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留下的笔记》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第一章 父亲 父亲的笔记 很多年后的傍晚,当我在医院产房外听到那新生的第一声啼哭,怀抱他稚嫩的身躯,方才明白,当年对说过的那句话是一种怎样的无情与决绝,于他是一种怎样的残忍。而他选择了沉默。 第一章父亲 上大学之前,乃至大一,我都一直沿用着这样的称谓,这是我父亲对我的“教诲”。他说这个字更加厚重,更加浑厚。 一 1994年,我出生在西北甘肃一个不算贫穷也不算脱轨的大山。 改革开放带动起来的新兴之风正在旺盛之际,故而我能有幸度过了一个不算圆满的童年。 家在半山,距离山脚不过五里路程,山脚之下有一条大河,叫普河。每逢初夏,便带着瓶子与姐姐相约去河边捉些蝌蚪回来养着,爷爷说它们能够变成青蛙。玻璃瓶倒影出我干净瞳孔中希望看到它们长大的蜕变——有兴奋,好奇到最后的莫落与怅然不解。 那些瓶子一直存放在家中老屋的窗户上,每一次看到都如同觉醒一般拉开时空大门——看到那时奔跑在大山各处的自己,明亮的眼睛之中无忧而又卑微。 印象中,故乡四季分明,春秋凉爽,夏冬干烈。故乡中有一个四年制的学校,在这里我度过了这一生所有的美好与愚昧。 最让人难以忘记的是秋收,忙碌而又充实。 学校会在最繁忙的时候给我们放一个名叫“忙假”的七天假期,去帮助家中长辈完成秋收。 那时以为,全国各地的学校都会放这样的假期。也在好奇那些电视上穿的光鲜亮丽的城市孩童会在这七天时光中去哪里“劳作”。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好久,思而不得也便不了了之。 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收麦,晒场,扬场。一颗颗或金黄,或枣红的麦粒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脱离出来,堆积成堆,阳光下金灿灿的模样像极了爷爷的笑容。 我常与爷爷奶奶坐在一起完成秋收最后的一个环节——扬场。所谓扬场便是借助风力剔除麦粒中的灰尘、颗粒、碎秸秆等杂质。爷爷会选一个万里无云的午后,一直坐在场上,倏忽风过,则爷爷抓起木楸赶紧扬几下,奶奶拿起扫把掠去麦粒上未除去的杂物。等到风过,便只能作罢。我在不远处的果园之中寻找最大最红最甜的杏子,桃子,时不时看着性情‘变化多端无常’的爷爷,心中不解。 经历过的所有的波折,不耐,劳苦在最后一天麦粒装屯的一刻尽数化为乌有。我记得清楚爷爷如同抚摸一件精致的瓷器一般一遍又一遍去抚摸金黄又温热的麦粒。那个时候,他的眼中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而后,便是播种,我常在凌晨五点被爷爷叫起,拖着酸涩的眼睛在迷蒙雾气中走向我一生都在向往的‘受难点’。 我与爷爷起的最早,也来的最早,空旷无际的旷野上爷爷的一声吆喝犹若叫醒我一样叫醒了这一整片大地。我拉着牛,牛拉着犁,爷爷把着犁,一遍一遍的折返。不知觉间也便忘了瞌睡,忘了不情愿,不知觉间这田野上到处都是吆喝与挥鞭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休息时,我总是会去追着拍打牛身上牛虻,爷爷就坐在一边微笑看着,并不时提醒我注意脚下。 太阳升起落下,乡亲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雾气起了又散,散了又起。 日未出我们来,日已落,我们未归。 冬,于我而言充满神秘,以前是,现在也是。它更像是对一场努力之后的犒赏,一份赞誉,一份公平公正的嘉奖,那扑簌簌漫天而降的雪花像极了一场佳肴。 北方总是很冷,干裂的劲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削般刺痛,不及十一月我就在奶奶的叮嘱下穿上早已缝好的棉衣,厚实且温暖。 于是,我便可以肆无忌惮的继续流窜于荒山野岭之中。 大雪铺满一地的时候,我心中充满神圣,站在院落中仰头看天,觉得出声呼吸都是一种亵渎,雪越落越厚,便在奶奶的呼喝声中逐渐远去,陪着我的小狗。 于是,一串梅花,一串脚印成为了这旷野之中的第一个生灵。当然,最让我惊喜的是可以抱着我的小狗一起打滚而不担心弄脏衣服被奶奶数落。 很久没有去在雪地里打滚,一个人,一只狗,翻滚着追逐,小狗温热的舌头在脸上乱蹭,毛茸茸的温暖与触手冰凉的不舍。 那时候,便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漂亮更加美好。 春,总是让人感到美好又渴望的,意味着终于可以脱下厚重如铁块一样的棉袄自由奔跑,也可以去学校见到相见的小人儿。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终于长大了一岁,可以像哥哥姐姐,叔叔伯伯们一样成为一个大人,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尝试着做更多的事。 院子前是一方两亩大的空地,爷爷在那里了栽很多的树,杏树,梨树,苹果树,桃树,核桃树,杨树,柳树,椿树,其中杏树最多,又分好几类,足有四五个品种,爷爷说,不同的品种会有不同的成熟期,这样我就可以尝到不同的味道,也可以一直吃着新鲜的水果吃很久。 我自然是不会关心果树的问题,我只关心他们的果子是不是够甜,是不是粘牙。 所以,当整个村子的孩童都还在尝试忍耐不成熟杏子的酸涩的时候,我便可以放心大口品尝香甜果肉,红彤彤的果肉一度成为那时最大的骄傲。 柳树是发芽最明显的,褐色的柳枝不知觉间染上了一层青绿,好似在昨日,好似就在上午打盹的片刻,整棵树都突然间焕然一新,便只是看着都让人眼前一亮,心情愉悦。 再然后,便是桃树。 那漫山遍野的粉红是我在山野之间乐此不疲奔波不止唯一的理由。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跑,跑到要做什么,只是一味的穿梭在无数桃树之间,近了不好看,便跑到山顶,山顶看不清楚,又跑到跟前。往往反反不厌其烦,奇怪的是心中没有什么恼怒。 再然后便是春风十里,花开各处,村子里到处洋溢着新生的气息,姹紫嫣红的花朵,随处可见的昆虫,争相追逐嬉闹路边的猫猫狗狗。鸡鸭成群。 也是从这个时候,便经常嫩能够听见爷爷念叨麦子的长势,听不明白,但听得懂结论,若是长势不好,爷爷情绪就不太好。若是长势可以便意味着又可以有几分收成。 盼着春来,盼着花开,盼着结果,盼着果子成熟,盼着另一种果子成熟。在这样的等待中,不知何时,天气燥热,多雨缠绵。 常去的旷野还有山巅猛然间换了另一幅景象。碧绿色麦浪,金黄色油菜花,大风吹过一波一波浪潮如同电视上无边无际没有止境的浪潮。美的让我感到沉醉。 2004年,夏,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乃至双亲的日子。 雨水在这样的地方显得珍贵充满希望。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有雨,爷爷不知道去了何处,小雨淅沥已有几天,门口的水潭能够漫过我的脚踝。我穿着前几天刚买的一双红色的凉鞋蹲在水边凝视这脚下一只每逢下雨才会出现的虫子。我们叫他——雨甲甲。一种黑色甲虫,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它的学名。 爷爷说,那是老天爷身上的跳蚤,下雨就会被洗下来。 我深信不疑。 水潭边的我尚在思索为什么为什么它在地上可以爬也可以在水里存活。却是被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惊醒。回头便看见我家家门好似进去了个人。(我家院子和我爷爷家院子分开,父母不在我家便搁置不住人,故而一直锁着。我寄居在爷爷家里。) 尚未来得及思索是谁,什么情况,便听见奶奶急匆匆脚步而来,腰间围裙还在,手上沾满了和面的面团和面粉。 “蛋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奶奶声音有些急促的问我。满是期待。 “我……” “快去,快去看,你爸,你爸回来了,快去。”匆匆然转身,边走边擦着手上面粉,比起平常脚步,快出了四五倍不止。 我则是一脸茫然,我爸?是谁? 慢悠悠好似过了很久,有些畏惧的向前,时不时拨弄下脚下路边的雨甲甲,终究是没有在进门之前等到爷爷的出现。 我家院里有两棵桃树,进门就能看见。夏天到时,这两棵桃树结出的果实最甜。在那桃树顶上,有一颗最大的桃子,已经快要熟透,我恋恋不舍的张望了一眼方才注视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双手插兜,不言不语,就那样看着我。 “爸?”我试着叫了一声,确认这是不是奶奶所说的那个人。 “叫我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二 二 2005年,我离开村子,外出求学。 在距离村子十五公里之外的一个更大的村落,是附近方圆十五里之内最大的集市——问城。再沿着大路再十里便能到镇子,那里有着一所高中,是我外公家所在的地方。 住的地方是二姑姑家的房子,他们一家去了陇东师范,是一所颇有名气的学校,在那里开灶堂。院子是地坑窑洞,每逢下雨屋子门口都会落下泥土。在这样惊惊颤颤之中,我与姐姐相依度过了五年时光。 每周周六,与姐姐骑自行车回家,若是晴天还好,若是雨天,则只能步行,一路泥泞一言难尽,唯有咬牙支撑。周末骑车返回,带着足够我们一周吃的馍馍。若是冬天,则带些辣椒粉用馍馍蘸着,再有一两个苹果便是十分满足的了;若是夏天,馍馍容易发霉,我与姐姐每天都要生火蒸一遍,好好的馒头也就在一遍一遍中成为了稀烂。即便这样,还是会在四天之后出现馊味。那时便用刀削去馍皮只吃里面。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姐姐先我一年初中毕业。 小学五年级是一个毕生难忘的节点,那是我第一次独自接触村子之外的世界,和人! 独自一人面对一个新的环境,周围尽是陌生脸孔,尚记得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名叫李梅芳,约有四十岁。前些年回家时候还见到过她,紫红色的口红比牡丹还要明艳,一头棕色卷发倒也时尚,遇见她时在路边翘着二郎腿与人闲谈,笑声开朗不绝。 数学老师是一年轻老师,二十五岁模样,也不知何种原因,两人不和,于是班主任几近明言:她不是好人。 连带的,一群跟随于班主任的班干部上演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记忆——数学课上拒绝配合,群体喧哗、教室后排群魔乱舞美其名曰拍电影、但凡所有人敢有听课除数学课之外都不得上,且必须是半蹲上课,还要与寻常坐姿等高,家庭作业即便完成也是不合格,放学后要留在学校补写,搬个凳子趴在在学校门口,被所有人围观。 如若恐怖统治般的小学五年时光就这样艰难度过,其结果不言而喻,全班五十余人期末考试数学仅有一人及格只是六十,语文则是十余人及格。还记得宣布成绩那天班主任阴云密布狂摔卷子的神情,狰狞、鄙夷、癫狂。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学习成为了“不能”。所以很理所应当的成为了那永远站着上课的一员。 那是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经历。 每次想起求学时光乃至想起故乡,就会如同梦魇魔咒般出现,挥之不去。 好在这样的‘变故’并未持续多久,随着六年级的高升终于烟消云散。现实并未那么残忍拒绝我的追问,至少给了我另外的选择。一切都如同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般重新回到了正轨。 初中,就在对面,这所学校几近培育了家中我们一辈人。我本以为高一级的环境会让我见识到更宽广的世界,然而,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命运。 2008年正月十三,九点,奶奶走了。 2007年奶奶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半年时间走遍广东,西安,北京却是终究束手无策,这是她回家最后的一个春节,直到奶奶回家的那天,依旧靠氧气管维生。 冬天冷冽,村里自来水管冻住没有水源,只能去山顶取水,用农用木车拉一大桶回家足够一周用度。我与哥哥还在返回途中,大伯轿车如风般疾驰而过,刮起田野中一阵落叶。车窗中大伯招手示意往回。我便知道出事了。 大妈告诉我,奶奶临走时说:我志文得过好多奖状,他想要个手表。 这是奶奶临走时最后一句话,每一次想起甚至此时都会泪流不止,心中酸涩难言,哭亦无声。 奶奶下葬那天,干了一冬的北方故乡终于落雪。当棺椁入土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好似即将失去我人生最重要的存在。再也掩饰不住的嚎恸连滚带爬的爬向墓坑,而后昏厥。 睁开眼,已是下午午后。熟悉的房子,熟悉的被褥,给了我一个一切如旧的奢望,却被隔壁房中的争吵无情拉回现实。 起床,无力,颤巍巍走到了门口。 爷爷膝下六子,四儿两女,父亲排行老五,此时都在。桌上摆着这些年奶奶看病的用度,ct片还有丧事开具,开销。大哥在一边用笔记录,不时看向几人。 “志文,你起来了,没事吧。”大伯关切。起身将我拉倒炕边。摸着额头问我。 “我没事。” 谁能没事。 我也是家中子嗣,无需避讳,该做的正事还是要做,故而我也能了解一二。大致情况便是医院看病费用四个儿子均摊,丧葬礼金拿出一半留给爷爷以备家中用度。其余四人均摊垫补医疗费用。 家中土地已被全部承包出去,爷爷如今赋闲,大伯二伯,大姑四叔每周都有接济,这样算倒也周全。不料却是另有状况。 “我不要,妈看病我没出钱,你看分多少全给你们,差多少我给你补!”是父亲。 四个儿子之中,父亲过得最不如意,故而一直受到大家照顾。当然,让人更绝望的,是他好赌好闲的脾性。虽有人说,却并无多大成效也就不了了之。 “可以,那先分吧,分完你看你想给谁就给谁,好吧。”二伯高中毕业就去当兵,如今也算衣锦还乡,一言一行颇有分量。 父亲摔门而走,连带着下方小凳子一并翻倒,气冲冲而去。 空气突然的宁静,几人互相张望,彼此无言。 “分吧,分完之后吧麦仁那份给他就行,不用管。”大伯是镇上少数几个小资企业家之一,多年来家中大小事宜都是由他照应,威望颇厚。无人再有反驳。 不能说是圆满收场,也不能说是不欢而散。后续结局到底如何我是不清楚的。怔怔看着那不断摆动的门帘,父亲离去的最后一幕让我铭记深刻。 一种不舒服的异样滋生在心间,影响且支配了我很多年。直到现在回想,依旧如是。 这,是我时隔四年之后十四年间第二次见到我父亲的场面。 家中事宜之后,叔伯哥哥姐姐也多各有去处,我则继续读书,只是每周回家总觉得少了太多,我开始变得更加孤僻更加的、难以接近。父亲离开家中前往广东的那天,我并未在场,心中也并无多少波澜。 走了一个人而已! 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折断让我懊悔痛苦终生的时光,忍不住惊颤于自己的冷血。 那几年时光,于我们家族而言,便是一个避无可避的旋涡梦魇,旋转着将所有人全数拉入其中。再无翻身可能,我想起了当初读红楼梦时世人对贾府一族的评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也许,家族并非有百足之虫那么壮硕,但正是从那一年开始,摇摇欲坠的家族轰然崩塌,再无修复的可能。直到今日,我依旧坚信,而且唏嘘不已。 生死无常,人各有期。 却也是无可奈何,但那一年中发生的太多事宜让我逐渐看清看懂也看透了人情世态。就如同日后我初入社会所见到的一样。甚至犹有过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三 三 人生最重要的莫过于机缘,最让人懊恼的莫过于遗憾。也许算不上‘最’,但至少让人铭记深远。 2009年,我很荣幸收获并体会着这两种感情带给我的林林总总。 这一年,是我初中升高中的日子,我尽可去省内任何一所名校高中,只要我想,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拥有这资格的人千百上万。而我,是一个只去过一次县城即便初三穿着衣服也是破洞频频的‘乡下孩子’。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这是读书带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两句话,到现在还一直在映照着我的人生。 初三上半年后期,学校转来一个转校生,一个来自庆城大市的学生,穿着清爽,言语有度,当他第一天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并且表演了一段舞蹈作为才艺展示之后,我终于确认——那才是我真正羡慕真正应该去接触的人,和生活。 穿着整洁干净的衣服,笑容阳光灿烂,读过很多书,有很多让人羡慕的技能,可以想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可以去认识想要认识的一群人。 他的名字叫李珂。 我问他:“学舞蹈会不会很难,很痛,乐器是不是很贵?” 他问我:“你说的是什么舞蹈,”我尴尬闭嘴,不知从何说起。他笑笑,开始为我讲解舞蹈的分类,讲解乐器的分类还有一些在我所没听过的书籍上读来的奇闻怪谈。 我问他:“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他成了我在初中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我问他很多‘外面’的事情,而实际上,他也不过来自一百公里以外的城市。但即便这样,也如同罂粟一样吸引着我,让我着迷痴狂。 他给我很多书,如:《简爱》,《三国演义》,《三国志》,《人间四月芳菲尽》,《人间词话》等等,有些是新的,有些是他读过的,在我看来,他就像无所不能的大哥哥,知晓着外面的神秘。 久而久之,我们无话不谈,无话不说。他笑着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我问他什么是兄弟,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些可以生死托付的豪情? 尚记得,那时他回答的如此肯定:是! 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于我,总喜欢去考量敲打我身边的一些美好。 2009年,寻常的一个一天上学,抵达学校时却才发现好似气氛不大对劲,班级之中少了五六个熟悉的面孔。包括李珂。 上午九点多些,他们一起出现,然后一起离开,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阴沉的脸色我知道也许发生了一些并不太愉快的事情。 果然。 一个与他关系甚好的同学找到我告知了我一个需要用一生去还的真相。 李珂被处分,将要开除了。 原因则是昨夜在宿舍打架,理由是他听见了别人背后议论我的是非。正是那群与他一起离开的同学。学校本欲和解,但那一群离开的四五人以退学要挟班主任将他开除,否则不回学校。 我并不知道他们议论的什么,能够让一向温洵恬淡的他大动干戈不惜打架触犯校规。但我知道在两月之后的中考是我们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一次抉择与去留。 那同学几近当着一般同学的面质问于我:你难道就这样看着嘛?你不做点什么? 那急切的眸子,厌恶又有些希冀的神情,如同一把扎进心中的刀——刺痛。 我去找到班主任,我希望这个一度让我敬重的男子能够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和解决办法,然而,他扇了我一巴掌,让我滚。 这是我初中时期挨得第一次打。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中苦涩。 他家并不远,就在集市半里之内,找到他时正在家里洗菜,见到我时还是一样和煦的笑容,与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淡然从容,不慌不乱,那笑容是我毕生都在追寻的脚步。 “我已经退学了,不过不要担心,我还不担心没有去处,新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我一样可以参加中考。”我们像寻常一样坐着,却是没有往日的自在。 我没有接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明白第二句话的含义,也开始明白那些书中似懂非懂的人物与语言,好似开了窍一样突然明白了所有。 我们坐了很久,常去的山沟沟里,他给我说了很多外面的故事,外面的那些形形色色五颜六色的生活。那一天,我学会了喝酒。 只记得临走时他说,让我去报考西北师范附中。我记在了心里。 几天之后,他走了,那群参与打架的另一方也终于回到了课堂。毕业最后的时光变得艰涩难熬,度日如年,我回到了当初孤僻一人的牢笼。独自回味这一份经历。 一个月后,距离中考还有一月时间,我也离开了。我的成绩将不作为这个学校这个班级的一份子,就像我一刻都不想待下去看到他们的面孔。也同样无颜面对那同学质问责备的眼神。 我并未如他所说去兰州报考西北师范附中,而是去了平凉报考市一中。大伯开车载我经过车来车往的街道,灯红酒绿的大厦长街,我短暂忘记了深藏于心中不为家人所知的苦楚。 而我并不知道,这里,将是我跌落深渊的伊始。 2009年七月,我毕业了,像是完成了一个在别人眼中的仪式,开始有着不一样的身份。在家人安排下我要独自一人前往广东东莞去见我的父母。 我的心中充满着对于那个传说中浩大世界的向往和期待,也在畏惧着一路将要遇见的种种不堪与可能。 临上车前,父亲邮寄回来的一部二手手机被偷,四叔电话的那头父亲咆哮的斥责在脑海之中勾勒,却始终看不清楚面容。 我唯唯诺诺,却不以为然。 那时的火车还是绿皮,能够开窗,燥热的过道挤满了人,二十七个小时的路途都在煎熬中度过,邻座与对面的姐姐大叔对我很好,听闻我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对我颇为照顾。为我讲述外面世界的精彩。 也算是上天对玩弄于我的一种补偿了。 没有直达东莞,只能抵达广东,然后转车,抵达广州时已是晚上九点,闹哄哄车站中央瘦小的我充满了畏惧,临行前叔伯父亲电话叮嘱过的那些危险如同梦魇一般复活,萦绕不绝。 来回折返问路,终是找到了大巴售票车站,然而,却是没车,大厅中几个背着厚重行囊的外乡人招呼我,告诉我明天一早才有车,旅馆太贵,可以在这车站将就睡一晚上。 我婉言拒绝。 无处可去的我仰头四望,迷茫而又茫然,终于下定决心打车前往。师傅很是‘热情’三番问我是否要前往东莞,却并未明言到底多少路费。 十多分钟后,终于鼓足勇气,借来师傅电话打给在广州做生意的四叔,然后,四叔与师傅联系改道到他那里。那时我才知道从广东站到东莞需要两三百块车钱。而我兜里,仅有五十。 也无怪乎师傅三番两次问我是否前往。 四叔与四妈极为热情,上下打量数次询问方才放任师傅离去,生怕我被骗钱。匆忙忙洗个澡,便在昏热的天气中沉沉睡去。一路火车从未眨眼,我已累坏。临睡之前隐约听见四叔与父亲打电话,大致是告诉了他我已安全抵达,他会过来接我。 不知过了多久,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需要醒来,翻转起身,一串急促的脚步在接近,我的心情莫名变得紧张起来。 一个穿着皮鞋卡其色休闲裤白色衬衫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还未等我开口,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跟前。 啪! 清澈的一个巴掌,火辣辣刺痛的感觉难忘难言。我低头斜眯双眼看着这个还要继续动手被四叔拉扯着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世界的清静,静的似乎听见玻璃破碎的声响。 “坐个车手机都能被偷,还从广东打车去东莞,他妈把你能得,蠢得跟猪一样的东西。死了算求。” 我不知道何时,离开的四叔家,只记得那条路的确很远,我看见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一排排明亮的路灯。闻见江水的味道。看到夜晚凌晨依旧昏黄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我们,都没有说话。 这,是我十五年来第三次遇见父亲的场面。宛如一场闹剧,每每回味惨笑却时常泪目。许是因为那一夜的江风太大,吹坏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一 一 东莞的热是让我始料不及的,已经不记得那一天抵达时候是怎样熟睡过去的。只记得那是一间二十平不到的屋子,靠墙有一张床,前面摆着一台老式电视,还有衣柜。另一边是两张桌子,摆放着日常用度物品。在里面便是厨房与洗手间。 这便是他们的住所。 看到我安全抵达,母亲很是开心。不知所措的抚摸着我的额头上下,生怕哪里有什么闪失。 第二天醒来时候只有母亲在家,忙忙碌碌似在做些吃的。背影太过陌生,我竟不知如何开口。 “志文,你醒了,妈给你做了点吃的,你吃点,我一会儿上班。这是钥匙。”看到我醒来,母亲坐在床头宠溺爱怜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不知为何,心中没有多少抵触。 “嗯,我不饿。” “吃点嘛,你爸出去跑车了,那个是他早上拿回来的的一箱饮料,还有些肉和水果,你吃点吧。” “哦。” 我不记得用何种姿态与心情吃完这十年来母亲为我做的第一次饭。心中念念不忘的却是对这大都市的无穷向往。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向高空去浏览一尽风光与高伟壮阔。 听闻我想出去走走,母亲并未反对,欣然允诺一起,好带我熟悉这周边环境以及工作地点。 草草吃完,便与母亲一起出门。一直记得出门的第一感觉,闷热,潮湿。宛如身处一个巨大的蒸笼之内,没走几步便已经汗流涔涔。 然而,这些却是顾不得了。 一路七拐八绕走过绵长足有半里的小区道路,终是看见如若平凉市中一般的宽敞大道,但却并非如我想象之中的模样。 破败,简陋,随意,不堪一睹。这便是初至东莞给我的第一印象。 母亲工作的地点在不远处的一个工厂,可以从后门进入。这一路走来倒也慢慢让我有所改观,期望之中的摩天大厦虽并未出现,但至少已经少见穿着拖鞋喇叭裤四处游荡的‘闲人’。虽不是西装革履的从容,也有衣衫整洁的风度。 母亲叮嘱我几句,给了我一个二手电话,便匆匆进厂,而我则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独自面对的‘历险’。 怀揣着所剩不多的零钱,我选择了一个让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为之叹服的方法去了解这个城市的真相。我坚信这所城市必然是电视中那让人羡慕的模样。 不记得了,是哪一辆公交,只知道是站牌上最长的那一个。 上天没有戏弄于我,这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让我彻底忘却了早上出门所见的景象。 干净整洁的马路,绿化带,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倒映出光华五彩的阳光,人来人往的大厦广场人们穿着光鲜时尚,鞋帽衣物尽显儒雅美丽。我甚至能够听见他们礼貌的问候和话语。羡慕并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因为我觉得似乎连羡慕都需要一种资格,而我,没有那份资格。 乡巴佬,这个字眼第一次如此真实的出现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想象着他们在干净明亮的餐厅中享用食物的模样该是何等尊贵,淡抿一口咖啡,闭眼倾听远处侍者演奏的小提琴曲。夜晚开着价值几百万的豪车穿梭在跨江大桥之上,探出头来任晚风吹起头发,江水的气息如同百合芬芳那般让人迷醉。最后停在一间酒吧,点上一杯威士忌,慢慢品味。 深夜时分,他们会在整洁焕新的别墅中沉沉睡去,如同睡在此刻天际如雪一样的白云之中。笑容恬淡、高贵。 这,就是我想象之中的——远方。是属于他们独有的——荣耀。 我曾试图想要下车去近距离观望仰慕他们的雍容。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份勇气,从上车坐在最后一路到了终点,然后再坐回来。 这就是我第一天的行程。 当我返回熟悉街头,难言兴奋犹在脑中,然而入眼所见却是另一幅场景,落差并未改变心性。但至少,我并未对这一直向往的地方失去信心。 如同着魔一般我流浪在这周围四处,一月时间我几近用双脚丈量了这方圆十里。我看到了身上不着寸缕的流浪汉,看到大喇叭高喊着出手碟片走近却是一筐一筐色情刊物的卖场;我看到身穿人字拖在街口吵架不顾形象大打出手的大妈,也看到西装笔挺冷漠匆匆的青年。 我看到如我一般年纪大小的孩子坐着华丽高贵的轿车,也看到比我更小的儿童在雪糕商店门前驻足良久。我看到大人们手执一叠钞票随意挥霍,也看到小贩为五毛斤斤计较不肯放手。 我看到了很多,却始终看不到等不到他们停下脚步的片刻与刹那。 我尝试着走近一家贴着招收暑假工的店面,却被骗去五百之后狼狈逃离;我尝试攀谈小贩叔叔阿姨,问他是否可以便宜,却得到恶语相向嘲讽戏弄;我尝试走近窗明几净的高档餐厅,却被强行驱逐不得停留,保安凶神恶煞满是嫌弃的眸子如同刀刻一般扎在心间。永远无法愈合。 渐渐地,我不再出去了。 我在日记上写到——原来我不属于这一方世界。 相比于初来的狂热与歆羡,感受到的新奇壮观,此刻心中仅仅残留一句冰冷。 我开始思念那个承载我五年光阴的村落。 印象最深的与父亲有关的有两件: 第一件是在初到不久,父亲带我出去吃饭,同行还有他朋友一家,也是三人,孩子与我同龄。父亲点了一桌海鲜,那孩子吃的津津有味大快朵颐,而我慢条斯理。只因为我忍受不了那迎面而来挥之不去的腥味,也着实做不来那副模样。 回家路上,父亲大动肝火:“你看你就是个傻逼,点个一桌子菜,人家用手抓着吃,你他妈动都不动,我真是……唉。”那最后一声叹息之中的失望没有丝毫掩饰。 我茫然无措,心中问自己也不知去问谁。 吃饭为什么要那样狼吞虎咽。 第二件,是在我离去的那一天,父亲出奇的安静,没有一句话,一路送我去往车站。中途路边突然停下,三人盘膝坐在附近草坪上吃着买来的零食,水果,饮料。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开口。 我好奇张望附近,似乎除却我们再没有一人坐在这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妥却有不敢言说,生怕改变了这让我舒坦的氛围。 好在这野餐并未持续多久,便再次起行。东莞没有直达火车,所以我只能坐卧铺客车。我相信,那是我这一生最煎熬的一段旅程。 即便来时那场人堵人人挤人无处站脚的绿皮火车都比之好过几分。 还记得,我如同逃跑一样奔进车站,没有一刻回头。离开,或者来到这里,好似只是我生命之中的一段旅途,大城市的神秘远比这里的人更为让我神往着迷。 我并不知道那时的他们看着我拉着箱子远去从未回头的背影是何等感受。直到很多年后,当我的孩子牵着同伴的手一路小跑步入学堂。终于有所体会。 但那,已是很多年后了。 这一年,是我出生十五年第四次见到我的双亲,我的父母,也是唯一一次与他们生活的一段岁月。我并不知道这短短一月时光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后来整理母亲屋子的时候,在她一直珍藏的盒子里我找到了一张用红布包裹着的照片。 那是当年我离开时母亲强烈要求留下的一张照片。 青涩的面孔,充满希望的眸子,不自然的站在中间,抱着母亲的胳膊。笑的生硬牵强。身后有一辆回收垃圾的三轮车正在驶来,大爷带着帽子四顾吆喝,我似乎能够听见他响亮的嗓音与并不地道的广东口音。 这一年,也是我终于独自一人离开所有亲人前往远方名为求学的一年。 回首曾经过往余年,我固然不愿相信,但却必须承认,那个被誉为陇上明珠的地方让我走上了一条不归道路的同时,也散发着可以改变我命运的无数机缘与机遇。 故而,我总能想起在那个午后,挽起袖子从容洗菜笑的绚烂的少年。那模样,是我一生都在追寻的脚步。 这一年,我不在称呼他为父亲,手机上,电话中,仅有的称谓是爸爸。 我觉得这更正式,更遥远,也因此,更加贴切。这个称谓一直延续了很多年,很多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二 二 有人告诉我说:在我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位贵人,引领我去了解这整个世界的真相。对此我信疑参半。 但那人并未告诉我,贵人会在何时出现,会有怎样的言论与作为。 故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在沉思,一个怎样的人才会成为另一个人的‘贵人’。 这是一段让我啼笑皆非的时光与路途,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依旧难忍讥笑,唏嘘不已。 讥笑是因为我在受到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居然还对此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幻想且最终因为这无知而承受着延续一生的报应。唏嘘则是因为在阴差阳错之下得以收获预料之外的善果。 或许,那不该称之为善果,而应该称为——施舍——上天的施舍。 高中报道的第一天,大雨滂沱,学校正在施工建设新的食堂,道路多有泥泞,我与初中仅有的一名女同学在雨中相遇、她问我几班。我说在四班。 还好,分在一起,也不算太过于孤冷。 田径场刚刚竣工,传言是市内第一个橡胶跑道。该是高中时光最为幸运的事情之一。这是否算是上天对我即将到来悲惨命运的一种恩赐与垂怜不得而知。记忆中我并未在这市里唯一的田径场上留下多少汗水与荣耀。 班主任是一个刚刚成家不满三十的年轻人,这是他带的第一届班级。我曾在这位年轻班主任面对我的眼眸之中看到希望,欣赏,欣慰,复杂,哀叹,愤恨,厌恶,期待,绝望等等所有的感情。 这是我一生少有愧对的几人之一。即便日后我远走他乡,完成当年对他的承诺,依旧如是。 我辜负的不仅是一个年轻老师对我的期望,更是一片赤诚之心。 而这一点,当我高考结束走出校门的瞬间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命运总是经意不经意间与我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却总能让我徘徊于生与死的抉择边缘,受尽折磨。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叫于璇。 这是一个我将一直铭记的名字,正如我忘不了当初那个站在讲台上向我们展示机械舞的阳光少年。 不过,他带给我的却是一把打开心底潘多拉盒的钥匙。还有,打开它的方法。 开学第一天,下午我正在宿舍独自一人清洗衣物,舍友并未回来,许是去熟悉这座即将停留三年的‘陇上名城’。他穿着一双黑白帆布鞋,大小刚好合适的黑色牛仔。一件黑色外套,看起来华贵非凡。斜梳着刘海。站在我的身侧,向我伸出了手。 “我叫于璇。” “我……我叫苏志文,住那!”局促,不安,慌张,想要握手却又手上沾满水渍。指着门口上铺的一个位置。是宿舍唯一一个整理好的床铺。 “洗衣服啊,才六点,洗完出去转转?”他主动拉过我的手,并未嫌弃手上潮湿。笑问。 “好啊,”我怔怔然回到。 这,便是我们的开始。而我们出去转转唯一的事情便是去网吧里面呆了两个小时,在那里我学会有生以来的第一款网络游戏,也是我坚守了十年之久的游戏,叫起凡。 他出身于平凉六县之一的崇信,父亲经商,表哥混黑,能够与县公安局局长平起平坐,寻常出行五六辆宝马随行,随便一场麻将都是十五六万开支。同时经营夜总会,ktv,酒吧,烧烤店等诸多业务。最常去的地方在西安。这边仅是偶尔回来一趟。那时必是声势斐然。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达官显贵,平凉哪里的夜总会有陪酒,哪里的夜总会酒好喝,威士忌分哪些品种,拉菲多少年是什么味道,世界十大酒庄位处哪里,中国白酒有哪些类型特点,警察用的什么枪支,几发弹药他都清楚。 他像是一个神话人物一样突然出现在了我,和我们的世界当中。猝不及防且欣喜过望。 于我而言,他就是我最想要成为的样子,就是我最想要接触的模样,我一度自傲能够与这样‘优秀’的人为伍。追随左右且乐此不疲。他的故事就如同格林童话里那些美好的王国与结局。让我痴迷。 但这一切,都在半年后当我把每月五百零花之中的四百借给他却在第三天收到他被学校开除的消息之后烟消云散,一切都如同梦境般支离破碎。 他不是王子,只是一个无人愿管的孩子,靠着一点关系送进这里也能因为别人一句话被开除的社会少年。 我并不知道他编织过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也再没有感觉到有多么重要。从那一天开始,我觉得,这世间再无任何东西值得信任与热忱——包括我的未来,与善良。 他走了,像是一个不经意间经过的浪子,只是停留点滴光阴便已离去,这里是他从未在乎永不会记起的一点,于我,却是往后余年。 当然,于璇留给我的,并非只有网络,游戏,与无知叛逆。还有一群与我一样挣扎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无法分辨真假无法找到出口的“少年”。而我们,在往后两年的时光中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的蹒跚前行且最终在无尽迷雾中找到了那么一丝微弱光芒。当然,我们大多都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我并不相信这段感情会如他们所说所期待那样恒久,随着时间一起经久不衰。也并不认可他们口中郑重承诺宛若誓言的那两个字——兄弟。 七年后,当我走出校门环游中国之时经过一位“兄弟”所在的城市,他问我: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还能走多久? 我笑笑,干了手中酒:半年! 也许,这是这七年时光中面对他们最诚挚的一次。 往后,我们之间的联系不过群里半年一次的只言片语。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所想像的那半年光阴,但至少有一点足以肯定——我们,在愈行愈远。 浑浑噩噩混迹于市中,我仅有在梦中方会记起在那个明朗午后冲着我笑的洗菜少年。梦醒之后,还是会拿起手机,点开那一页页永远看不完的网文,游荡在那犹如无底洞般的虚无网络。 高三最后的那个寒假,大雪纷飞不止,我站在自家门前,看着在夏天因为年久失修被雨水冲塌至今无人休整的房屋废土。久久失神。我想那是上天对我的最后一次救赎。 开学那天,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哭的一塌糊涂。那是这一生仅有的一次在他面前的哭泣。 七个月之后,我踏上了前往福建的火车。虽是二本,于我而言,并未有多大区别。我只是想要离开,如若逃离一场瘟疫。 临行前,大伯拉着我的行囊尚有一丝希冀语重心长的问我:“志文,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复读一年,二本,学医,终究不是太好,也不是那么好找出路。” 我茫然不知所措,这双眸子之中充斥着的,是我一生都无法偿还的重恩。 我说:“不必了,会好的。” 大伯转身的那一刹,我仿佛看到了高二升高三那年班主任的模样。那眼神那背影,如出一辙。 但我,不想回头。 在当年的日记之中,有一句话镌刻永久:我有千百种回头的理由,却没有一个转身的借口! 九月二号是我报道的日子,八月三十一号凌晨父亲打来电话却是将我臭骂一顿,问我为什么只买九月一号的车票。我直言赶得上时间。 他回了我一句傻逼,悍然挂断。 像是切断了我们之间某一种无法言说的纽带。 半年前的哭诉并未得到爸爸多么有力的回应,他依旧在赌,依旧在逍遥,没钱的时候依旧在凭借信用卡度日,大伯电话中忍不住的叹息让我一次次陷入麻木。 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他要我再去东莞,已经为我在工地找到了一个搬砖的活,是他花了好大关系与力气。正好可以为我自己挣得一些学费。 我拒绝。这是高中以来少有的几次拒绝。 尚还记得他不屑一顾看不上眼的语气。真实不失当年见他模样。 那一夜,我将高中所有花销一笔一笔记录在册,正如这些年我一笔一笔记录着自己的日记,写下我不堪回首的黑暗岁月。 第一年学费1100,生活费每月500,十月5000。算十二月6000,合计取整7000。 第二年学费560,生活费500,十月5000。算十二月6000,合计取整7000。 第三年学费600,生活费不定,共计5500。合计取整7000三年合计取整30000 多年后,当我翻出这段日记,看到那明显比之其他字迹厚重以致纸张褶皱的显眼数字,依然能够感受得到当年的那个一去不返的少年心中蕴藏着多少无奈与绝望。 我以为我离开了一个深渊,但却并不明白,一个步入深渊的人即便离开也只会通向下一个更为恐怖的绝境。这一让我无限认可的话即便如今也并未明白, 这一年,是2012年。 这一年我好似完成了某一个神秘莫测的仪式,转身踏入了一个我无法预料的未来。 决然,无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三 三 我曾试图将高中时光遇到的朋友穿插于那些岁月的平静叙述中,却发现无论何种场景都不算完整。那么便索性用他们来抒写一个篇幅。算得上缅怀,也并未亵渎。 在我漫长的求索道路上一共有六位‘兄弟’陪伴,他们就如同黑夜之中的星辰光芒在我无助的时候给我力量,我们一起失望,一起哭泣,也曾一起彼此嫌弃,吵架,对立。我们都望着彼此的面孔笑过承诺过,无言过。 我们曾一起并排站在班级门口被整个年级师生围观,我们一起抽过一包烟。喝过一瓶酒,憧憬着一起携手创造一个伟大的梦想,也在回忆着同样难言的过往。 我们都未曾离开过。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陌生。 但不可否认,他们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华丽篇章。 高一开学的前一天,我是最后一个踏进教室的学生,五十余人的课桌上几近人满为患,仅有的几个空位并未给我太多的选择空间。所有人目光望向我的刹那,我感觉好似空气都在凝固。 “你好,这儿有人么?”我对着第一排的一位长相清秀的男生问道。他穿着一身花白相间的毛衫,一头浓密的头发,带着一副眼睛,四方脸,笑眯眯的神情让人生不起恶感。明亮的眸子很能让人感到信任。 他叫口盼龙。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兄弟”。 我们的故事并不如其余人那么俗套的出现在日常攀谈,而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甚至不算始末的事端之中开始,延伸向了未知的以后。 新环境未及一周,都已各自熟悉,他擅长古诗词赋的名气开始在同学之间蔓延,许是我心高气傲,并不为意。直到一天,他递给我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首七言律诗。大意如何已然忘却。 尚记得年少轻狂的不服输,果断提笔回诗一首。同样记不得何种说辞。只知道他有些作假的惊叹。那神情与我看到他的诗作之时一模一样。 而后,无论他的名声传到哪里,我的名声也必将伴随而至。四班双子座的口号不胫而走。我虽低调不愿多说,但也并未否认。那些即便是虚伪附和的赞誉让我得到了无法言述的虚荣。且颇为享受安之为然。 如今看来,唯有飒然一笑。 在家中书箱的最下面,至今还能找到高中三年时光中与他对诗遗留,足有数十篇章。以如今眼光去看,自是漏洞百出不能直视。但不可否认那是我们建起友谊的纽带。 他不仅是同学,更是室友,故而我们同样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于璇的蛊惑。也正因为此,三年之后当我离开甘肃前往福建,他则前往兰州一家三本。也许他与我一样,都没有一个回头的借口。 七年后当我还在祖国大江南北跋山涉水的时候,他已经在兰州定居买房,算得上年少有为。这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是我极为佩服的一位了。 只不过,大学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流便淡薄了太多。 听说他去修佛,这倒附和他的一贯作风。因为同处一镇,逢年过节若是回家还能去上一趟,却总是找不到那种亲近交心之感。朦朦胧胧如若隔着一道鸿沟。 第二位,同样是同处一镇的少年,叫魏小强。开学第一天他就坐在口的旁边,故而也算是最早认识的人了。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不得不承认他足够聪明,听说他是之前是我们镇高中高三级前十。在五百人中能够排进前十,算是颇有实力的角色了。 但他最大的缺点,是不知如何选择,或者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也是铸就他前半生败笔最大的所在。 更多时候他并不愿意去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然也并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当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网咖通宵不归的时候他也选择了跟来。也许他的理由只是怕黑。也正因为此,我与他的关系最好。因为他觉得我做出决定的时间是最短的。 我阅文的习惯便是他给我的。那个网文兴起的时代里几近所有有名气的网文都在他大拇指间一一划过。 三年后,他去了天津一家三本院校学习计算机,又三年后成为了一个时下最吃香的程序员。我毕业后曾前往上海看过他一眼,本以为三四年的时光足以让他改变些许,但走进屋子的一刹却是难言绝望。 与他朋友一起合租的的两室一厅约有四十平,自门口至卧室没有几步可以完全无障碍踏足,地面上摆满了脱下来未换洗的鞋袜,裤子,还有三四个已经满出来的垃圾桶摆在门口,客厅茶几上是一堆外卖餐盒还有塑料袋,日常用品。窗台上灰尘飞扬足有半厘米多厚。打开门的瞬间,鞋臭与垃圾堆积发酵的恶臭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那一晚,我对他破口大巴足有半个小时,就在楼道凌厉的风雨之中。他沉默着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恳求一般的语气说道:外面冷,你进去吧,别感冒了。 几天后我离开上海,他给我买了很多水果与饮料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那时那景,再难有一言。 郭晓峰是我们本县的另一位曾经的“天才学生”。有着一米八二的身高。比女生还要白皙的肌肤,壮硕的身躯,还有不太标准略带些家乡口音的普通话总是让人记忆犹新。 与他认识已是一月之后。那时他与于璇已经走得很近了。 而原因则只是因为那一款游戏,在我的记忆之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热衷于游戏而不喜学习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得以认识。 我至今都相信,那个游戏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所以当后来很多人不愿再去触碰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们的友谊之路开始越走越窄。 他算得上是被于璇坑的最惨的一个,最后于璇离开的那月,前前后后从他那里借走的钱足有一千多些,相当于我两个月的生活费用。 高中毕业,他去了帝都北京,在那个人人向往的城市中拼搏着自己的梦想。毕业之后的那一年,遇到了一个于他而言是真正人生贵人的老板,手把手去教他业务,思维和在这个社会为人处世的方式。 跟随着这样的一位老板,想不成功都难。 高中时期很多记忆极为深刻,因为各种光怪陆离的原因。但总有一些不会随时间流动而消散。比如下面这件我会永远记着的事情: 那是高二国庆,学校放假,宿舍关门我们所有人都要回家。但距离家中足有近百公里,而我身无分文。求助于舍友,每一个人给我的都是一个无奈的耸肩。 借钱无望之后的我独坐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打给爸爸,也在盘算着如何在宿舍关门后找到回家的路费。 “喂,阿旺,你有二十块嘛,借我!就是除去路费多余的,不影响你回家的那种,有吗?”宿舍众人零零落落,走的仅有寥寥四人。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要干嘛?” “你有吗?有的话先借我,我下周来的时候还你!”这是他一贯的语气,平和听不到情绪。 那被叫做旺哥的人停留数秒而后给了他二十。然后注视着他将这二十块放在我的手上。 “给,小文!”突如其来的落差让我猝不及防,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两人。 “我们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这是他们结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宿舍楼里。 二十块,让我余生都记住了这个他的名字——李信。 那一天,年少的我在心中发誓:这个人我要用一辈子的命去报答,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他是我们几人之中唯一一个一次性考上一本的人,大学毕业之后成功就职于央企。算是完美。 那个被称之为旺哥的人,是我们七人之中的另一个,农家出身,有着虬实的肌肉帅气的脸庞,第一次高考失利之后复读,第二年就读于985,毕业之后同样就职于央企。 也是那个后来问我我们之间的情谊还能走多远的人。 我们几乎很少说话,李信时常问我我两怎么了,我笑回他:我们三观不合。 这是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最后一个,是叫沈坚。是我认识最晚的一个了。以我如今的家境条件和眼光来看他依旧算得上一个地地道道的富二代。 一米八的身高,打篮球出身,有着让人永远无法生气的性格,笑起来的时候两边有着酒窝,煞是可爱。 他对于所有新兴的事物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和学习力。也正是因为这样,成为我们之中少有的名副其实的游戏高手。 那些我没有见过甚至不相信存在的新兴事物与科技他总能娓娓道来,但眼中并无鄙夷。这是我与他关系最好的原因之一。 但他有着最致命的缺点,不愿去读书,古今中外无论名著漫谈杂记,亦或巨匠之作历史地理无一喜爱,2015年春节我回家与他小聚,特意去书店买了鲁迅全集。直至2018年我去他家中做客还尚未开封。 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让我开始思索,我于他到底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高中毕业,他去了西安一家三本,好运的是尚未等他毕业学校从三本升成二本,他则顺其自然的拿到学士学位。而后从事环评编制工作。 毕业之后的很多年,我与他之间的联系最多,关系也最为密切。甚至我能从他周末与我说第一句话便知道他在哪里,做着什么,吃的外卖还是火锅。 他常笑话我,是一个行走在祖国大地上被旅行耽误的好厨子。我则回敬他一句中指。 在他面前,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永远不会有决裂尴尬的存在。 这就是我们! 在高中三年最大的收获,便是收获了这样的六个人,六个在未来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人。 而这,都要归于于璇。 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们不会相遇,即便相遇,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很多年后当我站在上海东方明珠塔上与魏小强一起俯瞰外滩繁华的时候。莫名想起他时心中涌现的居然不再有恨意。或者有,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反而,有一种释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一 一 大学时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回答。 大学是一个象牙塔,身处其中你能享受到最大的自由去做你所喜欢以及想要做的任何事情,而不必担心会承受怎样可怕的后果。同时也是我们走向社会最后的一道关隘。 在这里,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得到成长且愈渐成熟,我们的眼界视界都得到扩展,会丢下以往的无知去接纳这整个进步的时代。或随波逐流或与时俱进。 这就是大学。 如果真的要给一个定义,或许只有当初老师给出的答案最为贴近——大家之所在。 什么叫做大家? 在某一方俱有卓绝成就,造诣的人可称之为大家。这样一群人聚集的所在便是大学。又或者,大家只是一个泛指,泛指社会主流,希望与未来。 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让人坦然接受,但依旧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故而我也不能明言,到底大学该如何定义! 但不管如何,我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懵懂,无知,充满着期待,充满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向往。还有,逃离家乡故土的一丝丝窃喜。 福州很热,抵达时是九月二号凌晨。走下火车的刹那,热浪滚滚而来,好似进入了一个充满水汽的浴室。潮湿,闷热,无来由的心烦。 仰头看天,是和广东一样的昏黄之色,没有星辰,亦没有月光。跟随人潮一起走出车站,花了一百七十方才抵达大学城。从没有一天那么急切的,想要洗澡冲凉。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十二点时光,酒店距离大学尚有一段路途,沿路入眼所见,尽是些杂草乱石,成片垃圾堆砌,大排档门口污水腥臭难闻。无数小贩骑着三轮走街串巷叫卖小吃。吆喝声声声不绝。 好在,并非一路尽是,进入学园路,则是清净了很多,但乱石杂木依旧尚在,甚至能看见学校内部有人家用木板搭起房屋,叫卖饮料水果。 心中凄然,我竟要在这样的地方度过四年! 入学程序自是不难,但凡大学开始不过那些程序——入住,熟悉学校环境,熟悉同伴同学、舍友,熟悉周边环境,一边惊叹一边唏嘘,一边期待一边失望。从开始的生涩到慢慢的熟络,从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放肆。 这是每一个大学生都会经历过的美好。 那一段岁月是值得每一个人在不管任何时候都会怀念的存在。潸然泪下或者独饮独醉都不为过。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舍导,一个一眼看去便知道很阳光健康的小伙子,黑黄的皮肤,结实的手臂,穿着一件白色t恤,蓝色五分牛仔,在宿舍门口迎接,很是热情。我们专业是首届,故而他是学院其他系的学长,能有如此热情委实值得尊敬。 我宿舍在308,厚重的皮箱是他一手帮我拿上去的。此时宿舍中已有一人,后来是我们宿舍的舍长,名叫单杰。是一个瘦高瘦高的男孩,有着非同一般的数学天赋。典型高智商。但也许是命中注定,他的人情世故并不是很练达。 他与他父亲一同前来,我们到时他们已经收拾完整。他站在阳台上背对阳光笑着看我没有一句话。 单杰是安徽人,第一年高考并不理想,这是第二年复读之后报考又遭遇调剂的学校与专业。当我得知他高考575之后悻悻然闭嘴,这个分数在我们省完全可以选择名校。 忍不住为他哀叹。 另一个舍友,叫吴新灿,本地人,像所有故事里都必须出现一个胖子一样,他为丰满剧情而来。与我相差不多的身高,却足足比我多出四十斤。大学四年时光他唯一的事情就是在一个有网络的地方看漫画,并不时发出那种压抑却又压抑不住让人心里发渗的恐怖笑声。我与单杰时常在半夜因为他的这种笑声而醒来。除此之外,他再无半句言语说辞。话少得可怜,我们常常取笑他,这样将来怎么讨的老婆。 不成想,他却是我们三人中最先成婚的一个。 这就是我的两个舍友。我们将在这个宿舍这个大学,这个城市里走过人生最美好的四年时光。但不得不承认,那时的我们并未觉得那有多么美好。 当毕业那天面临分别,脑海之中不自觉想起曾经过往的点点滴滴,方才发现在不知觉中走过的那些是何等珍贵。 单杰不善言辞,即便他为舍长,四年时间都是谨言慎行,从未表述过他的爱好,他的情感。他的喜恶。但在他临走的那一晚,却当着我的面留下泪水。 “志文,我不想走。”他满含哭腔的话在耳畔回响,像一个孩子般在我面前抱头痛哭不止。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也没有一个安慰的借口。 他们是我在大学当中留下最厚重记忆的挚交之一。当然,这样的人并不多。 另一个名叫吕国栋,出生在富贵之乡晋江,家境如何不做多谈,是一个非常清秀典型的阳光少年,穿着讲究,言辞风趣,所作所为没有一丝瑕疵,生活作息规律到每一分钟。有着让人羡慕到绝望的习惯。 至少在认识我之前是这样。 他每天都会在十点半准时洗漱上床睡觉,拒绝路边烧烤,饮酒只喝少量从不喝醉。他会认真上每一堂课做好笔记,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无论选修还是必修。标准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后来,只要我喊一声便能两人坐在大排档喝到吐,然后在凌晨一点骑车回校。第二天上课酣然大睡。 他笑着骂我:遇人不殊。我哈哈大笑,回敬他一句回头无岸。那是他自信飞扬的模样。 我们一起去爬山,在山道一侧看到被村民丢弃的刚刚出生的猫仔,带着它们跑遍了整个山顶却无一人愿意收留,当那弱小的生命在我们手中逐渐冰冷,两个少年坐在路边默默流泪,那是他最善良最脆弱的样子。 我们都看到了彼此心底的善良,所以我们都能陪着彼此走过一段旅途。 他们,是我大学四年最珍贵的收获。 食品安全系来来走走共有二十八名学生,十四男十四女,和谐的比例却是并未促成哪怕一对。当然,我甚至并未在他们身上看到我希望看到的一丝团结和气,彼此对立,彼此嫌弃、瞧不上眼。 我在学校门口送走了每一个同学,看到过他们面对学校面对毕业的种种不舍,也看到他们不回头的无奈。每一次,都装作满不在乎当出租车启动的刹那转身泪崩,我并清楚这是否代表娘炮和懦弱。但我明白,这是一种我无法控制的情感。 转身的那一刹那,就是永远,就是一生。 一直到毕业很多年后,我与他们之间的交集也是屈指可数,除却那些时常联系的朋友,其他人甚至再没有一句问候。 我时常唏嘘,大学让我收获感动,也收获薄情。 我在学校参加的第一个社团是是一个名叫学通部的可有可无的部门,隶属于学生会,负责学院每月一刊的院报和每学期一次的杂志编写印刷和出版,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活动。 本着认识能够与我一起坐而论道的高人而去,在他们满目疮痍不堪入目的收稿下狼狈逃回。从此对学生会再无半点兴趣。 四年时光,我游走了福州城的每一寸土地,陪我看尽世情冷暖的也唯有那辆在风雨中损坏的红色自行车。我花三天时间骑车前往海边看到一片浑黄;每月两次前往鼓山之巅看着迷茫白雾笼罩整个福州城如同看到我以后的人生;我试图用一片热忱和誓言留住一段感情,最后败给光年。 四年时光,我由最初对故土的逃离逐渐变得热切,变得亲近与渴望,却在最后逃离的越加遥远。 很多年后,当我翻开落满一层灰尘的笔记,并未找到这四年经历与曾经成为噩梦的三年有何区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二 二 如果说三年前的选择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悲剧转折,那么2013年便奠定了我以后余生的基调。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我深藏心底的软弱,逃避与乏力。我试图去忘记,却在记忆的漩涡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大一新生的时光总是充满了新奇和欢愉,在短暂的半学期之后我与很多自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朋友一样逐渐失去了探索这座城市的兴趣,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脚下站立的这一整片瑰丽山河。 2013年暑假,我毅然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首选之地是被古今无数名人反反复复吟诵过的名山——黄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句耳熟能详的论调很成功勾起了我所有的好奇与野望。我曾去过华山,看到过那里的险峻,所以矗立在黄山市的那座名山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召唤,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神秘。 踏上去黄山的火车时,身上只有五百块。第一次独自旅行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未预料到之后发生的种种。 我自然是考虑过资金不足的问题,但幻想着当我资金不足的时候可以就地找一份工作充实自己苍白的旅途。顺便补给一下自己拿不出手的装备。 那个网络兴起的年代里,我甚至没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机,这一度成为我最大的心病,趁此刚好可以实现。 但其实我是拒绝的,在外兼职充其量不过是走投无路时的一种选择,而非一种必要。像很多刚刚走出大山见到世面的孩子一样,我对于未知依旧充满着近乎于天的恐惧。 在这样掺杂着兴奋,好奇,紧张,与隐藏着并且逐渐放大的悔恨的陪伴之下,我来到了黄山。 一个明显很简单但干净到让人挑不出瑕疵的车站,与我一起下站的还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大学生,并未停留的走向了市区。我在车站广场顶着下午三点的太阳苦思冥想两个小时,终于承认自己要面对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钱。 车站门前小卖部的大妈告诉我想要游览黄山最少准备一千五百块钱,我骇然不知何以相对,想来那时的模样一定让阿姨十分鄙夷——没钱还来旅游? 而这还不包括日常住宿,以及平常的饮食用度。怀揣着兜里的五百块钱第一次感觉到钱是如此的的重要和难得。 黄山与我所见的大多数城市都不一样,至少在当时是我见过最特殊的一个,在这座城市里居然有——人力车。整洁干净的柏油路上来来往往很多这种人力三轮。或是年轻人,或是大叔,或是大妈。让我有一种好似回到民国的错觉。 往后几年,当我走遍大江南北也并未发现多少城市在沿用,大多出现在青海西藏境内人口较多的城市,以及一些以旅游为支柱产业且历史底蕴深厚的特色小镇之内。见的多了也就不足为奇。 撇开暂时的郁闷叫来一位,让她带我去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大妈看了我一眼并未多言蹬起车子便走,不紧不慢正合我意。路上我向她问及一些黄山情况并未得到多少回复,心情可谓失落。 很多年后,逐渐明白,也许是因为他们见识到了太多如我这样的游客心理疲累吧。 一路所见并未与读书所在福州城有太大区别。甚至犹有不及,我最终在一个名叫莲花广场的地方下车,那里有着一池莲花,广场中央有一高台,很多穿着优雅的少男少女漫步其中,前方一里之内已然可见灯红酒绿车来车往。 索性便在这里下车了。 名为莲花广场,但莲花并不多,仅有十余株,中央一个约有百余平米的绿坪高台有小孩嬉闹,身着白色及地长裙的丽人俏丽一侧,还有精神烁砾的老人练拳散步。一派让人歆羡的迹象。 广场北侧不远处有一小吃街,在那里我并未找到多少特色名小吃,不过是些烤肉烤串罢了。左右无聊吃了一顿凉皮,还有两个馒头,捏着一张在报亭买来的地图付账时候老板笑着给我免去了三块,十三块饭钱只付十元,可谓公道。 这是我往后十年时光之中唯一一次遇到善待外地游客的举措,至今记忆犹新。 夜幕将来,霓虹灯开始闪烁,白色的路灯照耀着这个城市中所有人脚下的路,我走进一家又一家的旅馆,再走出来。五六家之后我失去了希望,这里住宿最低都是二百起,意味着我兜里的钱只够两晚。这样的豪赌无来由的让我心底发慌。自然不能去贸然‘享受’。 无奈之余,只得默默走近一家网咖。还记得那是一家位于地下室的网咖。当开完夜机坐在椅子上看到显示屏倒映出的头发散乱满脸疲惫的自己。我瞥见嘴角的那一抹嘲讽。 胡乱摆动了些许小时,我在沉沉困意之中睡去。这就是我第一次旅行独自一人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被清洁员清理瓶瓶罐罐的声响吵醒。然后在迷迷蒙蒙的瞌睡中再一次倒头睡去。只觉得无比乏困,浑身无力。 我被双腿双脚的瘙痒难耐所痛醒。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入手满是油腻的脸庞便是自己都忍不住一阵嫌弃。在洗手间草草洗过一把脸,理发店洗过油腻头发,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等我再一次出现在阳光之下,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被焦虑与无奈笼罩的我没有吃饭的,我意识到找到一个可以维持自己的活下去的工作是目前所最迫切的需要。 然而,大街上人影匆匆,何处去找一个工作呢,那些干净明亮的店面我连在门口驻足的勇气都没有,遑论进去找一个只打一月的暑假工。走街串巷一整天都在不断尝试,犹豫,纠结和被拒绝中草草度过。 下午五点,我再一次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了昨日的始发点莲花广场。在这个一应陌生的地方我至少能够找到一丝久未的熟悉之感。 今天的晚饭,只有馒头和一瓶矿泉水。 我仰望逐渐升起的月光,那时的眼神一定满是迷茫,因为,我看不到希望。 晚上八点,我再次走进了那间熟悉的网吧,选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面对屏幕无言良久,而后睡去。 第三天,天气依旧酷热,滚烫的柏油路似乎能将我的脚掌烤熟,我甚至感觉得到袜子与鞋垫之间水泡破碎之后皮肤拉扯的强度。听得到血泡破裂的声音。拖着这样的脚步我在黄山的大街小巷之中蹒跚求索。 我的脚烧伤了。 当我坐在江边脱下鞋袜看到通红糜烂的十根脚趾。心情无法言说的平静。如同去触碰一个洪荒猛兽般用脚后跟去轻轻点触江面。最后狠下心完全入水的刹那,我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冷汗。 后背密密麻麻的汗滴不仅刺激了我的麻木愚昧,也打破了我那难以理解的平寂。惨嚎声只是迟到,却并未缺席。 在江边半个时辰,如同度过了半年,我是何等思念那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故乡,那个和蔼慈祥的老人,还有绵软的被褥。 下午五点,我拖着一拐一瘸的双脚,几乎挪到了车站,站在售票窗前,额头冒着冷汗在说出西安这两个字的刹那变成了合肥。 多年后,我终于理解那种感觉,叫做不甘心。 抵达合肥车站是在凌晨三点,夜空依旧黑暗,但车站远比黄山敞亮。一个人背着几乎四天没有打开的背包挪出车站,犹在夜色注视之下挪回售票厅,因为太热。 宽大的售票厅中没有几个人,仅有零零散散靠在角落假寐,十多分钟之后,我成为了他们其中一员,黄山与合肥的两张地图成为了我的被褥,蜷缩着身躯就躺在售票窗口之下。 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瞌睡到了极点才会沉沉睡去不知所觉,朦胧中感觉好似有人影在移动,而后瞬间弹起。 那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画面——售票窗口两条排出大厅之外的长龙队伍,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有,而我,就睡在窗口下这两条队伍中间。身下是一片因为蜷缩而褶皱以致模糊了颜色的地图。 逃离地狱一样的奔出了售票大厅,那张花了十块买来的地图没有心思去收留。那个样子也许狼狈不足以形容。 当我在骄阳之下的广场上站定,双脚的刺痛终是如约而来。那一刻,我能感觉到想要跪倒的本能。一遍遍刺激着我的神经。 合肥很大,即便如今,我依旧觉得它很大。我不知去往何处,也不知该做什么,心中恍恍惚惚什么都似乎不记得。顺着路一直走,终是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小憩片刻而不至于让人嫌弃的地方——逍遥津公园。 公园中人并不多,在门口不远位置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塑,一个将军策马杨威豪情万丈。他便是当年三国时期未果镇守合肥的五子良将之一张辽。 雕塑下面的基座上记录着他当年逍遥津八百奇兵大破孙权十万水师的硕硕战果。这些我自是知道,因为知道,所以心间更是难平心思,恨不能自己也能穿越回去,回到那个纷乱四起的年代。 然而,我并不能依靠妄想过日子。 饥饿迫使着我催使着我离开。我隐约能够听见肚子的咕咕叫声。 已经不记得那时吃的什么东西,只记得,那一晚的逍遥津公园长椅上蚊子很多很多。我从八点坐到八点,看着人来,看着人走,看着人来。看着灯光亮起,看着灯光熄灭…… 我不敢去用手机照出自己的样子,我怕看到了厌恶而又无能为力。 柏油路依旧滚烫,合肥车水马龙依旧流畅,我毫无形象盘坐在一个湖边一个算命书生不远处,看着他划出的八门五行。回想着当初在图书馆中那本周易。不知不觉坐了一个时辰。坐到屁股发麻发疼。坐到连站起来说话的都没有一丝…… 第二夜,我换了一个长椅,但蚊子依旧很多。 抵达合肥的第三天,我终于找到了火车票代售点,还记得那时门口很是冷清,位处一个小吃街街口,烤肉麻辣的味道飘出街道荡漾天空, 下午五点,我踏上了回西安的火车。 当我站在那让我魂牵梦萦的故土山巅,迎接着一袭又一袭热浪,凝望着那宽广田野的时候,兜里仅有五块钱。 很多年后,当我回头再看这一周,也仅有流浪二字能够相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三 三 大二,于我而言,与大一并没有多少区别,如果有,则是角色稍微有些改变,褪去了当初进入校园时候的青涩,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油条,在校规与放肆的边缘不断试探,在校园与社会的边界慢慢前行。 大一新生中有一个学妹,叫做杨峥,练习古筝已有四五年,刚刚通过五级考试。她的出现让我的人生有了那么一丝的改变。 当她在宿舍两手微动弹奏出铮铮古音的时候,勾起的,却是那年初中那年夏天的那个少年。 我从未有一天觉得,自己距离一直以来所向往的生活与梦幻高贵如此接近,从未想过它们会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眼前。进入我的生活。 2014年,我开始去筹划储备自己的第一本网文小说。在没有电脑的日子中,埋头于图书馆电脑室,从早上到中午,到晚上。便是睡觉都在思索着剧情的走向,人物的设定。 2014年,夏,暑假缓步而至。 我依旧选择了旅行,这一次不再是名山大川,而是一路向西。朋友告诉我西宁的景色很美。天空很蓝,青海湖很蓝。 那一天,我再次一个人背着包离开,里面装着的,只有一条换洗的裤子,和几个长袖t恤。这就是我所有的行礼。 抵达西宁的第一天,天空阴云层层。我在市区溜达,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雷同如出一辙的小吃工艺。走走停停中与初中朋友相遇,在闹市买了一辆自行车。 那晚,我住在一家青旅,叫做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在距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当我骑车抵达门口的时候,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下雨。这算是老天对我的一次优待了。 当晚,爸爸打电话过来,无非教我过去东莞打工,我说我在西宁。他再无一言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他再一次打来,未等我开口便是一通乱骂,所有鄙薄侮辱词汇极尽而来,便是后来街头有人骂街都不曾如此难听过。我没有反驳,就这样静静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的咆哮。想象着他狰狞的样子。心情由最开始的怒不可遏逐渐平静。 实际上,他也没有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分钟骂完也许累了,在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的时候悍然果断,挂的太快以致听不清楚他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回到六人一间十平不到充斥着各种气味的青旅,没有一句招呼昏昏睡去,记得被子很沉,很重。但至少比没有强。 第二天,我顺着导航一路前往青海湖,青旅老板告诉我只要过了湟源就不远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出发一个小时之后,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盘坐在路边一边咽下面包一边看着无数满身装备的单车队伍自我身边驶过。清一色的冲锋衣,清一色的挎包,清一色的雨罩。 不快不慢,不言不语,一路向西。 心中除了羡慕再无其他。 半小时之后,我遇到了这一路第一个‘贵人’。 一身军绿色的牛仔,带着一个大一号的帽子,刚好可以遮住小雨,自行车后座放着一个挎包,黄色雨罩的大小显示着他去的地方不会很近。 我尝试着像那些在路上前行的人一样热情,向他招呼:“哥,去哪儿啊?” “嗨,你去哪?”他仰起头,微笑,麦黄色肌肤很是健康。 “我去青海湖方向,你是去拉萨吗?”我用几近崇拜的语气问他,也就在这一刻,心中萌生着一个大胆的计划与可能。 “对啊,去拉萨,你去青海湖?” “嗯,”我点头,再无一言,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激动。却迟迟不敢说出口,“哥,你能带我去拉萨吗?” 他愣了一秒,看了一圈我的装备,一个人,一辆五百不到自行车,还有一个明显没有什么重量的背包。 “好啊。” 天知道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多么激动,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要求。 他叫华现伟,河南人,27,在此之前他已经游历过这太多地方,称得上是走南闯北。 天气就如同我的心情一样,开始放晴。我们第一天的行程,是抵达湟源。在那之前需要翻越一座不大不小的山。 也许是因为兴奋,也许是因为年轻,我顾自一人先行,商量好在山顶等候。 下午五点,我抵达山顶,下午六点来路乌云密布,一副大雨将至的模样。六点半多些,我看见黑云垂下的雨幕和夜色融为一体。 晚上八点,夜色漆黑。我终于等到了他们。 他与另一个大叔结伴出现。我如同抓着一个救命稻草站在路边招呼,生怕他看不见我丢下我。 大叔年约四十五,身高力壮,颇为开朗,后来才知道他是户外旅行的领队,多年来一直在祖国大江南北带队旅行。名叫伏恒忠,是我在川藏线上遇到的第二位‘贵人’。 七月夜晚的青海格外冰冷,我看见当地人穿着军绿色的大衣,看见九点之后就尽数关门的湟源大街, 住的地方是一家小型旅馆,一张床位五十。 临睡前,我玩笑试探他们:“有大叔大哥在,一定能带我到达拉萨。” 大叔笑的极为洒脱:“放心,只要你不走,保证把你带到。哈哈哈,你是医学生,就叫你神医吧。”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这个称谓也一直伴随了我一路。 第二天,我们抵达青海湖畔。看到了那个传说中青蓝色通透如宝石般的湖泊。它的美是震撼人心的,是摄人心魄的。夜晚躺在湖边能够看见星晕流转。听到湖水起落,还有隐隐约约的鸟鸣。 油菜花开遍沿湖一代,让我想起久未的家乡故土。 我们在这里呆了两天时间。住的依旧是五十一位的床位。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另一个的前往拉萨的散客。 他叫左鹏飞,是一个大四学生。穿着拖鞋,有些微胖,广东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感。 第二天,也许是路边景色太美,也许是对前方路途无限憧憬,自行车很准确的撞在了路边一辆停着的白色大众。 大陆中央翻滚着的我瞥见后方驶来的轿车,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死神的狞笑。但好在命运垂青。车轮就在我耳边十厘米不到的位置疾驰而过。而我像是受惊的猫用尽所有力气弹到了路边草丛。 那位司机并未停留,疾驰而去。白色大众的车主下车看着惊魂未定的我与后车盖碗大的凹陷。足足十秒不语。刚买三天不到的自行车断成三截,前轮,车把,后轮与车身。 我冷在当场,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觉得眼睛生疼。入手一摸,是血迹。就在眉毛位置,一条至今还在的痕迹。 “你这……干啥呢?”这是司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凶神恶煞,没有据理狂傲。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看要赔多少。”收拾心情面对眼前。 师傅看着我,“你干嘛的?骑行青海湖的?” “我不是,我骑车去拉萨的。”言语同时将断成三截的车拉扯到一起。尝试拼凑。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依旧忍不住落泪。在那幼稚举措的背后该是一种何等绝望。 “我这车,也是借的啊,你撞这么大一坑,至少得好几千啊。”师傅瞥了瞥我,摸着凹下去的坑洞说着,无形中加重着我心里的冰霜。 “你干啥啊,这哪值那么多钱?”还未等我说话,副驾上下来一位妇女,看样子该是他的太太。略显责备的看着他。 “小伙子,那你现在咋办啊,这路上也没有修车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人嘛?”她关心问我,眼神中的善良让我紧绷起来的神经有些缓和。 “我朋友在后面,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那这样吧,我们带你去前面镇子上在想办法吧,你一个人在这也不是个事,到那再说吧。”她很和蔼,我想这一定是上苍对我的补偿才会让我遇到。 “谢谢,很对不起。”这是我一路上说的最多的话。 车上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如我一般大小的女孩,看样子应该是他们女儿。坐在后座上不言不语,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我,而后别过了头。 前方的镇子叫做黑水镇。我与大叔约好在这里见面,这是我们今晚住宿的地方。 我将车子搬下盘坐在路边,看着眼前一堆废铁,他们在车上并未下来,应该是在商量些什么。 “小伙子,那你车子坏了怎么办,我们要回西宁,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在那里你搭车回家还是什么的都方便些。”良久,他们下车,站在了我的身侧。她依旧如此善良。 我沉默,错愕,不知所以。看着眼前的他们,看着眼前报废的车子,还有延伸出去没有终点的路。 “对不起,我很抱歉,大哥您看这车子要赔多少?”这算是一种回避。 “你有多少?这至少得好几千呢。”他们对视一眼,将皮球踢回给了我。 “我没有多少钱,现在身上只有五百,你看你要多少,我可以打电话借。”那时的我用力的向他们证明什么叫做年少无知。 “那就五百吧,”我并不知道要修好那个坑洞需要多少钱,但绝对不止五百。那时的我心中所存留的,仅有感激。 “小伙子,你现在怎么办,要不回家吧,你看你爸妈也不知道,出来这么危险,还受伤了,要不你跟我们回西宁吧,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会要把你怎么样的。”临上车前,她依旧想要劝我离开,也许,以她的目光与阅历能够预测到我这一路的艰难。 “车坏了,我还在,路还在,我一定要到拉萨!” 她愣了数秒,而后上车远去。而我,就坐在路边开始了借钱之旅。 那一天,有三个人承诺各借我一千,一个是郭晓峰,一个是沈坚,一个是李珂,不过,后来李珂临时有事。 但有两千我也勉强能够在这条路上存活下来了。 青藏线是一条并不算完善的线路,这里遇到的很多城镇也许仅有几户人家而已,仅有的店面都是为那些常年往返此地大卡司机的饭店,商店、青旅。 没有了车,便只能徒搭。为了补上骑车带来的辛劳,每天徒步八小时,而后搭车,顺便在前方替大叔他们找好住所。 车很多,有人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从未有过奢求。 但,很多事情依旧让我难忘。 那是在象牙山山顶,我收到大叔的消息,让我前往茶卡定好房间,便在沿路搭车。从下午两点到四点,没有人理我,都是匆匆过去。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一辆车子停了下来。师傅告诉我这是一位姐姐包的车,是她愿意载我一程。她很漂亮,像是天上的仙女。美的让我不敢直视,所以也不记得了她的真实模样。 临下车前,师傅告诉我:“你打不到车很正常,但是你要记住,你会打到车的,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 这句话,我珍藏了一生! 在这条路上,每一天都会遇到不同的风情,每一天都会遇到不同的人,他们的苦、乐、笑、哀都是一道无法书写的画卷。我曾看到藏羚羊在荒凉草地奔跑;曾看到云雾缭绕遮住青山我一路登顶如临仙境;曾看到雪山巍巍,阳光下散发着耀眼光芒;曾在路边看到嬉闹追逐的孩童澄澈明净的眼眸;我曾在沱沱河边与他们静坐憧憬未来缅怀过往;曾在唐古拉山口回望故乡;曾在火凤山口哭泣;曾在豆大冰雹如倾泄之下浑身淤肿抱膝忍受悲凉与孤独;曾在一天中经历四度大雨晴朗;曾试图挽留离开的伙伴又在火车站目送他离开;曾见过那不措让人神往的风采不愿离去;曾听到半夜狼群的嚎叫…… 我想过离开,却从未回头。 一月之后,我终是抵达了圣城拉萨。言语已经难以形容我的心情。站在这高原之上的名城,我感觉灵魂都在荡漾。 当我们找到住处放下行李,我急不可耐的拨通了朋友与姐姐的电话,几乎用吼叫的方式告诉他们——我到了,我做到了。 当我兴奋的告诉爸爸我骑车骑到拉萨的时候,他不发一言挂断了电话。 犹如一场大雨剿灭了火苗。猝不及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四 四 2015年,是一个不怎么惊艳但却让人让我记忆深刻的一段经历。我试图想起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于我而言有意义的事情。却毫无所获。但我却总能记起那段时光。 新的学弟学妹走进校园,我们像那些博物馆里的老古董逐渐退出了视线。新生有他们自己的学长学姐,而我们突然间开始都变得沉默寡言。大二时候的油腔滑调咋然消失。换上了一种名为欲言又止的东西。 曾经熬夜打游戏的现象消失不见,曾经ktv彻夜不归的放纵变得收敛,我们在图书馆,食堂,宿舍,教室四点一线中开始习惯。 好似这个时候,我们才算得上一个学生。 我常晚上十点左右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身影。感慨自己荒废的两年光阴。坦然羡慕着他们的青春。 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笼罩在班级每一个人的心间,我看到他们的笑脸,也看得到这笑容背后所隐藏着的疲惫与迷茫。 大三后半年,我辞去了自大一开始便兼职着的校外小时工,开始用自己的写作与这两年的积蓄维持生计,收心成为了考研大军之中的一员。 那些以往孜孜不倦读过的书籍统统无用。课本,习题,考卷成为了我的唯一。已经记不得考研的初衷是什么,是对求索的坚持,还是对对踏入社会的恐惧。亦或者我只是想要弥补这三年来对于校园这个神圣殿堂的亏欠,当然,也许亏欠的是自己。 我选的,是武汉大学心理学专业。 从告诉自己要考研的那天起,我心中便有了一个无法抹去的不祥预感。又或者我根本不想考上。 一年之后,这预感果然成真。不过,算是后话。 2015年暑假,我没有再如同往年那般去往何处何地。选择了留校。一方面利用暑期的时间来复习功课,一方面,希望能够利用这段时间的考研班为自己争取一丝希望。同时,在这个自己呆了三年还算熟悉的城市之中找到一份闲工来充实自己的钱包。 生活变得愈加简单,食堂,教室,宿舍。连可以说话的室友都再没有一个。 多年以后当我一个人漂泊四方独行独处的时候开始明白,也许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如何去忍受孤独。 单调的时光是最难忍受的,要么我们在这枯燥中死去,要么,我们在这沉默中获得重生。 然而,我没有死去,也没有得到新生与救赎。 一遍遍刷着题目,一遍遍背诵着书籍要点。一遍遍,开始发呆。 那个时候,想得最多的,便是那些故事的结局,是那些在网文中流传着的人物,是那些藏在自己电脑最深处文件夹里的故事大纲。 我去设想他们每一个人物的结局,去设想他们每一个剧情的转折与合理。去设想他们遇到的每一份机缘与生死,又在失望与否定中回归现实。 金庸武侠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 暑期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再一次温习了金庸先生的名作。当我再回头想要修改之前想要发表的作品时候,却感觉如同糟粕米糠一般难以下手。 这算是难得的自知之明。 编辑与我说,要多学习时下热点网文特点,然而极大网文大卖平台的所谓榜首作品,连看三百字的都没有。 我曾投稿给一位编辑,他婉言拒绝:“网文需要的是爽点,需要一个能够让读者感兴趣的能够代入的切入点,这很重要,关乎到你自己的稿酬。你的故事固然好,但并没有这种能够抓住读者心绪的东西,我们也不收的” 我问他:“那网文要怎么发展,未来的趋势又会怎样?按照这种一直博取眼球的所谓爽点?而不求丝毫逻辑与深度?放任自流荼毒一代又一代无知少年?” 他回我:“你可以试试别家。” 事后的我的确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先不论对错,单是我这样一个连校门都未走出的小小写手又有怎样资格去评判网文深度与趋势,又有何种资格去讨论网文存在与发展的对,与错。 这让我在很长时间内都再难提笔。曾设计好的剧情在手中一遍遍删改,一遍遍改动,最终成为了‘古董’。也许很多年后当我无意间翻起,还能记得当年设计这些剧情人物的初衷。 网文绝路,倒是为我指明了另一个方向。我常徘徊在学校思语湖畔,趴在湖边凉石上记录自己所思所想。愤世嫉俗或者无奈落寞。特在那段时间里将自己对待人与事物的心思形态总结归纳。 算不上出书,但也算集锦,这本小册子伴随了我一生,在以后很长时间里都将其拿出来不断审阅,完善。 当我每一次阅读的时候,都会发现之前不曾被发觉和改正的问题,对那时那景的感触也会再上一层。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我成家以后。那种审阅的感觉不在拥有。即便找到漏洞,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绪波动。转而,有了一丝平静。 那怕看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桥段也不过置之一笑,权当回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五 五 2016年是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让我记忆永久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我毕业了。 2015年11月,是国考的日子,12月2627是考研的时间。还记得那一年大数据全国国考考生150多万,考研大军近四百万。除了感慨别无所言。 大四最后一段课程终结于十一月初。我们在新学期开始的两个月后告别了学校课堂。开始接受社会的洗礼与欢迎。在毕业之前我们需要做好学生时代最后的一次功课——实习! 我的专业全名叫食品质量与安全,主要涉及到以下三个方面:第一,了解人体营养结构,膳食食谱的独立设计以及由来;第二。熟悉部分食品工艺,了解制作流程以及要点;第三,了解,熟悉食品之中微量元素、各种成分组成以及检测。 我很荣幸被分配在了一家第三方检验机构,在未来六个月里跟随这里的技术人员掌握检测各种元素的流程以及工作原理。当然其中涉及到了很多不曾学过的东西,比如了解每一台机器有着怎样的作用以及功能,能够检测哪些元素以及原理,流程步骤中每一步的原因。都是重点。 这些都是题外话。 在这里,我学到唯一的东西,便是严谨。严谨到称量时的每一丝微风每一口呼吸,加料时的每一次溶液靠壁,即便仅有半滴不到,也足以干系到整个实验的成败。 六个月后,我得到的课题是——食品中铅含量测量方法的改进。 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做过最差的一次实验,从原料制取,获得实验数据到最后的论文书写,甚至没有付出哪怕三分之一的注意力与凝聚力。然而,即便这样,老师还是让我通过了最后的答辩。 我记得,站站在讲桌上为老师们讲述ppt的时候,一位教授问我:你的实验在我看来就是跟着xxx实验的一个简易模型,只是把她那个实验简化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我甚至怀疑你的数据都不是你自己得来的,你凭什么觉得这样的一片论文能够通过。 我回:谢谢您的指导,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您,这本论文里面所有的数据都是我通过实验得来,没有抄袭,没有编造,没有子虚乌有。然后,这篇论文的确是在我的导师引导下完成,也的确是脫根于导师的实验课题。因为我找不到一个能够让我让您或者让很多人认可的课题并且独立完成,我并没有那么高的水品和实验素养。我很抱歉,但这是我能做的全部和最好。 我记得,那位以严苛著称的教授再未发过一言。每个人基本十五分钟左右的答辩时间在我这里仅有十分钟不到匆匆结尾。 很多年后,当我想起当年那场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答辩,充满了对我自己的嘲讽和不屑。那时候的我不像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个无赖流氓。 16年四月份,我们便已经结束了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懵懂的我怀揣着一丝热情兴奋的闯入了这众说纷纭的滚滚红尘。开始与所有人一样投递简历寻找工作。 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房产中介公司上班。得到这一份面试机会纯属一个意外,而选择留下,则是因为他们面试有着足足三轮,比我之前所见到的所有公司都要正式。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理由的确足够荒诞。 当我怀揣着对梦想的的追求在还未踏出校园的时候一脚踏入社会,这个巨大的圈子给了我狠狠一个巴掌。 在这里,我要交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时间,还有自己的放任自流的思想,我心中所想心中所思必须都是他们所认可,都是他们所认同,甚至,是他们所规划的存在。 我可以忍受996,但我不能忍受连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都被剥夺。每天早上集体狂吼的伪军事化做作,面对别人的所谓分享必须面带笑容慷慨鼓掌,如果没有笑脸则被认定为意志低迷,你的直系领导会在早会之后专门为你开导。 我必须和其他人一样做出与之相同的举措。而不能有丝毫不同,像疯子一样站在讲台上怒吼梦想与誓言。 还记得上班第一天,我的经理带着随我一起进入公司的六人骑着电瓶车在福州城中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个深巷中连门面都没有的小饭店中。仅有的两张桌子满是油污,隐约可见远处墙角爬动的蟑螂。 总共十五平米左右的位置只有我们,经理一边忙着与老板招呼多放些肉与鸡蛋,一边洋洋自得对我们开讲他的辉煌奋斗经历,告诉我们一定会像他一样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描绘着我们所神往的宏旺蓝图。 我想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之一。 一个半月之后,我参加公司总部一个新人培训,每天四个小时,每一个小时会有休息时间,我因为在这休息时间内趴在桌子上小憩而被‘老师’责回。还记得那人站在上方仰着头颅一副掌控生死蔑视生灵的眼神。 我回敬他一个微笑,转身离去,在门口位置回头再看一眼那纷纷‘课堂’决然而去。 辞职信上的辞职理由写到:请多给员工一些私人空间。 经理将我拉至门外郑重其事:什么叫给员工一些私人空间,难道我不尊重你的私人空间和? 我反问:我连请一天事假都需要刨根问底然后给我分析是不是可以不请就能解决。难道这也算得上尊重? 还记得他嘴角嗤笑,回给了我两个字:改掉! 我不记得最后改的理由是什么,总之就在那个下午,我转身离去,拿着这两个月工资迎接我的毕业。 在福州这所城市里我接收到了很多的面试,得到了很多的回复与对这个社会的理解与解释。在毕业的最后一天,送走了最后一位同学,我终究还是离开了。没有回头纪念待了四年的大学,没有心情沉重对即将离去有太多悲哀。 我走的决绝,而又坚定。 像当初我一个人来,现在又一个人离开。改变的,不过只是背上的行囊分量罢了。 毕业旅行沿海而上,我并知道会经历抵达哪些城市,甚至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就这样匆匆上路。 第一站,在宁波,传说这是一座幸福感极高的城市,然而我并未得到救赎。如同所有海边城市一样难耐的酷暑让我在这里呆了两天便惶惶而逃。 幸福感指数将我指向了下一个地点——杭州。 在这里我呆了一周时间,去了所有曾知道但不曾去过的景点,西湖的确很美,苏提之上微风依依,雷峰塔上可见当年凄美传说,湿地之中古榭楼台隐约点缀。 我在这里有着一位红颜知己,自高中相识。大学毕业之后她独自一人在杭州打拼,如今正在计划注册合伙开公司。我佩服她的勇气与干劲,也佩服她不服输的韧性。 下一站是苏州。这是一个出现在梦里的城市,梦里的它小桥流水,恬淡安然,如同一个身处闹市的大隐。读书煎茶不失气度。 我的大学舍长单杰就在这里工作,再相见时免不了唏嘘,免不了烂醉如泥。时间让我看清,我们都是凡人。都在怀念过去,又在现实中必须面位未来接受未来的夹缝中苦苦挣扎。 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分外干练。算是配得上他英俊的脸庞。 下一站,是上海,因为足够接近,这是一个之前没有来过的地方。传说这里是中国迄今为止第一个国际化大都市。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是。我在黄浦江边一路行走,感慨岁月年轮的同时,也震惊于上海居人的不屈。 这是一个有着无限活力无限可能的城市,一个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城市。所有对于美的幻想,所有对于美的期待,在这里都能找得到。我在这里停留了半月有余,想要看尽这摩都风采,却难触其中一二。 有两位高中朋友在此,一个是我的兄弟魏小强,半年前他由天津应大学同学之邀来到上海;另一个是我的高中同桌。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相当活泼,毕业之后考上一家研究院。在那里上班进修。我与她约定在南京步行街见面,地下广场点了一碗香妃面之后匆匆告别。 这是高中毕业四年之后见面的第一个高中同学。当年我们嬉闹玩耍不拘一格,往后却是不知何处了。 下一站,便是天津。这里是北京门户,近代史上无数次被提及的地方,怀揣着一颗沉重之心踏入,在无数拿着相机自拍杆购物袋的人潮中狼狈逃离。 这不是我的天津! 我将最后一站留给了北京,因为他足够我用一生去接触,去了解,去热爱。 这是一个厚重到让我无法感受除敬仰之外其他任何感情与心绪的城市,抵达北京的第一天,我徒步走过整个长安街,巍巍城墙无言,却在向我昭示着他曾经让人无法忘记的过往。我在夕阳的余晖下看到过伤痕累累,也在初升的朝阳中看到希望。我走过圆明园的每一个角落想象着当年它的辉煌无双,我触摸过长城上的每一块石头,它们向我诉说记载着的悠悠岁月。 我每天都在这里行走,用脚步感受这座城市的温度。 我见过恢弘,见过凄凉;我见过温婉,见过豪情;我在这里见到过善良也见到过冷血无情;我见过地铁口人潮涌动的匆匆,也见过天坛之侧景山之下老人高唱地道京剧与红歌的舒展笑容。我在798看到过去与未来的衔接,也在斜街与前门看到历史的不舍;我在不知名小巷中看到地道北京人并非如传说中的那么高傲孤冷,也见到遍地外地人的骄纵蛮横。 我看到了这一路走来所有曾看到的风景。 这就是北京。 一个厚重到让我痴迷不愿离开的城市。我在这里呆了半月有余。 而后,离开,南下苏州。 踏入车站的那一刻,回头仰望,心中告诉自己——我一定还会回来。 就像记住曾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这座城市记住了在这一刻我们对彼此的承诺。 一年之后,当我流浪四方无无处可去,这里,是我唯一的归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一 一 抵达苏州时,已近十月,来之前与单杰商量好一起合租,倒也算是有个落脚处,不至于太过不堪。 金秋十月,自是清爽,重温一月前走过的种种风情,却是有与之前不同感触,许是看得多了,感触也多了,前一次来时震撼多些心情愉悦多些,如今再次走在沿河小路,看苏式建筑园林,却是纯粹的仅有平静而已。 毕业旅行结束,自是需要一份工作维持日后生活与用度,国庆之后的日子便开始奔波,大学毕业期间那种广投简历的模式再次回归。苏州网上流传最多的是各种电器加工公司。挥挥洒洒随手间便有六七千工资。然而,实际却不过是一些谋利中介而已。 我抱着一线希望前往一家华硕公司应聘搬用工一职。 本以为会是一家干净整洁的摩天大厦,不成想却是连公交站牌都倒地无人扶起的偏僻角落。一栋三层小楼,周围零零散散开着几家饭店超市。道路两边尽是垃圾。 在踌躇与不安中找到门面。仅有一间六十余平米的房间,所谓面试不过问一些基本资料,继而便是各种理由开始收钱,比如入厂之后要办的餐卡,如果不办则再无机会办理。且还需要一张一寸照片,自己带的不行,必须要他们所拍,九张四十。 当然也有一些下了本钱将位置租在摩天大楼之内的。包下好几间房间各人分工明确,会出示各种‘相应证件’,不过他们的套路依旧没有改变多少,还是以办理餐卡等各种为由先行收钱罢了。我看到一个带着行李来此面试去而复返认识到骗局的男子与他们争论无果最终黯然收场的全程。也看到很多认命被骗在厂里老实工作一月只求赚回当初‘餐卡’钱的可怜人。 曾在厂家门前遇到一个背着包袱走出的约三十左右的男子,面色憔悴,双目泛红。像极了受到极大摧残的罪犯。他告诉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宿舍十二人住,各种脏乱差。甚至他们的工资都是由中介发来。入厂两月不过堪堪五千,身心俱疲。而他不过是想要找一份能够养家供女儿上学的学费而已。 首次听闻汗毛炸立心中冰凉。 人心竟能残忍如斯。 另一种则更为直接,会直接告诉求职者他们是中介,同时,也会给你一个承诺:你先工作一月,等到一月之后我会给你安排将你调到xx岗位(高薪)。在这样连混带骗附带社会人苦口婆心的教唆之下,你会被带到郊区一个极为偏僻的厂家,在那里聚集着从各个中介转接而来的无数年轻人。 每天都有好几批走进这里。每一批足有上百,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自食今日恶果。 我也未能幸免,因为我如他们一样需要一份工作,需要钱! 前前后后三次面试之后,交出了身上不多的五百块钱,终于幡然醒悟。独自苦笑。 这社会之残忍与冷漠,超出我所想象与预料太多太多。 那一天,我独自坐在返回住处的公交上,浑身上下再无分文,发短信给爸爸,希望他能借我一些维持生活。 我:“爸爸,我身上没钱了,你先借我点。” 爸爸:“你不是很能耐吗?让你考公还不考,看把你能耐的,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 我未回,亦不知道该怎么回。 五分钟后,他再次发来消息。说出了让我铭记一生的言辞。 “承认你错了吗?你认错,我就给你,认不认?” 犹记得,那时的我安静的,如同一个木偶,盯着屏幕上的这几个字,久久不动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符号。 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滋味怎一个心酸悔恨可言。 我回他:“我没有错,不会认。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也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此生,苏志文(化名)不为人子。” 他回我:呵呵。 这是我记忆中最深刻也清晰的一次我们父子间的谈话,自那以后三年间,我们很少再又联络,于他而言,我是一个流落在外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于我而言,他是一个等着我还债的陌生人。 我将这四年来所有的开销一笔笔记录在册,藏在我电脑硬盘最深的位置。就像那些被无数次拒绝的伤疤一样,希望永不再被提起。 第二天,我去了一家人才市场,在那里找到了一份五星级酒店部门主管的工作。工作地点在相城,一个让人仰望的金碧辉煌的大型酒店。传说全国百强最佳酒店中前十有六席在它旗下。 怀揣着敬畏,开始了工作。昨天发生的那些如清风云烟,不复存在。该如何便如何。 生活在继续,我如所有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一样认识到这个社会的面目,慢慢接触着其中让人胆寒的真相。偶尔也会做梦,梦见当年在合肥与黄山之间的流浪。再回味,已是有所不同。那时的苦中作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只有苦,没有乐。 春节前夕,集团副总视察,我工作正式入职书还未审批,算不得正式员工。副总大踏步而来。站在我一米之外,仰头斜视:“你就是苏志文,新来的?” 我楞住,退后一步,直视于他:是! “来多长时间了,这里面的规矩熟悉吗?知不知道这夹子有什么用,这单子分几种?”他依旧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好似鼻孔出气,但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不悦。 “来三个月了,夹子为夹单子,每天晚上回收,单子有三种,一种备用,一种上菜用,一种在厨房以备当晚核查!” “嗯,还不错。”还记得他拍着肩膀,嘴角不知所以的笑意。 一周之后,我辞职了,在距离春节还有十天之期的时间回家。临走之前前往武汉与老友一叙,与他在江边大醉三日,最终落得个惶惶而逃。 今年是家族中人员聚最齐的一次,所有人不管何种原因不管身在何处。今年必须回家,这是大伯二伯商量之后的结果,众人没有任何异议。 我回家不算太晚也不算太迟。家里只有爷爷一人,刚好回家去帮忙打点打点。 一番热闹是免不了的,大大小小聚齐共有四十人。自然也有一番心酸感触,奶奶在时便一直希望能够一家团聚,如今却是仅缺她一人了。时光难回,每每看见当初合影都忍不住一阵唏嘘。 我与他见面再无一言,冷目相对陌生的像是见到仇人。他不理我我亦不去理他。 年后初七,我再次启程,前往cd。 二伯早年从军,今年退休,就定居此处,但我并未告诉他。一则二婶是地地道道的cd本地人,于我们而言便算是城里人,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骄傲,言行举止间与我们有不协调感,我若告知二叔,不免让他为难;二则我实在不想去麻烦这位见面次数少之又少的二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记得清楚,抵达cd时是在早上七点,天际下着蒙蒙小雨,我独自一人走出车站,茫然四顾不知去处。沿一条路一直走。冷寂的大街上只有陆陆续续慢慢醒来上班的清洁工人,骑着一辆小型三轮,后面摆着一架很大的扫把。 早上十点,我停在一家布丁酒店门口,开了一间房间。下午很顺利找到了住处,位处二环之内的一间隔房。每月八百。 我将在这里度过我在西南名府的五月时光,而后启程前往拉萨。 房子北面是文殊院,倒是有着不少的小吃,东南三公里外便是火车站,出门步行五百米便是地铁,三百米有公交,算得上交通方便了。 三月,好友沈坚得知我在cd,便赶来与我‘汇合’。这自然是大喜之事。至少不会再孤单一人了。寻常周末我们会出去吃顿火锅,或者小龙虾,唱歌观光,倒也颇有自在。 还记得他到第一天时,第一次吃火锅,整整一锅的辣椒红油。端上来那一刻我便预知到了自己将出现的丑态。几乎每一口都在大呼小叫参合好几大口雪碧中度过。额头汗珠早已习惯,全身都已湿透。 坐在旁边两位清秀脱俗的小姐姐一边眼含笑意注视我两,一边淡定谈笑风生吃完火锅施施然而去。 自此之后,火锅店成为了我两每周必去之地,由最初一周两次到最后的一周七八次。由当初难以下咽的微辣到后来的中辣,我逐渐习以为常了这种味道。 六月中旬,姐姐告知家中大爷病危。让我赶回。距离七月之约已不到一月时间,便索性再次辞职了。匆匆赶回家中。 大爷是爷爷的族兄,家中排行第二,爷爷排行第三。据家里人说,爷爷十八岁那年远走他乡,也即是现在我们村子,在这里定局,生根,慢慢有了我们一大家子。大爷便是当初与爷爷一起来的。这么多年来经历过最惨烈最残忍最荒芜的困境。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爷爷当初担任村长下地耕田的时候,大爷便去漫山遍野放羊,回家时会背着一大捆青草,在傍晚时分与爷爷一起用铡刀铡碎了喂牛。羊群自我出生便没有了,但铡草一直持续到我小学五年级,也未曾改变过。 这个家由我爷爷与大爷共同撑起。 大爷爷一生未娶,又是寄居自己弟弟家里,虽有出力,却过得不是太好,印象中他与爷爷总是不和,经常吵架。随着懂事与长大也见到的越多。 故而,2007年当我上初中时,大爷爷便跟随大伯去了砖厂,从此不再日夜为家中琐事操劳,也不必因为两人不和而担忧。砖厂距离镇子不远。故而大爷爷也算是清享晚年了。 回家再见他时已在医院病房。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在用力,也感受到他的无力。看着经历风出日晒如今又饱受折磨的慈祥老人。泪水一刻也忍不住扑簌簌滴落。 大姑姑告诉我,出事前一天大爷爷还一天走了十里路,说是闲来无事在山里刨了些药拿去卖钱。 操劳朴素尽在一言之中。 回到家第二天,医生告诉我们,大爷爷已经无力回天,让我们带回家中。责令出院。 这个消息,在预料之中,但依旧心中难忍。 家里清贫依旧,与大爷爷吵了一辈子的爷爷出奇的安静。诺大的院落罩着一层悲伤。 大爷爷滴水不进,连一口粥都难以下咽。我在他时而睁开的双眸之中看到解脱,看到留恋,看到痛苦,看到……不舍与对我的疼爱。 五天之后,当我与二伯坐在门口无言相对之时,二姑急匆匆的脚步宣告了我的另一位至亲的离去。 这一天,大爷爷走了,享年九十有六。 悲痛是毒药,能将人折磨到癫狂,折磨到发疯,折磨到失去理智。 临走的前一天,他找到我,语气平和,希望我能听他的话,回到家里考公,无论怎样都有一条出路。而不是在外漂泊,一生流浪。像我大爷爷那样一生不能成家落得可怜一世。 我正在收拾大爷爷留下的东西,还有他生前的照片。悲恸在这刹那转变为了愤恨。转身抓着他的衣领。推着他撞在了木质门板。惊动了家里所有人。 还记得他们看我的眼神,尽是惊恐。如我这般,算是大不孝之人,而这,是我家族大忌!为众人所摒弃厌恶。 第二天,我离开了。以后的家中事情知道的,也越来变得少了。 偶尔的一次谈话能够从姐姐口中得知,家里人对我有颇大意见。而我,却是不在乎得了。 回到cd的那一晚,我与沈坚坐在满是人的大排档门口喝的伶仃大醉,放声哭嚎不顾形象。惹得众人侧目,惹得自己白白嫌弃。 五天之后,收拾完了所有用度,交接完了房间事宜,离开了这待了五月不到陌生又熟悉的城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二 二 临走之前,朋友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川藏。 我说:我能感应到,这是一场我不能放弃的旅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冥冥之中我确信,它于我至关重要。 他无言,再无半句。 当年旅途归来,兴致所起,曾将一路所行所见记录成书,因在左贡遇见牛羊遍野,故而取名《牛马不言》。算是一种慰藉。然即便如此,思绪翻滚澎湃依旧。那时那景犹在眼前。不吐不快,徐一二小事祭奠当年。 上路第一天抵达雅安,这是一个十分恬静的河边市区。与沿海周边自是不能相比,但却有自己特色。骤雨突来,风号河涌。雨去云歇,郎朗清明。天际点滴不然,好似梦中。 搭了一辆人力三轮,自车站前往朋友居住之所。不料下车却将手机遗落。转身走过两三百米方才记起。再回头找寻哪里还有踪影。本想借手机呼叫朋友与自己,无奈路边诸人无一人肯帮。 最后一位大哥,付过五块之后方才借我。 自己电话已然不通,无奈只能约朋友见面。一路走来可为心累。若手机不能找回或者耗资再买,则路途堪忧,实在不愿冒险。故而电话未曾停过。 八点多些,师傅终于接通,提出赎金二百。我错愕,却也并没有多大意外。于再买手机的三千而言,这二百还是公道。而且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交易自是没有多大差池。然而心情却是美丽不起来。一则出师不利总是让人心有凄然悲怆,无端揣测顾虑;二则我并未在这里找寻到传言中的朴素与善良。无论其言行或所见都相差甚远。 雅安的夜很安静,安静的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闭上眼睛,能够听见河水滔滔流过与不知名的鸟虫名叫,闻见河水与泥土的芬芳。如果没有那时常闪烁的霓虹灯,我甚至怀疑,这是我曾想象过的某一个原始村落。 第二天,当朋友还在睡梦之中,我顾自一人上路。沿着地标开始前行。往后整整一月时间,我都能够想起这个清晨,时而感激,时而哀叹。 那一年我曾在路上遇见可以依靠的朋友携手前进患难与共走过无比艰难的岁月。但命运这一次并未眷顾与我。 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够成为我伙伴的人,就在这清晨的迷蒙无色之中缓缓走来,背着一个大一号的背包。青绿色的雨罩。带着一个大一圈的帽子。不言不语顾自前进。若不是我主动,也许于他而言我与那些路人没有什么区别。 时隔久远我早已记不起他的名字,印象中只觉得他并不怎么待见与接收我这个主动的‘路人’。唯一的记忆便是知道他为减肥而来。因为劳累而退缩不前。 正如2014年大叔告诉我的那句话一样:在这条路上,你不要愁找不到同伴,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在一天之中拉起一个足球队。 当然,我觉得这句话低估了旅途的魅力。 中午十分,我遇到了能够与我同行的第二个人。一个在外漂泊打工的少年。比我大些。背着的包比我俩加起来都要厚重。 于他,我的记忆更加稀少。 下午两三点些,我们遇到了第三个人。一个几近徒步将西南之地走遍的牛人。约有近五十之龄,步伐稳健速度之快让我望尘莫及。他向我们介绍一路走来全国各地的奇异见闻。不乏有趣也不乏无聊。 因为没有他的身体强度,故而我们与之分开。大叔与我们走了不过一小时多些,却是感觉旅途丰富了很多。14年那种让人不舍留恋的感觉似乎再一次回归。 然而,梦的短暂让我始料不及。他们放弃了原本三人制定的计划,不愿前行选择了就近休息。 上午六点,我独自一人离开酒店远行,下午六点,依旧如是。 清晨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下午我看见的依旧只有我自己。 好似能够感受到我心绪起伏。暴雨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我住在一个名为新镇的地方。凝望远处墨绿色白云缭绕的山巅难言丝毫。 不得不承认,今天,他们磨掉了我太多对于‘路人’的热情和好感。也重新界定了对所谓旅行的思索。 2015年一朋友骑行川藏线,那一年当他返回学校闲聊时说起:“我觉着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西藏,他们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走哪条路,只是跟风与盲从。” 那时我的心中是反对的,因为青藏线上的我遇到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性格与坚持。 就在临睡之前,这话却是无端的出现在脑海。 我并未等他们汇合,第二天继续前行,翻越二郎山是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幽深盘旋蜿蜒的山路好似隐藏在山间的丝带,指引着看不见的前方。自早上七点出门一直到下午四点,我才翻越二郎山顶。 坐在二郎山隧道口独自吸烟的模样想来格外狼狈。 我在哪里遇见了一个组团出行的家族,仅有四人,都是叔叔阿姨,他们子女孩子在后面半道堵车故而未能一起。 我在休息区与他们闲聊时认识,临走时顺便带我一程。 晚上八点多些,抵达泸定。 大渡河,泸定桥,四过金沙江。 这些曾经耳熟能详的故事瞬间涌现,当年生死一线的八条锁链依旧尚在,不过却成为了旅游景点。门票十元一张。 我到时可谓人满为患,有人抱怨,有人无言,熙熙攘攘,即便是想要凭吊也没有了心气。桥的那便有一个红军纪念馆,放着很多长椅。我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对面泸定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像极了摩都街区。 现代化的设施,制度,以及生活方式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身处西南边陲的小镇。我在感慨祖国发展日益强大时代进步神速的同时也缅怀先烈叹息岁月。 这一夜,我睡的并不是很好。双脚小腿上的绞痛让我彻夜难眠。昏昏睡去不知几时,只知道梦境中莫名的声音提醒我,该起床前行了。 ……… 我无数次被梦境中的这个声音叫醒,拖着与之俱来的迷茫与自欺欺人额坚定前行。 抵达左贡,是一个雨后的下午,我遇见一个从军归来的少年,大四,与我一般大小。精神干练,笑容开朗,曾走过一段时光就在此处分开。 左贡是一个分叉口,前往昌都或者拉萨就在此处分界。抵达时天已放晴,天空蔚蓝如画,白云飘飘如雪,南侧山脉连绵,山脚小河逶迤流淌。牛羊遍野,我便是在此处坚定书名,为牛马不言。 左贡前方便是天路七十二拐,我在这里山顶遇见两位愿意在我一程的大哥,是两个闲暇时间出行的在职人员。他们告诉我自cd出发这是第二日。每天行程都在五六百公里以上。算是颇为辛苦的了。 我问他们为何不多花些时间看看沿路风景。他们苦笑。能够出来一趟已是不易,时间本就紧凑,哪里还有时间去欣赏。所谓风景便是沿路所见就好。 我在心中哀叹同时也在思索,到底何种姿态才能成为人生主流,不负遗憾。抓住时间去奋斗努力,还是流出闲暇看到更广阔世界。 答案自是,也许只有一句“不同”才能解释的了吧。 人有不同,事有不同,环境背景有所不同,时间空间不同。故而,我们需要作出的决定也就不同。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坚定不移的认为,这是至理。 几年之后,当我在四姑娘山山巅仰望天空,任凭劲风吹拂,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动摇。 若万物万事都能够以一句‘不同’定论,未免太过于悲哀。 但那都是后话了。 川藏的旅途是辛苦的,是艰涩的,这一路走来,没有陪伴,没有朋友,与我一起上路的,仅有脚下山川。与我一起存在不离不弃的,仅有一个在雅安买的青梨。当我抵达拉萨从背包翻出时,早已腐烂。 我不知道这是否预兆着我今后的余生结局。 抵达拉萨时,心中再无半分激动,正如同我一路经过的那些或许有名或许默默无闻不为外人所知的城镇。这只是一个存在于高原之上的城市。 这一次,我在大昭寺前坐了很久,我开始去转动滚动经筒,开始去仰望,开始去相信。我相信在雪域深处有着一座神山,能够看见未来与前世。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 也许是我不愿面对,不愿面对自己,不愿面对谎言被拆穿的痛苦,这一次拉萨只待了三天匆匆逃窜,青旅老板问我怎么如此匆忙。我干笑无言以对。 原计划是离开拉萨前往扬州,那是曾设定好的余生所在。然而,当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长安街前的巍巍。那一眼初见的惊艳闪烁在了我的心间久久难以平静。 四天之后,终于抵达扬州,与朋友小聚之后,便连夜赶往北京。路上沈坚问我:不是说好去扬州?为什么又去北京。 我说:因为北京够大。 而我,倾尽余生都在填补这一句话的无知。 又也许,不全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三 三 如果,这世间有一种让我最不愿记起的回忆,重回北京必然首当其冲。 扬州清平,身处其中感觉不到匆忙胶着,虽停留一天不到,但它符合了几近所有我对他的幻想。 许是习惯了这样的闲谈与安静祥和,当我抵达北京,感触到的,见识到的,是让我错乱慌张的一幕。长安街的威严城墙依旧耀眼。整洁的柏油路上干净如洗。我将在这样的地方开启了我剩余的所有人生。 无来由的心中有些慌乱与惶恐。 一种名为‘面子’或者叫做‘不甘心’的情感驱使着我不回头,走下去,哪怕将来面对的后果,承担不起。 我终究,是留在了这里,没有人胁迫,没有人诱惑。 我用三天的时间来消化这一路走来的种种见闻,来消磨一年时间积累的矫情。然后用一周的时间去书写,回忆那一路走来的感悟。 抵达北京时,又是一个十月。暂居朋友合租屋中,当一切尘埃落定,便开始思索到底何去何从。定居北京的美梦从未有过,但至少我需要在这里生存下去。而生存本身,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帝都京华,居之不易。亘古以来便如是! 我试图希望重拾上一个十月期间所得到的机会,进入一家星级酒店一步步做起,然而,并未成功。 面试过很多家,拒绝过很多家,也被很多家拒绝过。近半月时间一直奔波在求职于面试的路上,然而要么自己失望,要么别人失望。 这样的失败我并不意外。 一则,我并未有一个让人认可的履历;二来,四处漂泊的人难免不会再将来某一天再次离职远去。他们不需要这样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三则,帝都荣耀满地,与其找一个不怎么专业的外地本科,不如直接招聘刚毕业大学生。更容易管理,也更有希望。 无奈之后,只能将目光投向他处,一个偶然机会认识一位站编辑。便频频投递,希冀可以借助读书、阅历谋求一份职业。 然而,大多被拒绝。一流主站需要从事经验,二流三流需要广阔圈子与人脉。无论哪一条我都不符合。 在失败中,我沉闷走过了整整一月,依旧没有找到工作和一条出路。 而这样的现状延续了一月有余。我从旅途归来仅有的一丝慰藉被无情打散。 三月之后,勉强找到了一分工作——一家餐厅当领班。许是老板看到了我潜在的用处,故而愿意任用。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不尽的。 当一切安顿,步入正轨,我的思绪开始活络,曾经压在日记底部的小说大纲以及在电脑深处的未完毕的稿件再一次重回视线。我几近用所有的时间来重塑当初情怀与架构。每天上班都在思索如何去处理一个人的生死,如何去解释他的一言一行。 或者说,我将它从一个业余变成了生活主流。 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但当我满心欢喜将完稿之后的正文与大纲以及想法投稿之后,收到的却是让我难以面对的惨状,几近十余家网站,没有一家愿意签约。 我开始对自己信奉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划掉了所有曾经部署,划掉了原来厚重的剧情,开始重新架构。然而,命运何其相似。一月之后,当我把十万正文发给编辑之后,得到的是同样的回复。 那是一段让我记忆深刻的岁月。我似乎看到的是一个世界的崩塌。而原因,是我自己的不够完美和与这世界的不契合。 也许,我错了,也许,我需要一份坚持下去完善下去的力量。 我选择了第三条,浏览关注一度占据榜首位置的网文,去关注他们的手法与剧情区别。强迫自己去接受,去学习。然而,却无功而返。 无论我如何更改,改不掉自己笔下犹如瘟疫一般去不掉的习性。投稿的正文版本一路从一加到十。我收获到数之不尽的拒绝。 曾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很想放弃,真的想要离开北京,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绝望的城市。 2018年春。我终于停笔。 我做不了别人,便成不了别人,也许注定得不到如别人那般的成功与耀眼。在某一个黑夜之中自饮自酌,第二天辞职离去,申请了一张信用卡加上自己的积蓄报名了一家网络学习公司。 在那里,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编程学习。 已经忘记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宁愿永无止境面对一台冰冷的机器也不愿再与任何一人交流交往。 很难想象,当年的那时,到底经历过一场怎样的绝望与挣扎,在那苦痛的废墟上亲手建立一个将自己永远封固的铁笼。 我已经很久,很久,记不起当初那股热血的感觉。那股冲动与悸动。每每想起那一年里所有的变动,都会回忆起2016年我在苏州公交上与他的对话。 那年的我,认为钱财是我们之间主要的原因,如今看来,似乎大错特错,本末倒置了。甚至对与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我们对于彼此的对待和事情的处理。 他不愿放下对子女的掌控,而我不愿放下那时认为的‘自由’。 三年之后,我被公司外派,前往欧洲一家分公司。曾称兄道弟的好友皆已成家立业,单杰定居深圳,沈坚定居cd,李信定居西安,因为工作原因跟随项目在全国各地奋斗,郭晓峰如愿以偿在北京立足。昕灿祖籍福州并未变更。一切都很圆满。 我如同一个人间蒸发的影子,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临行前我重新买了一部手机,那陪我度过许久的6s永远停留在了收藏盒的深处。 当然,在离开之前我寄给了他一张卡,每三个月我都会在卡上打一笔钱。这是我的责任,是生命与之俱来的责任。2018年春节,是我与他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一直记得,他话少了很多,一直都在沉默。面对我,面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那一年我26,于村中人,家中人而言,早该成家,这成为了几近所有的心病。除了我自己。 ………… 曾无数此梦想,踏出国门身处境外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触,那里有着与有生之年接触完全不同的文化,习俗,风情。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挑战与新奇。 我错了。 三年之后,我看到年幼女儿在一堆玩具中玩腻一个果断扔掉选择另一个的乐此不疲,恍然觉悟,这与当初的我,何其相似。 思念,故土,就如同酒窖中的白酒佳酿,时间越长,越是浓烈。犹如烈火一般焚烧在心间,炙热而且强悍,犹如百爪挠心挥之不去。 我看到不同的天空,看到不同的美景,看到不一样的思虑与方式。看到不一样的人。却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时候,我理解了在我书中曾描写的一种存在——游荡在世间不愿坠入轮回的幽魂。 因为牵绊,因为希冀,因为渴望,所以,他们不愿离去。即便承受万千苦痛,即便虽是都有可能烟消云散,但它们依然在徘徊,在追逐。 四年之后,我已三十有六,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倒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十年时光匆匆走过,我留给大洋彼岸遥远故土的讯息,唯有那张卡上定时的一笔汇款,证明着我依旧活着。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 这一年,当我亲手将女儿送进学校,看着她背影的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当年苏州公交车上那句话的残忍。 他不是圣人,我也不是。 在踌躇,与不安中踏上了归程。我并不知道等我回到那无数次梦中出现的故土。会有一副怎样的景象在等候。正如当年当我手握离开的机票,一样不知道自己将会走向何种未来。 ………… 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离开,便是永久。当我选择了离去,将永远无法归来。正如我当年离开的决绝。正如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冷血,正如我当年亲手打造的无人可近的牢笼。 我将一生都伴随着冰冷在忏悔之中度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父亲留下的笔记》正文 第五章 残魂 第五章残魂 父亲的笔记到此终止。 我看到下一页明显褶皱枯黄不堪,还有撕了无数导致整个笔记本都松散凌乱的痕迹。比之这些凌乱记忆足有两倍有余。 我想:那必是父亲回国之后的经历。 那时候的他经历了些什么,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我终究不得而知。印象中的父亲一直很严肃,但那严肃的背后却常常让我感动。我在他的双眸之中看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那是宠爱,与疼惜。在我逐渐长大的岁月之中那双眼眸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安全,支撑着我走向未来。 十八岁那年,父亲将我送到了母亲那里,像小时那样抚摸着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眸成为了他最后留在我心中的模样。 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二年之后,当我始终无法再听到父亲溺爱的声音,母亲避而不谈有关他的一切,所有他曾承诺的事情全部搁浅,终于如梦方醒。 再见他时,已然成为一抔黄土。 我不信那个温文尔雅的父亲会这样丢下我永远离去。在他墓前像是疯子一样企图刨开泥土。 后来,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姑姑为我道尽了十二年来父亲的经历: 那一年的归来,父亲并未再见到我的祖父,即是那个在父亲笔记中虽只有寥寥数笔但却抹之不去的影子。他是在父亲出国五年之后因病去世的。父亲每月都会寄钱回来,足以支撑他的医疗费用。但他拒绝救治。住院三天之后在一场闹剧中不得已出院。 他最后离开的那晚,嘴角呢喃的是父亲的名字。 出殡那天,父亲未曾到场,记忆中的那一天正是父亲十余年来少有的几次大病与萎靡。也是自那时起,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起来。 祖父去世,虽有独子却无法联系。祖母一生与祖父苦难相随,一直希望能够凭自己之力调节父亲与祖父之间关系,然而,却是越走越远。思子心切,丈夫离世,在这双重打击之下。一月之后,祖母终于难耐心中苦涩,跟随祖父而去。 父亲回家之时,已是一年之后,那一年里,我记得父亲有半年时间都在养病。他时常遥望南方,时常看着一部陌生老旧的手机发呆,一次便有几个小时。儿时的我不懂轻重,但依旧能够感受到那游荡在周围的苦与涩。 那一年,父亲在祖父祖母的灵位面前跪了足足三天。那一年,他乡归来的父亲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年。那一年,姑姑将当年父亲留下的那张卡片再次交回到了父亲手中,里面有着父亲这些年来打过来的每一笔费用。 那一年,父亲将这张卡片焚烧在了祖父祖母坟头。从此一病不起。 …… 我终于知道,那些被父亲撕掉的笔记中记录了什么,那是父亲每一日每一夜无休止的煎熬。也终于明白十二年来当我不断长大他面对我那慈爱的眼眸。终于明白二年前他离开时看着我的不舍。也开始理解,那些在父亲笔记中难以明白的话语。 我开始,懂得,父亲曾对我说过的所有。 父亲走时,几乎烧尽了所有的东西,留下的除了满柜子的书籍之外,与他有关只有两样:一个是他断断续续没有结尾不完整的笔记,一个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完善的一部小说。临走之前,父亲将他打印成书,放在了书柜最底层。 我怀着虔诚的心绪打开,在书的扉页,写着一段话: 充斥杀戮的大地,岩浆焚尽万物,大海咆哮千丈。我看见日月失去光泽,世间一片荒芜,我看见血的颜色,看到黑暗吞噬所有,将我包裹。 然而,我不愿离去。这,是我的宿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