来到一家客栈做起了杂役。一天天过去，岴古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再平凡无奇的一个凡人，他不曾见过那些瑰丽的景色，也没有见过那些黑暗和鲜血。 岴古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天空，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低下头，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继续干自己应该干的事情。!%^* 至于过往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岴古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但是，很多话不是一遍遍的告诫，就可以记住的。 谁也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哪一天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那时的岴古，应当如何自处，岴古不知道。 而在天庭，似乎隐隐有了大浪将来的趋势。 尹瑜和怀秋站在凌霄殿。(!&^ “今日叫你们二人前来，想必你们也知道为什么。”玉帝沉吟道，“衡光仙君的死，绝非偶然。尹瑜仙君，你说是吗？” 尹瑜：“师傅为了了却前尘旧事，的确是和魔界的人打过交道。” 玉帝点点头，“最了解你师傅的人，自然是你了。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件事交予你，你要仔细彻查，任何一个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都不要放过。总得，要给衡光君一个公道。” “是。”尹瑜领命退下。二人出了殿门以后，怀秋突然开口，“尹瑜，你怀疑凶手是南烛吗？” 尹瑜停下脚步，看向怀秋的眼睛，“不是怀疑，是肯定。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 “找到证据之后呢？”怀秋连忙问道。 “自然是报仇。”尹瑜的声音凉薄，“怎么，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不是，’怀秋摇摇头，“只是，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南烛就是凶手呢？” “你是在为他辩解吗？”尹瑜眸光冰冷，“你认识南烛多久，就这么急着为他开脱？” “我不是为他开脱，”怀秋道，“我只是——” “怀秋，”尹瑜的声音微微提高，“一去不回的，是我的师傅，不是你的。这是我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傅的事，我自己会去查，就不劳你费心了。”尹瑜说完，直接往前走。 怀秋拽住尹瑜的袖子，“你要自己去？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只不过，你对南烛的信任，远远要多于我，不是吗？”尹瑜撤回自己的袖子，“近日我会很忙，恐怕没有空闲时间来招待你了，你若是无事，也不必来寻我了。” 怀秋听了这话，也有些生气，赌气道：“好，尹瑜仙君放心。我定然不会来打扰您，不知趣的事，做一次也就足够了，我也不敢日日在您面前晃悠，免得讨嫌。” 尹瑜冷笑一声，“这样最好。” 怀秋咬了咬牙，抬脚就走，看也不看尹瑜一眼。 怀秋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泄，走着走着，远远的看见了擢耀宫。怀秋站在原地，想了想，便向擢耀宫走去。 “仙君，我这就去禀告殿下。”门前的仙童见了怀秋，连忙行礼道。 “不必了，”怀秋摆了摆手，“我是来找岴古的。” “岴古？”仙童一脸不解。 “就是时常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个小仙童，我找他有些事。你替我把他叫出来吧。”怀秋道。 “可是，”仙童挠了挠头，“我有好多天都不曾见到岴古了啊。” “什么？”怀秋惊讶道，“岴古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吗？” “原本是一直跟着殿下的，但是前一段日子里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仙童小心回答道。 “既然不在这里，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怀秋问道。 小仙童摇摇头。 怀秋皱着眉头，正准备让小仙童去通报一声，止淮却正从里面走出来。见了怀秋，不经意的扫视了一眼怀秋，“仙君前来，可是有事找我？”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怀秋道，“只是方才经过擢耀宫，想来看看岴古罢了。” “看看岴古？” “正是。想着有些日子没他了，所以——” “岴古不是在你那儿吗？”止淮飞快打断怀秋。 “在我那里？”怀秋一头雾水，“这话是从何说起。岴古难道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吗？” 止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前些日子，他犯了一些错，我气不过，就让他回印碧宫了，之后也没见过他。” 止淮匆匆走下台阶，“你果真没有见过他？” “那时自然，若是他在我那里，我又何必前来这里寻他呢。”怀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止淮转身，背对着怀秋道，“怎么，仙君现在来，是问我要人的吗？”止淮的声音里夹杂着冷笑，“我竟然不知道，现如今，我处置一个小仙童，都有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来找我的麻烦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岴古对我来说不比一般人，我——” “既然是仙君看重的人，仙君就四处好好找找。又何必在我这里耗时间。”止淮已经有些不耐烦。 怀秋知道多说无益——止淮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只好忍气吞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到别处去找找看。” 等到怀秋走远了，止淮才淡淡开口，“来人。” 立刻有亲信凑过来。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亲信领命而去，止淮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回来。”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找到了，好好的带回来。别伤他。” 亲信有些诧异，但立刻回过神来，“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重归 尹瑜自行去调查了衡光君的死因，怀秋一个人回了印碧宫。 这是两个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争吵。怀秋心烦意乱，几次想去找尹瑜解释，但是走到门口，又重新走回来。此次不同以往，就算到了尹瑜的面前，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况且，尹瑜也不知道会不会想见到他。 正如怀秋所料想的，尹瑜这些天十分匆忙，根本没有空闲想起怀秋。 “仙君，我们找到了这个。”尹瑜的亲信匆匆赶来，双手奉给尹瑜一件东西。尹瑜接过亲信手中的东西——玉佩。 “在哪里找到的？” “原本在魔界附近找了许久，但是一无所获，最后，是在魔界到天庭的路上发现的。” “可还发现了什么？”尹瑜端详着手中的玉佩问道。 “属下无能，并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知道了。”尹瑜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亲信匆匆退下，继续去调查。尹瑜忖度了许久，心里更加肯定南烛就是自己要找的凶手，而这块玉佩就是证物。 尹瑜站起身来，拿着玉佩走出去，走到凌霄殿的时候，正好遇到怀秋经过。怀秋自然也看到了尹瑜。几日不见，尹瑜的脸上有一些倦意。他心下不忍，走上前去，想问他一句“你可还好？”但是又觉得这句话太苍白，踌躇片刻，避开尹瑜审视的目光，方才开口问道：“衡光君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这算是示弱了，但是尹瑜却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略显的有些尴尬的怀秋，没有回答一句话，反而直接抬脚走开，像是没有见到怀秋一般。轻风吹过，尹瑜的衣袂飘起，显得她的背影愈发决绝。 怀秋站在原地，看着尹瑜和自己擦肩而过，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半晌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只是转瞬即逝，脸上再无任何表情。 看了如今的尹瑜，怀秋也能将尹瑜查到的结果猜的七七八八。 若不是自己当初为了和尹瑜能够得到衡光君的认可，从而鲁莽的去了魔界寻找南烛，让衡光君与南烛相见，将已经断绝了多年的牵绊再次续上，那么现在，衡光君还会对着尹瑜吹胡子瞪眼，和之前的许多年别无二致。!%^* 怀秋转向目光，看向天边的万顷姹紫嫣红的霞岚，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怀秋脑海中最后浮现的竟然是一句极为平常的两个词语——“造化弄人”、“有缘无份”。 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竟然都因为他自以为是的坚持和努力一一化作了泡影。 在原地静默片刻以后，怀秋迈开脚向前走。但是，千愁万绪，万般悲切之心，终是不能像一件无用的器物一般被丢弃在自己的身后。它们如同影子一样，缠绕着他，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长夜漫漫，岴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入睡，又被梦魇缠身，一会儿是怀秋一遍遍的逼问他杀了衡光君的凶手到底是谁，一会儿又是止淮扣住自己的肩膀，狠狠地删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背叛我！” 岴古从睡梦中惊醒，猛然间坐起来，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胸口，大声喊道：“我没有！”待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黑暗里，一片寂静，岴古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剧烈的呼吸声。岴古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擦擦鬓边沁出的冷汗，继续躺下闭上眼睛。但是这么一折腾，岴古是不可能再睡着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边一点点的露出鱼肚白，便起身穿衣，打开门准备去给掌柜的帮忙。(!&^ 但是，开门后的岴古，脊背一寸寸的僵直，久久都没有动作。 “是殿下让你找我的吗？”岴古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他想象过很多次被发现自己躲到凡间被发现的场景，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大清晨，轻轻拉开门，平静的不像话。不像是要将他捉拿，而是旧友登门叙话一般平常。 “殿下让你跟我回去，”那亲信见岴古浑身抖得厉害，想起止淮嘱咐他的话，便道：“你不用怕，只要你跟我回去，殿下不会怪罪于你。” 有些事是尝试过后，才知道该自己承受的事，一件也躲不掉。岴古点点头，“我跟你回去。” 亲信点点头。岴古转身回到屋子，从怀里掏出一些铜板，整齐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出门，将门关好，又给院子里的茉莉浇了水，这才站到亲信面前，“趁天色还早，我们回去吧。” 亲信点点头。 擢耀宫内，止淮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看着被刚刚被亲信带回来的岴古，“跟在我身边，别的没有学会，胆子倒是愈发大胆，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是不是？” “我——”岴古将头深深埋下去，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逃下凡间的这些天，你家仙君倒是担心的很，三天两头打发人来问你有没有你的行踪，你也该去告诉他一声，是不是？” “我，我这就去——”岴古忙回答。见止淮没有什么吩咐了，便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止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原本只是想着不愿意岴古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谁知道岴古会这么给自己惹是生非，竟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一个人跑到凡间，真是一点都不让自己省心！ 岴古赶到印碧宫的时候，刚见到怀秋，就“扑通”一声跪下，“仙君，我回来了。” 怀秋见了岴古，又惊又喜，连忙俯下身将岴古搀扶起来，“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我——仙君，是我不懂事，让你担心了。我——我对不起你。”只有岴古知道，这一句“对不起”里面，夹杂着多少深深的愧疚。 “我也没怎么说你，”怀秋搀扶起来，“回来了就好。只是你这样闹，殿下可曾说了些什么？” 怀秋到现在都以为岴古是因为和止淮闹别扭，一气之下才下凡的。 “殿下——殿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若是我还想再回到印碧宫，就让我回来。” “殿下这样说？”怀秋挑眉问道。 “是。”岴古自始至终都不敢看怀秋的眼睛。 怀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吧。” “可是——”岴古欲言又止。 “别可是了，”怀秋是真的替岴古着想，“你若是想在印碧宫待上一段日子，我自然是高兴的，你住上个三五天，然后乖乖回擢耀宫。若是想要一直留在印碧宫，我可是不答应的。你应当也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 岴古眼圈突然泛红，一言不发。怀秋对他尽心尽力，每一件事都为他筹划，而他呢？他连真相都说不出口，简直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了。”怀秋笑了笑，像对待弟弟一样，拍了拍岴古的头，“你也别难受了，殿下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想必很是担心你。多的话我不说了，你都明白，对不对？” “嗯，多谢仙君。”岴古勉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笑了笑。 “你我之间，何必谈谢。”怀秋微笑道，“连日奔波，想必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岴古点点头，然后退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怀秋觉得岴古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只当岴古是因为止淮心烦意乱，所以也没有在意。他原本是想着和岴古谈谈心，只是在印碧宫的这几天，岴古也是躲着怀秋的。怀秋叫了几次，见岴古不愿意和自己谈一谈，便不再多说。只盼望着岴古和止淮，不要像他和尹瑜，有缘无份。有些人，一走散，就是一辈子。 岴古纠结了好几日，觉得还是不能留在印碧宫——他没办法面对对自己那样好的怀秋。但是止淮也没有说让自己回去的话。思量再三，岴古还是去向怀秋辞行。 “这才对，”怀秋颇为欣慰，“你放心回去吧，有空再回来。” “仙君的大恩大德，岴古无以为报。” “这话可是生分了，”怀秋淡淡笑道，“你早些回去吧，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都一一说清楚了，也好让人放心，”怀秋自笑了一下，“免得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们两个不着急，我倒是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了。” “仙君，您也要和尹瑜仙君——一如既往。”岴古道。 怀秋听到尹瑜的名字，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笑道：“那是自然的——对了，你快回去吧，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就不送你了。只是时常来看我就好。” “我记住了。”岴古跪下，向怀秋磕了头，这才转身离开。 来到擢耀宫的时候，岴古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这才上前请仙童通报。仙童知道止淮一向十分看中岴古，因此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前去禀告。过了半晌，方才退出来，招呼岴古过去，道：“殿下叫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迷雾 岴古点点头，对小仙童笑了笑，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止淮见到岴古时，并不惊讶，只是打量岴古。不等止淮出口讥讽，岴古就抢先开口道：“殿下。我——让我回来吧。那件事，我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止淮冷笑一声，问道：“你只是在威胁我么？仗着你那个怀秋仙君，嗯？” 岴古连连摇头，急切道：“我没有——只是殿下，不管是在哪里，我hi没办法回去的，仙君他待我不同于平常人，我有愧于他，我——”岴古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没办法将自己的爱人推出来，也没办法对着恩人假言假意。 “他对你不同常人，那我呢？”止淮起身，走向岴古，伸手勾起他的下巴，“我们就是普通主仆了？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理直气壮过啊。” 岴古简直无地自容，“若是殿下不愿意见我，就把我安排到别的地方吧，我——我再也不会出现在殿下眼前了。” 止淮颜色微眯，“你既然这么想和我搅在一起，我怎么忍心拒绝？”止淮很快收回手，直起腰，语气恢复正常，“以后跟着我吧。” 岴古心中颤了颤。他原本已经不作他想——殿下怎么会让他重新侍奉左右呢？当他看到那柄插入衡光君胸口的利刃时，止淮那般决绝的说出的那些话，已让岴古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现在呢？止淮真的说出了岴古一直想听的话，但是却让岴古止不住的心慌。 但是，只要不面对着怀秋就是好的。岴古心里又浮现出怀秋带着笑意的眼神，心里愈发觉得酸涩。 止淮一开始是不愿意让岴古呆在自己的身边的——岴古见过了自己最为丑恶的一面，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自己身边？止淮最初甚至对岴古起了杀意，但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岴古待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日子里也算是乖巧，算得上是讨人喜欢的，止淮有那么一丝不忍。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止淮担心杀死岴古以后，会打草惊蛇，他日事发，顺着岴古这根藤，最终也会找到他。因此，止淮决定派岴古回到怀秋身边——止淮十分确信，岴古不会对怀秋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岴古会一声不响的逃到凡间。到现在，止淮才觉得岴古十分棘手。这样一个人，杀又杀不得，放也不能放，干脆把他留到自己的身边，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也好一手掌控。 目寻出殿门时，正好碰到前来寻找玉帝的尹瑜，“仙君可是查到了什么？”尹瑜点点头。目寻长舒一口气，“查到了就好，也算是对衡光君一个告慰。”尹瑜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我陪你进去吧。” “多谢。”尹瑜微微颔首。 凌霄殿内，玉帝听完尹瑜的陈述，大手一挥，怒斥道：“果然是魔界之人！”然后换上另一副语气对尹瑜说：“这件事，我必然会给你一个答复，也会给衡光君一个答复。”!%^* “多谢陛下。”尹瑜道。 “魔界近来愈发猖狂了，”一旁的目寻摇摇头，“连仙界的仙君都敢下手，若是再这样下去，仙魔两界必然有一场恶战。” “若真的有那一天，”尹瑜道，“我必然誓死与魔界相斗。” “我知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你自然会为了仙界的。”玉帝捋了捋胡子，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若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去吧。” 尹瑜行礼退下。刚出殿门，身影一闪，就没了踪影。尹瑜当然不会等着玉帝一行人为衡光君报仇，有些事，他得自己来。(!&^ 墟里将夜离已经死亡的事情隐瞒的很好，对外只是说夜离久病初愈，需要静养，众人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就算是怀疑什么，前有南烛，后有墟里，也没有人敢乱说些什么。但就算是这样，魔界也渐渐地起了一些流言，只是这些流言，都只是在暗暗流传而已。 南烛一日日的陪伴在夜离的身边，整个人都憔悴的脱了形。墟里不忍，走到南烛身边，道：“你就打算一直守着阿离？” 南烛呆呆的盯着榻上的夜离，一言不发。 “天庭欠我们一个说法，”墟里道，“我的儿子，死在他们的手上，这件事可不是一个人的命可以偿还的。” 南烛浑浊的眼里渗入一点色彩，“魔君的意思是？” “阿离死了，他们怎么能好好的活着？这些年，我为了阿离，几乎没有要过什么人的性命，现在，”墟里冷笑一声，“那些人可没这么好命了。至于你，”墟里打量南烛，“你要么跟我一起打上天庭，要么就守在阿离身边，我不逼你。” 南烛缓缓起身，嗓音低沉，“我一直记得，我的这条命，是夜离给我的。若是没有他，便没有如今的我。他死了，我也不必独活。只是，”南烛的眼里翻滚着恨意，“只是，夜离失去的东西，我应当亲手替他拿回来。” “既然如此，你好好准备吧。”墟里也不再说别的，转身出了房间。 南烛回头，看着夜离。因为有法力的庇护，夜离的面容就像熟睡了一般鲜活，南烛俯下身，深情的吻上夜离冰凉的额头。 “等我回来。”南烛凑到夜离的耳边，轻声道。如同情人之间的絮絮低语。但是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回应。 房门被拉开，良久以后，又被关上。零星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撒到夜离的眼角，不经意看，就像是落泪的一般。 南烛勉强让自己从心痛之中抽离出来，尽力打起精神，和墟里筹谋攻打上天庭的计划。 墟里的意思，是借着还神农鼎的契机，杀一个出其不意。南烛自然别无异议，“此去，天庭必定也会有所戒备。不如让我去还神农鼎。”南烛心里有些后悔，当初不应当那样打草惊蛇的。 墟里道：“既然如此，便由你去吧。”如今除了阿离，没有人值得墟里在乎。 二人正在商讨之际，却有人前来禀告，说是天庭派人来取神农鼎。 南烛看了看墟里，转头不动声色道：“我这就过去。” “来者不善。”墟里开口道。 “魔君放心。”南烛道，“不会让他们起疑心的。” 南烛见到来人时，虽有些冷淡，但是礼数周全。还不等南烛开口，来人就问他，“你就是南烛？不，或者是怀君？” 南烛愣了愣，转而淡淡道：“正是在下。” 尹瑜看着他，目光似乎是在审视他。南烛厌恶这样的目光，便道：“怎么，衡光君自己不敢来见我吗？” 尹瑜皱眉，“我来取回神农鼎，管我师傅何事，你和她，又有何过节？” “你知道我是谁，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与他有什么过节。”南烛轻蔑的看了看尹瑜，“我只可惜那一日，没有要他的命。” “那一日？哪一日？” 南烛懒得搭理他，只是道：“他没告诉你？算了，想必他也羞于开口。” 尹瑜大为疑惑。这个南烛，原本不应当这样理直气壮，甚至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衡光君的杀意。 南烛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仙君是来取神农鼎的？” “——是。” 南烛点点头，“借了许久，是该还了。只是神农鼎帮了我们大忙，魔君和我都感激万分，若说是就这样还回去，也显得我们太不懂礼数。方才我们还在说，要和魔君一起将神农鼎亲自还给玉帝，也好表达我们的一腔感激之情。” 尹瑜此次前来，只不过是接神农鼎来探一探南烛的虚实罢了，因此自然装作勉强的样子，道：“既然如此，我便回去禀告玉帝。” “多谢。”南烛道。 尹瑜转身，却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我师傅说，已经将玉佩还给你，从此你们两不相欠了，对吗？” “两不相欠？”南烛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而后道：“我从未见过什么玉佩，至于两不相欠这话，你倒不如回去问问你师傅。” “既然如此，我回去问问他便是。”尹瑜脸色平静。 南烛看着尹瑜离开，伪装的表情才立刻褪去，“两不相欠？衡光，你可真让人恶心。” 尹瑜出了魔界，一路心潮起伏。他现在可以肯定，衡光君出事的那天，一定是和南烛见过面。但是从刚才南烛的回答来看，也许当日二人的确交过手，而且南烛出手伤了衡光君，但是——南烛似乎并不知道衡光君已经遭遇不测。而且玉佩的试探，也并没有让尹瑜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 原本坚定就是南烛杀了衡光君的尹瑜，现在竟然有了一点动摇。 那么多年有机会动手，又何必偏偏挑在这些天？况且，就算南烛心里有多么记恨衡光君，衡光君毕竟也是天庭的人，南烛那样心思缜密，必然不会毫不顾及的对南烛下杀手。 再说，衡光君法力高强，与南烛不相上下，若是真的打起来，南烛也许并没有什么胜算，衡光君也不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尹瑜的脚步慢慢停下来。或许这件事，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风起 但是若不是南烛，又会是谁？ 尹瑜出魔界的时候，天空突然落起了雨。尹瑜也不急着避雨，慢慢的在雨中走着。秋雨朦胧凄切，尹瑜的发丝微湿，但他却并不在乎。走着走着，抬眼见看到一家茶楼，便负手走了进去，寻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热茶。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雨势越来越大，路上人行色匆匆，进茶楼避雨的人越来越多。唯有尹瑜，坐在木桌前，一语不发，面容冷静，袅袅茶香更衬得尹瑜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引得周围人有意无意的打量。 尹瑜却恍若未闻——依照他的性子，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做出什么反应，更不要说现在，一心只想着衡光君的事了。 尹瑜看向窗外，有雨水透过打开的窗户，斜斜的落在尹瑜的手背上。尹瑜回过神，一抬头，便看见怀秋正朝自己走过来。 尹瑜对于怀秋出现在这种地方一点也不惊讶，取过一旁的茶盏，倒满茶水，放到自己的对面。怀秋顿了顿，然后坐下。 虽然二人正在冷战阶段，但是怀秋心里到底放不下心，于是暗中跟着尹瑜。怀秋自认为自己做的十分隐蔽，直到看着尹瑜一个人独坐时，才忍不住现身。但是现在看来，尹瑜恐怕早就知道有人在跟着他了。 “为何跟过来？”尹瑜问。 怀秋笑了笑，“当初我莽撞的来魔界时，你就在我身边。” 尹瑜没有再回答，只是拿起面前的茶盏，饮下一口茶水。虽是茶馆，但毕竟是小店，没有什么好的茶叶，一入口，唇齿间满是苦涩。 “你后悔吗？”怀秋似是无意般问起，只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尹瑜。 “从未后悔。”尹瑜回望怀秋，一字一句道。关于怀秋的任何事，他都不曾后悔过。他爱他，这毋庸置疑。 怀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放在桌上的双手握成拳，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有一瞬间，他无比后悔自己竟然会问出这一句话——若是尹瑜说出自己不愿意听到的，那么，他和尹瑜，恐怕真的走到了尽头。 但是尹瑜说“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 “对不起。”怀秋道。是为了什么道歉，二人都明白。 “我同你在一起，不是让你同我道歉的。况且，我也有错。”尹瑜提起茶壶，为怀秋续上茶。这些天，尹瑜心里杂乱无章，但是所愁之事不过两件——一是衡光君，二是怀秋。 “我原本想着，若是你不想见我，我就躲得远远的，”怀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躲着你，不让你看见我就好了。但是我忍不住，你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你。” “说什么傻话？”尹瑜轻轻敲了敲怀秋的额头，“原本想着，等师傅的事忙完就去找你，谁知道你自己来找我了，倒叫我始料未及。” “真的？”怀秋将信将疑，“那在天庭，你为何根本不理会我？”(!&^ “原想着怄一怄你，谁知道，自己却更难受了。”尹瑜说得直白，毫无顾忌。弄的怀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不自然的将脸转向一遍，轻啐道：“活该。” “可不是嘛，”尹瑜用筷子轻轻敲了敲怀秋的手背，“是我活该，只是你难道一点也不心疼？” 虽然尹瑜是压低了嗓子说的，但是这句话还是准确无误的钻进了怀秋的耳朵。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况且还是两个男子，怀秋不由得面色一哂。 面前的尹瑜，倒是一脸得逞的笑意。 怀秋再也坐不住，将面前的茶盏推的远远的，起身就要走。尹瑜只是噙着一抹笑，看着怀秋的动作。 果然，怀秋走出去不过十步，见尹瑜没有跟上来，只好又转身走回去，咬牙切齿的对尹瑜说：“你到底走不走？” “那你心疼不心疼？”尹瑜是吃定了怀秋。 “我——”怀秋气结，半晌后，还是认命的回答道：“我心疼，行了吧？” “自然是行的。”尹瑜这才站起来，自在的理了理衣服，抬头对怀秋说：“好了，走吧。” 怀秋恨恨转身，也不等尹瑜，自己抬脚就走。 店里的人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二人再说些什么，只当是一对闹了脾气的挚友。只是此地依旧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秋雨缠绵，一下就停不下来。尹瑜不知哪里寻来一把油纸伞，站在屋檐下一撑开，满眼的青色漫延开来。 因为落雨，往常沿街摆摊的小贩早已经整理好包袱归家去了，热闹的街巷，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静谧。 怀秋和尹瑜一同走在伞下，雨点打在伞面上，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舒适，雨水一点点汇集，顺着伞檐落到脚下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尹瑜，你还生气吗？”怀秋开口问。 “你愿意我生气吗？” 怀秋摇摇头。 “那我就不生气。”尹瑜道，只是，大概是气过的，也想着好好晾他一阵子，但是，等到怀秋小心翼翼的跟了他一路，最后实在忍不住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窗外细雨，只剩下一句“我喜欢你。” “遇到了一个让自己生不起气的人，也算是自己的福分吧。”尹瑜不无庆幸的想。 行至湖畔，二人执伞站在桥头。 “衡光君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有诸多疑点，”尹瑜抿了抿嘴唇，“也许许多事，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简单。” “哦？”怀秋不明白。 “师傅的法力，与南烛不相上下，两人交手，伤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但是，今日我看到的南烛，根本没有受伤，言语之中，对师傅恨之入骨——”尹瑜顿了顿，“还有好些地方，让我觉得很奇怪，只是暂时理不出头绪。” 怀秋听了，不再言语，转而拉住尹瑜的手，“会找到凶手的。” 尹瑜不再说话，望向湖面上泛起的烟雾，心里虽是乱，但是所幸有怀秋陪在他身边，一切也就不那么煎熬。 尹瑜离开以后，南烛沉着脸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其实他现在哪里还在乎什么和衡光君的恩怨——他现在哪里还会在乎什么恩怨呢？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衡光君欠他的一条命。 “我已经打发他走了，”南烛向墟里禀告。 “可起了疑心？” “没有。说是过两日亲自送回去，虽面上不悦，但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知道了，”墟里点点头，“你下去吧。明日再和你商议别的事。” “是。”南烛领命退下。 攻打天庭的日子越来越近，明日墟里会召见魔界各位长老。这些年来，若不是墟里，那些人恐怕早都已经打上天庭了。 南烛避开众人，轻轻推开了夜离的房门，在床边坐下，和平日里别无不同。只是天降明时，南烛拉着夜离的手，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那声音，悲切的像是西山的一汪寒冷秋水。 岴古这些天，过得如履薄冰。虽然人在擢耀宫，但是心却不知道在哪里。他不敢当面问怀秋，只能旁敲侧击的问一些不相干的人。风言风语的听起来，尹瑜似乎已经确定了真凶，岴古心里五味杂陈。 止淮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岴古，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警觉的打量周围的环境，过得心惊胆战。 怀秋和尹瑜回到天庭以后，怀秋原本想帮着尹瑜调查，但是尹瑜拍了拍他的头，道：“多谢你，只是这件事我自己来就好。” 怀秋立刻明白了尹瑜的意思，也不再坚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好。”尹瑜点点头，“不必担心我。” “总有真相大白，尘埃落定的一日。”怀秋对尹瑜，也是对自己说。 二人分别以后，怀秋自行回了印碧宫。远远的，有什么人的衣袖从柱子旁露出来。但是没有人在意。 凌霄殿内，目寻道：“尹瑜和怀秋的确是去了魔界，只是，尹瑜似乎已经对之前的事起疑。” 玉帝一下下的摸着摩挲着手上的玉佩，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无妨，让他查。” 目寻也笑了笑，“不会让尹瑜知道任何事的。” 玉帝的声音懒洋洋的，“衡光君之死，实在是天庭的耻辱。魔界这样不把天庭放在眼里，倒也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好了。三日之后，神农鼎归还之日，便是墟里命绝之时。” 玉帝却并不满意，“我要的，可不是墟里一人的性命。” “陛下大可放心，三日之后，魔界这个心头大患，便可清除干净了。墟里和南烛一死，魔界之人，便是一群有勇气无谋的草包，根本不足为惧。” 玉帝眯着眼睛，缓缓道：“魔界，飞扬跋扈了这么些年，也应当歇歇了。” “陛下所言极是。” 目寻和玉帝商讨罢后，便装作没有任何事发生的样子出了凌霄殿。不远处，一袭碧绿衣衫的剪夏借着繁花的掩映，踮起脚尖看着目寻出了大殿，一直到看不见目寻的身影了，这才回身离开。一遍走一遍想，“目寻仙君说明日让众仙齐聚凌霄殿，陛下有事要说，到底是什么事呢？”剪夏自然是猜不出来的，走了两步，就将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第二日，众仙都早早的出现在凌霄殿。玉帝还未曾来，众仙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剪夏眼尖，一眼就看见众仙家之间的怀秋，忙走过去，“怀秋仙君，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是剪夏仙子，”怀秋笑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剪夏笑得灿烂，但是脸色又很快凝重起来，“对了，衡光君的事，可已经解决了，尹瑜仙君，他还好吗？” “会解决的。”怀秋道。 剪夏点点头，赞同道：“一定会找到的。” “对了，你可知道，今日我们为何都被叫来了？你看看，这么多仙家，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怀秋摇摇头，“尹瑜不曾来。” “尹瑜仙君没来吗？”剪夏抬头环顾四周，的确没有看到尹瑜，“也许他有别的事在忙呢。” “你说的是。”怀秋只当尹瑜一心扑在衡光君的事上，因此也没有多想。 众仙渐渐安静下来，玉帝一脸严肃的出现在众仙眼前。 目寻站在众仙面前，也是一脸的凝重。 剪夏察觉出气氛不对，抬头以询问的眼光看向怀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云动 怀秋摇摇头，示意剪夏听玉帝到底要说些什么。 剪夏点点头。抬头看着座上的玉帝。 “衡光君的事，众位仙卿想必都知道了，”玉帝顿了顿，“尹瑜仙君费了许多功夫，总算是找到了凶手。” 众位仙家心里都一惊，继续听玉帝说下去。怀秋猛的抬头看向玉帝，心里觉得有些惊讶。 玉帝指了指目寻，“你告诉他们。” “是。”目寻转过身，“对衡光君痛下毒手的，便是魔界中人！”目寻的声音里夹杂着愤懑和无奈。 目寻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竟然是魔界的人！”“这些年，魔界愈发放肆了，竟然敢对我们的人下手！”“没错！魔界虎视眈眈，明里暗里和仙界不和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没想到越发大胆起来！”“有什么想不到的。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魔界想干什么，我们心里都明白！” 玉帝一挥袖，“魔界胆大妄为，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众位仙君如此慷慨激昂，谁能寻出一个法子，杀一杀魔界的嚣张气焰啊？” 还不等别人说话，目寻首先站出来，“魔界敢对仙界的人肆无忌惮的下毒手，恐怕心里已经毫无顾忌。如此一来，仙界若还是想着以礼相待，恐怕就先失了锐气。魔界见我们如此，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目寻仙君说得有理！仙界虽然向来以和为贵，但是可没有一个是缩头乌龟的！”众人纷纷赞同。 玉帝挑了挑眉，“目寻仙君说得即是。为今之计，便是与魔界一战，一则为衡光君讨个说法，二则，魔界也该受一些教训了。” 趁人不注意，剪夏拽了拽怀秋的袖子，“果然是魔界中的人吗？” 怀秋拍了拍剪夏的手，“稍后告诉你。” 其他仙人，面面相觑，似是有话要说。!%^* 仙魔大战，原本是一件大事。玉帝如此平常的说出来，让人不知道如何反应。 “依照陛下的意思，我们应当何时与魔界宣战？”有人问道。 玉帝道：“前一段日子，魔界传来消息，说是明日，会将神农鼎送回来。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诸位仙卿觉得呢？” “明日？不会太急了吗？”“是啊，明日的确有些仓促了。”众人交头接耳。 目寻轻笑了一声，“我们觉得太急，魔界可不会这样觉得。”(!&^ “仙君此话何意？”众人一知半解。 “众位可知道，魔界已经有了攻打仙界的意思？与其被他们牵制，倒不如先早些做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 玉帝点点头，“此话有理。魔界表面上送回神农鼎，也不知背后在做些什么勾当，还是不得不防。” “不错，”有人点头称是，“就算不在明日攻打魔界，也该有所计划才是。况且，衡光君也不能白死。明日，我们总应该讨个说法才是。” “不错，未雨绸缪，总不会有错，”目寻转过身，稍稍提高了声音，“衡光君的死，决不能就这样算了！若是魔界给不了一个说法，我们便自己来讨！” “既是如此，明日便派天兵天将，并几位大将埋伏在路上，我倒要看到，魔界到底要对我们耍什么手段！”玉帝抬手指了指目寻，“原本这件事应当由尹瑜仙君来做的，只是他还年轻，阅历不多，便由你来吧。” “陛下的意思是？”目寻迟疑道。 “明日，便由你带着几位大将，埋伏在雾峡关，那里是魔界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是。”目寻欣然领命。 “众位仙卿，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就让目寻仙君一一安排吧。” “是。”众仙家齐声回答道。 等到一切安排好，剪夏环顾四周，将怀秋拉出殿外，然后寻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衡光君真的是被魔界人给——”剪夏欲言又止，“若真的是这样，如此重要的场合，尹瑜仙君怎么不来呢？” “你觉得呢？”怀秋的脸色晦暗不明，“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目寻仙君说得很是有理，但是尹瑜仙君没来，我又觉得很奇怪。所以来问问你。” “无论是不是，现在已经木已成舟，又有什么意义呢。”剪夏垂首不语。 怀秋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剪夏的头，“你会不会怕？” 剪夏笑着摇摇头，“我不怕，有目寻仙君，我一点儿也不怕。” 怀秋笑笑，“那就好。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剥莲子给你吃。好不好？” 剪夏笑眯眯道：“好呀，我记住了。” 怀秋点点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去找尹瑜，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怀秋和剪夏告别以后，匆匆赶到尹瑜的仙居。门口的仙童见了怀秋，连忙迎上来。 “尹瑜呢？”怀秋形色匆匆。 “仙君，您来得实在不凑巧，我家仙君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可知道他去了哪里？”怀秋连忙问。 小仙童摇摇头，“仙君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对了，仙君不如早些回去，等我家仙君回来，我立刻告诉他。” 怀秋摇摇头，“把门打开，我进去等，” 小仙童知道怀秋和尹瑜关系不同于常人，不敢怠慢，连忙指挥着打开大门。怀秋匆匆进了房间，独坐在书桌前等。 一旁的小仙童觉得怀秋脸色不好，怯怯问道，“仙君，可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了，”怀秋道，“你下去吧，我在这里等就好。” “是。” 直到天明，尹瑜才回来。怀秋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到门口。见到一脸倦容的尹瑜，问道：“你去哪里了？” “去查一些事。”尹瑜道，“师傅的事，另有隐情。” “你可知道，玉帝已经打算攻打魔界了？” 尹瑜抬眼，看向怀秋，“你说什么？” “就在今日。玉帝召集了所有仙家，决定趁着魔界送还神农鼎的时候——” “今日？”尹瑜直接坐起来，“所有人都去了？” 怀秋点点头，“除了你。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 尹瑜摇摇头，“没有。而且，我早已经派人去告诉陛下，师傅的死另有其人。” 怀秋惊讶道：“那陛下为何——” 尹瑜站起身，取出自己怀里的玉佩，默默道：“不过是寻找一个理由罢了。” “理由？” “一个攻打魔界的正当理由。”尹瑜的声音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 “所以，陛下根本不是真心想要为衡光君报仇的？” “真正的凶手还未找到，何来报仇之说？”尹瑜看向窗外。 “什么时候出发？”尹瑜问道。 “再过一盏茶。分三路埋伏在雾峡关，你我在北面。其他人在南天门待命。” “知道了。”尹瑜将玉佩收回怀里，“我们这就去吧。” “等等——”怀秋叫住尹瑜，“你可查到了什么？” 尹瑜回身牵住怀秋的手，“的确是查到了些什么。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怀秋郑重的点点头。 尹瑜和怀秋到南天门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等候在原地了。 魔界。南烛一遍遍的用白布擦拭着手中长剑。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一根蜡烛摇曳着发着光。月光自雕花窗流泻而下，照耀在长剑之上，映得南烛脸上一片寒光。 擦拭完以后，南烛归剑入鞘。转身坐在夜离身边，低声道：“明日一战，我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好好的回来见你。只是若是不小心受了伤，也没关系的，我不疼，你不要担心我。知道了吗？”说完以后，南烛轻轻吻上夜离冰冷而苍白的唇，“等我回来。” 南烛的声音几近呢喃。 第二日。南烛肩负长剑，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进一地艳阳里。 “可都准备好了？”墟里脸色凝重。 “是。”南烛点头。 墟里将手中的神农鼎递给南烛，“我会派弟子隐秘的跟在你身后，你一声令下，我们便直接攻上天庭。” “是。我记住了。”南烛结果接过神农鼎。离开宫殿的时候，南烛不经意间回头，眼角瞥到一树桃花，桃花已经开败，一地落红。只有零星的几朵还半开着，尽显颓败之势。 魔界处处都是冰冷的肃杀气氛。当初南烛初来魔界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人间的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花瓣时，尤为好看。 一句不经意的话，南烛自己说过以后，转头就忘了。但是隔天，夜离就在院子里栽下一刻桃树，笑得一脸得意，“南烛，你看，你要的桃花。” 刚出房门的他，被那一树红的如同朝霞的桃花惊得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怎么样？是不是跟人间的桃花一样好看？”南烛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南烛楞了许久，才别扭的转过头，默默的说了一句，“好看。” 南烛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夜离一直都很看重那树桃花，每每到了花开时节，都会折下一枝放在南烛的房里。 南烛的心里生出无限惋惜——在夜离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原本应当好好照顾这棵桃树的。 南烛带着几个魔界弟子，一路去往天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风定 目寻带着人埋伏在雾峡关。于此同时，墟里也带着人，在南烛身后跟着。 快到雾峡关的时候，南烛抬手，示意跟着的人暂时停下来。为首的人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观察着南烛的表情。 南烛沉默的看着周围。流云浮动，四下不见一人踪影，静谧无声。仿佛身处虚无之境。 南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走吧。” “是。” 目寻等仙家一直守在雾峡关，全神贯注的盯着关口。正在此时，一个仙使匆忙现身，跑到目寻的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些话。目寻的脸上骤然变得凝重。一旁的仙家觉出不对，低声问答：“仙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目寻也不作隐瞒，“魔君墟里，带着魔界十五万兵力，正往天庭来。”目寻的声音不大不小，跟在他身边的人都能听个大概。 不多时，魔界大兵压境的消息便传开了，众人皆是惊讶不已，知道魔界和仙界这场大战，是木已成舟，避无可避了。 目寻听到此事，倒是面不改色，当机立断道：“既然魔界已经欲与我们一战，我们便与他一战！” 众仙纷纷点头称是。 目寻又道：“所幸早有防备，事发之时，不必太过慌乱。我们先在此等候，等到魔界过来，我们便先拿下神农鼎！再由一位仙使快些回天庭禀告陛下，让守在天庭的众仙也赶快赶过来！” “是！”众仙使听了，连忙答应。 就在这时，端着神农鼎的南烛出现在关口。目寻死死的盯着，然后抬起右手，再猛的向下一放。身后的仙使见了，立刻冲出去，三路仙使将南烛等人团团围住。 目寻直接向南烛飞去，伸手就要夺得南烛手上的神农鼎。南烛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埋伏，抽身一退，目寻便落了空。 “我竟然不知道，仙界是这样迎接客人的。”大敌当前，南烛镇定自若的冷笑道。!%^* 目寻语气冰冷，“我也不知道，魔界还神农鼎，竟然是要带着十五万大军的。” 南烛听了这话，一丝惶恐紧张也无，“既然彼此心知肚明，又何必绕弯子。” 怀秋站在一众仙家中间，看着一脸冷酷的南烛，几乎就要站出去说些什么。但是没人给怀秋这个机会。 “衡光君是你杀的，对吧？”目寻抽出长剑。 ‘“衡光君？”南烛冷笑道，“他是该死，不过他怕死。没死在我的手上，是他的运气。”(!&^ “大胆狂魔，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现在就让你尝尝教训！” “教训我？”南烛伸手向空中一握，那柄长剑便现出来，“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现将神农鼎拿回来！” 南烛将手中的神农鼎举到半空中，笑道：“不过是这么一个玩意儿，竟然让你们如此忌惮！那便还给你们！”说完，南烛便将神农鼎往往空中一抛！ 目寻眼疾手快，立刻接住就要坠入凡间的神农鼎！目寻急着要与南烛交战，便将神农鼎扔给怀秋。 一旁的尹瑜道：“你先回去，将神农鼎交于陛下，一路小心！”怀秋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帮不上忙的，丢下一句“你要小心”，便匆匆离开。 就在怀秋离开以后不久，魔界的十五万大军便来到了雾峡关，此刻，天兵天将也抵达了战场！ 仙魔两界的恶战，便由此爆发。 南烛虽然法力高深，但毕竟一人难敌数敌，几百个回合以后，南烛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起来。目寻趁势攻击，墟里正好看到目寻的动作，便打算重重击向目寻，就在掌心即将碰到目寻的后背的时候，剪夏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推开目寻，用身体替他挨了这一掌。墟里这一掌，用了十分气力，剪夏仙基薄弱，这一掌下去，顿时就吐出满口鲜血。南烛也因此缓了一口气。 目寻反应过来，先搂住剪夏，其余人向墟里一拥而上，双方都杀红了眼。 “可还撑得住？”目寻搂住剪夏。 剪夏已经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住目寻的衣襟，双眼通红，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多谢你。”目寻道。 剪夏摇摇头。是我愿意的，你又何必道谢呢？剪夏拼命从喉咙发出几个字眼，但是声音太小了，目寻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好凑近了她的耳边自己辨别。 “剪夏——我……我叫剪夏，我叫剪夏……” “你是说，你叫剪夏？”目寻问。 剪夏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她爱他，到最后，她为他而死。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是幸福的。多么幸运啊。幸福到它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在这一刻，记住自己的名字。 我叫剪夏，一直都很喜欢目寻仙君。只是仙君一天要忙的事情太多，要见的人太多，所以就算仙君没有记住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剪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紧紧拽着目寻衣襟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 “能遇到你，多么好。” 下一刻，剪夏的身体从指尖开始消失，很快，原本身着绿衣衫，眉目灵动如山间小鹿的仙子，化作一阵轻风，再也寻不见她的影子。 目寻没有时间伤感或是思考，提着长剑继续投入到与魔界的厮杀之中。 很快，怀秋也很快赶回来，和尹瑜并肩作战。 那一场战事，持续了十日。仙魔两界皆是死伤惨重。 最后一日，墟里闯入了众位仙君所造的幻梦之中，再也没有走出来。 或许，他原本就知道是幻梦，但是还是不愿意抽身而退。幻梦里，他的夜离才刚刚出生，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肉团，见了他，就咯咯咯的笑起来。 他怎么忍心走出来？ 而南烛，到最后，都不肯放下手中的那一把剑，直到被利箭穿心之时，才虚弱的跪下来，“夜离，”南烛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伤口，“我不疼，真的不疼。”说着，撑着剑就要站起来。但是目寻立刻挥剑，斩断了他的左腿。 鲜血蔓延，南烛疼得浑身颤抖，但是眼里却是无比的温柔，他仰面倒地，伸出手，似乎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庞，“我来了。你别怕。我有好多话要说给你听。” 你是夜，我是烛。原本，夜是因为烛而亮的。但是，只有我知道，正是因为有了夜晚，才有了烛火。 我生时，不受亲人喜爱，就连我尽心尽力对待的人，到了生死关头，夜选择弃我而去。我心里不是没有过怨恨，甚至想着，有意识的每一天，都要和仇恨为伴。但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在遇到你以后，我把很多事情都淡忘了，也许，你就是我的光。 这些话，你在的时候，我一句都没有说过，现在，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了。 南烛的眼睛慢慢闭上，带着一脸的安详，消失在众人的眼中。不，南烛从来没有想过在众人眼中停留，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人为他驻足。 墟里陷入幻梦不可自拔，南烛一死，魔界士气大减，仙界一鼓作气，将魔界连连击退，一路势如破竹。 魔界大势已去。 三日之后，魔界投降。 这一降，多少万年，魔界都不能恢复元气。这也正是玉帝等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南天门，怀秋替尹瑜擦去脸上的血污，但是脸上却不见任何欢喜的颜色。 “你还好吗？”尹瑜问。 怀秋摇摇头，“有你护着我，我还会出什么事？”这十日里，尹瑜一直把怀秋护在身边，不让他受一点儿伤害。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尹瑜道。 “我答应她，等战事结束，就给她剥莲子。”怀秋的手颤抖着。 尹瑜握住怀秋的手，也不顾此时有没有人在看他们，“我们回去。” 怀秋点点头，“好，我想回去。” 二人便回到了印碧宫。 怀秋道：“你身上都是血，我替你——”话还没说完，尹瑜便一把将怀秋拥入怀中，沙哑着嗓子道：”这里没有旁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怀秋把脸深深埋在尹瑜的肩膀，“剪夏当时说，有目寻在，她什么都不怕。可是，她是不是自己也没想到，最后，她会因为目寻而死。”尹瑜的衣服上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但是怀秋却无比贪恋这个怀抱。 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么一个怀抱了。 “剪夏走的不难过，”尹瑜安慰道，“若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害怕死亡。还有南烛，若不是因为夜离，他也不会走的那样坦然，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情’字。” “目寻会记住剪夏吗？她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也许会。”尹瑜道。 “尹瑜，”怀秋紧紧的搂住尹瑜，“你还在我身边，对吧？知道剪夏已经不在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她什么都不懂，像个小妹妹一样，小心翼翼的喜欢着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他。” 这几日，眼里不是刀剑的寒光，就是鲜血的殷红。有多少次，他都觉得自己死了，尹瑜也死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有的，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如同河流一般流淌的鲜血。 “我在，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我们一直记住剪夏，她便不会真正死去，知道吗？” \怀秋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冥冥 尹瑜拍拍怀秋的后背，“我知道你累了，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好吗？”“我知道。”怀秋强自笑道，“我也不愿意去想。” “好。” 尹瑜陪着怀秋去内室躺下。虽然怀秋嘴上说着不想，但是心里比谁都难过。 剪夏性子如同十几岁的女子，平日里活跃的像一只小兔子，机灵又聪慧，又会逗人开心。怀秋刚认识剪夏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一个有趣的人。 但是偏偏这样一个人，遇到情这个字，就什么机敏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拼上自己的一切，都要救自己喜欢的人一命——甚至那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但是怀秋却没办法说她糊涂。只能没用的替她难过。 尹瑜看着怀秋背过身去，知道怀秋并没有真正的歇下来，需要安静一会儿，便退出去，轻轻的拉上门。 尹瑜再回到南天门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几个仙家了。尹瑜一眼就看见正在和旁人说话的目寻，便走上前去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目寻道，“尹瑜仙君。”。目寻摆摆手，“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方才有天兵天将前来禀告，魔界的宫殿不知为何，起了一把大火，偌大的宫室不多时便化为灰烬，什么也没有留下。” “哦？是吗？” “这也是天意使然，”一旁的人说道，“魔界如此境地，要那魔宫有何用呢？” 尹瑜不回答，只是想起了南烛死去时的眼神——那样的释然。 若是这算是最后的结局，也算是不辜负了。 “对了，墟里可是还在那幻梦之中？” 目寻点点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正是如此。”过不了多少年，墟里的意识便会在幻梦中被一点点侵蚀，到最后，真正的死去，徒留一具空壳。!%^* “对了。仙君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 尹瑜并不答话，只是说：“有些事，要去找陛下问个清楚。先告辞了。” 凌霄殿内，玉帝正在翻阅关于魔界的种种书册，见尹瑜进来，便道：“仙卿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尹瑜开门见山，“没有旁的事，只是想问一一件事——‘我师父’。” “你师父？”玉帝眉头一皱，“说来听听。”(!&^ “我已经找到了——不，几乎已经敢肯定，杀害我师傅的，另有其人。” “哦？仙卿话出有因，不妨细细说来。” “陛下想必是不愿意听那些繁琐的过程的，”尹瑜道，“只是我现在已经敢肯定，师傅必定是一开始与南烛见过面，最后又被别的人杀死的。” “那仙卿可找到了最后的凶手？” “没有——只是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玉帝合上手中书册，“仙魔之战刚刚结束，仙卿想必已经十分疲惫。之前也说过，天庭一定会给死去的衡光君一个交代，”玉帝一拍大腿，“此事便交于目寻仙君去查，五日之后，我必然让他给你一个答复！” “陛下如此念怀师傅，小仙感激不尽，只是——” “好了，别可是了，”玉帝打断尹瑜，“衡光君虽是你的师傅，但是，他也是天庭的一位上仙。这件事，就交于目寻吧。待到查出那人，便交于你，你看可好？” 尹瑜顿了顿，淡淡道，“既然如此，便有劳目寻仙君了。” 岴古在擢耀宫等了许久，才看见止淮的疲惫身影。止淮作为天族皇子，这十几日以来，一直在战场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也是受了不少伤。 岴古虽然担心，但是也不敢贸然去寻找他，只好每日站在南天门前翘首盼望，一边在心里祈祷战事赶快结束，止淮和其他仙人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 “殿下，您回来了！”岴古连忙迎上去，馋住止淮，一低头看到止淮的浑身全是血污，连发髻上都低着血，心里便止不住的心疼，“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这十日，对于止淮来说，比十万年还长，每日提心吊胆，等到牵挂之人到了眼前，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抖动的嘴唇，翻来覆去，一句话千百遍的问过来问过去。 岴古紧张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让止淮觉得有一点安慰。 在战场上见过了狠厉凶残的杀戮，几乎已经难以分辨生死，一回来，低头看着岴古一张白净的小脸，心脏开始重新跳动，掌心逐渐回温。 “怎么，几日不见，就这么想我么？”止淮抬起手，捏了捏岴古的脸，丝毫不介意自己将脏污都蹭到了岴古的脸上。 “是。”岴古点点头，又抬起头，郑重其事的补充，“我担心您。” 止淮原本想要戏谑岴古几句，但是对上岴古的眼睛，说出口的话便变成了，“我也想你。” 岴古的眼睛立刻变亮，，想问一问，但是又不好意思，只好说，“殿下快去修整一番吧。”止淮点点头，“好，你来伺候吧。” “是。” 岴古跟在止淮身后，耳根全部红透。 尹瑜出了凌霄殿以后，没有回自己的仙居，而是又直接去了印碧宫——他对怀秋放不下心。 怀秋此时正在饮酒。从前的时候，剪夏总和他在一起饮酒，一醉，鼻息间是芙蓉花的香气，耳边萦绕的，是剪夏如银铃般的笑声。 那些日子里，月亮又大又圆，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剪夏总是开玩笑说，她很喜欢嫦娥的兔子，让怀秋去用美色引诱嫦娥仙子，然后自己偷偷把她的兔子偷走。 怀秋喝醉了，眼里都是迷离的笑意，嘟囔着说，“那好，我去引诱嫦娥仙子，”半晌之后，又摆摆手，“不如我变成一只更好看的兔子，让嫦娥把我抱着，这样，他就没空理会自己的兔子了，好不好？” 剪夏只是趴在桌子上大笑。 “对了，你要兔子来做什么？” “当然是烤着吃呀！”剪夏嘻嘻一笑，“那么肥的兔子，一定可好吃了。” 怀秋：“……” 此时正值月圆，旧酒旧景相同，只是不见旧人。怀秋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见尹瑜来了，摆摆手，招呼尹瑜在自己面前坐下。 “你的酒量见长。”尹瑜指了指眼前的酒。 怀秋一笑，“都是剪夏带出来的，你别看她是一个小姑娘，喝起酒来，恐怕连你都要让他三分呢！” “我酒量不好，”尹瑜不提别的，“但是今日，陪你一醉，可好？” “自然是好，况且，有你坐在我面前，我一杯酒不饮，不多时自己也会醉的。” “谁教给你的这些话？”尹瑜笑了，“我很喜欢听，再多说几句。” 怀秋笑得更加灿烂，但是笑容又渐渐淡去。 “剪夏也想像我们这样，把心里的喜欢，毫无保留的说给一个人听，只是，他没有机会了。” 尹瑜为自己倒上一杯酒，“魔宫失火了。” “失火了？” 尹瑜点点头，“就在南烛死去的时候。对了，魔宫里面，还藏着夜离的尸体，一把火过后，什么都荡然无存了。” “你是说？”怀秋惊讶的看向尹瑜。 “也许从医开始，南烛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尹瑜饮下一口酒，继续说，“就像剪夏一样，她从一开始做的打算，也许就是让目寻好好的活下去，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去关心。如今，目寻好好的，他便可以释然了。” “你说得对。” “若是剪夏没来得及为目寻受那一掌，剪夏现在可能已经身不如死。” 怀秋点点头，自己仰头饮下杯中苦酒，“尹瑜，你说得对。无论我有多么不忍心，只要剪夏愿意，一切便是好的。我应该为他高兴的。” 怀秋睁大了眼睛，看向天边的月亮。 “你说，南烛和夜离，会是——”怀秋看到南烛死去的时=时候，心里有千种不忍，可是听到尹瑜的话以后，又莫名觉得安心。 对于南烛和夜离，这应当是最好的结局了。 “魔宫烧成了灰烬，但是南烛到死都没有忘记夜离，生时不能在一起，死后，终于可以长相依。”怀秋感慨道。 “你也不要只顾着伤感，”尹瑜起身，在怀秋身边坐下，一手搂住怀秋的腰，一点点的逼近，“人间自是有情痴，你再怎么怅然，也是无用，倒不如看看眼前的人呢。” 怀秋捏了捏尹瑜的鼻子，笑道，“今日可是奇怪，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油嘴滑舌呢。” “这样就油嘴滑舌了？”尹瑜握住怀秋作恶多端的手，让怀秋离他更近，“若是这样呢。又算什么？” “我的人就在我心里，我不用离得这样近的看，”怀秋准备缩回手，“你先放开我。” “若是不放呢？”尹瑜笑道，紧紧的攥住怀秋的手，不让他逃脱，“良辰美景，佳人在侧，我怎么舍得放手？” “你别这么不正经了！”怀秋实在是受不了如此“流氓”的尹瑜，只好站起身来道，“你不走，我可就走了，你自己和你的良辰美景饮酒作乐吧。” 尹瑜一把拉住他，“佳人都走了，我还要什么美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深渊 待怀秋醒过来以后，就看见尹瑜正坐在床沿，手里正把玩着衡光君的玉佩，“在想衡光君吗？” “嗯。”尹瑜道。 怀秋从被子里坐起来，安静的靠在尹瑜身边。尹瑜低头，替怀秋拉起滑下去的被子，“我已经去找了陛下。” “是吗？陛下怎么说？” “话说的很好，只是——似乎是在瞒着我些什么。” “此话何意？” “此事已经由目寻仙君去查，届时便会告诉我结果。”尹瑜将玉佩握在手中，触手冰凉。 “为何不让你去查？”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只是，再等等看吧，若真的查出了真凶，恐怕又要掀起轩然大波，魔界一事尚未平息，又出了这件事，陛下恐怕也不好过。” “只是，凶手当然应当尽早找到，否则——” 尹瑜搂紧怀秋，“不要多想，凶手当然会找到的，你也不要太担心，知道吗？” “嗯，我明白。我只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尹瑜低头吻了吻怀秋的额头。 怀秋笑了笑，环抱住尹瑜。 目寻这一边，当然也在马不停蹄的追查凶手，玉帝也没有再把目寻叫过去，好像从一开始，他就肯定目寻一定会查到凶手一样。!%^* 岴古对一切依然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止淮这几日的脸色很是不好，又实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自然忧心忡忡。费劲心力，想让止淮眉头舒展。 但是岴古越殷勤，止淮的脸色就越难看，到了最后，止淮已经根本不理会岴古。 岴古站在门外，端着刚才被止淮打碎的玲珑杯，悄悄的往大殿里偷看，只见止淮正坐着，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岴古定了定心神，走进去，毫不犹豫的向止淮跪下，“殿下，我虽愚笨，但是还能看出来，这几日殿下心情实在不佳，若殿下是因为我，就是直接告诉我吧，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我立刻改，只求殿下别这样冷着脸。” 止淮被岴古的一席话说得尴尬不已，正准备站起身来馋起岴古，一个小仙童进来禀告，“殿下，目寻仙君带着天兵来了，说是要来带一个人，您看——”(!&^ 止淮听到这话，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转而背在身后，深深地看了跪着的岴古一眼，这才开口道：“叫他进来吧。” 止淮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跪着的岴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向跟着的天兵示意。天兵便上前，抓住岴古的胳膊，然后就要把岴古往出押。 “殿下？这是做什么？”岴古惊慌不已，根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使劲挣扎，要挣脱天兵的束缚。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得逃脱。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岴古的心里，涌起了难以言语的害怕。 止淮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转过头，避开了岴古紧张的目光。 目寻没有给岴古停留太久的机会，拜拜手，对天兵说：“带下去吧。” “是。”天兵并没有给岴古说话的机会，不由分说的将岴古拉下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岴古紧紧地扣住门框，指尖都渗出血来。“殿下——殿下——殿下——你跟我说句话，殿下——”无论多么无措，多么难过的呼唤，都没有让止淮再多看岴古一眼。 天兵冷着脸，将岴古的手掰下来，然后将岴古拖了出去。岴古的声音渐渐变小，然后再也听不见。止淮这才转过头，冷冰冰的问道：“止青，什么时候会回来？”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止青，能让他安慰自己做的没错了。 “不会太久的，”目寻道，“只是还需要在做一件事吧。” “随便吧。”就算再不愿意，第一次做了，第二次也做了，第三次，再怎么慷慨陈词的拒绝，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既然如此，就请殿下跟我一起去一趟凌霄殿吧。”,目寻转身，走出大殿，止淮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前躺着一块杯子的碎片，一看就是刚才心情郁结，当着岴古的面摔碎的。止淮只是扫了一眼，就很快把目光移开。 岴古被押到凌霄殿的时候，仍然是茫然无措，止淮躲开他的目光的样子，依然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岴古抬头，小心的观察着这凌霄殿，他曾跟着怀秋进来过许多次，但是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宏伟华丽的大殿里，每一个角落，都传出蚀骨的冷意，他怕极了。 还不等岴古缓和过来，玉帝便出现，威严道，“你就是岴古？” 岴古颤抖着声音道，“是我。” 玉帝便不再说话。不出片刻，尹瑜和怀秋也赶到了。怀秋一进来，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岴古，正准备要开口询问，但是玉帝做出一个让他不要说话的手势，“等着目寻仙君过来吧。” 怀秋只得忍下满腹疑惑，站在一旁。 很快，目寻便匆匆赶来，向玉帝行礼过后，便对尹瑜行了大礼。 尹瑜微微皱眉，“目寻仙君这是做什么？” “尹瑜仙君，”目寻的声音里含着压抑的沉重，“此事，我已经找到了凶手，这一拜，是是给衡光君的，也是给您的。” “请仙君起来，”尹瑜道，“我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便在您眼前了。” 尹瑜将目光投向岴古，面色波澜不惊，“是跪着的这个仙童？” “我知道仙君不相信，”目寻站起身来，“我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相信的。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又找到了证据，也是万万不敢随便找一个仙童来搪塞仙君和陛下的。”不等别人怎么样，怀秋就先急了，“目寻仙君说岴古是杀了衡光君的凶手？怎么会是他？” “怀秋仙君，你总要听目寻仙君说完吧。”玉帝略微有些不悦。尹瑜朝怀秋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先不要着急。 怀秋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好站在一边，听目寻到底会说些什么。 但是目寻并不着急，只是不急不慢的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尹瑜，“仙君可认识这个？” 尹瑜接过，只见匕首通体为黑，唯有匕首的刀刃出闪着微微的妖异红光，“这是——化仙刃？” 目寻点点头，“正是。化仙刃乃是魔界法器，原本是墟里造出来，对付我们这些人的。若是用化仙刃刺入一个神仙的命脉，那么他必定会散尽修为，连躯壳都不会剩下。只是，明明是魔界的法器，为何会在一个小仙童身上发现呢？” 岴古愣愣的听着目寻的话，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滞了许久，才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我没有，这把匕首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我，我从来没有见过——” 目寻打断岴古，“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还请止淮殿下解释吧。” “哦。此时止淮也知道？” “是。” 话音刚落，止淮便走进来，“陛下。” “岴古是你的仙童？”玉帝问道。 “真是。” 岴古看到止淮进来的时候，双眼立刻亮起来，“殿下！” 但是止淮像没有看到岴古一样，直接开口说道：“这把匕首，是衡光君死后，在岴古身上发现的。” 岴古如遭重击，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他明明记得，这一把匕首，就是止淮用来杀害衡光君的那一把！ 止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继续说道：“自那时起，我便对岴古有了怀疑，我也曾经问过他，他涕泗横流，哭着求我饶了他。我一向看重他，让他说出杀害衡光君的原因，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坦白，我气急了，将他关押起来，谁知他趁人不备，竟然逃到了凡间。后来，我派人将他抓回来，但是当时许多事已经改变，况且，我有心包庇岴古，因此，便生了糊涂的心思。” “糊涂东西！”玉帝气的胡子都在抖，“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瞒着！” 怀秋看向尹瑜，眼里都是不相信。想要跪下替岴古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而岴古，死死地盯着止淮的脸听完止淮的一番认错的坦白以后，岴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他是那样爱他，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他，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止淮会把自己推出去，毫不犹豫，毫不在乎。 岴古的眼眶通红，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怀秋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岴古只是一个小仙童，怎么可能会和魔界的人打交道？况且衡光仙君法力非凡，一个小小的仙童，又怎么会对衡光君——”怀秋几乎已经语无伦次，“况且，他到底为什么要去杀衡光君呢？” 玉帝摆摆手，“怀秋仙君，你先不要说话，还有好多事情，目寻仙君还没有说话呢，怀秋仙君素来心善，不知人心险恶，若只是因为二人交情深厚，就不顾真相，恐怕就有些不像话了。” 一番话说得怀秋无法分辨。尹瑜沉默半晌，方抬首对目寻说，“我想听听目寻仙君怎么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决绝 目寻道：“这件事说来也容易，当时衡光君已经被魔界的南烛打伤，若是遇到一个天庭的仙童，自然是毫无防备之心，这样一来，岴古便有了可乘之机。这是其一。其二，岴古一直被底下的一些仙童欺负，天长日久，难免生出不忿的心思，若是此时，有人来找他，许下一些好处，难免不动心，怀秋仙君，你说对吗？” “不可能！”怀秋道，“这种事，人人都可能做，只有岴古不可能，一定，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仙君，人证物证俱在，又何必还为这仙童开脱呢？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仙君可要慎重思量啊。”目寻说道。 岴古连跪都跪不好了，勉强抬起煞白的脸，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止淮，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流下来。 他终于明白，这几日，尹瑜到底为什么喜怒无常，也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是困扰着止淮，多可笑啊，岴古想。 这就是他爱的人了。他的眉眼，他的容颜，他的微笑，他的怒斥，他的亲昵，许多场景在他脑海中浮现，到最后，都重叠成如今冰冷无情的止淮。 岴古只觉得周身皆是刺骨的寒意，冻得他浑身直发抖。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我没有杀衡光君，我没有……” 但是岴古自己知道，就算是自己说出真相，也无济于事了。从一开始，止淮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牺牲品。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玉帝怒道，“把他给我带下去，关在囚仙笼里，其余的事，容后再议。” 话音刚落，一旁的天兵便将已经木然的岴古带下去。 玉帝道：“此事已经水落石出，尹瑜仙君，我便把岴古交于你处理吧。” “尹瑜！”怀秋立刻看向尹瑜。 “还是陛下来决断吧，”尹瑜道，“岴古违反的是天条，还是按天条来处置吧。只是到底是一个年轻的仙童，什么事都不懂，不如从轻处理，也好让其他仙人知道陛下的仁善。” “岴古罪大恶极，虽百死不能赎其罪，只是既然有尹瑜仙君替他求情，便将其流放苍鹭山，万年不得出！” 玉帝话已至此，已经不容反驳，沉吟片刻，玉帝又将视线投向止淮，“还有你，黑白不分，纵容包庇下属，也该好好治治你！”!%^* 止淮跪下，听着玉帝的斥责。 “幽禁三年，好好在你的擢耀宫反思吧！” “是。”止淮叩首道。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一切都圆满，恶人受到了处置，好人得以瞑目，在完美不过，再圆满不过。 印碧宫内，怀秋沉着脸问尹瑜，“你相信吗？我一向把岴古当做弟弟，他秉性善良，绝不会因为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怀秋，”尹瑜揽住他，道，“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这件事穷追不舍。”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追究的越深，伤害到的人越多，有许多事，我也是现在才明白过来，比如仙魔为什么会大战，岴古为什么会被认定是杀害师傅的凶手。怀秋，有些事，我们只能看得到表面，或者说，有些事，那些人只愿意让我们看到表面。若是想要不自量力的一探究竟，伤害的，只能是我们身边的人。” 怀秋久久不能回答，对于他来说，有些事，只要稍稍一点拨，他就全都懂了。 “那难道只能这样了吗？”怀秋紧紧的攥着尹瑜的袖子，抬起眼看着尹瑜，“岴古怎么办，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知道岴古什么都没有做，”尹瑜沉声道，“我们得救他出来。” “怎么救？”怀秋眼里燃起了希望，但是又很快熄灭，“天兵戒备森严，岴古现在又是重犯，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也要想出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岴古被流放苍鹭山！我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见到岴古。”尹瑜无比坚定，“不应当让他承担一切。” “好！”怀秋猛地坐起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让岴古平安！” 尹瑜和怀秋打定了主意，要将岴古这个无辜之人从这件事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可是愿望虽好，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岴古被关押的地方守卫十分森严，怀秋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办法见尹瑜一面，眼看着将岴古流放苍鹭山的日子越来越急，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止淮与怀秋愁眉不展之际，擢耀宫的小仙童却不请自来，交予怀秋一个锦囊，“这是殿下交给您的，他说若是想见那个人，就将这个锦囊交给看管的天兵，他们会明白的。” 怀秋接过锦囊，想了想，有些话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问了，但是还是开了口，“殿下可还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话要叮嘱我的？” “没有，殿下只是说让我把这个锦囊交给您，其余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果然是绝情之人。怀秋点点头，脸上不作任何表情，“我知道了，多谢。” 怀秋将这个锦囊交给尹瑜的时候，道，“我虽然恨他入骨，但是若真的想要见到岴古，就必须让他帮忙。” “这也是无奈之举。况且，他虽然已经被软禁，但是外面的事肯定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拿到这个锦囊呢？” 怀秋冷笑一声，“他连一句话都没有，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不要想这些了，”尹瑜拿起锦囊站起身来，“我还是尽早去吧。” 怀秋站起来，拦住岴古，“还是让我去吧，我有些话问问岴古。” “若是被发现了，可不是件小事吧。况且，你一进去，一定会动了感情，保不齐把该说的话都忘了，还是我去吧。” 怀秋摇摇头，“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再说了，岴古肯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你不要再和我争了，好不好？” 尹瑜见拗不过怀秋，只好一遍遍叮嘱，“要快一些，见机行事，知道吗？” “我知道了。” 可是现实却不像想象的那么顺利，怀秋将锦囊递给天兵的时候，天兵什么都没再说，退到一边，怀秋趁着没有人注意，便直接走进去，可是下一刻，便有一个天兵站出来拦住了怀秋的去路，“仙君，请留步。” “怎么了？” “仙君，不是小仙拦您，”天兵道，“里面的人说了，他不愿意见任何人，所以，请您回去吧。” “不愿意见任何人？”怀秋顿了顿，“你进去告诉他是我来了。” “已经说过了，但是他说，无论是谁，一概不见，否则便把我们这些人都供出来。您——还是回去吧。” “他果真这么说？那他怎么样了？” “这，”那天兵欲言又止，“仙君，你也是知道的，进了这里面的人，有几个能好好的呢？就算是没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也没有什么活着的欲望了，您又何必多问，扰的自己不安宁呢。” “我进去看看他。”怀秋等不了了。 “仙居不可，”天兵死死拦住怀秋，苦着脸道，“仙君您就别进去了，就当是救救小仙吧，若是真的闯进去了，吃苦的也不止您一个人啊！” 怀秋没办法，语气松软下来“既然如此，就让我在暗处看看他。” 天兵叹息一声，只得妥协，“那好吧，只能在暗处看，尽快出来，行吗？” “好吧，我知道了。” 怀秋放轻脚步，然后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此时的岴古，正好站在囚仙笼的里面。囚仙笼一片黑暗，不见一丝明亮。怀秋睁大了眼睛，才勉强看到岴古瘦弱的背影。 但是仅仅就是这么一个背影，就让怀秋忍不住鼻酸。怀秋现在很想问问岴古。但是他不明白，岴古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 是因为已经万念俱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怀秋看了许久，可是岴古一直动也不动，犹如一个石块，站在囚仙笼里。 怀秋叹息一声，然后退出来。 在怀秋退出来的那一刻，原本静止不动的岴古，突然就蹲下去。从一开始，岴古就知道怀秋来了。 但是他不敢见。 他不敢面对怀秋，面对用一腔真心对待自己的怀秋。 在囚仙笼的这些日子里，他一遍一遍的想，或许真的是善恶有报，他如今的境地，就是他应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不灭 那天兵送走怀秋以后，进来冷漠道：“仙君已经走了。” “……多谢。”岴古开口道。 天兵不理解的摇摇头。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仙童，犯下了滔天的罪孽，按理说应但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谁知道有那么多的人都把他放在心上。 若是自己，早已经感激涕零了，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知道好歹，一心只想着求死，真是个怪人。 “算了，这些事也不是自己该想的。”天兵四处看了看，发现一切如常，就退出去守着了。 岴古缓缓跪下去，一遍遍的向着地面磕头，额头撞到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不多时，岴古的额头已经一片青紫，隐隐露出血迹。 但是岴古不觉得痛——相比于对怀秋的愧疚，对止淮的绝望，这一点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怀秋垂头丧气的回了印碧宫，“我没见到他。” “为何？”尹瑜问道。 “他不愿意见我。” “也没有交代什么话？” “无话可说，”怀秋低声叹息道，“他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心求死了。” 囚仙笼那样阴森的地方，岴古怎么受得了呢？怀秋原本是想要见一见岴古，让他不要担心，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不会应该让他承受那么多痛苦。好不容易进去了，岴古却残忍到只给他一个背影。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尹瑜拍拍怀秋的肩膀，“若是他不愿意见我们，就再试试别的法子。” 尹瑜突然眼前一亮，“事到如今，还有一个办法——在苍鹭山的路上救下岴古。”怀秋心下一喜，但是又摇摇头，“此时凶险万分，我不想你卷进来。”!%^* “你我之间还分‘你我’吗？”尹瑜道，“你放心，我可没想着要与你分得干干净净，若真的是这件事，我们一起担着，好不好？” 怀秋也觉得刚才的话显得太过生疏了，“我才不愿意和你算得清楚。” “那最好了，”尹瑜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和我谈什么你我。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想象，怎么从天兵的手里救下岴古才是。” 怀秋点点头。岴古还有两日，就要被流放苍鹭山。苍鹭山十分诡异，里面关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没有人能够轻易进去。一旦进去，虽是生离，也可以当成是死别。若是在路上失了手，岴古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怀秋和尹瑜筹谋了许久，终于决定在苍鹭山的山口，从天兵的手上救下岴古。(!&^ 而此时，擢耀宫里，止淮将墨迹未干的信纸递给小仙童，“立刻送到目寻手上。” “是，”小仙童手捧信纸，连忙退下。 目寻拿到信纸，一眼就看完了那寥寥几个字，“我知道了，回去告诉殿下，我会按他说的做的，让他放心。” “多谢仙君。”仙童行礼退下。 “真是有趣，就这么想让他死吗？”目寻松开那一页信纸。 那信纸便无端生出火焰，燃烧殆尽之前，还能看见信纸上的内容，“今晚，将岴古流放苍鹭山，不得耽误。” 岴古被带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连日来在囚仙笼的煎熬，已经让岴古整个人大不相同。最明显的，就是那双眼睛。 原本的清澈又透亮的眼睛，竟然生出了锋芒，虽是微弱，却还是让人心头一滞。 但是岴古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的变化，被天兵押到南天门的时候，一直垂头的岴古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殿下，现在在哪里？” 一旁的天兵嗤笑一声，“殿下自然是在他的擢耀宫了——好了，别磨蹭了，快些走。” 岴古回头，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是啊，止淮除了在他金碧辉煌的擢耀宫以外，还能在哪里呢？撒下了弥天大谎，踩着自己卑贱的身躯，安然的重新做回宝座中的殿下，心里怎么会有一丝丝的愧疚，或是铺天盖地的难过和不忍心呢？ 他的心是冷的，是硬的。不消几日，便会把他这个不知名的小角色忘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一个在擢耀宫，畅怀饮酒，不知世人愁，一个在苍鹭山，独偎野火，忍受恶灵磨。 他再也不会记得他，甚至提起来，都会厌恶的皱眉。 岴古一边走，一边想，若是最初，没有遇到岴古的话，该有多好。他最苦，不过是被其他的仙童打压欺辱。但是，他的眼睛是亮的，心是净的。偶尔，会在无人处发梦，再和怀秋仙君没大没小的笑一笑，闹一闹，天庭的日子长也好，短也罢，黑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 不似如今，分明是一样的躯壳，但是眼里露了冷意，心里生了恨意，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不人不鬼，不神不仙的活下去。 一个虚无缥缈的“情”字，一个根本不值的人。 自己以后，就要因为这些不值得一提的事，怀着满腔的恨意活着。 惨不忍睹的活着。 南天门越来越远，岴古没有回头。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止淮，我恨你，也恨我自己。直到现在，我才敢相信，是你毫不犹豫的，把身边的我推出来，只为掩盖你的丑恶。人常说，人的一生，最美的都是第一次相遇。这句话，我以前是信的，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相信了。我宁愿从来没有遇到你，这样，那些敷衍，那些谎言，那些欺骗，都将与我无关，我会活得比现在好十倍，百倍。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行了许久，岴古被押到一座山前，身前的目寻停住，转身道：“这便是苍鹭山了，进去吧。” 岴古看向目寻，月色下，岴古的脸泛着森然的冷意。目寻丝毫不惧怕——他若是怕了，就不敢做这些事了。 “仙君今日的所作所为，岴古都铭记在心里，有朝一日，一定好好回报仙君。”岴古咬牙切齿道。 目寻听了这示威性的话语，也只是轻笑一声，根本不放在心上，“我等着，若是真的有那一日的话。” 岴古不再回答，径直穿过屏障，真正的走到苍鹭山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岁寒 “姐姐——”止淮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带着浓重的哭腔。 “阿淮。”止青也红了眼圈，流下两行清泪。 止淮连忙迎上前去，握住止青的手。原本，止淮心里有无数句话想说给止青听，但是现在，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出来，只能抬起手，小心翼翼的为止青擦去脸颊上的泪痕。他的姐姐这样好看，是不应该流眼泪的。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止青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止淮道。但是止淮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止青，早已经不似当初了。 止青轻笑一声，并不附和止淮，只是如同观赏珍宝一般看着止淮。 止淮道，“不管怎么样，这样阿姐回来了，就好。”止青点点头。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愿意沉在海底千年万年，还是好好的在仙界做一个仙子。 “陛下呢？姐姐可曾见过陛下了？”止淮问道。 止青摇摇头，“还不曾见，想必陛下也不愿意见我吧。”止苦笑道。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若姐姐不想见，那就不见了。”止淮拉着止青坐下，“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着，若是您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无事的时候，就回去无泽海，看着湛蓝的海水，把心里的话说给您听，”止淮缓缓地说道，“我有时候真是不明白，我的姐姐，怎么会受这种罪。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我盼了这么长时间——我盼了这么长时间……” 止青搂住止淮——在这个时候，止青觉得，面前俊秀的止淮，还是当初那个拽着自己衣角，对自己有着无限依恋的孩童，多年的阔别，再重逢，当初的人，还是满心记挂着自己。 “那这些年呢？你好吗？” “我很好”止淮紧紧抱着止青，“只是一直想着你。” 在每一个无措的时候，在每一秒彷徨的时候，在每一片月光撒在阶前，他都想着他的姐姐。!%^* “多谢你，”止青笑了，“多谢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止淮笑了，“你当然活着，你好好的回来了，不是吗？阿姐，答应我，以后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吗？” “好。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止青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止青刚回来，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和止淮说了几句话，便露出了倦容。止淮心细，便让止青先去休息。自己在门前守着。看着止青将房门掩映，止淮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其实当时，除了沉浸在与止青相逢的喜悦之外，他心里还在担心着一件事——如何跟止青解释，陛下为何突然解除了她的封印，还让她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天庭。(!&^ 若是止青知道，自己做出了多么丧尽良知的事情，才换的她回来的机会，依照止青的性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更可怕的是，那时候知道一切的止青，会怎么样对他呢？止淮连想也不敢想。 为了避免二人决裂，唯一的方法，便是将这件事永远的隐瞒下去。所以当下，最主要的，就是要让目寻管住自己的嘴，不让止青听到一个字。 过了几日，止青言谈之间，很想去印碧宫看看，“不知道现在可有仙君住在哪里？若是有，我想上门拜访。” “有是有，”止淮目露难色，“只是，姐姐去哪里做什么？” “想去寻一件旧物，”止青又问，“不知道现在住在那里的是谁？” “是怀秋仙君，”止淮见止青问起来，只得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他是最为和善的，姐姐若是想去，就让我陪您去吧。姐姐若是想找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帮姐姐找也是一样的。况且了，您刚回来，精气本就不足，何必要自己去劳心劳力呢？” 但是止青摇摇头，“我很想去看看。你不必担心，我现在虽然总是没有力气，但是几步路还是走得了的，你放心。” 止淮还想说什么，止青又说道，“这件东西对我很重要，消失了也罢，重新回到我手里也罢，我总要知道才好。” 止淮听了这话，知道止青是非去不可了，便道：“既然如此，姐姐一切小心便是。” 止青归来的事情，在天庭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仙家都想看看，传说中的这位仙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止淮对此厌恶至极，总觉得那些无所事事的仙家，是把自己的姐姐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止青对此毫不在乎，“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反正说的都是对的。” 止淮想反驳，又怕勾起止青的伤心事，只好扭过头冷哼一声，一句话也不说。 止青动身去印碧宫以后，止淮还是不放心，派了人在后面悄悄地跟着。 止青不经意间一回头，就知道止淮背着自己做了什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所以也不点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很快，止青便到了印碧宫。此时的怀秋和尹瑜正在想着如何将岴古从苍鹭山救出来，却有仙童走进来，道，“仙君，有一位仙子前来，说是要见一见您。” 怀秋疑惑的看向尹瑜，会是谁呢？ 尹瑜道：“请她进来。” “是。”仙童立刻领命退下。 怀秋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迎接。一起身，就看见一个仙子缓缓走进来。那仙子身着浅碧衣衫，周身并无什么配饰，发髻上簪着一个乌木簪子，但是就是有说不上来的贵气。 怀秋不知道来者何人，只好行礼，含糊的道：“见过仙子。”而一旁的尹瑜，却一眼就看出止青的身份，附身行礼道：“见过止青仙子。” 怀秋心里一惊：原来她就是止青。 止青点点头，对怀秋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怀秋仙君吧。” 怀秋点点头，“正是在下。” 止青笑道：“此次前来，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仙君。” 怀秋一头雾水，他和这位止青仙子素未谋面，他又不怎么和天庭的人打交道，止青想问什么？ 止青环顾四周，过了多少年了，印碧宫还是当时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仙君可知道，在您之前，这印碧宫是谁的仙居呢？” 怀秋答道：“是白固仙君。” 止青点点头，“正是，只是，在白固仙人仙逝之后，这里便无人居住了。我今日前来，是因为我之前，被囚禁在这里，那时，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问问仙君，可曾见过。” 止青的语气依旧平缓，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有在说到“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时，才稍微顿了顿，语气稍微带了些波澜。 怀秋忙问道：“那仙子丢的是什么？” “是一枝花，”止青补充道：“一枝桂子。” 尹瑜和怀秋同时大吃一惊。 止青见二人脸色突变，猜到其中必然有缘故，便又问道：“仙君，可曾见到过？” 尹瑜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敢问仙子，为何刚回到天庭，就急着找那一枝桂子呢？” “我惦记的事，也只有他了，”止青笑了，“想必二位也知道，我曾和凡人相恋过，那一枝桂花，就是他送给我的。我原本应当把他留在身边的，这次有幸回来，便想重新找到他，也算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他了。” 怀秋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复杂的看向尹瑜。 止青又问道：“二位可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怀秋和尹瑜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在尴尬之际，尹瑜看向止青，说道：“仙子，此事说来话长。你的那一枝桂子，已经修成了人形。” “什么？” 尹瑜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没有谁能解释的清楚，但是，你的那一枝桂子，已经……” 止青深吸一口气，“那，他人呢？” “就是我。”怀秋突然开口，“我就是那一枝人间桂子。” 止青：“……” 怀秋也难掩窘色，“我也不知道为何，就修成了人形，还有了修为，对于其他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 止青到底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原来如此，此事说来，倒也奇怪。”止青也不由得感叹，“或许这就是造化吧，天命如此，谁都无法改变。”但是语气中，也不乏惆怅。 或许，她真的是离开的太久了，许多事，都变了。 怀秋和尹瑜也一时无言。 “既然如此，我便不过多打搅了，”止青到最后，还是不免多看怀秋几眼，“见到你，我才觉得，原来那么多日子，都被我错过了。如今虽然回来了，依我看，还是不回来的好。我虽然回来了，许多事，你也不必在意，好好当你的怀秋仙君，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便来擢耀宫寻我吧。” 止青说完，便走了出去。尹瑜和怀秋将止青送到门口，道：“仙子好走。” 止青回过头，笑了笑，然后转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阴云 待止青走后，怀秋和尹瑜一起回到房间。止青仙子的突然造访让怀秋心里生出了怅然之感。再加上岴古的事，脸上更是不见轻松的神色。尹瑜扫视了怀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并不点破，只是提起茶壶，为怀秋递上一杯热茶，“在想什么？” 怀秋接过热茶，“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而已。仙家最大的忌讳，便是动情，大到止青仙子，剪夏，小到岴古这样的小仙童，一旦沾染上了情爱，便如临深渊，” 尹瑜道：“其实，忌讳粘上情爱两个字的，又何止仙人呢。” 怀秋笑了笑，“你说得对。” “怀秋，”尹瑜看看向怀秋，“你会害怕吗？” “我怕什么？”怀秋心下不解，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毫不在乎的笑道，“有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尹瑜也笑了，“真是不要命了。”只是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似愉快，实际上，心里都是沉重的。 但是既然携手了，就不会回头，怀秋不会，尹瑜也不会。即使前面有多少风浪，或者是未知的险恶，只要在一起，就不会觉得辛苦。 止青回来的时候，止淮追在止青身后，试探着问止青可是找到了自己的东西，止青也只是笑笑说：“找到了，只是他已经不是我的了。” 止淮不明就里，直愣愣的说道：“怎么不是姐姐的了？若是姐姐想要，我替姐姐取回来便是。” “你呀，”止青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又正色制止止淮,“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你不必为我劳心劳力。” 止淮见止青如此说，也只好作罢。犹豫了片刻，止淮却又说道：“姐姐，陛下说是想要见一见你，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止淮知道止青是不愿意见到玉帝的，对于玉帝，止青有愧疚，还有不肯低头的决绝。还有多年不见的生疏。 止青低头，咬了咬唇，道：“说了什么时候吗？” “明日，姐姐若是还是觉得疲惫，我去跟陛下说就是，姐姐自己不必勉强。” 止青摇摇头，“不必了，已经我也该去看看陛下的。”!%^* 第二日，止淮害怕玉帝说着说着，便要对止青发脾气，无论如何也要跟在止青身边。二人刚来到凌霄殿外，玉帝暴怒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来，止淮皱了皱眉，问守在门口的一个仙童，“是谁在里面？” “是尹瑜仙君和怀秋仙君。”仙童连忙答道。 原来，尹瑜和怀秋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去恳求玉帝，衡光君的事大有疑点，话还没有说完，玉帝便震怒，将二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止淮一听说是和岴古有关的，一张脸便阴了下来，“知道了。” 不多时，尹瑜和怀秋便走了出来，尹瑜还好，怀秋却直接走到止淮面前，也不行礼，直冲冲的问道：“殿下也肯定他是凶手吗？是吗？”(!&^ 怀秋的眼里，都是对止淮的审视。 一旁的止青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便问道：“这件事与你有关？” 止淮没有理会止青，只是对怀秋冷笑道：“仙君这话到底是从何而起？若是仙君怀疑我，大可以放手去查，若是查到了什么，我便去向殿下请罪，只是，若是像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质问我，仙君未免也太放肆了！” 话说到最后，止淮的语气已经十分不耐烦，但是怀秋毫不畏惧的看着止淮的眼睛，又问道：“殿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尹瑜也道：“我们也没有逼问殿下的意思，只是想求个明白而已。” 止淮冷笑一声，拉着止青便进了凌霄殿。 怀秋也没有再纠缠止淮，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说了一句话，“岴古曾经对我说，他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但是他愿意等，”怀秋抬起头，对尹瑜笑了，“但是现在，我想他不必等了。” 有些人，根本不值得等。 尹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起怀秋的手。 止青和止淮进了凌霄殿的时候，玉帝的怒气还未消除。二人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礼后，玉帝的脸色才有所缓解。 “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玉帝板着脸问止青，语气虽然冷硬，但是止青还是能听得出背后藏着的关怀。 “已经大好了。多谢陛下。”止青恭敬地回答道。 三人便一时无话。止淮想要说些什么，打破三人之间的如冰气氛，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止青和玉帝彼此心中都明白，两个人之间因为那许多的往事，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玉帝也好，止青也好，都明白这条鸿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果然，玉帝摆了摆手，道：“见也见了，就下去吧，回去好好调养，多陪陪止淮，他这些年，很惦记你。” “是。”止青不知怎么的，有一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下去吧。”玉帝不再看他们。 止青起身，和止淮一起转身退下。 多年后的重逢，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说了不到三句话。个中滋味，唯有自己知道。 “姐姐，你还好吗？出了凌霄殿，止淮便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止青摇摇头，“对了，方才怀秋仙君口中的‘那个人’，可是背弃仙界，投靠魔界的那个小仙童？对了，是叫岴古吧？” 止淮知道瞒不过去，便道：“正是。他原本是跟在怀秋仙君身边的，后来我看他还算乖巧，就像怀秋仙君要了来，谁知道人心难测，他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止青听了，也不再说什么。 止青和尹瑜回到印碧宫的时候，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怀秋才道：“方才是我太过鲁莽了。” “无妨，我知道你心里替岴古着急。”尹瑜道，“就算是你不问，这些话，我还是要问的。” “只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怀秋看着窗外，“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而已，岴古还是在苍鹭山，承受着所有他不应当承受的罪名。 止淮送止青回到擢耀宫，便借口说有事，自己带着几个仙童出了门。可是走到一半，止淮便让几个小仙童在暗处候着，自己去找了目寻。 今日在凌霄殿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产生了畏惧感。虽然他当时是那样的振振有词，毫不犹疑的撇清了自己和岴古的关系。但是谁也说不清，若是尹瑜和怀秋真的揪住这件事，一直穷追不舍的查下去，万一到最后，止淮和目寻一干人极力想要隐藏的事，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揭露出来——那止淮该如何是好？ 止淮自然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所谓“先下手为强”，若是想要把一切都隐瞒下来，就要先动手。 若是现在稍微松懈片刻，心里存了妇人之仁，那么，他到最后，应当如何在止青面前立足，到时候的止青，会对他有多失望呢？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目寻，让他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目寻听了止淮的话，并没有说自己的打算，而是反问止淮道：“殿下想要怎么做呢？”还不等止淮回答，目寻便继续说：“若是殿下有什么法子，我自然是会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你是问我吗？”止淮的脸色阴冷下来，“你这是逼我选择么？”目寻见止淮面色不善但是脸上毫无惧色——他再清楚不过了，止青回来了以后，止淮无论做任何事便有了忌讳。 一个人若是有了忌讳，那么便有了把柄。只要握住了把柄，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只纸老虎，不堪一击。 对于这样的止淮，目寻有什么好怕的？ 为了掩盖住自己的行径，止淮现在，恐怕是什么都愿意做了。 因此，目寻随手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里面安放的，是一颗红豆。目寻迎上止淮狐疑的眼神，笑道：“天庭之中，最忌讳的，便是一个‘情’字，殿下，你说是吗？” 止淮是个聪明人，经目寻这么一点拨，就什么都明白了。 目寻观察止淮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把手中的锦盒递给止淮，“殿下细细想便是，一切都按照殿下的意思来，您意下如何？” 止淮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进泥泞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是越陷越深，没有获救的可能。 目寻又将手中的锦盒往前递一寸。 止淮犹豫了片刻，然后将锦盒收下，“这件事，不必让我自己决定，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我放心。” 止淮只觉得自己的话简直让人恶心，但是他现在竟然也能从善如流的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说出了口——呵，真是笑话。 目寻也点点头，“殿下放心，不会出任何乱子的。” 止淮点点头，锦盒收起来，然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只要让他们不要往下查，你把握好分寸。” “这是自然。”目寻连忙行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剔骨 止淮交代完目寻以后，便匆匆回宫。所幸止青并没有怀疑什么——在他的眼里，止淮虽然已经长大，但是依旧保持着年幼时令人欣慰的执着。这样的弟弟，不需要她去担心。 但是止青忘记了，执着，有时候也意味着不择手段的争取，为了自己的目的，不计后果的去伤害别人。 尹瑜和怀秋自从那一日被玉帝斥责以后，是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际，玉帝却派到了印碧宫来，说是要见一见怀秋。 怀秋不禁有些奇怪，便问道：“陛下是因为什么事找我？” 那来传话的仙童只说：“仙君还是快些去吧，只怕去晚了，陛下要发怒呢。” 怀秋更加疑惑，又问道：“陛下只见我一个人？” “说了只见您一个。” 怀秋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玉帝之命不可违背，就算是满腹狐疑，还是和仙童去了凌霄殿。 刚进凌霄殿，怀秋就看见站在一旁的目寻。 怀秋皱了皱眉，跪下道：“参见陛下。” 但是怀秋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玉帝让他起来的意思。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但是下来的一句话，几乎让怀秋如坠深渊——高高在上的玉帝，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他：“我竟然不知道，怀秋仙君，竟然也有思慕之人。” 怀秋强自忍下紧张的心情，问道：“小仙愚钝，不知陛下何出此言，还望陛下明示。” “愚钝？哼！”玉帝冷笑一声，“这偌大的天庭之中，谁还有仙君活得明白呢？你和尹瑜之事，我已尽知，怎么？你还要抵赖不成？” 怀秋此时已经知道东窗事发，听玉帝的语气，已经将二人的始末尽然知晓。来不及去考虑为什么，当务之急，自己的性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让尹瑜要收到的责罚降到最小。 怀秋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陛下既然已经知道，小仙也无话可说。我对尹瑜仙君倾心依旧，小仙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就算是违背了天条，我也不会低头。”!%^* 玉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如此冥顽不灵之辈，也还敢称仙人？你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对尹瑜动了情，我岂能不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玉帝瞥了怀秋一眼，“只是你还是算聪明的，知道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陛下，小仙孑然一身，毫无挂牵，我二人之事，只愿意一人承担。只是还望陛下，看在刚刚仙逝的衡光君面子上，不要和尹瑜计较。”怀秋深深跪拜。怀秋现在心里已经十分明白，玉帝没有将尹瑜叫过来，摆明了是不想惩戒尹瑜，只要自己将这件事承担下来，尹瑜就不会有什么危机。 一旁的目寻道：“仙君可是说笑话？违背天条者，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仙君都能一人承担么？” 怀秋直起腰，“我——抽去仙骨，生生世世，永不为仙，也不再与尹瑜相见，种种情思，皆一一斩断。” 这一番话，怀秋说得很平静。也许从一开始，怀秋自己也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默默的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二人之事被旁人知道。(!&^ 一开始，他想，两个人宁愿死，也不会分开。但是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怀秋改变了主意。 他爱尹瑜，爱他微微蹙眉的样子，爱他如星河一般璀璨的双眼，爱他的脸颊，爱他的唇，爱他独立天河边孤独而落寞的身影，爱他亲吻自己时似水的温柔，爱他注视着自己的专注…… 他是万千时间里，怀秋心里唯一的一抹红。他不愿意让这样好的尹瑜，受到一丝一毫的痛苦的折磨。若是狂风暴雨倾泻而下，他愿意以一己之力，站在尹瑜的面前，护他安然无恙。 所以现在，怀秋的反应近乎冷静。 目寻和怀秋对视一眼，不再说什么。 怀秋道：“陛下，此事是小仙心甘情愿。我别无所求，只想您答应小仙一件事。” “说——”玉帝道。 “让我给尹瑜留一句话。” “便依你。” “多谢陛下。”怀秋将头顶的木簪抽出，“将这木簪交予他。” 目寻走上前，将怀秋的木簪收下，“仙君放心，我会将这木簪好好的交到尹瑜仙君的手上。” “多谢。”怀秋勾了勾唇角。 目寻将木簪收起来，然后走到怀秋的背后。 怀秋闭上眼睛。剧痛是不可躲避的，后背被法力狠狠地划开，怀秋紧紧攥住拳头，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还没有结束，皮肉直，不过是刚刚开始。目寻掌心运力，然后将怀秋的仙骨取出——取出来的一瞬间，怀秋听到了自己的耳边传来的一声“嘎巴”声，撕心裂肺的疼侵袭了怀秋的全身，下一刻，怀秋便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映入怀秋眼帘的，是在人间，在桂子的幽香中，二人在夜晚的亲吻，甜腻而美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