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嫡妻》 第一章 重生 卯时已过,天逐渐亮了。 冬日晨光穿透纸糊的窗户映照入低矮的茅草屋,苏阮在木板床上翻个身,醒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顿时放下心来。 窗外,一个怯懦的女声夹杂着哭腔不断传来:“师太,阮姑娘都七八日下不得地了,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性命不保不如,弟子去灵泉寺请辩机师公来看病她毕竟是苏家托付给我们的人,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念慈庵也不好交代” 是。 苏阮听出这个声音,眸光微微一亮。 睁开眼睛以来就在病中,三四天来昏头昏脑的不敢肯定状况,现在听见熟人的声音,才终于敢确认。 因为家族谋逆重罪被关入天牢,在天牢中病故的她,竟然重回到了十三岁。 这时她尚且被家人寄养在帝都偏远郊区的惠云山念慈庵,由静安师太抚养,,也是庵堂中的孤女。 话没说完,就被静安师太粗暴的打断:“事多!你不晓得她是什么人?出生克死她母亲,又害她奶奶大病一场,苏家人说她是‘孤星命’,会克死身边所有人,才把她送来我们庵堂压邪!庵堂不是慈善堂,苏家人大半年没拿钱,难不成要我们养灾星?” 被骂的一声不吭,只能默默听着:“念慈庵不养闲人!过几天大年初一,会有大批香客来上香,庵堂需要人手,你转告她,如果她不能帮忙,就马上滚出庵堂!” 见惹恼了师太,唯唯诺诺的再不敢多说半句:“是弟子知道。” 静安师太不相信的瞟了她一眼,凶神恶煞的恐吓道:“总之,不准叫大夫,不准在她身上花一个铜板!” 苏阮将外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面上浮起一抹冷色。 她生于京都苏府,出生之时,生母岚瑛郡主血崩而亡,祖母一病不起,家中的生意横生变故,小姑陡然溺毙—— 种种“不祥之兆”齐齐涌来,都指向尚在襁褓之中的她。 府上几个好事者一合计,不知从哪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士来府上看风水。那瘦骨嶙峋的道士在府上走走看看,装模作样的走到她的闺房,一看吓一跳,直说她“天煞孤星”,要压煞气,得放到清静之地养活。 祖母最信牛鬼神蛇,对这套说辞深信不疑,不由分说就把她丢来念慈庵,一放,就是十四年。 静安师太贪财,接纳她是因苏家的大笔银钱,随着苏家的钱被挥霍殆尽,便开始对她嫌恶无比。动辄打骂,庙里最苦最累的活都丢给她。这次,更是在大雪天让她去山里挖野菜。她在雪山里头迷路,冻了一夜,挨到天亮才回来,染了重病,一病七八日没下地,机缘巧合,便变换了灵魂。 外面的吵闹声平息下去,苏阮轻轻咳嗽几声。 听见响动,忙推开门,她右手拎着一只橙色小灯笼,疾步走到她榻边,先将灯笼搁在一边照亮这方寸之地,然后耐心的扶她坐起,轻柔拍她后背:“阮姑娘,你终于醒了” 苏阮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不与她对视,怕她看出什么端弭。 没发现异常,小心翼翼的往门口看了一眼,从后腰摸出一个捆的扎扎实实的药包塞到苏阮手里:“我没法下山,只能按记忆里的药方依葫芦画瓢给你抓了一幅祛风寒的药,你分三次熬了喝,也许会对你的病有好处!” 苏阮一愣,目光落在黄色的药包上。 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她喝了的药,身子也不大见好,拖了一个月才慢慢恢复,落下了病根。自那以后身体便非常孱弱,三天两头的生病。她嫁给宋瑾后为他殚精竭虑的辅佐他,两人也算举案齐眉,却一辈子没有怀孕,给了夫君名正言顺纳妾的说辞,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一场大病祸害了身体的根本。 恍惚的想起过往之事,苏阮的神色划过一丝痛楚。 见她神色呆呆的,捧起她的脸细看,担忧:“阮姑娘,不会是烧傻了吧?” 苏阮抬起脸,看见眼底殷切的关怀,眼眶微微一红。她不久之后便离开念慈庵回到苏家,认识了许多人,却再也没有遇见过像这般无条件c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人。 苏阮很庆幸还有再遇见的机会,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额上:“退烧了。” 久病成医,苏阮如今对看病问诊也算略有小成,这几日,她在山头上挖了药草煎服,病才能好。 小心的触摸她的额头,惊奇:“退烧了真奇怪!” “,你在做什么?!” 两人正在说着话,静安师太突然折返回来。 身子一抖,整张脸立即就白了,下意识就把那药包往身后藏。 静安师太眼尖,看见红绳子一晃,心里猜到七七八八,顿时三步两步蹬蹬蹬冲上去,一手抓起的衣领,一手探到她身后蛮横的想把药包夺下:“敢给她抓药,哪来的钱?!” 她平日里打打太极,力气相当大,一抓住的手腕就留下一串淤青。 怕极,五指曲张着死死拽着药包不肯撒手。 静安师太没想到她还敢拒不从命,杏目圆瞪,眼睛鼓鼓像两个大灯笼,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 尖叫一声被抽翻在地,手中的药包也打翻在地,药草撒了一地。 静安师太还不解气,又飞起一脚踹在她背上,一边踢打一边大声骂咧:“小兔崽子,刚交代不许在她身上花一个铜板,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忘了是谁把你捡回来,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要对她这么好,干脆跟她一起滚出念慈庵!” 本能的双臂抱着头,眼泪珠子在眼眶里转圈,都不敢大声哭。 苏阮缠绵病榻已久,身子骨软绵绵的没力气,伸手想拉,却被给躲开,偷偷使眼色。 苏阮顿时明白过来。 记忆中的静安师太尖端刻薄,心狠手辣,她一旦发怒,任何人都不要去招惹她,更不要去互相帮衬,这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殴打,深知这一点,才拒绝她的帮助。 还真是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啊苏阮的目光挪向静安师太,盯住那张老脸。 静安师太对着撒了一通气,感觉到一股不怀好意的目光,注意力从身上转移到苏阮身上,对上她的眼睛却愣了一下。 苏阮的眼神和往日大不相同,沉稳而坚定,还有那么一丝毒辣,全然不似一个小女孩的眼神。 她立即破口大骂:“小蹄子,看什么看,就你这没人要的烂东西也敢看着我?信不信我抽死你!” 苏阮生性倔强,哪怕是寄人篱下也从不低头,和静安师太对着干的事没少做,在念慈庵这些年挨的打不计其数,完事还被倒打一耙——静安师太三番四次向父亲告状,说她在庙里不安分c勾三搭四c品行败坏,导致父亲对她深恶痛绝,回苏府的日子步步维艰。 念起这些事,苏阮恨的咬牙切齿。静安师太就像一颗老鼠屎,无足轻重,却打翻了她人生那锅汤! 静安师太见苏阮盯着自己,眼神愈发狠辣,没来由的心咯噔了一下,恼怒道:“苏阮!” 苏阮恍过神,迅速换上一个甜甜的笑容:“师太,早上太冷,我冻得都迟钝了,您别介意。劳烦您上山来看望我,真是过意不去,我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初一会下山去帮忙接待香客。” 静安师太一只手都扬起来要落她脸上了,听到这句话就停在半空中。 倒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而是这苏大小姐的倔脾气是人人皆知,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温驯 她转不过来,只想着苏阮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阮又接上下一句:“师太,我知道我家这大半年欠您一大笔银钱,初一我都会给您补齐。” 静安师太呸了一声:“银子?苏大小姐,你从头到脚可是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苏阮的首饰早被她搜刮的干干净净,自是一穷二白。 苏阮信誓旦旦:“若我明日交不清这六个月的银钱,任凭师太处置。” 身子发起抖来,苏阮有钱吗?要是有钱早就去看病了! 静安师太眼珠子一转,心道:莫不是这丫头还藏着私房钱?话说回来,苏家人都大半年没有管她的用度了,把她赶出去是迟早的事,既然她这么说,就答应了她,若她还不起钱,也有理由明目张胆的把这吃白饭的小蹄子赶走,何乐不为。便应允下来,两人立了字据,承诺苏阮大年初一还十两银子。 静安师太签了字据便走了,强忍着委屈的哭哭啼啼:“阮姑娘” 苏阮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我自有办法。” 当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养好身子,现在她还觉得虚得很。这个身体状况,不能与静安师太正面冲突,弄些钱给她,堵了她的嘴。至于上辈子的账,慢慢跟她算,一定要把她欠自己的,连本带利都讨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生计 和上辈子认识的人见上面,才真切的感觉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叮嘱一番后离开,苏阮躺在榻上,眼睁睁看着天花板,想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出身于长安苏家,大伯是从三品大官,父亲在外经商,做的都是粮食c盐一类的大生意,家中可谓既有权c又富贵,是颇受人忌惮和敬重的家族。生母是景王府的岚瑛郡主,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而她,是唯一的嫡女。可惜,这样出生的她却并没有一段锦绣人生。岚瑛郡主早逝,她被送往念慈庵抚养,幼时在念慈庵受尽打骂,少时在苏府受主母c姨娘c姐妹欺负,更被亲生父亲视作耻辱,出嫁后不能受孕,也不得夫君看重。 然而,她并未就此认命。 用尽手段将庶子出身的夫君扶持上郡王之位,成功坐上郡王妃之位,收拢大批亲信,一时风光无限 然后,联手几家王府给苏家安上谋逆之名 她实现夙愿,毁了苏家,也毁了自己——苏家被诛九族,而她受到牵连,被夫君抛弃,病死狱中。 她对着空虚慢慢伸出手,低声喃喃:“苏良,你的讨债女儿回来了” 在苏家被族灭那一日,仇和恨都已经了结,老天让她重回到十三岁,有何用意?睁开眼的一刹那,她甚至想再睡过去。好在,休息这几日她慢慢想清楚了,上辈子不论是婚前受欺,还是婚后复仇,她都不曾快乐过,如今重活这一世,她倒想看看,有着一世记忆的她,能不能谋一段幸福人生? 念慈庵远离城镇,延绵不尽的山脉大气磅礴,青山绿水,袅袅如仙境。山中药草丰富,飞鸟走禽也多。苏阮每日起早打套太极拳,喝碗野山参汤,然后背着竹篓上山挖药草,猎野兔子和乳鸽,牟足劲给自己补身子。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赶早,就咚咚咚的敲响了门:“阮姑娘,你起了吗,别贪睡” 心里急啊。苏阮的性格,在整个念慈庵都声名远扬,一个字——倔! 从小到大都和静安师太对着干,师太交代的事情,她都要拖拖拉拉,师太让她往东,她就偏要往西,为此没少挨打。 所以特地趁天没亮就上山,就怕她贪懒故意不起身。 话没落音,不太牢靠的木板门就打开了,苏阮清丽的脸出现在眼前:“慧姐姐!” 恍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叫自己,羞的脸都红了。苏阮性子偏冷,平日都是她热脸贴着冷屁股,突然这么亲昵,还真不习惯。她又见苏阮全身上下衣裳整整齐齐,更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阮姑娘,你” 苏阮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 多活一世,她不可能还像上辈子那么倔强冲动,吃了多少亏,都是因为这脾气! 这一世,她要用这双能看透未来的眼睛,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活着。 她折回房间,从竹筐里拿出两个雪梨,到院子里洗净了,递给:“我昨天在山上摘的雪梨,你尝尝。” 木讷的接过雪梨:“阮姑娘,十两银子” 苏阮啃了口梨,吧唧着嘴:“别急,我自有办法,我们先下山。” 念慈庵地处偏僻,香火不旺,所以大年初一,就是庵堂财源广进的时候。 这一日,辈分高的尼姑在庵堂待客,辈分低的小尼姑去前门迎客。 山门处有巨大的门楣,一众小尼姑在山门两侧并排迎风立着,苏阮立于其中。 她将乌黑的长发盘起,戴了一顶道帽遮发,干净利落,神清气爽。她姣好的脸蛋只有巴掌大小,素白干净,肌肤若羊脂玉一般细腻温润,在冬日阳光的扶照下透着晶莹剔透的美丽,更别说一双水灵润透的黑瞳,清澈灵秀,如万千星辰坠入眼底,璀璨动人。尼姑常盘坐念经,大多腰臀肥壮,苏阮的身形却是纤瘦婀娜,腰身如蛇,穿着宽大的海青袍,被风一吹更显纤瘦,若拂岸杨柳,往人堆里一站,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娇俏至极。 在门前守着的多是与苏阮年纪相仿的小尼姑,互相难免攀比。这会香客还未到来,尼姑们互相偷瞄,目光渐渐都汇聚到苏阮身上,流露出各色各样的眼神,或厌恶,或嫉妒,或讨厌 小尼姑终于按捺不住了,交头接耳起来:“瞧她站着那样儿,趾高气扬的,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大小姐呢?不就漂亮点吗?了不起?” “再漂亮还不是跟我们一起呆在庵堂里?说起来也奇怪,苏大小姐怎么舍得跟我们一起在寒风中迎客?” “恐怕是又挨了打,打服帖了吧?” “我才不想让她跟我们一块,你不知道吗,她是扫帚星,被家人赶出家门的!” “听说她生下来就克死了她娘!” “” 尼姑们嘀嘀咕咕,苏阮只当没听见。 都不过是她生命里的过客,浮游之言,何足挂心? 她今天的目标是挣到足够的银子,还钱给静安师太,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舒坦。 想到这里,她又将背脊站直了些。 远远一个衣冠华贵的妇人协同几个少女远远走来,其他人还没注意,苏阮一马当先迎了出去。 “周夫人。”苏阮走到妇人生前,双手合十,微微一揖,“请随弟子来。” 在苏家作女儿的时候,她出入上层名流的聚会,认识不少人。眼前这一家人,是帝都最大的商户周家主母及其女儿。周夫人信佛,出手大方,喜欢抄写经文,苏阮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尼姑们只能恼怒的撇嘴,脸上的嫉恨像火一样烧着。 这么一会饶舌的功夫,最大的金主就被苏阮给抢走了,她们一个个都要把肠子悔青了啊! 苏阮依照惯例将周家人引入大殿上香,之后是十几个小庵堂,一一拜过。 走了几座山头,姑娘们都到庵堂的客房休息,周夫人还是孜孜不倦的爬其他的山,要将整个庵堂二十一个庵堂全部拜过。 苏阮身子骨虚,走久了,脸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咬牙不吭声。 待庵堂全部拜过,回到客房休息,周夫人遣退他人,拿出一块祥云玉佩送给苏阮作为答礼。 苏阮低头回绝道:“弟子受不得。” 周夫人含笑道:“平日庵里的师父们都是陪我上一座山头,你今日不辞辛苦的陪同左右,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念慈庵的香火不旺,你们的日子都清苦。你是个实心眼的小师父,这是应得的。” 苏阮仍不肯收。她并不是矜持——周家在帝都举足轻重,周夫人也相当有地位,凭借这机会她们能结下一段缘,若是收了这玉佩,就把这事俗了。周夫人耐心的劝说,苏阮婉拒几次后,才道:“若是夫人执意如此,弟子可为夫人誊写经文,换取一些报酬。” 周夫人讶然:“你会写金文?银子我可以给你,但是誊写经文不是小事,我不能随便答应。” 大富人家誊写经文都是用金文字体,这种字体年代久远,和现代的字差得远,就连念慈庵也没几个尼姑会写这种字体,写的漂亮的更是少之又少。苏阮道:“弟子可以写几个字让夫人看看。” 研墨,起笔,苏阮定定神,落笔。只写了两个字,周夫人惊呼起来:“小师父,你竟写的这么一副好字!” 苏阮谦逊的微微一笑,金文,她苦练多时,一手字拿出去,能和国手比肩。 周夫人很感兴趣:“练金文需得费时费力,还得用心,你年纪小小,实属难得。不知小师父对观音经有何见解?” 苏阮欠身,温声:“夫人若想谈经论道,不如入禅房详谈。” 周夫人和苏阮谈到天黑才离去,预付了五十两订金,约定让苏阮替她誊写观音经,写好之后再付两百两。 待苏阮把周家人送出庵堂时,天色已晚,念慈庵闭门谢客。 众尼在膳堂用膳,静安师太也脚步徐徐,来到膳堂。 苏阮这才想起一整日都不见静安师太的身影,有些蹊跷。 住持云莲道:“静安,今天你去了哪里?” 静安师太在住持身边坐下:“师姐,我今日去了灵泉寺” 灵泉寺? 苏阮的心口没来由一紧,眉梢蹙起,静安师太和云莲住持的谈话也没心思听了。 她在念慈庵,曾发生过一件永远也不会忘怀的羞耻之事。 有一日夜里,她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身上乱动,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和尚在扒她的衣服。她大惊失色,拼死反抗,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甚至拿出同归于尽的气势淫贼被她的疯狂给吓住了,夺门而逃。不过,在他们打斗的时间,她被和尚的指甲在大腿内侧划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后来她大婚,宋瑾看见她大腿内的这条疤痕,当即就变了脸色 灵泉寺与念慈庵的地理位置非常近,她一度怀疑是灵泉寺的和尚所为,却苦于没有证据。 苏阮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隐约有预感,要解开上一世的谜团了,也许,还是扳倒静安师太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自作孽 用过斋饭,云莲住持慈祥的对坐在角落的苏阮道:“阮姑娘的病,可痊愈了?” 庵里的尼姑们都住在半山腰的禅房,只有苏阮住在山顶的草屋,夜里冷,且不安全。 当初云莲住持怕她的恶疾传染给其他人,才让她一个人搬上去住,这么问,就是要她搬回来。 静安师太迫不及待回话道:“没好叻!我这就送她回屋歇着。” 苏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云莲住持常年闭关清修,念慈庵的事情是静安师太说了算。 倘若眼下自己出言反驳静安师太的话,虽然能搬回禅房住,但也就正面和静安师太撕破脸,剩下的日子会很难熬。 云莲住持见苏阮低眉顺眼,道:“有你照看她,我也放心。阮姑娘是苏家托付给我们的客人,切莫怠慢。阮姑娘,有什么需要,就跟庙里提。” 苏阮客气道:“静安师太照顾的很好,阿阮没什么需要的。” 静安师太为表殷勤,亲自将苏阮送回山顶的草屋。 她掌了灯,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溜达。走到破窗户下,借着月光四处张望,打量着屋子的结构布置。 这草屋原是采药的临时休息所,非常简陋,也不过巴掌大小,房门并不牢靠,破破烂烂的窗户位置很低,倘若谁想闯入,绝对不费吹灰之力。静安师太露出满意的神情。 苏阮将白日里挣的银子奉上:“师太。” 静安师太早听说她白日侍奉周夫人一家了,心道这丫头还有点聪明气,嘴上推却道:“既然有银子,就尝尝去抓药喝,免得当真糟蹋坏了身子。平日师太都和你说的是玩笑话,怎么会真的收你的银子。” 说罢就抓住苏阮的手,把银子推了回去,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净往苏阮身上打量:“你一岁就来到念慈庵,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为师心里自是疼你的,对你视若几出。”她表现的出奇温柔,伸手摸苏阮的长发,“阮姑娘不愧是岚瑛郡主的女儿,天生一副好皮囊,年纪小小就风华出众,如此惹人怜惜,可要好好养着身体。” 听着怎么那么像要卖猪了?苏阮愈发警惕,脸上却是挂着笑:“我会的,请师太宽心。” 静安师太道:“说了这么多话也渴了去烧壶热水来。” 苏阮乖顺的答应了,拎着铜水壶出去打水。在茅草屋左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用最快的速度去打了水回来,不急着生火,偷偷溜回草屋的窗口处,扒开窗帘透过缝隙往里看。 屋子里很昏暗,橙色的烛光照印下,苏阮看见墙面上一道拉长的人影正在嘘嘘摸摸。定睛细看,静安师太正把她的水杯拿在手里,另一手里拿着一包什么东西,正往杯子里倒。 苏阮的眼睛露出一抹厉色,果然是这老巫婆在害自己。 她历来睡得浅,那次却待那秃驴爬上身才察觉,定是服药的缘故。 静安师太今晚温情脉脉,敢情是要将她卖了换钱,她是想把念慈庵变成? 想做老鸨,也得看她有没有这本事! 苏阮折返身子,到厨房里一边烧水,一边盘算着如何对付静安师太,很快,就有了主意。 过了三更天,光头和尚蹑手蹑足的踩着山路来了。 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身影干瘦c矮小,圆滚滚c亮晶晶的脑袋,在月光下像一个大灯笼。 和尚踩着夜路山上,自是费力,喘气不断,脸上却丝毫没有疲倦的神色,反而精神奕奕,眼睛发亮。 远远看着茅草房,更是脚下生风,蹭蹭蹭就到了屋门前。 他在门前徘徊了一圈,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爬窗户进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虽然老尼姑告诉他屋子里只有小尼姑一个人,但是还是谨慎些为好。 七手八脚的爬上窗户,一咕噜翻身到地上,发出哎哟一声,又忙捂住嘴,毕竟是做贼心虚! 屋子里光线昏暗,一个人背对着他躺在榻上,和尚吧唧了一下嘴,露出贪婪的神色,搓着双手就色眯眯的奔了上去。 念慈庵最漂亮的小尼姑,亏得他日思夜想,魂都快要被勾走了 费了他一百两银子,跟静安那婆娘好说歹说,总算能一染方泽 和尚热血冲头,像只饿狼似的往榻上扑去,来不及看女人的容貌,吧唧亲上嘴,兴奋的全身都抖了起来。 女人啊女人!白日那么多上香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能碰一根指头,这会终于能跟女人直接接触,怎么还按捺得住!他上下其手摸摸摸,只觉得女人的身体又香甜又柔软,一边还胡乱亲着,心都要甜化了。 混乱之中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这才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光头! 当即大骇,掰过女人的脸一看,破口大骂:“怎么是这个死尼姑!” 尼姑还在昏迷,光头和尚骂也没反应,自讨无趣后还是咬着牙继续做。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女人不是!吃不到嫩草,吃口老草也不错! 哼哼哈哈 静安师太稀里糊涂的睁开了眼睛,发现和尚在身上做活塞运动之后,一声尖叫,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 佛教乃当朝国教,尼姑若与人通奸,要判死刑! 这是怎么回事?静安吓的魂都要飞了。 和尚见她醒来,一边继续活塞运动,一边大骂:“好你个老尼姑,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骗我,还说替我解决了苏阮那小丫头,其实是你自己饥渴,想男人干你,对吧?那我就满足满足你,不过,先说好,今儿我来满足你,一百两我不给了!不让你倒贴钱给我,就不错了!” 静安师太吓得百骸俱颤,一咕噜就想翻身,掉脑袋的事情,不是好玩的啊! 和尚见她还想逃,啪啪就是几巴掌往她脸上招呼,打的狠极了,静安师太的半边脸眼看着就肿了起来。 平日里她对其他尼姑都随时想打就打,未料想也有被别人抽耳光子的一日。 “你还想跑?要敢把这件事捅出去,我就把你这几年从寺庙克扣香油的事情公诸于众!你别忘了,我离开灵泉寺还能回家,你被赶出念慈庵就只有沿街乞讨了,老婆子,给我安分点!” 说着更用力的折腾她,静安师太哎哟哎哟的嚎叫起来,杀猪般的声音在夜空里飘荡个不停。 窗外的苏阮忍俊不禁,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静安师太喽! 大半夜的欣赏一场春光图,感觉还真有那么点趣味。 这几天她在山上采药草,不光调配了补药,还制了一些蒙汗药备用,今天刚好就用上了。静安师太想药她不成,反而被她给药倒了,成了和尚的囊中之物,啧啧,听闻静安师太自幼就在念慈庵中,理应还是处子之身,这么被人破了身,就算是想抵赖也不成啦。想到这里,苏阮笑意更深。 “阮姑娘,听说今儿早上静安师太失魂落魄的从山顶下来,衣衫褴褛,蓬头散发,撞到几个打扫的尼姑,还大发雷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 端着早餐进了禅房。 苏阮有条不紊的整理床铺,不动声色:“哦?恐怕是被人打劫了吧?” 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将被面铺好:“谢谢你昨晚收留我,上面实在是太冷了,我今天开始就搬回来住。” 虽然一个人住在山上清静,但是不太安全,尤其是发生这件事之后,她必须回到集体生活。 极少见到她笑的这么开怀,像是一抔阳光洒落在金黄的麦子地里,令人目眩神迷。她呐呐道:“阮姑娘,你应当多笑笑,好美” 苏阮茫然的抬起脸:“嗯?” “没c没什么。”不好意思了,转开话题,“搬下来住,师太会同意吗?” 苏阮淡定道:“她还顾得上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收拾 静安师太整整闭关了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那天早上的事情解释“遇到了山贼”。 同时她强硬的勒令他人不得谈论此事。 但是,区区勒令怎么管得住悠悠众口?庵堂里的风言风语不绝于耳,一个月之后才逐渐平息。 所幸云莲住持当日就闭关修炼,对此事毫不知情,静安师太总算在提心吊胆中挨过来了。 等风头过去,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苏阮算账,这事,绝对和苏阮脱不了干系! 苏阮没有戳穿她,定是还是在谋划着别的。静安师太越想越可怕,就像埋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便打定了主意要报复苏阮,最好,让苏阮永远闭上嘴,才能保的她的平安。 终于等到苏阮在庙堂的开光仪式上不慎打碎了一樽小金佛,被罚到思过崖念经,静安师太知道,机会来了。 思过崖峭壁上的悬空禅房内,苏阮捧着破碎的小金佛左看右看,背后,是空落落的大峡谷,层云袅绕,白鸟飞驰。 小心翼翼踩着峭壁边的盘旋小路进了禅房,回头看了眼险峻的山脉,便觉得头晕目眩,怯怯的缩回头,嘘口气:“真不明白师祖为什么要把禅房建在悬崖边上,又危险又冷”一边低声抱怨,一边轻步走到苏阮身边,盘膝坐下,“阮姑娘,这三日你好好念经,我会每日给你送斋饭,唉,又要辛苦你熬三日了。” 苏阮将金佛用手巾包好,轻松道:“此地风景甚好,我求之不得。” 她神色泰然,心中奇怪:“旁人罚到此处都是叫苦连天,你倒乐得自在阮姑娘,也不知道怎的,自你上次生病之后,好似换了个人。” 苏阮心里咯噔一跳,莫非被看出来了?她撇开脸:“怎么说?”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你现在特别沉稳,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像师父说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饶头,一脸认真。 苏阮听她说的有趣,也露出恬淡的微笑:“出家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怎么听都大有玄机。我倒想看你以后成为住持的模样了。” 她鲜少露出笑容,这么微微一笑,脸颊浮起两个浅浅的笑涡,明亮动人。这般莞尔一笑,便看呆了:“阮姑娘你应该多笑笑” “嗯?”苏阮抬起脸。 “没什么!”红了脸,果然还是不习惯说这种话!“下一任住持定是静安师太。” 苏阮不置可否的耸肩:“那可未必。妖婆要当住持,念慈庵也就毁了。” 打心眼里惧怕静安师太,哪怕听她骂静安师太,也不敢附和,只掩着嘴偷笑。 苏阮将金佛完完整整的包好收起,道:“,现在庵堂里的风声过去了,静安师太肯定又会来找我茬,所以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提起静安师太,的神色也立即凝重起来。 苏阮道:“听说灵泉寺有位得道高僧,法名辩机,与你相识?” 这位辩机僧人,二十年后,将性命垂危的皇上“起死回生”,得以享有国手之名。又因他对佛学领悟极深,游历各番地讲学c弘扬佛法,被誉为“第一高僧”。他是灵泉寺住持的关门弟子,辈分高,就连云莲住持也要毕恭毕敬的称他一声“师叔”,倘若让他来住持公道,再适合不过。不过,苏阮心中也有犹豫,关于辩机僧人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她本人并未与他见过面,所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赌”的成分在。 却很欢喜:“辩机师公与我相识,他医术高超,品行高尚,人人称颂你找他?” 如此盛赞苏阮定下心,道:“我想请他替我诊脉,近来又觉得身体不适。还有” 她微微侧过身子,在耳边低语几句:“拜托你了。” 欣然应允。 待离去,苏阮复又低头看着掌心的佛像,这番苦心设计,不信静安婆子不入套! 翌日,苏阮盘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忽感背后生风,早有提防的她身子一躲,回头看见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用力过大,没站稳,摔了个趔趄,红着眼睛大骂起来:“贱人,总算让我逮着你了,这回看你能躲到哪去!” 苏阮冷冷道:“躲?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人才需要躲,你说对吧,师太?” 她意有所指,静安师太听着就咬牙切齿:“见不得人?见不得人的是你!竟敢对我使阴招!” 苏阮亮声道:“阴招?师太让那秃驴深夜潜入我的房间,难道光明正大?亏得我将你视作生母,对你敬爱有加,您使唤我,打骂我,我都当做您是为我好,可不曾料想您竟要将我的身子卖给和尚!” 此话一出,不光静安师太的嘴角抽搐起来,门外狭窄的青石板路上,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也息止不见。 唯独峭壁上盘旋的清风肆意飞扬,鼓动着红黄色袈裟衣角,仿若一场云梦。 苏阮的声音愈发清脆嘹亮,柔婉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师太,那天晚上的一切,我苏阮可都看在眼里!那夜您在和尚身下,千娇百媚,妖娆动人,恐怕连青楼女子也不抵你放荡” 她故意把这话说的污秽不堪,静安师太气的浑身发颤,眼睛愈发发红,扬手又要打她。苏阮连连闪躲,一边不依不饶的冷笑:“你与和尚私通,怎么还有脸面留在庵堂中污染清净?依照我朝律法,尼姑做出这等事” 丧心病狂的静安师太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同时手中多出一把尖刀,厉声:“苏阮——!” 见她动了杀心,苏阮才稍许慌乱,侧身往外走,因为匆忙,脚步一乱,就往外摔去,暗道不好。 这禅房外面就是万丈悬崖,只怕这会要粉身碎骨! 她惊的闭上眼,身子却被稳当当的手臂接住了,睁开眼,对上一双如琉璃般纯澈的眸子,心微微一颤。 不是想象中的白眉僧人,而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钟灵毓秀的面容,明眸浩浩如光,红黄色的袈裟覆在颀长的身段上,仿佛为他量身打造一般,浑身上下一股如遗世独立的清明,威严c庄重c令人不敢冒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归家 苏阮不自觉屏息,眸光偷偷撇过辩机身边的,得意的冲她眨了眨眼。 时间刚刚好。她偷偷吁了口气。 辩机的手这才慢慢松开,沉静的目光扫向室内的静安师太。 静安的脸已是死灰色,手一软,刀子砸在地上,软趴趴的跪到在地,磕磕巴巴:“师c师叔我我”说着竟痛哭起来,不住磕头,哀嚎,“弟子知错,弟子知错,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她害怕的全身发抖,五脏六腑都在战栗,面对这个少年,连一丝一毫反抗的都没有。 连苏阮也暗暗吃惊,换做她,至少也会拼死反抗吧?这辩机究竟有什么能耐,让静安老妖婆怕到这个地步? 辩机并未出言苛责静安师太,他以沉静如水的目光望了她许久,直到她呜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才微启红唇:“走吧。” 静安师太大喜过望:“是,多谢师叔!” 静安师太屁滚尿流的跑了。 苏阮撇了撇嘴,传说中铁面无私的辩机大师也如此护短,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放她走了。 辩机的眸光这才转而落到苏阮身上,眸光微微一闪。 方才和静安师太撕扯之间,她头上的帽子不知何时掉落无踪,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洒落下来,长长的垂落在腰上,淡淡的茶花香气在空气中挥洒,而那双明亮清澈的秀眸,正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睫羽扑闪扑闪,仿佛在无声的说话辩机不自主的吸了口气,心口竟不经意的跳动了以下。 他自幼在庙堂长大,因为特殊的身份从不见恩客,满脑子c满心都是佛经,见过的女子皆是尼姑,眼前这个低垂着眉,眼睛里仿佛有淡淡的光辉,似乎在憧憬着什么,看去竟如此美丽。 只一刹那的心神恍惚,辩机立即恢复常态,双手合十,微微低首:“念慈庵的事情,贫道无权插手,会一五一十转告云莲师太。” 苏阮心里对他已经失望了,云莲师太闭关又是一年,等他告知云莲师太,她估计也被静安师太弄死了,这臭秃驴,一点也不靠谱。 辩机看穿了苏阮的心思,但也不多言,顿了顿才道:“贫道先告辞。” 苏阮上前一步道:“辩机大师,冒昧将你请来,还望见谅。” 辩机停了脚步。他的背影修长而优美,像是在峭壁上挺立的松柏,遗世独立,坚定可靠。 苏阮垂了眼帘道:“我请你来,确实是想让你替我看病。我想看看我以后能不能怀上孕?” 辩机愕然。 看病之后,辩机直接去了云莲师太的闭关之所。 隔门将所见所闻之事一一告知云莲师太,完事之后也不离去,就等着云莲师太宣判。 云莲师太这些年对苏阮和静安师太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不过她觉得只要事情闹得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只要不出格就行。未料静安不安分,把师叔都给惊动了。人就在外杵着,她想护短也没辙,只能提前出关,将静安师太和苏阮一同召来一问究竟。 静安师太与人通奸之事,辩机并未隐瞒。依照律法,这罪名足以定死罪。 静安师太眼泪鼻涕一大把,请求饶恕死罪,云莲师太顾念同门之情,到底于心不忍,只不过苏阮和辩机在场,她也开不了口。 静安师太哭了半晌,眼睛肿的像核桃,声音也嘶哑无比,倒是可怜极了。 云莲住持心底默默叹气:“唉归根到底还是贫尼管教无方,罪过,罪过。阮姑娘,这事,你觉得要如何判决?” 苏阮沉吟半晌,低声道:“师太这些年为庵堂做了不少贡献,死罪就免了吧。” 辩机微微一愣,狐疑的转头看她一眼,便见那少女波澜不惊,竟也看不懂了。 费尽心机把自己找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幕吗?为何又不要静安师太的命? 静安师太趴着苏阮的裤腿大哭:“多谢阮姑娘原谅” 苏阮低眸看她,淡淡道;“我没有原谅你。此事缘由我已与住持道明,由住持来判,阿阮既无权干涉,先行告辞。” 苏阮说罢便起身离去,走出不远,辩机也不急不缓的跟了上来。 苏阮想着他今日帮自己不少,提出要送他出山门。 辩机没有拒绝。 此时已入夜,两人踏着铺就着月色的青石板路下山,月光泠泠如水,美丽动人,而脚下,是尚未消融的冬雪。 两人一路无话,临到了山脚,苏阮突然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放过她吧?” 辩机道:“施主心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屁话我可不信。”苏阮好笑的看着他,“我生下来就被家人称为灾星,在我身边的人都死的干干净净,要是静安师太也死了,岂不是又要添上一条?” 辩机嘴唇微动,沉默。 苏阮又瞥他一眼,确认他是个木鱼呆瓜,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了。 送到山门外,苏阮懒洋洋道:“今天多谢师公出手相助,若有机会,阿阮定将回报。” 辩机道:“不必记恩苏施主日后若让来寻我便是。”顿了顿,又道,“苏施主,你的气脉微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根,记得不要操劳c按时进补,日后还是有怀孕的可能。” 说完,辩机便慢慢走远。苏阮目送他远去,又举眺望黝黑的群山峻岭。 远远几辆并排而来的马车驶入。这么晚,有人上山?莫不是苏家人? 苏阮皱眉,转身往回走。一路上算着时间,没错,这几日在外经商的父亲要回苏府,所以,她们要把自己接回去几日。待父亲离去,她又会被送回念慈庵,每年,皆是如此。 不过,这一次她们还想轻易将她撵来撵去吗?苏阮冷笑着,脚步更加快几分。 她前脚踏进房间,便来到禅房,很是欢喜:“阮姑娘,你家人来了!” 家人?苏阮仍是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铜镜,沉默许久后脱下道帽,起身,款款向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刁奴 深夜上山的是苏家婢女涟秋c管事周嬷嬷。两人都只是府上最低等的粗使婢子,身上的衣服却不俗。涟秋穿着红色石榴长裙,外批一件暗青色绒毛披风,脖子上悬着美玉项链,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也就这么穿;周嬷嬷耳上两颗大珍珠更是吸引眼珠。 许多小尼姑都趴在门口看,嘴里啧啧的惊叹。 恰逢云莲住持出关,也特地前来迎接贵客。住持热络的和周嬷嬷说着话。 涟秋见到苏阮出来,一声呼叫:“七姑娘!怎么又瘦了些,真是愈发向岚瑛郡主啦,美的哟” 她嘴里不住的赞叹着苏阮,苏阮云淡风轻的走向她们,客气的点头。 苏家人之前每年都有香油钱给念慈庵保证她的生活,唯独这两年,这笔钱不翼而飞。究竟是在府上就被人扣了,还是被这两个下人拿了,苏阮不得而知。 总之,苏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好东西就对了。 周嬷嬷例行公事的问着话:“怎么不见静安师太哪?云莲住持,这一年,我们七姑娘在庵堂还安分吧?” 往年到这个时候,静安师太定会当众狠狠数落她一番,这些话,会由周嬷嬷带回苏家,转述到父亲耳中,对苏阮来说,就是要迎接父亲的一场暴风雨。 云莲住持和善道:“静安这会有事,不便出席。阮姑娘乖巧听话,善良温驯,无人不喜。” 周嬷嬷奇怪道:“看来七姑娘有进步呢懂事啦” 苏家人在庵堂里歇息一夜,次日起程回府。 一路上马不停歇,颠颠簸簸,苏阮身子未痊愈,发起了低烧。 下马车,换小轿,摇摇晃晃来到苏府的闺楼,轿子被放下,就没了动静。 等了一会,方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一路走一路抱怨,声音清脆嘹亮,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谁听:“趁着太太们去平安寺上香,一群臭不要脸的幺蛾子偷懒耍滑,明知道七姑娘回府,一个个躲的不见人影!”那声音愈近,听得刺耳,猛然就将轿帘掀开。 一阵冷风吹入,大冬天寒风刺骨,苏阮没有厚实的衣服,又在病中,被这冷气一冲,打个寒战,面色都白了几分。 她抬起秀丽的双眸,紧紧盯住了眼前的来人。 来接她的是她的闺楼夜雪阁的丫鬟连翘,身上的流光锦缎袄子就不说了,耳朵上挂着一双金叶子耳环,光彩夺目,这身派头比苏阮还要高上几个档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主子。 连翘不耐烦的掀开了车帘也就不再动作,目光都不往苏阮身上瞅一眼,全然没把她放眼里,嘴里依旧在嘀嘀咕咕的骂道:“等太太回来了,看我不把这事报到太太那儿,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阮她端坐着不动,静静打量着连翘。这是她的婢女吗?居然能放肆到这个程度,是她太纵容她们了吗?以前竟从不觉得。 连翘等了一会不见动作,这才扭过头来看苏阮,没好气道:“七姑娘,下车吧!” 苏阮抬起手,依旧望着她。 连翘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把她搀扶下轿,心道:“装什么主子!” 夜雪阁的前厅是一间小花园,右边是一片桃林,左边一间小凉亭,旁侧一条清清的水渠,后边则是一栋两层桐木小楼,装潢相当华贵,桐木打底,沉香木楼梯,红木窗栏,名贵瓷器她初踏入这阁楼时,还曾对苏家人满怀感激,年长些才明白,华丽的住处不过是苏家人用来安放她的鸟笼,用来表明她没有苛待嫡女的象征。 一楼是下人们的住处,此刻寂然无声,仿佛没有人居住。二楼,是苏阮的地盘。 苏阮踩着沉香木阶梯上二楼,连翘在耳边道:“昨日太太带着家眷去普济寺上香,姑娘少爷们都去了,估么得三四日才回来,现在府上是周管家掌事。” 入闺房,拨开将房间一分为二的翡翠幕帘,入眼一片狼藉。 床榻上的被褥歪歪斜斜的放着,座椅上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还未打扫。 苏阮未做声,连翘倒先尖声叫嚷起来了:“这群该死的丫头,连卧房也不整理,偷懒耍滑到这个份上,这个月非要扣掉她们的月例” 苏阮的眸光微微偏转到连翘脸上,看着她耳垂上璀璨夺目的金叶子耳环,淡淡道:“连翘,一年不见,你升大丫鬟了。” 府上的用度都有严格规定,一般下人用不得金器,只有分管各阁楼的大丫鬟和统管总管有这资格。连翘既然戴着金耳环,想来已经是负责夜雪阁的大丫鬟。 连翘骄傲的摸了一下耳垂,洋洋得意:“多亏太太照顾,我才能升大丫鬟。” 她不过年十八,整个苏府,再也没有比她更年轻的大丫鬟了!想到这里,她愈发得意,正要夸海口,忽然发现苏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那双秀目,仿若万丈寒潭一般冰冷,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心道,七姑娘这么说,莫不是在责怪她没有把眼前的事情安排好? 这么想着,她有点心虚。可是转念一想,每年不都是这样吗?苏阮不过在家里呆几日就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连翘慢慢挺直了腰板,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气势,装模作样在屋子里溜达一圈,啧啧道:“真是太不像话了!七姑娘,您先歇着,我这去把负责打扫的绿衣抓上来,让她来打扫!”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满屋的狼藉就这样留给了苏阮。 苏阮并没有叫住她,只自己缓缓在屋子里踱步,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样物件,清澈的目光里有着浓浓的留恋。时隔十多年重回苏家,这儿的一景一物与她都有特殊的意义做工精美的雕花梳妆台c皇族特供的立地铜镜c年代久远的红木衣橱c还有那张芳香四溢的千工床皆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每年回家的时候,她都会默默的把房间打扫干净,因为她怀着寄人篱下之心,微小谨慎,在苏家处处忍让,从不替任何要求换来的是什么?是苏家的任何人——别说父亲c姨娘c小姐吗,哪怕是最下等的仆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被别人无视?她曾经想着,因为她在苏家没有地位,因为她没有母亲疼爱,所以不得他人看重,所以,必须默默忍着。然而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家中子女众多,能得众星捧月的也无非其中一二,其他阁楼的丫鬟们怎么就规规矩矩? 说到底,还是她疏于管教之故。 她每年回家数日,跟阁楼中的婢女们见不了几面,见面也是打个照面。她对她们不了解,对她们的言行不加管束,没有树立自己的威望,没有一个做主子的样子,这才有了这些婢子们对她的欺辱。 更糟糕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供差遣的人,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苏阮握紧了掌心。重回苏家之路,就从清理身边这一群麻雀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欺主 苏阮打个小盹,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摸摸肚子,今天还没吃饭哩,便坐起身来梳理长发。 连翘这时也带着婢女春桃来到卧房,自个随便一坐,翘着二郎腿,使唤春桃去里间叫醒苏阮。 婢女春桃不满的白她一眼,忿忿的冲上前拨开珍珠幕帘,因为用力过大,万千珠玉噼里啪啦作响:“七姑娘,吃——” 后面几个字还没吐出来,她就被眼前的景观吓了一跳。原本宽敞明亮的房间此刻一片狼藉,散落一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胡乱摆设,梳妆台上散乱不堪,灰尘厚厚的不堪入目苏阮就坐在床沿梳理长发,安然自若的处在这环境中。 这么脏!乡下人就是不爱干净。春桃嫌恶的皱了皱眉,强令自己装作没看见——她绝不想惹事上身! 迈开步履穿梭在东歪西倒的家具之中,展开明灿灿的笑脸走向苏阮,伸手搀她:“姑娘,晚膳已准备妥当。” 苏阮隔着金丝帷幔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瞧着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伸进来,腕上一双质地上乘的翡翠手镯,立马想起这是她的贴身婢女春桃。她身边仅有这么一个贴身侍婢,却历来和她不亲,爱和其他宅院的小姐们打成一片。春桃能言善辩,机灵活泼,攀炎附势,坑她的事情自是做了不少。此人绝不能在身边就留。 往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清的,苏阮饥肠辘辘,暂且将此事放下,由春桃搀扶着来到外间。 连翘见她出来,不紧不慢的起了身,先是笑眯眯的与她问好,然后递上柳木牙刷和粗盐供苏阮洗漱。 苏阮接了牙刷,自若的盥洗,完毕之后接过热茶抿一口,吐掉,递回。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连翘和春桃却看的瞠目结舌,暗道奇怪。上等的柳木牙刷和刷牙的粗盐都相当昂贵,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物件,寻常百姓只能用皂角。苏阮在庵堂长大,是“下里巴人”,怎么会用这东西?她们想看苏阮的笑话,不料想她倒用的很顺手。 笑话没看成,两人都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 苏阮假装没看见她们异样的神色,淡淡道:“开饭吧。” “是。”春桃将陶瓷食盒揭开,一股清香的白烟飘了出来,菜香扑鼻,热气腾腾。春桃亟不可待的表功,“厨房里听说阮姑娘回来,特地做了姑娘爱吃的,姑娘尝尝,刚出锅奴婢就赶忙端了上来,差点烫着手呢” 膳食从端出厨房至送到她手上,不晓得要经过多少人的手,邀功什么的,听听也罢。苏阮只赞许的点了点头。 连翘本来想做甩手和尚,这会见着苏阮夸张春桃又心怀不满,瞪着春桃不悦道:“听听这是什么话?亏你还是姑娘的贴身婢女,做点分内的小事就在这邀功,像什么样子?!” 春桃没料想自己说几句话也要被骂,气的吹胡子瞪眼,可是要当面跟连翘对吵她还没这个胆量,便忿忿的退到一边。 这两人的关系很不好嘛苏阮抿了口茶,当做没看到。 连翘将春桃拨到一边,对苏阮恢复笑脸:“今天的主菜是鱼香豆角c烧鸭c罗汉烩饭c汤点玉米土豆蘑菇汤c点心糖心包。姑娘请用。” 三菜一汤一甜点,有鱼有鸭,听起来很丰盛。 苏阮只扫了一眼桌面:“鱼香素斋c斋烧鸭c罗汉斋饭c玉米素斋c素包我怎么觉得还在念慈庵里。” 鱼香豆角的酱料是将葱姜蒜切碎c辣豆瓣爆炒,加入姜蒜末爆香c加酒c酱油c糖c醋调味,淋少许水熬到匀,盛出来就是鱼香酱斋烧鸭也类似。烧鸭就是干豆腐,爆炒之后呈现明灿灿的金黄色,外貌酷似烧鸭。总体来说,这是一顿正宗的斋菜。 连翘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道:“姑娘不乐意吃斋菜啦?往年回府都是吃斋,奴婢特地让厨房做的。” 苏阮每年回府,府上都是用斋饭斋菜伺候。往来她逆来顺受,心里虽然不喜,却也未曾提出异议,婢子就当做理所当然。这也不怪他们。只不过,苏府的各个单独阁楼都有小厨房,小厨房的食材由大厨房统一分配,鸡鸭鱼肉绝不会少,既然她吃斋,那些大鱼大肉都哪去了? 苏阮用汤勺慢慢搅拌着素汤,从容道:“你有心了。这么看起来,还是你们的饭菜会比较好吃。” 连翘心里咯噔一跳,阮姑娘的意思她尴尬的笑了笑:“奴婢们也都是粗茶淡饭。” 苏阮深知过往不究的道理,相较于把过去的每笔帐都算的清清楚楚而言,着手未来更重要。 她没再盯着这个问题,放下了汤勺,抬起脸盯住连翘,定声道:“那么,我现在就把规矩定在这,从今往后,只要我在府上吃饭,每日的菜单都要经过我过目,连翘,明白了吗?” 连翘一愣:“阮姑娘,这恐怕不大好吧!您在庙堂里都吃清淡食物,若在府上这几日吃的过于油腻,怕是胃里不适应,反而对你的身体不好奴婢们也是为您考量,才选择了斋菜” 为我考量?你莫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苏阮板起脸,沉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按我说的办。” 苏阮一直是柔弱可欺的小绵羊,脸这么一变,连翘只当她在故作姿态——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女儿,还想在这里充什么主子?她打心眼里就没把苏阮当回事,嘴里也不客气起来,横眉冷对:“阮姑娘别任性了,您奉老太太之名长居庙堂修身养性,若破了斋戒,只怕惹老太太不快!” 苏阮猛然抬起眼帘盯住连翘,她眼神凶狠如鹰,连翘不自觉退了两步,背后发冷。 眼神虽未杀向春桃,春桃仍是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威压,逼得一向得瑟的连翘都眼神闪烁。 竟敢拿死老太婆压她!苏阮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眸如冰盯住她,不冷不热道:“说的是,老太太对阿阮尤为关心,我在吃些什么,应该打包给奶奶瞧瞧。奶奶应该还住在别院吧,我这就去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秋娘 苏阮作势起身,未迈出半步,连翘就一咕噜扑上来拉住她,神色尴尬:“姑娘,这时辰老太太睡了,我看还是不要去打搅吧” 苏阮在苏府最害怕也最厌恶的人就是苏老太太,连翘满以为搬出苏老太太能吓住苏阮,不料苏阮当真要去找苏老太太。她哪真有这个能耐去向苏老太太告状?苏老太太住在远离大宅子的别院,一心吃斋念佛,最烦的就是家长里短的事情。把吃饭的事闹到她面前,不管是谁的对错,绝对劈头盖脸就会是一顿臭骂。更何况苏老太太最避讳的就是和她犯冲的苏阮,她把苏阮带去见老太太,不是找死吗? 匆忙之下拉住苏阮,她才觉得颜面无光,尤其是春桃还在看着呢!心道,苏阮在苏家至多呆上五六日,给她吃几顿好的又怎么样?就当是打发叫花子!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张扬跋扈的面孔迅速变换成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抓着苏阮衣袖的姿势也换成亲昵的搂着她的手臂,一边摇摇晃晃的撒起娇来:“姑娘别生气,奴婢也是一时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这晚饭阮姑娘先吃着,以后我们每日的菜单都送来给姑娘过目,一定按姑娘的要求办。” 苏阮将她收放自如的表现尽收眼底,心底暗自好笑。 就这么点本事,连苏老太婆的面都不敢见,还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雄心豹子胆? 苏阮顺着她求和的语气也放缓了面色,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历来忠心。先来碗鱼翅漱漱口。” 连翘的脸色又迅速变成猪肝色,像是要将牙都咬碎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慢慢恢复如常,陪着笑脸道:“是,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说完扶着苏阮回位坐下,体恤的给她盛好了汤,匆匆离开房间。 春桃在一边看着,强忍着笑,差点没憋出内伤。 苏阮身体未愈,脑袋昏昏沉沉,和连翘一番争执费心力,用过晚膳后又回到榻上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在梦中酣睡,迷迷糊糊感觉到眼前亮起小小的微光,在光芒的照耀下,打开一片天地。 半撑开眼帘,一个模糊的背影映入视野中。揉揉眼睛仔细看去,是一个女子的背影,穿着素衣,身材窈窕,梳侍女最常见的圆盘发,以木簪固定,左手拎一木桶,右手抓着大毛巾,正趴在地上卖力的擦拭地板。 这是唱的哪出?苏阮眼珠子一转,发现整间屋子焕然一新,所有的家具都整整齐齐摆好了,空气里漂浮着优雅的兰香——这是她最爱的香气。她更是大感不解,在苏府呆一日,不光大丫鬟连翘趾高气扬,贴身侍婢春桃也对她冷言冷语,其他婢子个个躲的不见踪影,眼前这个大半夜来打扫,是想做什么? 待女子转过身,露出一张被大火灼伤过的脸蛋,苏阮才模糊的想起她是夜雪阁的掌勺秋娘。 夜雪阁从里到外,婆子到打扫丫鬟,一共浩浩荡荡有十几人。苏阮又历来是清高的性子,不喜与人打交道。秋娘性格内向温柔,沉默寡言,两人完全没有交集。她能想起秋娘,是因为秋娘做的一手好菜。有次她吃的高兴,特地把秋娘叫上楼打赏秋娘,这才对秋娘的脸有些印象。 无事不登三宝殿!警惕性十足的苏阮不由怀疑她的用心。 视线一转,落到屋中的烛台上,她微微一愣。 烛光特地笼上了纱罩,不是她屋内的物件,想来是秋娘特地带来的纱罩,将光线压到最低,以免打搅她睡眠。 苏阮的心几乎是一刹那被秋娘的温柔击中,瞬时就柔软下来,眸光勾勾望着秋娘忙碌的背影。 低调c内敛c默默付出——是可用之人吗?苏阮极力回想着上辈子关于秋娘的记忆,却除了“厨娘”二字始终一无所获。她突然有些感叹,以前的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做什么?眼睛像被屎糊了,身边的人,好的,坏的,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都分不清,简直像是瞎子走路。 她要整顿夜雪阁,不仅仅是让她们听话,更要去其糟粕,留其精华,甄选出能用的c忠心的人。 她仍未完全信赖秋娘,侧躺着身子道:“秋娘,你也拿了府里的东西回家?” 秋娘的动作猛然停了,诧异的抬头看她:“姑娘醒了?奴婢打搅姑娘了” 苏阮不动声色道:“连翘交待说厨房里的东西,夜雪阁每个人都有份拿,你也拿了,是吗?” 之前连翘和春桃在用膳时的表现苏阮都看在眼里,苏阮怀疑她们把厨房送来的鸡鸭鱼肉都拿回了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若要追究,按苏府里森严的规矩,拿走府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偷窃罪,轻则罚去盥洗房,重则逐出苏府,乃至扭送官府。能确定这事,也就掌握了扼住连翘咽喉的机会。 秋娘徐徐走近她,在金纱帐外屈膝,恭敬道:“回主子的话,连翘统管夜雪阁大小事务,她如何交代,便是如何。” 苏阮低眸望着她沉静自若的神色,忽然玩味起来。厨娘?不像!说话轻声细语,行礼的姿势标准端庄,回话谨慎c滴水不漏,这是一个经过调教c且受过良好教育的聪明人。在苏府,只有出身高贵的二太太身边能有这样的婢子。 苏阮暂且将这件事压下,硬着声音道:“我问你话,你倒会避重就轻。” 秋娘垂头不语。 苏阮道:“罢了,我也不强迫你。”秋娘的不言不语已经是对连翘行为的一种默认,苏阮半坐起身,“只是近来我身体愈发不好,想着这次回家,就不回念慈庵,长住在家里但是,你也瞧着了,夜雪阁常年没有人住,从里到外都是污秽不堪。我要在夜雪阁长住,首当其冲这阁楼里里外外都得好好清理。” 秋娘的额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苏阮的话,她听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挑拨 “七姑娘打算留在苏府,可是下定决心?!”沉默良久之后,秋娘抬起了头。 “为什么这么问?”苏阮的眼睛如月沉星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自信而笃定,“自然。这是我的家,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秋娘喃喃的回念了一遍,瞳仁中划过一抹水光,忽然俯下身去对着苏阮深深叩首:“奴婢在苏府守候十年,只为等这一日!七姑娘,您终于” “终于?”这回轮到苏阮一头雾水了。 “奴婢是郡主的陪嫁丫鬟,郡主过世之后被二太太逐出苏府” 秋娘哽咽着吐出了一个苏阮完全不知道的故事——十三年前,郡主身故,秋娘被逐出苏府,失去了苏阮的消息。十年前,她改头换面,以厨娘的身份重新混进苏府,却得知苏阮已被送走,无奈,只能默默留下来等待机会,一等,就是十年。 “前几次见面你为何从来没有说过?” 她情真意切,苏阮却将信将疑。被骗过太多次,没法不多一份心眼。可是,心头却莫名的对秋娘感到亲切,也许,是因为那一个微不足道的灯罩,也许,是因为她眼中洋溢的喜悦泪水,苏阮见过太多太多眼泪,真真假假,眼前这一个,泪中饱含感情。 “姑娘拒人千里,奴婢实在无从说起,只能默默”秋娘叹气。 苏阮哑然失笑,以前慢慢,她便回想起,秋娘有过几次溜到她身边,可都被她三言两语给顶了回去。她回府后再府上过个几个诞辰,都是秋娘给她蒸蛋,煮长寿面往事一样样串起,脉络逐渐清晰起来。她拨开金丝帷幔,光脚踩在地上,弯腰去扶秋娘。 “姑娘使不得!地上凉,您快些回去躺着”秋娘赶忙推却。 “秋娘,这些年对不住您。”苏阮诚恳道,“阿阮以往不懂事,辜负您一番心意。” “这些都以后再提七姑娘,关于连翘,奴婢有话要说。”秋娘好不容易将苏阮又扶回榻上,紧紧替她拢好被角,生怕她着凉,“连翘是二太太的远亲,连翘能这么快爬上大丫鬟的位置,也是二太太一手提拔,姑娘切莫因一时之气与二太太冲突啊” 秋娘没再说下去,俯下身去深深叩首。 苏阮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秋娘见她低眉深锁,是当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心安下不少,道:“时辰晚了,奴婢当告退了,姑娘好生歇着,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哎,怎的就遗传了郡主这幅身子。” 苏阮颔首,劝慰道:“我身体尚好,不必忧心。秋娘,你我今晚见面之事,不要告诉他人。” 秋娘道是,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打扫用具,离开房间。 苏阮却怎么也睡不着。兴奋与焦灼并存,让她有些抓心绕肝的 兴奋的是,她身边也终于有一个可亲近c信赖的人,且秋娘在苏府隐忍十年,为人谨慎小心,从没有出过纰漏,想必是个相当稳妥的可用之人。 焦灼的是,连翘和二太太之间关系竟如此亲厚 整顿夜雪阁,她打算从品级最高的大丫鬟连翘开始,杀鸡儆猴。 如今却获知连翘背后站着二太太,收拾连翘,也就意味着和二太太对着干。 自母亲过世之后,府内的大权就交给了二太太沈琳玉。二太太沈琳玉出身皇室偏支,身份高贵,不知何故嫁给了父亲做妾室。她在苏府掌权十几年,将苏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苏老太太的喜欢和苏老爷的敬重,地位极高,目前,苏阮不想直接与她产生冲突。 暂且先放过连翘吗?不,连翘背后站着二夫人,春桃背后是四少爷,身边关系最近的两个婢女都和别的宅院关系深厚,这仅仅是巧合吗?这么一深想,苏阮的心意慢慢坚定起来,哪怕是得罪二夫人,也要连翘清出夜雪阁! 次日一早,春桃端了早膳来到苏阮的房间,敲门,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唤了两声:“姑娘!” “就来。”苏阮应声。很快出现在门口,顺手带上门,不让她进屋,“去隔壁。” 春桃觉得有些奇怪,探头从窗户往里瞧,苏阮身子一闪将她挡在外,轻喝:“看什么!” 春桃连忙缩回头,嘟哝了一句什么,总归是不敢争嘴。 昨天连翘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和苏阮起冲突,反正,苏阮呆不了几天就要走,犯不着惹事。 苏阮由连翘领着,徐徐走在走廊上,目光掠过扶栏往楼下扫去,大厅里有稀稀拉拉几个婢女舞着扫帚在打扫,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扫的地上飞尘四起,乌烟瘴气,她们倒乐的自在。再看远一点,前庭里个人围坐一堆在逗弄小狗,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真是生机勃勃。”苏阮收回目光,淡淡抛出一句。 “姑娘说什么?”春桃没听清楚,回头问道。 苏阮微微一笑,笑容便如红莲层层绽放,美不可言。 春桃看的失了神,脚下一崴险些跌倒。 早膳明显用了几分心思,精致的茶点和汤羹。点心做的漂亮,香喷喷c热烘烘,内里的馅一口咬下去能吃到石蛙的滋味,苏阮好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昨日对连翘的告诫似乎起了一丝作用,春桃殷勤的站在一边端茶倒水,客客气气。 苏阮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春桃,连翘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春桃记着昨日苏阮和连翘的冲突,自然把连翘往坏处说:“连翘横行霸道,不光夜雪阁,反正在苏府,除了主子和管家,人人都要听她的。谁胆敢不顺着她来,准要被扣月例,大家都怕了她” 她噼里啪啦的数落着连翘的种种不是,苏阮含笑听着,微微转脸看着她脸上的神采飞扬。 春桃是个美人胚子,瓜子脸,大眼睛,长发乌黑浓密,难怪被五爷看上。 连翘可以拿来开刀,春桃嘛苏阮笑道:“她品行不端,不如春桃你来管事。” 春桃道:“不是我夸口,我比连翘能干的多!要是我成了大丫鬟,一定将夜雪阁打理的井井有条!” 苏阮接过丝绸手巾擦嘴。 春桃越说越起劲:“老太太可喜欢我呢!若不是连翘和二太太沾亲带故,她哪能爬的这么高,我就差在若是七姑娘能留在府上,我也能沾沾光” “是吗,你希望我留下来。”苏阮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日后,还要春桃你多多照顾。” 春桃的话语戛然而止,吃惊的看着苏阮,张口结舌。 听着意思,姑娘是想留下来?这事,要不要去禀告四太太? 苏阮瞧她眼睛到处飘,一副机灵的样子,不知道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抿唇一笑:“到时,春桃你就是夜雪阁的大丫鬟。”说罢起身来,无视春桃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给她回话的时间,“难得艳阳天,上街转转去,春桃,陪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故人 西区,宝马大街,钟翠楼。 声名远播的钟翠楼是周家的店铺,位处繁华的商业地段宝马大街。铺面很大,楼上楼下三层,占近半条街,装饰极尽奢华,大气磅礴如同一座华美的宫殿。 它经营各类首饰c胭脂水粉c绫罗绸缎故而,是帝都的大小姐们最常出入之地。 这里,不光荟萃帝都最时新的各类玩意,也汇聚着帝都最新的小道消息和八卦。 “我没眼花吧?那是太府卿的独子回京了?居然还来钟翠楼!”有人发现了新大陆。 “是他,真的是他!快看,快看,他上楼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美的男人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呢!” “我听我在军队的大哥说,他年纪轻轻带兵打仗,上回碧水关一役立了头功!”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同僚,我最清楚了,他天生哮喘,为了躲公主才去边地,呆了两年,发哮喘才不得不回来了!啧啧,要我说,这种绝色美人儿何必去边疆拼死拼活,还是乖乖从了婉莹公主,安心做面首吧!” 一顿哄笑,但又迅速的消失无声。 因为,那脚步声近了。 步态轻盈,踏地无声,如踩上云端,纤细温柔。 所经之地,重重威压自然而然的散发,压的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他的衣角,待那清雅的兰香拂来,便匆忙低下头,压根不敢拿正眼去看他。 “人多,去雅间吧。”声音清澈如山涧清泉,糅杂着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磁性,令人从头到尾的舒畅。 “嗯!”又一个清脆的女声回应道。 脚步声消失在三楼的楼梯口,店铺里才再度活跃起来,这次议论的焦点,变成了两个。 “他居然敢光天化日带女人出门,就不怕公主杀来吗” “还说他不近女色,都是骗人的” 关于两人的话题久久才散去,这时,另一个惊呼响了起来:“瞧瞧,门外是谁来了?” 数道目光刷的齐聚店门,眼巴巴等着。 苏阮就在众人的注视中不紧不慢的走入了大门。 她穿着一袭烟白色红底梅花水裙,外罩苏绣飞蝶氅衣,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颈前静静躺着一只宝玉,耳旁坠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玉兰别上。 虽然身上没有一样昂贵的物件,但是店铺里片刻没有任何声响。 过了好久,才有个姑娘转开脸,忿忿的咕隆了一句:“今儿真是怪了,这老天垂怜的美人都一个一个往外涌,这个又是哪冒出来的?” “哼,外地人吧?”不爽的回应。 “说不定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土包子,你看她身上有件像样的首饰吗!” 女人对女人,果然格外苛刻。苏阮假装听不到她们的声音,目不斜视的踩着莲花碎步,腰杆笔挺,优雅c从容的进了店铺,有条不紊的挑选称心的首饰。 她极少刻意打扮过自己,稍作打扮,就把夜雪阁的婢子们吓的瞠目结舌,对她也恭敬了几分。人靠衣装,穿着上档次,他人看待的眼光也不同。在念慈庵是没办法,现在回了苏家,她可不会在穿着打扮上亏待自己。今天一早起来,她就把橱柜倒腾了一遍,发现家里的首饰多是便宜的银饰,实在拿不出手,便来钟翠楼挑几件。 铺里的小二迎了上来,一看苏阮身上的首饰,皱了皱眉,不像有钱人家!可一转头看见春桃手腕上的玉镯时就两眼放光了,热情起来:“这位姑娘瞧着面生啊!” 苏阮淡淡嗯了一声。 春桃跟在她身后,脸上有些不知所谓的窃笑,被苏阮余光一瞥,立即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喝道:“还杵着做什么?把店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家姑娘拿来!” 好大口气!小二忙不迭道:“好好好,姑娘这边请!” “我赶时间,别麻烦,把你们店里最贵的拿过来就行。”苏阮漫不经心道。 小二这才确认这真是大主顾,高兴的合不拢嘴:“您请坐,那边给您沏茶,小的这就去取东西!” 这么轻飘飘几句话,把铺子里之前还瞧不上她的姑娘们给弄傻了眼,面面相觑。 苏阮被请到隔壁的休息区域坐下,派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正太在边上给她端茶倒水,完了还揉肩c捶腿,绝对是贵宾待遇。 待了片刻,小二就捧着首饰盒来了:“姑娘,这都是新到的货,绝对上品!” 苏阮伸出莹白的手指在盒子里拨弄几下,微微有些失望。她当王妃时,见过太多的奇珍异宝,这里面的不过是些中上等的物件,真正的好东西,还是没有拿出来。不过,今儿没太多时间在这里耗,先拿几样去撑场面,日后再找周夫人觅些好货。 她随意挑了一双雕花红宝石锒铛耳环条金蝴蝶项链只上等翡翠手镯,一只七宝玲珑戒指,吩咐小二打包。 又阔绰又爽快的客人谁不喜欢?小二笑容满面,殷勤无比:“是是是,赶紧打包。姑娘是现付还是挂账?” 首饰贵重,姑娘家出门不会带多银两,钟翠楼便允许大小姐们报家门挂账,由小二登门去取。 苏阮道:“挂到苏府账上。” 苏家子女都有挂账的特权,她心高气傲,不想亏欠他人,所以从来没使过。 现在想通了,不用白不用,她爹辛辛苦苦挣的钱,不给她花,给那群庶子庶女败家? “原来是苏家大小姐!”小二赔笑,“可有苏家的家印?” “需要吗?”苏阮皱了皱眉。 小二忙道:“不是怀疑小姐,而是以前没见过,按我们的规矩” 小二吧啦吧啦的解释了一大通,苏阮皱着眉一言不发。 终于,渐渐有讥笑传来。 苏阮无奈的摇摇头:“春桃” “小二,你就别逼她了,这位苏姑娘,不光你没见过,连我这苏家人也没见过哩!这年头骗子可真大胆啊,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假冒我家人!” 一声轻笑,带着浓浓的讥讽,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阮的背脊微微一僵。 小二一听傻了眼:“这位小姐不是苏家人?” “当然不是!”清脆而坚定。 苏阮微微扬起了唇角。 光听声音也知道是谁苏家六女儿苏眉,乖巧可人c天真无邪 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在她身上,如此的她,也是最受父亲疼爱的女儿。 而事实如何,只有她自己c还有多活了一世的苏阮清楚了。 苏阮从容的转身。 目光却是一滞入眼,不光是苏眉,还有墨宸,他怎会在?! 矗立在苏眉身侧的,正是不久前被议论的墨宸。 他生的实在是美,钟灵毓秀的清雅气质,眉眼极是俊美,糅合仙气与妖气,清尘中携带入骨的媚惑;肤色白如羊脂,白皙中透着一抹清亮,隐隐含着一丝病态;身段高挑纤细,仿是练过舞的伶人身段,身形匀称轻盈,腰肢纤细,不禁盈盈一握。 他披了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长发以白色缎带简单的束起,打扮实在是随意,却如此令人怦然心动。 苏眉正面瞧着苏阮,还是没有认出,趾高气扬道:“姑娘,你若需要首饰,本小姐可赠与你一样,但是,下回就别再打着苏家的名号来行骗” 苏阮却没心思关注她在说什么,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前方的男人,心怦怦直跳。 墨宸不急不缓的徐徐走到苏阮跟前,一低眸,深黑的瞳仁浮光掠影,风情无限:“阿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好狗不挡道 阿阮? 苏阮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过,从他的嘴里念出来,好似就沾染了绚丽的色彩。 这一刹那的光影回旋之间,悠然的时光浑然定格。 苏阮抬起脸,迎上他的目光,恍然如梦。 多久远的事情啊,她都快记不得了。 上一世的她,懵懂之时遇见年长她五岁的墨宸,因着他的一个微笑,心上便开出一朵花来。因为他,那个冷冰冰的家也有了期盼,因为每年回家都能看见他 那时无人告知她这是怎样的心情,心心念念想着快些长大,快些变成明艳动人的少女,快些走到他身边,时间走的快些c再快些 等她真正长大,才明白这是怎样的感情,也懂得了,禁忌的感情,决不允许在她身上发生。 因为墨宸,是她的堂哥啊,虽然没有血缘,在大家族,也是不允许的 这一段封陈的心事,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人吐露。 循规蹈矩的遵从父亲的命令嫁人,成为他人的妻子,和他再无交集。 只偶尔听说,他的生命亦满是坎坷,众叛亲离,仕途不顺,终生未娶 明明早已将这些抛之脑后,可是这一刻,苏阮觉得心酸酸的。 “阿阮?”苏眉也跟着念了一句,突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死死看着苏阮。 一年一见的苏阮,在她的印象里是个内向又土不拉几的乡下人,就算回苏府,也是穿着她宽大的烂袍子苏眉突然惊叫一声,欢欢喜喜的跑了上来,一把抱住苏阮:“阿阮,六姐好想你!” 这一扑,也将苏阮的心思给拉了回来。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熊抱,站稳,淡淡道:“六姐。” 一边与苏眉招呼,一边冲墨宸略略颔首示意。 墨宸亦客气的点了一下下巴,嘴角浮起温柔的弧度。 “七妹,一年不见,你变了好多,我一时没认出来,你别介意!”苏阮神色冷淡,苏眉委屈的撅起小嘴。 “六姐哪的话,这么说也太见外了,我一直惦记着六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苏阮无视了她撒娇的表情,仍旧是不冷不热。 “不光我和表哥回来,其他人也都一齐回来了,这会估计都到府上啦,我央求宸哥哥带我过来看看首饰,所以才能和你遇见喽。”苏眉撒娇的姿态没得到回应,悻悻的恢复正常的表情,不想再理会苏阮,“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当回去了,哥哥,我们走吧!” 墨宸注目着苏阮,声音轻柔而优雅,似在邀请:“一起?” “我还有些事,就不跟你们一路了。”苏阮摇头。她心中有些奇怪,墨宸历来待人冷淡,怎会主动邀请自己同行? “走吧,哥哥!”苏眉拉着墨宸的袖摆,连拖带拽的将他带走了。 苏阮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眉梢蹙了起来。苏家人提前回来,是有什么状况?不过看苏眉这么亢奋的状态,不像是有发生什么事。不过,墨宸的出现,也许是一个契机 墨宸是伯父苏温的养子,被伯父拾到时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因为留下的襁褓上留有“墨”字,伯父便让他姓了墨。从这个姓氏看,显然伯父一开始没打算收养他到成人,保留他的姓氏,只等他父母来寻。 也是命中注定,伯父那时家中已有几门妻妾,但皆无所出。过了几年,遍寻名医之后确定,因为身体的缘故,他无法留下子嗣,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墨宸身上,将他收为养子,悉心栽培。 可惜墨宸因身体之故,无法继承家业这又是后话了。 苏阮的父亲苏良一脉经商为本,生意做的大,高权重的兄长功不可没。两家关系密切,苏家人对他这唯一的养子自然也是刮目相看。墨宸在苏家的地位就是半个太上皇,苏家任何人都得退让三分,上门都奉为上宾。 夕阳渐落,暮色四合。 回到苏府,这时的苏府和苏阮昨日所见的苏府仿佛两个世界,天还未全黑,府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苏阮一路走回夜雪阁,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和灯光明媚,唯有自己的阁楼里乌漆墨黑c寂然无声。 走的近了,发现厨房里亮着灯,飘出清新的米香。 苏阮走到厨房,见着妇人忙碌的背影,轻轻唤了声:“秋娘。” 秋娘回过身来:“姑娘回来啦!”她往苏阮背后瞧了两眼,奇怪道,“姑娘一个人?莫非春桃也去帮手了?” 一边说,一边把她拉进厨房。 炉火温暖。苏阮觉得气血顺畅了些,摸摸被冻的发僵的鼻子:“回府就偷偷开溜了,不用管她。” “她们也真是姑娘饿了吧?楼上黑灯瞎火,姑娘不如今晚将就在厨房用膳?”秋娘往楼上瞅了一眼,没有过多的抱怨,利索的开始收拾厨房里的小桌子,摆碗筷,端菜,上汤,用大毛巾擦干净长板凳,“太太们刚上香回来,按照惯例会在主厅里聚餐。夜雪阁里的婢子估计都去大厨房帮忙了” 她试图安慰此刻看起来有些落寞的苏阮。苏阮却没太大反应,大大方方坐下,接过银筷,夹了一大坨油腻腻的东坡肉,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 “好吃好久没吃肉了。”苏阮大口大口扒饭。 秋娘见她吃的香甜,脸上浮起了满足的笑容:“这是奴婢今日去农户家里买来的新鲜肉。” 苏阮淡淡道:“果然厨房里的东西都被她们瓜分了吗?” 吃完了一碗饭,苏阮擦嘴,漱口,起身:“秋娘,我要去见二太太,你与我一块。” 秋娘愣了,二太太对七姑娘历来苛待,为何她心底疑虑:“姑娘” 苏阮镇定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秋娘抿了抿唇,终于还是点点头。 苏阮不急着去见二太太,先回屋换了身朴素的衣服,再与秋娘一同去正厅岳春阁。她从后门进的院子,守在门前的几个婢子看见她好似见了什么鬼怪,连忙躲开,又互相怂恿,过了好久,才有婢子入屋去通报。 苏阮不急不缓,安静的立在庭院里四顾看看。岳春阁的庭院宽敞干净,左右各一排厢房,从窗户能看见里面还在忙碌的婢女们,正中是一间大客厅,由大理石铺着阶梯延伸下来,门前立着好几个护院看护,个个都是神色异样的打量她。她到来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岳春阁,各个厢房的窗户探出许多脑袋来,其中就有夜雪阁那群婢子的身影。 连翘骂了一声见鬼,春桃却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苏阮想做什么。 一会,苏眉被簇拥着从厅门前走了出来,远远就道:“七妹,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太太们都吃上了,你这个时候闯进去,只怕坏了规矩啊。” 苏阮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来拦自己,心里烦躁,冷冷道:“六姐不允我进屋?” 苏眉呀的惊叫一声,仿佛听见什么侮辱之言,委屈的眼睛刹时就红了:“七妹这是什么话?你一年没有回家,家里哪个不惦记着你,我怎么会不允你进屋?只是你身居庙堂,所以不清楚咱家的规矩,才特地出来提醒你。苏家的家规——礼仪,第十四条,一旦家宴开始,任何人都不得再入席,你这时候进去,二太太不怪罪才怪!”一边说话,一边泪珠子就扑簌扑簌的滚落腮边。 她这般模样,任是神仙也我见犹怜。身旁两个婢子闻言也大声指责起苏阮来,尖声骂道:“你竟敢对我们姑娘出言不逊!快向我们姑娘道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哭个够 婢女的大声指责将庭院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久未露脸的七姑娘突然现身正厅,这事已经够奇怪了,竟然还将柔软的六姑娘逼的泪光楚楚! 众人远远对着苏阮指指点点,嘴里说的净是些“就说她来了没好事吧!”“果然是个灾星”之类的话。 苏阮冷眼望着不久前还抱着她说“六姐好想你”的苏眉,再次将她推上针锋相对的位置。 其实她这一世并不想争什么,拿到自己应有的就足够,但是,想要获取平凡的幸福,亦需要披荆斩棘。 这种状况,她不是第一次见。往来,苏眉掉眼泪,她会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紧张起来索性跑掉。待到长辈们来问起情况,哭的惨兮兮的苏眉首先就会拉到同情分,再经由身边伶牙俐齿的婢女把事情从黑的说成白的,于是,毫无疑问,苏阮会挨到一顿臭骂,严重的几次,还挨了家法,被藤鞭抽的皮开肉绽。 见惯苏眉这一套,苏阮无论是心态和神态都从容无比,眉目中带着一丝丝的不屑,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六姐,我不过随口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你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哭哭啼啼,不知晓的还当是我欺侮了你!我一年没有回家,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比不得姐姐身旁丫鬟婢子成群,莫不是在仗势欺人?” 苏眉之前在钟翠楼见到苏阮的美貌便不由心生嫉妒,像是一直瞧不上眼的小丫鬟突然有一日爬到了她头上,成了傲人的天之骄女,这种失落感与屈辱感令人懊恼,所以,才有出来阻拦苏阮进屋这一幕。 满以为又能和往常一样将苏阮吃的死死的,倒未料想她这回还顶上嘴了! 苏眉心里更加懊恼,梨花带雨的泪流变成了嘤嘤的哽咽,呜呜呜呜的声音委屈到了极点。 她的贴身婢女潋滟也一下子炸毛了,一只手指愤怒的指着苏阮,嘴里噼里啪啦的骂道:“七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还请您注意您的措辞!仗势欺人?难道因为我们人多就是仗势欺人?我们是用事实说话!在场的人都瞧着了,晚宴开始你才过来,我家姑娘好心提醒你,怕你触犯家规被夫人责罚,是出于她的一片善良之心!你非但不领情,还对她出言不逊,难道不该道歉?还好意思说我们欺侮了你?” 婢子涟秋也叉腰骂道:“我家姑娘是出了名的善良乖巧,你却是出了名的刁钻恶毒!谁欺负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夜雪阁净是些欺主的丫鬟,别家宅院的丫鬟倒是忠心护主,比狗还忠心。 苏阮竟不为她们的嚣张而生气,只想起夜雪阁那帮现在就在观战的婢女,觉得稍微有那么点寒心和可笑。 连翘和春桃皆在观战的行列中,两人躲在门扉后面,从门缝里看外面的情况,看的可认真了。 苏阮没再和两个婢女纠缠,非但无济于事,而且有份。她的目光转向苏眉:“六姐,你可是真是栽培了两个好婢女啊。” 婢子以下犯上,作为主子的苏眉理当斥责。 苏眉当然不会出言阻拦,她只管自己越哭越凶,越哭越带劲,泪如泉涌,从啼哭转换成大哭,虽然还不至于嚎啕,但也够响亮了。 她们主仆这一套用起来得心应手,简直绝了。 苏阮神色淡然的望着她,置身事外,事不关己。 秋娘却看不下去了。 怕苏阮吃亏,秋娘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苏阮悄悄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递过一个眼神。 秋娘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这个时候,她要相信苏阮,相信岚瑛郡主的血脉。 局面失控,楼里的丫鬟婆子都上来劝说:“姑娘莫要再哭了” 苏眉哭声小了一点,仍是不停。手指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里来瞧苏阮。她的惯用伎俩第一步是哭,第二步是让对方来哄,这样,才能彻底让对方承认自己的错误,占据话语权。可是这次,苏阮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哄她,环抱着双臂冷漠的站立着,连瞧她,都是斜过眼睛冷冷一瞥,仿佛在看一件什么要不得的垃圾。 苏眉心里更生气,哭的更响亮了,她就不信,苏阮不怕! 正在这时,大厅内传来中年女人嘹亮的声音:“谁在外面喧哗?!” 嘈杂的声音刹那之间偃旗息鼓,一时之间,硕大的岳春阁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巨大的响声。 多亏苏眉哭的响亮,否则今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二太太。 苏阮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将目光挪向雕花木门,道:“是阿阮在外。” 秋娘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双眸切切的望着苏阮纤瘦的背影。要和夫人们对话了,她很怕苏阮出岔子! 里头的人并不在乎谁在外头,声音愤怒而响亮:“还没有出节,就在外头哭丧,谁这么不懂规矩?!” 年头里是不准哭的,否则会给家人带来一年的厄运。苏眉突然想起这一点,脸色都吓的发白了,这才明白苏阮今天放纵她大哭的原因,想再反悔已是来不及了。 悲伤的表情变成了惊慌失措,她眼前一黑,晕乎乎的踉跄一步,左右婢女赶紧搀扶住她。 苏阮道:“是阿阮不慎惹哭了六姐。” 只片刻的沉寂,另一声沉稳宽厚的女声传了出来:“阿阮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即便已有十几年未听这个声音,苏阮仍旧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说话的正是二太太。 掌管着苏家一切的二太太对苏阮的影响实在太深,就算化作灰也忘不掉。 此刻,二太太的声音包含着一个当家的厚重沉稳,还有对晚辈的宽厚温柔。 然而,苏阮很明白,二太太对她没有疼爱。已故正妻之女,能如何疼爱? 苏阮道:“阿阮本要入屋,六姐说家宴已经开始,不宜闯入,阿阮才在外等候。” 苏阮竟将矛头引向自己!苏眉气的快跳起,左右侍女连忙胆战心惊的拉住她。里头没计较“哭丧”的事情已是大幸,苏眉还要出头不是找死吗! 忽见厅门打开,一个丰腴妇人跨步走出:“哟,我还当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原来是扫把星回来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凶恶姨娘 声音尖锐刺耳,犹如两只利器在耳边摩擦,着实令人不舒服。 苏阮定睛望去,冲出来的丰腴妇人腰肥膀粗,一双杏目浑圆凶悍,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副尖酸刻薄的厉害相。华贵的紫貂披风和满身的琳琅珠翠掩盖不住她身上的粗鄙之气,说起话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阮,这架势让人很容易猜出她的出身——曾经伺候苏老太太的侍婢,勾搭家主,一击而中怀上庶长子,成功上位。 这位四太太最大的特长就是能生,膝下育有两子两女。八女年幼时夭折,现有长子苏舟,四子苏德,六女苏眉。其中长子苏舟很受父亲器重,长年带在身边栽培,也是默认的家业继承人;六女苏眉亦非常得父亲和祖母喜爱。 母凭子贵,出身低贱的四太太在府上的地位水涨船高,平日里,连二太太也要让她三分。 这不,二太太还没说话,她就出来赶人。一面,是来帮她的爱女脱围,一面,也在二太太面前耍耍威风。 见着母亲出来庇护,腿脚发软的苏眉总算勉力站稳身子,热切的上前唤了声:“四姨娘!” 四太太用目光示意她站边上去,杏目狠狠盯着苏阮,啧啧道:“真真是晦气死了,这还没出节哩,就看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唉哟,我真怕我这一年都走霉运,过几日还是要再去上上香” 因为四太太出门,大厅的雕花木门也敞亮的开着,内里的一众人等全部扭头往外看来。 听到四太太声声数落,众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露出嫌恶的神色。 几个丫鬟还想上前去关门,被端坐在正位的二太太用眼神给制止住了。 不管内心里对苏阮是什么感情,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至于这黑脸,既然四太太愿意当,她当然乐意拱手相让。二太太的嘴角浮起难以察觉的笑容,她有条不紊的饮着木瓜枸杞燕窝汤,仿佛苏阮被羞辱的这一切并未在眼前发生。 身旁的侍婢锦娘倒是冷笑一声,俯身凑到二太太耳边,低声:“七姑娘莫不是在庙里呆久了,人也糊涂,既然跑来这里自取其辱” 二太太停下用膳的节奏,轻抚着长长的甲套,端庄无比:“不得乱说话。” 锦娘低头:“奴婢知错。” 三子苏义谄媚道:“姨娘最是心好,对子女皆一视同仁。” 面对四太太的出言讥讽,苏阮却并没有太大反应。静默的听着,眉目露出依稀的不屑。 瞧着苏阮不理会她,四太太的语言愈发苛刻:“耳朵聋了?姨娘跟你说话听不到?” 苏阮转脸看向她,不冷不热道:“真巧,阿阮也不太想见四姨娘。” “哈,你这是说的什么蠢话!”四太太没想到苏阮冒出一句这种话来,大声训斥道,“不想见我?哈哈,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我是你随便能见的吗?” 四太太越想越生气,反了反了,居然还敢顶嘴!她怒火中烧,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一个巴掌就要招呼下去。 要论身份,苏阮是嫡出,而四太太只是妾,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苏阮心中觉得好笑,一个婢女翻身做了妾,就以为是天上的凤凰看?苏阮不躲不闪,只挑起眼帘冷冷的看着四太太,毫无畏惧的迎上她的目光,还怕你不成?! 四太太的手掌举到空中,就听得二太太一声清喝:“住手!” 二太太脸色铁青,就算是不想管,闹到这份上也不得不插手。夫君明日归家,若苏阮脸上有掌掴的痕迹,她不好交代。 四太太也纯属被气昏了头,被这一吼冷静不少,骂咧:“大过年的,碰你都是晦气。姐姐,是您请她来家宴吗?小心惹祸上身!” 二太太出声:“我自有分寸。阿阮,前来所为何事?” 四太太呵呵笑道:“能有什么事?她回家才一天就有事,只能证明她是个惹事精。” 三番四次的出言挑衅,苏阮仍态度温:“此事如何,四姨娘不如听我说话再下决断。” 她如此从容,从容的有些不可思议。 波澜不惊的脸,却在灯火的照应下透出明亮的色彩。明眸中暗藏刀刃,直直的逼入四太太的心尖。咄咄逼人的四太太终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东西。哼一声之后,没再多话,心口突突的直跳。 她本意也只是想出来护着女儿,既然苏阮没咬着苏眉不放,也就暂且放她一马。 这厢的气氛缓和下来,苏阮正以为障碍解除,却又听得一个年轻女子温柔的声音传来:“七妹有什么话,不如容后与姨娘私下谈。进来吃顿饭吧。” 坐于墨宸身边的另一名少女站了起来,少女五官清秀,面容娇好,浅笑嫣然,迈着大家闺秀的脚步拨开珠帘出了大厅,行至苏阮跟前,亲切的握住她的手,清儒慢语:“我都好久没见到阿阮了,一年不见,阿阮又长大了些。” 她眉目含笑,如沐春风,全然是长姐盈盈切切的模样,这便是二太太的女儿,苏家四女苏凌。 宽厚温柔c美貌无双的苏雪是苏府最骄傲的存在,上一世的苏阮也曾对她充满好感——不过,这一世,她是不会再被外表蒙骗了。 不经意的抽出手来:“阿阮所言不过一件小事,说了就走,免得打搅众人雅兴。” 苏雪仍旧伸手来抓她的手,似乎是没发现她的抗拒,面不改色道:“不是姨娘不愿意听你说,你也看到了,宸哥哥也在呢。宸哥哥是客人,咱们总不能在客人面前谈论家事吧?你说是么,阿阮?就听姐姐一句,好不好?” 看似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就是在说她冒犯了贵客? 不过是想跟二太太见上一面,说上至多三句话,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真是让人听着憋屈还没法说! 苏阮撑起一个笑容:“四姐,不是阿阮不愿与你一同用膳,只是四姨娘方才说了,我若和你们一同用膳,会把晦气带给你们的。” 苏雪故作惊讶:“哪有的事!四姨娘,您不会介意阿阮与我们一同用膳吧?” 四太太把脸拉的老长,一脸不情愿,大厅里其他人也叽叽喳喳的拒绝,没人愿意和苏阮共坐一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触犯家规 这局面,尴尬二字都难以形容。 小小娇娇的苏阮背脊笔挺,孤身一人倔强的站立在厅堂的大门之外。 冰冷凄清的月光如流动的烟沙淌在她的面上,秀美的脸庞被渲染上一层清辉,为她平添几分妖娆的仙气。 她的眼睛荧光闪闪,仿若万千星辰坠落在她的瞳中,璀璨耀眼,美得炫目。 与之相对,是厅堂之内满脸嫌恶的苏家众人。 脸庞被灯烛的红光映照,配上各种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森森恐怖。 秋娘聪敏,一眼看出苏雪在故意羞辱苏阮,心下不忍,低声劝道:“姑娘,我们先走吧” 苏雪等的就是这句话,也温柔的劝道:“不如七妹先回去,晚些时间我再来看你。”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苏阮轻轻咬住了唇角,要见二太太一面,就这么难? “阿阮。”冷不丁,一声轻唤响起。声音清澈,宛如涓涓小溪敲打石板,又如九天仙女拨弄琴弦,称作天籁亦不为过,再开口,分外轻柔,“你有何事,我愿洗耳恭听。” 苏阮心口一震,抬眸向里望去。 坐在众人之中的墨宸眉目如画,姿貌端华,红唇微启,眼波流转之下,藏着些许温柔与安抚。 刹那之间,万籁俱静。 苏阮听见自己的心口咚咚c咚咚的跃动,刚有些低落的她,忽然又觉得有了许多勇气。 她并不是一个人。 一顿饭吃的吵吵闹闹,墨宸在席间又历来安静,一不小心,众人都忘了贵客还在坐。 站在外面的苏眉听见墨宸帮苏阮说话,整个表情都不好了,看着苏阮的眼神更露出愤恨。 哥哥竟然会帮没见过几面的苏阮说话,真是见鬼! 最擅长见风使舵的苏德干笑一声,热情道:“唉,方才大家都只是玩笑之言,七妹难得回家一趟,大家都盼着呢!七妹,来来,快点进来,坐三哥身边,外头风雪大,别着凉。” 二太太倒还从容,墨宸发话,她也不便驳斥他的面子,全当施舍了:“阿阮,进来吃饭吧。” 苏阮却收回落在墨宸身上的目光,就势跪下,诚恳道:“阿阮只想说几句话,说了就走。” 从容自若,张弛有度,倒像个苏家女儿的模样。二太太终于觉得有必要认真听听她想说什么,拿出当家的威仪,沉声道:“那你就说罢。” 苏阮俯首磕地,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夜雪阁大丫鬟连翘,欺上瞒下,私吞府上资材,欺压其他婢女,对我图谋不轨,请求将其逐出!” 在不远处看笑话的连翘听到这话,先是一呆,然后恼怒成怒的低声骂了一声:“找死!” 她自然不害怕,二太太在,她怕什么? 果不其然,二太太的脸色陡然一变,在苏府,谁不知道连翘是她一手提拔?连翘是她的远亲,这事不是秘密。 二太太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苏阮只当看不见:“我昨日回府,闺房中一片狼藉,上回走之前留有的首饰尽数不翼而飞,也无人打扫房间;替阿阮准备的饭菜都是斋饭斋菜,不见腥荤,还美其名曰替我着想;我去厨房看,厨房里只有蔬菜,分发的活鸡活鸭活鱼都不见踪影。今晨我起身时,连翘还未起身” 她条理清楚,一字一句有理有据,说到后来,满场俱静,只有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徘徊。 二太太的脸色恢复如常,沉默着听她诉说。 婢女锦娘长期侍奉二太太,一眼看出二太太心里不高兴。 锦娘方才二太太训了一句,却毫不避讳,断然打断苏阮的话语:“七姑娘,适可而止!” 苏阮收音,抬眸望向锦娘。侍奉二太太的锦娘衣着华贵,妆容精美,满头珠翠,不知晓的,还当她是个姨太太。依苏阮上辈子的了解,这位锦娘最擅长的就是为虎作伥,不知道明里暗里为二太太做了多少龌龊的事,她,就是二太太的爪牙,她的话,她的态度,很大意义上就代表了二太太。 锦娘跨步走出大厅,步行至苏阮跟前,拿眼睛斜看着她,亮声:“七姑娘,不要怪奴婢多心,你回府才一日,就能发现连翘这么多罪行?” 好歹是二太太身边的人,说话比苏眉身边那几个婢女要稳妥和含蓄的多。 “我所言句句属实。”苏阮掷地有声。 锦娘大声道:“句句属实?七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行不正坐不端,就休要指责他人!” 苏阮听着她意有所指,道:“锦娘有话不妨直说。” “那奴婢就直说了,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求证是否属实!”锦娘的眼中闪耀着阴光。 苏阮定眸望她。 锦娘冷哼一声:“今日你前去钟翠楼以苏家之名添购首饰之事,是否属实?”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苏阮去钟翠楼的事情由苏眉之口添油加醋的在饭桌上大肆宣扬一番,已经人人皆知。 二太太轻轻拨弄着长长的甲套,眼中的紧张情绪慢慢松懈,满意的看着锦娘,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人。 锦娘感觉到主人殷切的目光,更有底气,声声数落苏阮的不是:“我们苏家虽是富商之家,在二太太的打理之下,却历来以勤俭持家,这是家本,绝不能忘!苏家的家规有明确规定,府上添购首饰需各宅院向明珠阁报备,由府上出面统一添购,绝对不允许小姐们私自以苏家之名购买贵重物品。” 苏阮抿了抿唇,神色露出一缕慌张,半晌没有接话。 躲在暗处的春桃听到这里,打了个激灵。 锦娘步步逼近:“七姑娘触犯家规,可知罪?!” 这场戏如此精彩,桌上的菜凉了也没人在意,满屋子的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目露窃笑。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基本尘埃落定了,苏阮触犯家规,定要受罚,轻则禁足,重则鞭笞,如何处罚,就看二太太的决定。 苏阮被锦娘逼近来一吼,身子一颤,神色愈发怯怯不安,白皙的脸蛋愈发苍白,嘴唇紧紧抿成直线,眸光也闪着泪光。 二太太嘴角噙着笑,摇了摇头,悄悄给苏雪使个眼色。 闹到这份上,也是该收场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长姐护妹(改书名了哦) 锦娘步步紧逼,苏阮节节败退。 眼看着苏阮被闭上绝境,苏雪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拦在苏阮身前。 “锦娘,你少说两句!阿阮年幼,又久未在府上,对府上的规矩不清楚也情有可原,你莫要过于苛责她!” 苏雪字字清晰,铿锵有力。 她长着纤细的双臂挡在矮半个头的苏阮身前,如一只保护幼崽的老鹰。 少女柔软的身体却有着刀刃般的坚韧,在如水的月光扶照下,她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这一刻的苏雪,看起来是如此的光辉动人,仿若九天仙女在星夜突然降临人间。 有勇有谋c宽宏大量c敢于为妹妹挺身而出长姐的标杆! 换做曾经的苏阮,一定会感动的眼泪直掉。 可惜,她已不再是她。 苏雪之所以这么说c这么说,完全是因为父亲苏良即将回家。 她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处罚她,事情闹到父亲那儿,引得父亲勃然大怒,对谁都没好处。 锦娘和苏雪一唱一和,既能将罪名强加给她,又能将好名声给苏雪安上,何乐不为? 简直像是排演过一般绝妙! “五妹如此疼惜妹妹,不愧是二姨娘所出,和二姨娘一样善待他人。” 四少爷苏德出言赞扬自己的妹妹。 “五姑娘不愧是我们苏府的骄傲”夸耀之声如潮。 声声入耳,苏阮不为所动。 淡淡望着身前扞卫自己的姐姐,竟不为她的虚伪而厌恶。 苏雪做的坏事不少,多是些左右挑拨c不显露的暗事,但你绝对挑不到她的刺。她做过对苏眉不利的事情,但是苏眉反而非常黏着她,亲近她,信赖她。她不把下人们当人看,但是府上的下人们也对她一致好评,有任何事情出来,都会为她说话,袒护她。哪怕她作恶,也会有人自动跳出来扞卫她,这,也是一种成功。 既然,现在她愿意做一个备受好评的保护者,苏阮不介意做一个楚楚可怜的被保护者。 苏阮垂下眼帘,收敛脸上的神色,微微低下尖锐的下巴。 她本就在病中,这会又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脸色已是煞白的厉害,被风一吹,轻轻咳嗽起来,消瘦的肩膀微微抽动,整个人尤是柔弱不堪,迎风可倒。 锦娘长期在这对母女身边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当松嘴:“奴婢一个下人,怎敢怪罪七姑娘。” 苏雪松口气,回过身握住苏阮的手:“阿阮,快与姨娘道歉,姨娘大人大量,不会怪你!” 苏阮低低垂着眼帘,眸中流光如银,含着盈盈一剖清泪,哽咽着耸了耸鼻子。 苏雪苦口婆心的劝道:“阿阮,你别倔强了,乖乖认个错,好吗?” 苏阮哽咽的愈发厉害,良久才扬起脸看着苏雪,一滴清泪从眼眶滚落,划过惨白的脸颊:“五姐,阿阮是有去钟翠楼闲逛,可是并没有订下任何东西。” 二太太脸色微微一变。 苏雪也吃了一惊:“是吗?那为什么小眉和表哥看到你买东西?” 苏阮眉目楚楚,低泣道:“我是有挑几样物件,但临到结账时经过丫鬟春桃提醒,想起家规,便将物件放下了。阿阮绝没有触犯苏家的家规。这一点,春桃c钟翠楼的掌柜都可以作证。” 说着,眼泪簌簌滴落,顺着脸颊,滑落到小巧的下巴上,她的脸庞小巧精致,几颗泪珠子滚落腮边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盈盈脉脉,动人之极。 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忍不住心疼。 春桃云里雾里。 之前在钟翠楼买首饰的时候,她明知苏阮行为不妥,也故意藏着掖着不提醒,恶意的想着待回府后有她好看。 哪知道待苏眉和墨宸离去,苏阮临到结账时,突然就说不喜欢,不要了。 从头到尾,哪里有她提醒这么回事? 春桃也是聪明人,多想一会,就明白了过来,七姑娘在耍二太太和五姑娘呢!她回想起早上苏阮与她说的话,心里啧啧,七姑娘果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 事情出乎意料的逆转,苏雪的一番好人白做,反而像是为虎作伥在欺负人。 再拖下去反而会把她给拉下水,必须要马上找另一件事来转开风头。 苏雪脑瓜子转得极快,立即转变口风劝慰道:“原来是这样,倒是错怪了你。” 锦娘也道:“对不起,七姑娘,误会了你。” 苏阮噙着泪摇摇头。 苏雪忙走近来,掏出手绢细致的替她擦去泪珠:“别哭了阿阮,误会说清就好,都是自家人。” 苏阮竭力止住抽抽搭搭的模样,擦掉泪水,乖顺道:“多谢五姐!” 她如此乖巧温驯,哪怕是故意做做样子的苏雪也心下生出几分怜爱,抚着她的长发道:“连翘丫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有什么委屈,姐姐替你做主。” 苏阮感激道:“五姐,你对我真好!” 苏雪浅浅一笑:“你是我妹妹,这都是应该的。” 这厢姐妹情深,那边连翘却是慌了神。 她心里直骂苏雪不义气,亏得自己伺候十几年!看来苏雪和二太太是不打算保自己了,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目光在庭院里扫一圈之后,她悄悄跑到春桃身后:“春桃!” 春桃正紧盯着苏阮那边的情况,被她吓一跳,差点跳起:“干嘛?” 连翘板起脸,认真道:“若是一会主子们找上我,你要替我说话。” 春桃撅嘴:“凭什么?!” 连翘低声胁迫道:“我是二太太的人,二太太是苏府的主子,七姑娘在府上呆不了几日,两者孰轻孰重,你好好想想!” “切!”春桃不满的哼了一声。 连翘道:“等这事情了结,我亏不了你!过几天七姑娘就回庵堂里了,她还能给你什么好处?” 春桃思来想去,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二太太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冤枉苏阮,若再不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只怕待老爷回来,又要有许多风言风语传到老爷耳边。连翘虽是她的亲戚,但比起她在老爷面前的形象,还是不值一提的。 她抿口参汤,清清嗓子,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将连翘,不,将夜雪阁所有婢子一同带来。” ------题外话------ ,求收求爪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步步为营(首推求收) 吩咐下去之后,阁楼内的众人从用膳的正厅转移到议事后厅。 夜灯纷纷点燃,众婢挑立于门庭之外,明亮的光芒将夜色点缀上光辉。 一众人等正襟危坐,坐等好戏上演。 须臾,夜雪阁所有人到齐,环肥绿瘦,黑压压在前庭跪作一片。 连翘跪在最前,低低埋着头,看不清神情。 墨宸坐到最角落的位置,摆出了置身事外的姿态。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碧色的琉璃夜光杯,深黑幽邃的眼睛若有若无的扫过苏阮,已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只沉静而温柔的看着她。 “阿阮,出于公平起见,姨娘必须提醒你,连翘是夜雪阁的大丫鬟,在我苏家干活十余载,虽然只是我们苏家的家仆,但我也绝不会偏袒你。”坐于正中央的二太太严肃道。 苏阮从容道:“是,阿阮绝不诓她。”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清澈的眼中透着从容,“我昨日回家,闺房一片狼藉,仿若被人打劫。案几上铺满厚厚的灰尘,家具东倒西歪,房间里异味浓烈,如果阿阮所料不错,这一年,我的房间没有被清理过。” 她虽然不在府上住,但是身份在。嫡出女儿,在身份上仅次于父亲,高于妾室。这一点,二太太也默认,否则,她不会给苏阮配备整个苏府最好的夜雪阁居住,还安排十几个仆人看守。 二太太暗吁了口气,她还当连翘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表情松懈了许多,眼睛往连翘身上剽去,双眼一瞪,连翘就乖乖地俯首磕头:“奴婢知错。姑娘的房间最近没有清理,是奴婢疏忽,请太太责罚。” 连翘不知道苏阮的房间昨晚已被秋娘清理,索性利索的承认错误。二太太对知错能改的人历来宽容,她急切的认错,就是希望二太太有从轻处罚她的理由。 二太太目露威严,沉吟片刻后才慢慢道:“既然你肯主动认错,这件事也就按家规处罚,罚扣两个月的月例。” 不痛不痒的惩罚。连翘心中大喜,叩首:“奴婢谢二太太宽容。” “等等!”被晾在一边的苏阮突然抬脚向连翘走到连翘身边,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你认错倒是认得快,但是这认错,也不是光用嘴皮子就够了。” 连翘低着头,只看见她的脚尖,抬起脸对上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匆忙又低下头去,心口咚咚咚直跳,强作镇定:“连翘自知对不住七姑娘,姑娘若对处罚有异议,连翘一定遵从。但请姑娘消消火,莫要气坏了身子。” 还真是为她着想,再纠缠下去倒是她的错了,好个会耍嘴皮子的丫头。苏阮的唇角露出浅淡的弧度:“你多虑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阿阮不会无端端的为难你。阿阮不过是想问一句,连翘你可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 错在哪? 连翘懵懵懂懂,扭头看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却并没有看她。她心虚了一刻,又强起脖子:“夜雪阁的卫生是由打扫的丫鬟负责,七姑娘的房间,是绿衣的职责。奴婢身为夜雪阁的大丫鬟,没有监督绿衣的工作,是奴婢之过。” 虽然认错,却把责任推了。二太太皱了皱眉。 跪在她身后的绿衣白了脸,张嘴就想替自己说话,可是一抬眼对上二太太威严的目光,辩解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连翘可是二太太的人啊,自己跟她斗,不是找死吗! 关键时刻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她有苦难言! “绿衣知罪。”绿衣默默的认了命。 苏阮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她的视线转向跪在后方的春桃,便见春桃目光呆滞,好像被吓傻了一般,全然不似她平日机灵的样子。苏阮转回视线,在心中冷笑。春桃和绿衣是同时进府,两人交情颇深,此举敲山震虎,必有作用。 “那么,绿衣,罚去洗衣房,干活三个月!” 二太太当即下处罚。 洗衣房是府上最累的地方,尤其是寒冬腊月,用冷水洗衣服的感觉可以自行想象。 绿衣不敢说二话,默默的对着二太太磕了个头,自行离开。 “除了房间一片狼藉之外,我母亲留下的首饰不翼而飞,父亲的画作也不知所踪。”本以为事情到此了结,苏阮却再次挑起了话端,声音比之前更为响亮。 这,才是重点。 打扫不算大事,盗窃却非常严重。 二太太坐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老爷的画作失窃?!” 苏阮的父亲苏良有一手绝伦的画工,在市场上,他的一幅画能卖不少银子。可是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画当然不会拿到市面上的卖,只是馈赠所用,倘若流失出去,影响不小。 连翘刚喘口气,听到这话都懵了,磕磕巴巴辩解道:“没有c没有的事!二太太明鉴,奴婢自幼在苏府长大,将苏府视作我的家,怎会偷拿苏家的” “满嘴胡言!”苏阮不然她有狡辩的机会,强势的打断她的话,厉声,“夜雪阁分配的食物被你拿出府贩卖,你,不承认?” 她悄无声息的把话题模糊。 偷窃,哪怕是一针一线也要被逐出! “不是我做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连翘大叫。 二太太敛眉不语,眸色沉沉如冰。 连翘怕二太太不信她,咚咚咚的叩起头来:“求二太太调查此事,还奴婢清白!”她当真是慌了神,眼见二太太不表态,便冲着苏阮发威起来,“七姑娘可有真凭实据?血口喷人,奴婢不服!七姑娘,若是奴婢昨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姑娘大可责打奴婢,为何要污蔑奴婢的身家清白?奴婢虽然是个下人,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偷窃之事怎能信口就来?” 苏阮淡漠的望着她,不解释,不理会,她想看看,连翘到底能疯到什么程度。 因为情绪失控,也因为惧怕被驱逐出府,更为了博取同情,连翘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声嘶力竭:“二太太,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题外话------ 叶臻更名为墨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墙倒众人推 二太太蹙了蹙眉。 连翘的父母早夭,五六岁时被婶婶就进苏府投靠她这姑母。因为沾那么一点血缘,二太太便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照顾,对她比府里的其他下人好上一万倍。连翘在府里摸滚打爬长大,对伺候主子很有一套,在其他人面前趾高气昂,在二太太跟前却非常勤快利索,言听计从,办事有利,二太太一直以来都非常宠爱c信任她。 苏阮看着二太太眼中流露出来怜悯,怕是就要被这婢子的眼泪打动,当即冷言冷语道:“连翘,你哭哭啼啼成什么样?此事对错自有姨娘决断,还没开始追究责任,你就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当我们苏家苛待了你!你把锦娘之前说的话当耳边风?” 锦娘一怔,猛然想起之前斥责苏眉哭泣之事,便板起脸,假惺惺道:“连翘,不得哭了!晦气!” 连翘哭的凶猛,一时半会哪止得住,抽抽搭搭又是好久,缠缠绵绵都快要断气的模样。 苏阮悠然的煽风点火:“哭的忘情,谁的话也听不进了。” 锦娘一恼,好个连翘,闯祸让二太太下不了台,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的训话被连成耳边风! 她恼的一脚踹向连翘,怒斥:“不准再哭!” 这一脚踢的狠,连翘呜咽一声趴到地上,连哽咽声也不敢发出,脸上都是泪水,浑身瑟瑟。 二太太娥眉深锁,微微叹气,招招手示意锦娘靠近,嘱托几句。 锦娘连连点头,马上就带着人离开了庭院。 “阿阮,既然你说连翘偷窃,有何证据。”二太太不再看连翘,转而望向苏阮。 “鱼香素斋c斋烧鸭c罗汉斋饭c玉米素斋c素包,是我昨日的食谱,每年回家我吃的都是斋饭。”苏阮从容不迫,“要说证据,我的贴身侍婢春桃可以作证。春桃与我一年也只见一面,没有任何理由偏袒我,姨娘可以询问她。” 连翘眼睛一亮,春桃,苏阮竟会主动提春桃!她殷切的向春桃望去,激动的手脚发颤。 苏阮说罢这句话,也向春桃望去,目光中露出几许期待和信任。 春桃被点了名,身子一颤,立即感觉到热切的目光传来,一抬头,对上苏阮的视线。 目光交错碰撞,苏阮眼中的信任毫不吝啬的表露在她的神情中。 春桃心头发颤,深深的埋下头去。 绿衣被拖出庭院的一幕也就在刚刚,连翘就是如此,不论你如何讨好她,关键时刻,她会毫不犹豫的将你推出去。 可是,七姑娘很快就会离开苏府,投靠她毫无意义啊! 理智告诉她,站在连翘这一边才是明智的,可是她压根说不出口! “春桃。”苏阮忽然轻声唤她的名字。她的嗓音宽厚温柔,缓缓淡淡,“别害怕,慢慢说。” 春桃呐呐的抬起脸,再度望向苏阮。 苏阮微微勾起红润的唇角,绽放出娴静美好的微笑:“不要有压力,你如实说便是。” 春桃怔怔的望着她,苏阮的笑容不仅仅是美丽,更仿佛有某种魔力,能勾起记忆的魔力 她突然回想起早上苏阮与她单独说的话,那样意味深长的语气和神情。 到这个时候才听明白,苏阮想让她成为夜雪阁的大丫鬟。 春桃的呼吸变的厚重起来,整颗心都紧紧的缩作一团。 她这辈子,还从没这样的紧张过,紧张的满头c满手都是汗水。 在春桃犹豫徘徊之际,秋娘同样紧张无比,双眸殷切的望着苏阮,汗水淌了下来。 苏阮把话语权抛给春桃之举,着实令她吃惊。 为什么苏阮选择将春桃作为攻击连翘的武器,而不是她? 虽然春桃的话比自己更有信服力,但是太冒险了! 春桃不可信,若是反咬一口,一切都白费了 “昨日至今日的一切,奴婢都看在眼里,七姑娘所言不虚,奴婢愿以性命发誓!” 突然,春桃抬起了脸。 满头的汗水,在月光下绽放着熠熠的光芒。 她的面上,已没有了犹豫,话说出口,就无法收回,她已下定决心。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区区一日,居然对以前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七姑娘产生了信赖。 也许,是因为苏阮在这样的时刻,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吧! 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样,但是,此时此刻,她愿意孤注一掷,为苏阮。 苏阮的嘴角终于浮起淡淡的笑意,赞许的对她点了点头。 苏阮心满意足,连翘却是不可置信的瞪着春桃,嘴巴张成鸡蛋大,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她满以为春桃跟她一边,支柱轰然倒塌,她一时半会接受不来,发颤的嗫嚅:“你c你” 看到她濒临崩溃的神情,苏阮不屑的轻哼一声。 不过是被信赖的人背叛,就六神无主——外强中干,草包而已。 这点能耐,居然也敢欺主 连翘的精神被春桃的反叛打垮一半,秋娘趁机补刀:“奴婢亦可作证!” 忍耐了一晚上的秋娘揪准时机反击:“奴婢是夜雪阁的厨娘,对这事最清楚。连翘掌管夜雪阁以来,将夜雪阁分配的食物都贩卖给菜农,交换获取的银两私吞入腰包” 秋娘对这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所以细节说的非常明白,可信度又加深几分。 连翘越听越害怕,脸色一阵阵发白,几乎跪不正身子。 秋娘以往侍奉岚瑛郡主,见过大世面,这种场合非但不怯场,反而愈发冷静。 眼见连翘就在崩溃边缘,她心思一动,又将风头转向其他人:“二太太若对奴婢的言论还有怀疑,可以问夜雪阁的其他婢子。” 若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苏阮都忍不住要抱着秋娘亲了。 不用她发号施令,就能跟着她的步调走,不愧是心思细密的秋娘! “奴婢们也可以作证!连翘在夜雪阁苛刻奴婢们的月例,以大欺小,偷懒耍滑” 婢女们大多只是跟着风向走,目睹连翘溃败,也一个接着一个倒戈。 墙倒众人推! 连番的打击,连翘傻了眼,呆呆的看着曾经在她手下俯首帖耳的她们,眼泪终于崩溃——却只敢捂着嘴痛哭,不敢哭出声。 她知道,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训诫(修改) 二太太又是失望又是痛心,无话可说! “太太!” 锦娘带着人匆匆赶回:“我们从连翘的房间里搜出了老爷的画作和一些昂贵首饰。” “什么?!拿过来给我瞧瞧!”二太太的声音已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锦娘双手将画作呈上,二太太大手一挥拿在手中,扯开绳索,一副磅礴大气的万马奔腾图跃然纸上,画作的右下角一个绯红的印章赫然入眼,二太太脸色一变,凶悍的双眸陡然盯住了连翘:“我果真是看错了你!” “不,不是我”连翘六神无主,慌乱的扯住二太太的衣角,咚咚咚的磕头,“太太,求您明察!求太太看在奴婢侍奉主子多年的份上,不要将奴婢赶出苏府,姑母” 满场的注意力都汇聚在连翘身上,谁也没有发现,立于不远处的苏阮悄悄扬了扬唇角。 首饰和画是她在来岳春阁之前放进连翘房间的,但是,时至今日,还会有人追究这事的真假吗? 怒不可赦的二太太抓起一只卷轴狠狠摔在连翘脸上:“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求情!连我的脸都被你丢尽!” 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苏雪悄无声息拨开人群,挤到母亲身边,轻声:“姨娘,您别气坏身子,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女儿这么一提醒,二太太才逐渐冷静下来,气呼呼的坐下,又狠狠往连翘心口上踹了一脚。 踢的连翘翻出去一个跟头,嗷嗷的惨叫。 苏雪心里直骂母亲克制不住,一面拦住母亲,一面对锦娘道:“还不将连翘拖下去听候发落。” 连翘像抓救命稻草似的又来扯苏雪:“五姑娘c五姑娘,您心善,奴婢伺候您十几年,您帮帮奴婢,奴婢冤枉,真的不是奴婢偷的” 苏雪嫌恶的躲开,对边上的人使眼色。 锦娘立即招呼几个嬷嬷上前,将哭泣不止的连翘拖了出去,一路拖一路哭,哭声盈满夜空。 在场的婢女不约而同的抖了抖。 苏雪给母亲端茶倒水。 二太太喝了茶,胸口怨愤难平:“亏得我一直疼爱她,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试图掩盖她的尴尬,可是仍旧恼的脸颊发红。 连翘和她的亲缘关系人尽皆知,连翘做出这等事,她怎会不恼! 苏雪道:“姨娘,阿阮还等着您答复呢。” 二太太正想着自己如何扳回这一局,烦闷的敷衍道:“这件事,阿阮受委屈了。” 苏雪悄悄用脚尖踩住母亲的脚。 二太太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妥,板起脸,盯着还跪在跟前的一众侍女:“所有人听着,夜雪阁是七姑娘的闺房,一切事宜皆由七姑娘说了算,日后,但凡再有任何人对七姑娘不敬的话c或者以下犯上的事情传到我的耳里——连翘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从二太太发怒到在女儿的提醒下平静,再到由女儿“踩脚”后开始训斥下人,一系列的举动和细节都没逃脱苏阮的眼睛。 这母女之间,唱主导c把握全局的反而是心思细密的苏雪。 苏阮道:“姨娘替阿阮做主,阿阮心中感激,只是阿阮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姨娘恩准。” 二太太道:“你说。” “我这些年不在府上居住,宅院之事皆是由连翘打点,管理硕大的夜雪阁煞费苦心,连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连翘犯下大错,阿阮还是希望二姨娘网开一面,将她留在府上。”说罢她就跪了下去,言辞恳切,丝毫不带虚情。 二太太啪的拍案而起:“绝不可以!”她本就一肚子话要说,被苏阮一言引出,顿时如倒豆般开始训人,“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在场,我把态度放在这里,阿阮也好,你们其他人也好,都听清楚——我们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在帝都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最重视的就是门规。自十三年前大太太身故,老爷将苏家的内政交托到我手里,我当着全家人的面答应老爷,只要我沈琳玉执掌苏家一日,就绝不容许苏家出任何岔子!” “我掌事以来,家中的大小事宜,皆以苏家为先,以苏家为重,绝不偏袒,绝不姑息!苏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讲究的就是两个字,‘规矩’!从上到下,从主到仆,不管是谁,哪怕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旦触犯家规,我绝不轻饶!今天连翘犯错,我会依照律法将她扭送至官府,希望这个前车之鉴任何人都不要忘记!” 这一番义正言辞的教育颇有分量,满堂跪着的侍女都抖了抖,几个太太小姐也垂下了头。 苏阮悄然的吁了口气,她明知好面子的二太太不会轻易放过连翘,之所以提出要绕过连翘,就是为了给二太太一个撇清关系的机会。这口怨气发出来,她对自己的敌视应当会少一些。 “是阿阮不懂事,不体会姨娘的苦心。”苏阮柔弱不堪道。 二太太心情好了不少,招招手示意苏阮靠近。 苏阮不知何故,仍旧走上前。 走的近了,二太太便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抚摸苏阮的长发,目光慈爱:“不怪你,阿阮,你是心好,姨娘明白。” 苏阮顿时懂了,二太太不光要和连翘撇清关系,还要和她表示关系亲密,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庶母嘛! 她顺势往二太太怀里倚去,亲昵的圈住二太太的脖颈,趁着她的脖子道:“姨娘,您最疼阿阮了!” 她的身子软软小小,二太太拥着她,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对女儿的怜爱,目光也温柔许多。 明明是“母女”情深的场面,冷眼旁观的苏雪却心里很不舒服。 被冷在一边的四太太也哼了一声,也不打招呼,拔脚就走了。 趁着气氛好,苏阮开始提要求:“姨娘,我想先让春桃顶大丫鬟的位置,她比较熟悉阁楼的情况,做事也认真负责。” 二太太道:“我也正想这个问题,既然你自己要求春桃来,就春桃吧!” 春桃忙叩首谢恩,喜上眉梢。 苏阮又道:“至于贴身侍女,我想自己从下人中挑选一个和我投缘的,平日能说说话。” 二太太一概允了:“都依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长姐算计 苏阮在夜雪阁众人的陪护下返回夜雪阁。 今夜非但如愿以偿的驱逐连翘,还向二太太讨了好几个承诺,得到一句“今后夜雪阁都由你说了算,无需向上请示”。 收获颇丰。 苏阮不急不缓的踏步在月光下,粉嫩的唇角微微扬起,黑亮的眸子熠熠闪烁。 立足苏府,这是不错的开头! 与此同时,二太太也在儿女的陪同下回她的别院,翠竹轩。 翠竹轩的庭院是一片竹林,夜风摇曳,竹影婆娑,众婢在左右掌灯,洋洋洒洒一长列队伍,将夜色照耀的明如白昼。 入屋,苏雪即把下人都遣退,紧紧关上门。 “五妹别关门,我要走了!” 大大咧咧的苏凌一点也不受今晚意外的影响,与母亲问了安便要走。 苏雪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力按住:“哥哥,你又要去哪个温柔乡?” “瞧这话说得,我哪有什么温柔乡?”苏凌摸着肚子,“大小姐,今晚的戏码太精彩,我光顾着看戏,忘了吃饭,这会饿的都快发晕了,要去厨房找点吃食,你要不要?” 苏雪没好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读书读不进,练武嫌太累,做生意没耐心” “你怎么越来越像姨娘了!”苏凌被她念的脑袋都快要爆炸。 苏雪不依不饶:“不思长进c不求功名c不学无术” 苏凌不耐烦的甩开妹妹的手:“人生在世,头等大事就是吃,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任何事,吃有什么错?娘你评评理,五妹连吃饭都不让我去!” 二太太坐在四方软凳上,双手捧了茶盏,闭目养神,当听不见兄妹争执。 苏雪的手指狠狠的扭苏凌的手臂上的肉:“我说的那句话冤枉了你?还想找娘替你做主,做梦吧你!” 她下的是巧劲,苏凌的手上瞬时就青一块紫一块,哇哇大叫:“七妹,你今天晚上你的风头被七妹抢了,就把气洒在哥哥身上,这可不对!” 仿是被点中了心事,苏雪的脸上一阵发白,恼道:“我的风头被她抢了?你用哪只狗眼看到的?” 苏凌呲牙咧嘴的摸着被掐青的地方,嘀咕:“不就比你漂亮点吗” 两兄妹是越说越没谱,实在让人听不下去。二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小雪,让你哥哥去吧,留他在这里也没用。” “对啊,我就会喝茶遛鸟,没别的用!”苏凌恢复笑嘻嘻的模样。苏雪一松手,他溜烟就跑了个不见踪影。 苏雪气的跺脚,追着骂道:“废物!” 在人前温柔娴静的苏雪,骂起自己的哥哥可是毫不含糊。 “娘,都是你从小到大这么宠着哥哥,他才这么没出息!”苏雪愤意难平,转而又开始埋怨母亲。 二太太只当没听见女儿的话。苏凌的确是被她宠坏了,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过——大富人家的公子哥们不大都是这德行吗?像苏舟那样的,只是少数,所以,她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凭苏家这样的身家,娶一个识大体的夫人,吃吃父亲留下来的老本,一辈子就够了。 她自顾动身往里间走去,内里的耳房熏着香,铺设着一方舒适的竹制摇摇椅,披着厚厚的虎皮。 方躺下,苏雪立即像块牛皮上似的黏了上来:“娘,你说,阿阮在想什么?” 二太太合着眼帘,没有做声。 “内向倔强的阿阮一年不见,变了个样,敢在众人面前为自己喊冤了”苏雪并不是真的想向母亲求得一个答案,她半倚靠在母亲身上,含混的喃喃自语,“娘,您不知道,我甚至有一瞬间错觉,她并不是阿阮,只不过是面容一样的人。很可笑吧?我真想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太太半晌才睁开眼睛,女儿皱眉深思的表情就落入眼底,她抬手来抚摸女儿的脸蛋:“她啊,就是长大了,懂得喊疼了。” “娘,你是被她哄得开心了,觉得她好了?”苏雪对母亲的智商感到担忧,“为了扳倒连翘,连环计一个接着一个,先是故意捅出绿衣,然后趁机收拢春桃,又让夜雪阁所有人倒戈,连宸哥哥也帮她说话你觉得她只是长大了?” “我看是你想多了。折腾一晚上也不过把连翘踢走,有何用?夜雪阁还有十几个婢子,只要我想,哪个都能为我们所用。”在苏府执掌这么多年,二太太根基深厚,虽然目前将连翘清理了出去,但是,只要她一句话,其他人还不乖乖将苏阮的消息禀告? 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只要苏阮还在苏府,就是被掌控中。苏雪心中这般想,眉头却怎么也舒展不开。 二太太看她眉头深锁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阿阮在庙堂长大,过最下等的生活,不懂诗词歌赋,不识器乐音律,连书也只看过些经文,哪一点能俘获老爷的喜欢?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横溢,美貌超群,人尽皆知,有何担忧?我的女儿一向被称为天之骄女,从来都是旁人对你羡慕记恨,想不到居然也会对区区苏阮感到威胁。” “我才不觉得威胁,她比得上我一根手指头吗?”苏雪揪着手帕,嘟哝,“可是,她再如何也是爹爹唯一的嫡女啊。” 二太太道:“嫡女又如何?她娘死得早,老爷又不疼她,哪比得上你万千宠爱在一身?今年你的婚事也会定下来了,娘一定会给你最好最好的嫁妆” 提起婚事,苏雪的眼神一厉,斩钉截铁:“过几日爹爹回来,绝对不能让苏阮在爹爹面前展露半点风头!” 女儿突然显露出来的斗志把二太太也吓了一跳,忙安慰道:“是是是,她哪有风头可露?” “稳妥起见,”苏雪目光中晃过一丝阴毒,“我要她在父亲回来的时间病上一场,不让她有何父亲接触的机会,等父亲一走,马上将她送回庵堂!看来我在夜雪阁安排的人也能派上用场了。” ------题外话------ 本文设定的及笄之年是十五岁,女子成婚一般是十五至十八 男子弱冠之年为二十岁,成婚年龄二十左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整顿内宅 夜深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悄无声息降临大地,这才大雪来势汹汹,风雪交加,将天地银装素裹。 喧闹一日的苏府沉入茫茫的夜魅之中,寂然无声,刚经历一场暴风雨的夜雪阁却依旧灯火通明。 正厅之内,十几个婢子局促不安的立着,人多,倒是鸦雀无声。 个个低头垂手,惴惴不安,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这些年的夜雪阁,以连翘为首,上梁不正下梁歪,处在散漫又混乱的管理之中。 要说错,人人都有错。要问责,人人都有责。一切,只看苏阮是否追究。 晚上这一出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作用立竿见影,此刻,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的凝重表情。 厅堂的正后方,一幕翡翠珠帘将居室分成了两半。 幕帘之后,换回锦衣华服的苏阮散漫的侧躺在紫檀雕花木椅上,微眯着眼,长发娓娓散落,眸色困倦,嘴唇发白。 昨日回家之时便开始发低烧,到现在也没喝药,晚上又耗费过多心力,她此刻已是感觉身子骨虚得很,喘气都胸口发闷。奈何打铁趁热,处理夜雪阁的事宜需得今晚一举完成,她也只能咬牙撑着。 “夜雪阁共有婢子十五人,大丫鬟一人,统管别院;一等丫鬟两人,分别是贴身侍婢和管事嬷嬷,二等丫鬟三人,三等丫鬟五人,二楼打扫一人,一楼打扫一人,庭院打扫一人,四等丫鬟三人,负责厨房” 春桃的声音不断从幕帘之后传出来,被点到名的婢女不自觉抖了抖身子,生怕大祸临头。 苏阮也慢慢凝聚了心力,开始思索当下的问题。 她只道夜雪阁人员冗杂,竟不知人数到了十五之多。 绿意和连翘被逐出,也还剩下十三个。 这十三个人,除去足以信赖的秋娘和确定和四少爷牵扯的春桃,也还有十一个人身份不明,来路不清。 想要一个个排查,难啊。 连翘双手捧上一本花名册:“姑娘,这就是夜雪阁所有人员的名册,请过目。” 苏阮稍稍抬起白嫩的手指,手指触到名册的一角,就觉得手臂发软:“有何用?” 花名册是每个别院的固有资料,记载婢女们的月例和品级c户籍信息c家庭情况等等。 都是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拿到手上,可供深挖的价值几乎等于零。 苏阮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留在苏府,别的事都可以慢慢来,唯独这身边的人员,一定要尽快清理干净,免得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 可是,眼下这么多人,个个都调查清白显然不现实。 春桃双手还保持着托送的姿势,半晌没人接,疑惑的抬起脸,这才发现苏阮的脸色苍白的厉害。 秋娘微微弯下腰至苏阮跟前,关切道:“姑娘是累了吧?不如今晚早些歇着,明日再来处理这些杂物。” 苏阮微弱的喘着气,慢慢抚顺了呼吸,虚弱道:“我是有些不适,但这些事却缓不得。”她的眸色落向春桃,“春桃,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如今成了夜雪阁的大丫鬟,打理她们的事,我就交给你。” 苏阮很明白,她久不在府上,想要摸清身边每个人的底细,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是春桃和秋娘,两个都是在苏府呆了十年以上的人,秋娘一直在夜雪阁,对府上的人员的暗地玄机可能还不甚清楚,而春桃机灵圆滑,她知道的,一定多得多。 只是,做婢子的,尤其是掌管一间别院的大丫鬟,手里总要握着一些资源,方能在主子面前大显神通,也能借机捞好处。 这一部分资源,春桃是不会透露给她的。 那么,苏阮就将权力放给她。 苏阮此提议正中春桃下怀:“姑娘信任奴婢,奴婢定好好处理此事。” 立在一边的秋娘却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看着苏阮,哪怕是她,也揣摩不透苏阮的心思了——春桃分明心怀鬼胎,姑娘却不断的信任她c委以重任,究竟是何缘由? 春桃得到首肯,便令人将珠帘拨开分两边固定,内里与外间连到一起。 众人见她出来,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今晚春桃的表现有目共睹,她和苏阮一唱一和,把连翘给玩的死死的。 如今的春桃。在他人眼里俨然就是苏阮的心腹,看见她,就和看见苏阮是相同的。 有人偷偷抬起眼睛来瞄苏阮,只看一眼就吓得连忙更深的埋下头。 懒洋洋依靠在软榻上的苏阮,姿态优雅的宛如一个贵妇,她半眯着美丽的眼睛,轻松自在的神情似是置身事外,可是目光往人群里一瞥,眼中流露出来的光芒却像是一只饥饿难耐的猎物,随时都要将她们撕成碎片。 “今晚的事情,所有人都看见了,绿衣和连翘对姑娘不敬,落的这样的下场,是她们活该!从今往后就是我春桃当大丫鬟,势必要将夜雪阁洗心革面,焕然一新!”春桃急于在苏阮面前张露威仪,言辞咄咄的踱着步在婢女们之中走来走去,不断训话。她响亮的声音在夜色中分外清晰,婢女们都懦懦的低下头,满脸惶然不安。 苏阮由着春桃在眼前发威,眸色淡淡的扫视众人,认真打量起来。 这么一细看,她便发现在场的婢女三六九等分的非常清楚:从衣裳上来看,她们衣服的质地就区分的非常明显,有最廉价的素锦c常见的浣花锦c较好的雪缎c上好的烟罗缎,甚至还有最上等的天花绢。 身上的首饰也是各有千秋,有些人身上干干净净,有些人带着明亮的银饰,有些人则佩戴翡翠c宝石一类的上等玩意。 而春桃的训话也相当有意思。她骂人是有选择性的,她会对着其中某些人大声训骂,而有些人,则不露痕迹的走过去,当做没看见。那一部分人的神色也要轻松的多。 苏阮心里有了底。那些被她略过的,皆是和她亲厚的人,至少是同一阵营——也就是四少爷的人。而被她骂的特别凶的,估计就是二太太的人。二太太和四太太水火不容,底下的丫鬟婢女也分成两派,如此明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驱逐(修改) “你们之前犯过的错误,做过的对不起姑娘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春桃的训话仍在继续。 “春桃。”苏阮忽然出言打断她。 能从春桃身上获取的东西到此为止,接下来,她要亲自动手,还自己一个清静。 春桃不知所谓,殷勤的小跑到苏阮身边,笑容满面:“姑娘。” 苏阮微微一笑:“辛苦你了。不必这么麻烦,以往的事情,都过去吧。” “这”春桃面露难色。 苏阮道:“真要算谁对谁错,也是我对不起大家。堂堂一介嫡女,在府上无权无势无财,身为夜雪阁的主子,却不能给你们谋取一丁点福利,跟着我的日子苦不堪言,倘若我是仆人,碰上这样的主子也会懊恼。” 她拂去了应对连翘时的凌厉,变得温和而善解人意,像是在与众人谈心一般。 这般与春桃截然不同的方式令侍婢们稍稍松了口气。 苏阮话锋一转,目露些许怅惘:“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给予你们更好的生活。可惜我生母早丧,又不得父亲宠爱,自己也是病怏怏的咳咳,只怕这样的日子还得熬下去,这辈子是不得翻身了。”说着话,她的喘气剧烈起来,声音也愈发微弱,“我心里合计着,这路难走,也就不拖累诸位了。” “姑娘要精简人员吗?!”春桃哑然。 伺候的人多,排场就大,排场大,面子才大。 别家宅院都想法设法往自家院子招揽人,为此各种向二太太央求——七姑娘居然要精简人员! 不可理喻! 苏阮却不理会她,自顾道:“也不是非不可要精简,我已与二太太说过,你们去留随意,我不勉强。自愿离开,就由春桃做个登记,有去处的自去,无处可去,我让锦娘统一安排。愿意留下的,就做好跟我一起吃苦的准备。” 话是这么说,苏阮心里对人手却有了一个明确的标准。 除了嫡出的苏阮享受特别的待遇以外,府上其他小姐们标准配置是两个伺候起居的贴身侍婢,一个打点内外事宜嬷嬷,一个负责饮食的厨娘c外加一个帮衬的奶娘,五个人伺候一个主子。 苏阮仔细想过了,她身边留五个人最合适,不多不少,而且执行一般标准,也让二太太无话可说。 苏阮说罢这一席话,厅内一片沉默。谁也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试探。 她也不催促,有条不紊的喝茶,静候佳音。 过了片刻,有人鼓起勇气:“七姑娘,奴婢家中还有弟弟要娶妻,在夜雪阁实在是捉襟见肘” 春桃指着那人发怒道:“琉璃,你竟还真敢要走?!做奴婢的,居然还嫌弃主子吗!” 琉璃被她吓唬的噗通一声跪下了:“奴婢c奴婢” “春桃!”苏阮轻喝一声。 春桃恼的跺脚。 苏阮往说话的婢女看去。那婢女年岁很小的模样,衣着朴素,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像样的首饰。 苏阮道:“秋娘,你取一锭纹银给她。” 一锭纹银是十两,大丫鬟的月例也才一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琉璃不可置信,待秋娘将纹银递到跟前,她才机械的举起双臂,接过纹银,抬头对上苏阮温和的眸子,突然伏跪在地,重重的磕头:“日后姑娘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奴婢定赴汤蹈火。” 磕了三声之后,她站起身,从侧边的小门离开了大厅。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婢女上前来领银两,请辞离开。 苏阮并不多言,她不埋怨她们,是她,称不上一个好主子。主仆也是缘分,她和她们,无缘。 渐渐,拥挤的厅堂变得空旷清净。稀稀拉拉的站着的,已全然不复之前的排场。 秋娘点了点人数,与苏阮道:“姑娘,还有七人。” 居然还有一半的人不愿意走?苏阮皱起眉头看向留下来的几人,很快凭着记忆揪出其中两个。 那两个皆是年轻妇人,之前春桃训话时,互相有过眼神交流。 很有可能是四太太的人。苏阮的手指在两人身上分别一点,吩咐道:“给她们两纹银。” “是。”秋娘拿着纹银就要走上前。 春桃急了,一把拉住秋娘的袖摆,回头与苏阮道:“七姑娘,不是说去留志愿吗?现在人手已经不够了,她们愿意留下,你为何还要赶走?” 两人也跪下,恳切道:“奴婢愿意留在夜雪阁。” 苏阮却只摆摆手,甚至不过多解释,顺便,给秋娘一个眼神。 秋娘当即绕过春桃,走到二人跟前,将纹银压入她们俩手中,冷声:“走!” 两人被秋娘一吼,眼神就慌乱了几分,好似心事全被看穿了。 面面相觑之后,她们咬着牙捡起银子离开了房间。 更加清静了。宽敞的厅堂只剩下苏阮与五个婢女,她的神色缓和不少,目光一一扫过留下的几人。 秋娘会意,指着一位小姑娘道:“这位是厨房的东菊,跟着奴婢手下做事的,很擅长汤羹烹饪。”又介绍另一位略显老态的妇人,“这位是许嬷嬷,是府上的老人了,她腿脚有些不便。”又指边上粗手粗脚的妇人,“这位是珠玉,在夜雪阁做了七八年事,平日负责的是各个房间的打扫。” 好像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不过,都很精干的样子。苏阮认真的打量着她们,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后将东菊唤出来。 东菊年不过十七八的样子,模样非常漂亮,穿着简单质朴,腕上戴着一只不起眼的翡翠手镯。 当朝翡翠只是一个总称,也囊括玉石一类物件在内,是婢女们常戴的饰物。 翠中品级差得很远,便宜的翡翠手镯不过几十文,昂贵的翡翠能价值百金。 秋娘见苏阮盯着那手镯看,便上前去将手镯取出来,交到她手中。 苏阮捧起手镯,对着摇曳的烛光晃了一下,可见内里的水色光辉熠熠,彷如河流在流淌一般。 她勾了勾唇角,将手镯还给东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腕上的手镯:“东菊这镯子是打哪儿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收拾春桃 东菊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奴婢前些日子上街,在西区市集买的,不过二十文钱,就图个好看。” 苏阮的眸子中沁出一层寒光来,消逝得极快,终只是眯了眯美丽的眼睛,夸道:“是很好看。” 东菊道:“谢主子夸奖。” 她怯怯的撩起眼皮偷瞄苏阮,见苏阮神色温和如初,不由暗吁了口气。 苏阮的目光再度仔细扫视过坐下五人,一一在心中审度她们。 许嬷嬷瞧着有五十岁出头,五短身材,满头银丝,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十足精干利索的样子。 珠玉年约三十,虎背熊腰,手脚粗壮,一看就是经常干粗活的人。 东菊之前秋娘介绍过了,与苏阮年岁相仿,擅长汤羹烹饪。 秋娘掌管厨房,心思细密,为人谨慎,与苏阮最为亲厚。 苏阮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春桃身上。 在这几人之中,春桃最是年轻俏丽,衣着是上好的丝缎,身上的首饰也种类繁多,耳朵上一双琥珀耳环尤为显眼。此刻,她臭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这等表情,简直与之前的连翘面对苏阮时如出一辙——她在埋怨苏阮赶走太多人,尤其是和她关系密切的人。 苏阮想起连翘,心情就沉了几分,将春桃留下,若变成第二个连翘,有何意义? 她抬了抬眼,冷着声音问道:“春桃,你决定留下?” 春桃头也不抬,不情不愿的闷声道:“姑娘哪的话,奴婢对姑娘一片忠心,谁走了奴婢也不能走呀。” 她刚升了大丫鬟,怎舍得走。 每个别院只有一位大丫鬟,别的宅院也没有空缺,离开夜雪阁,她就又要回到二等丫鬟的位置。 苏阮沉声道:“你可想清楚,在我身边当差,不是轻松的活。” 春桃听得她的语气有些怪异,这才匆忙抬头看向苏阮。 苏阮亦正双目沉沉的凝望着她,如碧潭般的美丽眼睛静若明渊,透出一股肃杀的寒意。 春桃神色一恍,耳边突然回想起连翘被拖出岳春阁时的惨叫声,刺耳挖心。 她不由的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渗人的寒意从后背蔓延到脚跟。 她强压住咚咚乱跳的心脏,大声道:“奴婢想的很清楚,今承蒙姑娘看得起奴婢,让奴婢管理夜雪阁,只要姑娘在府上一日,奴婢就侍奉姑娘一日,绝无二心!” 信誓旦旦。 苏阮听这话倒听得顺耳。 只是春桃在她心中的印象是“风吹两边倒”,哪怕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 让春桃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嚣张了一夜,也是时候杀杀威风了。 苏阮微微扬起消瘦的下巴,冷眸逼视着她:“你忠心,是好事。但是有些事,我作为主子,却不得不提醒你。” 春桃被她狠戾的语气弄的一头雾水。今晚苏阮一直对她表现出十足的信任,又踢飞连翘,将她提拔为大丫鬟,她不自觉将苏阮又摆上了从前那个温驯可欺的形象,对苏阮也没待主子那般殷勤客气。被这么一凶,春桃更是不明白:“姑娘,奴婢做错什么?” “还狡辩!”苏阮骤然将青花瓷茶盏摔向她的脚边。 哗啦一声锐响,春桃见她真的动了怒,一慌,稀里糊涂的跪了下去:“奴婢c奴婢” “你与四哥之事,当我不知晓?!”苏阮厉声。 春桃只觉得四肢百骸突然之间如坠寒潭,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张着嘴半晌没说话。 等她终于合上嘴,就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苏阮轻哼一声。 她并没有撞见春桃和四少爷苏德之事,只是按照上一辈子的时间点来推算,熟料还真中了。 这,可拿到牵制春桃的把柄了。 府上规矩森严,婢子爬床之类的事令人不齿,更别说因为四太太的存在,二太太对这等事简直是深恶痛绝,哪个婢子敢爬少爷的床,落到二太太手里,肯定要浸猪笼! 房间里的其他几人紧张兮兮的低垂着头。 苏阮低眸凝视着她,冷声道:“春桃,我未向二太太禀明此事,你知道为何?” 春桃惧怕的望着那双魔魅般的美丽双眸,好似能一眼看穿她的心底。 “姑娘c姑娘保奴婢”她的全身筛糠似的发抖,之前是耀武扬威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了。 眼见春桃受宠爱,又眼见她被当众训斥,在场的人皆心有余悸,对苏阮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苏阮道:“你明白就好。我当你是自己人,将此事瞒着掖着,若被二太太知晓,还要替你担责任。” 春桃被吓得泪水在眼眶里转圈:“谢姑娘” “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你再与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主子有所牵连,只要你忠心于我,你和四哥之间,我能替你撮合一把,日后我出嫁,把你安排给四哥做妾也不是不可以。”苏阮打了一巴掌之后,又给她一颗糖。 春桃的泪水簌簌落下:“奴婢不敢奢望奴婢只求永远陪着姑娘!” 她真的不敢再有二心了七姑娘,好可怕!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苏阮没再过多的揪着她不放,“你们五人决定留下来,原因,我不多问。你们只需要记得,跟着我苏阮,我绝不会亏待,也绝不会让其他人欺侮你们。” 苏阮站起身,缓缓在厅堂中踱步,脚步所及之处,一层威压铺展,令人喘不过气。 “从今往后,夜雪阁的月例是其他别院的两份,同时,惩罚也是两份。有功劳者,重重有赏,与我不义者,抽筋扒皮,听明白了吗。”苏阮定身。 众人跪下,声音带着敬畏与不安:“奴婢明白。” 到这时,苏阮才松口气。 秋娘察觉她的脸色异常煞白,赶忙上前:“姑娘,歇下吧,奴婢替您熬了药膳。奴婢扶您回房。” 苏阮颔首。 秋娘便搀扶着苏阮上楼,走了几步,身后还是没有响动,又回头嘱咐道:“都去歇着吧。” 众人称是。 无形之间,秋娘便成了夜雪阁的管事。 苏阮回到卧房,喝了药膳,本还有话要与秋娘交代,熟料一沾着床板,就昏沉沉睡了去。 ------题外话------ 要出场的男主等的好捉急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献殷勤 “皇上罪臣怀罪其身,死不足惜,但求皇上念在先帝的情面上,饶我女儿一命”年迈的父亲颤巍巍的跪在天子脚下,枯瘦的双手死死拽着描龙袖凤的金黄衣摆,高傲的头颅紧贴着冷冰的地面,“皇上” 苏阮猛然从梦中惊醒,满身的冷汗,湿透了衣襟,四肢百骸如坠冰窟,冷到骨子里。 秋娘拢起金丝纱幔,便见苏阮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大大的睁着眼睛,目光茫茫没有丝毫焦点,好似灵魂已脱离躯体——秋娘探手轻抚苏阮的额头,关切道:“姑娘,又做噩梦了?” 苏阮依旧没什么反应,她脑海c眼前上演的还是之前梦中的一幕幕,那么的不真实。 秋娘看着担忧,回身接过春桃递上来琉璃水杯,送到苏阮发白的唇边:“姑娘喝口水。没事了,奴婢陪着您。” 苏阮偏过脸对上秋娘关切的眼眸,摇了摇头。 “喝点吧润润嗓子,压压惊。”秋娘好言好语的劝说。 苏阮最是受不得别人的温柔相待,碰上强硬的人她绝对会同样强硬的反击,若碰上对她好的人,她却连拒绝的念头都不会有,听之任之。张嘴,让温热的茶水从喉管流下去,腹腔暖流涌上,神识总算回到身躯。 只是仍旧不住的喘气,汗水顺着脸颊就这么滴答滴答的淌下来。 明明病已痊愈,却总睡不好,夜夜被噩梦惊醒。 秋娘用手绢替她印干她面上的汗水,又吩咐道:“春桃,去烧壶水,我要给姑娘擦身子。” 春桃恭敬的应了退去。被苏阮训诫一次之后,她如今乖顺如绵羊。 苏阮趴在暗金色缎褥上,几缕被浸湿的黑发沾着雪白的脸,眸色一点点恢复光华,抬眸望着暗沉沉的窗户:“秋娘。” “是,姑娘。” “什么时辰了?” “辰时。” 已经是白天了?从窗户透进来的光可一点也看不出。苏阮轻声道:“雪还未停?” “是啊,为了御寒,窗户用毛毯盖上了,姑娘觉得屋子太暗沉么?”秋娘侧身将床边烛台上的油灯点燃,“雪下的太大了,外头黑天漫地,昏沉沉的,白天跟晚上差不多。唉,也不知道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停,连着下了五六日,雪都没过膝盖了。咱们阁楼里储备的食物也快吃光了,这时候想去大厨房拿菜都困难” 屋子里亮堂起来了。苏阮瞧着窗口黑沉沉的,可想而知外面的雪有多大。 她忽然轻声道:“我爹还没回来。” 秋娘道:“昨晚锦娘传了口信,老爷在半路上被雪拦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哩外面这么大雪,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苏阮疲倦的合上了眼。大雪还要持续两日,到时父亲自会平安归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主仆俩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外面忽然传一阵整齐规律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但是因为此刻楼里安静,声音也就分外明显,正往楼上走来。秋娘奇怪道:“这么大的雪,谁来了?” 苏阮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我的好姐姐苏雪。”她又缩回被子,闭目养神,权当没听见。 敲门声响起。 秋娘回头看了苏阮一眼,看她的样子是不打算动身迎接客人了,便自顾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苏雪,秋娘心中不由对苏阮的“预知”暗暗称奇。 苏雪穿着臃肿的红色褥子大衣,头上戴一顶漂亮的玫红色毡帽,头上和肩膀上都是白色的雪花,双手缩在袖筒里,鼻子被冻得通红,脸颊也是被冻成了异常的青色。 秋娘吓一跳:“五姑娘,快进屋来!” 苏雪摇头,一张嘴,白色的雾气乱飞:“不进去了,我还有事。七妹还病着?” 秋娘道:“姑娘身体未愈,还睡着。这是” 楼下来了三四个人,都是府上的家丁,他们把满满一板车的菜推进了阁楼。 东菊几人正忙着将菜卸下来拿进厨房,个个喜上眉梢。 雪中送炭!秋娘瞪大眼睛,感激的几乎要跪下:“五姑娘,您太谢谢您了,我正愁阁楼里的食物怎么去取,您真是” 装睡的苏阮撇了撇嘴,一点点恩惠,秋娘这么快就将上次苏雪借机羞辱她之事忘了。 不光秋娘感激,东菊几人搬了菜上楼,团团将苏雪围住,也是连声道谢。 苏雪仪态端庄的微笑:“大家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这几天雪太大,出门不便,我想着为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自请来送菜,还怕做的不好呢。” “五姑娘自请为各宅院送菜,奴婢们受宠若惊。” “五姑娘真是好人啊!” 苏雪谦和的笑道:“我平日多受各位照顾,应当的。”她的目光往屋子里扫了一眼,闻到淡淡的药香,“既然七妹还在养病,我就不多打搅了。” 许嬷嬷热情道:“外头雪这么大,五姑娘还是留下来歇会吧!” “我还要送东西去三姨娘那儿,不能耽搁。”苏雪露出明亮的笑容,“先走了。” 苏雪一行人走出夜雪阁老远,阁子里几人还在对她赞不绝口,高声议论着她,显然此举深得民心。 待秋娘用铜盆端了热水来替苏阮擦身。 苏阮开口道:“秋娘,你去查查苏雪送过来的东西。” 秋娘愣了一下,点头称是。 这一刻的迟疑没逃过苏阮的眼睛。苏阮撩起眼皮:“怎么,觉得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秋娘垂头道:“奴婢在府上十年,未见五姑娘做过害人之事。” 未做过害人之事?苏阮哑然失笑。 若苏雪未做过害人之事,让父亲对她深恶痛绝的人是谁?在父亲面前翘舌弹簧c搬弄是非的人是谁?当初抢她嫁妆的人是谁?令她光秃秃的嫁入夫家,被夫家的人看不起的人是谁?挑拨她与宋瑾的人是谁?最后爬上宋瑾床的人又是谁? 虽然苏雪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但对苏阮来说,那份恨意是无法消除的。 可是别人,却不明白,连秋娘,都觉得她对苏雪过于敏感了。 “秋娘你啊”苏阮缓缓合上眼,将往事一点点藏入冰冷的眸中,等待厚积薄发的一刻,声音陡然一厉,“去吧,盯紧东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噩耗 苏雪绕了一圈回到岳春阁时,整个人都快被冻成了冰块儿。她一踏进暖阁,侍女就赶忙上前将她沾湿的紫貂风衣脱下,一人替她换上暖和的狐皮外袍,一人递上热茶暖手,各种关切:“五姑娘,您这是去哪了?衣服都湿透了,赶紧换下,奴婢马上去给您熬姜汤,这可会得大病” 苏雪的脸被冻的僵硬至无法露出表情,冷,当然冷,冷的血液都快冻住了,再多待片刻,怕是会冻成一根冰棍。可是,为了好名声,为了好口碑,为了让即将归家的父亲听到女儿的好话,这些都是必要的。人,总要付出一些东西,才能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苏雪的人生守则。 “小雪,回来了?”四太太的声音从耳房传来。 苏雪含混的应了一声,在侍女的簇拥下走进里间:“姨娘。” 四太太坐在錾花全铜烤火篮边的绣墩上,手里拿着一只红色被套的绣样,捏着针线,正是在纹绣的姿势。 她见苏雪的脸冻得发青,心疼道:“亏得你有这份心,光惦记的他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跟着苏雪一同出去的侍女如霜笑道:“太太您是不知道,奴婢跟着五姑娘去到各个别院,大家都像是接活菩萨一般迎接咱家姑娘呢!说姑娘继承太太您的大家风范,心肠好” 二太太想着那样的画面,心里甜如蜜,面上还谦逊道:“诸位是抬举,切莫骄傲。” 如霜撅起嘴,绕道二太太身边:“只有七姑娘未起身迎接。” 苏雪立即出言道:“如霜,别乱说话。七妹尚在病中,情有可原。”屋子里暖和,她缓过来了些。 侍女涟云却道:“五姑娘,您心肠太好啦!七姑娘指不定是对您有意见,故意称病不出来呢,她大刀阔斧把阁楼清的干干净净,指不定就是提防着别人” 苏雪仍旧是温温柔柔的说道:“休得胡言。我们姐妹是血亲,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哪会有什么意见?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若是这些话被爹爹听了去,还当我们多事。” 二太太也义正言辞的教育她们:“你们这些小丫头,既然跟着五姑娘,就多学学她的好,拿真心实意对待他人,别跟别家宅院那些泼妇一般,总在背后饶舌。”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泼妇”是谁,个个掩嘴偷笑,如霜道:“是是是,姑娘和太太教训的是。” “记得就好。阿阮身子未好,等雪停了,叫个大夫去瞧瞧,你们先退下吧。”二太太换了语气,和善道。 众婢退出。房间安静下来,过了会,二太太放低声音,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东西送去了?” 苏雪祥装若无其事的拿起绣盘仔细端详,轻声回话道:“放着蔬菜里头给的。” 这母女俩一来一去,好似在说什么暗语,各自心知肚明,想来是常进行这样的配合了。 二太太低声道:“能不能成。” 苏雪自信道:“她把别院里不信任的下人都给清了,剩下的这几个都是信得过的,应当问题不大。” 二太太谨慎道:“你务必小心,这事要是捅出去,难以收拾。”话是这么说,她的神色却彻底的缓和下来,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现在就等老爷回家,只要阿阮和老爷见不上面,肯定还是会被送回庵堂,你的嫁妆就安枕无忧了” 苏雪眼神一冷,哼道:“那些肯定是我的,那么好的东西,苏阮根本不配用。” “嫂子!嫂子!”母女俩正说着见不得人的家,门外突然传来男人的呼喊,不待二太太起身,就开始拍门:“嫂子,有急事!” “好像是三叔。”苏雪脸色一变,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赶在母亲之前便去开门。 苏雪口中的三叔是父亲苏良的结义兄弟傅凌天,因为在哥们几个钟排行老三,苏家晚辈都叫他三叔。三叔平日跟着苏良走南闯北的经商,是苏良的左臂右膀,从不会离苏良亲身边。 房门一打开,身段魁梧的傅凌天就哧溜窜了进来。外头的雪未停,他头上c身体都是白色的雪,来不及拍掉就扑通跪了下去,声嘶力竭道:“嫂子,三弟无能,大哥恐怕被雪给埋了!” 二太太方站起身想与他说话,脚跟一软,又跌坐下去,愕然:“你你说什么?!” 门敞亮的开着,守在门口的婢女们如雷贯耳,全部傻眼,一窝蜂全涌进屋子:“老爷怎么了?!” 傅凌天声音切切:“这几日大雪,我们一行人被拦在帝都外三四日不得入城难得今日雪稍停片刻,大哥就催促入城,我担心意外,劝说大哥再等等,他却怎么也不听!唉,队伍起程走到大峡谷,我带人前去探路,大哥与大少爷在后段等候消息,熟料我这一去返回之时发现,后段爆发雪崩,整个队伍不知所踪” 二太太一阵天旋地转,整张脸煞白如纸,一句话也说不出。若不是苏雪一把搀扶住她,只怕立即就要昏厥。 苏雪心惊肉跳,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三叔,你只瞧着队伍不见了,有没有进去寻人?” 傅凌天道:“我让属下几人入内去寻,自个先回来通风报信。事情也还未到绝路,听说后面还有好几支商队同行,有可能是发生雪崩之前就一同离开了那处” 乱了方寸的二太太根本是什么也听不进了,她泪如泉涌来,顾着外人在场,也不敢哭出声,埋着头一个劲的用手绢拭泪。这么大的家业都是夫君一人支撑,倘若夫君身故,苏家也会立即分崩离析,什么都毁了 苏雪却听得很仔细。当她听说父亲还有可能没死时,当机立断:“娘,我们去城门口接爹吧!不我们是他的亲人,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让他第一个看见我们!” 傅凌天感动:“五姑娘,您实在有孝心三叔为你们引路!” 众人立马乘坐马车出门。苏雪走在最后,待所有人上车后,悄悄与如霜道:“父亲出事的消息不要传播,免得引起人心惶惶。” 如霜道:“是。” 苏雪还是怕这些人饶舌,将这等事传到他人耳中,悄然上前一步,贴到如霜耳边:“绝不能让四房和七妹知晓。” 如霜会意:“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传讯 日暮黄昏,许嬷嬷挨次将阁楼房间的灯烛点了,动身下楼关门。 鹅毛大雪仍旧没有停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大地,重重风雪遮天蔽日。许嬷嬷一瘸一拐的下了楼,隐约看见风雪中一个少女的身影在门前徘徊。那身影看着眼熟,她定睛一瞧:“琉璃?” 快变成雪球的少女似乎徘徊了许久,头上c肩上全是雪,鼻尖被冻的通红,眼神惴惴不安,看见许嬷嬷,一下子张嘴结舌:“许c许嬷嬷” 许嬷嬷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当日不是说在夜雪阁当差入不敷出,没银钱给你弟弟讨媳妇?”言辞里有些鄙夷。 琉璃尴尬的勾着头,拼命的搓着手,更是磕磕巴巴:“那个那个当日走的匆忙,我还有些物件” “什么东西,需要大雪天来取?”许嬷嬷的眼睛一眯,“莫不是在二太太那也没逃着好,又想回姑娘这?琉璃,人不能太贪心!” 琉璃被她凶的眼睛都红了,张嘴结舌的说不出话。许嬷嬷哼一声,突然伸手就将她拉进阁楼。 “许嬷嬷我”琉璃吓了一跳,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我带你去见姑娘。”许嬷嬷轻声道,“虽然我不欢迎你,但是姑娘交代过,你们愿意回来,随时欢迎。” “姑娘她”琉璃惭愧的低下头。 被困在阁楼里几日,躺的腰酸背痛的苏阮也终于起了身,在阁楼溜达一圈,喝过参汤和宁神的药膳,实在是无聊,便令春桃去书房取一本来看。秋娘偎到她身边,道:“姑娘看史记何用?” 苏阮披了雪貂披风,挨着银盆坐下,她墨色的发丝未有束起,如流水般依依洒落,垂到乳白色的地面上,散发出一股淡雅的梨花香气。她抬起脸看着秋娘:“那你说看什么苏有用?” “,这些才是姑娘应当看的书。老爷回来,怕是要拿书上的内容考姑娘,姑娘还是多看看吧,若是姑娘对答如流,老爷肯定高兴,老爷一高兴,姑娘就能留下来了”秋娘苦口婆心。 “我需要讨他欢心?”苏阮冷冷的哼了一声。 秋娘低了头:“奴婢多嘴。”嘴上认错,心中却很是担忧,姑娘对老爷如此抗拒,于她而言,能有什么好处呢?不管老爷千错万错,总归是她的父亲,是苏家的主人,惹老爷不高兴,肯定又会被送回庵堂。 春桃取了书本回房,恭敬的递给苏阮。苏阮将书接过,抬眸瞥了眼低头哈腰的她:“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紧张,咱们就如平常主仆那般相处就够了,不知道还当是我苛待你。” 春桃忙道:“是,奴婢知道了。”她又殷勤道,“奴婢去给姑娘沏茶来暖手。” 苏阮点点头,春桃忙不迭的去了。苏阮翻开书本,看了几眼又心烦意乱的放下,道:“门都不能出,也不晓得外宅是什么状况。指不定天塌了咱们这还一无所知。” “姑娘!”许嬷嬷的声音传来,“奴婢有事要请示姑娘。” 秋娘先向苏阮示意,得到许可后答话道:“许嬷嬷,进来吧!琉璃?你怎么回来了?” 苏阮也侧过脸望去,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小小瘦瘦,懦弱不安苏阮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她就是当日第一个提出要离开夜雪阁的婢女。苏阮疑惑的望向许嬷嬷,许嬷嬷还未说话,琉璃突然三两步跑到苏阮跟前,噗通一声跪下了:“七姑娘,老爷出了大事,二太太她们已经去城门口接了!” 平地惊雷!房间里的几人弄不清状况,面面相觑,苏阮也皱了皱眉:“你说清楚。” “奴婢奴婢只是在外厅伺候,具体情况没听明白,只晓得大概。下午的时候,三爷慌慌张张的来到岳春阁,二太太和五姑娘马上就跟着三爷走了,后来听婢女议论,说是老爷在城门外出了事,生死未卜” 琉璃说话磕磕巴巴,好歹是把事情说清楚了。说完磕了一个头:“太太不允我们将此事散播,奴婢” 不允散播?父亲出事,还要瞒着大家?二房的心思啊苏阮嗤之以鼻。 “你冒着风险来将这件事告诉我,我会记得你的。”无心插柳,也换来这样的回报,苏阮很欣慰。 琉璃深深叩首,额头贴着地面:“姑娘上次的赏赐太丰厚了,若不为姑娘做些什么,奴婢不安。” 苏阮勾了勾唇角:“我很感谢你,但是不能赏赐你任何物件,这会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 琉璃道:“奴婢明白。” “回去吧,琉璃。” 琉璃复又深深叩首,便在许嬷嬷的护送下匆匆离去。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获知老爷可能出事,秋娘慌了。 苏阮垂了眼帘,缄口不言。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明日天亮的时候,父亲就该平安归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她的瞳中泛起激烈的流光,默默的咬紧了牙关。 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曲折,她完全不知晓! 上一世的这一年,是同样的大雪倾盆。她病怏怏的躺着,像个傻子似的呆在夜雪阁中,扳着指头过日子,一面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一面苦苦担心着父亲的安危,直到大雪停滞,父亲安然无恙的归来。父亲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二太太扶做了正室,自此二太太扶摇直上,苏雪也顺势成了嫡女,才有了之后一系列抢她嫁妆的事情。 这一切的起源,就在今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奴婢遣人去寻马车来,咱们也去城门口等老爷吧!”秋娘着急。 苏阮波澜不惊:“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去?” 既然他喜欢那个伪善的妾室,认为她能取代母亲,就由着他。对苏家,对父亲,她早不抱任何期望。她了解她的父亲,就算她出现在父亲面前,也扭转不了父亲要扶正妾室的决定。 “姑娘” 苏阮啪的一声合上书本,冷了脸:“不必提了。” “好好好,奴婢不提,奴婢去打听情况,请姑娘准。” 苏阮又翻开书本。 秋娘知道她是默认了,赶忙出了房间,飞奔出夜雪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倔强 外头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连日的大雪都积在地上,雪没过了膝盖,靠双脚走路,寸步难行。秋娘走了几步觉得够呛,绣鞋一会就被雪水打湿,再走几步,双腿就麻痹了,沉重的如同灌铅,根本无法前行。看来想要让姑娘去见老爷,第一件事是找到马车,否则啊,就算姑娘想去,也没法子! 秋娘这般想着,便去寻马车。熟料冒着大风雪在各个别院找了一圈,别说马车,连根马毛都没见到。到岳春阁一问,才晓得二太太临走前吩咐过,将马和马车都暂且运出了府,说是借给别家搬用东西。 秋娘别无他法,只能悻悻的回来找苏阮。 苏阮听见开门的响动,抬头看见垂头丧气的秋娘,心知她定受了挫,摇了摇头。既然二太太不打算让府上的其他人去接父亲,肯定会做好长足的准备,这个时候想出府,难! 秋娘换了鞋袜,叹气道:“二太太把所有的马车都给运出府了,没有马车,咱们连府门也出不了。” 苏阮祥装没听见。 秋娘无可奈何,只能在绣墩上坐着,愁眉苦脸。 苏阮的神色平静的多,然而,平静之下的眸子,波涛汹涌。 那一年,父亲回来之后,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对苏雪疼爱有加,自此以后,他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苏雪。而她苏阮,就像是他眼中可有可无的一根杂草。 父亲,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吧?除了苏雪,也有另外的女儿在担心你,只是,他人根本没有机会将自己的心情摊开在你面前——你的眼里,只有苏雪。 漆黑的棺木,苏阮孤零零躺在破败的木板上。 他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心也碎了一分,步步化成灰烬。 跪倒在她的灵柩前,声音抖的能将灵魂晃出体外,声声泣血:“阿阮” 墨宸猛然从睡梦中坐起,汗水湿透白色的寝衣,墨色的发也被打湿,一根根黏在秀美之极的脸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飞快的抬起手,双瞳紧紧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确认是少年的手指,才松口气,虚脱般的倚靠在床榻上,深黑的瞳中弥漫着茫茫的雾气,好似一只迷路的小兽那般惶然。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却时常还有恍恍惚惚不真实的感觉。他需得不断的告诉自己,他重新活过来了,回到了十八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未成定局。 阿阮也好端端的活着,不久之前,他们才见上一面 墨宸感觉心安了些。 守夜的侍婢听见内里的动静,第一时间点燃居室里的小灯。 朦胧的光线透过丝幔照入,墨宸在这样的光芒中恢复心神,瞳中的迷茫挥之不见,换上的,是如黑夜般的深幽。 侍婢端着烛台撩开丝幔,看见少爷的脸色煞白如纸c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吓了一跳:“少爷!身体不适吗?要不要奴婢去请金大夫来看看?” 墨宸摇了摇头,只自己按了按两鬓太阳穴的位置,稍稍缓解剧烈的头痛。一凝神,便听得窗外的冰雪打落屋檐的声音,声声入耳,很是响亮。遂低低问道:“今天初几?” “二十八呀,少爷。”侍婢掏出手绢来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奴婢去打水来给少爷擦擦?” 二十八?好日子。墨宸一言不发的掀开丝绸衾被,双脚踩到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段挺拔修长,一站起,就将屋子里的光辉笼罩了大半。被拉长的影子,婆娑优雅的落在地上,极是动人,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悠长的故事。光芒扶照在俊美的侧脸上,光暗各占一半,在光芒的摇曳下,他的五官立体如同雕塑,黑色的瞳仁,浓如化不开的砚台,深邃如漫漫无边的黑夜,落着漫天的星辰,光彩夺目。 这样的美色,哪怕是一直在他左右侍奉的侍婢也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悄悄羞红了脸。只有这样的男人,配得上“绝世风华”四个字。只有这样的男人,能让公主痴迷至疯狂的境地 墨宸没意识到侍女的异常,探手拿起床头叠放整齐的衣裳c配饰c佩剑。 “少爷要出门?现在可是半夜!”侍婢连忙替他更衣,“这么晚出去,若是被老爷知晓,免不得又要挨骂” 墨宸好似没听见侍女的告诫,淡淡道:“无需多言。备马。” 看书看累了的苏阮倚在软榻上闭目养声,半睡半醒之间,毫无征兆的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手腕。她还当在梦里,也不去挣扎,过了半晌才觉得有些异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见身前高挑的人影。她吓的往里缩,手腕却还是被不依不饶的拽着,目光从那只手往上挪,直到对上墨宸漆黑的眼睛,一惊:“墨哥哥?” 明明是数日之前才见过,可是看着他,苏阮还是觉得恍若隔世。上回他在家宴上出言帮她,她本想当面对他道谢,每每打算去伯父家登门拜访,却又打了退堂鼓,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到现在也没跟他说一声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里,很抗拒他。 墨宸抓着她的手腕,黑瞳紧紧盯住她的脸,简短道:“走不走?” 除了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他历来云淡风轻c温文尔雅,这次的声音里,却有着隐隐的急促。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苏阮不知所措,他眼底汹涌如潮的情绪更是令她一头雾水:“去哪?” “秋娘都跟我说了。”墨宸盯紧她,“叔父在城外遇灾,你不去?” 居然是为这事?他怎会知晓?苏阮来不及深想,倔劲又冒了出来,撇开脸,道:“我不去。” 墨宸眉梢一蹙,声音硬了几分:“你必须去。” “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去!”生气的苏阮摇晃手臂,试图挣脱他。可是她的力气之于他,无异于蚂蚁撼动大象,她折腾的满头大汗,他根本不动分毫。苏阮恼羞成怒,“秋娘!春桃!来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无赖 “人都被我支走了。”墨宸轻飘飘的断了她的念想。 “你怎么能遣走我的侍婢?!”苏阮怒目而视,这家伙,是给她们灌了汤? 面对她的勃然大怒,墨宸依旧不紧不慢,温温柔柔,只是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如磐石般毫不动摇。 苏阮这一次发现,貌似云淡风轻的声音里,其实是铁一般的坚韧! “叔母费尽心机将此事瞒着你,你果真要让她如愿以偿,成为苏家主母?”他语笑安然。 “别跟我说这些不想听!”苏阮不再挣扎了,她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他。 墨宸微微含笑望着可爱的小猫在他的戏弄下张开了锋利的爪牙,忽然靠近来,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垂,轻轻呼出一股热气:“不过是逗一逗你,就气成这样?” 这一股热气呵到耳后,好似千万根羽毛在心里撩拨,苏阮身子一酥,差点没瘫倒在他怀里。 好不容易才把持住自己,墨宸却又悄然伸出手,顺势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 “呀!”苏阮惊呼。 因为惧怕摔下去,一只手瞬时就圈住他的脖颈。亲昵的姿势让她的脸颊火急火燎的发烧,整个人都僵住了。除了夫君和父亲,别的男人怎么能碰她!可是抱也抱了,想推开,却是来不及了。她在他怀中微弱的战栗,白皙的脸蛋浮上两抹红晕,悄悄咬住水润的嘴唇,低垂着眼帘,嘴里娇嫩的唤了一声,“哥哥” 眼见玩不过他,苏阮立马改变战术,开始撒起娇来。嘴上服软,心里却是万马奔腾——活了两世,居然被这个男人一抱就弃械投降她迟早得问他讨回来! 她脸颊绯红,满面桃花,明眸盈盈似水,墨宸强忍着想一亲芳泽的冲动,沉着声音道:“阿阮,有些事情,你做了未必能改变什么,但是你不做,就一定什么都不能改变。” 苏阮抓着他的脖子,赖在他坚硬的胸口上,娇滴滴道:“哥哥说的是。” 她的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墨宸抱着她的手松了些,声音也很是温柔:“别跟我献媚,我在跟你说正事。” “献媚?”苏阮愕然的抬起脸,看着他满脸的嫌弃,终于怒了,“我跟你走就是!你放我下来!” 墨宸看她气急败坏,强忍笑意:“你可答应了。” 苏阮点头道:“我答应了,去便是。”他说得对,去了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是,不去,就一定不能改变任何,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尽管如此,仍是怨愤的瞪他一眼,不快道,“刀山火海,有你陪着我,怕什么?” 她揶揄他,他却重重一点头,一诺千金:“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 苏阮嗤之以鼻,闷声道:“放我下来。” 墨宸将她放下来,又执住她的手:“走吧。” 苏阮讶异的低头看了他的手,虽然说是堂兄妹,牵牵手也没什么但是,怎么就能揩油揩的这么自然? 白茫茫的雪地里站着一匹黑色的高头战马,那马一看就是赛跑的好手,足有一人多高,膘肥体壮,浑身的皮毛油光发亮,四肢挺拔健硕,身上挂着零零落落的环佩琳琅,在月光的照耀下中一闪一闪很是夺目。 苏阮三步并作轻快的向马儿走去,抬高了手拍拍它的背:“长得这么漂亮,你母上大人知道吗?” 墨宸在她身后,一边和秋娘说话,一边不紧不慢的踱步,闻声挑了挑秀挺的眉。 护主心切的秋娘忙与墨宸解释道:“姑娘在说胡话呢,前段时日烧的厉害,脑子还” 墨宸勾了勾好看的唇,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嗯。” 苏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匹难得的好战马,压根没注意到秋娘如何在墨宸面前如何说她。这批马身上的黄佩和马鞍都是纯金打造,身上挂着的小玩意儿数量实在是多的超乎想象,花花绿绿,杂乱不堪。挂这么重的饰物,还不累死?苏阮遂捏起一串桃花珠玉:“堂堂大将军的战马,居然打扮的像个小姑娘出去游玩所用的坐骑,真可怜啊你!” 墨宸一下就被噎住了,半晌才悻悻道:“不是我打扮的。” 苏阮回过脸来看他:“谁?” 墨宸也不答话,只走近来,从马儿的腰袢取下一只白色幕篱。 他双手端正,小心翼翼将幕篱的戴在她头上,拢起她耳边散落的黑发,又系起下面的白色丝带。 幂蓠是前朝留下来的物件,外观就是普普通通的帽子,只是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以往是女子出门的必备之物,避免与异性直接接触。 当朝风气比前朝要开放,女子大多已摒弃这种物件,也不知墨宸是从哪儿寻来的。 苏阮觉得新鲜,也没有拒绝,低垂眼帘瞧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将丝带系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与我单独出去有所不妥,戴上这个稳当些。也能挡挡雪。”墨宸放下双手。 苏阮暗道他心细,扬起下巴来冲他朗朗一笑,乖巧道:“谢谢哥哥。” 她嘴角一扬,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便显露出来,眼睛弯弯成两道月牙儿,隔着素纱看去,尤是甜美。 墨宸的目光便勾勾的望着她,那双黑瞳水波绽放,似乎是沉醉了。 戴好幕篱,苏阮跃跃欲试便想上马试驾。 她最爱的户外活动便是骑马,以往时常陪同夫君宋瑾去山中打猎,马术c骑射都十分了得。 一般的马驾驭起来不在话下,但是眼下这匹战马,比普通的马要高,而且她现在年纪小,身高也不够,自是有些困难。 她一个劲在马儿的左右徘徊,想找合适的角度上去。 墨宸发现她的意图,有些好笑的望着身高仅仅只比马肚高出一点点的她:“你会?” 这种轻薄的语气瞬间就点燃了苏阮的斗志,她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抓住缰绳,足尖轻轻一点,便如一道绯云拂过,转眼间,端坐在了马上。动作轻柔爽利,一气呵成,围观的秋娘都瞠目结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撞车 墨宸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声:“不错。” 他也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煞是好看,落座后,一只手便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苏阮今日被揩油都揩成了习惯,抱也抱过,竟没什么抗拒了。 “宸少爷,姑娘就托您照顾了!”秋娘道。 墨宸冲她点了点头,轻轻一拉缰绳,马儿一声嘶鸣,扬起马蹄就撒腿奔腾起来。 从侧门离开苏府,跨入帝都的大街,夜色中的帝都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墨宸道了一声“时间紧,我骑快点,你小心”,便用力的扬鞭抽打马儿,马儿吃痛,跑的愈发快,四只蹄子好似打节拍似的,哒哒哒,哒哒哒地上的积雪深厚,哪怕是擅长雪地行走的战马在这种环境下也行走困难,跑跑停停,时不时滑上一下,苏阮的身子随着马儿的奔跑起起伏伏,只觉得像是随时要颠下去一般,她紧张的死命的咬着唇角,却不想对墨宸示弱:“哥哥,你这么抽打小黑,它都要痛死了” 墨宸一手扬鞭,一手搂着苏阮,敏锐有神的双目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军人出身的他在骑马时会本能的全神贯注,听到苏阮这么一说才低下头看她:“小黑?”隔着幕帘,他看不到她被颠簸的有些发愣的脸,自顾道,“它叫阿栗。” 他一低头,骑马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苏阮故意引他说话:“我说它叫小黑,就叫小黑。” 换做别人,妹妹这么提要求,也就爽快的答应了,墨宸却认真的与她解释道:“它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习惯阿栗这个名字,换成小黑的话训练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苏阮听他长篇大论,骑马的速度也放下来了,心里偷着乐。 她对他的性格还是稍稍有些了解的——墨宸很是执拗,执拗到了偏执的地步,认定的事情,永不更改。 在若干年之后,功名赫赫的墨宸成为声名大噪的大将,他的存在令他国风闻丧胆,却意外的落败于一场重要的战役。 战败之后回朝,被撤去所有官位,拿走所有功勋。 也不知是何缘故,不久,他与伯父闹翻,恩断义绝,与苏家了断了一切关系。 唯独婉莹公主对他一往情深,愿意下嫁他为妾—— 任何男人,在这样落魄的时候都会接受这种诱惑的条件吧?可他不同意。 后果嘛,被皇上贬斥去边疆,再也没有回过帝都。 至她死,也再没有见过他。 执拗的男人,若是用起心来,会一往情深吧?倒未曾听闻他对任何女子动情 苏阮望着他的笑意更胜一份,便这样一边听他好听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一边注目着他完美无瑕的面容,想着上一世的回忆。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前方的十字交叉口,一辆豪华大马车从空旷的大街直冲而来,双方在路口相汇的地方直面迎上! 被惊扰的几匹马同时惊慌失措的嘶鸣。 “哪来的小兔崽子,谁敢冲撞咱家公子的马车?!” 双方迎面撞上,拉着大车的两匹枣红色的马受到巨大惊吓,撒腿就胡乱跑。这一跑,马车东倒西歪,连着有惊叫声从车厢里传出,听着是女子娇娇弱弱的声音。驾车的车夫手忙脚乱的吆喝了半天,马儿才停下乱蹦跶的脚步。 方停稳,一个大汉从车厢里跳了下来,对着早已停稳的墨宸和苏阮怒目而视:“你们两个没长眼睛?!找死吗!知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墨宸光顾着和苏阮说话,的确是没看路,不过速度却行走的非常缓慢。而对方这辆马车,一看就是横冲直撞惯了,一路狂奔,根本刹不住车,这事还真说不上谁对谁错,对方这样无礼,显然是想欺负人。 墨宸自是不会争执,淡漠的看着。苏阮受了惊,张嘴想骂回去,抬头却是一怔,满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蓝色的华盖大马车,车身皆以桐木打造,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在幽深的夜里,如诗般缠绕。 车辆的帷幔上,莲花状的家徽迎风摇曳,在月色下,刺眼的如同一朵火莲。 苏阮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脑子忽然有些混乱起来。 耍威风被无视,侍从恼火的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指着他们俩骂:“兔崽子,速速下马跪地求饶,大爷可饶你们一命!” 墨宸连瞄都不瞄他一眼,冷冷的拉了缰绳,一言不发的准备调头离开。 侍从发现他的意图,更是大怒,一个虎扑就窜了过来,想将墨宸扭下马再行计较。熟料冲到马脚下,黄金打造的马鞍就晃花了他的眼。大富人家的家仆,审视夺度的功力皆是一流,心里咯噔一跳,伸出去的手一转又缩了回来,退了几步恶狠狠的盯住他们,只将嗓门拉大,期盼车里的人能给个援手:“好小子,竟还想逃走” 车厢里面毫无动静,只隐隐约约有女子的抱怨声传出,却也不下车来帮忙。 墨宸依旧缄口不言,目光直直逼着对方,深邃c幽暗c仿佛万丈寒潭,瞳仁中一股寒气缓缓渗出,仿佛一只苍白的利爪在夜空中呲牙舞爪,不着痕迹的撕扯着人的血肉。 侍卫见他装束不俗,本就打了退堂鼓,左右又无帮手,声音都抖了:“你到底是何人!” “让开。”一平如水的声音,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听得侍卫打了个寒战。 苏阮也略略有些惊讶的望着墨宸,在她的印象中,性格平和温柔的墨宸都是文文雅雅的模样,虽然她听闻过他在战场上如何意气风华,但也只能想象,这会亲眼目睹他三言两语就把人吓得都快尿了裤子,还是觉得有些奇异的。 夜晚的清风徐来,蓝鼎宝盖的马车被风撩起车帘,馥郁的桐木香气在空气里挥散的愈发肆意,一张无形的网在夜空中铺开,扼住在场每个人的咽喉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低低的传了出来:“平郡王府宋瑾。敢问对方何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宋瑾 声音低沉暗哑,不怒自威,仿若千斤顶直直压在心口上,逼得人恭敬的跪地匍匐,顶礼膜拜。 如此气场,唯有在帝都位高权重的平郡王府才有这等气势。 隐藏在幕篱之下的苏阮重重咬住唇角,剪水双瞳幽幽的盯住摇曳的车帘,目光迷离而悠远。 没错,这就是她上一世的夫君,如今的平郡王府庶子,后来的平郡王——宋瑾。苏家与平郡王有百年姻缘之约,她嫁给宋瑾,不过是履行一场约定。而之后夫妻十五载的岁月,她不想过多回想。 此刻,她用一泓清泉般的眸子凝望着他,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没有期盼,也没有伤感。 墨宸的嗓音轻柔平缓,干净犹如山涧清泉,高山流水,不含一丝杂质,与宋瑾之音形成强烈对比:“墨宸。” “哦?”宋瑾的声音里夹杂起了一声诡异莫测的轻笑,“苏大人的独子c凯旋归来的少将c婉莹公主的心上人想不到竟有如此出众的姿容” 宋瑾坐在车厢内,幕帘虚掩,在暗处用猎豹的眼睛审视着墨宸与苏阮,如数家珍的吐露着关于墨宸的一切信息,低沉的嗓音含着如刀般的冷冽。此时他年不过十七,未及弱冠,别家公子在他这等年纪,皆是醉红楼月,逍遥快活,但是满怀野心的他,早早便投身政治,成为父亲的左臂右膀,在风起云涌的帝都中坐拥权利。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脱他的眼睛,更何况墨宸回京短短一段时间,就流言四起,他自是早已注意到了。 宋瑾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墨宸的任何反应,他随意的抓起缰绳,不待他说完,便准备离开此地。 马匹路过宋家马车旁侧,宋瑾从车窗中往外眺望,恰能窥见苏阮的容颜。她今晚没有过多的打扮,发饰仅仅是简单的素绸带,穿着一身翠色绸缎及地罗裙,荷叶边的裙摆旖旎缠绵,清透的绿色灵动轻盈,像是轻飘飘的翠叶坠落在无边的雪原之中,隐藏在幕帘之后的面容,隐约透着美丽的轮廓。 宋瑾微微眯起深邃的眼,如打量猎物那般仔细的审度着她,这样模糊的望着,也能想象幕帘之后是怎样倾国倾城的一张面孔。 总感觉一股幽幽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苏阮心口发紧,也略微有些紧张起来。也就同时,她突然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更用一分力,之前是随意搭着她的腰,现在却是完全将她抱在怀中,微微扬起脸来,看见他神色凝重,薄如刀锋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条,美丽的脸蛋显露出刚毅的色彩。 “墨公子怀中所坐,不像婉莹公主啊。”宋瑾突然发问,声音里隐隐有些逼迫之意。 墨宸仍旧不理睬,对旁人,他都能保持仪态,唯独宋瑾,却是连半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苏阮觉得墨宸过于冷淡,怕是要惹恼宋瑾,忙与他眼色,他也只当看不见。 苏阮不愿与平郡王府横生枝节,想答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晓得宋瑾定是要发怒了,低声道:“哥哥小心!” 宋瑾与人说话被无视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当即冷笑着抬起右手,一枚暗器从袖口直设墨宸的后背心。 墨宸还未来得及答苏阮的话,便听得黑夜之中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锐器划破夜空。 他的瞳仁微微缩紧,骤然抬起右手,硬是凭二指将暗器夹入指尖,反手向马车的位置甩出。 枚暗器在暗夜中划出一道银光,电光火石。 砰! 一缕黑发飘落。 宋瑾的背脊抵在车壁上,眼珠子稍稍偏转位置,望着那就钉在他耳边的暗器,背后的冷汗渗了出来。 伴随着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啊——” “公子,要将他们拿下吗?”马车内的侍从也是满脸惊惧,壮着胆子问道。 这样的眼力和手法就凭自己身边这几个人,想收拾他根本不可能。宋瑾收敛神色,眸色却透着阴霾,默默将这笔账记下了:“不必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赶路吧!莫要让等急了。” 骑马走出街口,又转个弯绕进另一条大道,才算彻底摆脱了宋家人。 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并未对墨宸造成什么影响,他再度策马扬鞭,加快马蹄往前方赶路,一言不发。 苏阮轻声问道:“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入宫?” 墨宸猛然勒住马,有些意外的望着苏阮。苏阮不明所以,反手指了指后头:“我说的不对?” “不,你说得对,他们此去是入宫的唯一路段。我光想着怎会在这时候遇上宋瑾,竟没留意到这个细节。帝都尚在宵禁,各府各宅高门紧闭,宋家人无处可去,十之便是入宫。”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苏阮,久不在帝都的她怎会如此清楚帝都的地图? 苏阮眨眨眼:“你为何不走了?” 墨宸嗯了一声,再度策马奔驰,轻声道:“平郡王府的人这个时间入宫,有些蹊跷。” 蹊跷?苏阮认真一回想,没错,的确蹊跷。 平郡王是先帝血脉,当初因一步之差错失帝位,只被封为郡王。皇上为安抚他,特许他在帝都建立王府,并居要职,亦视对他的恩泽。平郡王位高权重,身边不少簇拥者,在帝都自成一派,却不再安于现状,他不断收拢党羽,构建势力,渐渐与皇族的关系如履薄冰,与皇上的明争暗斗世人皆知。外人都道平郡王府与皇族水火不容,宋瑾却在半夜入宫,这,说明什么?难道皇上与平郡王之间的一切,根本只是用来平息外界矛盾的障眼法吗? 想到这一层,苏阮的背后突然生出一股寒意,当初她假借宋瑾之手,挑起皇上c郡王府与苏家三方的矛盾,成功的扳倒苏家,倘若平郡王府与皇族根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那么,想灭苏家这个念头也许根本就是皇上和平郡王共同的主意! “前方就到了,阿阮。”墨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阮神色一恍,心知现在想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便马上收回了心绪,抬眼望向前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熟人 前方就是西城门,高大巍峨的红色城门轰然紧闭,高耸的城头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城头之下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支火把被高高举着,将这一方地界照亮,又因着地上的雪反光,明亮如同白昼。 远远的喧哗声此起彼伏,依稀可见不少人在走动的影子,不知道情况的,还当这里新开商区。 “真会做生意,客栈彻夜营业,还搭了茶棚”苏阮哭笑不得的望着前方临时搭建的简易茶棚。 茶棚应是客栈的人搭建的,供给在此守夜的人休憩。茶棚中央燃着一个巨大的木炭火盆,熊熊的烈火许多人围坐在火盆的四周御寒,以女性居多,一边蹲坐,一边唠嗑。 “不仅仅是叔父的队伍出事,还有周家等几支商队,同样在进城时遭遇雪崩被困于大峡谷。现在各家都派人来城门口蹲守,看他们这么轻松,估计已经收到好消息了。”墨宸翻身下马,又将苏阮抱下马背,轻轻弹去她肩上的雪花,牵着小黑到边上拴上住。他对待马格外的耐心,细长白皙的手指一边摸着小黑头上的鬓毛,一边贴到它耳边和他亲昵的说话,似乎是在说“乖乖等我”之类的话。 幼稚苏阮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远远往茶棚的方向望去。 在火炉边上的人堆里扫视一圈,没有见到苏家人,反倒是看见一个熟面孔,周夫人。 自在念慈庵初次见面之后,周夫人还来念慈庵拜访过苏阮两次,两人谈经论道,相谈甚欢。苏阮在念慈庵的生活苦不堪言,本身对佛教毫无好感,经书看的却不少,说起佛经来一套一套,周夫人很是受用。她来了两次,每次都带来厚礼相赠。苏阮一如既往的坚持不肯收,周夫人觉得她品行高洁,对她愈发喜欢,还说过要认她做干女儿之类的话。 “哥哥,我去问问情况。”苏阮向人堆走去。 随意的一句话,还在和小黑密切交流的墨宸却猛然回过头,看着苏阮干脆的转身,露出微微的讶异。 这是印象里那个总是躲在别人背后的阿阮吗?竟然主动靠近人群 苏阮走到周夫人身边,周夫人正的与左右之人谈话。 “我夫婿都快两年没回来了,难得回家,竟还遇上雪崩,老天真是不长眼。所幸人无碍,那点损失就罢了” 周夫人看来已经收到了好消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您周家当然不介意那点损失,可对我家这样做小本经营的来说,这次真不是小事。夫君特地从夏国带回来好些珍稀的珠宝,想在帝都换些银钱,都被雪给埋了”边上的妇人愁眉苦脸。 周夫人大方道:“这次大家既然是跟着夫君一同回来,有任何损失,夫君都会承担。” 妇人惊喜:“当真?!” 周夫人含笑点头:“夫君传来的书信里已经表明此意。这次大伙被雪齐齐逼入山洞,若不是齐心协力挖开了积雪,也没法逃出死劫。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是该散财,感谢上天垂怜。” 苏阮站在周夫人身后,大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原来父亲当真被雪埋了,不过是侥幸 她轻唤道:“周夫人!” 周夫人回过头来,看到苏阮,狐疑道:“你是?” “我是阿阮。”苏阮拨开幕篱的纱幔,对着周夫人露出明亮的笑容,一颗颗贝齿洁白无瑕,明艳动人。 周夫人神色茫然的反问道:“阿阮?” 苏阮以往和她会面都是道袍道帽加身,也从未和她提及过自己在俗世里的名讳,她一时半会认不出。 苏阮微微一笑,做了个双手合十的礼佛姿势,姿势肃穆,秀目却是微微上扬,灵俏可爱。 周夫人一声低呼:“啊,你,你是小师父,我都没认出来!快来坐!” 周夫人往边上挪挪,那妇人也向边上挪动,腾出一个位置。 苏阮不客气的坐下。 周夫人问道:“你是苏阮吧?” 苏阮惊讶:“周夫人怎会知道我?” 苏家一直很避讳她的存在,对外从不提她,硕大个帝都,知道“苏阮”的人寥寥可数。 周夫人笑道:“你父亲是苏良苏老爷,母亲是岚瑛郡主,对否?” 苏阮道:“嗯,我的母亲是岚瑛郡主。” 周夫人道:“我与你母亲儿时相识,有七八年的交情,勉强算得上总角之交,不过,后来两人机遇相距甚远,才渐渐断了联系。她下嫁苏家,育有一女苏阮,这我还是知晓的。”她的声音伤感,“难怪在庵堂时就觉得你分外眼熟,这般长发散落下来,才发现你和你娘的样貌是一个模子印出来!” 原来是凭样貌猜出了她的身份——苏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半信半疑:“我像我娘?” 岚瑛郡主当初艳冠京都,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据说她每每出行之时,街道两头都是围观的百姓,无论她走到哪里,关于她容貌的讨论总是不绝于耳。而她也验证了红颜薄命这句话,年纪轻轻就产子身亡,这无疑更让她具有传奇般的色彩,时至今日,但凡还记得岚瑛郡主的人,提起她总要说一句:“天妒红颜啊” 苏阮一直知道自己的相貌还不错,却很少听旁人说她像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在苏家,从来没有任何人提起过。 周夫人含笑道:“我敢打赌,你父亲看着你,一定会很想念你娘。” 苏阮抚着自己脸颊的手骤然停滞了下来,片刻后缓缓放下,什么也没说。 周夫人未发现幕篱下的面容有些许落寞,自顾道:“你是过来等你爹的吧?不久前才收到他们的飞鸽传书,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现在雪夜停了,稍等片刻他们就会马上入城。对了,苏太太和苏六姑娘早先就进了客栈,说是等着太累,进去歇息一会,你要不要进去与她们汇合?” 难怪不见二太太和苏雪俩母女,原来是等得不耐烦入客栈睡大觉了呢。 苏阮轻轻摇了摇头,清瞳凝望着前方的火盆,光芒摇曳,微弱道:“姨娘她不大愿意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姻缘 周夫人略微一怔,看着苏阮的目光露出几分怜爱来。都是高门大户的人家,对这些宅院的纷争心知肚明。念起苏阮自幼养在庵堂,现在又眉目楚楚的说着话,便料想苏太太平日定是苛待她。苏太太在圈子里口碑极好,外人都道她贤良淑德,未料想暗地里也是恶毒胚子,如此对待丧母的嫡女。周夫人安慰道:“就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也好。” 声音轻柔,确是真心。苏阮感到些许温暖,乖顺道:“阿阮更喜欢跟夫人呆在一起。” 周夫人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以后就时常到我家来玩耍,我家中女儿也多,能跟你作伴。” 她瞧着苏阮身上首饰陈乏,脖子上一块水色一般的翡翠灵玉,发上仅仅是最简单的素绸带,虽然配她这样的年纪清丽脱俗,相较苏家嫡女的身份却寒碜了些。她将此事记到心里,想着回去拿些首饰打包送去苏府,却顾忌着苏阮的面子没有当面提及,笑语嫣然的问道:“阿阮年方几何?” 苏阮见周夫人审视着自己,也没有任何惧怕,落落大方道:“今年满十四。” 周夫人意味不明的笑道:“豆蔻年华,正是美好之年。今年定亲,明年便能成婚,实在是好。” 慢吞吞的墨宸终于安顿好他的“汗血宝马”,不紧不慢的跟上苏阮的脚步,靠近来就听到这样的话,脚步一停,目光机警的望着苏阮的背影,只等着她回话。 周家虽与苏家一般同是商户,却和名门之后的苏家有天壤之别。他们家族是世世代代的商户,身上都是商户人家的习性,大方c直接c不拘小节,礼数之类全然不放心上。周夫人原就对苏阮喜爱,这会确认她的身份,觉得双方门当户对,便动了想将苏阮娶进家门的念头,这般想,也就这般说了。 苏阮淡淡微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阮无权置喙。” 换做他人,她只怕一个巴掌抽上去,但是周夫人却是没有恶意。 周夫人意识到此言突兀,拍掌笑道:“是我说错了,阿阮黄花闺女,待字闺中,怎能讨论这些。我当改日亲自登门,再与苏太太探讨。” 苏阮掩嘴轻笑。 清丽秀美的容颜如花在眼前绽放,一静一动皆是灵气,如此姿色,挑剔的儿子总不会再有微词了吧! 周夫人越看越是满意,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将苏阮娶进门,索性道:“今儿犬子天麟也在,不如阿阮和他打个照面,就当认个哥哥也好。”说罢便与婢女道,“还不将少爷叫出来,光晓得窝在里头看书。” 侍婢道:“奴婢这就去。” 面对周夫人的安排,苏阮非但不拒绝,反而浅笑嫣然。 周夫人这是打算就地给自己相亲?出门一趟,居然还有收获。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今年她和宋瑾的婚事就会定下。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除非有人衡中阻拦,方能避免此事。周家与自家门当户对,若是周家公子有意,她不介意见面看看。她端正身子,略整衣角和黑色长发,面带微笑的等着周夫人之子的到来。 墨宸的眸色瞬时僵硬,俊美无双的脸蛋沉了沉,如流星一般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苏阮无端受了惊吓,惊异的回过头,对上他似乎要喷火的眸子,愣了。 周夫人也站了起来,蹙眉打量着这锦衣华服的男人,在心中暗自揣度他的身份:“你是何人?——” “回来啦,他们回来啦!”突然之间,旁侧所有人站了起来,一咕噜拔腿往门边跑。 苏阮也站了起来,尴尬道:“周夫人,他是我哥哥周老爷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周夫人听她这么说,才放心的随着侍婢走了。苏阮想与墨宸说话,耳边却尽是滚滚的嘈杂声,根本无法听清任何声音吗,欢呼雀跃的声音如雷贯耳。伴随着清晨的钟鼓声—— “咚——咚——咚——” 晨光暮鼓,朝阳抬头,驻守城门的士兵缓缓放下城门,一点点,将连接内外的通道打开。 城门外,十几个大火把高高的举着,熊熊烈火燃烧到天边,门一打开,人马混便乱不堪的拼命涌进城。 “总算死里逃生了啊!” “老天保佑!” 也有女子欣喜的呼喊。 “夫君!” “父亲!” “哥哥!” 一声声热切的呼唤在耳边炸开,熙熙攘攘的茶棚刹那人去楼空。 怀着看戏的心态过来的苏阮被推搡着踉跄几步,在墨宸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脚跟,惶然的看向人潮涌来的方向。 她也应该热情万分的迎接父亲,给他一个拥抱吗? “雪儿,娘的妆容可还精致?” 苏阮打了个激灵,突然回身一把抓住墨宸的手,拉着他飞奔到旁侧的树后。 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二人的身子,墨宸不解道:“阿阮,你” “别出声!”苏阮踮起脚尖,如玉的手指挡住他的唇,低喝。 暖暖的温度传到唇上,他抿了抿唇,满嘴的话都咽了下去,双眸便深深的望着她。 苏阮感觉到他的嘴唇那如缎般的柔软,瞬时收回手来,脸颊微红,低下头去。 “娘,您本来就是大美人,放心吧,爹爹看到您一定喜欢。” 二太太和苏雪单独从客栈走了出来,路过苏阮躲藏的大树,声音清晰。 “睡到一半就醒来,脸上肯定皱纹要多好几条。”二太太抚弄着自己的脸颊,“身上也腰酸背痛” 苏雪道:“娘,这些不要紧,您还是多想想等会要说的话吧!” “不是都排练过了吗?”此刻所以人都已经向城门口,茶棚空空荡荡,她们的谈话也肆无忌惮。 苏雪不放心道:“您在爹爹面前可要动情一些!千万不要让爹爹知道我们在客栈休息,一定要让他觉得我们苦等了他一夜。” 二太太含笑道:“知道了,宝贝女儿。” 苏雪好似对母亲特别担忧,叮咛道:“娘的身份和女儿的嫁妆都在此一举,您可长点心!” 二太太道:“事关重大,娘怎会不长心?” 苏阮听着她们俩的谈话暗自好笑,这母女俩是在排练戏剧吗?看来,接下来有一场精彩的好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父爱 到这时,苏阮也算彻底打消了和父亲直接见面的念头。 凭借二太太和苏雪母女俩的一唱一和的能耐,她若出现肯定会沦为她们俩的点缀,非但讨不到半点好,指不定还惹父亲厌烦。 静观其变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她倒要看看,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父亲对二太太的态度大逆转? “老爷!”不多时,二太太的声音大变。没了和女儿说话时的中气十足,颤颤巍巍,磕磕巴巴,发抖的声音里,含着三分激动,三分渴望,三分泪目,还有那么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竟连苏阮一时也分不清这声音中有几分真情c几分假意。 她循着声音往前方望去,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往此处靠近,锦衣华服的侍从们举着火把照亮路途,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男人坐在高大的枣红色马上,幽深威严的双眸平稳的直视前方,仿若神灵降临一般令人不敢直视。他年逾四十,面目英俊清朗,五官坚毅立体,举手投足皆带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老道沉稳,透出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身材高大魁梧,完美的九头身段,靛蓝色的长袍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系着犀角带,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豪迈大气,器宇轩昂,这等气势,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王侯入京—— 这便是苏阮的父亲苏良。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否则,怎会轻易虏获了岚瑛郡主的芳心。 苏阮的目光随着父亲的出现,便一动不动的定格在他身上,悄然咬住嘴唇,心口咚咚咚的狂跳,怎么也控制不住。 即便是过了一世,看到父亲,还是 苏良远远见到风雪中走来的妻女,不由勒了缰绳,奇怪:“琳玉,你怎会在这?” 他一停滞,前进的队伍也全部停驻。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前方风雪中的母女,有人叫道:“嫂嫂好!” 二太太距离夫君还有近五十步的距离,突然噗通一声便跪在雪地中:“老爷!” 这一跪,惊叫四起,议论纷纷。 苏良大感意外,持家有道的沈琳玉出身高贵,端庄拘谨,在他心中若一樽佛像,怎会突然这么失态? 莫不是家中出了事!他心中着急,赶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她身前,俯身搀扶她:“家中出事了?” 二太太当即死死抓住了夫君的手,呜咽道:“妾身c妾身在此守候一夜还当老爷回不来了” 苏良的身子微微一颤,未料竟是自己的遇险才让她方寸大乱,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半晌才呐呐:“你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莫要再哭了” 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他走南闯北,上天入地,见多了世面,自是处乱不惊。无论在他身边发生多么危险的c痛苦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和家人抱怨一星半点。在他看来,男人在外拼搏养家天经地义,受苦受累也应该,拿回去和女人抱怨,丢人!无形之中,他将自己和家人分在了两个世界。 二太太哭道:“老爷,日后大雪,您切莫再前行,若是您有三长两短,妾身如何安心!” 苏良木讷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看她哭的快断了气,一回想,才觉得自己也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而在这鬼门关之外,还有人记挂着他的生死。他的眉目忽然温柔了不少,看着沈琳玉也觉得亲昵了许多。没有一刻让他感觉到家有这样的重要性——在他需要的时候c在他危险的时候c会有人默默在背后为他担忧哭泣。 苏雪随着母亲跪在地上,哽咽道:“爹爹,娘说,若您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将后事交代了,也随您去了” 苏良更是感动,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他惯来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声音温柔至极,明显表露出了温情的一面。单膝跪下,双手将二太太扶起,动作极是怜惜,又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二太太还赖在他的臂弯中,泣泪道:“老爷您虽人不在府上,却是我们家中的主心骨,老爷不在,家就塌了。” 苏良宽慰道:“家里的顶梁柱是你,有你在,苏家就不会倒。” “妾身在苏府十余载尽心尽力,皆是为了老爷,若是没有老爷,妾身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我夫妻二十余载,到这时妾身才觉得自己是什么也抓不住的”二太太哽咽着说不下去话。 她说的是今晚之事,苏良却想起了更多,倘若自己当真身故,这家业也就落在长子苏舟手里,四房一脉继承家业,二房却是什么也他此刻也无法深想,只暂且动了这个念头,依旧安慰道:“这二十几年,苦了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二太太道:“妾身不指望老爷记得妾身的付出,只要老爷在外和睦安康,妾身就满足了。” 苏良摇头道:“你啊,就是太谦和忍让了” 二太太乖顺的伏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苏良低头看见苏雪还跪在一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皱眉道:“雪儿,你怎么来了,身子骨不好就在家呆着。” 苏雪娇弱道:“女儿惦记爹爹。” 苏良心头一暖,刹那之间只觉得为这女儿掏心挖肺也是值得。 立马解开脖子上的丝带,将背上的紫貂披风取下,紧紧笼在女儿身上。 这夫妻恩爱c父女情深的一幕就落在不远处的苏阮眼中,好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心间。 她好似坠入了永不消融的万丈寒潭,周身冷冰刺骨,连血液,都要被冰封于此。 努力想扬起唇角来表示自己不在意,嘴唇却不受控制的发颤 居然是这样?做了他一世的女儿,她果真是白做了他一世的女儿! 她竟不知,一向霸道强横的父亲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这是那个永远对她冷言冷语c从不关心她死活的父亲吗?! 这真是天底下最讽刺的画面,最好笑的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入局 墨宸低眸便见苏阮的清瞳中波光潋滟,如天边的月色洒落在她的眼中,心中微微一颤,伸手想要拥她入怀,方触到她的肩膀却又略一迟疑,手指顺着她的手臂滑落,握了她柔软无骨的手掌包入掌心,柔声道:“你不去和叔父见面?”他扶着她纤瘦的肩膀,双眸切切,定声道,“你在叔父心中的分量,不比苏雪少半分。” 苏阮感觉他掌心的温度,紧缩的心口总算有了一丝温度,眼皮微微一挑,不过刹那便转换了情绪,双眸平静如一泓清泉,不显露半分情绪,懒懒夫人轻笑:“呵。” 墨宸忍不住抚上她光可鉴人的墨色发丝,疼惜的低声:“莫要如此倔强。” 苏阮一怔,只觉得好似自己的心思都被墨宸看穿了一般,狐疑的抬起脸看着他,看见他眼底深藏的情绪,慢慢道:“我既然来了,自不会白来一趟。二姨娘和苏雪已把风头都抢光了,我这时即便出去又能如何?待我想想,必须要有别的法子来转移父亲的注意力。” 她的目光往旁侧看去,正望见不远处,周夫人与周老爷一同向这个方向走来。 她心思一动,抬脚往那边走去,将周夫人拦下,盈盈一拜,乖巧道:“周老爷,周夫人。” 周夫人看见她高兴的合不拢嘴,亲昵的拉了她的手,道:“阿阮,我还以为你走了,正寻你!见到你爹了吗?” 苏阮点点头:“我——” 周夫人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老爷,这位便是方才与您提的阿阮,是苏家的嫡女,今年十四。” 苏阮只能恭敬道:“周伯伯。” 周老爷穿着上等的流光锦长袍华装,身材肥硕而圆滚,脸上赘肉横生,又笑容满面,看起来极是憨态可掬。 他上上下下打量苏阮一会,笑着撸了撸胡须:“不错!不错!” 周夫人也笑吟吟道:“自是不错。阿阮,我和周伯伯打算去客栈结账,你也随同进来喝杯热茶吧!” 苏阮道:“周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嗯?”周夫人这才发现她面有难色,便点点头,与苏阮走到一边,“阿阮,有什么事?” “周夫人,实不相瞒,我今晚出于对父亲的担忧,央求哥哥偷偷摸摸带我来到这里等爹爹,是背着二姨娘来的,倘若被她知晓此事,定会认为我故意来讨父亲欢心,以后父亲离家,我在苏府的日子就”苏阮说着说着耸了耸鼻子,眼中泛着一层薄薄的泪光,略微哽咽。 周夫人之前就对她和二太太的关系有了底,也不太惊讶,只叹气道:“如此你就更要让苏老爷知道这件事了!你是嫡女,她不过是个妾,难道苏老爷还会偏帮她?走,我带你去见苏老爷!” 苏阮一把抓住她的袖口,声音有点急了:“周夫人,万万不可!” 周夫人道:“怎么?!” 苏阮咬紧嘴唇,泛着泪光道:“千般万般我都忍了下来,我在家中也呆不得几日,出节就会回念慈庵,何必与她冲突。我在乎的,是我的父亲。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拼家业,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理应享受亲情和天伦之乐,倘若这么短短几日还因为我和姨娘之间的事情让他大伤脑筋,左右为难,岂不是女儿不孝” 周夫人听她这么说便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阮掏出袖中藏纳的手绢:“阿阮想拜托您,将这枚手帕拿到我父亲面前。我父亲见了,就会知道是我来了。这样,他能体会女儿的孝心,也不用在我和姨娘之间为难。” 周夫人暗叹她细心又懂事,没多想接了手帕:“我定让你父亲知道这份孝心。你父亲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为他着想的女儿。不过你和苏太太之间总不能永远这样忍耐下去。” 苏阮苦笑道:“待一两年我嫁人了,自然就摆脱她了。我娘不在了,有些事情,也没办法,还望周夫人体谅我的难处。” 周夫人若有所思。 苏阮道:“那就拜托您了,周夫人。我与哥哥先回去了。” 周夫人道:“好。” 苏良骑着马不紧不慢的前行,突然调转马头往回走。 沈琳玉不知何故:“老爷去哪?” 苏良蹙眉道:“好似听见了阮儿的声音。”双腿一夹马肚子,让马跑快。 沈琳玉一晚上和夫君依依浓浓,突然提到苏阮,就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打趣道:“都说睹物思人,老爷这是闻声思人呢!阿阮现在在被窝里舒服着,哪会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 苏良不发一言,双眸沉沉,脸色凝重,快马奔到客栈前,翻身下马。 周老爷迎了上来:“老苏,怎的又折返了?苏太太也来了。” 苏良左顾右盼:“老周,你可有看到我女阮儿?” “我们都未见过你女儿,怎会知道她来没来?”周夫人一句话插了进来,笑语嫣然,“苏老爷c苏太太。” 苏良闻声回过身去,便见一个头戴幕篱的清瘦少女,背对着他不急不缓的走远。苏良觉得眼熟,快步往那方向追去,才追出去几步,那人影便涌入蜂拥的人潮之中不见踪影。他左看右看再也看不见了,只能悻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周夫人,正要问好,目光又被她手中的手帕吸引住了,蹙眉,“这手帕是哪来的?” 周夫人不动声色的含笑道:“方才我不慎掉落了手帕,路过的一位姑娘给了我一方新的,莫非苏老爷喜欢?” 苏良抿抿嘴,却不做声,眸色却是彻底阴霾下来了。如果没记错,去年和阮儿见面的时候,用的便是这块手帕? 她也来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面?!还是跟以前一样古怪c难以捉摸吗? 苏良摇了摇头,又微弱的叹了口气,仿佛是想起了莫大的麻烦,变得烦躁不安。 “爹,您若喜欢这绣样,女儿回府给您绣一个。”跟了上来的苏雪殷勤道。 苏良疲乏道:“不必。回吧。” ------题外话------ 节日快乐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眼线 墨宸将苏阮送回苏府,停驻在靠近夜雪阁的西北侧门。他翻身下马,将苏阮也抱下马背:“我就不进去了。” 苏阮轻轻嗯了一声,她也正有此意。墨宸虽然是伯父的儿子,但是毕竟也是个男人,倘若让他碰到苏家那群最爱无端生事的娘们,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乱子。而且她的双眸紧紧的望着面色一平如水的他,今夜莫名其妙的和他同行这一段,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她假意向周夫人求助一事,不知道墨宸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心机深重的坏女人?说起来,他今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苏府?! 问他吗?苏阮在心里迟疑了。虽然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地方,但是可以确认一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她考虑,她冒然对他怀疑,咄咄逼人的逼问的话,怕是会令他 墨宸窥见她探寻的眼神,抿了抿唇,却是一言不发。他无从与她解释——因为提前知道今夜至关重要,他才一定要她前去现场。虽然结果没有与他预计的一般让他们父女冰释前嫌,但是苏阮的表现令他非常安心,她很清楚眼前发生的状况,用自己的办法来扭转这一局面,这就够了,聪颖的她,必然不会再走过去那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墨宸替她脱去幕篱,如玉的手指拂到她的耳鬓,又拢起她被风吹乱青丝,随意的挽起,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素簪,斜插入她的发上。 苏阮惊的后退一步,慌忙抬手触摸头上的发簪,想要取下来却被他按住了手:“你的头绳掉了,自己都没发现?” “可是”苏阮急的跺脚,百口莫辩,发簪有定情之意,他怎能这么随意?!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怕双方更加尴尬。罢了,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回去之后就立即取下便是。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道,“那个今晚的事情,不要让他人知道。” 她终究还是信任他,没有质疑他今晚的目的。墨宸似乎也是明白了这一点,眼中泛起温暖的笑意:“忙了一晚上,就与我说这个?” “还要说什么?”苏阮抬起脸,认真道,“谢谢你今晚陪着我” 粉色的唇角泛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他轻盈一跃,回到了马背上,拉紧缰绳:“我走了,阿阮。” “唉,等等,我话没说完!”苏阮一把抓住他的蚕丝衣摆。 “嗯?”他低眸凝视她。 倘若这次未能成功的留在苏府,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和他大概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苏阮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未深想便脱口而出:“你身体未愈,就在府上好好呆着静养,别有事没事入宫!” “入宫?”墨宸时常入宫,但都不是为私事,是为公事,至于外界传闻他入宫是为见婉莹公主,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想了想,仍旧是点头,“我知道了。” 忙活了一夜,天已朦朦胧胧的发亮,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带着星星点点的霞光,可以预见天亮之后会是一个明朗的晴天。 苏阮迈着轻盈的步履,踏着晨光露水回到夜雪阁,阁楼尚未苏醒,寂然无声。唯独秋娘掌灯,在楼上往下探着身子看。见到苏阮的身影出现,赶忙三步两步下楼梯来迎接她:“姑娘,可算回来了!境况如何?” 苏阮含混道:“嗯,还好,父亲随后就会回府。你在这等了一宿吗?” “东菊那边有发现。”秋娘压低声音。 苏阮眼睛一亮,顿时困意全无:“我们去楼上谈。” “白天人多口杂,奴婢不便明目张胆的盯着东菊,晚上趁大家睡着,才去在厨房里检查了一遍白日运送来的蔬菜,还真有发现!奴婢从五姑娘送来的蔬菜里面发现了散落的白色粉末,数量不多,奴婢将她们收集起来,请主子过目。”秋娘将小小一包用宣纸包起来的零碎粉末递给苏阮,又给她一根银筷,“姑娘别用手触碰,怕是有剧毒。真没想到,五姑娘竟然如此下作,奴婢当真是看走眼了” 秋娘在为自己的被蒙骗而气愤,苏阮却神色淡然,什么也不说。将纸包在梳妆台上摊开,内里安静的躺着些许白色粉末。接过银筷,小心翼翼的挑起一丝,闻不到任何异味。她淡淡道:“这东西溶在水里也不会被发觉。” 秋娘叹气道:“姑娘与她素无仇怨,她却这般歹毒的想要置姑娘于死地。若非姑娘提前留了心眼,怕是惨遭毒手还不自觉。从今往后,在这苏府,除了姑娘,奴婢断然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 苏阮冷冷的嗤笑一声。 第一次注意到东菊,她就辨认出东菊手腕上的镯子造价不菲。那只镯子的花纹杂乱不堪,又因保养不得当而显得老旧暗沉,外行人肯定会将它当是翡翠中的劣等品,只有深谙鉴赏之道的人才能看出,镯子的水色极为通透,翠色莹亮溢彩,而上面的花纹,没有任何雕琢,是天然形成。 虽然称不上是极品中的极品,至少卖个百两白银不成问题——苏阮上一世平郡王府时,因为拥有许多珠宝玉石,对鉴赏一类的事情非常有兴趣,还特地去拜过师,辨认这手镯也就一眼的事情。 以东菊拿到的月例,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东西,定是上头赏赐。赏赐她的人恐怕也是个眼瞎的,收了这只镯子后就当做下等货赏给东菊了。东菊没把这手镯当回事,套在手腕上,恰被她一眼认出。 当时将东菊留下,一是因为不确定东菊究竟是谁安插进来的,二来,也为了将来东菊能够为自己所用,反将一军。送走东菊,还会有别人进来夜雪阁,同样身份不明,不如将眼下这个身份明确的眼线,好好利用。 一向沉稳谨慎的苏雪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对她发起攻击,是因为她前几日在二太太面前出了小小的风头,苏雪担心她又在父亲跟前讨欢心吧?呵,你们母女俩费尽心机的怕我与父亲有所接触,我怎能让你们如愿? ------题外话------ 求收求脚印嘛~周末这么快就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发疹子 苏阮倚靠在软椅上,有条不紊的拨弄着白色粉末。 久病成医,她对药材方面也略有了解。剧毒之物往往带有艳丽的色彩和难闻的气味,眼下这毫无异味的白色粉末,绝不能致命。到底,会产生什么效果呢? “姑娘如何将此事告到老爷太太面前去?” “以苏雪惯用的手段,东菊定有把柄在苏雪手里,不会轻易倒戈。告到父亲跟前,恐怕她会死咬这是她一人所为,为苏雪开脱。”苏阮沉吟。告到父亲面前不是上上之策,若不能借此机会扳倒苏雪,就是一步废棋。好不容易有一个触手可及的机会,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如何能恰到好处的利用这一次机会? 苏阮合上双目静默冥思,浓密卷翘的睫羽被烛光暖照,如蒲扇一般铺展开,在白皙如玉的面上落上一缕灰暗的阴影,灵秀的五官在光影的勾勒下立体生动,秀美如画——就如石碑上的女神像一般。 秋娘凝视着她的面庞,默默屏住呼吸,在心中赞叹她的美貌。每年都会见到苏阮,却从未发现过她这般绝色,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出众,而是发自内里的一股沉静c从容的气度,让她与过去一刀两断c脱胎换骨。 苏阮沉吟许久,终是红唇微启:“秋娘,你现在将东菊带来——不要惊动其他人。东菊来后,你想办法将这粉末混到水里让她喝下去。” 秋娘踌躇道:“——这?倘若将东菊毒死了,该当如何是好?” 苏阮摇头:“苏雪还没有这么大胆子,闹出人命来她也难以收拾。放心去吧。” 这个时辰,也正是东菊起身准备阁楼里众人的早膳的时间。她的睡得并不沉,忧心忡忡的起了身,换衣之后打开房门,方合上门,就听得秋娘神出鬼没的声音:“东菊,主子有请。” 东菊背脊一冷,脚步根本迈不开。秋娘走近她,笑道:“怎么如此紧张?姑娘是要跟你说调整食谱的事!这边来吧。” “是。”东菊勉力发出声音,镇定,镇定明明还没下手,苏阮能发现什么?她强作镇静的迈开步子,随着秋娘来到苏阮的房间,推门而入,唤了声,“主子。” 苏阮冲她招招手,让她到跟前来,又示意秋娘倒茶:“东菊,这段时日你跟着我,可还好?” 东菊局促道:“奴婢没什么要求,夜雪阁就像个大家庭,很好” “那就好,其实我叫你来没别的事,见你平日里沉默寡言,以为你过的不开心,所以找你聊聊。”苏阮和蔼道。 苏阮的温和却不能安抚紧张到极点的东菊,这个时辰点莫名其妙的将她抓来她紧张的口干舌燥,秋娘适时送上茶盏,她接了大口饮了一口,略略平复情绪:“没有的事,奴婢唔?!——” 一声不大的惨叫,东菊手中的茶盏哗啦一声摔落在地,双手猛然捂住脸,惊恐:“姑娘您给奴婢喝了什么?!” 她身边的秋娘早已在手中摸了一条绳索,趁乱毫不犹豫窜上前来,三下两下将她的双手牢牢束住。 “喝了什么?还不就是你要给姑娘喝的东西!东菊,看错了你!” 东菊的手脚挣脱不掉,想呼叫,又被秋娘以迅雷之势用布团塞住嘴,这下,她可是彻底成了个失语的粽子。 苏阮笑着摇摇头:“秋娘,你这拿人的功夫倒是一流。东菊,劝你就——”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略略挑起眉,顿了顿才道:“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这么片刻时间,东菊的脸上起了一片绯红的疹子状的东西,像是被大黄蜂蛰过,又红又肿的大包子,估计再等一会,能发展成一大片的红疹子,这模样,任何女子都出不了门。 秋娘转头看东菊一眼,也吓一跳,定定神才道:“果然是用心险恶。姑娘要审她吗?” 东菊的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身子一个劲的扭动挣扎,她的眼里凶光毕露,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苏阮注目着她,微笑道:“不必。把她关进柴房好好反思。” 听到这句话,东菊的神色突然松懈了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阮,也终于不再嚎叫了。 苏阮淡淡道:“希望你能想想清楚,这种喝下去当场就会发作毒药,你上头的人有没有打算给你留活路?” 东菊脸色沉沉如死水一般,红了眼睛,便在秋娘的扭送想悄无声息被带下楼。 房间里只剩了苏阮一人,倚在软榻上,这才觉得自己得了大幸。倘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盯着东菊,现在只怕把脸给毁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且,这种东西估计也称不上毒药,叫大夫来看,也会认为她是发疹子,简直是死无对证啊。 “姑娘,奴婢已将东菊安置在无人知晓的偏僻柴房。”秋娘折回楼上,贴着苏阮耳根道。 苏阮闭着眼,不紧不慢道:“嗯——不错。秋娘,你稍后找机会,在他人不在的时候将东菊的房间收拾掉,一则找找剩下部分的药粉在何处,这种好东西我将来定要用到苏雪身上去。二则也可以昭告其他人,东菊回老家探亲去了。” 秋娘称是。苏阮顿了顿,又道:“发命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我因为身体抱恙,不得见人。” 秋娘震惊的张了张嘴:“老爷难得回家一趟,姑娘” 苏阮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秋娘还是忍不住道:“奴婢多嘴,若老爷请大夫来,此事就麻烦了。” “有二姨娘在,大夫怎么来?”苏阮冷哼。二房借东菊的手设计她中毒,又怎会给机会让大夫替她诊治?自己称病不见人,她们定会以为是计谋得逞。 秋娘这才放下心来:“姑娘心思缜密,奴婢多虑。” 苏阮道:“就算来了,我也有办法。外头天都大亮了,我累了,你也忙了一宿,早些去歇着吧。” 这时候想歇着却是不易。天一亮,阁楼里就忙活起来了,铿铿锵锵,上楼下楼。苏阮在榻上不过眯了片刻,便听得春桃在幕帘外道:“姑娘,您身子好些了吗?老爷派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大牌! 昨夜之事悬而未决,苏阮心头惦记,本就睡得浅,闻声缓缓撑开眼帘,眼底一抹妖娆清光——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抬起纤细洁白的小臂,摸到柔软的发上,拔下那枚简单的银质蝴蝶簪在手心轻轻把玩。 “老爷回府,府上的人都往前厅去了,您不去看看?” 春桃左等右等不见回应,只见着婆娑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苏阮淡淡道:“我身体抱恙,不去了。” 春桃道:“奴婢去请大夫来瞧瞧?” 苏阮道:“府上的大夫都是二房掌管,二房哪会管我的死活?我这是老毛病,躺几日就会好,不必生事。” 春桃有瓮声瓮气道:“姑娘,过几日老爷不在府上,您身子好了也没用呀。姑娘不和老爷见面,到时候老爷一走,肯定会被二太太送回庵堂,以后日子就难过了。” 春桃的性子是收敛不少,争强好胜的心却没变过。但,在苏阮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将春桃留在身边,也正是看重她的“好胜心”,她会积极主动的收集消息。苏阮正要说话,门外传来吱嘎一声响,许嬷嬷一瘸一拐的走进房间,在外行礼道:“姑娘,老爷夫人仆从在催,请您赶紧过去,是否要奴婢将他打发走?” 春桃急道:“许嬷嬷,你说什么蠢话呢!那可是老爷的仆从!姑娘,您快快起身吧,身子不舒服咬咬牙撑过去,见老爷一面要紧!与老爷见上面,再问老爷讨个大夫来看病,岂不是两全其美?” 幕帘之内的苏阮微微扬起了唇角。父亲派仆从来请她这可是在苏府多年的头一回。往来,都是她听到父亲回来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去迎接父亲,从来没有父亲主动来请她见面一说。看来,昨夜周夫人如约的完成了她的托付,父亲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确认昨夜她究竟有没有去现场呢。 他抓心饶肝,她更不能令他如愿。 苏阮道:“去回了他。” 见帘外的人应不懂,她的声音硬了几分,带着命令的口吻:“没有我的允许,哪怕是父亲亲自前来,也不得入内。” “奴婢知道。” 春桃和许嬷嬷退出房间,春桃抱怨了几句,却是无可奈何,唉声叹气。 “姑娘昨夜染风寒,身子抱恙,卧床不起,实在是无法去见老爷,还望传达。”许嬷嬷到厅堂中通传消息。 被派来的人是苏良身旁的贴身仆从,在府上地位不低。 那人闻言皱了皱眉,立马面露不快之色,一言不发的直接拂袖而去。 苏府正厅。 一众家眷打扮的花红柳绿,生气盎然的坐在厅堂两侧,场面,却是出奇的安静。 家主苏良换了轻便的衣装,姿态轩昂的端坐于正中的金丝楠木描金椅上,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坐下一众人等。 紧挨着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乃是这次随同回家的庶长子苏修,往下依次是庶子苏德c苏凌,表亲苏贯c苏琦几个男丁,再往后便是苏良的一些异性兄弟。左侧坐着二太太c四太太c苏修的妻子欧阳氏——挺着大肚子c以及苏雪c苏眉c苏月几个女儿。再往后,是很少露面的三房一脉——上官瑾瑜。这,便是苏家的全家人到齐的场面。 哦,还差苏阮。 每年苏良回家,都会在更衣沐浴之后的第一时间展开一场家庭会面,和阔别一年的家人见上一面,问问各人的情况。 今日,他却并不着急。他的目光一一略过众人之后,便默然的眺望着门外,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老爷!”仆从快步走进厅堂。 苏良一看他身边无人,脸色瞬时就沉了下去,手指轻轻叩击着座椅扶手,忍耐。 仆从抱拳道:“七姑娘身体抱恙,不得见客,所以,无法前来。” 四太太一听,当即用她特有的大嗓门嚷嚷道:“妾身还当老爷在等谁,原来是七姑娘呀。老爷,莫不是时隔一年,您就忘了七姑娘的品性?在念慈庵惹的师太讨厌她,个个都说她不好,回到苏府整日窝在阁楼里,从来不跟我们这些姨娘问安,一点礼数都没有,您想要她来参加家族会面,难于登天哪!” 她边说边笑,笑的花枝乱颤,丝毫不觉得言论有何不妥。 苏良的脸色愈发难看,原是有些阴沉,这会已经彻底板起了脸,紧紧抿着薄唇,像是要喷发的火山。 昨夜躲着他,今日还要继续?! 二太太谦和的多,温柔款款道:“四妹妹,话不能这么说。阿阮的脾性是有些孤僻奇怪,但是再如何,她也是老爷的骨血,更是岚瑛郡主的遗孤。老爷出于慈父之心惦记她,理所当然。” 一面端庄大方的体谅,一面又不动声色的踩了苏阮一脚。 苏良脸上的神色缓了几分,哼一声,冷冷道:“她倒是面子大得很。” 苏雪起身来,朝父亲行了个礼,乖巧道:“父亲,不如让女儿去夜雪阁中请七妹,我们姐妹感情深厚,她定会听我的话。” 她料定苏阮此刻满脸生疮,不敢见人,便故意请缨去请苏阮。 到时请不到人回来还能在父亲面前天花乱坠的说上一通,好让父亲彻底对苏阮死心。 苏良哼道:“呵,她个做妹妹的,还要姐姐请。” 话是这么说,也默认了苏雪的建议。 却有另一个爽朗愉悦的男声插话进来:“五妹,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多陪陪爹吧!” 满场的注意力顿时被声音的来源吸引了去——说话的男人五官俊秀,面目堂堂,好看的脸上透着一股正气凛然的气息。他身高八尺有余,一身华贵的深紫色轻裘短袍,脖子上悬着流光溢彩的块通灵宝玉,无论是装扮还是气度上,都比苏家其他几个儿子高出一截,这,便是苏家既定的继承人苏修。 苏修面向父亲俯了俯身子:“父亲,七妹那边儿去看看,都好久没见阿阮,想的紧。恰好给纯儿安胎的刘大夫也在,儿与刘大夫同去,可以顺便给七妹看看身子,若真病了,得赶紧开药,女儿家身子骨弱,拖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长兄如父 苏良料定苏阮昨夜去了城门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病的卧床不起?! 他只当苏阮在跟他闹别扭,冷哼道:“那就你去吧,再把情况一一回禀过来,要是她根本没病,这次为父饶不得她!当真是将她惯坏了,一点也没有嫡女的样子!” 苏雪一计不成,心下懊恼,也不能当众发作,只能悻悻坐下。转念一想,这大夫过去,岂不是苏阮发疹子之事就要暴露了?也不知道苏阮那儿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还是得去看看。 苏雪柔声道:“大哥,我与你同去!我实在是担心阿阮的身子眸色看看放不下心” 苏良很是欣慰:“雪儿不愧是长姐,总算惦记着妹妹。既然如此,你也同去吧。” 苏眉眼见苏雪受夸,坐不住了,也站起身,讨巧:“爹爹,女儿也惦记着七妹。” 锦娘杵在二太太身后,皮笑肉不笑道:“六姑娘这是姐妹情深,还是在凑热闹?” 苏眉纯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恼的瞪了锦娘一眼,一咕噜跑到父亲膝下,拉着父亲的手臂娇滴滴道:“爹爹,女儿也想去” 儿女这么多,也只有苏眉会软软的唤“爹爹”。苏良探手来抚了她的发丝:“你与哥姐去便是。你们手足之间有这份心意,难能可贵,父亲怎会不允?你们三个,加上刘大夫,同去吧!” “姑娘,大少爷c五姑娘c六姑娘来了,还带来一名大夫,说是要替您把脉。”秋娘在帘外轻声。 “大哥?”半睡半醒的苏阮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睛,低声喃喃。苏家对她来说,也有那么些许零星的美好记忆,都来自于大哥苏修。苏修是四太太的儿子,由父亲放在身边一手带大,他秉性纯良,开朗大方,又见多识广,风趣幽默,就像天上的太阳那般照耀着人世。他对丧母的苏阮颇为照顾,每年回家,都会给她捎带礼物,带她出去玩儿,偷偷给她塞银票。可惜,这么好的他,在一次举家出游的旅程中跌落山崖,早早被上天收回了性命,这,也是苏阮心中的一块缺憾。 苏阮迫切的想要见苏修一面,可终于还是以理智战胜感情,低声道:“让他们进来吧,隔帘相见。” “七妹,你身子可好了些?”进入闺阁,苏雪第一个便迫不及待的表示关心。 苏眉也跟着道:“七妹!我们来看你了!” 她们俩亟不可待的走向苏阮的榻前,苏修却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个妹妹身后,脚步规律沉稳,行至苏阮的榻前一米处停下步子,望着那拉紧的金丝帷幔,询问秋娘:“阿阮吹不得风?” 秋娘道:“是啊,少爷c姑娘,我家小姐昨夜染了伤风,吹不得风。” 苏阮轻轻咳嗽几声,道:“大哥,只能和你这样见面,抱歉。” 三个人都跟她说话,她却只回大哥一人。 苏眉不悦道:“七妹,你怎的就听得到大哥一人的声音?!” 她已是语带不快,苏阮却仿若未闻,声音愈发柔媚殷切:“大哥” 苏修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近床榻:“阿阮?” 苏阮从帷幔中伸出一只手,他忙不迭抓紧她的手,紧张道:“怎会病的这般厉害?” 苏雪看见苏阮的手上戴着手套,不露痕迹的冷笑了一声,心知大功告成。 苏眉却是气的要跳脚,苏阮这般无视她,让她脸面往哪搁?! 苏阮这时压根没心思理各怀心事的她们,只管握了哥哥温暖的大手:“我无碍。” 苏修急道:“都这样还说无碍!快让大夫给你瞧瞧,刘大夫——” “不要,大哥!”苏阮的声音急促几分,带着些央求,“大夫已经看过,我不想再看了。” 苏修如哄小孩一般温柔道:“阿阮乖,多看个大夫总不是坏事。我老见你脸上没什么血色,这身子老是这样拖下去” “我不想看大夫,只不过是伤风。”苏阮软软儒儒的撒娇,“我只想要大哥陪着我。” 苏修的心软了一片:“好,大哥今日就陪着你。” 苏雪冷着脸,迫不及待就要走了。你侬我侬,不知道的还当是俩口子?! 苏眉更是气的牙痒痒,苏修是她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居然对这个贱蹄子比对她还亲密! 她声音都在发抖:“大哥,今日父亲要和大家会面,你” “你和五妹回去与父亲说明情况,我就在这里陪阿阮。”苏修断然道。 苏阮又将他的手握紧一分,轻声:“大哥,我怕” 苏修立即会意:“刘大夫,您也请陪同回去吧。向我父亲说明情况,便说阿阮因病不能下地,无法与父亲见面,请父亲原谅。” 他这么说,就是信不过苏雪和苏眉。苏雪倒不介意大哥怎么看,不过苏眉简直是要气的吐血,亲哥如此偏袒外人! 刘大夫道:“是。” 三人退出房间,秋娘搬了四方红木椅,让苏修坐到苏阮床榻边。苏阮也支着身子坐起,与他隔着幕帘说话。 “嫂嫂近来可好?” “好着哩,她怀孕了,你很快会有小侄儿。”苏修的声音里有幸福的味道。 苏阮的眉头皱了一下,嫂嫂的这一胎没保住。 至于是为何没保住,她却不知道,因为那时她在念慈庵。后来大哥身故,这一脉也就绝后了。 她心有余悸,道:“大哥,嫂嫂既然有身孕,你定要片刻不离的守着她。” 苏修道:“大哥也想守着媳妇,可是家业总要人去打理。今年带她回来,就想让她在家中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嫂嫂会留在苏府待产?若是她留在苏府,也许能替大哥保住这个孩子。苏阮默默发誓一定要替大哥一家渡过这一劫,定声道:“一定会是个胖小子。” 苏修道:“你也要养的白白胖胖才好,都跟能被风吹走似的,我看着就不放心哪。” 苏阮禁不住噗嗤一笑,在他身边,她如同一个快乐的小孩儿。 “我若胖起来,大哥怕是抱不动了。”她羞怯道。 苏修啧啧:“怎么可能?你小时候我都是一只手就能将你抱起!你软的像个小毛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姻亲 “听说昨儿举家在梅园玩耍,老爷一时兴起,让众人以梅为题作诗,几位姨太太和姑娘都做了诗赋,其中五姑娘大出风头,最得老爷喜欢,收了好大的赏赐!六姑娘受了贬损,和四太太回阁楼后发火,把院子里的侍婢都骂了个遍呢!阁楼里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不晓得打碎多少” 大雪之后的明朗晴天,起早,苏阮在屋外打一套强身健体的五禽戏,春桃便亟不可待的汇报情况。 苏阮一边听着,一边慢慢悠悠的做着伸拉运动。沈琳玉是大家闺秀,出身不俗,在她的精心调教下,苏雪的才华方面确实高人一等。苏雪精通琴棋书画,擅长音律,出口成章,诗词歌赋更是一流,也是父亲最喜欢她的一点。 父亲虽然是个生意人,却全身上下都是文人气息。他擅长绘画和音律,酷爱读书,喜欢风月之事。对几个儿子也要求甚严,就指望他们读书考取功名,可惜啊,他就是没这个命,除了大哥经商,其他几个儿子都是祸害,不光祸害苏家,连大伯家也一并害了。 想起这里,苏阮吃吃的笑了一声。 春桃试探着道:“姑娘您平日也时常见你翻看书籍,您吟诗作对的能力与五姑娘相较如何?” 苏阮俏笑道:“硕大个帝都,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姑娘少说也上万了吧?人人都道五姐姐才华横溢c艳冠京都c是淑女的标杆,声名远扬呢!我那点雕虫小技,怎么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春桃看她近乎玩笑的口气,狐疑道:“姑娘您又在逗春桃玩?您平日看的书都是奴婢看不懂的” 苏阮侧过脸看着她,眼睛笑的眯做一条缝:“你认为没有受过任何正规教育的我,在这方面能比得过苏雪?” 春桃哑然,苏雪是苏老爷精工细作栽培的女儿,而苏阮,纯粹是天然雕饰的放养产物,这,怎么能比? 她呐呐道:“奴婢多嘴。” 苏阮却不甚在意:“你与我说这些,是因为知道他们今日要去泪湖泛舟吧?” 春桃微微一怔,道:“奴婢自作聪明了,这些逃不脱姑娘的眼睛。” 苏阮道:“你有好胜心,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有所翼谋,就要细细谋划,步步为营,将一切握于手中,方可能成功。” 春桃望着她:“姑娘教训的是姑娘有何打算?” 苏阮道:“我母亲留下的那只箜篌,是否已布满尘埃?” 春桃一怔,突然狂喜:“不,奴婢接手她之后就每隔七日擦拭一遍,它一直好好的!奴婢这就是去将她取来!”说罢就欢欢喜喜的跑了去。 苏阮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笑着摇了摇头,凭栏倚靠,抬头望着的悬若日月的天空,低吟:“云淡天轻拂风暖,凡尘俗埃本无牵” 帝都西南一隅的泪湖,乃是天然形成,因形状似一滴泪珠而得名。湖泊广袤,水质清澈,地理位置略微偏僻,却也清净悠然,是一处玩耍的好去去。 此刻,冬雪初融,湖面浮着薄薄的白色雪花,又有翠色的荷叶隐匿在素白之中。湖中,飘荡着三三两两的巨大画舫,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乐声,伴着悠悠扬扬的水声,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画舫之中,苏家人设宴围坐,气氛比在家中要轻松得多。男人们喝起了酒,姑娘家们一边欣赏这湖光山色,一边低声的嬉闹着。 苏雪端庄在众人之间,一袭暗紫色及地水烟罗裙,胸前悬着通灵宝玉,长发旖旎的垂洒在地面上,一张美丽的面容略施粉黛,沉静专注的抚弄手下的琴弦。 “一年不见,雪儿的琴技更上一层楼,不错,不错!”苏良毫不吝啬的夸赞自己的爱女。又搂紧身边的沈琳玉,笑道,“夫人花了不少心思在教养孩子上吧!” 二太太端庄的微笑道:“能让老爷听着高兴,也不枉费雪儿苦练多年。不过,妾身可不能邀功,雪儿的琴技如今能与国手比肩,功劳,都是老爷的。” 苏良道:“说来惭愧,我从来没有亲自教过雪儿,哪来的功劳?” 四太太坐在夫君旁侧,闻言哼了一声:“姐姐,您这马匹可拍在马肚子上了,这事实打实就是您的功劳。您教雪儿多花心思啊,她手指弹琴弹出血您都不让她休息,这能不厉害吗?” 明着夸奖,暗指她苛待女儿。 苏良皱了皱眉,毕竟是他的骨血,这般对待,还是太严厉了些。 二太太委屈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妾身也心疼女儿啊!但是,雪儿知道您喜欢听琴,也知道您最爱这首‘花犯’,才决定坚持这一年每日不断练习这首曲子,力求把它练到最好,哪怕是手指弹出血来,也不肯休息至于说是老爷的功劳,那是国乐大人说的话,大人有言,雪儿天资聪颖,对器乐天生敏锐,这不是得老爷的血脉才有的天分吗?” 这马匹拍的四太太满嘴的话都被噎住了。 “不光是雪儿,看看修儿c眉儿老爷的子嗣,哪个不优秀?”二太太顺带将他人也一并夸了进来。 苏良哈哈大笑,明知道她在故意讨他欢心,也是却之不恭了。这种话,对男人的自尊心来讲,太受用! 二太太见他高兴,便动了动身子,离夫君坐的更近些,声音轻缓几分:“老爷,雪儿今年的婚事” 苏良:“嗯?” 二太太道:“这种事,还是要老爷给个准话。” 苏良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顿了顿道:“你还是看好宋家那门娃娃亲?” 苏雪拨弄琴弦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而厅堂里的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头的事物,所有的目光齐齐扫向他们夫妻二人。 与宋家的姻亲,对于苏家每个人来说是大事。攀上皇亲国戚,苏府的未来也许就会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二太太强压着心底的亢奋,小心翼翼斟词酌句:“老爷,妾身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当说这样的话,毕竟对家是平郡王府,雪儿一个庶出的身份嫁过去不妥” 苏良断然打断道:“你知道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惊鸿 声音有几分生硬。 二太太却心底暗喜,此前数次与苏良提及此事,这一次,是他态度最好的一次,事情的转机,就在此一举!这般喜悦自然不能在脸上展露,她仍旧是神情端和,不温不火:“作为雪儿的生母,妾身不当说这样的话,冒犯了嫡女;但是,作为苏家的主母,妾身却不得不将此事与老爷一提再提。” 苏良垂了眼帘,示意她说下去。 二太太道:“此事我心怀坦荡,此话我也不怕当着众人的面说!能配得上宋家姻亲的人只有嫡女阿阮,倘若阿阮足够优秀,不,只要她能达到寻常人家姑娘的水准,我作为庶母,也会不遗余力的为她准备出嫁事宜。可是现在的阿阮,不知何谓大家闺秀的礼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性格怪僻乖戾,丝毫不懂得待人接物,更别说她在念慈庵中频频闹事,落人口实这样的人,嫁到平郡王府,岂不是辱没苏家的门楣!” 苏良突然啪的一声重重拍向扶手,震怒:“你好大胆!一门心思为自己女儿谋划,还敢说没有私心?!” 二太太站起身,对着苏良噗通跪了下去,非但没有畏惧,声音反而更加提高八度,声声入骨:“妾身以下犯上,出言冒犯嫡女,夫君若有任何不满,都可以罚妾身,妾身无怨尤!但是阿阮下嫁平郡王府之事,还望夫君仔细考量,以苏家名声为重!” 苏雪颤抖着道:“娘!”她飞奔到母亲身边,也跪了下去,瞬时便哭的梨花带雨:“父亲大人,二姨娘一时口不择言,还望您恕罪!雪儿一介庶出,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嫁入平郡王府!” 四太太“呸”了一声,却声音极小,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母女俩闹到这份上,是豁出去了,就算是她,也不敢这时候插话,就算满心的鄙视,也只能埋在心里头。 苏良紧紧抿住了唇,低眸望着母女二人,手指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却又慢慢放开。前夜,她们母女才在雪地里等了他一宿,他苏良忽然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嫁去平郡王府,代表的是苏家的脸面。在这一众女儿之中,属雪儿才貌最佳,端庄大气,颇有你的风范。” “办法,有两个。一则,将雪儿过继到吾妻岚儿名下,以嫡女身份出嫁;二则,你升为妻。”苏良的声音忽然放轻许多,言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二太太叩首道:“全凭夫君之意。”她极力压制声音里的喜悦。 “嗯”苏良皱眉深思。正左右摇摆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空灵绝顶的靡靡之音,伴随着女子如梦如诉的念唱。 “楚江湄,湘娥乍见,无言洒清泪。淡然春意。空独倚东风,芳思谁寄?凌波路冷秋无际。香云随步起。谩记得c汉宫仙掌,亭亭明月底。” 苏良心头一震,不自觉便念道:“春思远,谁叹赏c国香风味。相将共c岁寒伴侣。小窗净c沉烟熏翠袂。幽梦觉,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 他来不及再管任何人,脚步匆匆走到船舷边上,举目眺望,神色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画舫不远的湖面之上,一叶扁舟水中逍遥自在,甲板上的少女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她手中捧着一只凤首箜篌,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华美至极。宛如天籁的乐章,便自她灵巧的五指中倾泻而出。 苏良一震:“岚儿?不” 岚儿早已经不在了。 苏良怔怔的望着认真抚琴的少女,像c太像,无论是样貌c气质c神情c还有这拨弄箜篌的姿势那只箜篌,正是他当初与妻子岚瑛郡主的定情之物。 不明状况的苏家人也跟着家主的脚步,尽数涌到甲板上,齐溜溜望向弹奏箜篌的少女。 “那是谁啊?” “好像有点眼熟?” 叽叽喳喳的猜了半天,苏修才呐呐道:“那c那是阿阮?” “阿阮?”众人面面相觑。 苏阮回府之后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一次,当晚还特地翻出了以前的旧衣服穿着,从头到脚没半件像样的首饰,在众人的印象里还是不起眼的样子。 眼前这个九天仙女下凡一般,哪能和阿阮的形象对应上? 在离苏家画舫不远处,另一座巨大的画舫也同样徘徊着,船顶上莲花状的家徽迎风而动,临窗的珠帘被撩了起来,男人英俊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中,幽深的双目迷们的望着扁舟之上的少女,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暗哑:“那是” 侍从立马接话道:“公子,是否需要靠近,将那位姑娘接上船。” “不必”宋瑾贪婪的望着美不可言的绝色容颜,嘴角浮起淡淡的弧度,“没错这个侧影,就是那天晚上,坐在墨宸马车上的女人果然美的惊心动魄” “不可能吧?是阿阮?”苏家人还是不信。 二太太悄然走到女儿身后:“怎么回事!” 苏雪眼中已满是愤恨,咬着牙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苏修笑吟吟走到父亲身边:“父亲大人,既然阿阮来了,不如把她接上船来,与大家一起共享天伦,如何?” 苏良沉着脸道:“哼,昨日不是还病着吗,今天就不怕吹风了?” 苏修道:“阿阮身子康复,是好事啊,父亲。” 苏良:“哼。”转身就走进画舫。 苏修立马让船夫靠近苏阮的位置,放下云梯,亲自爬下去牵了她上船。 “阿阮,你今天真美!哥都快认不出你了。”苏修一个劲的夸她,“原来我妹妹长的这么漂亮,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哈哈!” “哥,你别笑我。”苏阮谦逊而温柔,提了裙摆上船,将凤首箜篌递给下人收起。 “进去给父亲问安吧,别怕,有哥” 苏修话没说完,就瞧着苏阮大大方方的拨开珠帘走进船舱,反倒是他一愣。 脚这么一踩进去,船舱里突然鸦雀无声。 ------题外话------ 推荐姐们的文文 妖娆神音师文叶瓶子 1v1玄幻爽文,师傅太冷,徒儿太热,收复神兽虏获美男心,成为一代神音师 http:527673。ht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揣度 各怀心事的目光尽数投递而来,苏阮微微一笑,对近乎死寂的局面丝毫不以为意。 她目光在厅堂中扫视一圈,便开始礼貌的一一与众人问安。 众人也客套的与她回礼,心里都是大惑不解,阿阮怎会突然开始懂礼貌了? 礼数周全之后,苏阮才从容不迫的行至父亲跟前,双膝跪下,低头行了大礼:“阿阮给父亲请安。” 苏良坐在铺着虎皮的四羊方座之上,神色叵测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纤瘦的苏阮微垂着头,白如雪的肌肤在阳光的映照下绽放着透明的光泽,她长长的睫羽不住轻颤,双眸盈盈脉脉如一泓清泉,鼻梁笔挺秀气,小巧精致的下巴勾勒着美好的弧度玉致典雅c灵俏动人c如诗如画,比起苏雪的端庄闺秀,苏阮的气质更添一份柔媚娇气,让人禁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细细怜爱。 苏良怀着异样的心情静静体会着女儿,本想对她呵斥几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今天真的让他惊鸿一瞥,仿若看到过世多年的妻子。饶是满腔的怒火,也被她消弭于无形。 二太太面如死灰,套着玳瑁甲套的长指不安的叩击着扶手,想打破僵局,却无从说起。 四太太突然放声大笑:“姐姐,你之前说的话一点不对,阿阮美丽动人,又礼数周全,哪点配不上宋家?” 四太太的嘴角浮着讥讽的笑容,暗道痛快。她从来都厌恶苏阮,那是因为苏阮是“灾星”,她当然避之不及!可是这会眼看着沈琳玉就要爬上妻位了,半路杀出苏阮这个程咬金,她怎会不帮!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宁可便宜灾星苏阮,也不想看沈琳玉母女得势。 苏阮心思一动,她们之前正在谈论她?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二太太道:“就算是阿阮在这里,我也敢自问我对阿阮的评价问心无愧。不过今儿这么一出,阿阮的确是麻雀变凤凰,平日里不见她如此灵巧,不知道这突然驾舟前来,是受了谁的指点?” 她将苏阮和四房化作了一边。苏阮不可能有这种讨父亲欢心的心思,定是四房暗动手脚! 四太太也不管她怎么想了,声音刹时高八度,冷哼:“哈!这话说得好,阿阮头一回来探望父亲,就是受人指点,不知你女儿屡屡在夫君面前献殷勤,是受谁指点?” “你!——”二太太一口怨气,“雪儿对父亲的孝心岂容你胡言乱语?” 四太太冷笑道:“孝心?是恨嫁的心吧?” 两个女人唇枪舌剑,苏雪静默的立在一边,双眸死死的盯着苏阮,恨不得在苏阮身上啘出两个血窟窿。 为父亲归家准备那么多,本来以为水到渠成,却被苏阮插了一脚,现在父亲看着苏阮的眼神那么温柔怕是今天不可能再有机会提起这件事了!该死!早该用毒药毒死她太可恶了! 苏阮同样对她们的争端视而不见,她们越是撕破脸,就越显得她从容c有家教c与她们不一般见识! 她低低埋着头,静静等着父亲发话。 苏良似乎并未听见两位妾室的争论,他一直盯着苏阮,沉吟良久,终于是放缓了语气,问道:“身子好了?” 苏阮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只是偶感风寒,昨天喝了大夫开的药,晚上一觉睡得安稳,早上醒来便无恙了。听闻父亲与姨娘c哥哥姐姐们来泪湖泛舟,心中惦记,便不请自来,但愿没有唐突了父亲和诸位长辈。” 苏良微微点头,之前的不悦在苏阮有礼有节的话语中慢慢消弭,有了些许父亲的温柔之色。 “风寒也是病,既然你患病初愈,就别跪在这么冷的地上,起来吧。”他道。 苏阮站起身,一抬眸对上父亲略显关切的双目,心里咕噜一沉。 原来他还会关心她?好笑 “坐为父身边。”苏良并不知女儿的心思,目光往边上一瞥,正是苏雪的位置。 苏雪去弹琴,这个位置就暂且空了下来。 “父”苏雪上前了一步,半句话噎在嘴里,却只是恨恨的咬了咬牙,没敢置喙。 苏阮坐下,屁股还没热,苏良便问道:“这一年,可有看什么书?” 他最关心的自是儿女的学业。苏阮答道:“阿阮今年只读过金刚经c法华经c心经c地藏经等寥寥几本书籍。” 二太太皱眉道:“佛经?女儿家一身的禅味有何意思?” 苏修笑道:“二姨娘有所不知,佛经不光是和尚尼姑看,平常人也同样修身养性。阿阮真是谦逊,据我所知,研究一本佛书少说三年五载,光这四本书籍就够许多佛家弟子研读一辈子了。” 苏良也对儿子的话表示赞同道:“佛经博大精深,能读懂之人寥寥无几,你既身居庙堂,自可以好好研读。” 苏阮道:“是,女儿必会用心。” 苏良难得见她乖巧听话,语气愈发温和:“但是,你今后也要多读些于己有益的书籍。譬如女训c女则c闺犯,以后到夫家才不至于一无所知,不丢我苏家脸面。” 苏雪脸色僵硬。 苏阮祥装听不懂他的意思:“可是庙堂之中没有这些书籍。” 苏良顿了顿,慢慢道:“家中的藏书阁都有。你今年可以好好研读。” 其他人皆是心口一跳,苏老爷这意思是—— 苏阮不知道父亲是否确实动了将她留在苏家的心思,只晓得至少有了些许希望,乖巧的点头:“女儿今年定会好好研读这几本书,待明年父亲回来,背给父亲听。” 苏良道:“背书倒不必,你用心看着就是。但凡有不懂的,可向你五姐请教。对了,府上的教养嬷嬷,也可以指点你” 父女之间的谈话出奇的顺畅,苏阮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尽管她对这次会面有十足的信心,但是父亲温和的态度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是之前所有的铺垫都奏效了吧,雪夜里去接他而不见面,昨日蓄意的避而不见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无论是在恋人之间,还是亲人之间都奏效,要么怎么会有远香近臭的说法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自取其辱 她心满意足,另外却有人按捺不住。二太太突然道:“老爷,别光顾着跟阿阮说话,此地风光霁月,山色无边,不如请阿阮为老爷抚上一曲,也让我欣赏阿阮的才艺,方才的箜篌一曲还没听过瘾,怪饶心的。” 苏良:“哦?阮儿会吗?” 苏阮道:“倒是略知一二。不过女儿身居庙堂,技艺都是自己摸索,比不得五姐姐受国乐大师教导出色,实在上不得台面,就不污染大家的耳朵了,还望姨娘见谅。” 苏雪掩嘴笑道:“妹妹又在谦虚,刚才你弹的那曲箜篌,这会还余音绕梁,功力之深厚,非一朝一夕能成。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苏阮不动声色:“哦那个,是我按照我娘留下来的琴谱练的,所以比较用心。” 苏良略略一挑眉,眸中第一次有了笑意。 “我们家人团聚图个高兴,又不是什么比赛,你且随意,心意到了,父亲自然喜欢。” 苏雪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苏阮。今天本要决定她的终身大事,却被苏阮给毁了,不踩苏阮一脚,怎么谢她的心头之恨? 苏阮窥见苏雪眼底的妒恨,心中暗自好笑,平日里苏雪总是端着,事到如今也开始自乱阵脚。 “姐姐琴技卓绝,我隔老远也听见姐姐优美的琴音,好似九天之上的银河飞落,可谓一绝。珠玉在前,我怎敢献丑?” 夸苏雪,不光是夸给其他人听,也是防止接下来倘若她出现失误,有台阶下。 她很爱抚琴,也很会抚琴,不过有两三年未曾触碰,手生是一定的。 苏雪料定苏阮不敢接招,步步紧逼:“只是图个高兴罢了,姨娘主动相邀,你若拒绝,岂不是不给脸面?!” “呵”苏阮不再退却,微微侧了身子,注目着父亲,浅笑道,“父亲当真想听阿阮抚琴一曲?阿阮琴技不佳,但求料表心意” 苏良清楚苏阮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看着她执着的模样有些心疼,道:“心意父亲已经领了,你且随意。” 苏阮道:“既然父亲喜欢,阿阮就算是献丑也得上。不过,能否请五姐姐帮忙,以洞箫合奏?” 琴音不够完美时,以配乐能稍作掩盖。 此建议正得苏雪的心意,只要她的箫音足够,能完全盖住琴音的风头,她打定主意要把父亲的注意力给吸引回来。 下人们将萧管呈给苏雪,苏阮也行至琴座前坐下,轻轻吁了口气。 此举冒犯,若非苏雪一再自取其辱,她本没有打算献艺,但是事到如今 她的指尖按上琴弦,深深吸了口气,指尖轻动,一曲凤求凰慢慢悠悠的流淌而出,苏雪也以箫音接上她的调。 到底是手生,苏阮刚起调就不慎滑了个音,砰的一声轻响,琴声戛然而止。 好事的苏凌噗嗤一笑,被父亲眼睛一瞪,又缩了回去。 苏阮抿了抿唇,额上一滴汗水滚了下来。旁侧,苏雪的箫仍旧在不断的倾泻而出,她的洞箫吹的极好,缠绵悱恻c如泣如诉,声声入耳,犹如天籁一般——完全是抛下苏阮的独奏。 就算不抬头看,也知道所有人都在取笑她。苏阮舔了舔唇,手指再次按上琴弦,平心静气。 她并不想超过苏雪,只想,好好抚琴一曲,错了,也无妨。 再度按上琴弦,稳了稳心绪,音节自指尖淌出,如春雨霏霏,入骨缠绵。 嗯不错!她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双手灵巧如梭,涓涓小溪延绵不绝,琴音清澈,琴韵渐缓,回旋婉转,琴声渐响,恰似弹琴人一面抚琴,一面走近,琴音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 这般技法已非一般人能掌握,听得懂音律的二太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阮,活像见了鬼。 苏阮的琴音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每个音节清晰可闻。 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 天籁! 苏良不觉闭上了眼,身子随着苏阮的琴音微微晃动,手指一点点打着节拍,全然沉浸在这百鸟朝凤的图景之中。 集中在苏雪身上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全部汇聚到苏阮身上,巴巴的望着优美如仙的她。 苏雪的萧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都无人发现。她也怔怔的看着苏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化作一张白纸。 游走在苏家画舫不远处的宋家画舫内,宋瑾凭栏倚靠,亦闭目聆听,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苏阮的指尖慢慢和缓,渐渐百鸟离去,春残花落。 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一曲毕,长长的时间,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就算是完全不懂音律的四太太,也是满脸陶醉。 二太太数度想打破僵局,却不知从何谈起。 太好c太好了,就算是她,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好”终于是父亲打破了僵局,眸色含笑,竟站起身来,行至苏阮身侧,伸手来搀她。 苏阮有那么一瞬间的受宠若惊,又很快收敛神色,与父亲行礼。 苏良笑容满面:“你自学的?” 苏阮娇羞道:“父亲,是不是弹得不好?” 苏良道:“不,是太好。阮儿如此天赋,理当请名师好生教养。” “父亲喜欢就好。”苏阮微微一笑,心知自己留家之事有了八分把握。 她的余光往右边一扫,窥见苏雪微微发白的脸,还有二太太那张满是愤恨的面容,禁不住噗嗤一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踩她一脚,反倒连能唯一的优势也丢了,还真是可怜! 苏阮前脚回阁楼,后脚父亲的赏赐就送来了。锦缎c珠玉c字画c书籍几个箱子,在夜雪阁门前排着。 秋娘几人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赏赐,忙不迭的接了,高兴的合不拢嘴。尤其是春桃,兴奋的上蹿下跳。 苏阮却是神色淡淡的坐在厅堂之中,捧着茗茶小口啜饮,未见多少喜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暗潮涌动 父亲赏赐的不过是小恩小惠,她上一世被苏雪抢走她的嫁妆,是母亲留下的一套大宅子。那套宅楼位于最繁华的宝马大街,价值千金,是母亲出嫁时宁王给女儿的嫁妆。 母亲将其租赁给他人做生意,收取丰厚的租金来补贴苏家的用度。在母亲弥留之际,曾留下遗言将那套房子留给自己的女儿,那时阿阮年幼,被放置在念慈庵抚养,待她成人回到苏家之时,那套房产早已被二太太自作主张给了苏雪做陪嫁。 想起这里,苏阮的眼神愈发冰冷,握着茶盏的手指一分分不受控的握紧,对父亲和二太太的恨意再度灌满胸腔。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今日是父亲宣布二姨娘扶正的日子,现在看来,且不说彻底打算父亲的念头,至少暂时让二太太扶正是不可能了。 二房为了不让她和父亲见面,不惜投毒加害于她,熟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她大出风头,现在一定气的跳脚! 苏阮觉得有那么些许解气,眉色也轻松起来,唤来秋娘准备热水,打算沐浴就寝。 “七姑娘,骑马装已经放置在您的房间了,请您明日尽早梳洗打扮,与老爷一同出行。”苏良的侍从对苏阮的态度也来了个大逆转,俯首帖耳c毕恭毕敬,“奴才会派车来接您。” 苏阮道:“骑马装?” 侍从道:“明日的猎狮大会,老爷请您同行。” 苏阮奇怪道:“皇族举行的猎狮大会?” 侍从道:“是。” 苏阮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了。” 近年来边关频频征战,国家愈发尚武,男子皆以勇猛c敏捷为尊。为了鼓励男子们练武,圣上在五年前亲口提出要举行猎狮大会,每年的开春之时,在郊外举行的狩猎活动。 这场狩猎活动由皇家做东,帝都的八大王府c世家都会派出骑射的好手参加,参与人数在一千人往上,绝对是一场热闹的盛宴。 在猎狮大会上,除了寻常的狩猎之外,太子会亲自放一只以人肉驯养狮子归山,参与狩猎的人则以猎到这只狮子为头筹。 猎到这只狮子的人,可凭借尸体向皇上提任何一个要求。 苏阮喜好骑射,在做平王妃的时候,也向宋瑾提出过要随他参加猎狮大会,不过都被他以太危险拒绝了。据他所说,每年因为猎狮大会都要死伤不少人,但是,贵族们仍乐此不疲。 次日一早,苏阮便坐上马车与家人会合。 这次的人员和昨日大为不同,女眷仅有苏阮一人。父亲c大哥c三哥c四哥,以及若干侍卫,洋洋洒洒的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向郊外的狩猎场前行。 苏阮和苏修同坐一车,上车之后便发现乘坐的马车异常低调简单,她摸了摸用最常见的木板搭建的车壁,狐疑道:“大哥,这马车不是咱家的吧?” 苏修笑道:“你倒是细心。这马车是父亲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就凑活用用。” 苏阮道:“借?” 苏修放低声音:“阿阮你是不知道,猎狮大会明面上帝都的官员世家都能来参加,但其实重头戏都在皇子们和世子们那,他们会在猎狮大会上各自为政,互相角逐c拿实力较量!其他的世家和官员多只是凑热闹,尤其是咱们家这样的经商世家,一切都要低调,不可妄出风头。” 苏阮笑了笑:“阿阮明白。” 当今朝中各个势力割据,一个捕猎盛会也能演变成权利的角斗场,不跟皇族沾亲带故的都只能靠边站——或者选一个强大的势力站队。苏家经商,自是不想趟这浑水。 苏修摸了摸她的头:“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就当出来游玩一趟!父亲让你来,也是想与你一同看看湖光山色。” 苏阮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苏修窥见她眼底的不屑之色,道:“阿阮,昨夜父亲与我促膝长谈,言辞中似乎对你颇有愧意啊。其实他在你幼时将你安置在念慈庵,也是无奈之举,祖母那边” “愧意?”苏阮打断他,“那种东西有何用?” 苏修一怔:“阿阮,父亲他” 苏阮打断道:“不要提他。” 在苏修面前,她有些许的任性。因为她知道,大哥绝不会怪她。苏修果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好好,阿阮说了算,你说不提就不提。哈别不高兴,我们还是继续说猎狮大会吧,据小道消息,今年的头筹会在平郡王府和礼王府之中产生。你说会是哪一方赢?” 苏阮对这头筹没什么兴趣,懒洋洋道:“礼王府吧。” “为何?” 苏阮认真的想了一想:“郡王府的人很讨厌。” 苏修哑然失笑:“郡王府将来可是你的婆家!” 苏阮的嘴角抽了抽:“大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这一世不会再嫁入宋家,但是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却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方案。今天的狩猎活动是郡王府和礼王府之间的较量,也许,会看见宋瑾大出风头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下,苏修从车帘里探头往外看,忽然惊喜道:“是伯父!阿阮,快下车与伯父问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群龙 苏修兴冲冲的拉着苏阮下了马车。 苏阮一下车,看见三辆装饰极为豪华的大马车与自家的马车并排而立,且不说那马车比苏家的要华贵多少,光是车架上坐着驱车的家仆衣着华贵,手持佩剑,看着比苏家的家仆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正与父亲攀谈的伯父苏温身上。苏温衣冠华服,手持玉扇,头戴金冠,华贵不言而喻。他的面色威严若磐石,哪怕与亲弟弟交谈也是不苟言笑,肢体动作也极少,这一点上,倒是有些像墨宸。 苏阮看着他,慢慢勾起了一些往事。伯父是从二品的大员,极有政治头脑,在朝为官甚为出色,如果不出意外,他爬上宰相之位也指日可待。可惜因为年轻时征战沙场,伤了根本,身体不好,一直没有生子,身边仅有养子墨宸,后来又将苏德讨要了去继承家业。他病故的时间也非常早,就在墨宸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之后不久,他就去了。 苏阮和苏家人接触都少,更别说这位伯父,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回,感情当然不深。 苏修热情的迎上去与伯父说话,苏阮随着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走上去,在众人寒暄完毕之后才慢条斯理道:“大伯好。” 苏温回头看见苏阮,微微一愣,又望向苏良:“郡主的女儿?” 苏良扫了苏阮一眼,点头。 “真像。”苏温这才与苏阮说话,“都好多年没见阿阮了,今天伯父没带什么好礼,改日挑一样礼物,让宸儿给你送去。” 苏阮客套道:“伯父不必客气。”忍不住多看了伯父几眼,心头暖暖的。 虽然上一世和伯父接触不多,但是每次见面伯父都会给她礼物,或大或小,或珍贵无比,或只是他挑选的小礼物。 这一次也一样。 她曾以为这是伯父为人大方,后来问过他人才知晓他对其他侄女并没有这么好,这份好,是单单对她而言。至于究竟是何原因对她刮目相看,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苏修道:“伯父,阿宸怎么不在?” 苏温突然就板起了脸,声音也冷了几分:“我哪管得到他。年纪愈大就愈发没规矩,想怎样就怎样。” 苏良笑呵呵道:“大哥和阿宸吵架了?阿宸年纪轻轻就功名赫赫,外人都道他是大哥的骄傲,大哥你也别对他太苛刻了。” 苏温道:“毕竟不是亲生的,总是感觉不说了,别在晚辈面前提这些,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等迟了,三皇子怪罪就糟了。” 苏阮偷偷瞥了伯父一眼,也不知道伯父是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这么听起来,伯父一直没把墨宸当亲儿子看! 也是,倘若他当真对墨宸视若己出,后来又怎么会问苏家要一个男丁去继承家业? 不知道墨宸在伯父家过的是怎样寄人篱下的生活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苏阮突然有些惦记起他来,低头一回想,两人好似也才两日不见而已。 马车再度启程,这次明显加快了速度,飞奔向目的地——皇家狩猎场。 狩猎场的外围是一块巨大的露天空地,摆上了几十张长矮榻供众人休息。位置都是安排好的,苏家人被宫人领着来到他们的位置入座,奉上酒水点心,让他们稍待片刻。 苏阮坐在苏修身旁,往四周看了一圈。位置差不多坐满了,除了周家,其他都是官宦人家,皇族的人和王府的人倒是没见几个。人多,场面有些吵闹,像闹市。 人群后方忽然骚动起来:“参见平郡王c礼王殿下!” 众人纷纷离座下跪,苏家人也起身来,随同跪下。 苏阮跪在过道旁侧,听得整齐的脚步声慢慢走来,有人经过她的身边,也跟着众人轻声:“平郡王c礼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男声之中,尽管她声音放的很低,仍旧是非常出挑。走在身边的脚步忽然停了,纹着蛟龙的藏青色衣摆在眼帘前摇摆,久久不离。苏阮以为是自己惊扰了对方,忍不住撩起眼帘想看看是什么状况,一抬眸便对上宋瑾幽深的眼睛,他的目光如火般炽热的凝视着她,苏阮心里咯噔一跳,匆忙垂下眼帘。 他怎么会看着自己分明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吧!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不是戴着幕篱的吗! “五弟,在看什么?”平郡王世子宋离回头,也看了一眼苏阮,道。 “没什么,大哥。”宋瑾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太子殿下c三皇子殿下到——” “太子殿下c三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又是重头戏来了,这会苏阮索性只动动嘴型,不发出任何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在她身边,却毫无征兆的再次停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立场 见鬼苏阮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她低低低埋着头,坚决不抬头看。 站在她身边的人停留片刻,往前走去。 他一走动,原本凝固的空气好似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幽如海棠的清香如淋墨泼洒,潺潺绕绕。 苏阮依旧低着头,眼神却变得柔软起来。是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独属于他的香气,过目不忘。 上次告别的时候,她还担忧着那是否最后一次相见,没料想重逢如此简单。 平郡王府c礼王府c诸位皇子c太子大人物依次登场出现,最终是太子发话:“众卿平身。” 群臣谢恩,起身落座。 苏阮坐回原位,目光迅速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毫不费力的在最前方发现了墨宸。 今日他的穿着颇为正式,暗紫色长戎袍环着精致的白狐毛,极是雍容华贵,腰上的束腰为黑金镶琉璃翡翠玉带,细长的手指中握着白如雪的盘龙长剑,广袖博带在风中猎猎扬起,孤傲,清逸,出尘,在一众皇亲贵族之中,他如一轮明日般耀眼。 苏阮的心却是咯噔一跳——他竟立在太子身边! 太子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年不过十八,体弱多病,平日里足不出户,也极少参与朝政。 此刻,太子病怏怏的半卧在金顶华盖辇车之上,低垂着眼帘,看起来了无生气。 墨宸就站在他右手侧,这个位置,俨然是最重要的弘股之臣才能站的! 苏阮的心好似一瞬间沉到了冰冷的寒潭之内。 太子体弱多病,很少参与朝政,慢慢被朝中有权势的人架空,只是一具傀儡。 若干年后,他死于一场政变,由三皇子继承大统,成为新的帝王。 墨宸站在太子身边,无异于飞蛾扑火,玩火! 苏德怪声怪气道:“我说怎么一整天都不见墨宸的人影,敢情他已经混到太子身边去了,有功勋的人就是不一样,和咱们没得比啊!平步青云c高楼直上,一飞冲天喽!” 他们所在的位置偏僻,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苏德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评头论足。 苏修拉他一把:“三弟,别乱说话。” 苏凌好似没听见兄长的训斥,接着三哥的话也道:“太子?呵,我听说朝廷里势力最强的是礼王府c平郡王府c三皇子,最弱的是太子这些都不关咱们的事,但是,我看咱们以后还是少跟他接触,免得惹祸上身,啧啧。” 苏德道:“四弟说的没错,以后要少跟他来往了。” 平日里为了讨好伯父,他们哥俩就跟癞皮狗似的跟着墨宸,这会倒是见风使舵的快。 苏阮对两人极为不屑:“宸哥哥幼时在宫中做太子伴读,与太子更为亲密些有什么奇怪?也不晓得三哥四哥是在哪听来的话,也敢胡言乱语,就不怕折了舌头。” 苏凌和苏德怎么没想到苏阮也敢训斥她,生气道:“阿阮,你在教训谁呢?” 苏阮压根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两位哥哥,你们不乐意听我也要说,有些话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也罢,这光天化日之下,四处都是走动的人,你们也在这里搬弄他人是非,逞一时口舌之快,就不怕祸从口出?” “你——!” “住嘴!”苏良断然打断儿子的话,“阿阮说得对,你们平日里不学无术也罢,在外面一定要管着自己的嘴!要是再让为父听见你们像女人一样在背后搬弄别人的是非,一定重罚!” 苏凌和苏德满嘴的话被堵了回去,恨恨的瞪了苏阮一眼:“是,父亲。” 苏阮哼一声,撇开脸,看向前方。 “嗷嗷嗷嗷——” 野兽的嘶吼声突然传来,众人连忙回头去看:“狮子来了!” 远远一辆巨大的马车缓慢的开来,马车的车厢已经被卸掉,只留下一个甲板,放置着巨大的铁笼,笼中一头巨大的金毛雄狮正在不停的摇头晃脑,嘶吼不休,时不时还做出要向人群扑来的动作。 这只狮子应该是成年雄狮,极是威武霸气,一声嘶吼,一个虎扑,把两旁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苏德一见狮子就腿脚发软:“听说这只畜生一直由生人肉喂养,残暴嗜血,见人就会发起攻击看这架势,没八c十个人杀不死它太可怕了” 苏良见不得自己儿子露怯,没好气道:“在来的路上你不是说要捕狮子?” 苏德磕巴:“父c父亲,那是说着玩儿” 苏良白他一眼。 装着狮子的车子从众人身边经过,一直行驶到太子身前。 狮子发出巨大的咆哮。 撵车内的太子总算是睁开眼睛,他稀松平常的扫了狮子一眼,淡色的嘴唇微启:“墨宸。” 墨宸从容的走上前:“是。” ------题外话------ 谢谢漠嗳c禅月的花花,感动哇~我还以为没人看文呢,好安静—0— 推荐姐们的文 七步红妆 前一晚还在跟爱人欢爱,第二天一睁开眼就变成了睡着硬木板,垫着禾秆草的农家女孩。 一贫如洗的家庭,疾病缠身的母亲,白眼狼般的极品亲戚,艾玛还可以再极品一点么这情况,这么好的水土咋养不出一个富裕和谐的村子捏 天真善良的小妹怎么可以去当丫鬟?啥?妹妹不去姐姐去?去就去!小心闹的你家鸡飞狗跳后院陈醋飘香! 好不容易碰上个中意的,还是个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司空恼了——亲了姐姐就要给姐姐亲回来,闪闪躲躲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盖房养鱼开荒造林,七寸神针天下无敌!救母亲开医馆,且看小司空如何让自家人摆脱困境带领全村人走向致富道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主动 他转身面对着狮笼,从腰畔取下一枚暗金色匕首,噌的一声拔出鞘。 银亮的光芒在阳光下闪烁,他的目光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想做什么?”苏修瞠目结舌。那只铁笼看起来并不牢靠,墨宸站在马车前面,他真担心狮子扑出来,一口咬掉墨宸的脑袋。 “找死啊?”苏凌嘀嘀咕咕,“要出风头也不带把自己的命搭上去的。” 苏阮皱了皱眉,双眸紧迫的望着墨宸,心中思绪千般流转。她并不觉得紧张,区区一头狮子,对于日后被人称为“战神”的墨宸来过根本不值一提,她只不过有些感慨罢了。如上一世一般,他还是如此喜欢冒险和刺激,据闻,在战场上他永远厮杀在最前方,有任何事情,他都会一马当先,这样的男人,注定要辉煌,也注定是要死在这种辉煌之中。 墨宸的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他一手抓着匕首,另一只手径直就往铁笼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众人惊呼:“疯了!” 他在狮子面前站着的时候狮子就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见他一只手伸进来,毫不犹豫的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发出一声咆哮。 墨宸的手腕轻巧的一转,从铁栏中脱出,狮子扑了空,恼怒的大吼。 嘶吼声几乎要冲破天幕,听得周围围观的人胆战心惊。 墨宸不紧不慢的围着铁笼溜了两圈,彻底被激怒的狮子就一直徐徐的跟着他,淡褐色的眼睛透出一阵凶光,一人一兽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当墨宸再度将手伸进铁笼之时,它狮头一扬,几乎是将整个身躯撞了上来,砰的一声巨响,墨宸的手却以迅雷之势脱开,看着那只雄狮一头撞在铁栏上晕头转向,他轻巧的飞身一跃跳上马车,身姿利落的探手入内抓住它的一把鬓毛,另一只手扬起匕首,便见寒光一闪,一圈金黄色的毛被割了下来。 “嗷嗷嗷嗷——” 雄狮愤怒的连身嘶吼,不停以身躯冲击铁笼,砰砰砰的巨响震飞树丫上的鸟儿。 这一来一去不过转瞬,墨宸如飞燕轻巧落地,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围观的众人不自禁发出“哇”的一声,赞叹声连连。 苏阮稍稍松了心,却又叹了口气。 不远处,宋离望着墨宸,略带惋惜道:“是块璞玉,可惜没长眼睛。” 宋瑾道:“他是璞玉,大哥是美玉。今天的狮子,定是大哥的囊中之物。” 宋离道:“听你这语气,你不打算帮我?” 宋瑾道:“我还有别的事。” 宋离不依:“不成,小子,甭管你什么事,这事你得帮我,你舍得让你哥哥一个人去对付吃人的畜生?” “你不是有二十几个侍从吗?”宋瑾的眸光在人群里溜了一圈,落在苏阮身上,“我去给你找个弟媳妇。” “哈”宋离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仔细的打量苏阮,“之前停步就是为了她吧!她是什么人?看座位这么偏,不是官宦世家” 宋瑾道:“说起来的确是缘分,她是苏家的嫡女苏阮,苏家与咱家有百年婚约,我与她正是天作之合。” “我也听闻过与苏家的姻亲之说。”宋离若有所思,“既然这样,那你去吧,哥今天就不打搅你了。” 两兄弟聊天,撵车之上的太子也清了清嗓子,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慢慢道:“诸位,今年猎狮大会的凭证就是这一撮狮子毛,但凡能取到与我手中的毛匹配的狮子的毛,就是今年的优胜者,可凭此面圣,许一个愿望,父皇会为你实现任何愿望。好了,来人,把狮子送到大山深处吧,祝大家今年都有大把的收获。” “狮子已经归山,咱们可以走了吧?”苏德还是腿脚打哆嗦,迫不及待要走。 剩下的事于己无关,早早撤了为好。苏良道:“我们就去外围转转,阿阮——” “苏世伯。”宋瑾突然走来。 鬼魅一样的声音。苏阮抬眸对上宋瑾炽热的眼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暗道糟糕。 苏家人却很热情,众人齐齐行礼:“瑾公子。” 宋瑾略显拘谨的点了点下巴:“免礼。” 他其实鲜少和商户人家打交道,心理上就高出一等。 苏良道:“瑾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宋瑾道:“难得见到世伯,所以过来打个招呼。世伯近来身体可好?” 苏良微微笑道:“甚好,甚好。”他的目光一刻不停的审视着宋瑾。 宋家到弱冠娶妻之年的只有长子宋离和次子宋瑾,其中长子宋离早有妻室,次子宋瑾还孑然一身,苏家与宋家的联姻,必然就是和宋瑾结合——这个青年人,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女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追求 宋瑾发现苏家人都在打量他,也没什么怯场的,仍旧是从容自若望着苏良,客气道:“听闻世伯喜爱喝茶,恰我前日去兰山时找当地的茶农买了些上好的雨前龙井,都是取的毛尖上的嫩芽,成色倒是一流。倘若伯父不嫌弃,改日小侄登门送上。” 苏良欣然接受:“哦?兰山的雨前龙井历来是作为贡茶进献给别国君王所用,世侄能拿到货,很不错啊。” 宋瑾道:“那家农户与我家一直有些商业往来。伯父喜欢,下一季出新茶的时候,我便让茶农也给伯父留半斤。” 两人就这么攀谈起来。 苏阮站在父亲身后默默听着,心里复杂无比。 苏家与宋家的姻亲是由苏阮的祖父一辈定下来的事儿,据说,当时两家有共生死的情义。具体是什么事,流传到现在已经说不太清楚,只是苏家和宋家的姻亲之事在帝都无人不知。 事实上,在祖父一辈故去之后,经过这么多年,宋家凭借赫赫战功扶摇直上成为外姓王室,而苏家一脉从政脉跨入经商之途,在地位上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因为地位的差距,两家之间早渐渐断了往来,上一世,苏阮和宋瑾在大婚当日才第一次见上面。 按理来说,宋瑾和父亲也是没见过几面的。不过,宋瑾从小就在官场里沉浮,很擅长人际关系这一套,哪怕是碰到块石头他怕也能迅速拉近关系,这不,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哄的父亲眉开眼笑。 苏阮偷偷瞥了谈笑风生的父亲一眼,见父亲的眼角弯弯,唇角上扬,说话的声音轻快愉悦,回家这几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开心,看样子,是对宋瑾很满意了。 “就让阮儿跟你去吧!” 苏阮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茫然的抬起脸来,还没弄清什么回事,就听见宋瑾道:“我定会照顾好她。” 苏阮道:“什么?!” 苏良皱了一下眉头:“阮儿,都没听我们在说什么吗?瑾公子邀你去骑射场骑马射猎,你且随他去吧。” 苏阮没料想自己一恍神就被卖了,脱口而出:“我不要。” 苏良立马板起脸:“不听话!你平日里体弱多病,是该多去练练骑射,锻炼身体。难得瑾公子愿意不吝赐教,教你骑马,你还推三阻四?” 苏阮被堵的没话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的神色却仍不妥协。 苏良似乎被她惹恼了,低吼:“阮儿!” “世伯别动怒。”立在一边的宋瑾打起了圆场,他转开视线望着苏阮,“阮姑娘为何不愿意去骑射?” 苏阮撇开脸不看他,没好气道:“我不会。” “我教你便是。”宋瑾的声音不似与常人说话那般冷冽,带了些许温柔,竟似在哄着她。 苏阮心里头对他抗拒,什么也听不进。她不想和他牵扯,任何牵扯都不要! 苏修眼见局面尴尬,忽然笑了起来:“哈哈,瑾公子,舍妹养在深闺难得出门,所以有些害羞,希望你不要见怪啊。不过,我做哥哥的也在这里说一句,毕竟是男女有别,你单独与舍妹同行怕是不妥。” 宋瑾皱眉。 苏阮喜上眉梢:“大哥!——” 苏修接着道:“不如让我协同舍妹与你同行,你不会介意吧?” 苏阮差点没吐血:“大哥,我——” 苏修道:“阿阮,瑾公子亲自前来诚意相邀,你就不要拒绝了。有大哥陪着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苏良道:“那就阿修陪着阮儿。” 宋瑾没有意见,点了点头:“这边请。” 苏阮心道:父亲和哥哥首肯,她也拒绝不了,就当是纯粹去骑马玩玩,别想那么多了。便也应允下来。 宋瑾所说的骑射场就在狩猎场的外围。 场地被木栅栏围了起来,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饲马场,可以比拼马术c射箭c摔跤等等,供给不想参与狩猎的贵族们玩乐所用。 苏阮跟着他们来到练马场,宋瑾令人牵了两匹马来,苏修一匹,他一匹。 苏阮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俩英姿飒爽的翻身上马,暗暗懊恼不该谎称自己不会骑术,这可好了,只能看着! 宋瑾以漂亮的姿势翻上马背,调转马车来到苏阮身边,俯下腰递了一只手给她,微微一笑:“上来。” 苏阮不动:“我要坐我哥哥的马。” 宋瑾道:“我让侍从找了女驯马师教他骑马,他没空管你。” “你”苏阮咬牙,“无耻。” 宋瑾低低轻笑一声,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暗道可爱。忽然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径直抱上马背,靠近她的耳后,轻声:“为什么讨厌我?” ------题外话------ 更新时间改为早上12点之前,不出意外就是12点,方便大家白天看文,请知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妻 “知道我讨厌你就好,别打我的主意,宋瑾。”苏阮眉目发冷。 虽然想不明白他何时看上她,但是,她很确定宋瑾对她起了邪念!他看着她的眼神太热了她和他夫妻十五载,对他无比了解,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像是一团火,恨不得要把你烧的干干净净才好。 “呵还从没有哪个女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你很特别,苏阮。” 宋瑾的长指轻轻拨弄她的发丝,眼神迷离而深幽。 “你以后会遇见很多特别的女人,确切的说,每个女人都很特别。”苏阮冷冰冰道。 她当平郡王妃的时候,他纳了十三个妾室,都是官宦世家的女儿,没进家门的外室就不多说了,数之不尽。对于他那样高贵身份的人来说,女人越多,越能显得他尊崇。 “你这话我同意,这世上每个人都特别,但是,并不是每个人对我而言都特别。”宋瑾在她耳畔呵气如兰,声音缱绻深情,“昨日听见你在泪湖抚琴的琴音,我就决定了,你的琴声,日后只能予我一人。我以前不相信情不知所起往而深之说,但是你你太美了,阿阮,任何男人都会对你动心。” 他惯来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苏阮听来只觉得可笑。 宋瑾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绝色,又有绝佳的高贵出身和在乱世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这样的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而拒绝他的,似乎还从来没有过。 苏阮嘲弄道:“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了,就是你这种‘天底下的女人都会爱上我’的态度,真是让我想把昨天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她故意把话说的粗鲁不堪,但愿宋瑾能打退堂鼓。 宋瑾收敛了神色,笃定道:“我是认真的,阿阮。” 苏阮道:“我也是认真的,宋瑾。” 宋瑾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是美丽而温情脉脉的一张脸孔,面对他,却是那样冰冷的拒绝,甚至不留一丝回转的余地。他的声音忽然硬了几分:“我们有百年姻缘,不论你接受与否,你都注定是我宋瑾的妻。”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苏阮的心里忽然有些翻江倒海:“妻?你将来一定会辜负你的妻。” “你怎么知道?你知道我未来的样子吗?”宋瑾注目着她,“我也许会有很多女人,但永远只有一位妻子,那个女人,必定是我生命里的挚爱我会给她我能给的一切” 苏阮哑然失笑。 宋瑾拨弄着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们现在说这些,是不是言之过早?待你成为我的妻,我再将这些话日日在你耳边诉说。” 苏阮硬邦邦道:“白日做梦。” 宋瑾轻笑一声,不以为然:“想学骑马吗?” 苏阮道:“给我一匹马就行,不用你教。” 宋瑾道:“你会骑马?看来是我小看了你。来人,牵匹马来。” 仆从牵了一匹高头白马来到他们身边。 苏阮下地,二话不说,一个翻身,利索的坐上马背,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至极。 宋瑾突然嗤笑出声:“还说不用我教,这动作和我上马的姿势一模一样,你到学得快!” 苏阮一愣,猛然想起自己上辈子的骑术是他所教,所以骑射的动作都有他的影子,顿时羞的脸一红,恼怒:“宋瑾——!” 宋瑾强忍住笑:“好好好,这是你自行揣摩的,行了吧。” 苏阮自信心严重受挫,突然迅速一拉缰绳,策马狂奔:“想娶我,就追上我!” 宋瑾一听,来劲了,马鞭一挥,撒腿就追。 哒哒哒c哒哒哒 两匹骏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肆意奔驰,如春风过境,带来芬芳的气息。 苏阮牟足劲往前狂奔。 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她肆无忌惮的奔走,也不看方向,哪儿有路往哪走。 钻进一片灌木丛林之中,前方被高高矮矮的灌木遮盖了视线,还来不及放慢速度,突然视野中冲进来一队人影,苏阮紧急勒马,骏马受了惊,发出长长的嘶鸣声,左摇右摆的想将她甩下马去,她努力控制了许久也没能成功,终于还是被甩了出去——砰! 宋瑾飞跃而来一把接住她:“小心!” 苏阮倒是无碍,一咕噜爬起:“我的马——” 受惊的马儿正在横冲直撞,对方那一队人被撞击的鸡飞狗跳,惊叫不断,明明有十几个人,居然拿一匹马毫无办法。 宋瑾摇了摇头,从箭筒中取出一枚长箭,拉满弓,噗嗤一声响——砰!马儿应声倒地。 “谁啊?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冲撞本世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小惩大诫 混乱之中,一个圆滚滚身泥巴的胖子一边叫骂,一边千辛万苦的从灌木丛里爬了起来。他头上的珠冠歪歪扭扭的耷拉在脑袋上,赘肉横生的脸被泥糊的一块黑一块白,看起来像是刚从炭炉里出来似的,很是可笑。 苏阮却笑不出来,反而脸色有些难看。 她认得他,礼王府的世子爷御景廉。御景廉刁钻恶毒,纨绔嚣张,是帝都出名的恶霸。他非常好色,曾经因为抢占落势的恭郡王的郡主而闹得满城风雨,帝都的女子都对他避之不及。 宋瑾轻声道:“别担心。有我在。” 苏阮斜过眼睛瞥他一眼。 御景廉被左右的人搀扶着才勉勉强强站稳,骂骂咧咧:“反了反了,畜生居然敢冲撞本世子!看本世子把你抽筋扒皮,唉哟是谁,到底是谁!” 苏阮舔了舔唇,上前道:“是我。” 御景廉身边的侍从道:“对,对,就是这个女人的马!咦,瑾公子?您怎会在这?” 宋瑾方要说话,苏阮已抢了先:“这件事和瑾公子无关,我的马不慎撞了你们,对不起。你们有伤了哪儿,或者需要赔偿,我愿意赔。” 她不想把宋瑾牵扯进来,这事是她一个人造成的,和宋瑾没有关系,她不想欠他,也不想害他。 宋瑾转脸看着她,蹙眉。这女人,当真要和他撇清一切关系? 几个侍从凶神恶煞的吼叫:“赔?你赔得起?知道我家世子的身子有多金贵?知道这块玉价值多少吗?知道” 一连串跟放机关炮似的。苏阮听的头皮发麻,她恨想告诉他们,不管多少钱她都赔得起,可是对方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所以,她只能像个呆瓜似的杵着由他们骂,郁闷到极点。 宋瑾看着她恼火又不能发作的表情暗暗发笑,开口打断道:“廉世子,不慎冲撞了你,抱歉。” “瑾公子,是你啊,呵呵。”御景廉不拿正眼瞧宋瑾。不过是个庶子,因为母亲的身份高贵也略有点地位,当时说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在宋家的平辈中,只有宋离有资格跟他谈话。 宋瑾将御景廉的神色阅尽眼底,不动声色道:“世子可有摔伤?” “没什么大碍”御景廉总不至于拿这事揪着对方不放,这才看向宋瑾,熟料目光却被他身边的的苏阮给吸引了去。只看一眼,双眼就牢牢的钉在她身上不放,嘴里又使劲呻吟起来,“唉哟,把本世子的屁股都摔疼了,好疼,好疼,要人命啊” 宋瑾身形一闪将苏阮挡在身后,沉声道:“廉世子伤得厉害,是否需要护送下山去看伤?” 御景廉眯着眼睛,色眯眯的目光就在苏阮身上上上下下的扫视,哈拉星子都快垂到了嘴角:“啧啧,看伤是要看,但是本世子不想让别人看,就让这姑娘看!就是不知道瑾公子舍不舍得割爱?改日,我再送三个美人到你府上,如何?” 他堂堂礼王世子,向卑贱的庶子宋瑾要一个女人,宋瑾应该感恩戴德的双手奉上—— 正在喜滋滋的浮想联翩,便听得宋瑾断然道:“廉世子在和我的未婚妻说笑吧?!” 未未婚妻?苏阮咬住了唇,事到如今,也只能看宋瑾怎么助他们脱身了。 “我怎么没听闻平郡王府要举办婚事啊?”御景廉将信将疑。娶妻不是小事,在他们上流的圈子里,只听过抢妾c赠妾,没听过抢妻c赠妻,倘若这女人真是宋瑾的妻,这事,他也要掂量掂量。 宋瑾含笑道:“只是订亲,还未举行婚宴,介时一定请廉世子来喝一杯。” 御景廉不满的哼了一声,眼珠子还是紧紧黏在苏阮身上,就这么放走一个绝世美人,他很不甘心! 宋瑾察觉他的目光,又补上一句:“廉世子,我们正要上山去找我大哥汇合,就不与你多话了。告辞。” 御景廉不甘心的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道:“既然是你的未婚妻,这件事就作罢。去吧。” 御景廉还不至于为此和平郡王府撕破脸,尤其是宋离还在等着。 他不把宋瑾放在眼里,但还是很忌惮宋离的。 宋瑾翻身上马,又将苏阮抱上马背,两人就往上山走去。 苏阮沉着脸不发一言,该死的御景廉迟早有天她得拔了他的皮! 正突然听见御景廉“唉哟”一声惨叫,“唉哟,好痛啊,好痛,哪里飞来的石头,唉哟” 苏阮回头一看,御景廉正捂着胯下哀嚎不止。 她噗嗤一笑,抬头看着宋瑾。 宋瑾也正低下头看她,微微一笑:“小惩大诫,待我日后成了郡王,定要替你报今日之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失踪 苏阮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心神微微一恍。 他必定会成为郡王,以他的手腕和狠毒心肠—— 他们成婚之时,他是是“瑾公子”,不出半年,离世子“意外身故”,他成了瑾世子。 接下来几年,他的其他几个兄弟也因各种原因相继暴毙,父亲也恶疾缠身c迅速衰老。 很快,他取代父亲,继承王位,成为帝都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 这其中,一心想将夫君送上君王之位的她也出力不少。 她曾协助他部下天罗地网诛杀自己的亲弟,亲眼目睹过他谋杀他兄弟的过程,匕首直直的插入他兄长的心口,鲜血飞溅,打湿他冷酷俊美的脸庞。 是她,递上锦帕擦拭他被兄弟之血染红的面容。 是她,张开双臂抱住他,安抚他。 这是他们共患难的岁月,可惜,结局,如此残酷。 苏阮陷入茫茫的回忆之中,宋瑾亦没有在多言。他慢慢的c悠然的拥着苏阮,驾着马往前走,仿佛是在散步。对于年幼时就醉心权势c忙的如同陀螺的他而言,这样悠闲的时光就像是冬天的阳光一般难得,匆忙的时间,在这一刻沉淀,在悠悠的山水之间长眠。 这般走了许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的骚动打破了寂静。宋瑾勒马环顾四周,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和密林,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深山的捕猎区域。 “前面好似出事了。”宋瑾犹豫,苏阮还在,他不想带她涉险。 苏阮听着那边吵闹不断,道:“赶紧去看看,万一出了人命就麻烦了。” 宋瑾迟疑一下,还是同意了,迅速驾马奔去,方跑近一些,脸色大变:“怎么像是大哥的人马!” 他的双腿狠命一夹马肚子,几乎是风驰电掣的狂奔向人群。 跑的太快,重心不稳的苏阮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她愕然的抬起脸看着宋瑾,他本能一刻的反应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宋瑾竟如此在乎宋离! “五公子!您总算来了!” 侍从发现宋瑾,欢天喜地的迎上来,又惊恐的纷纷跪倒:“属下无能,属下跟丢了世子!” “什么?!大哥丢了?!”宋瑾的声音极其紧张,飞快的跃下马,抓住一人的衣领,“怎么回事?!” 侍从被他拎的上半身被迫抬起,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解释:“刚才世子追一头雄鹿跑进了灌木丛,属下们拼尽力气也没追到他,追到这个位置就就彻底不见了世子的踪影” “那么大一个人也能跟丢?!一群废物!这里到处都是飞禽猛兽,若是大哥有任何损伤,你们”宋瑾怒极攻心,拔剑就要杀人,“你们怎么不去死!” 侍从们吓得屁滚尿流,个个作鸟兽散,又不敢跑远,保持着距离拼命哀求宋瑾。 苏阮见局面失控,连忙拉住宋瑾的衣袖:“阿瑾!你冷静点!他们办事不利是该罚,可是你就算要罚,也还请先找到离世子再罚!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光凭我们两个人找不到离世子!” 宋瑾平日极为谨慎,这会被兄长失踪的消息冲昏了头,才会一时失态。 听到苏阮好言相劝,他慢慢冷静,把剑收回鞘,懊恼的一拳垂向旁侧的树木:“该死,我不该” 侍从们死里逃生,纷纷道:“属下这就去寻世子!” “等等!”苏阮叫住他们,“别自乱阵脚,山里头野兽多,单独行动不安全,你们还是结队同行为佳。”她点了点人数,吩咐道,“现在这里有二十个人,你们自行分成四个小队行动。三个小队探路寻人,一个小队下山通报消息,调遣人马上山来帮忙。”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众人都是晕头转向,被苏阮这么一整合才理清思绪,连连称是。 苏阮又嘱托道:“动作一定要快,因为一个时辰后就会天黑。入夜之后,猛兽躁动,寻人更加危险和困难。还有,请大家沿途留下记号,如果在山上不慎迷路,还能循着记号找回来。” 侍从们兵分四路分头行动,原地剩下宋瑾和苏阮。 苏阮道:“我们也行动吧。这些野兽的脚印像是鹿的蹄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应该会有所发现。” 宋瑾抬起眼看着她。 苏阮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你哥哥的身手很好,一般般的野兽伤不了他。而且他是大贵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平安归来。” 宋瑾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苏阮摸了一下脸,“有脏东西么?” 宋瑾定定的望着她,问道:“你方才为什么唤我阿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0 渣滓 刚才一时口急,把上辈子的称呼给带出来了,苏阮祥装茫然:“什么?” “就当是我听错了吧!”宋瑾也不跟她争辩,“你以后可以唤我阿瑾,我的家人都是这样唤我。” 他之前只觉得她很美很美,美的令他怦然心动,现在又发现她冷静c聪明c温柔,而且,很贴心,很暖人——将来拥有她的男人会非常幸福,那个人,必定是他宋瑾。 苏阮淡淡道:“我跟你还没这么熟,瑾公子。” 宋瑾笑道:“日后再改口也不迟。” 苏阮被他的无耻打败了,撇了撇嘴:“我说你刚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怎么就不担心你大哥了?” “如你所言,我大哥身手了得,区区畜生哪是他的对手。我去找他,也先得将你送下山。走。” 他准备调转马头,苏阮却按住他的手:“来不及了。” 宋瑾道:“什么来不及?” 苏阮指了指天空:“你也不看看时辰。我们现在在半山腰,你若送我下山,还没抵达山脚天就黑了,你不可能再上来找你大哥;你若让我留在原地,就不怕野兽吃了我?所以,现在只有跟你一起上山这条路,找到你大哥,一起下山。” 宋瑾皱了皱眉,也抬头望了望天色,思量片刻:“看这迹象,应该会有一场暴风雪。阿阮,只有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你放心,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苏阮白他一眼:“别磨磨唧唧,难道你想害死离世子?” 宋瑾的语气阴森几分:“如果我不去找他,指不定他死在这里面,连尸身也找不到吧?” 苏阮背脊一冷,突然想起他上辈子下手谋害宋离的时候,语塞:“你” 宋瑾看着她脸色大变,突然嗤笑一声,一扬马鞭,加快马蹄往前奔去:“虽然他总是压我一头的确讨厌,但是好歹是我亲大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苏阮扬起脸看着神色飞扬的宋瑾,一时无言。 两人沿着蹄印往山上搜寻宋离的足迹,可惜这里经过的人和兽类都很多,地上的脚蹄紊乱,根本无法判断去向。他们只有沿着小道不断的往大山深处进发,一边赶路,一边在沿途留下记号,寄希望与宋离能发现这些记号,找到方向,与他们碰头。 天色,渐渐暗了。 大风雪刮了起来,黑压压的云层铺天盖地,冰冷的雪花吹到脸上和脖子里,融化之后就是一片冰凉。 苏阮的身子渐渐受不住,浑身发冷——再呆下去,别说找宋离,只怕自己也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是当她看着同样浑身哆嗦的宋瑾一往直前的决然眼神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大山的“第三区域”—— 这是为了尽可能保证众人安全而将这座山划分的一种方式。第一个区域为外围,巡逻的人非常多,基本上就是玩耍;第二区域用来捕猎;第三区域则是最深的山地,内里都是大型猛兽,猎狮大会的雄狮也是被放入这一区域之中! 宋瑾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策马就闯进了这危险的地界,却被苏阮突然按住了扬鞭的手:“等等!” 马蹄放慢,宋瑾低眸看向她:“怎么?” 茫茫的风雪之中,她的脸上看起来略显苍白,但是双眸已然清澈坚定,毫无惧色。 苏阮迅速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声音里有隐隐的担忧:“太安静了。我一路上都在观察,这里的灌木越来越密集,地上的脚印很多,上山的一路上却没有碰到一个人,甚至连野兽也没有看见。” 宋瑾一直着急赶路,被苏阮一提才觉察异样,他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原地转了一圈,冷汗从额头淌了下来。 “会不会”苏阮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含混道,“狮子也已经被猎了回去,所有人都撤离了,这座大山里,只剩下了我们,天色一黑,我们就” 宋瑾脸色铁青:“那我大哥——这不可能!” 他愤怒的重重拂袖,苏阮也噤口不言。 但是两人的心里都非常清楚,眼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如此! 当两人前进的马蹄停下之时,四周星星点点的火光悄无声息的亮了起来。 跳跃的火光在夜色之中犹如幽冥之火阴森恐怖,陆陆续续的人头出现,足有五六十人之多。 苏阮和宋瑾发现危险时,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被彻底的包围在一个圈中,无数的箭矢对着他们,箭头银亮的光芒在夜空中如星辰闪烁——随时都能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下马!” 为首的一人上前一步,吼道。 对方人多势众,硬拼肯定不行。宋瑾二话不说跳下马,又将苏阮抱下马。 俯仰之间,两人目光匆匆交汇,宋瑾看着苏阮的脸色愈发白的厉害,心中一痛,轻声:“对不起。” 苏阮叹了口气,看着满怀歉意的他,轻轻摇头。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对不起?他是救兄心切,她才是真的疏忽大意,步步陷入囹圄而不自知。 苏阮从容的反应给了宋瑾些许的安心,他转身面对黑衣人:“是大哥指使你们来的?” 黑衣首领阴沉沉的笑道:“瑾公子,死到临头,就不要问这些了吧?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尾随你而来,却不被你发现吗?我还以为你会更感兴趣这个问题!” “别回避我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大哥派来的。”宋瑾死咬着追问。 黑衣首领道:“无可奉告。” “当真是大哥?他想要我的命?”宋瑾极力稳住情绪,声音却逐渐失控,“大哥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哪怕是在他身边多年的苏阮也极少见到他如此失常,忍不住道:“宋瑾” 宋瑾根本无暇顾及她,近乎崩溃的对着沉默的黑衣首领咆哮:“回答我!或者马上杀了我!” 黑衣首领沉默了一下,轻飘飘的抛出一句:“他并不想见你。” 苏阮心口一跳,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这件事。 宋瑾踉跄一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瞬间轰然崩塌,碎的连渣滓都不剩。 连带着将他的心,也空落落的挖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1 性命交托 宋瑾面如死灰,历来自信满满的双瞳一瞬之间黯然无光,彷如沉入了永不见底的寒潭之中,泛着冰冷刺骨的绝望气息。 他笑了一声,却更像是在哭,在寂寥的夜空之中,无声坠落。 绝望如此的强烈,就像烈火的烧灼——苏阮抿紧嘴唇,双眸切切的凝望着濒临崩溃的他。被至亲之人伤害的感觉,她也煎熬的忍受着,哪怕时至今日也无法释怀。 她在他身边十五载,却好似到这一刻,才稍许的了解他 苏阮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目光沉静而安然的望向前方的黑衣人。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宋瑾已经崩溃,这局面,只有她能略争取一二。 黑衣人们都是一身黑色劲装,全身上下仅露出眼睛,标准的刺客衣装,想来应该是宋离聘请的杀手。宋离做这等残害兄弟之事,毕竟为人不齿,怕是连自己手下的人也是瞒着的,只能聘请外人。 苏阮对眼下的局面稍有了些底:“我说,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宋离给你们多少,我给你们翻倍的价钱,如何?” 她的个子娇娇小小,又一直被宋瑾护在身后,若不是此刻突然发出声音,那些黑衣人压根注意不到她。首领阴笑道:“咦,居然还有个漂亮小妞?” 苏阮干脆道:“开价吧!” “我们在江湖上混,讲究的就是诚信,世子给的价钱我们很满意。”黑衣首领拒绝了苏阮的提议。 苏阮听到他断然拒绝,神色反而轻松:“是吗?那么,你们究竟是想做什么?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也不见你们动手!难道你们还有求于我们?!” 对方的眼中划过一丝犹豫,转瞬即逝:“哼,小妞伶牙俐齿,倒会套话!我也不怕告诉你”他的眸光阴沉沉的落在宋瑾身上,“宋瑾,给我听着!一个月以前,你与礼王府瑜公子在酒肆发生口角,两人大打出手,当时有许多人围观,双方都觉得失了面子,由此结下了仇怨。今天的猎狮大会,你们两人又在山上遇见,因为旧仇的缘故,瑜公子挑衅了你几句,你在一怒之下拿剑杀死瑜公子。回家之后将此事向宋离坦白,而宋离为人坦荡不徇私,将你扭送至礼王府——不知,你是否听的明白?——” 宋瑾仍旧茫茫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苏阮秀眉一蹙,冷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宋离杀死了瑜公子,将罪名嫁祸给瑾公子,再利用平郡王府和礼王府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由他‘大义灭亲’将瑾公子押解到礼王府。既能除掉瑾公子,又能和缓平郡王府和礼王府之间的关系为自己增添功名,这算盘拨的可响亮!” 明面上看,是平郡王府的人杀了礼王府的人,理当结下仇怨,其实不然。 瑜公子不过是礼王府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子,生死根本无人在意;而宋瑾却是王妃的爱子,平郡王的左臂右膀,如此交换极有诚意,礼王府必然服气。 “他的算盘拨的响亮,却需要宋瑾配合才行,不出所料的话,他们手里一定能要挟宋瑾的把柄。无论如何,只要有交涉,就有脱身的机会。”苏阮看出这局面的漏洞,心中默默盘算,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放低声音,“宋瑾!阿瑾!” 被这么一喝,宋瑾骤然抬起脸,直直的看着苏阮,涣散的双瞳慢慢凝聚到一点上来。 毕竟是在权力场里打滚的男人,不过这么片刻,对他而言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的神色清明如许,眼睛看着神色决然的苏阮,激起了无限的保护欲,无论如何,他要护着她!他道:“阿阮,我” “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你先假意配合他们,找机会脱身,活命要紧!”苏阮打断他的话语。 黑衣首领道:“雇主的盘算我们不知情,但是眼下的确有两个选择给瑾公子。一则,主动承认这件事,二则,被动承认这件事,不知道你想做哪个选择?” 苏阮偷偷给宋瑾使眼色,机会,就在眼前! “杀人之罪,我认。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们不能动我身边的女人。”宋瑾道。 苏阮一愣,气恼的瞪着他,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玩深情?耗下去,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她从四周亮起火光时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今天这事,宋瑾还有活命的机会,而意外被卷进来的她因为知道太多,必死无疑,所以,她思考的问题也是如何尽力为宋瑾争取脱身的机会,全然没想过自己。 宋瑾却也倔强的回望着她,他怎会不知道她的处境比他要危险?所以他豁出一切也要保护她! 无论有怎样的前尘两个人在这一刻,把性命交托到了彼此手中! 黑衣人断然道:“不行!她知道的太多,必须死!宋瑾,你配合我们,到时候上面出面保你,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若实在不配合,我们也只有” “杀了我吧!”宋瑾突然噌的一声抽出腰畔的短刀,对准自己心口,“你要杀她,我就不会配合你!但是,我死在此地,瑜公子和我的死就都会成为命案,朝廷会派人调查我的死因,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你,想清楚!我相信我大哥也不是这么交代你的吧?” 呵苏阮的心中轻笑,这家伙,倒是当真想救她一命! 黑衣人沉默半晌,招来左右的人,低声商量。 他们嘘嘘摸摸的说了很久,最终拍板:“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杀她。但是也有前提条件,她不能跟你同一路,我们会派人把她送下山。” 宋瑾万般不放心,可是到了这一步,只能孤注一掷:“好你们一定要将她平安送下山,倘若被我知晓她有任何差池,我会不惜一切的与大哥为敌,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黑衣首领道:“我们既然答应你,就必定会将她护送下山!” 宋瑾转头看向苏阮,声音温柔几分:“阿阮,你跟他们去,小心。” 苏阮看着他的眼睛,道:“不必担心我,你自己留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2 救赎 嘴里在安慰着宋瑾,苏阮心里却很明白,这一分开,必然是诀别。黑衣人们不会放过她,眼下说要护送她下山,不过是他们用以安抚宋瑾的缓兵之计,一旦离开此地,他们就会对她下手。 不过,能让宋瑾暂且活着从山上下去,就有扭转局面的可能,毕竟,上一世的他并没有死在这件事情上,可见他定然成功的摆脱了这次危机。而她,就没这么好运了。 宋瑾与黑衣人谈妥之后,他们当即起程押解苏阮下山。苏阮又与宋瑾嘱托几句,就被捆住了双手,推搡着离开了人堆。 三个黑衣人用绳子牵着苏阮的手,连拖带拽的拉着她往下山的僻静小道上走去。 山路不好走,天色又暗,苏阮被绳子牵着,亦步亦趋的踉踉跄跄,几次摔倒又被蛮横的拉起,全身的衣服都被划的破败不堪,身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伤痕,痛的快要死掉。山上树木多,月光都照不进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传来几声幽暗阴森的狼吠和动物的咆哮,分外可怖。 到这时苏阮才真的感到惧怕,她经历过数次生生世世,对生死之事本是看得极淡,可说到底毕竟只是个普通女人,这样幽深如化不开的砚台的夜c随时不知从何处会袭来的野兽,身畔三个人不怀好意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有如噩梦 暗夜茫茫,星云如梭,她游魂一般虚妄的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眼前忽然浮光掠影,如梦如幻的编制出男人模糊的身影。 苏阮的脚步不自觉停驻了,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影是谁就被人一拉绳索,踉跄一步险些再度摔倒,只能继续前进。 人影也迅速的消失了。 苏阮嘲弄的勾起了淡色的唇角。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他?和上一世一样,她在狱中闭上双眸与世长辞之时,眼前突然浮现他的身影 “就这里下手吧,等会还要跟大家汇合,别走太远,山路不好找。”身前的黑衣人停下了脚步。他的手中银光一闪,一柄匕首被拔出鞘,光芒映照着苏阮煞白的面容。他回过身,看着苏阮,“姑娘,你死在这里肉身肯定会被野兽吃掉,也不会有人发现。虽然可怜,但也别来找我们,我们也只有拿钱办事,好生投个胎吧!” 到此为止了吗?这一世,这么短,遗憾,这么多 苏阮闭上了双眼。 “砰!——” 未有想象中穿心的痛楚,反而是一声异响,如惊雷在耳边炸开,同时,她的脸颊一阵温热,好似被溅染上了热热的液体。 苏阮缓缓的睁开眼睛,三个黑衣人,就这么直挺挺的扑到在她身前的土地上。她呐呐的抬起手擦拭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血。 是他们的血 苏阮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他们三人的死因——三根穿心的箭矢从同一个方向射来,直接插进他们的心脏,一击毙命。 一发三箭,三箭入心,绝世的射手! 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哒哒c哒哒 苏阮的心突然不受控的噗通狂跳,不可置信的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夜色正浓,霜华满天,肆掠如流云的滔滔风雪之中,披星戴月的男人驾着高高的战马风驰电掣,向着她狂奔而来! 烈风鼓起他长长的衣袂,月色渲染着他绝世的风华,好似天神降临。 苏阮从未觉得自己这般渴望他! 不过刹那转瞬的芳华,他驾马飞奔到她的跟前,稍稍放慢马蹄前行的速度,俯身一把搂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凌空将轻巧的她抱起。 “阿阮!” “墨宸!” 轻柔的呼唤好似夜风一般灵动。 苏阮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当当的落在墨宸怀中。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让苏阮激动的话不成句:“你你怎会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哥哥阿阮” 她的清瞳迅速蓄满泪水,呼之欲出的泪水就这般悬挂在长长的睫羽上,尤是楚楚动人。 看见她的眼泪,墨宸的身躯微微一颤,大手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的拥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别哭,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苏阮被他的双臂牢牢的抱住,才感觉坚硬无比的身体又有了一些温度,强撑着的她终于开始溃败,控制不住的泪如泉涌:“呜” 墨宸最是怕她的眼泪,更紧的拥抱住她,低首在她乌黑浓密的发上落下一个轻吻:“对不起,来迟了。” 苏阮埋首在他怀里,泪水簌簌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打湿他的衣襟。 墨宸不再多话,静静的c紧紧的抱着她,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安抚着她。可是,当他低下头看着她脸上汹涌的泪水之时,却禁不住自己心头也微微发酸。方才只要再晚上那么一刻,他就要再一次失去她了,回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两人在月光下紧紧相拥,一时之间,翩舞的时光好似被定格,冷泠泠的月光洒落在二人的肩头,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一高一矮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暗夜迷离。 苏阮在他的怀中慢慢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她扬起泪痕斑驳的脸,焦急道:“哥哥,宋瑾也被擒了!” 墨宸凝望着她:“救他?” 苏阮听着他的语气乖怪怪的,也来不及深想:“对方大概有五十人以上,而且都携带兵器,他们挟持了宋瑾。” “你想救他?”墨宸重复了一遍问题。他的双眸静静的望着她,神色,有些异样的复杂。 苏阮记起宋瑾在最后一刻竭尽全力想要护着她性命的话语,斩钉截铁:“我想救他!” 墨宸搂着她腰肢的手用力几分:“好。” 苏阮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方向:“他们就在那边,应该还没有走远。哥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要救人可能会吃亏,是否想个办法?” “蝼蚁之力,何足为惧。”墨宸淡淡道。 他不经意展露的霸气一面让苏阮吐了吐舌头,既然他这么有把握,她就乖乖观战,一睹他战时的风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3 配合 这么想着,苏阮就满脸期许的等着墨宸行动了。 熟料墨宸不紧不慢的先摸了摸她被雪花打湿的长发,然后迅速脱下肩上的紫狐大氅将她包起。他的大氅又厚实又大,她整个人完全就陷进了他的衣服里,似乎还嫌不够,又把毛茸茸的帽子也给她戴上,确认她不会被雪打湿才作罢。末了,又用袖口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他做一切做的极为认真,双目专注无比,动作也极是轻柔,仿佛在伺弄一件昂贵的稀世珍宝。 苏阮一动不动的由着他“上下其手”,不愿打破难得享受的“公主”待遇,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上回去城门口接父亲那一夜,他替她戴上幕篱的时候,也是如出一辙的细致。 明明是铁骨铮铮的战神,却会展露如此温柔的一面,也不知道这些温柔这是对她一个人,还是对别的女人也会如此?不知道他待婉莹公主,是否也这般缱绻 想什么呢! 苏阮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亟不可待的要去救宋瑾,居然还在胡思乱想! 虽然这么想着,她却当真也不担心。 从看到墨宸的那一刻开始,紧张和害怕的情绪就完全从她的脑海中抹去。 她毫不怀疑墨宸能顺利的将宋瑾救出。 墨宸将苏阮安置到满意的状态,才扬鞭一抽,驾马往山上奔去。 到这时,他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救人这件事情上。 救宋瑾?命运还真是玄妙。 微弱的,叹了口气。 驾着马一路疾驰狂奔,不消片刻就陆陆续续听见前方传来的脚步和马蹄声。 他立即放慢马蹄,避开大道,调转马头往灌木丛中走去。 山上的灌木都有一米多高,小黑的身躯没入其中,就如隐形了一般完全不见踪迹。和他极有默契的小黑也好似刻意放轻了脚步,奔走跳跃之间全然没有声息。苏阮坐在马背上暗暗称奇,果然经过特训的马就是不一样,如此乖巧听话c懂得主人心思,难怪墨宸对它厚爱有加! 轻手轻脚的又走了不久,黑衣人组成的大队人马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有打火把,只用极快的速度奔跑前行。 墨宸粗粗一览,对方大抵有六十几人,首当其冲是驾马的黑衣男人,跟在他身后的是被捆了双手的宋瑾。 苏阮小声道:“就是他们,最前面那个就是他们的首领。” “嗯。”墨宸二话不说,取下背上的墨漆弯弓,又从箭筒取出两支白羽箭矢,长指一弹拉满弯弓,箭矢搭上。 他拉弓的姿势极其优美,骨节分明的手指漂亮的曲张着,腕部的曲线流畅如水,隐约可见健硕的肌肉从肩头显现,性感的薄唇紧紧抿起,面色凝重而认真。 “你这就打算射啦?万一被他们发现围攻” 苏阮的半句话噎在嘴里,他射箭的姿势实在太诱人了,她禁不住有些怦然心动。 幽深的双眸微微一眯,他勾起唇角,瞄准方向,满弓,射出—— “噗嗤——” 飞羽以极快的速度破开夜空,划出一道火光,杀向人群。 一人应声倒地,正是最前方的黑衣首领! “谁!” 首领毫无征兆的倒下,顿时一下炸开了锅。 “墨宸。”墨宸肆无忌惮的报上名号,发出爽朗轻快的笑声。 他的笑,如同雄鹰在半空中盘旋那般明烂,又好似阳光穿透丛林那般光彩动人。 苏阮从帽檐中扬起脸看着他意气风发,悄悄的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满满的安全感! 墨宸毫不避讳的从灌木丛中踹出,一步步靠近人群。 他的气势连黑衣人也吓了一跳,随着他的逼近步步后退。 谁是贼,谁是官,一目了然。 惊慌之后他们举起了弓箭,无数的箭矢对准墨宸,惊恐:“你什么人!” 墨宸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仍旧策马前行,黑衣人们惊慌失措:“快放箭!射死他!” 黑衣人们满弓射箭,顿时万箭齐发! 新罗密布的箭矢迎面射来,墨宸沉住呼吸,素手紧紧的拉着缰绳,在他灵活的操纵下,小黑轻巧的跳跃着躲避射来的箭矢,马蹄的跳动宛如异常优美的舞蹈,满天满地的箭矢竟无一支能伤到他分毫。 对方一击不成,再度满弓射箭。 箭如雨,墨宸只管躲避,同时不动声色的步步后退,慢慢将人潮引散。 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他机警的眸子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宋瑾。 宋瑾早已挣脱了束缚,方才墨宸两支箭射来,一支射穿了黑衣首领的心口,一支,射断了他腕上捆绑的绳索! 但是,他是沉得住气的人,身边都是敌人,武器也早被搜刮,贸然行动恐怕反而乱了大事。所以,尽管场面一面混乱,他仍旧保持着被挟持的状态,混迹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寻找脱身的机会。 这两人只凭一个交汇的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墨宸在极力为宋瑾创造机会,宋瑾亦在随时等候机会。 墨宸将人潮引开了大半,揪准一个机会,喝道:“宋瑾,还要等你多久?” “来了!”宋瑾高声回道。回身一脚踢翻身边的黑衣人,顺手把他腰上的佩剑抽出作为武器,凌空翻身上马,瞬时削掉三个人扑上来的人的脑袋!一拉缰绳,策马向外围突去! 同时有人挥着武器冲到墨宸跟前,他墨色长剑凛然出鞘,锋利的刀刃在夜空中闪烁一下,瞬时周围喋血三丈。 确认宋瑾的危险解除,墨宸不再恋战,拉紧缰绳,转头下山。 他骑马的速度快如闪电,像是一股黑旋风拂过,只消片刻,就将尾随的黑衣人甩的不见踪迹。 苏阮从帽檐里探出小小的脑袋,满脸崇拜的看着墨宸,这样的剑法和骑术,太出神入化了吧! 墨宸察觉她的目光,低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展露笑颜:“没受惊吧?” 苏阮摇摇头,展颜一笑,心道:好刺激!还想再来一次! 墨宸看着她无邪的笑容,心口微微一跳,忽然紧张道:“他没有对你做什么逾越的事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4 做个记号 苏阮茫然反问:“做什么?” “就是”对上她水灵清澈的眼睛,墨宸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还太小,连及笄的岁数都不够,好多话在心头,却不知道与她从何说起。 他更希望她能享受没有忧虑的时光,其他的,他来替她解决。 苏阮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眨了眨眼,娇声:“哥哥?”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和他上山这一路风景可好?”墨宸“委婉”的询问道。 苏阮就算是傻子也听出他是想问她和宋瑾的事情,又迂回者不想直接挑破。她暗自发笑,故意道:“可好了!山上的风景怡人,鸟语花香,美如人间仙境” 就是不提宋瑾如何。眼睛偷偷撇他,见他紧紧的抿着唇,眉头也锁起来了,才禁不住噗嗤一笑:“哥哥放心,要是宋瑾敢胡乱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定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行人事!” “哪学来的话!”墨宸轻声喝止她的胡言乱语,唇角却松懈了下来,眼睛弯成美好的弧度,“阿阮,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马儿前进的步履不知不觉放慢了。 冷冷的夜风打在身上也不觉得寒冷,他偎在她的耳畔轻声曼语,想要聆听她最真切的心事。 “还不都听我父亲一句话。”苏阮轻叹。 从今天在烈狮大会上的表现来看,父亲和上辈子一样,想要将苏宋两家的姻亲压在她和宋瑾身上。 在家族观念森严的苏家,父亲的话无异于圣旨,想违抗父命太难,除非与家族切断关系。 这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做出这等事会被人戳脊梁骨骂狼心狗肺,而且女儿家出嫁之后倘若没有娘家支撑,也就等于在夫家没地,日子绝对不好过;更别说以后若不幸被休,无法留在夫家,也不能回娘家,甚至没有户籍,又不能抛头露面的工作,往往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断绝关系这事,连苏阮也不曾想过。 墨宸不在意道:“你自己怎么想的?还是由着你父亲安排你的人生吗?” “我”苏阮抿紧了唇,清眸流光暗攒。 上辈子她听从父命嫁给宋瑾,换来的是十五年如履薄冰的生活。 她和宋瑾的婚姻曾被视为佳话,是因为宋瑾的一往情深。 宋瑾登上郡王之位后,在她没有子嗣c娘家毫无根基的情况下,执着的将她送上风光无限的郡王妃之位。 此事,在帝都引起一片哗然,人人都道她好福气,嫁给了帝都最有权势c又看重她的男人。 但是,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过的如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和他婚姻,十五年的婚姻就像一场刀尖上的舞蹈,外表绚烂c内里腐烂——新婚之夜,他夜不归宿,她独守空房;婚后,看不起商户人家的婆婆对她百般刁难,苛待无比;平郡王府家业大,大姑子小姑子c嫂嫂c弟媳互相勾心斗角,日子过的像是战场。 若说这些还只是外因,那么她不能怀孕这件事,无疑是他们婚姻里最大的伤口。 在平郡王府那样的大家族,女人没有孩子就等于没有希望。那时苏阮也不过十六七岁,得知自己的下半生被注定,绝望的想要死去。获知妻子不能生育消息的宋瑾,非但没有给过她半句安慰,反而开始不断的纳妾,生子那时,苏阮对他就死了心。 乃至苏家被满门抄斩,她被他以一封休书逐出家门,两人恩断义绝,最终她病死狱中。 她不曾恨过宋瑾,因为十五年漫长的婚姻之中,那些细枝末节不过是一些小事,她和他更多的是在通往权利巅峰的路上携手同行。在互相利用中渡过婚姻,她利用他来扳倒苏家,他利用她来对付敌人,到最后他帮助她实现夙愿,她被他抛弃付出生命的代价,也算是恩怨两清。 可是,如今她侥幸重活一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不能重蹈覆辙! 心意已决,苏阮的神色坦然不少,声音也非常轻柔:“不求富贵,但求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一世长安。我会为我未来的夫君生很多小宝宝” 墨宸望着露出温柔神色的苏阮,忍不住低首在她的脸上“啵”的亲了一口。 他语带浅笑:“做个记号。” 猝不及防的苏阮慌忙捂住自己的脸,脸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双眼猛然瞪大,恼怒的瞅着他。 “这么看着我呵又不是没亲过。”墨宸毫不在意的轻笑,反而撩着美丽的眼睛认真欣赏她恼羞成怒的表情,“啧啧阿阮,你生气的时候,比平时还要可爱” 苏阮被他几句话撩的脸色更加潮红,飞快的垂下眼帘,也不跟他争辩,只死命的搓自己的脸。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又捏又扯,小脸都快揉成了面团—— 墨宸实在心疼被蹂躏的脸蛋,按住她的手,委屈:“有那么嫌弃吗?” “我都这么大了,还乱亲!”苏阮忿然。 太无耻!在她十岁以前,只要他们见面,他就肯定要偷偷亲她,十岁之后这事就没再发生,怎么突然又来亲女儿家最宝贵的脸蛋,怎么能随便给男人染指!害得她心跳的好快! 墨宸噙着浓浓的笑意,宠溺的望着她撅着小嘴,发可爱小脾气,心里爱到了极点。 苏阮却越想越想恼火,脸上红晕的范围越漫越大,连脖子根也变得绯红一片,白莹的肌肤泛着水润的光泽,如熟透的樱桃一般水灵通透,诱人无比。 墨宸将她美丽的姿态尽收眼底,喉结不由自主的滑了一下,忽然有些难耐。 克制深呼吸一口,平息身体的燥热,伏了身在她耳畔,认真道:“以后别再让宋瑾碰你,一片衣角都不行。” 声音在耳畔,如魔鬼的咒语,穿破耳膜直接打到苏阮的心底。 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乖。”墨宸很满意她的乖巧听话。 “阮儿——阿阮——” 远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男人嘶哑的喊叫声,声音焦虑又短促,在夜空中穿破重重的风雪迎面扑来,惊的树上的飞鸟乱窜,也惊的苏阮的心口一震,片刻的僵直后她神色恍惚的轻声喃喃:“是父亲?我听错了吧,哥哥” ------题外话------ 如果墨墨知道阿阮是重生的话,就不只是亲脸蛋啦 推荐好友今天首推的文文十指拈佛,1对1玄幻爽文,雷魂在手,尸姐逆天,斗神佛,戏六界,和尚也疯狂!求支持! 开篇简介: 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顶黑乎乎的棺材内,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你会如何反应? 当你辛辛苦苦用爪子刨土钻出地面,看见墓地中的群尸乱舞,你会如何反应? 当你兴高采烈正欲重操旧业跳起热情的桑巴,却被一道惊雷劈中成了光头,你会如何反应? 欲知后事如何,戳文便分晓~0~ 有爱对话: “和尚,白日宣淫需谨慎!” “放心,我已布了结界。” “和尚,本尸姐葵水来了!” “你也知道你是尸体。” “和尚,光线太强我没有激情!” “那就闭上眼睛。” “和尚,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5 这一世的温暖 墨宸微微一笑,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道:“阿阮,是伯父找到我,告知你在山上迷失的消息,我才上山来寻你。伯父本也要随我前来,但是因为他不善骑射,我就让他在山脚下等消息,想不到他还是执意上山来了。这么晚的山路,可不好走。” 苏阮抿唇,眸色忽明忽暗:“” “我知你心中最割舍不掉的还是你的父亲,毕竟他是世上与你最亲的人,你与他血脉相连,舐犊情深。”墨宸看着她眼中的迟疑,声音愈发轻柔宽厚,“你父亲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阿阮,你们欠缺的是足够的沟通,主动一些吧” 上一世,获知苏家惊变的消息,他从边关赶赴皇宫为苏家求情。那时苏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已经被定下死期,包括已经出嫁的女儿也不能幸免,尽数被打入冰冷的死牢。 他卸下戎装来到天子议事的正和殿之时,垂垂老矣的苏良跪在御驾之前,颤颤巍巍的叩首,声声泣血:“皇上,罪臣不敢奢求您的宽恕,但罪臣手中尚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一枚,但求恕我女儿苏阮的罪名,她早已出嫁,与苏家没有半点瓜葛” 墨宸更紧的拥住苏阮软柔的身躯,这一世,他绝不会被动的由着别人操纵自己的命运,那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行! “阮儿——” 父亲的声音愈来愈近,那份真切的焦虑也更清晰的传达到苏阮的耳中。 她扬起脸看着墨宸,墨宸立即伸手抚弄她的脸颊,温柔浅笑:“我只是提个建议,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理解你。” 他这样懂得她,她好似心头突然充满了力量。苏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刚才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宋瑾会处理后续的事宜,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墨宸又嘱咐道。 牵扯到平郡王府与礼王府,估计会在帝都掀起一阵大波澜,实在不是现在的她能介入的范围。苏阮沉声道:“我明白。”说完,她就应了一声,“父亲,我在这里!” 这一声回应,远处立马骚动起来。不消片刻,就有大队人马冲到了眼前,为首的正是满脸焦虑之色的苏良。他看见苏阮,飞快的翻身下马,发疯似的像苏阮冲了过来:“阮儿!” 苏阮眼看着父亲像豺狼一样的扑上来,本能的就往后头躲去,熟料一退步就撞上墨宸硬邦邦的胸口,根本无路可退。再想往边上闪已经来不及了,父亲用最快的速度奔到她跟前,展开双臂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喜悦的唤着她的名字:“阮儿” 苏阮被抱愣了神,僵硬的挺直身躯站立着,两只手就跟棍子似的直挺挺垂落在身体的两侧,随着父亲的摇晃而来回摆动,美丽的脸愕然无措,连双眸都茫茫然没有焦点。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享受过被父亲拥抱的待遇。 宽阔坚实的胸膛,微微发颤的肩膀,有力的双臂,父亲的拥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被父亲抱着,就像是拥有了全天下,像是天塌下来了,也丝毫不会害怕。 如果这是梦,她希望这个梦不要醒。 如果可以交换,她愿意用手中的一切来换取父亲的温暖。 苏阮忽然鼻子有些发酸,她想抬手擦擦眼睛,双臂却被父亲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不争气的泪水失控的顺着脸颊淌下:“父亲,我没事,只是迷了路,对不起,害您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父亲宽阔的手掌摩挲着她消瘦的背脊,声音里有深藏的不安,“这次回家,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再也不要去庵堂了。” 苏阮闭上眼,泪水簌簌的滚落:“嗯!” 墨宸立在她身后看着父女情深的这一幕,微微扬起性感的唇角,眸中浮起一抹暖色。 “瑾公子也下山了,太好了!” 那边,平郡王府的人也欢欣的迎到了宋瑾的归来。 宋瑾似乎是疲倦极了,脚步非常飘忽,他浑身上下的衣袍都是沾染的血色,想来刚才墨宸带着苏阮一走,剩下的人都是他解决的。他没有过多理会迎接他的侍从,径直向着墨宸走来,走到他跟前,回头看了眼安然无恙的苏阮,道:“今日之恩,我不会忘记的。” 墨宸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弭无踪,冷然的望着他:“你能把这件事解决,别把我和阿阮扯进去,就算报答我的恩情了。” 宋瑾哑然一笑,正欲说话,忽然听得男人焦急的呼喊:“阿瑾!” 宋瑾心口一沉,转头,看见宋离驾着马飞奔而来。他抬手抚了抚额头,脸上露出难耐的神色,待到宋离飞奔至他跟前翻身下马之时,他就脚一软踉跄的栽倒下去。 “阿瑾!”宋离慌忙抱住弟弟,“怎么回事?” “好似受了伤。”墨宸指了指宋瑾头上一处还在流血的伤口,“离世子赶紧带瑾公子去看看吧。” “好,郡王府的人,撤回!” 墨宸目送着平郡王府的人离去,微微摇头。 今日之事,在上一世重演过。 那时,也是他出手救下了身陷囹圄的宋瑾。不过,并非今天这般刻意搭救。他在上山射猎,偶然撞见宋瑾被害,出于年少的侠义之心出手相救,因此惹了一身的骚,得罪了宋离,此后被宋离加害好几次,仕途的头几年一直爬不上去,都是拜宋离所赐。 这次,吃过亏的他根本不想插手宋离好宋瑾之间的破事,所以早早就收工下山,打算听之任之。 熟料刚下山,就被苏良告诉阿阮和宋瑾在一起,这才不得不上山去找寻他们。 所幸,因为上一次的经历,他不费吹飞之力就寻到了苏阮,将她救下。 阴差阳错,他又为了苏阮,再度救了宋瑾一命。 命运,有时候如此奇妙。 “阿修,我先走了,还有事。”墨宸走到苏修跟前,与他辞别。 苏修笑道:“你个大忙人,我就不耽搁你了,改日再登门道谢。” 墨宸道:“不必。阿阮能在苏家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说罢,又拱了拱手,策马离去。 ------题外话------ 父女短暂的缓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6 触怒 许是因为苏阮在山上失踪的事情给苏良造成了一些恐慌,归家的路途不再像来时那般分座两辆车,而是选择了同坐一辆。 苏德和苏凌两兄弟又开始吹嘘自己,嬉笑打闹欢快无比,全然忘了在雄狮面前吓尿的一幕;苏良紧紧的挨着女儿坐着,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对苏阮尤为紧张,目光一直跟随着苏阮;苏修与苏阮相对而坐,关切的问她一些山上发生的事情。 和大哥说了会话,苏阮觉得累了,全身发冷,头重脚轻,像是要发病的模样,便缩了缩身子,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苏良发现女儿的疲惫,坐近了些。 苏阮以为他嫌空间不够,也往边上挪一些,仍旧是直挺挺的靠在车壁上。 苏修发现父亲的心思,呵呵一笑,换位置坐到苏阮身边,让她靠着他的肩膀睡觉。 苏阮虚弱的一笑,倚着哥哥肩头迷迷糊糊阖着眼,陷入半睡半醒的梦境之中。 苏良用微弱的声音哼了一声,又往边上挪开几分,也合上眼闭目养神。 “墨宸真爱出风头,别家王府费时费力的组织着人马上山去猎狮子,他倒好,单枪匹马就把那只狮子给带回来了!刚才迫不及待就走了,肯定是进宫拿赏去啦!不知道他会向皇上提什么要求,我猜,他一准儿要向皇上讨要婉莹公主,公主绝色之姿,帝都哪个男人不想啊!”苏德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不是听闻他不近女色吗?啧啧,我就不信还有男人不爱美色,指不定他满肚子花花肠子,不过不让旁人知晓罢了”苏凌也满嘴的鄙夷。 这两兄弟提起墨宸,总是这种羡慕嫉妒恨的语气。 这也难怪,墨宸与他们同年,三人又是走动颇多的近亲,所以从小到大都被用来比较的对象。 这种事太伤人,活了近二十年,他们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胜过墨宸,无论是儿时在家里c学堂,乃至渐渐长大成人在朝堂c在权力场。墨宸如今已是太子的肱骨之臣,他们却还是只会喝茶c遛鸟c斗鸡的纨绔少爷。 虽然平日里日子逍遥快活,可是要比较起来总算会有那么些愤愤不平! 半睡半醒的苏阮听着他们的谈话可笑,打起了些精神,眼睛虽未睁开,耳朵却醒了,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 回府长路漫漫,苏修也跟弟弟八卦起来:“他这次凯旋归朝又加功勋,已经是我朝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将军。这等资质和高度我等这辈子就不可能企及,你们就不要嫉妒了。” 苏德被拆穿心事,恼道:“大哥哪的话!我为什么要嫉妒?不过空有一身蛮力,一介匹夫罢了!真正厉害的男人,应该要向离世子c瑾公子c三皇子这般,在帝都呼风喝雨c坐拥权利,他曲曲一介武夫!” “你忘了他幼时在学堂里是最受教书先生喜欢的吗?先生说他考取状元不成问题。不过他选择了铁血的一条道路。”苏修对墨宸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嫉妒也在情理之中,实话说,我对他也嫉妒的很,咱们苏家几个男丁,偏偏是外姓的墨宸最为出众,每次想起此事,我就觉得对不起父亲的悉心教诲。” 苏修嘴上说着嫉妒,言辞里却尽是欣赏之意:“他不容易,无父无母,伯父又极其严苛。我记得他七八岁的时候,因为背兵书背不下,被伯父轮着棍子追打,从他们府上一直打到我们家,那时候我们两家还住对门!当时父亲出面也没保下来,硬是吊在大门口的槐树上用鞭子抽小半个时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苏阮皱了皱眉,墨宸儿时的事她所知甚少,只晓得他有一只耳朵听不太清,据说,是被伯父一个耳光“不慎”抽聋的。 如果大哥所言不虚,这种“不慎”的事看来是时有发生了。 苏凌道:“对对,当时把我们兄弟几个吓得直哭,哈哈。伯父真狠,要是他做我爹,我可不干。” 沉默听着的苏良忍不住斥责道:“别乱嚼长辈的舌根!你们的伯父人不坏,就是这爆脾气几句话就要动手打人,下手没轻重,又不是故意想打死墨宸。” 苏阮听这话听的不舒服,一个成人脾气不好,拿小孩儿撒气还有理?墨宸后来和伯父断绝关系,与长期被虐待有关吗? “墨宸这孩子现在很优秀c很出众,都是你们伯父教养的结果,当初挨打都值得。我就是太惯着你们,太把你们养的这么无能!一个个净会花天酒地”苏良对几个儿子的不满全爆发了出来,瞪着苏凌c苏德兄弟,就是一顿狠狠的数落。 两人低下头,不敢再挑话了。 苏阮却慢慢的撑开了眼帘,目光定定落在父亲身上,微启红唇,蛾眉微蹙:“父亲认为,伯父在对宸哥哥的教养上没有错吗?” 苏良训斥儿子训的正起劲,冷不丁被苏阮一言打断,皱着眉看着她:“错?爱子之心,怎会有错?父母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是出于对孩子的爱!” 在对待她的问题上,父亲也是这般自以为是吧!苏阮闭上眼:“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当父母。” 她的声音很轻,满车厢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变了脸,瞠目结舌的看着口出狂言的她。 苏良的脸色一沉,双眸沉沉如暮霭,死盯着苏阮:“好歹把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拉扯到这么大,怎么就不配称爹?!好歹是把你带到这个世上,难道不配当你爹?!” 苏阮不知道他是在说墨宸c还是在说她,方感觉些许温暖的心再度沉入茫茫的冰原之中,再睁开眼,恢复了如常的平和之色,语气却没半分服软,冷言道:“父亲息怒,女儿并没有冒犯之意,父亲您生我养我,女儿对您感恩戴德,视若神明。”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更似在讥讽,又或者,这些话早在她心口潆绕千百遍,找到一个出口,就迫不及待的崩了出来,想要收回却是来不及了。 苏良瞬时脸色铁青,极为不善的盯着苏阮,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怒火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7 恶疾 父亲怒火冲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德还在一边煽风点火,挤眉弄眼的奚落:“七妹这话怎么那么大的怨气,你别忘了,你的锦衣玉食c美好人生都是谁给你的,你能和宋家攀上关系还不是因为咱家?父亲在外辛辛苦苦的打拼都是为了” 一向只被人训斥的他揪准机会,噼里啪啦的当众训斥苏,越说,苏良的脸色就越难看,恨不得将苏阮生吞活剥。 “阿德,少说几句!刚被父亲骂过,又来挑拨离间!”苏修护妹心切,说话也不客气了。 苏德撇了撇嘴,收口。 苏修转而对苏阮,轻喝:“阿阮,与父亲道歉!” 苏阮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挺直了背脊,毫不避讳的与父亲对视,倔强在脸上一览无余。——道歉,呵!她说错了什么?!果然还是没法跟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相处,舐犊情深?积怨已深才是!伤害已渗入骨髓,根本不是一次“失踪”就能解决的! 换做往常,她早就认错以避锋芒了,可是这次,她不想忍让。 “逆女!”久未目睹女儿倔强的一面,苏良勃然大怒,扬手竟想来打她。 苏修大惊失色,一把抱住苏阮的肩膀将他护在胸口:“父亲,阿阮方才在山上受了惊,您莫要这般大声与她说话” 苏良被儿子一提醒记起这事,手立马放下来了,只仍旧恨恨的瞪着苏阮。苏阮本就受了寒,此刻小脸苍白无血色,薄薄的唇不住的发颤,苏良一瞬间记起了亡故的妻子,冷冷道:“回去好好养着,不要再随意出门。” 苏阮知道父亲给了幽闭的惩罚,闭上眼:“知道了。” 回到府上,已近半夜。 马车驶进家门,庭院里灯火瞬间点亮。 延绵不尽的灯火将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在疲倦的夜里显得尤为温暖。 “老爷!终于回来了。妾身替您和少爷们准备了宵夜。”二太太迎了上来。 “父亲,您一路顺利吧?”苏雪也同时跟了上来,赶在母亲之前将马车的幕帘撩开,发现车厢内死气沉沉,众人皆缄口不言,父亲更是脸色微怒。目光一转,看见同样脸色僵硬的苏阮,心中暗喜,殷勤的主动伸手搀扶,“父亲,女儿扶您。” 苏良满肚子的火气在苏雪的款待中偃旗息鼓,由她搀扶着下车,脚落地,又侧目瞟苏阮一眼。 苏阮只是疲乏的倚靠在车壁上,目光游离在车窗外,并不看他。 “父亲,跑了一天,肯定累了吧?一会泡个热水脚,再让雪儿替您揉揉肩膀,保准就不累了。”苏雪和父亲说话的时候分外温柔可人,走了几步,回头,“七妹,不下车吗?” 苏阮漠然的转过视线,看着他们父女二人:“我不饿,直接回夜雪阁了。” 苏雪道:“也好,你先回去歇息,父亲这边我照看着。” 她将照看两字咬的特别重,俨然有几分示威之意,苏阮却无心和她纠缠,有气无力道:“劳烦姐姐费心。我们走吧。” 自泛舟之后,苏阮和苏雪的关系算是彻底崩了,这会苏雪和父亲单独相处,又不知道要怎么搬弄她的是非。这时,苏阮却觉得不甚在意了。 夜雪阁。 苏阮回到卧房。 秋娘伏在软榻小憩,手边还放着一碗水晶糕,已经凉了。 她不愿惊扰秋娘,拿了一件衣物给秋娘披上,自行打水,简单的梳洗后上榻。 挨着床板才觉得全身的酸痛都涌了上来,之前在山上时寒风太大,尽管墨宸护着她,仍旧有风雪钻进了她的脖子,回来的路上就不适,这会是彻底爆发,脑袋一阵阵的绞痛,心口发闷,好像有什么要破胸而出似的,痛苦的难以忍受,不多时,就咳嗽起来。 响动惊醒了秋娘,她凑到床边照看苏阮,探手入她的被子:“姑娘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叫醒奴婢!啊,您怎么全身冰冷!”她又摸苏阮的额头,更是大惊失色,“您的额头好烫!姑娘,您现在感觉如何?” “受了点寒,没有大碍。咳c咳”苏阮含混不清的呢喃,可是身体却全然不由她控制,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的发疼,她佝偻着身子,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小小的身躯在被子里不住发颤,连意识都渐渐模糊了。 秋娘看着着急,拿了斗笠就要出去。 “这么晚,你上哪儿去找大夫?天亮再说,咳咳”苏阮想起父亲给的幽闭惩罚,不光是她,连秋娘也是不得离开夜雪阁的范围。 秋娘心急如焚:“奴婢去找老爷,老爷肯定有办法!” “别找他。”冷汗打湿了苏阮的脸庞,她朦朦的撑开眼帘,嘴唇发颤,“回来。” 秋娘差点给苏阮跪下了:“我的小祖宗,您莫不是又在跟老爷斗气?求求您不要这么倔了!” “我不是跟他斗气,我又不是小孩!不必做无用功,陪着我就好,秋娘”苏阮执拗的抓着秋娘的手,可是她哪有力气擒住干惯粗活的秋娘。秋娘一跺脚,甩手从她的手中逃了出去,抓着斗笠就冲出夜雪阁。 冰冷的夜风从窗口灌入,苏阮突然觉得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了自己一人,莫名的恐惧笼罩了她,剧痛之下咬住了被角,含混唤道:“娘” 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这般孤立无援 父亲和二房在共享天伦,哪顾得上她? 为什么要难过? 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发颤的手指摸摸索索从枕下摸出银色的素簪,将那冰冷的银器握在手心里,这才觉得心平静了些。那些虚幻的c不该存在的东西也一点点从脑海中抹去。 咳嗽愈发猛烈,渐渐有咸腥的血气,染红了被角。 她终是双眸沉沉的合上,彻底昏死过去。 岳春阁外,秋娘苦苦跪着哀求—— “锦娘,我家姑娘真的挨不住了,求您让我见见老爷!” “方才回来时还生龙活虎,现在又来装柔弱?不就是想把老爷骗过去吗?门都没有!”锦娘冷言冷语,“来人,把她拖走,别打搅老爷和太太!” ------题外话------ 阿阮好可怜有木有tat。 过了这次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8 复仇者 数日之后,平郡王府。 “谢天谢地,五公子醒了!快去通知郡王和王妃!” 大清早,平郡王府就迎来了好消息,顿时,整个王府都欢欣的忙碌起来。 东侧的凤来阁,宋瑾的卧房。 “瑾儿,你终于醒了,佛祖保佑,明日我便去灵泉寺上香。” 绫罗加身c气质雍容的郡王妃坐在榻边,白玉无瑕的手指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不断以锦帕拭泪。 “母妃,您别哭”刚从昏迷中清醒,还未回过神的宋瑾看着母亲的眼泪,一下子慌了神。 “五公子,王妃昨夜为您在佛前祷告了一夜呢!”侍女道。 “孩儿不孝,害母亲担心了。”宋瑾看着母亲脸上的倦容不由心疼,明明不是他的生母,却待他视如己出c百般宠爱,这份恩德,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矗立在一边的平郡王穿着上朝的暗紫色纹龙朝服,脸上有淡淡的威仪:“瑾儿,你睡了三日,可有不适?” “三日?”宋瑾按住额头,低吟,“发生了什么?头好痛” “不记得了吗?”平郡王皱眉,侧身让大夫上前,“再给五少爷看看。” 又是望闻问切一系列的繁杂手续,大夫细致的检查之后道:“瑾公子的身体基本已经无碍了,至于头痛和短暂的失忆,可能是因为从马上跌落时摔到了脑袋。经过我刚才的询问,他是把出事当天的事情都给忘了,影响不大,将来也有可能恢复,王爷和王妃大可放心。” 郡王妃关切道:“确定没有其它问题吧?不会留下后遗症之类的吗?” 大夫道:“瑾公子平日里习武,身体底子很好,已经完全恢复了。” 郡王妃这才松了口气,捂着心口道:“谢天谢地,否则我都不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妹妹交代。” “母妃,您别这样”宋瑾又安慰母亲几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平郡王示意随从都出去,道:“那天的事情只有你知道,如今你也忘了,只怕无人知晓了。也好,此事就让父王替你处理吧。”说罢,就将当天发生的事情与宋瑾说了一遍,宋瑾认真的听着,神色却懵懵懂懂,听到末了无奈的摇摇头:“想不起来。” 平郡王道:“不用勉强,你能活着回来,为父和你母妃都很欣慰。这件事暂且不提,有另一件事需要告知你,暮郡主的名帖和你的名帖算好了,你们的生辰八字相合。今天你母亲就要与媒人一同上门去提亲,你,要不要同行?” “暮郡主?”宋瑾好不容易从记忆里抽调出关于暮郡主的记忆,这事上回母亲与他提过一次,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当即脱口而出,“不行!” 郡王妃道:“瑾儿,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娶妻,但是暮郡主十分貌美,又身份尊贵,知书达理,与你是天作之合,你早早成婚,我和你父王也了却一桩心事啊。你究竟是有何顾虑?” 话说到了这份上,此时不提更待何时!宋瑾道:“我模糊的记得,那天,我和苏姑娘一同上山,既然我受了伤,那苏姑娘” 平郡王道:“我们派人去了苏府,得知她受惊,发了风寒,现在还下不得地。不要提她了,你的婚事——” 她还活着?! 宋瑾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父王c母妃,我想娶她!” 平郡王皱眉:“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娶商户家的女儿?!你眼光也太低了!” 王妃劝道:“王爷莫要生气,我听离儿说,那位苏姑娘貌美异常,瑾儿喜欢也在所难免。既然瑾儿喜欢,日后将她纳过妾室便是。瑾儿你也是,这‘娶’‘纳’二字可要分清!” 宋瑾断然道:“不,母妃!我们与苏家有百年之约,为何不能娶她?我要娶她,要她做我的妻子!” “放肆!”平郡王大怒,声音猛然提高八度,满屋子的侍婢都吓的退了两步,齐刷刷跪了一地。 宋瑾道:“父王,孩儿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郡王妃忙拉住怒火冲天的夫婿,小声:“王爷!瑾儿也不是小孩了,您就耐心听他说说话!” 郡王爷重重拂袖,哼道:“苏家的百年婚约不用你管,父王对你寄予厚望,你一定要娶一个能协助你的贤内助,暮郡主是睿亲王的宝贝女儿,娶了她,对你将来的仕途大有帮助,你不明白?” 宋瑾起身下地,跪在父亲面前:“我明白父亲的苦心栽培,但是父王和母妃也请听我说一句。” 王妃心疼道:“你说便是,跪了作甚?” 宋瑾仍旧跪着,硬声道:“我在家中排行老五,上有三个哥哥,下有四个弟弟,都异常出众,尤其是大哥,更是天之骄子。这其中,因为我年幼丧母,颇得父王和母妃的偏爱,在兄弟中引起不少微词,倘若又迎娶暮郡主为妻到时候只怕树大招风,引来家中不和,万死难辞其咎。” 这一席话说出去,平郡王脸上的怒火不见了,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年岁渐长,郡王府的几个儿子明争暗斗早已不是秘密,平郡王也正为此头疼不已,倒未料想宋瑾替他考量了。 宋瑾叩首:“父王,您生了八个儿子,注定无法一碗水端平。而我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娶一个普通的妻子,过平凡的生活,有娇妻爱子,侍奉在父母身边,与兄弟们齐头并进,就足够了。” 平郡王沉吟了许久,眼中露出些许欣慰:“你有如此心思,深得我心。” 王妃都是顺遂夫君的意思,点头:“暮郡主那边只要了名帖,推说八字不合便是。瑾儿想娶的那位苏家姑娘,我抽时间登门拜访一次,看看如何吧!” 卧房的门外,宋离抬起脸,看向了天空,眸色,微微黯然。 而宋瑾,坦然的眸色中却划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好不容易遇上中意的女子,却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险些令她丧命。片刻的迟疑,换来的也许是永远失去,权利的角斗场,容不得半分心软。 宋瑾,从今往后,你还敢对所谓的兄弟手下留情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宋离,我迟早要你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9 起疑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倾斜的照射在大雪过后的琉璃瓦上,散落出闪闪的金光。 一大清早,苏家人正在岳春阁的偏厅内其热融融的用着早膳,婢女入内通报消息:“老爷,宸少爷来了。” “这么早拜访,莫不是找阿阮?”厅堂里几个女眷嗤笑了起来。 那日墨宸搭救苏阮之事经过苏德苏凌两兄弟的大嘴巴在苏家传了个遍,关于二人的风言风语如雨后春笋不绝于耳,俨然成了动人调笑的对象。 “别胡说!”苏良微露不悦,“让他进来。” 墨宸领着几人出现在偏厅之中,他穿着一拢绯色暗纹玄衣,以金冠束起长发,腰上是昂贵的七彩琅嬛流苏吊坠,一身的华贵优雅,气度逼人。 “二叔早,打搅了。” 墨宸立定,规矩有礼,一动一静,皆透露出军人的英姿。 苏良对这侄儿历来很是喜爱,和善道:“早。宸儿这么早来所为何事?” “听闻阿阮又病了” 墨宸的话没说完,又迎来一阵哄笑,不光是太太几个,连婢女都笑的花枝乱颤。 墨宸皱了皱眉,闲言碎语入耳听的一清二楚,大致就摸清了状况,却未多言,只将身旁的老者引荐上前:“二叔,阿阮从小到大都病怏怏的,每年回家都在生病,侄儿实在担心她的身体。这位是我从宫里请来的周御医,他负责太子的身子日常料理,对养生颇为擅长,我打算让他替阿阮看看身子。” 二太太心口一跳,骤然抬起脸看向墨宸。墨宸注目着苏良,并未看她,不知是否她的错觉,竟觉得那双明澈如琥珀的眸中沾染了一丝黑暗的戾气,仿若万丈寒潭一般冰冷刺骨,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可是再细细一看,却又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美丽眼睛,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什么?”苏良皱眉,“阿阮不是历来身体安康,怎会病怏怏的?” 他心中疑问,砖头就向二太太看去。 二太太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阿阮她” “女儿家本就身子骨娇弱,七妹近日染了风寒,自是病怏怏的,有什么奇怪?”苏雪打断了母亲支吾的辩解,从容不迫的回话道。话锋一转,转守为攻,“倒是宸哥哥你,因为七妹的风寒就大动干戈将御医请来,这份关心也未免太过了。” 她觉察到父亲对墨宸和苏阮之事的反感,故意想将话题转移。 苏良果然经不起挑拨,俊眉紧蹙,颇有深意的打量着一向看重的侄儿,道:“宸儿,你的心意二叔明白,但阮儿不过偶染风寒,已经请大夫诊治,就不用劳烦御医了。你且带御医回去吧!” 墨宸面色陡然一凛,冷声道:“二叔不要听信小人谗言,我与阿阮是堂兄妹,幼时又有青梅竹马之谊,任何关心都不过分。若有人在背后搬弄是非c污蔑阿阮的名声被我知晓,我定要拔了她的长舌喂狗!” 他说得如此坦然,一众看好戏的苏家人哑口无言,苏良也微微一滞。 “御医我已经带来了,一定要让他替阿阮看上一眼,否则我回宫之后也无法与太子交代。”墨宸把太子给搬出来压阵,语气也是不容置喙的强硬,“二叔,阿阮的体质遗传她母亲,任何小病都有可能熬不过去,还请您平日对她多用一份心,切莫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他说到后段已是近乎告诫的语气,苏良抿了抿唇,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送走墨宸,苏良也不用早膳了,呆坐着一言不发。 他是看着墨宸长大的,这孩子历来谨言慎行,说的话,绝非空穴来潮。苏阮继承了母亲的肌肤,自幼就肌肤胜雪,脸上也会略施薄粉,所以他见她的面色苍白也没有深想,被墨宸挑起,才觉得岚儿当初的面色也是这般,薄如蝉翼c白的近乎透明,活了没几年,就早早的故去了越想,越是心凉。 四太太还在开玩笑:“要我说,宸儿也是一表人才,若不是和阿阮是堂兄妹,还真是相配的很” 满心不痛快的苏眉道:“姨娘,宸哥哥怎么可能跟阿阮扯上关系?宸哥哥历来洁身自好,连婉莹公主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她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近来父亲对苏阮尤为看重,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锦娘却十分不知好歹,出言奚落道:“六姑娘,这事情可说不定,传言七姑娘在念慈庵时就行为不检点,和香客有染” “闭嘴!” 啪的一个耳光子直接抽了上去,直把锦娘打的眼冒金星。 锦娘惊恐的跪下,惧怕的望着肆虐者:“老爷!” 二太太眼皮一跳,握着汤勺的手指骤然收紧,方要说话,就被苏雪踩住脚趾。 苏良看也不看锦娘一眼,冷冰冰道:“打发去洗衣房干活。” 锦娘软了腿,她是岳春阁的大丫鬟,二太太的贴身丫鬟,苏府上上下下数百婢女之中,属她最大!她求助的看向二太太,二太太却垂着眼帘不做声,看样子是要丢卒保车了。 苏良一声怒喝:“滚!” 锦娘哆哆嗦嗦的退去。 脸色微怒的苏良站起,二太太也同时起身,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温柔款款的为他披上风衣:“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起程去大哥家了。” 苏良没法跟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凶道:“阮儿的身体状况如何,你一清二楚吧?!” 他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人,心下生疑,当即挑明。 二太太立即一脸委屈的装可怜:“夫君明鉴,妾身虽是苏家管事,但毕竟不是大夫。只要阿阮在家中说身体不适,妾身都会第一时间请刘大夫给她看病,而且每年她回家的时候,妾身都会让刘大夫替她把脉c开药调养身子,这一点,府上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夫君这般说,真是寒了妾身的心!” 苏良不为所动,目光依旧怀疑重重,直直逼视着她,一向在他面前贤良淑德的妾,内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这一刻,之前的种种温情脉脉荡然无存。 苏雪僵滞的站在母亲身边,暗自筹谋着如何替母亲渡过这一劫。 ------题外话------ 今天有二更一(n_n)一~ 推荐友文:一笑若漓\文 问:醒来时,衣衫不整,还有一彪悍大汉欲对你行苟且之事,你该如何? 烈女答:贞洁至上,誓死不从! 答:叉开双腿,好好享受! 腐女答:抄起黄瓜,暴他菊花! 资深悍女,顾君尧,啥也不选! 冷哼一声欺身上前,踢断他的鸟脖,踩碎他的鸟蛋,顺便拆了他的鸟巢! 让他从此不能人道c不能兽道c不能畜生道! —— 高级特工,一朝穿越,成了万年难遇的废材一枚! 父亲不疼,继母来欺,却不知废材早已不同往昔! 女扮男装,化身痞厨,坑的你们哭爹喊娘! 闯荡异世,烹调美食,顺便扑倒妖孽美男! 【注:本文乃1v1爽文,男主妖孽强大型,女主无良成长型,文风轻微无下限,略微无节操,欢迎各位勇于跳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0 可孕之身 “父亲”苏雪低眉顺眼,怯怯的唤了一声,眼角沾染些许泪珠,泫然若泣。 这一声娇娇弱弱的呼唤,就像是一盆冰水浇灌在热火之上,苏良脸上的怒色立即收敛几分,低喝道:“孩子们都在,也就不跟你多说了,免得让孩子们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他的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声音却很是温情,“琳玉,你多年为苏家所做的一切我看在眼里,也对你非常感激,更将你视作我的另一半。但是,希望日后你对阮儿更多多上心,她生母早亡,我也无法在她身边,全都仰仗着你这庶母照顾,如若你都对她不上心,她的日子何等凄苦?” 他说的温柔,苏雪却听出了父亲深刻的苛责之意,顿时心头大乱。 父亲历来对苏阮不闻不问,家中有人提起苏阮,他会大怒,甚至会处罚人,府上谁人不知父亲讨厌苏阮?所以,这么多年苏家人才敢肆无忌惮的一再欺侮苏阮突然将苏阮看的如此之重,被墨宸几言就挑起怒火,到底是什么缘故?!虽然今年苏阮在父亲面前的确有几次表现,但也不至于从泥沼就爬上了九天,这其中,定有缘由 连苏雪都拿不准当下的局面,二太太更是心慌意乱:“老爷” “锦娘是你的侍婢,嘴怎么这不干净?阮儿一个女儿家,又是待字闺中,那些话可以乱说?明日我会派人去念慈庵调查此事,哪个尼姑在搬弄我女儿的是非,我非弄死她不可!” 提起锦娘,苏良也不再掩饰怒火,说到后头已经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乱传谣言之人杀之后快。 苏雪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因为看定了苏阮的婚事,才不能放纵局面这样发展下去了,要么一搏,要么死!她突然噗通跪了下去,红着眼睛厉声道:“父亲,一事归一事,锦娘碎嘴,您大可以处罚,但是父亲要说二姨娘平日里亏待阿阮,女儿万万不认同!二姨娘在府上多年,殚精竭虑的为父亲付出,对待苏阮也一直尽心尽力,府上的人都看在眼里!二姨娘为人如何,您与她夫妻十余载难道没有判断?仅仅因为外人几句话就对姨娘怀疑,连女儿都觉得寒心!” 阁楼里瞬时鸦雀无声! 苏雪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府上无人不知。这么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崩出来,非但让侍婢们瞠目结舌,更让苏良滞了一滞。他低眸定定望着跪在身前的爱女,良久才温声道:“雪儿,为父说了不是这个意思。” 苏雪低垂着头不肯起身,二太太见势也跪了下去,一个劲的抹眼泪,好似当真被污蔑了一般。 这母女俩无声的跪着,苏良动了动嘴唇,终于心软:“且起身吧。此事,可从长计议。” 观战的四太太听到这里偷偷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被这么敷衍过去了。 有了女儿铺垫撑腰,二太太终于开始抽抽搭搭的诉说委屈:“老爷,妾身实在冤枉” 苏良道:“罢了,是我不对,此事也未有任何眉目,就对你出言不逊。想来是因为近来心神不灵吧。” 自那日和苏阮在轿中起争执,他的心头就好似压下一块巨石,沉沉的喘不过气,稍有风吹草地,怒火便一触而发。否则,依他经商之人的精明谨慎,这事至少也会在掌握确凿证据之后再发作,现下,倒显得无理取闹,不辩人心了。 四太太见局面已经缓解,迎上前去,皮笑肉不笑的福了一福:“老爷,此事以后再议不迟,今儿您跟姐姐不是要去大哥家中赴宴吗?时候也不早了,耽搁时间要惹大老爷不快的。” 今日去苏温府上赴宴,还有要事商讨,拖延不得。苏良点了点头,又道:“阮儿那边” 四太太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您且安心去,阿阮那边,妾身去看着。” “情况如何。” “苏姑娘寒气入体,过于虚弱才会沉睡不醒。至于咳血之故,是因为心肺方面服下几帖药c休息数日也就没有大碍了。” 墨宸静默的听着御医讲解病情,薄薄的唇紧紧抿起,忽然低声问道:“她的身体,可否受孕?” 御医吓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身问题。墨宸看他半晌不回话,又补上一句:“请再仔细检查一遍。” “好好。”御医总算回过神来了,再次细致的为苏阮检查,“的确是有宫寒之象,女子长期宫寒,致不孕。” 墨宸咬了咬牙:“可有办法。” 上一世苏阮不能生育之事沦为整个帝都的笑柄,她一度因此而求死。 他一定要她这一世健健康康c平平安安—— 御医道:“这位苏姑娘真是好命,有将军如此照顾。宫寒之症在女子十三至十五岁时最好调理,若晚上几年,就回天乏术了。现在苏姑娘年少,正是治病的绝佳时期,微臣替她开贴暖宫的良方,苏姑娘长期服药下去,寒气会被慢慢牵出体外,可与常人无异,怀孕没有任何问题。” 墨宸眼睛一亮:“你确定?” 周御医点头:“老夫行医多年,万无一失。” “太好了”墨宸松了口气,脸上依稀露出欢喜之色,“去熬药吧。” 御医退出房间。 墨宸在床沿坐下,探手整理病榻上之人纷乱的长发。 苏阮安静的沉睡者,脸色苍白如纸,长发被汗水濡湿,看起来极是虚弱。 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墨宸低叹。 前有与宋瑾遇险险被谋杀,现在又差点被一场风寒夺去性命,她在宅内,亦不得安生 可是他,现在也有无法将她带到身边的原因 “主人,药熬好了。大夫嘱托,苏姑娘务必趁热喝。”一位少女出现在墨宸身边,端着热腾腾的药。 “给我吧,你先下去。”墨宸接过药碗,伏下身,“阿阮?” 熟睡的苏阮对他温柔的轻唤没有任何反应。 这几日夜夜高烧,在他到来之前她方朦朦睡下,又因病之故,半昏迷半睡,天塌了也难醒。 可是,无论如何,药得让她喝下去。 墨宸看了看手中黑乎乎的药碗,又看向沉睡的苏阮,便见她无声无息的躺着,因为虚弱而泛白的唇微微上扬,呈现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苏阮的唇形漂亮至极,性感十足,不过定睛望着,他竟身子有些燥热。 ------题外话------ 各位亲爱的们~本文将于4月4号,也就是明日上架。 感谢一路陪伴我走过来的诸位~求正版订阅求包养求暖床~ 万更是必须的~我会尽力更新的么么哒! 挥挥手帕,码字去了哈,各位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1 溺水(求首定) 现在,还不是时候。 墨宸压下胡乱的思绪,仰脖饮口药汁,大手将苏阮柔软的身体托起半拥在怀中,低头吻上她的唇,药汁便从汩汩流入她口中。 药的苦涩并存着她的唇,香甜的气息暧昧而迷离的杂糅在一起,全然感觉不到苦涩。 渴望了两世的女人就在怀中,他的身体如被烈火灼烧,只祈祷着苏阮千万不要醒来。 “哥哥” 苏阮忽然低低唤了一声,直把墨宸吓得退了退。 可是苏阮也只是这么一唤,眼睛朦朦的撑开一道缝隙,又昏沉沉的合上再无声息。 墨宸被她一惊一乍,退了大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复又靠近她,一点点将药汁渡入她的丁香小口之中。 好在,一碗药下去,苏阮仍旧沉睡。 墨宸大松口气,虽然只是喂药可他当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甚至有些在心底鄙视自己了。 他替她擦干净嘴角,唤来秋娘入内伺候:“秋娘,好生照看,我得走了。” 秋娘感激道:“宸少爷,多亏您照顾,否则姑娘这身子不知道会拖成什么样唉府上的大夫开的药方根本无用!” “府上大夫开的都是些无功无过的药方,没有任何药效。日后我会让周御医定期来苏府替阿阮把脉诊病,有急事的情况下你也可以去太医院找他过来帮忙,报上我的名字即可。”墨宸认真的安排着苏阮日后的事宜,目光在她的闺房里转了一圈。苏阮的闺房自搬回来住以来就没有怎么料理过,还是那么区区几样简陋的家具,而她摊开在桌上的首饰盒中,也仅仅只有几样暗淡的饰物。 墨宸收回视线,径直道:“需要钱吗?” 秋娘干咳一声:“那个府上的月例也够用” 墨宸从她尴尬的表情里就看懂了意思,径直将腰上的琅嬛取下,交给她:“大概能值一些,替阿阮添置些衣物首饰。” 秋娘跟着岚瑛郡主多年,对饰物的基本品鉴能力还是有的,这只琅嬛白如凝脂,翠色极好,入手清凉透骨,绝非俗物。她感谢戴德:“多谢宸少爷,这可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墨宸走后,秋娘也欢天喜地的捧着琅嬛跑了出去,她要赶紧把这琅嬛换钱,好给苏阮买些鸡鸭鱼肉来补身子! 房间里一片安静,却忽然,病榻上的苏阮缓缓撑开了眼帘,同时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唇,心口咚咚狂跳。 就算是喂药,也犯不着恭亲自来吧!害得她醒来又马上装睡,就怕两人面对面尴尬。还是,想要他亲口把一碗药喂完? 等等等,苏阮,你在想什么!明明上辈子就知道不可能的! 哪怕没有旁人在,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苏阮仍旧羞的蜷缩起了身子,把脸蒙在被子里不想见人。 他真的对她很好从来没有任何男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她 他的琅嬛玉佩她一定要替他赎回来 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夜里。 她睡了一天,腰酸背痛,在榻上翻个身,睁开眼,居然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她床头。 “四姨娘?”苏阮往里侧退了退,立马警惕起来。她往旁侧一看,并没有其他人在,四太太是单独来的,目的何在? 四太太粗枝大叶,也没发现苏阮的警惕性,咋咋呼呼道:“唉哟妈呀,终于醒了!亏得老娘等了一下午。苏阮,你当真病的很厉害吗?脸跟死人似的,沈琳玉那贱人还说你只是风寒!你身子娇弱,可要好好养着啊!” 她出身低贱,惯来是这么说话,风格也改不了,倒也未必真的故意咒人。 苏阮悄悄的松口气,和她相处,至少比跟二太太相处要轻松许多。只不过四太太历来也对自己嫌恶,当初恶语相向之事也没少做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阮恢复一贯淡漠的神色,道:“我的脸色一直都是如此,无伤大雅。不知道四姨娘前来所为何事?阿阮是污秽之身,四姨娘靠的这么近,也不怕沾了晦气。” 四太太听得她声音虚弱的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嘴上却丝毫不服软,大笑:“七姑娘,我是个粗人,以前对你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介意啊。呵,我这么跟你说,你会觉得我不怀好意,我就直接把话挑明了吧,自从上回泛舟你大出风头之后,沈琳玉那贱人就把我跟你划作了一边,仗着老爷在家,就处处对我和眉儿刁难,恨不得把我们母女踩死才好啊。还有,她指派过来给你看病的那个华大夫,是她的远亲,横竖都是听她的安排给你开药方,她一个不高兴,随时毒死你都可以。有她在苏府,咱们所有人的日子都过的拧巴,死都不知道死在哪一日” 四太太说话快如倒豆,苏阮不动声色的听着,脑中暗自筹谋。那日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她也记忆犹新,二太太对她和四太太表现出了一致的敌意,当时她就有产生了将四太太拉拢到一个阵营的想法,不过此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四太太找上门,岂不是正合心意?四太太的出身不高,脑袋也不甚灵光,但是她有一个强力的靠山——就是她的儿子!大哥深得父亲喜爱,也就决定了四太太在府上的地位绝不会低,若能和四太太同盟,对付二太太就更多一份力量。 四太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也未得到苏阮的回应,斜着眼哼道:“你现在算是偃旗息鼓了吗?” 苏阮的目光慢慢汇聚到一点,数日来被病痛折磨的黯淡无光的眸子恢复了淡淡的华彩,谈笑间神色飞扬:“蓄势待发而已。” 四太太道:“好个蓄势待发,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可惜我家眉儿没有你这般通透,不然哪苏雪还想过这般好日子?” “四太太若不嫌弃,阿阮愿如六姐一般侍奉您。”苏阮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抛出了橄榄枝。 四太太被她哄的飘飘欲仙,大大咧咧的笑道:“侍奉说不上,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没念过书的婢女,没贱人那么满嘴仁义道德,但是是非好坏我分得清,比起那贱人,你算不错!聪明也讨人喜欢,呵呵,往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苏阮微微笑道:“得四姨娘看重,阿阮必当殚精竭虑。” 四太太道:“咱们互相扶助才是。” 两人眼神交汇,各自了然。苏阮索性下了地,亲自与四太太奉茶,四太太接了茶盏,更是开怀:“现在你可有筹谋?” 苏阮听她的语气充满探询,像是有话要说,故意道:“我正迷茫着,不知道四姨娘有何建议?” 四太太道:“建议谈不上,消息我倒有一个!” 苏阮道:“哦?说来听听。” 四太太大饮了口茶,道:“日前平郡王府派媒人上门,将你和苏雪的生辰八字都要了去,如果我所料不错,和宋家的婚事马上就要敲定下来了,就在这几日。” 苏阮蛾眉微蹙,这几日因为生病而终日浑浑噩噩,竟将宋家的姻亲之事抛到了脑后。 与宋家的姻亲事关重大,肯定会父亲离家之前敲定,时间很紧。 当下迫在眉睫的便是这件事了。 苏阮心思一转,立马就明白了四太太今日殷勤的缘由。二太太在府上本就威望颇高,倘若又让苏雪嫁去平郡王府,二太太在府上的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动,对于四房来说简直就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相对而言,四太太更愿意无依无靠也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她与宋家结亲,她到来,正是为了这事。 可惜,四太太想要和她联手争取这门婚事,却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她不会嫁给宋瑾,一开始就决定了。 “沈贱人为她女儿的这门婚事筹谋了几年,处心积虑的想把她的女儿嫁入皇族,你若能在这件事上恶心她一把,让她无法得偿所愿,也算报复她这么多年对你的苛待了。”四太太不知苏阮所想,眉飞色舞道。 苏阮眉梢愈发紧蹙,对,不,她不打算嫁给宋瑾,不代表这门上好的姻缘就要便宜恶心的二房。 苏家,不是还有另一个女儿吗?虽然苏眉也不是什么好胚子,但是,能恶心二房,就不错。 苏阮道:“四姨娘,倘若我有办法让五姐嫁入平郡王府,您,意下如何?” 四太太眼皮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阮,瞬间狂喜又瞬间失落:“这等好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五姐和六姐皆是庶出,五姐能争取,六姐怎么就不行?您的女儿,也是貌美如花,不差苏雪分毫。” 苏阮随口奉承几句,将四太太哄的眉开眼笑:“这事若能落到眉儿头上,我只当老天开眼了!只是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办法会有,但是还需要仔细斟酌,不可操之过急。”苏阮一时半会也没拿定注意,能不能达成这件事另说,至少因为有这个希望,四太太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她道,“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于父亲,我近来身体抱恙不能离开夜雪阁,烦请您帮我留心父亲的动向。” 四太太乐滋滋道:“阿阮啊,不是姨娘说你,你想吃准你父亲,太简单了。撒撒娇,服个软,他就吃这一套。” 苏阮不置可否。对父亲撒娇?她还真办不到! 四太太犹自道:“他心底在乎你的,这几个女儿里,也就你让他最费心。” 苏阮微微一笑:“是吗?他当真在乎我?” 四太太道:“当然啦!我告诉你啊,今天在岳春阁” 四太太把今日在岳春阁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苏良对二太太出言不逊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苏阮:“听到别人造谣,老爷气的那个样哟,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苏阮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父亲开始对二房生疑了! 虽然她不在意父亲究竟对她是什么心思,却很乐意父亲早些看清二房一脉的丑陋嘴脸。 四太太又与苏阮说了些话,时候不早了,便告辞离去。 苏阮也不想睡了,半倚靠在床沿上,细细想着四太太说的话,又不自禁回想起猎狮大会那一日。 那天她果真是昏了头,被父亲一抱就卸了心中的盔甲,不过因为他的几句话c和二房的一些亲昵举止,就难过的恨不得死去。 现在回想,只觉得可笑,她不需要他的关爱,从来都不需要,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来。 他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可是她无法忘记,忘记他给过她的所有伤害。 “姑娘。” 熟悉的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苏阮抬起脸,看见秋娘领着一位面生的侍女进了屋。 少女与她年纪相仿,容颜很是清丽,不过神色冰冷,看起来颇有些距离感。 两人走到她跟前,秋娘道:“小五,还不与姑娘问安。” “苏姑娘好。”开口,声音也冷冰冰的,但很沉稳,让人十分安心。 秋娘解释道:“阮姑娘,这位姑娘是宸少爷方才带来的婢女,说留在您身边伺候。前些日子东菊不是被送走了吗,我就想让她顶替东菊的位置,您看如何?” 墨宸为何平白无故会送个侍女给她?苏阮心中疑虑,点点头:“让她留下来与我说说话吧。” 秋娘识趣的退下,苏阮问道:“你在宸哥哥身边是做什么的?” “我是侍卫,负责主人的安全,日后负责苏姑娘的安全。”少女简短道,神色坚定如刀。 “哥哥让你来保护我?明明还是个孩子嘛!”苏阮忘了自己也小的很,看着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而且还是个小美人。” 少女一诧,突然就红了脸,窘迫的低下头去。 “没人夸过你漂亮吗?”苏阮一看她这样,就知这孩子未经人事,单纯如雪。她温柔道,“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我在主人手下的人中排行第五,都叫我小五。”小五很快恢复端正的神色。 “不好听,在苏家也不适合,最重要的是,不够独特。”苏阮认真道,“素手弄眉绾青丝,以后我就叫你绾绾,苏绾。” 绾绾跪下了:“谢主人赐名。” 绾绾埋着头,却偷偷撩拨起眼皮看着眉目含笑的苏阮。 明明不久前还在妒恨主人对她的温柔缱绻,可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被她弄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一眨眼又过了几日,苏阮在御医的细心调理下渐渐康复。 不过,她仍旧被禁足在夜雪阁,哪儿也去不了。 好在有了四太太这个盟友,每日她都会将外面的状况传给苏阮。 “老爷着手在查念慈庵的事宜,庵堂里几个造谣生事的尼姑被扭送去了官府,云莲师太登门道歉了。” “沈贱人这几日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老爷。” “苏雪一门心思扑在讨好老爷这件事上,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老爷也对她愈发喜爱。” 烈日春光,苏阮在阁楼里呆着闷,便带着绾绾在延湖的羊肠小道上散步。 “七姑娘!”远远有个侍女跑来。 苏阮认得她,是四太太的贴身婢女,向来是由她来传递消息的。 侍女跑到她面前,行了个礼:“我家主子要我告知姑娘,宋家人上门来了,宋瑾瑾公子也在随行之列!” “哦?”苏阮云淡风轻的轻笑,“阴魂不散啊。我问你,平郡王妃可有在随行之列?” 侍女道:“也在!” “我知道了,你去吧。”苏阮复又慢慢散步,果然,溺爱儿子的平郡王妃也陪同前来了。 这位平郡王妃并不是宋瑾的生母,却和宋瑾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宋瑾的生母,与平郡王妃,是孪生姐妹。姐妹同嫁一个男人,一人为妻,一人为妾,后为妾的妹妹故去,留下的子嗣就交给了为妻的姐姐抚养。平郡王妃对宋瑾好的令人发指,而宋瑾也非常依恋这位嫡母,尤其是在他杀了她的亲生儿子之后,出于愧疚心理,更是千依百顺。 平郡王妃出身高贵,又身份尊崇,故而永远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她的高傲不是随意显露的,她看起来平易近人,内里却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譬如,商户出身的苏阮无论如何的讨好,也永远看不到她的一个笑脸,平郡王府的女眷,都必须严格执行她定下来的戒律,宋瑾娶的妾室,都必须是嫡出,等等—— 加之宋瑾对平郡王妃的言听计从,可以说,只要得罪了这位平郡王妃,和宋家的这门婚事也就告吹了。 苏阮微微勾起了唇角,她不擅长讨人喜欢,但是惹人讨厌,可是她这灾星的天性啊! 宋家人上门的消息,转瞬之间传遍了苏府。 “宋家人点名要苏阮?!” 闺房之内,苏雪啪的摔了手中的茶盏,冷眉倒立,杏目圆瞪,美丽的面孔在急剧的情绪变动下显露出狰狞的丑恶。 婢女大都被遣到了屋外,只留两个最亲近的人。 这两人此刻也是吓的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就算是她们,也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失控的模样。 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绪,极其小心的斟酌词语:“是是这么说的,王妃亲自带着媒人登门,而且,瑾公子也来了” “宋瑾?!”苏雪恨的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她幼时曾与宋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便将他记入了心上,后又得知宋家与苏家有百年姻缘,更是坚定了这份心意,将来,嫁做他的妻子!她知道庶女地位低下,所以多年来不断的努力,皆为将来有一日能以最好的姿态c最美的时候站在宋瑾面前。 如今却被苏阮不费吹飞之力的抢去,怎能不怨?! 自从前几日知道宋家人要了她和苏阮的生辰八字之后,她连日竭尽全力的讨好父亲,把自己都要低到了尘埃里,就指望父亲发句话允了她婚事。可是宋家人上门,就要苏阮 嫡女之位,当真如今紧要?她比苏阮优秀一千倍一万倍!只不过因为苏阮投了个好胎而已,所以天生是嫡,而她,因为投胎时瞎了眼,所以只是庶出,哪怕付出一生的努力,也无法追上所谓的嫡女吗?可笑! 被苏阮比下去的感觉,真是让她感觉血液都在燃烧 婢女看着苏雪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吓得腿脚发软:“五姑娘,请您冷静” “冷静?我不再需要冷静!”苏雪拔脚就往外走。 两个婢女连忙追出来,她脚一停,吼道:“给我止步!谁也不许跟来!” 苏阮沿着湖泊转了一圈,就转转悠悠到湖中的凉亭里吹风。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坎肩,又趁着油纸小伞,临着亭子的边缘观赏四周的风景,怡然自得。 “七妹,你身子好了呀。”苏雪的声音忽然自背后响起,幽幽怨怨,好似怨魂一般,听着怪渗人。 苏阮回过身,看着一身薄衣的苏雪疾步向她走来。 苏雪的眼神和往日大不相同,没了平日里谦恭平和c亦或隐忍不发的静默,像是一壶烧至沸点的水,热淋淋的就这么向她扑来。 苏阮察觉到危险,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脚踩到凉亭的边缘,又收了回来,冷汗涔涔。 凉亭的四周并没有被围拢,用四个柱子撑起来的,要摔下去,轻而易举。 她抬起脸死死盯住杀气腾腾的苏雪。 苏雪也同样愤然的瞪着她。用最快的速度走到苏阮身边,未作任何停留,直接就是竭尽全力的一撞—— “啊!” 重物落水,伴随着女人尖锐的惨叫,何其惨烈。 那重物在水面上挣扎了一刻,就咕噜噜的往水底沉去,硕大的人工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依旧是冷风在湖面吹拂。 “干得漂亮。”苏阮拍掌轻笑,“绾绾,我相信你真的能保护我了。” 绾绾道:“职责所在。” 方才苏雪撞过来,苏阮还以为要摔到水里去了,没想到恰好绾绾一只手伸过来拽住她。 同时一脚对着苏雪的屁股就踹了下去,直接把苏雪踹进了小湖泊里。 苏雪掉下去之后就没了声息,苏阮伸长脖子往水中瞧去:“这么快就沉下去了?” 正说着,水中就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两只手像芭蕉似的啪啦啪啦的拍打水面,发出断断续续的求救声:“救命” 刚才热血冲了脑袋,这会被冰冷的湖水灌入耳鼻眼喉,苏雪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啊呸,自作孽不可活。”苏阮毫无同情心,“这么死太便宜她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死的慢一点?” 绾绾想了想,走到湖泊岸边的树下,捡了一根比较粗的圆木,递给苏阮。 苏阮会意:“姐,你等着,我来救你。”说着就噗通把圆木丢到湖里,刚好够苏雪抱住。 苏雪就如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那根圆木,借助圆木和水的浮力托起身子。 这一刻,濒临死亡的恐惧胜过了一切的感情,苏雪吃力的抱着圆木,被迫的向苏阮开口求助:“阿阮阿阮救我” 苏阮怎会轻易救苏雪?若不是绾绾伸手拉她一把,现在在水里求救的就是她了。 苏雪绝不会好心的给她一根圆木,就算是给,也绝对是当头一棒砸死她。 所以,她就在这么站在岸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苏雪像一只溺水的鱼儿那般不断的垂死挣扎。 看着惊惧c害怕c恐慌c绝望等等一系列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浮现,心底一阵畅快。 “有人来了,阮姑娘,是男人的脚步声边上的人叫他‘瑾公子’。”绾绾凑到苏阮耳边,“要救她上来吗?” 苏阮倒也不是真的要苏雪死在这里,弄死她的办法有很多种,让她死在自家的湖泊无疑是最蠢的办法。 她只是想欣赏苏雪绝望痛苦的表情而已,毕竟这种感受苏雪曾让她尝过不是一次。 她原打算待苏雪当真沉入水里再搭救,现在,却不想救了。 “不必管她。”红唇微启,冷冷的抱起了双臂,置身事外。 看着苏雪从奋力的反抗,到逐渐失去力气,最终手一软松开了圆木,深深的沉入湖泊之中。 苏雪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对明日有很美好的幻想,尤其是今年,她野心勃勃的筹谋着嫁入宋家,最好能带上苏阮的那份嫁妆,风光无限的嫁进去。 可是如今眼睛c耳朵c嘴里都被冰冷的湖水灌满,绝望也如冰刀一般刺进她的心里,她才真切的感觉到什么都完了,什么都结束了,再多的恨和不甘都成了空泛,再多的算计也都成了云烟。 意识逐渐消散之际,朦朦胧胧听到有个天籁般的男声在轻唤:“别放弃!”接着,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从水中托了起来,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撑开眼睛,便见一位剑眉英挺的俊美男人皱着眉紧紧看着她。她将那男人的面貌镌刻入眼底,幽幽昏了过去。 宋瑾将苏雪平放到地上,娴熟的展开急救,打开她的嘴,按压她的腹部。 “英雄救美啊。” 苏阮轻轻一笑,不紧不慢的踱步从二人身边经过。 湿冷的湖水沾湿宋瑾全身,即便是男人,在这样乍暖还寒的时候也冷的够呛。 他皱眉看着苏阮远去的脚步:“阿阮!” 苏阮的脚步丝毫不停,宋瑾身旁的侍从怒了:“我家公子叫你,你是聋了吗?!” “闭嘴!”宋瑾反呵他的侍从。他低头将苏雪的脸偏到一边,弄出一些水,确认苏雪的呼吸畅通无阻之后,就毫不怜惜的一把将她扛到肩上,蹭蹭蹭的追着苏阮来了。 苏阮听得那脚步逼近,便加快了步履想将他甩掉。 刚进夜雪阁的大门,宋瑾已经已光的速度先她一步窜进阁楼,反手将门合上,一脸无赖:“还躲我。” “你真是好烦人啊”苏阮的两根眉毛都快锁到一块儿来了,抬头看着全身湿透c冷的发颤的宋瑾,终于略有几分心软。 可视线一转,看到苏雪那张死人脸时顿时又沉下了脸,转身背对着他:“我这里不提供任何东西,你带她走。” 几日不见,一直挂心着她,本想今日来和她好好说说话,没料想却宋瑾想抓她的手,可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手还是忍了:“她是谁?不是你苏家的人?就算是陌生人,提供一杯热水总可以吧,让她暖暖身子。” 苏阮冷冷道:“公子多情啊。” 宋瑾莫名其妙:“什么?阿阮,你别多想,我只对你一人” 苏阮背着身对着他,曾经,她在不经意之间撞破宋瑾和苏雪的奸情。 那时苏雪早已是有夫之妇,却不知缘何一直与宋瑾藕断丝连,他们究竟是何时有了情,她却从来都不知晓,也永远都不想知晓。 苏阮突然有些不耐烦了,径直往里屋走去,毫不客气道:“秋娘,打发一杯热水,让他们滚。” “不劳烦了呵你的热水,我喝不起”苏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对苏阮冷嘲热讽。 宋瑾立马将她放到地上,礼貌的后退了一步。 苏雪略略理顺长发,却发现自己狼狈的不能直视,只能低着头冲他行礼:“多谢瑾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苏雪。” 宋瑾瞥了一眼苏阮,都姓苏,关系很恶劣他对两人的关系瞬时就摸透了,客气道:“苏姑娘不必见外,你没事就好。你身上都是湿的,不如去换套衣物以免着凉。没有带婢女来吗?让我的侍卫送你一程——” 苏阮不冷不热的打断道:“五姐和瑾公子话多,不如移步详谈。” 宋瑾无视她的逐客令:“你们,护送苏姑娘回去。” 苏雪深深看了宋瑾一眼,又恨恨的瞥了苏阮一眼,就算是瞎子也看出这两个人有什么了,而且,是宋瑾中意苏阮,而苏阮毫不在意。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可刚才拖着宋瑾一起沉入水底,永不见天日! 两个侍从道:“姑娘,请。” 苏雪又看了宋瑾一眼,这才跟着侍卫走了。 “阿嚏!”宋瑾缩了缩身子,可怜兮兮的挨到苏阮身边,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故意就打给她听。 苏阮撇开脸不看他:“秋娘,浴室有热水吧?” 秋娘不明状况:“是,姑娘,之前为您烧的沐浴汤。” “让他去。”苏阮穿过厅堂,上了二楼。 宋瑾想跟上去,被秋娘拽住了:“瑾公子这边请。” “你的浴室里全都是药味,阿阮你每日都泡药汤吗?” 大摇大摆走进苏阮闺房的宋瑾嗅着自己的衣袖,都像是从药杠里泡出来的一般。 就在他沐浴的时间里,苏阮让侍从们将他身上的几样里衣在炭火炉边烘干了,给他换上。 外衣太厚,一时半会烘不干,只能让他的侍卫去问苏修取一件来临时凑活。 所以,此刻的宋瑾衣着相当单薄,几件里衣衬着完美的九头身段,长发也肆意的散落在脑后,两鬓垂落的些许散发勾勒出他如刀锋般立体分明的五官和俊美的脸蛋,这样湿漉漉c梨花带雨的他,和平日里总是居高临下c心机重重的他完全辩若两人。 苏阮矗立在窗前眺望着通往夜雪阁的那条路,待他的脚步近了才抬起脸,转眸便对上他俊秀的眉眼,又仔细打量了一眼他单薄的穿着和被水汽渲染的有些发红的脸颊,呵的发出一声笑。 宋瑾疑惑不解:“笑什么?” “英雄救美,瑾公子可真是牺牲大呀。”苏阮微笑道。 宋瑾也笑了一声:“你对我总是这么不客气,可是我就喜欢你伶牙俐齿的样子。”他抬起还有些水珠的手抚摸苏阮的长发,目光颇为怜惜,“阿阮,那日的事情谢谢你。前几日就听闻你病了,一直想来探望你,奈何诸事缠身,实在抽不出时间,你别见怪,我心里一直是惦记着你的。” 苏阮不冷不热道:“不劳烦惦记。” 转开视线眺望窗外,双眸中隐隐含着一抹期许。 “若能不惦记也好,偏生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宋瑾低声喃喃。 苏阮斜了他一眼,又来,老是这样满嘴胡话,到底是哪学的? 在山上之事,她对他比上一世更多一份了解,但是想要更多的东西,却是给不了了。 经过几次接触,宋瑾对她的态度已是习以为常,在他看来,苏阮看起来有些冷淡,内心却是非常温柔的姑娘。 即便现在还对他有些抵触,假日时日也必定会融化她的伪装。 他丝毫不介意她的抗拒,仍旧幽幽的诉说道:“我的母妃与我同来的,只要你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很快就能大婚。” 苏阮的双眸直直的盯着门外某处,默不作声。 宋瑾却是一肚子的话要与她说:“阿阮,你想要什么聘礼?我想送你一些特别的东西,又想送你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只要你开口,任何东西我都为你拼尽全力去找。” “我想要的已经来了。”苏阮的眼皮微微一挑,露出些许迷蒙的的笑意,不待宋瑾说完就快步往门口走去。 宋瑾半句话还在嘴里,也仰着脖子从窗口眺望下去,这一看却是心里咯噔一跳。 阁楼庭院的门前,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 他眼尖,一眼发现平郡王妃也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不久前见过面的苏家家主苏良c二太太c苏雪等等。 他追着苏阮的脚步快跑出房间。 先他一步下楼的苏阮已经入了正厅,有坐着饮茶。 家人与客人一同跨入厅堂,走到了跟前,她慢慢悠悠的站起身行礼:“见过父亲c姨娘c哥哥” “啪!” 重重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的甩在白皙的面容上。 苏阮被打的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桌上的瓷器尽数被扫落在地。 勉力的扶着桌角站稳,左耳嗡嗡嗡的作响,只看见父亲的嘴唇挪动,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父亲似乎是怒极了,眼睛瞪的浑圆,嘴唇不住扇动。秋娘冲上来扑到父亲脚边,似乎是在哀求,却又被父亲一脚踹开。 苏阮想伸手拉扯秋娘,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热乎乎的鲜血,刚才扫到瓷器时何时划伤的也不知晓。 耳边渐渐才有声音,可怜兮兮的苏雪抓着父亲的衣角哭诉:“父亲,求您为雪儿做主!阿阮将雪儿推到水中意图淹死女儿!” 苏阮的耳朵嗡嗡嗡作响,整个左边脸都是麻木的,连扯动嘴角都困难,她倔强的站立在桌子边,冷眼看着怒不可赦的父亲:“我没有。” “你休想抵赖!所幸被平郡王府的侍卫们亲眼目睹了,他们都可以作证!”苏雪痛斥苏阮的恶毒行径,转头又对着父亲啼哭,“女儿平日里一向待府上众人用心,尤其是对七妹付出做多心血,未料想她竟对我恨之入骨,想要置我于死地!想来是因为近日我与父亲关系甚密,她心生妒恨所致!阿阮年纪小小就用心如此狠毒,假以时日岂不是” 二太太也跪在父亲身畔:“老爷,若是别的人证还不可信,这事是平郡王府的人亲眼所见,总不会有差!阿阮虽然是嫡出,但是品行恶劣不堪,若您不加以严惩,如何服众?!” 方才护送苏雪回去的两个侍从都目睹了苏阮见死不救的一幕,被苏雪巧言令色几句,就临时充当了人证。他们是客人,总犯不着故意坑害苏阮,这事,苏阮被污是钉钉板板上了,所以,苏良才会冲过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一巴掌落下去,他的手也在不断发抖,尤其是看见苏阮冰冷的眼神之时,心里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 咬咬牙,仍是骂道:“家里的脸都给你丢尽了!逆女!” 他说家里的脸丢尽了,自然是指在随同前来的平郡王府的众人丢了面子。 苏良最重视家门,更一心想要苏阮嫁入名门,却在作客而来的宋家人面前闹出这么大丑事,愤怒自不必说。 苏阮对父亲的心思一清二楚,执拗的重复道:“不是我推的她,是她撞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解释,跟这个完全不信任自己的男人熬最苍白无力的辩白。 “苏老爷,此乃苏家家事,本王妃就不多留了。”平郡王妃冷不丁插话进来,她的声音很是失望,甚至带了些鄙视,“不知道瑾儿何在?我们得回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2 苏雪挨打 阿阮定亲 “郡王妃”苏良脸上微微一僵,回身,声音低了八度,“小女阿阮端秀贤良,温婉可人,历来是我的骄傲,绝非无端生事之徒。只怕是一时手滑不慎将姐姐撞进了湖泊,虽有过错,也不至于无可挽回,还望王妃不要产生误会。” 父亲在试图为苏阮开脱! 跪在一旁的苏雪无限的愤慨和绝望,颤抖的面部显露出狰狞的荣光,双瞳溢满了恨意。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水里沉下去的一瞬间,那种绝望,是苏阮给她的羞辱!她险些丧命,身为她的父亲,口口声声说着最爱她,最关心她的父亲,居然还满心记挂着苏阮的亲事,不惜为她开拓!虽然这件事是她挑起来的,却偶然的试出了父亲的真心—— 无论她如何努力提升自己,如何讨好他,如何千般算尽,到头来,竟然比不过卑贱的苏阮 她颤抖着向苏阮望去,手指紧紧握成拳头,长甲都掐进了皮肉里。 苏阮冷然的立在一边,抿紧了美丽的唇,看着一向傲气的父亲在郡王妃面前卑躬屈膝,好言好语的讨好,忽然有些看不明白了。 父亲如此费心的想要将她送进平郡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一世父亲为她求取婚事的时候她并不在场,看眼下的画面,她能想象父亲当初是怎么与平郡王妃卑躬屈膝的协商,做了多大的退让,才让平郡王府同意迎娶她这商户之女。 父亲不惜放下颜面,到底是想要求得什么呢? 她嫁入名门,他面上有光,光耀苏家门楣? 还是他发自心底的认为平郡王府对她而言是一个好婆家? 苏阮突然发现,她丝毫不了解父亲的想法。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任何希望到最后都落了空。 她嫁入平郡王府之后就很少回苏家,慢慢跟苏家人断了联系,所以,哪怕是搭上这门皇亲国戚,苏家也未在这件事上沾到半点光。至于她的婚姻,也无需再提。 那么,父亲的执着,有何意义? 平郡王妃在外素来温和端庄,可是这次上门提亲却在眼前发生这等事,只当是来看笑话了,言语也不那么客气:“苏老爷所言未免过于牵强,这种把姐姐推下水的事情都能”不慎发生“,将来不知道会不慎做出多少出格的事。容我直言一句,连亲姐也能推下水的姑娘,我郡王府万万不敢收入家中。” 苏良一心想要成全了苏阮的这门婚事,闻言脸色自是不大好看,沉声道:“我们两府之间” 郡王妃打断道:“苏老爷,我平郡王府与苏府百年姻缘不会切断,但是人选,还是再议吧!” “郡王妃,您听我说”苏良并不放弃,他放低了声音与平郡王妃耳语。 因为声音微小,苏阮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话,只模糊的听见他提起肃亲王府之类——那是岚瑛郡主的娘家。想来他是把苏阮的身份又拔高一个档次,以图能说服平郡王妃。 可惜,平郡王妃并不受用这一套,神色始终冷淡,这般看起来,好似苏良在求取这段婚事一般。 苏阮目睹父亲不死心的模样,心中好似打翻了调配盘,五味杂陈。 她一介商户之女,怎配得上血统高贵的宋瑾?门不当户不对,造成了他们日后悲剧的根基。在父亲看来,平郡王府是皇族血脉,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与商户苏家是霄壤c云泥之别,能让她嫁进王府,无疑把苏府和她的人生都提高了一个档次。 可惜,这份荣耀她苏阮消受不起。嫁入皇族这等幸事,还是留给他人吧! 平郡王妃既然看不上她,无论父亲如何劝说也不可能转变心意。挨的一巴掌,也算值了。 到这时,她才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绝对是五掌印。 “阿阮?”换好衣物的宋瑾从阁楼上跑了下来,眼见下面的一群人都对着苏阮,气氛也不太对劲,连忙快步跃下,一阵风似的跑到苏阮身边,“你的脸你的手” “手?”苏阮茫然的反问了一句,这才低头看自己受伤的手。 嫣红的血正从她的手腕顺着掌心滴滴答答的淌下,不知道伤了哪儿,流出来的血在地上汇聚了一小堆。 难怪她觉得头晕目眩。苏阮刚抬手想查看伤口,未料宋瑾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捂住她往外冒血的伤口,神色紧张到了极点:“怎么回事!流了这么多血你也没发现?!赶紧去叫大夫来,怕是伤了经脉” 他一心惦记苏阮的伤口,全然没注意到原本叽叽喳喳的大厅刹时鸦雀无声。 正在交谈的平郡王妃和苏良都不约而同的止言语,双双望向他们二人。 满心等着捡漏的二太太脸色一沉,露出一丝愤恨——想不到苏阮和宋瑾有一腿,失算! 满眼恨意的苏雪恨恨的咬紧了牙关,脸部肌肉不住颤动,父亲不爱她,而宋瑾,竟也对苏阮如此情深 耳边的死寂让苏阮陡然意识到局面的变幻,好不容易才摆脱这门亲事,岂能容宋瑾坏她好事!平郡王妃宠爱宋瑾,若宋瑾非不可要迎娶她,平郡王妃还有松口的可能!眼下也唯有将她激怒,才能彻底了却此事。 苏阮心一狠,蛮横的自宋瑾手中抽出手,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横眉冷对:“我的事,不必你管!” 宋瑾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上前一步:“阿阮,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将手” “不用你管!”苏阮再度吼道,脸上,表露出极大的不耐烦来。 宋瑾失神。苏阮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可是这样失仪而愤怒的模样,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平郡王妃愕然的瞪大了眼,她惯来对宋瑾极其疼爱,宋瑾就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娇娇滴滴的养到大,连和他说话都舍不得大声,这个商户之女,居然敢出言不逊!抬起手,长指点着苏阮的位置,指尖发颤,怒极:“你放肆!” 苏阮不依不饶的瞪向她,不客气道:“平郡王妃,你的儿子对我动手动脚,还请您好生管教!” 只要断了这门姻亲,两家就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要往来! 平郡王妃何曾被人这样“指教”过,在郡王府的内宅之中,所有事都是她说了算,哪个媳妇不是言听计从!她气的声音发抖,满头的珠翠都在不住的发颤,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墙壁灰都要掉下几层来,怒极反笑:“好c好c好,你这丫头有胆量!本王妃管教不好儿子,你们苏家果然是教的好女儿啊!苏老爷,您的女儿如此有礼仪,真给您长脸!” 苏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苏家的颜面和门风,都被丢尽了! 他怒火中烧,箭步冲上去抓住苏阮的肩膀,一只手再度高高扬起,眼看又是一个耳光要落在苏阮脸上。 手在半空中骤然动弹不得,像是被人按住了,转脸,对上宋瑾含着怒火的眸子。 宋瑾抓住了他的手,身影一闪挡在苏阮面前,笃定道:“不得动她。苏家的家事我不当插手,但是阿阮是我认定的妻子,您若对她动手动脚,我只能现在就将她接入我府上!” 苏良一怔。 平郡王妃差点要跳起来了,尖声:“瑾儿!你回来!” 宋瑾大声道:“母妃,我知道您现在一定对阿阮有许多误会,但请您相信儿子的眼光,暂且将这些疑虑都放下,日后阿阮绝对会是您最好的儿媳!” 苏阮被迫的躲在宋瑾身后,她本就因为失血而头晕目眩,方才被父亲粗暴的一擒,肩膀像是要散了架,整个人都快要倒了下去,唯有扶持着宋瑾的手臂才能站稳。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想要再做些努力,却有心无力,现下的局面,也只能听之任之 平郡王妃拂袖,似也有些怒了,但是与宋瑾说话仍旧很是宽和:“傻孩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怎能判断她的品性?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吧?她把她的姐姐推下湖泊,她要害死她姐姐!这种恶毒心肠的女人,母妃绝不能接受她留在你身边!” 宋瑾到这时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的出手相救才让苏阮受了委屈他神色凛然,突然对着平郡王妃的方向跪下了,扬起脸道:“母妃,请您明鉴,阿阮心地善良,曾救过孩儿一命,她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漠视他人的生命,除非,这位苏五姑娘平日里亏欠阿阮甚多!” 苏雪莫名其妙的就被宋瑾抓来当了衬托苏阮的门牌。 此前就在一直压抑情绪的她,胸口更是热血翻涌,怒意满满的就要破胸而出。 宋瑾一心护着苏阮:“我的阿阮善良温柔,绝不可能做出那等事!只会是他人撩惹她,才会如此。” 他显然把矛头指向了苏雪,苏雪怒极,牙齿都咬出声音来:“你瑾公子,休要血口喷人——” 宋瑾转过脸看着苏雪,眼里浮起深深的厌恶:“若早知如此,我绝不会救你!” 绝不会救你!苏雪耳边一震,这短短五个字好似闷雷打入心底,令她瞬时肝胆俱裂,痛的恨不得死去。多年的期盼在一瞬之间化作灰烬,她摇摇晃晃的站起,失声疯狂的大笑,步步逼近宋瑾:“宋瑾,你莫要太将自己当回事!我妹妹故意开罪平郡王妃,不惜挨了父亲一巴掌以图甩掉你这个粘人的牛皮糖,你竟然还死皮赖脸的站在这里保护她,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未来的妻子,你说可笑不可笑?!恬不知耻,不要脸面” 今日先有溺水之事,后被父亲无情挫伤,现又被一直倾慕的人侮辱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苏阮! 苏雪溃败至疯狂。 这一席话比苏阮之前的几言更为尖锐,说做侮辱也不为过! 无论是平郡王妃c宋瑾c还是苏良c二太太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凝固成冰。 冰冷的居室里刮起一阵风,明明是暖意的春季,却好似寒冬腊月一般冰冷彻骨。 已经虚弱至极的苏阮咧开了嘴角,苍白的脸色浮起微微的华彩,好,很好!原来,好戏到这时才刚刚开始!她突然明白上一世苏雪为什么会爬上宋瑾的床榻了,她早就爱着他啊!哈哈! “胆敢侮辱皇族,给我拿下她!”盛怒的平郡王妃一声令下,几个侍从冲了上来。 苏良离苏雪近,不等他人动手,率先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在苏雪脸上! 啪! 苏雪被一个耳光打翻在地上,眼冒金星,耳朵流血,长发散落在地,连嘴角,都渗出血来。 “放肆!敢对贵客出言不逊!上家法!” 二太太惊慌失措的跪下,抱住夫君的腿哀求:“老爷!雪儿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 面色阴沉的苏良径直一脚踹开她,一言不发的等着家仆将执行家法的长鞭端上,抓起长鞭在空中就是一舞,啪!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黑亮的弧线,精准无误的落在苏雪身上。 苏雪呀的发出一声尖叫,极其惨烈的蜷缩起了身子,四处逃窜。 苏良以眼神示意旁侧的人按住她,好似听不见女儿凄厉的呼叫,毫不留情面的又是一鞭子抽下。 苏雪的背上开了花,嫣红的血印从衣襟里渗出,极是骇人。 平郡王妃以眼神示意侍从们退下,冷眼旁观。 一鞭c两鞭c三鞭惨叫声从尖锐慢慢变得虚弱,苏雪伏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 二太太早已昏厥。 平郡王妃看看场面闹的也差不多了,要是当真去了苏雪一条命,说出去也不大好听。这才不紧不慢道:“苏老爷,苏家家教严明,本王妃深感欣慰,这事就作罢了。” 苏良执着鞭子的手被磨出血来,他紧紧握着拳头,低声:“多谢王妃宽容。” 平郡王妃道:“宽容谈不上,不过你家这两个女儿,的确需要好好管教。咱们俩家虽有祖上定下来的姻亲,但是这等货色咱们也是要不起的” “阿阮?阿阮?!”冷不丁,宋瑾的呼唤打断了平郡王妃的话语。 强撑了许久的苏阮终于体力不支的昏倒过去,恰被宋瑾接在怀中。 他抱起她,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厅堂。 “瑾儿?!”平郡王妃愕然的追了几步,自觉失态,又停下步子,有些懊恼。 “我苏家女儿虽然不那么知礼仪,但是瑾公子却很喜欢啊。”苏良不紧不慢的跟上来,话语里带了一丝嘲讽。 平郡王妃被堵的说不出话来,面红耳燥,愤然的转过身:“还愣着?去把公子寻回来!” 苏阮醒来之时,天昏地暗。 她卧在榻上,感觉头晕脑胀,便想坐起身,扭动间牵扯到手上的伤口,痛呼:“唔!” “别乱动,你的手上有好多道口子。”宋瑾快步走到榻边,按住她的肩膀,温柔低声,“躺着修养吧,你失血过多,走几步又会晕倒。” 苏阮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的抬起脸看着他,依旧是这样的眉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你怎么还在?什么时辰了?”她心底纠结成了一团,苦心积虑,到头来宋瑾还不死心?他说服了平郡王妃吗?怎么可能! 宋瑾温声道:“现在是半夜。世伯答应我留在这里照顾到你醒来。” 苏阮恼怒:“宋瑾!——你无耻!唔” 一激动,手臂又开始痛,痛的她呲牙咧嘴,冷汗直流。 宋瑾慌忙托住她的手臂:“你别乱动!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这只手差点废了,知道吗!” 苏阮别开脸,虚弱的冷笑道:“收起你的关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么彻夜的守着我,传到外面去人家要怎么看我?先将我的名声弄臭了,我就非不可嫁给你了,是不是?痴人说梦!” 宋瑾被她冷言冷语的对待都成了习惯,也总是乐呵呵的回应,这会看着虚弱不堪的她满脸的警惕和抗拒,突然真的有些心痛了,眼中浮起复杂的神色,喃喃道:“阿阮,我只是想照顾你,看着你醒来,并未想那么多。败坏你名声之事,我万万做不出来。” 苏阮抿着唇不说话。 宋瑾惶然:“阿阮,你为什么讨厌我?” 他已经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第一次是一半玩笑的意思,这次,是真心讨教。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听出他不安的声音里,那满满的伤心。 “我不讨厌你。”苏阮合上眼,“我只是不想嫁给你,拜托你,撤销这门婚事。” “绝不可能!”宋瑾突然失控的吼了起来。 一直一直的忍耐,一直一直的退让,到这时,他濒临崩溃。 他不是蠢笨之人,可是刚才,真的是被苏雪骂起来,他才明白今日从一开始,苏阮就在谋划着推掉这门婚事,为此,她不惜担下谋杀的罪名;为此,她挨了父亲一巴掌;为此,她与他的母妃针锋相对,她,是真的c满心决绝的不愿意嫁给他。 “到底是什么原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不断的推开我?为什么不愿意多了解我?阿阮?我会给你一段幸福人生!一段玫瑰一样的人生!阿阮,不能给我任何机会吗?” 宋瑾失控的咆哮,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汩汩的淌了下来,化作晶莹的冰珠。 他不差。他有身份,有地位,有权,也有钱。 有傲人的出身和良好的家教,有出众的样貌,也会一些小幽默和甜言蜜语讨人欢心。 在他身边的女人从来都如泉水源源不绝。 他从未想过,有日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因着她冷漠的拒绝而痛彻心扉。 他哀痛的望着她。 即便是他暴跳如雷,她依旧从容不迫,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你是我认定的人,我绝不会放弃你,这一辈子。”宋瑾终是转身离去,却落下了掷地有声的誓言。 门被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阮长长的吁了口气,疲软的摊在床上。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此刻怕是沦陷了吧。他护在她身前的身后,背影是那么可靠。 可惜,错过了一世,有些事情,星移斗转,永不重来。 苏阮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的想着一些心事,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拉长的浓重影子笼罩住了她的周身。她睁开眼,茫茫的抬起小巧的下巴尖,对上那双幽暗的眸子,心口微微一跳。 她迅速垂下眼帘,低声:“父亲。” 手指绞住被角,揉出支离破碎的形状,声音轻缓,隐含着些许不安和期许。 苏良静默的望了苏阮许久,目光从她微微肿起的脸,挪到她被厚厚包扎起来的手臂。 “五姐可好?”气氛太尴尬,苏阮开始乱扯。 “上了药,已经睡下了。”苏良启齿,“你不想嫁去平郡王府。” 陈述的语气。事已至此,也无可辩驳。苏阮抿唇,定声:“是,女儿不想嫁。” 苏良眸色阴沉c忽明忽暗:“为何。” 他的声音在无边的黑夜中清晰而笃定,像是一盏灯,能照亮一方地界。 苏阮惊觉今夜的父亲与往日大不相同,许是因为白日发生的种种?她撩起美丽的眼睛,对上父亲的眼神,反问道:“父亲又为何一定要我嫁去?” 苏良缄默的看着她,换做往日,他恐怕在她出第一句话顶撞之时就勃然大怒。 可是现在,他想要好好的和女儿说说话。和这个,从未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过话的女儿。 “你母亲临终之前非常担心尚在襁褓的你。她怕你在家中受欺,又怕你日后没有母亲周全,找不到好婆家,千叮万嘱让我将宋家的姻亲放到你身上。她说国家动荡,朝不保夕,宋家是皇族,又根基深厚,你在宋家至少生活无忧,安全无虞。”苏良潺潺的嗓音若流水淌过,在夜色中分外温柔。 苏阮呛然:“别将我母亲拿出来当幌子!分明是你想要我嫁入皇族,光耀门楣。” 现在来玩深情,也太迟了点吧?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对她的? 他若有一分重视她的母亲,就不会这样对待她! “她虽与肃亲王府断绝了关系,可总归流的是贵族的血液,一点私心想要女儿过上层的生活,有何奇怪。”苏良定定的望着直言不讳的女儿。十几年的庙堂生活,她没有养成别的女儿那般温驯听话的性子,却也,独有她的特点和美丽。 苏阮低下头,终于慢慢松懈了脸上的抗拒。关于父母的事情,她所知甚少,只晓得当年肃亲王很看不上父亲,是母亲毅然决然的与家庭断绝关系,下嫁到了苏家。一个女子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难以想象,母亲一定很爱父亲。 苏良沉默了良久,声音渐渐恢复如常:“我听宋瑾说,你的名帖已经到了郡王爷手上,这门婚姻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郡王爷决定如何,就只能如何。” 那位位高权重c打个喷嚏都能引起一阵风暴的平郡王吗苏阮蹙眉。 按规矩,男女双方姻亲,定亲之前的决定权在家母手中,定亲之后才会将名帖承给家主。 苏阮和宋瑾尚未定亲,名帖理当在郡王妃手中,如今却到了郡王手上,定是宋瑾从中作梗。 平郡王妃不会同意,宋瑾不会放手。 现在就看这母子二人,谁能在平郡王耳边煽风点火了。 依她的记忆,平郡王非常听王妃的话,听王妃的意见的可能性较高,可是也不能排除宋瑾使出什么阴招,让父亲同意他。 还是没有完全了却这桩事啊!苏阮无奈的叹了口气,宋瑾对她的执拗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早些休息吧!”苏良轻声,又伏下身来替她拢起被角,准备离去。 “你还是相信我推苏雪下水吗?”两人的脸挨到极尽之时,苏阮冷幽幽的吐出一句低语。 苏良骤然抬起视线望着苏阮。 窗外的月光拂照在她精致美丽的面容上,分明是楚楚动人的一张脸,却没有任何温情脉脉的神色,而透露出如刀刃般的坚韧,连那薄而美丽的唇角,都滑出了一道坚毅的弧度。 她的确是与众不同的,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 她定定的望着苏良,她的父亲,双眸流光溢彩,仿若万千星辰坠入。 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苏良却只是用手轻轻抚上被他的一巴掌而抽的微微肿起的脸颊,忽然靠近来,在她的发上印下一个温柔的轻吻:“我的宝贝女儿,好梦。” 苏良踏着夜路返回岳春阁。实在放不下心,又来到苏雪休息的白楼。 在房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嘘嘘摸摸的交谈声,想来是女儿已经醒了,遂加快步履推门而入。 房间里刹那安静。 苏雪果然已经醒来,披着一件衣物倚在母亲肩上,她的小脸苍白如纸,看起来极是虚弱。 苏良走到榻边,苏雪便勉力支撑起身子,恭敬而温柔:“父亲。” 苏良神色一恍,记起不久前苏阮那声“父亲”,同样是他的女儿,唤出这两个字时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苏雪像是一只温驯的羔羊,乖巧温婉,而苏阮,像是一只方被父母抛弃,惴惴不安,却又露出锋利獠牙以图自保的小兽。 他方坐下,苏雪便道:“对不起,父亲,女儿今天一时情绪失控,害您丢了脸面。” 这般态度,更是与苏阮截然不同。 苏良道:“怪不得你,是宋瑾出言不逊,不分青红皂白的乱下定论。为父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鞭笞与你,苦了你,孩子。” 苏雪被他几言说的抽泣起来:“父亲女儿” 苏良便张了双臂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安慰:“为父定会好好补偿你。” 苏雪哭道:“女儿不敢要什么补偿,但求父亲原谅女儿此次的过失。惹恼平郡王妃,实在非女儿所愿!” 苏良放开她,皱眉:“说了不必再提!” 二太太道:“夫君,雪儿责任心最重,知道自己也许为家中带来了麻烦,才会如此。” 苏良的神色和缓几分,看着柔弱不堪的女儿,露出几分怜爱。 二太太趁着苏良此刻满心的愧疚,拨起了小九九:“夫君,妾身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苏良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二太太此前早与苏雪对好了台词,有条不紊道:“这次和平郡王府之间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家自是不会往外传扬,但是平郡王府那边就难说了。他们倘若将我们的家事在外肆意传言,日后阿阮和雪儿的名声都会受损,今年又是雪儿的及笄之年” 她吞吞吐吐,苏良瞥了她一眼:“说下去。” “今年就算不成婚,婚事也得定下来。若是雪儿因此而名誉受损,对她的嫁娶事宜大为不利平郡王府的婚事,妾身已经不做任何指望,但求能给雪儿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以保她嫁入别家,婚后无虞。”二太太说着说着,眼角浮起薄薄的泪水,“妾身在府上多年打点内外事宜,自问对得起老爷,也就这么一个独女,还望老爷一碗水端平,莫要寒了妾身的心。” 苏良听明白了她的暗指,皱眉道:“你是在怪我?近来我的确都在为阮儿奔走,是因为宋家姻亲之事迫在眉睫。我并没有放下雪儿的事情,雪儿是我的爱女,也是你的心头肉,她的婚事,绝不会比任何人差上半分。你提到的嫁妆——她的嫁妆由你安排,想要任何东西都由你心意,如何?” 二太太心底狂喜,面上却还装作犹犹豫豫:“可是” “嗯?” “妾身想要的嫁妆,只怕老爷舍不得给。” 苏良道:“自家女儿出嫁,有什么舍不得的?” 二太太得了这句话,也就安心了:“西区宝马大街的那处宅楼——” 苏良一惊,但又很快平复神色,低眸不语。 女子的嫁妆颇有讲究,但种类大抵是差不多的:新娘所用的朝冠c首饰c衣物c布匹;新家中的摆设c家具,以及古董c字画;商户人家c地主家的陪嫁会有良田c铺子等等。对于生活在帝都的苏家人来说,良田的意义不大,陪嫁铺子也无甚问题,而二太太提到的这间宅楼,却—— 当初岚瑛郡主与家族断绝关系,形只影单的嫁来苏家,唯有疼爱她的姑妈以私人名义将宝马大街的一处宅楼作为侄女的嫁妆陪了过来,当时,是惊动帝都的事情! 因为那间宅楼占地极广,占据帝都最好的地段c最好的位置,是无数商家乃至贵族们都想拿下的一块土地,若要转手贩卖,价钱都难以估量。以此作为陪嫁,谁人会拒绝?! 那处宅子自岚瑛郡主死后就留在了苏家,现在出租给他人在开酒店做生意。 苏雪娇娇滴滴的偎依在父亲的肩头,虽然没有插话,却也一直在筹谋着如何让父亲答应此事。眼下她一身的伤,最好的计谋莫过于苦肉计。 她在脑中迅速想好了台词,低泣道:“姨娘,您别为难父亲了,那处宅子是嫡母留下来的遗产,应该是阿阮的东西,我怎敢奢望?倘若平郡王府的人当真诋毁女儿的名誉,令女儿不能出嫁,女儿便断了凡心,长伴青灯古佛便是” “说什么胡话!”二太太惊慌的打断她,转头又向苏良哀求,“老爷,妾身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却并不是贪婪!那宋瑾对阿阮一往情深,阿阮以嫡女的身份出嫁到平郡王府,我再给她陪嫁丰厚的嫁妆,她的人生必定一帆风顺,再无担忧!可怜我雪儿是个庶出,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 “唉”听到这句话,苏良就叹了口气。这十几年都是二房一脉在操持苏府内外的大小事宜,二太太劳苦功高,所以,很多事情他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他也曾在耳鬓厮磨时承诺过要将她升为妻,这样她的女儿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出,可是每到当真要做此决定时,又下不了决心,心里头,总过不去这个坎 说到底,还是欠她的。 苏雪看着父亲的神色软下来了,心头暗喜。若能拿到那个嫁妆,她的婚事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至于宋家她想起了宋瑾的面容,咬了咬牙,迟早,要让宋瑾 苏良思肘良久,终于慢慢道:“倘若阿阮的婚事能成此事,再议。” 二太太假意娇嗔:“夫君莫不是在敷衍妾身!半月后你就要离开帝都” 苏良道:“离开之前,我会给你答案。” 苏家与平郡王府姻亲不成反成仇,消息一夜传遍整个帝都,两家都成了众人的笑柄。 也不知道是谁把话传了出去,将当天的状况描绘的极为详细。 尤其是重点强调了苏阮推苏雪下水之事,还有画像,画的活灵活现,仿若身临其境。 一夕之间,苏阮就从名不经传的嫡女转而成了人人皆知的恶女。 更有好事者将宋瑾对苏阮的追求也添油加醋的说了进来。 宋瑾身份不俗,又孑然一身,在帝都本就是女子们热议的热点人物,他惯来对女子颇为傲气,好事者却将他描绘的对苏阮卑躬屈膝c极尽讨好,两人一时之间成了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恭喜七姑娘!”大清早,四太太就端了一盆紫罗兰来夜雪阁献礼。 苏阮起早正在庭院里打太极,闻言只示意婢女将紫罗兰收下,不紧不慢:“四姨娘,何事贺喜?” 四太太杵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苏阮打拳,笑眯眯道:“喏,还装傻哩!自然是你跟平郡王府的亲事啊!” 苏阮的动作停了,回过脸看她:“此事尚未成定局。” 外头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有听见,众口铄金,分明是要逼她跟宋瑾成婚。 不用猜也能想到这是苏雪的小动作,苏雪如此费心,意欲何为? 她想不到止住悠悠众口的办法,倒想把散播谣言的源头给掐死,可惜父亲这段时日都带着苏雪四处拜访,她的禁足也未解除,一时只能被动行事。 四太太道:“怎么就没定局?平郡王府的人都来过好几趟了,每次都送上厚礼,老爷也去平郡王府上门作客了几次,双方走动这么多,分明就是两家要和解了。今儿厨房又在筹备筵席,足足有三四桌哩,我猜啊,十之就是宋家人要上门提亲了!毕竟,老爷马上就要走了,这事得在老爷走之前定下。七姑娘,你现在就可以好好筹谋未来的路了!” 苏阮皱起了眉,真的无法扭转局面了吗? 四太太道:“我就先走了,有消息立马通知你!” “不送了。”苏阮冲她点点头。 秋娘摆放好了盆景回来,看见苏阮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关切道:“姑娘,怎么了?” 苏阮思量片刻,道:“你去将我娘的地契拿出来,藏的隐蔽些。” 秋娘不解道:“地契?姑娘怎会突然想起那个?” 岚瑛公主留下的地契原本一直放在夜雪阁的杂物间,要翻出来,还真有些困难。 而平常常用的拓本自然是在二太太手上。 苏阮道:“别问那么多了,先将它藏起来再说,一定要尽快。” 秋娘道:“好。” 苏阮也没心思打太极了,入了正厅坐下,端茶抿了口。 方才四太太的话提醒到了她,倘若她和宋瑾当真成婚,就是延续上一辈子的那条路,那么很快就会上演抢嫁妆的戏码。苏雪从她手中抢走母亲留下的房产,是一本厚厚的地契。上一世他们拿地契根本没有经过她的手,那时,她尚且在庵堂中吃斋念佛,回家之时才得知此事,地契早已过了户,母亲留下的东西,就这样做成了他人的嫁衣。 这次既然她人在,谁也别想抢走她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七姑娘,四太太让奴婢传话,今日作客的正是平郡王府的众人c以及大老爷与家眷。”婢女很快前来通知消息。 苏阮微微一惊,连大伯都来了? 苏家两脉虽然已经分家,但是因为兄弟之间感情极好,彼此往来颇多,家中养成了习惯,但凡大事,都要俩家一同商议再做决断。 近年大伯平步青云,已经鲜少来弟弟家了,但凡来了,一定是大事。 看来的确是要给她定亲了不知道墨宸是否也随同前来? ------题外话------ 上架后的更新时间为早上9点之前,起床就能看文哈,最近都会万更,看的痛快~ 谢谢送花花的禅月,祈莲神殇,一笑若离,未洛,南之朱雀c,还有每天给我写那多评论的漠嗳陛下,么么哒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3 亲家上门,爆打刁奴 苏府封闭,她又深居简出,或者的消息极少,墨宸,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倘若他在帝都的话,只怕是早已听闻她和宋瑾之间的传言。 苏阮摇摇头,当下,最要紧的是想清楚二房到底是想做什么 和宋瑾的婚事已经到了这份上,能做的她都做过了,反倒不那么着急,母亲留下的遗产,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她的眼中渐渐露出冰冷的神色,既然知道二房一定会对她的地契出手,她便不能再坐以待毙!那么这次,让她变被动为主动,让二房也尝尝她承受过的痛苦滋味! 大清早,府内就开始清扫门厅,摈除污秽,迎接贵客。 平郡王府的众人如期而至,二十几位客人皆衣着华丽,脚步沉稳的走进府中。 四个脚夫紧随其后,她们用横杠扛着一只巨大的金丝楠木箱柜,颇为吃力的走着。 箱子上系着红色的绸缎,一看就是婚嫁所用的物品。 “王爷c王妃c离世子!欢迎!” 苏良与二太太c苏修等几个儿子早已候在门前,他们亦衣着庄重正式,精神抖擞。 苏家几人在衣装和配饰的华美程度上更胜平郡王府一筹,不过平郡王和离世子的衣服边边角角皆有蛟龙图案,这在当朝是皇族才能用的纹绣。 光这图案,就能拉开他们与平常人家之间的距离。 “苏老爷c苏太太。”平郡王惯来严肃自制,只淡淡的客套道。 二太太立在夫君旁侧,言笑晏晏:“诸位大人物登场,当真令我苏府蓬荜生辉。” 她今日一袭庄重的暗紫色锦缎华袍,头发盘成了端庄大气的飞凤髻,横插三枚通透夺目c价值连城的凝玉发簪,连流苏坠子都是最为昂贵的月光宝石,全身上下的行头价值难顾。 平郡王妃一改当日在苏府暴怒的面帽,端庄的笑着道:“苏太太过谦,谁人不知苏府的奢华程度在帝都首屈一指,连我郡王府也只能仰视。方才连离儿还在啧啧惊叹,沿着苏府的门墙一路走来,脚下踩的是大理石,墙壁上贴着的瓷砖是上好的琉璃玉,门口的两樽狮子是真金白银打造苏家的家财只怕用富可敌国才能形容。” 宋离站在与父亲持平的位置,爽朗笑道:“母妃,您这般说,孩儿倒不好意思了,方才的确是势失礼。” 平郡王妃一笑,眼中满满都是对儿子的疼爱:“好好好,不说你。你不是有替阿瑾送礼来?” “哦,对!”宋离一拍脑袋,“苏世伯,我们今日带来一分小小的薄礼,请世伯笑纳。” 脚夫将金丝楠木箱柜抬上前,苏修道了谢,令仆从将礼物带下去安放。 苏良客套道:“王爷何须如此客气,今日不过是我们两家平常的聚一聚,还带礼物,倒显得生疏了。” 宋离颇有深意的笑道:“苏世伯,这礼物您可拒绝不得。阿瑾听闻阿阮姑娘身体不好,千辛万苦寻了些补身的药材让我一定带来,这是他个人的心意。真正的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众人会意,不约而同的哈哈一笑。 苏良也乐呵呵道:“那就多谢瑾公子了。诸位,我们入内慢慢谈吧,里面请!” 众人往府中走去,苏良与王爷并肩走在最前,平王爷第二次开口说话:“太府卿未到?” 苏良道:“家兄路途稍远,恐怕要稍后才会到来。” 宋离紧随父亲的脚步,道:“太府卿近来因为他儿子墨宸的功勋屡屡升官,颇受皇上器重,登上丞相之位指日可待。” 他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调,双眸中暗潮涌动。 苏良经商的原则就是不牵扯朝政,对此并不了解:“哦?是吗?大哥倒未与我提过。” 宋离的声音沉了几分:“介时,只怕我郡王府还要仰仗苏家——” 苏良心里咯噔一跳,宋离此言,是要以苏府为媒,拉拢和大哥之间的关系? 他祥装听不懂:“咱们两家结亲,自是互相帮忙。与我兄长的事宜,稍后你们可以详谈。” 宋离笑了一声,也不再揪着他不放了。 众人一同从前厅绕过,穿过刻着浮雕的长长回廊,又绕过几个亭台楼榭,最终在宴客的悠然居停步。 悠然居是苏府内最为奢华的一座建筑物,模拟宫殿进行的设计,方方正正,四角上扬的顶盖,长角飞啄,殿内宽敞明亮,用十六跟巨大的柱子支撑起来,金碧辉煌,磅礴无比。 桌上已摆好了美酒与水果c点心,旁侧歌姬伶人载歌载舞,一派喜气洋洋。 宋家人见苏家人为招待他们如此用心,纷纷露出满意的表情,又夸赞了几句。 “老爷,大老爷来了,是否要去迎接?” “嗯。”苏良对平郡王拱手,“诸位先行就坐,我暂离片刻,有任何需要唤他们即可,请不必拘谨,当做自己家就好。” 平郡王道:“你且去吧。” 苏良一走,宋离就迫不及待的凑到父亲身边:“父亲,离儿所言不虚吧。苏府大气磅礴,极尽奢华,财力不容小觑,将来指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又有太府卿这门近亲,可以将我府与太府卿一派的关系更拉近一步,允这门亲事对我们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平郡王道:“说的条条是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瑾儿求你帮忙?” 宋离呵呵一笑,一副被父亲看穿的样子:“既对咱们家有利,又能成人之美,如何不好?” 平郡王喝道:“你啊你,就是太宠着你弟弟了。你这般对他千依百顺,日后成了郡王,怎么压得住他?” 宋离笑道:“父王你历来忙碌,我在阿离面前亦父亦兄。他的事,我怎能坐视不理?” 能让宋瑾迎娶这商户之女,日后也就少了一个大大的威胁。他上回之所以会对宋瑾下手,就是因为获知他有可能会迎娶暮郡主的消息。这么多年宋瑾都在涉足政坛,如今已经是具有和他比肩的政治势力,若再添一位有权的妻子,那才是真的压不住了。所以,当宋离找到他,央求他去向父王和母妃美言迎娶苏阮之时,他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段时日便不断的游说父母,终于让他们同意了这门亲事。 父子俩谈话谈的热络,平郡王妃端起茶抿了一口,颇为不屑的轻哼一声。 她对苏府没有任何好感,此次同意这门婚事,完全是因为两个儿子一同软磨硬泡,她虽然勉勉强强答应,内里却下了决心,以后苏家不管哪个女人进门,她一定不会让苏家人有好日子过! 宋家人正说着话,苏温c苏良两兄弟一起走了进来:“王爷,王妃,好久不见!” “呵,太府卿大人,的确有些时日不见了。”平郡王开了金口,“来得这样迟,罚酒三杯。” 苏温颇为豪爽:“罚,是该罚,我还替我内人罚三杯,自罚六杯,拿酒来!” 喝了酒,苏温在平郡王旁侧坐下,左右看了几眼:“瑾公子怎的没来?” “今日他外婆寿辰,我们一家人去不了,就让他做个代表,拿着贺礼去贺喜了。”平郡王妃解释道,“而且这婚姻之事,父母出面就好,孩子们还是将会面之事留到婚后。” 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外面关于宋瑾的传言难以入耳,完全将他描绘成了一个舔跪苏阮的牛皮糖,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允他在婚前再踏足苏府一步,免得丢平郡王府的脸面。 平郡王也关切道:“我们的大功臣怎么也没来?” “什么功臣,我儿子就那么一点蛮力,侥幸拿了些功勋而已,没什么大本事。”苏温摇头。 宋离道:“太府卿谦虚。” 苏温似乎不愿多谈墨宸:“他大半月前离京,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我也懒得管。不要提他,来,我们喝酒。” 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的存在。 当苏府热热闹闹的举办着这场盛大的筵席之时,另有一个角落,十分凄凉。 洗衣房在苏府的西北角落,它位置偏僻至极,远离苏府的主区域,除非是负责送衣服过去的婢女,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踏足,连通往那一路的小道上都布满了杂乱的草,仿佛它根本不属于苏府。 在洗衣房里工作的洗衣女是苏府最卑贱的下等仆人。 她们多是身份卑贱的世奴,吃穿用度最差,工作又最累。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蔬菜也是府上其他阁楼捡剩下来的残叶;用冰冷的河水清洗数量庞大衣物,还有后续的一系列衣服护养工作。 倘若不慎弄坏了主子的一件衣裳,换来的就是无法估计的惩罚,这种事,时有发生。 对于一直在这里干活的婢女而言,渐渐成了习惯也能忍受,但是,对于受到处罚而被贬斥到这里的人来说,这里无异于无间地狱。 “你们看,又有人送饭给她吃!啧啧,好几样菜,有鱼有肉” “真娇贵,咱们吃得下的东西,她吃不下,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哪个主子出身呢!好笑!” “吃是吃的好,活就不会干!一个婢女连洗衣服都不会,真不晓得二太太以前怎么宠着她的!” 叽叽喳喳的讨论都集中在缩在厨房角落,狼吞虎咽的吃着独食的锦娘身上。 她好似听不见旁人高声的讨论,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食物,因为过于专注,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一双筷子起起落落飞快的扒饭,直到嘴里再也塞不下才一口咽下去,不知道饿了多少天。 一碗饭吃到底,一张小纸片安静的躺在碗底。 这时厨房里的其他人早已都吃了饭离开,只剩锦娘一人。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拿起了纸片,展开,上书四个娟秀的小字:“小竹林见。” 洗衣房的旁侧有一道清清的水渠,沿着水渠走上一段路程,是一片繁茂的小竹林。 因为没有人打理,竹林里的竹子长的乱七八糟,用来隐匿身影再适合不过。 吃饱饭的锦娘蹑手蹑足的来到竹林,惶然四顾。 “锦娘,好久不见。” 温婉轻盈的声音,像是山泉那般甘冽灵动,却令锦娘陡然打了个寒战。 她的双目不可置信的瞪大,回身看向远远走来的少女,嘴角微微挪动着,吐不出一个字。 苏阮满意的将她诧异的表情收入眼底,脚步徐徐走到她的身畔,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再度令锦娘打了个激灵,明显的抽口冷气。 不出所料,几十日洗衣房的生活已经将养尊处优的锦娘折磨至几近崩溃。 苏阮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和善温柔,问道:“中午的饭食,可还合口味?” 锦娘的嘴巴大大的张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一动一动的看着苏阮,似乎傻了。 苏阮禁不住噗嗤一笑:“你还是把嘴巴合起来吧,这样子看起来太蠢。” 这一声开玩笑的奚落令锦娘回过了神,颤抖的伸出手指,摇摇晃晃指着苏阮:“这段时间给我送饭的人是你居然是你是你害得我沦落到洗衣房,现在又给我送饭,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可能,不可能,居然是苏阮!管她的人居然是苏阮! 苏阮从容自若的微微笑:“的确是我。我只不过把食盒放在柴房门口,你不问一句话拿去吃,吃了几十日,到头来还问我安的什么心?” 获知锦娘被打入洗衣房的消息时,她就开始令绾绾每隔三日给锦娘送一次伙食。 落魄时帮她一把,也许能获得她的感激;如若不能,至少能得到拿到她的把柄。 苏阮当时是这样想的,如今,这颗棋子也该派上用场了。 锦娘被苏阮问的哑口无言。 她被打入洗衣房,头三日根本吃不下伙食,硬生生的饿了三天,饿的前胸贴着后背。 所以那天看到丰盛的食物,她未经任何思考就把食盒拿进了柴房,吃的干干净净。 自那以后,每隔三日都会有食盒摆放在柴房门口,成了她维持生命的唯一办法。 她一直以为这是二太太对她的照顾,未料想居然是苏阮! 锦娘说不过苏阮,转而怒道:“呵,你想收买我?就凭这几顿饭?不可能!我告诉你,我是二太太的人,我是二太太最看重的人!我幼时与她一同长大,我是她的陪嫁,我跟了她四十几年!我们之间的感情深厚绝不是你这种冷血的人能明白的,我不会背叛二太太,绝不会!” 越是这般信誓旦旦说着誓言的人,越是倒戈的快。喊出这番话,更多的说服自己吧。 苏阮的嘴角露出稍许的不屑,又迅速转换回从容的姿态:“我何曾让你背叛二太太?你如此急急忙忙的表忠心,好似恨不得马上就要背叛她” 锦娘的脸色一白,兀自咬紧了牙关,好似被点穿了心事,眼神急剧变幻。 怎么可能不怨恨?被罚入这种地方,二太太连屁都没放一个。她将那个食盒视作二太太对她的关怀照顾,现在却得知那不是二太太的心意。 苏阮看着她神色痛苦的挣扎,走的离她近了些,靠近她的耳畔,轻声:“二太太将你忘了,萧娘顶替了你的位置,你不知道吗?” 萧娘是一直在二太太身边伺候的婢女,以往都是锦娘压着她,如今锦娘走了,她就顶了上来。 因为利益冲突,锦娘和萧娘的关系势同水火。 闻此消息,锦娘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半晌才道:“太太身边需要人照看,所以才会你休要挑拨!” 苏阮道:“那她为何不曾来看你?” 锦娘断然道:“二太太定是有脱不开身的理由!” “呵”苏阮微微一笑,“也许吧,只是不知道,她这脱不开身的时间,会有多长?” 美丽的笑容,含着毒药一般的甜美,令锦娘一瞬之间目眩神迷。 “多长我都愿意等!”锦娘信誓旦旦。 “你跟着二姨娘,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恐怕根本不明白洗衣房的可怕之处。”苏阮嗤笑,“你没有发现吗?洗衣房干活的婢女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锦娘回想了一遍,的确如此:“所以——” “在洗衣房工作的婢女,四肢都会长期沾染冷水。她们大多过了三十岁之后就会出现身体关节僵硬,尤其以手指c手腕c膝盖关节为多,这种病叫做风湿。一旦染上这种病,不出三年,关节僵硬老化,就无法再活动。如果是胯部的关节风湿,就会致下半身瘫痪。如果是手指和腕部的关节风湿,就无法再使用双手。发病的婢女会被逐出苏府,后果如何,你可以自行想象。” 苏阮的眼眸微微垂下,看着锦娘红肿的手指。 锦娘明显瑟缩了一下。 苏阮轻笑着安慰道:“别紧张,你只是长了冻疮而已。” 锦娘非但没有平缓,反而将手藏到了身后。 苏阮看着她的动作可笑,她分明已经被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消稍稍给些诱惑就能反叛,偏偏还装出贞洁烈女的样子。苏阮微微眯起眼睛,双眸深邃幽暗:“更可悲的是,你的职责只是从各阁楼的婢女中接过衣物c清洗干净c晾干,再交还给婢女,没有任何和主子们碰面的机会。无法和主子见面,就意味着你再能干c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得到赏识。或者,你就永远这般痴痴的等着,等到二姨娘哪日忽然记起了你,呵,但愿到时候,你还四肢俱在。” 锦娘听到末段已只剩了微弱的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所幸得苏阮一把伸手过来搀扶住,才没有摔倒下去,苦笑着喃喃:“阮姑娘你与奴婢说这些何意?奴婢恐怕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吧?而且,你我之间的仇怨也不少,你难道还会不计前嫌?” “你我并无仇怨,你只是替人办事,而我——”苏阮扬起唇角,“我马上就要嫁入郡王府,对于苏府的恩恩怨怨,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我过的是贵族的生活,区区苏府,入不得我的眼。” 她知道锦娘这人攀炎附势,自己要嫁入郡王府之事能让锦娘更信任她。 锦娘一僵:“怎会?” 二太太一心要将苏雪嫁入平郡王府,为此筹备许多年,怎会轻易把机会让给苏阮? 难道七姑娘在府上的地位,已经能与五姑娘比肩了?! 苏阮自信昭昭:“不信也罢,你身居洗衣房,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不怪你,到时候你出去问就是。我现在在这里,是想要你帮我一个忙。达成之后,我也可以帮你。或者,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等着二太太心血来潮的施舍?我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你拒绝我,今后的送饭可就没有了。” 说到后半段,全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却把锦娘吓的脸色一白。 人落魄到这个份上,一碗饭,就足以成为钳制她的把柄。 “而且”苏阮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我在每日的饭食中添加了一味药材,稍微有些毒性” 锦娘大惊,冷汗涔涔的滚落。 苏阮笑道:“别怕。它的潜伏期很长,一个月。我不会故意毒害你,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锦娘埋下了头,毒?她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苏阮的语气,不像玩笑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办,不能耽搁太久。锦娘你如何决断?”苏阮跟她废话也说的够多了,打算最后激她一把,“要么现在就跟我走,要么回去你的洗衣房,我没有太多耐心。” 锦娘泯然不语,苏阮也不等了,转头就向外走去。 方走几步,听得背后的脚步跟了上来。 锦娘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战栗,却又有坚硬如铁的坚决:“你要我怎么做。” 回到夜雪阁已是午膳时间,阁楼里飘出竹叶的香气,今天的午膳,是秋娘安排的竹筒饭。 苏阮一步步的走近阁楼,闻着这诱人的香气,浮起恬淡的笑容。 绾绾跟在苏阮旁侧,狐疑道:“姑娘,何事开怀?” 苏阮扬起脸看着矗立在阳光之下的阁楼,浅笑:“绾绾,也许你不能体会,于我而言,闻着米饭的香气,就好似有种归家的眷恋感。我在庵堂中长大,连一顿像样的斋饭也吃不上,吃到嘴里的,永远都是她们吃剩的残羹剩饭,从未有人会为我精心的烹饪餐点。我活了一辈子,所渴望的,无非也就是归家时,有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有一个人会永远的等着我。” 绾绾跟了苏阮也有不短的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c说这样的话。 绾绾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在蔓延:“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阮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墨宸将她交给自己,定要好好保护才是。 遂道:“若今晚是不好的结果,你就回宸哥哥身边去。” 绾绾一惊:“阮姑娘,您在说什么?——” 秋娘这时从阁楼里跑了出来:“姑娘,可算回来了!” 绾绾的话被堵在了嘴里,只能咽下去,不安的看着苏阮。 “我饿了,秋娘。”苏阮撒娇的撅了撅嘴,挽住秋娘的胳膊。 秋娘亲昵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馋猫,午饭都做好了,来,我们上楼吃。” 苏阮将满桌子的菜风卷残云,吃个精光。 秋娘欣慰的看着自己烹饪的菜肴被苏阮清理的一干二净,成就感简直要从胸口溢出来。 她上前去收拾餐具,一面道:“东菊回来了,被安置在西厢。” 苏阮嗯了一声,漱口:“都交代下去了吧,其他人。” “都依姑娘的安排做好了。”秋娘端起一叠碗筷,“锦娘那边如何?” 苏阮以锦帕擦拭唇角:“我没有千里眼,怎会知道。” 秋娘将碗筷收拾了,又迅速回来,拨开珠帘,搀扶苏阮到里屋歇息:“姑娘,恕奴婢直言,奴婢始终觉得锦娘的安排不妥。锦娘跟了二太太几十年,如此轻易的倒戈不合常理。奴婢就怕她到了二太太那儿,反而告我们一状,麻烦就大了。” 苏阮今日废了颇多脑力,正感疲惫,往绣榻上一躺,眼睛就眯上了:“我也满心担忧,但和你担心的不是一个事。” 秋娘道:“姑娘担心什么?” 苏阮抿了抿唇,半晌没吐后话。她担心的,是父亲。 可是这些没法跟秋娘说。苏阮道:“锦娘不用担心,我既然敢下这一步棋,就有十足的把握操纵她。这世上的感情,又不是年头越长就越深厚,何况这主仆之情,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仰望,哪怕是看起来关系再好,也不过是” 狗与主人的关系,一条狗再好,当它和主人的利益冲突时,主人还会爱它吗? 二太太现在一心讨好父亲,让父亲厌恶的锦娘怎会再留在身边呢! 后半句话苏阮没有说出口,她没有将秋娘看做仆人,更没有将秋娘看做狗,而是视作亲人。 秋娘道:“所以做婢子的,能摊上好的主子就是大幸。” 苏阮低眸看着她:“我母亲对你好吗?” 秋娘连连点头:“奴婢出身卑贱,是郡主施舍了一顿饭,救了奴婢一命,对奴婢恩同再造。” “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苏阮忽然起了兴致。也许是过于渴望反而惧怕,她很少问起关于岚瑛郡主的一切,只在脑袋里幻想母亲的林林总总,在她的设计里,母妃应当是美丽动人c聪慧机灵c乖巧温柔c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 “郡主她脾气不是太好。性子倔的很,又一意孤行,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 “嗯?” 秋娘的话语戛然而止,低眉:“没什么,姑娘。姑娘早些睡吧,等养精蓄锐才能对付她们啊。” 苏阮听她的语气似在遮掩,母亲的死莫非另有蹊跷?! 她狐疑的看着秋娘,秋娘却不再多话。 苏阮皱了皱眉,终是没开口多问:“你也要好好准备,今晚之事,还得仰仗你们。” 一整日,苏府都被欢声笑语包围。 日暮之后,平郡王府的人告辞离去,府上恢复了平静。 苏阮窝居在闺房之中,临着窗台翻阅书卷,一阵清风徐来,将久未翻动的书页卷起了几页。 刚才,四太太第一时间传来了消息:“婚事定下来了,平郡王府明日就会送聘礼上门。” 收到这个作为补偿消息,苏阮立即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二房果然是放弃平郡王府的这门亲事,退让一步以图牟取她的地契。 父亲应该是承诺了她们,只要她的婚事定下来,地契就送给苏雪做嫁妆。 所以,苏雪才会不遗余力的四处造谣,撮合她和宋瑾。 可笑 苏阮的视线中,蓦然闯进了好几个陌生的身影,有男有女,男人举着火把,女人提着灯笼,来势汹汹。 为首的是一个婢女装扮的女人,年纪约么三十出头,穿着打扮艳丽至极,走路脚步轻快,小腰一扭一扭,很是趾高气昂。 “萧娘”苏阮微微喃喃。 这位,就是顶替锦娘之位的萧娘,没想到来传话的是她,而不是二太太。 也好,听说这位萧娘之前也一直在二太太身边伺候,年头很久,不过上头有锦娘压着,一直也没有出头之日,只是个一等丫鬟。如今锦娘落势,她就顶了上来当了岳春阁的大丫鬟。为了拿住这个位置,她如今到处为二太太处理事情,正在四处树立威望,这么来势汹汹的冲进夜雪阁,怕也来者不善。 越是如此就越要消消他的锐气——好戏就要登台。 苏阮微微一笑。 萧娘带着婢女c侍卫大摇大摆的闯进夜雪阁。 庭院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她四顾看了一圈,主楼里尚有灯火亮着,有人在。 她立即手叉着腰,冲着亮点的位置大声囔囔起来:“人呢?人呢?真是见了鬼了,夜雪阁跟个死宅似的,连个人影也见不到!都死翘翘了?还不快给我死出来!” 身旁的婢女忍不住小声提醒:“萧娘,二太太吩咐我们不可和七姑娘冲突” 萧娘一个白眼球甩了过去,婢女悻悻闭上嘴,不敢再多话了。 萧娘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唾了一口,大声:“瞧你这德行!你怕什么?咱们是二太太的人,二太太是苏府的女主人,你就不能挺起你的腰杆吗?一个不受宠的嫡女也能让你害怕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二太太身边做事的!咱们来到这里,是代表二太太而来,区区苏阮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还有句话她在心里没说出来,近来苏阮惹恼二太太好几次,苏阮已经成为二太太的心腹大患,所以,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苏阮一顿,拿回去向二太太邀功! 苏阮和秋娘此刻还在楼上,庭院里示威的声音也穿透空气清晰的传了过来。 秋娘恼的骂道:“眼睛长头顶上了,忘了锦娘的前车之鉴吗!” 苏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楼下又道:“我们奉二太太之命前来拿取地契,七姑娘,你要躲到何时?” 苏阮道:“果真是为此事,二房已经亟不可待了,倘若我的房产没有给她,她恐怕会疯狂。罢了,不用管她,我们一切按安排形事。” 秋娘点头:“奴婢去了。” 苏阮捧了茶盏慢慢悠悠的喝着, 萧娘在楼下骂咧了几句也没收到反映,恼羞成怒的她冲到大门前,抬脚就往门上踹去。 砰! 砰砰! 门陡然打开,一脚,踹在苏阮翠绿色的衣裙上。 苏阮过来开门早有准备,保持距离没被她踢伤,当下却故意往后一退,唉哟一声坐在地上。 这一跌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夜雪阁几人连忙冲上来搀扶她:“姑娘!还好吗?” 苏阮委屈的点点头,春桃转头骂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蠢货,还不和我家姑娘道歉!” 萧娘本就有故意示威之意,见对方愤怒就高兴,非但不道歉,反而走上前,直接站在苏阮身前,挑着眉毛:“唉哟,七姑娘,您可真是娇弱呀,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撞了你。” 这种语气实在是欠扁!春桃二话不说,一马当先冲上去,对着萧娘就是狠狠一脚踹上她的小腹。 直接把没有防备的萧娘踹的弯了腰,捂着小腹惨叫一声。 踢得漂亮!苏阮特意留心了春桃踢的位置,正是小腹正中,女人孕育生命的地方,这一下,够萧娘受了。 萧娘嗷嗷嗷的惨叫,身旁的婢女连忙搀扶她:“萧娘!” 萧娘捂着肚子忍了半晌,剧痛才缓过来,顿时勃然大怒:“反了!还愣着干嘛,给我抓住她!” 一击成功的春桃迅速后退,像只小兔子似的躲在绾绾身后。 这,自然也是苏阮的安排。 萧娘有意收拾苏阮,故意带了五个牛高马大的侍卫过来,他们都是和二太太关系密切的人,随时可以出手。听见萧娘一声号令,侍卫们顿时放下火把向春桃冲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激起地上尘土飞扬,一时之间,夜雪阁犹如战场! “绾绾救我!”春桃大叫。 绾绾不动,目光落在苏阮身上。 苏阮亦不动,只待那侍卫第一下打到春桃身上,打乱她的长发,才微启红唇:“动手。” 绾绾一手揪住靠最近侍卫的肩膀,大力一摔径直将他摔出门外。 砰! 重重的一声响,沉闷而嘶哑。 这一下动作太快了,所有的人都未反应过来。绾绾莲步轻移,抓住第二个侍卫,轻易摔出。 对方终于回过神来,绾绾以一敌三与他们打斗,将厅堂毁的一塌糊涂。 第三个c第四个c第五个全部被绾绾收拾掉,摔出阁楼。 这一系列打的太畅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萧娘却是看的冷汗直流,女子多不习武,夜雪阁也没有侍卫,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眼下这个 她料到不妙,回身就想撤退。 一回头,不知何时起身的苏阮正在冲她笑。 苏阮笑容满面的关上门,扣上。 阁楼成了封闭的恐惧——萧娘想起了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七姑娘,你想做什么”萧娘的汗水淌下,脸色煞白。 “杀人越货喽。”苏阮眯起眼笑,不过被吓一吓就白了脸,难怪被锦娘压的死死的。 “七姑娘,若有得罪,奴婢在这里道歉”萧娘认错倒是迅速。 苏阮假装没听见这句话:“二太太叫你们来的?” 除了萧娘,同行的还有五个婢女,都被吓破了胆,萧娘不怕,她们怕! 七姑娘和平郡王府的婚事迫在眉睫,老爷近来也对她尤为宠爱,招惹她,不是找死吗! 她们跪下,哀求:“七姑娘饶命!奴婢们只是奉二太太之命前来,并无恶意!” 唯独萧娘一人站着,怒道:“你们” 话未说完,就被绾绾一脚踢在膝关节,软趴趴的跪了下去,双膝重重叩击地面。 突然被打,她惊慌的抬起脸,对上苏阮冷冰冰的眸子,又慌忙低下头,心口狂跳。 绾绾又是一脚踹在她背上,直接把她踢的匍匐在地,脸蛋和大地亲密接触。 惴惴不安的侍女们吓得都哭了起来。 “绾绾,你太残暴了”苏阮颇为怜香惜玉的摇摇头,然后一脚踩上萧娘漂亮的脸蛋。 萧娘的脑袋都要被踩扁了,呜呜呜的呻吟。 其他的婢女皆往后缩了缩,惊恐的看着苏阮。 苏阮在外从未表现过强势,她永远是温驯的,听话的,哪怕提什么要求,也是客气的,礼貌的。因此,她们才敢肆无忌惮的嘲笑她是“灾星”,哪怕是苏府最下等的婢女,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苏阮稍稍放松脚,问道:“你来我夜雪阁,是做什么?” 萧娘磕磕巴巴:“奴婢c奴婢奉二太太之命,前来取地契” “取?”苏阮轻轻一笑,脚更用力几分,“不能用更动听的词汇吗?” 她这一脚当真发了狠,直踩的萧娘的耳朵都流出血来,面部也完全扭曲,话也连不成句子了:“不c不,奴婢,奴婢是过来拿不,是抢地契的!” 踩在脸上的脚松了些,苏阮的声音带了几分入骨的寒意:“继续。” 萧娘心一横,痛哭流涕的大声喊道:“奴婢是受二太太指使过来抢地契的!” ------题外话------ 打人太残暴了~ 感谢zengyangyangc1620746500c月夜樱子的月票! 烦请大家在投评价票的时候鼠标动动,等五颗星都亮的时候再投!默认的是三分,三分很坑爹啊~我要五分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4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暮光落下,月光升起,迎来彻夜的狂欢。 夜雪阁的主厅内焕然一新。 因为打斗留下的残骸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萧娘等几个婢女c之前在阁内放肆的侍卫们被捆了手脚丢在厅堂的角落里,空气里点燃起檀木熏香,馥雅的香气冲淡了血腥。 厅堂的正厅中央摆放着一方精美至极的红檀木金丝镂花躺椅,暗红色的椅身上垫着厚厚的c熏过香的白狐皮。苏阮就悠然的卧在躺椅之上,洁白纤细的手中捧着碧螺春,墨色长发娓娓洒落在白色的狐皮上,仿若一朵浓重的乌云遮盖住了洁白的雪花,绽放着动人心魄的绝美。 “来了。”立离苏阮最近位置的绾绾耳朵一动,叮咛,“姑娘小心。”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二太太温和的嗓音响起:“阿阮——” 檀木香气宁心静气,苏阮半阖着眼,迷迷糊糊都快睡了。 来的可真快啊,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了。苏阮略微撑开眼帘,懒懒散散的伸个懒腰,拢起耳鬓散落的几许发丝,媚眼如丝,红唇微启:“春桃,开门。” 今晚,就要好好和二房把所有的账本都清一清! 阁门打开,二太太c苏雪及几个婢女径直走入大厅,看见还卧在躺椅上的苏阮,二太太皱了皱眉:“阿阮,你的礼数都学到哪儿去了?” 春桃解释道:“我家姑娘身体抱恙,不便起身,还望二太太体谅。” 二太太在府上是绝对威望,还从没有谁敢躺在床上跟她说话,哪怕听到解释也很不悦,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苏阮,想判断关于“卧病”的真假。 苏阮的皮肤一直都是近乎通透的雪白,她卧在白狐皮上,裸露出来的肌肤好似与皮毛融成,看起来像是要化了一般,倒当真很是虚弱。 但是,二太太绝对是不信的:“我一路上打听清楚了,夜雪阁里发生斗殴,好似还是阿阮你亲自动手?既然有力气打人,现在又怎么会病怏怏的躺着?” 苏阮迎上她探寻的目光,心道:别怀疑了,我就是故意怠慢你。嘴角微微一扬,轻声道:“阿阮本在闺房内休息,是因为楼下出事才下来。这事和岳春阁有关,我猜想二姨娘一定会大驾光临,才特地在此等候,并非刻意装病怠慢,还望姨娘见谅。” 苏阮一贯面色苍白,声音虚弱,呼吸也甚是微弱,要装起柔弱来,怕没人能比得过她,只不过她很少用装可怜这一招罢了。 二太太再多纠结这个问题只显刻薄:“罢了。到底怎么回事?萧娘何在?” “萧娘”苏阮的手指往角落里指了指,“在那边。” 萧娘被捆了手脚,晒在屋中一角。精美的发髻歪歪扭扭的散开,头发像是一团杂乱的草堆在脑袋上,满脸还是苏阮之前用脚踩留下的印记,灰灰白白的很是滑稽。她的眼睛红肿着,一边脸颊也高高肿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显然是被虐待了。 她旁边的婢女们,也都是涕泪横流,衣衫不整;最夸张的是那几个侍卫,都被残忍的捆成了粽子的形状,不断发出微弱的呻吟。 二太太瞠目结舌,听闻夜雪阁打起来的消息,她当然以为是她的人打了苏阮——夜雪阁就那么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有什么战斗力?她不紧不慢的走到这里,原本打算走走过场把自己的人接走!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她突然声音就厉害起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发怒:“怎么回事?!你把他们捆起来做什么?阿阮,你怎能滥用私刑?” 且不论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娘是夜雪阁的大丫鬟,打萧娘,不就等于打她的脸! 苏阮是在挑战主母的权威吗?!二太太凶悍的瞪着她。 苏阮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她生气。委屈的瘪起小嘴,道:“二姨娘,冤枉啊。黄昏之时,我正在闺中用晚膳,这几个人未经许可擅自就闯入我的房间,我出于自卫,才对她们动手,双方起了冲突,才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模样。您也知道我今年要订婚,是平郡王府的亲事呢!我既然要出嫁,名声何其重要?这几个男男女女随随便便闯进我的闺房,若是传出去让平郡王府的人知道,连婚事也要受影响了。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这件事真要追究原因,也得先追究他们。” 她把擅闯的罪名给二太太的人安上了。 二太太虽然并没有目睹具体过程,但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这件事情发生在你的阁楼里,黑的白的还不都是你张嘴一句话,没人能判断真假,具体如何,还要调查过后才知道。但是,家规有令,不得私下处罚下人,你如此藐视家规已经是钉钉板板上的事情,竟还不认错吗?” 还敢拿家规拿捏她!家规没规定小妾能抢占嫡女的嫁妆吧?苏阮暗自觉得好笑,针锋相对的回话道:“国法有规定,擅闯民居,处以重罚;男子擅闯未出阁女子的闺房,可判极刑!将他们扭送官府就是死罪,二姨娘,擅闯我闺房的婢女和侍卫都是你手下的人,你尚且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就想着要以家规惩罚我,未免过分了些吧?” 苏阮的声音并不强硬,声音也不大,却好似一把柔软的刀刃,三言两语把二太太堵的哑口无言。 二太太被她赌的接不上话,恼羞成怒:“阿阮,你——” “娘!”苏雪拉住二太太的袖摆,止住了她的话语。 在这对母女之间,历来是苏雪唱主导,二太太做陪衬。 二太太偃旗息鼓,就是苏雪发挥本事的时候了。 但是,今晚的苏雪似乎并不打算跟苏阮一争高下,她将母亲拉的后退了些,附到二太太的耳边,用最轻的声音道:“娘,好不容易才将苏阮的婚事定下,今夜我们就能去向父亲提地契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她一心盯紧地契,其他的任何事都能能耐,“苏阮内敛,平日的行事风格也低调,突然大动干戈的打伤许多人,怕是故意惹怒我们,她在筹谋什么,我一时还看不透彻,但我猜测着,可能和地契有关。” 二太太瞥着躺椅上的苏阮,道:“她不知道我们要拿地契之事,怎会故意做这种事?” “按理来说她是不知道,我也希望和地契无关。”苏雪小声,如若苏阮知道地契之事,去父亲面前求情说辞,事情还不知要出什么变故。“谨慎起见,暂且不要和她有冲突。所有的账,都可以留待地契到手c父亲离家后再慢慢跟她算。今天,交给我。” 卧在榻上的苏阮听不见她们母女的悄悄话,只看着二太太脸上的愤怒渐渐平复如初,又恢复了惯来的端庄姿容,想来,是被女儿安抚了。 苏雪恐怕已经发现了异常吧?她的聪敏和窥探人心的能力,苏阮一直都很佩服。 这种人,机关算计,你若不幸成了她的敌人,就会被她无休止的追逐杀戮。 苏阮淡漠的看着苏雪劝服了二太太,转身面向她,躬身行礼,婉婉道:“七妹,今天的事情可能是有所误会,无论对错是哪一方,姐姐在这里跟你道歉,求你原谅。” 声音已温驯如羔羊。 苏阮不语。她想看看,苏雪到底想做什么。 “她们犯了错,你也惩罚了她们,此事就此作罢吧。夜雪阁里有的损失,可以上报,由府里重新添置。”苏雪的语气温柔而诚挚,双眸盈盈脉脉闪着光辉,话语也是极尽谦卑。 苏阮跟苏雪结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苏雪这么谦卑,恨不得跪在她面前求放过。 她很怕自己在今晚搞出任何状况,坏她好事吧?苏阮一边揣摩着苏雪的心思,一边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见她两块下颚的肌肉微微颤动,这,是情绪极其激动的表现。 因为唾手可得地契,所以激动的快发疯了吧? “道歉?就靠两张嘴皮子一张一合,也未免太容易了吧?”苏阮用温柔的姿态咄咄逼人,“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告诉父亲,就说岳春阁的侍卫擅闯我的闺房。你说,父亲会怎么处理?” 苏雪暗喜,听这口气,苏阮还不晓得地契之事。 苏阮作势就要起身,苏雪忙上前按住她,好言好语的劝道:“七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一时冲动才会对你冒犯,既然没有对你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就饶恕他们吧!” 苏阮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窃喜,在心底冷笑,苏雪还以为自己一无所知呢? 她嘴上不饶人:“放过?上回你把我推下湖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你以为这件事情会这么好解决?” 苏雪一心平息此事,低声下气,几近哀求:“七妹,一切都是姐姐的错,姐姐一时没想转,才做了傻事,还望你原谅姐姐” “哼!” “为了弥补我的歉意,你有任何要求,尽管提。”苏雪一心安抚她。 “真的吗?”苏阮露出天真的神色。 苏雪点头。 “五姐如此诚心道歉,我若不成全你,倒显得过分了”苏阮的瞳中终于泛起了细碎的笑意,苏雪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不好好赏赐她,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跪下向我诚挚的道歉,这事就算完了!” “苏阮,给你根杆子你就顺着往上爬是吧!你——” 二太太忍不住骂了起来,厅堂里的其他婢女也嘘嘘摸摸的低声,都在讨论这姐妹俩。 “都住嘴!”苏雪打断母亲的愤怒。不就是下跪吗?有多大事,比起她的嫁妆 苏雪紧紧的咬着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眼中,情绪激烈的起伏着。 “五姐?”苏阮的嘴角噙着笑。 苏雪咬咬牙,终于是缓缓的跪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苏阮面前。 苏阮真没想到她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家的双膝也不是那么随便的,只能跪父c跪夫c跪君。 苏雪这一跪,脸上明显浮起几分屈辱的神色。 “五姐,这算无声的道歉吗?” 苏阮低眸看着丧失了尊严的苏雪,嘴角浮起冰冷嘲讽的笑意。 原来,那本地契,比她的尊严更重。 不对,是一份嫁妆桩好的婚事,胜过她的一切。 苏阮上一世,至死也经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开罪了苏雪。 明明那时的她,对任何人都毫无威胁力! 这一世,用这双眼睛多看了许多东西,她才明白她和苏雪的恩怨在于两件事上:一是嫡庶之别,二是宋瑾。 她的房产很好吗?当然好,很好很好,但,还不至于拿不到房产就嫁不出去!苏雪那么想要她的房产,说到底,还是因为这是嫡女的东西,是她苏雪求而不得的东西! 苏阮为她感到悲哀。 苏雪听苏阮这么说,心一横:“对不起,七妹,是我的错——” “啪!” 一声吹响,苏阮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上苏雪的脸。 “啊!”连春桃都吓得后退了一步,更别说厅堂里的其他人了,全部瞠目结舌。 苏雪耳边嗡的一声响,直接被打的摔翻在地,错愕的抬起脸,对上苏阮盛气凌人的面容。 她眼睛瞪圆:“你” 这世上,还没有谁动手打过她! 苏阮冷傲的睥睨着她:“上次因为你,父亲给我一个耳光,这是还你的。” 苏雪满心愤怒的她在听得苏阮的这句话后出奇的又忍了下来,现在不能跟苏阮撕破脸! 她强忍着莫大的屈辱,低声:“那件事,我是对不起你” 原以为这样会换来苏阮的原谅,未料反惹来了第二个耳光,打的比上一个更重。 苏阮肆意的俏笑:“两个臭不要脸的贱货胚子,一心惦记着我娘留下的遗产,有什么资格跟我道歉?!” 苏雪愕然——她知道地契的事情?! 这事是她们母女单独向父亲提出的,世上只有这三个人知道,难道父亲告诉了苏阮?! 二太太的嘴巴大张,圆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贱货胚子,说她? “用得着这么吃惊?不用怀疑,我骂的就是你们。” 清澈的月光从敞开的房门映照入厅堂,落在苏阮的脸庞上,妖冶而明亮。 苏阮眉目飞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们两个贱人听清楚了,我娘的遗产是留给我的,你们什么也不付出想白白拿走,怎么不去向老天求下金子?不知道你们俩念过多少书,知不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怎么写,至少也该知道人有志,竹有节,不怕人穷,就怕志短这样的话吧?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莫非你们连乞丐都比不上?” 她说话实在是贬损,把二太太母女给骂懵了。 “你们两个女人,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应该也有不少力气啊!要是穷的揭不开锅,出去给人干点活还是可以的!尤其是五姐,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知书达理,精通音律,如果穷到拿不出嫁妆了,出去卖卖绝对还能换些银子,慢慢攒钱做嫁妆也行嘛!” 苏阮越说越放肆,春桃大胆,居然噗嗤一笑。 二太太惯来是被人当做佛像一样尊敬的,怎能容忍这样的羞辱,恼羞成怒:“苏阮!你太放肆了!” 恼怒之极的她把苏雪的叮咛抛到了九霄云外,冲上来就想打苏阮。 绾绾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她,轻易的反背住她的双臂,锁身后。 二太太哎哟一声叫,动弹不得。 跟她一起来的婢女忙上来帮忙,夜雪阁的几人也拦了上去,互相拉拉扯扯,又是乱作一锅粥。 二太太那边混乱不堪,苏阮和苏雪姐妹的对峙却要温和的多。 苏雪到这时这才明白自己彻底被苏阮耍了,她不似二太太那般沉不住气,声音里却也带了些愤怒:“苏阮,今日之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这笔账,我记下了。” 苏阮依旧只是懒散的躺在躺椅之上,云淡风轻的面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手指探出,托起苏雪的下巴,冷声:“要算账的话,咱们恐怕这辈子也算不清。你娘在家中把持财政,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想要什么嫁妆拿不到?偏偏盯着我娘留下来的东西,偏偏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和你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也唤你一声姐姐,你如此贪婪无度,就别怨我” 她们姐妹早已交锋无数次,但未曾这样直面的互相撕咬。苏阮的脸色,是如冰山一般的冷酷,泛着浓的化不开的幽暗阴霾。苏雪背脊一冷,牙关打了个颤,咻的冷笑:“哟,这满满的怨气简直要从你的声音里冲出来了苏阮,你要怨,就怨你娘死得早,怨我何用?这本地契,我要定了,你能如何?” “我能如何?”苏阮眯起美丽的眼睛,“我曾经承受过的一切,也会让你一一享受。” 苏雪颇为不屑,失笑:“你承受过什么?你已经拥有太多!宋家的婚事,你不是不用付出任何就拿到手了吗?” 说到底,她还是妒恨这门婚事,地契,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夏虫不可语冰。” 苏阮悠然的吐出一句,手指慢慢滑到她的乌发之上,抓起一小撮她的头发,发尾在指尖缠绕几个圈,突然用力一扯。 “啊!——” 剧痛来的突然,苏雪嘶声惨叫,眼泪都从眼角被生生的挤了出来。 “这就是我在庵堂里时常承受的事情之一。”苏阮淡然。 苏雪剧烈的喘着粗气,眼睛大大的瞪着苏阮,好似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你的父亲来了。” 远远,有紊乱的脚步传来,很急促。 苏良大阔步走进夜雪阁,目睹几个几人在厮打的画面,发怒:“怎么回事?!” 打的正有激情的几个婢女惊慌的跪下:“见过老爷!” 秋娘就立在苏良身边,哽咽道:“老爷,您看,我家姑娘都病的不行了,她们还” 苏良向苏阮望去,苏阮已从躺椅上起了身,脚步略有些踉跄的向他走来。 不待她走到面前,他便上前一步扶住她:“阮儿,怎么回事?” “父亲!”苏雪生怕落了下风,飞跑到父亲面前,话未出口,泪珠子就一滴滴的掉落。 她不是像苏眉那般失声痛哭,而是紧紧的抿起唇,像是被迫的c伤心欲绝的洒下几点泪珠,那种感觉,就是被人欺负到了绝路,只能跑到父亲面前来寻求庇护。 每到这个时候,苏良就会心疼的要命,一颗心都被她软化了。此刻,便是如此。 苏良的注意力一下被苏雪吸引了去,当他看见苏雪的脸上印着五指印的脸颊上时,大怒:“谁打的!” 率先走来的苏阮反而被凉到了一边。苏阮由衷的钦佩苏雪的演技,平日里是高高在上的端庄之色,看到宋瑾时眼睛里又好似要烧出一团火,当她做出柔软温驯的表情时,我见犹怜;受了委屈时,水灵灵的大眼睛准会恰到好处的含上一抔眼泪。 四太太所言不虚,对付父亲,最好的办法就是撒娇。 苏雪显然是深谙此道,一颦一笑都能扎在父亲的心尖上,让父亲抗拒不得。 可惜,苏阮活了一世,身边从来就没有能让她撒娇的人,年幼之时,她也曾试图向父亲讨要一些宠爱,都被拒绝之后就变得愈发冰冷尖锐。有时候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前世宋瑾说她像个冷冰的器具。但是现在,她想通了,这就是她,无需曲意奉承,也无需故作可怜,她用她的方式丈量世界,不理解的人,无须强求。 苏雪撒娇示弱,苏阮又何须去跟她比谁更娇弱c更可怜?当即脆声道:“是我打的!” 苏良一愣:“你——” 苏阮扬起脸,不卑不亢:“父亲,您要将我母亲留下来的地契给他们,难道也不用支会我一声?一个巴掌算轻的了。” “父亲”苏雪更是泫然若泣,我见犹怜。 二太太也坐不住了:“放肆!以下犯上,不知悔改!你如今攀上高枝,我和你父亲才打算将郡主留下来的宅子转给雪儿,让她将来觅一段好姻缘,此事有何不可!” 能将一件不要脸的事情说的道貌岸然,也是一种能耐。 而且父亲已经同意了啊 苏阮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 苏良亦正紧紧的望着她,他的眸色,是如墨一般的深重,张了张嘴,却没辩解。 苏阮的声音陡然厉了几分,转而凶狠的盯着二胎了:“姨娘在说笑吧?” 二太太道:“我哪点像是说笑?” “不是说笑?那我倒要问问您,我娘当时立了遗言,她的遗产将来用以保障女儿的未来。您明目张胆的问我要,也不怕我娘的魂魄夜里回来找您?”苏阮咬牙。 二太太的眼神也狠了几分,道:“是你娘留下来的,但也是苏家的家产。” “不要混淆视听。”苏阮条理清晰,从容不迫,“第一,这套房产是我姑婆给我娘的嫁妆,是我娘的私人财产。我娘将其留给我,是我的私人财产,何来苏家的财产一说?第二,你们没有权利妄自处置我的财产,堂堂苏家主母,抢夺嫡妻留给女儿的遗产,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她出嫁之时,父亲在外地没有回来,是二太太操持所有事务。 她的嫁妆,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家具是最普通的圆木打造,首饰尽是些劣等货,连衣裙都是寻常的料子。 她拿着这些不入流的嫁妆嫁到高人一等的宋家,备受人看不起。关于宋家最初的记忆,不是冷漠c夜不归宿的宋瑾,而是永远在发难,永远在对她挑刺的婆婆和奚落的姑子们。 若不是房产被夺走,她还可以收取高昂的租金,不至于在平郡王府时,一度落魄到身无分文。 这些事,真是不能回想,想起来就恨的咬牙。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要陪着我一辈子,父亲既然想给五姐一份殷实的嫁妆,自掏腰包便是,绫罗绸缎c美玉珠宝c什么嫁妆不能给,非不可要看上我的房子?”明白此事的决定权还在父亲哪,苏阮不再跟二太太纠缠,她直直的逼向父亲,声音是如冰的冷冽,“父亲,你也认同?认同她们抢夺我娘留下来的嫁妆?!” 苏良反问了一句:“抢夺?” 他幽深的眸子紧紧的凝望着苏阮,今晚的她,和平常很不一样。 像是一柄深藏在刀鞘中的利刃,忽然之间被拔了出来,绽放出绝世的光芒。 “我在这里叫你一声父亲,既然你是我的父亲,为何不能庇护我?!我娘留给我的遗产也要被她们抢走。若是好好的要,我未必不会给,为何她们要动手来抢,还打伤我的人?!”苏阮声声逼问,脸上是痛心的表情,忽然放轻声音,“只有苏雪才是你的女儿?” 苏良一刹,手向苏阮伸来。 苏阮闪身躲开,冷冰冰道:“还请父亲住持公道。” 苏良的手落在半空中,看着苏阮的闪躲,皱了皱眉,执拗的一把搂住她,安慰:“父亲在这里,自会给你公道。若有人胆敢进入夜雪阁抢东西,欺我爱女,我势必要她付出代价。” 苏阮被他半拥在了怀里,终于感觉有底气了些,接下来,就是把二太太一步步推进去了。 “老爷,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二太太慌了,“妾身只是让婢女过来问问地契保管如何” “若只是派人来问话,为何会派这么多人?”苏阮厉声审问着她,“还带了侍卫!我的夜雪阁只有五个女子,我又待字闺中,姨娘此举究竟是何意?恕我直言,我听闻姨娘原本一心想将五姐嫁入宋家,将侍卫安排到夜雪阁来,是想败坏我的名声,好成全你将女儿高嫁的心愿吗?” 二太太面色大惊:“一派胡言,绝无此事!你满嘴胡话,就不要折了舌头?” 苏良扫视着自己的妻子,双方各持一词,他也无从判断真假。 “老爷,今天过来的婢女可以作证!妾身绝对没有动过抢夺的念头!” 苏良转脸看着跪向被捆在一边的婢女,点住他唯一叫得出名字的萧娘,示意侍从将她的绳索解开,把她带到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如有隐瞒,必当重罚。” 萧娘一身狼藉,瑟瑟缩缩:“老爷” 苏良看她这样子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你就说,你到夜雪阁,是来做什么?” 萧娘瑟然的抬头,正对上苏阮逼来的眼神,哆嗦:“回老爷,奴婢们奉二太太之命过来” 苏良蹙眉:“嗯?” 萧娘磕巴:“过来过来” 二太太道:“如实说就是,不要吞吞吐吐!” 苏阮不紧不慢道:“二姨娘别逼她啊,让她自己想清楚再说。有些话,说错半句后果堪忧啊。” 听到苏阮的这句话,萧娘身子一抖,眼中浮起一丝痛苦的神色,终于脱口而出:“奴婢是奉二太太之命过来过来抢夺地契的!” 二太太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差点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愤怒的冲上去给了萧娘一个巴掌:“好啊萧娘,我养你几十年,你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奴婢们是受二太太的指使,请老爷原谅!”其他几个婢女同样被解开了绳索,一窝蜂涌到苏良跟前,纷纷跪地求饶。 秋娘c春桃几人也跪了下去,秋娘跪在最前,大声道:“求老爷做主!二太太趁着我家姑娘尚在病中,上门来抢夺地契,行为令人不齿!此事若不裁决,只怕日后老爷离府,二太太会处处针对我家姑娘,将我家姑娘踩在脚下!” 满堂的婢女跪在地上,唯有苏家几人直挺挺的站立着。苏阮站在父亲身边一言不发,眸色沉稳从容的望着苏良,此时此刻,人证物证聚在,该说的秋娘都已经说了,一切就等父亲裁决! 自上墨宸带御医前来之时,苏良就已看到了冰山一角,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也还隐忍不发。眼下的局面,彻彻底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他面色阴霾的盯着二太太,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怒火一触即发。 “冤枉,妾身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周遭的空气好似瞬息凝固起来,二太太感觉到夫君满满的怒火,噗通跪在了他面前,伸手去抓他的裤腿,“求老爷明察!” 苏雪僵硬的站在一边,连帮母亲搭一句话都不敢。 侍卫闯入c婢女反水,这两件事足以将母亲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母亲栽了,彻彻底底的栽了!当下,只有认错一途,才能稍许平息父亲的怒气! “二姨娘,您为女儿考虑,女儿很感激。”苏雪开了口,却不是向父亲求饶,而是面对着二太太,好似有些痛心,“但是,您用这种方式来替女儿抢夺七妹的东西,女儿却不能要,这是嫡母留下来的东西,用抢夺的方式取来,雪儿受之有愧” 一面替二太太开脱,一面替自己撇清——苏阮简直要为她平淡又精妙的话语鼓掌喝彩。 二太太瞬间领悟了苏雪的意思,抵死不认罪不可能了,当下唯有以感情软化他! “老爷,妾身知错,但是妾身也是为雪儿考虑,请您看在妾身的爱女之心上,原谅妾身” 刚才是父女情深,这会又要夫妻恩爱了吗?如此美好,岂有不成全之理。 苏良还犹犹豫豫的看着她们母女,苏阮已率先道:“父亲,既然二姨娘已经知错了,还请您放过她吧,女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句话一出来,苏雪和二太太的感情牌瞬间就失效了。 三人都是惊异的望着她,苏良皱眉:“阮儿,你不必承受这等委屈——” “不,父亲,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女儿是真心不怪姨娘。”苏阮坦诚而温柔,“今年我的婚嫁事宜还需要姨娘一手操持,到时候麻烦姨娘的地方多着呢。” 苏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一走,苏家的事物还是要落在沈琳玉手里,苏阮的担忧正在此。 他板起了脸,道:“阿阮今年的嫁妆事宜,我会派人盯紧,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我都不会放过。” “是,妾身一定好好操持。”能躲过眼下这一劫,也算大幸了。 夫君和苏阮都没再提这件事,二太太松了口气,苏雪亦长长的吁了口气。 苏阮也轻松不少,有父亲这句话,上辈子那样的情况不可能发生了。 苏阮对眼下的局面了然于胸,开始装大度:“方才听了五姐的话,我深感自己的过错,不分青红皂白就扇了五姐一巴掌。五姐,阿阮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苏雪假惺惺道:“不必介怀,七妹。”她挽了苏阮的手,亲昵道,“我们姐妹谁跟谁呀,还计较这些。” “苏家几个姐妹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五姐。”苏阮乖顺道,“其实方才姨娘说的也有道理,我和宋家的婚姻既然已成定局,其实地契于我而言的意义也不大了,若是五姐需要,就拿去吧!” “?!” 众人愕然。 苏阮笑语言言:“秋娘,你带她们上楼去取。” “等等着!” 苏雪一把拉住秋娘,她想要,当然想要,可是苏阮怎会那么好心!其中肯定有诈!她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勉力撑出一个笑脸,对苏阮道:“妹妹,你的心意姐姐领了,但是那本地契既然是嫡母留给你的遗产,就算是白送我也断断不能要了。你将她留在身边,也对母亲有个念想,我怎能夺人之好。” 苏阮泛起笑容:“姐姐多虑,我娘一直就在我心里,一本地契能改变什么?说到底那夜就是个死物,姐姐既然需要,送给姐姐是最妥当的了。我可不仅仅是为了你,因为父亲和姨娘一直都为你的婚事操心,拿了这本地契,你的婚事好办,父亲也宽心,我做女儿的也开心。” 她言辞恳切无比,苏雪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话。 苏良道:“你们姐妹肯为彼此着想,为父深感欣慰。雪儿,既然是妹妹的心意,你就收下吧,阮儿这边,为父也不会亏待她。” 秋娘听老爷这么说,马上就去了。 苏良转而看向二太太:“你看看你连两个孩子也比不上!这次的事情,你回去好好反省,从今往后,府上的一半协理劝交给阮儿!” 苏阮微微一惊。 二太太更为吃惊:“老爷?管家是大事,阿阮还小” 有了协理之权,也就有了理财的权利和调度府上一切人事的权利,这,是天大的威胁! “她日后出嫁,也需要管家,现在先让她学学。”苏良摆手,“不必多言,我已经决定了。” 苏阮默然无语,心道:父亲上一世不曾让她学过管家,可见他根本没这个心思。他突然给她这种权利,有何用意? “老爷,太太,不好了!”秋娘和几个婢女从楼上奔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契失窃了!” “什么?”众人大惊。 苏阮也故作惊慌,眼睛,偷偷瞥了苏雪一眼。 倒未料想苏雪也正面如死灰的瞪着她,那双眼睛充满了怨恨,像是恨不得杀了她。 蝼蚁的仇恨没有任何意义。苏阮强忍着嘴角的笑,一晚上的筹谋,现在在刚刚开始而已! 扳倒二太太有何用?苏雪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今晚的局,重点是苏雪! “存放地契的锦盒都不见了!”秋娘紧张的头冒冷汗,“好像有人来过” “上楼去看看!” 存放地契的祥云阁内里一片狼藉,杂物都横七竖八的被摊倒在地上,到处都是被翻动的痕迹。 “这里有足迹!”秋娘弯下腰,“你们看!” 几个紊乱的脚印,从书桌一直延伸到窗台上。 “这里平常是开着还是关着的?”苏良走到窗前,往下眺望。从这个窗台下去,不过十几米,轻功够好的人完全可以直接跳下。下面的一条羊肠小道,通往苏府的主要区域,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出府的路子。 “一直都是关着的,老爷这可怎么办啊”秋娘不知所措。 苏良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是新留下的,应该还没有跑远。来人,全府搜查!包括各个阁楼,所有的房间,都给我绝无遗漏的查!” ------题外话------ 明天墨墨回来! 这一卷差不多要结束啦,新一卷有重要角色再次出场(以前出现过,不晓得是不是已经被大家忘记了一0一) 三天的假好快啊~又要上班了 感谢graceith的花花和石头!ua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5 天子赐婚,一世情深 苏良一声令下,苏府就开始翻天覆地的捣鼓,护院们举着火把,挨个别院的大肆搜寻。 众人从夜雪阁出来,转至正厅白虎厅。 苏良面色阴霾的在正位坐下,对危险逼近毫无感觉的二太太在一旁为他奉茶。 这活儿本当是苏雪的,但是现在,她的脸色如死灰一般,不过是站着,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般。 这一闹,整个苏府都不得安宁了。 四房一脉闻讯而来,连久未露面的三太太也破天荒的来到了白虎厅。 “二弟!” 苏温在筵席之后没有离去,一直由苏修陪着在府上闲逛,这时也来到了白虎厅,在苏良身旁坐下。 一家人算是齐了,没有人大声说话。 苏阮就站在父亲的右手侧,脸上是焦急的表情,时不时还抽抽鼻子。 她惯来不爱装可怜,但是演戏总要演全套不是?母亲留下的遗产失窃,她怎能不急? “老爷!”门外有几个侍卫快步跑进来。 苏良还以为有了消息,忙站起身。一看,才发现侍卫的装束并不是自家人,复又坐下。 侍卫奔到苏温跟前,行礼:“老爷,刚收到消息,少爷回家了。” 墨宸? 苏阮抬起脸来,原来他今日并未来苏府。家中大事,他素来不会缺席,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呢? 苏温面有不悦:“既然回家了,怎么不过来?不是交代让他回来第一时间过来吗!” 侍卫道:“少爷回府换了衣物,就直接入宫了,说稍后再来。” 苏温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 “老爷,地契寻到了!”管家苏阳欢喜飞奔入厅。 他手中捧着一个镂花的铁匣子,平日就是用来存放地契所用,苏府人人都认得。铁匣子递山来,托送到苏良手中,苏良立马揭开来,一本厚厚的地契安静的躺在里面,他取出地契,翻阅了几页,的确是原物没错。遂松了口气,抬头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苏阳迟疑了一下,眼睛往苏雪身上扫了一眼:“是五姑娘的房间。” “哗啦!”正在奉茶的二太太手一抖,瓷器掉落在地,碎了一片,“你说什么?” 苏良面色一沉:“雪儿?!” 他的声音已隐隐有些发怒的迹象,手握掌中的杯盏一分分收紧,突然一甩手将茶盏摔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声响,飞溅起来的茶水和碎片洒了满地。 那双阴沉的眸子直直的逼向苏雪,牙关咬紧:“你好大胆!” 蓬勃的怒意将厅堂里的众人都震的抖了抖,几个小辈纷纷跪下:“父亲息怒!” 四太太故作惊讶:“不会吧?咱们五姑娘是苏家的骄傲,怎会成了什么梁上君子?唉,甭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信的!” 懵懵懂懂的苏眉跪在地上道:“是啊,五姐是好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她的话刚说完,就被四太太拽了一把,甩了一个白眼,只能悻悻的闭上嘴。 苏修在一众晚辈中说话最有分量,抱了抱拳,道:“父亲,这事大有蹊跷。五妹一向贤良淑德,端庄有礼,绝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苏德c苏凌也跪在父亲的左右手边:“请父亲明察!” 还真是团结一致啊!苏雪平日里的功夫的确是做的不错! 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苏阮也随同众人道:“管家,你是不是弄错了?五姐怎么可能偷拿我的东西?” 管家道:“奴才也不敢相信,但是据护院们所言,的确是在五姑娘的卧房里找到的,藏在床板之下。当时有七八个人都看到了,现在他们都被带在门外,老爷和姑娘若有怀疑,可将他们带进来盘问。” 二太太护女心切:“老爷,这本地契是在夜雪阁丢失的,七姑娘贼喊捉贼也不无可能!” “住嘴!”今晚一连串的事情都和二房脱不了干系,苏良已对她有些厌烦了,狠狠瞪了过去。 二太太噤若寒蝉的闭上嘴。 苏阮道:“就算是在五姐房里找到的,也不能证明就是五姐偷窃,也许是有人嫁祸五姐也不一定。”她面向苏良,“父亲,请您明察此事!我相信五姐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嫁祸?你也相信你五姐?”苏良的目光探询的望着苏阮,不久之前,她控诉苏雪将她推下水之事还历历在目,如今迅速的转变,让人不得不产生几分怀疑。 苏阮看透了他的心思,重重点头:“我和五姐虽有些小摩擦,但她毕竟是我的亲姐姐,她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求父亲明察,给五姐,也给我一个交代,免得有人在这里空口白话,信口雌黄。二姨娘,您说是吗?” 她强调要严查此事,既是为了表现对苏雪的信任,更为证明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绝非故意陷害苏雪。 苏阮这么说了,苏良的脸色总算和缓几分,目光沉沉扫向苏雪:“雪儿,你有何解释。” 无数的注目都落在苏雪身上,等着她的解释。 苏阮在不经意间扬起了唇角,苏雪,倒要看你怎么解释,越解释,就越抹黑自己! “我”苏雪的指尖不住发颤,还是第一次,她的声音是失控的战栗,像是要将灵魂抖出躯壳。她紧紧的咬住了唇,半晌没有说出后话,目光一一扫过房内众人,最后落在苏阮身上,咬紧了牙关,忽然就对着苏阮跪了下去,“七妹的地契的确是让人盗取的!我一时头脑发昏,以为拿了地契之后能让自己嫁的更好点我犯了大错,我愧对家人的信任,我对不住七妹和父亲,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求父亲责罚!” “什么——” 众人的嘴巴全部错愕的张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五妹,你” 唯有苏阮微微沉了脸,双眸冷冰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雪,心中冷笑。 竟用这样的方式逃脱一劫!她若抵死不认,以偷窃的罪名,再加上自己的后续控诉,足以让她被逐出苏府;而现在她诚恳的低头认错,心软的父亲大抵又那么随随便便的给她忽悠过去了!这么一来,自己安排东菊点出她下毒之事的那一步棋也作废了。 看来,想将苏雪清扫出她的生命,还需一些时间 事已至此,苏阮长吁了口气,开口道:“父亲,既然五姐已经认错,求您原谅她吧。” 她已料知父亲不会重罚苏雪,不如自己出面,还能落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在旁侧静默的注视着局势发展的苏温忽然深深看了苏阮一眼,嘴唇微微勾起,这个侄女,有意思啊。 苏修亦道:“父亲,连七妹都这么说了,五妹又这么诚恳的认错,您就从宽处理吧。” “从宽处理——”苏良的眉头紧缩,看看低着头认错的苏雪,又看着殷切为她求情的苏阮,“罢了!既然你诚心认错,就罚你禁足!” 苏雪心底一喜,低首:“女儿认罚。” 苏阮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禁足?这么大的事情,就禁足而已?果真是搔痒痒 “一年!”苏良补充了年限! 苏阮一愣,抬起脸愕然的看着父亲。 苏雪脸色大变一年! 二太太惊慌的跪了:“老爷!雪儿今年还要安排婚事,怎能——” “你教出来的女儿做出这种事,还要求饶?”苏良啪的拍案而起,毫不给面前的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上次落水之事,恐怕也是她自导自演吧?偷窃地契这样的事情,也能说成一时头脑发昏,呵,真当我是傻子吗?我平日里甚少在家中,家中的所有事宜都交给了你,你做了些什么事?阿凌和阿德被你教成什么样子?雪儿如此妒恨之心,难道不是从你身上学来?——” 二太太被数落的灰头土脸,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二弟!”苏温骤然起身,拉住了大怒的弟弟,“一事归一事,就不要翻旧账了。既然雪儿认错,罚也罚了,就不要过多的纠结这些事了。你明日离家,苏家的事情还是要琳玉操持啊。” 他在提醒弟弟,这女当家,还是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留。 苏良到嘴边的话全部给咽了下去:“大哥说的是。” 他怒气冲冲的坐下,可是心里头却有股子怒火发泄不出来,堵在胸口。 怒火一触即发的表情也让其他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率先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炮灰。 硕大的厅堂c满满一屋子的人,忽然之间一片死寂。 正在空气僵硬的近乎凝固之时,苏阮忽然拨开拦在身前的一众人等,一步步的走到父亲面前,她脚步轻盈,面色从容淡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于己无关。 她委身斟茶,娴熟的手法令人咋舌。 一壶清茶沏好,清冽的茶水斟入瓷杯之中,双手奉送到父亲手边,轻声:“动怒伤身,父亲。” 紊乱的局面被她这句轻飘飘的话给浇灭的干干净净,突然之间,万籁俱静。 与之前的死寂截然不同,这一刻的安静,是无声的寂然,万般皆是死物,唯有她,盎然如春。 苏良凝望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感应到了她心灵的平静,满腔的怒火在她如画的容颜中偃旗息鼓,轻轻的,叹了口气。 “从今日起,苏阮回到苏家生活,与其他姐妹同吃c同住c同学习,所有用度,皆以家中最高标准执行,她是我的爱妻岚瑛郡主留下的血脉,也是我唯一的嫡女,是我心中宛若珍宝,任何人都触碰不得!”苏良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威仪,温情脉脉的话语,更似对二房的告诫,“如今年她年至十四,从今年起,我将家事的协理之权交给她,由她与二房一同打理家中大小事务,这,也是履行她娘亲的指责。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跪地称是,苏阮亦在其列,心头却是一片茫然。 今天晚上的筹谋不过是想让父亲看清苏雪的真面目,对于父亲,她早是死了心的。突然说什么爱妻c爱女之类的话,有什么意义? “都回吧!” 众人散去,苏家两兄弟将茶换做酒,举杯对饮。 “二弟啊,你怎的突然说那些话,连大哥我都吓一跳。”半醉之时,苏温忽然对弟弟内心的想法好奇起来,“当年之事,你的怨气终于消了?我就说,男人心胸要宽大一点,不能对一个女人耿耿于怀!何况郡主那么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你。” “我没有大哥这般豁达,哪怕是现在,回想起她当初的一意孤行的决定,还是觉得无法谅解。”苏良的眸中浮起一丝浮光掠影,他不断的举杯饮酒,让冰冷的酒水自喉管灌下,“不过,也算肺腑之言吧。今年见到她,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嗯?” “她眼里”苏良慢慢回想着苏阮的眼神,哑然失笑,“很恨我。坦白说,我以前从未觉得自己有愧与她,直到感觉到她满满的恨意,终于想起来了,她不仅仅是郡主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是她在世上血脉最亲的人,这么些年,我的确忽视了她。” “哈你的反应也够迟钝的!”苏温大笑,“我告诉你啊,你这个女儿,不是一般的厉害,你绝对是管不住她的。听说她不乐意和宋家的那门亲事?” 提起婚事,苏良的精神明显抖擞了:“明日宋家就上门提亲了,她乐不乐意,也得接受。” “你等着看吧!她肯定会想法子摆脱这婚事的。明天你大清早就走了,还能管得住她?” 苏良蹙了蹙眉,突然把酒杯一放,拔脚就往外走去。 夜雪阁内,苏阮对着梳妆镜愣愣的坐着。 “姑娘,这本摹本怎么处理?” 秋娘将地契的摹本拿过来,给苏阮看。这本地契,正是之前在苏雪手中被发现的那本,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伪造品。苏阮谨慎,怎会将真迹交给锦娘?而且她料定当时场面混乱,父亲不会仔细查看。 “留着用,收起来。”苏阮道,“锦娘那边如何?” “奴婢已转达姑娘的话,过几日风头过去,就将她接出来。”秋娘道,“想不到五姑娘都不辩解,直接就认罪了。” “她听到地契丢失的消息,恐怕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毕竟她和锦娘碰上面了。”苏阮摇摇头,不愿再多想此事,“乏了,去沐浴吧。” “老爷来了。”春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秋娘前去开门,侧身让到一边。 苏阮看着铜镜里男人一步步走来,想起他之前说的话,竟觉得不认识他了。 顿了片刻才道:“父亲明早要启程,为何还要深夜造访?” 苏良在她身后站立,亦透过镜面看着她:“明日平郡王府会下聘。” 苏阮道:“噢。” 苏良看她波澜不惊,皱了皱眉:“你怎么想的。” 苏阮从容道:“我不会嫁。” “你——”苏良被她直接的话给堵的哑口无言,“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为父省心?” “你还嫌我不够省心吗?”苏阮低低一笑,“我是婴儿的时候你抱过我吗?我呀呀学步的时候你牵过我吗?我重病缠身的时候你喂过我一口药吗?我的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你指点过我吗?现在你让我嫁给宋瑾,我不同意,就是不省心?如果是的话,那我的确是个不省心的女儿!” 苏阮看着镜面中的男人渐渐变得面色铁青,那张沉稳俊美的面容,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的伤心。 “只要你不插手此事,我会想办法在不拖累苏家的前提下解除和平郡王府的婚事。”苏阮的手悄然按住梳妆台上的银剪,抬手,剪刀锋利的刀刃利落的划过她的墨色长发,不过那么银光一闪,黑发轻盈的在空中飞起,散落在地,“我宁可削发为尼,与苏家断绝一切关系!” 女子的长发,就如性命一般重要——苏良大惊失色,按住她的手:“阮儿!你——” 苏阮被擒住手,抬起头来,满脸决然的看着他。 “是我亏欠你”苏良终是低声下气的哀求,“松手,阮儿” 苏阮挑眉:“婚事?” “婚事” “老爷,圣旨到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父女俩的对决。 片刻后,苏家所有人都汇聚在白虎厅之中,惴惴不安的跪地接旨。 苏良甚少与皇族打交道,这突然而至的圣旨,莫非是什么祸事?! 张公公捏紧了嗓子,尖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商人苏良之女苏雪娴熟大方c温良敦厚c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平郡王五子宋瑾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苏雪待宇闺中,与郡王之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平郡王之子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长长的一段话念完,满庭鸦雀无声。 苏阮一脸的惊喜,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张公公道:“恭喜苏爷,皇上赐婚,还不接旨?” 苏良这才双手接托圣旨:“谢皇上恩典。”接了便起身来,从衣襟里取出一锭金子打赏给公公。 张公公眉开眼笑的接了。 苏良道:“不知皇上何故突然赐婚?” “皇上听闻苏家与平郡王府有百年姻缘,便想成人之美,呵呵”张公公笑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墨将军向皇上请旨赐婚,他上回在猎狮大会拔了头筹,一直未提要求,皇上还以为他要向婉莹公主求婚,倒未想他把机会给了苏爷的女儿,恭喜恭喜啊。” 苏良看了一眼苏阮,道:“多谢公公美言。公公入内就坐吧。” “不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去平郡王府传旨。苏爷好生筹备着婚事吧。” 一溜的宫人离开了苏府,苏家众人还惶然的立着。 “老爷,那雪儿的禁足之事”二太太凑到夫君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恭喜老爷”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开始贺喜。 满场喧哗之中,苏阮悄然的转身退场。 沿着栽满桃树的小道往回走,苏阮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此时是三月,枝头的桃花开了,粉色的花瓣被夜风鼓动,洋洋洒洒的垂落在她的发间。 暗金色华盖马车驻在夜雪阁的庭院之中,墨宸就懒洋洋的倚在横栏上,巴望着大门的方向。 苏阮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墨宸微微一愣,坐起身,露出清郁的笑:“阿阮。” 苏阮的脚步停了,怔怔的看着他。 他今日穿了一袭式样简单的玄青色锦袍,腰上是低调的黑色镶金螺纹腰带,长发也仅以黑色发带束起,再平常不过的装束,放到大街上是个男人有八个这么穿,可是由他穿着,好似就显露出一股卓然的气度来,一下子倾倒苏阮的心底去。 墨宸轻快的跳下马车,踱步到她面前,看着她发愣的表情轻轻一笑。 他忽然单膝跪了下去:“公主殿下,能否赏光赔小的出门一趟。” 苏阮不知他这唱的是哪出,又看他一脸恭敬c像个小太监的样子,禁不住噗嗤一笑:“还不来搀本宫。” 墨宸起身,仍旧是模仿太监的模样,呵着腰将她搀扶上车,招呼车夫:“走!” 这辆由红木打造的马车芳香四溢,妖冶的雪狼皮将车厢内壁整个包裹,在冬天不需要火炉就能保持温度。车身设计极为宽敞,长度足够成年男人躺下睡觉,内里有几分长榻,居中有一条长桌,可以下棋,饮茶,抚琴。 墨宸将苏阮扶到最舒服的位置坐下,又去一边给她斟茶倒水,极其殷勤。 苏阮何曾见过他这般:“你今天是吃错什么啦?” 墨宸背对着她沏茶,耐心的沏了三遍,将茶水托送到她跟前:“公主殿下请用。” 苏阮不接,扬着下巴笑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何图谋?” “图谋可大了。”墨宸笑的狡黠,“喝了这杯茶,我再慢慢跟你讲。” “呵”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总觉得特别的轻松。苏阮微微一笑,低头抿了茶,“这是” “这是岚瑛郡主最爱的曼芸香,宫廷专供的茶叶,我方才入宫时问婉莹公主讨要了些。”墨宸道。 苏阮吧唧了几下小嘴,又喝了口,放下茶杯:“哦父亲似乎只喝这种茶。” 墨宸给她续杯:“都是苏二太太入宫去求惠贵人要的茶叶。” 惠贵人是苏家二姑娘,如今在宫中为妃。位份不高,只是个贵人,没什么特别的存在感。 苏阮隐隐感到他有话要讲:“哥哥,你想说什么?” 墨宸在她身畔坐下,轻声:“方才在宫中饮茶,贤妃偶然提起曼芸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茶,便说起了这段往事。据闻当初郡主不惜与娘家斩断关系,毅然决然的下嫁叔父,而一向醉心经商的叔父也放下了生意,留在帝都陪伴娇妻,两人情深缱绻c恩爱无双” 苏阮紧紧的抿起了唇,她也听闻过父亲和母亲过往如何恩爱,但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像是对亡妻之女的态度吗?她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屑,只问道:“我母亲是如何死的。” 当时秋娘搪塞的态度就让她心中生疑,提起,就问了出来,旋即又道:“你也不会知道,唉。” “我听父亲提起过。”墨宸忽然探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要听吗?” “嗯!” “郡主自幼体弱,又有严重的宫寒之症,嫁给苏府之后三年无所出。请来御医诊断,御医告知她不能生育。不久,祖母就自作主张为叔父纳了一门妾室,就是苏二太太沈琳玉,半年后再拿三太太。后丫鬟春林——现在的四太太生了儿子,不出一年,二太太也生下苏德,苏家开始门庭兴旺” 苏阮听的背脊发冷,母亲的经历,居然和她惊人的相似! “有一年,岚瑛郡主也突然怀孕了。叔父大喜过望,立即请御医来给郡主把脉,由我父亲出面,御药房派出三名御医一同在苏府问诊,务求保下这个孩子。可惜,三名御医在把脉之后都得出了同一个结果——郡主体弱,脉象不稳,年岁也不再年轻,加之孕期反应严重,只能在早期将孩子处理掉,方能保住郡主性命。获知结果的叔父便请御医开方,一切以郡主为重。好不容易怀上一胎的郡主怎会同意?两方因此大起争执,闹的不可开交,最后以郡主妥协告终。叔父处理完此事,便去了南方谈生意,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回府之后寻不到妻子,才得知郡主已经因为强行生子血崩而亡,而那孩子” “你是说,我娘表面答应父亲,其实并没有喝药,偷偷怀了我,是吗?”苏阮的声音有微弱的战栗,她的脑子里空茫茫的,心也乱成一团,“所以,我父亲恨她的自作主张,也恨不该降生的我,是吗?” “阿阮”他伸手来捧起她的脸,低眸凝望着她,极其温柔的低声,“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原谅你的父亲,只是想告诉你,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今天的一切,一直以来,你都很好。是他们,不懂珍惜你。” 苏阮的双瞳都慢慢的溃散了,茫茫然然的找不到焦点。 年幼之时,她什么也不懂,头一次回家,看见高大的父亲抱着姐姐笑的开怀。 她跌跌撞撞的跑去抱了父亲的裤腿:“父亲,我也要抱抱” “抱开她!” 略长一些,正是活泼的时候,开始喜欢小手工。 “父亲,今年我在庵堂里学了剪纸,您看这个蝴蝶漂亮吗?送给你” “没用的东西,不要拿给我看。” 开始意识到女孩子的身份,也曾在父亲面前哭闹不休。 “父亲,我也想像姐姐一样穿漂亮的衣裳,不要穿僧袍了,好丑的,呜呜呜” “不准哭!” “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 “是我做错了什么?!” 苏阮的心皱成了一团,好久远的事情,她都快忘记了,她都,忘记了。 墨宸看着她,轻声:“不要难过了,拨开这些迷雾,但愿你能看到更多明媚的阳光。” 苏阮讷讷的看着他,阳光?阳光,就在他的眼睛里,是火一样的光明。 墨宸微微低下头来,吻过她泛着泪的眼角:“还伤心?” “不了。”她没动。 “今晚不提这事了。”他微笑。 “嗯!”她伸手攀住他的腰,“抱我,哥哥” 他抱住她柔软的身子,舒舒服服的拥在怀里,自语:“果然是非奸即盗” 苏阮抬起脸:“什么?” 他嗤笑:“没什么。” 马车行进了许久之后才停下,墨宸挑开窗帘:“到了。”他下了马车,又将苏阮也抱下车。 这里是城郊外的护城河,平日只有一些出入的商贾和旅人,今天却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川流不断,长长的护城河周围是一溜儿的白色蜡烛,橙色的烛光在风中摇曳,点点星光在水面上蔓延,好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被热闹的情绪感染,苏阮的唇角也不自禁的浮起浅淡的笑意。 墨宸与车夫交代几句,回到她身边,看着她脸上的喜悦之色,也不由扬起唇角:“忘了吧?今天是上元节。是万家放灯火的日子,也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缠绕住她的指尖,带着她避开人流,往僻静的地方走。 两人走到一处空旷的草坪,停了脚步:“歇会?” “嗯。” 墨宸脱下肩上的披风在地上铺开,两人并肩坐下。 苏阮躺下身,嗅着河风带来的清凉气息,看着天上的星辰,一时默然。 墨宸仍旧坐着,亦仰着脸看着天上的浮光掠影。 很寂静,却也很温馨。 苏阮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关于皇上的赐婚,关于父母的往事,可是这一刻的宁静让她什么也不想问了,那些纷扰的林林总总,于重活一世的她而言,到底只是过眼云烟。就这样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好,很好。她侧过身,道:“万家团圆的日子,怎么不回家和伯父团聚?” 墨宸半晌没有作答,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天幕,良久才反问了一个字:“家?” 苏阮凝望着他完美的侧颜,轻声:“难道苏府不是你的家?” “我是孤儿啊,哪来的家。”墨宸喃喃,“像我这样的孤儿,如果以后有了妻儿,那才是我的家,我的全部。” 苏阮不知他和伯父的隔阂已深至如此地步,好似,比自己和父亲尤甚 “哥哥” 墨宸低眸看她:“嗯?” “为什么你”苏阮犹豫了很久,“都不娶妻?” 他上辈子终身未娶—— 他不是想要一个家? 墨宸幽幽的凝望着她:“弱水三千,取饮一瓢,若没有我想要的那个人,我宁可终身不娶。” 重活一世,他在改变许多,唯一不变的,是这颗心,从上一世c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决定了。 苏阮露出不解的表情。 溺水三千,取饮一瓢?也只有他这样的男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若她,因父母之命就死心塌地嫁完全不了解的人,对夫君纳妾无动于衷。 从感情上来讲,好似她与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天地间。 “你这般执拗也不是好事,世上之事怎么可能事事圆满,人生总要一些妥协。”苏阮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好心告诫道,“怀着这种偏执的想法,有可能会打一辈子光棍!” “哈哈”墨宸禁不住大笑出声,爽朗如风。 苏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笑的这么开怀,撇撇嘴,极其严肃:“我是认真的!不要以为身边有人喜欢你就那么挑剔,等到老了还孤身一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边疆晃荡,有什么意思” 墨宸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大笑:“我会记住你的告诫,阿阮!” “唉哟!”苏阮捂住额头,“好疼啊。” 他以为弄疼了她,又来摸她的额头。 手一伸过来,苏阮就趁机也在他的额头上重重一弹:“砰!” “学到了啊!” 墨宸一声低呼,一个翻身伏在她身上,一只手轻易按住她的两只,不让她动弹,对着她的鼻尖又是一下。 “鼻子会塌的,哥哥不要”苏阮大叫,“你c你给我记着!” 墨宸吃笑:“记着就是,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想报复我不成?” 苏阮委屈:“你压疼我了,好重啊” 墨宸一怔,这次发现自己压着她的姿势过于暧昧,连忙放开她。 苏阮趁机一翻身把他压倒,砰的对准他的鼻尖也来了一下,哈哈大笑。 两人在草地上嬉嬉闹闹,欢愉的笑声被夜风无限的放大至天边,美妙如一段乐章。 翻来覆去的闹腾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停下。 苏阮枕在他的臂弯里,头发全散落了,胡乱的挽起。 墨宸忽然从胸口的衣襟里摸索几下,取出一枚精美的发簪,斜插入她的发上:“恰巧遇上一块上好的月光石,便镶嵌在发簪上了,品色还不错。”他欣赏着她的姿容,“很美。” 苏阮红了脸,摸了摸发簪的式样:“你经常这么送发簪给女子吗?” 在她心里,发簪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若非中意的人相赠,是不能收的。 “看着漂亮才想到送给你,不想要?”墨宸作势就要取下来。 “别”苏阮忙按住,悄悄红了脸,“我们躺到什么时候?” “随你。我让人将四周封锁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墨宸道。 “到天亮好不好?”苏阮道。 “到老都好。”他在心里道。 “这十几日,你都去了哪里?”苏阮问道。 墨宸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去了睢宁。” 苏阮猛然瞪大了眼,愕然:“睢宁?!” 睢宁之役,是记入史册的一场战役,起因是睢宁内的官兵造反,实力很强大。 这场战役死伤惨重,朝廷派了三员大将去镇压都惨死,最后是以人海战术,打了三个月才打下来,据说,开城门的时候,满城几乎没有活口。 她记得,发生睢宁之役的确是这个时间,但是,当初前去镇压此事的人,并不是墨宸! “处理一点小事。”墨宸漫不经心,“已经解决了。” “你”苏阮看着云淡风轻的他,心好似瞬间沉入深渊之中。 这张脸,这个人,是如何千辛万苦的才能活生生的回到她面前?! 她的目光,忽然被他的耳朵吸引住了,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他的耳朵,抚过他耳上深深的伤痕:“你被伤到了” “被刀子刮了一下。”墨宸不以为意,“不要紧,这只耳朵本来就听不大清。” 苏阮的心微微抽痛,叮咛:“以后要小心些。” “嗯。”他不想过多的谈及这个事情,“困吗?” “有点” 他脱下了外套,覆盖在她身上保暖。苏阮把外衣张开,也盖在他身上。 他笑了笑,没有拒绝。 苏阮缩在他怀里,不消片刻就蒙蒙睡去,呼吸渐渐平稳。 墨宸支起身子,静默的观赏着她的面容。 透过一世,才能得幸拥住这个人,看着她的面容入睡,为她擦去眼泪,这些,都是曾经奢望不到的幸福。 为了守住这些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看着她轻声:“阿阮,我试过接纳他人可惜,做不到啊。” 做不到 从儿时起就认定的人,怎么可能转头丢弃在忘川河中。 哪怕她嫁做人妇,他依旧放不下心底的这份情,只能,远远离开。 夜,渐渐深了,行云入梦,杳无人声。 翠色茫茫的草地被夜风吹拂着,连翩起舞。 两个蜷缩在一起的身影亦渗透入这浓的化不开的夜色之中,如画卷般定格。 “阿阮阿阮” 苏阮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子一轻,似乎被人驮到了背上。 她又挣扎了许久,才艰难的撑开眼皮,发现自己正被墨宸背着,一步步走上青石阶梯。 他正在背着她走上城头。 靠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她很是舒适,下巴抵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对着他的脖子呵出一口热气:“哥哥” 墨宸的脚步停了下来,暖意的晨光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他侧过脸看了乖乖伏在他背上的她一眼,温柔道:“看下面,阿阮。” ------题外话------ 感谢125376489的花花~祈莲神殇的月票,明天开新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6 送别 时候尚早,帝都的城门方打开,城门口几个侍卫懒懒散散的站立着。 一队人驾着马飞快的从城中驶来,为首的男人坐在高高的马匹上,衣袂飘飘,极为英姿飒爽。 “父亲”熟悉的身影印在视野之中,苏阮不自禁的喃喃低语。 远处,太阳方从地平线中跃出,露出一点明亮的光芒。苏良领着随从二十几人,如一阵旋风般驶过城门,未作任何停留,就这样向着光芒绝尘而去,高大的身影渐渐缩小成一个小点儿,挥之不见。 “竟没有让家人相送吗”苏阮默默的追随着他的背影远去,许是她的小女儿心作祟,总觉得送别一定是要有家人相伴,否则,回头看不到亲人,这一路走出去该是多么辛苦。 “男人出征,不需要送别。”墨宸微微一笑。 苏阮白他一眼:“不告而别,还有理了。” 墨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去吧!你是要走回去,还是背回去?” 时候尚早,就算被他背着在街头走,也不会有人发现。 苏阮哼哼唧唧的发出一些声音,柔软的双臂紧紧圈着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后背,不做声。 墨宸被她耍赖的动作逗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以后别再剪头发了,怪心疼的。” 忍了一晚上,总归还是在意,她的长发。 苏阮道:“又不剪你的头发,你心疼什么?” 墨宸委屈:“不知道怎的,看到你断头发,就跟我掉了一块肉似的,哪都疼。” 苏阮被他的比喻逗乐,掩着嘴轻笑不停:“难道,我是你的肉?” 墨宸重重点头:“没错。一块大肥肉。” “你!”她扬起粉拳又要捶他,墨宸一把抓了她的手,凝神,“我说认真的,别动头发。” “哦”苏阮撇嘴,自己的头发,自己还不能动了!有本事你也把头发留这么长呀? “看在你替我摆脱了宋瑾的份上,听你的!” 墨宸将苏阮送到苏府的街口,就自动避嫌,告辞离去了。 苏阮走到家门前,几辆豪华大马车停驻在门口,几个脚夫正在把车里的东西搬运进府。 苏阮认得这是平郡王府马车是样式,恐怕是来送聘礼的。 虽然成婚的对象变换了,聘礼还是要照常下,婚礼,也会如期举行。 不知道宋瑾 苏阮很快抹去这个想法,宋瑾如何,与她何干,伤心也好,气愤也好,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他那样薄情寡恩的人,上一世不曾见他真的对任何女人动过心,这次,应该也会很快忘记她吧。 苏阮走到一辆马车前,从车厢里堆放的大大小小盒子中随手拿起一个,打开。 盒子中装着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苏阮将项链取出来拿在手中,又举起来对着太阳光线转了几个弧度仔细的观摩,放下,笑着摇了摇头,又随手拿起旁边几个看了看,放好,转身走进苏府。 四太太在帮忙指挥脚夫们放置东西,看见苏阮立刻迎了上来,用不大的声音道:“阮姑娘,您瞧这是什么事呀,明明咱们的目的都要达成了,好端端的来个天子赐婚,硬是让苏雪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本来她这辈子都要完了,真可惜!” 虽然苏阮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但是和苏阮相处以来,苏阮平和的性子还是让她颇为喜欢,加上苏阮的身份今非昔比,四太太还是愿意跟她打好关系。 “她这辈子已经完了。”苏阮的唇角浮起浅浅的弧度。 平郡王府送来的嫁妆,全是拿不出手的劣等货,等会二太太拆开箱子看到,只怕会气的半死。 毫无疑问,这个未来的媳妇,平郡王府不满意c不重视,勉强接受罢了。 苏雪还曾惹恼平郡王妃——呵,苏雪恐怕还不知道平郡王妃是个怎样瑕疵必报的性格。 这么残破的一堆垃圾聘礼,就是平郡王妃对付她的第一招。 等她入了门,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她,她的人生,很多可能走上和苏阮相似的道路。 不过,苏阮也很期待苏雪扭转局面的可能,譬如,弄死恶婆婆,能让宋瑾死心塌地的爱上她,能斗死那一群小姑子,这些,都是苏阮上辈子未曾办到的事情。 奋斗吧,苏雪! 苏阮轻松的笑了笑:“四姨娘忙着,我先回去了。” 通往夜雪阁的路依旧是那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苏阮走上去,发现了一丝和往常不同。 空气里,有股甜蜜的香气。 苏阮抽了抽鼻子,抬起头。 道路两边树上的桃花都开了花,纷乱的花瓣凌空乱舞,美不胜收。 其实,昨夜的桃花就已经开了,不过暗夜太长,而她,行走在夜色中,没有发现罢了。 她忽然想起了墨宸昨夜说的话:“愿你的人生能看到更多明媚的阳光。” 明媚的阳光 苏阮扬着美丽的面孔,透过密密飞舞的桃花瓣,看见了一米阳光。 “雪儿,为娘还想不明白,昨夜你为何就认了那件事?” “昨日您与父亲在外操持接待客人,婢女们也都在外帮忙,唯有我在庭院中浇花,锦娘忽然来了,问我何时能将她接出洗衣房。我大事当头,怎能容她破坏?当即便喝她出去。她提出要进楼里把自己的衣物拿走,我就让她进了阁楼,一准儿就是那时把赃物放进了我房间。”苏雪叹气,“我从小看着锦娘长大,对她毫无防备之心,也未多留意。到夜里苏阮一说失窃,我就料想锦娘是被她收买了。当时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证,我只能认了这个罪名,以图父亲宽大处理。算是我疏忽大意,棋差一着。” “不论如何,现在也算达成所愿,不枉费多年苦心经营。”二太太的声音,甚是欣慰。 苏雪笑了:“嗯。能嫁给宋郎,我心中也算了却一桩事。” “二太太,聘礼到了,请您出来过目。” “走,一切去看看吧。” “依照老爷的意思,从今年开始,阿阮就留在家中安心等待及笄之礼。府上有教养的嬷嬷和教你们才艺的先生,你日后就跟姐姐几个一同学习,务必要用心的学,不可令家族丢脸。” 自父亲离去已过去一段时日,苏雪的婚事在有条不紊的行进之中,苏府渐渐恢复日常琐碎的生活。 用过早膳,众人被二太太唤到岳春阁,当众宣布这一消息。 苏阮从容不迫的福了一福,淡淡道:“多谢姨娘,阿阮一定跟着姐姐们尽心学习。” 她和二太太早已是水火不容,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二太太点头,道:“还有一件事需和你商量。这段时间天气回暖,空气潮湿,老太太住的别院里湿冷,老人家就写了信来,说想回家住,让我们去接。不如今日就跟我一同去接老太太回来?” 苏阮的心口一紧,刚过了几天清净日子,二太太就迫不及待搬出老不死的来对付她了! 如今她重活一世,还怕死老太婆?会会便是!苏阮对面见老太太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不会轻易答应,故作为难:“二姨娘,这恐怕不合适吧?府上谁不知道奶奶讨厌我啊。倒不是我介意被她讨厌,就怕我去了,惹奶奶生气,就罪责大了。” 她完全可以预见苏老太太揶揄她的样子,先做好铺垫,到时候好让二太太出面替她打圆场。 二太太打定主意要苏老太太出面收拾苏阮,语重心长道:“阿阮你多虑了,老太太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对你有些误会。说到底,你与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这么多年没见,总要找个机会冰释前嫌。这次带你去,就是要让老人家看到你的孝心,你可要好好表现。” “这既然是二姨娘的一片冰心,阿阮却之不恭。”苏阮勉勉强强的同意。 “你们去,不差我一个,我约了周家太太喝茶。” 四太太插话。 四太太张横跋扈的急性子碰上苏老太太那样凡事都要以她为中心的秉性,婆媳俩的关系完全可以用如火如荼来形容。面见苏老太太,她避之不及。 二太太也不勉强:“你这么大个人了,我也管不着你,悉听尊便吧。” 众人各自回去装点行装,苏阮也回到夜雪阁更换衣物,带些干粮和常用品。 别院很远,至少要一日才能回来。 秋娘担忧道:“阮姑娘,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老太太不好对付您现在可以直接拒绝” 苏老太太对苏阮有多恶劣,秋娘最清楚不过了。她心疼苏阮,不愿苏阮委屈。 苏阮当然可以拒绝,可是她不想回避问题,更想解决问题。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她是我奶奶,我始终得面对她。”苏阮道,“今天让绾绾陪我去,我有另外的事要托付给你。” 秋娘道:“主子您说。” “我的那栋阁楼,租金一直都是由二太太直接收取,而且在府上也没入账,估计就掏入了她的腰包。我前日翻看合约,签订的三年合约近段时间到期,这正是我们接手回来的好机会。你今天就拿着我们的地契摹本去店铺里和老板面谈,告诉他以后半年一约,每三个月交租一次,租金直接交到咱们手里,否则这阁楼咱们就不租了。若能拿到租金,能解我们阁楼用度的燃眉之急,还能将宸哥哥的琅嬛赎回来。”苏阮有条不紊道。母亲留下的东西,她要好好利用,而且她手头确实很紧。 秋娘一听这事靠谱:“好,奴婢这就去看看。” 苏府大门前,两辆颀长的豪华大马车并排停放。 按府中出行的安排,长辈们共坐一辆,晚辈们共坐一辆。 苏阮来了后,就直接上了靠后的大马车。 车厢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生面孔,皆是苏家的远房亲戚,平日寄居在苏家念书考功名的,算得上苏阮的表哥c堂哥,不过血缘上很远,苏阮只模糊的记得其中几个叫苏琦c舒朗,苏月的。 几个表哥见到苏阮,纷纷殷勤的起身问好,热情的邀苏阮到身边坐。 苏阮淡淡与他们颔首,自顾寻靠边的位置坐下。 众人的谄媚被扑了冷水,面面相觑。 过了会,又有人试图与苏阮搭话,东拉西扯的谈论着今日的天气。 苏阮一律无视。往年她回家,这些哥哥都对她爱理不理,他们跟苏雪c苏眉几个受宠的女儿走得近,平时为了讨好她们,联手捉弄苏阮的事也没少做过。 若不是她以唯一嫡女的身份留在府上,又有父亲留下的金口玉言,他们怎会愿意跟她说话? 对于这些靠着苏家养活c还欺负苏家嫡女的远房亲戚,苏阮只想让他们滚。 陆陆续续有人上车,苏眉来的最迟。 她穿一袭翠色曳地望仙裙,发上扎两个漂亮的小髻,颇为灵巧可人。她上车后就径直挨着堂哥们坐下,大声的和他们说说笑笑,车厢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苏眉虽在和他人说笑,余光却一直撇着苏阮,发现苏阮对她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后,略感有些丧气——苏阮和苏雪斗的死去活来,对她这个姐姐,好似压根不放在眼里。 苏阮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她在看小腹微微隆起的欧阳氏。 大哥苏修的妻子欧阳氏,是大哥在异地经商时结识的姑娘。欧阳氏出身平凡之家,之所以能嫁入苏家,是因为父亲苏良非常喜欢她。 欧阳氏的父亲是当地的教书先生,名声斐然;母亲也出身书香世家。苏良最喜欢读书人,获知两个年轻人互相有意之后马上去提了亲事。 开端是美好的,结局却不尽然。 欧阳氏嫁过来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样寒碜嫁妆,放在苏家是九牛一毛。由此奠定欧阳氏在苏家低下的地位。 苏修在的时候大家还对她客气,苏修不在的时候,她就跟婢女差不多。 这也和她自己的脾气有关——欧阳氏是个逆来顺受的温婉脾气,谁都能欺负。 她腹中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惨死,事情不了了之,连凶手是谁都没查出来。 这会,二太太和四太太站在车厢外说话,欧阳氏就乖顺的立在婆婆身边,低着头,一只手捂着隆起的小腹。 苏阮注意她很久了,她时不时的偷摸自己的肚皮,眉头也悄然蹙起,好似在忍受着痛苦。 苏阮站起身,跳下马车,向欧阳氏走去。 “二姨娘,四姨娘,嫂嫂。”苏阮礼貌的打招呼。 二太太和蔼道:“阿阮,是你啊,怎么下车来了,外面风大,快进去歇着。” “我下车来透透气。”苏阮看向欧阳氏,露出友善的微笑,“嫂嫂一直捂着肚子,是身体不适?” 小姑子简单的一句关心,让强忍了许久的欧阳氏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拼命的把眼泪缩回眼眶,放下抚着肚子的手,对着苏阮勉力保持微笑:“我没事,多谢小姑子关心,抚肚子的动作只是习惯。” 她表演的太好,若不是苏阮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一些情况,只怕也会被她蒙骗。 苏阮道:“嫂嫂,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直接跟咱们说,不要见外。你肚子里怀的不仅仅是你的孩子,也是咱们苏家的血脉,一定要好好的呵护,这是对你,也是对大哥负责!去见祖母不急在一时,你若身体不适,就不要去了,孩子要紧,两位姨娘会理解你。姨娘,您说是吧——” “呵,阿阮说得对。”二太太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斜了一眼欧阳氏,不紧不慢的摆弄着长长的甲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孩子。阿倩,去别院路途遥远,你若觉得累,不要去了,没人会怪你。” “不”欧阳氏被二太太一瞥,连连摇头,惊慌,“我没事真的,小姑” 苏阮隐隐察觉欧阳氏好似很惧怕二太太,皱了皱眉,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嫂嫂与我同坐,我能照顾嫂嫂。” 欧阳氏推诿道:“不必了,小姑。我身为儿媳,理当在婆婆身边伺候。” 二太太微露得意之色:“既然如此,就随我上车吧。等会在车上,我还要教你几样绣花的花样。你的绣工也太差了,这样怎么给我孙儿缝制肚兜” 婆媳俩上了车,苏阮还跟个木头似的立着,她,无话可说。 看着如履薄冰c隐忍谦和的欧阳氏,就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对二太太小心翼翼的伺候,竭尽全力的讨好,哪怕自己腹痛难耐也要忍受着,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可是,欧阳氏的出身决定她在苏家低人一等的心态,她满心只想着依附着婆婆过生活,苏阮想要将她拉到身边来保护,恐怕比害她还难。 想要替大哥保住嫂嫂身上这一胎,不易啊 苏家别院位于帝都城外西北方的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是先帝令能工巧匠c耗费三十年时间建造而成,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它本是作为宫廷度假所用,先帝驾崩之后,宫中一度财政紧缩,新帝将此地变卖,于是帝都许多大家族都将别院设在此处,用以避暑消寒。 当苏家众人抵达别院门前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干瘪消瘦的苏老太太正抱着一只老猫,懒洋洋的躺在庭院的藤椅上打瞌睡。 “娘,我们来了。”二太太端出公式般的笑容,春风满面。 苏阮看见苏老太太的手指动了一下,醒了。 但是,显然她不把媳妇儿放在眼里,连眼皮都懒得撑开,仍旧祥装沉睡。 二太太催促的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就这样领着一众家眷像木雕似的站着等老太太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夕阳隐入地平线,月光露出了半张脸。 初春的暮色还带着几分寒意,冷风卷起枯叶,苏阮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啊”苏老太太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撑开布满皱纹的眼角,睡眼惺忪,“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 二太太温驯的笑道:“刚来一会,娘。” 苏老太太伸出手,二太太立马殷勤的弓下腰搀扶她起身,又接过婢女手中的披肩给她披上。 苏老太太站起身,目光往乖乖等候的晚辈里扫了一圈。 看看孩子们,比看媳妇要舒心多了。 目光落到人群里的某处时,她的目光突然一僵,手指愤怒的指向那处,喝道:“你怎么来了?!扫帚星!” 苏阮几乎不用抬头也知道老太婆指的是她。 苏老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农妇出身,迷信到了骨子里,因为苏阮出生那一年发生了好几件不幸的事,她就将苏阮视作罪恶的根源。只要苏阮回家,她一准儿回避,实在要碰面的时候,她都要对苏阮劈头盖脸的大骂,扫帚星这种称呼算轻的了。 苏阮早就练就一颗金刚心,对这类称呼也不甚在意,只故作委屈道:“奶奶,是二姨娘说咱们祖孙血脉相连,又多年未见,一定要我来见您,还请您不要见怪。” 二太太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原还想看苏阮被二太太羞辱,现在也只能出来收拾场子:“娘,您有所不知,前几日老爷临走前交代,从今年开始,阿阮住在苏家,与家人同吃同住,任何人不得对她有异心。” 苏老太太狐疑的啧了一声:“老二让扫帚星回家住?” 苏眉殷勤的走到祖母身边,俏笑道:“奶奶,眉儿在这里给您请安。七妹留在家里的决定的确是父亲同意的,而且,我也希望七妹能留在家里,她也不小了,老留在年念慈庵不是个办法,还是回家里的好,咱们姐妹也能联络感情。” 苏老太太历来和苏眉亲昵,拉了她的手,温声道:“你好心好意把她接回家,倘若给家中带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麻烦?罢了,既然是老二的主意,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无话可说,但是——”她和苏眉说话极其和蔼,目光一转落在苏阮身上,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十足凶悍,“苏阮你听着,不论是在苏府还是在别处,凡是我在的地方,你必须与我保持三丈的距离。否则,以家规处置!” 苏阮立马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奶奶,请您不要这样!阿阮想伴在奶奶身边尽孝” 苏老太太见她厚颜无耻的黏上来,更是对她厌恶,摆手:“赶紧走!” “是,奶奶。”苏阮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远离人群之后才露出狡黠的笑容。 阿弥陀佛,总算能离死老太婆远一点了,一整天赶路,又站着等大半个时辰,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赶紧去觅食! 走进别院,侍婢便上来引路。 苏阮左右看了看:“怎么这么安静。” 侍婢道:“春回暖,又过年,人大都已经撤离,现下在山庄里仅有苏家人。” 也是,除了客气回避她的苏老太婆,谁会大过年的窝在这山庄里呢?都在家享天伦吧! 侍婢给苏阮安顿好了房间:“奴婢去厨房拿晚膳来给姑娘。” “去吧。” 绾绾道:“阮姑娘,您今晚不要外出走动,人稀少,怕不安全。” 苏阮打了个呵欠:“呼我也不想走动了,好累。”她对着铜镜脱去头发的发饰,“住在这种地方,要是夜里发生什么事,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绾绾认真道:“奴婢会护您周全。” 苏阮扬起脸冲她笑了一笑:“嗯!” 也许因为绾绾是墨宸的人吧,有她在身边,苏阮就觉得特别安心。 “姑娘,晚膳来了。”几样精美的食盒被侍女端进房间。侍女一边上菜一边介绍:“砂锅煨鹿筋c鸡丝银耳c桂花鱼条c八宝兔丁c玉笋蕨菜姑娘请慢用。” 苏阮咽了口口水,忙不迭的拿起筷子大块朵硕。 当苏阮在欢乐的用着晚膳时,奔波一日的苏家女眷还在不辞辛苦的陪同苏老太太。 先是说了一大通话,然后老太太一时兴起,带她们去看庄里养殖的动物,给她们介绍养动物的经验。老太太年纪大,对饥饿的感觉不那么明显,其他人却是一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头脑发慌,谁也不敢说半句不是。 等苏老太太累的走不动了,众人才得到赦免,一齐去用晚膳。 风卷残云的吞干净一桌子的食物,苏老太太被婢女伺候着回房,众人也分别回客房歇着。 “半截入土的身子还愈来愈金贵,害得我们陪着她转了一个时辰!”回到客房合上门,二太太一个人愤愤的坐在铜镜前拆去头上的发饰,低声骂咧,“老不死的东西!明明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出身,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儿子有出息,就把自己看的比凤凰还要金贵,人人都要纵着她。呵呵,我这辈子也真是受够她了,等着吧,我非得把她抽筋扒皮以谢心头之恨!” 沐浴之后,苏阮百无聊赖的倚靠在窗台上。 她住的竹韵阁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竹林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苏阮突发奇想,让绾绾去抓几只萤火虫来玩耍,很快,装着萤火虫的小竹笼就交到了她手里。 “带回去让哥哥也看看”苏阮饶有兴致贴着竹笼,从缝隙里往里面看,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在竹笼里好像一盏盏的小蜡烛,颇为几分梦幻。“若是在,跟我一块儿玩多好。”她忽然想起,在念慈庵的时候,一到夏夜山上就有许多的萤火虫,她们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抓一大把一大把的萤火虫,放在灯笼里面当灯使,虽然亮度比不上真正的灯火,拎着那灯笼走山路却觉得开心极了。 那样天真烂漫的时光,似乎已经好遥远。 正有些伤感的想着过去的事,突然听到小心翼翼的声音:“请问,是阮姑娘在里面吗?” 苏阮猛然抬起脸,不可置信:“?”一咕噜从榻上爬起,光着脚就跑去开门。 庭院之中,一个瘦弱的小光头站在月光之下,穿着宽大僧袍,捧着硕大的金箔,正四处张望。 苏阮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一把抱住她:“!” 险被她扑到,踉跄两步站稳,艰难的试图推开苏阮:“阮姑娘,请您矜持!” “矜持?”苏阮竖起眉毛,“我在占你便宜?” 经不得逗弄,慌忙解释:“不不不,阮姑娘,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嫌弃?”苏阮更生气了。 越描越黑,急的面红耳赤,苏阮也不逗她了,松开她,凑近来仔细打量她的脸:“一个多月不见,好像黑了些。” 双手合十:“相由心生,阮姑娘莫要过多执着。” 苏阮噗嗤一笑:“别跟我这样说话,,你怎会在此?” “我奉师父的命令第一次下山化缘。”摇了摇手里的金箔,“路过避暑山庄时听闻苏家人今晚都在这里,就进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一路问路过来的,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住在这里。” “用你们出家人的话来说,是缘分。”苏阮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庭院里拽,“所以,今晚你就是我的了!” 哭笑不得:“阮姑娘,矜持,我不可以” 嘴上虽然在拒绝,但是却什么都乖乖照办了。 苏阮的性格强硬,的性格软,这两人在一起,都是苏阮说了算。 一刻之后,换了衣袍的和苏阮钻进一个被窝,两人的枕头中间就放着那只小小的竹笼,莹莹的光芒照亮着两人的面庞。 “想不到你回家短短数十日就发生这么多事,看来你以后都不会回念慈庵了。”听完苏阮简短的诉说之后,的声音有些落寞,却也由衷高兴,“也好,那里本来就不是你该呆的地方。阮姑娘这么漂亮,应当好好的做高贵的苏大小姐,让其他人偷偷羡慕呢” 苏阮淡淡一笑:“我也就是尽本分而已。庵堂近来可好?” “你居然还会关心庵堂?我以为你永远不想再提起那个地方哩。”打趣,“现在庵堂里还算和睦,静安师太一直在思过崖里没出来,事物都是云莲住持打理。” “哦”苏阮的确不大想提起念慈庵的事情,不愉快的记忆太多了。 她凝了凝神,忽然想起另一个人:“辩机辩机大师,近来可好?” 虽然只有区区一面之缘,两人也才说了几句话,但苏阮对辩机的印象却特别深刻。也许是因为他特别沉静c从容c空明——像一尊高高在上的佛像,让人忍不住膜拜,靠近,瞻仰,像是靠近他,能就靠近光明尤其是他那双澄澈的眼睛,黑白分明,纯澈如水,干净的不染一丝杂尘,过目不忘。 的声音顿了一下,道:“师公啊不好” “不好?”苏阮皱眉,“怎会不好?” “他被罚进思过崖了,就在前几日。”似乎很伤心,语气低落。 苏阮嗤笑:“他也去了思过崖?真是奇了,他不是一向最得他们那方丈的喜爱了么?思过崖可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在那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畅快哩。” 笑不出来,叹着气道:“不是你呆的思过崖,是他们寺庙的思过崖,在葱岭,可荒芜了,里面怕是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呆久了人肯定会生病。” “心疼了?” 红了脸:“阮姑娘——” “好好,不逗你。到底是什么事关了幽闭?” “我听寺里的人说,有人从辩机师公的禅房里搜出了一副女子画像,住持——辩机师公的师父大怒,斥他幽闭思过。师公他自幼学佛,从未与红尘相交,怎么可能有凡尘俗心?定是哪个弟子妒恨他受主持喜欢,故意加害他!他又不是不爱争辩的人,被人诬了还默默忍受”说起这事来义愤填膺。 “指不定他闷骚呢?”苏阮半开玩笑的丢出一句,一看瞬间变脸,连忙改口,“我想,应该没有人能让一根木头动心吧。这事你也插不上手,就别难过了。用你们佛语来说,这也许就是他命里一劫。” 虽是这么说,她心里却很好奇那女子画像是谁。 辩机的师父不可能认不得弟子的手笔,他既然大怒,定是因为那幅画当真是辩机所画。 真不敢相信啊,那么木讷的一根朽木,居然还会偷偷画女子画像,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高傲的辩机,骨子里到底是什么呢 “七姑娘!七姑娘!”惊慌的呼喊声打破了小姐妹夜话的兴致。拍门声响起,“七姑娘,您在吗?!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腹痛的厉害” 苏阮一愣,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一开门,门外的少女对着苏阮就跪了,哭道:“七姑娘,奴婢是欧阳小姐的陪嫁丫鬟凝烟,我家小姐整个晚上都在腹痛,奴婢没办法,只有来向您求救” 苏阮骤然打了个激灵,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回了念慈庵,所以,她根本不清楚嫂嫂流产的具体时间,难道,就是今晚? 她只慌乱了一刻就冷静下来,喝道:“嫂嫂腹痛,你找我何用?赶紧去叫大夫,通知二姨娘!” 凝烟伤心道:“小姐不愿意惊动二太太,说怕二太太嫌她麻烦c多事”她越哭越伤心,全然已是六神无主,“可是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小姐腹痛越来越厉害,若是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呜” “真拿她没办法!”苏阮无奈的拨开婢女就往外走。 和绾绾后脚跟了上来,绾绾将大衣披在苏阮肩上,拎着灯笼照路。 此时已是深夜,月亮被乌云盖住了脸,别院里安静的c漆黑,渗着一股森然可怖之感。 苏阮走着夜路到二太太的房门前,砰砰砰的拍门:“二姨娘!嫂嫂出事了!” 二太太睡的正香,翻个身想假装没听见。 苏阮很清楚她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尿性,牟足劲一直拍门,连着用脚踹了几下,巨大的声响惊的在树上夜寐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苏阮大声:“嫂嫂腹痛,怕是要小产了,您再耽搁,出了事谁负责?!” 话刚落音,披头散发的二太太就出现在面前,她强忍着怒气,问道:“何事?!” 苏阮道:“嫂嫂腹痛难耐,请二姨娘安排大夫,派人去照顾。” 二太太打了个呵欠,道:“姨娘已经知道这事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姨娘会安排妥当。” 她如此敷衍的态度,苏阮怎能放心?!正欲发作,就听见苏老太太激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好你个沈琳玉,我孙儿都快没用了,你还在这里不紧不慢的磨蹭,果真不是你的孩子你不心疼!我苏家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个媳妇,自私自利,不知好歹” 因为苏阮的动静闹得太大,前前后后阁楼的家人和婢女全部都涌了过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发怒的苏老太太,从这件事发散而起,把二太太以前的破事全给骂了个遍。 苏阮几次打断未果,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二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但是始终还是忍着不发作,一言不发。 气氛,阴郁的可怕。 趁着苏老太太一个喘气的间隙,苏阮终于插上了话:“奶奶,先去看嫂嫂,再谈别的。” 苏老太太骂人骂的兴起,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苏阮:“这有你插话的份吗!” 苏阮抿了抿唇,无奈的叹了口气。 苏老太太也不是故意要耽搁时间,她纯粹是一骂起人来就收不住,若不是苏阮这一提醒,恐怕得骂到天亮去了:“走,去孙媳妇房间!” 欧阳氏痛的在床榻上打滚,一条命都去了大半,见到众人到来,竟还想起身问安。 苏阮按住她:“别动!怎么回事。” 欧阳氏立马死死抓住苏阮的手。 因为剧痛,她的脸上都是汗,眼睛里噙着泪水,求助的望着苏阮,微弱的低吟:“孩子” 这两个字令苏阮心头一颤,握紧她手,咬牙:“别怕!孩子不会有事!” 侍女跪下道:“少奶奶晚上就开始腹部隐隐作用,本来以为是正常的胎动,没想到越痛越厉害还流了血” “流血?!”众人哗然,这—— ------题外话------ 铺垫章节,马上会展开新世界哈,阿阮的身份会开始改变。 感谢玲珑公子c祈莲神殇的钻石,za6969的月票! 推荐好友的完结文 【妖娆神音师】文叶瓶子 一对一完结文: 一朝重生,灵魂替换。 曾经软弱的“四皇子”成为无赖小气,耍酷无情的大小姐。 等级为零,没有灵力,已是废人? 单凭天生的凤凰火焰就足够让你灰飞烟灭。 且看我乐无双如何将鸡肋的的神音师再度变成仙莱大陆最灿烂的星辰! 踏上强者的道路上,她,乐无双。 不仅重铸神器,颠覆先河,还要进阶升级,收服上古神兽,调教渣人。 以女扮男装,调戏天下美人。 姻缘的注定?还是命里终有一劫? 当风华绝代,舍弃七情六欲的他遇到这个琢磨不透又流氓的她时,又将发生怎样的激情碰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7 又酥又软的阿阮 苏老太太老脸都吓白了,急道:“请大夫了吗?!” 侍女泣道:“奴婢们正是请不到大夫” 苏老太太怒道:“怎会请不到大夫?别院里不是有大夫吗?来人——” 管事呵着腰挤到老太太跟前,为难道:“苏老太太,别院里的大夫前几日回家过年,现在山庄里确实没有大夫啊,若有大夫,我们一准儿给您叫来了。” 苏老太太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这么多人在这里,居然没有大夫?若是我曾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避暑山庄也别想开了!” 这一开骂又收不住,苏阮头脑发昏,终于是克制不住的跺脚,大声喝道:“住嘴!” 骂声戛然而止,满屋子的人也都傻了眼,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阮。 太有勇气了! 苏老太太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双鱼泡眼瞪的老大,气的手指都发颤起来:“你这个——” “要骂人出去骂,现在是救人的时候!” 苏阮一声怒吼,同时啪的拍案而起,恶狠狠的直视苏老太太。 凶悍的眼神直接把苏老太太的下半句话给憋了回去,骂咧的声调低了八度:“这个小兔崽子,反了反了,竟敢对我大呼大叫” 苏阮不理会她,转过头对管事道,“既然你是山庄的读者人,那么你告诉我,当下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问题。如若我的嫂嫂在你这里滑胎,你们山庄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管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哆哆嗦嗦道:“姑娘息怒,我们也不愿意在此发生惨剧。在离山庄西北方三十公里处有一个驿站,是山庄的物料补给中转站,里面有大夫,也有药材,最快的马赶过去,来回两个时辰。眼下有两个办法,要么去请大夫过来,要么将孕妇送去驿站。决策权在你们手上,但是现在时间紧张,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还请你们尽快做出决定,我现在就去安排马车。” 无论是选择哪个方案,都至少需要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众人不约而同的向欧阳氏看去。 她好似比之前痛的更厉害,厚厚的衣装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头发也湿漉漉的全部黏在脸上,那双眼睛都开始录出现涣散的神色,这个模样,绝对挨不了多久。 侍女哭的伤心:“若不是今日舟车劳顿,也不至于这般” 一直沉默的二太太脸色一僵,不悦道:“我出门之前一再问她确认身体状况如何,如果有不适立马告诉我,她一路都说她身体好得很,怪得了谁?现在说这些也无意,我看,还是将她送过去吧,能节省一半的时间,说不定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她顿了顿,“阿阮你觉得怎么样。” 苏阮看着欧阳氏虚弱的模样,怕是捱不下去多少时间了,点头:“好。” “不可!” 突然发出了声音。 众人向她看去,便见一个小尼姑怯生生躲在苏阮身后,神色慌乱。 场面混乱,之前并没人注意到她,好像是凭空生出来的。 二太太奇怪道:“小师父是?” 胆小,不敢说话。苏阮替她解释道:“她是念慈庵的师父。今日路过山庄,顺道进来化缘,与我是旧识。” 二太太道:“她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苏阮把从她的身后扯出来,问道:“,你为什么说不可?” 苏老太太信佛,顿时两眼放光:“佛祖保佑!居然有僧医在此!僧医都是济世的菩萨,菩萨是想保我苏家这条血脉啊!小师父,您快快替我曾孙儿看看!” 被她冒然的相信给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又躲到苏阮身后不敢言语。 她确是略懂一些医术,但并不精通,更不是僧医。 苏阮了解她的性格,这么多人,怕是吓到了她。握住她的手,温柔而耐心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别怕。” 在苏阮殷切的鼓励下慢慢开口:“师公说过,女子动胎气时不能妄动身躯,若不慎走气,孩子马上会从腹中坠落,介时若出血不止,便会一尸两命。在这种时候,只能等待大夫过来。” 苏家人吓得倒抽口冷气。 苏阮道:“你好似听懂?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能缓解?” 道:“倘若这位施主当真是因为舟车劳顿而动了胎气,用银针封穴能安抚胎动,平稳气流,抑制宫缩,许还能保住孩子。可惜我的银针之术才刚刚学起步,只读过一些书,还没有实际在病人身上应用过,无法应对眼下的局面,罪过。”的语气很是惋惜,“还是立马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来回两个时辰,也许还有得救” 苏老太太不信,伸手抓着的袖摆,哀求道:“怎么可能!小师父,求你赶紧替我曾孙儿针灸,价钱方面好说!只要你救了我曾孙儿,苏家愿新建一座庙!” 避之不及,连忙躲到苏阮身后。 她出于悲悯之心才会出言阻扰她们搬动欧阳氏,现在却好似成了故意敲诈之人。 “还请老太太不要为难贫尼,贫尼确实是无法辨识病人身上的穴位” 苏老太太连劝几次,仍旧如此作答,苏老太太顿感绝望,急的竟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推胸顿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头个曾孙儿就要保不住,都怪你,都怪你这扫帚星——”她好似找到了宣泄的出头,突然对着苏阮扑来,张牙舞爪的要跟她拼命,“要是我曾孙儿有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苏阮抬手一挡,手腕被她抓出一道血痕。 第二下抓来时,被挤在人群之外的绾绾赶来,奋力一把擒住苏老太太,用力往后一推,苏老太太啊的惨叫一声,连退三步之后跌倒在地,连着摔翻了几张桌椅,痛的呲牙咧嘴,张嘴又开始对苏阮破口大骂。 苏阮无视她撒泼的行径,转身对刚进门的管事道:“请您马上去请大夫过来。” 管事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刚回来!” “,你知道怎么应对胎动这种情况,只是不能确认穴位,对不对?”苏阮又问道。 “是,针灸不像按摩,关乎性命,穴位必须精准,若没有长期的训练,不可随意下手” 满脸担忧,阮姑娘是想做什么?!她要下针吗?若是孕妇一尸两命,谁来负责?! “你带了银针吧。”苏阮卷起袖筒,束起长发,声音干脆而坚定。 “我带了。”从随时携带的包裹中取出银针,犹豫再三之后,交到苏阮手中,“阮姑娘” “不必担忧。”指尖触碰,苏阮重重一点头,“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即可,我不会出错。” 她的语气坚如磐石,明确c果断c坚定c自信! 苏老太太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停止了喋喋不休,她直直的看着苏阮,像是从不认识这个孙女。 心中的疑虑渐渐尘埃落定,任何事她都不用管,她只要相信阮姑娘,就够了! 苏阮将银针在床头柜前一字儿排开,脸上是蓬勃的斗志:“开始吧!” “需要配合加艾,能找到艾叶吗?”道。 “奴婢去药房寻。”婢女连忙去了。 “阮姑娘,先鼓舞病人,给她一些意志力。” 苏阮探手抚上欧阳氏的额头。 冰冷的手碰到滚烫的肌肤,欧阳氏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眼角发红,眼中含着浑浊的泪水,含混的唤了声:“小姑” “嫂嫂,你再忍忍,千万别昏过去。”苏阮在她耳边低声,“我会尽力帮你,还有,你的孩子。” 孩子欧阳氏含着泪点了点头,千般万般的苦,也要保下这条命! 艾叶取来,动手将艾叶磨碎,制成圆锥形的艾柱,交到苏阮手中。 “阮姑娘,艾叶放置于阴穴上点燃,至局部灼热难忍,即更换另一柱,五柱之后可缓解绞痛。” 至阴穴在足部,小趾外侧的指甲旁。足下穴位多,稍有不慎即会弄错。 特别嘱托了一句:“小心。” 苏阮点头,掀开衾被,手指在欧阳氏的足底板一划,精准无误的找到穴位,艾叶放上,点燃,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娴熟无比。浓郁的艾叶香气很快在空气里漂浮起来,暗色的火光就点燃在欧阳氏的脚上,看起来令人有些担忧,可是谁也没有质疑半句苏阮的行为。 苏阮美丽的小脸紧紧的崩了起来,秀如远山的眉黛紧缩成一个川字型,粉嫩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额上的汗水滑落到脸颊上,摇摇欲坠的悬挂在她的鼻尖上。 她好似全然将自己灌注于指尖的银针之上,哪怕是耳边打雷也无法惊动她分毫。这样的认真,这样的专注,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受其感染,收敛了神色,紧张兮兮的一动不动。 当众人皆心心念念关切着欧阳氏的治疗之时,二太太却恍了恍神。她的女儿亦是极其聪慧之人,可是如此刻在苏阮身上这样的光芒,从来没有过!即便心底极其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悲哀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苏阮,强出她的女儿许多。 这种强,不在于容貌,不在于才华,亦不在于聪慧,而在于本质。 第一柱c第二柱燃到第四柱时,欧阳氏身体的颤抖已经渐渐平缓,五柱下去,她的呼吸也趋于平静了。 这时,治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双侧至阴均取,以五分针斜刺向上,进针一至二分。” “肺金c肾水c肝木c心火,各入三针。” 天,蒙蒙的亮了。 晨光熹微,光芒照在房间内诸人疲倦的面容上。 除了苏阮和还在忙活,其他人都靠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屯。 欧阳氏已经沉沉睡去。 “呼” 最后一针拔出,苏阮长长的喘口气。 用手绢给她擦拭额上的汗水,心疼:“辛苦了,阮姑娘。” “辛苦你才是,害你忙活一夜。”苏阮的眼睛里是密布的血丝,声音也疲乏不堪。 “大夫来了!” 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在众人的簇拥下焦急的进入房内,直奔病床前:“病人如何了?” 打着瞌睡的众人纷纷醒了过来,又围拢来。 大夫看了欧阳氏一眼,脸上的紧张神色立马消失:“哈,吓我一跳,这不没事嘛!”说着就探手替欧阳氏把脉,听了片刻,撸撸胡须:“呵呵,病人已经无恙,有人替她针灸?” 苏阮道:“昨夜病人痛的厉害,我替她下了几针,也不知如何?” 大夫惊异:“甚妙!只是针灸一术,需要长年累月的研究操练,哪怕是要小成至少也要三年的时间,姑娘如此年轻,又有如此好的针法,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医之手调教?” 苏阮的眼神晃过一抹异样的神色,道:“是因为有长辈瘫痪,我为了替长辈缓解痛苦才自学了针灸术,却也帮不上忙。大夫就不要耻笑我了。” 苏眉站在后头,听到这句话好生奇怪,家中何时有长辈瘫痪了? 大夫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姑娘不愿意提就罢了。你已经把我的事做了,我就开几幅安胎药。” 苏阮道:“大夫,您还是再替我嫂嫂仔细检查一番吧,别出什么岔子。” “好。” 道:“阮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也当走了。” “你等等。”苏阮直接把她拉出房间,来到庭院里的僻静处,从腕上取下一只玉镯,“拿去。” “不用!”连忙闪开,“阮姑娘,你这般就是看不起我了!” 苏阮知道她们庵堂里生活清苦,不由分说硬是把手镯压到她手心:“这是情谊,你懂不懂?” “这”低头看了眼手镯,握紧,“我会好好保管。” “随便你怎么处置。”苏阮道。心意到了,就行。 的手指摩挲着玉镯,双眸紧紧的看着苏阮,迟疑再三,“阮姑娘,若是昨夜当真一尸两命,你要如何?本来就是没有把握的事情,你看其他人都不出头,就你唉我好不放心你” 苏阮微微笑:“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 昨夜之事,她很清楚自己讨不着半分好处。 若侥幸能帮嫂嫂,功劳不在她;若没有成功,孩子没了,责任她推诿不了。 苏老太太对她厌恶,若丢失孙子的事情与她扯上了关系,恐怕更加没完没了。 但是,这是大哥的爱妻,无论是怎样的风险,她都愿意一试。若她一味的明哲保身,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庇佑不了,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即便再来一次,她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送走,欧阳氏已经醒来,病歪歪的坐在榻上和苏老太太说话。 看见苏阮进屋,欧阳氏亲昵的唤道:“小姑!” 苏阮远远站着,点头:“嫂子,感觉如何?” 欧阳氏虚弱道:“多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苏阮安慰道:“日后你要更加小心谨慎,孩子是最重要的。” 欧阳氏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小姑,能否靠近说话?” 苏阮笑道:“奶奶要我永远在她的一丈之外,我不敢忘记呢。” 苏老太太哼一声站起,在侍女的搀扶下拂袖而去。 二太太道:“忙活了一夜,我们也各种回房歇着了,今天早上就补觉吧,用过午膳再动身回家。阿阮,既然阿倩有话和你说,你就在这里陪着她。” 房间里只剩下姑嫂二人,欧阳氏这才抓着苏阮的手泪如雨下:“小姑,大夫说我就是因为过度疲劳才会动了胎气,昨日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差一点就弄没阿修的孩子!若是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泪水就吧唧吧唧打在苏阮的手背上。 滚烫的液体也触动了苏阮的心:“你记住这个教训就好,那个女人不会怜悯你。你有孩子在身,上头又有苏老太太疼你,何须惧怕她?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话糙理不糙,什么都忍着c撑着,谁会管你死活?你这样是对自己,也是对孩子不负责。” 她的语气有些严肃,欧阳氏哭的愈发厉害。 苏阮放缓了一些音调:“嫂子,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话不好听,可你得用心听去了。你怀着大哥的骨血,身为母亲有保护自己孩子的责任,若因自己的怯懦,连孩子都护不周全,才真的悔之不及。老天垂怜你,才让你有孩子,若我有孩子”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顿了顿:“总之,为了孩子,你要拿出一个做母亲的魄力来。” 欧阳哭着点头:“小姑,日后还烦请你多多照顾。” “我会尽力而为,但关键还是靠你自己。”苏阮道,“你休息会吧,折腾了一夜,下午又要赶路,我也去了。” 回到苏府时已近日暮,府上准备了丰盛的家宴为苏老太太接风洗尘。 苏阮不爱跟苏老太太同桌,直接回了夜雪阁。 奔波了一日也疲乏的很,便沐浴更衣早早上榻,又让秋娘取一本医术来看。 秋娘取了书来,递给她。苏阮翻开书卷细细翻阅,秋娘就在床边望着她,迟疑许久,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何时开始对医术感兴趣了?医学博大精深,若非有丰富经验的医师,万万不可随意替他人诊治,倘若病人出了任何麻烦,都是要负责的。” 苏阮笑道:“事情传的这样快?”手指仍旧不紧不慢的翻阅书籍,眼帘也不抬。 秋娘轻声:“阮姑娘,你不会想把少奶奶接到夜雪阁来住吧” 苏阮抬起脸,噗嗤一笑:“秋娘你深懂我心!唯有在我身边她才会安全。” 秋娘大惊失色:“不可——” “那是没有办法之时的下下之策,不是现在。”苏阮安慰的握住她的手,“大嫂刚从鬼门关里走一回,上头又有死老太婆保护,二姨娘就算刻意刁难也不敢造次,暂时是安全的。我这儿被死老太婆和二姨娘盯着,反而没那么稳妥。” 秋娘这才松口气,捂住胸口:“阿弥陀佛,但愿这一胎能顺顺利利。” 苏阮惦记起昨日交代的事情,问道:“铺子的事情怎样?” “奴婢见姑娘今天太累,本打算明日与您说。酒楼的生意不太好,老板因为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几个月以前卷了大笔款奔逃,就只剩几个伙计支撑,生意萧条的很,又欠了一屁股帐,估计很快就要关铺子了。这么一来,咱们只能考虑转租” 秋娘把昨日的所见所闻细细与苏阮说明。 苏阮听得疑惑,那处铺面她去过几次,在宝马大街的转角中心,绝对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这种地方开酒楼,应该只挣不赔,怎么还能开的这么差劲? 她的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若她来接手酒楼 经历过宋瑾那段婚姻,现在的她对婚姻没有多少期待,就算将来出嫁,也绝不会将自己孤注一掷的压在一个男人身上。若能将酒楼经营下来,日后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苏阮动了心思:“秋娘,明天咱们去一趟酒楼!” 次日一早,苏阮和秋娘穿着轻便的装束,来到宝马大街的“有间酒楼”。 酒楼很大,上三层楼,横跨十几间铺面的长度。装潢略显陈旧,门牌布满灰尘,门可罗雀。苏阮和秋娘来到二楼最靠里面的包间“水云间”,点一壶清酒和几样小菜,临窗坐下。 “姑娘瞧着如何?”秋娘动手拉开窗户帷幔,让满满的阳光照入屋内,“这个路口其实很不错,您看,临窗能俯瞰一整条宝马大街,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不知为何生意如此萧条。” “装潢陈旧,是其一。”苏阮在厢房里踱步,手指抚过木质的c光秃秃的墙面,“这种装潢,和路边的小酒楼有何区别?”她的目光从窗口眺望至门外懒懒散散聚拢在一堆聊天的小二身上,“管理不善,是其二。”再低头翻阅手中的菜单,“菜品过时c毫无特色最关键的是” 她望向临窗对面的“明悦酒楼”:“那是谁家的酒楼?” 与有间酒楼开对面的明悦酒楼,门庭若市,进进出出人流不息,好不热闹。 “是徐家的酒楼。”秋娘道。 “京都商户做的最大的徐家?” “是。” 在商户之中,生意最大c势力最强的无疑是周家和苏家。但是这两家的主要生意都不在帝都,在帝都的商界称王称霸的,当属徐家。 徐家女婿乃是高官左仆射张郎,还有一女在宫中为妃,据说颇受宠爱。 有这两个支撑,徐家在帝都的生意畅通无阻,风生水起。 “果然厉害。”苏阮赞道,“把掌柜的叫来吧。” 秋娘将掌柜叫上楼来,掌柜一进入雅间,就对着苏阮点头呵腰:“大小姐好” 苏阮点头:“我想问你些事情。” 掌柜笑容满面道:“大小姐有任何问题,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掌柜的在这里掌事多少年了?” “算上今年,已经第十个年头了。” “那你一定对酒楼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你帮我算算,如果我要接手这间酒楼,把酒楼翻新c聘请长工c物件储备c打点关系等等的费用全部集合在一起,需要多少银子。” 想做生意,起底的钱少不了。苏阮没钱,只能先算个大概数,然后想办法。 “是是。拿算盘来!” 掌柜的接过小二递来的包了银角的算盘,摊在苏阮面前,啪嗒开始拨弄珠子:“按最低的标准算,装修三层的酒馆至少要白银两千两c耗时一个月,店铺内的物件更新需五百两,平日里店里至少要有十日储备的酒水和食物,周转的资金在三千两以上” 一算,当真吓了苏阮一跳。她虽是商户人家出身,却没有真正经商过,对银钱的概念很是模糊。开一间酒馆居然要这么多钱,本来还想找旁人借来一些,如此庞大的数目怕是难。 掌柜把数目全部算出来,得出结论,要万两白银才够维持店铺在半年内亏损的状态还能继续做生意。 秋娘不解:“为何要预计半年亏损?” 掌柜道:“这也是最基本的,若姑娘的银钱砸进去,亏一两个月就受不了,想撤回可就来不及。至少得做好亏半年的准备,才能保证在前期困难的情况下坚持把生意做下去。” 秋娘道:“但是这么多钱”她为难的看着苏阮。 苏阮道:“掌柜先下去吧。” “好叻。” 门合上了,苏阮坐在桌前,托着腮帮子,心道:果真是万事开头难,想要撑起这家铺面需要这么多钱,一时半会怎么也不可能拿到。可若将铺面转租给他人,契约一旦签订,至少三年的时间无法收回。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他人为自己的店铺注入资金,才有可能把这件事敲定,至于这注入资金的人 “吱嘎——!” 虚掩着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如一阵风似的跌跌撞撞就跑了进来,啪的一声反手将门关上,回头冲着愕然站起的苏阮和秋娘比了个嘘的手势,用唇语哀求着道:“两位姑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苏阮也不做声,只定睛打量着他。 这位公子年不过二十,一张白皙如涂了脂粉的脸,妖人的桃花眼透着几许浮夸,一身上好的流光锦缎子裁剪的合身连襟长袍,衣摆以金丝线勾勒着祥云图案,腰上悬着一枚白如凝脂的圆形玉盘,镶着黄灿灿的金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的项圈儿,富贵无双。 公子未留意苏阮的打量,他佝着身子透过门缝往外头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在做贼一般,看了半天才嘀嘀咕咕:“唉哟妈呀,吓死我了,我娘怎么给我介绍了这么个母老虎,太可怕了,我宁可去庙里当和尚,也绝不能娶母老虎!” 话刚落音,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蹿上了楼。 公子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了,踉踉跄跄的站不稳步子,滴溜溜的眼睛飞快的在雅间里转了一圈,哧溜就往苏阮所坐的圆桌下钻去。这方圆桌四面都被围了起来,帷幔遮挡下去,就看不见内里的模样。 他前脚钻进去,后脚就有个少女连奔带跑的闯入:“周!天!麟!” 苏阮似乎感觉到桌内的人缩了一下。她抿唇笑了笑,道:“姑娘有何贵干?” 那少女看起来比苏阮要年长一些,头发挽起了发髻,插着金色的流苏簪,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绳。穿着轻便利索的大红色短褥,腰上别着一条乌黑发亮的马鞭,脚下踩着一般男人才会穿的马靴,看起来颇为英姿飒爽。她的目光在房间里转悠一圈,落在苏阮面上,目露怀疑:“刚才没有男人闯进来?!粉头白面的,很俊美的男人!别想包庇,被我发现了,有你好看!” 苏阮道:“没有,我们两个女子在内,怎会有陌生男人敢闯进来?” “是吗?”少女不请自入,一脸怀疑的在房间里转圈,显然不相信苏阮的话。 “姑娘要来喝一杯吗?”苏阮坐下,也不撵她。 桌子下的周天麟叫苦连天。 少女似乎被苏阮的诚意打动,当真来到她的桌前坐下,爽快的喝酒,嘀咕:“该死的家伙,一看见我就躲,我倒要看他有什么本事能躲一世!这次算他走运,等下回老娘碰到他,一定要把他的手脚捆起来,看他还怎么逃” 苏阮见这少女说话虽然蛮横却也爽快,心中还有几分喜欢,笑道:“男女之事就在乎一个两情相悦,倘若男人对姑娘避之不及,姑娘何须执拗?” 少女道:“我才不管!我们是双方父母都同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有什么资格拒绝我?!而且,他那家伙又蠢又呆的,也只有我这么好不嫌弃他” 她许是太多心事找不到出口,抓着刚见面的苏阮也说个不停。 苏阮今日反正无事,就坐着听她说,随口附和几句。 周天麟跟个傻子似的蹲在桌子下面,刚开始紧张的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后来实在太久了,也稍稍活动筋骨,眼睛贼溜溜的四处看。 蓦然,一双绣鞋进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双非常精美的紫青色勾边绣鞋,鞋形小巧精致,绣面上是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隐匿在裙摆之下若隐若现,好似能带出桃花的香气。这双鞋包裹的脚该是多么美的一双玉足?他一时心神荡漾,忍不住缓缓伸出手摸向那只鞋。 手刚触到脚尖,那只脚便狠狠的飞起一脚,他躲闪不及正被踢中胯下,想发出惨叫——没发出声音来,只用手死死捂着嘴,脸色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阮妹妹,咱们聊的这么投缘,不如改日你来我家作客吧!我家在礼王府,你来了说兰郡主。记住了。”坐了一会,御景兰起身告辞。 苏阮相送到门边,又从窗口看到她消失在人海,才道:“出来吧。” “你你你你你——”周天麟从桌子底下翻滚了出来,捂着胯下一个劲的又蹦又跳,“哎哟哎哟哎哟,痛死爷了,唉哟唉哟,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的心啊,是要爷断子绝孙吗要是爷当真以后不行了,你就得负责!”他呲牙咧嘴的弹个不停,像只兔子一蹦一蹦,哪还有半点富家公子的家教样子。 果真如御景兰所言,又笨又蠢,蠢萌蠢萌。 苏阮轻笑道:“其一,女子的脚,只有夫君能碰,我踹你已经算轻的了;其二,你在桌下,我在桌上,我看不见你,而你看得见我,偏偏还被我一脚踹中要害,这只能怪你躲避不及;其三,本姑娘救了你,还要对你负责,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倒霉的事情?周公子,莫非是你还想和兰郡主见上一面?” 周天麟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我生平最怕伶牙俐齿的女人,今天居然让我一次性遇上两个!我是做了什么孽,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苏阮道:“这么说来,是我不对了。” “哎哎哎,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姑奶奶,是我不对,是我轻薄,姑奶奶的救命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周天麟总算没有再乱弹乱跳,却又胡乱抓起苏阮的杯子倒酒,仰着脖子把酒杯送到唇边,才发现边缘有她的唇印,漂亮的粉色。 苏阮对他毫不避讳的行为大感无语,周夫人那么端庄的人,怎会教出这样的儿子!难怪上回见面,周夫人就在担心他的婚事,还想撮合他们俩,要不是后来她和宋瑾之事闹的满城风雨,只怕今儿追着他跑的人就是她苏阮了 她暗自庆幸:“周夫人近来可好?” “我娘啊,还是老样子,神神叨叨的吃斋念佛,昨日又去了庵堂。”周天麟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打量苏阮,却不是看脸,而是看她的脚。果然是一双非常漂亮的小脚,好像一朵可被风吹起的云朵。她穿着及第长裙,裙摆隐约露出她修长笔直的小腿,很是诱人。 周天麟忽然起了兴致,呵呵笑道:“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阿阮哦我娘提过你,就是很酥很软的苏阮嘛” “什么?”苏阮没听懂。 “就是像金丝饼那样,外壳很酥,内里很软的食物嘛!你这名字谁起的?太适合你了,很软很软”周天麟一脸贼笑。 “我不酥也不软。”苏阮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说话了,这种三岁小孩的谈话水准,简直丢人,“既然周夫人昨日去了庵堂,今日应该就会回来,能否请你替我传话,明日若有空,我请她来这间酒楼一聚。” “哦”周天麟抓抓头,“我也来吗?” 苏阮含笑道:“脚长在你身上,我能管得着吗?” “你还真是嘴上不饶人啊。”周天麟悻悻道,“你要回苏府吗?我送你!” 苏阮道:“不劳烦周公子,奉劝你还是尽快走吧,我好似看见兰郡主折返回来了。” “什么?!”周天麟惊的跳了起来,“那明天再见!” 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苏阮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少年心性,毛毛糙糙,如何成大事!” 秋娘在一旁笑道:“这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像宸少爷年纪轻轻就四处征战,又或者像瑾公子那般参与朝政,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呢。” “好端端怎么又提起这个。”苏阮也走出雅间,自语,“出征一个月,连书信也没有一封,谁将来要成了他的夫人,大抵得忧心而死吧。”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一回家,春桃就激动的奔出门来迎接。 苏阮气定神闲的走进苏府:“怎么了?跟你说过多多少次了,遇事别慌慌张张,敌人没把你打败,你倒自乱阵脚。” “老太太病了!大病!”春桃急的语无伦次,压根控制不住情绪,“早上起来她说腰酸背痛,挨着床板就起不来,到现在也没能下地,这可怎么得了!现在她们一股脑儿又想把这事推给您,说是因为您带回来的晦气,我呸!一群不要脸的东西” 苏府俨然已不是苏阮早上离去时的模样,放眼望去只见到护院,婢女们一个都不见了,地上有些打碎的花盆还来不及收拾。 春桃道:“全去老太太那儿帮忙伺候了,大老爷也来了,阮姑娘,这可怎么办啊咦,您都不着急?” 苏阮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只轻声道:“她要瘫痪了。” “谁?”春桃茫然,“老太太?应该还不至于吧?!只是有些无气力——” 苏阮的眼中浮起淡淡的流光:“与我们无关。她们还能让我给苏太太偿命不成?如今有父亲的命令在,她们无权赶我走。回夜雪阁吧,别插手。” 方走几步,就有婢女跑来传话:“七姑娘,二太太请您回府后马上过去一趟!” “还真是不安生”苏阮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却也很快接受了。 如今府上的事她也有话语权,无论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她都躲避不了。 无论发生何事,既然避不开,就主动去面对吧! “走吧,去老太太的住处。” ------题外话------ 推荐好友首推的现代异能文文 重生娱乐圈,女人别撩惹文七步红妆 传闻中被老板煲养,靠潜规则上位,结果被正室找上门来用片场的一个仿清花瓶砸死的小明星七夜,重生回到了自己高三的那一年。重生好像金手指,跑了个悲情龙套,抢了个低成本潜力剧的女主角,救了个本该死掉的一ss,她的人生开始不同 那个如狼似虎天天缠着“要”的人真的是前世那个“遗憾早逝,孤傲冷峻,不近女色的”的dk继承人? 那个成天送花死缠烂打不时说些冷笑话的人真的是前世那个“不苟言笑,为人深刻”的新兴导演? 当超能力现象愈演愈烈,重生者越来越多,秩序已然被打乱的时候,身为【推演】的继承者,应该何去何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8 我不要跟你一起死 苏老太太居住在上修堂。 栽种着梨树的宽敞庭院里,婢女们满脸惊慌的跪在地上。 “我们昨天伺候老太太睡下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一定会被赶出苏府!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这可怎么办啊!” “往年老太太也偶尔四肢乏力,可也从没有到下不了地的程度!真是中了邪,先是少奶奶险些滑胎,现在老太太又病的下不了地,坏事一桩接着一桩” 各种牢骚苦水之中,二太太房里的夜莺尖声道:“定是因为她回来的缘故!她出生那一年,府里死了三个主子!高僧说她是孤星命,要克死身边所有人,才将她丢到庙堂里压住煞气,现在她一回来,府上就麻烦重重” 她一脸亢奋c唧唧歪歪的说着话,全然没留意到身边所有人的额头贴上了冰冷的地面,满脸的惶恐。 听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伴随着恭敬的“见过七姑娘”,她才惊惶的趴下磕头。 苏阮不急不缓的迈着优雅端庄的莲步走进拱门,踩着细碎的梨花一路走来。 她好似并没有听见任何闲言碎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路过跪在地上的侍婢身边,脚“不经意”的踩过饶舌的夜莺之手,一脚落下去,用力,旋转,满意的听见骨头破碎的咔嚓声,悦耳至极。 夜莺失声惨叫,顿时软瘫在地,惊恐的面部都扭曲了:“姑娘饶命奴婢c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阮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睛不瞥她,足下也毫不停顿,径直就往老太太的寝居推门而入。 苏老太太的居室朴素而宽敞,装饰皆是昂贵而低调的红木。 里面满满的拥挤了十几个人,二太太c苏德c苏修都聚拢在老太太的病榻前,围的水泄不通。 苏阮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目光往床榻那看去,却因围的过拢而看不到半点模样。 春桃斟茶,小声:“大老爷请了御医,正看着。” 苏阮颔首。 “老太太,如果您感到疼痛,就说出来。” 年迈的御医神情严肃的坐在床前,双手在苏老太太下半身关节处反复按压,揉捏,捶打。 苏老太太半卧在榻上,眼神浑浊不堪,呲牙咧嘴:“轻点麻麻的哎哟,大夫,我这把老骨头到底是怎么啦?不会以后都下不得地吧?” 御医耐心的把她所有的关节确认一遍,松口气:“算是走运,并不严重,躯体现在还有感觉,只是使不得力气。以药膳治疗,配合食补和充分的休息,应该能恢复如常。” 守在母亲床前的苏温松懈了严肃的神情:“那就好。到底是什么病?” 御医道:“好像是中风之症,但是又不太像,具体还要再考量。不知平日里可有腰酸背痛之感?” 苏老太太道:“老婆子我现在还能下地种菜,哪来腰痛?这怪病一下子就把我害得起不了身,大夫您一定要救我啊,我家里乡下还有几头猪等着我开春回去自己喂,若是耽搁了时间,猪要饿瘦的” 苏温道:“娘,那些您就别记着了,如今我和二弟是什么身份,哪需要您还回去养猪!” 苏老太太强辩道:“可是那几头猪仔我都养了那么多年,丢了可惜” “您可以卖给他人继续养啊!”苏温的声音不由大了几分,“好了,您就在这里安心的歇着,我随御医去开方,既然御医说了能治,就一定能治,无论是多好的药材,儿子都不会亏待您。” 苏老太太不做声了,脸上明显有些抗拒。果不其然,等苏温走了,她就开始唉声叹气:“大儿子就是白养了,连养几头猪都要看他的脸色!还是老二好,什么都听我的。唉,琳玉啊,你有没有写信给老二让他回来?” 二太太皮笑肉不笑的恭敬道:“娘,媳妇一早儿就写信去了,您放心。” ——至于你的宝贝儿子能不能收到,就另说了。 默然坐在一边的苏阮将二太太诡异的表情收进眼底,她对俩婆媳的明争暗斗无甚兴趣,起身:“二姨娘。” 众人皆回头来,这才发现苏阮回来了。苏老太太很不客气道:“她来做什么?!” 苏阮安然的抿了一口茶:“姨娘,每次你叫我来都没什么好事啊。” 苏老太太立即把矛头转向二太太,破口大骂:“又是你叫她来的?你安的什么心!你忘记她是什么妖怪啦?当初要不是她出生,我三闺女不会病死,她娘也不会血崩而死” 苏阮听她说别的都没感觉,唯独听她提起母亲,心里就空落落的有些疼。 伤感归伤感,还是懒得争辩。 苏老太太剩下的十年时间,都只能挨着这块木板床过日子。头些年还有人供她使唤,后来二太太的权力越来越稳固,她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最后活活饿死——据说,苏老太太被饿死之后,二太太故意将她的尸身在灵堂长时间摊放,导致她的尸体完全腐烂变臭,让前来吊唁的人无不恶心 二太太被苏老太太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尴尬道:“娘,我叫阿阮来是有正事的,您先听了再说。” 她转头看向苏阮:“阿阮,新年才刚刚开始,家中就连接发生两件不好的事,实在是有些不太吉利,所以,我有两个打算,一是请几位高僧来家中做一场法事,清除府上的污秽;二是在灵泉寺修建一座金身佛像,为全家积功德。请僧人我这边我比较熟悉,一手操持;金身佛像的修筑之事,我想请你去办。你自幼在那边长大,应该对那毕竟熟悉吧。” 做法事c修金身清除污秽?不是正冲着她的“灾星”之名来的吗?! 苏阮从二太太的眸子里看到了明目张胆的挑衅,却只是淡淡一笑:“二姨娘说的是,府上的妖魔鬼怪的确太多,有些鬼怪在身边,有些鬼怪在心里,连一向温良恭顺的五姐姐都会被鬼迷了心窍,头脑发昏的去偷窃——呵” 苏阮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直接就令二太太白了脸。 “偷窃?”苏老太太板起脸,“什么情况?!我堂堂苏家,还出了小贼?!” 事情过去已有一个多月,府上的人忌惮二太太,谁也不敢再提,风声早已销声匿迹。二太太也将此页翻了过去,才会肆无忌惮的又对苏阮出言挑衅,结果嘛 “娘,那就是一件小事雪儿她” “雪儿偷窃?!你给我清清楚楚的说明白!” “姨娘,您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好的,我这就先走了。奶奶好似还有话要问你呢。”苏阮笑语安然的离开。 苏老太太还拍着床沿大怒:“偷窃?好啊,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想瞒着我?沈琳玉你教的好女儿啊” 接下来几日,苏府都忙得不可开交,府里紧锣密鼓的安排准备,府外联系僧人,派人去接。 苏阮也不得不推迟和周夫人的见面,留在家中协助安排法事。 五日之后,从玄音寺请来的几位得道高僧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帝都。 大清早,苏阮就在秋娘的鞭促下拖拖拉拉的来到苏府门前等候。 刚站稳,苏老太太就被辇轿抬着来了。 那日御医开方之后,苏老太太药喝了不少,身子却不见好,还是下不得地。 她也不着急,一心把希望押注在法事上,就指着僧人们替她驱除疾病。 苏老太太被辇轿抬着经过苏阮的身边,苏阮不由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这一看,却是心口一跳。 苏老太太的脸是昏沉的黑青色,双目比上一次见面之时要更加的浑浊,几个豆子大小的白点在眼球上,若这白点再扩大几分,她恐怕就要失明了。 苏阮转开视线,默默的平视前方。 很快,僧人们准时抵达苏府。 苏老太太被抬到最前头,毕恭毕敬的双手合十:“恭迎大师。” 她的声音较之五日前已是低了大半的气焰,气若游丝。 僧人回礼道:“施主既然身体抱恙,便不必出来迎接。心到即可。” 苏老太太道:“这是应当的咳咳” 二太太一脸温柔的为婆婆抚背顺气:“娘,既然累,就不要勉强了。你们,先将老太太送去禅房。” 苏老太太被送走,僧人道了声阿弥陀佛:“府上的准备做的如何?” 二太太道:“您列的清单上的东西都齐了,请随我来。” 二太太引着和尚们往府内走去,苏家众人在其后跟着。 苏阮和欧阳氏跟在后头,苏阮迫不及待想走了:“法事到底要做多久?” 欧阳氏轻声:“至少三个时辰。” 苏阮道:“嫂子以前也参与过吗?” 欧阳氏压低声音:“家母信佛,家中也偶请僧人做法。”她较之前几日看起来气色要好了许多,又提醒道,“小姑稍安勿躁,既然是全家一同清修,任何人都缺席不得,还是忍耐片刻吧。” 欧阳氏虽然懦弱,却心思细密,这几日关于苏阮的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她也大致了解情况了,这不,在拐着弯提醒苏阮呢。 苏阮点了点头。 为这场法事而临时安置的禅房内,一尊一米多高的佛像庄重的被供奉着,佛像前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花,左右两侧是小臂粗的香烛,袅袅青烟缠绕,馥郁的檀香味把庙堂紧紧包裹其中。 众人踏入禅房,在僧人的指引下依次上香。 轮到苏阮上香时,她接过香烛,只象征性的弯了弯腰。 一阵清凉的春风丝丝绕绕的纠缠而来,卷起幽然的暗香在虚无之间浮动,迷离的香味闯入了她的鼻尖——苏阮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目光悄然的斜过两旁的香烛,清澄的眸色如流水微微潺动,这是—— “小姑?” 欧阳氏上完香,看见苏阮还捧着香站立,偷偷用手肘撞了一下她。 苏阮回过神来,目光也恢复平稳如常:“佛像威严,我不自觉陷了进去。”她微微笑着。将香稳当当的插入香炉,转身走到一旁,与众人一同跪在在蒲团上。 “老太太来了,边上让让。” 苏老太太再度被辇轿抬了进来,轿子摇摇晃晃,落在禅房的大门前。 僧人们纷纷站起,其中一位身披红色袈裟c慈眉善目的中年僧人自佛前供奉的圣水中用小瓷碗取了一碗水,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类似于符纸的东西揉成一团,溶入水中,然后走到门前,将碗双手递到苏老太太手上:“施主。” “法事中有这一步吗?” 苏阮皱眉。用符的多是道家做法,佛家做法哪有用符纸的? 欧阳氏小声道:“小姑有所不知,有些偏门的寺庙,是道佛两家混杂,法事的流程也是互相糅合的。我想,这家玄音寺就是如此。” 苏老太太苍老的双手捧起碗,将圣水一饮而尽,嘴角还残余些许黑色的痕迹。 “这也敢喝真虔诚啊”苏阮哼了一声。 苏老太太体弱,做完供奉之后就被抬离禅房,不再参与法事。 僧人们各自归位,他们盘坐在两侧的蒲团之上,熟练的一下一下敲着木鱼,嘴里喃喃的念着地藏经。 顿时整个耳边都是如水的禅语,禅室更为肃穆庄严,所有人都闭上了眼,聆听着佛音的洗涤。 苏阮也跟着喃喃的念着,眼睛一刻不停的在僧人们身上转来转去。 很快,她的目光捕捉到之前给苏老太太喂符水的红袈裟僧人,他似乎地位颇高,坐在最前头,双目紧紧的闭着,手里捧着一只红色木鱼,两片嘴唇颇有规律的一张一合。 苏阮盯着他的唇盯了半晌终于确定下来,没错,他念的根本不是地藏经! 在庙里住了那么久,大多数佛经她都烂熟于心,光凭嘴型就能判断出来对方念的什么经文。这个僧人念的不是任何一本佛经,只是在毫无意义的一张一合而已! “啊”欧阳氏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苏阮搀住她:“嫂子?” “不知道为何,一踏进这里就开始腹部隐隐作痛”欧阳氏的脸上沁出了密密的汗水。 “许是檀香味过重了。”苏阮道,“我送你回去。” “不要小姑,你不要离开的好”欧阳氏担心苏阮因此受责,“让我婢女送我吧” 苏阮迟疑了一下:“也好。凝烟,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 向二太太说明情况后,欧阳氏被搀扶着离开禅房。 目送着欧阳氏的背影远去,苏阮的心里这才真正地确定:这间禅房,这场法事,都大有蹊跷! 从她踏进禅房开始就感觉到异样,至佛前奉香时才明白问题出在哪—— 佛像左右的两只巨大的黄色贡香,烧出来的香气和庙堂里的香气稍有不同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诧异,一般人无法闻出区别,长居庙堂的她却也能轻易分辨。 烧香烛不比熏香,没有掺东西进去这一说法,这香,是被人动了手脚。 而孕妇对香表现出来的敏感更能确定这一点。 一屋子的和尚,除了红袈裟僧人,另外还有一个倒三角眼的僧人只是动动嘴皮,这两个人,是假和尚。 既然他们的身份可疑,那么给苏老太太喝的那碗水又是什么?! 突然重病至不能下地的老太太c身份叵测的和尚c动过手脚的香—— 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施展开来,牢牢的将所有人禁锢其中。 上一世她并不曾介入此事,也不了解来龙去脉,却知道此事的结果。 苏老太太瘫痪c失明,一直被婆婆死死压制的二太太终于扬眉吐气,翻身成为了苏家的女主人。 毫无疑问,此事是二太太对苏老太太出手! 将自己支开,是怕她坏事! 有趣! 到日暮之时,才结束一整日的法事。 “阮姑娘,我回来了。” 一身黑衣紧身夜行衣的绾绾从窗口一跃而入,轻巧的落在地面上。 半阖着眼倚靠软枕打瞌睡的苏阮慢慢的睁开了眼,声音慵懒而性感:“东西带来了吗?” “是,按您的吩咐,这一瓶红色的是供奉的香烛残骸,这一瓶蓝色的是苏老太太饮过的仙水。符水被老太太饮尽,取不到了。” 绾绾从衣襟中掏出一红一蓝两只瓷瓶,摊开在苏阮面前。 苏阮淡淡嗯了一声,先将红瓶拿起,塞子拔开,取来一张白色宣纸,瓶口小心翼翼的倾斜着倒出一部分黄色的香粉,又将油灯拖来,照着香粉仔细观察。甲套在香粉中拨弄几下,就翻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将黑色的部分全部用银针细细挑出,收集入另一个瓶中。 再将蓝瓶打开,倒出一些液体打湿手帕一脚,油灯轻轻一点,哗啦—— 手帕吱吱吱的燃了起来,剧烈的异味令人几近作呕。 “这就是老太婆今天喝的东西啊” 苏阮想起苏老太太那么干脆的举杯一饮而尽的画面,摇了摇头,不作,就不会死 好歹也是在王府里混了十五年的女人,女人之间下毒的伎俩她一清二楚,处理方法也自有一套。 她将瓶盖牢牢的盖好,收起,下一步,就是拿去给大夫们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了。 “阮姑娘。”绾绾站在一边,犹豫,“您要查此事吗?” 苏阮听出她话里有话,抬起脸:“嗯?” “奴婢白天的时候也留心观察过那几个僧人,他们其中有两个不是一般人,行走的脚步极其稳健,踩到树叶上却能不留痕迹,内力深不可测啊” “你说的两个人,是不是一个倒三角眼,一个红袈裟?”苏阮立即想起自己留意到的两个和尚。 “对对,姑娘也注意到了吗?他们两个人绝对不是一般角色,来头不小!奴婢凭一己之力恐怕也难以护您周全,还请您不要贸然行事。” 苏阮想了想,道:“我不会贸然行事。但此事是我扳倒二太太的把柄,我绝不能放过。” 绾绾急道:“您可以等主人回京之后再商议此事,他定有办法。” “这些琐碎的宅门之事,我不想麻烦他。而且,他也不知道何时才回,介时此事恐怕早已尘埃落地,我的机会也就失去了。”苏阮摇头拒绝,“你不用过于担心,二太太一介女流,还不至于做买凶杀人之类的事情,她若有这能耐,早将苏老太太毒死了事,何须这么复杂的谋害?她的目标瞄准的是苏老太太,我小心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绾绾见劝不动她,又知道苏阮的性子,只能作罢。 接下来几日,苏阮都假装对家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一面跟着苏府众人们每日做法事,一面筹备着金佛之事。数日之后,法事结束,苏阮也动身前往灵泉寺。 二太太将苏阮送出城,在护城河边,突然看见两个僧人在远方徘徊。 “我想自己吹吹风,你们就在这里呆着。”二太太只身往偏僻的地方走去,走到彻底无人之地,才道,“拿了钱也办了事就该走了吧?外头的规矩我也是懂一些的。” 倒三角眼的男人嘿嘿笑道:“苏太太不要误会,我们哥俩过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保管你喜欢。” 二太太道:“什么?” “日前我们在帝都里瞎晃悠,在一家药店附近碰到了苏七姑娘,”男人道,“她在询问药材的事情,好似隐约听到她问了‘碧仙草’三个字。” 二太太眼皮一跳:“讹我吧?她怎会知道碧仙草?!就算她知道碧仙草,又能如何?” 另一个男人道:“信不信由你,我们也知道你没有杀人的准备,也就这么一说。我们马上就走,绝不坏你的事。”嘴上这么说,却不动脚步,就等着二太太发话。 熟料二太太果断的一转身,道:“你们知道就好。我先去了,劝你们也赶紧走。” 二太太走开之后,两人男人呸了一口:“堂堂苏家女主人,居然这么小气,女人还是胆小啊,明明那么想要那个女孩的命,也不敢下手,啧啧” 二太太沿着护城河岸慢慢的走回去,进入城门,消失在人潮。 护城河边。 “你们看河面上飘来了什么?好像是个人!天啊,快把他捞上来!” “那边还有一个两个人!” “唉,已经死了!” 马不停蹄地一路策马狂奔,总算赶在天黑之前抵达驿站。 “万幸,虽然不幸迷路了,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客栈,不必露宿野外!” 穿着轻便男装的绾绾长长吁了口气。不用露宿,就意味着要安全许多。 她跳下马车,又来搀扶苏阮。在苏阮低头之时,听见她轻声道:“我们被人跟上了。” 绾绾一惊,却见苏阮面不改色的大步向驿站走去,便也装作若无其事,紧跟随着苏阮的脚步。 “住店,一间上房,掌柜,再上几个好菜。” 苏阮挑了间靠角落的桌子坐下,随手给小二几块碎银。小二忙不迭去了:“好叻——” 桌上有壶清茶,绾绾替苏阮倒茶,眼珠子左转右转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姑娘确定?” 她的功夫不差,无论听觉和视觉都是一流,倘若被人跟踪,她应当比苏阮更快察觉! 苏阮微声道:“出城门的时候没有人跟着,是后来追上来的。刚才我谎称迷路,让你跟着我绕了一个圈,是为了观察地上的闸印。凡是我们走过的地方都有两道闸印,必定有人跟着我们。” 她虽不比绾绾那么好的功夫,也有保护自己的方式,那就是机敏的头脑和判断力。 绾绾努力回想了一番,才明白苏阮之前一直“迷路”的用意:“不知这客栈里有没有埋伏” 苏阮道:“没有。这地方是官方的驿站,动手会惹大麻烦,他们不敢。” 若他们有这个胆,早在之前的路上就把她们捕杀了,何须等到这里。 从这个驿站再往前走,就是千峰岭—— 千峰岭内里有大大小小的山脉十几座,灵泉寺c念慈庵等几十个庙宇也皆在里头。 这片山地广袤无边,内里地形复杂而又盘根错节,是杀人越货的良处。 “他们下手的地点,恐怕是千峰岭里头。”苏阮的手指轻轻扣击桌面,冷静的分析当下的局面,“对方的马车闸印很宽,是大马车,人数至少有五人。现在我们如果往回退,他们肯定会立马下手,我们可能会丧命;若我们待天亮之后再出发,就恰好如他们所愿,可在千峰岭区域内将我们诛杀;唯有等会趁夜出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趁夜出行?!在外最避讳的便是如此”绾绾抿紧唇,犹豫不决,“夜里难以查探对方情况,极为危险。” 苏阮冷静道:“不,走夜路是我们的优势。我在念慈庵长大,这片山岭也跑了个遍,对这儿的地形非常熟悉。进入千峰岭区域之后,山路难走,我们换马匹,单枪匹马,我有把握甩掉他们。只要赶三个时辰的路,在天亮之前进入寺庙管辖的区域,我们就安全了。” “若是路上有伏击” “有伏击又何必派人跟踪?若只是为了掌握我们的动向,派出一至两人即可。只怕这事是二太太一时起意,想要将我赶尽杀绝。真失策她是自己也不想活了吗?” 当朝设有“皇城司”,由三皇子把持,负责帝都的安全。该机构以严明和神出鬼没闻名,近十年来,但凡在帝都c以及帝都周边发生的命案,无一不破案,所以,整个帝都的命案率都相当低。 绾绾见苏阮已将此事想的透彻无比,脸上的神情松懈不少:“想不到姑娘身居内宅,在外行走也如此冷静沉着,令人刮目相看。” 苏阮无声的笑了笑,她的确身居内宅,但是,宅内之事在她的生命里大抵只占十分之一,她与宋瑾扶持着走过的那一路,才是她生命里最耀目最步步惊心的时候。被人跟踪追杀之类的事情见怪不怪,她虽然没有出众的身手,也有卓越的骑术和惯用的暗器,一般人想杀她不容易。 目前身上只携带了一样暗器是墨宸出征之前拿过来的,就安在她的戒指上。 “你就别嘲笑我了,这次是我大意,回去定要好好反省。我们赶紧吃饱喝足要紧。”苏阮道。 “好”绾绾的眼底浮起一抹坚定的光芒,“但是,姑娘你听我说” 夜色如墨。 驿站的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渐渐拉开一条大门,一辆马车悄然奔驰而出,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隐藏在黑幕中的几个身影等了片刻,也飞快的跟了出去。 万籁俱静之后,又一个骑着马的身影钻了出来。 驾马,扬鞭,狂奔而去。 千峰岭前行的羊肠小道上,苏阮的马如发了疯似的,牟足了劲撒腿狂奔。 沐浴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挥洒着如晶珠般的汗水,畅快淋漓的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一旦他们发现她不在马车上,就一定会马上掉头来找她!所以,苏阮不敢有半刻放慢马蹄。 两个多时辰了,马明显已经吃不消了,不复之前的速度,而时间,进入夜色最深的时候。 苏阮不由放慢马步,微微的喘着气,这一路实在是跑得太快,她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脚步一放慢,月光就将影子拉的老长,婆娑的树影在地上描绘成画卷,隐约,透出一些异样的姿态。 苏阮好似并没有发现异常,她慢慢的驾着马,从腰畔取下水袋,仰起脖子咕噜噜喝一大口水。 收起水袋时,手指一滑,水袋掉到地上。 苏阮试着弯腰勾了勾,奈何勾不着,只得翻身下马,半蹲下身拾水袋。 手指触到水袋,突然反手,右手凌空射出一枚黑色暗器—— 隐匿在黑暗中的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起攻击,来不及闪躲发出一声惨叫。 你的影子暴露了你! 苏阮心道,迅速翻身上马,“驾!——” “唔!”她感觉右边肩膀一痛,险些摔下去,咬咬牙,双腿一夹马肚子,绝尘而去。 肩膀上的伤口应该不深,她用手捂着伤口,慢慢,血就止住了。 只是这山路颠簸,跑来跑去,伤口裂开,血又往外流,她索性不管了,硬撑着往山里走。 闯进寺庙的区域时,天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黑暗了。只不过此地丛林密布,放眼望去只见宗山峻岭,寺庙巍峨,不见任何人迹,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像是再入龙潭虎穴。 在主山脚下的分叉口,又数十个路牌引路,苏阮在此地踟蹰了半晌,向和尚们求救吗?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数月前那个试图强暴她的光头,无论如何,还是觉得和尚一点也不可靠! 苏阮渐渐觉得支撑不住了,她抬头看着指路牌,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一块破旧的牌子上。 西北方是葱岭。 葱岭? 好耳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映照入思过崖的山巅之时,辩机就会起身读书。 他披一袭月白色冰月锦绣袈裟,以座禅的姿势端坐在悬崖边缘,层层袅袅的青烟缠绕在四周,金色的阳光扶照在他的周身,宛如一座坐在莲花之上的金佛。 耳边,是百鸟早春的啼鸣;脚下,是坚硬的岩石;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手中,是一本厚厚的。 文韬——论治国用人的韬略; 武韬——论用兵的韬略; 龙韬——论军事组织; 虎韬——论战争环境以及武器与布阵; 豹韬——论战术; 犬韬——论军队的指挥训练。 ——此乃君王必读之书! 呼呼呼 厚重的脚步,紊乱的呼吸 血腥味传入鼻尖,他也只是皱了皱如远山般的清秀眉头,明澄若渊的眼睛不离开书本一刻。 这世间的种种,至少在这一刻,还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那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踉跄辩机这才慢慢的抬起头。 这一抬头,却是心口一动,身影如龙瞬间游窜至数十米开外的苏阮身前,一把将从马背上翻落的她接住:“阮姑娘?” 声音隐隐含着不可置信。 苏阮一路挺着伤硬撑着要到这里,真的扛不住了,眼前的世界在天旋地转,连他是谁也看不清。 “帮我一把,给你好多好多银子”她半阖着眼喃喃。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银子?”辩机不明所以的反问一句,低头看她。 苏阮眼睛紧闭,双唇发白,呼吸微弱不堪—— 辩机抱起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盘旋在峭壁上的小路一跃而下—— 稳当当的落在一处落脚点之后,再度一跃—— 如此不过七八下弹跳,他就带着她来到了在悬崖半山腰上的穴居。 这是他思过的地方,也是他学习的地方。满满当当的书,一卷一卷,把小小的穴居堆砌的无处容身。 辩机一脚扫开出一条路,书籍咕噜噜顺着悬崖翻滚了下去。 又扫飞床上的书本,将苏阮她放上去—— 方触到床板,苏阮就是一声痛呼,他忙又将她抱起,检查伤口,才发现她背后被射入了一枚飞羽,扎的不深,还少许淌着血。 他将内力汇入指尖,两指按住伤口附近,眼见着血就止住了。 趁着她昏迷不醒,他索性一下把飞羽拔出,倒刺勾住肉,苏阮痛醒,幽幽睁开眼睛,怨愤道:“你好狠” 辩机方要解释,却又见她眼睛一闭,又失去了知觉。 “你”辩机哑口无言,一手替她飞快的包扎伤口,一手把上她的脉搏,确认她没有别的问题之后吁了口气:“怎会弄的这样狼狈” 苏阮朦朦胧胧撑开眼睛,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只能勉勉强强睁开一半。 眼前是一片迷蒙温暖的橙色微光,慢慢融成一个男人模糊的剪影,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却只是一个挺拔可靠的背影,她认不出这个背影是谁,只本能的唤道:“哥哥?” 嘴唇动了动,却未能发出声音。她浑然不觉,又颤巍巍的向着他伸出发颤的手:“墨宸” 辩机回过身,见她眼帘微微张开,还以为她醒了,却见她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已经好几次了,醒来又昏过去—— 辩机探手抚上她的额头,目露担忧,自语:“为何以我的内力还不能让她退烧?” “哥哥” 伏下身,贴到她的唇边,终于听清她模糊的呓语。 他的瞳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还是得去弄些药草来。” 苏阮醒来之时,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冷风呼呼呼的从四面八方拥入,四周乱成一团。 她方大梦初醒,吓得往直往里头缩,直到背脊抵上冰冷的石壁,曲起双膝抱拢:“什么鬼地方” 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一个人影忽然就飘了进来。 苏阮倒不害怕了,愣愣的抬起脸看着他,见他的衣袂被风吹拂鼓起,飘飘如仙,好不真实。 辩机俯腰,点亮居室内的灯烛,小心呵护:“灯火被风吹灭了,施主受惊了。” 橙色的光芒一闪,美如天神的面容就在瞳仁里慢慢清楚,苏阮仍旧是怔怔的看了半晌,才探寻的问道:“辩机?” 辩机双手合十,客气道:“苏施主,此地是贫道的闭关之地,你不必害怕。” 苏阮放松了一些。 辩机又道:“若你现在可以行走,我即刻护送你下山。” “下山?”苏阮脑子里的记忆这才慢慢的回来,“对我被人追杀,绾绾让我一个人逃了,我来到葱岭你救了我我睡了多久?” “一日而已。”辩机道。用他的内力治疗,她才能康复的如此快。 “才一天?”苏阮抬手摸背后的伤口,已经没有任何感觉,“那么,现在是天黑了?” 辩机点头,不知她这样问何意。 “追我的人”苏阮舔了舔唇,“会不会趁着天黑又追上来?” 辩机道:“这,贫道并不知晓,贫道白日没有下山,也不清楚山下的情况。姑娘可在此歇一晚,明日——” 他突然停了口,也就同时,苏阮听到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来了好多人! “阴魂不散啊”苏阮吁了口气,“看来这事儿已经不是二姨娘能闹出来的了。他们会发现这儿吗?” 辩机不语,眉头紧缩成一团。 苏阮看他毫无办法的样子着急:“那你会武功吗?” 他摇头。 脚步声愈来愈近。 “完了。”苏阮哭丧着脸,“我不要跟你一起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9 总有一日你将被我打动 只那么一刻的沮丧之后,苏阮就没再多话,扶着冰冷的石壁爬起身。 事已至此,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从帝都逃到这里,还是逃不了一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她在榻上躺了一日,又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四肢软趴趴的使不出力气,扶着墙喘息了好久之后,费劲的弯下腰,拿过自己沾着血污的绣鞋往脚上套。 辩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像根木头似的杵着,木然的看着她。 待苏阮穿好鞋袜,从他身边一瘸一拐的走过,他才意识到她打算就这样离开。 呆立一瞬,突然回身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阮姑娘!” 这一声没了惯来的平稳,显露出了几许惊慌。 他身形纤瘦,四肢细长,看起来没多少力气,这么一抓,苏阮竟被捏有点疼。 “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你又手无缚鸡之力,何必拖你下水。我这就去会会他们,你且躲着不要出来,倘若被他们发现,难保不会杀你灭口。”苏阮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一脸决然的快步向外走去。 走到禅房门口,耳边骤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撩起了长发。 方才还在居室内的辩机不知怎的就站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坚如磐石。 苏阮吃了一惊,心道:“我眼花了吗?” 辩机幽幽的凝视着她:“随我来,我有办法,相信我。”他率先走出壁穴。 苏阮愣了一愣,也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踏出禅房,是一望无际的青天白云,层云缠绕,腾云驾雾。 “为什么你们的思过崖都要建在这种鬼地方。”苏阮大感头疼,之前在念慈庵思过的时候,那个禅房也是建在峭壁上,不过还是靠近山顶的位置,爬爬也就上去了。 而现在这个,抬头看不到顶,低头看不到底,毫无疑问,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也就意味着,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只有一条路——如果能被称之为路的话。 盘旋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岩石阶梯,从山顶上,一直修筑到这间禅房门前延伸几米,戛然而止。 这是一条只能上,不能下的路,上面的人只要冲下来,他们无路可逃。 辩机走了几步站在截断的尽头,回头看向苏阮。 苏阮还在扶着岩壁小心翼翼的走,阶梯宽不过半丈,仅够容纳一人独行,只是经过粗浅的人工雕琢,各个阶梯高矮不同,凹凸不平,走起来非常吃力。 因为,她分外小心。虽然动作谨慎,面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惧怕之色,一脚一脚反而踩得格外踏实。 山谷的夜风撩起她美丽的长发,白色月光扶照在清丽的面容之上—— 只怕是九天仙女下凡,站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辩机收回目光。 “你不会要拉着我一起跳崖吧?” 苏阮总算跟了上来,发现他站在截断的阶梯前,开玩笑说了一句。 “杀生是大过,贫道绝无此心。”辩机一板一眼。 “你还是那么木头啊怎么又开始自称贫道了,多难听”苏阮嘀咕。 在她说话的间隙,辩机忽然伸出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峭壁边上的藤蔓,毫不犹豫的凌空一跃—— 真跳了! 苏阮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本能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他。 身体直直的就往山下坠落,眼前的山c树c鸟c云,都已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眼前穿梭,下降的速度如此之快,像是要把灵魂都震出躯壳! 心惊肉跳的苏阮转过头埋首在辩机怀里,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看! 好像经过了一个轮回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没事了。”辩机轻声的安慰着。 苏阮仍旧僵硬的缩在他怀里,睫羽染上了泪珠,小脸煞白,嘴唇哆嗦。 辩机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只默然的看着快要崩溃的她。 苏阮渐渐平复情绪,懊恼:“你就不能支会一声吗?上回拔箭的时候也是” “我未料苏姑娘如此惧怕。”辩机道。 “我我不是害怕,就是没心理准备,太突然你知道吗?”苏阮不满的瞪着他。 她眼里燃起的小小斗志让辩机禁不住会心一笑。 “咦,冰块脸居然会笑?”苏阮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 辩机立马恢复惯来的平和之色,撇开了脸转移话题:“施主还能否行走?” “当然能!”苏阮试着迈步,尴尬的发现两腿打颤,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小声,“你们两个争点气啊,已经落地了!” 辩机的唇角扬起一些弧度,趁着苏阮还未察觉之际就隐藏下去:“人在极度的恐惧下本能的身体抗拒反应,稍后即会恢复如常。”弯下腰,示意她爬到他背上来。 “我缓缓就好等会我自己走吧” 刚才被他抱已经够尴尬了,现在又来背,她难以接受。好歹她也是黄花大闺女,这辈子还只被哥哥一个人背过呢 “苏姑娘可知让你身在何处。” 苏阮回头四顾,山,山,还是山。 四周的峭壁上,都是密布的树木,隐约可见点点萤火。 “我们在半山腰的峭壁上,这些峭壁上的树木里面都是毒蛇和毒虫,施主若不怕被蛇——” 苏阮二话不说爬上他的背:“马上走!” 辩机的眼睛稍许弯弯,嘴唇也扬了起来,可惜苏阮在背后,看不到。 他往前走了几步,拨开密布的藤蔓,推开眼前一方石门。 温暖的橙色光线从石门里骤然倾泻而出,一条长长的隧道——在半山腰挖隧道? 辩机轻车熟路的跨入隧道,反手合上石门。 四周就骤然安静的可怕,好在,每隔十余丈的距离,就会出现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壁灯,还有光线。 苏阮不觉往他的脖子缩了缩。 辩机未作停顿就坚定的往里走,长长的一段路,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隧道中回响。 苏阮不知怎的就就想起了上回墨宸背她回家那一日。也是这样趴在他的肩上,一摇一晃的走路回家,那时她在他耳畔轻声细语说着话,真是想想就美好的回忆。 “谁点的这么多灯?”气氛实在是太闷了,苏阮圈着他的脖子,一晃一晃,几乎要睡着。 “是鲸油点的长明灯,可燃百年。” 背着一个人,辩机的脚步和气息都没有一星凌乱。 “姑娘若喜欢,可取一只回去置于家中,亦可长明。” 没有回应,她睡着了。 脑袋就靠在他的肩膀上,脸蛋正对着他,他低眸就能看见她美好的睡颜。 她很美,美的不似人间有,一颦一笑都带着灵气,他画了那幅画,也正是因为她的貌美。他曾以为他只是欣赏她的美,并无任何邪念,可是到这一刻,他知道她错了。他竟会无法控制的希望她永远不要醒来,而这条路也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他才见过她几次?竟会有这种荒谬的想要占据的想法! 枉费多年修炼,枉费师父悉心教导,枉费父亲的厚望,枉费 决不能让这种邪念占据自己,自这次将她送走,他就要闭关三年不出! 苏阮醒来时,压根不知道走了多久,隧道还是这样深不见底的赶快。她感觉自己的手脚恢复了力,马上道:“辩机,我可以自己走了,你放我下来吧。” 辩机脚步不停:“能省省力气就省省吧,下山之后还有很多路需要你走。” 苏阮当然想省力气,可是她不太喜欢欠别人太多。 她故意道:“你是舍不得放我下来?” 辩机反问道:“为何会舍不得?” 他问的这么认真,苏阮都不忍心调戏他了:“这得问你。” 辩机不语,仍旧大阔步往前行走,速度极快,眸色泛着微光。 苏阮趴在他背上道:“辩机大师,其实你年纪轻轻,何必苦守在山上当和尚嘛。你看你,要样貌有样貌,要学识有学识,医术又那么卓绝,去山脚下开一间医馆,就能享受美好的红尘世道啊。这山脚底下,就是花花世界,说不定你将来还能娶个大美人,生个小美人哩。” 辩机定声道:“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又有什么分别?” “你好没意思。”苏阮的眼前不自觉浮现美人化骨的模样,摇摇头甩出奇怪的画面,“红尘万丈何其美好,你都没有入世过,又如何出世” “如你所言,岂非要死过一遭,才能参悟生死。”辩机话不多,却字字珠玑。 苏阮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愤然的别过脸:“无趣!” 辩机微微斜过眼睛,看着她脸上娇憨的怒气,轻声:“饿不饿?” “饿!让我咬你一口吗?”她凶他。 他虔诚道:“割肉喂鹰,并无不可。” 苏阮讥讽道:“哈哈,说得好听,那你就让我咬啊。” 他摇头拒绝:“你并不是鹰。” “辩机!”她有点恼了。从来只有她揶揄别人,没有别人调戏她的! 辩机一本正经:“前方有休息和用膳的地方,马上就到了,再忍耐片刻。” 走过一个转角,果然到了一处宽敞的大厅。 “好多书” 这间岩石厅堂的四面墙壁都被做成了书架,满满当当的书卷把书架塞得严严实实。置身其中,抬头转一个圈,就会头晕目眩眼发慌。 哪怕是酷爱读书的苏阮,看到这么多书也吓得够呛。 “都是经文吗?” 苏阮方走向书架一步,就被辩机拉了回来:“任何东西都不能动,施主。”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抓住她的手,不自觉的用了七分的力。 苏阮道:“主人这么说了,我什么都不会碰的,你别紧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 辩机的神情松懈下来,也松开手:“对不起。” 苏阮摸了摸被他抓的发青了的手腕,笑道:“没事没事,我真饿了,吃的呢?” “你等等,我去拿干粮。” 苏阮走到厅堂中央的桌前座下。 辩机很快拿了水和食物来,东西放下,盯住桌上的两个小瓶:“这是?” 苏阮将瓶盖揭开,取了手绢出来,倒出一些粉末:“你医术这么好,对药材也一定很了解吧!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两瓶装的到底是什么?我拿着这个在帝都的医馆问了一圈,也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有个大夫说可能是碧仙草。这‘可能’二字就最讨厌了。” 辩机嗯了一声,拿出随时携带的银针在粉末中拨弄几下,又凑近闻了闻,皱眉思量片刻:“的确是碧仙草。不过,还混合了少许的幽冥草。” 苏阮紧张道:“哦?那有何功效?” “功效?这两种都是世所罕见的毒药,价值千金,是寻常人拿不到的东西。碧仙草的作用是麻痹神经,这种麻痹不是一时的,而是长期的c不可控制的。而幽冥草的作用是令人产生幻觉。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能让被害者一方面迷失心性,变得偏执c狂妄c疯癫,而且因为神经麻痹,会出现瘫痪c失明c浑身抽搐失控等等症状。”辩机对药材显然非常了解。 苏阮认真的听着,一面对照苏老太太的情况考量。瘫痪c失明是确认无误的,那么她平日里那么爆照c难以自控的脾气也是因为中毒的影响吗? “这种毒到后期,会全身溃烂c体内恶臭,不出三日即会暴毙。” 辩机将银针收起,做了结论。 苏阮心里没底了:“用这种方式下毒,太明显了吧?!” 辩机摇头:“这两种毒药最妙的地方在于它们效用的隐蔽。只要下毒者有足够高超的技法,甄选合适的用量将它们长期作用于某个人身上,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因为无论从脉搏还是气血之上,都无法检查出毒药的成分,只会一点点的中毒,绝不会死亡。这个时间段,在十年以上。” 难怪御医将苏老太婆诊断为中风,又觉得疑点重重。 这么说,老太婆如今的瘫痪,是二太太多年精心安排的结果! “至于这瓶水”辩机端起瓶子在鼻子下微微晃动,“是用以缓解两种毒药的解药。” “难怪做法事这几日,奶奶的病好了些” 豁然开朗! 前几日在府上做法,老太太的身体突然好了很多,众人都道是法事的效果,原来竟是解药! 苏阮道,“也就是说,只要解毒就没事了?” “前期可以解毒,后期不可能,只能能稍许缓解痛苦。” 辩机将两样东西都收好,交还给她。 苏阮握紧瓷瓶,也抓住了他的手:“辩机,你随我去一趟我家吧!” 辩机能识别毒药,又是德高望重的僧人,奶奶一定会相信他! “不行。”辩机断然拒绝,“请苏姑娘见谅,我有师命在身,不得离开葱岭。” “思过比得上救人一命?”苏阮劝道,“我奶奶也许是中了这种毒,我想请你” “贫道可书信一封予施主带去,但下山,万万不能。”辩机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他不能下山,绝不能。 “我去求你们住持——” 苏阮知道辩机的师父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应该不会蛮不讲理。 辩机低眸,眼中似有挣扎:“苏施主,贫道在灵泉寺清修,立誓绝不离开灵泉寺半步,请你不要勉强!若贫道贸然下山惹出事端,难辞其咎,请你谅解” 他声声入骨,已是有些委让求全。 苏阮虽不懂他的顾虑,却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的为难,颓然:“算了” 他帮她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好意思再强求。 她小声嘀咕,“说的好像你下山,天下就会风云色变似的,哼。我自己再想办法。” 短暂的休息后再度启程。气氛,似乎因为苏阮之前替的要求而变得有些尴尬,辩机没有再背她,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隧道里,很快,就来到了入口处。 “从这里出去,就是葱岭山脚。应该马上就要天亮了,天亮之后你出寺庙。”辩机道。 “嗯。我走了。”苏阮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辩机默然的注目着她的背影远去,终只是双手合十,摇头不语。 苏阮走了不久,就看见一块大石头,上书“禁地”二字。苏阮不由回头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密令中的山道路口,心里浮起一丝暖意。庙里的禁地非常严格,辩机带着她出入这一处禁地,若被人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可他却半句也没有提,大抵是已经做好了被处罚的心理准备吧。 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木讷了点,有时候,也还有些可爱。 苏阮转回头,直接向外走去。 方走出葱岭,远远看见一队人马停驻在葱岭山脚,把入口处堵的水泄不通。 苏阮连忙弯下腰藏匿入草丛,偷偷观察那边的情况。 对方有七八个人,皆是身着锦衣华服,隔得远,看不清面容。 其中有三个人,手中握着长绳,拴着高大的狼犬。 “明明狼犬闻到了她的气味,从那条石阶追下去却没有看到人,怪事!” “她莫不是不慎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了吧?这样深不见人死不见识的,麻烦更大。” “快要天亮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还得向上面汇报情况。” “汪汪汪!——” 突然,三只狼犬同时冲着苏阮所在的方向狂吠。 苏阮猝不及防,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草丛被拨动,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苏阮全身都僵硬了,保持着姿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什么声音?过去看看!”三人放开狼犬。 狼犬立马就冲着苏阮飞扑而来。 “跑吗” 狼犬几乎是风驰电掣的杀来,苏阮脑子里明明想着跑,脚下却动不了。 突然,身子一轻,整个被人抱了起来,便知道安全了。 辩机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匹马来,抱她上马,利索的一拉缰绳,声音里没有了任何迟疑:“驾——” 苏阮看着他:“你不是不下山吗?” “送你回家。” 辩机的目光紧紧平视前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坐稳了。” “没有人,奇怪。”收回狼犬的黑衣人又上前仔细勘察,“明明有动静啊” 在第二日日暮时分,两匹骏马踩着厚厚的尘土急速狂奔而来,在帝都门外停下。 “宵禁?”苏阮翻身下马,不解的仰起头望着巍峨的城门,“明明还没到宵禁的时间,怎会封锁城门?本以为尽快赶路能在宵禁前进城,现在岂不是非但不能进城,还要在外露宿一宿。”她的眉头深深锁起,心头浮起一抹异样的不安,“宵禁的时间从来都不会改,除非帝都紧急戒备。难道帝都出事了吗?” “的确是出事了。” 冷不丁,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是来自地狱的咒语一般,令苏阮的背脊骤然微微一寒。 她深深呼吸一口,目光仍旧平平的直视着前方:“瑾公子,好久不见。” 宋瑾坐在漆黑的战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苏阮的纤瘦背影,红唇嗡动:“两月零三日。” 苏阮抿了抿唇,眸色微微流转:“帝都发生何事。” “今日在太子的寿宴上发生了一场刺杀,凶手逃走。所以,帝都才会提前关了城门,全城追捕凶手,你没发现帝都的上空都燃起了火光吗?全是彻夜巡视的人”宋瑾说了几句话,忽然停止了话语,声音温怒起来,“怎么,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吗?” 苏阮也并非不想看见他,只不过,能不见,还是尽量不要见了。她抬起脸看着帝都被火烧红的夜空,心中慢慢揣度宋瑾所言有几分真假,避开了他的问题,道:“瑾公子也要入城吗?” 宋瑾身子笔挺的坐在马背上,脸上是肃穆的严肃神色,唯有不断把玩着缰绳的手指透露了他此刻内心些许的涟漪:“想要我开城门?那就回过头,让我好好看看你。不敢吗?” 苏阮淡淡道:“家姐的样貌尤甚阿阮,日后,自可让你夜夜观赏。” 她这一言似乎激怒了宋瑾,他突然驾马窜来,直直的拦在她的身前,俯下腰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抬起脸来与他对视,咬牙:“可惜,我还是中意你。”两人的脸庞极近的靠在一起,两双同样冰冷的瞳孔中倒影着彼此的身影,看着她纯澈的眼眸,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呓语,“阿阮,我” “什么也不要说。”苏阮垂了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你在躲避什么?”宋瑾冷笑着问道。 她待他,总归是与旁人不同。 哪怕是冰冷的拒绝,也总带着一丝异样的迷离,勾着他的心,他的魂,他的魄。 “靠太近了,不舒服。”苏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和宋瑾对望,总让她透过他的双瞳望到前世的影子,她,很不喜欢。 “当真?”宋瑾反而更靠近她的脸颊一分,热气就直接呼在她的面上,丝丝麻麻。她水灵通透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心中蹿出一团火来,禁不住低头就来吻她。 苏阮闭上眼:“我现在有求于你,你所做的一切,我只当被狗咬了。” 眼看着就要落下来的唇在距离她的唇还有一丝距离时停了下来。 他的唇慢慢位置上移,挪到她的耳畔,继续吹拂着迷离的热气。 苏阮不为所动。 宋瑾的声音里含着异样缠绵的魅惑,在她耳边缠绵悱恻:“呵,你还是你,一点也没变苏阮,不要以为你摆脱我了,现在帝都谁不知道你是我宋瑾看上的女人,你的名字打上了我的烙印,还会有男人敢娶你吗?他日我定当休妻再娶,你逃不掉的。现在,我不会勉强你,日后,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把你交给我。” 苏阮缓缓的撑开眼皮,双眸定定的凝望着眼中含着深情的他,轻声:“是吗?我也期待将来有被打动的一日,让我知道我不是铁石心肠。” 宋瑾扬唇一笑:“你怎会是铁石心肠,这不是背着我在偷野和尚吗?” 与苏阮同来的辩机一直安然的在两人的后方,哪怕是未经人事的他,也能看出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是他根本无法接入的距离,所以,沉默不语。 苏阮嗤笑:“宋瑾,你用不着这么满腹的酸水吧。像个男人好吗?” 宋瑾道:“这种事情被我抓了个正着,还不能泛酸?他是你什么人?” “未来夫君啊。”苏阮笑语嫣然。 辩机皱眉。 宋瑾脸色一白,狠狠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看你的本事了。”苏阮淡淡道,“说了这么多,也该开城门了吧?” “我何时答应你开城门?”宋瑾还在恼火。 苏阮道:“瑾公子不是在守株待兔的等我吗?” 宋瑾的脸色微微一沉,断然道:“没有!” 苏阮噗嗤一笑。 宋瑾自觉被她看穿,面子扫地:“阿阮!” “哦,很荣幸能碰见瑾公子在此,与公子一同入城。”苏阮收敛了笑容。 这么随便一试探他还真是过来等她的,看来是收到她遇险的消息而来 过了一世,是他变了,还是她以前未曾发现过他的另一面? “哼”宋瑾取出冷烟花,往天上发了个信号。 很快,红色的城门就轰隆隆的放了下来。 “多谢。”苏阮翻身上马。 宋瑾一拉缰绳,与她并驾,用极轻的声音道:“墨宸在宫里。” 苏阮惊诧的抬起脸,什么?! “今日寿宴,他突然出现,以身替太子挡了一剑。”宋瑾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辩机,确认对方没有偷听后才放下心来。 苏阮开始流冷汗了。 尚且不能确定宋瑾说的真假,也很明白这种情况不能心慌,可是她的心口不受控制的乱跳,像是要穿透胸膛冲出来。 “他还活着。若有人以此骗你,你切莫入套。”宋瑾转了方向,“我走了,阿阮。”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她终于能发出声音来,却是颤音。 “现在不是时候。”宋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保全好自己,对他就是帮助。” 宋瑾驾马离去,辩机这才跟上。 苏阮脸色煞白,嘴唇都要咬出血,呆呆的看着宋瑾离去的方向。 辩机轻声:“阮姑娘?还好吗?” 抬袖替她擦去唇上的血,却发现她眼里有泪水转了一圈,消失不见。 苏阮紧紧闭上眼,咬了咬牙,又慢慢松开,“我们走。” 帝都沈府。 “哥哥,为什么事情会闹到如此程度?两个匪徒死了,苏阮不知所踪,此事已然惊动了皇城司!今天他们到苏府来,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在看笑话!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才做这种事?!” 僻静的阁楼之中,沈琳玉的声音里含着莫大的愤怒,以及,隐隐约约的恐惧。 恐惧恐惧好不容易在到手的一切,会被兄长抬抬手指毁掉。 她的兄长c沈府如今的男主人沈肃,嬉皮笑脸道:“妹妹你哪儿的话啊,不是你让我给你介绍两个高手处理掉苏老太婆嘛,怎么现在哥哥出手帮你,你又不乐意了?” 沈琳玉道:“我是让你给我找两个人,人找了,处理就是我自己处理,任何事情我都自有安排,你在中间插一脚算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说,你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 “唉,你别这么说,哥哥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啊,那两个杀手都是见钱眼开的人,你请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别人给他一点好处,他们就会把这事传扬出去了,那你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还有那个苏阮,不是一直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嘛,老哥是出于帮你的心思才会对她下手,替你除去心头大患。你才真是伤了哥哥的心啊!” 沈肃看着妹妹的脸色和缓了些,又给她按肩膀:“总之,这事怎么赖也赖不到你头上来,就算出事,我一力承当,决不让妹妹你替我背黑锅。” 沈琳玉叹气道:“哥哥坐拥父亲留下的家产,恐怕不知道我一个女人处境之艰难!在苏府,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造成莫大的影响,我才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啊。” 沈肃道:“日后不敢了,哥哥再也不敢贸然替你做决定了,行了吧?” “老爷,有消息来报。” 沈肃与沈琳玉支会一声,就出了门。 过了会,他回屋来,大惊,“苏阮回苏府了!” “她没死?”沈琳玉也愕然的站了起来,“你确定?” 她做好了应对苏阮已死的局面,现在却突然告诉她,苏阮,回来了? “是啊,还活着,而且就在回苏府的路上!听说还带了个和尚回来!” “和尚!”沈琳玉眼神一厉,“我要回府了。哥哥,你千万别再插手苏家的家事了。” 沈肃忙不迭的答应:“好好好” 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一群没用的东西” 沈肃道:“王爷”声音渐渐低微,弱不可闻。 “七姑娘回家啦!” 欢天喜地的迎接声,简直热情的让苏阮招架不住。 “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吧!” “七姑娘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七姑娘,您快去看看老太太!”秋娘拨开人群冲到苏阮跟前,看见辩机,“这位是——” “是辩机大师。秋娘,你先将他安顿下来,我去看奶奶。”苏阮直接就向苏老太太的阁楼走去。 还没逼近真正的大门,苏阮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异味,像是粪便的味道。 她走进老太太的房间,婢女们都成群的聚在一堆聊天,根本没有谁守在苏老太太面前。看到苏阮,她们倒是全围拢了过来,与她行礼。 苏阮道:“你们就这样看护的?” 侍女道:“是二太太说,里面的味道太冲了,怕我们也得病,所以让我们除了一日三餐不要离老太太太近” 苏阮道:“知道了,先退下吧,我进去看看。” “姑娘不怕传染吗?”侍女拉住她,“您还是” “不打紧。”苏阮毫不犹豫的走进苏老太太的卧房。 卧房里的恶臭味更为浓郁,几乎让人呛的不敢大口呼吸。苏阮憋着气来到床前,便见老太太干瘪消瘦的身躯像一片枯叶躺在床上,她就像是一具骨架,一具痛苦不堪的骨架,不住的发出微弱的呻吟,好像每一口呼吸都十分艰难。 “阿良是你回来了吗?” 苏老太太听见响动,嘴里发出了欢愉的呼喊声,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却找不到焦点。 她已经瞎了。 苏老太太惯来对苏阮不善,可对儿子,真正是满心惦记。 苏阮立在她的床旁,才明白恶臭从何而来。 苏老太太的裤子都是湿漉漉的,毫无疑问,因为瘫痪的原因,她失禁了,而她自己,毫无感觉。苏阮立马唤来婢女去打水,拿来干净的衣裤换洗。几个侍女进来,虽然满脸嫌恶,在苏阮勉强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乖乖的替老太太换了,忙不迭的出去了。 苏阮一只负手立在床边,如若这老太婆平日有半分疼爱她,她恐怕就自己动手了,但是,显然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 “阿良?”苏老太太再度唤道。 “我是阿阮。”轻飘飘一句话,打断老人的念想。 “阿阮阿良的女儿,阿阮你们的脚步声,是一模一样的” 出奇的,苏老太太竟未赶苏阮。 也许是因为,这天地之间,只有苏阮实实在在的在身边关心她吧。 因为帝都生变,大儿子今日入宫未归,二儿子远在南方,唯有这嫡孙女,近在咫尺。 嫡孙女这一个嫡字,就将苏阮和其他子孙拉开了距离,可是她,却并没有对苏阮有过半分的疼爱。她有一千一万个原因不疼爱苏阮,可是到如今,都成了深深的遗憾。 “她们都走了,为什么,你还不走?”苏老太太的声音里,有莫名的惶然。 “父亲不在,我来尽孝。”苏阮淡淡的丢出一句。 她没有对老太婆尽孝的心,可是她知道,这种话会让老太婆高兴。 苏老太太果然咧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尽孝?好好好阿阮,就算你是骗我老婆子的,我也高兴我估计是命不长啦,你能让我高兴高兴,你的心还是很好的” 苏阮知她历来怕死,说出这种话,心里不知道有多恐惧,遂安慰道:“奶奶别怕,我从寺里请了高僧过来,他马上就会来替您看病,身体一定会康复。” “哈哈哈”苏老太太笑的凄凉,“想不到到末了,是你来安慰我。阿德c阿凌c苏雪c苏眉c苏月呢?我平日里那么宠爱他们,到头来” 苏阮道:“奶奶,恕我直言,这世上的感情本就不是付出就非要有回报,你还是放宽心,等着大夫过来看病更为妥当。光想着那些不肖子孙,您活活也得气死了。” “阿阮,你在和祖母说什么?” 二太太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阮回身,道:“姨娘,我请了僧人来,要替祖母看病。” 二太太一脸惊讶:“看病?不会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和尚吧?” 苏阮道:“是。” “不行!之前那几个和尚给娘看病之后,娘的身体反而更差了!我现在决不允许除了御医意外的任何人替娘看病!”二太太断然否决,苏阮这次特地把那个男人带回来,绝对没有好事! 苏阮还欲争辩,却听见苏老太太气若游丝的声音:“阿阮,你先走吧,让我和你姨娘说说话” “奶奶?”苏阮不明白,她是老糊涂了么?居然还要和二太太说话!婢女们对她如何难道她不清楚?这一切除了二太太,谁能指使?! 苏老太太睁着没有光明的眼睛:“对了,你去将你三姨娘叫出来吧,我也想和她说说话” “是。”苏阮道,“我这就去。然后,带人过来给您看病。” 二太太骤然抬起脸看着苏阮,用眼神无声的警告着她。 苏阮毫不退让的回视着她,警告?就你那点警告,我还不放在眼里了! 苏阮走出老太太的阁楼,远远看见一个美丽娇弱的女人在几个侍婢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苏阮在家时间就不多,和她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但也还记得,上前去迎接了,委身:“三姨娘。” ------题外话------ 可以求月票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0 他也是重生者? “七姑娘。”三太太也冲她微微一福。 三太太面色苍白c身形纤瘦c腰肢不经一握,浑身上下透着迎风可倒的孱弱。 她行礼的姿势柔美温婉,小家碧玉的风范一览无余。 苏阮历来和她无甚交集,只传话道:“奶奶请姨娘入屋说说话。” “哦?”三太太似乎有些不信,深深的望了一眼苏阮,“好,我这就过去。” 她从苏阮身边经过,苏阮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姨娘稍等。” 三太太停步:“嗯?” 苏阮迟疑。 三太太即让婢女原地等候,只身走到苏阮身边,轻声:“你可以信赖我,阿阮。” 她的手悄然的伸来,握住苏阮的手,无声无息的将半块玉阙暗入苏阮的手心。 苏阮的手掌收紧,仅凭手指来感触那半块玉阙的形状,摸到玉阙的缺口时心口骤然一紧,抬起头有些愕然的望着她:“你是——” “以后再说。”三太太轻声,“你有何事?” “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姨娘。” 苏阮的眼中不再有怀疑,靠拢她的耳边,低语几句。 三太太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三太太来到苏老太太的寝居,离大门还有十几丈开外就被护院拦下。 护院手中持着刀剑:“三太太止步!二太太交代,未经允许,现在任何人不得入内。” 三太太瞥了眼他们手中的武器,沈琳玉是要玩真的了吗?! 她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我就在这里等着。” “老太婆,我们好歹是婆媳一场,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杀了你,是苏阮那丫头非不可要查,我迫不得已才对你下手。到了那一边,你别怨我,要算账,就找她去。”满头珠翠c锦衣华服的二太太坐在苏老太太的床旁,脸上的气血红润美丽,浅笑嫣然。她的手中,端着一只空了的药碗,还留着些许残渣。 一脸死气c枯瘦干瘪的苏老太太躺在床板上,空洞的眼睛瞪的浑圆如鼓,眼白上的白点已经覆盖了大半的眼球。她干瘪瘪的脸上,两颊深深的凹陷,满是褶皱的嘴沾染着黑色的药水和药渣。 她已经全身瘫痪不能动弹了,但还在不停的喘气,脸色异常涨红,完全可以想象,不能动弹的她和二太太刚刚进行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肉搏,而她,被强行灌下了药水。 二太太看着苏老太太虚弱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突然幽幽的笑了,笑声异常诡异尖锐刺耳:“虽然你就要死了,但是你这辈子也够了吧。你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出身,就因为运气好,偶然救了落难的公公,就得以嫁入名门,一辈子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座享正妻之位。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女人,每一口饭都是要靠自己拼搏而来,穷尽一生也不过是个妾室” 她晦暗的目光泛着入骨的寒意:“可惜啊,就算是一世的风光无限,到现在还不是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这里?头痛欲裂吧?四肢僵硬吧?背后c臀部的暗疮痛苦吧?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感觉如何?儿子不在身边,遗憾吧?老太婆,你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你早几十年前就该享受的,你明白吗?” 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恶狠狠的对婆婆说过话,哪怕如今的苏老太太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她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扬眉吐气,嘴里的笑声愈发森然可怖:“怎样,时至今日,后悔了吗?后悔当初对我那样苛刻吗?你终于还是栽倒在我手里!” “原来你平时对我所有的奉承都是委曲求全”苏老太太气若游丝,“也真辛苦你了,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在我身边侍奉,怀着恶毒的心情对我体贴入微,你这二十几年都如同在地狱之中煎熬吧?” 二太太拨弄着长长的甲套,不紧不慢道:“夫君愚孝,事事偏袒你,我做媳妇的,只能委曲求全。但是,卧薪尝胆,终有所成,如今能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貌,我几十年的恶气都一口气给吹了出来。若不是阿阮逼得紧,我本还打算让你在这里躺上十年八年,每日折磨你取乐!现在算是你走运,不过,你苦心经营的苏家,我会牢牢抓在手里,希望你也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 苏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你执念过深,毁人毁己” “执念?呵,我的执念,难道不是你逼出来的?” 声音陡然厉了几分,二太太狠狠拽住苏老太太的领口:“我虽然是庶出,在沈府也是众星捧月,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无论样貌还是德行,哪一点不够你苏家做妾?!自我嫁入你家门,你就一直百般刁难,看我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 提起最初嫁入苏家的日子,二太太的怨愤就像一口深藏在地表之下的火山,一夕之间喷涌而出,热浪席卷如潮,直直的充斥着苏老太太的耳膜。苏老太太默然的听着,嘴唇微微的颤动,身子随着二太太的摇晃而来回抽动:“当初,是我苛待了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种话,可不像你!”二太太冷笑,“就算你如何悔过,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死一千遍,也换不回我惨死的女儿!在我女儿死的那一日我就下定决心,待我有一日在苏府翻身为主,一定要让你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她从不提那个早夭的女儿,只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苏雪身上,却未曾片刻忘记曾经的屈辱。 她的眼睛都红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苏老太太。 若是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苏老太太此刻恐怕已经死了千百遍。 苏老太太眼睛瞎了,看不见她暴怒的模样,也能感到那蓬勃的怒火,微微一叹:“你女儿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二太太的眼中浮过一抹痛苦:“她病中无药而死那时她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你作为她的奶奶,却连大夫都不请来看一眼!” 苏老太太道:“不是我不给她喝药,而是她根本就无药可医。你真以为她只是因为早产虚弱?不,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就算是佛陀在世,也没有办法。” “胡言!”二太太给了苏老太太一个狠狠的耳光,“我的身体这么好,她会带上什么病?!我生阿德和雪儿怎么就没事?!” 苏老太太道:“那你得问你自己。你在怀头胎时喝的安胎药,就是你每日奉送给郡主喝的茶水,有什么药效,你自己清楚。” 啪!—— 二太太手中的瓷碗摔到了地上,愕然:“是你” “不,是她。”苏老太太道,“当初她查出你在她的茶水中下毒,就直接将毒药下到了你的安胎药中,你一喝药,就早产了。” 二太太一愣,回想了一遍当初之事,突然恨的牙关直咬,“好你个岚瑛,阿阮就是继承你啊” 那时她妒恨郡主和夫君夜夜缠绵,就去求了一副令女子冷淡的药方,这种药让郡主服下,她就会对男女之事了无兴趣,而下在孕妇身上的后果,谁也不知道。她女儿出生后就一直病怏怏的,其实,就是因为她喝了那服药的缘故! 岚瑛郡主惯来是个心狠手辣又聪明过人的主,二太太在她手下也一直小心翼翼,就动过那么一次手脚,没想到就将自己的孩子赔了进去,而且直到二十年之后才明白。 “你对她下毒,她害了你女儿,又因生产而亡也算是因果报应,你现在就收手吧!”苏老太太低声,“如今你儿女双全,还怨恨什么?还想求什么?我一死,你就什么都圆满了,非不可要将家宅之事与朝廷扯上关系,将苏家毁在你手中吗?阿阮如今还只是个孩子” 二太太一声冷笑:“老太婆,我不会毁掉苏家,我要毁掉的,只是苏阮而已。你这么多年都看不上她,就因为要死了,突然开始关心她,不觉得可笑吗?” “人要悔悟,何时都不会太晚。”苏老太太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二太太起身,眼神冷冽如刀:“那,你就慢慢的悔悟吧。我先走了。” 苏阮与辩机急匆匆的赶至上修堂时,苏老太太只剩最后一口气在。 硕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婢女们都去忙着准备后事了。 只有三太太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默默垂泪。 “辩机,你快看看!”苏阮冲进厅堂,忙将辩机往前推。 “好。”辩机立即上前把脉。 脉搏已近停止,脸色发黑,呼吸微弱,瞳孔感应不到任何光线。 辩机收回手,对苏阮摇了摇头,默然退到一边。 “阿阮”苏老太太听到苏阮的声音,微弱的喃喃起来。 苏阮靠近去,握住她的手,看着虚弱不堪的老人,低声:“奶奶。” 苏老太太的面上,已然是油尽灯枯的感觉。 苏阮看着,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难过,明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长辈,还是会 苏老太太枯瘦的手握着苏阮柔软滑润的小手,好似感觉到生命的延续,嘴角浮起浅淡的弧度,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奶奶欠你,所以,给你留些东西,你,好好保管,好好守着苏家,还有,你父亲” 她的声音太低微,苏阮不得不把耳朵贴的极近才能听懂:“我” 风一吹,烛台上的灯就熄灭了。 手无声的滑落了下去。 苏阮抓不住苏老太太的手,半句话也噎在了嘴里。 她愣愣的看着苏老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奶奶?” 老人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奶奶?” 苏阮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 到头来苏老太太还是死了,比上辈子死的还早! “我爹娘死得早,都是祖母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我的祖母啊,又慈祥又和蔼,小时候我调皮,不好好吃饭,她总是端着饭碗拿着勺子,在屁股后面追着我,一定要我吃饭,生怕我饿着。等我长大一些,她就拉着我的手去市集上买糖葫芦吃,买一串,都给我吃,她一个也不吃,只等我吃完了,舔舔沾了糖的木棍。她给我缝制衣裳c我生病了她喂我吃药唉,可惜她死得早,她死后我就被送来了尼姑庵。我想,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人比祖母更疼我了吧。” 坐在寺庙后堂的秋千上,满脸憧憬的回想着儿时的点滴记忆。 转过脸看着并肩而坐的苏阮:“阮姑娘,你呢?你祖母疼你吗?” “一点也不疼我。”十四岁的苏阮有些怨恨。 本来就觉得老太婆够讨厌了,和别人的祖母一比较起来,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啊?怎么会不疼你?老人家都是很疼孙女的啊!”不相信。 苏阮道:“她见我就骂我是灾星,说我害死她女儿。没读书的人就是这样!” “老人家有些想法很难扭转啊,她可能是真的信了那些话”看着苏阮有些沮丧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也许是因为你很少在家里,所以她根本不了解你,等你回家了,和她好好相处,她一定也会像我祖母疼我那样疼爱你的!” 苏阮耷拉着脑袋,闷声道:“我每年回家,她都会故意避开我,不和我见面,怕沾染晦气。” 听出她声音有些难过,一时也不知当说什么好。 “听说她今年瘫痪了,真是活该。”苏阮忽然笑了起来。 却觉得她笑的苦涩,握了她的手,道:“那你要不要学针灸术?有一类针灸术是专门针对瘫痪的病人而用的,听说很有效果,有些瘫痪的病人通过针灸能重新站起来行走呢!我现在学的医书就有针灸,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学啊,阮姑娘这么聪明,一定能学的很好很好。” 苏阮沉默,半晌才喃喃道:“学会,她就愿意见我吗?” 犹豫:“应该是吧” “反正也没事干,就学学看。”苏阮哼了一声,“但是,我可不是为了讨好她!” “阮姑娘?”辩机的声音把苏阮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恍恍惚惚的抬起脸,对上他担忧的眸子,原来,她还在现实。 辩机殷切的注目着她,轻声:“还好吗?” “我没事”苏阮摇摇头。 他却抓了她的手:“你先到一边休息。”说罢就强横的把她扶了起来,搀扶着离开苏老太太的床边,到一边坐下休息,又替她倒了杯茶,“喝下去。” “什么”苏阮有些头晕。 “你那日失血过多,又连日赶路,撑不住了。”精通医术的他隐去了她受打击过重这一条。杯子递到她唇边,苏阮张嘴把茶水饮下,果然感觉好受了些。 “谢谢你。”不光是身体好受,心好似也不像之前那么乱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需伤悲。”辩机低声,“节哀。” “奶奶!” 门外连接着几声叫唤,一脸焦急的苏凌c苏德冲了进来,苏雪c苏月紧随其后,然后苏琦几人c四太太也来到了房间。苏老太太身上很快蒙上一层白布,地上火盆烧了起来,冥币一沓一沓的塞进火盆之中,卷起乌黑的浓烟。 窗台c门廊上的灵柩也挂了起来,满屋子都是哭泣声。 人走灯灭,水冷茶凉,不过转瞬。 哭闹声让苏阮心烦意乱,便想暂且回避:“辩机,我们先走吧。” 两人方走到门前,屋外再度传来一阵紊乱的脚步声,苏阮退让到一边,大门恰好被一脚踹开,苏温风风火火的领着七八人冲了进来:“母亲!”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脚踩高高的官靴,是刚从宫中回来的。 在他身边,妻子罗氏紧随夫君脚步,同样满脸焦急。 夫妻俩见到灵柩挂起来,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奔到苏老太太床前看见遗体,罗氏就抽泣起来:“娘” 苏温好似不敢相信似的,呆了半晌,突然大发雷霆:“怎么回事?!我不过入宫三日,人就没了!” 他一脚把身旁一人高的花瓶踹的稀巴烂,哗啦啦的瓷器碎了一地,接着是一系列更为严重的打砸摔踹,尖锐刺耳的声响不绝于耳。 苏阮都禁不住退了退,忽然辩机就伸手来捂住她的耳朵,将她往怀里护了护。 苏温这一场怒火铺天盖地,一众晚辈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谁也不敢搭腔。 “二弟何时回来?!沈琳玉何在?!” 蓬勃的怒火在房间里来回晃荡,把所有人都逼的心惊肉跳。 虽然两兄弟早已分家,也一直关系融洽,但是毫无疑问,长兄苏温就是苏家绝对意义上的男主人。他发怒,整个苏家都要抖三抖。 本当出面的苏德c苏凌两个男丁吓得腿脚发软。 “伯c伯父,请您息怒”年长的苏德支支吾吾。 “息怒?你娘呢?!”苏温眯起了眼打量苏德。 他原还有将苏德收入名下继承官位的想法,可是现在看着苏德这个草包的样子,实在不太适合! “我娘我娘”苏德磕磕巴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幼时他多次目睹苏温暴打墨宸的模样,这种儿时的恐惧根深蒂固,根本控制不了。 “大老爷,请您稍安勿躁,娘的死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二太太被一众侍女簇拥着走了进来,她已换了素白的衣裳,头上别着一枚素白色的纸花,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女主人的威严。 苏温咬牙道:“沈琳玉,这是什么状况?——” “负责娘身体的不正是大老爷从宫里请来的御医吗?你在这里发火是什么意思?欺负我夫君不在家吗?难道还是我们害死娘不成?!”二太太一开口就不饶人,她惯来对苏温极其尊重,但是眼下,却要先发制人。 苏温板起了脸:“你的意思是我欺负你?!” 二太太道:“我夫君不在家,你将我家砸的满地狼藉,还不叫欺负?” 罗氏劝道:“夫君,您息怒吧,谁也没有想到娘会走的这样快,弟媳也无能为力啊!”她又劝二太太,“弟媳,你不要动怒,夫君只是一时气恼才口不择言。这种时候更应该双方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安排娘的后事” 二太太立即很给面子的点头:“好。” 苏温重重拂袖:“谈一谈?先将御医叫来,我要听听他是什么个说法!” 二太太道:“也好,我也想听听。来人,去请御医。另外,把地上收拾一下,免得大老爷扎了脚。” 婢女们赶紧入内收拾,屋子基本清理一遍,侍女搬来三张太师椅供二太太c苏温和罗氏就坐,又给三人端茶倒水。气氛,总算是稍稍和缓了些。 本要离开的苏阮也拉着辩机在旁侧的檀木椅上坐下,目光狠狠的盯住了二太太。 很快,御医被带来,进屋就对苏温一拜:“下官无能!” 苏温脸色极其难看:“不必多言!我要知道我娘的死因!” “是。”御医快步走到床边,掀开白布,在助手的协助下检查。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御医身上,唯独苏阮偷偷抓了辩机的手,在他手心写道:“查不出来的吧?” 辩机点头。苏阮又写道:“有办法查出来吗?” 辩机摇头。苏阮写道:“验尸?” 他还是摇头,然后抓过她的手掌,慢慢写道:“至少连续下了十年的毒,这样循渐进的下毒方式,任何方式都检验不出来,就算是验尸也无用。” 苏阮的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眼中也愈发发狠,任何方式都没用?也就是说,二太太肯定是不要承受这个杀人的罪名了?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怎么能让她脱逃! “奇怪”御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老太太是否很久没有进食了?” 负责老太太饮食的侍女秋心道:“这段时间老太太无法进食,我们喂了东西吃进去又会呕出来,我们怕她呛到气管,也不敢强行喂,只喂稍许流食。” “致死的原因十有是因为虚弱过度。”御医起身,蒙上白布,拱手,“苏大人,微臣无能。老太太一开始是中风,发展到全身瘫痪,乃至器官衰竭,无法进食,病情发展的如此之快,我也闻所未闻。此事,我深感歉意。” “就算是几日不吃东西,也不至于饿死,何况我娘还有食用流质食物,怎会因为虚弱致死?”苏温将信将疑,“大人确定?” 御医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苏老太太的身上没有任何外部伤口c亦没有中毒出现的手指c脚趾发青等症状,舌苔c眼球也都正常,是正常死亡。至于您说的不可能病故的这样快,唉,这每个人的身体体质不同,这种东西,不好定论啊。” 二太太闻言,神色微微松懈。 这位御医在御药房德高望重,苏温也甚为信赖,听罢心口抽痛,闭上了眼:“既然如此就筹备后事吧。二弟何时回来。” 二太太道:“我已经写信给夫君了,但还未收到回信。” 苏温道:“先将丧事操持,此事一切从简,不必通知外人。今晚就把消息向亲戚们发出去吧,十日之后运回祖坟下葬。” 众人不解:“为何要如此仓促?!” “就按我说的办。”苏温强硬的回绝了众人的疑问。 如此草率,他心里也不好受。但是皇宫今晚发生刺杀,帝都都惶惶不安,这个时候还要如何风光大葬?而且,苏雪和宋瑾的婚事也正在进行中,此事是天子赐婚,推迟不得,若两件事撞在一起,也不大好。权衡之下,只能委屈母亲。 “好,此事就请大嫂与我一同操持。”二太太向罗氏提出了邀请。 罗氏点头。 事情就这样定下。 苏温在母亲的床前跪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娘说说话。” “大伯。”苏阮忽然站了起来,“阿阮请求验尸!” 不大的声音,却让满屋子的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疯了吧?” 苏温亦诧异的回头看着苏阮:“阿阮?” 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事情,二太太岂容苏阮捣乱,当即断然道:“不可!人已经死了,你还要验尸?这是对死者的侮辱!” 厅堂里的其他人也议论纷纷,二太太生前的婢女也气愤不已:“七姑娘,你还在记恨老太太?人都去了,再大的仇恨也该消磨了吧!验尸?你安的什么心?!只有罪人才需要验尸!” 指责声如潮水涌来,一屋子的怨愤都找到了出口,矛头瞬间全指向苏阮。 苏阮站在人群的后方,笃定的望着苏温,面上毫无惧色:“大伯难道不觉得御医所言疑点重重吗?‘可能’‘也许’,就这么几个字就定下来奶奶的死因?” 苏德在苏温面前是个孬种,对苏阮倒硬气起来了,跳起来指着她道:“疑点?最可疑的人是你!最后在奶奶身边的只有你和三姨娘,奶奶怎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你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和尚是谁?” 苏温也发现了辩机的存在,皱眉:“他是——” “是僧医,我请来替奶奶治病的,可惜来不及了。”苏阮道。 苏温的神色温和了一些:“你有心了。” 苏阮跪下:“大伯,阿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却是能为奶奶多做些事情的!您是读书人,知道人死如灯灭,不过是寄居灵魂的躯壳,比起怕伤害,让死者冤死不是跟可怕吗?阿阮恳请您允许验尸!” 苏温一时沉默,犹豫的望着她。的确人死如灯灭,但验尸之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德怒道:“张口胡话!若不是因为你带来了晦气,奶奶怎会暴毙?!” “够了!都闭嘴!”二太太低喝,“御医说了,娘是病故。若谁再提一些不该提的话,就是在分裂家族,以家法伺候!” “分裂家族?好大一顶帽子。” 从头到尾还没发出过任何声音的三太太忽然开了金口。 二太太的目光扫向她,微微一怔:“你怎会出来了。” 三太太道:“二姐姐,如今你愈发有当家的威仪了,大老爷还没发话,你就把这么大的罪压出来,谁还敢提出异议?” 她看起来弱不禁风,说话却颇为锐利,语气不强,亦有不小的分量。 二太太皱眉:“三妹妹不是一直在养病,怎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姐姐是在怀疑我?”太太站直身子,“我这里有老太太留下的遗书和遗物,遗书是婆婆口述,我记录,有苏家祖传的玉镯为证。老太太交代,遗书只能给大老爷一个人看,而遗物,是留给七姑娘的。” 二太太一颤,道:“遗书?老太太目盲,你写的什么她根本看不到!” 苏温却道:“玉镯是娘最珍视的东西,收在哪儿连我也不知道,既然她肯将玉镯给三弟媳,必定是对她信赖。你且将遗书呈上来。” 三太太将遗书呈给苏温:“请大老爷过目。” 苏温将信件接了,低首。 三太太又自袖中取出一枚金色钥匙,走到苏阮面前:“这是婆婆留给阿阮的东西。” “这是什么?” 苏阮接过钥匙,金色的钥匙,很大,应该对应着一把很大的锁。 “你且收下。”三太太温声道,“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好生保管。” 苏凌c苏德等妒恨的眼神杀气腾腾的向她扑来。 三太太回到苏温身边:“大老爷,看过遗书,决定如何?” 苏温将遗书合上,目光发冷,忽然再度询问苏阮:“阿阮,你为何执意要验尸?” 苏阮定声道:“奶奶突然暴毙,极有可能是中毒。但凡中毒,无论是何种方式下毒,一定会体现在死者的骨头上。死者的骨头发黑,就能断定是中毒而亡。” 二太太的脸色微微一变,身子失控的晃了晃。 苏温道:“好,验尸!明天天一亮就验尸!”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多时,苏温被宫中传信遣走,苏阮也回了夜雪阁。 安排守夜的是苏凌,他打着瞌睡,迷迷糊糊的靠着墙壁流口水。 “少爷,二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苏凌应声,走了。 老太太的居室又安静了下来,万籁俱静之时,一个人影,忽然悄然的出现在苏老太太的房门口,将一坛子的油绕着房间倒了一圈。 小小的火苗举了起来,印着女人疯狂的面容:“是她逼我让你死无全尸的” “谁逼你?” 冷不丁被人抓了手,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二太太猝不及防,手中的油桶就被甩了出去。 她还来不及看清来者是谁,被轻易的拎起,往远处摔去。 “砰!”抛物线自由落体,二太太一声惨叫,身上不知几处骨头碎裂,爬也爬不起身了。 她惊诧的抬起头,看着迎面向她走来的高大男人,像是来自地狱那样的恐怖。 明灿灿的火把亮了起来,一个c两个c三个连成一片,映照着苏温残酷冰冷的面容。他一步步向二太太逼近,脚下每踩一步,好似都有地面裂开。 二太太感觉到浓烈的杀意,不断的挣扎着后退,脸上满是惊惧:“大老爷” “装啊,不是很会装吗?”苏温走到她的更强,对着她心口就是一脚,“我弟弟怎会纳你?!” 接二连三的猛踹,二太太痛苦的惨叫着。 火光渐渐大亮,苏阮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她站在苏温身边。 二太太绝望的叫道:“是你!苏阮!” “是我。”苏阮睥睨着爬在地上的她,“奇怪吗?明明我跟大伯都走了,又突然回来,当然我们并没有走为了让你死的明白一些,我还是跟你说清楚吧。” 苏阮从容道:“根本没有奶奶的遗书,是我,之前回家去见奶奶的时候就发现奶奶不行了,我在屋外碰见三姨娘,就与她拟定下了一个能诱使你露出马脚的计划,如果奶奶真的死了,计划就启动。没想到,奶奶真的被你下狠手毒死了。所以,三太太就按照我拟定的计划,通过遗书把计划交给大伯。大伯看了我们的计划之后也就配合和我们演了一出戏,诱使你落网。” 二太太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着。 “碧仙草不会被查出来,但是恐惧心会出卖你。你听说验尸能验出中毒,就迫不及待要过来毁尸灭迹,我没想到的是,你会亲自动手,难道你身边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了吗?看来失去苏雪和锦娘这两个左臂右膀的确令你痛苦不堪啊。”苏阮抬脚踢了踢她的脸,轻蔑,“总之,你毒害奶奶这件事钉钉板板,依照我朝律法,杀人者,偿命,做好受死的准备吧,二姨娘。” 二太太的身子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动静闹的这么大,把沉睡中的苏府给震醒了,所有人都向上修堂涌来。 家眷们c家仆们,一个不落的全部到齐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c全部绕着这一家人。 二太太趴在地上,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她全身剧烈的哆嗦着,眼神都涣散了。 “娘!”苏凌冲破人群跑了上来,跪在苏温面前,“大伯,求您放过我娘亲” “任何人不的求情!我放过你娘亲,谁放过我娘亲?!”苏温愤怒的摆手,“先将她关进别院,一切都待天亮再说!” 暂且处理完此事,苏温遣退众人,将苏阮带来单独谈话:“此事多亏你,阿阮。” 苏阮摇摇头道:“大伯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苏温道:“应该不会扭送官府。你能理解吗?” 苏阮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二太太已经身败名裂,而若将她送到官府,一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二是太丢颜面。大伯的考虑,她能明白。 她也仁至义尽了,对苏老太太。 苏阮不再多想此事,她心中,还有更为关切的事情:“哥哥现在如何?” 苏温漫不经心道:“宸儿还在边疆。” 苏阮愣了一下,然后换了个方式问道:“今日替太子挡剑的那个人,怎样了?” “不知道是死是活,被御医带下去了,淌了一地的血。”苏温道,“戴了面具,也不晓得是谁”他话未说完,眼皮一跳,“是宸儿?!” 当时宫殿里正在举行寿宴,舞姬们载歌载舞的表演,突然就有一个舞姬横空出世,一剑向太子心口刺去,索性被旁侧一个同样的伶人给挡了下来。场面如此混乱,那个人瞬间出现又瞬间被带了下去,他根本没能仔细看看!如此一想,身形的确和墨宸非常吻合,而且身手和用剑的方式也 苏温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墨宸,居然是墨宸?! 苏阮道:“不,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信也好,不信也罢。 苏温的牙关咬了咬:“那孩子,从来就不让我放心” 言辞里的关心不言而喻,苏阮却想起墨宸说苏家不是他的家那一段话,心里有些百味杂陈,道:“伯父,我先回去了。” “你去吧,我当真要入宫一趟。”苏温匆匆离去。 苏阮一个人回夜雪阁,脑子里思绪万千。 关于太子之事,她所知甚少,只知道太子是被刺身亡。 如今看来,太子遇刺,确有其事,就在今夜。 宋瑾没骗她。 而挡剑的人戴着面具,从大伯的反应来看,的确是墨宸没错。 也就是说,墨宸隐匿了一个月的身迹,谎报“出征”之名,只为了挡下太子这一死劫。 也许,他是想抓住那个刺客,但是出现了某些问题,不得不以身挡了下来。 他提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 因为他提前知道,所以他会带她去城门口接父亲,所以他会问她是否还愿意嫁给宋瑾,所以他会去睢宁,所以他会不断的为缓解她和父亲的关系努力,所以他会替上辈子有恩与他的太子挡剑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明知道危险也要以身犯险?为什么明知道她会嫁给宋瑾,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阻隔她和宋瑾的婚事?为什么明知道她会杀光苏家人,还是一遍遍的告诉她,让她多看到一些阳光,不要沉溺于黑暗? 苏阮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问他她迫不及待要见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1 你是我的红尘万丈 “舅舅,如今雪儿只能靠您了。” “雪儿这事情到这一步,舅舅也无能为力” “您有办法的吧。派那么多人去追杀苏阮,还能避开皇城司的耳目,有人在背后帮你吧?是谁?是谁想要苏阮的命?将我带到她面前,我可以帮他!” “” “倘若你执意不愿意帮我,我只能将你做过的事情向官府告发,我相信你背后的大人物应该不至于为了你而惹上麻烦吧?” “你c你你在这里等着,我要先去问问那人的意思” “好,舅舅。外甥女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苏雪跟在沈肃的身后,神色肃穆的走过长长的暗道,转入隐蔽的小花园。 一个高大的人影临湖而立,沐浴着如雪的月光,背对他们二人。 二人近了,那人摆摆手,沈肃就退了下去。 苏雪委身福了一福:“参见平王爷。”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幕后操纵此事的人居然是她未来的夫家平郡王府!当舅舅转告平郡王愿意见她的时候,她心底的兴奋简直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秒,秒,太妙了!她的人生,马上要开始新的反转! 平郡王察觉出她声音里难以抑制的兴奋,却并不转身,只淡淡道:“想不到我未来的儿媳居然会因为这种事要求见我。姑娘家多居于内宅,对朝廷之事无甚兴趣,你的这番勇气,不是一般女儿家能有的,很不错。” 平郡王的夸赞让苏雪的脸上浮起了笑容,朱唇微启:“家中生变,雪儿不得不一夜长大。” 平郡王道:“苏家之事,我已经听说了,节哀顺变。” 苏雪定声道:“家母危在旦夕,性命难保,王爷神通广大,但求王爷帮我一把,我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 “呵,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些江湖话?深闺之中的女子,也说什么赴汤蹈火。”平郡王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轻笑,终于慢慢的回转身。 他穿一袭纹龙青衣长袍,头上以金冠一丝不苟的束起长发,双手负于身后,屹立在河岸边就犹如一颗挺拔的杨柳,被月光温柔的扶照着。 他的年纪不过四十出头,身高有八尺往上,面容英俊c五官立体c气质沉稳c带着一个谋权者独有的高贵气度,这种别样的风度和被岁月沉淀出来的魅力,二十几岁的男人绝不可能拥有。 苏雪只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的低下头去,心口砰砰砰直跳。 二十年后的宋瑾,也会是这般模样吗? 她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被平郡王收入眼底。 平郡王审度着苏雪,从头到脚都阅过一遍,颇有深意的笑了:“你考虑清楚了,确定要我出手?一旦你介入其中,从此以后,你与我平郡王府,可就绑在了一起,想脱身就再也不可能了。别怪长辈没提醒你,这条路,比起你之前走的那条路,可要刀光剑影的多啊。” 苏雪坚定道:“既然我走到这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家父无情,偏袒嫡女,家母又身陷囹圄,我身无所依,但求良木而栖,愿豁出一切!” 她信誓旦旦的宣誓勾起了平郡王的兴趣,他微微眯起眼,更为深意的审视着苏阮:“想不到苏良竟生了个如此聪慧大胆的女儿。”他突然毫无征兆的伸出手,粗糙的大手抚上苏雪柔嫩的小脸,轻轻捧起,仔细观摩。 这个动作让苏雪的身子微微一颤,却并未躲开,被迫的扬起脸与平郡王对视,美丽的眼睛中露出些许不安:“王爷” 青涩纯洁之中,又藏着些许的,少女这般的眼神,对于一个年到壮年的男人而言,无疑有致命的吸引力。平郡王弓下腰,凑到苏雪的耳边,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不光聪慧,而且貌美无双,绝色倾城,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鹞兮若流风之回雪,美到极致” 苏雪一向对自己的样貌自信,亦听过无数的夸耀,却是头一回有人用这样磨人的话语来夸赞她,将她捧做了天上的仙女。她毕竟是未经人事之人,从耳朵红到了脸颊,目光微微斜过,不安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平郡王:“王爷” 平郡王微微的笑着,一只手,悄然的放上了她纤细的腰。 苏雪依旧没有闪躲,尽管,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了。 平郡王用这么一步一步c越来越放肆的举动窥探出了苏雪的底线。 “与众不同的勇气与骨子里的放浪”平郡王在心中如是评价,终于将她圈入怀里,低笑,“放心将你交给我,我不会亏待你” “王爷” 他的怀抱是那样拥堵,苏雪明明想要推开,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做到。 她还能怎么办?母亲落到如此田地,永无翻身之地,而她马上就要嫁人! 没有娘家的支撑,宋瑾又对她毫无怜惜,平郡王妃满满当当的恶意,她必须找到一个依靠!她必须要握紧一双有力的双手,把害她至如斯田地的苏阮狠狠的踩到脚下!她必须要仰仗平郡王,借用他的力量在郡王府站稳脚跟! 她终于是垂下了双手,偎在郡王怀中,妥协:“是” “此花园中今夜无人。”平郡王更近一步的咬住她的耳垂,喃喃,“小雪” “王爷”她的呼吸急促。 “那边有一方凉亭。” 平郡王轻松的抱起她,阔步走至湖中凉亭之中。 四周覆下了白色的帷幔,在夜风的侵袭下迎风乱舞,凉亭之内,春色无边。 “砰c砰。”敲门的声音响起,“辩机!” 正在坐禅的辩机第一时间睁开眼,下地开门。 苏阮刚从浴室出来,换了苍白宽大的素衣,因为领口过于宽敞,隐约可见优美的锁骨。墨色的发丝染着水汽,长长的头发就这么自然娓娓的垂在腰上。因为被水侵泡过久,她的脸颊上透着难得的两摸绯红,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带着诱人的清香,任君采拮。 辩机心中一动,心脏突突突的跳了起来:“苏姑娘。” “罪过。”心中却道。 苏阮淡淡的笑道:“我睡不着,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他颔首,反手带上门:“走吧。” “你相信有些人能记得上一世的事情吗?” 绕着小湖泊的边缘并肩而行,踩着细碎的鹅卵石,河风微微的吹拂着。 “佛语有云,一花一草,一山一水,万物有灵,因果循环,生生不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说人话。” “信。” “真的?”苏阮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期许,认真的看着他,“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记得我上辈子的事情,说上辈子也不太确切,说做未来更好。我是未来十五年后的苏阮,那时候我活到三十岁,病死狱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回到了十三岁,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听的明白吗?” 辩机沉思了片刻,平静道:“苏姑娘重生而来。” 苏阮注意着他的每一丝表情,确认他的脸上没有不相信c嘲讽之后才舒了口气:“我以为你会当我疯子呢。和你说话就是放心,不愧是出家人,淡定。” 得到他的肯定,苏阮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你能猜到吧,我上辈子过的不好,众叛亲离,死的时候也很凄凉。所以,这一世,我想着,就不要再跟上辈子那些人纠缠,安心谋求一段属于我的幸福人生。” 不过是数月前的事情,回想起来却觉得好遥远:“但是,过了几个月,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还是如过去那般隔阂,奶奶反而比过去故去的更早,二姨娘比曾经更凄凉的结局,和庶姐的关系比上一世更恶劣” 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比如,家人,比如,死亡,比如,婚姻” 辩机静默的听着她的话语,眸光一直紧紧的注目着她。 不同于书中女子那般柔软c攀附男人,苏阮与伯父c姨娘对峙之时表现出来的强硬连他都禁不住暗暗佩服,面对祖母故去,她沉着的反应和巧妙的心思更是让他欣赏。 至于现在,看着这个神情里带了些伤感的人,他又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心疼。 两人就这么悠悠然然在湖岸上漫着小步,苏阮把这几个月的心事一股脑儿全给摊了出来,辩机安静的聆听着她的诉说,气氛,出奇的美好。 苏阮自顾自的唧唧歪歪说了一大通,把话都倒出来,神清气爽,瞥他:“喂,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虽然说淡定是好事,你好歹也说句话啊。” 辩机停了脚步,沉吟半晌:“如若按照现在的轨迹走下去,就会不断与过去的人相逢,苏姑娘可曾考虑过换一种人生?” 苏阮回身,看着他:“换一种人生?” 辩机道:“跳开现在的圈子,与上一世不曾交集过的人开始新的生活。” “你吗?”苏阮笑嘻嘻道。 辩机一怔:“我” “别这幅表情,我开玩笑。”苏阮忍不住发笑,“上一世的辩机,可是成了德高望重的佛学大家,四处传经授业,得百姓瞻仰,任何人都顶礼膜拜,是佛祖一般的人物,我怎么敢诱佛成魔?” “魔?”他眉头紧蹙,喃喃,“魔吗?” 是啊,心魔深重,对她。 苏阮回过身,踩着鹅卵石继续走:“不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风流成性的男人定下心,会比普通男人更为深情。且不说这句话对不对,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像你这样高高在上不问世俗的人,哪日坠入红尘了,绝对就是妖孽魔头。” 辩机一言不发的跟上她。 德高望重的佛学大师?这的确是他原本为自己安排的人生轨迹。 修佛,得道,修养佛法,悬壶济世,他的人生,早就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是,他却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乐趣了。 比起永远坐禅在佛前,他宁可就这样默然的跟在苏阮身后,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也觉得满足。 他还能回灵泉寺吗? 拔除心魔,闭关十年够不够?二十年?三十年? 一辈子? “皇城司来人了!” 苏府一夜未平静,大清早,又迎来新的大麻烦。 列队整齐的军队直接闯进了苏府,把正在办丧事的苏家搅的鸡飞狗跳。 “交出苏阮!” “阮姑娘!阮姑娘!” 苏阮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睁开眼睛,惊喜:“绾绾?你回来了?” “皇城司来人拿你,你快躲一躲。”绾绾没空跟她废话,连拖带拽的将苏阮从床上拽起,“秋娘,春桃,快来替姑娘更衣!” 苏阮清醒了过来,张开双臂让她们更衣,突然发现屋子里站满了人,春桃c秋娘c珠玉c许嬷嬷她心下不安起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皇城司那边是受了什么蛊惑,一口认定您是谋害苏老太太的凶手。现在他们已经带人闯进苏府来了,要捉拿你归案。”众人七手八脚的替她更衣,绾绾飞快道,“奴婢们在这里替您挡着,您与辩机大师从后门逃离,两人逃的越远越好,等风头过了再回京。苏老爷昨晚上入宫了,现在也还没回来,事情恐怕不妙。” “我为什么要躲?人又不是我杀的。”苏阮皱眉。 怎会突然把事情推诿到了她身上? 秋娘急道:“奴婢们也不知道,现在官府那边就是这么说的!” 苏雪略一沉吟:“难道是苏雪在搞鬼?”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五姑娘的确失踪了。”绾绾帮忙替她盘发,“昨夜太子遇刺,皇城司受到处罚,皇城司统领被停职查办,总都督现在还在御家前罚跪,监狱里几百个犯人一夜之间全部人头落地!他们现在是逮着稍微有点罪的人就杀,但求平息皇上的怒火!若是您撞在这件事情上,一准儿被抓到就上刑场了!” 帝都惊变,皇城司大乱,她被抓进去的话,既能洗刷掉二太太的罪名,又能让她身陷囹圄。苏雪一个深闺女子,又在禁足之中根本不曾迈出苏府大门,怎会对帝都的局势把握的如此精准? 苏雪背后,一定有一个有权势的人在撑腰! 秋娘用最快的速度替苏阮换上道袍,梳洗,盘发,戴上道帽,推她出门外。 “苏姑娘。”辩机在门外候着。 他也换了衣装,暗红色的袈裟,颈上悬着佛珠,翩然若仙。 他的神色依然从容不迫,凝视着一袭道袍,变回尼姑模样的苏阮——不,是小和尚的装扮,虽然看起来有那么些不像。 “大师,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绾绾道。 辩机双手合十,一诺千金:“一定护她周全。” “那你们小心。”苏阮也叮咛道。 幕后之人是谁一时无法知晓,当下先保住小命要紧。 因为昨夜的惊变,帝都的清晨分外死寂。 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茶农挑着扁担经过,脚步匆匆。 到了商业区域,就能看见大队的皇城司骑着马在街头巡视,墙壁上随处可见悬赏通缉告示。 苏阮和辩机尽量避开皇城司的守卫,向城门口行进。 苏阮手里捧着铜箔,微微低头:“我们去哪?” 辩机道:“去郓城的普济寺。那我有熟人,很安全。” 说完,他顿了顿:“苏姑娘信得过我吗?” 苏阮瞥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我要是信不过你,现在怎会与你在一起。” 辩机微微一笑。 他平日里鲜少露出笑容,这种时候倒笑得出来。苏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怕啊。抓到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情,就算是和你没关系,你和我在一起也变成有关系了。我还担心拖累你。” 辩机道:“不用担心,有我在。而且,你越害怕就表现的越明显。” 话刚落音,就听见一声清喝:“那两个和尚,站住!” 苏阮的身子颤了一下,脚步停了。 辩机低声道:“别慌,我来对付。” 皇城司守卫骑着马到二人面前,低下头仔细打量他们。好在苏阮和辩机都是真真正正在佛堂里出来的人,无论是行礼的姿势还是神情都如假包换,他看了一番后没看出什么名堂,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入城的?” 辩机从容道:“贫道三日前入城化缘,正打算离开。” “你是哪个寺庙的和尚?有度牒吗?” 度牒是官府发给僧尼以证明其身份的凭证,辩机自然有。辩机从道袍中取出两本交给守卫查阅。守卫翻了翻:“不光有度牒,还有戒牒啊,原来是灵泉寺的辩字辈高僧,失敬,失敬,你们走吧!” 那人一看见辩机就度牒就放他们走了。 辩机收回物件,与苏阮道:“走吧。” “是,师父。” 守卫目送着他们走了几丈,忽然道:“等等!边上那位小师父的度牒我还没有看过!” “兵长,司内又送了画来,说是苏府的大小姐畏罪潜逃,也要一并抓捕。” 一个守卫驾着马奔了过来。 “什么?现在女人怎么都这么不安分!给我看看!” 苏阮和辩机趁机离开。 “动作这么快,我的画像马上就出来了。” 苏阮真有点担忧了,如果将她的画像放到城门口,他们肯定出不了城。 “不能耽搁了,得尽快出城,再慢一点就走不掉了。”辩机自语。 苏阮道:“我也知道,可是怎么出?等会在城门口也要盘查的话” 半句话还在嘴里,突然被他搂住了腰,双脚离开了地面。 苏阮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地上滑行起来,左右的人都在以风一般的速度倒退,房屋c树木c这种感觉,和前几日从悬崖上跳下来有的一拼!她明白了这是他的功法,只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须臾,他们就窜到了皇城门前。 未有任何停留,同样以这样的速度飞出城门外,路过七八个守卫,他们竟全部浑然不觉。 直到出了护城河,远离皇城的大门,辩机才停下脚步,微微的喘着气,额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水。 苏阮的双脚挨到地面:“你还好吧?” “到我身后去!”辩机突然将她往身后拨,薄唇抿紧,“有埋伏。” “恭候多时,苏大小姐。” 躲藏在密林里的人现身,一拨一拨的皇城司,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真是没玩没了的追杀啊” 苏阮喃喃,看来对方早料到她会逃到这里了。 守卫纷纷拔出长剑:“束手就擒,跟我们乖乖走一趟!否则,杀无赦!” 一边说话,一边迅速的围拢成一个圈,向着他们二人逼来。 重重的杀意和凝重的气氛,圈子越缩越小,苏阮神色紧张:“打得过吗?” 辩机不回话。她回头,看见他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居然开始念经了。 “我的神哪!”苏阮满脸黑线,抓住他手上的佛珠,“别念了,他们不信佛!” “我不能杀生。”辩机低声,依旧喃喃低语。 苏阮抓狂:“我没让你杀生,打伤他们,能让我们逃走就够了!” 他不理会她,两片嘴唇飞快的一张一合,梵音如流水。 落在苏阮的耳朵里却无异于蚊子叫,讨厌极了。 和尚果然都不正常! “既然不愿束手就擒,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守卫们挥剑向苏阮刺出。 苏阮眼看雪白的剑刃向胸口刺来,惊的一身凉汗都冒出来了,撒腿就想跑路。 却突然被辩机一把搂住,凌空飞起。他一个飞身旋转将她护在怀中,掌心一柄雪白的袖箭直直插入那侍卫的小腹,低声:“我已为你们超度。” 袖箭拔出,鲜血喷涌,他及时的以袖挡下,沾湿了他的袈裟,却未有半滴洒在苏阮身上。 “竟敢反抗!”守卫们一拥而上,辩机的一脚踢起地上死者的长剑,姿势极其优美的接起,毫无章法的一剑挥出,边见寒光化作一道长弧,呼啸着向侍卫们撕咬而去,剑气所触之人皆血如泉涌,转眼之间尽数倒地。 苏阮目瞪口呆:“太生猛了” 辩机拦腰将她抱起,身影一闪就向着远方脱去,又见前方几十人涌了出来,而身后也是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奔涌而来,恐有上百人之多。 苏阮伏在他的肩上,回头看着身后浩浩荡荡奔来的人,喃喃:“就为了对付我,居然如此大动干戈,真荣幸。” 二人再度被团团围起,为首的官吏穿暗青色戎装,眼见满地的尸体,愤怒的喝道:“畏罪潜逃,拘捕,残杀朝廷命官,按我朝律法,当场击杀!你们,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吗?” 苏阮闻言愣了一下,踢了一脚离他们最近的人,发现当真是气绝了。 “叫你下手那么重,全死了。”苏阮瞥了辩机一眼。 全身都被血染红的辩机傲人的站立着,清澄的眸子泛着渗人的寒光,手中的长剑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他像是沐浴着血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森然的煞气。 果然佛主发威,比魔鬼还恐怖啊。 苏阮伸手抓了他的剑,挥了挥:“好,我认罪,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让他走吧,他是得道高僧,受天子恩泽的。” “你”辩机哑然,眼中的暗红色慢慢消失,“为什么出事就想一个人承担?” 苏阮耸肩:“没有,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你还是回去当你的和尚吧。” 辩机皱眉:“我已开了杀戒。” “是哦”苏阮看了看满地的尸体,那么多的血,都流淌到了她的脚下,浓烈的血腥味是那样的刺鼻。 她抬起脸,笑的清然而美丽,“但是在我眼里,你还是化外一方。” “可你在我眼中,就是红尘万丈。” 辩机毫不犹豫的将她用力扯进怀中,紧紧拥住。 “辩机!”他的动作让她大吃一惊,本能的想要推开,却听见耳边如潮的呼声,“恭迎圣君陛下归来!” 苏阮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皇城司的守卫们全部跪了下去。 她惊慌的从他的怀里挣脱,看向他手中的金黄色盘龙令牌:“你——” 当今世上,能用双龙令牌的只有两人,一为当今天子;二为先帝钦定的继承人,十七皇子。十七皇子在出生之时就意外被人掳走不知所踪,先帝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有改口,故去后由当时的五皇子,如今的皇上“暂代”继承王位。 皇上册封失踪的十七皇子为“圣君”,为他立衣冠冢,安心坐上王位,一座二十年。 苏阮随之缓缓跪下,却被他弯腰扶住身子。 他清澈的嗓音在她耳边游动:“无需如此。” 苏阮抬头看着他,眼中是无法压抑的震惊:“为什么” 天子登基近二十载,势力早已稳固,这个时候出现,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知道的吧?所以一直不愿意下山!可是现在这算什么?! 为了她吗?! “值得吗?” 苏阮的声音剧烈的战栗着,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但我更愿与你共渡红尘。”他微微一笑。 九重宫闱。 “他回来了。” 一眨眼,就如一阵清风,传遍宫殿c乃至帝都的每个角落。 皇宫了,帝都疯狂了,这一消息足以把昨夜太子遇刺的消息都埋下去。 “是吗,他果然还活着。咳咳”金丝勾边纹龙帷幔之下,帝王的面容隐匿在华盖之中,声音十分虚弱,“彦儿” 太子一袭雪色长袍,优美若仙:“孩儿在。” 帝王断断续续的咳嗽道:“咳咳你去咳咳接他吧” “好。”太子松开父亲的手,“您保重身体。” “近段时间也不必来探望朕”皇上慢慢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父皇。”太子躬身,“孩儿告退。” 太子走出乾清宫:“一个人回来的吗?” “还带了一个姑娘。”侍从回话道,“是苏家的姑娘,与墨将军有亲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太子迈着优雅而轻盈的脚步,踏上长长的宫道,声音清雅而温柔,“苏家人待他如此恶劣,对苏家人也无需手下留情,物尽其用即可。” 御用撵车在帝都的街道上缓慢而悠然的行进。 好奇的百姓们都跑出了家门,沿着街道里里外外的跪着。 百姓的议论声如潮水涌来—— “圣君离京之时不过是个婴孩,也不知现在出落成了什么模样?” “圣君回来可是大好事!也许咱们十几年的征战就要结束啦” “我看是要打的更厉害了才是!免不了又是龙虎斗!” “这么说国师大人也会重新临朝辅佐圣君喽?” 辩机和苏阮端坐在撵车之中。 辩机倚着车栏,透过窗口淡淡注目着在外跪成一片的百姓们。 苏阮注目着他,忽然道:“陛下,您瞧百姓多欢迎您。” “还是叫我的法号吧,或者我的名字。”辩机回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是叫百里溯?” “百里溯?”苏阮干笑,“还是辩机好听。” 百里溯道:“你有话要说?” 苏阮迟疑了一位:“你,当真考虑清楚了?要回到圣君的位置上?” 虽然她曾经很惋惜如此貌美的他当和尚一辈子,但总比在权力场上和旁人厮杀,你死我活c朝不保夕要好。若要在两者之间选择,她当然更希望他只是那个心无旁骛心念佛的辩机。 “我还有退路吗?”百里溯反问道。 苏阮瞥他:“现在逃走,好像是来不及了哈”眼睛却往窗外瞄。 百里溯忍不住扬起了性感的唇角:“你是在暗示我可以逃走吗?” 苏阮收回目光:“不然你觉得呢?” 百里溯道:“我走了,你被皇城司的人抓去处死?” 苏阮一怔,场面这么乱,她都忘记自己现在是通缉犯这回事了。 她低了头,嗫嚅:“可这样我很过意不去,那天晚上我就不该去向你求救” 百里溯看着她眼里的歉疚,却有些小小的愉悦,鼓起勇气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当下的局面,我尽在把握之中。” “都这么说,有分寸,会小心,结果就是死的死c伤的伤” 御驾缓缓驶入宫门,车轮踏上大理石铺就的宫道,行走十几丈的距离之后戛然而止。 “三皇子殿下,到——” 身材高大的三皇子穿着一袭淡黄色描金朝服,合身的衣物勾勒着健硕的身段,行走之时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颇有君王气度。 他被左右跟着五个身姿带刀侍卫众星捧月的簇拥到百里溯的御驾前,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驾撵车。 车里,苏阮同样微微眯起了美丽的眼睛,紧紧的审视着他。 苏阮成为平郡王妃之时,多为宋瑾出谋划策,与三皇子交锋过好几次。此人阴险狡诈c极善权术c身边能人异士颇多,具有极强的实力。 当初太子被刺身亡,三皇子承袭太子之位,以调查刺杀太子的凶手为由在朝中排除了大量异己,在此期间又将几个有影响力的皇子扳倒,巩固太子之位。 他的君王生涯里最辉煌的一笔数将权势极大的礼王府一派连根拔起,一夜诛杀上万人,帝都血流成河。 此举在整个云岚国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奠定他稳固的帝王之位。 礼王府被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苏阮对此人的印象就是“残暴”二字,道:“三皇子是个狠角色,你要小心。” 三皇子摆手让其他人止步,独自上前:“圣君陛下,不下车吗?” 车厢里面寂然无声,三皇子冷笑道:“看来只有我上来请了。”他嘴上这么说,脚步不动,只伸出一掌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弧,将全身的内力汇聚到掌上,带出一股猛烈的掌风,骤然就排山倒海的像撵车内打去。 整个撵车顿时兢兢战战的抖了起来,旁侧的侍卫被震的摔出去老远,车厢里的苏阮也被这股强大的内力震的心口一痛,似要呕出血来,百里溯以飞快的用手抵住她的后背,以掌力化解了三皇子的内力,同时袖手将她拥入怀中保护。 三皇子一击过去,撵车的轮子都快散了架,旁侧的人也都伤的不轻,唯独的车里面的人仍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裸的无视着他的寸照。 被轻视的感觉让三皇子不由有些懊恼,遂又加大几分内力,却仍旧被一瞬之间被化为无形,他的面色一震,伸手就来掀车帘。 说时迟那时快,当他低下头向车帘里面望去之后,突然车里窜出一只手! “咔嚓!” 精准无误的卡住他的喉头! “唔!——”三皇子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愕然的瞪大了眼。 “殿下!” 三皇子的侍从们把大惊失色,将撵车团团的围起:“圣君陛下,请您放手!” 车帘里再度伸出一只更为柔美的小手,恭敬的掀开了车帘,接着,百里溯不染纤尘的绝美面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他尚且没有换下僧袍,衣袂飘飘逸逸,微微飘拂,衬着他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这么惊鸿一瞥,众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口冷气,圣君陛下竟如此貌美 百里溯毫不留情的卡着三皇子的喉咙,直到他的脸色涨红如潮,松开些,让他喘上一口气,复又卡紧,看着三皇子在他的手下垂死挣扎。 没有人敢上来救。 侍从们跪了下去:“圣君陛下” 百里溯往边上一甩手,三皇子被甩了出去,跪在地上捂着嗓子不住咳嗽。 “三殿下!”有人来搀扶他。 “让开!”三皇子剧烈的喘着气,懊恼的抬头看向马车,却发现百里溯已站在他的跟前,低垂着一双明澈而幽深的眼睛,“皇侄,可还好?” 太可怕了!这样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内力和无法想象的速度?! 他毫不怀疑这个男人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他杀死! 一定要除掉他,一定要除掉他!但不是现在 三皇子低头认怂了:“皇叔” 辩机微微一笑,搀扶他起身来。 苏阮也悄然的松了口气。 是她多虑了,进退有序c张弛有道,从僧人至圣君的身份转变,在他身上如此自然。 她想起与他走那一条密道之时,满满一屋子的书。 还有,壁面上各式各样的壁画。 若非知道他上辈子选择的那条远离权力中心的道路,她都会忍不住怀疑他是否卧薪尝胆多年,只为等待此时?! 恐怕,其他人都会这么想吧 “太子驾到!” 又是一架撵车远远行来,比起三皇子的盛大排场,太子显得更为形只影单,身旁仅有五个并肩的宫人。他坐在车内,一袭白衣胜雪,依旧是不染风尘的模样,行至人群之前,下车,瞥了一眼有些狼狈的三皇子:“皇叔。” 百里溯道:“太子殿下。” “皇叔终于回来了。”太子不冷不热,客气恭敬,“您的寝宫安排在正宫水韵殿,可先去洗去尘埃,稍后宫中有宴席款待。” “多谢了。” “苏阮。”太子忽然向车里唤来。 苏阮跳下马车,走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 “墨将军请您过去一见。”太子打量着她。 “哥哥?!”苏阮的声音里瞬间就多了几分绚烂的色彩。 百里溯看了她一眼。 哥哥?好似她在病中的时候,一直在叫这两个字 太子看着她眼底的欢喜,不动声色道:“是啊。” 苏阮立马道:“辩陛下,那我先过去与我哥哥见个面。” 百里溯沉默,让她一个人在宫殿里走,他实在不放心! “太子殿下,我与阿阮单独说几句。” 太子道:“请便。” 百里溯将苏阮带到一边:“对方可信?” 苏阮轻声:“哥哥不会骗我的,他受伤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嗯。”百里溯似乎放心了,却偷偷在她手中塞一枚戒指,低声,“暗器拿去。这只戒指有个按钮,能出十次无色无味的毒药,是见血封喉的毒。” 苏阮握紧戒指:“嗯。我见了哥哥,回来找你。” 百里溯点头:“去吧。” ------题外话------ 感谢ragczxc1345cary101的月票! 这周是开会周啊,从周日开到周四,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2 把心揉碎的感觉 苏阮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太子宫殿。 为了彰显至高无上的皇权,这座称为“紫銮宫”的宫殿采取严格的中轴对称布局方式。居中一线为天子住处c朝政之事的紫巅宫等几座大型宫殿,太子宫殿位于东面,是仅次于天子的尊崇之位。 沿着金砖铺就的宫道前行,两侧皆是硕大的斗拱c金黄色的琉璃瓦c绚丽的彩画c高大的盘龙玉柱c雕镂细腻的天花藻井c汉白玉台基无一不彰显着宫殿的华贵与皇族的富庶。 苏阮踏足其中,却没有半分心思欣赏瑰丽的美景,只漠然的快步前行。 身为一个在权利中心挣扎过的女人,看似美好的宫殿,内里是怎样的腐烂不堪,她一清二楚,父杀子c子弑父c兄杀弟c弟弑兄c君臣相斗c臣臣结党这里没有亲情,不,确切的说是没有感情,只有权利要么爬上去,要么死下来。 她无心卷入这等纷争,只想了却手头上纷杂的事物,尽快离开。当初与皇族扯上关系时,她已是平郡王妃,好歹背后有平郡王府和宋瑾支撑,而如今她一个小小的苏家女儿,跟这些皇子c王爷之类的大人物交集,一不留神就是人头落地,她可玩不起。 她只顾着匆匆的往前赶路,直到鼻息里传来牡丹独有的馥郁香气,脚步才渐渐慢下。 她正路过一处载满牡丹花的华美庭园。 开春时节,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开得正好,花团锦簇的牡丹盛放在土壤之中,层层叠叠的花瓣沾染着露水的方泽,散发出浓郁的甜美香气,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苏阮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余光瞥了一圈四周的景致,辨认出他们来到了牡丹亭。 牡丹是已故先皇后最爱的花,当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她的夫君太子c也就是先帝,特地在此开辟了一处牡丹亭,用以供其观赏游玩,先皇后故去后,牡丹亭渐渐荒芜,如今已是渺无人烟。 “苏姑娘?” 陪同前行的宫女发现她落在后台,忙唤了一声。 侍卫也停下了脚步。侍卫是个身段魁梧高大的男人,年纪很轻,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浓眉之下是一双极其机敏的眼睛,正在紧紧的盯住苏阮。 “牡丹花好美”苏阮抽了抽鼻子,微微一笑,“能不能让我摘几朵花,拿给宸哥哥?给我拿给花瓶来吧!” 侍卫迟疑了一下,点头:“去给苏姑娘拿个花瓶。” 宫女取了青花瓷瓶,苏阮又亲自挑几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插入瓶中,满脸欢喜的抱着。 侍卫看着她脸上孩童般天真的神情抿了抿唇:“走吧。” 三人穿过牡丹亭,进入玫瑰园,越走越是僻静,一大段路看不到一个人影。 苏阮抱着花瓶越走越慢,宫女不得不一直催促道:“姑娘,还是快些吧?你是累了吧?前面再穿过两个花园就是太子寝宫,到时候再好好休息,现在还是赶紧走吧。” 苏阮拖拖拉拉的迈着碎步:“太远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宫女道:“您再忍忍,前面马上就到了!” 苏阮持续的哼哼唧唧:“而且,我好想” 她偷偷瞥一眼侍卫。 侍卫面无表情言不发,双眸平视前方,故意无视她的要求。 寒仲!过了一世,还是这张臭冰块脸! 苏阮撇了撇嘴,停下脚步:“附近有地方让我如厕吗?” 宫女脸一红,连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教导:“苏姑娘,在宫里这些话不能乱说,而且还有男人在!您再忍忍,等到了宸鸾宫再” “那就给我弄个撵车来,走不动了。”苏阮耍赖,一步也不肯走。 “这”宫女为难,“寒仲大人” 寒仲终于将目光挪到苏阮身上,沉默片刻,走到她跟前。 “你想干嘛”苏阮看着他泛着寒意的面孔暗道不妙,后退一步,“啊!” 寒仲突然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轻而易举的直接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苏阮低喝,娇小玲珑的她被高大的他垒在肩上,就跟一根羽毛似的,挣扎更显得无力。 “得罪了。”寒仲面无表情道。迈开步子走了几步,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哗啦声尖锐的传出,寒仲闷哼一声,缓缓的倒了下去。 他的后脑勺上渗出嫣红的血,还沾着几片牡丹花瓣。 苏阮也被摔了下来,一咕噜爬起,拍拍手:“呼,砸的真准” 她的手也被瓷器划伤了,流了几滴血。胡乱的用手捂住,转身就想走。 “你杀了寒仲大人” 这一切不过转眼之间,宫女这时才反应过来,惊恐的抖个不停,指着苏阮的背影发颤。 苏阮停下脚步,想了想又走回来,俯身试了试寒仲的鼻息:“还活着,别怕,我没用大力。” “你你这是皇宫,你想去哪你逃不掉的,太子会抓住你,你在这宫里走每一步都会被人发现,劝你赶紧束手待擒”宫女一边哆嗦一边后退。 苏阮今日穿的是道袍,之前跟百丽溯在宫外一场激战,身上沾染少许的血痕,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确引人注目。她看着宫女身上干干净净的衣裳,粲然一笑:“多谢提醒,那么,就将你的衣物借给我穿穿吧!” 百里溯的水韵殿。 百里溯以疲劳为由回绝了太子宴会的邀请,但闻讯而来的众人却并不打算离去。 “皇叔,这间水韵殿虽然略小了些,但是每日都有人打扫,非常干净,您先安心在此暂住几日,待您原先的金耀宫休整一番之后再行挪宫吧。”五皇子一脸的谄媚讨好。 “皇叔今日既然累了,接风宴就改在明日,请明日一定赏光。”八皇子也殷勤的插着话。 “圣君暂且先调整c修养几日,再行商议朝中的诸事。”一品太史令满脸堆笑。 太子坐在离百里溯最近的桐木太师椅上,略显病态的苍白面孔上浮着淡淡的笑容,并不插话。 三皇子坐在仅次于太子的偏位上,亦同样不发一言。虽然之前和百里溯第一次交锋之事没有人提起,他却总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在此坐立不安,只想着赶紧离去,奈何其他人都不提要走之事,他也不想第一个提,只能在此奉陪。 而话题的中心——百里溯姿态端正c背脊笔挺的座于厅堂的正位之上,手中捧着一盏清香四溢的茗茶,秀如墨画的眉眼里透着清然出尘的沉静气息,面对这一众皇族,他既没有居高临下,亦没有卑躬屈膝,他俨然就是一樽孑然独立的佛像,只要往那儿一座,就是所有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国师!”殿外传来一声惊喜的通传,“国师大人,到——” 云岚国在皇权之外特设国师府,国师与太子平级,负责太子的教养以及在国家大事上的重大决策,采取世袭的制度,在百姓和臣民c皇族都具有极高的威望。 当朝国师多年前因太子,也就是百里溯失踪而削发为僧,居于千峰岭内不问世事。 如今百里溯归来,他也第一时间回到了皇宫—— “动作真快啊。”太子低眸,淡淡道,顺便,瞥了一眼三皇子。 三皇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同时抬起脸来看向他。 在百里溯回朝之前,他们无疑是死对头,而现在,这局势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百里溯第一个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一袭道袍c身姿清然的光头和尚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宫殿门前。 “恭迎国师千岁!” 臣子纷纷跪下,皇子们亦行礼,连太子也起了身来。 “师父。”百里溯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 “陛下无需如此。”国师嘴上这么说,目光里却有隐隐的怒意。 又往宫殿扫了一圈,从容道:“免礼吧。” 众臣起身,立马有人道:“国师大人,下官可一直盼着您回来啊!” “不知大人身体可好?” 七嘴八舌的问题太多了,国师只是随意的摆摆手:“诸位请回吧,闲话明日再说。我刚回来,还与陛下有些事交代。”他似乎这才发现太子的存在,与太子淡淡点头,“太子殿下。” 太子道:“国师大人。既然国师还有事,我等就先告辞。” 国师道:“明日微臣再拜访殿下。” 太子微微一笑:“不急,先休养几日为好。我们这就走吧。” 逐客令已下,众人只能先行告辞。 宫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百里溯与国师,百里溯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跪着,现在也还是如此。 “够了!如今什么身份,还在我面前跪,以后你这双膝盖,就不用跪任何人了!”国师背过身去,重重拂袖,“你也别叫我师父了,我还真受不起你这徒儿。” 百里溯低下头:“师父,弟子知错。” “知错?”国师回身,勃然大怒,大声叫骂,“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为师千辛万苦将你藏在灵泉寺里抚养c教你治国c教你武功,图什么?为了隐藏你的身份,让你平安的成长,你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吗?甚至牺牲了你的母亲!你看你做了些什么?冒冒失失的回宫,直接就把身份亮出来,呵呵,百里溯,很得意吗?圣君,多威风啊?享受吗?君临天下的感觉?告诉你,你能活到现在跟我说话,都是老天垂怜你!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吗?!” 百里溯紧紧的咬住了牙关,沉默的听着,不辩一言。 “说话!”国师愤怒的拽住了他的衣领,因为过于激动,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咬牙切齿,“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是为什么下山?!听说你是跟一个女人一起回宫的啊?是哪个祸水?!” “国师大人。”提起苏阮,百里溯终于扬起美丽的面容,清澄的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国师微微一怔,数日不见,百里溯的眼神,已和在庙里之时截然不同。 没有了以往的平静,像是一壶烧开了的沸水,炽热无比,暗藏杀机。 “师父”百里溯抬起纤瘦的手,按住老者枯瘦的手,用蛮力一分分扯开。 国师心中气恼,暗使内力,却仍旧是一步步百里溯被推开了去,眼神沉了几分。 据他所知的信息而言,百里溯的实力,已然独步天下。 是何时到了这番境界?连他也未曾察觉! “走到这一步,我没有一分一毫的后悔,哪怕我即刻就死在此地!”百里溯沉声。 国师颤声:“你” “我不会辜负师父的栽培,还有父皇的期许。”百里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个美好的形状,他的声音低沉而霸道,“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以圣君之名,请爱卿助我一臂之力!” “陛下”国师的身子微微一颤,终是跪了下去,“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c刀山油锅” 太子方走出水韵殿,与众人分开,就有侍卫前来禀告苏阮逃脱的消息。 “那女人跑了?”太子坐在撵车之内,声音没有丝毫焦急,不紧不慢的问道,“寒仲人在哪。” “侍卫长被打晕了,太医正在救治,没有性命之忧。” “打伤了寒仲?”太子的声音带了一丝玩味,“那女人武功很好?” “据宫女回报,她是趁着寒仲大人将她扛上肩头的时候,用花瓶砸了大人的脑袋,才得以脱身。” 太子微微一愣,旋即轻轻笑了起来,清澈的嗓音带着些许媚色:“堂堂侍卫长居然被一个女人用花瓶砸晕了?” 侍卫以为太子会因此事勃然大怒,没想到反而是大笑。 可是这笑容,究竟是生气,还是高兴? 侍卫瑟缩在不敢多话。 “甚妙甚妙,此事可够我笑他一年。”太子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手中的鹅毛羽扇轻摇,优雅若风,“还愣着作甚?那女人是叫什么来着?” “苏阮。” 太子微笑:“噢,苏阮。呵,有意思的名字,是一把乐器。去找她吧,不过是头一次入宫,能逃到哪去,如若天黑之前都寻不到她的话,你也不必再留在我身边做事了。走吧。” 太子的撵车远远离开,侍卫还低着头道:“是。来人,围绕着他们失踪的地方,方圆一公里给我掘地三尺的搜!——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婉莹公主的发簪掉了。” “大人,太子东宫要搜吗?” “她没那么大胆进去,东宫墨将军在修养,不要打搅。” “是。” 守卫们倾巢出动,皇宫都了起来。 当皇宫紧锣密鼓的开展着搜索之时,苏阮正猫着腰缩在太子东宫内的柴房打盹。 “太子呵竟想骗我。当我不认路吗?将我往幽阁里带”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睡够了的苏阮打着呵欠醒了过来。 回想起白日之事,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不认路的人可能会被骗,她曾经无数次的出入过这个地方,对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怎会轻易被蒙蔽。那牡丹亭,是通往幽阁的必经之路,寒仲想要带她去的地方,分明是用来太子用来软禁人的幽阁。 虽然太子历来和墨宸的关系亲厚,苏阮也不会完全相信他。 无情最是帝王家,她了解这些生在在宫廷里的男人,几乎个个都是满肚子的心计。太子看起来病怏怏又温驯有礼,但是鬼知道他肚子里想的是什么?上一世他因为早死,苏阮对他并不了解,也不清楚他是否如他的兄长一般心狠手辣,这一世既然死劫被墨宸挡了下来,难保他将来不会踏上和三皇子一样铁血的道路。 太子如何,她管不着,但是阻碍她和墨宸见面,想都别想! 苏阮悄然打开柴房的门,露出一条缝隙,小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毕竟是太子的宫殿,看守极其严密,白日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她也只能躲着,现在天色已暗,行事也会方便些。 现在外头也有不少守卫,但较之白天已经少了许多,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正是晚膳时间。 苏阮努力的回想着太子宫殿的布局。当初三皇子当太子时,她多次出入太子东宫,很熟悉这里的布局,想一想就都记了起来,但是眼下不知道墨宸在哪儿,这宫殿又这么大,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宫女的声音传了过来:“药房那边柴火不够了,赶紧送些去!” 药房?对,墨宸受了伤,肯定要服药。 去药房看看,也许会有收获。 苏阮悄然溜出柴房,略正衣冠,大摇大摆的往药房走去。 她穿的还是白日掳来的宫服,头发也自行旁成和宫女们一致的发髻,毫不起眼。 顺顺利利的寻着药香和记忆找到了药房,刚走到门前,听见内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哎呀,你们给我小心点,这是要给阿宸喝的药,撒了一滴都要你们的狗命!” “是是是,公主放心。” “给我动作快点!”狠狠一脚踹到了宫女的屁股上。 “是,公主。”宫女身子一歪险些把药罐撞翻,惊慌的爬起,又回头照看药罐。 苏阮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一个翠衣裳宫女飞快的从她身边跑过,顺手拉起她:“新来的吗?还磨磨唧唧,要是惹恼了婉莹公主,她要活活把你打死的!快进来帮忙!” 苏阮被她拽着飞跑进了药房,迎面正撞上婉莹公主。 婉莹公主立马转身来:“话梅拿来了吗?” 婉莹公主的身段高挑纤细,她身着繁复的着淡粉色宫衣,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美丽至极。 苏阮对婉莹公主的大名早如雷贯耳,却是第一次当面见她,竟被她的美丽惊的说不出话。 “公主,话梅买来了。”宫女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脸讨好,“顺道去厨房拿了些蜜饯来,大人喝了药再吃点,一准儿就没事了。” “嗯,不错!还有点机灵!”婉莹公主纤纤十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药好了吗?” “好了好了,正在装碗。”宫女忙不迭的回话道。 一罐药熬的浓成一小碗,倒入两只碧透的琉璃瓦中,放上托盘,用银盖盖上。 婉莹公主道:“你们俩,随我来伺候。” 她指的是之前送话梅惹她高兴的宫女,还有一起来的苏阮。 苏阮低头:“奴婢遵命。” 要见墨宸了,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婉莹公主,在照顾他吗 婉莹公主步态优雅的走着,两个宫女拉着她长长的裙摆,毕恭毕敬的紧随其后。 苏阮亦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药盘。望着公主修长的背影,她莫名有些心慌。 婉莹公主是皇上尤为怜爱的女儿,在她十四岁时就发话,但凡婉莹公主看上的男人,就是她的驸马爷,全天下任何男人都不得拒绝。 公主喜欢墨宸世人皆知,却不知为何,她未曾开口向皇上讨要。 墨宸终身未娶,她亦终身未嫁。 老实说,苏阮上一世听闻她的事情之时就有些羡慕她。 能为自己钟情的男子独守一生,哪怕对方无意,至少对得起这颗心。 这是她比不上的。 穿过几个葱葱郁郁的庭院,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偏殿。 殿外是重重卫兵把守,见到公主,让开一条道来:“参见婉莹公主。” 墨宸就在这里吗?苏阮握紧了手中的食盒,心口突突突直跳,脚步飘忽的跟着公主进了殿。 进入休息的卧房,公主褪下肩上的华袍,依依向床榻走去,“你们都等着。” 苏阮半只脚都迈出去了,又被迫的缩回来,僵硬的站立着。太远c太远了,她所立的位置,只能看见房间东面的墙面放置的那架沉香雕花千工床的背影,完全看不见榻上之人的样貌。 她急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飞出来了,却什么也不能做。 “醒了吗?”公主拉起一边的帷幔束起,探手去试墨宸的额头温度,发现额头还是滚烫,急的险些掉泪。 “大人还是未曾醒来太医说若熬不过今晚,可能就”那侍女也是泪水涟涟。 “不许说晦气话!阿宸一定会好起来的!”公主甩手给了侍女一个巴掌。 “是,奴婢知错。”侍女跪在地上发抖。 墨宸还生死未定,婉莹公主也没心思计较过多:“药拿过来吧。” 缄默的苏阮心口一颤,连忙走近,离床榻还有一丈时却被公主喝止:“将药端来。” 她只允自己的贴身侍婢靠近。侍婢上前从苏阮手中接了药碗,转递给公主。 苏阮终于离床榻近了些,可惜帷幔遮盖大半的样貌,她仍旧只能模糊的看着他的身躯。 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心上爬行,搅的她快发疯。 婉莹公主略搅拌药水,试了试温度,便让他人扶墨宸坐起,亲自喂药。 苏阮看着她的动作,心底发冷。 “咳c咳” 药汁呛到了墨宸,他微弱的咳嗽了几声,竟幽幽转醒了来。 “阿宸!你醒了!”婉莹公主连忙放下药碗,惊喜的站了起来。 “公主”墨宸虚弱的喘着气。 侍女殷勤道:“墨大人,您昏迷这两日,公主都彻夜不眠的守着您!” “是吗多谢公主” “阿宸!”婉莹公主根本不容他多说半句,一把扑上去抱住他,突然就失控的大哭起来,“我以为你要死了!你知道你伤的多重吗?离心口只差半寸!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御医说你可能挺不过去,我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墨宸死里逃生,力气还未恢复,虚弱的根本没有力气推开:“公主咳咳” 苏阮一言不发,稍不注意,就咬破了唇,血把嘴唇染的绯红。 她发誓,这世上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公主”,他醒来这么短短片刻,已唤了三遍。 千辛万苦的跑来这里,就为了看这画面吗? 把心一点点的揉碎的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了 墨宸和婉莹公主不过说了几句话,又因为虚弱而昏迷过去。立马,就叫了御医来查看,御医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既然信赖了,就生命无忧了。” “走吧。”婉莹公主心情大好,说话的声音都上扬的,“去找太子哥哥!” 寝宫安静了下来。 双方交替短暂的空隙时间,苏阮才得以走到榻边,低眸看向数月不见的男人。 墨宸紧紧的闭着双目,长长的睫羽在烛光映照下落下一层阴影,遮盖住他的眼睑和笔挺的鼻梁。 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连那性感的唇,也淡的没了颜色,在他身边,甚至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呼吸。 他的上半身着,厚厚的绷带围绕着胸口往下稍许的位置缠绕,露出几抹绯色。 依旧是如山水画般的容貌,却因为了无生气而变得那样陌生。 苏阮不自禁的伸出莹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抚上他秀挺的眉头,一点点下滑到他的眼睛c鼻梁c面颊嘴唇,唯有嘴唇,还有些许的温度,让她流连忘返。 上一世的眷恋被长长的岁月磨平,是被时光的酒典藏发酵,还是被埋入地底腐烂,她不知道 如今斗转星移,时光更替,他在她心中还有多少分量,连她也丈量不清。 上一段婚姻失败的教训告诉她,这世上,婚姻并不可靠; 而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故事亦在告诫她,爱情,也并不长久。 苏阮移开了落在他唇上的手,抬手,拔下发上的素簪。 这是他送她的第一枚发簪,虽然只是最简单最朴实最廉价的银簪,她对它,却比那枚昂贵的月光石发簪更为珍爱。 将发簪放入他的枕下,转身便打算离开。 “参见太子殿下!太傅大人!” 苏阮心口一跳,暗道糟糕。 大门已经被推开,脚步优雅的太子与太傅并肩走入,边走边说话。 “圣君之事拖不得,殿下” 苏阮低着头从两人身边路过。 “一定要杀掉他!” 苏阮抿了抿唇,仍旧继续前行。 这处僻静,也无人巡逻,皆在前门镇守。 苏阮出了殿门,就转入大殿的背面,贴在门板上,侧着耳朵聆听里面的话。 “他方回宫,若这时下手,也未免过于急躁了些。”太子道。 太傅道:“此时不下手,难道要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再一决生死?他手上有人尽皆知的先皇遗诏,而且国师已经回来鼎力相助,老臣之中必然会有一部分向他们靠拢,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他们就会发展成朝中一派难以控制的力量” 苏阮这时已将之前的心事给收了起来,百里溯为她而入世,力所能及的范围,她一定会帮他。 现在太子和太傅是在为是否要出手对付他而争执? “此事我们不出手,也必然会有旁人出手。届时我们不出一分力,可坐收渔翁之利,何乐不为?”太子坚持己见。 “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优柔寡断。”苏阮心道。太子这样优柔的性格,适合当一个盛世明君,想做这乱世的帝王,就差了些霸气。不过,这事也说不定,毕竟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太子还年幼,将来遭遇什么重大变故的话,性格脱胎换骨的改变也说不准。 “殿下的想法,何尝不是其他人的想法?殿下不出手,出手的就是三皇子。”太傅的声音很是担忧,“殿下恕臣直言,您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观战之中失掉了局面啊!今天四皇子c八皇子有多殷勤多讨好你看不到吗?他们平日不将你放在眼里,若你这时能出手解决掉圣君,您在皇子中的地位就大不一样了,三皇子正是如此通过一件一件的事情树立他的威望” 太傅大喘气:“微臣知道,与您说这些也无用,您向来是谨慎行事的,但是微臣必须要让您知道,这宫廷里,您的些许犹豫换来的就是杀机。” 房间里的脚步动了,太傅接着道:“微臣这几日一直告诉您,墨将军只是受了轻伤,其实不是墨将军被一剑穿了胸口,若非他早有提防穿了护心甲,导致剑锋下滑了半寸刺入肋骨,这才侥幸的没有当即毙命!即便如此,他到现在也还是危在旦夕,能不能熬得过今晚还是问题。” 太子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怎会?阿宸他” “这正是因为您的犹豫啊,殿下!若您及早对三皇子下手,何来今日之痛?” 太子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我知道了。好,这次我来出手。” “谁?!”一声轻喝,火把亮了起来,照亮这一方地界。 苏阮想逃已经来不及了,方跑几步就被团团围起,捆住双手c塞了嘴带到太子面前。 “你居然在这里。”太子很高兴,“竟敢躲到我的寝宫,难怪我的侍卫搜遍皇宫也找不到你。” “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谈话!”太傅明显要凶的多,“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慢着。”太子阻止了侍卫的行动,微微笑着打量苏阮,“太傅,这位是圣君从宫外带来的女人,据说,圣君就是为了保护她才表露了身份,我想,她对圣君而言应当是很重要的人吧。” 太傅皱眉道:“圣君心爱的女人吗?你确认她对圣君而言很重要?” 苏阮不断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是嘴里塞着布,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然。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那种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圣君和她说话之时,眼睛黏在她身上都移不开了。”太子淡淡的笑着,“我想将她作为诱饵,诱使圣君入局,如何?” 太傅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只要设宴令圣君前来,到时候自可将他斩杀” “呜呜呜” 苏阮仍旧不断的发出呜咽之音。 “拿掉她嘴里的布,听听她在说什么。”太子摆手,“可千万别向我求情啊,我最讨厌听这种话了。” 苏阮手里的布被扯了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愿协助殿下咳咳刺杀圣君” “哦?”太子玩味的扬起唇角。 “我们身边何其多能人,无需你帮忙。你只要乖乖的呆着做诱饵就够了。”太傅对苏阮不屑一顾。 苏阮的气息终于抚顺了,咽了口口水:“只有我帮你们,你们才能成功!” “小小女子,竟还口出狂言!”太傅摆手,“将她拖出去,灌下软骨散!” 两边的侍卫立马前来,一左一右的抓住苏阮的肩膀。 苏阮眼见就要被拖出殿外,也不挣扎,只冷笑着道:“呵,那你们就去吧,两个蠢人!你们连圣君的实力如何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谈什么刺杀” “等等。”此言挑起了太子的些许兴趣,“你了解他?” 侍卫放开了苏阮,苏阮的手臂都快被拉的脱臼了,揉了揉,呲牙咧嘴:“我与他出生入死,怎会不了解?” 太子优雅的轻笑道:“苏阮,我很想相信你的话,但你也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圣君如此待你,你却要杀他,说出来,实在不太可信啊。” “我要活命?还需要别的理由吗?我与他认识不过几日,难道要为他把命都舍弃掉?”苏阮冷声。 这么直接的回答,倒是令太子一愣,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阿宸还在修养,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 太傅:“殿下” “移驾偏殿。” 东宫偏殿。 “他的武学当今世上怕是已经无人能及,哦,宸哥哥也许可以一试,但是如今宸哥哥的身体状况” 苏阮大致和太子描述了这一路上所见的百里溯出神入化的剑法。 太子听毕皱起了眉,他似乎不信,一直低着眉沉思。 思量之后,太子谨慎道:“去请皇城司的人过来,还有,目睹三皇兄之事的侍卫,叫来。” 片刻后,来了两个皇城司的守卫。 “参见太子。” 太子问道:“今日在帝都之外,圣君发怒之时你们在场?” “是,属下们赶过去时,地上躺了三十几个守卫,皆是被一击必杀。而三皇子握着剑站在血泊之中,全身都是血”回想那一幕,守卫脸上还有些惧怕,当时百里溯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知道了,退下吧。” 侍卫也被带了上来。太傅道:“今天三皇子和圣君之间的事情,详细说说。” 侍卫道:“是,早上的时候,三皇子去迎接圣君陛下,不知怎的就惹恼了圣君,他去撩开车帘的时候,陛下突然卡住了三皇子的喉咙,三皇子完全动弹不得,后来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你确定他是完全动弹不得?” “属下看到的的确是这样,而且三皇子摔倒后好久才能爬起来。” “退下吧。” 两拨人都退去之后,太子和太傅对视一眼,脸上少许露出了凝重之色。 三皇子的实力他很清楚,与他不相上下,他们这样的实力拿在哪儿都是绝对的高手。 倘若三皇子这样的实力,在圣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那么,圣君的实力的确是深不可测啊 连一直叫嚣着要去刺杀的太傅也闭上了嘴,低眉深思。 刺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击失手,后患无穷。 若圣君的实力已经强大到无人能一击击杀,任何刺杀都是无用功,收拾不好,反而会惹上麻烦。 苏阮将他们俩脸上的忌惮之色收入眼底,暗赞百里溯的聪敏。 他初来乍到,身边又无人回护,其实极其被动和危险。倘若他悄无声息的进来,低调的为人处世,不用想,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马上就会奔上去迫不急定的斩杀他以除后患。 他一入宫就展露身手和实力,尤其是对三皇子展现出来强横的一面,瞬间就将他在宫中的地位奠定了下来,如今谁想动他,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无形之中,他已经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至少那些四皇子之类的绝色是完全不敢对他有歪心思的,现在需要注意的,也就是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狠角色了。 “想刺杀,也不是不可以。先下毒,再刺杀,就是绝佳的办法。”苏阮这时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当那个投毒的人,先让他丧事功力,然后再刺杀,就能一击杀死,而且,不会有人想到他中毒!” ------题外话------ 感谢graceith的花花和钻石哈,么么哒 墨墨这算被揩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3 无边盛宠(有修改,请重新看) “哈哈” 听了苏阮的提议,太傅发出充满不屑的笑声。 太子道:“太傅大人为何发笑?苏阮的提议值得商榷。” 太傅拱手道:“太子殿下,这女人不知道肚子里在谋划什么,您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她巧言令色,无非是想骗取离开的机会,我们绝不能让她走!” 苏阮淡淡道:“太傅大人,空口无凭,愿听您的高见。” “下毒?呵呵,据我所知,圣君生长在山林之间,又极擅医术,想必尝遍百草,以他的体质和内力,很可能是百毒不侵之身。而你,早知道这一点,故意诱使我们下毒害他,到时候下毒不成,反被他拿做把柄——这,就是你的计划,对吧?” 太傅自顾推算着苏阮的心思,满脸鄙夷:“黄毛小丫头,就凭你,也敢妄议权利之事?还是回家绣花c读读女则吧!你若再在此张口胡言,本太傅就立即拔了你的舌头!反正只要你活着,就能拿做人质威胁圣君,至于能否说话,又有何要紧?” 面对他的轻薄和出言不逊,苏阮不卑不亢道:“太傅顾虑有道理,但我提出两点,您且思量。” 她严肃和端正的态度让太傅略感讶异,哼了一声:“你说。” 苏阮沉着道:“其一,下毒这件事是我来做,出任何事负责的是我,以及我背后的家族。我苏家虽不是皇亲贵族,但也小有地位。我伯父苏温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家姐与平郡王府的瑾公子有姻亲,我家族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玩笑。太傅您也是上有老c下有小的人,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家人当做游戏的筹码。” 太傅闻言蹙了蹙眉,脸上的不屑之色不知不觉不见了。 苏阮继续道:“其二,敢问太傅可有办替太子法解决这件事?” 太傅沉吟片刻,心虚道:“一时半会没有良策,可从长计议慢慢筹谋。” “等得了吗?日前太子遇刺之事尚未解决,朝中本就一片动荡,君臣离心,臣子们互相猜忌,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圣君,无疑是他们的救世主。圣君回朝之事引起轩然大波,明日,不,恐怕今晚就会有不少朝臣投奔他!太傅恐怕没有看见今日圣君回朝,帝都百姓们的盛况,满满当当的百姓在街道两排跪着,他还未正式册封,百姓们已在高呼‘圣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光太傅,也太子也一并沉了沉脸。 “世人皆知先皇遗诏——不论何时十七皇子回朝,都为新的君主!他乃是名正言顺的君主,身边有国师辅佐,百姓众望所归,假以时日,必成大患。我觉得,留他在宫里多一日,他的势力就多增长一分。可以说,拔除他之事迫在眉睫,一刻也耽搁不得!” 她说话有条有理,分析局势亦有见解,句句都点着太子和太傅的死穴。 他们忌惮的不就是百里溯将来成为心腹大患吗?名正言顺c众望所归,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太傅一开始只当苏阮是个讨巧的黄毛丫头,到这才真正的开始审视她的话c思量她的意见。 他们不能直接毒杀百里溯,那样一定会被三皇子拿做把柄,找出一切证据来扳倒他们;而刺杀之后,再将杀手除掉,才可以死无对证。先毒,再杀,的确是很保险的办法! 若苏阮可信,她的提议的确不错。 但,总归是冒险了些! 这个女人与圣君一同入宫来,倒戈的这样快,实在有些异常! 她说话c心思都完全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样的头脑和心思,留在世上,绝对是后患。 “你的意思,是立马行动为佳?” “不,倘若圣君一回朝就被刺杀身亡,肯定会引起群臣和百姓的暴动,矛头会直接指向皇族内部纷争。我预计的时间,大概在他回朝之后过一小段时间,比如,七八日,乃至半个月。这时候再发生刺杀,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外得罪的人回来寻仇等等,不一定和皇族有关。”苏阮一脸从容。 她要给百里溯争取时间,尽量多的时间,让他能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此事我们还需要仔细考量!”太傅仍旧十分谨慎,太过聪明的人,更加需要小心提防! 想不到此人竟谨慎到如此地步,看来,只得使出杀手锏了。苏阮忽然低声道:“关于此事,我还有另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太子和太傅是否愿意听。” 三皇子啪嗒一声放下青窑茶盏,瓷器与红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响寂静的居室。 他抬起眸子认真的扫视一圈前来的客人:太子c太傅c苏阮。 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露出玩味的表情:“太子殿下,我没听错吧,你让我跟你们合作?” 具体的合作内容苏阮之前已经跟他详细的说明,闻此重重点头:“没错,三皇子。” 三皇子冷冷道:“笑话。我与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没合作过,对吧?” 三皇子历来优秀,样样第一,而太子殿下又是出了名的优柔性子,样样垫底,这俩亲兄弟从来就不在一个天地。 苏阮对他们兄弟的矛盾无甚兴趣,只专注于自己想说的话:“虽然您和太子殿下此前有些小小的摩擦和冲突,但是我想,什么是内部矛盾c什么是外部矛盾,您还是分得清吧?圣君回朝,损害的不仅仅是您或者太子殿下的利益,而是动摇整个皇族的根本。” 三皇子捧起茶盏抿口:“继续说。” 苏阮深深吸了口气:“恕我直言,您和太子殿下不能站在一起共同对抗,只怕很快都会被排挤。” 三皇子阴沉沉的一笑,声音低沉暗哑,略显霸气:“本皇子从政已十余年,他不过初初回朝,能有什么力量与我们抗衡?他住的水韵殿,有多少的是本皇子的人c有多少是太子殿下的人,咱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苏阮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默默记下了,水韵殿的宫人多是眼线 “太子殿下想动他,不过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儿,何须找我?我想动他,也会凭一己之力完成,合作就免了吧!”他说的如此狂妄,好似全然忘了白日被百里溯险些掐死之事。 他回绝的干脆,苏阮却不死心:“殿下,您是觉得圣君的实力根本不值得您动手吗?可是方才我们过来的一路上收到消息,太史令c护国公c丞相都分别入宫去往圣君住处拜访。” 三皇子这才抬了抬眼皮。以上三位在当朝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是父皇的老臣。 父皇病重之后,他们既不和他亲厚,也不跟太子亲厚,个个嚷嚷着要告老还乡,这倒好,圣君回来,他们就跳起来了。 三皇子脸色微怒,但还隐忍不发。 门外的侍卫传话道:“三皇子殿下!属下求见!” 三皇子道:“进来吧。” 侍卫快步进入寝宫,直奔三皇子身边,低头三皇子耳语几句。 三皇子脸色微变,示意他下去,然后举起茶杯闷闷的喝了一口茶。 苏阮瞧着他脸色不对劲,略一思量,忽然心中一喜,道:“肃亲王也去往圣君处拜访了?” 三皇子眼皮一跳,有些吃惊的看着苏阮。 他和肃亲王府之间的交往密切,但是此事知道的人少,苏阮怎会一猜就中? 苏阮当然能猜到,因为,三皇子成为天子之后,扶持了落寞的肃亲王府。 因为肃亲王府是岚瑛郡主的娘家,所以苏阮对肃亲王府也多一分关注,知道他们和三皇子早有渊源,也唯有他们的倒戈能让三皇子露出这种表情了。 苏阮心如明镜:“臣女只是胡乱猜的,难道真的猜中了?三皇子殿下,连一向不参与朝政的肃亲王府都在向圣君靠拢,可见圣君的威望有多高!不出几月,他恐怕就能拥有和您比肩的实力!” 三皇子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明着说是太子前来求合作,为何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一直在说话? 他皱了皱眉,机警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苏阮,忽然眼神一凛:“你是与圣君一同入宫的那个人。”之前在马车里,百里溯将苏阮护在身后,他只见到了她模糊的身影,所以没认出来。 苏阮坦诚的点头:“是。” 三皇子坐起了身子,终于有了些兴趣:“那你为何要站在我们这边?” 苏阮道:“太子殿下挟持我,还拿我家人威胁我,我也没办法啊。” 三皇子扫一眼太子:“想不到太子殿下也会以女子为诱饵达成目的。” 太子任凭他奚落,摇着羽扇,不介入他们的谈话。 来此之前,苏阮说了,局面尽在她的掌握,他和太傅不必插手。 “三皇子殿下。”苏阮再度提起此事,“合作之事,希望您仔细考量,细节方面可以商榷。” 三皇子冷淡道:“本皇子还是无甚兴趣。这件事咱们各自行动,谁先拿到就算谁的,当做一场较量,何乐不为?而且,咱们双方本就互不信任,勉强合作” 他嘴上说着不乐意,眼神却飘飘忽忽的往太子身上瞟。 苏阮何等灵透之人,当即揣摩透他的心思:“若三皇子愿意,当日行刺的人手可由您安排。” “不可!”太傅出声否决,“此合作是由我们发起,理当由我们安排,怎能让三皇子安排人手?!” 三皇子同时拍案而起:“既然如此,就马上滚!” 太傅怒道:“三皇子,请你语气放尊重!这是太子殿下,你说‘滚’是何意?” 三皇子惯来不将他放眼里,不客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人话?!” 方才还一派祥和的局面刹那之间就因为两人的冲突而变得拔剑弩张。 双方的侍卫都在同时拔出了剑刃,寒光闪闪的刀刃反射着耀目的光芒。 安排当日行刺的人手,也就意味着掌握全局。 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太子,都不会相让。 苏阮冲上前拦在二者之间,道:“请你们都听我一言!宴会在七日之后,宫宴的地点在某处宫殿,宫殿内,由三皇子的人手负责,宫殿外,由太子的人手负责,你们双方意下如何?!” 三皇子和太傅不约而同的拂袖,不语。 “此事为何要合作,二位殿下都非常明白。”苏阮沉下了声音,即便是在这一群皇族之中,她的气势也不让半分,甚至含了些怒意,“仅凭一己之力,无法对抗圣君。既然合作,还请双方放下芥蒂,以目的为重!” 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又沉稳,无形之中竟让人抗拒不得。 寝宫里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的仔细瞧了她一眼。 “太子殿下。”侍从传话,“圣君遣人来唤苏姑娘回去。” 太子摇着小扇嘲笑的看着苏阮:“咱们圣君待你可真上心” 苏阮璀然一笑:“闹了一晚上,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信任我,愿意让我回去?” 双方谈到这个份上,而且苏阮也搞定了三皇子,此事的确是没什么可怀疑了。 太子点头。 太傅却昭然拿出一粒药丸:“苏姑娘,你今晚的表现让我老头子非常欣赏,但信任是双向的。你若诚心帮我们,就服下这颗药丸。到事情解决,我会给你解药,还有丰厚的报酬。” 苏阮的眼睛扑闪了一下,莹白的长指探出,拿起药:“什么药效?” “吞服下去之后人体不会有任何变化,把脉也无法查出,直到七日后毒发,半个时辰内暴毙,到时候想解毒也就来不及了,哪怕圣君妙手回春,也无能为力。”太傅看着苏阮。 难怪之前从太子东宫出来的时候,太傅一个人在房间里捣鼓了半天,原来是在挑给她吃的毒药。 七日,就是宫宴之后。也就是说,若事情失败,她就得死? 苏阮沉默片刻,抬手将药丸送入嘴中,咽下。 太傅的嘴角浮起一抹诡异而阴沉的笑容。 “呵来,恭送苏姑娘回水韵殿。苏姑娘,我们这边还有事,暂且先告别了。”太傅道。 大殿门前,清然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殿门c沐浴着月光孑然而立。 苏阮以手势让宫女和侍卫都停步,蹑手蹑足的猫着腰窜到百里溯背后。 想拍他的肩膀吓一吓他,熟料他突然转了身,反是趁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苏阮被抱愣了神,闻着他身上清雅的海棠花香气,一时忘了拒绝。 百里溯只轻轻一抱,很快松开她,低声道:“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在群臣面前如何保持仪态c威仪万分,在她面前,瞬间变回“辩机”的模样。 “我从不骗人。”苏阮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有些惶然的脸蛋,一笑,“忙完,才想起我?” 她知道他今天晚上见了多少人,这个时辰点,都月满西楼了。 恐怕是群臣刚刚才走,他才得空出来。 “一直记着你,等不及才出来寻你。”百里溯坦诚的诉说着这小小分别勾起的思念。 苏阮抿唇一笑,被人惦记的感觉还挺不错! 她笑的美丽,百里溯碰都不敢碰她半点,生怕打搅了她如花的笑容,轻声:“阿阮” 不知从何时起,称呼已经悄无声息的变换了。 苏阮:“嗯?” 百里溯迟疑了片刻:“皇城司那边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现在可以回家。” “现在?”苏阮没料到他会让她走,撇嘴,“这么着急赶我走?” 百里溯的眼里浮起无限的期许,又深深的隐藏下去:“你还是回去更好。” 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说这句话有多勉强。苏阮上前一步离他近了些,微笑:“我想在这里多呆几日。还是第一次来皇宫,这儿这么大,够我玩好几天了。好歹你现在也是这皇宫的主人,怎么,留我住几日都不行?” 百里溯心中一动,忽然又张开双臂抱住她:“阿阮。” 愚钝如她,亦能感受他声音里炽热的爱意。 她没来由的心虚,什么也不说。 “留下来吧到你觉得想走的时候。”他呢喃。 但愿,你能永远在我身边,虽然,明知道是奢望。 苏阮嗯了一声。 他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忽然:“你的发簪呢?” 苏阮垂了眼帘:“掉了。不知道在哪儿掉的,算了,再买一支吧。” “你不是很珍爱那枚发簪?”他见过她用手帕很仔细的擦拭那枚发簪的模样,那个神情,俨然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不贵重却又珍贵的东西,定然具有特殊的意义,“我让人去找。” “不用了。”苏阮拦住他,“物归原主了。” 百里溯看见了她眼底的难过:“还给你哥哥了?” 苏阮不想多提:“我们回去吧。” “好。”百里溯走了几步,“可以牵你么,阿阮” 苏阮迟疑,然后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 却同时感觉到一滴冰冷的水珠嘀嗒坠入掌中,苏阮扬起脸来看着夜空:“下雨了” “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穿僧袍,讨厌吃斋菜,讨厌臭尼姑,讨厌住在庵堂里!为什么哥哥姐姐都住在家里,只有我要住在那个破地方,那里好多人欺负我,我要回家” 年幼的阿阮还不到父亲的腰那么高,那么小小的一撮,哭花了精致的小脸,站在父亲面前。 “不可以。”苏良断然拒绝,“明天,就将她送回庵堂!” “不要,父亲,呜呜呜”苏阮抓着父亲的衣摆哭个不停,撕心裂肺。 躲在树后面看着的墨宸默然转身,小跑着回了家,一路闯进父亲的庭院:“父亲!” 苏温正在庭院里躺在软榻上百~万\小!说,看见墨宸回来,没什么反应。 昨日才挨了一顿打墨宸摸了摸手背上紫红色的伤口,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怯生生走到父亲身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到:“父亲,阿阮她她现在也长大了,住在庵堂里不太合适”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您能不能去向叔父说说情,叔父一向很听您的话” 苏温埋头看着那本厚厚的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好似永远翻不到尽头。 墨宸就这样跪着,从天亮跪到天黑,书页上的字迹再也看不清楚,父亲总算合上书本。 “父亲!”他强撑着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跟上父亲的脚步,哀求,“阿阮她明日就会被送走了,求您” “啪!” 重重的一个耳光毫无征兆的甩了下来。 劈头盖脸的怒斥:“自己的事情还做不好,就想着管别人的事!让你背的兵书背完了?《大学》一千遍抄完了吗?昨天挨得打白打了是不是?看来还要狠狠教训你这小子才记得住!” 尚且年幼的墨宸木然的看着父亲发怒的脸,两片嘴型上下嗡动,只觉得这个给了他新生命的男人,是这样c这样c这样的陌生,甚至,比街边的乞丐还要陌生。 他的耳边嗡嗡嗡的作响,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什么也听不清,殷虹的血就这么顺着耳朵淌下来。 “老爷!您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少爷的耳朵聋了!他这只耳朵再也听不见了!” 噩梦如潮水。 墨宸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许久,极力想要清醒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回忆一幕幕重演。 直到耳边的雨声阵阵如雷,才将他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惊醒。 窗外一道白的渗人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阵阵,大雨磅礴,这场春雨,来势汹汹。 些许雨水从未合紧的窗户中渗入,带来冰冷的春风。 他挣扎着几下试图起身,可惜,只要稍许挪动,肋下的伤口就会如撕裂般的疼痛,令他无法动弹。 “怎会又梦见那些事。” 他喃喃自语,难耐的抚住额头,辗转反侧之下,感觉到了枕下僵硬的物体。 探手将那东西摸出,举起对着月光比照。 阿阮的发簪。 他的心口好似咚的一声巨响,震的他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何时来过?为何会将发簪留下? 为什么,看着这枚发簪,他会觉得心痛? “阿宸,醒来了吗?”蓦然,太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墨宸迅速将发簪收入枕下:“殿下。” 不远处亮起一抹微光,白衣飘飘的太子托灯走近:“被雷声吓到了?” “没有。”墨宸茫然的望着他,大半夜,太子出现在这个地方,感觉有那么些怪异? “殿下怎会在此?”他发现除了伤口还痛的厉害c以及惯性的偏头痛,其他不适感已经消失了。 太子注目着他,声音很轻柔:“前几夜都是婉莹在照顾,我见她太辛苦,就替她一夜。” 他这么说,墨宸自然不好意思:“让宫女来照顾便是。劳烦公主和太子亲自照顾,臣” 太子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那怎么行?阿宸你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又是为我受的伤,我怎能随意把你丢给他人。”他将灯放置在一旁的灯座上,挨着床沿坐下,搀他起身,“好些了吗?” 夜影婆娑,太子的长相本就偏阴柔,被灯光一扶,阴影落下,透出几许妖艳的美丽。 “好多了。”气氛暖了些,尊称也省去了。 墨宸自幼在宫中做太子伴读,与太子之间关系亲厚,私底下基本没有礼数可言。 “太医说你至少需要卧床静养两个月,因为伤口的位置恰好是用力的位置,稍许运动就有可能让伤口撕裂。”太子道,“也好。你这一年都在奔波,修养是好事。” 两个月这么久墨宸缓了缓气息:“外面情况如何?刺客抓住了吗?” “刺客的事情现在都不打紧。”太子叹了口气,“你昏迷这几日,圣君回来了。” “圣君?”墨宸蹙起远山般的秀眉,有些不相信,“先帝遗诏?” “是啊。先帝临终前当着群臣的面立下的遗诏,无论何时,只要十七皇子回来,就是新的帝王,谁也没想到,过了十八年,他回来了。而且还出落的那么优秀。”太子将百里溯之事与墨宸说了一遍。 墨宸这才信了。这种事,真离谱,卧薪尝胆十八年吗?回宫,是要夺得什么? 上一世没有这一出 太子问道:“阿宸,他这样的武学造诣,你能比得过么?” 墨宸谨慎道:“既未亲眼目睹,也未曾交手,不能定论。殿下觉得如何?” 太子道:“我估么着如今也只有你能与他对手,可惜你动弹不得。唉,他回朝区区一日,不少臣子蜂拥而至,俨然已有君王的架势。” 墨宸道:“有太傅辅佐在,您毋庸过于担心。” “这次就是受太傅的意思,我和三皇兄决定联手,举行一场鸿门宴来对付他。我们两人合力扳倒他,若出了事,也能两个人一起承担。你觉得如何?” 墨宸何等聪敏之人,如今他卧床休养,不可能介入这一场鸿门宴,决议权又不在手上,说任何话都无意义。他只问道:“寒仲负责此事?” 太子道:“你不在,也只有他能用了。” “寒仲沉稳可靠,殿下放心。”墨宸顿了顿,叮咛道,“此事属下不在身边,殿下务必小心。” “呵呵,我总不能被你庇佑一世。”太子怅然道,“有时候觉得当太子挺无趣的” 这个太子从来都当的很勉强,却只能走下去。 墨宸知道他只是牢骚几句,也不多话,过了会问道:“有我家人的消息吗?” “你养父来过一趟,被我撵回去了。”太子道,“没有其他人。你累了吗?躺下歇着吧。” 墨宸确实是累了,慢慢的躺下身去,扯到伤口又是痛的够呛。 “虽然想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来做这件事,但心里还是没谱”太子也准备走了,可是站在他的榻边,又幽幽道,“但是和你说几句话,就好很多。谢谢你在我身边,阿宸。” 墨宸:“” “不打搅你了,歇着吧。”太子吹灭灯烛,在黑暗中端详了一会墨宸的面容,离去。 墨宸再度从枕下将发簪取出,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 阿阮来过,太子却否认。所以,阿阮偷偷摸摸过来,看过他,留下这枚发簪,走了。 留下发簪,是想要告诉他她来过,还是真的想要将发簪还给他? 赠发簪有定情之意,他一直都懂。 而归还发簪,是斩断之意。 她 出事了吗?! “统筹群臣的意见,报三司c议事院共同商讨,经皇上c圣君共同决定——当朝设立二圣,天子与圣君齐平,共同为云岚国至高无上的君王” 巍峨肃穆的金銮殿上,宫人宣读的声音袅袅入耳。 群臣紧紧的伏地叩首,气氛庄重而又肃穆。 玉阶之上,是金砖铺就的地面。两驾一模一样的金色龙椅并肩安放在一起,格外夺目。 一袭金色华贵龙袍的百里溯端正的坐在右侧的龙椅之上,双目威仪的平视前方。 此时威严的模样,已完全找不到那个小和尚的影子了。 左侧之位,太子亦一身龙袍,不过较之百里溯的衣服,颜色略浅。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场早朝,从早上c用过午膳继续,开到现在,殿外霞光万丈。 距离百里溯回朝过去几日,朝廷内部在经历无数场激烈的辩驳和争论之后,最终定下了一条条为适应现在这等状况的制度,一条一条罗列下来,足足有上百条。 就在今日,全部当朝宣读c册立,开辟云岚国千年以来的首个“二圣”局面。 百里溯与太子一左一右的坐着,坐下的群臣也明显的分成几派。 右侧的一派,以国师为首,皆是四十岁往上的老臣。 左侧的一派,以太傅为首,也有不少人。 平郡王c礼王c肃亲王等几位亲王则各自为政,不参与其中。 从坐在龙椅上的二人往下看去,谁是谁的人,泾渭如此分明。 “皇叔,以后还请多多教导侄儿。”太子轻声与百里溯道。 回宫区区数日,百里溯已收拢了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太子有心无力。 其实两个人的年纪相当,不过百里溯更高一个辈分。 百里溯淡淡道:“朕初来乍到,还请太子提点。” 太子道:“皇叔客气。后日的宫宴,还请皇叔赏光。” 百里溯道:“你们已经连着请了几日,朕再推诿也过分了,这次一定来。” “陛下。”一位宫人悄悄从后面的侧门走到銮驾之下,“苏姑娘又咳得厉害。” 宫人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但仍有许多人听见了。 有些人低声议论。 圣君回朝带了个女子,不是秘密。 据闻圣君对她尤为宠爱,除了议朝,都陪在她左右。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就是国母—— 这就是臣子们议论的焦点,苏阮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当国母?! 百里溯道:“别读了。” 宣读的工人戛然而止:“陛下?” “诏书在皇宫东南西北四个门c以及帝都的东南西北四个门张榜公示即可。”百里溯径直起身,“朕乏了。” 宫人立马道:“摆驾回宫——” 群臣跪下:“恭送圣君。圣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立在人群中,沉了沉脸,他亦随着群臣跪下,可是脸色难看至极。 苏阮蜷缩在榻上,眼睛紧紧闭着,全身都冷的够呛。 百里溯匆匆回来,直奔她的房间,二话不说用内力替她驱寒。 暖暖的气流传入体内,她感觉好受了些,悠悠转醒:“阿溯” “感觉如何?”百里溯对她说话的声音和对臣子完全是两个音调,温柔的抚上她的额头,眉头深锁,“又发烧了晚上烧退下去,中午又烧起来,到底是什么病,连我也没见过。” 苏阮挣扎着起身来,却还觉得浑身没力气,倚在他的肩上,微弱的喘着气。 从那天晚上下雨发烧开始,她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每天中午开始发烧,夜里退烧,至次日中午时分又会烧起来,发烧的时候全身冷的发颤,必须靠百里溯的内力才能驱除恶寒。 她估么着和那天吞服的毒药有关,虽然太傅告诉她这与身体无害,可是鬼才信啊。 也就七日,忍忍就过去了。 “陛下,药来了。”宫女推门而入,递上药碗。 “都退下吧。”百里溯接过药碗,亲自递到她唇边,一勺一勺的喂上来。 苏阮乖乖的张开嘴,一言不发的喝下去,脸上的冷汗掉到碗里,身子又开始发抖。 百里溯看着心疼,又要来给她驱寒。 苏阮拒绝:“别再浪费内力了,歇会就好。” 她圈了他的脖子,下巴倚在他的肩膀,沉沉的合上眼。 百里溯低眸看着她,到底是什么病症?这样奇怪! 他的手悄然抵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将内力送入她的体内,将寒意驱散。 这次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待到她幽幽转醒之时,他已是累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阮倒复原了,生龙活虎的跳下床榻:“今天晚上你还要议政吗?” 百里溯倚着窗栏,掩去自己紊乱的喘气,摇了摇头。 “我们去玩儿啊。”苏阮心情不错。 “想去哪?” “摘星楼如何?” 在苏阮的记忆里,摘星楼是整个皇宫里最漂亮的地方了。 百里溯没意见:“好不过,我先歇会,今日上朝累了。” “你在这里歇着,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苏阮哼着小曲欢快的出去了。 百里溯无奈的摇摇头,他十分担心她的怪病,她倒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这种症状,说做中毒才说得通,可是他替她把脉,也未有中毒的迹象。但是并不是每种毒都能通过把脉探出来的,有些毒药隐藏的深,譬如那种需要待几日才发作的毒药,往往要到毒发时才能察觉。 夜里还是要再翻翻医书,一定要查出病因。 他倚在软榻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合上眼睡去。 皇宫的摘星楼,在西南一隅。 这处阁楼,是云岚国历史上的某位帝王所建,他建造这座阁楼的目的,是为了眺望安睡在皇陵之中的皇后。所以,阁楼所对的方向正是皇陵,而它的高度,在帝都首屈一指,站在阁楼上,可以俯瞰整个帝都的华美景象。 “好几年没到这地方来了。”苏阮和百里溯立在阁楼的扶栏边上,眺望着夜色中的帝都,“还是这么美。” 百里溯看了她一眼:“谁跟我说是第一次进宫,要留在这里玩耍的?” “哈哈”苏阮大笑。 “上回跟谁一起来的?”百里溯道。 “一个男的。”苏阮弯下腰倚靠在横栏上,托着下巴,“我们在这里大吵一架。什么事我已经忘了,我记得我很生气,气的想从这里跳下去,真跳了。他突然扑上来拉住我,拽住我的手,硬是把我拽上来,啧啧。” 百里溯皱眉:“不像你。” “是吧”苏阮看着远方,忽然又转头看他,“怎么才像我?” 百里溯伸手来摸她的脸:“现在这样子最像你。” 苏阮微微一笑。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百里溯回头:“你要的琴来了。” 几个侍女托着琴上了阁楼,放置在楼上本来就有的琴架上。苏阮在琴凳上坐下,微微一笑:“想听什么曲子?” 百里溯道:“什么曲子都行吗?” 苏阮点头:“只要你说得出名,我就弹得出来。” “大悲咒吧。”他道。 苏阮瞪他一眼,抬头看了看天幕:“月满西楼,如何?” 其实她弹什么,他都爱听的。笑了笑表示同意。 苏阮便端正坐姿,双手抚上琴弦,手指往第一根拨弄上去,一个音节还未出来,突然“砰”的一声——弦断了。 苏阮看着自己的手指给琴弦割出血来,抬头看向百里溯。 他已快步走了过来,与唯一伺候在旁的宫女道:“去请琴师。” 苏阮起身,嘟嚷:“晦气不要弹了” “修好了还是一样。”百里溯安慰道,“你看,琴师来了。” 一位年迈的琴师背着工具箱走上阁楼,与百里溯行了礼,便去修琴。 “啊有一件工具在阁楼下面忘了拿”琴师道,“草民去拿。” “你赶紧修吧,我去拿。”百里溯见苏阮情绪低调,便想着赶紧把琴修好。 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便见那琴师快步向苏阮冲去,他一急,却发现半分内力也使不出来,低呼:“阿阮!” ------题外话------ 感谢za6969c林中的画眉c鱼燕平10001018的月票! 现在网站的规定是牵手以上不能有包括亲亲及以上,脖子以下不能有,姑娘们,肿么破?蜡烛一吹就完事么?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4 饮鸩止渴 苏阮愕然的望着挡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 寒光闪闪的刀刃穿透他的身体,从背后没出一截嫣红带血的刀尖。 汩汩的血水顺着剑尖飞快往下流淌,打湿了他的衣摆。 “不”苏阮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脑子一片空白。 刺伤百里溯的琴师也是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溯。 只那么一刹那的愕然,他扶住百里溯的肩膀,噗嗤一声拔出匕首,奔逃而去。 剑刃拔出,鲜血喷涌,百里溯踉跄一步。 苏阮惊慌失措的扑上来扶着他,声音里夹杂哭腔:“阿溯,你来——” “别叫!” 百里溯用尽最后的力气捂住她的嘴。 苏阮大睁着眼睛看着脸上一点点褪去血色的他。 他还想说话,却因为脱力而单膝跪了下去,抱住她的肩膀勉力不瘫倒下去,微弱道,“马上会有人来,别怕。” 苏阮捂住他流着血的伤口,低呼:“这样不行!你会失血过多而死!” “我没事,没刺中要害。”他的声音很微弱,但是出奇的冷静。 一边安慰着乱了方寸的苏阮,一边倚靠着围栏跌坐下去,解开衣物,将比较厚实的外衣撕成条状,竟生生将一块布塞入伤口之中,虽然是止住了血流的速度,却也痛的他全身发抖。塞入之后,他又用其他的布条将伤口死死捆住。 即便是这样被牢牢的束住,用以按压伤口的地方仍旧沁血,只不过是流血的速度慢了一些而已。 他倚着围栏微弱的喘息着,任凭血液的流逝,侧过脸:“阿阮,别哭” 苏阮已经完全被他娴熟的止血手法给吓呆了,她无措的跪在他身边,一串串的泪珠子凌空砸下,哽咽着说不出话。 百里溯见不得她的眼泪,好像是流血那样的感觉,抬手抹去她的泪水,嗫嚅:“活这么久,第一次看见有人为我掉眼泪。” 他这么说,苏阮的眼泪掉的更凶。 滚烫的液体打湿他的掌心,像是一颗颗石子砸在他的心上。 他叹了口气:“阿阮,你再这样哭,我的心比伤口还痛啊。” “为什么”苏阮呜咽,“你怎么这样傻,你的命有多金贵你知道吗?值得吗?就为我” “值得?”百里溯扬起了唇角,虚弱的一笑,“上回在护城河外,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苏阮含着泪望着他:“你那么相信我吗?你就没想过,也许从一开始我去山上找你,就是一场阴谋,我将你诱拐入宫,我将你引入矛盾漩涡,我逼得你坐上皇位,你如此信任我,若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你又当如何?” 虽然一切并非本意,走到这一步却是她步步指引而来。 她对他满心的愧疚,他却毫不在意。 “傻丫头。”百里溯忍不住伸手将她圈入怀里,“那日我就说过,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但我愿与你共渡红尘,欺骗也好,伤害也罢,都不要紧,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酸甜苦辣,我自己饮下,绝无半分后悔。” 他的声音渐渐弱不可闻,那份执拗而坚定却静若明渊,隽永坚韧。 苏阮紧紧的闭上了眼,听着那鼓动的心跳:“我,也一样。” “陛下!” 国师不知何时跑到跟前,二话不说将百里溯扛上背脊。 跑下摘星楼,有宫中的马车在接。 马车载着几人,横冲入水韵殿,避开耳目回到百里溯的寝宫。 百里溯被下属率先背了进去,国师和苏阮跟在后头。 临进门时,国师忽然停步,低声道:“苏姑娘,你也该识趣些吧。” 苏阮的脚步停了,看着国师沉稳的背影,不语。 “圣君自幼被我养在深山之中,从未接触过女人,他对感情一片赤城单纯之心,还请你识高抬贵手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国师微微回眸,目露凶光,“下次,也许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住在水韵殿这几日,国师已经三番五次对她发难,苏阮不愿百里溯为难,也未曾与他提及过,闻此,也只是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这些都可以以后再提,现在您还是先去替陛下疗伤为好。” “我自会做,你不必进来。”国师冷眼扫视她一眼,砰的一声重重合上门。 苏阮被孤独的留在了门外,脸上露出微微失落的神色。 百里溯虽然已经虚弱极了,却一直强令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 国师与苏阮说的话,也都听到了耳里。 国师盘坐到他身前:“恭喜陛下福大命大,死里逃生,” 百里溯此事没有力气辩驳,他微弱的c缓缓的喘着气,待国师一把抽出他压入伤口的碎布时,他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险些痛的昏厥过去。 “还知道痛啊。” 国师讥讽的冷笑,双手捂住他伤口的位置,大量的内力从掌心输入他的体力。 百里溯本身就有能愈合伤口的心经,今日落到这般窘迫的境地,完全是因为白日在苏阮身上耗费了过多的内力。这会被国师的内力补充了上来,他自行以内力愈合伤口。血很快止住,伤口也痛觉也消失了大半。 百里溯吁了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多谢师父。” “不敢当!”国师拂袖,“陛下将内力白白浪费给那女人之时,可曾想到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百里溯沉默不语。 “以身挡剑,深情动人啊!”国师并不打算因为他的沉默而放过他,声音愈发响亮,显然就是故意说给门外的苏阮听的,“微臣心中想,恐怕先帝在九泉之下目睹您的这一幕,肯定会感动的涕泪之流。” “师父。”百里溯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若有下次,我也不会放过您。” 他从国师的背后绕上来,本可以一击将国师杀死,但他选择挡在苏阮面前,同时保全这两个人。 “多谢陛下放过。”国师继续奚落他。 “师父,为何您如此抗拒阿阮。”百里溯低头,“您是僧人,理当有慈悲之心。” 国师道:“慈悲?若她不再你身边纠缠,我大抵会对她有慈悲心。”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百里溯挺直了背脊,慢慢道:“我在庵堂之中,受你的教导,每日不断的学习c学习c学习,除此之外不问任何事,心无旁骛。回朝之后,每日都在面见群臣c处理朝政c批阅奏章也许您不能体会,遇到她之后我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只有在阿阮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难得听徒儿诉说这样的话,国师无声的沉默了下去。 百里溯是他一手带大,感情早不仅仅是师徒那么简单。 他栽培百里溯c教养百里溯,对百里溯寄予厚望,自然希望百里溯也依照他设定的轨迹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这几日她在我身边,也是我在批阅折子,她伏在我膝上安睡而已。哪怕是这样的日子,我也知道也不会太久。她总归要回到她的生活,仅有的日子,请师父给我一条活路。”百里溯充满了恳求,“这是弟子的请求。请师父成全。” 面对弟子殷切的渴求,国师闭上了眼,沉默许久:“只要你没忘记你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动她,我答应你。” 百里溯道:“多谢师父。” “伤口我已经替您愈合,但还需要修养。”国师起身,“微臣告退。” 国师退到殿门外,苏阮还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c那个地点站立。 国师冷眼扫了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路过,命令道:“进去照顾陛下。” 苏阮道:“我有事找您。” “何事?” “是重要的事,关系陛下的前路。”苏阮回眸,看着他,“可否给我一些时间?” “陛下,太子殿下c三皇子殿下前来,说一定要见您。” 宫女贴在殿门外,说了三遍。 伏在榻边小憩的苏阮被吵醒,揉揉眼睛:“这么晚还来拜访?” 宫女道:“奴婢们劝他们回去,他们也不愿意,非不可” 沉睡中的百里溯也动了动身子,支撑着坐起身。 苏阮从红木衣架取下一件狐皮披风,覆上他的肩头,柔声:“别见了吧?” 他定声道:“要见。” 苏阮迟疑:“你的伤” 他的伤口愈合的很快,可是失血过多,仍旧虚弱。 “水韵殿耳目众多,定有人走漏了这边的风声。太子和三皇子过来查探我的状况,我岂能不见?”百里溯的脸色非常苍白,声音气若游丝,即便这样,他还是坚持要见客。 他们回来的一路上都非常小心的避开耳目,但是也正是因为过于谨慎,难保有人怀疑出了什么事,把消息捅了出去。 太子和三皇子深夜拜访,肯定就是为了一探真假,百里溯闭门谢客,无疑就是坐实了这件事。在这节骨眼上,他受伤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很可能会引来大麻烦。 之前在摘星楼的露台上,他宁可冒着流血而死的危险也不愿意叫嚷,也正是因此。 苏阮明白他的坚持,可是他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若强行出门见客,她怀疑他随时会晕倒。 “没事的。”百里溯反过来安抚她,“我撑得住。” “这事还是交给我吧。”苏阮忽然站起,“有酒吗?” “桌上就有,你想做什么?”百里溯回宫之后,就开始学着喝酒。 苏阮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连倒了三杯,辣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又倒了一杯,回头喂给百里溯喝下,待了片刻,他的脸色浮起淡淡红晕。 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肯定红扑扑的。 苏阮弯腰吹灭床头的宫烛。 这是一架精美的桐木七枝烛台。 底座呈现一棵小树的模样,延展出七根树枝,安置七根小臂粗的宫烛。 苏阮一根一根的吹灭他们,寝宫里的光线也一层一层泾渭分明的暗下去。 光影在她姣好的脸庞上交融。苏阮的五官本来就十分立体,被光影一照耀,打出漂亮的阴影,更显得双眸深邃动人。她靠近烛台之时,明黄色的烛光就倒印在她的剪水双瞳之中,好似天外的星辰飞落到她的眼中。 百里溯紧紧的望着她,痴了。 最后一根宫烛被吹灭,烛光在空气里瞬间消散无际,唯有月光清明如洗,万种千华从落地琉璃墙面映照入室,洒下一地澄澈的光芒。 百里溯不知何故,忽然一只手按上胸口,不费吹飞之力的将他推到下去。 四周很黑,柔软的身躯靠拢,鼻尖传来她的体香c混合着酒水的香气。 百里溯的心口一跳,十八年未曾有过的悸动第一次浮上他的身体。 “阿阮。”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沾染异样的魅色,澄澈的双眸亦含着异样起伏的涟漪。 “你别说话,我来应付。” 苏阮的声音很轻很轻,扯过衾被盖上到脖子的位置。 “陛下,是否要见?”宫人再度询问道。 苏阮发声道:“让他们进来。” 宫殿里一片漆黑,太子和三皇子险些摔倒。 过了片刻,苏阮从龙床爬起,露出一截藕断似的小臂,点燃一根宫烛。 居室里总算有了一丝光线,烛光映照着她的脸。 她的脸颊是如樱桃般的绯色,肌肤浮着薄薄一层汗水。 “不知二位殿下深夜拜访,有何见教?”好像是管风琴在夜风中拨动的迷人声音。 两位皇子不约而同尴尬的轻咳一声:“这个” 苏阮微微一甩长发,挽起,以发簪固定,简单几个动作,更是风情无限。 三皇子咽了口口水:“不过是想来看看陛下,咳后日的宴会” 苏阮道:“宴会我们自然会来。不知二位皇子还要观摩到何时?” 三皇子和太子尴尬到死,忙道:“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两人几乎是你推我攮的奔出大殿。 苏阮翻身坐起,也不看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百里溯的反应。 她身上其实根本未有褪下衣物,一直在巨大的龙床上和他保持着半丈的距离。 挽好了头发,双脚下地,穿鞋,听着寂静的空气里那压抑的喘息,怎么也掩盖不掉。 她轻声:“需要女官来陪吗?” 好歹是有过一世的女人,和未出阁的少女不可同日而语。 百里溯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好像比三皇子和太子还要更尴尬,一句话也不说。 他在极力以内力来平缓身体的反应,却抗拒不了男人的本能,尤其是,面对心爱的女人,顿了很久,才道:“不必。” “我出去转转。”苏阮哒哒哒的跑出去,在门外徘徊一圈,又回来。 百里溯已经睡了。 苏阮舒了口气,她在榻边伏下身,趴着,闭上眼。 熟料百里溯马上便抬起手来。这个位置,他的手恰好能摸到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柔顺光华,光可鉴人。他拨弄着她的青丝,低眸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忽然轻声:“你该回家了,阿阮。” 苏阮的心口一跳,祥装睡着。 百里溯的手指温柔的插入她的发间,无限温情:“我知道你在听着。今日若非刺杀者是国师,只怕你我二人就要双双在黄泉聚首。我不能再让你留在宫里了,阿阮。” 若稍许有那么一丁点的把握,他都不会将她推开。 可如今,他连自己的脚跟都没有站稳,想要庇护她,难以登天。 他赌不起,输不起,他不愿哪日一不留神,就只能抱着她冰冷的尸身痛哭,不如,将她放走,她,还有更锦绣的人生。 苏阮仍旧不睁眼。她会走的,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一切了结之后。 他的声音里有了些痛苦:“阿阮” “我想送你一份礼物,到时候我自会离开。”苏阮不忍他如此,终于睁开了眼,紧紧的凝望着他,“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恩情。”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恩情” 苏阮微微一笑:“不问是什么礼物吗?” “别告诉我。”他用手指挡住了她的唇,微笑,“我想享受那一刻的惊喜。” “苏姑娘,昨夜可还享受?” 次日,苏阮在一处隐秘的小花园与太子c三皇子约见。 太子未至,三皇子竟色眯眯的盯上她,几番出言询问她的私密之事。 苏阮原本对他无感,这会是彻底变成恶感,皮笑肉不笑道:“一度,美妙至极。” “呵,圣君如此功力,想必另一方面也不差。”三皇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游离,“我说苏姑娘,明日之后,你就无法依赖圣君了,可曾想过去路?” 苏阮貌美倾城,身段上佳,白如美玉,肤若凝脂,乌发如墨。 女人最原始最该拥有的资本,她一应俱全。 三皇子昨夜目睹她的媚态,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着,今儿迫不及待就来了。 苏阮强忍着心底对他的恶心,道:“我自会回家。” “回家?”三皇子不相信,女子非完璧之身,就嫁不出去,她回家,能有什么出路?三皇子料想苏阮定是故意勾引他,笑道,“你若愿意,可留在我宫中。” 苏阮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厮还真把自己当香馍馍! “殿下美意,阿阮受宠若惊,但是实在愧不敢当。”苏阮道。 “那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三皇子挑眉。 这家伙是从哪里听出说定了这个意思? 苏阮实在不想跟他废话,恰好远远传来救命的脚步声。 苏阮连忙起身,松了口气:“太子殿下。” 三皇子被打断了话题,也只能起身,悻悻的看着苏阮。 太子道:“免礼。” 小花园中一番白玉棋盘,四人恰好坐在棋盘的四面。 太傅开门见山道:“明日之事,可都妥当了?” 明日就是上巳节,宫中会大摆筵席,也是他们拟定行刺的日子。 苏阮道:“我没有问题。只要你们双方到时候别临场又出岔子就行。” 太子道:“你放心,我与三皇兄都协商完毕了。” 苏阮点头:“那就好,一切按计划行事。请二位皇子谨记,我喂他服毒之后,一炷香的时间内必须执行刺杀,否则耽搁的时间过久,只怕他内力恢复,功败垂成。” 三皇子自信道:“你不必管我们,你能下毒成功就够了。圣君谨慎,也不知道你的那碗毒药能不能被他吞进肚子里,否则,准备这么久都是白搭。” 苏阮也笑了一笑,道:“我的命还在二位手中,怎敢不成功。” 太子亦道:“呵,圣君与姑娘感情深厚,喂口酒再简单不过了。” 苏阮道:“我不便与二位过久见面,就此别做,明日,合作愉快。” 太子道:“你且去吧,我与三皇兄再下一盘棋。” 兄弟俩就在玉盘上摊开棋局,展开对弈。 当朝下棋成风,但凡男儿,就没有不下棋的。下棋的输赢,就是男人的颜面。 “三皇兄棋术精湛,素有国手之名,惶恐啊。”太子不紧不慢的一颗颗放子摆盘。 三皇子头也不抬:“你的确应该惶恐,从小到大下棋,你都没有赢过我。” 太子的指尖似乎微微一颤,低眸注视着他:“这次未必,三皇兄。” “那就试一试你的实力。”三皇子自顾落下第一个子,抬头,“走吧,这回咱们来决一胜负。” 下完棋的太子与太傅回宫,撞上脚步匆匆的寒仲。 “寒仲!”太傅叫住他,“手里拿的什么?” 寒仲猛然将手背到身后:“是” “肯定是哪个宫女给的小礼物吧?”太子懒懒的笑道,“明日之事,安排的如何?” 寒仲道:“万事俱备。” “好。”太子道,“你且下去吧。” 回到寝宫,太子让宫女端了晚膳来用。 “太子殿下。”太傅站在他身前,“微臣尚有一事。” 太子道:“你说。” “请殿下安排人手将苏阮诛杀。”太傅低声,“那女人知道太多,又聪明的过分,若不除掉,难保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属下知道您宅心仁厚,但是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我明白。”出奇的,太子没有拒绝,微微一叹,“这几日眼见着阿宸被伤口折磨的痛苦不堪,我才真正明白您所言何意。我待他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想要庇佑之人的残忍,他今日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我心软带来的过错。” “不仅仅如此。”太傅很是欣慰,“太子殿下,如若将来有一日墨将军,甚至微臣,做出了危害您c危害云岚的事情,请您毫不犹豫的将我们杀死!为君者,理当断情绝爱,以自己的双手遇佛杀佛,遇仙诛仙,方才成就一方霸业!您现在年纪尚轻,还不能深切体会着一点,日后,自会慢慢明白” 太傅的教导醍醐灌顶,太子沉默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 翌日。 百里溯下晚朝回来,来到苏阮的寝宫。 苏阮方喝了退烧的药,卧在榻上歇着,逗弄一只小狗。 宫女见百里溯到了,就将小狗抱了出去,她们也全部退下。 苏阮抬起脸:“阿溯,回来啦。” 百里溯轻步走到她身边:“阿阮,我要去宴会,乖乖等着我回来。” “哦”他从不带她参与宫中宴会,也不披露她的名字,她知道,他心里一早就打算让她回归普通生活,“好” “你的病,我有些眉目了。”百里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今晚回来我给你换一副药试试。” 苏阮按住他的手:“伤口如何?” “无大碍,日常行走没问题,不动武就行。” 当时国师偏转方向,没有刺到他的要害和关节,又有内功心法护体,他的愈合速度要快常人许多。 “那就好,你可要小心些。”苏阮的眼神微微闪烁,“不要离开国师大人身边。” 百里溯点头,又叮咛她几句,依依不舍的离去。 苏阮眯着眼躺了一会,身子渐渐有了些力气,掀开薄被,直直的坐起。 面对百里溯时柔软的神色完全抹去,她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好戏即将上演,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感觉到非常的兴奋,可是今日,她却觉得有些沉重。 棠梨宫位于皇宫西北位置的养生殿之后,常用做宴请之地。 此宫殿以云顶檀木作梁,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宝顶悬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明月一般。殿内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都细腻可辨。 “圣君陛下,侄儿敬您!” “来,我们一块敬圣君陛下,恭祝陛下福寿安康,延绵万年!” 上已节的家宴,皇子c公主们汇聚。百里溯回朝以来都在忙碌,宫里也未曾办过接风宴,所以这场宴席其实算是为他补办的宴会,他,就是宴席的中心。 百里溯昨夜才被刺了一刀,伤口未愈,不能饮酒,全由身边的侍从代劳。 众人怨声载道:“陛下,您滴酒不沾,这不行!” 百里溯以他一贯温和却强硬的态度拒绝道:“各位侄儿见谅,昨夜不慎染风寒,太医嘱托一定不能饮酒。诸位尽兴即可。” 众人只能作罢,轮流向百里溯敬酒之后就散了,各自回位。 三皇子和太子坐在一旁,两人虽未上前敬酒,却一直在留心百里溯的状况,两人不约而同的心道:“圣君如此谨慎,那女人能成功?” 公公尖声道:“舞姬入——” 殿门大开,一列花红柳绿的舞姬迈着小碎步鱼贯而入,她们手中都握着漂亮的羽扇,赤足踏上同时丝竹管弦之乐声也潺潺如流水,翩然起舞。 舞姬们摇曳着身姿,不少的目光都被她们吸引住了。 “三皇子,个个都是精品啊。”四皇子看的乐呵,一脸讨好,“是您安排的吧?” “是太子殿下安排。”三皇子道。 太子道:“皆是我数日前从异地请来的舞队,博诸位一笑。皇兄若有中意的,自可带下去享用。” 四皇子呵呵笑道:“好c好。” 一位侍卫走到太子身后与他耳语几句,太子点点头,又和三皇子叮咛几句,起身,进入偏殿。 棠梨宫的偏殿比外头的宴会还要热闹,舞女c歌姬c伶人都在此做准备。 各式乐器c花样繁杂的服饰随处摊放,满地的残骸,简直像是被打劫过。 眼见一袭明黄色晃入,众人连忙跪下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道:“都平身吧。你们各自忙就是,我随处看看。” 众人道:“是。” 太子的目光往人群里扫了一圈,向角落里对着铜镜试妆的女子走去。 苏阮青丝编作三股,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 她身着一袭耀目的绯色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裙,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她以紫色素纱盖在了颜面,若隐若现的面纱更勾起人的好奇心。 太子心道:“以往倒未注意,苏阮如此绝色。” 他走到苏阮身后,悄然将一包药粉塞入她掌心:“药。” 苏阮收入袖中,轻声道:“殿下何须亲自来,引人耳目。” “是为了告知你。”太子道,“他滴酒不沾,你可能要另想办法。” 苏阮皱了皱眉。 “先走了。” 他一走,偏殿又热热闹闹起来。 苏阮停止了梳妆,但仍旧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隔了一世再看这张脸,还真美,不过百里溯说过,表象声色,不过皮下白骨 再美的人,化作一缕香魂,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铜镜里出现一张银色的面具,隐匿在两个黑色的眼眶之中,露出一双明若星辰的眸子。 苏阮心口一跳,迅速回转身去,哪有半个人影。 眼花了吧 “霓裳羽衣舞,准备——” 公公尖声道。 “快来快来。” 舞女们涌到殿门前,苏阮亦走入其中,立于最中心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 一年未曾跳这支舞,也不知是否生疏。 等宫人传唤可以入内了,这支舞队便小跑着进入大殿。 “哇”四皇子不觉发出一声惊呼,“这一支更上层啊” 太子微微笑道:“此乃从别国前来的舞团,恰好路过帝都被我给逮住了,都是绝色之姿。” 原本懒懒散散斜靠着的三皇子这时也坐直了身子,目光轻易在舞女中锁定了苏阮。她太出挑了,一众浅色舞服的舞女之中,唯有她红衣似火,这一堆美人之中,即便是遮盖住了颜面,她亦有一股逼人的美艳,足以吸引全场的目光。 舞女各自摆好位置之后,一位琴师抱琴上前。 那琴师乌发束着白色丝带,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他的面上,大半张银制蝴蝶型的面具遮盖住他的脸,只露出秀挺的鼻梁和性感的唇,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不少公主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连苏阮也不禁多看他一眼。她被安排入这支舞队,是太子在操办,舞队的其他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伶人,想不到还有这般惊为天人的角色。 琴师往舞女之中径直席地而坐,信手抚琴。 他的双手抚过琴弦,抚起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 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 他的出场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琴音一响,就抓住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真正的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舞姬们随着琴音起舞,原本忙着饮酒的众人都不知不觉放下了杯盏,神色各异的望着她们。 苏阮被众星捧月般拥在舞女之中,她的舞姿轻灵,身轻似燕,双臂柔若无骨,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四皇子目瞪口呆:“这个美人我今晚要了” 连三皇子也赞了一声:“倾国倾城。” 百里溯的双眸如明月之光,目光深深的望着美不可言的苏阮,低声念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念必,抬眸便见那一袭红衣如流云飘到跟前,映入他的瞳中。 一袭绯衣似血的苏阮无限风情的半跪在他面前,她描了精致的妆容,长长的眼线将她明亮的眼睛拉长,抹去了平日里的清纯之色,绽放出无限的妖娆。 她手中托着盛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纤纤玉指就抚在他的面上,所及之处都能点燃他心中的火光。 “陛下” 百里溯心中好似有一团火窜了出来,大手一张,直接将她抱入怀中。 苏阮的身子一晃,酒水险些洒出。反手将杯盏放于矮桌之上,顺势偎依入他怀中,双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呵气如兰:“陛下” “阿阮你好美” 他由衷的赞叹,她那么美,美的勾魂,美的诱人,美的让他无法自控。 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阿阮” 这一吻下来,似乎有什么在额际融化。 苏阮的声音更柔了几分:“陛下” 这一幕倒映在瞳中,琴师骤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愣的看着他们。 不过,也就一刻的僵硬,他不留痕迹的接上了曲调,只是那琴音,似乎有一丝乱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夏夜清风,而像是一口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轻柔中弥漫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 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一滴汗水,悄无声息从面颊滑落,滑到俊俏的下巴上,滴答,如一滴泪,砸落在白玉琴面上,化作一抹幽魂。 他闭上了眼,指尖微微颤动。 此情此景,也无人注意这小小的琴师。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苏阮与百里溯身上。 苏阮本就美艳,细做打扮,更是惊艳全场。 百里溯风华盖世,而此刻展现的柔情更是令人怦然心动。 两人暧昧的纠缠在一起,一触即发,整个大殿都快被点燃了。 苏阮宛然回手,端起夜光杯,再度递到他的唇边,朱唇微启:“阿溯” 百里溯没有任何的迟疑,嘴唇一张,酒水就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清凉的液体落入胃中,火急火燎的烧了起来,四肢的力气,在缓缓的流失。 他却好似不知足,硬是仰着脖子将那酒水一滴不剩的饮下。 “你怎么这么好骗”苏阮注目着他的一举一动,波光潋滟的眼中浮起迷离的笑意,两人谈笑风生,“我给你喝的,是穿肠的毒药啊,阿溯。” 他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无限深情的望着她:“死在你手上,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明显不支,却仍旧紧紧的抱着她不愿撒手。 这一系列细微的变化都在两人之间,其他人看不懂。 唯有早知这一幕的太子和三皇子脸色起了变化,两人对视一眼,暗露喜色。 “下一个舞——” 霓裳羽衣舞的队伍悄无声息的退下,一众青衣飘飘的男伶握长剑进入殿中。 这,是今日太子安排的压轴剑舞。 寒光闪闪的剑刃齐齐出鞘,光芒闪烁,把大殿似乎都照白了几分。 几位皇子不约而同的变了脸,有人试图率先离场,却被身后的侍卫按住了肩膀。 虽然,还没有任何的异动,局面却已凝固。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天罗地网布下来,究竟是要围剿谁? 稍微想一想,也就知道了,胆战心惊的目光向百里溯扫去。 他却只是拥着怀中的人,眼睛沉沉的闭上,好像已疲乏到了极点。 之前那琴师依旧从容自若的坐着,身边的纷扰和乍变的局面好似都与他无关,他淡然的拨弄着琴弦,双手的悦动愈发像是一支妙曼的舞。 三皇子捧着酒杯,面带笑意的饮着,忽然道:“美人在怀,圣君陛下可心满意足?” 百里溯慢慢撑开一条眼缝,淡淡道:“死而无憾。” 三皇子拍掌大笑道:“如此甚好!” 他笑的狂妄嚣张,仿若一头雄鹰在天空翱翔那般肆意。 满场的其他皇子们心有戚戚,个个低着头,宛若看到自己的末日。 “既然你无憾,我也就成全了你!”三皇子眼神一凛,“动手!” ------题外话------ 感谢缥缈涟漪的月票,18244995994c禅月的花花,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5 别乱想,傻瓜! “咻——砰——” 三支飞羽箭在夜空中呼啸而过,划出三道熠熠的光芒,精准无误的射入箭靶之中,因为力量过大,震的箭靶都摇了一摇。 啪啪啪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一个沉稳磁性的男人嗓音啧啧赞道:“三箭齐发,同时命中靶心,礼王爷的骑射较之年轻时丝毫没有逊色,真是让人忍不住遥想当年王爷在战场上的英姿。朝廷里这新一批的年轻人,没哪个有王爷这样精湛的骑术。” 满头发白的礼王爷坐在高高的战马上,他身着一袭华贵的暗紫色锦袍,背后负着描金箭筒,手中一柄弯月长弓,颇有几分英气。他已年逾六十,但肌肉紧致,身材高挑,五官立体,完全可见年轻时的英姿。 礼王爷将弓箭递给身边的人,翻身下马,毫不自谦:“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过了我们那样的乱世,冲动c贪玩c静不下心,满以为凭借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能翻手为云c覆手为雨,他们哪知道这云啊雨啊,其实都是老天爷赏光——平王爷,你说是吧?” 平郡王锦衣华袍,退半步跟在礼王爷身后:“礼王所言深得我心,我也是过了不惑之年才有此领悟。人生在世,谋事在人,成事还是在天。” 外间都传平郡王府与礼王府是死对头,这话说的没错,但也不完全对。其实,两家有数百年的渊源,私交并不少,在没有显而易见的利益冲突时,他们之间至少比帝都的其他王府要亲昵的多。 礼王爷点头道:“你说得对。不过,朝中也并非完全没有优秀的年轻人,平王爷的两个儿子宋离c宋瑾,都是人中之龙。平王爷好福气。” “不敢当。”平郡王客气道,“礼王世子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龙。” “哈哈,我们也别推诿了,今晚真龙不是在宫里翻滚吗?”礼王爷爽朗的大笑。一众人等步入马场中休憩的小亭,礼王坐下,抿口茶,“平王,不如我们来押注吧?” 平郡王心领神会,呵呵笑道:“不如让他们几个晚辈来赌。” 两位王爷身后,平郡王府的宋瑾c宋离,礼王府的世子御景廉c郡主御景兰都在。四人一头雾水,宋离问道:“不知父王要孩儿猜什么?” 礼王爷道:“猜今晚的宫宴,圣君c太子c三皇子,谁能活下来。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说说看,但说无妨。阿廉。” 满脸赘肉的御景廉舔着圆鼓鼓的独自,滴溜溜转了一下眼睛:“父王,我想是三皇子。三皇子手里的皇城司多可怕啊,一头到晚到处找事儿,整个帝都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他话未说完,御景兰便趾高气昂的打断道:“明明是太子更有可能!虽然三皇子掌管皇城司,但是宫内的御林军是归太子掌管,在皇宫,太子获胜的把握更大。” 宋离沉吟半晌,谨慎道:“依我之见,圣君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些。圣君此次明目张胆c丝毫不加掩饰的回朝,我想,定是隐藏了他人不知晓的实力。若被区区一场宫宴就丢了性命,岂不是成了笑话?” 三人皆有分析考量,也都有一定道理。 礼王爷满意的撸了撸胡须,道:“都不错。你们平日都有关注朝局,本王很欣慰。” 平郡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阿瑾,你如何看待?” 宋瑾一直走在人群最后,区区几日不见,他的神色似乎比往日更为沉稳。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裰锦服,腰间扎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眼角眉梢都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当兄长说话之时,他认真的聆听着,直到父亲亲口来问他,才微微拱手:“回父王,三位都言之有理,圣君c太子c三皇子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要说谁一定会赢,我不能确定。” 平郡王不悦道:“打马虎眼!叫你说你就说” “如果非要说谁一定会赢,那自然是父王和王叔。”宋瑾沉声道。 平郡王道:“什么?” 宋瑾从容道:“不论今晚博弈结局如何,但凡有一方损伤,皇族内部必然会出现矛盾,一场恶战再所难免。内乱一起,势力必然消弱,介时父王和王叔接手部分皇城司也不是不可能。”他拱手,“恭喜父王和王叔。” 礼王爷噗嗤一声大笑:“平王爷,你养了个能干的儿子啊!必成大器c必成大器啊!” 宋离抿了抿唇,目光淡淡扫了弟弟一眼。 廉世子更是目露妒恨。 礼王爷严苛,对待亲生儿子也很少夸赞,眼下廉世子当然恼火的很。 平郡王呵呵一笑,脸色缓和不少:“王爷过奖。” “还是拭目以待吧!我倒期待圣君活下来,毕竟是先帝认定的后裔。”礼王爷当初随先帝征战四方,感情深厚不是一星半点,“对了,圣君带回来的那女人,身份调查出来了吗?身份捂的这样严实,竟半点风声也不透露,实在蹊跷。” 平郡王摇头叹道:“我调动所以关系网去查,也未查到。” 礼王爷道:“究竟是不是苏家那丫头?” 平郡王道:“尚且不能定论。苏家丫头的确失踪,但还没有证据表明受圣君宠爱的女人是她。” 百里溯将关于苏阮的一切消息都掩盖了,知晓他们当日被擒之事的目击者,也都被以各种理由闭上了嘴,所以,宫外之人根本探求不得她的身份。 宋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踩着父亲的影子,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在城门口的事情他没有忘记,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罢了,若圣君今晚落败,她大抵也得死,等事情结了再查不迟。”礼王爷道,“走吧,回去了,明日还有大事,今晚要做好长足的准备。” 百里溯靠在苏阮怀中,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不是想象中的毙命剧毒,这种药,让他的四肢发软,浑身无力。 他不安,很不安,非常不安。 他宁可她用药毒死他。 这样让他半死不活的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目睹局面的变化却无力改变而他更担心的,是她会做什么傻事。 可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努力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根根掰开手指。 他看着她美丽的面容,拂去了面对他时的温柔,变得坚韧而杀意。 像是一柄深藏在剑鞘中的利刃,蠢蠢欲动的等待出手的机会! 随着三皇子吼出这声“杀”,场面彻底变成了混乱的屠宰场,有人哭的求饶,有人惊慌失措的想逃跑,都被无情的抓了回来,那些本就势力弱小的皇子c公主,满脸惊恐的巴巴跪在地上,对这局面完全不知所措。 太子仍旧坐在原位上,他未将过多注意力转向百里溯,而盯住了戴着面具的琴师。仔细的观察了小片刻,他微微侧过脸,与太傅耳语:“那琴师似乎不是三皇兄的人,是我们的人吗?” 太傅警惕:“这支舞所有的人都是三皇子安排。但这个人,好似是从上一支舞就未退下场。上一支舞的人是我安排的,除了苏姑娘,其他人都是伶人。现在也不好去将他揪出来,留心着便是。” “谁能斩下圣君的人头,黄金百两!” 三皇子持续的发号施令,他的眼中被即将到来的胜利灌满,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原本他们计划低调处理此事,毕竟圣君在朝威望颇高,当众击杀难以收场! 可是此刻,看着宫殿内所有人恐惧的眼神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要杀鸡儆猴,他要借此来树立他的威望,他要所有人臣服在他脚下! 十几个男伶同时转变剑锋,长袍一抖露出黑色的劲装,挥剑向百里溯冲去。 一时之间,大殿里银光突闪,尖叫一片。 百里溯虚弱的倚着铜桌,眼见着那些人挥剑冲到跟前,又被剑气给劈了出去,眼前晃过一抹衣角,国师从他身后跃出,跳在身前的矮桌上,长剑抽出:“谁敢动圣君一根汗毛,老夫就要他死在这里!” “垂死挣扎。” 三皇子拍手三声,大殿顶沿又跳下四个黑衣人,摆开阵仗配合着男伶的攻击。他们极其熟练的迅速围成一个大圆圈,团团将百里溯和国师围在其中,一步步步履整齐的向他们靠拢,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他们围杀。 国师坚定的扞卫在百里溯身前。 三皇子胜券在握,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观察着那边的状况,满心期许看见百里溯喋血三丈的模样。 正兴奋的等着结果,冷不丁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灵动的女声:“三皇子。” 三皇子回过头,看见是苏阮,脸上立马变换了表情,浮起色眯眯的笑容,俯身贴在苏阮耳边道:“苏姑娘,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你的诱惑,难道圣君对你神魂颠倒” “是吗?”苏阮微微一笑,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露出贪婪的神色,她微微抬起脸更近的贴近他,甚至故意在他的耳后呵出一口热气,“日后,还要仰仗您” 听到她的奉承之言,三皇子更是心猿意马,目露惬意。 乘此机会,苏阮手中的寒刃摸出,对准三皇子的小腹,狠狠就是一下! “啊!” 三皇子赫然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如泉涌。 他惊诧的捂住小腹:“你这个贱女人!来人——” 围剿百里溯的属下顿时抽身向他奔来,同时大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太子的人如一阵风杀了进来,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羽林卫的戎装,长剑凛然。 一部分羽林卫冲到太子身边将他严密保护,一部分人与三皇子的人马厮杀。 其他的皇子c公主们落荒而逃,却被羽林卫一一抓起,全部带下去。 大殿里的局面骤转直下,三皇子连着发出几个信号都未有援兵支援,到这时候才慌了手脚,而身前,苏阮握着匕首一步步靠近,他慌乱的步步后退,直至摔倒在地,仍旧不断的试图往后爬行,直到抵上大殿的墙面。 “不解吗?恐惧吗?害怕吗?三皇子殿下,今天的被捕食者,其实是你。”苏阮的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却令三皇子感到胆战心惊,“你,就是我要送给陛下的礼物,确切的说,是你手上的皇城司。” “太子殿下c太傅大人,如你们所言,刚才我所说的每句话都只是骗取你们的信任意图脱身。我绝不会背叛圣君陛下,更不可能与你们一同谋害他。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合作的机会。据我所知,您不久前遇刺之事的凶手还未找到,这件事是谁做的,您非常明白!相较于根基未稳的陛下,三皇子是更急需解决的敌人。” 数日之前,苏阮跪在太子身前,字字铿锵。 “我希望我们合作,把三皇子解决掉,更可以把皇城司收入囊中。听起来有些不可能,但是我有详细的c万无一失的计划,你们可以先听我的计划之后再说决定!” “圣君入宫,为立威拿三皇子开刀。三皇子最好颜面,肯定怀恨在心,他比你们更想杀圣君!但是要凭借他一人之力还非常冒险,太子主动找他提合作,他十之会答应。若他拒绝,我们就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他第一步答应合作,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你们双方协商行刺圣君之事,尽可能的满足他,膨胀他的私欲,再偷偷将举办宫宴当天的人手全部换掉” 太傅道:“你所说的有几分意思,若你能劝服三皇子,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我能劝服他,不过需要您帮忙。”苏阮道,“请将肃亲王府的人请入宫一趟。” 明白苏阮是如何步步为营的算计他之后,三皇子的脸色煞白如纸。 他的确是疏忽大意,竟被这女人的美色蛊惑! “虽然我落入你们的陷阱,但,你以为这么轻易就能杀死我?”三皇子咬牙切齿,“只要我一死,皇城司就会暴动,介时你们所有人都得为我陪葬!” “是啊。所以,把皇城司的虎印交出来吧。”苏阮低眸凝视着他。 虎印的持有者能就是皇城司的首领,此物落在普通人手中就是块废铁,但对具有皇族血统的百里溯而言,无疑是一枚利器。 “虎印?”三皇子冷冷的嗤笑,“就凭你?你在做春秋大梦吗?杀了我吧,我要你们全部陪我一起死!” 不远处的太子闻言挑了挑眉。 虎印就在三皇子身上,可是抢夺不来,因为它存放在一个机关锁之中,除了三皇子无人能打开。否则,他们何须在这里和三皇子废话?当初他和苏阮达成协议之时,苏阮承诺过他,会用她的方式将虎印取出,也因此,他才答应了合作的请求。 所以,现在他刻意将苏阮和三皇子远远的隔离在人群之外,他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苏阮。 苏阮和三皇子面对面的博弈仍在继续。 “三皇子”苏阮忽然半跪下身,长发散落在他疯狂的面容上,粉唇贴上他的耳际,“据我所知,你这人虽然无情无义,但你是丽贵妃一手带大,与她感情深厚,丽贵妃的女儿c清樱公主亦是你心头珍爱。丽贵妃如今在冷宫之中,清樱公主在嫏嬛行宫,你眼下这般执拗的不肯交出虎印,有考虑过她们的安全吗?” 三皇子登上帝位之后,将早被打入冷宫的丽贵妃接出来尊为太后,又把血亲清樱公主立为皇后。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险些动摇皇权,但是三皇子一意孤行,任何人都置喙不得。 苏阮知道,那两个女人应当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三皇子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阮,眼睛瞪得浑圆,“你怎么知道” 丽贵妃和清樱公主早就被他严密的保护了起来,他正是怕她们成为旁人要挟他的把柄! 眼前这女人,怎会知晓? “你今天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了,但是她们还可以被送出宫,平安的过下半生,我保证。”苏阮的双眸浮起一抹流光,“谋权之人,死于朝斗,还能保全自己想要保护之人,也算是大幸。你若执意不愿意交出虎印,那么我们只有今晚就去铲平皇城司,到时候帝都血流成河,何等壮观” “呵,想不到我堂堂三皇子竟然栽到你的手里。”三皇子忽的冷笑,“你以为拿了虎印,圣君就安枕无忧了吗?” 苏阮平淡道:“当然不是。以后的路,要他自己去走,我只是尽我的绵薄之力。” 三皇子咬牙道:“你这个蠢女人!太子不会放过你!” 苏阮轻声:“我知道。” “哈哈哈”三皇子仰天大笑,突然大声道,“你觉得,虎印,我会给你,还是给太子?” “想挑拨吗?”苏阮亦不动声色的将声音拉大,“我和太子达成一致,皇城司对半分。你要知道,光是谋害你这个罪名就要太子花上好大力气去抹平,倘若他还想加上谋害圣君这一条罪名,只怕马上就会被群臣轰下台,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她不光在说给三皇子听c也说给太子听。 太子微微眯了眼,看着她,轻松的笑了笑:“一口吃不成胖子,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协商完了?” 三皇子静静地闭上了眼,终于,发着抖c慢慢从衣襟里摸出一个机关盒。 苏阮见识过这种机关锁,内有六个排序的暗扣,但凡扣错一个都不能打开盒子。错误超过三次就会永远琐死。一旦锁死,内部的某个暗盒就会打开,腐蚀性的水将物件腐烂的渣都不剩,这,也是她今天耗费诸多口舌的原因。 三皇子颤抖着手个个将暗扣对上,对到第六个时,盒盖打开,巴掌大小的虎印静静的躺在盒内。 苏阮拿起虎印,顺手将匕首插入三皇子的心脏,鲜血飞溅。 这一下下手太狠了,在场无人不心中一颤。 “礼物总算到手了。”苏阮在心中长长地吁了口气,以袖轻柔的擦去虎印上的血迹,转身走回百里溯身边。 百里溯依旧只能全身僵硬的坐着,他试图用内力划开这绵绵之毒,却毫无办法。 苏阮平安的从三皇子身边走回来,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轻松之色,反而是一抹深深的绝望。 苏阮半跪在他身前,将虎印放入他的掌心,笑的美丽而清雅:“这是礼物。” 他手指僵硬,她将他的手握紧,道:“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也要提醒你,皇城司的兵力分太子一半,能让你站得更稳,平郡王府与礼王府可都不是吃素的啊,当下之迹,唯有携手才能对抗。” “阿阮”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中忽然溢满了泪水,“快走” 在苏阮背后,太子的人手纷纷亮出兵器,首当其冲乃是不久前被苏阮一花瓶砸晕的寒仲,他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毫不犹豫的就向着苏阮冲来,凌空一跃就落在她的背后,一剑往她的心口刺去。 “不” 百里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就在眼前发生,那柄长剑,就要夺取她的生命—— 却突然,有人动了。琴师的脚步如光如影,刹时窜到苏阮身后,飞起一脚把寒仲踢出去十几丈之远。 苏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整个被人抱起,回过脸,对上那张美丽的银色面具。 她心口一跳,不自禁脱口而出:“哥哥!” 琴师抱起她凌空一跃,远远躲开人群,低喝:“抱紧我!” “杀!”太傅一声令下,不光殿内所有的侍卫都向他们冲来,连国师都纵身向他们飞来。 不能留苏阮的活口! ——在谋权者的心中已经达成一致! 琴师方落地,一回手长剑扫出,一道紫光凛然的剑气破空而出,瞬时斩杀七人! 喋血三丈! “朝中还有这等绝顶高手!” 国师的脸上突然显露出难耐的兴奋,身影急如闪电,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牛狂奔向琴师。 “不对!”国师突然急刹住脚步,惊恐的回头。 琴师刚才挥出的一击剑气并未随着斩杀七人而消散,反而在半空中清晰可见的汇聚成一股长龙,气势如长工贯日,撕咬咆哮着直奔百里溯而去。 “陛下!”国师翻身回撤,挡在百里溯身前,被打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功力废了大半,连站也站不起了。 太傅大怒:“杀!他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杀掉他!我还真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能一人对抗千军万马!” 门外又有数十人冲了进来,这次进来的是比侍卫们更高一等的精锐杀手! 大殿俨然已成战场! 以二人之力,对抗如潮水涌来的敌人。 “到我背上来。”琴师半蹲下身。 苏阮迟疑:“逃不掉的” “上来!” 他不由分说的背起她往外冲,无数的人如潮水向他们涌来,想冲出去,只有一条路,杀! 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他的衣袍被血染的通红,长剑毫不留情的划开所有拦路之人的胸膛,绚烂的剑式好似火树银花,又好似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带着一股妖冶而嗜血的美丽。 琴师硬是这般背着苏阮,踩着鲜血一路杀到了殿门前,门外,又有十几人涌来,他轻盈一跃,踩住一个人的脑袋借力跳上殿中的横栏,不住的以各个突出点在支点往上跳跃,直至跳上天顶,攀住那颗巨大的夜明珠,毫不迟疑的一拳直接打破天墙,飞身而出。 “砰!”宏大的声响如雷贯耳,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苏阮亦被这一声巨响震的耳膜发痛,抬头望去,两人已经在宫殿的屋顶落下。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挂在遥远的天边,月白色的光芒温柔的扶照着大地。 所有的血战,似乎都与这天地间的平静无关,都在这徐徐的月光之中偃旗息鼓,寂然无声。 琴师微微蹲下身,奔跑,起跳,凌空一跃——不可思议的跳跃长度,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另一间宫殿的顶上。 苏阮紧紧的攀着他的脖子,闻着熟悉的气息,下巴依靠在他可靠的肩膀上。 还是在他身边最安心吗 大殿里的人张着嘴,一脸愕然的望着两人消失在天际。 殿外又骚动起来,有人追了去,有人在大叫:“三皇子被刺身亡!” 寒仲捂着伤口走近太傅:“大人,要去追吗?” 太傅道:“不必追了。” 苏阮身上有剧毒,过不了今夜就会毒发而亡。而且,三皇子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刚好利用他们来吸引视线。 当务之急,是将皇城司的事情解决! 太傅道:“太子殿下,这里还有后事需要收拾,请您先回寝宫!” “嗯。”太子的神色微微恍惚,“寒仲送我吧。” 寒仲护送太子回宫。撇退其他侍卫,太子问道:“是阿宸吗。” 寒仲咬了咬牙,抚上自己腰上的伤口。他知道,那已经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身姿和动作都很像他,不过,他的伤口还未愈合,稍微动一动就要流血,怎么可能还去救人。”太子也不等他的回答,喃喃的自言自语,“他不要命了吗那个女人是他什么人” 寒仲的脚步慢慢停下,突然噗通跪了下去:“殿下,前日将军找到我,让我去宫外给他弄曼陀花” 太子反问道:“曼陀花?止痛的药?” 寒仲满脸纠结的低声:“曼陀花研磨成粉,加以其他药材配比,灌入伤口之中,可麻痹四周,数个时辰内感觉不到疼痛。” “你疯了!”太子勃然大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寒仲!用了那个感觉不到流血,血流多了,他也就该死!” 寒仲泪目:“将军他说实在不放心殿下您属下信以为真,熟料他是为了——” “不必说了!”太子的脸色难看之极,“马上叫上太傅,去追!” “呼呼” 墨宸剧烈的喘息着。 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了。剑上c身上c脸上,全是的血,厚重的呼吸,带着血腥的气息。 蝴蝶面具在打斗中掉落,绝美的脸庞被鲜血渲染的通红,连那双剔透的眼睛,都沾染了血色。 他们已经逃出皇宫c逃出帝都,奔逃在无边的黑夜之中,闯入一片未知的低矮草丛。 身后三皇子的人还在穷追不舍,大有不把他们抓回去不罢休的架势。 帝都的天幕,被火把照亮,宛如白昼,今夜,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今夜之事,必须有人出面承担责任。 眼前这两个人,无疑是最好的承担者! 前方被一方无比的湖泊拦住去路,墨宸一把抱住苏阮,毫不迟疑的往水中一跃:“抱紧我!” 砰! 一声巨响,两人同时翻滚入水。 落水之后,墨宸才发觉自己严重判断失误。距离使用曼陀粉过去好几个时辰,他本就开始感觉到伤口痛的厉害,被水一泡,整个胸口都撕心裂肺的痛了起来,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他全身麻痹,根本无法游水,只能沉沉的往水下沉。 苏阮懂水性,在水中也毫无压力的游曳着,突然发现墨宸直直的往下沉没,她大惊失色,连忙游过去拉住他,拍打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墨宸缓缓睁开眼睛,嘴唇一动,一串泡泡涌了出来。 他眼睛一闭又要往后栽倒下去。 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浮水。 苏阮悄悄浮起,抓过一根芦苇杆吸一大口氧气,回头吻上他的唇,将空气渡给他,一边拍打他的脸以图让他保持清醒的意识。 “阿阮”墨宸总算略微清醒了一些,他的嘴唇轻轻颤动,发着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清瞳中水光潋滟晴,“为什么” 隔着透明的湖水,那样多的痛心在他的眼睛里满满的溢出来。 苏阮忽然想起之前在大殿之内的一幕幕,好像明白了什么,张开双臂抱紧他,缓缓挪动嘴唇:“别乱想,傻瓜” 这一片水域浮着厚厚的水草,皇城司的人追到此处不见二人的踪迹,只能茫然的四顾张望。 他们在岸边等了很久,水中也没丁点涟漪浮起,只能认为是跟丢人了,回撤离去。 苏阮从水里冒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拖着墨宸的身躯上岸。 “哥哥” 墨宸已经昏迷了过去,苏阮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便有些急了。她想起他不久前受的剑伤,撕开他胸口的衣襟,便是一愣。他伤口的位置被厚厚的布缠上,一层层的打开来,赫然是被完全撕裂的伤口。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因为过分的发力而再付被撕裂,长长的一道伤口印在胸口,鲜血如汩汩泉水往外涌。 苏阮吓白了脸,笨拙的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又记起百里溯止血的方法,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 远方渐渐有脚步声传来,隐约听见太子的声音,此刻于苏阮而言简直是天籁! 她大喜过望:“我们在这里!” 被抓也不要紧!只要能救他,只要他能活下去 太子c太傅带着人马追来,迅速将他们围拢。 看着躺在地上的墨宸,太子立马跳下马,焦急:“阿宸!” “殿下!”太傅拉住太子,“来人,把他们抓起!” 苏阮急道:“先救他!” 太子抿了抿唇,他并不知晓苏阮与墨宸关系匪浅,目睹这一幕,也大抵猜到了些许,道:“把那个女人拿下,阿宸交给大夫。” “谁也别想”奇迹般的,墨宸居然用剑支撑着再度站起,本能的拦在苏阮面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放肆!”太傅怒道,“墨宸,你身为太子亲信,今晚做了多少错事?!太子还愿意过来救你,是太子宅心仁厚,太子看重你!你——” “不必多言”墨宸微弱的喘息着,微微侧目,低声,“我拖住他们,你走”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对方的人数,足足有上百人 以他这样的伤势,两个人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是拖一会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阮缄默的望着他,她将太子他们引来,是为了救他,可是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她忽然释然了,他说过“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他也正在实践这一点,她,为什么要拒绝?走上前攀住他的腰,柔声:“别勉强,哥哥。我服了七日醉,今天就是第七日,无论如何也没救了。” 墨宸一愣,转脸看着苏阮。两人的目光交汇,同时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他终于失声笑了起来:“好啊” 他举剑点住了太子的方向:“那太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太傅怒道:“你!墨宸,你明知道太子是故意赶来救你——” “不需要。”墨宸冷冷打断。 太傅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咬牙切齿:“敬酒不吃吃罚酒” “够了!”太子打断太傅的指责,眼神复杂的盯了墨宸许久,“我们走。你好自为之吧,墨宸。” 墨宸道:“多谢殿下成全。” “呵”太子发出一丝异样的嘲笑,带着人马离开。 没有拿到解药,也没有让墨宸获救。 清凉的湖风温柔的吹拂过面庞,万丈霞光如火莲,留下温暖的色彩。 苏阮轻轻靠在墨宸的肩上。 “太快亮了” “公子,还活着。” “把他们俩带走。” “唔” 苏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漆漆的,不透一丝光线。 一个软软的c香香的东西送到唇边,诱人的清香直接从鼻子里钻进来,苏阮的肚子咕嘟响了一声:“谁?!” “稀饭,不喝?”男人的声音有点凶。 听出了是谁,苏阮死死的抿着唇,脸色变了变。 “真是不知好歹”宋瑾又蛮横的把勺子往她嘴里送了几分,“快吃!真是无情的女人,睡了几天,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苏阮实在没办法了,张嘴吃了一口。温热的清粥,很美味。 她只吃了两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墨宸呢?” 宋瑾的勺子猛然停了,没好气道:“不知道!你把你自己顾好就得了,还管他” 一边啰啰嗦嗦一边又给苏阮喂饭,苏阮却抿着嘴唇不肯吃,他恼了,啪嗒放下碗:“英雄只负责救美,他虽然也挺美,但我不好这口。” 苏阮轻声:“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送他回苏府之后就没管过了。不过听闻太子派了御医救治。”宋瑾简短道。 他是真的不想多提,那天的事情 苏阮听到这里就放心了,还活着,她还能再见到他。 宋瑾看见她的神色忽然就和缓了下去,微微一叹,捧起她的脸,“满脑子就惦记着他,你还记得别的吗?” 她撇嘴:“圣君无忧吧。” 宋瑾心里一团火冒了出来,声音大了几分:“无忧c无忧,完全无忧!他们都好着!” 苏阮被他喝的退了几分,脸上露出几许不安,宋瑾又不忍心了,放轻声音:“对我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这家伙,闹了半天情绪原来是在等这句话?苏阮道:“多谢。” “干瘪瘪的”宋瑾不满,“能不能稍许带些感情?” 苏阮垂下眼帘:“很感谢你。” 黑暗中,忽然没了声息。 然后苏阮的脸颊一热,是他温热的唇,蜻蜓点水的吻过,笑:“自己人,不用谢。” “你”苏阮莫名的被他占了便宜,恼羞的往旁侧躲去,“宋瑾!” “你躲是没用的,好不容易你你瞎几天,这几天我可得把该干的都干了。”宋瑾开怀大笑。 苏阮摸着黑就是一脚踹过去,却被他抓住了脚踝,“你这花拳绣腿的,想打谁?” “放手!”她当真发怒了。 “我看你和别人都挺温柔的啊,怎么跟我就这么凶”宋瑾悻悻的放开她,复又断气碗,“还饿不饿?” 她堵着气不做声。宋瑾靠近来,舀起一勺子粥:“我亲自熬的,好喝吗?” “不好。”张嘴,一口口吞下去。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然后附在她耳边道:“还能见到活生生的你,真好啊,阿阮。” 苏阮不做声。 “过几日毒解了,眼睛就会复明,别担心。你家那边,也一切安好”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我和苏雪的婚事,也快了。” 话刚落音,看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女声:“阿瑾!” ------题外话------ 最近这更新时间如此飘忽,不是我的错,各种被审核。我改文都改到要疯了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6 相思旧梦 苏阮的身子几乎是本能的,不自禁颤了一下。 宋瑾贴得近,立马察觉她的不安,抚上她乌黑的长发,轻声安慰:“别怕!上回在苏府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些误会,我母妃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 苏阮并不惧怕平王妃,只不过此时刚从噩梦中苏醒,眼睛又看不见,骤然听到平郡王妃的声音,仿佛重回到过去,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再一想,自己竟然在平郡王府中,更是愕然。 宋瑾竟那么大胆的把她带回家中,这岂不是平白又生事端 宋瑾不知苏阮所想,只觉得她小小瑟瑟的分外惹人怜惜,直把他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给牵引了出来,柔声:“母妃和我感情笃深,我这么喜欢你,她一定也会善待你。这次将你接到平王府之事,我没有对外声张,只告诉了母妃一人,这些日子都是她在派人照顾你,你可以放心。” 苏阮“呵呵”一笑。 也许平郡王妃不是恶人,她并没有出手去杀害他人,她只是个喜欢搬弄是非c踩在别人脑袋上风光无限c所有人都要对她言听计从的贱女人而已,她做的事情,比恶人做的还要恶心一万倍。 “阿瑾!”平郡王妃又唤了一声,“在里面吗?” “我在。”宋瑾前去开门,恭敬,“母妃,早。” “嗯” 一袭华袍的平郡王妃在三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满头的珠翠琳琅作响。 宋瑾立在旁侧,毕恭毕敬道:“母妃,还没来得及去向您请早安,望您不要见怪。” “不要紧,都跟你说过,上朝就不必来母妃这儿请安,白白浪费时间,多在榻上眯一会更好,省的你白日打盹。”平郡王妃言辞里是对宋瑾无限的关爱,她见他还穿着简单的便服,嗔道,“你这孩子,都到上早朝的时间了,怎么还不换朝服?” 宋瑾笑道:“我这就去换,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你不会在这里守了一宿吧?你别光顾着照顾别人,把自己给害病了呀,告诉母妃,昨晚是不是又守了一宿?” “没有”宋瑾咽了口口水,“真的没有,母妃。” 平郡王妃信了:“早膳用了吗?” 宋瑾摇摇头,又点点头,头皮一阵发麻,恐怕又要迎来狂风暴雨了。 “我就猜到你不会用早膳,特地让厨房做了汤羹,你喜欢的银耳莲子c丹参” “不用麻烦了!时间赶不及,我换衣服就去上朝,汤羹都留着回来吃吧。”宋瑾连忙打断母亲无止境的啰嗦,他回头看了一眼苏阮,喘口气,“母妃,阿阮终于醒了。” 苏阮屈膝坐在榻上,耳边听着平郡王妃的叮咛,神色平淡:“见过平郡王妃。” “终于醒了啊,不枉费你这么多日悉心照料。”平郡王妃的话当然是对着宋瑾说的,又摸了摸宋瑾的头,好像他还是个小孩儿般温柔,“你别在这里杵着,赶紧去把朝服换上,等会耽搁时间,你父王又要大怒罚你。这边我来照顾便是。” 宋瑾点点头,道了声谢谢母妃,就放心的随着婢女去隔壁房间换衣服。 平郡王妃的目光这才扫向苏阮。 苏阮屈膝跪坐在榻上,她纤瘦的身躯因这连日的鲜少进食而愈发单薄,身上穿的是过分宽大的衣袍,眼睛被白布蒙上,黑色的长发垂落在床单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平郡王妃生平最恨就是这样一脸柔弱可怜的姑娘,就跟平郡王日前新纳的妾室一样! 她的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娓娓几步上前到榻边,弯腰握住苏阮的手,柔声,“苏姑娘,可感觉身子好了些?” 苏阮的眼睛看不见,只听得环佩琳琅作响,浓郁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双手骤然被握住。 她来不及抽手,抓着她的手便暗暗使力,长长的护甲掐进她的皮肉,痛的她低叫一声。 “阿阮?”宋瑾就在隔壁的耳房换衣服,闻声连忙走了出来。 平郡王妃悄然的松开手,苏阮的手上留下了几道血痕,痛的直抽冷气。 “怎么了?”宋瑾远远看见苏阮捂着自己的手,快步向她们走来。 平郡王妃歉意道:“啊,这新购的护甲真不好使,一时未留意划伤了你,痛吗?” 宋瑾被尾随上来的侍女拉住了:“五公子,您的衣服还未换好!” 宋瑾停了脚步,隔了数丈的距离看着苏阮:“有事吗,阿阮?” 苏阮松开手,悄悄把手背到身后,轻声:“没事,只是不小心被划到了。你快去换衣服吧,上朝别迟了。” “是啊,公子,时间很紧,快回来吧。”侍女也催促道。 宋瑾犹豫了一下,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平郡王妃挑衅不成,目露诧异。 苏阮和她虽然只有区区一面之缘,印象却相当深,这,可不是苏阮的风格啊! 平郡王妃一心要挑起矛盾,又弯腰凑到苏阮耳边:“哈,怎么就怂了?上回的锐气哪儿去了?竟在这里委曲求全,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绑着我平王府了?呵呵,姐妹俩都是一个德行,从骨子里放荡到骨子外,见到有权有势的男人就恨不得爬上去以身相许” 平郡王妃愈是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苏阮愈是从容不惊:“郡王妃,您只是无心之过,不必歉疚。” 被抓了一道血痕,就算告诉宋瑾,也会被平郡王妃以“不深”为由撇掉关系,有何意义? 平郡王妃认定苏阮寄人篱下,不敢与她冲突,噗嗤一笑,对身旁的侍女道:“将‘热’汤拿来。” 她故意咬重热字,然后欣赏着苏阮脸上略显慌乱的表情。 侍女递上一碗滚烫的参汤,这,是刚从小厨房里端出来的沸汤,落在皮肤上绝对效果惊人。 平郡王妃故意将参汤拿到苏阮的眼皮子底下搅拌,让那股热气冲上苏阮的脸:“苏姑娘,你看你细皮嫩肉” “啪!” 平郡王妃半句话还在嘴里,突然苏阮抬起手往前一推,装满参汤的汤水向着她打翻过去。 满满的一碗热汤往平郡王妃的胸口淌下,滚烫的汤汁浇灌着胸口,平郡王妃失声尖叫:“啊!” 苏阮亦被溅起的汤羹烫了几下,相较于满身狼藉的平郡王妃,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她却呜呜的低咽起来,边哭边唤道:“阿瑾!” 宋瑾从耳房飞奔而出,他已换上一身笔挺庄重的暗紫色朝服,玉冠束发,英武俊朗,行走如风,三步两步奔到苏阮面前,噤若寒蝉:“怎么了?” “手好痛”苏阮哽咽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噗通砸在宋瑾的手心里。 她的手背上几点烫伤的红印,还有之前被平郡王妃抓伤的痕迹。 宋瑾心疼的捧起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上吹拂:“赶紧拿药来!” “好痛”苏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索性倚到他怀里,“好痛” 宋瑾一面抱住她轻声安慰,一面愤怒的抬头看向平郡王妃,声音失控:“母妃,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平郡王妃一身的狼藉,见到宋瑾这么宝贝苏阮已经是一肚子的火了,现在还要被儿子说,气的呲牙咧嘴,头上都快冒烟了:“阿瑾!母妃替她喂汤,是她撞翻碗” “阿阮现在看不见!”宋瑾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语,声音里隐隐有些怒意,音量也不自觉放大,“请您小心!” 平郡王妃被宋瑾喝的哑口无言,手指发着抖指着宋瑾:“你你好啊” “瑾公子,王爷在催您走了。”门外的仆从道。 “就来。”宋瑾回道,稍许平下怒气,“母妃,今天还是让我的侍婢照看阿阮吧,您溅了一身的汤水,便回去休息。” 平郡王看着瑟缩在宋瑾怀里的苏阮,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华庭c华菱,进来照顾。”宋瑾吩咐道。 两位侍婢进屋来。宋瑾道:“今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苏姑娘。” 两位婢女道:“是。” 苏阮在宋瑾怀里也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宋瑾疼惜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道:“上了药就不痛了,别哭。阿阮,我去上朝了。” 苏阮点头,又抓了他的手:“早些回来。” “嗯。”宋瑾不放心的回头瞥了一眼平郡王妃,“母妃,我们一同走吧。” 平郡王妃明白宋瑾这是故意在将她支开,心里简直就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憋屈的快发疯。 脚步渐渐远去,四周又变得鸦雀无声。 解决了平郡王妃的苏阮倚靠在床栏之上,淡淡的叹了口气。 看宋瑾的意思,原是要平郡王妃留下来照顾她。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如此信任他的嫡母 平郡王府绝不是个久留之地,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何时能复原,何时能回家。 家中现在如何了呢?祖母应当出殡了吧,父亲和大哥回来了吗? 哥哥到底如何了?阿溯又还好吗 过了会,有脚步走近,手被人托起,清凉的药膏涂在烫伤的位置,疼痛慢慢消息。 少女俏笑的声音道:“苏姑娘,您真好福气,我家公子从来没向王妃发过脾气,为您这是头一回” 苏阮缄口不言,但愿不要给宋瑾带来麻烦才是 怒气冲冲的平郡王妃回到阁楼,换了衣服c上药之后坐在厅堂中闷不做声的喝茶,喝着喝着一甩手,就把昂贵的元花青瓷杯摔到地上,把厅堂里的婢女们们吓得浑身一抖,全部齐刷刷跪在了地上:“王妃息怒!” “该死”平郡王妃不解气,一反手将满桌子的瓷器都拂到地上,碎片飞溅,“一个恬不知耻的商户女儿,竟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算什么东西?仗着阿瑾对她有几分迷恋,胆敢在我面前卖弄!我若不狠狠的惩治她一笔,就枉费坐了平郡王妃这个位置!” 侍女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唯有平郡王妃的贴身侍女还敢接几句话:“王妃,现在瑾公子不在府上,不如让奴婢过去好好收拾那个小贱人,一定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平郡王妃冷淡道:“收拾?怎么收拾?” 侍女道:“奴婢将折磨的痛苦万分,表面上又看不出任何痕迹,就算她向瑾公子投状也师出无名。” 这话一出口,厅堂里的其他婢女都抖了抖。 “别蠢了!阿瑾将她放在自己的别院里,就是为了保护她,你明目张胆的过去用刑,逃得过耳目的眼睛吗?我总不能为了对付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儿子背心。” 平郡王妃还没有被冲昏头脑。 而且,折磨算什么?既然要对付苏阮,就要让她生不如死! 怎么才能让她生不如死?平郡王妃冥思许久,为今之计,也只有靠儿子来帮忙了! 虽然她答应宋瑾,绝不将苏阮在府上的事情捅出去,但如今苏阮都欺到头上来了,她怎么可能还忍着?! 平郡王妃吩咐道:“让世子爷回府后就过来一趟。” 午膳时分,宋离下了早朝回府,收到通传,立马赶来向郡王妃请安。 厅堂里还是满地狼藉来不及收拾,宋离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残骸,走进屋子:“这是怎么回事?” 平郡王妃一看见宋离,就满腹委屈的垂起泪来:“离儿——” “你们赶紧把东西收拾了,扎到母妃的脚怎么办?!”宋离喝道。 婢女们忙上来收拾。 “整理完就全部出去。”宋离估么着母亲受了极大的委屈,把其他人都撇开了,走到母亲面前,温声,“母妃,是谁惹的您这么生气?” 平郡王妃以手绢拭泪,愁眉苦脸:“唉” 宋离关切道:“母妃,有什么事您就跟孩儿说,孩儿一定替您出这口恶气。” 平郡王妃道:“当真?” 宋离道:“这平郡王妃之内有人胆敢踩到母妃头上,我非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平郡王妃一边抹泪,一边如倒豆般把今早之事与宋离说明:“还不是你弟弟!为了个有几分美色的女人,就要把为娘推开,一心一意的惦记着那个女人” “女人?”宋离皱眉,“您说的是哪个女人?” “还不是苏家那个狐媚子!把我儿的魂都快勾没了”平郡王妃的声音当真有些伤心,“阿瑾从小到大都听我的话,又乖巧又能干,怎么就被那个女人给都怪那女人,满肚子的坏水和花花肠子!” 今天平郡王妃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挑衅苏阮,正是因为她满以为宋瑾一定会偏帮着她。 “苏眉?”宋离的第一反应乃是宋瑾未过门的妻子。可他旋即又否认了,“是苏阮?” 平郡王妃以袖掩目:“这可不是我说的” “苏阮在我们府上?”宋离眉头紧锁,“外间传闻苏姑娘已经失踪一月有余,难道她一直都被五弟藏在府上?” 平郡王妃道:“可不是,她还未出阁,就爬你弟弟的榻了” 宋离连声安慰母亲,又让侍女从阁中取一只玉如意给平郡王妃,勉强平了母亲的怒火。 这厢母亲的怒火消了,那厢世子妃却恼了。 世子妃平日里就没少受郡王妃苛待,连自己最喜欢的玉如意都莫名其妙的被夫君送了出去,气的在房里摔杯子:“这都什么事儿!凭什么他老娘发火,要拿我的东西来讨好?!” “不就拿了你一支玉如意吗,发什么火。” 宋离撇退随从和侍女,搂了妻子的腰抱在怀里,道:“改明再给你添购一支,嗯?” 世子妃纪晴明不满道:“那支如意是我娘家给我的嫁妆,都几十年的东西了,你去找一支一样的来?” 宋离笑道:“哦找不到一样的,那,我去给你打造一支金步摇,金子的重量随便你定,如何?” 纪晴明这才面露喜色,指头戳了他的额头:“算你有良心。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圣君身体不适,散朝早。”宋离漫不经心道,手在妻子身上乱摸。 纪晴明扭了一下:“王爷和五弟也回来了?” “父王带五弟去探望圣君了。”宋离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异样,动作也停了。 纪晴明道:“做父亲的这么偏心,这种事不应该是带世子你入宫去吗?为何是带五弟?” 宋离默然不语,神色有些阴霾,彻底松开了抱着她的双臂。 纪晴明不敢触了他的霉头,又主动缠住他,转开话题:“你老娘又是发的哪门子疯,非得要你出马才平息怒火?” “说是五弟骂她。”宋离眼神迷离而阴暗,他还在想前一件事。 纪晴明道:“骂她?活该,哪有对庶子比对亲生儿子还好的?究竟谁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是不是分不清啊?” 宋离年长,宋瑾年幼,平郡王妃一向偏袒小的。 宋离在金丝楠木椅上坐下,抿口茶:“想不到五弟痴迷成狂,把苏阮给软禁了。” “啊?还有这种事?”纪晴明殷勤的在一边给夫君按肩膀,“当真是软禁吗?” “母妃的说法是那姑娘勾引五弟,我看不像。哪有上门来勾引的?而且五弟对那姑娘的心思,我很清楚。”宋离淡淡道。 纪晴明眼睛滴溜溜的转:“世子,您也不要闷闷不乐了,我看今儿这事,说不准是个机会。” 宋离道:“机会?” “您瞧,五弟把苏家女人留在家里,不经过父王的同意,这是欺上瞒下;还为那女人和母妃起冲突,这是不孝;瞒骗在先,不孝在后,两个罪名压上去,父王还不大怒?”纪晴明笑嘻嘻道。 宋离心里咯噔一跳,谋权之事他在行,可内宅之事他还真没动过什么心思,被妻子一提点,脑袋就如同一个被引爆的火球,砰的散发出无数的思绪。 近段时期父亲对宋瑾愈发倚重,平日里就是悉心栽培,亲自指点,现在连入宫面圣都是带着宋瑾,把他这个世子置于何地?若不打压一番,只怕很快宋瑾就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他正苦于无计可施,这次岂不是老天送的机会? 他目露阴光,张嘴在妻子脸上亲口:“你说得对!” 苏阮服了几大碗黑乎乎的药,百无聊赖的在榻上歇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紊乱的脚步声,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恐怕有几十人之多。 繁杂的脚步声大多在门外停下,唯有一人推开门,阔步走进房间。 守在床边的侍女连忙起身,惊慌跪下道:“参见世子。” 宋离略略颔首,目光径直往床榻扫去。 苏阮已坐起了身,长发娓娓的垂落,面上用白绷带捆住双眼,极是柔弱美丽。 母妃所言不虚。宋离的眼底浮起依稀的笑意,朗声道:“听闻五弟金屋藏娇,原来还真有其事。将苏姑娘藏在自己的寝居里,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苏阮只知自己在平郡王府,却不知身在宋瑾的寝居,闻言也是略略一惊。 若此事传扬出去,自己此生铁定是嫁不掉了 宋离将苏阮脸上一刹那的惊慌收入眼底,微微一笑:“你们都退下,我要和苏姑娘单独说话。” 侍女为难:“这瑾公子不允我们离开姑娘身边,请世子体谅” “你们就在门口等着,也不算离开她身边。”宋离的声音重了几分,目光威严的扫过二人,“怎么,在五弟的地盘,就连少主的话也不听了吗?!” “是是”侍女哪有能耐和他对抗,瑟缩着退到门外。 “苏姑娘。”宋离行至苏阮的床旁,低眸细细打量她一番,忽的一笑,“上回在猎狮大会上随意一瞥,只觉得苏姑娘眉清目秀,这般细细来看,倒真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之姿,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难怪将五弟迷的神魂颠倒。” 苏阮甚少与宋离直面接触,却也知道此人并不贪图美色,这般夸赞,定是另有缘由。此地也没有外人,她神色安然,从容道:“世子有话请直说。” 宋离含笑道:“我曾听闻你并不想嫁于我五弟,还以为姑娘高风亮节,不贪图荣华富贵。想不到兜兜转转,你还是要做我宋家的媳妇。只不过位份小了些,从妻变成妾,如此,岂不是反而亏了?” 苏阮听这话听着不顺耳,淡淡道:“多谢离世子关心,这只是我和阿瑾之间的私事,还望你不要插手。” 她在无声的拒绝,可是宋离并不死心:“如今你住在平郡王府,世人皆知,难道你觉得还是你们之间的私事?” 苏阮的手指悄然攥住被角,宋瑾跟她说此事他对外隐瞒了,是骗她的吗? “世人皆知?” “呵呵,我五弟从小到大身边的女人就没有断过,只要他想要的女人,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得到,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用些手段也很正常。”宋离循循善诱:“阿瑾铁了心要将你纳为妾室,现在看来,你也只能从命了。” 苏阮噤声。 宋瑾有过多少女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宋离步步逼迫:“你若愿意帮我一把,我也能帮你一把。你想做妻,或者远离平郡王府,我都能帮到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苏阮心中冷笑,面上从容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小事。”宋离道,“此事能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晚间,宋瑾回府,府上一如往常。 原本答应苏阮要提早回来,熟料因为今日入宫,他回的反而比平日迟了不少。 他也顾不上去向母妃请安了,与父王作别后就推脱身体不适,回了寝居。 这个时辰点是晚膳的时间。 他的别院“瑾轩居”四处飘香,贴身婢女候在门外:“公子回来啦!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我先回寝居换衣服,你们准备上菜。” 宋瑾的眼睛盯着他的寝居,一盏灯火在夜空中分外明亮,把他的心都照的暖暖的。 从来没有觉得回家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苏阮正扶着墙壁尝试走路,在榻上躺十几日,腿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阿阮!” 宋瑾看见苏阮的背影,一日的疲惫瞬时一扫而空,忍不住冲上前,张开怀抱把她抱在怀里。 苏阮的眼睛看不见,也不敢大动作,无奈的挣扎了几下发现徒劳无功,只能作罢。 这份乖巧对宋瑾来说是很难得的,几乎每次他动手动脚都会被苏阮强烈反抗,虽然都是些无意义的花拳绣腿,但是表明了她抗拒的态度。而现在,好似他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抱够了没有?”过了好久,苏阮低着头,闷声道。 “不够。”宋瑾反而更用力几分,“怎么都不够。” 她依旧不反抗。宋瑾忽然松了几分,低头看着她,委屈道:“你现在是当一条狗抱着你吗?” “噗。”苏阮嗤笑,敢情他还记着那天晚上说的话呢! “笑了就好”宋瑾也哈哈大笑。 苏阮立马收敛笑容,板起脸:“朝服还没换?” 宋瑾道:“是啊,刚回来。” 他的下巴在她脸上蹭蹭,暗青色的胡子渣儿,扎的苏阮的脸上发痒。 “先把衣服换了吧,臭死了。” “哪啊,今日才换的新的” 宋瑾这才松开她,闻闻自己的衣袖。 侍女闻声过来替他宽衣。 宋瑾用手势止住了侍女,让她们都退到门外。 苏阮已经摸索着走向衣柜了。不算短的距离,她走的很踏实,一步步走到衣柜处,熟练的暗到衣柜中间的暗扣,打开衣柜。 他的衣柜是最近为了成婚才新打造的,选的是上好的红木,请的最好的工匠雕刻花纹c上色,纹龙雕凤。衣柜内里分为四层,最下面一层储物,往上面数第二层是裤类和腰带c靴子,第三层是外衣,最上面是里衣c配饰,分明别类c整整齐齐的码放着。 他是很不喜欢改变的人,若非必要,也不会更换东西。 所以,之后,这个大衣柜配了他数十年,连里面的物件摆放次序也从来没有变动过。 苏阮轻易的从衣柜中第三层摸出他的便服,第二层取出他的靴子,第一层里拿出香囊和玉佩。 宋瑾恍惚的看着苏阮娴熟的动作。 走过去,拿出东西,走回来,好似,已经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一辈子。 “真想和她过一辈子啊。”宋瑾在心中道。 “抬手。”苏阮取了衣物回来。 宋瑾默默的抬起手。 苏阮替他脱了外衣,鞋袜,换上舒适的便服,踮起脚尖取下他的发冠,细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身体,细致的拢过他的衣角,整理他的衣领。 宋瑾享受着她的伺候,低眸看着她。她的面容,因为这一刻展露的温柔而分外美丽。 他似乎能预见她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细心的替某个男人打点一切,给予某个男人所有的温柔。 他很想成为那个男人。 已经很久没有任何动静了,对于在她面前话多的宋瑾来说,这不太正常。 苏阮的动作停了,迟疑:“喂” 宋瑾:“嗯?” “说话啊,怪怪的。”苏阮复又履平他衣袖上的褶皱,收工。 “阿阮”宋瑾伸手握住她的腰,低头深深凝望着她,“真希望你眼睛永远不要好” “什么?!” “你目盲的时候,好乖啊,像我以前养的一只温驯的小猫。”他笑着摸了摸笔挺的鼻子,“你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过,我都受宠若惊了。我不是在做梦吧?阿阮,我” “砰!” 房间的大门猛然被一脚踹开。 宋瑾半句话还在嘴里,下意识就将苏阮往身后藏,神色大变。 一群人从门外蜂拥而入,为首的乃是满脸怒色的平郡王,其后紧跟着平郡王妃c宋离c纪晴明等几人,另有家中几位姨娘c长辈,这队伍,俨然是将全家都发动来了。 宋瑾护着苏阮步步后退,冷汗从脸上淌了下来。 他看见了兄长宋离脸上得意的笑容,心如同沉到了寒潭之中,冰凉彻骨。 两人一直退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退,宋瑾才颤抖着道:“父王” “宋瑾!”平郡王一声怒喝,像是要把屋顶都冲撞开来,“好啊你,听说你金屋藏娇,还以为是别人在搬弄你的是非,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儿子绝不会做这种事,你真给我长脸啊,宋瑾!” “父王,外间的传闻” 宋瑾一时词穷,他根本不知道宋离是如何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又如何辩驳?! 平郡王见他张嘴结舌,更是生气:“为父栽培你多年,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平日在外头沾花惹草也罢,竟还把清清白白的姑娘抢占到家中,传出去我平郡王妃还怎么抬头做人?不知道的还当我王府娶不到媳妇,得用这手段了!丢人啊,丢人!” 苏阮被宋瑾护在身后,即便是看不见,也能想象平郡王此刻脸上是多么的愤怒。她知道宋离会将此事告知平郡王,但没想到平郡王会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这件事闹大了,对她和宋瑾都不是好事!平郡王理当低调处理,为何 “父王,阿瑾可能也只是一时色迷心窍!还请您”宋离一脸焦急的为弟弟辩驳。 “色迷心窍?呵呵,你就不必再袒护他了,事实近在眼前,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平郡王越说越生气,冲上来就想厮打宋瑾。宋瑾也不躲闪,只闭了眼等着父亲的巴掌。 平郡王妃赶忙拉住夫君的衣摆:“王爷,什么抢占?是这女人恬不知耻的勾引阿瑾,在外勾引不便,就爬阿瑾的床,想用这办法逼阿瑾娶他!您就算要打要骂,也要先冲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来,怎么反而怪上儿子了?” 出这种事,若是苏阮将宋瑾勾上了苏家,那就是苏阮勾引;若两人在外私通,就是偷情,可眼下明明是宋瑾将苏阮“禁锢”在自己房间,绝对是“抢占”。 平郡王妃这话,纯粹是睁眼说瞎话。 平郡王生气的把她甩开,大声道:“你们俩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离对苏阮使了个眼色,道:“父亲息怒,此事定是有误会。苏姑娘,你且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郡王道:“苏姑娘,是不是这畜生强占你?” “是我!”不待苏阮说话,宋瑾噗通一声跪下了,“是我无耻,是我强行将她软禁于此,是我一时色迷心窍请父王责罚” “阿瑾,你在说什么?!”平郡王妃急了。 宋离先是一诧,然后微微的勾了勾唇角。 在这么多人面前除了这种丑事,宋瑾以后在平郡王府想翻身可就难了 苏阮的手指颤了一下,没有作声。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定是耳光落上了宋瑾的脸。 “丢人现眼,枉费为父对你的栽培!本王无话可说,今晚你就好好受罚吧!” 一夜的大雨倾盆,铜钱大的雨点儿狠狠地打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天地之间雾气茫茫,水幕将天地连成了一线,在这样漆黑无边的夜色中,一片混沌虚无,云雾飘渺。 跪在雨中的宋瑾直直的挺着背脊,面色巍然。 他跪的位置是在平郡王府的正厅大门口,府上的任何人都看得见。 “王爷真的很生气啊,竟然罚五公子在雨里跪一宿” “王妃求情也没办法呢!” “好可怜啊,咱们还是赶紧去熬姜汤吧” 宋离冷然的站在幕帘之后,看着自己的弟弟,神色隐然。 时间,已经进入了后半夜,平郡王府进入了沉睡,漆黑一片。 月亮也被乌云掩盖,这茫茫的尘世,好似一个没有希望的黑洞,看不到丁点光明。 大雨仍旧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是凶猛。 “咳咳” 宋瑾显然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伏下身去,靠手臂撑着地面才能跪稳,可是仍不愿意倒下。 头顶上的雨是何时停的,他不知道; 抬起脸的时候,是一身素衣的苏阮,白衣黑发,静默的执着伞站在他的面前。 她宽大的衣袂被风鼓动,轻灵如仙,素雅清淡,不沾半点世间尘埃。 尚未拥有光明的她是如何走到如此,他不知晓; 他只是磕磕碰碰的站起身来,却又因为双腿的麻痹而跪了下去,然后再站起,再跌倒,周而复始 “别勉强了。”苏阮半跪下身去,温柔的扶住他的肩膀,认真的问道,“真的是宋瑾吗?” 他的脸上c头上c身上全是雨水,连耳朵都是雨水,以为自己听错了:“阿阮” 她微微的笑了:“你真的是宋瑾吗?” 宋瑾一愣:“为什么要这样问?” “不像啊”苏阮的的手指摸索着抚上他的脸,细长手指一一抚过他英挺的五官,依旧,是他的轮廓,她曾经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她轻生喃喃,“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真想问一问曾经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年,都未曾和你平心静气的说过话” 宋瑾不解的望着她:“阿阮?你在说什么”却看见她的肩膀微微抽动,“你哭了吗,阿阮” “没有”风雨太大,小小的油纸伞根本形同虚设,苏阮的脸上亦是满满的雨水,伸手抱住他,贴在他唇边低声,“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平郡王已经将我在苏府之事转告了我父亲,明日天亮我就会回家,所以,明日你就看不到我了。” 宋瑾低眸:“如此最好。” “还有”苏阮在他的唇边缠绵低语,“你母亲抓着我的手的时候故意用甲套划破我的手背,装作喂汤给我的时候又想用汤烫我你以后娶了妻子,请稍许相信她一些吧,平郡王妃也许很爱你,但是,她不会爱你的妻子。没有丈夫的庇佑,她会过得很艰难。” 宋瑾深深凝视着她:“阿阮,我” “听我说。”苏阮用手指挡他的唇,慢慢的字一句道,“不久之后,你的父王染了风寒,你哥哥会在他的药膳之中下毒害他,转手嫁祸给你” 宋瑾:“” 她低声:“记清楚这件事,可别被他弄死了啊,阿瑾。” 宋瑾禁不住伸手攀住她的腰:“不要再哭了我没事啊淋点雨而已” “说了没有哭”她云淡风轻的扬起唇角,“多谢你救我。多谢你把责任揽下来。” 大风扬起,吹掉了苏阮手中的油纸伞。 那柄伞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划出一道弧形,摇摇曳曳的飘向未知的远处。 不见踪迹。 ------题外话------ 明天我会回归正常的更新时间!如果没有更新出来,那就是后台给我卡了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077 告白 “这些日子,麻烦平王妃照看小女,给你们添麻烦了,深感歉意。” “苏老爷哪的话,咱们俩家都要结亲家了,就是一家人!苏姑娘在我们府上住着,我们都很喜欢她,以后也可以常来住。” “那就多谢王妃的盛情款待了。” 苏阮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父亲重逢。 她换上父亲从家中带来的淡粉色广袖罗裙,梳起美美的飞仙髻,脚下也踩着一双新宝珠翡翠绣鞋,总算是恢复原本的模样。 只不过,眼睛依旧被白布蒙着,小手被父亲紧紧握在宽大的手掌之中。 平郡王父子几人都上朝去了,这会,只有女主人在主事。 平郡王妃将他们相送到王府门前,撇退其他侍从,趾高气昂:“苏老爷,如今苏姑娘住在我王府之事不少人知晓,只怕过几日就会传遍帝都,王爷今天临上朝前交代,若由此产生任何麻烦,我平郡王府会负责到底,请您不用担忧。” 苏良闻声突然冷了脸:“王爷所言的负责,是指哪方面?” “那还用问吗?”平郡王妃皮笑肉不笑,不屑的扫了一眼苏阮,“苏姑娘若日后嫁不出去,我儿宋瑾可勉为其难收她做妾。” 苏阮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用力几分,像是恨不得把她的手握碎。 她险些吃痛的叫出声,还要忍住了。 父亲的愤怒透过他的手传了过来。但是,苏阮耳边听到的却是如常平稳的声音,不卑不亢:“呵这件事就不麻烦平郡王府了,我苏家别的没有,就钱多,别说一个女儿,一百个我也养得起!阿阮是我唯一的嫡女,养一辈子没问题,若是有必要,招个赘婿也不在话下,至于宋公子嘛,呵呵” 平郡王妃的声音陡然厉了几分,凶悍道:“苏老爷,你这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我儿阿瑾又有哪点配不上你家姑娘?我儿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文韬武略样样第一,满朝不知道多少女人巴望着嫁给他,你居然也挑剔?我直说了吧,就算是给他做妾,你女儿都不够——” “平王妃!”苏良断然打断她,也不那么客气了,一字一句道,“既然你要直说,我也不妨直言,还请您管好您的儿子,不要再打我女儿的主意!日后他胆敢再踏进苏府大门一步,我就打断他的狗腿!管他是世子还是公子,苏家绝不欢迎他!若他再纠缠,我只有上书圣君陛下来裁决此事,介时我们双方也不用做亲家了,直接对薄公堂!” “你——”苏良完全不留情面的怒斥让平郡王妃一时语塞,“什么缠着你女儿,我儿子” “告辞!” 苏良不等她说完,就撩起衣摆上了豪华大马车。 反身,将苏阮也抱上车,扶到座位坐下,重重放下车帘,不再理会平郡王妃:“开车!” 马车绝尘而去,卷起的灰尘把挨得近的平王妃呛得咳嗽连连,她追着马车追出好几步,却只能恨恨的跺脚,无可奈何。 苏阮安静的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长指慢慢的绞着垂落到膝上的长发。 方才的对话都如烙印打在心底,父亲在平郡王妃面前受辱,这口气不发泄出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正在等这场暴风雨来临。 听得他沉重的脚步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好像,整个世界都沉甸甸的落了下来。 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手指更用力的翻搅长发,恨不得把头发拔下来才甘心 苏良在她身边坐下,静默的看着数月不见的女儿,一个多月的失踪,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身形明显消瘦了许多,原就纤瘦的身躯,更像是随时能被风吹走。巴掌大的小脸被白布盖眼睛的部位,只留下秀气的鼻子和水润的嘴唇,那小巧的下巴,也尖锐的快要没有了。方才握着她的手,他还能感觉到她异于平常的体温,他知道,她现在发着烧。 他的目光定格在白布的位置,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那块布只有一毫的距离时又放了下来,默默的收回手,低喝道:“惹了多大的事,自己清楚吗?!” 近在耳边的质问,像是刀子从耳朵里插进去。 苏阮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关节都绞的发白,长久之后又缓缓放开。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她轻声c却非常诚恳道:“对不起,父亲,女儿犯下大错。我让家族蒙羞,丢了您的颜面,愧对苏家的名声,您若要将我送回庵堂,我毫无怨言。” 苏良板着脸道:“能诚恳认错是好事,但是,你知道自己错在那里吗?” 苏阮低声道:“女儿不该未婚就住进平郡王府。” 虽然她只是被动的住进去,但是流言蜚语会传成什么样,她完全能预见。 “糊涂!”苏良看着她,“墨宸那孩子都已经写信告诉我事情的缘由了,你既然是受重伤被平郡王府的人救下,留在平郡王府当然没问题,父亲还没不分青红皂白到这个程度!只是你既然醒来,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父亲来王府接你?难道在你眼里,平郡王府比自己家更可靠吗?” 苏阮没料到父亲会这么说,略略抬起脸,半晌才道:“并不是这样的,父亲,我只是一时没有想到,我昨日才醒来” “你记住,无论如何,苏家都是你背后的支撑!”苏良认定苏阮还是对他心存芥蒂,才不愿意回家,他拉起她的一只手,又将另一只也叠起来,两只手合在一起,捂在他宽大的手心里,叮咛道,“今天为父在郡王妃面前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别说养你,就算养一百个你都不成问题。你的嫁娶之事不用担忧,以我苏家的财力,招个赘婿又有何难?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安心把眼睛养好。听明白了吗?!” 苏阮听的发愣,她总觉得父亲过于强横,蛮不讲理,可是有时候,这份强横又成了能给她支撑的力量,好像是能把她塌下去的天给顶上来。只要有父亲在,任何事情都无需惧怕。 她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女儿知道了” “阮姑娘回来啦!” 蓝顶华盖大马车从苏府的主干道穿梭而去,洒下一地轻快地马蹄声,各个阁楼的主子c婢子都蜂拥而至,好奇的踮着脚尖仰着脖子往车里看。 奈何窗帘盖得严实,她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只能低声讨论。 “我就说阮姑娘福大命大吧!” “老爷总算可以安心啦,都快急的发了疯” 岳春阁门前,苏雪的身影孑然而立。 马车从岳春阁的大门前路过,微风轻轻撩拨起车帘,露出父亲沉稳英俊的面孔,苏阮,就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肩上。 苏雪的目光一直望着马车随着马车前进,直到消失在道路的转角。 “七姑娘,总算是回来了,奴婢们都快吓死了。恭迎姑娘回家!” 马车一路驶进夜雪阁,直到主阁的大门前才停下。 苏阮被父亲扶着下车,脚落地就听见侍女们欢喜的声音,秋娘c春桃c绾绾c许嬷嬷七嘴八舌的在耳边乱叫,听着却很顺耳。 回家的感觉,还不错! 她道:“不用多礼了。” “姑娘。”秋娘率先迎了上来,却在离她一丈的位置停下脚步,惊慌,“您的眼睛” “过几日就好了。”苏阮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还不过来扶。”苏良喝道。 “是。”秋娘连忙搀扶苏阮,“这边来,姑娘。” “御医大人,麻烦您了。” 苏良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御医也请进阁楼。 御医在厅堂里替苏阮把脉,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之后,撸着胡须道:“呵呵,姑娘的眼睛无甚大碍,毒已经解了,只是毒素清除未尽,所以还会有些影响,过个日也就复明了。她的身体滚烫,是因为染了风寒的缘故,我开几贴去寒的药,保管药到病除。修养上半个月,她就完全康复了。” “那就好,谢天谢地” 苏良长长的吁了口气,他不怕苏阮嫁不出去,可要是目盲一辈子,才真让他担忧。 苏阮把手腕缩回衣袖里:“我没事,爹。” “方子在这里,您让人拿去抓药即可。”御医道。 “我送您。”苏良将御医送到厅堂门外。 御医拱手道,“苏老爷不必再送了,我就先告退了,还要回宫去向圣君陛下回报,免得陛下担心。” 苏良道:“大人,冒昧问一句,陛下为何对小女如此关照?” 圣君上位一月有余,已抹去辩机的身份,任何人都不得再提。他原在灵泉寺时就不见香客,对他了解的人很少,如今算是彻底摆脱了和尚的过去。 御医道:“此等迂回末官怎会知晓,只是陛下交代,但凡苏家有任何需要,我们都满足。唯有一点,此事不可对外声张,更不可向苏姑娘提起。日后苏老爷有任何需要,来找老臣便是。能得圣君倚重,是苏家祖上积德啊。” 苏良沉默片刻,心下虽然不解也不便多问:“好,那就劳烦您了。” 父亲方走,三太太c四太太c欧阳氏几人又拿着礼物前来探望苏阮。 见面免不得一阵寒暄,待到所有人都过来慰问过一遍之后,一个上午就这么白白的过去了。 苏阮昨夜一宿未睡,又淋了雨,本就身体不适,现在和她们说说话也累得够呛,到午间已是疲乏至极,只让秋娘将膳食拿到闺房来用,今日就不见人了。 “我离家这段时间,回来都快变得不像我家了。” 苏阮被扶着秋娘回房,嘀咕,“这么温情,真不习惯” “您是不知道,家里的好多事情都弄清楚了,二太太,不,沈氏她承认害死老太太c当初害死三姑娘,多年故意虐待您,还有” “罢了。”苏阮打断她的话语,“不必提她了。她无需是想包揽所有罪名,把她女儿给撇干净而已,反正害一个人是死,害十个人也是死,她现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呢。” 主仆俩一路说着话回到她的闺房,进入自己的房间,苏阮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了,她松开秋娘的手,自己摸索着往前走:“宸哥哥有没有来过?” 秋娘从推门开始,眼睛就一直落在房中的一处,顿了顿才道:“没有,近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宸少爷。” “是伤还没好吗?”苏阮自语,瞎子摸路摸到梳妆台前坐下。 “奴婢不清楚。”秋娘道,“奴婢先将膳食给您端上来。” 秋娘退出房间,反手带上门。 房间里瞬时鸦雀无声,苏阮坐下喘了几口气,伸手在梳妆台上摸了摸,很快摸到她的纯金小首饰箱。她抽出小格子,手指在首饰箱中摸索几下,吃力的从最里层抽出那支镶嵌着月光石的宝簪。 这支发簪的手感太特别,月光石不同于一般的宝石,它比宝石更为温暖,又比玉器更为滑腻,握在掌心里就好像是一块光滑的缎布,让人爱不释手。 苏阮轻轻摩挲着这支发簪,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不久前喋血的夜晚。 那天晚上,太子的人马撤离之后,她和墨宸也未再说一句话。 重伤的他,和等待毒发的她,没有更多的力气来废话。 他们偎依在河畔,仰望着漫天的星辰,聆听着风声与鸟语,安然享受最后的时光。 他们拿出的是,是同死的决心——千言万语,都在无声之中了然于心。 苏阮温柔的抚摸着宝簪,将其放在桌面上触手可及的位置,抬手拆去头上繁复的首饰和发髻,墨色的长发依依如水的散落。 正打算将宝簪插入发间,突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手。 苏阮的心跳骤然慢了半拍,这才感觉到身后有人。 映照在铜镜里的男人依旧是那般倾国倾城的一张脸,眉宇间透着淡漠的狂野和不羁,目光深邃而迷人,仿若无底洞,一旦陷入其中,就再也无法逃脱。 她没有出声,他亦没有多语。 洁白修长的手指拿起象牙木梳,细密的齿滑过她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他煞有其事的念着,好像背过书一般。 苏阮禁不住噗嗤一笑:“我的房间是没门么,为什么你每次过来都悄无声息的?” 若是平常,墨宸定要与她调笑一番,今次却只是默然的替她梳发,挽起一个随意的发髻,从衣襟中取出不久前被她归还的银簪,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将发簪放入她的掌心,俯身在她耳畔轻声:“你真的不喜欢了吗?” 温热的呼吸就这么伏在耳旁,像是一团火燃烧在半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空气忽然变得迷离而暧昧,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心上,苏阮微微侧过脸,虽然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炽热如火的眼神:“哥哥——我” 她的话语卡在嗓子眼,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吐不出来。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不催,不促,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他已经等待了一生,无在乎再等一时。 苏阮几度张嘴,却又默然的合上。 一再的迟疑之后,甚至都以为他已经悄然离去了,才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微弱的发声:“对不起,我很怕” “怕?”他辗转在她唇边低语,“怕什么?” “怕什么?”苏阮亦反应了自己一句,怕他对她无意?还是怕自己爱上他?那一刻取下发簪的时候归还给他的时候,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半晌没有说话,恍然的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当时,看到他和公主那么要好,她的心痛如刀割,并非嫉妒,而是突然明白,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她的心底还是放不下他。明白了这份心意的她,却开始打退堂鼓。 她没有信心,不是对他,而是,对一份实实在在的感情。 苏阮喃喃:“放在心底,会更长久。公主待你情深意重” “是啊,我曾经也是这样想。”他的长指拨弄着她细腻的长发,缱绻低语,“所以,我才错过你;所以,我才眼看着你嫁给他;所以,我才只能在最后给你收尸;所以,你的大多数生命我都没能参与。我只能在背后默默的看着你,看着你承受那么多,看着你被他伤的遍体鳞伤,看着我的稀世珍宝被别人践踏,看着你和他人玉石俱焚,看着你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阿阮。” 静若明渊的一双眸中流光似水,璀璨夺目,深情的凝视着她。 苏阮的身子不住发颤,根本无法抑制。 墨宸靠近她,轻吻过她的唇:“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那些都只是懦夫的借口,都只是我对自己无能的狡辩。只有用自己的双手亲手来保护你,我才能安下这颗心;只有用我的双眸凝望着你,我才感觉到你真实存在;只有在你身边与你共同呼吸,才有呼吸的意义。能将你拥在怀里,哪怕只有一瞬,也不枉费重活这一世,为之,我愿意赌上我的一切这,就是我的想法。”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一道悬在天边的月光,倾泻进她的心里。 苏阮被他炽热的吻着,脑子像是一团杂草,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c与我一个温暖的家c举案齐眉c白头偕老么,阿阮。”撬开她的唇,深深的吻,“不用急着回答,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 呼吸被他阻隔,苏阮的意识愈发迷离,灵魂渐渐抽离出身体。 他的吻愈发狂热:“我爱你” 苏阮的心口愈来愈近,渐渐喘不过气,忽然眼前一黑,径直昏倒在他怀里。 墨宸的动作僵硬在原地,无奈的抱着她轻唤:“阿阮?还好吗?我的错” 苏阮醒来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 手胡乱在身边摸了一下,摸到枕边一团软绵绵c毛茸茸的东西,低叫了一声:“什么东西?阿宸?!” “阮姑娘!”秋娘快步走了过来,按住不安的她,笑道,“别怕!是宸少爷留下的小猫,刚出生的小家伙,说是送给你解闷的。” “他来过?” 苏阮的脑袋疼得很,他之前说的话,她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姑娘,烧糊涂了吗?”秋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摸着她的额头,“退烧了呀,怎么还脑子不清醒呢?” 他真的来过?苏阮愕然的抬手抚上自己柔软的唇,居然有一道被咬破的伤口,摸上去火辣辣的疼,猛然想起她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嘴唇被他咬了一口,顿时羞的脸通红。 她这才确信他真的来过,那么之前听的那些话也不是做梦了? 她的心口突然咚咚咚的跳了起来。 “姑娘还好吧?” “我没事!”苏阮摇摇头,压下小鹿乱撞的心,“把小猫拿给我。” 秋娘捧起小肉球放到她的掌心,居然很沉。 苏阮颠了颠:“这是只老猫吧?” 秋娘笑而不语。 苏阮抚摸着小猫柔滑舒服的皮毛,嘴角浮起浅淡的笑容:“他怎么会想起送我一只猫既然来了,我就养着吧,陪我解解闷” 秋娘道:“长的好可爱,过几日姑娘就能看到了。叫什么名字?” “就叫小猫。”苏阮对宠物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喜欢吗?小猫——” “嗷呜~” “呃?好像和一般的猫叫声有点不一样” 苏阮听着那叫声又娇又软,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心下喜欢极了,就将它紧紧的抱在怀里,下巴蹭着它柔顺的毛。 猫猫亲昵的探出舌头来舔她的脸,滑腻腻的舌头在脸上滑过,惹的苏阮的脸上一阵发痒,她禁不住哈哈哈的大笑,双手将小猫送远了些,熟料猫猫从她的掌中一跃而出,径直跳到她的怀里,在她的怀里不依不饶的蹭来蹭去讨奶喝。 苏阮不知道它的想法,眼睛又看不到,一脸纯洁:“好粘人的小家伙” “奴婢先把它抱去喂奶吧!” 秋娘却是吓一大跳,连忙把猫猫抱开,生怕猫猫张口把苏阮给 呃 能送这东西过来,宸少爷也真是人才啊 苏阮在夜雪阁休养了五日,五日后眼睛的纱布拆下,恢复了光明。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不对,动物,就是那只老是蹭在怀里不住讨吃的小家伙。 她的眼睛突然就瞪大了,金黄色c油光发亮的皮毛,长长的胡须,碧色的眼睛,额头上隐隐约约的王字,嗷嗷的叫声这哪里是只小猫! “我不要养它!”苏阮立马躲得远远的,“它长大会吃了我,我这么瘦,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猫猫听不懂她的话,哧溜又窜了上来,摇摇晃晃的跟在她的腿脚后面打圈圈,长着小嘴巴轻轻咬着她的裙摆,嘴里发出又软又乖的“喵呜”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宸少爷说,这只老虎是他精挑细选而来,在几百字小老虎中性格最温驯,又调养了一段时间,绝不会咬人。”秋娘强忍着笑意。为了让她熟悉,墨宸前几日就将老虎送了过来,她和老虎相处这几日,也熟悉了这小家伙的秉性,它啊,比猫还要温驯呢! “是吗,他调教过。”听到这句话,苏阮放心了不少,半蹲下身,手指一伸出来,猫猫就乖乖的伸出舌头舔她的指头,黏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小肉球”苏阮心头一软,双手又将它抱了起来,凑到眼前仔细观察,“长大了会很威风吧?” 她已经在幻想若干年后骑着老虎在街上溜达的帅气模样了。 秋娘笑道:“是啊,宸少爷说,养个一年半载就能保护你。这种关山虎,最忠诚最温驯,也最生猛c最强悍,听说皇上也养了好几头呢。” “勉为其难收了你。”苏阮笑,“乖一点啊,小猫猫!” “这么开心?”苏良走了进来,“眼睛没问题吧?” “好着呢!”苏阮将小猫递给秋娘,转身对父亲行礼,“父亲。” “嗯”苏良认真的看着她,见她的双眸灵动如旧,稍许松了口气。 苏阮抬眸,却是微微一怔。数月不见,父亲苍老了不少,两鬓竟生出些许白发。不过他惯来体面,衣着还是一丝不苟c精致华美,看起来很是英武。 苏阮禁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想要触碰父亲的白发,手伸到半空中又放了下来,有点难受道:“父亲,您受累了。” 不论以前如何看到他一夜衰老的模样,她终究是心里不好过。 祖母病故,二太太的事情,她又不知所踪,这一个月,父亲肯定难熬。 苏良没姑娘家这么细腻的心思,平淡道:“你没事就好。走吧,去开你祖母留下的遗产。” 若不是他提起,苏阮都快忘了这件事,当即便让秋娘将钥匙取来。 “娘一直藏着些私房钱,当宝似的缩在她的橱柜里,估计也没多少,不过既然是老人家的一份心意,你就收着。”苏良边走边道。 “对你这种大老爷而言当然多少钱就不算多,但是对我而言就不一样了,指不定能把那个酒楼给捣鼓起来呢”苏阮心道。 前段时日合计着要盘下那件酒楼,差的就是钱,若是苏老太太留给了她足够多的钱,她就省去找资金这个大麻烦了。 风风雨雨已经过去,现在得好好经营她的小日子。 父女二人来到上修堂,家里的其他人也在等着,苏阮的目光一一扫过去,看见了苏雪。祖母过逝还不久,虽然为了她的婚事,将丧事从简办了,但府上的家眷大多都穿着素淡的衣物,唯有她,一袭绯色连襟罗裙,头上戴着繁复的金步摇,耳上两颗巨大的夜明珠耳环,看起来雍容华贵,颇有她母亲的样子。 苏良的目光亦在苏雪停驻片刻,皱了皱眉。 苏雪却并未多看父亲一眼,她毫不避讳的直直凝视着苏阮。 两人的目光一触碰,苏阮竟感到一丝寒意。若说以前苏雪还在不断伪装的话,她现在俨然是已经卸下伪装的盔甲,裸的向她射来挑衅的目光了。 上回她被皇城司追杀的事情,有苏雪的功劳,苏雪是傍上了哪个大人物? 苏阮此刻没工夫深想此事,她拿着钥匙走向祖母的橱柜,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扭开。 “吱嘎——” 不大的箱柜被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铁匣子。 苏阮取出铁匣,拿到父亲面前。 苏良对她的谨慎心思很是欣慰:“你开就是,既然是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好。”苏阮费了老大劲把铁匣掰开,因为长久没有使用而溅起了几点铁锈。 内里,只躺着两件东西,一块巴掌大的金色盘龙令牌,和一本折子。 苏良猛然瞪大眼:“免死金牌!想不到我祖上的东西,竟被父亲给了母亲” 十五年后,他拿着这面金牌换取苏阮一命。 苏阮看着金牌亦微微一怔,父亲拿金牌换她的命之事,她也知晓,原来,金牌是这么来的,当初这份遗产是留给了父亲,而父亲将其瞒了下来,家中根本无人知道还有块免死金牌。 苏阮将金牌握在掌中,轻声:“这次,就由我来保管吧。” “这本折子好像是汇通金铺的。”苏良瞥了一眼另外的东西。 苏阮将折子左右翻看,“一万两” 她的眼睛凑近了几分,“黄金?” 黄金?! 平地惊雷,满屋子的人瞠目结舌。 苏良不可置信的将折子拿去翻看:“娘哪来的这么多钱?!” 四太太把折子抢过去仔细看:“不可能吧?居然有这么多钱?!” 秋娘道:“去金铺看看就知道了。” 苏良道:“不必,汇通的老板我认识,直接把他请上门吧。” 汇通金铺的老板很快登门拜访:“啊,苏老爷,你莫不是要把金铺里的金子取出来?这一时半会可拿不出那么多啊,足足一万两,我们得去外地调取。” 苏阮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折子:“啧啧,发了。” “周夫人,情况就是如此了。资金方面我可以全包,人员方面c酒店的经营上还需要您帮忙,可出让十分之一的利润给您。经商这一块我不是太熟悉,日后需要您多多提点。”有间酒楼的雅间内,苏阮与周夫人临窗对饮。 “也算不上什么帮忙,你肯让我儿子试试手,我也高兴。” 周夫人笑意盈盈,其实周家的生意她也插不上手,但是她最宝贝的周天麟惯来不爱继承家业,一直以来都颇受老爷诟病,这次既然周天麟答应来打理这间酒楼,她当然开心。她虽然对生意不了解,人脉却是有的,从家中调出几个经商的老手来帮忙完全不成问题,还能争取一些私房钱,何乐不为。 苏阮也知道周夫人只是玩票的性质,不过,能招来一些能人,扛过开店初期的阶段,日后她熟悉了,大可以自行打理。客气道:“周公子愿意帮我忙,我乐意之极。” “你就和天麟好好聊聊吧,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周夫人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去。 一直在一边乱晃荡的周天麟立马巴巴的凑了上来,嬉皮笑脸:“苏姑娘,上回一别,约了次日见面的,居然隔了这么久,啧啧,造化弄人啊” 他一身上好丝绸缝制的连襟长袍,衣服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手中一柄灵巧的玉扇,扇尾悬着玉兔吊坠,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笑容颇有风流少年的佻达。不过,苏阮只是稀松无奇的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周公子?” “嘿嘿。”周天麟在她对面坐下,托腮看着她,“真可怜,现在满帝都都在传言苏姑娘和平王府瑾公子的事情,苏姑娘恐怕这辈子是嫁不出去喽!” 苏阮微微笑:“你想说什么,周公子?” “不如咱俩凑活吧?”周天麟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勉为其难的娶了你,咱们俩就各自了了一桩大事!” “你所谓的大事——”苏阮的眸光往楼下一瞥,“是指兰郡主吗?” “怎么会!你看啊,我也算相貌堂堂,家底殷实,文韬武略,咱们俩门当户对啊!我是真心喜欢你,苏——” 苏阮突然飞快道:“兰郡主来了!” “哪里!”周天麟哧溜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桌下,抱头。 苏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说你,堂堂一个男儿,为了躲避一个女子的婚事,居然舍得说昧良心的话。兰郡主哪点配不上你了?她一介郡主之身,不论是哪点是甩你十万八千里好吧!” “你骗我?”周天麟气恼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家要的是赘婿,赘婿啊!居然谈到这一步才说清楚!我才不会去做赘婿,我爹娘也说了,此事不成,我要娶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要娶个好斗的母老虎。咱们俩家谈崩了,她还揪着我不放,这是人干的事吗?要不要因为我打不过她” 苏阮道:“你打不过她?” “没c没有!”周天麟撇开脸,“罢了,打不过就打不过,她那种能上战场杀敌的女人,几个男人罩得住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她缠上,这事都怪你!本来我娘还想撮合咱们的,现在好了,我这辈子都摆脱不掉那个女魔头了” “咳”苏阮轻咳一声。 “实在不信,我就去和尚庙里当和尚!对,当和尚去,我今天就去剃光头!” “咳咳”苏阮双臂抱在胸前,眼睛往边上瞥了瞥,然后站起身,“兰郡主。” “你还骗我”周天麟咬牙切齿,“你当我是小孩儿好玩是吧” “周!天!麟!”御景兰一个虎扑窜上来,直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周天麟大惊失色:“啊你” 御景兰连拖带拽的把周天麟往外拖:“走,我带你剃光头去,你今天不剃光头,你就跟我姓!” 周天麟被她拽的头皮发麻,崩溃:“不要啊姑奶奶,我错了” “阿阮姑娘。”御景兰走到门前,又回头,“下次有机会再找你聊天。” 苏阮微微一笑:“好。” 周天麟大叫:“苏阮!苏阮!你就不管我了?你的酒楼还要不要开了?” “得罪了礼王府的人,我还开得下去么?”苏阮掩袖轻笑,“兰郡主,周公子的头型,剃光头应该也很好看的。” “是吗?”御景兰仔细看了眼,“是不错,走,剃光头去。” 周天麟惨叫:“苏阮苏阮——你给我记着——” 二人渐行渐远,苏阮笑着摇摇头,也下了楼。 绾绾道:“回府吗?” 苏阮摇头:“去钟翠楼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首饰。” 钟翠楼与有间酒楼同在一条街,步行小片刻就到了。 不过,今天的钟翠楼有些异样,门外被重重的侍卫紧紧看护了起来,所有的客人都被迫退在门外驻足等候,不少人在低声议论。 “平郡王府好大排场啊,连买个东西都要霸占店面!” “一准儿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苏阮转头看向店门口停驻的豪华大马车,宋家的家族徽记在车帘上迎风飘扬。 宋家还有这号张扬的人? 苏阮道:“绾绾,问问看是平郡王府的谁这么大能耐呢。” 绾绾前去询问一番,回禀道:“姑娘,不清楚里面是谁。因为马车一停下来就被严密的封锁了,所有的人都没看见他们的容貌,据说只来了一男一女,其他的都是随从,排场颇大。” “谁啊,大白天遮遮掩掩。” 苏阮心道,目光向店内望去,依稀的人缝里,隐约可见一大群人在里面走动,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脚步轻盈优雅,衣角划过地面,是鹅黄色的流苏长摆,还有一双精美的镶嵌着南海珍珠的绣鞋。 苏阮的心中浮起一丝异样,这件衣摆,这双绣鞋,好似在哪儿见过? 一时半会却是想不起了。 ------题外话------ 感谢xian720的钻石c禅月c李珊珊1的花花打赏~祈莲神殇cza6969c0409的月票,爱你们,么╭╯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8 可以做老爹了! 宋家人慢慢的在钟翠楼里磨叽,过了半晌,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绾绾催促道:“姑娘,我们也回去吗?” 苏阮仍旧盯着内里,直到那女子的脚步上了楼,不见踪迹,她才收回目光:“先去一趟药房,我要抓几幅药材。” 苏府华清居。 “父亲歇下了吗?” 苏阮立在月光之下,一身素衣,长发部分娓娓的挽起,插着漂亮朴素的银簪,更多的直直的垂落在肩头,衬得她温柔娴静,美不可言。 守在门口的小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七姑娘好!老爷晚上面见客人,刚才送客人走,这会应该还没睡,不过,五姑娘之前做了宵夜送进去给老爷” 就算是最下等的奴仆也晓得她们姐妹的不和之事,探寻着道:“七姑娘要进去吗?” 苏雪?苏阮淡淡勾起唇角,径直往里走:“刚好我肚子饿了。” 春桃追上苏阮的脚步,道:“阮姑娘,你这段时间不在府上,恐怕还不知道五姑娘的事情。老爷丝毫没有因为二太太的事情迁怒于她,听说她学了下三滥的按摩之术,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陪着老爷,亲昵着呢。” 苏阮冷冷道:“她母亲被关在天牢之中,苏凌又是个草包,在这苏府之内,唯有父亲是她的倚靠,她还不拼命舔跪献殷勤?经历这些事,只怕她心里对父亲痛恨到了极点,还要阳奉阴违的讨好,也真不容易。不过,也终于是时候让她尝尝我过去承受过的感觉了。” 宽敞舒适的居室漂浮着淡雅的清香,梅兰竹菊各自安放在不同的位置,四个角落的立地烛台通通点亮,摇曳的烛光把房间照亮,如同白昼。 面带倦容的苏良侧着身,半倚在铺着虎皮的躺椅上。 他宽大的手掌中捧一本厚厚的账本,专注认真的来回翻看,啪啪拨弄算盘。 鬓角的几许白发垂落在账簿上,被微风吹着,慢慢浮动。 苏雪带来的宵夜——银耳雪莲羹就放在他的手边,早就彻底冷掉了。 妆容精美的苏雪拿个绣墩儿垫着,跪坐在父亲的腿边,双手一点一点替父亲按压着腿关节,她按的颇为卖力,脸上的汗水都密密的沁了出来,双手也渐渐脱力,却仍旧丝毫不敢怠慢。 “父亲。” 苏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苏雪的心口一跳,双手的动作不由停了。 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苏雪暗自咬了咬牙关,如今这场博弈已经完全转换了地位,苏阮在上,她在下,苏阮是进攻方,而她,是防守方。 苏良抬起脸,久未动过的他扭了扭脖子,道:“进来吧。” 苏阮推门,房间里鸦雀无声,父亲满脸的疲倦,苏雪一脸的心计,这宛如一个战场,哪有寻常父女那般共享天伦的温馨模样。 苏阮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恶心苏雪一把,她走到父亲身边行礼:“父亲,五姐。没有打搅你们吧?” 苏良锤了几下后颈,道:“为父在看新谈的一家商户的账簿,不算打搅。” “父亲脖子酸吗?”苏阮立即替父亲按脖子,她精通穴道,使力使的到点子上,苏良被她按压了几下,发出舒服的哼哼声,酸痛的感觉消失不少,“你这丫头技术不错啊,哪学的这一套,还真不痛了。” 苏阮又替他揉肩膀:“看着书上学的,又没什么难的。” “夸你几句就得意!”苏良见到她脸上骄傲的表情,难得的露出一个溺爱的笑脸,“你身子未愈,怎么不在阁楼里呆着,乱跑到这里做什么?” 苏阮道:“女儿今天特地上街抓了一副药,给父亲用的。春桃,来。” “给我的?”苏良一头雾水。 春桃的手中拎着一个精美的竹制食盒。 她将食盒放在在桌上打开,从端出一个装着奇怪黑糊糊的药碗。 苏阮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又拿起一柄银勺搅拌。 春桃抱了个高凳过来,苏阮在父亲身畔坐下,药碗往父亲鼻下凑了凑:“父亲,猜猜是什么药?” 苏良低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无气味芝麻糊?” 虽然看起来黏黏糊糊,这东西其实并不粘稠。苏阮道:“哪点像芝麻糊?” “那是什么?”苏良被她挑起了好奇心,坐起身子,账簿合上。 苏阮调皮道:“再猜猜。” “呵”苏良张开双臂,直接将她抱坐在膝上,温柔道,“猜不到。” 苏阮不满的撅起了嘴。苏良立马哄道:“好,我再猜猜,是用的,还是吃的?” “用的。” “不会是美白的宫廷秘方吧”苏良突然哈哈大笑,“你娘以前最爱捣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是美白又是嫩肤,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不离十。”苏阮也不逗他了,声音放轻几分,“是给父亲染发的药。” “哦?”苏良微微眯起眼,审读着她,“觉得为父老了?” “哪有,只是看到您的白发,女儿怪心疼的”苏阮轻柔而抚过父亲鬓角的白发,到这时,她的声音里才当真显露出一个女儿的关切来,“这是我从古医书上翻出来的药方,又让药房的大夫们参考了,绝对不会对身体有损害。我每三日替您涂一次,涂个三四次颜色也就固定在发上了,数年之内不会再掉。” 苏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心思,微微一愣,旋即眼中溢出一些笑意:“你有心了。” “我来吧。” 苏阮把碗递给春桃,自己拿着小勺子一点点把配比好的药糊涂上父亲的发端,一根一根细腻的涂抹,那药能匀称的涂满他的每一根白发。 苏良没敢乱动,怕糊到脸上。余光看见苏阮认真的表情,心头一暖:“思来想去还是女儿好,体贴入微。” 苏阮漫不经心道:“是啊,五姐多好,每天都过来陪父亲吧?” 苏良道:“雪儿最近的确是受累了。她啊,比她那个哥哥有能耐多了。” 苏雪从苏阮进房间开始,脸上的表情就保持僵硬的状态,面对父亲的夸赞,她才扯了扯嘴角,脸上挂起冷漠的笑容:“哥哥在外打拼,女儿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双方各有所长,父亲不必这么说。” “嗯”苏良看了她一眼,“你历来端庄得体,要秉持才是。” 苏雪忽然跪下道:“父亲未因姨娘之事迁怒女儿,女儿满心感激,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苏良皱了皱眉,没接话。他早前发过话,任何人不得再提沈琳玉! 苏阮眼看着房间里刚被暖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去,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 父亲的白发算不上多,苏阮很快涂抹完毕,将勺子递给春桃,手臂缠住父亲的胳膊,撒娇:“父亲,五姐是大方得体,付出不计回报,可阿阮想要——辛辛苦苦的拿了药过来,又不辞辛苦的给您涂药,总要拿点什么回去吧” 苏良挂她鼻尖,嗔道:“鬼丫头,替父亲做点事还要讨巧!你想要什么?” 苏阮倚着父亲的肩头,嘟囔:“那就看父亲赏什么了。比如——画!” 苏良眼中更是笑意盈盈:“我还当你想要讨要女儿家的首饰。看上哪幅画了?” 苏阮认真想了想:“下一副。” “成,今儿晚上就给你画一幅。”苏良大大方方的应允下来,将账簿收起,“画人,还是画景?” 父女俩越说越热络,俨然把苏雪撇到了一边。 因为母亲的事故,苏雪这些日子把所有的希望的倾注在了父亲身上,费尽心机百般讨好,却被苏阮的一碗染发剂给击的粉碎,她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双眸泛着阴冷的寒光,终于起身:“父亲,女儿先告退。” “嗯。”苏良敷衍了一句,继续和苏阮道,“我还没有画过你,阿阮,今晚就画你” 苏雪独自走向门外,临到门前回头看一眼苏阮,牙关咬的咔嚓作响。 “七姑娘,这是我草拟的苏雪的嫁妆册,请你过目。” 二太太出事之后,府上掌事就按苏良的吩咐,以苏阮为主,三太太c四太太为辅。 苏阮很少直接处理事情,都是让两位太太去办,再回禀过来。 今儿一大早四太太就殷勤的坐着轿子晃荡了过来,要和苏阮商量苏雪的嫁妆。 “这册子是我和三太太一同草拟的,你看看哪儿需要添加或者减少,我这两日就会着手去准备,现在婚姻逼近了,这些事咱们都得赶紧。” 现在的时间是六月,苏雪的婚期定在八月,只有区区两个月的时间。 此前这些事宜是二太太打理,二太太进大牢了,这事儿也就搁置了下来。那一页好不容易翻过去了,府上渐渐运转如常,第一件事就是把苏雪的婚事给提了上来。毕竟是天子赐婚,绝没有反悔的机会,一定要重视。 苏阮坐在主位上,散漫的用手托着下巴,膝上小猫儿蜷缩着。 她的长指一页页翻过嫁妆册。 家具有黄花梨雕花千工床c顶竖柜c条案二对c大琴桌二对c小琴桌二对c连三抽屉桌二对c八仙桌二对c硬木月牙桌二对 装饰有紫檀画玻璃五屏风c红雕漆长屉匣c朱地黑漆起地浮雕龙凤戏珠纹木酒埕c珍珠地花瓶c青花八宝扁瓶c斗彩花卉盘c珐琅彩寿山福海碗 苏阮一一阅过,漫不经心道:“时间太紧了,想打造这么多东西不可能。” 四太太压低声音,附在苏阮耳边道:“这些是咱们家算很一般的配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阮祥装没听见她的耳语,反手合了册子:“只能委屈五姐,用旧东西了。” “啊?”四太太吃惊,就算是她想故意苛待苏雪,也不敢用旧物! “家具方面,现在想去找木匠,挑选好木材做来不及,就从家中挑一些精美的c打造完成的家具,重新粉饰一番做新的用。绫罗绸缎能省就省吧,今年产的蚕丝也少,供货都供不上了,选些普通的布料就行了,首饰也不用太昂贵,免得平郡王府的人以为我们是故意显摆” 苏阮明目张胆的缩减着苏雪的嫁妆,直至将其缩到自己上一世的范畴,就那么几件烂家具c几块破布陪嫁。 四太太听的一愣一愣,就算是刁钻惯了的她,也被苏阮大胆的举动吓到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当是耳朵出了毛病:“七姑娘,这样,不大好吧?此事若传扬到老爷耳里——当然,我们几个是不会传话的,就怕苏雪一状告到老爷面前——” “按我说的办便是。”苏阮将册子递交给她,目光笃定而冷漠,“父亲那边问起,责任我会一力承担。” “哪的话好我这就去办” 四太太心想着苏阮最近格外得老爷喜欢,自己又何必犯冲,当即应承下来,贼溜溜的跑了。 苏阮端起茗茶饮了一口,手指在小猫的背上轻轻抚弄玩耍。 “姑娘”一直站在一边的秋娘按捺不住,“您此举恐怕不妙啊。” “呵。”苏阮淡淡的扬起唇角,“不必担忧。” 上一世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气急败坏的去找父亲,而父亲的反应是—— “哦” 时隔一世,苏阮才相信,父亲是真的不明白一份嫁妆对女子的意义。 他当初迎娶岚瑛郡主之时,郡主也就带了本地契,光溜溜的来了。 对于她c苏雪c苏眉的嫁妆,哪个好,哪个坏,他压根无所谓。若苏雪去找他,只会被安上无端生事的罪名。 而且,苏阮想借此来试一试苏雪的底线。近段时日,苏雪乖顺的像一只猫,非但不主动挑衅她,反而对她的挑衅处处容忍,避之不及。若不是她记得那天苏雪冰冷如霜的眼神,恐怕要真以为苏雪改邪归正了呢! 苏阮道:“苏雪现在在府上吗?” “不在,早上出门前来告知过了,说去庙里上香,要明日才回。” 现在苏府的任何人出府都需要向夜雪阁先通报。 “她最近很频繁的出门啊。”苏阮的眸中闪过一抹光芒,“我记得,她从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秋娘道:“姑娘想到了什么?” “你去将苏雪的贴身婢女叫来——如果她在府上的话。” 苏雪的侍婢涟云被带了过来。涟云与苏雪一般大小,是苏雪从小到大的玩伴。苏阮对涟云有印象,以往每次去岳春阁的时候,都免不得要被这小丫头奚落一番,遂露出了迷离的笑容。 涟云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姑娘息怒” “知道我怒,就还有救。”苏阮的脚尖踮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逼望着自己的面容,“我问你的任何事情,据实回答,若有任何隐瞒,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苏阮惩治过那么多次下人,关于她残暴c凶狠的名头早就在下人们之间传了个遍,下人们也都对她心有余悸。 尤其是岳春阁的人,自从二太太被抓,好几个婢女被逐出,一夜之间从顶端跌落到泥土里,还整日担惊受怕的爬苏阮去找茬。 这不,苏阮还没开始问话,涟云已经惧怕的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只差提泪涟涟的求饶了。 涟云哆哆嗦嗦:“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苏阮的脸色严肃,“涟云,你应当知道,在我们苏府,主子犯事,婢子也要一起受罚。你家主子最近如此不安分,你可有考虑过你的生死?” “七姑娘”涟云的额上沁出汗来。 “她在做的事,我已经有确切的证据了,只差几个人证。”苏阮一本正经的讹诈她,“你若愿意成为我的人证,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涟云吓得趴在地上:“七姑娘明鉴!五姑娘这段时日是时常偷偷溜出府,但是c但是奴婢从未跟着出去,因为五姑娘不让任何人跟着她,她在外面做些什么事,奴婢一无所知!” 苏阮道:“哦?你不是她最亲近的婢女吗?她出门,连你都不带?” 涟云道:“是啊,奴婢提出要同行,姑娘不愿意,七姑娘明鉴!” 苏阮呵呵笑了一声:“所以我从你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了?涟云,看来我想帮你也没办法了。” “不是的!”涟云猛然抬起脸,“五姑娘她,最近出手格外的阔绰,身上的首饰c衣料都是奴婢没见过的,问她,她说是二太太以前的私藏,可是二太太的东西都收缴了啊,哪来的私藏!七姑娘您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会有” “嗯”苏阮若有所思,上回见到苏雪,她的确是衣着艳丽,珠翠满身,如今一想,是有些蹊跷。 “这个玉镯,是五姑娘随手赏给奴婢的物件,七姑娘可过目。”涟云急于表忠,把腕上的手镯也脱了下来,呈给苏阮查看。 苏阮接过玉镯,拿在手里颠了颠,又举起来对着阳光转了一圈,看着玉镯内的水色流转:“像是钟翠楼的货,这批手镯我也有一只钟翠楼”她的声音忽然滞了一刻,放下手镯,“你家主子可有一双绣鞋,紫青色纹绣勾边,镶嵌着鹅蛋大小的南海珍珠?” 涟云愣了一下,“没有吧” “仔细想想。” 涟云绞尽脑汁细想一番:“啊,好像是有那么一双,在五姑娘的橱柜里见过,但是没见她拿出来穿过。哦,就试穿过一次,那次七姑娘您也在场,就是在上修堂里面拿老太太遗产的那天。对对,奴婢确定是有这么回事!” “是她”苏阮拿着杯子的手不自禁放下了,靠在椅背上,摆手示意涟云退下。 “苏雪和平郡王府的男人,是宋瑾吗?”苏阮低眉深锁,“如若是宋瑾,犯不着躲躲藏藏,他和苏雪都已经订婚了,别说一起出门逛街,就算睡一个铺也不需要这么偷鸡摸狗的样子。除了宋瑾,还有谁?能在平郡王府出动那么多侍卫的人,也只有宋家几个公子。难道苏雪和宋家的哪个公子勾搭上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平郡王府虽然子嗣众多,但是真正有地位的也就宋瑾和宋离在,其他的公子们哪个比得上宋瑾?苏雪放的好端端的宋瑾不要,跟哪个男人勾搭能获得更大的好处?宋离吗?” 若此事当真,足以令她身败名裂 苏阮的眼中泛起一抹冷意:“绾绾,你去岳春阁守着,不论何时,苏雪回来,马上把她带来。” “姑娘,绾绾把五姑娘带来了。”秋娘伏下身子,拍拍苏阮的脸,“姑娘!醒醒!” 苏阮迷迷糊糊翻个身,原本睡在她怀里的小猫失去了庇佑,哧溜爬到她的颈上,摇头摆尾:“嗷呜~” 它尾巴上的毛在苏阮脸上扫来扫去,苏阮痒的没办法了,只能睁开眼睛,让春桃把它抱下去喂奶。 房间里还是黑漆漆一片,只有秋娘手中的灯烛点着微弱的光芒,窗外也是黑咕隆咚。 “现在什么时辰?”苏阮问道。 “快天亮了。”秋娘道。 “快天亮?她居然这个时辰回家?”苏阮坐起,脑子瞬时就清醒过来,她越来越肯定苏雪在做不堪的事情了! 秋娘拿狐皮小坎肩给苏阮披上,关切道:“姑娘别着凉。”又叮咛道,“如今五姑娘也算是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姑娘你与她冲突记得要把握分寸,别被她给拖下水。” “虽然她母亲失势,但是父亲对她的疼爱可一分没少。” 苏阮的眼中浮起一抹微光,那夜父亲为她画像,两人闲谈之时,父亲还流露出了对苏雪的怜惜,说苏雪可怜,要好好补偿苏雪之类的话。 而且,苏雪能在苏家立足,靠的也不完全是二太太。二太太没了,她的手腕可还在。 苏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走,去会会她。” 主厅。 厅堂里的灯烛亮着,苏雪被绾绾反被着双手,满脸愤恨。 苏阮从楼上走下来,目光从她的头上扫到脚下。 她一身锦衣华服,鹅黄色的流苏裙摆,未来得及脱去的珠翠华贵异常,脚下的珍珠绣鞋耀目美丽。 苏阮勾了勾唇角,果然是她。 苏雪看到她,咬牙大声道:“苏阮,你把我强行拽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你苏家已经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五姐,稍安勿躁。”苏阮坐下,接过沏茶,“放开她。” 绾绾松开手,苏雪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苏阮轻扶着茶盏,慢条斯理的问道:“五姐这个时辰回来,应该交代下缘由吧?” 苏雪从容道:“我昨日走之前已经通报过,我去庵堂里上香,路途遥远,所以现在才到家,有什么问题?” “你好似忘了夜间帝都的城门会落锁这件事?”苏阮挑起眼帘,“你压根就没出城——” 苏雪一时语塞,又马上接话道:“我在城门关闭前就回到了帝都,因为赶路过于疲乏,就在客栈里休息了会,耽搁了一些时间。”她心中暗道局面过于被动,一切都被苏阮把持着,恐怕不妙!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大了几分,咄咄逼人,“苏阮,就算你现在有持家的权力,好似我也没有义务跟你交代的一清二楚吧?你把我强行带来夜雪阁问话,也未免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苏阮重复了一遍,笑,“我觉得,怎么对待你,都不算过分。” 苏雪尖声道:“是啊,如今你得势了,随心所欲,想怎样都可以。但不要忘了,站得越高,跌得越重,迟早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苏阮,你不过是个声名狼藉的商户女儿,你以为你还能混的怎么样?” “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啊,站得越高c摔得越重,我会记住的。”苏阮扬起下巴,“但不知与人私通的女人,会摔成什么样?” 苏雪的脸色稍许一沉,道:“七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是吗?那我就说明白点。”苏阮不动声色的吹拂着手中的茗茶,“今日我闲来无事,与我的婢女一同去钟翠楼甄选首饰。熟料钟翠楼关门大吉,呵,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平郡王府的大老爷们大驾光临。排场大,把钟翠楼都包了,不允外人入内,引的街上的所有人都驻足观看,风光无限啊。” 苏雪的面上没有掀起丁点涟漪,她冷漠的站立着,好似苏阮所言当真与她无关。 苏阮微微撩起眼皮,温声道:“也不该我眼尖,硬是从外面看到了里面的一男一女,卿卿我我,珠联璧合,羡煞旁人啊。” 苏雪的嘴唇终于有了微弱的战栗,苏阮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就算是向来冷静的她也要坐不住了。 苏阮察觉了她细微的反应,便更近一步,以图逼溃她的心理防线:“五姐,你大婚在即,嫁的也不差,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也不怕毁了一世的名声c丢了我苏家的颜面?宋家公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在我朝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难道还比不上你身边的公子?” “公子?”苏雪的眼睛瞪圆了几分,突然脸色一变,嚣张的指着苏阮厉声道,“苏阮,哈哈,我还以为你拿捏到了什么?若你有证据证明我做了败坏道德的事情,大可以直接呈上来,我们双方当面对质!” 场面骤转急下! 苏阮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什么话,抿了抿唇,没再和苏雪强辩。 苏雪不依不饶的几乎要跳起来,大声的指责苏阮:“好你个苏阮,空口白话的败坏我的名声,你是在践踏我的尊严,践踏我父亲的尊严,践踏我苏家的尊严!此事我们到父亲面前去说个明白!看看父亲要如何决断!” 说着她就要扑上来拉扯苏阮,绾绾连忙将她给拽住了,她还要挣扎,绾绾甩手就是两个耳光上脸。 苏雪被打的晕头转向,脸颊也肿了起来,反而叫的更大声:“苏阮!走,跟我去见父亲!” “闹够了没有。”苏阮站起身,目露寒光,狠狠的盯着她,“你要说证据,我的确没有,我只是眼见为凭。此事你要拿到父亲面前去说也可以,那咱们到时候就一同向平郡王府去问个清楚明白,不知道平郡王府的人听到这件事会作何感想?” 苏雪的脸色滞了一下,她还没这个胆子把事情闹的平郡王府去,旋即冷笑起来:“我顾忌自己的名声,当然不会跟你去平郡王府对峙,算你狠,苏阮,此事咱们俩算杠上了,我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就愤怒的转身而去。绾绾对苏阮使眼色,苏阮摇了摇头,让她去了。 “姑娘回去歇着吗?”秋娘道。 苏阮摇头,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低眸沉思。 公子? 是这两个字漏了吗?也就是说,和苏雪勾搭的男人,并不是一位公子?是长辈吗? 苏阮一步步的推敲着此事。 她在平郡王府呆过多年,对王府里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平郡王府的长辈不少,但是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唯有平郡王爷一人。 平郡王有权有势,免不了风流成性,女人如流。 苏阮在当他的儿媳妇时,就听过多件关于他的风流韵事,这位平郡王爷,是个热爱到处播种的男人。而对美人儿,他也是分外疼惜,但凡他宠爱的女人,绝对是挥金如土。 而平王妃也惯来是随他去,从不过问。 平郡王妃 苏阮忽然想起那日在平王府,平郡王妃骂她:“姐妹两个都是见到有权有势的男人就往上贴。” 当时未曾细想,如今回想起来,平郡王妃这句话的所指,是不是也蕴含了另一层意思? 苏阮的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苏雪和平郡王?太恶心了吧?平郡王可和父亲一样大! 苏阮端起茶盏抿了口,把心里的不适感给咽下去。 “姑娘,这事儿五姑娘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秋娘还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目露担忧。 “她还能想得起什么风浪?无非就是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呗。”苏阮微露不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她?回房歇着去了。” “不好啦,五姑娘投湖自尽了!” “天哪,她还写了一封血书控诉七姑娘污蔑她的名节!” “快去叫老爷” 大清早,岳春阁鸡飞狗跳。 苏雪带着三四个婢女在湖边散步,突然之间就往湖里跳了下去,把婢女们吓的魂都快没了。 所幸她的侍女中有水性极好的,毫不费力的把她给救了上来,送她回房间,紧急派大夫赶来救治。 侍女们旋即又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血书。 苏府炸开了锅—— “七姑娘都要把五姑娘逼死了,这可怎么得了,啧啧——” 闻讯而来的苏良脚步匆匆的闯进房内,大力拨开围观的几人,冲到女儿的榻边,焦急:“雪儿怎样?” 苏雪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榻上,尚且在昏迷之中。 她安静的躺着,眼帘紧闭,小脸煞白,额上敷着毛巾,虚弱的像是要死了。 “苏老爷莫急,性命无忧。”大夫拉住他。 “性命无忧?”苏良反问了一句。 “是啊,救得快,只是呛了点水,无甚大碍。”大夫道。 苏良舒了口气。 大夫道:“苏姑娘需要静养,还请诸位都退出去吧。” 一众人等退出苏雪的闺房,苏良恨意难平,大发雷霆:“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主子怎么会投湖?你们居然也没拉住她!给我交代清楚,否则就全部给我滚出去!” “老爷息怒!”侍女们跪了一片,“奴婢们与五姑娘在湖边散步,谁也没料想她会突然跳下去啊!还好奴婢懂水性此事此事是因为五姑娘和七姑娘之间的矛盾,五姑娘一时想不开,才与奴婢们无关啊” “和阮儿?”苏良略蹙眉,“什么情况?” “这里c这里有五姑娘留下来的血书”侍女们呜咽起来,“二太太不在之后,五姑娘就受了好多委屈” 苏良的脸色彻底阴霾了下来,他不悦的拿过那张血书,低眸细看。 阅过之后,沉着脸道:“把阮儿叫来岳春阁。” “五姑娘,慢点走,大夫说您的身体还虚弱。”侍女小心翼翼搀扶着苏雪。 苏雪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也苍白无色,眼中却显露出锐利的精光,像是一把杀气腾腾的刀。 “苏阮也在吗。” “是啊,老爷把七姑娘叫进去训话训了一个时辰听说发好大脾气” 苏雪的唇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要狠狠的回击苏阮! 竟敢讹诈她,当她是傻子吗?! 贱人 侍女推开门,苏雪走了进去。 居室里,苏良正襟危坐在正位上,苏阮埋着头跪在他面前,没有他人。 苏雪委身:“父亲。” 苏良略颔首:“过来坐。” 苏雪挨着父亲坐下。苏良便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身体感觉如何?” 苏雪低眸看着跪在眼前的苏阮,柔弱道:“心口还有些疼。” 苏良道:“还知道疼,日后还敢不敢这么冲动?” 苏雪眼睛一红,泪水簌簌的往下掉,哽咽道:“父亲,并不是女儿故意要挑起和七妹之间的事端,其他的任何事情女儿都能忍受,唯有七妹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关系到女儿的名节,若传扬出去,女儿还拿什么脸面嫁去平郡王府?七妹明知道我即将出嫁,还拿这种事情大做文章,其心险恶,实在” “对不起,五姐。”苏阮轻声打断她,“是我草率。” 苏雪依旧以帕拭泪,心中却有些异样。 这气氛,不像是父亲在对苏阮发怒,而像是父女达成了协议,只为能平息她的怒火和眼泪而已。 “对不起。”苏阮诚恳道,“求五姐原谅。” 苏雪:“” 苏良道:“雪儿,你一向识大体,七妹都如此与你道歉了,但愿你还能顾恋姐妹之情,谅解了她吧。” 苏雪道:“既然七妹已经知错了,此事我也不会揪着不放,希望日后不要再有这种风言风语。” 苏良道:“不会的。你且回去休息吧。” 苏雪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下逐客令,起身:“是,父亲。” 苏雪走到门外,合上门,瞥了瞥左右无人,便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内里的谈话。 “为父的意思,你明白吧,阮儿。”苏良的声音很严肃,“这件事不论谁对谁错,是真是假,我都不想追究。你五姐即将出嫁,若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对我们家有莫大的不好影响!” 苏阮沉默。 苏良的声音不间断的传出来:“如今我将苏家的掌家之权交到你手里,便是希望你在有些事情上能暂且摒弃‘苏阮’的身份,而站在‘苏家女主人’的身份上来处理事情,雪儿的这种事情闹出去,对雪儿c对苏家有任何好处吗?” 苏雪冷冷的眨了一眨眼睛,原来父亲避讳的,是苏家的名声,他是真的信了苏阮的话! 他根本就不配当她的父亲! 苏阮一言不发的跪在父亲面前,低低埋着头。 苏良看见她脸上的委屈,上前一步搀她起身,拉在身边坐下,大手抚着她的发丝:“还生气?” “不生气,父亲如此信任我,相信了我的话,阿阮很感激”苏阮喃喃道。她没想到发生这种事,父亲会相信她的话。 抬眸看着父亲,微微一叹,“是女儿处理的不妥当。” 是啊,因为她和宋瑾的事情,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非常难听了,她养在深闺还不大受影响,可是父亲在外面,免不了要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事情闹的那么难看,父亲未曾苛责她半句,可是心里肯定不好受。 若是苏雪的事情又传扬出去,父亲c苏家在帝都都抬不起头来。 而且苏雪的婚事毕竟是天子赐婚,倘若因为苏雪的名节之事而闹崩,太子怪罪下来也不好收场 可是若苏雪已是不洁之身,对宋瑾而言该是多大的羞辱,任何男人都会发疯的吧。 而对象是自己亲身父亲的话,简直是恶心透顶,想想就反胃 她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管宋瑾的事情,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的。 “你惯来聪明伶俐,一定知道该怎么办。”苏良双眸切切的望着她,道。 苏阮垂了眼帘,默然不语,心思沉沉如海,此事,还真是左右为难啊。 “七姑娘,打扮的这么漂亮,今天要去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9 该算账了 入夏之后,一连半个月烈阳高照,温度骤然飙升,热的喘不过气。 好在苏府有巨大的冰窖,苏良每日派人挖冰块送到各个阁楼,主子们的寝居里都用保温的镂空铜炉盛冰置于房中降温,只要在室内,倒也不算难熬。 天热,人懒得动,苏阮整日窝在阁楼中,看书c喝药,平淡的过小日子。 苏雪的事情,她没再过问。听闻宋瑾近来和肃亲王府的暮郡主走的近,平王爷要将暮郡主娶做宋瑾的平妻。苏府和平郡王府正在为此事交涉,据说双方闹的颇为不愉快,亲家还没结成,就快成仇人了。 “姑娘”秋娘摇晃她的肩膀,“阮姑娘,别发呆了,醒醒!” “哦啊!” 苏阮一回过神,看见铜镜里一个烈焰红唇的女人直勾勾的看她,吓的够呛。 再瞪大眼睛一看,这不是她吗? 她不可置信的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里面的人果然也动了。 “秋娘,你给我画的什么妆?!” 妩媚的眼线,妖娆的红唇,头发也也繁复的凌云髻,首饰皆挑选明黄色的金器,令她看起来华贵而又明艳,完全不像平日里清丽的模样。 身为一个大家闺秀,苏阮的样貌不够端庄。她的脸过小,下巴尖锐,脸颊不饱满,更要命的是,她的眼角微微上翘,眸光流转,好似在和他人送着秋波,若再用眼线稍许拉长一些c眼妆画的略重些,整个就是个妖媚胚子。完全不符合对于大家闺秀的鹅蛋脸c杏目c樱桃小口这样的要求。 “岚瑛郡主惯来就是这打扮,多漂亮啊!”秋娘窃笑,“您天生丽质,平日穿的过于素淡了,要这样打扮出去。奴婢保证,任何男人都会喜欢。今儿宸少爷不是说要来么?” “才没有,谁要和他约见啊。”苏阮嘴上这么说,脸颊偷偷的红了。她仔细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脱去清纯之色的她媚而不妖,大气美丽,这样的装扮更符合她的气质。她心中喜欢,却也有担忧,“父亲会觉得奇怪吧?” “当然不会。”秋娘笑意盈盈,“若老爷讨厌,怎会对郡主一见钟情?” 这倒是!父亲心中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一挂 苏阮微微笑:“走,用早膳去,别让父亲等急了。” 同一时间,苏雪也在侍女的簇拥下来到华清居。 她今日盛装而来,穿着蝶戏水仙裙衫,外罩缎织掐花对襟外裳,金丝细密的勾了边角。秀发轻挽斜坠着的潋铧发稽,斜插着一支精巧垂束华簪,举止间闪现动态奢华的妩媚之美。 四太太瞧见她,大声“啧”了一声:“哎哟,五姑娘可真美啊,毕竟是要嫁人的人了,愈发娇媚了” 苏良蹙了蹙眉。 “父亲。”苏雪对苏良委身,坐下。 “父亲。”苏阮紧随其后从门外走来,她收敛裙摆莲步轻移,走的不紧不慢,颇有风度。 苏良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大陆,眼睛都要放出光来。站起身,迎了上前:“来得这样迟。” 苏阮心中忐忑,抬眸看见父亲的眼底满满的都是喜爱之意,这才撒娇道:“女儿昨夜看书看得迟了” 苏良捏一把她的鼻子:“看的什么书?” 苏阮挽着他的胳膊:“是史记。” 苏良大笑道:“以史为镜,可以正朝纲。即便是女子也能看看,不错。” 三太太瞥着他们父女,轻声:“四妹妹,我看老爷和七姑娘的相处像极了老爷和大太太,是不是?” 四太太的眼神闪了闪,没答话。 “五妹和七妹都是盛装,莫不是家里有什么准备?” 苏德的眼睛跟着苏阮一步步走近,黏在苏阮身上挪不开。 苏眉竖着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啪的一下打在他头上,小声道:“色鬼,收敛点!今天是乞巧节,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们全家要去普罗寺上香许愿。” 普罗寺就在帝都之内,但凡家中有待嫁的女儿的都会去,也是小俩口的必去之地。 苏阮听得普罗寺三个字微微一愣,普罗寺,乞巧节,墨宸为什么会特地挑选这个日子和她见面? 苏良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拉着苏阮在身边坐下:“用膳吧。” 十几样丰富的早点,都是清淡的口味,颇为丰盛。 众人用过餐点,苏良才道:“前几日秋韵与我说起,雪儿出嫁所用的家具都已经打造完毕了,就等待验收,所以我今天邀了几位木匠来府上验收家具,还有你们各个阁楼的家什,有需要翻修c打造的也可找他们。” 几个姑娘家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失望之色,父亲的意思是—— 苏良果然马上接话道:“所以,今天你们通通不要出门。我今日还要出帝都去谈生意,阮儿,这件事由你负责,一定要跟进他们——听明白了吗?” 苏阮明了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 “嗯。”苏良满意的点点头,率先离开厅堂。 其他人也吃不下了。苏眉放下筷子,嘟嚷:“什么嘛,连乞巧都不让去,人家还想今年许愿呢” 苏月道:“大概是最近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老爷需要我们避嫌吧” 苏阮从容如旧,颇有大家风度的吩咐道:“既然是父亲的安排,大家都不要有异议了。不过是个节日,留在府上与家人同聚也很不错。现在,大家就各自回去看看自己阁楼的木具情况吧,春桃,你也去看看咱们阁楼有没有什么需要翻修的木具。” 众人道:“是。” 众人各自回阁,苏阮因为要筹备木匠的事情,先到岳春阁等候。 二太太被抓之后,岳春阁只剩了苏月,侍女也少了不少。加之苏月近来情绪极为不稳定,稍有不满就对下人撒气,所以整个阁楼里冷冷清清c沉闷无比,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苏阮在厅堂里等人,苏雪也坐在厅堂里,捧着茗茶小口啜饮。两姐妹同处一室,屏退了下人,厅堂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巨大的响声。 “五姐今天不要陪平王爷呀。”苏阮不动声色的微微笑道。 “不劳你费心,不管你的事。”苏雪冷冷淡淡。 苏阮淡淡道:“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上次我被一群人追杀c被皇城司的人逼的差点死了,恐怕都有平郡王爷与五姐的功劳吧?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对吧?” 苏雪啪的一声重重放下杯盏,声音突然厉了几分:“苏阮,你有什么法子就尽管使,别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是我做的,是王爷做的,你又能怎样?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真掂不起自己几斤几两了!我将来是要做平郡王府的人,你算什么东西?只能找个无能的赘婿!你跟我是云泥之别!和你说话都觉得掉价!” 苏阮不急不恼的摇着小扇:“是吗?那,敢问高贵的五姐,为何要与我这小小的商户之女动怒?” 苏雪瞠目:“动怒?我哪儿动了怒?我为什么要动怒?!” 苏阮忽然站起了身,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亲和:“你们终于来了。” 管家将木匠一行人领来了岳春阁。他们是父亲从工匠坊里请来的职业匠人,清一色穿着深青长袍,肩上扛着装工具用的箱子,齐齐与苏阮问好:“见过阮姑娘。” 苏眉的话噎在嘴里,再也找不到机会吐出来了,只有忿忿咽下。 该死的苏阮,无时无刻不在挑衅她!若非婚事迫在眉睫,她不愿横生任何枝节,绝对要跟苏阮斗的鱼死网破! 苏阮丝毫没有感觉到苏雪蓬勃燃烧的怒火,她与匠人们寒暄着说了会话,便让春桃给打赏,木匠一个个走上前来领赏,连声道谢。 轮到最末的那个木匠之时,苏阮听着轻盈和缓的脚步声,不由抬起脸来看他,目光微微一愣。那匠人年纪轻轻,个子高挑c身段匀称轻盈,在一众匠人中孑然独立。他的脸上有一道暗色的疤痕,却并不恐怖,反而给他俊气的脸增添一丝韵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上显露出清晰的静脉,这,一双经常使用重物的手。 墨宸她在心里道。 他身上独有的清香,还有这双惯用剑的手,都太显眼了。 早先墨宸就写了信给她,说会在今日来见她,没想到是用这种乔装打扮的方式。 也是父亲虽然很喜欢墨宸,却对她和墨宸的亲昵颇为反感,非常时期,还是避讳的好。 墨宸的目光同时落到苏阮的身上,晃过一抹惊艳之色。 两人心领神会。 苏阮收回视线,悄然攥住了衣角,镇定道:“师傅这边随我来。” 一众木匠随她远去。 苏雪端正的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冰冷的眼神跟着苏阮和匠人的背影直到消失,露出一抹冷笑。 工匠房一角,温暖的阳光从窗户射入。 “左手的拇指要顶住木胚子的底部,其余四个手指在上面,将胚子拿稳,大拇指和中指要用力,避免雕刻之时不慎将木胚子滑落,刀锋用力过猛割伤自己。右手的四个手指握住刀,拇指作为支点,在外部均匀的雕刻五等分的花瓣,然后在每一面将花瓣的初胚削出。”墨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灵而魅惑,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以极其漂亮的姿势执着雕工刀柄,刀锋快速而精准的削去一块块木屑,毫无压力的将一坨木胚子刻画出一朵花的初步样貌。 苏阮搬了一个绣墩儿,就坐在他身边不到半米的范围内。 她柔嫩的手中也照着他的模样握着模胚和雕刻刀,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双手,循着他的模样跟着雕刻,起刀,落刀,旋转,下力! 飞出老大一块木屑,径直往她的脸上扑来! 苏阮眼皮一跳,根本来不及躲闪,只本能的闭上眼睛,脸都拧巴成了一团:“宸——” 墨宸素手一抬,手指轻巧夹住木屑,甩落。 苏阮睁开眼,危险已经度过了,大喘气,抹了把汗:“呼” 墨宸怕她当真伤了,叮咛:“刀锋别太快。” “哦”心有余悸的苏阮甩了甩手,“继续,我就不信我还雕不出一朵花。” 墨宸看着不死心的她,摇了摇头,用只有能听到的声音道:“太笨了。” 目光中却露出些宠溺,继续耐心的指点她。 磨磨唧唧的跟了学了大半个时辰,还险些几次割破手,苏阮好歹是把木胚子雕了个样子出来,有花朵,有花瓣,有叶子,依稀像是一朵花。她把木花托在掌心里,对着阳光射进来的方向折射着光芒,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甚至忍不住轻吻了花骨头,然后用手肘推还在专心雕刻的墨宸:“阿宸,你说,我这个木花雕的漂不漂亮?” 墨宸在忙着收工他自己的花朵,闻声抬头看一眼她的作品,又默默的移开视线。 苏阮还托着自己的木花等他回应,见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低了头,又来扯他衣角,巴巴道:“很漂亮吧?我简直是天才!” 墨宸眼皮都不抬,含混:“嗯还不错。” “那送给你啊,阿宸。”苏阮双手将木花托送到他的眼皮底下。 那朵花就这样摊在眼皮子底下,他抬眸,看见她的小脸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呵”不知为何,看着她满脸自信又诚挚的模样他觉得很是好笑,接过她的礼物收入袖中,顺手拿住她的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胸前,右手握住她还拿着雕工刀的收,左手拿起一个新的模胚,“来,我再教你一遍。” 他的动作轻车熟路,苏阮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拥在怀里,手也被他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的脸颊飞上一抹红云,咬住唇角,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手指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雕刻这块新木雕。因为被他握着手,她基本不用费任何力气,闲下来还能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他的眼睛专注的盯着眼前的模胚,薄唇也紧紧的抿起,鼻尖上悬着几滴汗水,仿佛面对的不是个简单的模胚,而是一道圣旨。 不管是骑马c射箭c雕刻他做任何事都有种令人砰然心动的认真。 咕咚c咕咚 挨得这么近,扑通扑通的心跳清晰如鼓,也不知道是谁的 “七妹?” 苏眉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你在吗?” 墨宸不动声色松开苏阮的手,放开怀抱,低头雕刻木雕。 苏眉走进工坊,走到苏阮身后,拍她的背:“七妹!” 苏阮面不改色的转身,道:“六姐,你怎么来了。我在学雕花。” 苏眉惯来和苏雪亲近,和苏阮不亲,主动来找,也算一件怪事。 “雕花?”苏眉顺手拿起苏阮之前雕刻的那个木胚子,用非常夸张的声音道,“这也太丑了吧?!谁雕的?” “噗”墨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苏阮尴尬的说不出话:“呃” 苏眉瞥了一眼墨宸,皱眉道:“你笑什么?” 墨宸强忍着笑低下头,继续默默的雕刻。 “他是哑巴,不会说话。”苏阮赶紧转开关于雕花的话题,“六姐过来做什么?” 苏眉道:“我那儿怪无聊的,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阮眨了眨眼:“帮忙?这里都是些粗重的活,用不着你帮忙。我在这里,他们都嫌碍事,我们还是出去合适。走吧,我们出去沏壶凉茶过来,也算帮大忙了。” 苏眉缠着苏阮缠了半晌才走,苏阮又回了工坊,墨宸还在专心致志的雕刻。 苏阮小声道:“恐怕是被人发现了。” 墨宸道:“我装的不像?” 苏阮比了个手势:“你太高了。” 他的确很高,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高的那个,比苏阮更是高出两个头。 墨宸点头:“下回得砍掉腿。” 苏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臭阿宸,光会逗我笑。” 忙忙碌碌的工作到天黑,苏雪的嫁妆中的家具一块检查完毕。 不过,木将门还没有时间去各个阁楼休整家具。 苏阮记着父亲的吩咐,就将匠人们留下在府上用晚膳,打算让他们用过晚膳去各个阁楼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哪儿需要修葺。 晚膳全家人一起用,父亲也回来了,工匠们另坐一桌。 用过晚膳后,苏雪道:“等会来几个人给我帮忙,我那儿还有些家具需要翻修。”她长指一点,点了墨宸和另一个木匠,“你们俩随我来。父亲,女儿先告辞。” 苏阮不动声色的坐着,眼看着墨宸跟着苏雪走了,道:“父亲,女儿忙了一日,也觉得有些累了,想回房歇着,今晚就不陪您吃宵夜了。” 苏良关切道:“夜雪阁没有东西要修理吗?” 苏阮摇头:“平日有些小东西我们都自己动手修了,就不劳烦了。” 苏良看她的确十分疲乏的模样,道:“你去吧。” 苏眉看着苏阮脚步匆匆的离开,也起了身:“父亲,女儿也回房了。” 苏雪回房,却不是回自己房间,她来到了苏雪的岳春阁。苏雪吩咐两个木匠在厅堂里修葺家具,自己就躲在闺房的窗台处,偷偷的观察他们。 苏眉溜进了屋:“五姐。苏阮已经回房了。” 苏雪用眼神示意她进屋,关门。 岳春阁有七八件坏家具,墨宸认真的一一做着修理,冷不丁背后一个黑影笼罩下来,习武出身的他本能的起身用力往后一撞。 砰! 身后一声女子的惨叫:“啊!——” 墨宸以极快的轻功窜到她身旁,只用一根手指扶住他,手中的一抹木灰揩上她的衣摆。待她站稳,他立马把一根手指头缩回,又在衣服上揩了揩。 苏雪被吓了一跳:“你c你为何突然起身?” 墨宸瞎比划了几下,苏雪也看不懂,气恼:“罢了!哑巴,和你说也说不清。害得我身上都是木灰,走,去换衣服!” 苏雪换了衣服出来,墨宸已经不见了。 她问道,“人呢?” 侍女道:“他说东西都修好,就回去了。” “回去?回夜雪阁才是吧!”苏雪冷笑,“走,叫上人,去夜雪阁!” 夜雪阁,已经一片漆黑。 苏家一行人一同到来,苏雪走在最前,脸上红无法抑制的兴奋。 睡在下层的春桃连忙出来迎接:“老爷c太太,这么晚” “让开。”苏雪盛气凌人的拨开春桃,抬头往阁楼上望去。 整个夜雪阁都已经入眠了,只有一间房亮着明亮的灯火。 苏雪径直推开阁楼大门,快步冲向亮点的房间。春桃焦急的拦在前头:“老爷c太太c姑娘,这是” “让开!”苏雪走到房间门口,径直将房门撞开,“砰!” 粗暴的动作让苏良皱起了眉。 捧着书依在榻上翻阅的苏阮茫然抬起脸:“父亲?姨娘?姐姐?” “你”苏雪的眼睛迅速的苏阮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没有c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不安定的感觉。而苏阮平稳的呼吸,似乎更证明了这里是绝对的干净。 “雪儿,你到底是让我过来看什么?”苏良已有些不悦了。苏阮说了累,他原本不想过来打搅,完全是被苏雪给生拉硬扯的带了过来,现在果然是惊扰了女儿的休息! 苏雪硬着头皮道:“只是c只是过来看看七妹。” “真是无聊”四太太转身就走了。 苏良也斥责了苏雪几句,又上前来和苏阮说了几句话,一行人这才走了。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一袭绯衣的苏阮只在普罗寺门前最大的许愿树前双手合十,低声喃喃。 她戴上了淡紫色的面纱,素纱遮盖住颜面,只露出一双撩人的双眸,绽放着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 “不进去上香吗?” 换回锦衣华袍的墨宸怀抱着惯用的金镶玉墨色长剑,淡然的站立在她身边,目光随时紧紧的锁在她的左右,似有流光静静徘徊。 “不了,我不信那个。”苏阮转脸冲他微微一笑,“你信吗?” 墨宸抬了抬下巴:“我们下山吧。” 这俩人站在一起,一个美艳,一个清尘,俨然是一副静止的风景画,不少人都向他们投来惊艳的目光。有人认出了墨宸:“那不是墨将军吗?他身边的女人是好像不是婉莹公主啊?” “大名人啊。”苏阮小声嘀咕。 墨宸看出她的不悦,避开大道,走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道下山。今天是乞巧节,哪怕是小道上也有不少人,皆是成双成对的佳偶,入目皆是笑意盈盈的面容,让人的心底看着暖暖的。 沿着这条小路下去,道路两旁是两排密密的榕树,这种树在当地被称为“许愿树”,只有在普罗寺才有。榕树上都挂着长长的c大大小小的吊牌,都是今晚过来的眷侣们留下的印记,多是许愿和祈福一类的话。 苏阮难得来到这么热闹的场合,心情大好,看着别人那么开心,似乎自己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她回想白日的事情,掩着袖子低笑。 墨宸正若有所思的想着问题,听见她的笑声才低头:“怎么了?” 苏阮扬起脸:“阿宸,你做木工做的挺好,以后有考虑转行吗?你现在做的事情太危险了” “嗯?”墨宸认真的想了想,“也算是傍身技能吧。” “傍身技能!”苏阮吃笑。 墨宸微微弯腰,摸了摸苏阮的头,一本正经道:“当然要留点能保证生活的技能,就算以后不幸穷困潦倒也阿阮你放心,做我的妻子,肯定饿不死你,我有饭吃,就让你喝粥,我喝粥的话你就喝西北风。” “你在说什么蠢话!”苏阮恼的一拳就捶过去。 墨宸轻巧的躲开,反抓住她的粉拳,拥在怀里:“好了,别生气,大不了我喝西北风,你喝粥。” “我们哪会落魄到这份上”苏阮呸了一声,“我这辈子要吃香喝辣c富贵荣华!” “那我要”墨宸忽然点了她的唇,“皇权在握,天下我手” “说什么?!”苏阮突然弹开了一步,“你疯了。” “玩笑而已”他不由分说又把她抱进怀里,抬脸看着黑色的夜幕。 即便是玩笑,苏阮却有些紧张起来。他上辈子是太子忠心的亲信,太子故去后,他就开始连绵的征战,一直为国而战,他是很少参与到谋权之中的,重活一世的他,难道想要更多东西吗?! 她好似还没有问过他,重活这一世,他最想要获得的是什么? 苏阮偷偷瞥他一眼。 今晚他一直拿着那把剑不放手,又一直仰望天幕,怕是 两人走到山脚,被一条清清的小溪拦住去路。 溪水里漂浮着无数的河灯,一丛一丛的橙色光芒,摇摇曳曳的往山脚下游去。 河岸边是拥挤的人流,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年好多人啊。” 苏阮拉住墨宸的手,小跑到走溪边,好不容易揪准两个位置坐下,望着一字儿排开到远方的河灯,像是一幕延伸到远方的阶梯。 “真美。”苏阮的手轻轻拨弄着冰冷的河水,突然水中炸起一道亮光,耳边轰隆一声响,苏阮抬起脸,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天空如流星绽放,一个接着一个,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苏阮奇怪道:“今年还有烟花?真奢侈” 自从朝廷开始研究火炮,所有的硝石和硫磺都被朝廷征集用以生产火炮,烟花也成了奢侈品,苏阮已经有十几年未曾见过了。 她吃力的仰着脖子望着天上,墨宸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她按下去,平躺着看着星云缭绕的天幕,一朵朵美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像是梦境一般。 她看着天上的烟火,墨宸却是侧过身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的瞳光静静的流转着,像是亘古的时光都能在他的眸中沉淀下来。 苏阮忽然转过脸:“这烟火,你弄的?” 墨宸微微一笑:“不。有人今夜在千金博美人一笑。” “谁?” “只有你不知道。”墨宸道,“宋瑾在向暮郡主求婚。” 苏阮微微一愣,她知道宋瑾和暮郡主之间的事情,但对于细节却不甚清楚。 “因为你的缘故,他回绝了那门亲事,现在不知为何想转了,在拼命的追回暮郡主呢,闹得满城风雨,今晚就是他办这场烟火,为了博回暮郡主的芳心。”墨宸道。 苏阮静下心来听耳边的谈话,才发现的确有不少人在谈论宋瑾和暮郡主的事情。 “还和上辈子一样风流成性啊。”苏阮摇了摇头,“就没死心塌地的爱过谁。” 脑中却不可抑制的回忆起狂风暴雨的那一夜,那天晚上,她是真的被他打动了。 墨宸的眸中露出一抹微光,声音忽然轻了几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死心塌地的爱过谁?” 苏阮道:“我怎么就不知道?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你看他这样儿,爱谁就铺天盖地的示爱,不爱了就踹到一边,一辈子也不会过问。他的性情,完全是继承了他父亲,真正的子承父业。” 墨宸叹道:“这就是宋瑾啊。你跟了他一辈子,难道还不理解他?他很现实,现实到用价值来衡量他人,但不代表他没有爱过某个人。而某个人,又察觉不到罢了。” 苏阮道:“你说的是谁?” 墨宸迟疑了一下,终于只是靠近,轻轻吻了她的发:“还是你自己慢慢体会吧,你与他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说,你只需记得,我爱你胜过他一万倍” 苏阮嗤笑起来:“他又不爱我。”不想再提此事,翻了身卧在墨宸身上,手肘就支着他的胸口,问道,“阿宸,你为什么会重生?也就是说,你死了,是吗?你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你不是在边疆,一直没有回京吗?难道连跟苏家断绝关系的你也被牵扯到了?” “不是。”他抿了抿唇,“以后再提,好吗?” 苏阮见他的神色真是为难的样子,也就点了点头,伏在他胸口上没再多话。 烟花持续了很久后才散去,人流也逐渐散开,溪边渐渐安静下来。 “休息够了吗?阿阮” “要办正事了吗?”苏阮眨眨眼。 “你还是这么聪明啊”墨宸怜爱的抚摸她的脸,“我们该把上次的账算一算了。起来。” 他的声音突然抹去了温柔,变得干脆而凌厉,迅速一跃而起。 吹声口哨,阿栗就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墨宸跳上马背,又将苏阮也抱上,一拉缰绳:“走!” 驾着马在黑夜中狂奔,驶出普罗寺的区域,墨宸再度吹响了一声口哨,半空突然飞来一只肥硕的雄鹰,扑腾着翅膀重重落在墨宸的手臂上,巨大的翅膀扑腾扑腾,溅起几个羽毛,苏阮被他抱在怀里,被那翅膀扇动的风呛了口气。 “去。”墨宸手臂一抬,雄鹰又飞走了。 “你怎么养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苏阮被整的咳嗽连连,惊魂未定。 此时夜色已深,喧闹一夜的帝都也走进茫茫的寂静。 这个时辰,只有青楼和酒肆还会开门。 墨宸驾马一路奔到城中一处酒楼,翻身下马,牵着苏阮进店。 内里有女子迎了出来:“两位客官,需要房间吗?” “我们来找人。” 墨宸干脆的回话,牵着苏阮,脚步丝毫不停,快步向楼上走去。 女子眼见不对劲,忙道,“快来人,拦住他们!” “滚!”墨宸大手一拨,径直将她摔出去十几米。 苏阮吓了一跳,刚才和她说话时还温温柔柔的墨宸俨然已经展露出了杀机,他一步步笃定的往前走,前方再有拦路者扑上来,他连武器也未拔,三两下轻易踹飞,打的整个酒肆零零落落像是要散架,全然是遇佛杀佛c遇仙诛仙的架势。 苏阮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打斗姿势,半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她只是非常期待,等会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虽然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一些,但是真正发生在眼前,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两人一路横冲直撞的闯入酒肆的三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墨宸砰的一声重重踹开大门。 也就同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一晃,径直从窗口跳了下去。 墨宸身形一晃,瞬时松脱了苏阮的手,脚步滑至窗台边,一手撑住窗棂,半个身子向外头跃了出去—— 虽然只有三层,苏阮仍是担心的叫了起来:“阿宸!” 砰! 却是一声闷响,墨宸如一只轻雁轻巧的落回地面,同时硬生生把那个黑影从窗口给扯了回来,毫不留情的直接摔到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响动。 苏阮飞快的掌起了灯,用烛光照下去看那男人的容貌。那是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衣裳还不太工整,腰带松松垮垮,胸前的大片肌肤袒露着,平日在人前永远是高贵模样的男人此刻彻底是登徒浪子的形象,而且是一个被摔的狼狈不堪c口吐鲜血的模样! 苏阮用烛光照耀着他的脸,定睛一看——平郡王! 墨宸目露不屑,道:“王爷,就这么逃了,把姑娘家一个人留下来,也不大合适吧?这苟合之事,光一个女人可无法成事。” 苏阮的目光这才往房间的床榻上扫去。 一个浑身雪白的女人瑟缩在床榻上一角,她呆呆的蜷缩着身子,黑色的发丝蓬乱的散落着,极力保持着镇定,却仍旧歇斯底里的叫道:“苏阮!墨宸!” “五姐。”苏阮蹙了蹙眉,虽然早有怀疑苏雪和平郡王有一腿,可是当真看到这一幕,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苏雪竟然会把自己出卖到这个程度?到底图的什么呢? 苏阮走到床榻边,伸手抓过她的头发,把她拎到面前来:“苏雪,好像早上你还在说我拿你没办法,真抱歉,晚上你还真被我抓到了。” 苏雪恨恨道:“呵,你们敢拿我的王爷如何?” 苏阮道:“我不需要对王爷如何,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对得起宋瑾吗?” 苏雪一听这话就哈哈哈哈的狂笑起来:“对不起?呵呵,他对得起我吗?他今晚在做什么?全城百姓都知道!父亲也知道!父亲还以为把我们锁在家中我就不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嫁给他,他却在向别人求婚!他在求别人回心转意!为什么?一开始是你,现在是暮郡主!你问我是否对得起他?我不需要对的起他!苏阮,你不是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有什么立场帮宋瑾说话?” “别为自己的放荡找借口!你跟王爷是今晚才勾搭上的吗?你无法是想攀龙附凤,找一个可靠的倚靠而已!我对你的品性了如指掌!别装着好像被宋瑾伤的深似的呵呵,你这种女人,只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往上爬!”苏阮满脸嫌恶。 “对啊,我就是想往上爬,那又怎样?你不想吗?你若不想,你为什么要勾搭宋瑾,又勾搭墨宸?” “我这不叫勾搭,我和他相爱,你明白吗?”苏阮逼近她,声音放低了些,“若是别人也就罢了,王爷是宋瑾的父亲,你们这叫什么,你自己清楚,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要是传言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别说苏家的脸面了,我若是你,就自己找口井投下去!这门婚事,不是你自己要求取的吗?你心愿得成,却发现这个心愿不是你想要的呵,这世上的事情,哪能样样称心如意?!” “不要再说了!你们好大胆!”被摔趴在地上的平郡王爷愤怒到了极点,他想爬起身,却被墨宸果断的一脚踩了脸。 “你——”平郡王爷怎么也没想到墨宸敢对他动手,瞠目结舌。 “呵。”墨宸的脚下暗暗发力,压的平郡王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粗粗的踹着气,含混,“来人!快来人!” “王爷!” 平郡王爷的侍卫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却有更多的人从酒肆的各个房间扑出,清一色皇城司的装束。 双方在走廊上交手,金铁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场面大变,俨然成了战场。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来算我们的。”墨宸噌的一声抽出长剑,墨色的剑刃寒光乍现,阴冷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平郡王,“平王爷,隔了这么久,我们也该算算账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0 苏雪崩溃,大婚 “算账?哈哈哈哈哈”平郡王被踩墨宸的脚狠狠踩着,连气都喘不上,气焰却极是嚣张,“你与我算账?可笑!一介小小的将军,胆敢在此以下犯上,上报到朝廷,我要你诛九族!” 毕竟是在权力场打滚多年的男人,即便落了下风,也能精准的判断局面,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压制对手。 “外面那些是皇城司的人?哈,你有权力调动皇城司?恐怕还要你加上私调军队之责,同样可以判处死刑!这两项罪名加起来,就算太子也保不住你。奉劝你在大队人马赶来之前开溜,介时要死的可不仅仅是你,而是整个苏家为你陪葬!捉女干?一个大老爷们,做这种事也不嫌幼稚吗?” 墨宸低垂着眼帘,深邃幽暗的眸子凝望着情绪激动的平郡王,一言不发。 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狂妄到什么份上。 平郡王张狂无比:“贱民把你的脚放开!” “贱民?”墨宸非但不拿开脚,反而将手中的长剑落下几分,尖锐的剑尖顶着平郡王的眼睛。 平郡王扭动脖子试图躲开,可是脸又被紧紧踩着,根本无法逃脱,只看着那寒光闪闪的近在咫尺,像是把脑袋悬在了裤腰上,背后渐渐沁出一层冷汗,话语声也渐渐的湮灭了下去。 他转动着眼珠子瞄向墨宸,这一看,却是背后升起一股寒气。 沉默的男人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幽瞳中寒光碎碎,杀机在眼底乍现,好似一口即将喷薄的火山,随时截取他的性命。他没来由的怯了几分,呼吸变得浑浊不堪,声音也终于有些微弱的战栗:“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说过了,是要问你算账。当然不是管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墨宸的声音沉稳而轻松,“不过,若非这点女干情,今晚我还找不到你,平王爷。” 平郡王一诧:“什么?苏雪,你出卖我!” “王爷,我没有!”苏雪刚与苏阮争执完,一口气还未咽下,“墨宸,你竟将沾水泼到我身上!” “也不能这么说。”沉沉的嗓音里带着别样的魅惑,墨宸语带浅笑,“你每天下朝之后就会消失,我派人追踪你,追踪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你的落脚之处,听闻从平郡王府内有数到通往府外的密道,你通过密道进出,我怎么也无法跟踪你但是今日,是个契机。” “契机?” “我到苏府和阿阮见面,发现苏雪盛装打扮,恐怕是要与人私会——呵,我一时起意,趁着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用沾染香精的木灰摸到她的裙摆,然后循着香精的气息找到这里。”墨宸微微笑道。 苏雪的脸色一白,回想之前在岳春阁的厅堂,墨宸突然起身撞到她,那时就落入陷阱,她还浑然不觉! 平郡王恶狠狠的目光扫向苏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香精一旦沾染到空气里,能保持一天不挥发,即便你更换衣服也无法抹去。而且,那个味道很淡很淡,人类闻不出,只有我驯养的猎鹰能分辩。”墨宸慢条斯理的说道,“当你带着这个气味赶到这里来的时候,我的猎鹰一直徘徊在你的头顶上方,当你们俩人缠绵之时,我的人就已经将这里包围” 苏雪失了神,她之前确有发现一只老鹰在头顶徘徊,但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平郡王恨恨的咬牙:“蠢女人!” 墨宸道:“平王爷,您向来视女人为玩物,如今因为一个女人落难,感觉如何?” 平郡王微弱的喘着气,此时此刻,和苏雪纠结也无甚意义,当下还是不要把墨宸激怒,静待救援为佳他咽了口口水,喉结微弱的滑动了一下:“墨宸,这次你若放过我,我们有话可以慢慢谈太子给你的好处,我也都能给你” “想拖些时间,等待救援吗?”墨宸的嘴角浮起一抹弧度,长剑突然往下坠一分。 剑尖划过平郡王的脸,平郡王脸上血如泉涌,他瞠目欲裂:“住手c住手!你到底要怎样!” 墨宸道:“我在此审判你,罪名其一,刺杀太子——你从江湖组织‘白叶’手中以黄金百两收买最顶尖的杀手,混入舞姬的队伍里行刺太子,杀手近日被擒,签字画押指向你。平王爷,你说我以下犯上,不知道你安排行刺太子之事,算不算触怒君威c挑战皇权?” 平郡王张嘴欲狡辩,却被墨宸再度发力踩住了喉咙,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墨宸道:“太子与三皇子势同水火,太子被刺身亡,朝堂所有的矛盾都会涌向三皇子,到时候你平郡王可趁机崛起——可惜你的刺杀行动被我毁了,于是你走了第二步棋。你从我向天子请命之事料定我钟情阿阮,蓄意从中作梗,动用你的人脉令皇城司杀阿阮,那时皇城司还在三皇子手中,而我又是太子亲信,你此举以图再度挑起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却由此将尘世之外的圣君也给牵扯了进来。近段时日帝都血雨腥风,皆是因你而起,这是你的第二宗罪!” 苏阮想起当日之事,恨得牙痒痒,不仅仅自己身陷囹圄c险些身死的痛楚,更是将辩机拉进这条不归路的怨恨!她忍不住狠狠往平郡王的小腹踹了一脚。 平郡王呜咽一声,蜷起身子。 墨宸道:“罪名其三,自你的通女干之罪。此事与我无甚关联,不过你如此行径,传扬出去,你的名声也就毁了,你的儿子走出去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点” 平郡王的脸上流着血,小腹也被苏阮一脚踹的剧痛,更别说如今几样罪名一起压下来,全然把他也哄的六神无主。他连话也哆嗦不清,目光中露出些许绝望,弑君之罪,一旦东窗事发,帝都会血流成河!墨宸刚刚说到的“白叶”的确就是他找来的江湖人士,若对方已经招供,加上如今皇族对几大王府愈发忌惮的状态,难保平郡王府不会成为被开刀的第一个王府,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墨宸看着他脸上逐渐溃败的表情,忽然松开了脚,单手将他从地上拎起:“这三件事传扬出去,不管是皇上还是圣君都不会让你活命,你也会遗臭万年。平王爷,不知你如何作想?” 平郡王微弱的喘着气,声音发抖:“你能帮我,是吗?” 墨宸轻声道:“是啊,我能替你隐瞒下所有的事,但,你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瞒下皇上瞒下圣君你能做到?”平郡王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若你能保的我王府,我亦会听你” 墨宸松开手,平郡王重重摔到地上。 “父王!” 一声轻喝,宋瑾一脚飞开大门,闯了进来。 他的声音慌乱,脸上挂是涔涔的汗水,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急匆匆赶来。 平郡王狼狈的摔在地上,胡乱套上的衣襟全部散开,脸上还淌着血和泥,气若游丝。 宋瑾急忙向父亲跑去,却被紧随其后闯来的年轻女子拉住了手腕:“等等,阿瑾!” 那女子一张圆润剔透的鹅蛋脸,五官大气,面容姣好,一袭淡青色水烟及地长裙,身上的首饰不算多,但件件璀璨动人。她拉住激动的宋瑾,警惕的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众人:“我们这么轻轻松就闯了进来,好像不太对劲?墨将军,是你写信告知我们这个消息,又故意放我们进来的吧?你有何图谋?” 她的声音清脆而强硬,全然是她这等年纪不应有的稳重,机警的目光紧紧盯住墨宸。 墨宸已收起了之前面对平郡王时的强势,温文尔雅的对着女子道:“暮郡主不必多虑,我只是前来还瑾公子一个人情,顺便了却一点麻烦,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苏阮的余光瞥着摔在地上爬不起的平郡王,抽了抽嘴角。 这两人在交谈,宋瑾的目光迅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阮的背影上,突然眼皮一跳,迅速挣开着暮郡主的手:“阿阮” 暮郡主蹙眉。 苏阮背对宋瑾立着,根本看不见他的任何动作。 她平视着前方,淡淡道:“瑾公子,你来的正合适,这局面需要你收拾。” 宋瑾听得她的语气冷淡至极,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交谈,心一乱:“阿阮,我——” 苏阮侧过脸,这才与宋瑾直面。数月不见,也许是因为即将大婚的缘故,他好似沉稳不少,衣着更为低调奢华,更有气势苏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眼神在虚无的空气里交汇,宋瑾读懂了她的意思,眼前,不当是纠结私情的时候。 他定了定心神,顺着苏阮的目光往床榻上望去—— 还光着身子的苏雪抱着一团红色的衾被缩在大床的一角,白花花的脖颈c手臂都袒露在外,苍白的骇人。 若是别的女人发生这种事,与公公私通,被人捉奸在床,还被未来的夫婿亲眼目睹,只怕会吓到崩溃。 而苏雪,除了最开始面对苏阮稍许的失控之外,已经完全冷静,她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宋瑾,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当宋瑾的目光与她的目光对接上之时,感觉就像是数道利刃向他扑面而来,他心中一颤,不由迈开脚步,缓缓的步步走向苏雪。 空气似乎凝固了,安静的可怕,没有任何人的声响发出,唯有不知何人厚重的呼吸,在耳边重重的徘徊。 “呵呵呵” 嚣张的平王爷在目睹自己儿子到场之后,默默的闭上了嘴。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只不过因为有外人在场,略显尴尬而已。 苏阮此刻也没工夫去管平郡王了,她紧张兮兮的看着宋瑾的背影—— 不知道宋瑾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虽然他和苏雪还未成婚,但是双方既已定亲,算得上是合法的夫妻,只是还未进门而已!苏雪这样的行径,若是宋瑾追究起来,可以将她捆起来拉倒护城河外去浸猪笼 上一世,他怀疑她不洁,冷落了她三年之久。 这么好面子的男子,对这种事的忍耐程度完全可以想象!一掌将苏雪打死,绝对有可能。 随着宋瑾一步步逼近,冷静的苏雪终于开始露出崩溃的神情,她不住的往后瑟缩,泪水失控的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滚落,红润的唇也不住的发着抖。 她为什么要跟年老色衰的平郡王?当然是为自己能爬的更高,长得更远,为自己将来能在平王府立足,更为能与宋瑾比肩而立!可是毁了,全部都毁了,宋瑾目睹这样的状况,这辈子c这一生都绝对不可能再原谅她! 苏雪到这时才觉得,绝望的想要放声大哭! 她极力的想要控制自己不在苏阮面前落败,可是发抖的身躯已经袒露了她此刻的崩溃。 短短的几步路,宋瑾好似走了很久。走到床边,低眸望着哭成了泪人的苏雪。 他见她哭的如此伤心,禁不住伸手托起她的脸:“你” 竟伸手来拭她的泪! 如此温柔的动作,简直把房间里每个人的下巴都要震掉! 苏阮以为自己眼花了,该死的宋瑾,对待她果然是格外苛刻,怎么苏雪放这么大的事,他也能淡定? “瑾公子”苏雪也全然没料想到宋瑾会如此待她,更是泪如泉涌,感动不已,“对不起,我以后” “是谁?” 宋瑾吐出了后两个字。 房间里突然鸦雀无声,比起之前的死寂,更多出一丝怪异的气氛。 苏阮无语的撇开脸:“这家伙故意的吧?” 墨宸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雪愕然的望着宋瑾:“你不认识我吗?” 宋瑾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雪一轮,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苏雪的表情,简直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了。感动变成失望,失望变成绝望,绝望化作崩溃 苏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见过她,上回在苏府,她落水,你救了她。” “哦”宋瑾回念了一遍,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脸色变了变,“苏雪?!你和我父亲” 苏阮扶额,宋瑾竟也有如此呆萌的时候? “你们父子间的事情慢慢谈”墨宸一句话插了进来,他踱步到平郡王面前,弯腰凑到他耳边,低声,“近段时间,我还会再找你。” 有了儿子撑腰,平郡王硬气了几分,咬牙:“你就不怕我把你” “试试看。”墨宸轻轻一笑,直起腰,“阿阮,走了。” 苏阮也觉得这场景太滑稽,点点头,便要跟墨宸一起走。 宋瑾一听她要走,当即顾不上苏雪了,连忙后退几步抓住她的手腕:“阿阮!” 苏阮看了看被他抓住的位置,宋瑾的手松开:“我有话与你说。” 苏阮看着自己的脚尖,闷声道:“暮郡主看着呢,你说便是。” 这么一闹,聪明之极的暮郡主已经完全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选择了置身事外,背过身去没有看他们这边。 听到苏阮提起她,才返身来,一眼望见宋瑾深情脉脉的看着苏阮,冷笑一声,径直就向外走去。 “还不去追。”苏阮道,“今晚费了好大心思才讨的美人欢心,就这么不管了?” 宋瑾欲言又止,低声:“先不用管她。阿阮” 他犹犹豫豫的说不出话。 “阿宸。” 苏阮轻声。 墨宸什么也不问,只身走出房间。 苏阮道:“这里只有你未来妻子和你父王了,说吧。” 宋瑾一把拉住苏阮的手,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屋中角落,避开平郡王和苏雪的视线,道:“能否请求你,此事不要声张。” “嗯。”苏阮的背脊抵靠在墙面上,垂着眼帘。 如今苏雪也算是受到最大的惩罚了,既然宋瑾不愿意声张,她肯定不会漏声。 也许,这是他保护自己颜面的方式?又或者,他当真不在意?但是可以肯定,他以后不会碰苏雪了。 宋瑾惯来信任苏阮,听她答应下来,也就放心了。脸上的神情缓和几分,看着她的目光也温柔许多,“阿阮,好久没见你了” 上回见面,还是她目盲的时候。苏阮想起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没来由的有点喘不过气。 宋瑾看着动人的面容近在咫尺,忍不住抬手来摸她的脸,苏阮脸一撇,躲开。 宋瑾的手停在半空中,笑笑:“果然还是瞎了的时候比较乖” 他的手继续探过来,抚了她的发。 她的青丝缠绕在他的手上,是那样让人眷恋的温度 “今天是乞巧节啊。”他低眸凝望着她,“你和墨宸一起过的吗?” “没事我就走了。”苏阮转过身去。 “你又背着我偷人” “什么叫又?什么叫偷人?”苏阮恼火的瞪他一眼。 “总算又看到你发火的样子了。”宋瑾无声的笑了笑,每次见面,不逗逗她,他就不开心。 苏阮气鼓鼓道:“有病!烟花很美,好生珍惜吧。新郎官!”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墨宸在门外等着,看见她的神色略有些阴霾,什么也不问,只牵起她的手,慢慢的走。 “谢谢你,阿宸。”苏阮轻声。 “谢什么?”他疑惑。 “你的理解”苏阮扬起脸,露出明朗的笑容,“还有包容还有今晚为我做的一切” “我们之间,需要说这些吗?”墨宸停了脚步,手指轻轻刮过她的鼻尖,严肃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他刚受了打击的份上。日后不允你再与他单独说话。” 一眨眼又是一月。 宋瑾的婚期如约而至。 日前极为难得的下了一场雨,大雨冲涮后的天空碧蓝通透,不染纤尘。这场雨,也为炎热的夏季带来了一丝凉意,所以,婚宴当日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明媚,温度适中,湿润度刚好。 “恭喜恭喜c恭喜王爷,又了却一桩大事啊” “恭喜瑾公子同时迎娶两位妻子” “瑾公子这才是真的享齐人之福啊!” “看看哪个漂亮啊!听说那苏家女儿以前被誉为第一美人儿,应该很漂亮吧?” 日头才刚刚升起,平郡王府的大门就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府门前的两樽镀金的狮子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威武的在门前张开血盆大口,门派上挂了个大大的喜字。大门口宾客如流,人来人往,送礼的c拜帖的c蹭饭的 因为今天有许多大人物登场,所有府上的守卫非常严格,没有收到请柬的人无法进入。 刚开门迎客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迎接了波客人。 三辆蓝顶宝盖的马车并驾齐驱,卷起地上的尘土飞扬,在平郡王府前勒足停下。 侍从撩开车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锦衣华服的苏良率先下车,抬头看了看天顶上火辣辣的太阳。 苏阮紧随其后,也跟了下来。 她穿着淡粉色华衣,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 在她纤细的足下,长大了很多的小猫寸步不离的守着,它一身的皮毛油光发亮,还不算太长的四肢已经依稀有了敏捷的模样,脸上的几根胡须颇为威武。 苏阮俯下身吃力的将它抱起,吁了口气:“好家伙,再过几个月就抱不动你了!” 其后是苏眉c苏德c苏凌,还有几位太太,除了大肚子的欧阳氏,苏家人全部到齐。 “亲家!”满脸喜色的平郡王与王妃迎了过来,这两人今天都是隆重的盛装,尤其是平郡王妃,满头的珠翠在烈阳下璀璨夺目,初初一窥苏阮预计吧,至少得有五斤重,也不知道她难不难受。看过平郡王妃,再看平郡王,苏阮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日他和苏雪的事情,立马转开了脸。 平郡王却好似不曾有任何不好的记忆,他笑容满面的招呼着苏家人。 “王爷c王妃。”苏良亦客气道,“带了些贺礼,请笑纳。” 苏阮跟在父亲身后,望着父亲与平郡王c平王妃寒暄,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 宋瑾要娶平妻的消息一传出来,父亲觉得女儿受了委屈,就直接找上了平郡王府,和平郡王当面谈判也不知道谈了多少次,双方闹了很久,闹的非常不愉快。 不过,争吵吵闹很久之后,事情终于还是定了下来。之后,父亲妥协了,开始与平郡王府回归和睦。 父亲告诉她,这是天子赐婚,而他和宋家的关系闹的越僵硬,对苏雪未来也就越不好,看在女儿的份上,他也不能再和平郡王府对着干了。 苏阮听着也不知当说什么,只能安慰他几句。 这门婚事,当真是让父亲操碎了心啊。但愿,今日能平平顺顺的过去。 双方寒暄了一阵,平郡王道:“亲家先里面去吧,来人,将苏家人引进去——” 按风俗,婚姻之事,男方高调,女方低调,一切都为了男方的颜面。 所以,今儿苏家人前来,也就是苏良会喝上一辈酒,其他的,都和普通宾客没什么区别。 府里也是张灯结彩c焕然一新,大红的喜字几乎贴遍府中的每个角落。 苏家人被家仆引着来到王府的一处偏居小憩。 这间居室很宽敞,正座之下是左右两派位置,里面还未有其他宾客。 苏家人在右手边的一条位置坐下。 还是第一次来到王府的苏雪根本坐不住,她到处乱走,四处打量平郡王府的布景,目光中有些失望:“这王府,好像还没有咱们家气派哩。” 苏阮紧挨着父亲坐着,怀中抱着小猫,漫不经心道:“这怎么能比。王爷权力再高,也是食君之禄,理当不富庶。这王府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非到必要的时候也不会翻修。” 苏眉道:“这样啊。” “不过,这里的东西都很有历史渊源,看见墙上悬挂的那副长河落日图吗?那是清河大帝亲自作画,价值已不能用金钱衡量。还用我们现在用的这一套茶具,也是数十年前从南疆的官窑里流出来的珍品,现在那个官窑已经毁了,这世上都再也寻不到一样的东西了。” 四太太惊异道:“阿阮,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如数家珍啊!” 苏阮纯粹是一时无聊才会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多,淡淡道:“只是喜欢古玩而已。” “阿阮喜欢古玩?”苏良道,“若以后碰上喜欢的就直接拿下,到为父这儿来付钱便是。” “多谢父亲。” “诶,苏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啊,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反正用银票也能砸死人——” 冷不丁,一个轻佻的男声传了过来。 这语气中浓浓的讥讽之意不言而喻,正在闲谈的苏家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谈话,齐齐往声音的来处望去。 远远有七八个人被侍婢领着向厅堂走来,一群人里有男有女,有长有幼,都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走在最前面的四个人应当是他们中的主子,为首的中年男人身高八丈,相貌英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朗亦是同样的肤白貌美,眼角天然的微微上扬,毫无疑问是他的儿子。另有两个女子分别立在他们二人身边,想必就是他们的夫人了。 苏雪世面见得少,道:“是哪家的人啊?好像没见过。” 四太太道:“我也没见过诶,你看那少年郎的眼睛,是不是和阿阮很像啊?” 苏阮打从他们一出现就将目光锁定在为首的中年男子身上,闻声抿了抿唇,偷偷抬脸看了父亲一眼。 苏良并未看他们,他垂着眼帘,对对方的奚落只当做没听见。 一席人在苏家人的正对面坐下歇脚,一家人占据了一大片区域。 仆从道:“请肃亲王在此休息。” 苏德道:“肃亲王府?听闻肃亲王府在帝都几大王府中最低调,但其实也颇有权势。前面的就是肃亲王和王妃,后面的是世子和世子妃对啊,他们今天也是嫁女儿,我一时忘了。” 苏凌道:“对方好像不太友善啊,一直在偷瞄我们,而且他们是后来的,应该上来打个招呼吧。” 苏良道:“休得饶舌!” 几人连忙住嘴,他们的谈话声很小,不知怎的又将父亲的怒火给点燃了。 “父亲。” 苏阮用最快的速度沏了一杯茶,送到苏良手中。 苏良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怒火平息。 这时对面的人也全部安顿下来了。坐下之后便开始闲聊,那肃王妃往苏家人身上扫了一圈,道:“那边那个,就是苏家嫡女苏阮吗?呵,还真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啊,出落的这样绝色。”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苏家人听的一清二楚。 未料他们会当面这样讨论自己,苏家人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回应,面面相觑。 世子问道:“她娘是谁啊?” 肃王妃的眼中浮起一丝讥讽:“咱们帝都的第一美人儿岚瑛郡主嘛。为了一个男人,不惜与家族切断关系,甘愿委身下嫁商户人家呵呵勇气可嘉啊!” 苏眉不安的看了一眼父亲:“肃王妃似乎对嫡母颇为微词啊。” 看见父亲的神色依旧平淡,也没有要发怒的迹象,苏眉偷偷松了口气。 换做平时,管他是谁,但凡做郡主半句不好的,父亲都要勃然大怒,这会居然任凭别人在眼前放肆的挑衅,实在是不太正常。 世子妃徐银凤似乎料定对方不会怎样,讨论的愈发热烈:“可不是,连我也听过当初的事情哩!” 肃亲王祁世子道:“什么事啊?我怎么没听过?你们说说清楚!” 徐银凤大笑道:“这你都不知道啊!岚瑛郡主为了嫁给商户人家的小子,不惜和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一头热的下嫁给了苏家。但是她嫁过去之后几年也没生孩子,苏家那男人就一个劲的纳小妾,呵呵,估计她也过得不好,年纪轻轻就死啦!” 苏良的指尖微微颤动,他在忍,非常努力的忍耐。 祁世子道:“怎么会这样呢?” “落的这样的下场,也算是为当初的事情付出代价啦!一个女儿家,连爹娘都不要” “啪!” 一声脆响,陡然打断了他们放肆的讨论。 厅堂里突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向着拍案而起的苏阮身上扫来。 苏良略显震惊的望着苏阮。 苏阮的脸上未见怒容,声音却极是威严,目光盯着对面的几个女人,毫不客气道:“对面那几位,能否请你们停止对家母的议论?” “你说谁?”徐银凤左看,右看,好像不敢相信苏阮在说她。 “说的就是你。”苏阮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徐银凤惊的战了起来:“怎么跟我说话的?!知道我是谁吗?!” 俨然又是个把自己当“贵族”,把其他人当“贱民”的皇亲贵族,天生骨子里的优越感。 苏阮惯来不吃这一套,她娥眉淡扫,从容不迫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身份与我何干?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若再对家母恶语相向,我就撕烂你的嘴,说到做到。” 小猫在她的裙边转圈,“嗷呜”的叫了一声,也恶狠狠的瞪着徐银凤。 “你c你算什么东西?!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竟连尊称也不用!”徐银凤大怒。 “想要我尊敬你,请先收回对家母的侮辱。”苏阮道。 “你——” “住嘴!” 肃亲王突然开口打断两个女人的争执。 肃亲王年近五十,脸上已有老态,但是威严庄重,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肃亲王是个冷冷淡淡c低调至极的人,肃亲王府在没有实权的情况下能在帝都孑然独立,靠的就是肃亲王的经营。 苏阮不卑不亢的微微一福,道:“肃王爷,民女冒犯了。但是家母早已故去十五载,我只愿她在泥土之下寂然长眠,你们肃亲王府的人对逝者胡言乱语,我实在无法保持沉默。我相信肃亲王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吧?若被谈论的人是您的母亲,您又该作何感想?” 天窗外的一抹阳光落在苏阮笃定的面容上,将她的五官都照耀的熠熠发光。肃亲王静默的望着苏阮,目光一一打量过她的眼睛,鼻子c嘴唇他望了很久,穿透她望着已故去的妹妹。 苏阮没有和肃亲王打过交道,她知道,因为母亲背叛了肃亲王府,所以肃亲王府永远不会认她。 听说,肃亲王府的人从来都不会提起母亲,在祖父在的时候,府上是不能提起母亲的。 而今祖父已经故去,想必规矩也松散了不少,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谈论母亲。 肃亲王紧紧的望着苏阮,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道歉。” 徐银凤道:“听到没有,道歉!” 肃亲王道:“我让你道歉。” “道”世子妃突然意识到公公的意思,愕然,“父王,我为什么要向这个平民道歉” 肃亲王妃也抢话道:“唉哟,王爷,这都是小事,还道歉?我们也只是一时闲聊说起,又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论,就是陈述了一些事实!谁不知道当初岚瑛郡主从肃亲王府叛出,跟了苏良这事儿啊,她的下场也无人不知” 肃亲王冷冷的瞥了一眼妻子。 肃亲王妃心里咯噔一跳,王爷惯来是当没岚瑛郡主这个妹妹了,怎么今天专性了? 难道是因为对面那个跟她母亲八分相像的苏家嫡女? “王爷,我不说了。”肃亲王妃拉了媳妇一把,“还不道歉。” 徐银凤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愤愤不平的站起身,咕噜:“对不起。” “不必如此。”苏阮客气道,坐下。 徐银凤也坐下,却恶狠狠的瞪了苏阮一眼。 “放马过来便是。”苏阮明显感觉到对方把自己记恨上了,只在心中冷冷道。 这一番矛盾算是结束了,苏良悄然伸了手来,将苏阮的手握在掌心。 苏阮扬起脸,对着父亲笑了一笑。 父亲和母亲过去的事情,她也无法判断谁对谁错,但是谁要在她面前诋毁她的母亲,侮辱她的父亲,绝对不行! “父亲,他们好过分。”苏眉道。 “不必理会。”父亲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仍旧避开与肃亲王府的人对视。 宋家的侍女们端着新鲜的果盘和点心c酒水,给每个客座都摆上。 气氛稍微和缓了些,双方各自谈笑风生,都当对方不存在。 没有人再提起岚瑛郡主。 这个厅堂专门留给两个女方家族用,没有其他家族的人过来,过了会,宋离来了,与众人行礼之后,将双方的长辈都请了下去。 少了长辈,厅堂里的气氛好似一下子炸开了锅,突然就吵闹起来。 徐银凤一直不悦的盯着苏阮,似乎很想冲上来揍苏阮一拳。 可是她每次稍许往这边露出一些敌意时,小猫就会汗毛倒立,对她发出威胁的恐吓声,又将她逼下去。 “没白养你。”苏阮看着小猫笑意盈盈。 “银凤!”一声亲昵的呼唤,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婉莹公主在一群侍女的陪同下众星捧月般向这般走来,她今日盛装出席,一袭浅黄色流光锦缎长裙,头上是一层一层叠在一起的金步摇,走起路来琳琅作响,熠熠生辉。 徐银凤好似一下子来了同盟军,连忙快步迎上去,抓住公主的手,嘀嘀咕咕在她耳边说话。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婉莹公主立马向苏阮的方向看来:“她?” “婉莹公主不会来撒泼吧。”苏眉噤若寒蝉,“婉莹公主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听说她以前和一个朝臣冲突,竟在朝堂上把臣子给打了一顿,难怪宸哥哥对她避之不及。” 苏阮淡然的饮茶,今天是平郡王府的婚宴,任何人都不敢动手动脚。 不过,看这两个女人嘘嘘摸摸说话的模样,她们是在谋划要怎么整她吗? 婉莹公主又叫来婢女,说了几句话,婢女就跑了出去,过了会,兰郡主也出现在厅堂门口。 “兰儿!”婉莹公主起身,“快过来!” “哦”兰郡主瞥了一眼苏阮。 三个女人缩在一起,嘘嘘摸摸的不知道谈论什么。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苏眉缩了缩。 苏阮不紧不慢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可齐了。” ------题外话------ 谢谢红梅花开cjchlchxqcbal一ng的月票,玲珑公子cstelzhua的大束玫瑰╭(╯3╰)╮ 万更二十天了,我好想给自己点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1 猪队友 “七妹,总觉得她们不怀好意的样子,不会要整我们吧” 一向不亲近的苏眉怯怯的往苏阮身上靠了靠,脸上满是担忧。 “你还怕她们吃了你?”苏阮不在意的拨弄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苏眉是外强中干的草包,撒娇示弱会,真要强来就不行了。 她在外头都是跟在苏雪屁股后头晃悠,现在苏雪不在,也只能依靠苏阮。 苏阮对苏眉没感情,不过既然在外头,都是苏家的女儿,她肯定也不会让苏眉吃亏。 遂随口安慰道,“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苏眉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安心不少:“那我今天就跟着你啊,七妹。” “嗯。”苏阮端起名茶饮了一口,目光扫过对方三人。 肃亲王府的世子妃徐银凤c太子宠爱的妹妹婉莹公主c礼王府的兰郡主,呵,来头都不小呢。 兰郡主的目光也悄悄的向苏阮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汇,兰郡主略一点头,苏阮回以微微一笑。 之前和兰郡主数次在有间酒楼里遇上,还聊过一次,也算有缘。这位礼王府的兰郡主非同一般女子,她十几岁时就开始带兵打仗,现在已有不小的功勋,后来,她成为当朝唯一的女将军,以出众的领兵能力而声名赫赫,在朝廷中,当真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兰郡主性格直接爽快,不会做下三滥的事,苏阮对她很放心。 而另外两个女人,就看她们的能耐了 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就好像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叫,嘈杂不堪。 苏阮未刻意听,也不得不听到她们广泛的话题:钟翠楼新到了上好的锦缎c有西域过来的商人带来了优质的玉石c家里的庭院新种了紫色的月季c礼王府的幺女出世c宋瑾和苏雪的流言蜚语c圣君陛下回绝了选妃的要求 苏眉没好气的抛了个白眼:“她们不去说书真是浪费口才。” 苏阮也轻笑着摇了摇头,的确是,太能扯了。 坐了片刻之后,婢女从门外走来,行礼道:“诸位,婚宴马上开始,请随我到清凉殿就坐。” 平郡王府富丽堂皇,但多是民居的建设,宫殿不算多。 清凉殿是屈指可数的几座宫殿中最大的一间,殿内张灯结彩,每一根顶柱都贴心的刷成了喜庆的大红色,铺着莲花图案羊毛地毯的殿中,以三米宽的中轴线为界限,左右两边整整齐齐的摆放数十张长方桌,每一面桌子上都铺就着红色的锦缎桌布,入目都是一片灿烂的红色,非常有气氛。 苏家c肃亲王府一行人被引入殿中之时,殿中已是人来人往,宾客如流。 吵闹声c喧哗声c谈笑声不绝于耳,连行走都是接踵而至,粗粗一览,恐有上百人之多。 人多,而且个个锦衣华服,俨然是一场高档的宴会。 苏眉跟在苏阮身后,惊诧:“好大的排场啊” 苏阮神色淡淡的,这种场合,她见得多了,觥筹交错热热闹闹,背后又有多少肮脏和算计? 客人们见着两位新娘的家人到来,也纷纷鞠躬问好:“恭喜恭喜!” 苏家人和肃亲王府的人是安排在一块儿就坐,一张长方桌的位置不够,就混合着搭在一起坐。 肃亲王府的人提议道:“让她们年轻人坐一块吧!” 苏家人也不好推诿,于是苏阮c苏眉c徐银凤c婉莹公主c兰郡主全坐到一起。 “真倒霉,怎么还跟她们坐。”苏眉用只有苏阮能听到的声音耳语。 抬眸却见苏阮定定的望着大殿前方微微出神,推了她一把:“七妹,你在看什么?” 大殿的正前方就是新人叩拜的地方,十几年前的今日,苏阮也曾与宋瑾在此夫妻对拜。 “没什么。”苏阮收回目光。重活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变了,可是这婚宴场地和排场,可一点都没变。变得是她,从主角,变成配角,没有那些夺目的富贵荣华在身上,心情舒服很多。 “今天帝都称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吧?”苏眉四处张望,“宸哥哥没来” 苏阮也抬头向人群望去,大殿是按照宫殿的布局设计,中间是红毯铺着的中轴线,左右严格的分开。 苏阮观察了会,就发现今天的会场安排颇有规律。 她所处的左列有二十几桌,最靠前c最隆重的位置是礼王府众人。 礼王府到场的是年迈的礼王和礼王妃,礼王爷的二弟,人称‘秦爷’,和他的妻子c曾经和苏阮有过一面之缘的廉世子及家眷c另一位温润如玉的珏公子c兰郡主也坐了回去,他们后后是十几个侍卫和婢女,在今天所有的宾客中也称得上极有分量。 礼王府众人的旁侧紧挨着坐着今天的主角——宋家人。王爷和王妃作为高堂不在其列,座位上离世子c世子妃纪晴明c七公子宋玥c九姑娘宋彤等都在场,也热热闹闹。 再过来就是肃亲王府的几位,之前在休息厅里已经见过。紧挨着坐着苏家,除了苏良一家,伯父苏温一家也来了,伯父和妻子罗氏坐在一起,未看见墨宸。再靠边,就是京中其他几家已经完全落寞的王府了,被安排在最外围的位置。 而右列首当其冲的是浅黄色锦缎便服的太子c太傅c寒仲c几位和太子一派的臣子。 再往后些,是国师c吏部尚书周云c万俟丞相等几人。 “圣君没来啊。”苏眉也在观察大殿里的情况,“还想看看圣君到底长什么样呢。” 苏阮抿了抿唇,不语。 平郡王府位置的安排,刻意将几大王府和皇族c臣子们分隔座了两边也不知道有何用意。 “请诸位安静。”长兄为父,宋离出面主持婚宴,“今日是舍弟的大婚之期,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赏光驾临平郡王府,尤其是要感谢太子殿下的驾临,林我平郡王府蓬荜生辉啊!” 太子微微笑道:“离世子不必多礼,这场婚既然是父皇赐予,我理当前来。” 国师插话道:“离世子,今日圣君陛下身体抱恙,实在无法移驾前来,还请见谅。” 宋离道:“国师能来,我等已经诚惶诚恐,怎敢奢望陛下前来。客套话也不多说了,良辰马上就要到了,婚宴哈,我看见阿瑾了!” 器乐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众人不由同时向殿门外望去,便见一袭大红色喜袍的宋瑾英姿勃发,一左一右带着两个蒙着脸的女人在侍从的保护下众星捧月的走进大殿。 众人纷纷站起,顿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恭喜瑾公子啊!” “瑾公子艳福不浅,娶的两个都是大美人儿!” 苏眉也激动道:“五姐!” 喧闹到沸点的大殿中,似乎只有苏阮依旧淡漠的坐着。 她端起漂亮的夜光杯,饮尽了一杯酒。 余光瞥见眼前红色的衣摆轻轻飘过,脚步停滞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新郎官带着两位新娘来到了殿堂之上,主祝者道:“行庙见礼,奏乐!” 大殿中乐声袅袅如云,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殿前摆有香炉,三位行人一同上香。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又是三叩首。 赞礼者接着赞唱:“升,平身,复位!跪,皆脆!接唱:升,拜!升,拜!升,拜!升,拜!升,拜!升,拜!” 这便是“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规矩了。 苏阮只看了片刻,就不再多瞧,专心的喝酒,耳边是继续吵吵闹闹的声音。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喧闹之中,徐银凤的眼睛一直盯着苏阮,然后偷偷凑到婉莹公主面前:“公主,按计划办,你吸引她的注意力。” 婉莹公主正看热闹了,闻声冷静了下来,点头。 徐银凤招手唤来侍从,拿了一只酒壶给他:“去再斟酒来。” 一边说,一边拽住侍卫的耳朵,小声,“撒泡尿进去!” 侍从吓了一跳,仍是忙不迭的允了,拎着酒壶出去。 两位新娘子已经被送进了洞房,接下来就是宋瑾到处敬酒的时候了。敬酒免不得寒暄,耗费的时间长的很,桌上的菜也还没上,苏阮一桌子的人坐着无聊,婉莹公主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一颗明珠在手中把玩:“你们看,这是昨日西凉国进宫的夜明珠,父皇赏赐给我的,漂亮吧?我夜里把它放在我的床头,整间寝宫都发亮呢!” 她的声音骄傲又得瑟,女人的目光全往她手中看了去。 连苏阮也微微抬起脸,看向婉莹公主口中可以令黑夜如白昼的夜明珠。 那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浑身散发着珍珠般的淡粉色光泽,细腻白嫩。 从匣子中取出之后,把这一块地界都照亮了不少,确是非常亮。 夜明珠本就稀少,如此大小和亮度简直是世所罕见,众人不由啧啧的赞叹。 婉莹公主见到所有人羡慕嫉妒的表情,愈发洋洋得意:“不错吧?你们身上有什么好东西,也拿出来瞧瞧,谁身上有好物件能让我喜欢,我愿意拿夜明珠做交换。” 原本坐在隔壁桌的纪晴明不知何时也坐了过来:“公主在说笑呢!我们身上什么东西能入公主发眼?只怕是全身的家当还抵不上公主的一支金步摇!” 马屁拍的真响。 婉莹公主托着她的宝贝夜明珠,骄傲道:“我在宫里什么宝贝没见过,所以在这里也不求昂贵的东西,只要能让我喜欢,小玩意也成。你们没人看上我的夜明珠吗?如若喜欢,就拿你们身上的东西来唤啊?” 一桌子的女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出手。 纪晴明实在是垂涎那只夜明珠,忽然把腕上的金镶羊脂玉镯子取了下来,轻轻放在公主面前:“公主瞧瞧这个,是我家传的东西,这块羊脂玉的水色通透,有些年头” 婉莹公主却只瞄了一眼,都不拿起:“嗯,还不错。但是本宫不大喜欢,你收起吧。” 纪晴明尴尬的把东西收了回去,也没脸戴回腕上了,偷偷摸摸藏进衣襟里。 见婉莹公主像是真心要求个喜欢玩意的,旁侧也有人将身上的物件递了上去:“公主看看我的红珊瑚手链,这是从深海里打捞上来的红珊瑚” “我瞧瞧。”婉莹公主仔细的拿着手链看了看,众人全部紧张兮兮的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 “还成,但还差一点。”公主仍旧否认了。 大家被前两个人壮了胆,纷纷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拿出来供公主品鉴。婉莹公主在宫廷长大,见过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鉴赏能力也相当了得,挑挑拣拣老了一圈,没一样称心。 对于她们把宴会变成首饰鉴赏会这种事,苏阮选择了置身事外,别搅和进去,就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法。 在所有焦点都汇聚到婉莹公主身上之事,徐银凤也偷偷从侍卫手中接下了酒壶,斟一杯酒。 她和苏阮就坐在隔壁,眼睛就直溜溜的盯着苏阮的酒杯,打算楸准机会把酒水换掉。 婉莹公主把一桌子人的首饰都看了个遍,最后落在唯一没有响动的苏家人身上:“苏家是大商户,奇珍异宝应当不少,苏家两位姑娘就没东西可拿?” 苏阮道:“不敢在公主面前献丑。” 婉莹公主把夜明珠往她眼前递了递:“不喜欢?” 夜明珠寒光刺眼,苏阮抬袖挡了挡眼睛。 徐银凤趁机把酒杯换去。 苏阮浑然不觉,适应光线后放下袖子:“喜欢是喜欢,但我自知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不值这个价。” “别的东西也可以啊!只要我喜欢!”婉莹公主铁了心要苏阮拿个东西出来,好奚落她一把。 她一再强求,显然有所图谋。 苏阮方要推诿,苏眉插话道:“不知我这支发簪如何?” 苏阮无语的咽了口口水。 苏眉从发上拔下了一只发簪,一支蓝色蝴蝶步摇流苏簪,的前端是涂了金灰的明亮色,后段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色蝴蝶,以蓝宝石雕琢而成,平心而论,这支簪子称得上漂亮,但是—— “哈哈哈!”婉莹公主果然非常夸张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让苏眉白了白脸,不安的咬住唇角,握紧了发簪。 徐银凤也跟着狂笑:“哈哈哈,这种东西她也拿得出手!蓝宝石?笑死人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即便没什么好笑的,这时候也得笑一笑。 一时之间,苏雪成了被耻笑的对象。 徐银凤借机报之前的仇:“小户人家的女儿就是如此,拿支这种烂东西也出来显摆!我若是你,还不如拿着这根簪子投湖自尽去哩!”虽然奚落苏阮不成,可奚落苏眉,也相当于打她的脸! 苏眉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苏阮略垂了眉,静静打量她手中的发簪。 笑声刺耳,她却无动于衷,忽然伸手拿起发簪:“很美,哪一点值得公主大肆耻笑?” 徐银凤笑道:“也只有你才会觉得这种劣等货美吧?!” 苏眉低声:“七妹,算了” 苏阮不理会拉着她袖子的苏眉,沉声道:“如若我记得不错,皇贵妃应当有一支与这支发簪相同的簪子,嗯,确切的说,是一模一样,只是宝石的成色不同。” 满桌子的笑声突然就消失了。 当今天下,最有权利和名望的女人——皇贵妃。她所有的饰物,都会被工匠们拿出来仿制,再到民间贩卖,而这支蝴蝶发簪,就是仿照皇贵妃的发簪所打造。苏家不差钱,这支发簪上的宝石也非俗物,只不过苏阮总不能说苏眉的发簪和皇贵妃一模一样,才换了个说法。 婉莹公主傻眼。 苏眉顿感扬眉吐气! 看着满桌子的人僵硬的表情,苏阮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不再和她们纠缠,端起了酒杯。 “阿阮。”墨宸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哥哥,你怎么这么迟才来?”苏阮手中的酒杯放下,回眸望他。 墨宸穿着简单的单色便衣,发丝以金冠束起,腰带亦缠着黑蛟,平凡中显露出尊贵之色。他慢慢走近苏阮,径直伸手来擦苏阮唇角的点心残骸:“早就来了,看你们聊的开心,没有打搅你。”他的语气很温柔。 阔袖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婉莹公主看不明晰他们在做什么,还以为墨宸在吻苏阮,急了:“阿宸?!” 墨宸回身,客气道:“公主,您应当回位了,太子殿下在找您。” “我!——”婉莹公主气急,啪的拍响了桌子,酒水飞溅,苏阮面前的酒水被洒了大半。 徐银凤看着心急,又气又恼又不得发作,愤然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噗——” 满满一口酒水喷了出来,溅了婉莹公主一脸。 “什么东西?!”婉莹公主大叫。 ------题外话------ 感谢l傲c yy8866c红梅花开的票票! 今天更新略少,周末我会多更点哈,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2 藏龙卧虎 苏阮离得近,闻着一股异味扑面而来,像是尿骚,不由往边上挪了几分,拎起裙摆避免被溅上。 淡黄色的液体淌在在桌上,色泽和气味都确认无误 苏阮一阵恶心,心思一转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飞快的抬眸看一眼墨宸。 墨宸用宽袖护住她,无辜的望着眼前这一幕,温声道:“阿阮,退远些,别溅上。” “这家伙,倒是会置身事外!”苏阮被他护在身后,忍俊不禁。 徐银凤这会可惨了吧,刚才还是好姐妹,这会呢? 徐银凤喝了一口圣水,嘴里的气味不言而喻,若是旁人只怕恶心的呕吐,可她被眼前的局面吓傻了,连漱口都来不及,手忙脚乱的用她沾满液体的水替公主擦脸:“婉莹公主,对c对不起” “这c这是什么?——” 婉莹公主大声的发着脾气,反手一个耳光抽上徐银凤的脸。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徐银凤径直被打翻在地,头重重的嗑在桌角上,肿起一个大包。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徐银凤惊慌的爬起,也顾不上许多人都在看她们,一个劲的磕头。 “哈,她真拉的下面子。”苏眉大感痛快,首饰之事她还记着,一转眼徐银凤就趴在了地上,若不是围观的人太多,她肯定要上去踩徐银凤几脚。 她着向苏阮,本想和苏阮吐槽几句,一转脸看见苏阮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便明白此事和苏阮有关,暗道,以后就要跟苏阮混了! 婉莹公主毫不客气的指着徐银凤大骂,“好大的胆啊你!水乱喷,贱人!到底是什么水?!” 徐银凤哪敢回答她,伏跪在地上哆嗦着不敢说话。 这一方的异动吸引不少目光,不少人都好奇的往这边张望:“哪个倒霉鬼又惹上婉莹公主啦?作死呢!” 婉莹公主问徐银凤也没回应,更是张嘴破口大骂,就差没拿脚踹她了。 一桌子的女眷都散在一边,无人敢上去拉扯。 肃亲王率先发现了这边的混乱的状况,只身走了过来,喝道:“怎么回事?!” 婉莹公主怒道:“你问问你儿媳做了什么好事!喷了本公主一脸的怪东西!” “你对公主做什么了。”肃亲王低头看着儿媳。 可是徐银凤哪还答得出话,只管兢兢战战的哆嗦:“我我” 肃亲王见她一脸小家子气的模样就直摇头,平时日张横跋扈伶牙俐齿的,怎么一出事就跟条狗似的不会说人话了? 他的目光往周边的人扫了一圈,落定在苏阮身上。 不久前苏阮在休息厅里的表现他还记忆犹新,不卑不亢c落落大方是苏阮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肃亲王沉声道:“苏姑娘能否与本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置身事外的苏阮微微一愣,这才转过脸来看肃亲王。 她的这位舅舅,对整个苏家都深恶痛绝,尤其是对父亲,可从没半个好脸色,怎会问她? 苏阮迎上他的目光,道:“王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们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只有公主和世子妃清楚。但是,与其在这里问清事情的缘由,不如先让二位退下去更换衣物为佳,两位都满身狼藉,这,还有许多人看着,有失体面。”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窃窃私语也在耳边徘徊。 肃亲王暗道苏阮稳妥,点了点头,让人将徐银凤搀扶下去。 婉莹公主不依不饶的一把揪住徐银凤的裙摆,厉声:“这就想走?!” 苏阮有心平息此事,出言道:“公主,您的脸上妆都花了。” 婉莹公主道:“关你什么事?本公主的脸” 苏阮淡淡打断道:“墨将军也看着呢。” 婉莹公主脸色一变,连忙捂住脸,瞥了墨宸一眼,这才匆匆跟着侍女下去。 两人虽然走了,议论声仍旧是不绝于耳,众人都面露尴尬,唯有苏阮从容如旧,有条不紊的安排道:“还请派人马上去追公主和世子妃,她们俩都会王府不熟,怕是会迷路。另请为我们更换桌子,这张桌子不能用了。” “是,请稍等。” 众人都站了起来,在一旁等着。 肃亲王注目着苏阮的一举一动,忽然道:“你出生在苏家,可惜了。” 苏阮眉梢微微一挑,祥装没有听见。 却又听得肃亲王道:“若你娘还在肃亲王府,你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若我娘还在肃亲王府,就没有我。”苏阮望向肃亲王,“我娘没有后悔,多谢舅舅关心。” 肃亲王:“” 大方桌换下,变成了几面小矮桌,众人也就坐散开了。 苏阮让人搬了小矮桌坐在后头,墨宸自然而然的坐在她身边,为她倒茶。 他一面用娴熟的技巧倒茶,一面道:“竟用我来赶公主” 苏阮酸溜溜道:“婉莹公主对墨将军的钟情世人皆知,哪怕是现在,也有不少人谈起墨将军,乃是称呼为‘婉莹公主中意的男人’” 墨宸竖起手指挡住她的唇,不让她说下去:“我对她无意,你知道的。” 两人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就算没经历过,看也看的多了,自是不会像小恋人那般乱吃飞醋。 苏阮却仍旧不乐意的哼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上辈子他都没娶婉莹公主,这辈子就更不可能。不过,婉莹公主明目张胆的喜欢他,她还是觉得挺讨厌,像是满心喜欢的一朵鲜花,却有一只阴魂不散的苍蝇成日围着花儿转圈。 “迟早有一日让你的名字冠上我的姓氏。”墨宸弹了一下她的鼻尖,眼中是浓浓的溺爱,“或者反过来也行,嗯,‘阿阮的夫婿’,听起来还不错” “不知羞!愈发大胆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苏阮的耳后红了一片。 墨宸笑吟吟道:“迟早的事宋瑾来了。” 话刚落音,宋瑾便带着一大群人涌到他们的桌前。 “苏姑娘!墨将军!” 苏阮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刺鼻,抬眸看见一群酩酊大醉的醉汉,唯有宋瑾神色如常。 这还是苏阮今日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他,他的脸上没有丁点异色,亦没有多少喜色,就和平常一般。 唯独大红的喜袍裹着他挺拔的身躯,透出别样的俊美,也昭示着他是今日的主角。 两人的目光一碰撞,刹时两人双双失语。 旁侧有人不满道:“瑾公子竟滴酒不沾,也太过分了!离世子,您也太宠着弟弟了吧!都您帮他喝了,不如今晚洞房您也替了他吧,啊?” 这话一出,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苏阮这才发现醉的最厉害的男人竟然是宋离,他醉的七荤八素的,苏阮都未认出来。 宋离面色绯红c左摇右摆,伸手来夺苏阮面前的酒杯:“我替阿瑾敬你们——” “我来,大哥。”宋瑾按住他的手,自行端起酒杯,声音里有着一抹温柔,“阿阮,多谢你今天能来。” 苏阮端起酒杯,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恭喜瑾公子抱得美人归。愿公子与妻子举案齐眉c携手白头。” 举案齐眉c携手白头,的确是他希望的,但是 宋瑾微微笑了一笑,然后举杯,自顾一饮而尽:“借你吉言,我先干为敬。” 苏阮亦双手托起杯盏,酒杯送到唇角。 墨宸忽然探手来夺去酒杯,干脆的一口喝干,倒杯示意:“她不会饮酒,我替她。” 苏阮只得作罢。 宋瑾的眸色闪了一下:“还没敬墨将军。来,倒酒。” 墨宸道:“恭喜。”豪爽的一饮而尽。 宋瑾微微一颔首,走开了去。 待宋瑾一轮敬酒完毕,时候也不早了,许多人吃完了,就将他簇拥去了新房。 另一部分打算就先回府的人则就在殿中作别。 谁也没有注意到,焕然一新的婉莹公主突然一个箭步冲进宫殿,直奔比她早一步回来的徐银凤面前,揪起她的头发又是一个耳光抽上去。 世子坐在妻子身边,眼明手快的连忙挡开:“公主!” 他嘴里在叫,却不敢对公主动手,任凭婉莹公主张牙舞爪,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这会的人已经少了很多,马上他们就成了全大殿的焦点。 “真难缠,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苏阮直摇头。 墨宸笑了一笑。 “婉莹公主!”肃亲王快步冲上前,声音微怒,“住手!” 婉莹公主怎会撒手,肃亲王的怒意终于放大了:“您现在也安然无恙,抽一个耳光还不够?” 原本就要散场的众人又围拢,走到殿门前的太子一行人也停下了脚步。 “她对我做了什么事,你知道?如果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恨不得把她抽筋剥皮!” 婉莹公主的眼睛都快瞪的掉出来了,一泡尿,居然把一泡尿喷在她国色天香的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今天非要狠狠抽徐银凤一顿才解气! 苏阮往前跨了一步,墨宸突然拽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她不解的望着他,毕竟这是宋瑾的婚宴,闹起来不是好事。 “留心看着。”墨宸用只有他能听到的气音道。 肃亲王恼怒道:“公主,请您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您的皇宫!” 说完就一把抓住婉莹公主还在乱抓的手,轻轻一推,把公主摔坐在地。 这一下就像是捅到了马蜂窝,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哟一声惨叫:“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肃亲王!”太傅突然拨开人群走上前,一手搀扶起公主。 公主哭哭啼啼:“太傅大人” “先将公主扶下去。”太傅道。 侍女将公主扶了下去,又将徐银凤也带下。 太傅转头面向肃亲王,横眉冷对,“肃亲王,您堂堂一个网页,对公主动手动脚,有何图谋?太子还在这里,您就胆敢对他的妹妹不逊,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肃亲王府低调了多年,也终于要一露锋芒了,若要这么做,也请掂量掂量自己的重量!” 群臣也跟了过来站在太傅的左右,像是在给他撑腰一般。 太傅这番话说的已经是相当过分了,在场好几人都变了脸色,而肃亲王亦静静的蹙起了眉,面露不快。 肃亲王府多年来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关键就是他们的中立立场,他们既不亲近其他王府,也未曾和皇族有过冲突,惯来是和平无视的。 突然被太傅咄咄逼人的一问,肃亲王一时不知当如何接话,整个人都愣了。 “太傅也未免过于偏袒公主了吧?在场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公主先出手对肃亲王府的世子妃和世子不利,肃亲王护子心切才会下手重了些,不慎把公主推翻到了地上,谁对谁错一目了然!”胡子花白的礼王爷突然帮腔。 太傅似也未料到礼王爷会插话,愣了一下才接上道:“对错?呵,肃亲王以下犯上打公主,这事的对错还用得着计较吗?肃亲王如此举动,莫非是有某些其他的用意在?” “用意?”礼王爷哈哈大笑,“要说用意何在,恐怕太傅比肃亲王本人更清楚!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呵,这人与人相处,就贵在一个‘诚’字,难道在太傅的意思是,皇族不信任我们?” 太傅拂袖:“胡言!我没有这么说!” 苏阮在心中暗暗称道,姜还是老的辣,礼王爷说话张弛有度,几句话逼的太傅哑口无言,果然是能人! 国师突然也走了上来,冷冷道:“礼王爷哪来的话,王爷德高望重,就更应该明白这君臣之间,一旦生出嫌隙就是祸国之乱。没有嫌隙而无事生非,是大罪!妖言惑众,岂不是落人话柄?” 好似不过一眨眼,就从婚宴转换到了朝堂。 若说太傅和肃亲王之间的话语还只是在就事论事的谈论婉莹公主的事,礼王爷和国师就完全是在谈论国事了。 “火药味好重最近局势怎么紧张吗?”苏阮悄悄低声。 她近来都在内宅之中,消息闭塞,对于朝局状态一无所知。 但以她的了解,国师谨慎,太傅持重,怎会突然出言不逊?定是有了变化 “自从圣君拿到皇城司的虎印,便与太子结成一派,联手打压各个王府。”墨宸解释道,“手握重权的王爷们岂会作罢?双方走入对峙的局面也是迫在眉睫了。” “是吗”苏阮喃喃。当初她将虎印给百里溯时,便是作此打算。他一人之力想在帝都立足太难,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同盟军,她为他拟定的人选是太子。因为太子与王府斗得厉害,他的介入可助太子一臂之力,太子必然会接受。如今看来,一切都在按她预计的方向走。 她能给他最大的帮助,也就仅限于此了。 臣子们和王府的人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这其中,太子一直没有吱声。 而作为今天的主人,平王也未多话。 伯父苏温倒是上去插了几脚,竟是偏帮着王府这一方,这让苏阮有些意外。后来也就想转了,苏家与宋家姻亲,苏家和王府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太子不可能再信任伯父,为今之计也只有投靠王府——伯父见风使舵的功力也是一流的,这么说,墨宸近日和太子疏远,也是因此之故? “诸位,容我说一句。” 吵闹的场面实在是不可收拾了,平郡王才拨开人群,与太子行礼。 “今日是犬子的婚宴,其他的任何事宜,都还请给宋某一个面子,到朝堂去面谈,如何?” 主人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出言。 一直保持缄默的太子忽然道:“平王爷,犬子今夜享齐人之福,甚是令人羡慕。不过,外头的风言风语传的难听,王爷也要谨言慎行才是。” 满厅的人瞬时汗毛倒竖,连苏阮也是背脊一冷,诧异的望向太子。 这一看,心里便咯噔一跳。太子病怏怏c又柔柔弱弱,如今却是眉飞色舞,神色沉稳,好似从头到脚脱胎换骨一般,隐约有了些凛然的霸气。 墨宸亦望着太子,神色复杂。 平郡王的面上毫无血色,声音僵硬:“多谢殿下提醒。” 当晚捉奸的事情动静闹得太大,根本藏不住,风言风语如一夜春风,传遍帝都。平郡王大怒,派人抓了好些个传播谣言的人杀掉以儆效尤,才平息此事。 今晚大家都很幽默曲的也不敢提那份流言蜚语,未料太子却这么放肆的讲了出来。 太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摆驾回宫。” 群臣将太子一行人送到王府门前,目送着太子的背影远走,消失无踪,场面还是冷的像块冰。 没有人提出要走,也没有人提出要留下,就这么僵硬着。 许久之后,平郡王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忽然返身:“今夜月色如此美妙,不知礼王爷c肃王爷c苏大人可有兴致赏光喝上一杯?我府上藏有六十年的梅花佳酿,愿与几位共赏。” 礼王爷满口答应,肃亲王迟疑了一下,也同意了,而苏温犹豫了半晌才应承下来。 “其他客人就请自便吧,可在府上小住一宿,也可趁夜回府,马车都在府门外等着。阿离,你安排。”平郡王与几位王爷c苏温一同离开。 “看这样子,几个王府是要结盟了啊。” 苏阮看着几位长辈的背影远去,目光怅然。 若王府与皇族对峙的局面当真形成,一山不容二虎,必然有一方要被历史抹去。 “在担心谁?”人流散去,墨宸搂住她的腰肢。 苏阮摇头,笃定道:“谋权者,死于权力之中,算是功德圆满吧。” 墨宸轻笑:“真不愧是在权力场里奋斗出来的女人啊,生死看得淡。但愿莫要某些人一命呜呼,你跑去哭鼻子便是。” 苏阮转过脸面向他,双眸切切:“阿宸,你不要介入这些事。我不想要你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嗯。”他低头,吻了她的面颊,“放心。” 回到苏家,苏阮回闺楼沐浴。 累了一天,腰酸背痛,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牛奶浴,裹着长袍子在厅堂里坐着翻翻书。 这时有仆从前来传话:“老爷请小姐准备准备,过几日随行去避暑山庄暂住。” 秋娘问道:“随行?是全家人一块儿去吗?” 仆从道:“不,是随大老爷一家前去。” “伯父?”苏阮狐疑道,“伯父邀请我同去?” “是的,七姑娘。”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苏阮深思,“奇怪” 伯父和她的关系向来客气而生疏,怎会突然邀请她随行去山庄避暑?父亲竟也同意。 绾绾道:“姑娘我陪着你吧,我得保护你。” 春桃高兴道:“终于能去避暑啦!在家里都快热成熟肉了。” 绾绾的思绪被她们打断了,笑了一笑:“好,秋娘和春桃也来,都避暑去。” 不管伯父是什么用意,但应该没有恶意。避暑山庄的地势特殊,温度一年四季都不会大变化,外头是最热的天气,那里也是微风徐徐,气候适宜。而且山庄里风景如画,优美至极,既然能去避暑,又能玩耍,何乐不为?说不定墨宸也会在,还能和他好好玩乐一番呢。 与此同时,平郡王府。 “父王,请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王府的一处阁楼,昏暗的烛光照亮着地界,宋离立在父亲旁侧,身影被拉的老长,阴霾的脸上透着阴沉:“太子也不过随口一言,请您不要过于往心里去。” “怎么不往心里去?难道这件事情已经普天皆知?”平郡王粗糙的大手紧握着杯盏,恨不得将被子捏碎,“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毕竟是我家的家事,是谁拿着在外面传扬?!若被我知道,一定要杀了他不可!” 他既和苏雪偷情,就不怕宋瑾知道,但传出去被外人知晓,实在是太难听了! 宋离幽幽道:“是谁传扬出去的,父王难道心里没数?” “你是说”平郡王低声。 “五弟虽然嘴上对这件事选择了包容,但是实则不然。”宋离道,“今天的婚宴,他连苏雪的指尖都没碰一下,今晚也是去暮郡主房里,我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碰苏雪。五弟很在意,父王,此事只怕他怀恨在心了” “为父不过是玩了他的一个女人,他竟还吹鼻子瞪眼?”平郡王咬牙。 宋离道:“大概是因为父王特别宠爱他吧。” 这句话,倒是令平郡王提高了几分警惕,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儿子:“阿离,你不是一向和你弟弟感情很好吗?你,在想什么?——” “我是疼爱阿瑾,可惜阿瑾不在意我啊。”宋离一脸痛心,“若非他横插一刀,暮郡主我都快追到手了” 虽然是给自己找个理由,但也的确是宋离的恼火之事。宋瑾当初因为苏阮而推掉了暮郡主的婚事,这门好事就落在了宋离头上。宋离正一个劲的向暮郡主献殷勤,宋瑾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又把暮郡主给搞到手了,宋离怎能不气? 平郡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呵,迎娶暮郡主就意味着更得肃亲王器重,你们俩兄弟,算盘都打的响。” 宋离道:“父王,孩儿有私心,孩儿承认。” “不必多言,为父明白。你作为世子,理当巩固自己的势力,怎么能让你弟弟压你一头?这件事上你已经落了下风,为父期待你的后续。”平郡王淡淡道。 宋离也不再打马虎眼了:“父王,这几年五弟收买心腹,培养势力,他做的那些事,您也应该都看的清清楚楚,孩儿身为世子,顾念兄弟之情而一直没有对他出手——” 平郡王背过身去,道,“你们俩都成人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会再多插手,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别把我平郡王府的脸面丢了便是。我不想听见什么兄杀弟,弟戮兄之类的传言。你是长子,世子之位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也一直对你悉心培养,能不能守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是,孩儿明白。” “过几日,几大王府要同去避暑山庄避暑,你可要好好准备。” 数驾华盖大马车在避暑山庄门前停下。 早已收到消息的山庄内提早就派了人在外等候:“恭迎苏大人一家!” 马车内,春桃拨开窗帘看着外面繁花似锦的金色,惊喜无比:“啊,我还是第一次过来避暑山庄呢,这简直就是天庭啊,女婢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么凉快过了!” ------题外话------ 本来想写一万的,因为有点发烧,太累了,只能写7000了~ 天气太讨厌了啊,变来变去的,一不留神就生病tat 大家注意加衣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3 恻隐之心,意外之喜 避暑山庄的管事也在迎接的队伍之中。 憨态可掬的掌柜从撩起的车帘看到苏阮,笑容满面道:“是苏姑娘啊!上回您妙手回春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呵呵,您近来可好啊?” 苏阮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客气道:“管事您好,我一切都好。” 她示意秋娘给赏。 秋娘下车,从袖中掏出几锭厚实的银子,纳入管事手中。 苏阮道:“辛苦您这么热的天来接我们,这些银钱就拿去给大家买茶喝吧。” 管事欢喜的接下,还用手颠了颠,好重的分量!苏家人果然阔绰,连大小姐都出手如此大方。 “多谢苏大小姐!”他高兴道,“苏大小姐请咱们喝茶,这段时日好好伺候着,听明白了吗?” 众婢恭敬道:“是。” 管事又问道:“不知苏大人为何没有随行?” 秋娘解释道:“大人和王爷们都上朝,女眷们先行前来,他们夜间到。” 管事点头:“好好好,大小姐这边请,客房已经安排妥当。” 秋娘道:“不劳烦掌事,留几个婢女给我们引路,我们慢慢走过去,坐车一日也累了。” 管事忙不迭的应了,派几个侍女陪同:“请自便,我就不打搅了。” “姑娘出手真大方。”春桃咋舌,“奴婢一年的工钱就被您打发去啦!” “不差钱。”苏阮坐在车厢里,慢条斯理道。 既然要在山庄小住,就要和山庄的人打好关系,银钱开路无疑是良好交往的第一步,指不定还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呢,就算用不上,交个朋友也不错。 秋娘搀苏阮下车:“春桃,注意仪态,小心说话,别这么小家子气。” 春桃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主仆几人下车步行,苏阮今日穿着轻薄的淡紫色罗裙,盘着流云发髻,斜插一枚银簪,清新淡雅,好似一朵丁香花在风中摇曳。她举目望着前方长长的阶梯,神色微微恍惚。 春桃嘀咕:“姑娘兴致不高啊。” 苏阮轻声:“不久前,奶奶还在这里小住,转眼已是天人永隔了。” 苏阮和苏老太太感情不深,到最后苏老太太留给她大笔遗产时才算祖孙俩的心贴近了些,现在看见昔日旧景,免不得勾出心底的一丝缅怀。 秋娘安慰道:“姑娘,您在老太太面前尽了最后的孝,已是问心无愧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要伤感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乐一番,就放宽心吧。” 苏阮点点头,环顾一圈四周:“上回来的时候太迟,没仔细看,这里的风景的确宜人。” 避暑山庄依山而建,依照皇宫的布局设计,严格的以千级阶梯为中轴线,左右工整的对立。 她们所在的位置是正前方的大门,门前两根巨大的白玉盘龙柱,大气磅礴。进入大门便是大块大理石铺就的空旷平地,左右是两偏广袤无边的花海,往前是数千级的阶梯,阶梯的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树木,沿着阶梯往上走,左右会有不少的分岔路,从岔路走上前,是宾客们休息的住房。 这里常年温度适宜,花开的格外好,空气亦分外清新,上到高处会有层云袅绕,若人间仙境。 秋娘道:“是啊,花海很美。姑娘安心在此休息一段时日,奴婢带了好些药材来,可日日为姑娘熬补身的汤羹,等这个夏季过去,指不定姑娘还能胖上一圈。” 苏阮嗤笑一声:“你这是诅咒我呢,还是诅咒我呢?想要我变成胖子吗?” 当朝追求的美乃是杨柳纤腰,弱质纤纤,可不是以胖为美。 秋娘道:“哎呀,姑娘,别人胖一圈叫胖子,您胖上一圈还是瘦子。太瘦了,老生病。” 苏阮知道她是好心,笑而不语。 秋娘忽然偷偷凑到她耳边:“而且,宸少爷抱怨您抱起来咯骨头。” “什么?!”虽然只是主仆俩的耳语,苏阮还是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嗔道,“别乱说话!” 秋娘笑道:“是是是,奴婢不说了。我们上去吧,别光站门口了。” 几人方要往前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辆红鼎豪华大马车踏着厚重的灰尘飞驰而来,门帘上火莲图案在风中摇摇曳曳,颇有气势。 不过眨眼的时间,车夫勒马,马车在大门前停下。 侍女们赶忙去通知掌事,道:“恭迎平王府的贵客。” 春桃晓得苏阮和平郡王府的女眷关系差得很,小声道:“姑娘,走吧?” 苏阮却停了脚步,立在原地等待对方下车。 不论来的是谁,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都要共处,看着别人来了拔脚就走,一是失礼c二是露怯,可不是她苏阮的作风。 宋家的马车停下,拨开车帘,少妇装扮的暮郡主第一个下了车。 苏阮不久前才见过她,那时候她还是衣着艳丽c妆容精致,这会却看起来风尘仆仆c衣着淡雅了。 这女人成了婚,果然是一眼就能看得出。 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神,暮郡主也向苏阮看了过来,微微蹙眉。 世子妃纪晴明c平王爷的幺女宋音也随后下车。 最后,一身珠翠的平王妃才被搀扶下来。 她头戴耀目的流苏蝶翼步摇,脚踩四海珍珠绣鞋,脖子上悬着大串的珍珠项链,贵气逼人。 侍女们险被她华丽的装扮亮瞎眼,齐齐跪下:“恭迎王妃c世子妃c郡主。” 平王妃一抬手,暮郡主就殷勤的搀扶住婆婆的胳膊。 “诶?那是——”平王妃稍稍活动筋骨,举目往前方一望,看见苏阮,脸色微变,“哈,我没眼花吧?那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也来了?王爷不是将避暑山庄给包下来了么,你们倒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这种下等人进来?” 她愈是出言不逊,苏阮就愈是大气从容:“王妃,不巧,接下来可有好长的时间要相处。” “你也配与我同住一个屋檐?”平王妃对苏阮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她平日里对外人也算端庄大气,奈何被苏阮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了痛脚,看到苏阮就控制不住情绪,“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管事的呢!” 管事从远处脚步匆忙的跑过来:“来了” “你是管事是吧!”平王妃抬手指着苏阮,“怎么回事?那个商户之女怎会在此?” “呃王妃,这个苏姑娘也是” “把商户之女给我赶出去。”平王妃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同时恶狠狠的瞪苏阮一眼,“她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她配跟我们一起吗?” 管事为难道:“王妃,这,我们也不好做,不能平白赶客人走啊” 平王妃嚣张道:“这次的行程是王爷做东,要谁来,要谁滚,都是我平郡王府的一句话!马上让她滚!” “平王妃是要将我一同赶走吗?” 一声带着质问的轻喝突然传了过来。 在他们吵吵闹闹的时候,几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跨下马车,他身着暗紫色纹龙华袍,腰上一块耀目的黑玉,往人群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苏阮身上。 苏阮淡淡一笑示意。 平王妃立马换了一张和蔼的脸:“肃亲王哪的话,您是我平王府的贵客,哪能赶您走。” 肃亲王不冷不热道:“是吗?” 平王妃陪着笑脸道:“自然如此。” “我看王妃的表现可不像。”肃亲王压根不拿正眼瞟她,“苏阮姑娘是我邀请同行的贵客,您若要赶她走,也就是将我也一并赶走。” 肃亲王怎会帮苏阮说话?平王妃一头雾水,心里气的半死,面上还得赔笑:“本王妃不是不知道么,王爷别动怒。” 肃亲王淡淡道:“那她可以留下吗?” 平王妃道:“既然是肃亲王府邀请的贵客,自然也是我们的座上宾。” 苏阮这才道:“那就多谢王妃盛情款待。”又冲着肃亲王一福,“参见王爷。” 肃亲王见她端庄有礼,目光中露出些许欣赏之意,点了点头。 “阿阮姑娘!” 礼王府的马车也到了,御景兰率先轻轻一跃落到地上,笑吟吟的快步向苏阮走来。 “兰郡主。”苏阮也招呼道。 前不久在宋瑾的婚宴上她们有打过招呼,不过因为当日太混乱,未曾细谈。 “哈哈,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哩!这可好,咱们能作伴。”御景兰三两步跑到苏阮跟前,亲昵的拉住苏阮的手,“你跟我住一块儿,好吧?” 虽只有数面之缘,但几番谈话都甚是愉快,两人志趣相投,心里上很是亲近。 苏阮喜欢御景兰爽快直接的性子,也乐意与她住一起:“这住房安排——” 御景兰马上道:“把我们安排住一块!” 管事忙不迭答应道:“是,我们这就去安排。” 平王妃的脸色可用难看来形容了。 兰郡主一过来眼中就只有苏阮,把她这个长辈的脸面置于何处?!可是对方是礼王府的人,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忿忿的咬牙,迎头向马车走去:“礼王妃?” 车帘掀开,一位尊贵的妇人在下人的左右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那妇人身材微胖,满脸富态c衣着奢华异常,耳上两颗熠熠光芒闪烁的夜明珠,脖颈前悬着一刻碧蓝通透c珠圆玉润的宝石,左右手上戴了满满的各色戒指,简直犹如一件珠宝展示器皿。 她神色严肃,不苟言笑,平缓的目光中透出几许威严,作为礼王府的女主人,气势了得。 哪怕是平王妃,看见礼王妃也是点头呵腰,毕恭毕敬:“礼王妃。” “平王妃。”礼王妃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声音十分苍老。 她是礼王爷的发妻,年已过六十,不过因为平日里非常注意保养和打扮,看起来也就五十出头的模样。 礼王妃平日鲜少露面,这一出场,把所有人都给逼的不敢吱声,侍女们纷纷跪下请安。 苏阮也望着那边,却不是望礼王妃,而是她身后的另一个女人。 在礼王妃的身后,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女子也下了车,那女子衣着不俗,耳朵上悬着两颗硕大的明月珰,衣服是质地极好的金丝棉,她微微的低着头,一脸谦恭的模样,看模样既不像是奴婢,也不像主子,但身上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很是引人注目。 苏阮很想看看她究竟长成什么样,奈何她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只能作罢。 苏阮也上前与礼王妃行礼,寒暄一番,一齐向内里走去。 山庄里准备了丰富的晚餐招待贵客,因为考虑到舟车劳顿,这一餐就送到各个别院,单独用了。 “围马场c蹴鞠场c棋牌室c比武馆c书画馆c藏书阁c追风楼c曲艺馆c揽月楼” 苏阮几人共坐一桌用膳,春桃捧着山庄的地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亢奋不已:“还真是一应俱全,在这里呆上一年也不会闷!姑娘,你想去哪儿玩?,样貌出奇的秀美,虽然没有施任何粉黛,却有种惊世骇俗的美丽。别说藏书阁!家里看的书已经够多了!” “我自己带的书就够看了。”苏阮道,“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长香楼——” 春桃的指尖点住一处,突然飞跑到苏阮身后递给苏阮看:“姑娘,这不会是那种地方吧?” “有什么大惊小怪,避暑山庄内设有青楼,供男人取乐,多年如此。”秋娘道。 春桃道:“秋娘,你不是第一次来啊?” “以前陪主子来过。”秋娘没敢说是陪岚瑛郡主来过,“男人多狎妓,山庄为满足客人的要求,特设长香楼,内里都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客人若看上了谁,可以带走,纳进门的也不在少数。” 春桃想了想,道:“也是,在这里一住一个月的话,没有女人玩,那些大老爷们哪受得了。” 苏阮微露不屑之色,抬手把地图推开。 她最见不得夫君把青楼女子往家里带,整个就是拉低档次外加传播疾病。而且那些女人都是人精,一入府就会闹的鸡飞狗跳。她上一世跟宋瑾的时候,宋瑾也带回来过一个,不过很快被她收拾了。 “咱们老爷是绝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春桃跃跃欲试,“姑娘用过晚膳去哪儿玩?” “哪儿都不去。”苏阮啪的敲了一下她的头,“就知道贪玩!我和兰郡主约了去说说话的。” 礼王府的住处就在隔壁,走几步脚就到了。 苏阮来到御景兰的住处时,御景兰不在。 侍女把苏阮带到御景兰的房间,热情道:“苏姑娘在此稍待片刻吧,郡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她刚被王妃叫了过去,临走之前特地嘱托奴婢们好好款待您呢。” “嗯。麻烦了。”苏阮客气道。 侍女道:“您就在这里等等,奴婢去为您端茶水和点心。” “有劳。” 苏阮自个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起了身来,在房间里随处走走看看。 这间房就喝民居差不过,临窗摆放着大梳妆台。不过,台面上没有摆放首饰,而摊着一大堆书,乱七八糟的堆放着,看样子是刚从行李里面拿出来,还未来得及整理。 苏阮随手翻了几本书看,多是些晦涩难懂的古书,皆是兵法,讲的都是行军打仗之事,还有一些武学的指导书籍。 “郡主可真是把自己往将军的道路上栽培啊。”苏阮笑着摇了摇头。 兰郡主今年十八,称得上是大龄未嫁女,就因为她喜好舞刀弄枪,帝都都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否则也不用屈尊降贵的要将周天麟招为上门女婿了。 “兰郡主这样儿怎么嫁得掉。”春桃唧唧歪歪,“整天看些这东西,哪个男人会喜欢。” “他们有眼无珠而已。”苏阮放下书本,踱步到她的兵器架前,随手拿起一柄长枪,“男人多喜欢百依百顺c没有反抗力的女人,好纵容他们的一切行径,满足他们自我的虚荣心。若是女人强过他们,他们的颜面往哪搁?若兰郡主这般有思想c有人生目标的女子,他们只怕是见到就想躲。” 春桃听的一愣一愣:“姑娘,奴婢听不懂。女人本来就依附夫君而活啊。在家靠父,出嫁从夫,历来都是如此。” “若两者都靠不住呢?”苏阮只在心中道,和春桃说这些,她也不会懂。 侍女端着银盘入内,盘上摆放着几样红红绿绿的高点:“苏姑娘,点心来了。” “嗯。”苏阮道,“郡主还未回来?” “说是王妃那边不让走”侍女的神色忧心重重,“唉” 苏阮立马听出她的话里有话,顺势问道:“郡主和王妃关系不好?” “一言难尽。”侍女叹气,“今晚郡主可能要很晚回来,苏姑娘若嫌等着无聊,可先行回去。” 苏阮料想兰郡主恐怕是在被礼王妃为难,道:“不如我去拜访礼王妃一番。既然住的近,我又是晚辈,不去一趟也说不过去。”她起身来,“春桃,回我房里去把那支玉如意拿来。” 侍女感激道:“多谢苏姑娘,您若能替郡主解围,就再好不过了。” 苏阮来到礼王妃门外,让侍女通传一声,便入内了。 避暑山庄内的客房多设计简单,入门也没有玄关,一眼望到头。 苏阮一踏进去就看见兰郡主。 换了衣袍c卸去珠翠的礼王妃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背脊笔挺,姿态优雅,风度不言而喻。 一个侍女半蹲在地上为她洗脚。 而兰郡主,就站在礼王妃旁边,静默的看着侍女。 苏阮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侍女,突然发现她就是白日跟在礼王妃身后的女子。这么近距离的看她,也终于能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没有施任何粉黛的面容,五官标致无比,透出一股清新淡雅的书卷气息之美。不过她的脸色,似乎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这,是一个恶疾缠身的女人。 “礼王妃c兰郡主。”苏阮问好道。 礼王妃充耳不闻,闭目养神,而御景兰竟也没有理会苏阮,只死死看着那侍女。 气氛有些不对。 礼王妃一脸享受和愉悦,御景兰一脸的隐忍和阴霾。 虽然没有任何人说话,但是,整个厅堂都好像冰封,压的人喘不过气。 苏阮祥装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仍旧是笑吟吟道:“临出门前,家父说知道王妃喜欢收集如意,让小女给礼王妃带了支玉如意,望王妃笑纳。” 春桃就将玉如意托了上来。 礼王妃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示意将礼拿到面前。 一只无暇的羊脂白玉如玉。 礼王妃仔细的看了几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你父亲有心了。坐吧。上茶。” 苏阮在客位坐下。 “苏老爷这支如意是打哪儿淘来的?玉质上佳c水色正好c雕工绝美c我收纳了那么多支如意,也没有哪支比得上这支。”礼王妃捧着如意爱不释手,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 苏阮笑道:“这是家父在别国经商之时偶然觅得之物,来头也说不清,但能博王妃一笑,也算好事。” 在为礼王妃洗脚的侍女也抬起脸看了一眼如意,目光却突然在苏阮身上定住了。 礼王妃感觉到一直在给她按摩的双手停住了,突然一抬脚,哗的一声,脚盆翻了个圈,水花四溅,正为她洗脚的侍女被溅的满头满脸的洗脚水,黑色的头发全部湿了,黏糊糊的黏在脸上,又被洗脚水呛的咳嗽不止,狼狈的趴在地上:“王妃” 兰郡主的脸色变了变,终于是嗫嚅着嘴角,什么也没说。 礼王妃冷眼盯着侍女:“玉娘,水凉了,换热水来。” 侍女弓着身端起脚盆正要走,礼王妃又道:“向把地面擦干净。” “妾身去拿抹布来。” 苏阮听她自称妾身,才明白她是礼王的妾室,做妾做到这份上,连个婢女都不如! “就用你的衣服。” “是”玉娘默然的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地面,然后端着脚盆出去了。 兰郡主的目光追随着玉娘的背影直到消失,怅然失神。 很快,玉娘又端着脚盆c拎着两只铜水壶来了。她蹲下身,把热水倒一半进脚盆,又倒一部分凉水,用手试试温度,托起礼王妃的脚放入水中。 “烫!”礼王妃突然飞起一脚往热水壶柄上一踢,热水壶一歪,滚烫的沸水就向着玉娘倒去,一瓢热水就这么淋着玉娘的小脚,玉娘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去。 御景兰身子一颤,咬牙不语。 那玉娘被烫的惨不忍睹,不住的掩着嘴低声呜咽,却不敢哭大声,美丽的双眸溢满了泪水。 “笨手笨脚!”礼王妃反而大骂,“烫伤了我,我非要剥了你的皮!” “妾身知错”玉娘试图站起身,可是一站起,又痛呼一声,重重摔到地上。 她被烫伤了脚底板,根本无法直立行走。却仍旧坚持着爬起身,一瘸一拐的再度向礼王妃走近,每走一步,脚底下都是钻心的疼痛,一直走到礼王妃跟前,跪了下去,咬着牙,忍着泪,再度为礼王妃调配温水。 苏阮看着她,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在平郡王府之时,不知道这样被平王妃折腾过多少次。 这华丽的居室,这空气里的清香,这外表的浮华和端庄,都是虚的。 这里,就是人间地狱。身边的这位礼王妃,就是阎罗。 人心,从来不是靠外表来装潢的。 哪怕和她没有丝毫关系,苏阮仍旧感到于心不忍。 动了恻隐之心的她,忽然轻轻一笑:“礼王妃,这位也是王爷的姨娘吗?” 礼王妃几乎都忘了苏阮的存在,被她这一插话才收敛怒容,不动声色道:“苏姑娘有何见教?” 苏阮抬眸,便对上礼王妃那双近乎胁迫的眸子。真不愧是礼王府的女主人,即便是客客气气的说话,眼中的威慑力仍旧足以令人胆战心惊。苏阮无畏的迎上她的目光,盎然笑道,“礼王府的姨娘如此贤德,竟会替主母洗脚,传出去肯定是一段佳话。” 礼王妃的脸色微微一变,手一松,玉如意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碎片飞溅,跪在前方的玉娘再度被碎片扎伤了手。 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愕然的抬起脸,望着突然出言说话的苏阮。 御景兰动容,在心中道:“阿阮,多谢你” 厅堂里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苏阮点燃了这位礼王妃的怒火。 春桃吓白了脸,为什么阮姑娘老是说这种语出惊人的话啊!明明是得罪不起的人! 凝固的空气,厚重的呼吸苏阮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道:“摔碎了无妨,改日我再从家里拿一支来便是,这种东西,我家里一打一打的。” 礼王妃持续的以沉沉的目光盯紧了她,施压却被苏阮的浅笑化于无形。她终于失声笑了起来:“苏姑娘虽是女儿身,却有侠义心肠,令人钦佩,但愿,这份心肠能陪伴着你走到最后。” 苏阮假装听不出她话语里的讥讽之意,浅笑道:“人心向善,我也希望我能一直秉持这颗心。” 礼王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来人,把玉娘带下去。”又道,“时间也不早了,苏姑娘请回吧。” 苏阮起身,微微一福:“好,再见,礼王妃。” “兰儿也退下吧。” “是,母妃。” 从礼王妃处出来,心神不灵的御景兰和苏阮一并回屋,一进屋就扣上门,抓着苏阮的手落下泪来:“阿阮,谢谢你,玉娘是我的生母,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我” 玉娘竟是她的生母。苏阮不解的望着她,她持续哭泣道:“我被王妃一手带大,从小到大和她也没见过几面,可她毕竟是我的生母,看到她一直受王妃百般折辱,心里总归是” 苏阮擦掉她的眼泪:“你并没有错。血浓于水,任何人看见生母被人凌辱都不会坐视不理,王妃欺辱你的生母,还让你在旁侧看着,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我,我没有勇气为她做任何事,说一句话”御景兰似乎还有许多难言之隐,哭的伤心极了。 苏阮只能依依的安抚着她,待她平静些了,问道:“有烫伤药吗?” 御景兰抬起泪迹斑斑的脸:“阿阮,你” “我去替你看看。”苏阮拍了拍她的手,又用锦帕擦了御景兰的泪水,“别担心。” 玉娘在山庄内亦有单独的别院住处,不过里里外外就一个侍女,百无聊赖的靠着门打瞌睡。 若是自家婢女,只怕是一脚踩死得了。 但毕竟是礼王府的人,苏阮也不便教训,只绕开了去,走进房间:“玉娘?” 房间里没有声息,一片死寂。 苏阮暗道不好,快步冲进里间,便见玉娘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玉娘?” 玉娘双手捂着胸口,脸色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好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全身都在战栗。 苏阮忙扶起她,替她抚背顺气:“这是怎么了?!” 玉娘紧闭着双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抖的厉害无比。 “哮喘吗?”苏阮毕竟见多识广,很快判断出了对方的病情。 春桃只想赶紧走:“阮姑娘,别管她了,要死她死了赖你怎么办啊” 苏阮没空理会她,探手在玉娘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子,也顾不上是否对症下药了,倒出几粒就给玉娘灌了下去。又取出携带的银针,往玉娘后背的几个关键穴位扎下,试图给她通气。 数针下去,又静待了片刻,玉娘的呼吸终于顺畅,她病歪歪的靠在苏阮肩上,不住的喘着气。 苏阮知道这哮喘是撑过去了,暗松口气。 玉娘死里逃生,疲乏的半睁开眼睛,视野里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的影像,唯有一支银色发簪入目而来,像是一团焰火点燃了她心中的光芒。她的眼中亮起一抹华彩,呐呐:“这c这是” 苏阮只听得她模模糊糊的呓语,搀着她靠下去躺着:“还好吗?” 玉娘的指尖颤颤巍巍的指点她,执拗的呢喃:“簪子——” 苏阮听了半天才听懂:“簪子?”抬手把发簪取了下来,递给她,“怎么了?” 玉娘握住发簪,全身都筛糠似的战栗起来,眼中水光荡漾:“这这是哪儿来的” 苏阮皱眉:“你认得这枚簪子?” 玉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摇头,把发簪递还给她:“不认得” 痛苦不堪的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沁出。 苏阮接了簪子,心中很是奇怪,不由也低头看了看。 是墨宸送给她的银簪。 心里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此刻也无暇多提:“我来替你上药吧。”便让春桃脱了她的鞋袜,看见她的脚板上烫伤了一大片。苏阮替她上了药,道:“这段时日恐怕你都不能出门了,这里很快会长水泡出来,到时候我再来帮你挑破水泡,然后就要等伤口愈合,这一来一去,估计得大半个月。” 玉娘痛苦的蜷缩着,一言不发。 春桃道:“你这人,应该没事了吧?连句道谢也不会?” “春桃!”苏阮喝止了她的出言不逊,“我们走吧。” 夜色浓重,苏阮托着下巴坐在窗前,掌灯,把玩着银簪。 这支发簪的材质非常普通,设计也极其简单,就是大街上随随便便可以买到的那种,一根笔直的发簪,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 她曾经不明白为何墨宸会将这样一支簪子送给她。而且,在她归还过一次之后,他硬是又将这枚发簪送了过来,后来也就想明白了,这支簪子对他而言有特殊含义,他才会一定要交给她。 她将发簪缓缓的在眼前旋转,借着昏暗的烛光,忽然发现发簪在后半部像是被什么包裹着。她立马动手把后半段使劲的刮了刮,渐渐,一层涂层被刮开,露出一抹凹凸不平的痕迹。 她对着发簪上的题词念出声来:“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在念情诗?”墨宸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还以为你睡了。” 苏阮无语的放下发簪,起身开门:“你在门外守多久啦?干嘛不敲门” 他饶头,露出孩童般的神情:“没多久。” 苏阮拉起他的手,回到窗前坐下,把发簪递给他看。 “我以前倒未曾留意。”墨宸的手指轻轻拂过发簪上的雕刻,“是男子的刀工。” “这也能看出来?” “苍劲有力,干脆利索,一般而言是男子。” “嗯”苏阮想了想,“这支簪子什么来头?” “留在我襁褓里的物件,应该是我母亲的东西。”墨宸低声,“我的父母应该是很贫苦的人家。” 大富人家不会戴银簪,多是金簪。 苏阮想起玉娘那一瞬间的反应,道:“阿宸,若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你愿意回他们身边吗?” “当然不。”墨宸的眼神坚决,“从他们抛弃我的那一刻起,我跟他们就没有关联了。” “是吗”苏阮握住发簪,眼睛直直的望着他,“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宝贝这枚簪子?” “一个念想罢了,至少证明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的声音冷了几分,“不要谈此事了。” 苏阮见他如此果决,也不便多言:“嗯。”心中却暗下决心要查清此事。 墨宸和伯父的关系一直不好,家庭的温暖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奢望吧!玉娘看起来很有苦衷,这事情说不定还有迂回。 “这么晚,还不睡?”墨宸放缓了语气,伸手拨了拨她落下来的刘海。 摇晃的烛光落在她的面上,她脸颊微红,像是饮醉了一般。 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吻。 苏阮忙往后躲,心口咚咚乱跳,呵斥道:“不要乱亲!” 墨宸反正也已经得逞了,坐直身子,懒洋洋道,“又不是没亲过,还害羞” “你才是不知羞吧?”苏阮面红耳赤,“说来也怪了,你上辈子不是老光棍吗?这亲亲摸摸的事情哪学来的?” “需要学吗?”他笑的有点贼,眼睛弯弯成两道月牙儿,闪着明亮的光芒。 苏阮瞪着他:“你肯定和别人试过,是不是?” 就算没娶妻,也不代表没碰过女人,这世道对男人太宽容,少爷们在府上就有通房丫环c长大后有青楼可供狎妓,成婚后也可以随便在外头找女人,纳妾,或者养外室。 墨宸诚挚的摇头:“没有。” “没有?” “真没有。”他笃定。 “也就是说,你活了三十几年,还是个雏——?”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不是挣了难怪你亲亲的水准那么烂” “还笑!”他忽然有点恼了,蛮横的咬他的唇,“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苏阮噗嗤一笑,舌尖拂过他柔软的唇瓣,娇声,“那,小雏男,这种事还是我来教你吧” 夜色渐深,苏阮依依的躺在衾被中:“几大王府的人都来了,帝都无人坐守怎么行?” “还用你说。”他坐在床畔,手指温柔的抚弄着她的脸庞,“几位王爷会轮回回京坐镇,明日肃亲王就会返回,谁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皇族给夺了势力。” “哦”苏阮道,“大老爷们真不容易啊,出来玩也不安心” 他吃笑:“我看你比他们更操心,又担心这个,又担忧那个,王府你挂心,宫里还有人惦记,啧啧,苏大小姐,心可大着呢。” “哪有!我就是无聊随便问问”苏阮不满的撇开脸,“明儿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是想要休闲的心情,好像总是忍不住会去想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这生活过的太不平稳了吧。” “你就是操心太多。”墨宸抚着她的脸,手指不安分的顺着面颊滑到她的颈上,从她的衣领里伸了进去,苏阮一个激灵,却未躲开,悄悄红了脸。 “宋家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他的语气镇定如常,“这几日宋家恐怕要生变,远离他们。” 苏阮抬起脸看着他:“你获知到了消息?” “略知一二。”他注目着她,眸光清澈,“别多问,与你无关。” 她咬了咬唇:“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