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浮生》 正文卷 上部:第一卷:第一章 寒冬腊月。天刚蒙蒙亮,驼色的云布满了天空,像是在预谋一场倾盆的雨。几丝抹茶色的光晕斜挂在天边,衬着刚亮起来的瑟瑟晨光,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媚。料峭的风刮过山野,吹散了天地间凝固的霜雪之气,越发的寒冷透骨。尽管是隆冬,江南的山野依旧被层层叠叠的绿色包裹着,不见丝毫的颓败景象。一些耐寒的野花如璀璨的钻石,静静地散落在苍青色的草丛,温暖着这大山越冬的梦。 一条将村子一分为二的小河,从高山蜿蜒至平地。河水的源头深埋在茫茫大山的隐秘之处,远离人畜,有着最原始的干净明澈。这个时节,河水清浅的地方结了纸一样薄的冰,太阳一照就没了踪影。河上一座拱形木桥,平常年景并没什么用,大人小孩都喜欢趟着清浅的河水过河。只在雨水多的年成,桥才派得上用场。河两头的桥是木质的,而中间的桥却是纯原石垒构而成。不管是木头还是石头,上面都雕刻着美丽的花纹。在这古老的山村里,物质并不丰富,但优秀的手工匠人,却比比皆是。经年累月,风吹日晒雨淋,有的花纹已经淡了痕迹。这并没什么打紧,每年的小年前,老村长必然会安排巧手的工匠,将那些暗旧的图案重新雕刻粉饰一番,便又是焕然一新的样子了。 河水顺着地势一直流到低处,流向十几公里外的天然湖泊。这湖泊同样也是三面环山,只在一处留了出口让水流继续奔袭往前,据说最后汇入了长江。河的两岸遍种塔松和香樟,一年四季郁郁苍苍,给洗洗涮涮的主妇和玩耍的孩子们提供了天然的绿荫地。河岸往上,一层一层,沟沟坎坎都是耕耙得非常细碎的土地。时下种了小麦、油菜、豌豆和一些别的家常作物,一眼望去,绿浪翻叠。庄稼地往上,隔着几道坡的距离,便是农家住户。这里家家户户的周围都是绿树环绕,翠竹成荫。有风雅一点的,在自家门前开辟一块空地,种上喜爱的花花草草,便一年四季的蝶舞蜂飞,花香缭绕了。目光越过最高处那户人家的青蓝屋着,萧兰枢挑着一担水走了进来。这是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粗衣布裳也难掩书卷气的男人。他身穿深蓝色的薄夹袄,额头一层细细的汗珠冲淡了眉宇间隐隐的抑郁之色。见苏婉言在喂鸟,便道:“我还想着等我把吃水和打杂用的水都挑满了,就喂它们的。” 苏婉言莞尔一笑:“哪等得了你,就是我它们也嫌晚了。” 萧兰枢把水倒进墙角的一口大缸里,放好扁担和水桶,从地上一个木盆里拿出一把泡好的细篾条,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坐了下来:“今天立春,又赶集,我要去买些写对联的笔墨纸张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苏婉言看了看门口那颗歪脖子的老杏树,清口水汩汩地往外冒:“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吞了一口口水,心想,谁要是能给我弄几个杏来,就是一元钱一个我也买!不过,她没有告诉丈夫自己的想法。眼下杏树还没开花,到哪里买杏去? 萧兰枢看了妻子一眼,微微笑道:“那我就看着给你买吧。听说孕妇想吃什么如果没吃到,孩子会得红眼病的。” 苏婉言忍不住打趣:“哟,想不到我们的萧老师也有迷信的时候。” 萧兰枢笑了笑没说话,灵活的手指在细细的篾条间飞快地穿来插去。 苏世安走了出来:“兰枢,你同事要的药我包好了,放在书架上了,你记得给人家带去。” “谢谢爹。我知道了。” 苏世安摆摆手,又进屋摆弄那些草药去了。 相思鸟嘀啾几声展翅飞上了树梢,算是对丰盛早餐的谢意。苏婉言拍拍手走到丈夫身边坐下:“兰哥,你说你一个教书先生,毛笔字好,文章好,书教的好也就算了,为啥还会干篾匠的活?而且还干得这么好。” 萧兰枢并不答话,手不停歇,很快,一个小筲箕已见雏形:“前几天爹说要一个小筲箕来装药,这个编好了大小应该正合适。” “你有心。难怪爹总是夸你。” “那是咱爹抬举我。” “爹的性子你还清楚吗?他嘴上说你好,心里也就一定是那么想的。” “这我知道。咱爹一辈子走南闯北,治病救人,是出了名的活菩萨。我只是不敢承下他的夸奖。” “爹的夸奖你不敢承,那我的呢,你敢不敢?” “你的?你不夸我都不行。”萧兰枢停下手里的活,细心地扣好苏婉言散开的领扣,“谁叫你是我孩儿的妈呢?” 苏婉言笑着推了他一下,幸福得像那只刚吃饱喝足的相思鸟。她想,上天待自己真是不薄。这个男人脾气温和,头脑灵活,一肚子的书,而且对学生好更是全县闻名的。最让她觉得骄傲的是他的品行,当真是无可挑剔。就连爹那样的老江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搓搓手站起身:“孩儿妈要进去加餐了,萧老师要不要一起?” 萧兰枢摇摇头:“孕妇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刚吃了饭碗还没来得及洗,就又要开吃了。” “我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你这个书呆子怎么会懂。” “别叫我书呆子。我哪里呆了?” “你还不呆?不呆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呆在这穷乡僻壤当个乡村教师了事?” 萧兰枢一愣,一丝落寞从眼里一闪而过:“谁说这里是穷乡僻壤了?在我心里,这里是人间乐土。” 苏婉言淡淡一笑:“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她转身走进了偏厅,留下萧兰枢独自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一轮红日挂上了天空,虚虚的,像是谁在她的脸上蒙了一层纱。阳光也是昏黄的虚虚的一层影,照在身上觉不出温暖。一些上了年纪的没事可做的老人,像往常一样,自带小凳或椅子,聚到村头的一棵老榆树下晒太阳,拉家常,打发日子。不远处几个小男孩不惧寒冷,爬在地上玩弹珠。输了,赢了,耍赖了……各种层出不穷却并不新鲜的说辞惹得某位性急的老人一声呼喝:“没出息的兔崽子,输了就是输了,能有个爷们样不?”哭闹的小男孩马上住了嘴,只是不甘心地抽着鼻子,发狠似地擤了擤鼻涕,咬牙切齿地把手里剩下的弹珠往地上一拍:“再来!”这一嗓子倒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潇洒,却反倒招来老人们的一顿哄笑:“连毛都没长全的家伙,就知道发狠了!” 眼下这个季节,没什么庄稼活可干,日子过得比较清闲。女人们每日里的活计不过是伺候一家老小的生活,洗洗涮涮,扫扬尘,准备年货。而男人们则开始清理阴沟,修缮房屋,垒祖坟,劈柴火,帮着女人干一些体力活。最高兴的恐怕要数孩子们了,一边撒了欢的玩,一边期待着过年的热闹和美食。虽然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但在一九八零年的春天,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山村,物质生活依旧十分贫乏。倘若天公作美,赏一年好年成,再精打细算一番,基本上也还可以自给自足。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的餐桌上,肉食是必不可少的,尽管那份量相当有限,但对平日里难得见荤腥的孩子们来说,已无疑是这世上最难得的珍馐佳肴。好在村子里草木繁茂,盛产雉鸡、野兔和油獾。于是,入冬后的娱乐节目之一,就是带上自制的火枪,三五成群的打野兔,抓油獾,捕山鸡。小年之前,每家每户的门口都会支起一根竹竿,开始熏制这些山村野味。松柏枝燃出的烟雾袅绕在村庄的上空,带着野生动物特有的香气,很长时间都散不去。所谓的烟火人家,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正午时分,太阳不知道闹什么脾气,突然间就光芒万丈,很有种穷凶极恶的凶狠,晒得人头昏脑胀。早起时的雾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青山绿水在湿热的风里轻轻晃动。熏得半干的腊味挂在太阳地里,被晒得油光光的直流油。勤俭的主妇赶紧拿来一只大口径的碗放在下面。那么好的油,怎么能浪费掉呢?加上花椒、盐和葱花熬一熬,炼成化油,等到了青黄不接的三月,拿来给正长身体的猴崽子们吃面,是再美味不过的了。 苏世安一边翻看院子里晒着的年货,一边和女儿闲聊:“婉儿,你有什么想吃的,一定要跟爹讲。咱们虽不是富贵人家,但好饭好菜还是吃得起的。你有孕在身,切不可委屈自己。” 苏婉言正埋头绣着一个小荷包:“我知道了。有想吃的,我会跟兰哥讲。” “兰枢每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你跟他讲什么?直接跟爹说就好了。爹有钱。” “爹,您的钱还是您自个留着吧。兰哥月月有粮票布票,我们不愁吃穿。” “那些供应票都是限额的,哪够你们两个大人吃喝?兰枢的工资又基本都花在了学生身上,一个月下来也剩不了几个钱了。” 苏婉言穿针引线绣完荷包上的最后一根花枝:“他爱那些学生娃,随他吧。” 苏世安拿起一只野鸡看了看:“这只鸡火候刚刚好,晚上炖了给你补身子。” “好。是您下厨还是等兰哥回来?” “那就看我闺女想吃谁做的菜了。” 苏婉言左右看看荷包,满意地点点头:“当然是爹爹您做的了。” 苏世安宠爱地看着女儿,拎着鸡进了厨房。 苏婉言揉了揉酸胀的双腿,踅身窝进自己的屋子小憩。 醒来已是日暮西山,天色阴沉,渐渐的风起云涌,渐渐的雪落有声。 萧兰枢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天还没黑,要不要起来活动一下?” 苏婉言摇了摇头:“不想动了。就这样躺着吧。爹呢?” “在厨房忙活呢!做了不少菜,说是要好好给你补补。” “我又不缺营养,补什么。” “你要理解爹的心情。他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很不容易。” “是啊,我娘走的早,多亏了有爹在。”苏婉言神色黯然,“只是,这些年太辛苦他了。” 萧兰枢看了她一眼,把碗递了过去:“我没买到你想吃的杏,但我买到了你喜欢喝的麦乳精。” 苏婉言眼睛放光:“你怎么买到的?这东西多难买啊!” 萧兰枢在床边坐下,顺手将被角掖好:“山人自有妙计。” 苏婉言莞尔,侧耳听见苏世安在院子里跟谁说话,便收了声。 “是一位游历的师太。”萧兰枢望了望窗外说,“我回来的时候,顺路去后山看了看年前爹找到的那棵人形何首乌,没想到遇见了师太。她走错了路又扭伤了脚,没有别的去处,我就邀请她来咱家了。” 苏婉言赶紧放下手里的碗:“那你该早早叫醒我。师太是出家人,爹不方便给她包扎,得我去。” “师太不让,说自己不要紧,等你醒了再说。” “那怎么行!”说话间苏婉言就已下了床。她麻利地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藕荷色的棉袍换上,又挽起了披散的长发。“扭伤要及时处理,我这就去。” 萧兰枢清楚妻子的脾气,知道劝也没用,便赶紧拿了件更厚实的外套给她披上:“这天冷得出奇,你再多加件衣服。” 一个身着灰色棉袍,头戴灰色僧帽的尼姑正安静地站在桂花树下。她大概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容清瘦,双眼炯炯有神。见苏婉言出来,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行礼:“贫尼莫言,见过施主。山深林密,人迹罕见,今天要不是遇见了萧施主,这样一个风雪天,贫尼怕是不能活了。” 苏婉言赶紧还礼:“吉人自有天相。师太您言重了。请进屋让我看看您的伤。” “有劳了。”莫言师太一只手撑着腿,慢慢挪步到了堂屋。那里已经生起了熊熊的火堆,柏木的香气伴随着热浪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苏婉言仔细检查了伤口:“还好没有伤到筋骨,静养几天就好了。”她回头看看雪气迷漫的天空,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倒满水递到莫言师太面前,“我爹和我先生都是纯善之人,师太请放心住下。” 莫言师太道了谢,便随苏婉言在正堂安顿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一卷:第二章 雪下得更大了,很快就看不见路了,整个村子宛如纯白的童话世界。萧兰枢给火堆加了足够的柴火,烫了一壶上好的红茶,又备下一些素食糕点,才陪着苏婉言去请了莫言师太过来。 刚坐下了聊了没几句,苏婉言感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下体流了出来。她皱了皱眉,悄悄背过身摸了摸湿淋淋的裤腿,放到鼻端闻了闻,略微有些腥气。 莫言师太看了看她脚下,赶紧放下了茶碗:“该不会是破羊水了吧?” 闻言,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苏世安手里的茶水洒了出来也没察觉。 萧兰枢扶着妻子,手脚无措:“还有二十多天才足月,怎么这会就破水了?” 莫言师太看了他一眼:“生孩子哪有个准时?看这光景,怕是就要生了。雪这么大……村子离最近的医院有多远?” “大概四公里。” “村子里有医生吗?” “有。我爹。” 莫言师太示意萧兰枢扶苏婉言起来:“你先带她回房间里躺下,然后把屋子弄暖和一些,千万别让她着凉了。接下来的事交给贫尼好了。”回头见两个男人都一脸的紧张和不放心,便宽解道:“两位请宽心。贫尼出家之前在医馆做过帮手,云游四方时也接生过几个孩子。请不必太担心。” 苏世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长长地舒了口气:“多谢师太援手!我这就准备去,再抓些补血补气的药给婉儿熬上。” 苏婉言忍着阵痛,对莫言师太鞠了一躬:“师太的大恩大德,婉儿没齿不忘。” 莫言师太还了一礼:“姑娘和贫尼相识,也是缘法凑巧,不必客气。” 萧兰枢扶着苏婉言回房安置妥当,又赶紧把早就备好的青冈木炭烧好,红旺旺地弄了几大炭盆放在屋子里。很快,屋子里便温暖如春。 莫言师太陪坐在床边,却并不宽慰苏婉言,只是和她讲述这一路走来自己见识过的风土人情。她面容慈善,声音不高不低,娓娓动听。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散发着神秘的力量,使人信任,让人安心。萧兰枢几次三番想说话,都被那双眼睛温和地扫了一眼之后打消了念头。 苏世安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屋内的情景,欲言又止地离开了。功夫不大,院子里传来了鸡的哀鸣声。 阵痛一阵紧似一阵,苏婉言咬紧牙关拼命忍着。她默默地祈祷上天:一定要是个女儿,一定要是个女儿,一定要是个女儿!疼我不怕,有危险我也不怕,我就怕不是个女儿。神明在上,请保佑我生个女儿。 也许是她的愿望太强烈,神明不能假装没听见。当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传入耳朵时,苏婉言听见莫言师太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如同:“恭喜姑娘喜得千金。” 萧兰枢激动得叫了起来:“婉儿,你听见了吗,是个女儿!是个女儿!” 苏婉言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嗯!” 苏世安早已拜倒在院子里,谢天地诸神,谢祖宗保佑,谢莫言师太。 莫言师太把孩子包裹好放进苏婉言怀里:“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苏婉言低头看着那个湿漉漉皱巴巴闭着眼蠕来蠕去的小人儿,忍不住热泪盈眶:“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多亏师太帮忙。孩子的名字,就由您来取吧。” 萧兰枢点头称是:“风雪这么大,如果不是有师太在,我们就两手抓天了。” 苏世安也走了进来,喜不自禁地搓着手:“就是就是……就是该由您来取。” 莫言师太也不推辞,略微沉吟后道:“那就叫暮雪。如何?” 萧兰枢拍手叫好:“暮雪,萧暮雪……好!好名字!‘晓风飘磬远,暮雪入廊深。念载禅房宿,慇懃自洗心。’师太好修为!” 莫言师太微微一笑:“是施主有心。” 苏婉言也很是满意:“谢谢师太赐名。婉儿替暮雪道谢了!” 苏世安急迫地问:“婉儿,我能不能看看孩子?” 苏婉言莞尔:“您说呢?” 萧兰枢赶紧抱起孩子送了过去。 苏世安像得了无价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长得真好看!瞧瞧这眉毛,这鼻子,还有这小嘴,多好看呐!” 萧兰枢也是一脸的崇拜:“可不是吗,她怎么这么会长!太漂亮了!” 苏婉言噗嗤一声笑了:“孩子刚生下来,哪里就能看出漂亮来了?快别让师太笑话了。” 莫言师太摆摆手:“无妨。”她似乎有话要说,但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实在不忍心破坏,便又忍住了。 苏婉言眼尖心细,看出了端倪:“师太,您有事?” 莫言师太笑了笑:“贫尼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了。”她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眼神悠长。 苏婉言赶紧叫萧兰枢:“你打点热水让师太洗干净,再做些素菜素饭,让师太吃了去休息。” 苏世安说:“好好好,我立马就去弄,你安心休息。” 苏婉言这才觉得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闭上眼很快睡去。 一夜安眠。 第二天醒来,雪还是绵绵密密,像是某位淘气的仙女站在云端向人间洒着她匀脸的粉,扑簌簌落地的声音宛如情人间的细语。天地间明晃晃、白茫茫一片刺眼的白。到处是被压断的树枝,到处是被吹翻的草棚,到处是被压塌的禾苗。勤劳的庄稼人在田间地头转悠,一声悠长的“这雪下得哦……!”叫人听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孩子们在雪地里支起一个箩筐,下面撒上粮食,勾引饥饿的鸟儿自投罗网。可年少的脾气总是耐不住等待的寂寞,他们很快便就扔掉了手里的细绳,堆雪人,打雪仗去了,任由鸟儿们开心地啄食。不知道是不是那只红嘴的鸟碰倒了支箩筐的棍子,吓得鸟儿们扑啦一下全飞走了。一只反应迟钝的被逮了个正着。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可高兴坏了孩子们,又跳又笑地研究被抓的鸟。好一番热闹景象! 枝头的红梅倔强地探出头,在这些欢笑声中开得更加热闹了。 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大雪把上山下坡的路埋得严严实实,无迹可寻。莫言师太只能住了下来。每天除了晨昏打坐礼佛,其余的时间都在教苏婉言怎么照顾孩子。宾主相处甚欢。 到了第五天早上,风停雪住,天气晴好。 任凭苏家再怎么挽留,莫言师太还是以脚伤已好,不宜再逗留为由继续自己的旅程。临行前,她把一条散发着异香的手串戴在萧暮雪的手腕上:“这手串原本有两条,一条雕龙,一条刻凤。有凤的这一条贫尼就送与暮雪了,希望能保她一世无虞。” 苏家三口闻言都万分欣喜,替襁褓里的小人儿谢了又谢。苏世安更是一路相送出了村口:“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到河流的分叉口向左走,就是师太您要走的路。” 莫言师太颔首谢过:“施主一家宅心仁厚,广结善缘,必有福报。只是……” “师太有话?但讲无妨。” “那贫尼就直说了。贫尼的师傅精通面相之术,这些年贫尼跟着她也学了些皮毛。这几日贫尼私下给暮雪看了面相,发现她的命太全了。” “命全难道不好?” “命太全,遭天忌。她这一生,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 “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有解法?” “她不但命格全,而且命中犯桃花。她的种种劫难,皆因情爱所起。如果想保她一世平安,除非她自己放下执念,看淡情缘。不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苏世安闻言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样:“性命之忧?”呆了半晌,他方才回过神来,忘记了礼数一把拉住莫言师太,“婉儿爱女如命,要是暮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断断是不能活的。求师太救命!”说着就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 莫言师太赶紧侧身闪开,不肯受他的礼:“施主切莫如此,请起来说话。” 苏世安并不起身,依旧固执地跪着。 莫言师太一声长叹:“贫尼本方外之人,不应过问红尘俗世。只是施主一家都是良善之人,暮雪跟贫尼也算有缘分,贫尼就破例一次吧。” “谢师太活命之恩。”苏世安起身恭敬地站在旁边。 “施主先莫谢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莫言师太又是一声长叹,“暮雪虽早产,却体格强健,无病痛之象。若她能躲过命中的情劫,自然会长命百岁,颐享天年。如果躲不过,恐怕后半生她将在病痛中度过,备受煎熬。施主不妨传她医术,以备她日后不时之需。” “这个是自然。虽然我们苏家历来有传男不传女,传儿不传婿的祖训,可我始终觉得,悬壶济世,不应有男女之分。我若将医术传与雪儿,相信列祖列宗也能够体谅。” “为医之道,旨在救命活人,本就不该拘泥于俗礼。贫尼久闻苏家医术名扬一方,苏施主更是妙手仁心,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如果因为祖宗规矩而让其湮没于世,确实是憾事。” “苏某一生行走四方,尽力治病救人,这些都是医者本分,不敢贪功。” “施主能这么想,实属难得。”莫言师太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发黄的纸递了过去,“贫尼这里有一张方子,想送给暮雪作为满月的贺礼,请苏施主代为保管。” 苏世安双手接过方子,认真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阴晴不定了好几回,最后慢慢定格为惊叹:“这……这……这方子价值何止千金!老朽断断不能收!” “施主看明白了?” 苏世安老老实实地说:“一知半解。” 莫言师太含笑点头:“贫尼果然没看走眼。施主不但医术超群,而且胸怀坦荡。其实这方子是一个游方高人临终前赠与贫尼的。贫尼今天把它赠与你,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帮上忙。当然,最好它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这方子可要人命,也可让人活命。师太为何不善加利用,活该活之人?” “世间万物,生生死死,皆有定数,贫尼怎敢逆天而行?况且,再好的药方也只是治得了病,却不一定救得了命。能不能救她一命,还得看她的造化。” “这方子用药看似温和,可放在一起就成了虎狼之药,尤其是加了这药引。” “是的,药虽奇,关键却在药引。如没有这药引,也不过是一副普通的温补之药。所以,施主一定要记住采这药引的时间和用法用量。” “老朽谨记!”苏世安叹道,“想我这一生夫妻缘浅薄,膝下只有婉言一个女儿。她婚后一直不孕,亏得我略懂医术,调理了这些年才有了暮雪,自然是如珠如宝。要是她知道了这些事……” 莫言师太慈悲地看着他。 苏世安怆然道:“我愿折我的寿数换雪儿一世平安……” 莫言师太以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目光落在了远山之巅:“人的命运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的,施主不必太过悲观。就算不幸被贫尼言中,有这方子在,好歹也能救她一命。等你将方子熟记于心后,就将它烧了吧,切莫留下痕迹,招致祸端。” 苏世安诺诺而答:“请师太放心,老朽绝不敢有任何差池!” 莫言师太微微颔首:“贫尼送给暮雪的那串手链,是本派掌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虽然不是什么稀世宝物,却也是独一无二,世间罕有的。待她成年后一定要时时佩戴,对她的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 苏世安惊道:“这可怎么使得?暮雪何德何能,受师太如此大恩!” 莫言师太叹了口气:“我送她自有送她的道理。本派到了贫尼这一代,怕是已经到头了。再贵重的东西,于我这世外之人,也不过是一件俗物,倒不如物尽其用,也不枉它来这世间一遭。” 苏世安诚惶诚恐,完全不知该如何对答。 莫言师太笑道:“施主不必如此。贫尼就此别过。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她宽大的衣袖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像两只灰色的鹤,载着她翩然远去。苍茫天地间,白雪皑皑的山路上,一位孤独的行者渐行渐远,渐渐地看不见踪迹。 苏世安恭敬地鞠了三个躬,又静立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一只灰白色的兔子受了惊吓似的从树林里蹿出来,蹿向了麦田深处,像是在逃避什么。在它身后的树林里,一堆散发着芫荽和油茶气味的粪便热气翻腾。 苏世安眼睁睁看着那兔子没了踪影,压根儿没心情心疼那些被弄得七零八乱的麦苗,一门心思想着莫言师太的话。一路上,他左思右想,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不停地在他心头盘桓,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否定。终于,他选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定了下来,又将这个计划在心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琢磨了无数遍,确定是万无一失的,才如释重负。路上遇见几个出门看庄稼的老伙计,他强打精神与他们分享着身为外祖父的种种欢愉,聊着这一年的年景,倒也少了些烦闷。 “生女儿好啊,女儿贴心。不像那些臭小子,稍微大点就浑身长反骨,跟爹娘老子各种不对付。” “可不是?”苏世安笑道,“所以我才希望婉儿生个闺女。” “你这老东西可算是心想事成了。村长家的女儿也生了,是个儿子。” “啥时候的事?你咋知道的?” “那孩子跟你家孙女是同一天生的,就太阳正烈的那会。我帮忙叫的接生婆。” “那敢情好。改天来家里喝酒,咱老伙计好久没聊天了。这会我得走了。” “看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去?” “灶上给婉儿煨着鸡汤呢,得回去看着。” “哦哦哦,那是要看着。赶紧的吧!” 两个老伙计也不道别,说完话就安闲地散了场。苏世安看着漫山遍野的茫茫白雪,许下了心愿:希望来年,风调雨顺,百事兴旺!日光渐炽,他忽然觉得有点睁不开眼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一卷:第三章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草木苏醒。萧家寨也在这艳涟的春光里山明水媚起来。 刚学会翻身的萧暮雪正在襁褓里左右扭动,相当不耐烦的样子。许是见没人理睬,她便停止了扭动,只瞪大了眼睛,满屋子寻找。 苏世安挽着袖子,端了一盆热气腾腾地水放在她面前:“雪儿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爷爷给你弄洗澡水去了。”他解开襁褓上的布带子,小心地褪去婴儿身上的衣衫,迅速地放进盆里。“爷爷今天给你换了一种草药水,你试试看喜欢不喜欢?” 萧暮雪呀呀有声,踢蹬着手脚,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苏世安乐得眉开眼笑:“雪儿果然是识货的!这水里可有十几种珍贵的药材呢,可以强筋健骨不说,还可以滑嫩肌肤,坚持使用的话,真的会像书上说的那样:肤如凝脂,宛如新生。” 萧暮雪胖胖的小手拍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苏婉言拿着一床新做的小夹被走了进来:“爹,您太宠爱她了!那些药材可都是这些年您辛苦攒下的,就这么用了?” “不用留着干什么。是要当传家宝,还是留着喂虫子?” “那也不能这么用啊!雪儿体格很好,您不用再这么额外的滋养她。” “你懂什么……总之,只要雪儿身强体健,就算要我老头子这条命都没关系,更何况是区区一点药材。”苏世安撩起药水轻轻擦拭萧暮雪的身体,慈眉善目地像尊老佛爷。 “爹!您说什么呢?古语云:慈母多败儿。孩子不可以太娇宠了。应该要严厉一点才好。” “孩子才多大你就要严厉?”苏世安面色不悦,“我已经想好了,要将我的医术传于她,让她继承我的衣钵。” 苏婉言惊道:“爹,这不可以!您忘了祖宗家训了?传男不传女,传儿不传婿。更何况是外孙女?这不符合规矩。” “祖训我比你熟。所以我才要跟你说明白,以后我教雪儿医术的事,切切不可让外人知道。我倒不是怕族人质问,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如果有人知道她继承了我的医术,难免会有心怀歹意的生出觊觎之心,招惹麻烦。” 苏婉言沉默片刻后道:“您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并不希望她学医。” 苏世安叹了口气道:“这也并非我所愿。只是……不过话说回来,学医也没什么不好。别的不说,起码可以调理自己的身子。” 苏婉言将手里的夹被在床上铺好,在床边头默默地站了一会:“如果您已经决定了,那就随您。这事我会跟兰哥说,他的性子您清楚,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我放心他。倒是你,无师自通,针灸和按摩样样精通。你也要将那些技艺悉数传与雪儿,知不知道?” “这个自然。只是爹,您为什么这么坚持要将医术传与雪儿?当初我想学医的时候,您可是拒绝得干脆利落,一点余地也没留。雪儿有什么非学医不可的理由么?” “瞎想!”苏世安双手捧起浑身泡得通红的小人儿,快速地用毛巾蘸干身上的水分,手脚麻利地用夹被裹了起来。“此一时彼一时。我不过是希望雪儿将来有一技傍身罢了。” 苏婉言看了父亲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苏世安凑到萧暮雪耳边轻声说:“你妈真是七窍玲珑心。咱不学她,那样太累了。咱要潇潇洒洒,大大咧咧,活得快乐自在。你说好不好?” 萧暮雪攥着小拳头,嗯啊两声,像是在回应,逗得苏世安开怀大笑。 窗外传来一串孩童的嬉闹声,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又重新安静下来。陡然一阵耕牛粗犷又悠长的叫声,夹杂着鸡鸣犬吠的热闹,空气便再一次活跃起来。 时间便这样热闹复安静,安静又热闹的一日一日远去。 萧暮雪就在这样的热闹与安静里渐渐眉目舒展,牙牙学语,言笑晏晏。 若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干旱扰乱了人们的生活,日子便还是那般年复一年的欢乐朴素,悠然自得。 没人知道原因,就突然那么干旱起来。起初,老人们还在说:今年的雨水少啊,可以多种一季旱玉米,说不定还是一个丰年。当整个春天一滴雨也没下的时候,人们也还是在盼望雨季:这是南方呢,又有河道,怎么可能出现干旱?总是会有雨的,迟早会下雨的。再等等吧,雨季马上就来了!然而,人们再一次失望了……当小河经年不断的清流被晒干最后一汪水,雪白的鹅暖石像一个个被烧过的火炭,烫得人无法落脚时,所有的人才意识到:天,旱了! 第一个颗粒无收的年成,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降临到萧家寨的村民头上。 第二年,旱情更加严重了。因为没有足够的水源,家畜锐减,耕牛从之前的一家一头,慢慢变为三五户一头、十户一头,到后来就成了一个社一头。几乎没人养猪,公鸡被宰杀殆尽,只留两三只下蛋的母鸡。家家户户的饮用水都是循环利用:先用来淘米,淘米水用来洗菜,洗菜水澄清后用来洗第一次碗,洗碗水再用来喂家畜。 田地里龟裂的裂缝能塞下婴儿的手臂,没有庄稼可看护,村民无事可忙。于是,村头聊天的队伍中,头一次出现了青壮年。闲得发慌的人们开始到处寻找水源。凡是以前水田里水好的,都被翻了一遍,看能不能找到泉眼,打出一口救命的井来。每天一睁眼,所有的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今天去哪里找水。睡着了做了梦,不是正在找水,就是在找水的路上奔忙。运气好的做个美梦,也不过是梦见天降甘露,万物复苏。 终于,在后山密林深处,人们发现了一眼山泉。泉眼不大,却水流不息,且水质极为清澈甘甜。村里人欣喜若狂,立即动手打井。只半天的功夫,一口五尺深两尺宽的井就挖好了。十几个小时后,井水涨到了井边。天不亡我萧家寨!老村长仰天一声长叹,并开始规定每家每户每天的取水量和取水时间。人群里有人在抽泣,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对未来的恐惧。没人笑话她,也没人安慰她。逃荒的人这两年见了太多了,再这么旱下去,谁又能预料自己以后会如何呢?这样的饥馑之年,只能尽人事,各安天命罢了。 没有了收成,碗里的粥也一天比一天稀薄。就算苏家这样不靠种庄稼过日的人家,也不得不精打细算,方能吃顿饱饭。 那一日,阳光炽烈。苏婉言正在院子里晾晒萧暮雪的衣服,从门口的阶梯走上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 白辣辣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等两人都走到跟前,苏婉言才看清了来人:“货郎哥,快进院子里来!这天太热了。”她放下手里的衣服,盛了满满两碗水出来。 这担货郎几乎年年都来,跟村子里的人已经算是旧相识。今年他的货架里不再是往年的丝绸锦缎,只有一些不太值钱的小玩意。 担货郎也不客气,接过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还很是酣畅淋漓的啊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倒是斯文,一口一口,如品茶般慢慢地喝了,双手将碗递到苏婉言手里,轻声说了声多谢。 苏婉言见他小小年纪却如此礼节周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只见这孩子瘦高个,眉眼俊秀,虽衣衫简旧,却干干净净。只不过眼神黯然,像是经历过什么伤心之事。“这孩子真有礼貌,你教得好。” 担货郎尴尬了:“您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的本事,教出这样的孩子。” “那他是……?” “跟我在路上遇见的。” 那孩子听见大人聊到自己,不自在地侧过身去,伸手拨弄茉莉新开的花蕊。 “妈……妈……妈妈……”萧暮雪的声音穿过院墙清脆地传了过来。 苏婉言笑着应道:“我在院子里呢!” 一呼一应之间,萧暮雪小小的身影和一只白猫出现在石梯上。她手脚并用爬上来,又弯腰拿起地上新捡的小石头,一路小跑到了苏婉言身边:“妈妈,我和大白都饿了,有东西吃吗?”她又侧过脸,问一旁的担货郎好。 “一年不见,小姑娘都这么大了。快去货架上找一个你喜欢的,叔叔送你。” “谢谢叔叔,不用了。”萧暮雪转头问旁边默不做声的男孩,“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咱们可以做朋友吗?” 男孩低头看了看眼前粉妆玉琢的小人儿,迟疑着回答:“我……我叫姚慕白。” “姚慕白?好,我记住了。我叫萧暮雪。你可以陪我玩吗?”萧暮雪伸手拉了拉姚慕白的衣角,“小伙伴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好无聊。你陪我,好不好?” 姚慕白收回拨弄花蕊的手,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玩。” 一串手链勾在了小兔子的耳朵上,被一起带了出来。 萧暮雪喜欢极了,拉住他的手说:“慕白哥哥,你的手真巧!咦?妈妈,为什么哥哥的手链和你上次给我看的那条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嗯!就是一模一样!不信你来看。” 苏婉言心里转过一个念头,问道:“小哥,能不能把你的手链给我看一下?” 姚慕白随手递了过去。 那是一串雕有龙纹的手串,散发着独特而奇异的香气。 苏婉言只随意看了一眼,就随手还了回去:“哪里是一模一样了?分明是两条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我就是觉得和莫言师太送我的那条一样呀。”萧暮雪胖胖的手指顶住紧锁的眉心,一副拼命思考的样子,“都是很好看的动物呀。” 姚慕白一愣:“莫言师太?我这手串确实是一位叫莫言的师太送的。” 苏婉言也是一愣:“是吗?这么巧?她是你的什么人?” 姚慕白沉默片刻后回答:“她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苏婉言认真打量他一番,心里甚至疑惑:“你家人呢?” “死光了。”姚慕白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苏婉言凝视他片刻,转身笑着问:“货郎哥,这孩子怎么跟你在一起?” “说起来这也是缘分。前些天我在江下走货,遇见了这孩子。他说他无家可归,死活要让我带着他走货。我看他孤身一人蛮可怜的,就答应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虽说是辛苦,但好歹能混口饭吃,起码还不至于饿死。” “你人好心善,必有福报。”苏婉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货郎哥,说起来这孩子和我也有些渊源,要是你舍得,就让他在我家住下。他还这么小,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实在是辛苦。你不用担心,在我们家,有暮雪一口饭吃,就必不会少了他的。” 货郎哥喜出望外:“你是当真的?” 苏婉言笑道:“我是有孩子的人了,红口白牙,难不成还骗你?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愿不愿意留下来。” 萧暮雪举着小兔子开口了:“慕白哥哥,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好不好?我好喜欢你当我的哥哥!我会很乖的,绝对不调皮,也不惹你生气。好不好?” 姚慕白看着那双水灵灵的眼,想也没想就应承下来:“好,我留下来。”那只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萧暮雪的白猫绕着他转了三圈,喵了一声,跑开了。 担货郎十分欢喜:“苏家是出了名的仁善之家,你安心住在这里,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苏婉言道:“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货郎哥请正房坐,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担货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用麻烦了。趁着这天色还早,我想再多走几家,看能不能卖出点东西。”说完,弯腰挑起担子就走,倒像是很怕留下来吃饭似的。 苏婉言也不说破:“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了,免得让你失了生意。那你慢走。” 担货郎嗯啊的答应着,脚底生风很快就没了踪影。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没出现在村子里。 苏婉言望着担货郎远去的方向出了一会神,一回头,发现萧暮雪已经和姚慕白玩开了。萧暮雪鬼点子多,玩的方式是花样百出。姚慕白耐性极好,任凭她怎么摆布,都微笑着配合。 当天晚上,两个孩子入睡后,苏家三个大人坐在一起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收养姚慕白,除非他自己想要离开。并且,过完这个暑假,就让他重新回到学校继续学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一卷:第四章 姚慕白的出现并没引起多大的关注。苏家收养了他,也只有几个近亲上门问了几句便作罢。比起苏家多了一个人来,现在人们更为关心的是哪里能找到新的水源。当人们不再为吃水操心,又有闲情逸致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时候,那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遇上某个不太常见姚慕白的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看起来有点面生。”立马就有人说:“瞧瞧你这被狗吃了的记性。这不就是苏医生家收养的那孩子嘛!”问话的人便哦哦哦的应承下来,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 一天晚上,轮到苏家后半夜排队取水,家里却来了几个病人,三个大人都脱不开身。苏婉言叫来姚慕白:“你带妹妹先去排队,姨忙完了就去找你们。”她拿出一个背篓,将一个两毫米左右厚度、能装下两个六七岁孩童的塑料袋叠好和水桶放在一起,又给了他一把手电筒:“如果轮到了咱家,还有水的话你就把袋子打开先装上。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姚慕白应承下来,背起背篓就去叫正在玩沙包的萧暮雪:“你换双好爬山的鞋子去。” 萧暮雪换好鞋,看着鞋带犯了愁:“哥哥……” 姚慕白摸了摸她的头,帮着把鞋带系好:“这鞋带总爱散,回头我给你编起来得了,省得踩脏了。” 萧暮雪在地上磕了磕鞋尖:“就是嘛,早就该这样了。” 姚慕白指了指已经被磕出一个小洞的鞋面说:“说了多少次了,你这磕鞋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这鞋才穿几天,就又破洞了,回头又该嚷着要姨给你买新鞋子了。”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我就磕!要你管!” 姚慕白也不争辩,牵起她的手向院子外走去,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姨,山里晚上凉,又有蚊虫,要不要给妹妹换长衣长裤?万一回来太晚了,容易着凉。” “还是你细心,我都忙忘了。暮雪,妈妈现在很忙,你自己去找衣服换上。” 萧暮雪嘴上答应着,手却不老实地拽了拽姚慕白的衣袖:“哥哥,你帮雪儿找衣服好不好?雪儿今天好累了,不想再爬楼了。” 姚慕白故意逗她:“既然你已经这么累了,一会还怎么爬山?那你呆在家里睡觉好了,我自己去。” 萧暮雪一听急了:“那怎么可以?我要跟着哥哥去看月亮。” “在家里也可以看月亮。干嘛非得跑那么远?还那么累。” “爬到高处看到的月亮是不一样的。” “既然这么想去,还不快去找衣服?” “不要!我就要哥哥帮我找。”萧暮雪小嘴一撅,整个身子都黏了上去。 姚慕白心一软:“好吧好吧,我去给你找。” 苏婉言的声音从药房传来:“慕白,你不能总是这么惯着她,让她自己去。” 姚慕白吐了吐舌头,假装没听见,一溜烟跑上阁楼,轻车熟路地找了套蓝色的衣衫下来:“就穿这个吧,很漂亮。” 萧暮雪拿起衣服左右看看,勉为其难地说:“行吧,那就这套吧!” 姚慕白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小鬼头!” 萧暮雪做了个鬼脸:“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妈又要唠叨了。” 两个人牵着手,借着月光出了门。一路上,萧暮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姚慕白嘴里应答着她的话,十分小心地帮她看着地面,生怕摔了跤。 为了方便取水专门劈出的山路两旁,依旧是草木丛生。多年不曾砍伐的树木密不透风,只能挤进几点浅白的月光。四周很黑,没有一丝风,虫鸣声便显得格外响亮。时不时有小动物从草丛里窜过,引得两人无限遐想。是蛇,是狐,还是鼠?谁也不知道。于是,聊天的内容里便又多了雷峰塔下的白娘子,陪书生夜读的狐仙和西游记里的金鼻白毛老鼠精。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到了取水的井边。这是一口石井,井壁是坚硬的山石,泉眼在井底的侧边,正汩汩地冒着水。井台新铺了石头,上面雕着美丽的花纹。井的上方四根柱子撑起一个木话,找了一个草比较厚实的地方躺了下去。 月上中天,风比刚才大了一些。两人高的茅草丛里,喜欢夜生活的小家伙们正四处游窜。山村的夜晚,并没有因为干旱而冷清下去。那些美好的生物,依然倔强的生长,只等一场雨水的灌溉,便重新焕发出美丽的容颜。 萧暮雪在睡梦中笑出声来。那笑声如此开心,如此无邪,听在两个未眠人的耳朵,都是一番心神激荡。 这夜色,更加迷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一卷:第五章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几场春雨过后,干旱结束了,河水又恢复到大旱前的水位线。萧家寨的人们经历了这次灾难后,开始思考生存之道是不是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这一种。当第一家小卖部在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开张时,改革的春风也终于在一场大雨后不约而至。茶前饭后,人们讨论的不再是这一季的收成如何,下一季该下什么种,而是做点什么小买卖能致富。热血澎拜的年青人经不住广播里天天播送的致富经,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一个接一个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山外的世界,去追求描绘中的富足生活。保守一点的人依然恪守“土地才是最好的依靠”的祖训,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勉的操持着一年四季的庄家活。 不管走了谁,留下了谁,村子里依旧男耕女织,夜犬晨鸡,和乐融融。 八岁左右,萧暮雪已认遍百草,尝尽千味。其实她并不能完全记住那些药的名字,但只要放进嘴里嚼一嚼,就可以根据味道准确的找出那种药草来。苏世安大为欢喜,倍感欣慰。除了出诊看病,他空余的时间都在给萧暮雪讲解药理。说来也怪,萧暮雪不像别的孩童那般嫌烦,倒是非常喜欢听外祖父唠叨药经。别家孩子临睡前不是妈妈的歌谣,就是外婆的故事,而她,除了《本草纲目》就是《黄帝内经》。最叫人惊异的是:一张古方,佶屈聱牙,她只需听几遍,便能倒背如流。 鉴于此,苏婉言又多了一些担心:慧极易夭,情深不寿。又见小人儿从小到大无病无痛,便怪自己关心则乱。 再后来,苏世安出门采药,只要不超过两天的路程,萧暮雪必然跟着。祖孙俩林里深山的到处寻找,只为找一味好药。萧暮雪随身背着的药篓里,装着几本厚厚的泛黄的医书,遇上不认识的药材,必定要按图索骥,摸个门清才算。几年下来,她认识的药材竟和苏世安不差上下。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之间,萧暮雪已经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姚慕白也在这一年高中毕业。 周末,吃过早饭,姚慕白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校。他要步行去镇上搭最早的一班车,才能在晚自习前赶到学校。他上的是有名的重点高中,以校规严格,升学率高而闻名远近。 萧暮雪在一旁看他装东西:“你就带了这么几件衣服,够穿吗?你可要呆一个月才能回来。” “够了。有两套换洗的就行,脏了我自己可以洗。” “要不你把妈新做的那套也带上?” “真的不用了。那套先放着,我下次回来拿。”姚慕白把几本参考书从装好的背包里拿了出来,“你把这几本书收着,都是好书,以后你用得着。” 萧暮雪接过来翻了翻,随手放在了书架上:“等我能看懂的时候,估计它们也已经落伍了。” “也是。现在的题库更新得很快。”姚慕白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才放下心来。“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有没有把握考个好成绩?” 萧暮雪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考初中而已,用不着那么紧张。” “不紧张是对的,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和寒川一直没分出胜负,这次是个检测的机会,看你们谁赢谁输。” “只要能考进我喜欢的学校,输赢都无所谓。” “这话可不能让叔叔听见了,不然你又要挨训了。” “嘘!”萧暮雪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嗓音说,“我爸教了一辈子书,就知道各种说教,真心受不了!” 姚慕白替她整理好有些乱了的辫子:“他说你,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要太调皮了。” 苏婉言走了进来,将一罐子炒好的咸菜装进地上的手提袋里:“这是你最爱吃的,只有这么多了。过几天得闲了我新腌一些,等有人进城了带给你。”她又把一卷包好的零钱递过去,“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贴身收好了。” 姚慕白点点头,将钱袋收好:“那我这就走了,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萧暮雪挽住苏婉言的胳膊,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姚慕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背起行囊向屋外走去。他跟萧兰枢和苏世安打了招呼,这才几步一回头的出了村口。 萧暮雪恹恹地缩回自己的阁楼,直到叶寒川来找她温习功课才下来。 “慕白走了?” “嗯。” “那也不用每次他走了你都这么蔫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难看死了。” “难看就别看。我也没要你看。” “你以为我想看?谁叫你离我这么近,就坐我对面。” 萧暮雪把语文课本竖在脸前面:“这下你看不见了吧?” 叶寒川将书推到:“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还不好好复习?” 萧暮雪扔给他一对白眼:“考试就考试,要你管。” 苏婉言收拾好姚慕白的房间走了出来:“你们俩可真是的,一见面就像斗鸡一样。既然这么不待见对方,那就别在一起了。分开得了,各干各的。” “不要!”叶寒川首先反对,“我没有不待见她,就是见不得她蔫成那样。” 苏婉言笑道:“这也难怪她。她跟慕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实在是好。” 叶寒川一脸不爽:“那我呢?难道我和她就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那也没见她给我一点好脸色。” 萧暮雪瘪了瘪嘴:“快别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了。你是正午时的太阳,我是日暮时的飞雪,我们俩命里注定就不该见面。” 叶寒川一挑眉毛:“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拿毛毛虫放在你书包里。” 萧暮雪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脸讨好的笑:“看书,看书……咱们看书。” 叶寒川斜了她一眼,静下心默记课文段落。 萧暮雪也不再说话,重新拿起课本看了起来。 今年雨水充足,院子里的果树都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几只麻雀在门口那株歪脖子老杏树的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唱着听不懂的歌。阳光的温度越来越足,晒得人昏昏欲睡。 萧暮雪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皮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叶寒川敲了敲桌子:“困了?” 萧暮雪索性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已经闭上了:“是。怎么了?” 叶寒川转了转眼珠:“我也不想看了。走,捉鸟去。” 萧暮雪双眼放光,立刻来了精神:“去后山,还是竹林?” “后山太远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爷爷又该到处找人了。咱们去前面的竹林,玩一会就回来。” “好。走!” 两个人一拍即合,丢下就出了院门。 苏世安拿着两个鸡蛋追了出来:“你们又去哪儿?吃了鸡蛋再去。”见没人回应,便摇头叹气地说,“寒川把雪儿带得太野了!成天的上墙爬树,哪里还有个女孩子的样?” 苏婉言笑道:“爹,快别怪寒川了。就暮雪那性子,有没有寒川都是一样的。” “谁说的!雪儿小时候多乖呀!” “还小时候呢!她小时候的花样就不少了。就您护着她,视而不见罢了。” “我哪有护着她?再说了,雪儿那么听话,护着她也是应该的。” “行!您愿意护着就护着吧,只是别护出什么毛病来。” “能有什么毛病?”苏世安把鸡蛋放在课桌上。“要考试了,你中午给俩孩子做点好吃的。我出去采药了。” “我知道了。刚下过雨,您注意安全。” 苏世安背起药篓,倒背着双手,哼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就走了。 午饭时分,玩累的两个人闻着饭香回来了。萧暮雪胳膊上缠着一条蛇,叶寒川手里拎着一只山鸡,都是一身的泥满头的草。 苏婉言见惯不惊,只微微皱了皱眉:“你又抓条蛇回来干什么?” “爷爷说需要蛇胆入药啊。” “那也用不着你去抓蛇取胆。那蛇有毒,你小心点。” “你不要?那我就放了。”萧暮雪一扬手,蛇从她手里飞到了几步开外的石榴树上,“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不要你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叶寒川,要是你下次再敢让我去钻洞,我就把你塞到蛇肚子里去。” “钻洞?你又钻哪里的洞了?”苏婉言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宝贝女儿,“暮雪,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能不能稍微安分一点?昨天刚爬到三叔家的房梁上去掏燕子窝,今天又去钻洞。我生的是女儿,不是猴子。” 萧暮雪涎着脸凑了过去:“咱们家安分属于慕白哥哥,猴子归我管。妈,您顺顺气。一会就要吃饭了,饭前不易动气,小心积食。”她边说边给叶寒川使眼色,两人一溜烟跑到洗衣槽洗手去了。 萧兰枢从自留地拔了一把香葱回来,一进门就见萧暮雪背着苏婉言挤眉弄眼地冲自己打手势,立马心领神会地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暮雪是顽皮了一点,但只要她不耽搁学习,保持本心,倒也无妨。你也不要太过操心了。” “你倒想得开。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要是她不专心学习,将来该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想那么多不但没用,反而徒增烦恼。何必?” “好好好……我不想,我不自寻烦恼,我放宽心。以后啊,我只要当好咱家的生活部长就行了,可以了吧?”苏婉言踅身进了厨房,准备开饭。 萧暮雪和叶寒川冲着萧兰枢又是抱拳又是竖大拇指,一副感激不尽,佩服至极的样子。 萧兰枢不予理睬,清清嗓子,踱着方步也进了厨房。 叶寒川笑坏了:“别看你爸平时都是正经八百的学究样,关键时还挺通融的。” 萧暮雪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一物降一物。在我们家,我妈听我爸的,我爸听我爷爷的,我爷爷听我的。简而言之,我才是站在食物链话声会比平时嘈杂一些。缺了煤油或蜡烛的孩子,便借着周围的光看书。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一些悄悄话来。守晚自习的老师也忽然变得可爱起来,并不像平日里那般严厉管教,只留一句“自己看书,不要说话”,就溜达去了外面。那样的夜晚,分享着光明与梦想,所有的辛苦都宛如墙上的那一道道影,倏忽来去,不留痕迹。 宿舍的条件也非常艰苦,玻璃的门窗和瓦片都已经非常残破。木质的高架床分为上下两层,以最省空间的方式靠墙而立。屋子空出来的部分用来放装粮食和衣物的行李箱。这些自带的箱子大小不同,高矮不等,形状各异,随处可见。地面上没空间安放便朝床底一塞,床底塞不进去就只能放在睡觉的床尾。身材高大一点的,晚上睡觉便只能半曲着腿。于是,半夜里总有腿抽筋坐起来在那里揉腿的。报名早的自然占了上面位置好的床位,后来的只能睡在下铺。一到吹风下雨的天气,雨从破了的玻璃门窗倒灌,临窗的床上根本没办法睡人,只能跟关系好的同学挤在一起。下面的铺位就算不淋雨,也会因为积水的原因而潮湿不堪。到了梅雨季节,地面严重积水,来来往往都得穿着雨靴才能下脚。没有雨靴的,不小心湿了鞋子,便只能扯些铺床的稻草垫在鞋里面,等着风和体温将鞋子弄干。 没有自来水。所有的用水都是学生自带水壶,自己找井取水。旱情最厉害的时候,全校师生出动也没有找到水源,只好停课等雨。眼下雨水充足,一里地之外就有水井可以打水。节省一点的话,打满两个五斤的塑料水壶,就能满足一天的所有需求。 萧暮雪很少自己去找水,几乎都是叶寒川打好了给她。有几次忙于考试,两人都把打水的事给忘了,下了晚自习才想起来。叶寒川拎了水壶就走,不让萧暮雪跟着,说夜路难走,怕她摔跤。萧暮雪不听,跟在后面一路狂追。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一路嘴仗不停。回来时,若明月高悬,两人便边走边玩,根本没在乎是白天还是夜晚;若天黑无月,叶寒川便牵了萧暮雪的手,心无旁骛地仔细探查路况。跟在他身边,萧暮雪走路从来不带眼睛,东瞅瞅西瞅瞅地走在后面,困了就打盹。叶寒川说那样太危险了,萧暮雪完全没记住,还是困了就闭眼。有两次叶寒川见她睡得歪来倒去的,怎么叫也不肯醒,便把自己的水壶藏在草丛里,只拎了她的,背着她回到了学校…… 除了水,食物也非常缺乏。几年的干旱让粮食变得格外珍贵,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青黄不接的季节,山村的孩子们只能用地瓜充饥。极少数人家的孩子才能一天三顿米饭。其余的,基本是一顿一把米,一个红薯,放在饭盒里蒸熟了同食。下饭菜是自家做的咸菜疙瘩,切细了放点辣椒和葱花炒一炒,装在瓶子或盒子里慢慢吃。吃的时候还得精打细算,要是哪一天嘴馋吃得多了点,到了周末就只能吃白饭了。倒是也有汤卖,两毛钱一勺,清淡得照得见人影。汤里飘着星星几点油,一勺下去,满心欢喜地看见了青菜,却不想卖汤的大婶手一抖,菜又重新回到了锅里,只剩大半勺寡淡的水。 吃完饭,洗完饭盒,赶紧放进粮食和水,再把饭盒送到每个班的规定区域,由伙食团蒸饭的工作人员统一收取。吃饭的时候再去各自班级区域领取。在这个取饭的这个过程,拼的是眼疾手快。去得慢了或者眼神不好使的,十之八九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饭盒了。 萧暮雪的饭盒就常常被偷,所以她常常饿肚子。饭盒被偷,她从来不跟老师打报告,也不跟同学诉苦,只是自己忍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叶寒川看见她从食堂空手而归,拦住了她:“你的饭盒呢?” 萧暮雪无奈地摊开手:“被梁上君子借走了。” “被偷了?那你午饭怎么办?” “不吃了。一会我去小卖部买个饭盒,晚上多蒸点就吃回来了。” “你倒乐观!被偷几回了?” “没数。反正我妈已经不想给我钱买饭盒了。最抓狂的是,我一出现在小卖部门口,都不用说话,卖货的阿姨就直接递过来一个饭盒。哎,没天理啊!” “你怎么不早说?难怪瘦得跟猴似的。我还以为你是学习太重用脑过度,却没想到原来是天天饿肚子。” “你还笑我?你这没心没肺没正义的家伙!枉我跟你还是朋友。哼!” “逗你开心呢,还生气。”叶寒川把饭盒往萧暮雪手里一塞,转身向伙食团跑去,“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萧暮雪拿着饭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抬头看天上的云彩。伙食团和男生宿舍连在一起,现在是吃饭时间,男生们都端了饭盒站在外面吃饭,一群好事的已经开始起哄玩笑。“哪谁,你和叶寒川一个是一班的第一名,一个是二班的第一名,关系又这么好,要不你也来咱二班得了。” “听说你们俩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呀!” “你们别闹了行不行?没看见人家已经不好意思了嘛!” 萧暮雪正想回嘴,叶寒川端着两个饭盒匆匆走了出来,闹腾的人群马上就只剩下了吃饭的声音。她打开饭盒一看:一个饭盒里是米饭、青菜和炒鸡蛋,另外一个里面竟然是几块汁多肉厚的红烧排骨!“哇,你哪来的钱?发横财了?” 叶寒川好笑地说:“叫你吃你就吃,问那么多干什么。” 萧暮雪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吃。要是这钱是你偷来的,我得恶心一辈子。” “偷?谢谢你看得起我。我妈在教师食堂给我包了一年的伙食,不过我从来没去吃过,今儿还是头一次。你运气好,赶上他们改善生活,还有肉吃。” “不是吧,一年的伙食?你妈可真有钱的!” “废话那么多!快吃吧,一会要上课了。” “我可吃不了这么多,你跟我一起去吧。” “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跟你走?” “别闹了!快说地方。” “那……就你经常看书的那块石头上?” 萧暮雪没有异议,拔腿就走,叶寒川紧随其后。 饭点时的操场空无一人。两张水泥乒乓球台,一副篮球架,呈三足鼎立之势排开。操场周围没有任何植物,空荡荡地没遮拦。黄泥的地面,一下雨就泥泞得下不了脚。操场下面不远处是一片庄稼地,地的一角有一块平坦的石头,紧挨石头的是一棵高大的槐树。 萧暮雪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这地方真好,一棵树就隔出了一个世界。” 叶寒川紧挨她坐下,看了看四周:“是个好地方。你上次在这里看书,要不是我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树后面还有个人。” “就你眼尖!”萧暮雪把鸡蛋和青菜拨了一些出去,又把装排骨的盒子递了过去:“你是男孩子,饭量大,多吃一点。我这些就够了。” 叶寒川夹了两块排骨给她:“我已经一米七多了,你还是那么点个子,再不好好吃饭,以后我就叫你小矬子了。” 萧暮雪不服气地说:“谁说的,我也长了,已经一米五多了。” 叶寒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萧暮雪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喂,你听说了没有,凌云中学要在我们学校招生了,不过名额只有一个。” “凌云中学?就是慕白以前读书的那所学校?不会吧?那可是名校。” “是啊。市重点高中,升学率百分之九十,而且前三名铁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真真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确定只有一个名额?” “大概是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叶寒川皱了皱眉,心想:如果真的只有一个名额的话,我希望是你。他抬头看着眼前那个正专心啃排骨的人,岔开了话题:“慕白已经大三了吧,今年暑假他回不回来?” 萧暮雪啃排骨的动作慢了下来:“哥哥去年就没回来,说是要勤工俭学,减轻家里的负担。估计今年也不会回来了,他快毕业了,要找地方实习。” 叶寒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萧暮雪摇头:“我不要吃了,肚皮都快撑破了。” 叶寒川笑得坏坏的:“多吃点,不但可以补脑,还能长胸。” 萧暮雪沾了排骨汁的手毫不客气地按在了他白色的衬衫上:“给你盖个戳。” 叶寒川嗷的一嗓子,像是被谁踩着了脖子:“萧暮雪……你这臭丫头!” 萧暮雪乐不可支地说:“谁叫你嘴欠!” 叶寒川放下碗筷,跳下石头,在庄稼地里掐了一把新开的豌豆花在手里,仔细编成一个花环,戴在萧暮雪的头上。 萧暮雪整理好花环,歪头看着他,笑道:“我像不像花仙子?” 叶寒川眼里柔情似蜜:“不,像个新娘子!” 风很温柔,槐树茂密的枝叶过滤了阳光的暴烈,只留下丝丝清凉。两只觅食的野猫嗅见了饭菜的香味都跑了过来,惊得一只刚探出头的田鼠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吃饱喝足的感觉,真幸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二卷:第一章 梅黄杏肥菜花稀。初夏的南方已渐入农忙季节。 午睡时分,宾馆里静寂无声,窗外车来车往。萧暮雪半闭着眼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是担心考不好,而是在想自己和叶寒川比起来,谁更有可能被凌云中学录取。 考前动员大会上,校长慷慨激昂的演说一直在萧暮雪耳边不知疲倦不分昼夜的回想。摘除掉整个过程中那些温情脉脉的回忆和喋喋不休的说教,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其精要:拿到这一个名额,你和重点大学甚至名牌大学的距离就只有一步之差!萧暮雪想要这个名额。因为姚慕白是从那所学校走出去的高材生,也因为姚慕白说:雪儿,你要加油,考到我们学校来。 这么难,真不知道哥哥当初是怎么考上的!萧暮雪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还是不如哥哥聪明,更没有他那么努力。要是考不上,他会非常失望吧?还有爸爸妈妈,他们对我抱那么大的希望……管他的,懒得想了,还是来看看爷爷给我的药方我能记住多少。她从放在枕头旁的小包里拿出一沓药方,认真地翻看起来。 一有闲暇就看医书或者苏世安给的药方,已经是一种渗入骨髓的习惯。就算看完医书还要看萧兰枢给的古籍,萧暮雪也甘之如饴。阅读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并不会觉得辛苦。只是非常偶尔的,她也会把书扔到一边,把所有人的期望扔到一边,胡天海地的闹腾。 萧兰枢从来不责怪萧暮雪的瞎闹,就像萧暮雪从来不拒绝看他给的书一样。这是一种默契,一种只有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又相互欣赏的人才有的默契: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学生,他却一直是她的老师。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倾其所有尽其所能的让她成为了博闻强识的人。她是他此生的骄傲,而他,是她的太阳。 中考场地定在县城几所学校,所有参考的学生提前一天进城,以便熟悉考场环境。住宿是统一安排的,六个人住一个标准间,转个身都能撞在别人身上,但在众多考生的眼里已是天堂:伙食自理——只这一条,就可以让所有的考生忽略掉所有的辛苦。因为,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美餐一顿了。 萧暮雪这样的孩子因为考试第一次见了城里的世面。这里的街道和老家是不一样的,都是水泥地面,不管下多大的雨都不会泥泞了鞋面。楼是很高的,一层一层向上,抬头仰望的时候很容易就有了一种压迫感。树木不多,也不如山里的那般葱茏,倒是整齐有序,看起来很是舒服。满大街都是自营的商品店,出售着各种稀奇古怪、见过或没见过的玩意。商城的专柜里,珠宝首饰熠熠生辉,真假难辨。街边的小饭馆从早晚饭都飘着一股陌生的香气,馋得人走不动道。 来的那天中午,萧暮雪和几个同学正要出门吃饭,叶寒川拎着一摞饭盒来找她:“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萧暮雪懒洋洋地看了看他:“是什么?是不是又是什么不能下口的怪东西?” 叶寒川无视她的奚落,得意洋洋地说:“金三角的炒饭,县政府的泡菜,桂花嫂的肥肠,小屁孩的甜点。你吃不吃?”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不是吧叶寒川,你也太有本事了,这些东西都好难买到的!” “难买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有心。” “说得对。有心,有心才是最难得的。暮雪,看来你今天不用跟我们出去吃饭了。你慢慢享用,我们先走了。” “一起吃啊,干嘛走。” “人家叶寒川是买给你的,不是我们。你长点心吧!” “你管他干嘛?东西买来不就是一起吃的?” “拉倒吧,我们可不想被人讨厌。”几个姑娘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萧暮雪懒得多想:“吃个东西还这么多弯弯绕。” 叶寒川耸耸肩:“不关我的事,我没说不让她们吃。”他拍了一下萧暮雪偷偷伸向糕点盒的手,“你准备就站在这里吃?” “不然呢,去哪里?” “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走。” 萧暮雪撇撇嘴,眼珠子还在那个盒子上打转。 “馋死你算了!”叶寒川笑骂一句,“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作为一个姑娘,是应该矜持些。可如果这姑娘是个吃货,则不在此列。” 叶寒川妥协:“好吧,吃货姑娘,请随意。” 萧暮雪嘻嘻一笑,毫不客气地开吃。 两个人说着闹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城外一片几乎无人踏足的白桦林。阳光正好,树影憧憧,君影草摇曳在深重的树阴之中,白色的花朵低眉顺目的朝向生养它的褐色大地,自有一种朝圣者的虔诚。一条几米宽的溪流绕过整个树林,安静从容的流淌,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河岸上芳草过膝,野花遍地。几丛美人蕉临水而生,宽大的叶片在光与影中轻摇轻摆,仿佛要拭去美人脸上的斑斑泪痕。如果不是偶尔有鸟叫,这里便静得能听见呼吸与心跳。 萧暮雪赞赏地看了叶寒川一眼,什么也没说,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她吃了几口炒饭和几口泡菜,又象征性地吃了一块肥肠,便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怎么就吃这么一点?这可都是你最喜欢吃的。” “古语云:饱食伤身。苏家是中医世家,我是苏家人,岂可不遵古训?”萧暮雪笑道,“你快点吃,肥肠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寒川心里明白,萧暮雪知道自己最爱吃肥肠,所以特意留下。他夹了几块肥肠塞进她的嘴里,这才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吃完饭,两个人往草地上一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嗳,问你个问题?” “说。” “你妈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有钱?” “你妈没跟你说过?” “提过。不过她只是说你妈特别能干,嫁人之后就一直在外面做生意。” “她是做药材生意的。” “药材生意?那她买药方吗?” “什么意思?” “我爷爷有好多药方,她要是买,我就让爷爷卖,这样我家也就有钱了。” “你真能想!我只听说过买药材,还没听说过买药方的。” “你懂什么?所谓千金方,千金方,千金难求一好方。一张好的药方可比那些药材值钱多了。” “这个我确实不懂。回头我问问我妈,看她有没有需要。” “好吧,那我就等着收钱了。” “财迷!” “财迷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 “起码可以改善家里人的生活现状。” “这倒也是。”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懒得跟你讲了。”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的聊聊天?” “你第一天认识我?”萧暮雪打了哈欠,“我好困,想睡觉。” “那你就睡,我守着你。” “嗯!过一会叫我,还要回去看书呢。” “好。” 风徐徐地吹过来,稍停片刻,又徐徐地吹过去,来去之间,将绿意盎然的青草翻出一层微微的浪。几只蝴蝶你追我逐,追寻着花草的香气。一只鸟停在不远处的树梢,歪着头左右看看,又展翅飞走,去留之间,无声无息。 叶寒川看着那张沉沉入睡的脸,嘴角慢慢向上,弯出一个从没有人见过的弧度。他本就生得极为舒俊,举手投足之间又自带一股风流潇洒之态,这一笑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峻,惊得蜂蝶乱飞,打翻了一地芬芳,空气中便有了一种甜蜜的味道。他极为温柔地握住了那只张开的手,也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等待。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心情,这样的陪伴,这样的心满意足! 叶寒川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让萧暮雪牵挂的人……他忽然就恼怒起来,双眉微挑,原本明亮的眼里便多了一份肃杀的寒气。鸟雀惊起,他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出了不少汗。 萧暮雪双睫轻颤,手微微动了动,悠悠转醒。 叶寒川不露痕迹地松手,翻身坐了起来:“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总惦记着还要看书,无法安睡。”萧暮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还好。” “我们回去吧。” “好。”叶寒川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再坐一会。” 萧暮雪凑到他面前,一脸“你好奇怪”的表情:“怎么了?” 叶寒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调侃道:“怎么,想亲我?” 萧暮雪飞了他一眼:“亲你?我还不如亲一头猪!”她站起身拍拍屁股,“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那些成天对着你犯花痴的女生,你看上哪个了?” 叶寒川的表情十分邪恶:“我都看上了。” 萧暮雪露出了惯有的嫌弃:“你还真是饥不择食。”她转身向来时路走去,“谢谢你今天的美食与美景。为了表达本姑娘的谢意,等考试结束后,我带你去我的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你什么时候有个秘密花园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我妈还是我爷爷?我要事无巨细的向你汇报?” 叶寒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眼里已有怒气。 萧暮雪好像背后长了眼一样:“生气了?不是我存心不告诉你,是我不能说。” 叶寒川还是不说话,眼神倒是温和了不少。 “你是不知道,那地方连爷爷都不允许我去,我是偷偷去的。等下次带你去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究竟是什么地方?” “都说了回去就带你去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总之,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寒川这才恢复了常态:“这还差不多。” 萧暮雪摇头晃脑地叹气:“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生气了。真不知道当初我是哪只眼瞎了,才跟你做了朋友。” 叶寒川也不回嘴,只不紧不慢地跟在三步之外。 萧暮雪不太习惯他的顺从,回头看着他:“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怎么了?” 叶寒川眼神游弋在别处:“没什么。我也有些困了。” 萧暮雪一听加快了步伐:“那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要考试了。” 途径之地,一株野姜花开得正旺,宛如栖于翡翠簪头的白色蝴蝶。 萧暮雪随手摘下一朵,插上自己的发梢,又摘了一朵递了过去:“拿去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她眉眼含笑,说不出的娇俏。 叶寒川看得心神荡漾:“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 萧暮雪笑了笑,像是早已料到了被拒绝的结果,哼唱的曲子依旧轻松愉快。 回到城里,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回到了各自的宾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二卷:第二章 第二天,考试一结束,萧暮雪就单枪匹马地杀到了城里最大的新华书店,坐在那里看了整整一晚上的书,直到带队老师开始睡前点名才饿着肚子回到宾馆。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萧暮雪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神清气爽地等着进考场。 今天最后一科是英语,是很多学生的死穴:要么口语不好,要么听力不佳,更有甚者,是口语和听力都不行,像萧暮雪这样听力过关口语也流利的,根本就是凤毛麟角。这不全是学生的错,宁南中学很多英语老师的水品,本身也就只能算是个将就。 预备铃声响起。萧暮雪跟着人群向前,准备进入考场。 身后有人说话:“萧暮雪?” 萧暮雪回头,见一个年纪颇轻的女子正含笑看着自己:“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寒川的妈妈,萧月茹。” “您好,萧阿姨。您找我有事?” 萧月茹看了看考场前越来越少的人群,欲言又止:“要不你先去考试,等考完了再说。” 萧暮雪最讨厌别人说话留半句,便耐着性子说:“如果您有事就请说,不必等到考试后。”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阿姨,因为她身上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是自己极为不喜的。如果不是家教不允许,还有叶寒川的缘故,她早就转身离开了。 萧月茹像是很为难:“我说了会不会影响你考试的心情?” “不会。请讲。” “姚慕白是不是你哥哥?” “姚慕白?是的。您怎么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是偶尔听寒川说起,我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呢?” “他可能出车祸了。”萧月茹轻启朱唇,吐出简单几个字,字字如冰刃,刺在了萧暮雪的心上。“我今天回城看寒川,路上遇见一辆出了车祸的大巴车,便过去看了看。听救援的人说,重伤的人中有个叫姚慕白的男孩子,是专门回来陪他妹妹考试的。我起初觉得同名同姓的人也多,不一定就是你哥哥。但又想,万一是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家里人应该去看看的,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萧暮雪手脚冰冷:“哥哥是说过要回来陪我考试的。他现在在哪里?” “听说被送到了县医院……哎呀,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些?” 萧暮雪手里的文具用品掉了一地。她转身就跑,将萧月茹的声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你不去考试了吗?”萧月茹看着那个苗条的身影越跑越远,眼里的担忧之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冷的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不是哥哥!一定不是他!不是他!他一定安然无恙,他一定还活着……对,他不会死的,因为我懂医术!我是爷爷的传人,我一定能救活他!一定能!一时间,萧暮雪的脑子里只有生与死的念头在翻滚,完全没有想有什么事情不对。 县医院在三条街区之外,快走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萧暮雪一路狂奔,直接冲到了急救处的分诊台,抓住一个护士就问:“这里有没有收治一个叫姚慕白的男孩子?” 护士见惯生死的脸上无太多表情:“知不知道病人送来就诊的时间?” “刚被送来。因为车祸。” “车祸?你是说那个大巴车的车祸?” “对!” 护士把一个本子放到萧暮雪面前:“这上面有登记信息,你自己找找。” 萧暮雪不敢去拿那个本子。她害怕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雪儿?”熟悉又温暖的声音简直就是。萧暮雪回头,见姚慕白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淡蓝的衬衫上沾了不少血迹,一只袖管撕破了,面部也有不少擦伤,不过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哥哥!”萧暮雪忘形地扑进姚慕白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担心随着眼泪化为乌有。 “你怎么了?瞧瞧你,嘴唇都咬出血了,不疼吗?” 萧暮雪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只是哭。 “雪儿,你这样会吓倒我的。”姚慕白抬起她的头,小心地擦去她唇边的血迹,眼神温柔得叫人心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告诉我,我会担心的。” 萧暮雪还是泪流不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旁边的护士是个急性子:“应该是她被你吓倒了。她一来就问今天车祸的伤亡名单,估计是以为你出事了。” 姚慕白柔声问:“是这样吗?” 萧暮雪点头。 姚慕白皱了皱眉,眼里飞起一抹疑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萧暮雪抽噎着道:“寒川的妈妈。” “谁?谁的妈妈?” “叶寒川。” “我没见过她,她也不认识我,她怎么会知道我在那辆车上?况且,车祸一发生所有受伤的人就都被带来医院了,也没有人统计受伤者的名字。”姚慕白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先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考完试了没有?” 萧暮雪看了一眼分诊台后面的挂钟,心里咯噔一下,眉毛和眼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完了!我的英语考试。 姚慕白一见她的表情,顿时从头凉到了脚,怒从心起:“你这傻瓜,人家一句话你就跑出来了,连试也不考了?你有没有脑子?” 萧暮雪哽咽着道:“只要……只要你没事……没事就好。” 姚慕白感动莫名:“你这傻丫头……谢谢你雪儿,谢谢你如此牵挂我。谢谢!” 萧暮雪一个劲地摇头:“你是我哥,不用说谢。” “我已经没事了,咱们走吧。”姚慕白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手牵手出了医院。 萧暮雪见他满脸愁云,安慰道:“哥,你不用担心我考试的问题。如果上不了好的高中,我再补习一年就好了。” 姚慕白叹了口气:“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了再做决定。” 三年的辛苦和努力就这样化为了泡影!萧暮雪难过得想死。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笑一笑来缓解情绪,眼泪却差点掉了下来,便只好默不做声地向宾馆走去。 姚慕白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回到宾馆,萧暮雪给带队老师留了一张字条,就收拾好东西直奔汽车站。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家里,躲进自己的阁楼里,谁也不见。 到了家,萧兰枢正在帮忙收拾刚晒好的粮食,一抬头看见萧暮雪没有一丝笑容的脸,说道:“考完就完了,不论好坏都不要去想了。坐了这么久的车也该累了,去换衣服休息吧。” 苏婉言的目光落在了姚慕白的身上,后者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她便也不再问什么,只是说:“雪儿,要是累了就先去睡一会,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萧暮雪低垂着头,眼泪悬悬欲坠。她感激父母的不闻不问,心里更加愧疚难当。进了阁楼,她锁上门,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这才让眼泪放肆地流。哭得累了,便沉沉睡去,竟然无梦。 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萧暮雪睁着眼躺了一阵子,也懒得整理头发和衣服,挨挨蹭蹭地下了楼,躲在楼梯口不敢出去见人。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家里人都坐在院子里聊家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快乐。 萧兰枢最先看见萧暮雪。他慢慢喝着茶,语气平淡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金刚,原来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多大点事,就把你急成这样。” 苏婉言走到萧暮雪身边,牵起她的手笑着说:“女金刚?这哪里是什么女金刚,分明就是一条蔫黄瓜。”她把那串凤凰手串递了过去,“这是你一直嚷嚷着想要的凤凰串,今儿给了你,戴上了就不要再取下来了。” 萧暮雪毫不客气地拿过来戴上:“这算什么?安慰礼?” “是成长礼。”苏婉言的神情严肃起来:“你懂得为家人担心,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这是你该得的。不过,你也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不可轻信人言。” 萧暮雪咬了咬下嘴唇,没有说话。 “妈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考不好,可以再重来,可人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先冷静下来,衡量轻重,不可以感情用事。感情用事的结果,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无可挽回。记住了?” “记住了。可是妈妈,萧阿姨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妈妈要告诉你的另外一点:自古多思者多烦忧,必自苦。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过去了,就不要再深究,因为多想无益。人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看见更加广阔的天空。” “我知道。我也没想要深究,也许她只是一时糊涂。只不过……” “雪儿,一个人之所以美好,不会是因为他们容貌无双,不会是因为他们才高八斗,更不会是因为他们富甲一方,而是他们懂得包容和原谅,懂得给别人留有余地。这是爸爸常常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萧暮雪偷偷瞟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苏世安,又迅速收回了眼神。 苏世安哈哈大笑:“你这鬼丫头,还不到爷爷这里来。” 萧暮雪闻言直奔过去,把头藏进他的怀里就再也不肯起来。 苏世安轻轻摸着她的头:“妈妈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萧暮雪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是我的乖孙女。只要你快乐健康,爷爷就别无所求。” 萧暮雪的身子扭来扭去的像条虫:“爷爷……” “好了,别撒娇了,快起来吃饭去。你妈做了很多好吃的,爷爷已等不及要去喝两盅了。” 萧暮雪这才抬起头来:“我也要喝,米酒。” 苏世安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依你。” 姚慕白说话了:“爷爷,我也要喝,白的。” 苏世安瞪了他一眼:“喝汤去!” 萧暮雪摇头晃脑地说:“哥哥你尽提一些无理的要求,一点都不乖。” 姚慕白揪了揪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说:“是,就你乖!头发乱得像鸡窝也不知道梳一梳。”他将萧暮雪拉到自己跟前,小心地理顺她的长发,动作娴熟地辫了两条漂亮的辫子,“发梢有点太长了,明天我给你修一修。” “嗯。”萧暮雪静静地站着,“一直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假期结束。” 萧暮雪大喜:“哈,那你岂不是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姚慕白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嗯。” 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光,看起来再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正吃着饭,叶寒川眉头深锁,带着一身风尘走了进来。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啃手里的鸡腿:“你回来了?考得如何?” “你还有心情问我考得如何?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没考试就走了?” 萧暮雪放下鸡腿,认真地审视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淡的笑:“至于这个问题嘛,我想你还是回去问你妈比较合适。” 叶寒川迷惑了:“为什么要问她?” 萧暮雪收起嘴角的笑容:“是啊,为什么要问她呢?等问过之后你就明白了。”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暮雪重新拿起鸡腿啃了起来:“我看你也没有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的意思,那么,就请回吧。” 叶寒川见她不打算再说话,转身就走。 苏婉言想要挽留,被萧兰枢的眼神制止了:“别叫了,让他去吧。雪儿,刚才那些话,你是完全不用说的。” 萧暮雪的脸上浮起一层霜色:“爸,有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不计较并不代表我心里不明白。谁也别拿谁当傻瓜!她做得出,就应该不怕别人知道。” 萧兰枢脸色一沉:“你什么时候学会算计人心了?” 萧暮雪争辩道:“我不懂什么叫算计人心,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苏婉言道:“可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呢?” 萧暮雪哼了一声:“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作为一个母亲,你会为了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和一个素未谋面且毫无瓜葛的人,丢下我这个处于人生转折点的女儿不闻不问么?好,就算她是真的想要传递消息,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扰乱我的心绪么?误会?我倒真希望是我误会了!” 萧兰枢默默地站起身,向书房走去。 “爸,您不吃了?” “饱了。”萧兰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无力。 “爸怎么了?感觉好没精神的样子。” 苏婉言压低了嗓音说:“你爸待人素来宽厚,他不喜欢你猜度人心。” 萧暮雪的脸色变了几变:“可我并没有做错。难不成任人摆布才是对的?” 苏婉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雪儿,当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简单一点,你要体谅爸爸的心情。”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姚慕白指了指阁楼,示意她回房去。 萧暮雪看了看紧闭的书房,也没心情洗漱,直接回房间里躺下,和衣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二卷:第三章 一夜好睡。直到飞鸟清脆的叫声唤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早起。叶寒川刚推开门,便被飞来的东西正中眉心。低头一看,是一颗青李子。他揉了揉被砸得生疼的脑门,四处张望,没看到使坏的人。“臭丫头!” 没人答应。 “臭丫头……我知道是你,快点给我出来。” 还是没人答应。 “要是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放阿黄出来找了。” 话音刚落,从门前一棵树叶茂密的李子树上探出一颗头来:“叶寒川你这个大坏蛋!”萧暮雪背着一个小包坐在树干上,手里握着一把葵花籽,一双长腿悬在半空晃来晃去。“下次你再拿阿黄来唬我,我就跟你绝交。” “阿黄又不会咬你,你怕什么?” “你不知道猫和狗是宿敌吗?我那么喜欢大白,自然不可以再喜欢阿黄了。” “你就直接说你怕狗得了。” “我不是怕狗,我只是不喜欢它罢了。” 叶寒川懒得争辩,懒懒地靠在门框上:“说吧,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 萧暮雪一只手举着瓜子,一只手抱着树干,顺着往下滑。 叶寒川赶紧跑了过去,从背后扶住了她:“大清早的就爬树,也不怕那些没睡醒的虫子把你的头发当成床了。”他扒开萧暮雪的长发仔细检查了一遍。“你剪头发了?” 萧暮雪点点头,无所谓的左右晃了晃脑袋:“少拿虫子吓我。跟我走了。” “去哪?” “话多。” “那你起码得先让我洗个脸。” “你这脸洗了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就别浪费水了,反正我不嫌弃你。” 叶寒川深吸一口气:“我……好吧,谢谢你的不嫌弃。” 萧暮雪取下身上的小包递了过去:“给你的早餐。” 叶寒川也不打开看,直接把包挎在了肩上:“我现在不饿,过会再吃。” 萧暮雪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先说好了,今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的话,我真的跟你绝交。”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什么时候说出去过?” “好,我信你!走了。”萧暮雪一溜烟地向上山的路跑去,“这段路我们要走快点,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了。等进了林子,就没关系了。” 叶寒川闻言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很快就钻进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密林。 萧暮雪只做了几个深呼吸气息就恢复如常。 倒是叶寒川,有点气喘:“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这么神秘兮兮的。” 萧暮雪看看四周,又指了指了几步之外的一条岔道:“你听过野枫林没有?” “听过。怎么了?” “那你去过没有?” “没有。外公不让去。” “我们家里的人也不让我去。” “你不会要带我去那里吧。” “是啊。怎么,怕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只是听外公说,那里的树木是不允许砍伐的,草长得特别深,蛇鼠虫蚁也非常多,偶尔还有豺狗出没,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萧暮雪顺着岔路向左:“你外公没骗你。不过,他也没完全说实话。”她伸手折断一根挡路的树枝,又踢走路中间的一块碎石,熟门熟路的一路向前。过了一阵子,两人来到一片野草环绕的荆棘丛旁。 到处都没有路。叶寒川四下寻找,只在前面的陡坡上找到了一把罕见的野山果。他丢了一个进嘴,发现异常酸涩,呸地一下吐了老远。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弯腰扒开那丛茅草,一个圆圆的洞口赫然眼前:“这个洞的四周是生长了几十年的鸟不宿,你可要当心些。一旦碰上了,你的皮肉可就不是自己的了。”她率先钻了进去,蛇一样的向前爬行。 叶寒川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臭丫头,你是不是哪里来的妖精?连这种隐秘的地方都能找到。真是服了你了!” 萧暮雪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我要不是妖精,又怎么能带你去找仙境?” 叶寒川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跟了上去。 鸟不宿密密麻麻的叶片遮住了阳光,光线立刻暗了许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依旧潮湿。匍匐在地才发现,青草的香气和泥土的气味混在一起,是那样的好闻。一朵野花在刺丛里夹缝求生,开得绚烂而恣意。 一种新生的情绪在叶寒川心里慢慢沉淀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情绪,只清楚的感觉到,这情绪和萧暮雪有关。鸟不宿的刺如一只只利爪围绕在周围,他完全无视,只是一心一意地跟着前面的人,一心一意想要去看她说的仙境。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光线又逐渐明亮起来,只听得萧暮雪一声“到了”,眼前就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平地。已经入夏,花事终了,只剩下一米多高的花径伴着青草悠然地生长。风吹过,绿浪堆叠,像是一块舞动着的绿色锦缎。 叶寒川稍微有些失望:“这就是你所谓的仙境?” 萧暮雪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向前走去。终于,她停下脚步,在一块光滑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叶寒川赶紧跟了过去,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眼前赫然是一道断崖,断崖的下面是一块青山环绕的山坳,山坳中间是一片枫树林。各色各样的野花多如星辰,争先恐后地向大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馥郁的香气迷漫在山林间,醉得鸟雀忘记了飞翔。成群的蜂与蝶盘旋其间,嘤嘤嗡嗡的声音赶走了山林沉积的寂寞,让所有的生命瞬间活泼起来。枫树林的中央有一个水池,远远地看不出深浅,只觉得那水面像一块擦得十分干净的蓝玻璃。水面微澜,波动出一层亮盈盈的光。周围的花就在这水影光波里,映出了一幅海市蜃楼。没有云,天像一块硕大无比的蓝色钻石,照得大地也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花园!”萧暮雪笑着说,“希望没有让你失望。” “从此以后,这里也是我的秘密花园。”叶寒川也坐了下来,“不许拒绝!” 萧暮雪指了指黛色的远山,说道:“都说眉如远山黛,我却觉得再美丽的人也不会有这青山绿水动人。” 叶寒川侧身躺下:“为什么这里的一切好像从来不曾被开发过一样?” “这个你有所不知。对面那座山是另外一个村子的后山。很多年以前,两个村的先辈们为了地界的位置打得头破血流。为了解决争端,人们耗尽资产,耗尽人力,打了几年的官司也未果。无奈之下,村民们定下誓约,把这片山林作为公共资产保护起来,不准任何人踏足,以免再生事端。从那以后,这个规矩世代相传,渐渐地再也没人问津这片山林,于是便有了你今天看到这一切。” “真该谢谢定下这规矩的人,福泽了后人。可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地方?” “这也不足为奇。因为,这里除了是誓约之地,还是一块禁地。” “禁地?怎么说?”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既然话长,那你还不赶紧说。” “你想听?听了可不许后悔。” “少废话,快点讲。” “三十多年前,一个叫沈夜的男子和一个叫慕枫的女子相爱了。他们的才貌和品行都十分般配,双方的父母也很是欢喜,遂约定好来年的秋天为二人举行婚礼。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沈夜的父亲因为生意失败,郁郁寡欢,很快就病重去世了。他的母亲备受打击,也一病不起。慕枫的家人得知后,不仅没有悔婚,反而还出人出钱资助沈家重整家业。转眼到了第二年秋天,慕枫按照约定高高兴兴地准备嫁衣,谁料此时沈夜却提出要解除婚约。慕枫想知道原因,就约了沈夜在他们常常约会的枫树林见面。见面后,慕枫质问沈夜为什么要悔婚。沈夜说自己爱上了别人,却抵死不说那个女孩子的名字。见沈夜去意已决,心灰意冷的慕枫跺着脚说,如果我的存在会成为你的负累,那么,我愿意以死相绝。说完,转身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沈夜跪倒在悬崖边,伤心欲绝,吐血而亡。后来沈夜的母亲告诉慕家人,说沈夜得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不愿意拖累慕枫,才出此下策……当时九月刚过,可一夜之间,所有的枫树都红透了,红得像燃烧的火焰,红得像沸腾的鲜血。后来,人们感念他们的生死相随,就把这片枫林取名为夜枫林。时间久了,就慢慢被叫成野枫林了。再后来,有人说常常听见这枫林里有呜咽悲鸣之声,昼夜不停。更有甚者,竟然在烈日之下,看见一男一女,白衣素裙,在这树林里追逐玩耍……总之,各种五花八门的传言传得天花乱坠,甚嚣尘上。传言传得久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再无真假之分。直到现在,这里也没人敢来。”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无意之间闻见大白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你知道的,我素来爱捣鼓香料,就想看它是在哪里沾染的气味,便跟着它到处瞎跑,最后来到了这里。那香气来自这山里独有的一种草药,能治腹泻。我估计是大白吃坏了肚子,来这里找草药吃。药吃了,味道留下来了。” “你一个人不害怕?” “怕什么?且不说这世上本来无鬼神,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怕。他们那样的有情人,应该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说不定,我们还能坐在一起聊聊天呢。” “你也真敢想!”叶寒川坐了起来,“慕枫是在哪里跳崖的?” 萧暮雪指了指坐着的地方:“这里!” 叶寒川跳了起来:“就这里?” “就这里。”萧暮雪又指了指坐着的石头,“你没发现这石头上有一个纤细的脚印吗?我认真研究过,确实是女子所有。” “脚印?什么脚印?” “就是慕枫跳崖前,跺脚的时候留下的脚印。呶,就在你脚的后面。” 叶寒川转身,果真看见一个纤巧的脚印深深地嵌在石头里,只觉头皮发麻。 萧暮雪呵呵乐道:“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叶寒川讪讪:“我也不是怕,就是觉得怪怪的,好像踩在遗迹上一样。” 萧暮雪岔开了话题:“等到了秋天,这里的枫叶全部红了,那才叫一个漂亮呢。这里还有很多外面没有的浆果,咱们采去?” 一拍即合。两个人从悬崖边跑开,四下里寻找果子。功夫不大,已经摘了一大堆。那些红的、紫的、黄的和青的浆果水分十足,味道甘甜,美味异常。 萧暮雪把还没有完全熟透的丢到一边,把熟透了的小心地装了起来:“带回去给爷爷尝尝。” “嗳,我发现你跟你爷爷的感情好过跟你妈妈的感情。” “那倒不是。我爱他们所有人。只不过我从小就是在爷爷怀里长大的,自然要亲近一些。” “也是。爷爷真是太宠你了。” “你外公外婆不宠你?我看你跟他们二老的感情也胜过你跟你妈的感情。” “这个自然。我妈常年在外,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她几次,一直都是我外公外婆陪着我。对了,昨天的事……” “昨日之事昨日毕。再说了,你妈做的事跟你没关系,不需要你来跟我道歉。”萧暮雪打断了叶寒川的话,“你可别叽叽歪歪说一堆忏悔的话,我可不想听。你在凌云中学的校门口等我,我一定会追过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被录取。” “除了你,还能有谁?” “好!一言为定。”叶寒川道,“一年后,我在新生接待处等你。” 萧暮雪无视他一脸的正经,对着太阳翻来翻去看自己两只被浆果染得乌七八糟的手:“这颜色可真漂亮!” 叶寒川也凑过去看:“你是说你的手链还是浆果?哪里漂亮了?我看看。” 萧暮雪一回手,“啪”的一下,他的白衬衫上就多出了两个色彩斑斓的手印。 叶寒川嗷的一嗓子:“萧暮雪!你这坏丫头!” 萧暮雪笑得直不起腰来:“谁……谁叫你离我那这么近!” 叶寒川瞪着那张笑语嫣然的脸,弯腰抓起一把浆果使劲一捏,随手就抹了过去,萧暮雪那张白里透红的脸瞬间就变成了大花猫:“哈哈哈……这下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萧暮雪毫不在意,抓起浆果就朝他身上扔。 两个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午饭时分才打道回府。 青山巍巍,绿林森森。悠悠白云下,年少的时光总是如此地美好,如此地叫人心神激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二卷:第四章 八月。凤仙花已谢,鸡冠花开得正好,天气还是闷热。 萧暮雪正吃早餐,见萧兰枢背着一窝小猪仔走了出来,便问:“爸,您这是要去哪儿?” “今儿赶集,我把这窝猪仔背去卖了,给你和你哥准备学费。” “我和哥的学费还差很多么?” “不多了。”萧兰枢看了女儿一眼,“你安心上学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几只猪仔在背篼里挤来挤去,哼哼唧唧地叫着,似乎在相互倾诉离开母亲的怨恨。不知是哪只心有不甘洒了一泡尿,尿顺着萧兰枢的背一直流到地面,黄黄的,散发着难闻的腥臊之气。 “呀!这些顽皮的家伙,我刚背上就撒尿。”萧兰枢笑着放下背篼,拽起被猪尿湿透的衣服看了看,“我得先去换身衣服才行。” “您不洗澡?” “回来再洗吧。你妈天还不亮就去市场占位置了。我要是去晚了,猪卖不上好价钱,你妈今天就白辛苦了。” 萧暮雪难过地低下了头:自己的父亲,是那样一个儒雅干净的人呢!可现在为了给哥哥和自己凑学费,竟然能忍受这样的污秽。那一滩黄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淌出几道弯弯曲曲的线,像是几条长长的死去的蚯蚓。她看得没了胃口,收拾好碗筷就看书去了。 掌灯时分,苏婉言和萧兰枢才回来,两人看起来都非常疲累。萧兰枢的身上还有一股熏人的猪粪的气味。一进门,他把背篼一放,就急急忙忙舀了两桶水去冲凉。苏婉言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萧暮雪趴在阁楼的窗户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入夜一场大雨,冲去了那一泡猪尿的痕迹,却冲不去它们留在心里的伤痛。 第二天一早,苏世安背了药篓要去挖药。萧暮雪送他出门:“爷爷,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苏世安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叫你妈做饭,你好好看爷爷给你的药经就行。” “药经已经很熟了,换个别的行不行?” “你爸给的古典诗词也都背完了?” “背完了,已经检查过了。” “那你干点什么呢?嗯……有了。你不是很喜欢调香吗?前几天我新得的药材都是制香的圣品,你就研究这个吧。等我回来了,看你能捣鼓出什么来。” “这个可以有。”萧暮雪喜得眉开眼笑,“您又是从哪里得的药材?” “这个不能告诉你。”苏世安疼爱地揉揉孙女的头,“爷爷挖何首乌去喽。” “是去挖后山那棵吗?就是您常常说的比我年龄还大的那棵。” “是的。爷爷需要它来做一味药。” “嗯。那您路上小心些,刚下过雨,山路滑。” 苏世安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模样,背着药篓,哼着小曲就走了。 晌午过后,日头毒辣。一家人正午休,几个小伙子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萧老师,萧老师……萧老师在不在家?快出来个人!” 萧暮雪正在梦里变仙女飞跃,迷蒙间听见有人说话,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萧兰枢边整理衣服边答应:“在呢。这就来了。” 苏婉言出了房门一看,吓得双腿发软:只见苏世安脸色蜡黄,眉头紧锁,额头和脸上全是汗水。他紧闭着眼躺在一张门板上,全身上下血迹斑斑:“采……采那棵何首乌的时候,踩着的踏脚跨了……摔下……摔下山崖了……”他因疼痛已不能完整地说一句话,裸露在外的双腿也被血染红了,血还在流。 苏婉言稳住心神,不让自己乱了分寸。她找出止血药洒在伤口上,然后拿一床棉被垫在苏世安的身下,又招呼那几个抬人回来的小伙子:“还得麻烦你们把我爹抬去医院。” “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啥好麻烦的。” “我们这就走。你和萧老师带点住院用的东西来。” “就是。看这个样子,得在医院里呆一段时间了。” 说话间,几个小伙子又抬着苏世安出了门。萧兰枢跟了上去:“我先跟他们去办住院手续,路上也能跟他们换换肩膀。你后面来。” 苏婉言简单收拾了一些住院用的东西,又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追了上去。 萧暮雪终于醒来了,睡眼惺忪地下了楼,目光过处却惊见地上一片血迹,整个人立刻像寒冬腊月被水浇了一样,残留的一点睡意立马消失殆尽。她屋里屋外地找人,发现平时总是在家里忙碌的母亲也没了踪迹,心里更加的慌张,便朝街沿一坐,静静地等待。她想,要是哥哥没回学校多好!有他陪着我,我便什么都不怕了。她就一直那么坐着,直到邻家的婶婶带回来消息,她才知道:就在她做着美梦的时候,最爱的爷爷摔断了腿,已经从乡医院转到县医院了!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毛发蹭地一下全都炸了起来,所有的思想都断了片! 邻居婶婶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个不停,萧暮雪像盯怪物一样地盯着她看。等那婶婶走了后才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她说:你妈叫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里的一切就行了。 萧暮雪像个被扎破了皮的球萎缩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动弹。 去往乡医院的路途遥远,没有车全靠人力,路上耗去了不少时间。紧赶慢赶地到了乡医院,医生粗略检查后告知:病人的腿必须做手术,本院条件不够,赶紧转院。萧兰枢忙着找了一辆拖拉机送到镇上。到了镇医院,医生连基本的检查都省了,只看了一眼,撂出一句同样的话来:本院条件不够,必须转院。萧兰枢便又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才搭上了一辆进城送货的车,晚上十一点才赶到县医院。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又是夏天,送到县医院时,苏世安的腿已经感染。值班的医生说:先吃点药消炎吧,等明天医生上班后做完检查,才知道该怎么处理……苏世安的腿就在这一番番折腾里——没了! 腿没了,苏世安依旧乐观,有人上门问诊,还是乐呵呵地接待。只是没人去采药,医馆的收入越来越少。到最后,已经没有什么人上门看病了。所有的经济来源都只剩下萧兰枢有限的工资。日子越过越艰难,渐渐地开始拆了东墙补西墙。 没有人抱怨,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乐观的心态面对眼前的困境。 开学之前,萧兰枢在宁南中学替萧暮雪报了名,准备让她补习一年。 开学的那天,萧暮雪收拾好行李高高兴兴地走了。下午苏婉言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封留给他们的信上。信上大意是说:我不想补习,我想直接上高中。就算我上的是最末流的高中,我也可以考上最有名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请直接邮寄到学校,老师会转交。最后叫大家不要担心,自己知道怎么坐车去学校……云云。 三个大人看完信面面相觑,心里无限感慨。 苏世安说:“这孩子是看家里经济困难,不想再多一年复习的费用呢。” 萧兰枢有些生气:“谁要她操心这些了?她只要安心读书就是了!自作主张!” 苏婉言叹道:“她自作主张是知道跟咱们商量无用,干脆就先斩后奏了。” 萧兰枢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苏世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苏婉言安慰道:“爹,暮雪从小就独立惯了,您不用太担心她。” “怎么能不担心呢?”苏世安又是一声长叹,“都怪我这个腿!” 苏婉言微有不悦:“爹,您怎么这么说呢?人活在这世上,谁还没个七灾八难的?您就安心养您的伤吧。钱的事不用您操心,不是还有我跟兰哥嘛!” “我现在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了。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太辛苦。” “能有多辛苦?比起有些人家来,咱家也算是不错的了。只是近些年因为同时送两个孩子读书,经济才困难些。早些年,咱们也是不愁吃穿的。” “你就是乐观。雪儿随了你的性格了,遇到天大的事都能往好处想。” “人活着,总是要有希望的。如果连希望都没有了,又靠什么支撑?” “我现在就想雪儿能安全到学校……”苏世安望着天边橘红色的云彩,脸上露出无限慈爱,“真想她早点写信回来……” 好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惦念,刚晕完车的萧暮雪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不是爷爷在想我,就一定是爸爸妈妈在骂我。”她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我都已经到学校了,你们还在唠叨我,真行!”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认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个三岔路口,两排茂密的竹林夹着一条四人宽的石板路,路的尽头是一块不规则的黄土地,地面还算平坦,这便是操场。操场一边种着晚熟的玉米,还有一些应季的蔬菜。另一边是几个水泥乒乓球台,只在较中央的地方立着两个篮球架。这便是学生们日常的活动场所和所有设施了。乒乓球台边几米远,是一排三层楼高的校舍,一共六间:分别是高一文理科、高二文理科和高三文理科班。 萧暮雪拎着行李箱慢慢向前溜达,途径校门口的小卖部时,慢下了脚步。这家小卖部的东西分门别类,排列得非常整齐,就算是放在外面的小商品,也是成行成列的。看得出,这家小卖部的主人是个很讲究的人。离小卖部不远的地方是一道四四方方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油光水亮的大铁锁。这道门正对着一条水泥过道,两边种着柏树和鲜花。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夹在两棵柏树中间的那道造型别致的拱形门:这扇门连着一个非常别致的小院,院墙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古色古香的大水缸,一个里面养了鱼,一个里面种着荷。她高兴起来:都说这桥河中学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未必。虽说这地方跟初中校园差不了多少,但终究是好了不少。她伸手碰了碰荷叶,继续往前走。穿过一道圆形的门,眼前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院落,青砖黛瓦,左右对称。院子中间是一个狭长如柳的花坛,花坛里青草悠悠,鲜花盛开。出门走几步左拐,就是男生宿舍,也是呈一字排开的青砖大瓦房。再往前,便是家属院、教师宿舍和一块十分宽敞用来晾衣服的地方。女生宿舍就紧挨着建在一个高台之上,一共六间,外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煞是好看。高大的梧桐环立四周,像忠诚的护花使者,日日夜夜看护着这些青春待放的花朵。她找到高一的宿舍,见门开着便进去瞧了瞧。一眼看过去,只剩下靠窗床位的上铺没有人住,便使劲把行李扔了上去,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歇歇脚。这间宿舍不算大,六架双层床,紧靠墙壁对面而立,供十二个人使用。屋子中间摆放着六张条桌,用来放零碎的小东西。这里是在伙食团统一打饭,不需要装粮食的箱子,只把衣服叠好放在枕头边上就可以了。 萧暮雪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就又溜达出院子,四处逛去了。时间不长,她已完全熟悉了学校的环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不知被父亲讲了多少遍的生存法则果然是对的。她露出赞同的表情,学着苏世安的样子点点头,又学着苏世安的声音在心里说:嗯,兰枢果然是好学问! “你在琢磨什么?” 萧暮雪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衣衫整洁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便赶紧立正站好:“我是高一的新生萧暮雪。您是?” 中年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新生啊?你报到了没有?” 萧暮雪暗地吐了吐舌头:“忘记了。” 中年男子转向另一个方向:“跟我来吧。” 萧暮雪追问一句:“您是谁?” 中年男子语气淡然:“张宇涵,高一的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 “嗯,就是文理科的班主任都是我。” 萧暮雪偷偷扮个鬼脸:坏菜了!又遇见一个像爸爸那样的学究先生。 张宇涵背着手在前面走:“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 萧暮雪从裤兜里掏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张宇涵的眼睛在各科成绩那里停了几秒钟:“以后要好好学习。” 萧暮雪有点意外:他竟然没问自己为什么有一科是零分。 张宇涵停下脚步,指了指一条通往学校外的小道:“这里有时会停水。从这条路出去往前走几百米,有两口井,可以用作吃水。如果你不喜欢,就再往前走一段路,便可以看见一个不封口的池塘。因为池塘底部有泉眼,四季流水,水流清澈,也是可以洗衣服的。” 萧暮雪一一记下:“谢谢老师。” 张宇涵看了她一眼:“谢什么?听话专心念书就好了。” 萧暮雪毕恭毕敬地应道:“我知道了。” 张宇涵挥挥手:“你去收拾收拾,快要上晚自习了。” 萧暮雪微微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高中生活就在这师生二人的一问一答中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二卷:第五章 开学的三次摸底考试后,萧暮雪已经跟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混得很熟了。四十多个人的班级,女生只有十来个,纯属宝贝。青春期的男孩子,对女生格外的殷勤温柔。一帮女孩子以萧暮雪为中心,经常欺负得男孩子们喊爹叫娘,却并不怎么真的生气,依旧相处融融。 萧暮雪写的第一封家书里是这么描述她的高中生活的:我很是喜欢这里的生活。我喜欢班里的每一个人,喜欢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因为他们让我觉得生活还是十分美好的。就连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老师,我也觉得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因为他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极好的。总之,我的选择没有错,请不要再以我为念…… 萧兰枢看完信后只说了一句:我萧兰枢的女儿,本就该如此! 一天,吃过午饭,萧暮雪正带着几个女生跟男生抢乒乓球台,班长站在校门口扯着嗓门喊:“萧暮雪,萧暮雪……班主任老师找你。” 萧暮雪把刚抢到的乒乓球拍往台子上一放,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学习委员急迫的声音:“暮雪!暮雪……帮我看看这个月的月考成绩!” 随后,另外的人也开始叫嚷:“还有我的,暮雪,还有我……” “我的你也顺带给看看!” 萧暮雪心想,干脆你们跟我一起去得了。她脚底生风,很快就到了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水泥地的屋子,中间拉一道帘子,一半住宿一半办公。这间办公室萧暮雪不是第一次来,每次来都觉得有些难过。在这间并不十分宽敞的房间里,靠窗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书籍、试卷。后面用来生活的地方,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简易煤气灶,一个双开门衣柜,一把椅子和各种生活用品。两张凳子靠墙摆放,上面放着一摞还没有改完的卷子。一些婴儿用品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花花绿绿的,倒也是一种装饰。这个时候正是购物的高峰期,张宇涵的妻子刘雨燕带着孩子在小卖部卖货,只剩张宇涵一个人坐在窗前看书。见萧暮雪进来,他站起身,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试卷:“你把这份卷子做一做,我给你掐时间。” 萧暮雪也不说话,坐下就开始答题。从上个周末开始,每天午后一份试卷已经是惯例。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和历史已经做过了,今天是政治,应该是最后一科了。 张宇涵看了一眼表,拿着刚才没看完的书在门口坐下,静静地看了起来。一本书还没看到三分之一,就听见萧暮雪说了一声:“做完了。” 张宇涵拿过那份试卷大致扫了一眼,随口说:“你去吧。” 萧暮雪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张宇涵叫住了她:“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你单独做这些试卷?” 萧暮雪恭敬地答道:“从小我就被教育: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别说。老师您这么做肯定有您这么做的道理。该让我知道的,您自然会告诉我。不然就算我问了,也没什么结果,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也不想问为什么每次考试你的答案都正确,可分数却总是不高不低的?” “只要答案是对的,我不在意分数。” “分数关系每个月的排名和座次,你也不在意?” “我视力很好,坐哪里都无所谓。” “你难道不想得第一?原因?” “我父亲教过我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张宇涵笑了:“你玩去吧。让学习委员和班长晚饭后来统计月考成绩。”他目送萧暮雪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默默地感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希望我们能留住你。他把这几天萧暮雪做过的所有试卷都拿了出来,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办公室是一间较纯粹的办公室,里面放着几张桌椅,还有一些书。校长和几个老师正在闲谈,见他进来,张口就问:“都做完了?” 张宇涵把手里的卷子递了过去:“都在这里了。”他按学科把试卷分发到老师的手里,剩了一份语文试卷给自己。几个人认真看了起来,屋子里十分安静。 最先说话的是化学老师:“这确实是那孩子做的?” 张宇涵头也不抬:“难不成是我做的?” 化学老师哼了一声:“就你那水平,是写不出这么完美的分子式的。” 物理老师道:“你们俩先别说话了,先判完卷子再说。” 屋子里又归于安静。 过了一会,校长忍不住了:“这孩子的英语阅读能力简直惊人!” 物理老师又一句:“校长,改完了卷子再说。” 校长答应着,继续专注于试卷。 终于,卷子看完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张宇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都别憋着了,说吧。” 化学老师的嘴快:“说什么?说这孩子学习能力有多强?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嘛,还需要说?” 政治老师是个再过两年就要退休的老爷爷,性格温吞缓和:“我也观察她好久了。别看这孩子平时爱玩,也淘气,可一旦进入学习状态,那份专注力真是连我也没有的。我觉得,她值得我们培养。” 张宇涵接口道:“她的学习成绩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她爱玩,可你们发现没有,其实她比别的孩子都用功,都爱看书。最重要的是,她受得了打击也耐得住寂寞,懂得藏拙。” 校长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赞同。她的英语听说能力都是一流的,可是在课堂上她并不十分积极地回答问题,因为那样会暴露她的实力。之前我一直以为她的英语成绩充其量也就是个水平线上。直到那次在英语角遇见她,她竟然能用英语跟我对话,而且发音标准,用词准确,我才知道我看走眼了。” 张宇涵又推了推眼镜:“看走眼的恐怕不止您一个人,还有我。开学的第一天,我见她的英语成绩是零分,也以为她偏科严重。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她的考试。” “多好!要不是她缺考一科,也不会到我们这里来啊。”数学老师说,“她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你们一致认为可行,我也一点意见也没有。” 校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可要想好了,辅导她是课外的,我可不会给你辅导经费。” “爱才之心不只是你们才有,我也有。不给钱就不给钱吧,就当我为学校做贡献了。” 校长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历史老师:“你也说说你的意见。” 历史老师摇头:“她对历史的熟悉程度估计不亚于我。我没意见。” 校长笑了:“平时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是没事就来问我要辅导经费,就是来跟我抱怨学校的条件太艰苦了,要补助。今儿个怎么都这么大方了?” “我们大方是因为我们希望她能替我们出一口气。”化学老师快人快语,“只是希望她别辜负了我们一番心意。” 张宇涵把试卷重新收了回来:“这个我可以保证!这孩子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只想攀高枝的人。” 校长环视众人一圈,最后拍了板:“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一年级的下半期结束才会分文理科,在分班之前,你们都要给她开小灶,额外辅导,不让她出现偏科的问题。等她选定文理科之后,再由任课老师重点辅导。总之,把她作为这一届的重点对象来培养。另外,保密工作你们也要做好,绝对不可以对外宣扬。前年和去年的事,是个教训,不可以再犯。” “明天晚饭后我会找她讲这件事。”张宇涵把卷子卷成一个筒,在手上轻轻拍打,“回头我们再碰个面,安排一下补课时间。” 众人答应着相继散去,只剩张宇涵还在和校长商谈细节。 第二天晚饭后,萧暮雪约了几个女同学去河边洗衣服,刚出宿舍就被叫到了办公室。张宇涵对她讲了补课计划:“目前我们是这么安排的,你看如何?” 萧暮雪表情平静地答应下来:“嗯,我知道了。” “这半学期你要文理兼修,学习任务相当重,你吃不吃得消?” “老师是问我身体?我从小就无病无痛,应该无碍。” “不光是身体,精神上的压力也很大。” “我这性格,就更不用担心这个了。” “还有,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嗯。”萧暮雪笑道,“老师,您如果信不过我,叮嘱多少次也没用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千叮咛万嘱咐?” “职业习惯。” “这倒不是。你应该听说了,这些年桥河中学的升学率一直差强人意,教委已经下了文件,如果未来三年内这种状况没有得到改善,我们学校要么并入别的学校,要么被取缔。其实这些年,并不是我们没有教出好的学生,而是好学生都被同行们强行挖走了。比如凌云中学,那是市重点扶持的重点高中。他们招生办的人削尖了脑袋到处打听,一旦听说哪里有好苗子,想方设法的都要挖走,软的不行,就动用教委的力量硬来。美其名曰是给有能力的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机会,实际上就是抢人,你不给也得给。我们这些普通中学没有他们那样的后台关系,只能听之任之。长期下来,就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真是岂有此理!”萧暮雪愤愤地说,“早早地摘掉了花蕾,却还要埋怨它不结果。世上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 张宇涵苦笑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总之,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萧暮雪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句,“老师您要相信我!” 正说着,刘雨燕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师生二人便停止了谈话。萧暮雪也算是这间屋子的常客,却从来没跟刘雨燕说过话,只是每次见到她时礼貌地叫一声“师娘”,而她也仅仅点点头,就算是回应。刘雨燕看了张宇涵一眼,抱着孩子径直走到帘子后面。功夫不大,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从帘子后传来。 萧暮雪听着这哭声,眨巴着眼睛啃着自己的大拇指在原地打转。张宇涵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便转身退了出来。一路上,她还在想着那孩子的哭声,直到晚课铃声敲响,方才回过神来。 月考成绩公布后,迎来了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国庆假期。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是体育。体育老师作了简短的训话后,就闪人了。体育委员非常激动地宣布:要回家的现在就可以走,不回家的等下课后自行解散。他话音刚落,不管是回家还是不回家的,都一哄而散。 萧暮雪拎起放在操场边的小包,向车站走去。刚穿过竹林,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蹦了出来:“坏丫头!”叶寒川背着包张开双臂站在路的尽头,“没想到我会来接你吧?感不感动?” 萧暮雪微微屈膝,从他的胳膊下穿了过去:“感动就没有了,心塞倒是真的。” 叶寒川跟了上来:“你心塞什么?” “我心塞……”萧暮雪突然转身,把手里的包扔了过去,正中他的面部,“哈哈……我心塞这么快你的身手就变迟钝了!”她蹲在地上,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叶寒川捂着被砸得发僵的鼻子,眼泪长淌短流:“萧暮雪……你这坏丫头!” “喂喂喂,从小到大你都叫我坏丫头,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词吗?” “死丫头!臭丫头!” “行行行,反正我就是丫头命呗!你随意。”萧暮雪指了指远处一座隐约可见的小木屋,“走,丫头带爷吃好吃的去。” “什么好吃的?” “桥河锅盔呀!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哇,这个可以有!早就听说桥河锅盔味绝一方,今天我要亲自尝尝。” 萧暮雪嫌弃地看着他:“瞧你那点出息。凌云中学少你好吃的了?” 叶寒川挥挥手:“凌云中学的伙食是好,可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这类小吃。” 萧暮雪露出满意地笑:“算你识货。” 叶寒川在心里说:我可以不识货,但不能不识相。他打量着身边的人儿,发现她清瘦了一些:“你的生活费够用吗?” 萧暮雪点点头:“足够了。这个月还剩了不少。” 叶寒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要太节约了,一定要吃好吃饱。”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放心吧,像我这种超级吃货,怎么舍得在美食面前委屈自己。” 叶寒川也不争辩,指着路边的风景一路闲聊。 据某位道行高深的阴阳先生说,桥河镇虽无河无桥,却四通八达,是来往车辆的必经之地,自古兵家必争,风水那是相当的不错。又有史料记载,当年全面抗日的时候,一支抗日部队途径桥河镇,人困马乏,粮食短缺。当地一位农夫拿出自家所有的粮食,连夜磨成了面粉,第二天在桥头搭灶开炉,做了无数的锅盔供过往军士享用,分文不取。他说:我年事已高,不能上阵杀敌;又无儿孙,可保家卫国。唯有尽一己之力,让大家吃顿饱饭,好有力气多杀几个鬼子!军官听后,感慨道:如我中华儿郎都有这般气节,何愁日寇不灭?何愁疆土难收? 从此,桥头锅盔便名声远扬。 这锅盔分为两大类:夹菜和不夹菜的。夹菜的面饼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烤至金黄后取出,趁热从中间切开,再根据个人口味,夹上美味多汁的凉菜,如红油肚丝、香菜拌猪耳、肉末酸豇豆、夫妻肺片、白切肉、腌黄瓜……一口下去,香得找不到舌头。不夹菜的面饼则是用自家种的菜籽油和面,加少许盐揉开,做成四四方方的面饼,两面都沾上芝麻,放进炉灶里烤得又酥又脆,趁热咬一口,唇齿留香。 就这么简单的一道吃食,引得过往的人流连驻足,久久不相忘。 萧暮雪要了一个素锅盔,又要了一个红油肚丝的给叶寒川:“今儿让你尝尝什么叫美味。” “你怎么不要一个夹菜的?” “女孩子吃那么多肉干什么。” 叶寒川拿过那个素锅盔还给老板:“把您这里夹菜的一样给我来两个。” 萧暮雪问:“你干嘛?” 叶寒川没理她,按照价目表随手把钱递了过去:“腌黄瓜的就不要了,红油肚丝给我装四个……呃,素饼也来四个吧,或许真的有人爱吃。” 萧暮雪有点生气:“你干嘛?钱不是这么花的!” 叶寒川瞪了她一眼:“我想吃还不行吗?” 萧暮雪出了一口粗气,竭力忍耐自己的火气:“你是在嫌我穷?” 叶寒川立刻警觉起来:“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带几个回去给外公外婆。况且我今天打算去你家蹭饭,这么久不见了,总得给爷爷他们带点见面礼吧。” 萧暮雪死死盯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那还差不多。”萧暮雪放下心来,“还以为你瞧不起我呢!那好吧,你要给长辈们买也是心意,我就不管了。” “就你多心!”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我还不是不想你乱花钱。” 叶寒川白了她一眼:“你几时看我乱花钱了?” 萧暮雪撇了撇嘴:“在我没看见的时候。” 叶寒川语结:“你……” 卖锅盔的老板笑道:“你们俩感情真好!是发小吧?” 叶寒川很是得意:“老板好眼力!” 萧暮雪道:“您别听他胡说,我们俩是冤家对头。” 老板笑得更厉害了:“姑娘听没听过一句话么,欢喜冤家?” 萧暮雪刚想反驳,叶寒川已拎着打包好的锅盔,拽着她离开了锅盔摊:“咱们得赶紧走了,不然赶不上车了。” 老板的笑声越发爽朗了。 萧暮雪撅着嘴说:“笑笑笑……什么事那么好笑?” 叶寒川指了指手里的锅盔:“他当然要笑,我这样的顾主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萧暮雪切了一声,拿起一个红油肚丝的锅盔享用起来。 叶寒川看着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脸上溢出了快乐的笑。 车上人挨人,人挤人,熟悉不熟悉的人都得前胸贴后背。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挤到靠窗的地方站好,车还没开出多远,萧暮雪就晕车了。没有位置可以坐,叶寒川打开窗户,让她迎风站立:“难受了就靠在我肩上休息。” 萧暮雪微微摇了摇头。 叶寒川看了看她紧闭的眼和苍白的脸,手一伸,就将她揽进怀里:“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死犟,真是服了你了!”他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护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撑在车窗上,稳稳地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周围的躁动和拥挤。 萧暮雪想要站直身子,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也就懒得挣扎,索性靠着他闭目养神。 山路崎岖,汽车颠簸着前行。风从耳边掠过,还带着午时残留的温度。阳光渐渐淡了下来,嘈杂的人声慢慢远离,不知不觉中,萧暮雪睡着了。 鼻尖传来阵阵清香。叶寒川低头嗅着那一头青丝,只盼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有尽头。 这个夏天,就在窗外逐渐稀少的蝉声中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三卷:第一章 十月。花红果熟,秋景瑰艳。 站在后山的最高处远眺,深黛色的群山依旧满怀的葱茏和茂盛。野枫林的枫树跟着时间的节奏,已遍染秋霜,妙曼在冬的侧岸。千枝复万枝的红色叶片如二月的春花,如一簇簇燃烧的火焰,热情而不失娇艳。辽远的天际找不到一朵云彩,像一块熨烫得服帖的浅青色大氅,透着淡淡的冷光,竟让人无端地生出几许伤感来。野花开满了山坡,一朵朵,一丛丛,一团团,一片片,笼罩在濛濛秋雨里,缥缈得不像是真的。凉气渐盛,山坳里起了一层轻雾,渐渐地水气升腾,缭绕在山与树之间,宛如仙境。 萧暮雪的眼神落在远处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始终没有焦点。秋雨如烟如丝如织,被斜斜的风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轻轻地将她网在其中,温柔得叫人无法自拔。她索性闭上眼,抬头向天,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这一天一地的细雨。 叶寒川静静地陪在一侧,眼里的柔情如这满川烟雨,绵密得化不开:“暮雪。” 萧暮雪啃着指甲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咱俩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能有什么事。” “你答应我。” “好。”萧暮雪神色慵懒,眼神散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了,所以就说了。” “是因为这环境?古人悲秋,你也学样?” “我哪有。” “还说没有。都在你脸上写着了。说吧,什么事?” 叶寒川扭头望向远方,沉默片刻后说:“我妈要买你爷爷手里的药方。” 萧暮雪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上的凤凰手串:“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家已经不开药堂了,那些方子放在我爷爷那里就是一堆废纸。你妈拿去后,若能善加利用,那就是救人的良方,我们家也可以因此而获利。一举两得,是好事。” 叶寒川担忧地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也很高兴。可我无意间听我妈说,她想要的是你爷爷手里的一张秘方,而并非那些普通药方。” “秘方?”萧暮雪睁开了眼,“什么秘方?我怎么从来没听爷爷说起过?” “既然是秘方,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了。” “这不可能!爷爷最疼我了,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告诉我的。” “大人们总有一些事是不会告诉我们孩子的。” 萧暮雪的眉头纠在一起,像两条软趴趴的小虫:“真的吗?好没劲!” 叶寒川伸手抚平她的眉头:“别一有烦心事就皱眉头,丑死了!” 萧暮雪拨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我很好奇那是张什么方子。倘若你妈能说动我爷爷把它卖了,那也是她的本事。” 叶寒川叹了口气:“就怕你爷爷不愿意卖。你不了解我妈这个人,她想得到的东西,不管有多难,她都会想方设法的得到。” “就是传说中的不择手段呗!”萧暮雪语气淡然,“早就已经领教过了。不过,这一次我倒想看看,她要怎什么说动爷爷。” “我担心有朝一日她和爷爷谈崩了,影响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萧暮雪抖了抖头发上的水,又抬头向天:“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岂可一概而论?再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就说得好像要绝交一样。” 叶寒川笑了笑:“我只是担心。” 萧暮雪取下鬓边一朵鹅黄色的野菊,随手递了过去:“你未雨绸缪,煎熬心血,小心早夭。这花就当作我提前送的祭礼了。” 叶寒川接过花,又温柔地插了回去:“鲜花配美人,还是你适合。” 萧暮雪伸了个懒腰:“这天气真舒服!就是坐得太久了腰疼。” 叶寒川闻言坐到她背后:“靠着我。” 萧暮雪犹豫了一下才靠了过去:“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叶寒川摇头。 萧暮雪的声音无比轻婉:“我在想,如果没有那么多必须要做的事,就这样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誓约之地,在这个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季节,在这样秋意渐浓的下雨天,守着内心的空明与澄澈,瞬间终老,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叶寒川听出了那深掩的哀愁,心里蓦地就悲伤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静地坐着,用心感受萧暮雪身体的温度。雨丝飘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渐渐凝结成珠,又慢慢从眼角滑落,像一颗晶莹的泪珠。“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人,又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我们俩彼此相爱,只是由于外因而不得不分开,我会终身不嫁,守望着他一辈子;如果是他辜负了我,而我又不能忘记他,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说什么疯话!再怎么也不能自杀。” “人间最苦是相思。我不要承受那种痛苦,死才是最好的解脱。那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也许会比你更决绝。” 萧暮雪一声轻笑,不再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只背靠背坐着,静静地看萧萧枫树林里秋花瑟瑟。直到烟云渐起,暮色四合。 回到家里,萧暮雪试探着问了关于药方的事,见苏世安并没什么反应,随即放下心来,假期一结束就按时返校,继续她文理兼修的高中生活。 桥河中学是一所尼姑庵改建而成,除了教学楼是后来新建的楼房,别的房间都是早先遗留下来的。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天气也越发的阴冷潮湿。在这种天气里,住在里面的人身体素质稍微差一点,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就是常事了。 自习课上,性格活泼又不愿意学习的,都在和周围的人聊天。想看书做作业的都自动换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了,安排自己的时间。 萧暮雪趁大家不注意,拿着做好的试卷偷偷溜出教室,直奔张宇涵的办公室。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刘雨燕嘤嘤的啼哭声,她赶紧收住脚步,静静地等在门外。 只听得张宇涵叹着气说:“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想开些。” 刘雨燕哭得越发厉害了。 “孩子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但这不可能……我们也只能尽全力多留他一些时日了。” 刘雨燕闻言失声痛哭。 萧暮雪面色凝重地徘徊在房门外,进退维艰。她眉头紧锁,渐渐聚成了一座山峰。终于,她一跺脚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人见她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都有些手脚无措。刘雨燕赶紧侧过身藏起自己布满泪水的脸,抱起孩子就走。萧暮雪手一伸,拦住了她:“师娘,您先等一等。” 张宇涵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怎么?有事?” 萧暮雪将手里的卷子递了过去:“我本来是来交卷子的。”她咬了咬嘴唇,“不过现在还有点别的事,想跟您和师娘说。” 刘雨燕很是惊讶:“和我说?什么事?” 萧暮雪指了指那个迷眼不睁的孩子:“之前我听说小师弟有病,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谈生论死的地步了。如果您信得过我,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刘雨燕更加惊讶了:“让你看看?” 张宇涵也十分意外:“你的意思是,你懂医术?” 萧暮雪点点头:“略懂一二。” 张宇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略懂一二?” 萧暮雪并不回话,手已经搭在了那孩子的脉搏上。 刘雨燕和张宇涵对望一眼,抱着孩子安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号完脉,萧暮雪又仔细检查了孩子的舌苔:“师娘怀这孩子的时候应该受过惊吓,导致孩子早产,有不足之症。而且你们太过宠爱这孩子,稍有风吹草动就汤药伺候,生怕有什么闪失。却不想适得其反,弄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差,都已经一岁多了,还不会自己翻身,爬行,更别提走路和说话了。” 刘雨燕和张宇涵的表情都极为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萧暮雪微微一笑:“肯定不是道听途说。” 刘雨燕急迫地问:“那这孩子还有救吗?” “当然!”萧暮雪笑道,“小师弟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只要好好调理,三五个月后,应该就会自己翻身了。再养上一年半载的,便和常人无异了。” 张宇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医院已经给我们下达死亡通知书了!怎么可能还有救?” 萧暮雪想起了苏世安的腿,脸色变冷,口气如冰:“医院?哼,医院惯会误人性命!” 刘雨燕立刻说:“我信你!” 萧暮雪看了她一眼:“师娘,您信我,我自然尽全力救治小师弟。但有一条您和老师都必须答应我。如果你们做不到,对不起,请原谅我见死不救。” “别说只有一条,就算有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我们都答应你。” “我没那么多要求。只一条:我懂医术这件事,永远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假若将来有人问起小师弟的病是被谁治好的,你们可以说是遇见了游方的高人,或者,你们还可以编一个让人信服的说辞。总之,不要提到我。” “好!好!好!我们答应你,永远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救人的事。若违背今日约定,小儿将被病魔缠身,不得善终!”刘雨燕和张宇涵救子心切,对着天地立下誓言。 萧暮雪放下心来:“那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得有任何差池。小师弟年幼,我用药会比较轻,所以治疗的过程会相对漫长。你们要有耐心,切不可急躁。” 刘雨燕激动得眼泪直流:“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张宇涵摘下眼镜,默默地擦拭镜片,眼里同样是泪光闪闪。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老师,师娘,我又没跟你们要钱,你们这么难过做什么?”她转身跑了出去,临走前撂下一句:“晚饭后我再来,你们把屋子弄暖和点。” 张宇涵看着她匆匆向教室跑去的身影,说不出的感慨:这世间万物,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我以为自己是她的伯乐,却不料,转眼间她已成为我张家的大恩人。老天有眼,总是善待好人的! 这天之后,萧暮雪更忙了。常常是碗一放就跑得无踪无影,不到上课铃响不进教室。就连跟她关系十分要好的几个女同学,也摸不清她的行踪,常常满校园找人。有人好奇,问她干什么去了。她一脸说不出的苦楚:又被某老师叫去训话了呗。有人怀疑,说怎么老师只找你一个人训话?她便说:因为我倒霉!因为我不记仇而且还脸皮厚。对于她的说法,大家总是半信半疑,直到有一次校长亲自为她正名,所有人才终于相信:原来,这家伙真的是个被老师盯上的倒霉蛋! 换板报的日子,团支书满头大汗地到处找人:“萧暮雪……萧暮雪,你死哪儿去了?” 校长从旁边的花园里转了出来:“你找萧暮雪?什么事急成这样?” 团支书擦了一把汗:“今天下午该换黑板报了,萧暮雪负责书写。” 校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她板书很漂亮?” “岂止是漂亮!她那一手字,估计咱们学校没几个人比得过。” “难怪每次黑板报评比,你们班总是第一。原来功劳在她。” “所以我才着急找她。” “她在化学老师那里,好像在挨训。” “啊?!又挨训?” 校长忍住笑:“怎么,萧暮雪经常挨训?” “是啊!三天两头就被老师训。” “成绩不好,自然要被老师训。老师愿意训她,说明她还不是差得没救。你们是学生,是靠成绩说话的,又不是只靠漂亮的板书。我倒希望你们班多出几个值得老师训诫的人来。”校长扔下一段语重心长的话,转身走了。只留下团支书在原地不停地擦汗。 自此之后,再没人过问萧暮雪消失去干什么了。在他们心里,维护一个时常被老师训斥的人的面子,是比满足好奇心更重要的事。更何况这个被维护的,还是一个颇为讨人喜欢的人。 月考张榜的那天,萧暮雪被几个同学拖着去看成绩:“我不去看,反正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也得去看看。你最近这么努力,肯定会有收获的。” “快别提了!都说勤能补拙,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可这成绩还是不上不下的。我伤心了,失望了,再也不要那么辛苦了!”萧暮雪扑在自己的被褥上呼天喊地的干嚎,“苍天啊,大地啊,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好了好了,你不去就算了,我们帮你看看去。”其中一个女孩子见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赶紧安慰,“那你好好呆在宿舍里,一会我们回来找你。今天下午没有主课,咱们可以上街玩去。” 萧暮雪坐起身,哭丧着脸:“好,那你们快去。” 几个女孩子又安慰了了几句,说说笑笑地走了。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拿出枕头下的化学试卷,一溜烟地进了化学老师的办公室。回来时顺道去了一趟张宇涵那里,见那孩子已可以自己翻身了,随即放下心来。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在沸沸扬扬地议论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呢,像打了鸡血似的。” “你还不知道?就在刚才我们去看成绩的时候,我们年级的几个男生把凌云中学的男生给打了。” “他们天天打来打去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这次打的可是凌云中学的人。凌云中学!”那加重的语气像是怕萧暮雪听不明白凌云中学是何方圣神一样。 “凌云中学怎么了?虽然我不赞成打架,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是凌云中学的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那也不能不还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惹上了凌云中学,咱们的人怕是讨不了好。” “他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好像是为了一个叫姚梦芽的女孩子。据说这女孩不但人长得特漂亮,成绩也是非常好,惹得好几个学校的男生都在追她。就为着谁有权利做她男朋友,这帮人约在一起谈判。谁料双方言语不合,就开打了。” 萧暮雪露出鄙夷的神色:“无聊!为抢女孩子打架,还真把自己当成混社会的了!也不先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他们。” “谁说不是呢?你看我们学校的男生,天天不是钻录像厅,就是到处惹事打架。真正静下心来正经念书的,压根就没几个。” “这也难怪别人瞧不上咱们。学生不好好念书,整天的打打杀杀,尽学社会上的痞子样。拾人牙慧,也不嫌丢人。”萧暮雪厌恶这种事,说话的口气也比平日重了些,“这种事咱们以后都摘干净躲远点。就算不想读书,也别给自己爹妈找麻烦。还有,你去告诉打架的那帮人,最近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学校里,没事别上街瞎溜达。” “为什么?” “让他们自己去想为什么。” “你怎么不去说?” “因为我压根就不想管这破事。”萧暮雪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打架,而不喜欢读书。那几个爱打架生事的人几乎个个家境贫寒,父母砸锅卖铁才凑够学费的。都说寒门出贵子。古人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宿舍里的人第一次见萧暮雪言辞犀利地批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识趣地结束了话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三卷:第二章 几场风,几场雨,几场霜,几场雪。 转眼就已经放了寒假。 早上,萧暮雪刚从被窝里爬出来,马上又被冷得缩了回去,直到姚慕白前来敲门:“雪儿,雪儿……我们已经吃完早餐了,你还不起?” “马上。”萧暮雪像个乌龟一样地趴在床上,只剩半个脑袋在外面,“我再躺几分钟就起来。” “你再躺就到中午了。”姚慕白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难得今儿下这么大的雪,你也不出去玩了?” “啊?下雪了!”萧暮雪蹭的一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三下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得对不对,顺便抓两只回去养着玩。” “兔子就算了吧!”叶寒川指了指白茫茫的大山,“野鸡还差不多。要是能抓一只野鸡在这里烤着吃,倒还别有一番情趣。” “这里是不允许生火的,你也只能想想而已了。”萧暮雪拿着一根树枝这里敲敲,那里戳戳,什么也没找到。“这些家伙都藏哪里去了?” 叶寒川跟在她身后,照葫芦画瓢,只不过手里的棍子粗一点而已:“它们可不像你这么笨,知道要被抓,还在人面前晃。” 萧暮雪继续往前走,忽然脚底一滑,整个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叶寒川一声惊呼,扑过去想要抓住她,但终究是慢了一步。两个人像滚皮球一样,骨碌碌滚下了山坡,滚进了山谷。 萧暮雪的身体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疼得她半天没缓过气来。叶寒川比她好一些,抓住一丛荆条停了下来:“暮雪!你怎么样?”他松手想站起来,不料地太滑又摔了一跤。 “你慢点!还嫌摔得不够狠啊!”萧暮雪揉着脑袋坐了起来,“我没事。” 叶寒川小心翼翼地蹭到她面前,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确定她没有受伤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这臭丫头,想吓死我!” 萧暮雪扶着他的肩站起来,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地开始祷告:“住在这里的各位神仙、妖精和先人,我们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惊扰,请勿见怪,请勿见怪!” “干嘛呢?神神叨叨的。” “你懂什么?爷爷说要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一定要告罪请求原谅。” “爷爷真神叨!” “喂!说我就可以了啊!”萧暮雪不满地看了叶寒川一眼,“老人的有些说法看似没有道理,其实不然。有时候,宁可信其有。懂不懂?” “不懂,也不想懂。” “懒得跟你讲。”萧暮雪揉着摔得生疼的肩膀四处溜达。 叶寒川拍掉身上的雪,四处张望。 群山裹素,四下里白雪茫茫,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有一池碧水,万树红花。忽然,一点红色如美人额头的朱砂,不由分说地入了眼帘。“咦?这是什么?”萧暮雪伸出脚轻轻拨开上面的积雪,一株花瓣狭长似柳,叶绿如葱,红过烈焰的花赫然出现在眼前。“哇,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叶寒川碰了碰那花的叶片:“这么冷的季节,还有花开,真是少见!” 萧暮雪着迷的看着那花:“太漂亮了!我要把它挖回去种在花园里。” 叶寒川立刻动手刨土,隔了片刻停下手来:“居然是两株连在一起的。” 萧暮雪看了看那花根:“真的呢!”她想了想,小心地分出一株来,“不知道这花好不好养活。咱们先挖一株回去,要是栽活了再来挖另外一株,如何?” “好!如果这株你栽活了,另外一株就归我,咱们一人一株。” “你一个大男人,种什么花呀?都归我得了。” “不行!一人一株。再说你也不会养花。” “我是不会养,难道爷爷也不会?一人一株就一人一株。哼,小气鬼!” “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两人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棵开得正艳的,留下了一棵几乎都才含苞的。又挖了一些土把花根结结实实地包起来,这才顺着滚下来的路小心地爬上去,按原路返回,回家去了。这个过程的始终,没有一个人抬头看看高处。假如在看见这花的时候不那么激动,萧暮雪和叶寒川很容易就能发现:离这花一步开外的距离,就是他们常坐的那块石头的正下方。 萧暮雪捧着花回到家,早已过了饭点。她把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又到处翻腾,终于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花盆。 苏世安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雪儿,你不快去吃饭,在这里折腾什么呢?” 萧暮雪赶紧将地上的花献宝似地捧到他面前:“爷爷您看,我跟寒川在后山找到的。漂不漂亮?” 苏世安眯了眼看着那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您知道这是什么花吗爷爷?” “想不起来了。” “那先不管了,我把它种在花盆里再说。” 姚慕白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我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等半天也不进来吃饭。还不快来喝点汤暖和身子。” 萧暮雪举着两只泥手,露出一脸讨好的笑:“果然还是哥哥最疼我!” 姚慕白也不答话,只小心地喂她一口一口喝了汤,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快去换件衣服,像个泥猴一样,小心被叔叔看见。”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指了指书房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她的手还没放下,萧兰枢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慕白,你不能总这么惯着她,小心有一天吃苦头。” 姚慕白笑了笑:“怎么会?暮雪是个好孩子。” 萧兰枢的脸上却不见笑容:“好孩子?有她这样的好孩子吗?整天野得找不见人影。我昨天晚上让你背的书,你背熟了没有?” 萧暮雪连连点头:“背熟了。” “全部?” “全部。” 萧兰枢看了一眼那双抠来抠去不自在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嗯……背熟了就好,洗手吃饭去。以后出门要按时按点回家,女孩子家家的,不能没有规矩。” “我知道了。”萧暮雪瘪了瘪嘴,一脸委屈相:“吃饭前我可以先把花栽好吗?” 萧兰枢摆了摆手,又转身进了书房。 萧暮雪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麻溜的种花去了。 苏世安看着那迎风招展的嫣红的花朵,莫名一阵心惊肉跳。 是天太冷的缘故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三卷:第三章 寒假结束,便很快到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季节。不久又过完了倒春寒,天气就越发暖和了。风很好,暖暖的,微微带点潮气。阳光的温度也正好,适合一切户外活动。 萧暮雪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从河边回来,刚走到操场边上,就看见刘雨燕扶着孩子在练习走路,便远远地站定,静静地观看。 后面跟上来的女同学问:“看什么呢?” 萧暮雪指了指正缓步慢行的母子二人,没有说话。 “张老师的儿子终于能走路了,真不容易!” 萧暮雪笑了笑,随手折了根柳条在手里玩:“之前不是说他儿子病得相当严重吗,怎么突然又好了?” “听说是被一个游方的老和尚治好的。” “老和尚?真难听!”萧暮雪嘀咕道,“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么?尼姑也行。” “谁知道是尼姑还是和尚。总之,病治好了就行。” “也是。” 燕子在高空飞行,姿态优雅而轻盈。 风中花香渐浓,那是花圃里的花在争奇斗艳。 心如这天空,透明而没有杂质。 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 走过刘雨燕身边时,两个人一起站住,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娘”,就相携离开。和往日的每一次相遇相比,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但一切都已经不同了。这份改变,不在萧暮雪,而在刘雨燕和张宇涵心里。 因为是周末,校园里很安静,只有少数一些人还在教室里看书做作业。路过学校收发室时,萧暮雪顺便收取了一年级学生的所有信件,随手翻了翻:“这周的信还真多。一会晾完衣服咱们送到各个班去吧。” “好。有你的信吗?” “有。我哥哥写的。” “你哥对你真好。每周一封信,雷都打不动。” “他是我哥,自然要对我好。”萧暮雪笑得很幸福,“难道你哥哥对你不好?” “我哥对我也很好,但没你哥这么好,他几乎不给我写信。” “尽瞎说。小心你哥哥知道了伤心。” “除了你哥,还有一个经常给你写信的人是谁?” “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青梅竹马?”女同学充分发挥自己的八卦本性,“你还真幸福!” 萧暮雪好笑地看着她:“青梅竹马?幸福?你想得也太多了吧!”四季桂的香气馥郁得叫人昏昏欲睡。一阵倦意伴着花香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得先回去睡一会。” 两人正准备回宿舍,一个男孩狂奔而至,老远就不停地叫:“暮雪!萧暮雪!” “什么事?”萧暮雪站住脚,“大呼小叫的,要是让校长看见了,又该让你背条例了。” 男孩摆摆手,气喘如牛:“顾……顾不上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萧暮雪又打了个哈欠,“打架的事不要跟我提。” “这次怕是不行了!”男孩终于平静下来,“凌云中学的人上门找茬了。” 萧暮雪一听,抬腿就走:“谁惹的事谁去扛,跟我没关系。” 男孩拦住她:“不是要你去扛,是让你赶紧想想办法。” 萧暮雪丢了个白眼:“让我想办法?为什么?为什么找我?看我好说话?” “你别问我为什么,是班长让我来找你的。要问,你问他去。” “你告诉班长去,我没办法好想。要是怕挨打,你们就去找老师。” “哪能找老师啊?瞒都来不及。要是老师知道了,那几个闹事的都得被开除。” “既然怕被开除,干嘛还要打架?”萧暮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真是被你们害死了!”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旁边的女同学,“你先回宿舍去,别让她们过来凑热闹。” 男孩见她肯帮忙,由忧转喜:“他们在柳林河坝,咱们快点去。” 萧暮雪不说话,脸色颇为难看。 柳林河坝是一条南北通达的蓄水河。两岸柳林成荫,堤坝宽敞平坦,是很多年轻人谈情说爱的风月之地,自然也就是很多年轻人用拳头解决争端的场所。 远远地就看见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萧暮雪心里一沉,脚步越发快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围了不止里外三圈,而且,个个都像吃了枪药一样。看样子,今天这事想要善了是不太可能了。她分开人群走进去,只见班长正满头大汗的在求情。“怎么回事?” 班长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面露喜色:“暮雪……你快来!你脑袋转得快,快想想办法,我实在是不行了。” “我又不是诸葛亮,哪有那么多办法可想?再说了,你得先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想办法。” 班长压低了嗓门说:“上次咱们的人不是把凌云中学的人给打了吗?他们不服,又找上门了。” “可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谁说不是呢!今天他们又来了,说要再比一回。” “比什么?” “还不知道。不过,他们说了,要是我们输了,不但上次打人的人要付出代价,而且只要是我们学校出去的男生,不管是谁,也不管有没有错,他们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回打一回,不许还手。” 萧暮雪听得火大:“还真当他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她上前一步,问对方一个像是领头的男孩子,“你们要比什么?” 那男孩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很是不屑:“等了半天,就等来一个发育不良的?” 萧暮雪冷了脸:“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满大街都是,还就缺我这样的。” 男孩子的脸色变了变:“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在问别人姓名之前,要先自报家门吗?” “你……!”男孩子咬了咬牙,忍下了怒气,“我叫罗俊智。” “萧暮雪。” “是你来跟我们比?” “你们要比什么?怎么比?” “这次我们斯文一点,比文。双方抽同一套试题来做,谁用的时间少,得分高,就算谁赢。” 萧暮雪冷笑一声:“原来,凌云中学的人,惯会找软柿子捏。这招以己之长攻人之短,运用的很熟嘛。” 罗俊智双手抱臂:“怎么,不敢比?那就算你们主动认输。” 萧暮雪冷眼看过去:“着什么急?你说了你的条件,那我也得说说我们的条件,这样才公平不是?” “你们还有条件?”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条件?万一赢了呢!” “万一?切!好,你说。” “我们的条件是:如果你们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而且,永远不许你们踏入桥河中学半步,也永远不许再跟桥河中学的任何一个人有瓜葛。” “哈哈哈,好!”罗俊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言为定!你可不要后悔!” “等等。我先问一下,你能代表凌云中学所有那些像你这样的人吗?” “当然!”罗俊智大拇指向胸口一戳,“我是他们的老大。” “好!我跟你赌。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萧暮雪扫了一眼对方的人群,看见一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神色不安的男孩子默默地站在一旁,便指着他问:“是他来答题吗?” 罗俊智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萧暮雪慢条斯理地说:“因为他跟你比起来,更像有教养的读书人。” 眼镜男孩闻言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依旧不言不语。 对方的人群一阵躁动:“这女的是谁啊?说话太放肆了!” “老大,做什么试卷,直接动手得了!” “就是!就他们这破学校,比文也只能是个输,到时候还说我们欺负他们。”“可不是?” 萧暮雪根本不理睬那些叫嚣,抬了抬下巴:“给题。” 罗俊智递过去一叠试卷:“随便你们抽什么,我们都奉陪。” 萧暮雪手一伸,随便抽了一张出来。围在她身后的人呼啦一下都把脑袋伸了过来,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出一份力。这张是一张综合型试卷,除了语数外这三门必修课外,还有理科的理化和文科的政史。 桥河中学的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班长头上的汗又多了起来:“这……怎么文理科的题都有?” 萧暮雪笑道:“班长,如果不这样,怎么能难倒你呢?”她拿过试卷,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又朝人群扫了一圈:“文科和理科的尖子生都在这里,你怕什么?” “就算是我们的尖子生,和凌云中学比起来,那也是不可能赢的。” “这可不一定。有时候,运气好才是王道。” 班长沮丧极了:“如果指望运气,那铁定输了!” “先做做看吧。”萧暮雪把卷子递给了两个尖子生:“你们俩先做,不会做的咱们一起商量,反正他们也没规定做题的人数。”她在心里想着答案,却并不着急说出来。只在这两个人陷入困境时,给予醍醐灌顶的指点。所有的题都顺利完成了,只剩一道代数和几何的综合题、一道化学题,无人能解。 萧暮雪拿起试卷看了看,笑逐颜开:“噢耶,咱们的好运来了。”不等众人说话,她又说:“寒假的时候,我哥哥给我的资料上,刚好有这两道题。” “你哥哥?” “对!他以前也是凌云中学的学生,现在已经快大学毕业了。” “真是太好了!”班长终于放心来,“那你抓紧时间做。” 萧暮雪略微想了想,拿过笔就在纸上写起来。几分钟的功夫,两道题就都做完了。她从头到尾快速浏览着试卷,直到确定准确无误,才将卷子递给了罗俊智。 眼镜男孩也将试卷递了过去。他看了萧暮雪一眼,又默默地站到一边。 罗俊智将两份试卷交给旁边拿着答案的人,抄着手嚼着口香糖等结果。 桥河中学的人个个神情肃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萧暮雪,看起来还轻松些,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终于,看答案的人结结巴巴地说:“答……答案都是对的。” 空气凝滞了一秒。紧接着,桥河中学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啊……我们赢了!”两个做题的人被抬起来抛到空中,又被接住,再抛起,再接住。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一干人才收了手。 萧暮雪也在一旁跟着起哄:“你们俩太厉害太长脸了!班长,晚上请客!” 班长终于不流汗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好!请客就请客!” 萧暮雪不怀好意地凑到他面前:“要不,明天晚上的晚自习,你也让我们自由活动得了?” 班长连连摇头:“这个不行!万一张老师搞突然袭击,我可就惨了。”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切!”萧暮雪失望地摆摆手,“算了,反正我也没出什么力,能蹭一顿饭就心满意足了。”她转向杵在一边的罗俊智等人:“你们会遵守约定的吧?” 罗俊智额头青筋暴跳:“当然!” 萧暮雪双眉一挑:“那还不走?等我们请你吃饭?” 罗俊智咬咬牙,一挥手,带着一帮人走了。 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子走过萧暮雪身边时,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有笑意。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柳林河坝的转弯处。 回头见已经看不见桥河中学的人,罗俊智停下了脚步,指着戴眼镜的男孩子一顿骂:“方宇墨!你搞什么飞机?居然会输给桥河中学那帮猪头!你存心的是不是?” 方宇墨根本无视他的怒气:“这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要怪就怪那个叫萧暮雪的女孩子太厉害了。” “什么?你说萧暮雪?”罗俊智满脸的烦躁和不信,“她厉害?她哪里厉害了?就因为她做了最后两道题?那还不是因为她刚好在资料上看过。” “你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如果我没猜错,桥河中学最厉害的人,根本不是那两个什么文理科的尖子生,而是她。”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她最后检查试卷时的那种眼神。那是一个对自己非常自信的人才有的眼神!难道你没发现吗,从始至终,她压根就没把这场比赛放在心上。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她才是胜券在握的那个人。”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罗俊智不说话了。 方宇墨又说:“她的成绩,就算在凌云中学,也极有可能排进前十五名甚至可能高过我。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输了。” 围着听热闹的一帮人下巴都掉了下来:“高过你?这……这也太假了!” 罗俊智坚决不信:“你骗鬼呢!就她那一副营养不良,吊儿郎当的德行,哪有点好学生的样子?” 方宇墨目光深邃:“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看那些人的态度,好像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成绩。而且,就像你说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爱玩爱闹爱管闲事的人。” “如果她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那我们也就愿赌服输。”罗俊智甩了甩油光锃亮的分头,回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人:“以后你们要遵守和他们的约定,都给我管好自己,知不知道?”他又伸手拍了拍方宇墨的肩膀,一副大哥做派:“虽然你输了,但也尽力了,我不怪你。你兄弟得罪我那事,咱们今儿就翻篇了。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好学生,我还是当我的大哥头,互不相干。” 方宇墨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他眼前总有萧暮雪的影子在晃来晃去的。 那个笑起来有点坏坏的女孩子,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么敏锐的一双眼,那么聪慧的一颗心,那么美丽的一个人,竟然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光芒,心甘情愿陪衬在众人身后。究竟是因为什么? 方宇墨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到凌云中学,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叫了声:“楚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三卷:第四章 楚星河个子很高,持重老成,是凌云中学高一文科班的班主任。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方宇墨:“你在想什么?我跟着你走了好长一段路了,你竟然毫无察觉。” 方宇墨不好意思地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对不起,我……我走神了。” 楚星河转着手里的篮球,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是很好奇,什么事能让你想这么久。我听说你跟着罗俊智去了桥河中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宇墨神色慌张:“楚……楚老师,我……” “你不用紧张,我知道这事错不在你。罗俊智在理科班就是一霸,连他的班主任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是你?”楚星河把手里的篮球抛起来又接住,“我只是想知道,结果如何?” 方宇墨把眼镜戴上扶正:“输了。” 篮球在楚星河手里滴溜溜打了几个转,停了下来:“输了?你,还是对方?” “我。我输了。” “桥河中学可以啊!居然能让你认输。喂,不会是你故意放水吧?” “不是。是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 “哦?怎么一个厉害法?说来听听。”楚星河往花坛上随意一坐,兴趣更加浓厚了:“能让我的第十名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孩子不简单。” “我也说不出具体的来,只是凭直觉判断,那女孩子的实力非同小可。” “女孩子?” “是。是一个叫萧暮雪的女孩子。” “萧暮雪?这名字不错。”楚星河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来来来,别愁眉苦脸的,输了就输了,你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听。” 方宇墨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他讲得仔细,楚星河听得认真:“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楚老师,你觉得我的判断对不对?” 楚星河点点头:“不无道理。”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恐怕不是她的本意,应该是桥河中学老师们的意思。” “我不明白。老师不是都希望学生成绩好吗?怎么还让她隐藏实力?” “他们也是无奈之举。”楚星河叹了一口气,“有些事你们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不过,从老师对她的保护程度来看,她应该是实力非凡。”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这件事情之后,桥河中学再想护住她,也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你以为罗俊智输了,这件事就不会有人提起吗?总会有一些多嘴的,会在私下里谈论。时间久了,消息散播开来,她就不再属于桥河中学了。”楚星河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了他老师们的一番苦心!” 方宇墨听得云里雾里的:“楚老师,你在说什么?” 楚星河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听不懂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你先去吧,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如果四眼田鸡找你谈话,你就说是他们文理科的两个尖子生联合起来,才让你输了的。至于萧暮雪,你尽量不要提。” 方宇墨更加不懂了:“四眼田鸡为什么要找我?还有,为什么不能提萧暮雪?” 楚星河手里的篮球又重新转了起来:“你别问那么多,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行不行?对了,你的好伙伴好像有事找你。他刚跟我打完球,回教室了。” 方宇墨只得答应下来,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回了教室。 楚星河看着他的背景,面色凝重起来:“萧暮雪……难得的好苗子啊!要是被挖走了,老师们该多伤心啊!”他抱着篮球的身影被阳光拉长,剪影似的神秘莫测。 一场闹剧至此偃旗息鼓。 这件事后,萧暮雪早别人一步,开始学习高二的课程。 一切都没有改变。 又逢周末。 早饭后,萧暮雪陪着学校的老花匠修葺花园,顺便给花修枝剪叶。说是老花匠,其实是校长大人已有些岁数的老父亲。他一头银发,戴着老花镜,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难得有个周末你还不去玩,倒来跟我混日子,也不嫌我这糟老头子无趣。” “跟您在一起怎么会无趣?您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我可喜欢跟您聊天了,能学到不少东西。”萧暮雪正忙着拔花园里新生的野草,忙得满头大汗,“爷爷,您为什么懂的这么多?” 老花匠呵呵一笑:“你懂的也不少。我在你这个年龄,可不敢跟你比。” “您尽笑话我。我知道的都是一些皮毛,唬唬人还可以,上不得台面的。”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不过,谦虚的人才能进步,这样也挺好。”老花匠捋了捋颌下的几缕白须,“除了学习以外,你有没有想过学点别的?” “有啊,我一直想学插花。”萧暮雪把剪掉的花枝堆在一起,又把散落在地上的花朵捡起来堆在旁边,开始插花。 “我看你插得有模有样的,是跟谁学的?” 萧暮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从小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没事的时候就自己学着插,没人教我。” 老花匠沉吟片刻,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那你想不想有个人教你?” “当然!”萧暮雪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是我不知道该跟谁学。” 老花匠双目炯炯:“跟我学,如何?” “您会插花?”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好歹我也当了几十年的花匠了。” 萧暮雪喜不自禁,也不管手上的泥擦没擦干净,抓住老花匠的胳膊一阵摇:“真的吗?那太好了!” 老花匠笑呵呵地说:“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骗你一小孩?” 萧暮雪一个劲地点头:“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老花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到她手里:“这上面记载着我插花的一些心得,你先看看,有不明白的再来找我。” 萧暮雪小心地收起来:“回去洗了手再看,不然就弄脏了。” 老花匠看着她,满脸的喜爱。阳光下,一老一少忙忙碌碌,很快将花圃打理得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很多年以后,萧暮雪才知道,老花匠曾是远近闻名的花艺师,插花技术更是出神入化,已无人能及。很多人想拜他为师,都吃了闭门羹。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自己,而另外一个竟是熟人。直到老花匠去世,留下一封手书,他们俩才知道:原来,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一个同门。 萧暮雪陪老花匠整理完花园,回宿舍换了套衣服就上街了。今天是还书日,得去镇上的书店还书。路过桥头锅盔时,她停下了脚步:“大叔,我要一个素锅盔。” 卖锅盔的大叔见是老主顾,热情地招呼:“又要去看书?” “嗯,顺便去还书。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你稍等等,我给那个小伙子做好了,就给你做。” 萧暮雪这才注意到,离锅盔摊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她看了一眼,见他仪表非凡,笑容舒朗,心想:这人看着好眼生,不像是这镇上的人。 她没猜错,这人确实不是桥河镇的人,他是楚星河。 楚星河见有人打量自己,冲着对方温和地笑了笑。 萧暮雪赶紧收回目光,专心等自己的锅盔。 楚星河走了过来:“师傅,你先给这姑娘做吧,我不着急。” 锅盔师傅不停地翻着锅盔,嘴巴也不闲着:“那行。您要的多,暮雪姑娘只要一个,我就先给她烤。” 暮雪姑娘?暮雪……难道是她?楚星河心里一动,问道:“你是桥河中学的学生?” 萧暮雪目不转睛盯着炉灶里越来越鼓的锅盔,随口答道:“是的。” 锅盔师傅盖上锅盖,开始揉面:“经常跟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子呢?今天没来?” “他不跟我一个学校。” 说话间,锅盔已经烤好了。萧暮雪递过去几张零钱:“您数数钱。” 锅盔大叔接过钱往零钱箱里一扔:“都这么熟了,还数什么数。” 萧暮雪笑了:“谢谢大叔信任。”她把锅盔装进随身背着的背包里,转身离去。 楚星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问:“大叔跟这姑娘很熟?” “老熟人了。这姑娘每个周末都会去书店看书,路过我这锅盔摊时,总会买个锅盔。”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都是书店关门的时候,那个点我也收摊回家了,在路上总能遇见她。” “她就靠这个锅盔支撑到晚上?” “大概是的。” 楚星河叹道:天道酬勤!难怪她的成绩如此好。 “这姑娘家教好,对人非常有礼貌,穿着打扮也朴素。不像别的姑娘,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锅盔大叔将包好的锅盔递了过去:“觉得好吃了再来。” 楚星河答应着,付了钱,拎着锅盔也向书店走去。 这家桥河镇最大的书店,其实面积并不大,书也不算多,看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热血漫画那一排有几个男生,就只剩管理员和萧暮雪了。 楚星河在架子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便就近拿了本《红楼梦》在靠墙角的位置站定。 萧暮雪的眼睛始终在自己面前的书上。她心无旁骛,神情沉静安详,如果她不翻书,会让人有一种错觉:那里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美丽的雕像。 屋子里光线不算明亮,偶尔有阳光跳进来玩耍,也很快就被云片拽了出去。云说,快别打扰安心读书的人了。阳光说,我喜欢看他们专注的样子。这光影变幻间,书的香气依旧淡淡的,只在看书人的心里,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楚星河心里泛点莫名的温柔,嘴角边不知觉地露出一丝笑意:我中意这姑娘,如果她能成为我的学生,那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跟萧暮雪打招呼,从门外跑进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楚星河赶紧藏到书架后面,心里直犯嘀咕:四眼田鸡?他怎么来了? “就知道你在这里!”那女孩笑着叫道,直奔萧暮雪而去,“我在校门口碰到了这位大叔,他说找你有事,可总找不到你。我想着每周你都要来这里看书,就带他过来碰碰运气。” 萧暮雪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您好!我是萧暮雪。” “我是凌云中学招生办的主任。” “凌云中学?”萧暮雪脑子里转了个念头,便明白了几分:瘟神上门了!嘴里却说:“您找我何事?”她又凑到那女孩子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跑步去找张老师,别问为什么,快!” 那女孩见她脸色严肃,跑着就出去了。 四眼田鸡拖着一副官腔说:“自然是有事。听说,你成绩非常好?我们凌云中学一向爱才,想破格招收你为本校的学生。” 楚星河叹道:这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啊!这么快,消息就传到招生办了。 “您听说而已,当不得真。”萧暮雪的语气客气而生分,“贵校人才济济,我自认不够资格,恐怕您要白跑一趟了。” “我会来找你,就说明你是够格的。本校招生门槛一向极高,你能被我们看中,是很幸运的。” “谢谢您看得起我。不过,我并不想进凌云中学。” “不想?你不想?我没听错吧。”第一次被人这样拒绝,四眼田鸡相当不适应,“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为了我们学校一个旁听生的名额挤破脑袋?更别说是扩招生了。” 楚星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们招生办也有吃瘪的时候。这姑娘太有个性了!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管是凌云中学,还是别的什么更高级的学校,我都不想去。我只想呆在桥河中学,做桥河中学的学生。” “你……!不识抬举!” “我也没求您抬举我。”萧暮雪不冷不热地说,又重新拿起书来翻看:“您也别生气,我这性子在桥河中学是野惯了的。要是去了凌云中学,贵校的老师未必能管得住我。为了咱们双方都保持愉快的心情,您还是请回吧!” 楚星河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攻守有度,厉害! “依了我个人的意见,我根本就不会招你。只是没办法,这是教委的意思。” “教委怎么了?我安分守己的读书,难不成教委还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要生吞活剥了我?” “胡说!教委下达的文件,必须严格执行,谁也不能例外。” 萧暮雪啪地一下合上了手里的书:“早就听说,凌云中学惯会用教委来吓唬人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她皱了眉头,眼中已有怒气,“可那又怎样?” “怎样?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四眼田鸡把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如果你执意不去,你的班主任恐怕是要受处分的。” 萧暮雪拿过那份文件,看也不看,刷刷几下撕成了碎片,冷哼一声:“无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三卷:第五章 “暮雪!”得信赶过来的张宇涵刚一进门,就看见那些被撕碎的纸片被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垃圾箱里,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怎么这么没规矩!”他跟四眼田鸡打了声招呼,“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萧暮雪气哼哼地说:“老师,讲规矩是要看对象的。关系不对等,是不能平等对话的。” 四眼田鸡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张宇涵见萧暮雪皱着眉,笑了笑说:“又不是多大的事,揪着眉头干嘛?” “他说如果我不去,就要处分您?” “处分就处分吧,我这么一个大老爷们,还会怕一个处分不成?” “那怎么行?”萧暮雪的眉头揪得更紧了,“去不去是我的自由,跟您没半点关系,凭什么要处分您?”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 萧暮雪转头问四眼田鸡:“教委会怎么处分我老师?” “降职称,减工资,三年之内不得参加优秀教师的考核。” “你……!”萧暮雪脸色大变,“你们……无耻!” 张宇涵一看她动了气,赶紧打圆场:“哪有这么严重,都只是说说而已。” 四眼田鸡不阴不阳地说:“说说而已?那你试试看!” 楚星河暗自骂了一句:猪!你不说话要死人? 张宇涵也心有不满,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萧暮雪一声不响,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张宇涵心里打了个转,陪着笑说:“看样子,这孩子是真的不愿意去,那就随她好了。至于教委要怎么处分我,都没关系。” 楚星河赞道:桥河中学有如此爱惜学生的老师在,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萧暮雪结束了发呆,眼神又重新明亮起来:“要我去凌云中学也行,不过你们必须满足我的条件。否则,免谈。” “什么条件?” “很简单。黄冈中学的高考真题、模拟题和各类题库,只有凌云中学和少数几个学校才有,而且严禁外传。我要你们把这些资料和桥河中学共享。” “不可能!黄冈中学的题我们也是托关系才拿到的,不是你说共享就共享的。” “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您不懂?” “你还不值这个价!” “既然不值,那您何必连教委都抬出来了?” 四眼田鸡语塞。 萧暮雪继续说道:“您要是真觉得我不值,那就请回。可如果你们既不愿意满足我提出的条件,还想要我进凌云中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会直接找教委的人,去跟他们谈。教委不是凌云中学开的,总会有人愿意听我说的。” “你跟他们谈?谈什么?” “至于谈什么,就不劳您操心了。总之,要我去,可以,先把资料拿来。要不然,就请贵校行个方便,还是将我留在这里。萧暮雪感激不尽。” 四眼田鸡没有说话。 “不着急,您回去慢慢想。”萧暮雪把书放回原处,“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老师和我,可以走了吗?” 四眼田鸡挥了挥手,样子有点沮丧。 张宇涵客套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萧暮雪赶紧跟了上去,那神情像就是孩子跟着自己崇拜的父亲。出了门,她见张宇涵神情凝重,笑嘻嘻地说:“老师,拿我一个小卒换黄冈的题,您还不高兴啊?” “你说呢?自作主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不答应也不行啊。您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不了处分我。” “那可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处分您的。” “那也总比你被挖走了强。” “谁说我会被挖走了?” “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他们了吗?” 萧暮雪笑得坏坏的:“我是答应了。不过,我还会回来的。” “这话怎么说?” 萧暮雪笑得更坏了:“若实在推不掉,我就去。等高考前夕,我再回来。”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放你走?” “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萧暮雪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慢悠悠地说,“凌云中学除了过硬的师资条件和超高的升学率无人能敌以外,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应该就是他们奖罚分明,近似严苛的校规。其中有两条很有趣:第一,像我这样的扩招生,若在连续三个月的月考中,成绩不能排进前三十名,就会被退回原校;第二,学生若无班主任的批假条,缺课半个月或以上,按自动退学处理。您看,他们留了这么大一个空子让人钻,要是咱们不领情,那就太不给面子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校规,我就可以再回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凌云中学的校规?” “我朋友告诉我的。” “你有朋友在凌云中学?” “是。而且关系还不错。” “我就说嘛,依你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原来早有预谋。” “谁叫他们那么不讲理!” “那你还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害得我这么紧张。”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老师,您要是不喜欢我去,我就凑合着应付一下月考,三个月后我就被打包退回来了;要是您觉得我在那边读书,回来考试也不错,那我就认真学习,争取不给您丢脸。您看呢?” “其实,如果不站在桥河中学的立场上,我是很希望你去的。毕竟,他们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没有的。可是,我们也想扬眉吐气。这件事,我会跟校长他们说的,至于最后的去留,由你自己决定。不管你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去凌云中学学习,后果我都一力承担。” 萧暮雪心里暖暖的:“老师,谢谢您替我着想!我发誓,我萧暮雪一定会代表桥河中学参加高考的!而且,我也一定会考上好大学,替你们出一口气!” 张宇涵看着那张认真的脸,心里的不忿化为乌有:“我相信你!” 萧暮雪见他脸上有了笑容,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师生二人说着话回到学校,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几步之外,有人一直跟着。 楚星河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到学校门口才停住脚步。他心里有个疑问需要有人来给出答案:看张宇涵对萧暮雪的态度,这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好学生那么简单。除了成绩好,她究竟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有,凌云中学到底会不会答应萧暮雪的条件,资源共享? 最后一个问题在三天后有了答案:凌云中学答应萧暮雪的条件,愿意和桥河中学分享所有的资料,但同时也附加了一个条件:在三次月考中,她必须能站稳前十。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的人意料,尤其是萧暮雪。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价值,当初提出这个条件,无非是想让凌云中学放弃自己,并不真的是想拿自己换资料。这一下反倒叫她为难了。去吧,自己不愿意;不去吧,又有约在先。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心里很是懊恼。 张宇涵见她每日里闷闷地,也不安慰她,照旧和各位老师按部就班地给她补课,好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偶尔的,他会叮嘱:去了凌云中学,便再也没有人这样给你开小灶了,要更加努力才是。 萧暮雪看出了他眼里的不舍,难过得只想哭,却又不想让彼此更难受,只好极力忍着。她写了一封信回家,讲明了这件事。萧兰枢很快回了信,回信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既来之,则安之;努力为之。又说:家人均安,勿念。 就这样,在和叶寒川约定的一年之期将满时,萧暮雪成了凌云中学的学生。所不同的是,不是以高一新生的身份,而是作为一名前途未卜的扩招生。 参加完在桥河中学的最后一次月考后,萧暮雪收拾好行李,准备先回一趟家。临行前,她去向张宇涵告别,却没见到他的人。 刘雨燕正带着孩子准备出门:“你老师出去了……”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眼圈泛红。过了一会,又说:“知道吗暮雪,我跟你老师结婚这么些年,我只见他哭过三次。前两次是因为父母去世,第三次是因为我们的孩子。而这一次你要离开,他也偷偷的抹泪。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学生那么上心,这并不单单是因为你救了他儿子,而是他本身就非常喜欢你,对你寄予了他所有的希望。现在,你要走了,他怎么可能不难过?他让我转告你,凌云中学的学习压力非常大,一定要注意身体,不可因为学习而累垮了身体。他还说,你本性纯良,天资聪颖,又总是为别人想的多,容易受人拖累。要你偶尔也要学着明哲保身。” 萧暮雪听完刘雨燕的话,什么也没说,把几封信放在张宇涵的办公桌上:“这是我给校长和几位老师写的信,麻烦师娘转交。另外,请转告老师,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她抱起在一旁玩耍的小孩,随手替他诊了脉:“师娘安心,小师弟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前每天都要吃的药膳,以后一周吃两次就行了,三岁以后就不用再吃了,正常吃饭就行。饮食上要少糖,少肉,多吃鱼,多喝豆浆,少喝牛奶。” 小男孩玩着她手上的凤凰手串,开心地笑个不停,完全不懂大人心里的离愁。 刘雨燕一一记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 萧暮雪没有接钥匙:“这是什么?” “这是你在凌云中学住的地方的钥匙。”刘雨燕把钥匙放进她手里,“凌云中学的学生宿舍里没有你们扩招生的位置,你得在外面租房子住。这家房东人还不错,房子就在校门口旁边,紧挨着学校的治安室,方便又安全。只是有一点,他家有一个智力不全的儿子比较爱闹,你躲着点就是了。你老师在他家给你租了一个房间,签了两年的合约,房租已一次性付清了。你安心学习就行了。” 萧暮雪赶紧把钥匙还了回去:“这怎么可以?住处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如果跟我们客气,我跟你老师可就更加伤心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在我们心里,你是我们另外一个孩子,明白了?” 萧暮雪眼里有泪,连忙低下了头。 “你不用想太多。我和你老师家境还不错,这些年我自己做生意,你老师有工资,多少也有些积蓄,这点房租我们还是出得起的。” “你们帮我找好房子就已经很好了,房租还是得我自己交。” “都跟你说了,我们不缺钱,怎么还这么啰嗦?再这么推来推去的,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萧暮雪只好把钥匙装了起来:“谢谢师娘!” “又说些见外的话!你记住了,要是在那边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小卖部的电话你是知道的,随时可以打电给我。” “嗯,我记住了。”萧暮雪想了想问,“老师就不怕我撑不过三个月吗?竟然跟房东签了两年的合同。” 刘雨燕笑了:“我都相信你一定能行,就更别说那个拿你当宝贝的老师了。” 萧暮雪也笑了:“那我可得好好加油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才挥手告别。 从张宇涵家出来,萧暮雪归心似箭,直奔车站。 到家已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三卷:第六章 萧暮雪奔跑在乡间的小路上,闻着熟悉的泥土香,心里有数百只鸟儿在齐声欢唱。还是这里舒服啊!就连庄稼地里新上的土肥散发出来的气味,也是那样的叫人怀念。那扇朱漆的院门在风雨的侵蚀下已有些斑驳,在阴雨的天气里看起便是历尽沧桑的佐证。一只大白猫横卧在门口,警惕地竖着耳朵,一副守护者的模样。院里院外的花与树枝枝蔓蔓地纠缠在一起,渐渐地遮住了墙体,只留下满眼的绿色和娇艳的花朵。 大白听见脚步就睁开了眼,见是老相识,喵地一声就扑在了萧暮雪身上,又是蹭又是拱,好一阵撒娇。 “我回来了!”萧暮雪一只手抱着大白,一只手去推院门,嘴里兴冲冲地叫道,“爷爷,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院子里很安静,相思鸟站在树梢打盹,只偶尔在梦里呻吟。 “妈……”萧暮雪心里不安,又提高嗓门叫道,“爸……” 从药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竟然是叶寒川。“暮雪?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暮雪更加不安了:“怎么,我不能回来?倒是你,你们学校早就收假了,你怎么还没返校?” 叶寒川没有说话,似乎有难言之隐。 萧兰枢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雪儿?我不是今天早上才托人带信给你吗,这么快你就到家了?” “什么信?”萧暮雪盯着他手里的药碗,慢慢放下背上的包,“谁生病了?” 萧兰枢和叶寒川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咳嗽声从苏世安的屋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就响起了苏婉言的声音:“雪儿,你快进来!”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和,显得十分急促。 “爷爷?”萧暮雪撒腿就跑,几个跨步就进了卧室,“爷爷!” 苏世安紧闭双眼,形容枯槁,精神颓靡,无力地斜靠在枕头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矍铄与容光。听到萧暮雪的声音,他吃力地睁开眼,那眼神也宛如蒙了尘的灯,昏暗不明。“雪……雪儿,你回来了……” 萧暮雪扑倒在床边,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爷爷,爷爷您怎么了?” 苏婉言擦着眼角的泪,哽咽着说:“爷爷生病了……你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是什么病?” 苏婉言不说话。 “妈!”萧暮雪着急了,蹭地一下站起身,“快点告诉我!你不说,我就去问寒川。” “雪儿!”苏婉言拉住她,“快别为难那孩子了!” “那就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这前后才过了多久,他就病成这样了。你如果不跟我讲实话,我自己会……” 苏婉言一把捂住了萧暮雪的嘴,把后面的话捂进了她的肚子里:“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不要激动,好不好?” 苏世安无力地喘着气,满脸悲伤。 苏婉言一边替他顺气,一边说:“上次你刚走,家里就来了一个病人,出重金请爷爷替他治病。爷爷本来不想答应,但又觉得,就算咱家不开药堂了,终归还是医生,病人上门了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就替他把了脉,却发现他身患重疾,已经病入膏肓,就算华佗在世,也是救不了的,便没有给他开药,只让他回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好好享受为数不多的日子。谁想这人一个劲地求爷爷拿药救命,说多少钱都愿意出。爷爷只好以实相告,说这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人听了便又求爷爷开几服减轻痛苦的药,让自己在最后的日子里能过得轻松一点。爷爷同意了,给他开了几服安神和缓解疼痛的药。没过几日,这人就死了。他的家属找到咱们家来,非说那人是吃了爷爷的药才死的。爷爷气不过,就跟他们吵了起来。那家的儿子是个没城府的,吵了没几句就说,要我们不追究你的责任也行,那就把你收藏的那张秘方拿出来,这事就过去了。爷爷一听,才明白上了人家的套了。这事过后,我私下向那家人的媳妇打听,证实了这一切都是萧月茹的主意。她给了这家人一笔钱,又让他们借着看病的名义来套爷爷的方子……爷爷这一生行医救人,最爱惜自己的名声,可临了却被人说手里沾了人命,他哪能咽下这口气!上个周末,趁我和你爸都不在家,他就去找萧月茹理论,想把这事说清楚了。谁料,两人起了争执。寒川当时刚放假回家,见他们两人言辞激烈就去劝架。拉扯之间,也不知道怎么的,爷爷就从他们家的街沿上摔了下来,当时就晕过去了。之后,就一直不好了……” 跟进来的叶寒川垂手站在一旁,嗫喏着说:“我当时只是想把爷爷和我妈分开,不想让他们再吵了。我真的没有推爷爷!” 萧暮雪抬头看着他,眼神凛冽:“你最好没有!” 叶寒川找不到证据为自己辩解,急得脸红脖子粗,直在原地打转。 苏婉言看着面前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儿女,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苏世安睁开了眼,精神竟比刚才好些了:“婉儿,寒川,你们都出去。到院子外面呆着去,我不叫你们就不要进来,我想单独和雪儿说说话。” 苏婉言迟疑了一下,转身拉着叶寒川走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门。 “爷爷!”萧暮雪将脸贴在苏世安枯瘦的手上,“您先不要说话,歇着好不好?” “不好。爷爷有好多话要跟雪儿说。”苏世安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雪儿是个坚强的孩子,不哭了。好好听爷爷说话,好不好?” 萧暮雪擦干眼泪,努力装成平常模样:“嗯!” 苏世安露出一丝微弱的笑:“雪儿,‘归去来兮’那张药方,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就是那张我觉得怪怪的药方吧?” “嗯,你来……背给爷爷听。” 萧暮雪张口就背,从头到尾没有错一个字。 苏世安很是高兴:“不错!这张药方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切不可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这药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价值。”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药引。”苏世安压低了声音,在萧暮雪耳边说了一串药的名字,“加上这些,再把这药方里煎炒的换成生煎,又当如何?” 萧暮雪没有马上回话,仔细琢磨着每一剂药的用法和用量。良久之后,她拍手赞道:“妙啊!妙啊!爷爷,这方子真是绝了!既可以救人,又可以要人命。难道,这就是萧月茹想要的那张神秘药方?” “对。我怎么可能给她!这可是命根子。”苏世安一阵喘息,“爷爷今儿就把这方子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替爷爷守住!” “我会的。只是爷爷,这方子不像是咱医馆的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苏世安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稍作休息,才慢慢地开始讲述那个冬天发生的一切。于是,有关莫言师太,有关萧暮雪的出生,有关凤凰手串,有关神秘药方,都终于浮出水面。“雪儿,这药方关乎生与死的自然轮回,绝不能曝光于人前。这是我跟师太的约定,到死也要恪守。你记住了?” “我都记住了。爷爷,这药方真的能救我的命吗?” “当然!不然萧月茹又怎么会挖空心思也要得到?只是你要记住,这药的厉害之处,任何一味药的分量都不可以有差池!雪儿,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些迈不过去的坎,解不开的心结,无法忘记的痛苦。若真到了你撑不下去的时候,希望这药能帮你忘记烦恼,重新开始新生活。”苏世安喘了一阵气,抖抖索索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琉璃色的玻璃药瓶和一个上了锁的盒子来,“这瓶子里有十二颗药丸,是爷爷精心炼制的。你初潮来了以后,每月一颗,连服一年,中途千万不能中断!这盒子里面的六颗药,你更要好生收着,切不可轻易示人。若是你自己有了疑难杂症,就服食一颗,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东西极为珍贵,爷爷攒了一生的药材,还有爷爷毕生的医术,都浓缩在这里面了。你要善加利用,万万不可暴殄天物!” 萧暮雪盯着那个盒子,狐疑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钥匙:“这药……都是您自己炼制的?既然这药这么好,那您赶紧吃。”说着她就去开那盒子。 苏世安按住她的手:“药虽好,却只能治病,不能救命。爷爷用不着了。” “不会的爷爷!您做的药肯定差不了,您赶紧吃上。” “好孩子,听爷爷的话,别再枉费心思了,好生给你自己留着吧。” “好,我听话。爷爷,那张药方真的不能拿来救人吗?” 苏世安叹了口气:“你心地善良,总是想着要帮助别人,这迟早会让你麻烦缠身。你跪下,向我发誓:第一,终身不得挂牌行医;第二,终身不得将药方透露给任何人;第三,终生不得用这药方牟利;第四,终身不得用这药方治病救人。” 萧暮雪从来没见苏世安如此严肃过。她想也没想,便跪在床前对天盟誓,一字一句重复着那些誓言,更将那些誓言一字一句地烙在了心里。 苏世安费力地抬了抬胳膊,示意她起来:“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你上次从后山带回来的那株花,爷爷拿来入药了。” “只要对您的病有帮助,别说一株花,就是要雪儿的命都行。”萧暮雪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六颗药丸里面除了那棵让苏世安摔断了腿的何首乌,分量最多的就要数那株不知名的花了。 苏世安笑了笑问:“你知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此花叫雁凌草,雌雄同体,双株连根,不挑环境,生命力极强。你带回来的是雄株,开红花,色若烈火。雌株开五色花,状如华冠,美如流苏。这花四季常开常败,却几乎没人见过。你能遇见,是你的缘分。”苏世安似乎是累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问这株花的来源,更没有告诉萧暮雪,雁凌草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禁忌之花,更是诅咒之花。传说中,只有饱饮了有情人鲜血的土壤、充满怨念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这美丽的花朵。若以花入药,功效胜过千年灵芝,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而它的根却有剧毒,赛过鸩酒砒霜。最为诡异的是,见过这花的人,他们的爱情将终生无所归依。 窗外风声渐起,树影婆娑,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茫茫众生的命运。一切皆有定数,一切都已经注定。如果躲不掉,那就试着接受吧! “雪儿,寒川是个好孩子,只是太过于执着于某些东西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原谅他。至于慕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有着割舍不掉的情分。爷爷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苏世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再也不想开口说话。 这一生,总是在为着别人的生命奔忙,也该歇歇了!只是,这心啊,还是放不下来。老婆,你不希望婉儿从医,我做到了。可是我自己还是跟你一样,为了救人,把命给搭上了。我不怨,只是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婉儿有兰枢,我很放心,我担心的是雪儿。这孩子聪敏柔善,却又尖锐刚烈,我真怕有一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哎,算了,各人自有各人命,我已是有心无力了……老婆,我来了……孤独了这么些年,想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我好开心…… “爷爷,爷爷……您醒醒!您不可以睡过去……爷爷……” 苏世安努力睁开眼,嘴角带笑,好像心情十分舒畅:“雪儿,爷爷要走了……记得你答应爷爷的事……照顾好自己……”他缓缓地闭上眼,手一松,重重地搭在了床沿上。 咔哒一声,生命的钟在这一刻停止了摆动! 犹如闪电击中了心脏,萧暮雪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爷爷!” 院子里的三个人被她的叫声惊倒,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只见苏世安已与世长辞,萧暮雪昏倒在地。 相思鸟被惊醒,扑啦一声拍着翅膀飞走了。 火烧云的天空如一只燃烧的火凤,将美丽的羽毛铺满了半边天空。 风越来越大,没有了往日的宁静祥和,只剩下躁动与不安。 天,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四卷:第一章 汽车翻山越岭,辗转过无数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穿过无数个青山环绕的村庄,途经桥河镇标志性的竹林马路……终于一声长鸣,在长途汽车中心停了下来。 萧暮雪吐完了胃里最后一口酸水,在车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蜷了一会,才站起身,整理好散落在地上的一包书,拎着一个大袋子,一步一挨地出了车站。她一边走一边向人打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和凌云中学毗邻的那家住户。她喘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那扇柴扉的院门。等待的功夫,她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正对着大门的是一片新种的麦地,左右两边是两块面积很大的自留地,各种绿油油的蔬菜一垄一垄、整齐划一的排列,看得出来这种菜的人是一个好庄稼把式。自留地和麦地的接壤处,见缝插针地种着几棵苹果树。院墙外是修建得非常漂亮的桔子树,只在靠着路边的地方,种着两棵梨树。树枝、竹子和藤条编成的篱笆墙比一个成年男子还高,将这座院子整个围了起来。瓜藤和豆秧开着各色的小花,爬满了篱笆墙,煞是好看。 半天不见有人应门。 萧暮雪又轻轻拍了拍门板:“有人在家吗?” 一只大公鸡领着一只母鸡从篱笆墙里钻出来,跑跑跳跳地钻进了庄稼地里。 萧暮雪见还是没有人应答,便试探着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的,她慢慢探进半个头,刚要说话,一条黑狗从墙角窜了出来,冲着门口的不速之客一阵惊天动地地咆哮,吓得她脑袋一片空白,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狗!为什么会有狗?为什么要养狗? 萧暮雪站起来想跑,一扭身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还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一股难闻的气味已将她的胃搅得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吐了出来。她稳住身子,忍住恶心,这才看清凑到自己面前的是一颗乱糟糟,胡子拉碴的脑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撞疼你没有?” 那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恢复了暗沉。他用一根脏得看不见本色的手指戳着萧暮雪的背包:“谁?” 萧暮雪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是这里的房客。” 那人嚯嚯嚯一阵傻笑,推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回来了。” 萧暮雪站在门口,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条狗,没有跟进去。 那人抱着黑狗坐在地上玩了一会,就进了厨房。不一会,从里面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系着一条花布围裙,头扎一条白色手帕,眉眼和善的女人。她脚步匆匆地走到院门口,笑着问:“是萧暮雪萧姑娘吗?” 萧暮雪点了点头:“是的。您是?” “快进来。我是这家的女主人,姓崔,你叫我崔婶就行。你刚才看见的那个是我儿子,叫傅雪峰。他脑子不太好,有时候爱闹。要是以后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萧姑娘体谅。” “我知道了。”萧暮雪瞟了一眼那条吐着长舌的狗,不禁打了个寒战。 崔婶看出了她的害怕,连忙安慰:“姑娘别怕,我家大黑是最通人性的。一会我带你去它面前,让它闻闻你的味道,以后再见到你,它就只会对你摇尾巴了。” 萧暮雪听得腿都软了:“还……还得让它闻我?” 崔婶笑了起来:“姑娘如果这么怕狗,回头我把它栓到别的地方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我小心点就是了。” 崔婶指了指一间偏房:“那个就是你的房间。姑娘自己安顿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再找我。”她带着萧暮雪走到大黑面前,拉着她的手放在它的鼻子下:“这位是萧姑娘,是咱们家的新房客,也是自己人,以后你要好生看护。” 大黑伸出舌头舔了舔萧暮雪的手掌心,又绕着她走了一圈,汪汪了几声后就在地上趴了下来,悠闲的甩着尾巴玩,完全不理会面前的人儿已经双腿打颤,脸色发白了。 萧暮雪一步一挪地蹭过它的面前,直到挪到自己的房门口,呼吸才慢慢变得均匀起来。哗!好可怕!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以后可怎么活啊?算了,懒得想了,还是先打扫屋子要紧,下午还得去学校报到,得抓紧时间了。 这房间根本不需要收拾,因为它已经被整理得无可挑剔了: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而且全部都是新的,都放在他们该放的位置。看得出来,整理这房间的人是非常用心的。除了刘雨燕,还能有谁? 萧暮雪把背包里的书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桌上,又把换洗的衣服挂进衣柜里,这才坐下来休息。 身体是疲倦的,心也是疲倦的。萧暮雪在桌子上趴了一会,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劲来。紫色的窗纱被风掀开,蓝色的天空便跳进眼来。她朝外望了一眼,发现从这里不但可以看见主教学楼,而且五十步开外,就是学校大门和治安岗。老师和师娘考虑的可真周到!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眼神终于不再那么荒凉了。 振作了一下精神,萧暮雪决定在校园里逛逛,顺便去报到。 凌云中学位于凌云镇的西北边,背靠青山,面朝平川,视野开阔,交通也相当便利。只是那一道高墙,一扇铁门,一座岗亭,一把锁,昭示着这是一个闲人免进的地方。左右对称的两栋主教学楼,一栋是高中应届班,一栋是高中补习班。仅仅是补习班的教室,就比桥河中学多了两层。图书馆也不例外,照样是一字排开、非常气派的巍巍高楼。办公楼紧挨着学生宿舍,连着家属区,离校区较远,十分安静。 萧暮雪看了看手里的介绍信,在办公楼前停下脚步。还要去报到,真麻烦!她皱着眉头,很没耐性地找到校长办公室,举手敲门:“报告!” “请进。” 萧暮雪推门进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办公桌上找着什么。他貌似很忙,连抬头看一看敲门者的时间都没有:“找我什么事?” “我是萧暮雪,前来报到。” “萧暮雪?”中年男人听见她的名字停止了翻找,抬头上下打量着她,“敢跟我谈条件的人,终于露面了。” “您就是校长?没让您失望就好。” “失望不失望还得看你的表现。” 萧暮雪将介绍信放到桌子上,问道:“跟您打个照面就算完事了?” 校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算是。听说你很不想来这里?” “是的。我不想来。”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换种说法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哈哈哈……”校长仰头大笑,“有意思!我会关注你的,好好表现给我看。”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想: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满意才努力的,我是为了和老师的约定。 校长指了指隔壁:“去外面等你的班主任。他会带你去教室。” 萧暮雪点点头,转身走了出来。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隐隐听见有人声从操场上传来。凌云中学的操场有两个:一个内操场用来做早操和开例会,一个外操场用作体育课和平时的活动场所。外操场靠近办公楼,站在走廊里就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楚星河从操场上过来,远远看见一个女孩站在走廊上,抬头望着天空,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像是在哪里见过……萧暮雪?对,今天是她来报到的最后一天。他顺着她张望的方向看了一眼天空,发现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萧暮雪。”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萧暮雪回过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是的。请问您是?” “楚星河。你的班主任。”楚星河心想,那一面之缘,你果然是没记住我。 “您好。”萧暮雪赶紧站正身子:“校长让我等您。” “嗯。下一节是我的课,我带你去教室,安排你的座位。”楚星河指了指办公室,“你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就走。” 萧暮雪点了点头,又扭头安静地看向天空。 楚星河心里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原因,只隐隐觉得,今天的萧暮雪不同于第一次见到的萧暮雪。是因为突然瘦了的原因么?她看起来那么憔悴。什么事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瘦成这样?是因为舍不得桥河中学,还是怕承受不住这里的学习压力?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希望她再瘦下去了。那尖尖的下巴,失去了往日的圆润,看得叫人心疼。心疼……我为什么会感到心疼?是因为她是个好学生吧!嗯,是这样。他不愿再多想,拿起一摞资料走了出来:“这些资料都是给你的,你要抓紧时间看。” 萧暮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星河问:“你住在哪里?” “校门口旁边。” “都安排好了么?” “嗯。” 楚星河笑道:“你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说话。” 萧暮雪赶紧摇头:“不是的。我是……有点累。”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一坐车就晕得爹妈不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楚星河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的额头,落在她的鬓边,那里赫然插着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菊花。他心里微动,目光更加柔和了:“如果你累了,就明天再去好了。” 萧暮雪看着怀里的资料苦笑一声:“我哪有时间喊累,得赶紧进入状态才行。” “身体不舒服,不可以勉强。”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过一会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内操场。操场的两边种着许多高大的广玉兰,宽大的叶片上,有阳光在跳舞。一枝未经修剪的枝条旁逸斜出,像广袖长舒的舞女,在展示自己妖娆的身躯。一只鸟借着这叶阔荫浓的福地,休息飞得累了的双翅,献上一曲清脆的歌谣算是答谢。 萧暮雪似是自言自语:“这鸟,可比人自由多了!” 楚星河似是没听见她说什么:“咱们这里大大小小的考试非常多,同学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你要有心理准备。” 萧暮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忍住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顾忌我的身份。” “那花不错。”萧暮雪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含笑说,“我喜欢。” “是你最爱的花?” “不,我爱菊花。” “有没有不喜欢的花?” “有。栀子。” “为何?”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以跨越生死的爱?又哪有什么生死相依?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活着的人多么不舍,多么怀念,也不能再相见相守。所有的誓言,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谎言。”似乎是觉得自己话太多了,萧暮雪脸上浮起一抹羞涩,“我……我瞎说的,您别介意。” 楚星河想起了自己床头那盆茂密的栀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指着操场对面的一排房子说:“那是小卖部和医务室。小卖部有电话,接电话五毛,打电话按时间收费。号码都是公用的,你可以把那里的电话留给家里人。如果他们有事找你,小卖部的人接到电话会通知你。医务室的药基本都是免费的,如果你有不舒服,可以去那里拿药。” “旁边那条长廊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卖饭的地方。我们学校没有学生食堂,你们的伙食都是附近的农家按照学校的要求,按时按点做好了拿过来卖。一天三顿的饭菜都非常丰富,还有很多家常小吃。只不过,一到饭点人就特别多,你动作一定要快。去慢了,估计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我知道了。” “那条长廊的尽头,是开水房,随时都有开水供应。大保暖瓶三毛,小保暖瓶两毛。紧挨着的就是学生澡堂,每人一次一元。私人澡堂也有,不过要贵一些。” “凌云中学有没有什么是不需要花钱的?” “这好像还真没有。”楚星河指了指二楼的一间教室,“那就是咱们班。” 萧暮雪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两人不再说话,迅速上了楼。教室门开着,楚星河走进去站上讲台,回头示意萧暮雪站在讲台边:“请大家安静。这位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下面请她作自我介绍。” 萧暮雪清凌凌的目光无焦点地在众人头顶打了个转,嘴里飘出几个淡而无味的字:“我叫萧暮雪。请多关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四卷:第二章 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又一个扩招生,听说是桥河中学来的。” “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还能撑多久?超不过三个月就得走人。” “也是。来了那么多扩招生,又都被退回原校去了。” “咱们的学校,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 萧暮雪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压根就没听见有人说话。 “安静!安静!”楚星河用黑板擦拍了拍黑板,等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他指着教室里的空位置说,“还有两个空座位,你选一个。” 萧暮雪的眼睛在教室里转了一圈:两个座位都紧靠墙壁,自成一列,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她指了指右边的那个:“我坐那里。”说完径直走了过去,打开课桌的盖子将手里的东西悉数放了进去,然后坐了下来。 楚星河清了清嗓子:“这节课你们自习。有问题可以相互讨论,也可以找我。” 教室里又是一片私语声。 “啊!还是班主任老师好啊,留时间给我们做作业。” “那当然!咱们楚老师不但人长的帅,这心也是非常温柔的。” “你别花痴了!他的帅和温柔都不是给你的。” “难道是给你的?” ……………… “叶寒川,我还以为那女孩会坐你这边的空位置呢!” “是啊!没想到她竟然无视你这张万人迷的脸。” “不好好看书,都胡说什么?”叶寒川很是不耐烦。萧暮雪的突然出现,让他在惊喜之余,又万分难过:戴在她鬓边的菊花依旧洁白芬芳,可人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她的目光陌生而清寒,只在自己脸上稍作停留便落到了别处,仿佛从不认识自己一样。说到底,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前排的姚梦芽转过身,把一本英语资料递给他:“这是上次你要的那本题库。” 叶寒川没心思理她:“我今天不想看,你自己看。”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怎么。就是不想看。” “那算了。我先看,等你想看的时候再问我要。”姚梦芽转身回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萧暮雪身上:又来一个自找其辱的。 被她同情的萧暮雪,正快速地浏览着所有资料。这些都是她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很多题型都是第一次见到。就像张宇涵说的那样,凌云中学之所以名声在外,自有它的过人之处。单凭这些试卷,就甩了桥河中学几条街。她把一缕散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埋头研究起来。 楚星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下课铃响了。很快,校园里热闹起来,所有的人都涌出教室涌向宿舍,向卖饭的地方跑去。更有不想跑宿舍图省事的,将饭盒放在课桌里,这时直接拿了出来,边敲边跑,一路欢歌:“开饭了,开饭了!” 萧暮雪坐着没动,依旧不停地看资料。 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课桌:“还不去吃饭?” 萧暮雪抬头见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孩站在自己的课桌旁:“你是?” 男孩腼腆的笑了:“方宇墨,就是上次去桥河中学跟你们比赛做题的那个。” 是他!难怪看起来有些眼熟。萧暮雪赶紧站起身:“你好。”她这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了:“这么快就都走了?” “去晚了就没什么好饭菜了。再说,饭凉了也不好吃。” “那我一会就去。” “还要一会?”方宇墨伸头看了看桌子上摊开的书,“是数学真题?” “嗯。有很多题型我都没见过,不太容易上手。” “慢慢来。要是有不懂的,咱们俩可以一起商量。我就坐你后面。” “啊?”萧暮雪看着身后的座位,“你坐这里?” 方宇墨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坐这里是因为认出我了呢,结果是我自作多情。” 萧暮雪揪了揪头发:“我对记人是最不在行的了,你别介意。” “怎么会?跟你开玩笑的。走吧,先去吃饭。” 萧暮雪合上书:“好,回头再来跟你讨教。” 两人出了教室,各自分头去了。萧暮雪回到住处,刚进院子,就看见傅雪峰正将一朵沾满了泥土的花塞进嘴里,便连忙跑上去给掏了出来:“你怎么乱吃东西?这花这么脏,上面还有刺,伤到舌头可怎么办?” 傅雪峰看着她一阵傻笑,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脑袋。 萧暮雪看了看他嘴角的口水,问:“你是不是饿了?” 傅雪峰呵呵傻笑,指了指地上的花,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这个不能吃。”萧暮雪把那朵花丢到一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泥土,“饿了要吃饭,知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肉。” “好。那你乖乖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萧暮雪回屋子拿了饭盒就走,“不可以再乱吃东西了,否则没有肉吃。记住了?” 傅雪峰傻乎乎的点着头:“等……肉。” 萧暮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这才转身向卖饭的地方跑去。 正是打饭的高峰期,路上人来人往,人声喧闹。已买完饭的男生端着饭盒三五成群地边走边吃边闲聊。宿舍楼前,小卖部旁,操场的过道上,树荫里,乒乓球台边……到处都是人。现下,男孩子除了关注美味的饭菜,也关注着过往的每个女生。看见漂亮可爱的,便集体起哄,说一些无伤大雅的逗引的话语。若是不凑巧遇上一个性格泼辣的,三言五句就给顶了回去。挑头说话的人常常被同伴打趣,不想输了面子,只得假装不在乎,说着一些真假难辨的理由,却又惹来一顿哄笑与口哨。但绝大多数时间,被调侃的女孩子总是充耳不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快速通过众人的注视。 萧暮雪疾步走着,白色的衣裙和黑色的长发很是引人注目。她完全没心思理睬旁人的言语,直奔卖饭的地方而去。她看了看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慢下了脚步:过道里几乎全是男生,挤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身材高大的男生将饭盒举过头顶,用肩膀顶开人群,姿势粗野地到了出口。就算最勇猛的女生,也只能见缝插针地从边边角角挤到里面,却又举步维艰,眼睁睁地看着饭菜越来越少。 这哪里是买饭,简直是在抢饭!萧暮雪嘀咕了一句,心里很是烦躁。她左右看看,在最靠外的一家买了两份炒肉、一份素菜和一碗米饭端了回来。 傅雪峰又坐到了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在戳那朵花。 萧暮雪将他带到洗衣槽旁边,拧开了水龙头:“自己会不会洗手?” 傅雪峰摇头。 萧暮雪教了几次也没教会,索性拉过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的冲洗起来。这双手虽沾满污秽,但五指极其修长匀称,皮肤细腻光滑,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齐。她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才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就可以了。” 傅雪峰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手一样,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看。 “要不要洗一下脸?”萧暮雪看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就试探着问,“脸洗干净了会更好看的。” 傅雪峰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咿哩呜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萧暮雪看他神情越来越激动,怕有什么不妥,赶紧说:“好了好了,不洗就不洗吧。咱们吃饭去。” 傅雪峰这才安静下来。 萧暮雪把米饭分出多半,又将炒肉都放到他面前:“这些都是你的,快吃吧。” 傅雪峰看着她面前的青菜,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想吃青菜?好。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呢。”萧暮雪又将自己碗里的青菜夹了多半给他,“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给你。” 傅雪峰点头,这才开心地吃了起来。 萧暮雪见他吃得到处都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你慢点,慢点……吃饭要慢嚼细咽,不然对身体不好。”她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智力不全,便住了嘴,任他吃相有多难看,也只默默地帮忙收拾,再也没说半个字的不是。 崔婶挑着一个担子进来了,见两个人坐在一处吃饭,慌忙放下担子:“你们怎么在一起吃饭?” 傅雪峰端着碗跑到她面前:“肉。香。” 萧暮雪站起身说:“他说饿了,你们又不在,我就买了饭给他。” “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你给他买饭。他的饭菜我给留好了,在锅里。”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俩已经快吃完了。”萧暮雪见崔婶挑进来的担子上放着两个盆,问道:“您干活才回来?” “不是。我卖饭去了。” “您也卖饭?” “是啊。孩子爸爸种菜卖,我就卖饭,挣点零花钱。” “那好啊。以后我的饭就在您这买了,省得我跑去挤了。” 崔婶连连摆手:“你还是去那边买吧,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萧暮雪揭开菜盆上的盖子,见饭菜果然剩了不少:“是不是您做得太多了?” 崔婶叹了口气:“不是我做的多,是本来就没什么人买。” “为什么?我听他们说话的那口气,这里的饭菜都是供不应求的。” “那是别家。我家……其实,我家的菜是好菜,肉也是好肉,味道也还是说得过去的。不像有的人用烂菜帮子做菜,买血脖子充好肉,炒菜就靠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 “那为什么还是没人买?是您卖得比别家贵?” “怎么可能?我家的菜算是非常便宜的了,而且我给的量也很足。他们是嫌我家有个傻儿子,说我们脏,所以不愿意买。” “这饭菜是您做的,怎么还跟雪峰扯上关系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了。你也看见了,我家有好几间空房,本来是可以租出去赚点租金的,也是因为雪峰,那些人宁愿去租又贵又远的,也不愿意来租我们这又便宜又方便的。”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顺其自然吧。要不这样,以后饭菜做好了您就给我留一份,什么都行,不用太多。每个周末我跟您结一次账,行吗?” “当然行。只是,您真的不去看看别家的了?”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吃饭上,有的吃就不错了。不过要是哪天我想换口味了,我会提前跟您说的。放心吧。” “成!以后我就把饭菜给你留在锅里。还有,谢谢你帮我照看雪峰。” “谢什么。崔婶,我要在这里住两年,您总这么跟我客气,不难受?” 崔婶笑了:“你老师和你师娘来租房子的时候,就一个劲地跟我说,暮雪是个好姑娘,麻烦多看顾。这下倒好,我没照顾你,反倒受你照顾了。” “您说哪里话。咱们住在一起,本来就应该相互照应的。” “行,那以后咱们就彼此照顾。” 这时,傅雪峰把空碗拿过来放进萧暮雪的怀里:“洗。” 崔婶赶紧拿了过去:“雪峰,暮雪姑娘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要乖一点,不要给她添乱。” “没关系,反正我也得洗我自己的碗。”萧暮雪又把碗拿了回去,“崔婶,以后你叫我暮雪就行了。您要再叫我暮雪姑娘,我的鸡皮疙瘩可就掉下来了。” “行,行!听你的。”崔婶弯腰挑起了担子,“我先收拾去了。雪峰,你跟我走,别耽搁暮雪看书。” 傅雪峰站着没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他愿意在哪里玩就在哪里玩,不碍事的。” 崔婶依言自行忙去了。 萧暮雪进了房间,在书桌前坐下开始看书。傅雪峰坐在门口,玩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七长八短的树枝。大黑趴在篱笆墙的旁边,撕咬着一个黑色的小布包,像是两个仇家在打架。偶尔有风吹竹林的声音,如小雨沙沙,轻快得像安眠曲。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絮状的云朵在天空中铺开,一朵一朵,像是姑娘脸颊上没有匀开的胭脂。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光线依旧明亮。若不是晚钟敲响,根本不觉得已经是晚间时分了。 收拾好,萧暮雪门也没锁,匆匆向教室跑去,但还是迟了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四卷:第三章 星期五第一节晚自习是思想课,教导主任会到各个班挨个训话,顺便总结本周出现的思想问题。 萧暮雪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在门口站好,口齿清楚地叫了报告。 “进来。”是楚星河的声音。 萧暮雪走进去,发现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正在听讲台上的人训话。她看了讲话的人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倒霉!怎么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楚星河给她使了个眼色:“快去坐下。” 讲台上站着的赫然是招生办的四眼田鸡,也是凌云中学教导处的主任。他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萧暮雪,表情不善:“这位同学,上课不能迟到,你不知道?” “对不起,我错了。”萧暮雪停下脚步,真心实意地道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站到一边,站着听完这节课。” 萧暮雪看了四眼田鸡一眼,没说什么,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同学们,高一的学生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们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认真学习,不能自由散漫,不能漠视校规,更不能像某些同学一样,因为自己是扩招生,就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萧暮雪眯了眯眼睛,依旧安静地站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动了动。 叶寒川的眉毛动了一动:田鸡先生,你要是说话再不过脑子,今天可就摊上大事了。 楚星河本来想打个圆场,想了想还是算了。 四眼田鸡说得顺口了,继续说道:“我们凌云中学是什么地方?是一个试炼真金的地方!不管你是哪路人马,到了这里,很快就会被炼化出原型,所以最好安分守己,做个好学生。尤其是扩招生,要管好自己,别把之前在别的学校养成的坏毛病带到这里来,带坏了这里的学生。” 叶寒川双眉一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好戏上场。 萧暮雪扭头看着楚星河,眼神里满是抱歉。 楚星河读懂了她的眼神,缓缓地摇了摇头,满脸的无所谓。 萧暮雪安下心来,回过头不徐不疾地说:“主任,今天的事错在我一人,跟别的扩招生没关系,请您不要将他们都骂了。” “住口!”四眼田鸡一拍桌子,“我说话还用不着你来教!上课迟到了还这么嚣张,桥河中学是怎么教学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萧暮雪紧抿双唇没有说话,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 楚星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圆场:“主任,萧暮雪是今天刚到的,很多东西都还不熟悉。这也怪我,没提前告诉她。” “上课不能迟到,是学生的基本守则。这还需要提前告诉她?难道桥河中学是个菜市场,允许学生随意迟到?又或者,他们的老师都是摆设,不懂得怎么约束自己的学生?” 楚星河眉头微锁,心有不悦:过分了! 萧暮雪的手慢慢攥成了拳:“上课迟到是我不对,我接受处罚。不过,您批评我就批评我,请不要随意批评桥河中学,更不要批评我的老师!” 教室里开始有人小声议论:“田鸡这个下马威有点厉害!” “看她今天怎么下台!” “刚来就挨训,还当着班主任老师的面,这脸可丢大发了!” 叶寒川揣着双手,满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丢脸?!胜负未分,到底是谁会丢脸,咱们走着瞧。惹毛了这丫头,你就自认倒霉吧!活该!叫你见好不收!你以为她在你的这座庙里,就得向你烧香跪拜?你想多了! 果然,萧暮雪的言辞变得犀利了:“我记得凌云中学的校规上说,上课迟到不能超过三分钟。三分钟以内,不做追究。请问,我超过三分钟了吗?没有。既然没有,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可以理解为您公报私仇吗?还有,既然您这么看不上桥河中学,那干嘛还招我过来?与自己不耻的人为伍,您这算是自甘堕落吗?” 教室里一片哗然。 “你……”四眼田鸡气得满脸通红,“牙尖嘴利!自己错了还这么多理由!” “我不想这么牙尖嘴利的。可您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的母校还辱骂我的老师,我没理由假装听不见。难道,您希望下次有人骂凌云中学的时候,这学校里的学生都充耳不闻?” “怎么可能有人骂凌云中学?别把它和你们那种不入流的学校相提并论!” “哦?是吗?桥河中学再不入流,都还是懂得恪守本分,不夺人所爱。不像某些学校,虽说是名声在外,可谁又知道,这名声是踩着那些不入流的学校的脊背爬上去的。如果一个登上山:下一节本来是数学老师的课,但他有事走不开,让楚老师帮忙安排一下,我忘记讲了。” 楚星河心神领会:“我知道了。你坐下。” 这一打岔,话题的内容便发生了变化:“吔!数学老师不在,又可以自习了!” “好难得有数学自习课,楚老师千万别调课!” “终于可以把堆积的数学作业赶一赶了!” “数学老师万岁!” 楚星河对站在讲台上的人说:“主任,我要占用您的时间安排一下课程,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你来,你来。”四眼田鸡好脾气地说,“你先安排,我去别的班看看。”说完,三步并成两步出了教室。 楚星河走到萧暮雪面前,见她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便将自己整个身子挡在她前面,不露痕迹地摇了摇头:“你下去吧,以后上课不要再迟到了”。 萧暮雪闭上眼,将所有的眼泪都收回到心里:“我知道了。”她带着惯有的平静和冷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方宇墨踢了踢她的椅子,压低的嗓音里是满满的兴奋:“萧暮雪,你帅呆了!” 萧暮雪将手背到背后,做了个“别闹了”的手势,后面的人才安静下来。 如众人所愿,楚星河没有调课,让大家自行复习。他是藏着私心的:萧暮雪刚来,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熟悉这里的教学方式和考试题型。而且再过两周就要月考了,如果她不赶紧适应,恐怕结局难以尽如人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女孩子,作为一个失败者被退回去。又或者说,他强烈地希望她能留下来,从此成为自己的学生。为此,他竭尽所能地为她创造更多的自由时间。 迟到事件之后,萧暮雪一战成名。从此,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她安之若素,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安然与淡定。叶寒川几次在教室外面遇见她,她都视而不见,擦肩而过。于是,各种关于她的传闻越来越离谱,也愈演愈烈。到最后,她的冷清,她的淡定,她的美丽,都成了罪过:冷清是因为桀骜不驯,淡定是因为自命不凡,至于美丽,那是最不应该的,因为美丽的女孩惯会毒害有志青年的。 男生看她,如雾里看花,想要接近,却摸不着门道; 女生看她,如毒蛇猛兽,想要远离,却又是怎么也绕不过的话题; 方宇墨看她,是美丽的战神、天纵的女将军; 叶寒川看她,还是当年初见时的那个小女孩; 楚星河看她,是正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校长无意间听说了这件事,大笑:当了这么多年校长,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姚慕白,再无他人。没想到,现在又来一个。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姑娘。看似顽劣,实则情长。如果她的成绩能与姚慕白比肩,我那些黄冈中学的资料,可就真不是个事了! 于是,所有的人都等待着月考,等待着成绩张榜。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萧暮雪沮丧了好几天。她给张宇涵写了一封信,检讨自己在考试过程中犯下的错误。张宇涵回信就几个字:相信自己,重整旗鼓,从头再来!公布成绩的那天,她躲在教室里不敢出去,直到方宇墨兴冲冲地跑进来告诉她成绩,她才松了一口气:第十名!这个结局不算太坏,总算是达到了校长的要求。 这个在她看起来不算太坏的成绩,却仿佛一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深湖:凌云中学建校至今,还没有哪个扩招生在第一次月考就进前十的,而且还是个女生! 这次是巧合,是她的运气太好了! 是的,是巧合,是她的运气太好! 偶尔一次不算什么,还有两次呢! 就算三次月考都第十,也没什么,永远是第十才算厉害! ……………… 萧暮雪的耳朵自动屏蔽了所有议论,依旧独来独往,淡然冷漠。 第二次月考结束后,她在成绩榜上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想象中差别不大,这次排在了第四名。她写给张宇涵的信上少了沮丧,多了自信:已经完全掌握了做题的技巧,不那么吃力了。有些小失误,下次一定改正。张宇涵的回信照例简洁:不可骄傲,再接再厉。 校长看了成绩单很是高兴:第四名!不错不错,叫她继续努力,看看能不能把叶寒川这个万年第一给我拉下马来。 楚星河倒是淡定:拉叶寒川下马就算了。如果她能稳居第四,我就很满意了。 至于别的人,一番热议后,又在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成绩了。 第三次月考结束后,萧暮雪没去看成绩榜,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忙着看萧兰枢寄来的书。那是两本厚厚的英文原版读物,一本是《简?爱》,一本是《麦田里的守望者》。萧兰枢随书附信一封:暮雪吾儿,别有数日,甚念!汝母与为父均安,万望勿念!学业繁重,善自珍重!她将信和张宇涵的信装在一起,放进抽屉锁了起来。这些都是她在夜深人静时,挑灯夜读的动力和精神粮食。 第二天早读,萧暮雪刚到教室门口,发现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外。楚星河正来回清点人数。“这是要干嘛?”她悄悄问站在一旁的方宇墨。 “要选座位了。”方宇墨小声说,“我们的座位不是固定的。过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排一次。” “怎么排?按成绩?” “对。但不是说成绩好的就一定会坐前面,而是按照考试分数从第一名开始自由选择,喜欢坐哪里就坐哪里。” “这样啊!那还不错。” “你想坐哪里?” “老位置。你呢?” “一样。我还是想坐你后面。” “那万一别人把我的位置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这次月考,你是第一名,你第一个选。” “啊!”萧暮雪吓了一跳,“谁说我是第一名?” “你周末去哪里了?没去看成绩吗?” “我懒得动,在家里睡觉呢。” “难怪。没看见大家都看着你吗?” 萧暮雪这才注意到,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赶紧闭上嘴巴,蹭到方宇墨身后去了。 楚星河早就看见她了:“萧暮雪……出列。” 萧暮雪慢腾腾地走了过去,睁着葡萄似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我坐老位置。” “有视线更好的位置,你可以进去看看。”楚星河看着她,柔声说,“你那个位置靠窗,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换一个会比较好。” “不用。我就坐那里。”萧暮雪谢绝了他的好意,“那里可以看风景。” 楚星河温柔地看着她,最后还是随了她的心意:“那好。你去坐下。” 萧暮雪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教室门口鱼贯而入的人,第一次有闲情逸致留心班里的名次:第二个进来的是叶寒川,第三个是姚梦芽,方宇墨还是第十。原来,他们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第二和第十名。这一次终于知道对手是谁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从这天起,凌云中学文科班的头把交椅,牢牢地握在了萧暮雪的手里。 一时间,萧暮雪成了凌云中学的风云人物。大家谈论的最多的是她,但,除了方宇墨,依旧没人主动亲近她。她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叶寒川不服,几次三番地和萧暮雪较量,都以相差无几的分数败下阵来。他找楚星河要了萧暮雪的试卷,仔细对比后发现:自己输在作文。萧暮雪的作文功底已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范畴,难怪每次都会被当作范文来读。就连文科补习班的作文分析课上,用的也都是她写的文章。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暮雪最厉害的不是语文,而是英语,这是他多年以后才明白的一件事。 楚星河见萧暮雪每日里独来独往,担心她会因为孤独而孤僻,好几次想跟她说话,却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作罢,依旧默默地关注着她。 一天体育课上,校长把萧暮雪叫到办公室,拍着一个没开封的箱子说:“这是黄冈中学最新的题库,归桥河中学了。以后,有我们的,就有他们的。” 萧暮雪抱着箱子,笑得开心极了:“谢谢校长!您真是个好人!” 这是楚星河第一次看见她笑。那笑容如此甜美,如此无邪,如此幸福,看得人心神荡漾。 校长也笑了起来:“那如果我不给呢,是不是就是坏人了?” 萧暮雪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您不会的!因为您不但是好人,而且还是个诚实的人。再说了,您是大人,我是小孩,大人不会跟小孩耍赖皮的。” “听你这么说,我倒还真不好意思耍赖了。”校长含笑而立,“明天学校放月假,你回不回家?” “太远了,不回去。” “有多远?” “周六早上一早走,快晚上了才能到家。第二天天没亮又得起来赶车,到学校也就该晚自习了。太折腾了!而且来回的车费也贵,都够我一周的饭钱了。” “那你干什么去?” “去桥河中学送资料,顺便看看我老师。” 校长摸着下巴说:“送资料?看老师?你不怕我不高兴?” “高不高兴我都得说实话吧。如果实话让您不高兴了,那是您的问题,跟我没有关系。再说了,难道您希望以后我离开凌云中学了,就把您抛到脑后?” 校长哈哈大笑:“嘿,楚老师,有了这孩子,日子是不是变得很有趣了?” 楚星河笑道:“是。暮雪是个善良的孩子,又心直口快,我蛮喜欢的。” “别说你,我也很喜欢。”校长指了指那个箱子,“那玩意很沉的,小心别砸到自己的脚,让你老师帮你抱下去。” 楚星河伸手要拿,萧暮雪侧了侧身:“不用。我自己拿着放心。” 校长和楚星河对望一眼,仰头一阵大笑。 萧暮雪不理睬两人的取笑,抱着箱子一溜烟地下楼去了。 几年后,凌云中学和桥河中学结成兄弟学校,这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四卷:第四章 七月。木槿朝荣。 萧暮雪穿着一身浅紫的连衣裙,坐在院子的桂树下看书,顺便晾晒刚刚洗完的头发。那长发黑如墨染,早已及腰,但迟迟不肯修剪,是在等远方的人归来。 傅雪峰坐在她身后,拨弄着她的头发玩。他的双手干净白皙,再无初见时的污垢;那乱蓬蓬的头发也被修剪成清新的短发,看起来十分爽利整齐;身上的衣服刚换过,还散发着肥皂淡淡的香味。收拾干净后再看,发现他原来竟然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他抓起一把头发放在鼻端,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的样子。 萧暮雪转过身,眼里都是不赞成:“跟你说了很多次了,男孩子不能玩女孩子的头发,这是不礼貌的。怎么就是记不住?” “喜欢。”傅雪峰傻呵呵地笑道,“喜欢。暮雪。” “你喜欢我有什么用?要学会照顾自己才有用,知不知道?”萧暮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快上晚自习了,我走了。你在家要乖乖的,不要乱跑,不要乱吃东西,不要把身上弄脏了。困了就去床上睡,不可以躺地上,记住了没有?” 傅雪峰一个劲地点头:“乖。不困。等暮雪。” “不用等我,我要等教室熄灯了才会回来,会很晚的。” 崔婶拿着一个洗干净的桃子走了过来:“暮雪,这个带去晚上饿了吃。” 萧暮雪接了过来:“谢谢婶婶。” “谢什么谢。雪峰能有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的功劳,该我谢你才是。” “您客气了。雪峰本来就很乖,我不过是帮他收拾了一下而已。” “他现在比以前听话多了,也省心多了……有你在真好。” 萧暮雪笑着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书递给傅雪峰:“帮我收起来好吗?我先走了。”她将头发挽起来扎成马尾,又将一朵白菊小心地插在鬓边,这才快步向教室走去。 刚上楼梯口,却看见一群男生坐在台阶上,每阶一个,双腿大开,将整个去路挡了起来。这又是闹哪样?萧暮雪放慢脚步,在第一个挡道的男生面前停了下来,十分礼貌地说:“我要过去,请让一下路。” “我坐我的,你走你的,为什么要我让路?” “你这样坐着,我要怎么走?” “走路还要人教?”男孩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来你是这么低智商的?” “整天跟一个白痴呆在一起,智商再高也被拉低了。”旁边有人火上浇油。 萧暮雪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整个楼道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看来是存心要给我难堪了。目光过处,发现罗俊智也站在人群里,她一声冷笑:我就说嘛!原来是秋后算账的。能等到现在,也算你有耐性。她保持着微笑,语气依旧温和:“麻烦你让让路,我要过去。” “不让。你可以从另外一边上楼。” “真的不让?” “不让。” 萧暮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看了看自己脚上的中跟小皮鞋,那是刘雨燕刚送她的礼物,乳白色的,前面有一串珍珠的蝴蝶结,相当漂亮,“可惜,脏了我师娘送的这鞋子。”说完,抬脚就踩了下去。 坐着的人见她真的踩了下来,赶紧收了腿:“你还真踩?!” 萧暮雪并不答话,只一步一步向上走去,脚到之处,无阻无碍。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她站定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裙摆,露出嫌弃的表情:“就你们这样的胆量,也敢出来欺负人?真替你们害臊!”她径直走到罗俊智面前,指着台阶上的人问:“这些都是你的人吧?这一次就这么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下手无情。” 罗俊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想欺负我萧暮雪,得先掂量掂量你自己够不够分量。” 正说着,叶寒川出现了,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 萧暮雪一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双手一伸拦住了他:“这事跟你没关系。” 叶寒川脸色阴沉:“敢欺负我们文科班的人,他不想混了!” 萧暮雪眼里闪过一抹温柔之色:“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转身对着罗俊智说,“你们理科班和我们文科班向来是河水不犯井水。今天的事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要把两个班的人都牵扯进来。” “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那他带一帮人出来是什么意思?” “好歹我也是文科班的人,他是文科班的班长,自然是要维护我的。”萧暮雪指了指楼道里的人,“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先带了一大帮人出来的?” 罗俊智没话好说,手一挥,带着那帮人散了。 萧暮雪从叶寒川身边走了过去,连个谢字都没有。 刚坐下,方宇墨就将脑袋凑了过来:“暮雪,罗俊智是不是还因为上次的事找你麻烦?” “大概是的。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们学校文理科的人,互不待见呢?” “因为他们觉得文科生是酸文人,我们又觉得理科生是死脑筋。相互看不起。” “那也不至于闹到水深火热吧!” “青春期,冲动。”方宇墨言简意赅,“一句话不对付就要动手,也算是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萧暮雪听乐了:“压力再大也不能打架。” “不过,虽然文理科经常掐架,但绝对不允许有外人欺负咱们学校的人。” “那不就跟共产党和***一样?平时兄弟俩没事就掐,日本鬼子来了,就停止内战,一直对外。” “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方宇墨指了指叶寒川,“那位大人特别维护咱们班的人,威望可高了。” “谁要他多事。” “喂,你好像不太喜欢班长?”方宇墨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审视的味道,“你们俩有仇?” “两个不认识的人,要怎么结仇?看你的书去吧。”萧暮雪丢了一本书在他脑袋上,“一天到晚尽瞎琢磨。”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所有的灯都亮了,到处一片通明,照得黑暗无处躲藏。校园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节,两节,三节……时间逃遁在这明亮的灯火里,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熄灯铃响了,萧暮雪才匆匆收拾好,向楼下跑去。她算过时间,从熄灯铃响到大门上锁,有五分钟的时间用来整理。常常是她前脚刚迈出大门,守门的大爷就咔嚓一声落了锁。 楚星河从旁边的树丛里走了出来。透过铁栅栏的缝隙见萧暮雪进了院子,才转身回了宿舍。每晚护送她回家,已经是他的必修课。不然,他便像丢了东西似的心神不宁。 院子里,傅雪峰正站在桂花树下,安静地等待。他已养成了一种习惯,不见到萧暮雪绝不上床睡觉。今晚清风徐徐,蝉声阵阵,麦花如雪。暗蓝色的天空上挂满了无数的星星,像一斛倾洒的珍珠,闪耀着亮眼的白光。他努力寻找着牛郎织女星,回想着那个古老的传说,心如眼前的麦田,偶有微澜。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赶紧收起思索的表情,靠着桂树发呆。 星光下的萧暮雪看起来有些疲惫:“雪峰……说了让你早睡的。”她揉着自己酸胀的额角,“对不起,我最近有太多事要做了。明天,明天我争取早点回来。” 傅雪峰摇头:“不用。”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休息。” 萧暮雪抬头看看夜空,坐了下来:“今晚的夜色真好!”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你去睡吧,我想坐一会。上楼的时候记得开灯,别摔着了。” 空气真好啊!这风,也那么温柔! 终于没人打扰我了! 傅雪峰听着萧暮雪的叹息,心里有一丝温柔的悸动。眼前这个女孩子,带给了自己太多感动和意外。她将柔弱和坚强,无情和热情,冷漠和温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这冰与火的双重性格,放在别人身上,都是非常不讨喜的。独独在她,除了让人觉得心疼,便只有心动。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毫不在意自己的邋遢和呆傻,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总是对自己温柔相待。最喜欢她放慢了语调,轻声细语地说,雪峰,要乖啦,不可以胡闹。那声音那么绵软动听,仿佛静夜星空下微风的呢喃…… 大黑不知做了什么梦,哼哼唧唧地直叫。 傅雪峰低下头,发现萧暮雪已经睡着了。他慢慢蹲下身,蹲在萧暮雪面前,平日里总是呆滞无神的双眼此时亮得赛过天上的星星。他纤长的手在萧暮雪的脸上晃了晃,一阵淡淡的香气便在夜色中散了开来。 萧暮雪不老实地扭动着身子,脑袋从这边扭到那边,停了停,又扭了回来,一只手缠着自己的头发打圈圈,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傅雪枫一声轻笑,双手稍微用劲就将她托了起来,像托圣物一样托进了屋子…… 第二天醒来,萧暮雪发现自己竟和衣而卧,鞋子整齐地摆在地上。她使劲拍着脑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上床的。完蛋了!快累傻了!她在心里嘀咕,好不容易有个暑假,学校还要补课,只放半个月,还要不要我活了?她困得不想睁眼,闭着眼穿好衣服,闭着眼洗了脸,这才不情愿地开了门。 傅雪峰早端着饭盒等在门口:“早饭。” 萧暮雪面色疲倦:“没胃口,不想吃。” 傅雪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萧暮雪笑了:“我没病,就是累了。”她打起精神,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今天是周六,不用上早自习。真幸福!” “花。”傅雪峰指着凌云中学的校门说。 “花?花……我想起来了,我答应过要带你去摘花的。好,你等我吃完这个包子。”萧暮雪三下两下解决完手里的包子,又胡乱喝了几口粥,“先说了,咱们得偷偷的,要是被绿化处的人抓到了,我就惨了。所以你一定要跟在我身后,不可以乱跑,知道了?”她将傅雪峰胸口的饭菜清理干净,又检查了一下他的手和衣服,这才带着他出了门。 早餐时间已过,再过十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教室外的走廊上几乎都是人。他们大多数都在聊天,还有一些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萧暮雪刚走到楼下,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一盆滚烫的水从天而降,一滴不剩地全部倒在了她身上。顿时,整个教学楼一片哗然。 “哟,骄傲的凤凰变成落汤鸡了!” “凤凰?我看是山鸡还差不多。” “可不是。一天到晚的假正经,身边围着一堆男生,不是鸡,赛过鸡。”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能说明人家战斗力强。” ……………… 听着这些恶毒的话,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在萧暮雪身体里蔓延开来:我没做错什么,也没招惹过任何人,凭什么要这样羞辱我!难道,被人喜欢也是我的罪过?被喜欢是罪,被讨厌也是罪;反抗是罪,不反抗也是罪;解释是罪,沉默也是罪……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无罪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学习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暮雪!”刚好路过的楚星河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很清楚,校园暴力最可怕的并不是打架斗殴,而是语言暴力,罗俊智一向擅长此道。可是,她从来就没做错过什么,又为何要如此对她?“你怎么样? 萧暮雪静静地看着楚星河,眼底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我没事。” 傅雪枫已经被吓呆了,眼神呆滞地盯着某个地方,傻愣愣的。 萧暮雪抱歉地拂去溅在他身上的水珠:“对不起呢雪峰,我不能带你去摘花了。有没有烫到你?” 傅雪峰抬头看向高处,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萧暮雪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算了,我又没什么事。你回去好不好?改天我再带你去摘花。” 傅雪峰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最后还是乖乖地走了。 楚星河看着萧暮雪被烫得发红的皮肤,一阵揪心:“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萧暮雪没有说话,静静地站了片刻后开口了:“楚老师,如果有一天,我动手打人了,您会怎么想我?” “我没想法。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楚星河暗暗道,如果我不是老师,不用你动手,我就出手料理了。他无所谓的说,“你有你的处事方式,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不是太出格,都没关系。” “您不怕我给您惹麻烦吗?” “怕了我就不是楚星河了。话说回来,能有什么麻烦?别担心,一切有我。” 萧暮雪目光澄澈,似乎很是安慰:“谢谢您!那我就安心了。”她掸了掸湿淋淋的衣裙,伸手扶正鬓边的菊花,向学校外走去,“我换完衣服就回来上课。” 楚星河抬头向楼上望去,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与心痛。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身为班主任,对学生之间的事却也不能事事过问。他很想冲上去把闹事者揪出来暴揍一顿。可暴揍之后呢?萧暮雪怎么办?她还要在这里继续上学,还要面对这些人。恐怕到时候,他们会变本加厉地对付她。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一旦被罗俊智盯上了,要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没有雷霆手段是不行的。之前就有扩招生受不了他花样百出的欺负,被迫回到了原校。他又想起了萧暮雪眼里隐忍的泪水与哀伤,难受得想要打人。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谁也不知道我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上了外操场,去那里发泄内心的痛楚。 希望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吧! 萧暮雪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神色泰然地回到教室上课,根本不理睬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刚走到座位旁,发现叶寒川坐在方宇墨的位置上。她看了他一眼,坐了下去。 叶寒川把一个草稿本放到她肩膀上,用低沉的嗓音说:“你要不要紧?” 萧暮雪握笔的手紧了一紧,眼里泛起一点湿意,却并不说话。 叶寒川又说:“刚才我不在。事不过三,再有下一次,我灭了他。” 萧暮雪拿过那个草稿本,随手涂鸦,涂完了又放回到肩膀上。 叶寒川拿回去一看,差点没笑出来:“我懂了。那我给你压阵。”只见在纸的空白处画了一个身穿甲胄,手拿长剑,英气逼人的女将军,将一条吐着毒信的蟒蛇踩在脚下,像是要将其抽筋剥皮。 萧暮雪的嘴角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 叶寒川看了看她湿淋淋的长发,掏出一块手绢将发梢包起来,轻轻捏去水分。 萧暮雪迅速回身,将头发收至胸前。 叶寒川心里不是滋味:臭丫头,对你好也不行!真不让人省心。 像是在自言自语,萧暮雪用非常轻的声音说:“腹诽别人,非君子所为。” 叶寒川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看着那个伸手可及的人儿,一声长叹: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却为何不懂我对你的心? 萧暮雪听着这声叹息,咬了咬嘴唇,手上一使劲,笔划破了纸。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都非常平静。 但平静往往是风暴来临的前奏。 这天,结束了大扫除,萧暮雪换了身衣服又匆匆回到教室。刚拿出书来,就听后排的方宇墨惊叫道:“啊……蛇!” 萧暮雪一惊,转身看见一条婴儿手腕粗细的蛇,正在方宇墨的书桌里弯来绕去的蠕动,忙问:“咬到你没有?” 方宇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萧暮雪迅速拉过他被咬的手检查了伤口,又仔细辨认了那条蛇,终于放下心来:“没事,这蛇没毒。”她抓起那条蛇,摸了摸它扁扁的脑袋,“老朋友,好久不见。你本来应该在我的书桌里对不对?怎么这么不小心,跑错了地方。” 方宇墨心有余悸地指着那蛇:“小心点!别再咬到你。”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瞧你吓得那样。告诉你,我追着蛇满山跑的时候,抓它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搓泥巴玩呢。跟我玩蛇,我是他祖宗。” 叶寒川听得笑了起来:居然有人自贬身份,给蛇当祖宗。 萧暮雪朝笑声传来的方向飞过去一个白眼。 叶寒川马上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 萧暮雪拍了拍方宇墨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出去一下。你要不要一起来?有热闹可看哦!”她走出教室,将拎着蛇的手藏到背后,在走廊上找到正高谈阔论的罗俊智:“喂,姓罗的,我课桌里的蛇是不是你放的?” “是又怎样?”罗俊智操着双手,满不在乎地说。旁边几个男孩也是一副很拽的表情。 “还真的是你。胆量不小嘛,居然敢抓这种剧毒的蛇。” “那蛇有毒?” “你没毛病吧?都不知道这蛇有没有毒,就敢抓?不怕它咬死你?” “有……有毒又怎样?我不怕!” “不怕就最好。”萧暮雪手一扬,那条蛇飞到了罗俊智脸上,“还给你。” 走廊里顿时一片尖叫声,罗俊智更是吓得腿软,扶着栏杆走不动路。 萧暮雪露出鄙夷的神色:“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呆霸王,原来也不过是个银样鑞枪头。” 罗俊智盯着那条缓缓爬行的蛇,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把它……拿走。” “你不是说你不怕么?”萧暮雪说着又把蛇抓回来放到脚边,悠闲地看着它慢慢蜷成一团。“它是你抓来的,自然是你负责,怎么找上我了?” “我不管,是你把它放出来的,你就得把它拿走。” “我可以把它拿走。不过,在那之前,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针对我?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萧暮雪也不说话,背着手在罗俊智面前来回溜达了两圈,突然一脚踢了出去,正中他的膝盖:“我看你更不顺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四卷:第五章 这一脚掀起的哗然之声,可比那一盆水倒下时响得多得多。 靠在旁边看热闹的叶寒川乐了:不长眼的东西,叫你没事瞎折腾。 方宇墨捂着被蛇咬过的地方,感动之余又有点担心:“寒川,你还不去拦着暮雪?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拦什么拦!我拦得住她吗?再说了,也该有个人收拾一下罗俊智了。” “罗俊智是该挨收拾了,可那也不能是暮雪去。她一个女孩子,会吃亏的。” “吃亏?谁?萧暮雪?你多操心了。好好看着吧,热闹还在后头呢。” 方宇墨见叶寒川成竹在胸,只好半信半疑地静观其变。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僵持中的两人,生怕萧暮雪吃了亏。 罗俊智被踢得满面通红,跳起来就要踢回去。 萧暮雪轻盈地朝旁边一跳,躲开了他的脚:“你若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今天让你躺着从这里下去。”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淡定,只有冷厉。“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压根没把你放在心上。可你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我告诉你,我萧暮雪可不是被吓大的!你要是想玩狠的,可以,我随时奉陪。只一点,不要牵扯旁的任何人。否则,你就不是娘生爹养的。”她说话的速度不如平时快,听在耳朵里却字字千钧。顷刻间,楼道里安静下来。 “那你也不能拿脚踢我!” “这你就不能怪我了。谁叫你离我这么近,活该倒霉。罗俊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敢伤害我身边的人,我让你悔不当初。”萧暮雪拍了拍手,神色悠闲轻松,“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见到有病的人就想治。我看你已经病得不轻了,我就更想治了。你如果还有什么阴毒的招数,就尽管使出来,我萧暮雪要是怕了你,就当着这全校的同学给你磕三个响头,从此以后,认你做老大,任你管束。”她看了看那条抬头吐信窥伺着四周的蛇,摸了摸它的脑袋,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我现在又不想帮你抓它了,你另请高明吧。” 罗俊智看着那条蛇,没了主意:“你们谁来把它弄走?” 所有的人都闪在了一边,没人敢动。 文科班的人都站在门口看热闹,一个个幸灾乐祸。 萧暮雪倒剪着双手,吹着口哨向教室走去,神情极为倨傲,完全没有一点优秀学生的样子,倒像个十足十的女混混。 几个男孩子凑过来问:“萧暮雪,你真的不怕蛇?” “我看那蛇好像挺怕你的。你刚靠近,它就蜷起来了,很听话的样子。” “看罗俊智那熊样,我心里真是痛快。” 萧暮雪的目光在凤凰手串上停留了两秒,便闪开了。她停下脚步,歪着头想了半天,像是在想什么未解之事,样子极为娇俏可爱。突然,她将手伸到问话的人面前,嗷的大叫一声:“蛇啊!” 几个男生吓得一哄而散,惹得旁边的人笑成一团。 这天之后,文科班的人对萧暮雪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说话,有人找她讲题,还有人会约她一起玩。面对这些变化,她依旧保持以往的淡然:你来,我不拒;你走,我不留。她的这种不同于常人、自我率真的性格,如一块吸铁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她身边。 叶寒川见了极为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就连方宇墨,有时心里也隐隐地冒酸。 只有楚星河,怀着最纯粹的心态,始终站在远远的地方,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关注着萧暮雪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更是一个性格鲜明的女孩。他对她没有超越师生之外的情感,直到某个特殊时刻,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落入他的眼里。 天气晴朗的午后。像往常一样,楚星河趁着得空,抱着篮球向操场走去。刚走到花园处,远远地看见萧暮雪低头坐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撑在膝盖上,很久都没有动弹。他快步走了过去:“暮雪,你怎么坐在这里?你们不是在上体育课吗?” 萧暮雪依旧低着头,不动也不言语。 “暮雪?怎么了这是?有事你跟我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萧暮雪抬起头看着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楚星河顿时就慌了:“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萧暮雪摇了摇头,眼泪滚豆子一样滚了下来。 “那到底怎么了?”楚星河急得团团转,“你说话呀!” “我……”萧暮雪的眼泪落了下来,声音细如蚊蚋,“我……我裤子脏了。” “啊?”楚星河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裤子脏了洗干净就是了,你哭什么?” “我……我……”萧暮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泪落得更欢了。她迟疑了很久,终于慢慢松开一只手掌,上面赫然沾了不少鲜血。 楚星河愣住了:“为什么会有血?你伤到哪里了?” 萧暮雪咬着嘴唇,怯怯地看着他:“没……没有受伤……就是裤子脏了。” 楚星河又愣了几秒,随即恍然大悟,脸刷的就红透了:“哦……哦……我知道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背心,“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萧暮雪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瘪了瘪嘴,眼泪又流了下来。 功夫不大,楚星河拿着一件干净衬衫跑了回来。他把衣服展开,小心地护在萧暮雪身后,这才让她站起来,又迅速地在腰间打了一个结,将她肚脐以下大腿以上的地方都遮了起来:“这样就可以了。” 萧暮雪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确定无论从那个角度都看不到脏的部分,才放下心来。她不敢看满头大汗的楚星河,害羞地低着头:“楚老师,我……” 楚星河挠了挠头,看起来比她还不好意思:“嗯……不用我普及生理卫生课上的内容了吧?你……你回去好好休息,今天的体育课就别上了,我会替你跟体育老师请假的。” 萧暮雪小小地“嗯”了一声,依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楚星河弯腰抱起篮球,指了指篮球场:“我……我打球去了。”说完,逃一样的跑开了。他心里的感受无人能懂!不是不知道女孩子的生理现象,也不是没见过女孩子流泪。只是,萧暮雪那双泪水盈盈无助的眼,在彼此对望的一瞬间就掳走了他内心存放多年的温柔。这个总是满不在乎、快乐坚强的女孩,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第一次向自己求救!终于,不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一刻,她是个需要帮助的少女。而他,只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的男子。 从此以后,他案头的日历上,每个月的这一天,都被画上了红色圆圈。倘若这几天前后,萧暮雪神思倦怠,他便想方设法让她轻松些:体育课叫她去帮忙整理资料或者改卷子;自己的课尽量自习;或者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带她去吃喜欢的营养食物……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守护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 萧暮雪等他走远了,才寻着人少的路走了,也是飞一样地朝校园外跑。推开院门,发现谁都不在。她松了口气,赶紧回屋把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拿了些纸临时代替卫生巾垫上。初潮了!我长大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爷爷要是知道了,该多高兴!她悲从中来,趴在桌子上嘤嘤哭了起来。爷爷那么盼望我长大成人。如今,我长大了,可他却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装着药的小瓶子,紧紧地握在手里:我一定会遵照您的嘱咐,好好吃药的。 趁着还没下课,她将脏衣服洗干净晾上。回头看见楚星河的衬衫还搭在椅子上,便重新打来一盆清水,加了几滴自制的香水进去,泡了几分钟就捞起来直接晾上了。 初夏的午间阳光灼眼,但并不炎热,只让人觉得昏昏欲睡。萧暮雪拿了一本书在床上躺下,翻了几页,实在是困得慌,便闭上眼想小睡片刻。一觉醒来,下课铃声刚好敲响。她翻身下床,匆匆向学校跑去,路上拐了个弯去了一趟小卖部。 当天晚上,离关灯时间还剩下不到半小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副妖怪出没的样子。教室里所剩不多的几个人收拾匆匆走了。萧暮雪看了看解了一半的题,实在不舍得放手,静下心继续勾三股四弦五。等她做完题,瓢泼大雨噼里啪啦从天而降,将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水帘洞。 完蛋了!这下得在教室里过夜了。萧暮雪叹了口气,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和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没有一点办法。 楚星河拿着一把伞走了进来:“你有没有伞?” “不爱打伞。”萧暮雪一手敲着玻璃窗,一手拿笔在上面画着什么。“您也被雨阻了?怎么办,要关灯了。” “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我么?这雨太大了,有伞也走不了,等等吧。” 萧暮雪画完最后一笔,回头说:“您看这个娃娃像谁?” 楚星河凑过去看了看:“这怎么有点像我?” 萧暮雪笑得坏坏的:“这哪是您?您可比他帅多了!” “那,他是谁?” “就是您啊!只是我画不出您的神韵而已。” 楚星河知道自己又被涮了,伸手要去擦玻璃上的那个小人。 萧暮雪赶紧趴上去护住:“这是我的,您不能动的。” 你的?楚星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好吧,既然是你的,那我就不动了。” 萧暮雪又在娃娃上加了两撇胡子:“楚老师,您说,等我们七老八十了,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可以。我会永远跟你保持联系的。” 萧暮雪大喜:“真的?您说话算话?”她伸出小指,粲然一笑:“那我们拉钩。” 楚星河伸出手去:“拉钩!我定会遵守诺言!” 一长一短两根手指勾在了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萧暮雪亲了亲自己的大拇指,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这下就不用担心毕业后见不到您了!” “怎么,你很担心跟我失去联系?” “当然!我最怕丢东西了。小时候,妈妈给我做了个小布偶,不知道怎么的就找不到了,我伤心得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妈妈安慰我说,丢了就丢了,再做一个就是了。可是,她哪里知道,在我心里,最开始的那个才是最好。就算后来的再怎么好,我也是不喜欢的。” “我不是小布偶,我不会走丢的,我一定会遵守约定。”要不是窗外雷声隆隆,萧暮雪一定能听见楚星河如鼓的心跳声。他眼里荡漾着甜蜜的笑,雪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萧暮雪不停动着自己的小指,笑得合不拢嘴:“那咱们说好了,永远不要失去彼此的消息!” “那万一有一天,你不想跟我联系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萧暮雪一个劲地摇头,“除非我死了。” 楚星河很是高兴,一时忘形摸了摸她的头:“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萧暮雪愣了片刻后才说:“那您也要好好活着!等我们都白发苍苍,走不动的时候,就拄着拐棍,相互搀扶着一起去看夕阳。” 屋子里突然黑了下来,分秒不差地藏起了楚星河眼里太过明显的爱意。 萧暮雪素来怕打雷,紧张得直抠玻璃。 楚星河轻声说:“别怕,有我呢!” 萧暮雪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那样站在一室黑暗里谈天说地,任凭窗外雷声和雨声交织成一片。 后半夜,雨小了些。萧暮雪不愿意找守门大叔开门,怕又生事端。两人便从后校门处翻墙而出。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楚星河稳稳地接住了萧暮雪。她冰凉的唇不小心碰上楚星河的脸,害得他好一阵心慌意乱。 伞虽大,却遮不住两个人。楚星河将伞塞进萧暮雪手里,跑进了雨里。 萧暮雪看看手里的伞,又看看他,干脆将伞收了起来,跟着跑进了雨里。 “你不能淋雨……会生病的。”楚星河拦住她,撑开伞遮住她,“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能淋雨的时候就不要逞强。” “我哪有那么娇气?”萧暮雪笑着跳到伞外,“您要再这么啰嗦,我就丢下您不管了。” 楚星河拗不过她,只得重新将伞收了起来。 萧暮雪边跑边玩,时不时停下来张嘴接雨水,接满一口就噗地吐出老远。 楚星河赶紧追了上去:“天这么黑,你别跑太快了,当心摔跤!” “摔跤就摔跤,大不了磕个包。”萧暮雪接了满捧水,朝楚星河泼过去,“您能不能不要这么操心?我又不是泥娃娃,碰不得摸不得的。” “别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楚星河牵起她的手说,“不想我担心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 萧暮雪看了看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想起下午的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在雨中奔跑,竟然不觉得雨有多大,雷声有多响。 到了院门口,楚星河目送萧暮雪进了房间,才转身离去。 那天晚上,楚星河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萧暮雪的笑脸和两人相处的情景。 萧暮雪却是倒头就睡,直到学校的起床钟声敲响。 第二天,萧暮雪找了个办公楼人少的时候,将楚星河那件叠得有棱有角的衬衫放在了他的办公室。刚下楼,就遇见了萧月茹和叶寒川。她本来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萧家小姐?这么巧?”萧月茹叫住了她。 萧暮雪停下脚步,目光清冷。 “有没有时间聊几句?”萧月茹看了一眼她鬓边的白花,“听寒川说,你一直都不肯原谅他?” 萧暮雪没有说话。 “看来是真的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活着的人应该朝前看,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知道你爷爷的药方,不妨告诉我,价钱方面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你还不死心?”萧暮雪冷笑道,“对不起,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不知道。” “他那么疼你,不会不告诉你吧?” “爷爷是疼我,可也不是什么都会告诉我一个小孩子的。” “是吗?你爷爷就是想不通,那方子放在他那里不过是废纸一张,干嘛不换成钱?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萧暮雪心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爱钱如命。“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这么着急,是要着急去读书?听说你的成绩一直在寒川之上?” “是……又怎样?” “不怎样。我很满意你们现在的状态,互不理睬,没有交集。”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所以你就推了我爷爷一把,然后赖在寒川身上?你这妈妈当得不错!” “那是意外。”话一出口,萧月茹就后悔了,“我也不想那样的。” 萧暮雪的眼神更冷了:“你终于承认了!”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不是寒川推的爷爷。只是,因为你是他的母亲,我才不想理他。”她看了叶寒川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要不要一起回教室?” 叶寒川欢喜得什么似的:“要!要!当然要!” 萧暮雪用嘲笑的眼神看了萧月茹一眼,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叶寒川抬腿就跟,被萧月茹叫住了:“你给我站住!你有点志气行不行?那丫头有什么好?你居然对她言听计从!” “在暮雪面前,我就是没志气。你骂也好,打也好,随你。只一点,在我的面前,谁也不能说她半个字的不是。你也不例外。” “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既然没用,那干脆不要好了。”叶寒川想走又走不了,已有些不耐烦,“爷爷那件事,别说是暮雪,就是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如果真是为了我,你就该好好和他们一家人相处!” “我是生意人,自然以获得最大利益为目的,我没觉得我做错了!” 叶寒川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们观点有分歧,再谈下去伤感情。我走了。”他转身向教学楼的方向追去,却一直没看到萧暮雪,心里很是懊恼,只好独自回到教室,却见萧暮雪正靠在椅背上看风景。 窗外,木槿的花朵开得正绚烂,幽柔的香气伴着明丽的阳光一起盛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一章 茉莉花开,香飘四野。 凌云中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事:秋季运动会。这个时候的凌云中学,少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傲气,放下了身段迎来送往。被邀请的兄弟学校会派出一大批体育健将前来助兴和打擂,其中不乏有名声在外的帅哥、学霸和帅哥学霸,所到之处自然会惹起尖叫和关注,让盛装的凌云中学更加喧闹,有种逢年过节时才有的热烈。 学校全面总动员,停课一周,连早晚自习都不作任何安排。参加比赛的听从体育老师的指挥,不参加比赛的可以自由安排时间,自由活动,但不得擅自离校,晚上熄灯之前会清点各班的人数。如果确实有事,可以跟班主任老师请假。 一年才有一次的大好时光,就算真的没事也都有事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处于尥蹶子狂欢的状态,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空白时光。也有从不懈怠的,依旧按部就班地安排着自己的学习生活。姚梦芽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她正匆匆穿过操场,向澡堂走去。她想:运动会就要开幕了,到时候学校的澡堂基本上就被那些参加比赛的人给霸占了。得趁着今天人少,赶紧洗个澡。不然,到时候又得浪费时间排队,那些时间可以用来看不少的书呢。一想到看书,她很自然地想到了萧暮雪。 不得不承认,萧暮雪是美丽的。尽管她从不刻意装扮,也依旧是美丽的,且那份美丽充满了生命的感染力,让人心生敬意。最要命的是,她的成绩几乎无人能敌,就连叶寒川也甘拜下风。 姚梦芽的心里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午饭时间刚过,澡堂的人不算多,姚梦芽很顺利地就拿到了洗澡票。临进去的时候,她看见萧暮雪也拎着一个袋子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便迅速地放下澡堂门口的帘子,走了进去。 澡堂里热气翻涌,水声喧腾,每个水龙头下都站着一个赤裸的身体。一眼看过去,一水的水灵,一水的青春,一水的健康。姚梦芽左右看看,选了个离墙较近的位置,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和近旁的姑娘聊天:“好巧,都是咱们班的人。” 左边一个女孩子说:“我们几个是约好的,不想明天来排队。” 姚梦芽笑道:“我也是。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今天来的人还挺多的,已经没位置了。” “外面没什么人了。”姚梦芽想了想又说,“好像就只有萧暮雪了。” “她好像参加了不少项目。”离得较远的角落里的女孩说,“这家伙体力真好。” “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见她很纤瘦,还以为是个林妹妹,结果人家是个女超人。不光学习成绩好,体育也是拔尖的。” “可不是。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自带主角光环,咱们这些人,比不过的。” “你说人家那脑袋是怎么长的?也没见她有多用功,成绩就那么好。” “那只是你们没看见她用功。如果光靠脑子好使,是不可能有那样好的成绩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成功是唾手可得的?”姚梦芽说,“如果你们有萧暮雪一半的勤奋,成绩绝对差不了。” “我是勤奋不了的,看见书就头疼。” “说真的,你是不是很讨厌她?”右边的女孩子问,“好像你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我为什么要讨厌她?”姚梦芽烦躁了,“我只是不喜欢没话找话瞎聊,浪费时间。” 气氛尴尬起来。几个女孩子都不说话了,开始相互搓背,嬉闹着玩耍。 水声沙沙,澡堂里有了另一种安静。 忽然,姚梦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四下打望却又不见有人说话。一定是自己走神了幻听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萧暮雪是萧暮雪,我是我,干嘛总拿我跟她比来比去的?我干嘛要在意别人说什么?赶紧洗完了回去看书,难得有这么长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姚梦芽警觉起来。她朝旁边的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听见说话的声音?” “没有。是不是你听错了?” 别的女孩看她们两人私语,都凑了过来:“怎么了?” “梦芽说听见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除了我们几个,再没有别人了。” 虽然这么说,几个女孩子还是抬起头,警惕地到处张望。 姚梦芽猛然发现,就在自己身后的那堵墙上,有一个不小的孔!一个不好的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蹲在地上,大叫起来。 叫声惊动了正在门外玩指头的萧暮雪,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怎么了?” 澡堂里,几个女孩子护着赤裸的身子蹲在地上,哆哆嗦嗦挤成一团。 姚梦芽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澡堂的后墙:“有……有人偷窥!” 萧暮雪一把拽下旁边架子上的衬衫披在她身上,又拽过几张毛巾遮住另外几个女孩子的背:“快去把衣服穿上!” 站在姚梦芽洗澡的位置向上看,深灰色的水泥墙上,赫然有一个直径三公分左右的圆洞。只是因为它的位置较高,平常不容易被人发现。 萧暮雪皱着眉站了站,回头见几个姑娘已经穿戴整齐,便问:“你们确定刚才有人在这里偷看?” 姚梦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嗯,我确定!” 萧暮雪想说点宽慰的话,却在瞪了对方一眼后,张嘴说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是偷看的人不要脸,又不是你的错。” 姚梦芽咬着牙,将眼泪忍了回去,瞪着萧暮雪不说话。 “看我干什么?有看我的这功夫,还不如去找出这个偷窥者来。”萧暮雪转身向门外走去,“放心,我不会放过这家伙的。敢偷看女孩子洗澡,不想活了!” 姚梦芽和几个女孩子紧跟在她身后,出了澡堂。 萧暮雪径直找到澡堂老板:“大叔,我想问您件事。刚才是谁在男生澡堂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人在那里偷窥女生洗澡,您不知道?” 澡堂老板从面前的一堆零钱里抬起头来:“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啥也不知道,你别问我。” “那就不好意思了。您要是不说,这生意您也别做了。”萧暮雪回头对几个女孩子说,“你们几个去男生澡堂的门口站好,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如果有人要强行进去的话,就派个人去找校长,让他来处理这件事。还有,马上通知几个文科班所有的女生,包括文科补习班的学姐们,让她们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澡堂的大叔为了钱,纵容男生偷窥,明明知道墙上有洞也不管,叫她们以后去别家洗澡,千万别来这里!否则,吃亏就吃到姥姥家!” 澡堂老板急了:“你这姑娘别乱说话!我怎么就纵容他们了?” “您明明知道是谁却不说,这还不算纵容?难道要帮忙打洞才算?”萧暮雪指了指身后的女孩子,“这几个姑娘都是楚星河楚老师班上的好苗子,就连校长大人也非常重视。楚老师的为人您应该也略有耳闻,他是最护犊子的了,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那可就不太好收场了。就更别提她们的班长叶寒川了,他是比楚老师更不好说话的人。真要闹起来,到最后损失最大的,肯定是您的钱包。您说是不是?” 澡堂老板犹豫着,像是有所顾虑。 萧暮雪又说:“大叔您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是您说的。我不过是想求证而已,看看自己想得对不对。” “你保证不说是我跟你讲的?” “当然!只要您告诉我是谁,我自有办法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那感情好。”澡堂老板再次权衡了了利弊,终于开口了,“是罗俊智,还有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男生。” “就他们三个?” “嗯。那个洞我已经堵了五六次了,可每次刚堵上就被人捅开了,我也就懒得管了。起先我也不知道是谁,后来才发现是他们三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大半学期了。” 萧暮雪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这么长时间您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太过分了!” “我要怎么说?我不能不做生意吧。” “那您也应该说。哪有为了钱,而不顾女儿家清誉的!大叔您是没有孩子吗?” 澡堂老板面色发红,又埋头数那堆零钱去了。 “算了……”萧暮雪的口气缓和下来,“等会您去把那个洞堵上,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去动它了。” “好。等下午没人了,我就去弄。” 萧暮雪说了声多谢,抬脚就朝教学楼走去。 姚梦芽紧跟在她身后,怯怯地问了一句:“现在怎么办?” 萧暮雪头也不回:“这还用问?找他们算账去。” 姚梦芽没说什么,别的女孩子有些担心:“是罗俊智的话,就算了吧。” “是啊,没人能管得了他。” “就是。弄不好咱们还得吃亏。” 萧暮雪停下脚步,眼神很是无奈:“我……我真是服了你们了!”她看了姚梦芽一眼,“你是不是也想算了?” “绝不!”姚梦芽咬着牙说,“这等奇耻大辱,怎么能因为害怕就算了!” 萧暮雪眼里闪过赞赏的神色:“带劲!有种!” 几个女孩子见姚梦芽这么坚决,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后面。 刚走到内操场,就看见罗俊智抱着一颗篮球,没事人一样准备去打球。萧暮雪小跑几步,将他拦了下来。 “你干嘛?”罗俊智满脸不耐烦,“让开!” 萧暮雪在他面前站定,笑眯眯地说:“这么急着走人?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我做什么了,你说。” “刚才是不是你在澡堂偷看我洗澡?”萧暮雪还是笑眯眯,十个手指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敢偷看本姑娘洗澡,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当弹珠玩?” “谁看你了?你都没在里面。”罗俊智越发不耐烦了,“再说了,就你这副干瘪的身材,也没什么好看的……”话还没说完,他只觉有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了一晃,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脸颊开始火辣辣地疼。“你……你打人?” “打的就是你。”萧暮雪笑容依旧,“还说刚才不是你在偷看,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在里面?就这智商,还当流氓,真是替你害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二章 罗俊智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我……我猜的。” “猜的?那你再猜猜,我下一巴掌会打你的左脸,还是右脸?猜对了我就相信你刚才说的话。”萧暮雪玩着自己的手指,“可惜了我这么干净的一双手,居然拿来打畜生。” 姚梦芽忽然发现萧暮雪并非传言中那样冷漠和高傲,而是如此值得信任和依赖。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抓着衣襟的手紧了紧,心里萌动着一种全新的情感。 过路的人见这边动了手,都凑过来看热闹;又见被打的居然是罗俊智,看热闹的就愈发的多了。很快,操场上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 罗俊智见越来越多的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还出言相讥,想快点离开:“你打也打了,我可以走了吧!” “不可以!这事还没完呢!”萧暮雪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女孩子,“第一,你要向她们道歉,请求她们的原谅;第二,你要向所有的女生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第三,这件事之后,我们不想听见有男生在背后嚼舌根子。所以,麻烦你一定要处理好善后事务。要是让我听见什么闲言碎语,对不起,我会直接找你算账。” 两个男生分开人群走了进来。罗俊智一看后援到了,马上有了底气:“我不道歉,也不保证,你能拿我怎么样?” 萧暮雪扬手又是一记漂亮的耳光:“就这样!” 罗俊智被打得颜面无存,举手就要还击。他的手刚举起来,就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扣住了。紧接着,一个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头了会回来的。” “我以为你只是哄我高兴的。” “你是不是想挨打了,居然不信我。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失言过?” “那你能呆多久?” “直到你们运动会结束。” “真的?太好了!”萧暮雪高兴得快疯了,“那你要天天陪着我!” “嗯。我已经回家看过家里人了,等假期结束,就直接从这里坐车走。”姚慕白见她还戴着白花,便十分小心自己的措辞,“姨做了你最喜欢的小吃让我带过来,一会你多吃点。” “嗯嗯……你住哪里?要不,就住崔婶家?我跟她说说去。”萧暮雪伸手挽着姚慕白的胳膊,“我想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姚慕白笑道:“我已经去过崔婶家了,都跟她说好了。而且,我还借用了她家的锅灶,这几天做饭给你吃。” 萧暮雪更紧地依偎着他,没有说话。 姚慕白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我保证,你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真的?你没有骗我?” “当然!”姚慕白斩钉截铁地说,“这一生,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萧暮雪玩笑道:“那从这一刻开始,你,属于我了?” 姚慕白读懂了她的疑惑:“你在担心什么?笑得这么勉强。” 萧暮雪红了脸:“哪有?” 姚慕白揉了揉她的头真的,你怎么不信?”方宇墨有点急了,“谁欺负姚梦芽,我跟谁急!” “嗯?姚梦芽?”萧暮雪慢慢转过身,带着满脸的审视,“哟,终于说到重点了。原来是因为她。方宇墨,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心还蛮大的。你确定能登上这座高峰?” “不管行不行,也总要去试试。”方宇墨并不介意自己被看穿,“你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不许告诉任何人。” “那你可要加油了!这座山可不是那么好爬的。”萧暮雪摇了摇头,满脸的担忧,“要是途中需要我帮忙,尽管吩咐,我乐意效劳。” “你们俩都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怎么帮忙?” “这你就不懂了。一般惺惺相惜的人,平时都关系冷淡,可关键时候,是会彼此帮助的。” “就像你今天帮她一样?” “算是吧。”萧暮雪直起身,“不管将来如何,你若有心,就要好好珍惜。总而言之,你要真心待她,不可以学那些烂人,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还以为自己有多帅气。否则,我绝不轻饶。” “我哪敢!”方宇墨笑了起来,“我惹谁也不会惹你这女战神。” 一个面生的男孩子抱着一捆用布裹起来的东西跑了进来,神色相当慌张。他跑到叶寒川身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说完放下包裹又匆匆跑了出去。 萧暮雪指了指那人问:“这人不是我们班的。他们又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方宇墨凑到她耳边,小小声地说:“他们要去砍人。” “啊?”萧暮雪差点没跳起来,“砍人?砍谁?” “你小声点!他们要是知道我把这事跟你说了,会扁我的。” “我小声,我小声……那他们要看谁?又为了什么?” “理科班那个最老实的男生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个小混混,就是稍微有身体接触的那种碰撞。尽管那男生道了歉,可那混混不依不饶,天天在他回家的路上等,等到了就打,打得特别狠,已经打了很多次了。罗俊智知道了这件事,就替那个男生出头了。他们约了今天晚上打架,谁输了谁让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三章 “那也不用砍人吧!太夸张了!” “那混混是出了名的恶,跟人打架从来不空手,不见血不罢休。如果咱们的人不准备家伙,肯定会吃大亏的。” “听你这口气,咱们班也参与了?” “是的。罗俊智虽然混蛋,但终究是咱们自己人,况且这一次他确实也做的没错。以咱们班长的性格,肯定是要帮的。”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就不怕楚老师知道了?” “楚老师?”方宇墨笑了,“你还真不了解他。为什么咱们班最难缠的人都非常听他的话,对他尊敬有加?为什么从来没人敢欺负咱们班的人?那是因为他这个班主任最热血正义、最分是非黑白、也从来不会拿老师的身份来压我们。这次的事闹得动静有点大,他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一次班长出去打架,他只是说,千万要保证自身安全,不可以有受伤的,打赢了最好,打不赢就跑,跑不过了就找地方躲。总之,不能让自己受伤。” 萧暮雪听乐了:“这老师当的!”她看了看叶寒川,见他拿着那包东西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便站起来走了过去。 叶寒川见她突然来到自己面前,颇为意外:“怎么了?有事?” 萧暮雪摸了摸那布包:“是不是被四眼田鸡的人发现了?” 叶寒川迟疑了一下说:“是。他们正在搜理科班的教室,不知道会不会查到咱们班来。” “给我。”萧暮雪伸出手去,“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的意思是你帮我藏?” “不然呢?让他们从你的课桌里搜出来,然后眼睁睁地看你被开除?” “那也不能让你冒险。” “赶紧给我,别废话!”萧暮雪不耐烦了,拿起布包就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教室里的人看见两个从不说话的人,居然为了一包违禁品起了争执,都挤在一起看热闹,有的还在小声议论。 萧暮雪黑了脸:“看什么看?生怕别人不知道东西在我这里是不是?如果不想楚老师被处分,你们的班长被开除,就和平日一样该干嘛还干嘛,别盯着我看。” 众人闻言,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生怕添乱。 上课铃响了。 萧暮雪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将课桌打开,开始不停地翻腾。 方宇墨不放心地问:“真的没问题吗?” 萧暮雪随手扔了一本书在他脑袋上:“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方宇墨赶紧坐下,找了一本英语读物看。 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萧暮雪刚在作业本上写完一道证明题,楚星河就陪着四眼田鸡一行人走了进来。楚星河的目光略过几个嫌疑分子的脸,毫无目标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有人向教导处举报,说咱们学校有人私藏违禁品。为了安全起见,今天要做一次安全检查,请大家配合。” 四眼田鸡阴沉着脸,很有气势地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就开始翻看每个学生的书桌,他本人则来来回回地踱步。转了几圈,他在萧暮雪身旁停下了脚步:“把课桌打开我看看。” 萧暮雪坐着没动,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四眼田鸡敲了敲桌子:“萧暮雪,请你配合检查!” 萧暮雪嚯地站了起来,质问道:“凭什么要检查我们的课桌?违禁品是他们男生才会有的东西,跟我们女生有什么关系?连我们的课桌也要查!” “不查怎么能证明你们的清白?” “清者自清。不需要刻意证明。” “这个你说了不算!”四眼田鸡说着动手打开了课桌:只见里面放着一包已开了封的卫生巾。一片已经撕去了外包装的,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皱皱巴巴地扔在一堆书和作业本上。还有几片护垫,也放得十分随意,像是为了拿的时候方便。 萧暮雪赶紧将手里的书丢进去遮那卫生巾,脸涨得通红。 四眼田鸡合上课桌,什么也没说,踱着方步离开了。 萧暮雪坐了下来,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楚星河看了看她,嘴角噙笑。 又搜了一阵子,还是一无所获。四眼田鸡只好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叶寒川。他看着萧暮雪的背影,恨不得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你这臭丫头!还是那个脾气,永远为别人想得多。 楚星河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在萧暮雪旁边停下来,俯下身小小声地说:“暮雪,你够有本事的,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萧暮雪抬眼看着他,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楚老师,我哪敢骗您呀!” “还不承认?什么时候学会跟我撒谎了?” “不敢,不敢!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班的荣誉吗?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嘛?我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楚星河看着萧暮雪笑意盈盈的脸,听着她半含娇嗔半耍赖的声音,心神激荡得厉害,赶紧直起腰,迅速出了教室。他的背影刚消失在楼梯口,教室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所有人都转身看着萧暮雪,脸上带着会心的笑。经常跟在叶寒川身边的几个男孩子更是直接跑到她面前,毫不掩饰地说着自己的崇拜。 一个男生跑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学着老师的模样啪啪啪地拍着黑板,并咳嗽两声要求肃静:“安静,安静!现在我有重大事情宣布。马上就周末了,需要补外语的兄弟们赶紧到我这里来交费,我好提前去包场,过时不候,过时不候!” 男孩子们“哦哦”地叫着,像中国男足踢进了世界杯那么兴奋。 萧暮雪一听要补外语,赶紧举手:“我报名,我也去。” 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笑声。一些女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萧暮雪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就你们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回答她的是一阵更为热烈的哄笑。 方宇墨拽了拽她的衣领,压低了嗓门说:“哎哎哎,暮雪……你别说了。” 萧暮雪被笑得火大:“到底怎么了?补外语而已,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叶寒川走过来,满脸坏笑地说:“你想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萧暮雪极不耐烦:“废话!” 叶寒川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补外语就是……看国外进口的******你的,明白?” “不明白。请您言简意赅,直白陈述。” 叶寒川忍住笑,慢吞吞地说:“*****等于黄色录像带,黄色录像带就是传说中的十八禁。我解释的够直白么?你若有兴趣,可以一起来。你的那份钱我出了。” 萧暮雪面无表情,慢吞吞地打开课桌,出其不意地将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砸了过去:“叶寒川,你敢戏弄我!我砸死你!” 教室里的笑声更响,更欢了。 从这天起,萧暮雪对凌云中学文科班的人来说,不再是一个扩招生,而是不可或缺的自己人。她终于完全被接纳,并慢慢被捧至和叶寒川一样的地位,成为女生们的精神领袖; 从这天起,罗俊智再也没找过文科班任何人的麻烦,直到高中毕业,两个班的人都相安无事,相处和睦; 从这天起,萧暮雪和姚梦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从同学到朋友,又从朋友到闺蜜,一直到后来曲终人散; 从这天起,楚星河愈发明白自己的心事,开始不露痕迹地将萧暮雪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如保护一朵即将盛开的花,远离风吹雨打; 从这天起,叶寒川在心里发誓:此生此世,绝对不会让她再为自己冒险!可后来才发现,人们的很多誓言,都经不起现世的考验。 后来,方宇墨问萧暮雪,你完全可以不管的,就算从班长那里搜出来,也可以说是罗俊智的,班长最多被警告,估计连处分都不会有。说到底,你是在帮罗俊智。为什么? 萧暮雪说,罗俊智虽然混蛋,但本性并不坏,只是太早地沾染了社会上的恶习。我帮他,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悬崖勒马。如果他还是这样不知悔改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他自己。 方宇墨说,我特别希望自己将来能当一名警察,抓尽天下的坏蛋。可像罗俊智这样的人,到底该不该抓,我有时也很迷茫。 萧暮雪说,如果你是警察,肯定会是一个非常恪守职责的警察。你绝对不会因为他本性尚好,就原谅他犯下的过错。 两人本是闲聊,却不想一语成谶。 十多年后,方宇墨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守一方安宁。而罗俊智因为抢劫杀人,被他亲手擒获,送上了审判席,被判死刑。 在押往法场的囚车上,很多往事在罗俊智脑海里闪现。其中,萧暮雪的脸清晰如初。那个骂过自己,打过自己的女孩子,如果知道了自己今天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忽然后悔起来:这一生,真是白来这人世一遭了!眼泪从他眼里落了下来,却无法洗去昨天的罪恶,安慰枉死的亡灵…… 人这一辈子,谁也看不清生前生后事,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如果我们一早就能看清,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剧发生? 可是,上帝一早就关闭了我们预知未来的能力,任由我们在红尘中磕磕绊绊一路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四章 一觉醒来,运动会已经开始了。 萧暮雪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准备收拾晾好的床铺。 姚慕白将她拉开:“我在的时候,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只管吃睡玩就行。” 萧暮雪也不争辩,找出运动鞋穿上:“我今天没比赛,就纯粹是去看热闹。” 姚慕白蹲下帮她系好鞋带,搬出一张凳子放到院子里:“你头发太长了,怎么也不去剪一剪?过来我给你修修。” 萧暮雪磕了磕鞋尖:“从小到大,我的头发都是你在修剪,我不习惯别人。” “那以后要是我几年不回来,你还不剪头发了?” “嗯!让它们自然生长,把我长成一棵树的模样。” “净瞎说!”姚慕白仔细修剪着发梢,一根也不落下,“等一下我将你的头发编成辫子,然后扎起来,这样无论你怎么玩都不会碍事。” “随便你。”萧暮雪闭着眼闻着空气里竹叶的清香,心情舒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运动会?顺便温习温习高中时代的生活。” “不去。我要去买点新鲜蔬菜回来给你做饭。” 萧暮雪扭头看墙角的一朵小花:“你已经快变成厨娘了。” “你不喜欢?”姚慕白轻轻地将她的头扶正,“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行。你知道我不挑食的。” “好吧,那我就看着买了。”姚慕白修剪完发梢,轻车熟路地将头发一分为二,一左一右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又将辫子折了几折,用橡皮圈绑好。他左右看看,稍微调整了一下高度,觉得两边一致了才罢手。 萧暮雪拿起放在一旁的白色雏菊,轻轻插在左边鬓角:“那我走了。” 姚慕白点了点头,轻抚她的脸颊:“我等你回来。” 萧暮雪朝学校跑去,留下一串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在身后。 姚慕白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才收回视线,开始安排自己的事情。 刚进校门,迎面遇上了姚梦芽:“你怎么现在才来,比赛已经开始了。”她看着萧暮雪,眼里没有了从前的冷淡。偷窥事件后,她去找萧暮雪道谢,两人聊了很久,越聊越觉得投缘,越聊越觉得遇见了知己。等到聊天结束,两人再没有之前的隔阂,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年少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依着自己的性情和好恶,与人为敌,或与人为友。 “我今天没有比赛,又没什么事可以做,所以就多睡了一会。你怎么不去做准备?今天不是有田径项目吗?”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哇,不愧是咱们的田径女王!这气势,绝了!” “又取笑我!楚老师上场前到处找你,好像是有什么事。” 萧暮雪加快了脚步,姚梦芽跟了上去。两人一路小跑上了外操场。 两边的看台已经挤满了人,挤不进去的就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只要能看到比赛就行。萧暮雪费了好大的劲才挤了进去,回头却不见了姚梦芽的身影。 上半场比赛已经快结束了,楚星河百忙中扫了人群一眼,终于看见了萧暮雪的身影。她站在场地的一角,正全神贯注地观看比赛。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和褪去了婴儿肥的脸颊,没有了初见时的童稚,已出落成少女模样。又黑又亮的头发不是扎成高高的马尾就是挽起来编成辫子,有一种想要长大成人的急迫。长大成人……那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呢!只是,到底你是想为谁长大?又会为谁绾起长发?是我么?应该不是吧!那会是谁? 球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楚星河的胸前。他回过神,发现同伴正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自己。 萧暮雪安静地站着,目光随着球飞来飞去。 楚星河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明亮而温柔。 两边的看台上发出山呼海啸的叫声,其中女生的加油声最为震撼。 “楚老师,加油!” “楚老师,雄起!” “楚老师,我爱您!” 萧暮雪回头看了看如痴如狂的人群,浑身打了个激灵:天啦,再怎么喜欢楚老师,也不能这么露骨吧!真是一群花痴!她又回头寻找姚梦芽,看见方宇墨陪在她身边,两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萧暮雪笑了:我倒小瞧你了! 姚梦芽也看见了萧暮雪,又叫又喊地冲她挥手。 萧暮雪指了指方宇墨,在空中画出一只大大的灯泡,笑着摆了摆手。 广播里开始播放通知,让所有参与医护的人到伤员安置场集合,有人受伤。 萧暮雪听完后赶紧闪身往外挤。楚星河眼角的余光看她出了人群,心里又开始不安宁起来。 内操场上也是人山人海,比赛仍如火如荼地继续。两个受伤的人一坐一躺在旁边的长椅上,校医正忙着查看伤情。其中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十分痛苦,脸上布满了豌豆大的汗珠。 见只来了一个人,校医的脸色不悦:“你没报名医护队吧?别的人呢?” 萧暮雪看了看身后:“都在看比赛。报不报名都一样,我来也可以的。” 校医顾不上追究责任:“他的胳膊脱臼了,腿也伤得不轻,你赶紧扶他去医护室躺着,我检查完这个就过去。只是,他这么大的个子,你扶得了吗?” “当个拐棍我想还是可以的。您先去看看那个同学吧。”萧暮雪弯腰去扶躺着的那个男孩子,却见他斜着眼冷淡又嫌弃地看着自己,便将手缩了回来:“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那,请自便。”她靠在旁边的树上,气定神闲地望着天上的云彩飘来飘去,心情舒畅。 又过来一个伤员。校医皱了皱眉,示意躺着的人坐起来让个地方:“你赶紧去医护室呆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了。” 萧暮雪见那男孩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摇头叹了口气,走过去站在他身旁:“别挑三拣四的了,咱俩都将就将就吧。” 男孩无奈,伸出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一瘸一拐地向医护室走去。 走了不远,萧暮雪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扶那男孩在一棵树下靠好,双手搭上了他脱臼的胳膊:“你稍微忍忍,可能会有一点痛。” “你要干嘛?”男孩冷漠地看着她,眼神里尽是疑问。 萧暮雪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不干嘛呀。你这么问是怕疼,还是怕我?” 男孩懒懒地笑了笑,满脸的不羁与不屑:“怕疼?怕你?”他正待继续说下去,就听见嘎哒几声响,随即从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他皱了皱眉,忍了过去。 萧暮雪拍了拍手:“还挺能忍。我帮你把胳膊接好了,活动活动给我看看。” 男孩眯眼看着她,懒懒地问:“好了?” 萧暮雪懒得多说:“在这里站好,等我两分钟。”她一溜烟地跑到医务室,取了一副拐杖,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来回不超过两分钟。她将拐杖递到那男孩面前:“你的胳膊已经没事了,就自己撑着它去医务室吧。路上小心点,我就不送了。” 男孩一把拉住她:“我的胳膊确实是没事了,但我的腿还很疼,需要人扶。” 萧暮雪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捏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手移开,像是怕沾染了病毒的样子:“别这么娇气好不好?你没听校医说人手不够吗?我还得去帮忙。” “那你也要先扶我去医务室,我伤得很重,你不能扔下我不管。”男孩龇牙咧嘴地说,“我叫君无双。” 萧暮雪瞄了他一眼:“君无双?天英学校的君无双?” “是。”君无双并不奇怪她知道自己,“你呢?” “我?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萧暮雪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他受伤的腿,“真的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和骨头,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那为什么会这么疼?” “因为你身娇肉贵。”萧暮雪伸手按了按伤口周围,“晚上你回家用热毛巾敷一下受伤的地方,然后涂上外用的跌打损伤药,过两三天就没事了。” “说得像真的一样,你又不是医生。” “你可以不相信我。”萧暮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疼的又不是我。拜拜。” “嗳,你等等!”君无双叫道,“你真的不管我了?” 萧暮雪脚步不停,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君无双懒懒地一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拿过拐杖慢慢向医护室挪去。走到半路,遇见凌云中学的一位相熟,两人便聊起天来。 “你们凌云中学的女生怎么都跟巫婆似的。”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招惹你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惹你。” “就刚才医护队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挺温柔的,可一说话就凶巴巴的,像棵浑身长刺的仙人掌。” “医护队的?谁?我也是医护队的,不觉得有谁凶巴巴的。别是你小子想泡人家没泡到手,故意损别人的吧。” “泡她?我会那么没眼光?”君无双详细地描述了萧暮雪的身高、长相和说话时的神情,“就她那火辣的脾气,谁喜欢她,谁死相难看。” 那男孩笑得喘不过气来:“你说的是萧暮雪吧?难怪你会吃瘪!她可不会因为你长得帅,或者因为你是天英中学的骄子,就对你另眼相看。她的脾气确实算不上温柔,不过,要认真说起来,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了。不信你去我们学校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说她不好。当然,被她揍过的人肯定会说她不好。那是特例,要区别看待。” “揍人?就她那萝卜干似的小身板,还揍人?我看是被人揍还差不多。”君无双懒懒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你给我讲讲,她是怎么揍人的。” 那男孩乜斜了他一眼:“你小子,动机不纯!我不讲。”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将萧暮雪所有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讲得兴奋了,还说,“她可是我们男生的梦中情人,你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否则后果严重。” “原来她就是萧暮雪!还跟我说是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君无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早就听说凌云中学有一朵扎手的花,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你不惹她,她怎么会扎你?”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帮忙去了,你慢慢走,不送。”说完,也是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君无双恨得牙根痒痒的:“这凌云中学的人都是属兔子的吗?一个个都跑得这样快!”他慢慢挪到医务室,一路上还想着那棵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仙人掌。 萧暮雪跑回安置伤员的地方,见已经没什么事可以帮忙,便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校医收拾好绷带和药水,拎着药箱准备走:“怎么不去看比赛?今天是教师队的友谊联赛,万人迷楚老师是咱们学校的主力,你不去观战当拉拉队?” “您听听这加油声,拉拉队是不缺人的。”萧暮雪笑道,“或许您这里更需要人手,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那我就先回医护室了。有事就过来找我。” 萧暮雪目送校医离开,坐在椅子上开始玩自己的手指头。她十指纤纤,莹白剔透,隐隐泛着玉石般的白光。她对着太阳举起双手,眯着眼左看右看,心里开始犯嘀咕。自从初潮以后,月月服食爷爷给的药丸,这皮肤是越来越好了。那药里到底加了些什么东西?目前只能确定有何首乌。也就因为它浓烈的气味遮住了别的药的气味,才搞得我什么都闻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药呢? 阳光透过指缝,手指便变得透明起来,隐隐有淡淡的粉色的亮光。这是一种只属于青春的颜色,清澈,透明,动人心扉。 “你在看什么?”楚星河出现在她面前,“还看得这么入神。” 萧暮雪很自然地将手收了回来,藏于身后:“我瞎玩呢。” 楚星河笑着说:“藏了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看看。” 萧暮雪拿出手帕递了过去:“您的汗水都快进眼睛了,赶紧擦擦。”顿了顿又问,“梦芽说您找我?有事?” 楚星河指了指小卖部:“去给你的张老师回个电话,他好像有急事找你。” 萧暮雪撒腿就跑,俏丽的身影在太阳下格外的跳脱。 楚星河低头看了看那方手帕,洁白的棉布上有隐隐的浅色花纹。手帕的一角用彩色的丝线绣了一朵怒放的紫菊,美得呼之欲出。他将手帕装进口袋里,转身回到了赛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五章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叶寒川带着一帮人正和天英中学的拉拉队对峙,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彼此的眼神之间。 方宇墨见情势不妙,赶紧对身旁的姚梦芽使了个眼色。 姚梦芽心领神会,踅身跑出了小树林。她不停地找不停地问,终于在小卖部里找到了萧暮雪,见她正在讲电话,不好打扰,急得在她身边来回打转。 萧暮雪挂了电话,眉头紧锁:“我要马上去一趟桥河中学,你能不能帮我跟楚老师请个假?再向组委会报备,取消我所有的比赛。”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走了。” “等等!再着急的事你也得缓缓,赶紧去看看班长,已经快打起来了。” “又怎么了?”萧暮雪火大得不行了,“他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呆着吗?” “这次倒不全是班长的错!”姚梦芽替叶寒川辩解,“天英中学的老师输了上半场,他们的拉拉队说我们能赢是占了主场的优势,而不是因为球技出众。班长听了就跟他们理论起来,说他们不但犯规,而且球技确实也略逊一筹。双方言语不合,就到小树林约架了。” 萧暮雪的火更大了:“我也真是服了他了!又不是闲得没事的小老太太,怎么总要作这种口舌之争!”她转身向门外走去,“要管你们去管,我现在没时间管他了,随便他自己好了。” 姚梦芽死拽着不放手:“要是我和方宇墨管得了,也就不来找你了。难道你真的要看着他跟别人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咱们学校严禁打架,尤其是在运动会期间。要是被抓住了,会被开除的。” 萧暮雪又气又恼又急:“真是败给他了!赶紧走了,我赶时间。” 姚梦芽这才转忧为喜:“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没走两步,萧暮雪迎面撞在了君无双身上,撞了他一个趔趄。 萧暮雪赶紧伸手扶着他:“你不好好躺着,起来乱走什么?” “医护室没水了,我来买瓶水喝。”君无双指了指自己的腿,“真的好痛!” 萧暮雪皱了皱眉头:“你没有伤得很严重,怎么会那么痛?”她扶着君无双在凳子上坐下来,向小卖部的阿姨要了一杯温水给他,又重新检查了他的腿,“我确定没有大碍。如果你耐不住痛就赶紧回去,热敷后贴上膏药,明天早上起来就会好很多的。” 君无双懒懒地看着她:“你怎么比医生还像医生?” 萧暮雪没心情理会他的玩笑,起身就走。 姚梦芽追上她问:“那人是谁?” “不认识!”萧暮雪没好气地说,“讨厌得很!耽搁我的时间!” 姚梦芽吐了吐舌头,保持沉默暂避风头。 两人脚底生风,很快就来到了小树林。 方宇墨见到萧暮雪,紧绷的神经嘎嘣松了下来: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救星了! 天英中学的人见刚离开的女生又只叫来了一个女生,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凌云中学的人才知道,被姚梦芽叫来的这个,是唯一能让叶寒川安静下来的人。 萧暮雪扫了一眼骚动不安的人群,站到叶寒川身边,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烦躁和焦虑,只有淡定与平和:“就因为一场比赛,你们就准备约架?” 叶寒川忿忿不平地说:“明明是他们技不如人,又不停地犯规,才输了上半场的比赛的,怎么能说我们是靠主场优势才赢的?” “你说什么?我们哪里技不如人了?” 萧暮雪举手叫停:“行了,你们都别吵了!叶寒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聊了?我们怎么赢的,他们怎么输的,全场那么多人看在眼里,需要你在这里争长论短么?” “我不允许他们这样说楚老师!” “说了又如何?难道因为他们这样说了,你们就不再喜欢楚老师了?还是说,楚老师会因此而觉得丢脸了?” “那倒不会。我就是听不惯。” “听不惯就要动手?”萧暮雪狠狠地剜了叶寒川一眼:“你是野蛮人吗?嘴巴除了吃饭,最大的用途是用来说话,用来沟通的。”她转头看向天英中学:“今天的事,对对错错,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们来参加我们的运动会,是客。我们待客不周,是我们的不是。不过,如果你们是真心要维护自己的老师,就该好好为他们加油打气,而不是在这里惹是生非。” “我们怎么惹是生非了?要不是你们说话难听,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实话一般都很难听,就看你怎么想了。输掉一场比赛并没什么丢人的,想办法再赢回来就是了。可要是输了做人的道理,那才叫人笑话!”萧暮雪的笑容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如果别人知道天英中学因为输不起而生事,那不但不能挽回你们老师的面子,反而会让他们更加难堪。”不等对方说话,她又说:“如果你们真的要动手,我也不拦着。不过,好歹这是凌云中学的主场,各位是不是应该三思而后行?客人砸主家的场子,传出去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天英中学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 “依我看,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学校的校篮球队也参加了这次的运动会,谁强谁弱,谁输谁赢,到时候咱们球场上见高低。” 天英中学的人虽有不甘,却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得带着人出了小树林。 叶寒川还要说什么,方宇墨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萧暮雪说:“我有事跟你说,跟我走了。” 叶寒川这才罢休,转身跟她走了。 聚在一起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都自行散去。 萧暮雪等天英中学的人走远了,示意叶寒川靠近,出其不意地拉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叶寒川疼得嗷嗷直叫:“臭丫头!干什么咬我?你属狗的?” 萧暮雪指着那两排整齐的牙齿印说:“得给你留个印,让你长点记性,免得以后你动不动就跟别人约架。天天给你收拾烂摊子,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那你也不用这么使劲吧,都出血了。” “不使劲你怎么记得住。我这还是轻的,下次你再跟别人动手,我直接把这手给废了。” “你敢!” “我不敢?要不要你现在就试试。” “好好好,我不跟别人动手了,行了吧?真是怕了你了。” 萧暮雪撇撇嘴:“算你识相。” 姚梦芽和方宇墨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余的人也都笑成了一团。 “哟,咱们班长终于遇见克星了!” “就是。还一直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他呢。” “真是一物降一物。” “什么一物降一物,这叫好男不跟女斗。” 萧暮雪没心情理睬那些调侃,挥挥手说:“你们赶紧回去了,我有事先走了。” 叶寒川紧走几步拦住她:“你要去哪里?” “别问了。我有要紧事。”萧暮雪指着一群男生说:“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你们输给了天英中学,就自罚十万米!以后也别在我们女生面前装大瓣蒜!”她一根指头戳到叶寒川脸上,“我尤其要提醒你,打球就好好打球,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放心,绝对不会输的!” “你要是敢输,你的手上会再多一排牙齿印。” “知道了。你到底要去哪里?跟我说说不行吗?” “不行!怎么,难道还要给你糖吃,我才能走?”萧暮雪掏出一对护腕递了过去,“打球的时候把这个戴上,可以保护你的手腕。” “好精致!你从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萧暮雪拿起一个套在叶寒川的手腕上,大小正合适。“这里面有个小药袋,要是你受伤严重了就拿出来剪开,敷在伤口上,祛瘀止血,效果很好。” 叶寒川心里暖如春阳:“亏你还想着我的手腕容易受伤。”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校外跑去。 “你去哪儿?”叶寒川追着问,“你跟我说清楚再走行不行?” 萧暮雪一溜烟地已快到校门口了。 姚梦芽笑道:“真是搞不懂你们俩,刚咬得鲜血淋漓的,一转眼又好上了。” 方宇墨随声附和:“别说你,就是我也没看明白他俩这是唱的哪一出。” 叶寒川将另一个护腕戴上,笑着说:“不急,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男生开始八卦,幻想着什么时候萧暮雪也能做对护腕给自己。 叶寒川得意地说:“你们?别做梦了!除非地球马上爆炸。” 方宇墨啧啧叹道:“你也就敢在我们面前嚣张。有本事,回头跟战神这么说。” 姚梦芽笑道:“班长见到暮雪就像老鼠见了猫,我也算是开眼界了。” 叶寒川也笑了:“没办法,她是我命里的克星。” 萧暮雪回到住处,见姚慕白正在叠昨天洗好的衣服,赶紧说:“哥,我有事要去桥河中学,你陪我,好不好?” 姚慕白手不停,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好。什么时候走。” “现在。马上。” “这么急?”姚慕白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随手取了一套衣服出来,“那你换身衣服再去吧。我去挑两本书带上。”他随手将窗帘拉上,又仔细地把门关好,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 一分钟不到,萧暮雪就换好了衣服:“我换好了,咱们走吧。” 姚慕白留了张纸条给崔婶,回屋装好书,又将萧暮雪的头发重新梳理整齐,这才拉着她出了门:“你的手心里全是汗,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我师娘又怀孕了,可医生说这孩子好像保不住了,建议做流产。可我师娘说什么也不肯打掉这个孩子,我老师怕拖下去大人会有危险,叫我过去看看。” 姚慕白停下脚步:“叫你过去看看?你又不是医生,叫你去做什么?难道……” 萧暮雪点了点头:“我无意之间说漏嘴了。不过,老师和师娘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姚慕白放下心来:“这还差不多!不然,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老师和师娘待我极好的,如果我能帮到他们,我想……”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萧家的家训是什么?爷爷临终时的遗命是什么?你都忘记了吗?你可是答应过爷爷的,绝不在外面行医救人!”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有医术在身,却见死不救。人家做不到嘛!” “就是怕你这样,爷爷才让你发誓的。结果呢,你还是不听老人言。” “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就算爸妈知道了要责罚我,我也认了。我相信爷爷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原谅我的。哥,我老师对我不但有知遇之恩,而且把我当他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你说,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哥……雪儿求你了,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求你了!嗯?快答应啦!” “不行!要是这事泄露出去了,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风波。我可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不会啦!我会叮嘱他们保守秘密的。你就答应我吧,哥……” “藏在心里的才叫秘密。人心叵测,你能不能有点防备之心?” “哥,你哪来那么多说道?一句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 “好,不答应是吧?不答应我就不高兴了!”萧暮雪撅着嘴,气哼哼地往路边一站,两眼望天,满脸委屈,嘴里嘟囔个不停,“好不容易回来看人家,还惹人家不高兴!这是什么哥哥嘛!一点都不好!” “雪儿……这不是小事!要是别的事,我根本不会过问你。” “反正我不高兴了!你是个坏哥哥,惹妹妹生气的坏哥哥……哼!” “雪儿……听话好不好?”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姚慕白无奈了:“好了好了……真是怕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当我不知道好了。”他捏了捏萧暮雪的鼻子,又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叹道,“你总是这样,处处为别人着想。有时候,多少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 萧暮雪淡淡地道:“我有什么立场,不过就是想让自己的良心能安生罢了。” 姚慕白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天大的事都能被你当成绿豆芝麻,不知道该说你心宽,还是说你没心没肺。” 萧暮雪咯咯娇笑:“你想说我傻呢就直接说,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姚慕白也笑了:“我哪有那么想。就你多心。” 萧暮雪不再说话,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向车站走去。 现在是运输淡季,车站的人不多。两人上了一辆即刻出发的车,又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车刚一发动,姚慕白就指着自己的肩膀说:“赶紧过来靠着我睡吧,这样会舒服些。” 萧暮雪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地靠了上去,闭上眼睛就再也不愿意睁开。 姚慕白心疼地叹了口气:“你这晕车的毛病,不见好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越来越厉害了?”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坐姿,尽量让晕车的人靠得舒服些。 一路无话。煎熬到下车的时候,萧暮雪已经晕得人事不省了。姚慕白扶着她下了车,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休息了好大一阵子,才缓过一点气来。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能站起来行走,只是脚步依旧虚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六章 正是上课时间。小卖部的门窗紧锁。校园里很是安静。 张宇涵坐在办公桌前,愁眉紧锁,不时长吁短叹。 萧暮雪轻轻叩了叩门。 张宇涵抬头,脸上的忧思化成一抹喜色:“暮雪,你这么快!”他看见萧暮雪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立刻转了话题,“这位是?” “这是我哥,慕白。”萧暮雪简单地为两人做了介绍,“你们俩先聊着,我去看看我师娘。老师,我哥还没来过桥河中学。要不,您带他出去转转?” 张宇涵顿悟:“好,我们出去转转,你陪你师娘说说话。” 姚慕白笑道:“你们要聊什么,还不让我们听见,神神秘秘的。” 萧暮雪做了个鬼脸:“女人的话题,你们男人自然要远离。” 张宇涵和姚慕白一路聊着去了。萧暮雪立刻收起嬉笑的神情,快速进到帘子后面,只见刘雨燕脸色惨白地半躺在床上,脸上泪水涔涔,柔声叫了声“师娘……”。 刘雨燕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暮雪,你帮帮我!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想留住她!你帮帮我!” “我知道。”萧暮雪安慰道,“您先别激动,让我看看再说,好吗?”她反手搭上刘雨燕的手腕,凝神屏气,仔细地感受着指尖下那细微的脉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宇涵已悄然回到了办公室。他悄无声息地静立在萧暮雪的身后,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萧暮雪切完脉站起身,又仔细询问了刘雨燕的各种症状,神色不似刚才那般凝重。 “怎么样?还有没有希望?”张宇涵急切地问道。 萧暮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老师?您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死我了!”她不停地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张宇涵有些难为情:“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师娘,带你哥走了一圈就回来了。” “您比我师娘还性急。”萧暮雪擦了擦额头的汗,“师娘的情形是不太好。医生建议做流产,是从大人的安全来考虑,是没错的。” 刘雨燕闻言又哭了起来:“那……那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萧暮雪沉默了片刻说:“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风险要大一些。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是尽力一试。” “你尽管放手去做,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萧暮雪回头看张宇涵:“您也是这个意思?既然这样,那麻烦您帮我准备我要的东西。另外,请您给我哥哥找个住的地方。” 张宇涵推了推眼镜:“你哥的住宿我已经安排好了。至于你要的东西,你开单子给我,我这就去准备。” “老规矩,药方由我说,您来写,我可不能留下什么凭据。”萧暮雪玩着自己的头发,“这几天是最为关键的,能不能成在此一举,您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我。” “这个好办。只是,你哥那里我要怎么说?” “我早就跟他说好了,他会照顾自己的。” 刘雨燕拉着萧暮雪的手,又哭了起来:“暮雪,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师娘,您有孕在身,要保持好心情,别动不动就哭。再说了,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您若真有心谢我,就好好配合我,不要胡思乱想。不管是哪种病人,心理负担过重都会影响治疗效果。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的。” 刘雨燕赶紧收起眼泪:“好,好……我听你的。我不哭了,也不胡思乱想了。” “这才对嘛!”萧暮雪转身说了几张方子,又罗列了一些药品:“这些东西要赶紧备齐,我很快就要用。” 张宇涵答应一声就出了门,很快就将所需之物置办齐全了。 连续三天的时间,萧暮雪足不出户,衣不解带地守在刘雨燕身边,把脉问诊煎汤熬药推拿……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不敢有半点马虎。 第四天早上,张宇涵照例来送早餐,发现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便愣住了:萧暮雪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搅药用的竹筷。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茅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是宇涵吗?”刘雨燕在帘子后面轻声叫道,“她刚睡着,你轻点。” 张宇涵快步走到帘子后,见她的脸上已有了红润之色,便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刘雨燕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只是辛苦了这孩子,这些日子白天黑夜的几乎没合过眼。” 张宇涵在床边坐了下来:“你先别想这个了,听暮雪的话好好吃药。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机会感谢她。” 仿佛是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萧暮雪突然从梦里惊醒,跳起来就进了帘子后面。见了张宇涵也没顾上打招呼,手一伸就搭上了刘雨燕的手腕。片刻之后,她展颜一笑:“恭喜恭喜……恭喜老师和师娘,心想事成。” 刘雨燕大喜:“你的意思是这孩子保住了?” 萧暮雪笑嘻嘻地说:“您认为呢?” 张宇涵也相当激动,搓着手说:“快别调皮了,给我句准话。” 萧暮雪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要是没保住,我这黑眼圈可不白熬了?”她打了个哈欠,“我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一觉了。” 刘雨燕喜极而泣:“保住了……保住了!真的保住了!” 萧暮雪揉着酸胀的肩膀说:“回头我开几个调理的方子,一直吃到百日,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以后每个周末我会过来给您把一次脉,再给您配一些温补之药。只要您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您生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宝宝。” 张宇涵推了推眼镜想要说话,萧暮雪赶紧捂住了耳朵:“老师,您要是跟我说感谢的话,以后我就不管了。” 刘雨燕笑了起来:“这孩子,长得漂亮也就算了,怎么还生了个七巧玲珑心。” 萧暮雪凑到她面前,贼兮兮地说:“师娘,跟您商量个事呗?我最爱吃我老师做的红烧肉了,您让他今儿中午做给我吃,好不好?” 张宇涵笑了:“就这么点事,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干嘛还要跟你师娘商量。” 萧暮雪严肃地摇了摇头:“我哪敢直接使唤您啊!回头又让老师们给我出一堆高难度的题,我就哭死了。”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是不想做那些题了?那行,以后就不再给你出题了。” 萧暮雪哭丧着脸赖在刘雨燕怀里:“师娘,您看看,我红烧肉没吃到,还被老师将一军。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您可一定要帮我。” 刘雨燕宠爱地揉着她满头青丝,笑着说:“宇涵,你还不赶紧买肉去?” 张宇涵难得地笑出了声:“好,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你这鬼精灵的丫头,一段时间不见,人没长胖,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我要是没这胆子,也成不了您的学生。”萧暮雪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我哥在哪里?我找他去。” “他吃过早饭就去花园里看书了,说那里阳光好,空气也新鲜。” 萧暮雪抓了个糖包握在手里:“我看看他去,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她头重脚轻地出了门,一路向花园走去。远远地见姚慕白坐在栀子花树下的长椅上,正入神地看着手上的书。她无心欣赏他俊逸的身姿,跑过去就一头歪了下去,枕着他的腿闭上了眼睛。“我好困……” 姚慕白见她如此疲惫不堪,什么也没说,只伸手解开了她的长发,将她的身子扶正,以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躺着。 七月的日头热辣无比。越接近中午,云彩也就越稀薄。阳光无遮无拦地直射下来,晒得皮肤隐隐作痛。新开的花将一张张脂浓粉香的脸朝阳太阳,炫耀着自己色彩斑斓的美丽。一只短尾巴的猫四脚朝天躺着,任凭阳光在头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做什么也都是情有可原的。”老花匠看向萧暮雪的眼里多了一丝悲悯,“这世上能天随人愿的事,恐怕并不存在。得到和失去,往往就在你一念之间。一念之间情长,一念之间情淡,一念之间或许就是谁也无法跨越的一生一世。” 姚慕白沉默。 老花匠又说:“老头子我年逾古稀,也算是阅人无数,还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虽聪敏上进,但心思深沉,而这姑娘却透彻明善。将来你若不负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若你负她,也请顾惜往日的情分,看在她叫你哥哥的份上,好歹护她周全。” “我不过是想改变自己的生存现状而已。”姚慕白艰涩地开了口,“难道这也有错?” “有追求是好事。可追求的越多,欲望也就越多,迟早会迷失本心。就算有朝一日你想回头,恐怕已是物是人非了。”老花匠说着慢慢向园子外走去,“小伙子,人要知足,才会幸福。好好珍惜眼前人,好自为之吧!” 姚慕白低头看着沉睡的萧暮雪,一时间神思怅然。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悄悄挪了位置,先前还浓荫蔽日的地方,此刻却红日灼灼。就连这风,这景,这心情,也不复刚才那般明媚灿烂…… 老花匠说得没错,一念之间,物是人非! 握在萧暮雪手里的糖包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五卷:第七章 日影偏西,天边的云霞依旧绚烂无比。 萧暮雪浑身酸软地从床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晃晃悠悠地到了门外。不见姚慕白的身影,惊得残留的睡意消失殆尽:“哥!”她扶着门框喘了口气,汗水不停地从额头上流下来,迷了眼。她无力抬手,只紧紧地闭着眼,想要缓过一口气来。 姚慕白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从院子后面走了过来,见她如此虚弱,吓了一跳:“你怎么起来了?赶紧回屋躺着去。” “我睡了多久了?”萧暮雪摇摇头说,“我不能再睡了。”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姚慕白放下脸盆,伸手扶着她,“不睡也好,我给你弄点东西吃吧。这几天你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 萧暮雪靠在他身上,点点头:“我喝点粥就行。别的不想吃。” “好。”姚慕白擦去她鬓边的汗水,扶她在床上躺下,“你先躺着,我这就给你熬去。” 萧暮雪没有说话,只闭了眼静静地躺着,心里盘算着还有哪些事未尽:今天晚上班里有文娱活动,明天晚上学校有晚会,好折腾!能不能准我一天假,让我在家休息?眼皮又沉得睁不开了……不行,不能再躺着了。她慢慢下了床,磨磨蹭蹭洗了脸,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傅雪峰在门口探了探头,又闪身不见了。 萧暮雪轻声叫道:“雪峰,你过来。是不是生气了?” 傅雪峰随即现身门口:“不见了。想。” “对不起啊,我有急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傅雪峰嘟着嘴,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萧暮雪见他衣服上沾满了青草汁,柔声问:“你去哪里玩了?” 傅雪峰指了指学校背靠的大山。 “你不害怕?”萧暮雪靠着门框,歪头看着他,“那里可是一片坟场。” 傅雪峰一个劲地摇头:“美。” “我知道那里美。不过,你不要一个人去。如果想去的话,让我陪你。”萧暮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不那么难受了。“今天晚上我们班有文娱活动,会有你喜欢吃的糖果。到时候我带回来给你。” 傅雪峰高兴地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去玩吧!只是天色不早了,你不要跑太远了。” 傅雪峰咿咿呀呀地去了,萧暮雪看着他的身影默默地出神,眼神迷离。 姚慕白端着一碗小米粥从厨房走了出来:“想什么呢?”他不紧不慢地吹着粥,直到它变凉为止。 “没想什么。”萧暮雪将披散的长发扎了起来,“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的。” “你玩开心,别着急回来。”姚慕白把碗递了过去,“我晚上再给你炖点汤补补身子。” “不用了。我只是没休息好,缓几天就好了,不需要刻意补。” “你就别管了,尽情玩去。”姚慕白又将扎好的头发解开,“你可不可以对自己上点心?你瞧瞧别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花枝招展的?就你,扎个马尾还毛毛糙糙的。” “怎么,你嫌弃我了?”萧暮雪突然来了精神,捉狭道,“那要不要给你换一个赏心悦目的妹妹?” 姚慕白难得狠心地赏了她一记爆栗:“换你个大头鬼!” 萧暮雪揉着被敲得生疼的额头,嘴里直嚷嚷:“哥!你真的打我!” “谁叫你胡说八道!”姚慕白脸色变了,“我看是你想把我给换了!” 萧暮雪嘟囔道:“开玩笑而已嘛,还当真了!真小气!” 姚慕白没有说话。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讨好地凑了过去:“我错了还不行吗?要不,你再来一下解解气。”说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姚慕白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她泛红的额头:“以后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听了很难受。” “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你怪怪的。” “我没事。你别理我,我一会就好了。”姚慕白压制住内心的烦乱,尽量心平气和,“你赶紧喝粥,不然就凉了。” 萧暮雪三下两下将粥喝了个碗底朝天:“真好喝!我吃饱了,去学校了。” “你不换换衣服?” “今天晚上我又不是主角,要那么漂亮干什么。我只负责看别人表演,吃喝玩乐疯。所以,这样就挺好了。” “也是。你要是打扮得太漂亮了,就该抢别人的风头了。” 萧暮雪看了姚慕白一眼,想要说什么但忍住了,拿了几本书就出了院子。路上遇见几个同班同学,便一起结伴同行。 一年也就这一次所有班级都在举行文娱晚会,所以校园里格外热闹。每个班级都被装饰起来,彩灯、彩带、气球和就地取材的鲜花,以美的名义安放在各个地方。课桌被拉开,空出了教室的中央地带,只保留了左右两边和最后一排,多余的被挪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桌子上摆满了瓜子、各色糖果、炒花生,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水果。天花板上那盏只在这样盛大的日子才会出现的琉璃彩灯,旋转出五颜六色的光,斑斓了所有人的心情。 主持晚会的文艺委员已经换上了漂亮的衣服,淡扫峨眉薄施粉,便是平时里没有见过的美丽容颜。 姚梦芽是这种场合下众人瞩目的焦点。她身姿娉婷,容貌秀美,声音又十分甜美。只消往教室中间一站,便吸引了所有的关注。方宇墨的目光片刻不离她的左右,仿佛只要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萧暮雪走到他身后,笑嘻嘻地说:“喂,这位看官,您的眼珠子都已经掉下来了,要不要小人帮忙捡起来?” 方宇墨头也不回:“战神终于现身了?这几天跑去跟哪位帅哥约会了?” 萧暮雪在靠墙角的位置坐下:“你觉得会是谁?” “肯定不是寒川。他这几天找你都要找疯了。你究竟去哪里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跟他说过了,我有事。”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没有对我们言明,那就说明这件事是个秘密。既然是秘密,你自然是不会跟我讲的,我也无须多问了。” “你这么爱分析,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无须操心,我迟早会是警察的。” “我拭目以待。”萧暮雪拍了拍方宇墨的肩膀,“嗳,你拿到登山通行证没有?” “山和我心灵相通,不必纠结于形式。”方宇墨还是一派斯文人的模样,“迟早有一天,我会躺在大山的怀抱里,看月亮,数星星。” 萧暮雪作呕吐状:“你从哪里学的这词,酸得我想吐!” 方宇墨这才回过头来:“自然是跟寒川学的。他说他在一个月朗星明,夜色美丽如画的夏夜里遇见了此生最爱的女孩子。所以,他盼望着今生今世能再一起数星星,看月亮。” 萧暮雪很意外:“寒川?他终于选定了?难得。不过没听人说起过啊!” 方宇墨看了她一眼:“你跟他不熟,当然不知道了。我跟他可是铁哥们。” 萧暮雪撇了撇嘴:“那好,请你这铁哥们告诉我,那女孩儿是谁?哪个班的?” “这个我可不能说。”方宇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出卖兄弟的事,我死也不会做。” “切!我看你是怕被他揍吧。”萧暮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对他的私生活没有半点兴趣,不过随口一问而已,你不必紧张。” 方宇墨挠了挠脑袋:“暮雪,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喜欢他?” “你口中所谓的喜欢,是指男女之情呢,还是友情之谊?如果是前者,对不起,本姑娘早就心有所属了;如果是后者,那你就误会我了。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他,只是不喜欢他到处惹是生非罢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好歹你也算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不会对自己人撒谎的。不过,既然你和他是好兄弟,也该劝劝他安分点,别总让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 “这么说起来,你还是蛮关心他的嘛!”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暮雪眯了眼审视着方宇墨,“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是个好人。”方宇墨打了个马虎眼,“当然,我家暮雪也是好人。” 萧暮雪指着姚梦芽说:“那个才是你家的。” “就是。谁是你家的暮雪?”叶寒川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方宇墨身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她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这事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方宇墨赶紧护着自己的脖子。 萧暮雪扔了两本书到两人身上:“你们要闹就出去闹,我要睡觉了。” 叶寒川凑到她面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才几天不见,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萧暮雪低头把脸藏了起来:“我困了。回头再说。” 叶寒川举起手想拍她的脑袋,却又慢慢放了下来。他默默地注视她片刻,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教室。方宇墨看着他独自离开的背影,也是默默一声长叹。 文娱晚会开始了。独唱、合唱、舞蹈、相声、小品、诗歌朗诵、乐器演奏轮番上场,好不热闹! 人声喧哗,音乐吵闹,实在让人无法安睡。萧暮雪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直到最后彻底死心。她靠在墙上,强打起精神,眼皮却越来越重,便瞅个空隙偷偷从后门溜出教室,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 一路走下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心花园。月明如镜,月色如洗。花园里树影婆娑,满园秋菊枝浓叶茂,摇曳生姿。一个个豆子大的花苞已经崭露头角,蓄势待开。 真清净啊! 萧暮雪望着天上的明月,闻着花草的香气,脑子不那么混沌了。瞅瞅四下里无人,便斜身在近旁的一张石凳上躺了下来。石凳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让身体瑟缩了一下。她侧身将自己蜷缩起来,心里多了一丝莫名的惆怅,叹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太安静了!除了叹息声,便只有远山树叶的呢喃。萧暮雪还没来及想出惆怅的缘由来,就被浓浓的睡意吞没了。 从松树后走出两个人来。男的是楚星河,女的身穿红色衬衫,陌生面孔,叫楚星月。 楚星河轻步缓行,走到萧暮雪身边,慢慢蹲下身去。见她睡得十分香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复杂。 楚星月随行在侧。她看了萧暮雪一眼,问道:“你就是为了她衣带渐宽么?” 楚星河没有说话。 楚星月又说:“这姑娘是清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般真性情。” 楚星河起身站得远一些,压低了嗓音说:“你若跟她相处,便知我所言非虚。” “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有听你夸过谁,心心念念牵挂过谁。这孩子虽是青涩模样,浑身上下却有一股风雅,想必也是出生在书香门第。假以时日,必有作为。恐怕将来,追求她的人不会是少数。你性情内敛,不善表达,又碍着这样的身份,少不了要吃苦头。” 楚星河沉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喜欢她,虽然世俗会有非议,但在我看来,那都是小事,根本不足挂齿。只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你是否真的付得起那样的代价。”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能守着她长大,如此而已。” “守着她长大?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楚星月抬头看了看月亮,在另一张的长凳上坐下来,姿态优雅,“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要好好想清楚,赶紧抽身才是上策。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和这孩子,恐怕是好事多磨。你何必要如此辛苦?” “只要能日日看见她的笑脸,不管多辛苦,我都愿意独自面对。” “只怕是你愿意,她还不愿意呢。”楚星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情深缘浅的事,咱们看得还少吗?难料结果,你却还如此执着,当真是中了她的毒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不论她最后选择谁,我都无怨无悔。” 楚星月一声长叹:“自古最苦是情痴。但愿你不要因为她,辜负了自己满腹的才华和一腔抱负。” “就算真的为她虚度这一生,我也认了!” “你不会后悔?” “我后悔过,我后悔自己生得太早,又和她相遇得太晚!” 楚星月静静地看着楚星河,像是在掂量他言语的真实性。良久,她站起身走到萧暮雪面前,认真地注视着那张沉睡的面孔。 沉睡中的萧暮雪嘴角含笑,眉目如婴儿般舒展。她慢悠悠地翻了个身,一半身子就到了石凳的外面。楚星河抢上一步,将双手放在了凳子的边缘处,那半个身子就到了他的双臂之间。“也不怕摔着自己。”他宠爱地低语,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度,萧暮雪皱了皱眉,挪了挪身体,又将那半个身子挪回到了石凳上。 楚星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会预备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吧?这些天你日夜牵挂她,干嘛不告诉她?” 楚星河苦笑道:“我要怎么跟她说?说我为她寝食难安,还是说我对她朝思暮想,抑或是我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不管哪一种,都足够吓跑她了。” “那你想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耗着?你不会连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吧?你在害怕什么?” 楚星河的眼里泪光闪闪:“我害怕自己老去的速度太快,而她却还是少时模样;我害怕看见她的笑不是因为我而绽放,我害怕听见她……”他见萧暮雪睫毛轻颤,像是要醒的样子,便没再说话。 楚星月的目光在他脸上盘旋良久,将他最细微的表情也尽收眼底,忍不住一声长叹:都说情是最毒的药,果然! 这一声叹息惊醒了萧暮雪。她睁开眼,见身前站着两个人,吓得赶紧翻身站起:“楚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那你怎么在这儿?”楚星河笑道,“我刚好路过。你呢?” “我……”萧暮雪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我太困了,教室里又吵,就溜出来躲个清净。”她对楚星月微微弯了弯腰,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您好!我是楚老师的学生,萧暮雪。” 楚星月笑道:“你好,我是他的……朋友,楚楚。” “这几天都不见你的人影,运动会的项目你也没参加。你干嘛去了?”楚星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感情,“没有亲自向我请假就擅自离校,你不怕被处分?” 萧暮雪偷偷看了楚星河一眼,见他一脸严肃,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我真的是有急事啦!楚老师,您高抬贵手好不好?要是让四眼田鸡……哦不,要是让教导主任知道了,我会很惨的。楚老师您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那我也不能帮着你撒谎。” “求求您了!帮我这一次了!我真的是有事!”萧暮雪愁眉苦脸地说,“要是我受处分了,我会被骂死的。您就看在我一向听话的份上,就宽大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星河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拂去那满脸的轻愁。 楚星月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截在半空中:“喂喂喂,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逗人玩了?”她笑着说,“姑娘,你别听他瞎说,他吓你的。” 楚星河说:“我可不是吓她,校规她比谁都熟。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别说一件,十件我也答应的。” “你说的?” “嗯!您是老师,我是学生,您总不至于太为难我吧。您说吧,是什么事。” “我现在还没想起来,等想起来了再说。” 萧暮雪警惕地看着楚星河:“您千万别学赵敏,我可不做张无忌。” 楚星月乐了:“他哪里有赵敏的胆量,充其量就是个小昭。” 萧暮雪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楚老师,那我们约好了。”她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明亮的双眸在楚星河和楚星月身上溜了一圈,“你们继续散步吧,别辜负了这么美的月色。” “你要回去了?”楚星河不舍得让她走,“文艺晚会还没结束吧?” “也快了。我得回去帮忙打扫教室。”萧暮雪揉了揉眼睛,“楚老师,明天晚上的活动我能不能请假?反正我也没有要表演的节目。真的好想睡觉呢。” “如果你告诉我这些天你都在忙什么,我就准你的假。”楚星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起码要让我知道,你没做什么坏事呀。” “我说了您又不会相信,干嘛还要说。”萧暮雪的口气里满是小女儿的娇嗔和无奈,“你们大人惯会欺负小孩子的。一旦有事求你们,就诸多要求。哼……” 楚星河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咬了几次牙才狠下心下来:“自己做错了事还跟我生气?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就算是你,也不可以特殊的。” 萧暮雪并不气恼自己被拒绝,眼珠子转了两转,笑道:“不准就算啦。那我回去了,明天见。”她又转身跟楚星月打了个招呼,“楚楚姐姐再见。” 楚星月目送萧暮雪的身影消失在花与树之间,又在长凳上坐下来,神情非常愉快:“也难怪你那么喜欢她。这姑娘很对我的脾气:诚实,有趣,不矫情,最难得的是做事有分寸,明事理。至于才情嘛,连你楚大才子都赞不绝口,自然是有些深度的了。” “那你是答应帮我了?” “这个自然。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楚星河这才放下心来。他坐下来,仰头望着那轮明月,心里无限凄惶: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楚星月看他不说话,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轻启榴齿,低语浅吟:“长相思,摧心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此曲有意无人传,忆君迢迢隔青天。” 楚星河无望地闭上眼,任相思泛滥成灾。 皓月当空,月光的明亮照不散人心的忧伤。 花影浮动间,夜的歌舞场就这样曲终人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一章 落霞似火,云卷云舒。晚风穿过竹林,一片落沙的声音。野花开满山野,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隐于晨雾之中,美得泫然。一些早熟的山果藏在苍绿的叶片之间,只留一个侧影,很有一种犹抱琵琶的羞涩。 一座座青草森森的坟头,一道道冷气袭人的墓碑,生命终于此,而依旧被诸神握在手里,仍然是个谜团。安眠于地下的亡魂,早已超越了离恨天,脱离了轮回道,化为尘土。而活着的人,或忘却,或思念,或伤心,或淡漠,也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洪流,最终还是一场接一场的两两相忘。 傅雪峰拨开一米多高的青草,在树林里寻找。他清亮的眸子里有难掩的期待和急迫。终于,在山的最辞,又都觉得不妥,只好决定先出去然后随机应变。他刚想现身,却发现叶寒川从另外一棵树后转了出来,便赶紧重新缩回到树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叶寒川走到树下,抬头看向树上的人儿:“还不快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萧暮雪放下心来:“我没事。你怎么来这里了?” “学校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晚会了,太吵,我来这里静静。”叶寒川指着她流血的胳膊,“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就不能小心点?” “要你管!”萧暮雪继续伸手去摘枣,“摘完了我就下去。” “那我上去了?”叶寒川心想,娶个猴子一样的妻子,也真够我受的。 “你上来做什么?这里是我的私人地带。”萧暮雪断然拒绝,“你稍等,我这就摘完了。”她将酸枣装进袋子里,抱着树干就要下滑。又觉得不对劲,便对树下的人说:“我的手受了伤,下不去了。” 叶寒川知道她是怕裙底风光被自己看见,心里好笑嘴上却不说破:“那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好!”萧暮雪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立马赞同:“我跳了。”她按住裙摆纵身从树上跳了下去,心里没有害怕,没有犹豫。 叶寒川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笑道:“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接不住?” 萧暮雪推开他,站直了身子:“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怎么对得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再说了,就算接不住,大不了摔一跤,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要是你真的摔了我,你就等着受死吧!” 叶寒川笑得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从小到大,我已经在你手下死了无数次了,不怕再多这一次。” 萧暮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出息!” 叶寒川的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眉头一皱,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先用这个包一下,回去再消毒。”他小心地用手帕将流血的地方裹了起来,轻轻地打了个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歹你也爱惜一下。”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还好我妈没有千里眼,不然,我这耳根子的老茧又要多一层了。”她看了一眼那个结,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手巧了? 叶寒川环视四周一眼:“这里到处是老坟,你不害怕?” “怕什么。”萧暮雪穿上鞋子磕了磕,向下山的路走去,“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有什么好怕的?要是真的有游荡出来的亡魂,我正好可以跟他们聊聊天,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阴司地狱。如果有,我想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 叶寒川还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尽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萧暮雪没理睬他的嫌弃,低头四处找野花。这个季节,野花遍地都是。不一会功夫,就采了一大捧。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花放下,随地一坐,开始插花。 叶寒川也不打扰,耐心地陪在一旁,看那些零散的花朵被慢慢做成一个美丽的花束。“这花插好了送我好不好?” 萧暮雪头也不抬地问:“你要送人?” “不,我自己喜欢。” “这些花的香气浓郁,不适合男孩子。如果你喜欢,回头我采些清雅的给你。” “好吧。”叶寒川认真看着那束就要成型的花,心有不解,“你这插花的手法像是很有章法。跟谁学过?” “好眼力!我跟一个花匠学了点皮毛。” “你喜欢插花?” “嗯。”萧暮雪左右看看那束花,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准备坚持学下去。” 叶寒川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心疼地说:“你最近越发瘦了,不要太累了。” 萧暮雪笑道:“你几时变得这样温柔体贴了?别告诉我你转性了。”她插好最后一根花枝,站起身来,“你照顾好自己,安分守己地读书,别到处装大尾巴狼就阿弥陀佛了。至于本姑娘嘛,不用你操心。”她向山下跑去,笑声如铃,红衣似火,黑发飘飘。青山和鲜花在她身后绵延开来,是一副华美而素洁的背景。 叶寒川沉醉在这画卷般的美丽里,久久不能自拔。 楚星河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如扎了千万把松针:原来,那轮明月已经被人摘下,挂在了窗前。他虽顽劣,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配得上你!而我,终究只能做一个护花的人,陪你这一程…… 萧暮雪跑到山脚,放慢了奔跑的速度,步履轻盈文静。她嗅了嗅那束花,皱了皱鼻子:“香气太浓了!不知道梦芽会不会喜欢。” “嗨!”正在散步的楚星月冲她打了声招呼,“这花真漂亮!” 萧暮雪见是昨晚和楚星河在一起的女子,倒也不觉得拘谨:“嗯,这野花是九月的霸主,满山都是,又香又漂亮。” “能送给我吗?”楚星月凑过去嗅了嗅,“我好喜欢!” 萧暮雪有些意外:“您喜欢?”她将花递了过去,“那送您了。” 楚星月接过花,笑着说:“我会不会是在夺人所爱?” 萧暮雪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我就是闲来无事,插着玩的。您能喜欢,我很高兴。” “那我就不客气了。”楚星月指了指后山,“看见你们楚老师了没有?” “没有呢。他也上山了?”萧暮雪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这上山下山的路有好几条,估计我们走岔了。” “有可能他已经回去了。”楚星月想了想说,“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么?” “若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尽力而为。”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但我放心不下你们楚老师。他胃不好,又经常不按时吃饭,时间久了,我怕他身体受不了。我想拜托你,帮我多看顾他。” 萧暮雪面有难色:“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我要怎么说?况且,以楚老师的脾气,就算是我说了,他也未必会听。” “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最是心软。只要你说了,我保证他会听。” “为什么会是我?”萧暮雪双眉微蹙,“我并不是楚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是不是最喜欢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进言的人一定要聪明伶俐。”楚星月注视着她,“在这学校里,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楚老师告诉您的?”萧暮雪脸上有了不安,“我没惹他烦心吧?” 楚星月哈哈大笑:“你确实惹他烦心了,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好了,在你们楚老师心里,没有比你更好的学生了。” 萧暮雪舒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楚老师待我极好,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惹他生气。若是那样,我会恨我自己的。” 楚星月嘴角带笑:“暮雪,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若有缘再见,我希望我们可以是朋友。” 萧暮雪指了指那束花,笑嘻嘻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楚星月一愣,随即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方便记我的bp机号码么?”她说了一长串数字,“你随时都可以呼叫我。” 萧暮雪脑子里转过了几个念头,却没有说出来:“我记住了。楚楚姐姐,我还有一些事要做,就先回去了。” 楚星月点了点头:“你去吧,有缘再见。” 萧暮雪对她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 楚星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花,摇头叹息。她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神色间似有隐忧。 过了一会,楚星河从山上走了下来。他见那束花在楚星月怀里,便问:“你遇见暮雪了?” “我们已经聊成朋友了。”楚星月将花递过去,“送给你了。” “你们聊什么了?你可别乱说话,她很敏感的。”楚星河将一些花的位置做了调整,那花就愈发好看了。 “瞧你紧张的那样!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她你肠胃不太好,拜托她照顾你。”楚星月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甩着玩,“暮雪这孩子的优点是善良,缺点是太过善良,容易吃亏。” “姐!你乱说什么?我哪里有身体不好了?我让你帮我,是让你跟爸妈说,叫他们别总催我结婚,没让你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暮雪思想单纯,执着守信。她若答应了你,日后定会为我费心。她学习那么忙,哪有那闲心!” “不知好歹!我楚星月做事要你来教?好歹我也是个博士生导师。我不过是想给你创造机会,让你们单独相处罢了。真真是狗咬吕洞宾!” 楚星河搔了搔头发,陪着笑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 “只是什么?你要我装你女朋友,天天在这学校里招摇,不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名正言顺地靠近她?咱俩殊途同归,谁也别说谁。” 楚星河笑道:“你不愧是这世上最懂我,也最疼我的人。” 楚星月挽住他的胳膊:“就知道给我灌迷魂汤!走吧,咱俩秀‘恩爱’去。” 两人说笑着回到学校。路上人来人往,认识楚星河的人看向楚星月的眼暧昧而有爱。一双璧人,天造地设!他们都这样想。就连从不理睬别人闲事的萧暮雪也暗赞:楚姐姐人好,她和楚老师真的很般配呢!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在楚星河心里,自己才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二章 萧暮雪回到院子里,绕过在篱笆墙下睡觉的大黑,院里院外找了一圈没找到傅雪峰的人,清了清嗓子叫道:“要吃酸枣的就赶紧出来了,晚了就没了。”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竹林的草垛下爬出一个人来,浑身上下挂满了稻草。 姚慕白听见她的叫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叫谁呢?” 萧暮雪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新鲜的酸枣,我刚摘的。雪峰最爱吃了。” 姚慕白指了指那一袭长裙:“你穿成这样去爬树?不是说去参加晚会么?” “原本我是要去参加晚会的。可忽然又想起来山上的酸枣该熟透了,就赶紧去摘,晚了就被别人摘没了。”萧暮雪看向草垛的方向,“还不赶紧的,我要走啦。” 傅雪峰跑着出现在她眼前,脸上满是欢喜。 萧暮雪将他身上的稻草捡干净,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你先洗手,然后把这枣子放进水里泡一泡再吃。记住了?” 傅雪峰点头,歪头看着她胳膊上裹着的手帕,问:“什么?” 萧暮雪将胳膊背到背后,故作神秘:“这是个秘密,不能给你看。” 姚慕白从背后抓住她的胳膊:“不能给他看,总该给我看看。”他解开手帕的瞬间脸色就变了,“又把自己弄伤了!你就不能小心点?” 生平第一次听他这样大声地对自己说话,萧暮雪很不适应:“哥,你怎么了?” 姚慕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那么火大。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适得其反,整个人变得更加烦躁起来。他指着傅雪峰说:“为了他,就为了一个都无法跟你正常交流的人,你让自己伤成这样,还问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 傅雪峰双手捂住耳朵,脸色发白,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酸枣滚了一地。 萧暮雪赶紧将他护到身后,回头冲着姚慕白就是一嗓子:“你叫什么叫?我受伤我乐意!你管不着!”她将枣子一个一个捡起来装进袋子里,柔声说,“雪峰别怕,我哥是跟我闹着玩的。你去洗枣子吃,好不好?” 伤口太深,没有手帕的包裹,血又流了出来,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傅雪峰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汗水淋漓,浑身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可怕的东西。 “雪峰,你怎么了?”萧暮雪的手刚碰上傅雪峰的身体,他便发出哀鸣般的嘶吼,双目圆睁,双手牢牢地钳住了她的身体,嘴一张便对着她流血的伤口狠狠咬了下去。 “你干什么?松口!”姚慕白想将傅雪峰拉开,未果。一伸手使劲捏着傅雪峰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萧暮雪忍住疼痛,迅速将胳膊挪到一边。只见被咬的地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姚慕白将傅雪峰推出老远:“给我滚开!” 剧痛!钻心的剧痛!萧暮雪痛得失了声。她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用手捂住了伤口:“哥……算了……你别骂他了。”吸了口气,又说,“他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帮我看好他,别让他再伤了自己。我去趟医务室。” “我陪你!”姚慕白厌烦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傅雪峰,“我不想看见他!” “哥……”萧暮雪叹了口气,“你别再发脾气了,我害怕。”她转身迅速走出了院子,向医务室跑去。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落在地上星星点点,很快便被风干成一点陈旧的颜色。 刚到小卖部门口,君无双斜斜地冲了出来,和萧暮雪撞个正着。“萧姑娘?” 萧暮雪回头见是个陌生人,闪身进了医务室:“你是谁?你认识我?” 君无双皱了皱眉头:“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君无双。” 萧暮雪想了片刻,才恍然记起来:“是你,天英中学的。”她指了指自己还在流血的胳膊,“要聊天请稍候,等我处理完这个。” 君无双懒懒地靠在墙上,漠不关心地看着那血肉外翻的伤口:“玩过头了?” “你还挺了解的。”萧暮雪见校医不在,便自己动手消毒、止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动作娴熟流畅,一气呵成。她用牙撕开一段胶布固定好药包:“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也要参加今天晚上的晚会?” “我哥们要来看美女,我陪他。”君无双指了指她的胳膊,“都这样了,你不疼么?” “不疼?要不你来试试?”萧暮雪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已经没事了?” “已痊愈。谢谢挂念。” 萧暮雪淡然:“挂念?你想多了。我不过随口问问。” 君无双的脸上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你跟我说话能不能温柔一点?不要总这么扎我,不行么?” 萧暮雪好笑地看着他:“你是我的什么人,我要对你温柔?再说,我也没觉得自己不温柔。” 君无双摇了摇头:“没见过你这样嘴巴不饶人的。你属辣椒的?” 萧暮雪傲娇地说:“不,我属仙人掌的。” 君无双嘴角带笑:“你倒是有自知自明。” 萧暮雪小心地活动着自己的胳膊,龇牙咧嘴地说:“我也就剩这么个优点了。” 君无双眼里有了笑意:“我一直以为凌云中学的学生都是只会读死书的木头人,没想到还有你这个异类,真是万幸!” 萧暮雪双眉一挑:“那你呢,是不是也是天英中学的异类?” 君无双没接话茬,眯着眼看了看包扎得十分漂亮的伤口:“你还挺手巧。” 萧暮雪利索地将刀刀剪剪和药水纱布收拾好,把它们放回原处:“你见过哪个女孩子的手不巧了?”她向门外走去,顺手将自己用过的药棉扔进垃圾桶:“我走了。拜拜。”君无双伸手想拉她,被她一个眼神看了回去:“我现在可是有伤在身。要是你敢让我伤上加伤,我就让你旧伤复发。” 君无双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这姑娘,还真是属仙人掌的。” 萧暮雪云淡风轻地说:“都知道了你还不赶紧躲远点?”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胳膊,蹦蹦跶跶扬长而去,完全不理会君无双懒散却耐人寻味的目光在身后牵了很长很长。 姚慕白等在院门口,见萧暮雪出现,闪身回到了屋子里。他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这样烦躁?难道就是因为老花匠的一席话?不至于。那会是因为什么?长这么大,我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丫头,也实在是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都伤成那样了还一脸的满不在乎,想想就来气。他坐在椅子里想着该怎么跟萧暮雪道歉,不知觉地失了神。 傅雪峰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 萧暮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雪峰,来,咱们起来好不好?” 傅雪峰没有动。 萧暮雪接着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地上太脏了,会弄脏衣服的,你起来好吗?起来我带你去吃酸枣。”她见酸枣已经被重新拾进了袋子里,就放在旁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你姚慕白没那么狠心。她叹了口气说,“雪峰,你要再不起来,暮雪该伤心了!” 傅雪峰的身子这才动了动。 “我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忙,你这样我怎么放心?雪峰是不希望暮雪担心的,对不对?”萧暮雪的声音温柔得像三月里绵密的细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雪峰是不舍得伤害暮雪的,是不是?你不用担心,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萧暮雪的朋友。” 傅雪峰翻身坐起,紧紧抱住了她,嘴里清楚无比地吐出了两个字:“暮雪!” 萧暮雪没十分在意,只轻轻拍着他的背心说:“我真的没事了。平时你也常见我受伤啊,这都不是事,你不需要这么内疚的。就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了。” 傅雪峰双眼发烫,嗓子发紧:“对不起!” “真的没关系啦!”萧暮雪努力将自己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拂去他头发上的尘土,“咱们雪峰是男生,可要有男子汉的样子哦!” 傅雪峰笑了,笑容舒畅。 萧暮雪这才放下心来。她指了指自己住的屋子,压低了嗓音说:“我去看看那个小气鬼,你自己去吃枣,好不好?”她走进房间,走到姚慕白身边,想也不想地趴在他背上,笑着说:“你还真不理我了?”见姚慕白不说话,又说:“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还有时间跟我生气?你这哥哥可真够狠心的!” 姚慕白本来就没真生她的气,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间乱了方寸罢了。听她这么一说,气早消了:“又冤枉人,我哪有生气?” 萧暮雪嘟着嘴说:“还没生气?你差点把我的魂都吓飞了。”她把头发解散弄乱,将头伸了过去,“罚你重新帮我把头发扎起来。” 姚慕白知道她是哄自己开心,伸手将她的头发理顺:“你头发这么长,手又受了伤,我不在的时候要怎么办才好?” “你操太多心了,累不累?”萧暮雪将身子靠过去,“总之,你今天要给我扎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发型才行。不然,我是不会高兴的。” 姚慕白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人精似的。站好了,我给你梳头发。” 萧暮雪又在他身上歪了一阵子才站直身子:“晚上我早点回来。你等我。” 姚慕白点点头:“我给你熬你最喜欢的汤。” 萧暮雪配合地砸吧着嘴,一副馋得不得了的样子。 姚慕白笑了,心里的烦躁不安挥之殆尽。 说话间,一个漂亮的发式成型了。萧暮雪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十分欢喜,高高兴兴地参加晚会去了。 入夜,万籁俱寂。月光照耀大地,万物披上了一件水银般闪亮的外衣。野荞麦和野茉莉一个白如霜,一个宛若雪,一眼望去,仿佛是没来得及融化的霜雪随意地堆积在田野里。野茉莉又甜又腻的香味里,隐隐有荞花淡淡的香,两种香气融合在一起,便是另一种浓淡相宜,叫人沉醉的甜美。 姚慕白牵着萧暮雪的手走在田埂上,并不怎么说话,只不紧不慢地散步。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想手牵着手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天涯海角。 “哥……”萧暮雪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很快。”姚慕白弯腰摘下一朵茉莉,插在她的鬓边,“下一次茉-莉-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回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他看着她头上另外一朵白花,满怀辛酸。“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嗯。我一定会考上你读的大学。我要去那里寻找你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等你考上了大学来到c市,我们就能一起生活了。一定不要让我失望!我等你!”姚慕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对十字架的纯银耳坠,放在萧暮雪的掌心,“我身无长物,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你替我好好保管。等我们再见的时候,我要亲手为你戴上它。” “你确定要给我?”萧暮雪红了脸,“要不,还是你自己保管好了。” 姚慕白将她拥进怀里:“难道你要拒绝我吗?” 萧暮雪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我怎么会?”姚慕白捧起她的脸,看进她眼睛的深处,“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梦想。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 眼泪湿了眼眶。萧暮雪含泪而笑:“我心亦然!”她张开双臂环绕着姚慕白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铭记这一刻的美好。 心怀美梦的少男少女在溶溶月色下编织着美梦,却忘记了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在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萧暮雪鬓边的茉-莉-花悄然滑落,只留一抹淡淡的淡淡的芳香在她发髻,渐渐地淡去了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三章 暑假结束后,好像只是转眼间,秋天就来了。 萧暮雪裹着一床大棉被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斜飞的细雨发呆。她刚从桥河中学回来,晕车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眩晕和恶心依旧时隐时发。干点什么来分心呢?看书?不靠谱;睡觉?睡不着;洗衣服?下雨呢;整理屋子?用不着。那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好像无事可做。哎,还是上学好,放什么月假嘛!我又不能回家看爸爸妈妈,坐在这里发呆真是浪费生命。早知道就该听师娘的话,在她那里住一晚了,还可以多一点时间跟师傅学习插花之道。她捧着脸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听梦芽说书店后街那家炸酱面馆很是不错,掌柜的人缘好,那面的味道也极好,不如趁现在无事去尝尝。打定主意,她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就朝门外走去。 雨丝比刚才绵密了一些,携着几丝微风扑面而来,略带一点凉意。树叶正褪去苍绿,将边缘处染成了浅黄。月季依旧开着,但没有了春夏的花繁叶茂,正渐渐露出颓势。篱笆墙外的道路旁,几株菊花早早地开了,狭长的花瓣如丝如勾如爪,卷曲着朝向天空,像正在上升的烟火,跟着秋天的韵律让生命起舞。 后街是一条没有被改造过的街道,左右两边的房屋依旧保持着土墙青瓦,木椽木窗的原始样貌。日复一日的悠长岁月里,饮食男女把烟熏火燎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怡然自得。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并不十分平整,一到雨水丰富的季节,坑洼处便长出绿色的苔藓,东一块,西一团,如画板上没有匀开的水彩,煞是好看。 麻辣烫、烧烤、火锅、中餐店就夹在这一排排毫不起眼的民房中间,只在门口竖一块简单的招牌,算是给吃客引路。炸酱面馆也不例外。 萧暮雪要了一碗炸酱面,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姑娘,靠窗的位置潲雨,你坐里面些。”面馆老板热情的招呼着,“要是把衣服打湿了,该生病了。” “没事的大叔,我喜欢这个位置。从这里可以看见斜对面的串串店,我想看看他家的串串都有些什么。” “那家串串的味道不错,我昨天晚上才刚吃过。尤其是那个血旺,味道简直是绝了!吃完了还想吃,上了瘾一样。” “是吗?那改天我也来尝尝。” “他家生意好,你要早点来。晚了就没地方坐了,只能端着碗站着吃了。” “不要紧,只要味道好,站着吃也没关系。” “姑娘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我这店开了好几年了,今儿还是头一次看见你。” “我是凌云中学的。平时学习太忙了,没有时间逛街。”萧暮雪拿了双筷子在手里玩,“不过早就听说大叔做的面很好吃,今天特意来尝尝。” “真的吗?那我可真是有面子呢!”面馆老板将面条盛出,均匀地浇上一大勺金黄色的肉酱和酱汤,又洒了些香菜才端上桌,“姑娘快尝尝看,要是觉得肉酱不够浓,你说一声,我再给你浇一些。”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大叔!”萧暮雪尝了一口,“哇,真的好香呢!” “姑娘满意就好。”面馆老板一边擀面一边拉家常,“都说凌云中学的学生个个都是考大学的好苗子,我看也不尽然。” “这话怎么说?”萧暮雪又吃了口面,心想,这面真是香!不枉我特意跑这一趟。“大叔也有孩子在凌云中学念书?”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早就不读书了,跑出去打工了。哎,这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儿子以前成绩也很好的,后来慢慢的就不行了,跟别人学坏了。” 萧暮雪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埋头认真吃面。 面馆老板将手里的面在面板上甩出啪啪的声响:“这改革开放是好,钱挣得多了,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可这世风却江河日下。都说我们这一辈读书少,多文盲,是粗人。可我们对人对事是周到有礼的,彼此相处也是真诚谦和的。若双方合不来,就猫行猫道,狗行狗道,互不相干,做个点头之交,总之尽量不要伤了和气。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知识是丰富了,可说话做事反而不如我们这些粗人有分寸。一言不合,轻则对骂,重则对打。哪有一点迁就和包容?所以啊,这人呐,不能光看他读了多少书,还得看他有什么样的品行和修为。” “大叔何以如此感慨?”萧暮雪颇为佩服:这大叔有些见识,想来也是经历过风浪的。“您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面馆大叔用擀面杖指了指串串店:“在你来之前的几分钟,就为了一个不靠窗的位置,几个人就打了起来,还约了在街后面的桃花林打架。你说说,这才多大个事?就不能好说好商量么?非得打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有崇尚武力的人,大叔您离他们远一点就是了。不过我还是相信,知识才是力量。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话在理。我是可惜那孩子,长得一表人才,白白浪费了那一副好皮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大叔应该也见过不少。怎么独独惋惜起他来?” “听旁边吃饭的人议论说,那孩子是你们凌云中学文科班的尖子生。” 萧暮雪愣了愣:“您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好像听别人叫他叶寒川?对,就是这个名字。” 萧暮雪筷子上的面掉进了碗里。她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香菜,表情淡定地重新夹了一口面进嘴里:“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跟他一起的还有谁?” “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长得也很帅,看起来不像是学生,倒像是老师。” 老师?楚老师?萧暮雪惊住,嘴里的面噎在嗓子眼里,难受得只掉眼泪。 面馆老板赶紧盛了碗面汤过来:“这手擀面就是比较筋道,姑娘慢点吃。” 萧暮雪没心思喝汤:“他们真的约了在桃花林打架?” “是啊。”面馆老板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那么神采丰俊的两个人呢,真真是可惜了了!” 萧暮雪无力地坐着,美味的面已味同嚼蜡:“大叔,我吃好了。谢谢!”她将面钱放在桌子上,起身出了面馆。 只一碗面的功夫,街上已灯火一片。几家做生意的门前挂上了红灯笼,摇曳的烛火照出红彤彤的一片,喜庆而温暖。青石板的路上已有了积水,脚步重一点就会溅起一片水花。雨,越下越大了。 桃花林在这后街的最后面,是一座荒废了的桃园。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一个温州老板承包下整座山头种上了桃树。原本是想趁着东风大赚一笔,没想到资金链出了问题,只能卷铺盖走人,徒留这一山的桃树无人问津。几年过去了,人们渐渐将这个地方遗忘,只在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引来无数的赞美。 这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萧暮雪径直向桃花林跑去,雨水顺着脸颊一直流进衣服里,冰凉冰凉的。她甩了甩头,甩去不断流入眼睛里的水滴。 桃花林已近在眼前,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萧暮雪放下心来:想来是楚老师摁住寒川了,要不然,以他那不肯服软的臭脾气,早就跟人动手了。 借着从后街透过来的几许灯光,依稀可见桃园的大致模样。眼前的这片桃林褪去了春天的明媚,只剩下一些褐色的叶片悬挂在枝头,任风吹雨淋。野草丛生的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旧的新的落叶,脚踩上去几乎没什么声响。 侧耳倾听,沙沙的雨声中隐隐夹杂着人声。萧暮雪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已放慢的脚步又重新加快,笔直向前。 桃林的尽头,叶寒川和楚星河被七八个青年男子团团围住,像是已动上了手。 来不及细想,萧暮雪径直冲了过去:“楚老师!寒川!”她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离她最近的男子伸手拽住了她:“哪里来的疯丫头?没看见我们在干什么吗?横冲直撞的,想找死啊?” 萧暮雪狠狠甩开他的手:“我跟他们俩是一伙的。” 楚星河赶紧说:“她跟这事无关,你们不要为难她。” “你也跟这事无关,不也掺和进来了吗?”一个脸上有刀疤,看起来像是大哥模样的男子说道,“丫头,聪明点你就赶紧走,我们不为难你。要是你不知好歹,那可就别怪我不讲道义了。”他玩着手里的木棍,并有意无意地将它伸到萧暮雪面前。 叶寒川急了:“你别碰她!暮雪,暮雪你赶紧走,别管我们!” “道义?你还知道道义?”萧暮雪冷笑一声,“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两个手无寸铁的人,这是哪门子道义?” “哟,还挺能说。看来你是铁了心的要趟这浑水了?告诉我,你跟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告诉你了,你就会放了他们?” “也许。”刀疤男半真半假地说,“也许我一高兴,还真的就会放了他们。” “那我还是别说了,免得你听了更生气。” “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信不信我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全敲光了?” “你不会的。”萧暮雪毫不畏惧地看着刀疤男,“你们在道上混的,也是要讲规矩的。我一没得罪你,二没欠你的钱,你没理由那么对我。” 刀疤男哈哈大笑:“哟呵,挺懂行啊!不错,我是没理由对你怎样。可要是你搅进他的事了,那我就有理由了。”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过问。我只问一句: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们?” “让他跪下来向我道歉。”刀疤男指着叶寒川说,“那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你做梦!”叶寒川恨恨地说,“我死也不会下跪的。” 刀疤男耸耸肩,一脸的无奈:“你看,我给他机会了,是他自己不珍惜。” 萧暮雪弯腰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三下两下捏成一个球,朝着叶寒川狠狠扔了过去,啪地一下正中他的脑门:“可不可以先闭上你的嘴?”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的天,没看出来啊,还是条小辣椒!” “咱这方水土养育出来的姑娘,有几个是软面团?” “就是这样才带劲!” “我喜欢!” 这一笑,气氛就缓和了些。就连那刀疤男脸上的刀疤,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四章 萧暮雪拍了拍手上的土,不理会周围的笑声:“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是你做错了事,别人要你下跪,你也不会答应的吧?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还算是个爷们,就换一个我们能做到的。” “你们?你的意思是把你也算在内了?” “当然。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跟他们站在一起了。”萧暮雪双手紧握成拳,“说吧,说你的条件。” 刀疤男沉默着,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他说:“姑娘,你跟这事无关,你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为难你。”他转身拍了拍叶寒川的脸,“至于这小子嘛,他肯定不能走,得留下来任我处置。” “你要怎么处置他?断手断脚,还是大卸八块?” “那倒不至于。不过,怎么着也得让他长点记性,好让他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并不是他说了算。”刀疤男看了萧暮雪一眼,“小姑娘,你这么护着他,是他女朋友?他这种人只会到处惹是生非,你若真的喜欢他,那可就倒八辈子大霉了。”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萧暮雪冷冷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别磨磨唧唧地像个老娘们。” “我这人最喜欢有情有义的女子了。”刀疤男并不恼怒她的话。他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在意的是萧暮雪亲吻的人不是自己。闷了一会,他说:“为什么是楚老师,不是我?” 萧暮雪一脚踹了过去:“你要是再敢提刚才的事,不用他们动手,我先把你大卸八块!” 刀疤杨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走,要留下来陪他?” “我虽女流,但说话也是一个钉子一个眼。” 刀疤杨一使眼色,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将萧暮雪从叶寒川身边拉开。 “干什么?放开我!”萧暮雪拼命挣扎,奈何力气有限,终究是徒劳。“你放开我,放开我……” 叶寒川冲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暮雪,暮雪……!” 旁边的男子伸脚一绊,他便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群人一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 “寒川!”萧暮雪尖叫着,更加拼命地挣扎。 叶寒川本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死死地护着头。有人拿出了木棍,对着他的身体挥了下去,一下,两下…… 雨似乎下大了,已能听见排水沟里流水声。 萧暮雪突然张嘴咬了下去,抓她的人吃痛,松开手来。她咬着牙卯足了劲冲过去,拼命将围在叶寒川身边的人全部推开,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你们够了没有?够了没有?你们打够了没有?” “没够!”刀疤杨冷冷地声音在这雨夜显得更加阴狠,“不用管她,继续打!” 右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接着又是一脚……萧暮雪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只将叶寒川的身体死命护在怀里:“你们要打就打我,别打他,别打他!” 叶寒川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躺在冰冷的雨水里任人宰割。他后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希望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死在这小小的倔强的芳香的怀抱里……黑暗中,他看不清萧暮雪的脸,只感觉到自己被她紧紧地搂在胸前。雨好像小了,那是萧暮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落下的雨。一些温热的液体掉了下来,掉在他的脸上,那是萧暮雪的眼泪…… 一根木棍挥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在萧暮雪纤细的腰肢上。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了棍子。挥棍子的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连帽长风衣,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被帽子遮得看不见的人站在自己身后。“你是谁?” 兜帽男不说话。他抓棍子的手一扬,握棍子的人就被甩出去老远。 刀疤杨见有人横插一刀,双手抱拳:“兄弟是哪条道上的?要来管这闲事。” 兜帽男指了指萧暮雪,用嘶哑的声音说:“她,不能碰。” “我也不想动她,是她自己不知道好歹,非得搅进来,不能怪我。” “让他们走。”帽兜男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将萧暮雪散在额前的乱发轻轻别在耳后,“这样我可以考虑原谅你们打伤她的罪。” 萧暮雪没有抬头,依旧死死地将叶寒川护在胸前。她听着这个陌生的、冷得像冰一样的声音,心里更加恐惧了,身体开始不自禁的发抖。 刀疤杨极为不爽:“你一句话就要我放了他们,凭什么?” 帽兜男站起身,冷冷地说:“就凭这个。”他的手一伸,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男子便倒地不起,嗷嗷叫痛。“再不散去,别怪我辣手无情。” “敢搅我刀疤杨的局!”刀疤杨一挥手,周围的人都围了上去,“废了他!” 也没见兜帽男怎么动手,很快地,围攻他的人全部都躺在了地上,不是手断了就是脚断了。他向观战的刀疤杨勾了勾手指:“你来。” 刀疤杨这才觉得遇上了高手,扔掉手里的棒子,转身就跑,全然不顾受伤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兄弟。 雨,似乎又变得温柔起来。 兜帽男转身朝向萧暮雪,忽然听见了楚星河的声音,便一闪身钻进了桃林的深处,很快就没了踪迹。 萧暮雪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楚星河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警察局的人都下班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楚星河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却擦不去那份惊魂未定的颤抖:“对不起,让你经历这样的事……” 萧暮雪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将叶寒川从地上扶起来,发现他并没有昏过去,只睁大了双眼望着黑色的天空,像是在思索什么。“楚老师,那你带他去看医生吧,我……我……我回去了。” 楚星河拉住她:“跟我一起走,你也需要检查。” 萧暮雪掰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不必了。”她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厌恶与疲倦,“我累了。”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脚步:“楚老师,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寒川问为什么不是他,您问为什么会是您……是啊,为什么是您呢?因为您懂得顾全大局,知道孰轻孰重。若换成是他,一定会跟我胡搅蛮缠,不肯听话离去。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您不应该卷进这种无聊的事,并因此而受到伤害。” “可寒川却受伤了。” “他不过是自食其果,与人无尤。”萧暮雪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在招惹别人之前,想必他是考虑过后果的。既然考虑过,这后果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算不得什么。” 叶寒川依旧不言不语,明亮的双眼一直看着某个未可知的远方。楚星河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那眼神有异于平日的清冷高傲,平静而安然。 萧暮雪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桃花林。腿上的伤撕裂般的疼,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罢了……她闭上眼坐了一会,拼尽一口气,撑在旁边的山石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来时路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五章 满城灯火,满城烟雨,满城风。灯火在迷蒙的烟雨中飘摇,烟雨因灯火浪漫诗意,风又将灯火的温暖和烟雨的寒凉带去远方,只留下一派更为清明的景象陪伴这烟火人家。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雨夜,适合有情人共撑一把油纸伞,漫步在人迹稀少的街头巷尾,听雨声,诉衷肠,等花开…… 实在是疼得走不动了,萧暮雪依着一棵玉兰树站定,想歇息脚。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生平第一次,自己扔下受伤的人扬长而去……忽然,一双手伸到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傅雪峰:“雪峰?你怎么在这里?” 傅雪峰伸手想要抓一把雨在手里:“好玩。” 萧暮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都湿成这样了,还好玩?赶紧回去了。” 傅雪峰指了指她的腿:“怎么?” 萧暮雪伸手擦去他脸上的雨水,笑了笑说:“雨天路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傅雪峰左右看看萧暮雪,又围着她转了两圈,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他将一颗糖塞进萧暮雪的嘴里,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回家。” 萧暮雪惊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傅雪峰摇了摇头,样子十分固执:“回家。” “是要回家,可也不能你抱着我回家。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抱着。” 萧暮雪无奈了:“我这么沉,你哪里抱得动了?听话,快放我下来。” 傅雪峰没理会,依旧抱着她前行。 萧暮雪只好放弃:“那好吧,随你了。不过,要是你累了就放我下来。” 傅雪峰很是欢喜地点头。 萧暮雪抓住他的衣袖,疲惫地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 这夜可真安静啊!安静得能听见雨点相互碰撞的声音; 这夜可真温柔啊!温柔得能安慰一切受了伤的心; 这安静又温柔的夜,适合疲倦的人做一场好梦,将一切不愉快统统忘在梦里。 这糖真甜啊!甜得我已快要忘记所有的苦……萧暮雪慢慢合上眼,沉沉睡去。 傅雪峰低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安心睡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踅身进了一条黑灯瞎火的小胡同,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二天醒来,萧暮雪见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惊得跳了起来。一抬头看见傅雪峰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想要倒杯水喝。不料脚下不稳,撞在桌子角上,惊醒了傅雪峰:“我吓到你了?” 傅雪峰摇头,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萧暮雪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给我换的?” 傅雪峰点头,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布蒙住了眼睛:“没看。” 萧暮雪这才放下心来:“雪峰真乖!可终究是男女有别,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再帮我换衣服了,记住了?” 傅雪峰点头。 萧暮雪这才发现腿不那么疼了。她低头一看,发现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了起来,手法拙劣得叫人忍俊不住:“你帮我包的?” 傅雪峰点头。 萧暮雪突然想哭:“原本,是该我照顾你的。没想到,反而受你照顾。” 傅雪峰摇头:“喜欢暮雪。” 萧暮雪吸了吸鼻子:“暮雪也喜欢雪峰。”她伸手拉起他的胳膊,“抱我走了一路,疼不疼?” 傅雪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萧暮雪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刚开始不疼,后来疼?” 傅雪峰摸着脑袋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萧暮雪拉过他的胳膊,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按摩起来。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很安静。萧暮雪看向窗外的眼神忧伤而落寞,傅雪峰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平静。 当叶寒川再次出现在教室里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方宇墨一见他就问长问短,问他怎么好几天没来上课。他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了,目光落了在一直埋头看书的萧暮雪身上:“这几天除了我,还有人缺课吗?” “没有。只是前两天下雨路滑,暮雪摔伤了腿,不过现在好像好些了。” 听见二人的对话,萧暮雪抬头看了叶寒川一眼。她上下打量他一番,就又低下头看书去了,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如同事先约好了一般,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任何人都没有再提起。就连刀疤杨,有一次偶遇,也是擦肩而过,好像从不相识一样。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过着,今天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所有的人又都觉得,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尽管那变化十分微妙,但身处其中的人都分明感觉到了。 楚星河依旧带着一贯的笑容,按部就班地工作,温和周到的对待班里的每一个学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让思念抬头,辗转反侧地将它暖成一杯又一杯的酒,自斟自饮,不醉不休。 叶寒川不再惹是生非,不再飞扬跋扈,不再轻狂倨傲,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学生。他常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萧暮雪的背影,神思悠悠。方宇墨问他在想什么。他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我想要一本武林秘籍,成为盖世高手。 萧暮雪的改变来自于姚慕白。自别后,书信渐少,问候渐无。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不安,却无人可说,只能将忧思深藏,更加埋头苦学。直到有一日,无意间照镜子,发现自己双眉处暗藏愁容,才惊觉对姚慕白的心已覆水难收。 冬天悄然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期末考试和表彰大会。 毫无悬念的,萧暮雪拔得头筹,几乎囊括了凌云中学所有的奖项和奖金。那些天天指着她说三道四的人,虽然不服,虽然不爽,虽然嫉妒,虽然私下里还是各种各样的诋毁之词,却再也不敢当众刁难了。 楚星河看着站在领奖台上,怀抱着大大小小奖杯的萧暮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萧暮雪拿出一些钱,给张宇涵的儿子买了一辆价格不菲的电动小汽车;送了老花匠一枝手工雕刻的树根烟斗;买了糕点挨个拜访了桥河中学的老师;在跳蚤市场淘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毛笔架给萧兰枢;又买了一条丝巾给苏婉言;最后请楚星河、叶寒川、方宇墨和姚梦芽美餐一顿。所剩不多的钱给自己买了几本书和用作回家的路费。 放假的那天,萧暮雪跟楚星河告了别,就和叶寒川直接去了车站,照旧是晕得七荤八素的才到了站。 下了车,两人抬眼远眺望不到头的苍苍树木和巍巍群山,同时深深地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相视而笑。大山的孩子,喜欢春天的温暖锦绣,热爱夏天的热辣苍蓝;喜欢秋天的漫山红霞,也热爱冬天的衰草枯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们都能发现这山的美丽,这景致的迷人。 叶寒川使了个眼色,向上山的小路走去。萧暮雪微微一笑,紧随其后。两人放弃了大路,绕上了盘山小道。一路上,停停走走,边走边玩。萧暮雪捡完树叶捡石头,手里口袋里装满了战利品。叶寒川见她拿不下,赶紧接了过来,小心地装进了自己的背包。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开始四处寻找野花,很长时间才采了一捧。她靠着一棵枫树坐下,将花铺在自己的身旁,开始插花。 叶寒川静静地站在一旁,神采飞扬,眼眸温柔。 冬日的山林鸟雀无声,虫兽蛰伏,十分静谧。只有人的心思,不分季节,永远都是活络的。 叶寒川坐下来,将头靠在萧暮雪的肩膀上。他闭了眼,只盼着这一生一世都能这样靠在这个女子的肩上。 萧暮雪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他靠得舒服些。 叶寒川就在自己的千头万绪中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发现怀里多了一束漂亮的花:那花的颜色清浅素雅,香气清淡幽微,正是自己喜欢的。他坐起身,发现萧暮雪也睡着了,双眉微蹙,似有难解之事。那一双微微张开的唇,如一颗熟透了的樱桃,娇嫩鲜艳,叫人有一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他赶紧站起身,将目光看向别处,生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来。 “你喜欢这花么?”萧暮雪醒来,揉着被压得酸疼的肩膀头问,“可惜叶子不那么绿了,不然会衬得这花更好看。” 叶寒川将花举到鼻端嗅了嗅,满脸陶醉:“臭丫头手艺不错!” 萧暮雪抗议道:“喂,明年我就十八岁了,是大人了,你打算叫我臭丫头叫到什么时候?” “一生,一世,一辈子!”叶寒川笑嘻嘻地说,“你呀,就认命吧!” 萧暮雪翻了个白眼:“我懒得理你!”她不满地哼了一声,玩着手里的花枝向前走去。叶寒川赶紧跟了上去。 进村已是掌灯时分,两人道了别,分别向家的方向走去。萧暮雪背着书包绕道去苏世安的坟上磕了头培了土,又枯坐了一阵子才回家。正在赶鸡回鸡舍的苏婉言看见她走进来,双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萧暮雪跑过去,紧紧抱着她,久久不愿松手。母女二人相拥着走进堂屋,正在练毛笔字的萧兰枢放下手中的笔,满脸笑容:“又跟寒川去哪里野够了才回来的吧?”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您是千里眼吗?还是说您在我身上按了追踪器?”她从背包里拿出那座笔架递了过去,“爸爸,这是我送您的新年礼物。” 萧兰枢接了过去,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你从哪里淘的?很合我的心意。” 萧暮雪又拿出丝巾往苏婉言脖子上系:“是从古玩市场淘的。有很多比这个漂亮,但我想爸爸一向喜欢古朴有质感的东西,就挑了它。” 萧兰枢以少有的宠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嘴角眉梢都是笑。 萧暮雪拉着苏婉言转了个圈:“爸,您看看,妈妈戴这条丝巾好看吗?” “你妈妈戴什么都好看。”萧兰枢笑着说,“更何况是她的宝贝女儿买的。” 苏婉言笑道:“你就会取笑我!”她本就皮肤白皙,眉目端庄清秀,被那大红的颜色一衬,越发的明丽动人了。“先不跟你们说了,我做饭去了。” 萧暮雪黏在她身上不愿意让她走。她把脸紧紧地埋在母亲的胸口,闭着眼安享这一刻的幸福安宁。过了一会,她从背包里拿出钱递给苏婉言:“我拿到了学校的优秀学生助学奖,可以免去来年所有的学杂费,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为我的学费操心了。”她又将另外一些钱的花销作了汇报,萧兰枢听了非常高兴:“你做得好!做得好!就该这样的!饮水要思源,知恩要图报。做人切不可忘本。” 萧暮雪点头记下,这才挽着苏婉言的胳膊一道进了厨房。 晚餐十分丰富。萧兰枢烫了一壶老酒,又温了一壶米酒给萧暮雪,一家人边吃边聊,直到深夜才意犹未尽地上床休息。 整个寒假,萧暮雪足不出户,日日呆在家里。除了学习时间,其余的不是腻着苏婉言,就是陪着萧兰枢。只在某个落雪的傍晚,独自去了苏世安的坟前,跪到天黑才回家。 那个冬天,叶寒川觉得,很多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六章 栀子花已开得渐入佳境,馥郁的香气飘荡在热辣的空气里,宛如一剂香甜的催眠剂,熏得人恹恹欲睡。窗纱外的天空万里无云,触目可见的都是沁人心脾的蓝。太阳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局促地挂在天上,心急火燎地等着和月亮换班。 这个季节的南方,本该是浓荫蔽日,花团锦簇,一团和气的。却因气温莫名其妙地突然回升,显得躁动而不安。城市里的人们在抱怨天气的同时,依旧在饭前茶后将家长里短的琐碎作为消遣,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各自清汤寡水的生活。 只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遛鸟的老太爷带回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那家有名的串串店的汤料里,查出了大量罂粟壳和不卫生的调料,老板一家连夜携款潜逃。难怪那串串的味道香得叫人欲罢不能,总是百般惦记!一时间,吃过的人惶惶不安,没吃过的人除了安慰吃过的人,又暗自庆幸:或者庆幸自己没钱,或者庆幸自己没时间,又或者,庆幸自己不好这一口。自此,餐饮业的隐忧,渐渐显露在人们面前。 萧暮雪心烦意乱地踢着一块小石头,来来回回在巷子里溜达。这条巷子在这座城市是颇有名气的:原石垒砌而成的巷道,深邃幽秘;四棱见方的青石板,随着山势铺就一条又长又宽的路;因为年代久远,每一块青石板都被岁月打磨出不同的模样,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骨。这里树高林密,花草丛生,一年四季里花开不败,香气扑鼻。巷子的尽头是一片高大的白桦林,穿过白桦林,就到了江边。 白天,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到了晚上,却罕有人迹。只有为数的不多的几对情侣相依相偎,坐在江边的岩石上看风景。 小石头被踢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萧暮雪更加烦躁不安了。她看见不远处有个易拉罐,便走过去狠狠一脚。易拉罐砸在石头上发出了空旷的声音,又弹回来落在石板上滚了老远,那声音听起来更加没着没落,委屈难耐。 萧暮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个易拉罐,像是在想是继续过去踢呢,还是就此罢手。她闭上眼,伸手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一转身趴在近旁的一棵树上,像猫磨爪子一样开始挠树,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噗……”暗处传来一声轻笑。 “谁?”萧暮雪直起腰,眼里全是烦躁,“谁在哪里?” 从树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是君无双。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斜着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耐烦:“怎么我总是遇见你?” 君无双也不生气:“这说明我们有缘分。”他懒散地靠在一块石头上,修长的身体在灯光下显得愈发修长了。“你有心事?”他打量着眼前的人,并不期望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萧暮雪犹豫了几秒钟,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君无双没想到她竟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颇为意外:“说来听听?” 萧暮雪靠着树坐下,将下巴支在腿上,双手抱着膝盖,没有说话。 君无双走了几步,在离她两步左右的地方坐了下来:“有些事,说出来不一定有人能帮你。但如果你不说,就一定没人能帮你。” 萧暮雪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叹了口气说:“前两天我去了趟桥河中学……我想回那里参加高考,可被之前的班主任拒绝了。” 君无双思忖片刻后说:“他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所以我才烦。之前我来凌云中学的时候,我承诺过我一定会回去参加考试。可我现在想回去了,他却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萧暮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是约定好了的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你为什么执意回去考试?在凌云中学不好么?” “好什么好?我压根就不想来这里!”萧暮雪眼里冒着火,“都怨教委那帮脑满肠肥、头上不长毛的家伙!”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要不是他们那么多事,我就可以一直呆在桥河中学了,我老师也就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了!要是今年他们的升学率不合格,该怎么办才好?” “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是凌云中学的第一名,名声在外。就算你回桥河中学考试,恐怕教委的人也不会承认这个结果。到时候,该怎么处分他们还得怎么处分他们,搞不好,还得给扣上一个更严重的罪名。” “我老师也是这么说的。”萧暮雪闷闷地叹了口气,“他说从他决定放我走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再要我回去。就我是头猪,还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还能回去。” 君无双看着她纠结得像个老太婆的脸,眼里含笑:“所以才说,既来之,则安之。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要如何承担一所学校的未来?就算这一次你替他们挡过去了,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所以,问题的根本不在你回不回去考试,而是桥河中学该怎么奋发向上,改变目前的现状。” “我也知道。可是,猪头教委给的时间那么短,怎么够嘛!”萧暮雪又抓狂起来,“我真是好想踢他们的屁股,挠他们的脸,顺便诅咒他们生个儿子没********君无双挑了挑眉毛,隐藏了眼底的笑意:“你就这么恨他们?” “当然!”萧暮雪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教委那老头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拿根针扎到他全身瘫痪!” 君无双一头黑线:“你这也太狠点了吧!” 萧暮雪凶狠地瞪着眼睛:“你要敢帮着他说话,我连你一起扎!” 君无双赶紧举手投降:“别,千万别!我可不敢惹你这嘴巴刁毒,浑身长刺的仙人掌!我站在你这一边,帮你穿针引线,如何?” “嗯,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萧暮雪很满意这个回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好了,郁闷够了,狠话说了,嘴瘾过了,气撒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也逃课?” 君无双又是那种懒散的表情:“我逃课是个常态。你呢?” 萧暮雪长长地叹了口气:“仅此一次,假都没请就溜出来了。明天会被楚老师骂死的。” “楚老师?楚星河?你这么优秀,他舍得骂你?” “优秀?舍不得?要不你来试试?骂不死你他都不好意思姓楚。”萧暮雪捶了捶走得酸胀的双腿,似是自言自语,“自己选的路,再辛苦也要走下去。” “你要走了?”君无双放松了身体靠在石头上,唇边露出一丝慵懒。他的眼角眉梢被灯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那张冷俊的脸多了几分柔美。 萧暮雪点点头:“你也回吧,已经很晚了。”她向来时路走去,苗条的身影如柳扶风。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回头看着君无双,郑重其事地说:“我希望你能考上一流的大学。所以,一定要加油了!”说完,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对小小的虎牙。 那抹笑容宛如春风般温柔和煦,君无双差点失神……他目送萧暮雪消失在路的尽头,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懒散的笑:萧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猪头教委是我的熟人。他堂堂一个退伍军人,身材健美有型,头发比我的还多,却不想被你说成脑满肠肥的秃顶老头子。他又想到了她那句“生个儿子没*****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夜晚,真的很美好! 不远处的白桦林里,一道人影快速没入了草丛,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萧暮雪慢慢悠悠地顺着沿江路往回走。入夜后的江水平静温柔,偶有微澜却没有声息。江的两边灯火尚明,映在江水里也是一派璀璨,摇曳着独属夜晚的辉煌美丽。灯光下,柳树弯腰垂头,低眉顺目地守护在道路两旁。 一张水泥长凳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人。走近了瞟一眼,萧暮雪才发现原来是傅雪峰。“大晚上的,你怎么还在这里?” 傅雪峰举起两只手,看着她一阵傻笑。 萧暮雪看了看那两根已经快要化掉的冰棍,哭笑不得地问:“都快化了,你怎么不吃?” “找不到……暮雪。” 萧暮雪很感动:“你是想跟我一起吃?又找不到我,所以才一直没吃?” 被猜中了心事,傅雪峰高兴得直点头。 萧暮雪拿过那根化得最厉害的冰棍,笑着说:“那现在咱们一起吃吧。” 傅雪峰开心地笑了。 两个人吹着凉爽的江风,慢慢地吃着冰棍,谁都不说话。 几只飞蛾绕着路灯飞来飞去,不肯舍弃那微弱的得不到的光明。 萧暮雪暗自叹了口气,心里十分苦涩:飞蛾舍命奔向了光明,却不曾想过那光明是否是因它而存在。她想到了久无书信的姚慕白,眼里浮起一抹泪光,便自虐一样地将整根冰棍塞进嘴里,想用那刺骨的寒凉缓解心里灼热的疼痛。又坐了一阵子,她起身慢慢向前走,依旧不言不语。 傅雪峰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眼神复杂。 一路无话。回到家已是夜深人静,月过中天。大黑趴在墙角,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开始了美梦。 萧暮雪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校园,内心的无力感更加强烈了。她没精打采地指了指阁楼:“你去睡吧,明天见。” 傅雪峰做了个喝水的动作:“渴了。” 萧暮雪指了指院子里凉桌上的茶壶:“那里面应该有水。”她走过去倒了杯水给他,“喝了就乖乖睡觉,好不好?” 傅雪峰一口气喝了三大杯,这才擦了擦嘴说:“甜,好喝。” 萧暮雪笑得很无力:“你就喜欢甜的。”她将茶壶和水杯放回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雪峰看她将门锁好,这才慢慢上了阁楼。 楚星河的身影出现在老位置。他默默地注视着那扇窗,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宿舍去了。 萧暮雪站在窗前看了一会月亮,和衣而卧。梦里,她看见姚慕白站在一片洁白芬芳的茉-莉-花前对着自己招手。她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听他在自己耳边浅语呢喃,诉说着别后的千种情愫,万般思念……她沉迷在他的温柔缱绻里,不愿醒来…… 蓦地,苏世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不远处。他含笑对她招手,一如活着般慈祥和蔼:“雪儿,你该起来去上学了!” “爷爷?爷爷!”萧暮雪恋恋不舍地放开姚慕白,向苏世安跑去。 苏世安的身影飘飘悠悠地向远处飘去:“别贪睡了,快起来去上学。” “爷爷,您等等我,带我一起走!” “我不能带你一起走,你还要上学呢。乖,快点醒来,该去上学了!” 眼看苏世安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萧暮雪急得满头大汗,她拼命追啊追啊追啊追,完全顾不上看路,跌倒了再起来,跌倒了再起来,直到一脚踩空,坠入了万丈悬崖……“啊!”她一声尖叫,从梦中惊醒过来,翻身坐起,浑身汗水涔涔。 一股难闻的气味呛得人直咳嗽。萧暮雪抬眼一看:四周浓烟弥漫,窗户外火光冲天。她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着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六卷:第七章 火已经烧着了蚊帐,顺着往上燎着楼板。 萧暮雪翻身下床,光着脚就直奔房门,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一阵恐惧向她袭来!怎么会这样?她稳了稳神,屏住呼吸转身跑到窗前,抓起椅子狠狠地向窗户砸去。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她站上椅子,从窗户上跳了出去。玻璃的碎片扎在她赤裸的脚上,疼得她直吸气。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快来人救火啊!”萧暮雪冲着学校方向拼命叫喊,然而没有人回应。来不及了,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跑到前面,发现火光已经窜上了房梁。屋子四周火光冲天,不能靠近。她扯着嗓子喊:“婶子……叔叔……雪峰!” 没有人回应,只有火被风吹动的呼呼声和木料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院子里没有水,之前的茶壶和水杯消失得无影无踪。萧暮雪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从头倒下,将自己浑身浇湿,又在墙角找了把锄头,重新跑了回去。 崔婶的睡房在楼下,要先救他们。萧暮雪已经冷静下来,开始在心里快速地盘算。想好了就做。她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举起锄头向门砸去。果不出所料,门照样被人反锁了。是谁要害我们?没有时间细想,她只拼尽全力使劲去砸门。隐隐地,她闻到一股桐油的味道。真舍得花本钱,还浇了桐油,生怕烧不死我们么?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 门被砸开了!地板已经滚烫,不能下脚。大火烧着了所有的家具,熊熊火光灼得人睁不开眼。躺在床上的两人却依旧在熟睡,一动不动。床架被烧跨了,放在架子上的厚木板掉了下来,连同上面堆着的杂物,全都砸在了两人的身上,尤其是睡在里面的人,被正中头部,鲜血直流。 萧暮雪抬起胳膊遮住口鼻冲了进去,伸手摇了摇睡在外面的崔婶,发现她眉眼不睁,像是疲倦极了并不想这么快就醒来。她手忙脚乱地扒开杂物,伸手试了试崔婶的呼吸,心里一惊,转手搭上了她的颈动脉:已经没救了!不要!她在心里祈祷:不要死!不要死!双手开始不自主地颤抖,已没有勇气再去探看旁边的人,可身体的灼痛却在提醒着她:要快,要快!她咬着牙将手伸了过去,心里的痛楚又多了一层:死了!她吓呆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憋得她直翻白眼。她想哭,但恐惧太过强大,吓得泪水直往心里流;她想喊,但烟浓火烈,熏得喉头干涩,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对着两个已过世的人,她没了主意,只是呆呆地站着。 倒塌声不断从四周传来,惊醒了发呆的人。萧暮雪想起了傅雪峰,转身冲到门外,抓起锄头砸向了另一间睡房的门。许是烧得久了的缘故,门很容易就被砸开了。屋子里放着几台装粮食的木柜,粮食的香气从烟火中传来,时不时还能听见玉米炸开时的声音。爆米花的声音,小时候多喜欢听啊!可现在听起来却像是阎罗王索命的尖叫,那么刺耳,那么恐怖! 紧挨着墙壁放着一架柏木楼梯,已然烧得不成样子了。萧暮雪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快速进到了阁楼里。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傅雪峰的房间,她熟悉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她绕过着火的楼板,直奔傅雪峰床前,发现他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顶,像是在想什么问题。见她出现,他的脸上没有惊喜,只有惊惧和伤心。 “快起来跟我走!”萧暮雪说完这句话,就弯腰咳起来。火苗已经烧穿了部分楼板,黑烟滚滚,呛得肺像要炸裂一样。她见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伸手去拉了一下,才惊觉傅雪峰的胳膊正无力地搭在床边,并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来不及细想,她弯腰扶起了傅雪峰。 傅雪峰的嘴微微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走……” 一阵剧痛从脚心传来。萧暮雪打了个哆嗦,一个站立不稳,摔倒楼板上。 傅雪峰又说了一句:“走……” 萧暮雪似是没听见他的话,坐起身摸索着将手伸到脚下,一咬牙拔出来一小片碎玻璃来。她发狠地将玻璃扔出老远,再一次将傅雪峰扶上肩头,向楼下走去。 傅雪峰侧脸看着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你走!” 萧暮雪看也不看他,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她半拖半扶着肩膀上的人来到楼梯口,双眉紧蹙,不知道该怎么下去。 火已经完全窜上了楼,再不走就只能被活活烧死。 我才不要死在这里!我才不要被烧成焦炭!萧暮雪咬紧牙关,扶着傅雪峰试探着向楼梯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平时几秒钟就走完的楼梯,现在却像是一条铺满荆棘的生死之路,寸步难行。 一阶被火烧得只剩一半的楼梯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啪地一下断裂开来,两人脚底一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萧暮雪惊叫一声,伸手想要抓住傅雪峰,却落了空,两人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身上的骨头像是被人活生生拆了重组一样那么疼痛难忍!萧暮雪想站起来,却发现左腿被摔错位了,根本动弹不得。 傅雪峰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依旧一动不动。 萧暮雪终于支起了身体,慢慢向前爬去, 傅雪峰额上汗水密密,青筋暴跳,双目赤红,心已发狂。他拼命想要活动四肢,想要抱着萧暮雪冲出火海。可是,他有心无力!值得么?暮雪,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值得么?你走,不要管我了。求求你,赶紧走!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可你不一样。你走啊,别管我了,快走啊……我求你了,快走! 也许是感应到了他的内心,萧暮雪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雪峰,别怕,有我在呢!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她的嗓子失去了平日的清脆甜美,变得粗嘎而嘶哑;长发已被烧去了大半,乱七八糟的蓬在头上;那总是干净秀丽的脸上,满是烟尘满是伤;嘴唇已被咬破,鲜血直流;身上也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同样是血流不止……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宛如沉沉夜幕下的启明星。 烈火已封住了出口。傅雪峰痛苦地闭上了眼。 萧暮雪艰难地站起身,拖着他向门外慢慢地挪动。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咳嗽声也越来越剧烈。她看向门的位置,双目炯炯,心里并没有多少恐惧。路过水缸的时候,她停下脚步,伸手撕下衣服的两片下摆,在水里浸湿,拿出来叠成长方形的布带,一条捂住了傅雪峰的口鼻,一条遮在了他的眼睛上,又顺手舀了几瓢水将自己浇湿。做完这些,又拖着傅雪峰继续一瘸一拐地前行。 近了,近了,近了……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萧暮雪感觉意识正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消失,眼前的东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越发狠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要保持清醒。好痛啊!爷爷,雪儿的身体好痛!雪儿是不是要死了?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您了?两年了,一想到您,那种切肤的疼痛依旧新鲜得好像您刚过世一样。假如我死了能永远跟您在一起,那也不错呢!只是,只是爸爸妈妈怎么办?哥哥怎么办?哥哥……哥哥……哥,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你要替我照顾好爸爸妈妈,还有大白……还有……还有谁? “暮雪!萧暮雪!你在哪儿……暮雪……” 门外隐约有人声传来。 萧暮雪的思想开始涣散。一些火球和物品从高处落下,她本能地伸手替傅雪峰挡开,完全不在意是否伤着了自己。已经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人声了……再坚持一下!她鼓足最后一口气,拼尽了全身的力量,终于跨过了那道被大火包围的房门,一头栽倒在院子里。 “出来了!”有人叫道,随即一个人冲过来抱起了她:“暮雪!” 萧暮雪睁开眼,见是楚星河,艰涩地开了口:“楚老师,看看……雪峰……” 楚星河看着她被火烧得伤痕累累的身体,神魂俱裂。他不敢碰她的身体,害怕会增加她的疼痛。他脱下衣服铺在地上,轻轻将她平放在上面,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有人揭开傅雪峰眼睛和嘴巴上的布条,惊喜地叫道:“他还活着!” 萧暮雪放下心来,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暮雪!”楚星河一声惊呼,几乎跟着要晕厥过去。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一无是处:不能帮她摆脱被欺负的困境,不能让她心无旁骛地学习,现在又不能助她远离生死。一次又一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勇敢抗争,看着她努力欢笑,看着她独自奋发,在现实中艰难前行……暮雪,我这样的人没资格爱你!若能换你平安,我愿折寿十年! “暮雪!”闻讯赶来的叶寒川也是一声惊呼。他冲到萧暮雪身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身体是自己宠着爱着的那个臭丫头!他跪在她的身边,不言不语,只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希望下一刻她就能醒来。你快醒来!我再也不惹是生非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一定听你的话,做一个你喜欢的人!只要你能醒来,今生今世,我叶寒川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 傅雪峰将萧暮雪嘴角那一丝释然的笑尽收眼底,心就那样空明起来。他双拳紧握,静静地望着夜空,静静地在心里许下心愿,静静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凌云中学紧急集合的钟声一直响个不停,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锅碗瓢盆全部上阵,自来水、井水、河水源源不断不停地倾倒在燃烧着的房屋上。在消防车赶来之前,大火虽然依旧在燃烧,却没有更猛烈…… 这个本该好梦不断的夜晚,因为一场大火,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噩梦。 启明星慢慢隐去了身影,晨光染红了天边,一如那场大火般浓烈。 不管这人间发生了什么,每一天,太阳都照常升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一章 夜空将白日里的情绪压抑成水,在入夜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除了雨水滴落的声音,四下里很是静寂。风鼓动着白色的乔其纱窗帘轻轻摆动,吹出一点清凉,吹淡了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重症病房里,萧暮雪浑身裹满了白色的纱布,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整整两天了,她还没有醒来。叶寒川俯身在病床前,正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水滋润她干燥的嘴唇。他的神色专注,动作温柔,仿佛是丈夫在伺候心爱的妻子。他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一把梳子,小心地梳理萧暮雪被剪短的头发。昔日里又黑又亮又飘逸的长发,现在变得焦黄干枯,像严冬下瑟瑟的短茅草,服帖地贴在头皮上,没有一点生机。 风忽然大了,吹得窗纱呼啦啦地飘向半空,半晌才慢慢悠悠地落下来。 叶寒川回头看了一眼,见雨势不大,就坐着没动。萧暮雪一向讨厌消毒水的气味,有点冷空气不是坏事。他起身拿起床尾的被单,慢慢展开,轻轻搭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是否将所有的事情都已做妥,这才坐下来,小心地将那只缠满了纱布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趴在床沿上,准备稍作休息。萧暮雪昏迷了多久,他就在这里守了多久。楚星河想要替他守夜,他拒绝了;姚梦芽想来照顾,他拒绝了。他不放心别人照顾萧暮雪,除了他自己。他打定主意,直到她完全康复起来,自己哪里也不去,就守在这里。他想起傅雪峰来: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了。暮雪拼了命的救你出来,你的命不值钱也值钱了,希望别再出什么事了。 假如此时叶寒川能看见这一幕,他是断断不会为傅雪峰担心的,他只会为被傅雪峰抓住的人担心。在离城郊五十余里的荒山深林里,杂草丛生的泥地上站着两个筋疲力尽的青年男子。他们浑身已被雨水淋湿,正愤恨地望着眼前穿着兜帽的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兜帽男慢慢摘下帽子,声音清冷:“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来这里撒野。”帽子下是一张眉目清爽的脸——傅雪峰的脸。“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见他露了真容,两名男子更加害怕了:“你……你没死?谁救了你?” 傅雪峰淡淡地说:“你们就这么希望我死?”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神迷蒙,“是啊,到底是谁救了我呢?救我的是这世上最美丽善良的女子……”他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目光中隐隐有了杀意:“说吧,想怎么死。”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说话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跟你并无旧怨。如果我们兄弟俩难逃一死,也希望让我们死个明白。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那些人不惜重金买你的命?” “我是什么人?”傅雪峰脸上的表情更淡了,“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真相的。” 两名男子知道多说无益,手一翻抽出了藏在衣服下的匕首。 傅雪峰手指微动,嘴角一挑,眼里杀意更浓:“活腻了!”他跨步向前,伸手在两名男子肩膀上轻轻一拍,双手一伸一缩快如闪电,眨眼间,匕首就到了他的手里。他原地打了几个转,匕首从两名男子的脖子上划过,鲜血喷涌而出。他则轻松潇洒地闪身到旁边,身上没有溅上一滴血。 两名男子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轻易地死去,双眼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平日里都是自己杀别人,这一次轮到被别人杀了。原来死亡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刚听见刀锋划过皮肤的声音,生命就已经开始流逝。 “你……究竟……是……谁?” 匕首从傅雪峰的手上飞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啪地钉在两具尸体旁:“我说了,死人不需要知道真相。” 雨越下越大了,仿佛是要冲走这世间的杀戮和罪恶。 傅雪峰戴上帽子,就着雨水仔细地洗了洗手,转身隐入了沉沉雨夜里。他的脚步越来越匆促,他有急着要回去见的人。连续两天不眠不休,他找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终于找到了下药和纵火的人。想杀我尽管来,但若你们胆敢伤害暮雪,就只有死路一条!一想到萧暮雪,他眼里的冷酷和狠绝魔术般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柔情和温暖。此生有你,我已无憾!他又开始痛恨自己的大意,连累她受伤不起。至于崔婶夫妻,这是他们的命,得认。暮雪,我这就回去找你!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有很多话,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你,你等我…… 傅雪枫脚不着地,轻踏乱石,弓身飞速前进,身影如蛇般在山野里滑行,走的尽是捷径和小道…… 医院里,萧暮雪正悠悠转醒。她费力地睁开双眼,仔细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到处都包着纱布,像个还未完工的木乃伊。她看了看包得严实的左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嗓子火烧火燎地难受,皮肤的灼烧感依旧强烈,而骨头更像是寸寸断开了一样,疼得撕裂。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被人握着。侧头看去,是叶寒川。但见他眉头紧锁,脸色泛青,看起来很是疲累。 萧暮雪的眼眶慢慢湿了,任由叶寒川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密,越下越大。若不是自己不能动弹,这样的雨夜,一起看书学习该多好! 一阵风过,吹得窗帘刷刷作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叶寒川。他抬头看了一下窗外,赶紧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抓着。一低头,遇上一对带笑的亮晶晶的眸子:“就那样吧,我喜欢这风。”萧暮雪低语。 叶寒川慢慢坐下,将脸埋进她的枕边,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不希望我醒来?”萧暮雪深知他为自己担惊受怕的心情,不愿意他再伤感,假装嫌弃地动了动身子,声音却十分温柔:“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味。” 叶寒川倏地抬起头,几乎是用喊的:“你还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逞英雄,我至于连个洗澡的时间都没有?”他伸手戳着萧暮雪的脑门,眼里已冒出火来,“你就不能把自己看得珍贵一点么?都快成烤猪了,你知不知道?” 萧暮雪被戳得龇牙咧嘴:“你轻点。好歹我也是个病人。” 叶寒川依旧火大:“这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这么滥好心了?啊?你以为你是谁?超级赛亚人?不管是阿猫阿狗都想保护!你保护得了吗你?” 萧暮雪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说:“我错了还不行吗?干嘛这么凶,人家浑身疼死了……嗓子难受,给我口水喝行不行?” 叶寒川忍住火十分小心地喂她喝了半杯水,又见她一副要流泪的样子,火气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哪里疼?厉害么?要不要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萧暮雪缩了缩脖子:“你不骂我,我就不疼了。”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眼里都是乞求,“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叶寒川的心被她求得快要融化了。他伸手揉了揉那头乱七八糟的短发,叹了口气说:“你真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暮雪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把这火给灭了! 叶寒川见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双手一揣:“有事想问?” 萧暮雪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因为她知道点了头会挨骂,摇头又违背了自己的本心,所以干脆不表态。 叶寒川也不说话,气定神闲地坐着,等着某人先开口。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 过了几分钟,萧暮雪竟然慢慢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叶寒川啼笑皆非地说:“这臭丫头!” 萧暮雪鼻息均匀,似乎是睡得很香。 叶寒川将她的头扶正,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第一,你将傅雪峰保护得很好,他身上的擦伤和烧伤都很轻微,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两天一直不见其踪影,估计跑出去玩了;第二,昨天下午崔婶已入土为安了。大热天,等不得的;第三,我没有告诉家里人你受伤的事,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担心;第四,你的医药费一半是学校出的,还有一半是校长跟教委申请的。”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一件事,派出所调查了失火的原因,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可疑的物证,初步判断是用火不当引起的。” 萧暮雪的睫毛动了动:用火不当?哼,真能想!那门是谁反锁的?桐油又是谁浇的?还真拿人当傻子! 叶寒川眯着眼看着她,眼神很不友善:“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也不管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既然派出所已经结了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不许你再多管闲事。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有些事,不是我们管得了的。所谓的正义,从来就只有权力者能维护。有时候,明哲保身并不是冷酷无情,而是避开锋芒,不做无谓的牺牲。听明白了?” 萧暮雪的眉头揪了起来:原来你也有所怀疑。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叶寒川又说:“我又不是猪!套用方宇墨的话说,那么大两个身强力壮的活人,火都上房了还没有一点感觉,竟然被活活烧死在床上,而且连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鬼才相信是睡过头了!” 萧暮雪暗自咬了咬牙:到底是谁这样心狠手辣?什么仇什么恨要夺人性命? 叶寒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放松……睡觉的时候是不能咬牙的,否则会长皱纹。”他起身将窗户关好,又随手关了灯,“我睡了,安。”说完,一头倒在了旁边陪护的小床上。终于可以放心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萧暮雪慢慢睁开眼,借着走廊里射进来的灯光静静地看着叶寒川的侧影,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霸道,却总是迁就自己;他顽劣,却肯向自己低头;他不是最体贴的,却是最懂自己的;他不是最温柔的,却一直守护着自己。她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来:青梅竹马。第一次,她在心里承认,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实在不是一件坏事。她想到了初次的相遇还有很多童年往事,心情很是愉悦,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沉沉睡去,睡得无比酣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二章 若不是换药的护士敲门,两人都还会继续酣睡。 萧暮雪想坐起来,被叶寒川拦住了:“躺着别动,小心碰到伤口。” 护士笑着说:“你女朋友没事了,高兴吧?” 叶寒川开心地直点头:“当然!” 女朋友?谁是你女朋友?萧暮雪抿了抿嘴没说话。 护士将体温计放到她腋下:“你要是再不醒,你男朋友该找主治医师打架了。” 萧暮雪忍不住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那他跟我们说你是他女朋友,要我们一定治好你。” “他这人一着急就爱胡说八道,您别当真。” 护士笑了笑,手麻脚利地清理着伤口。“你的伤口没有感染,恢复得很好。” 萧暮雪赶紧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头也不抬:“这个你要问主治医生。”她取出温度计看了看,“嗯,体温也正常了,只要伤口没事,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萧暮雪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叶寒川转身走出了病房,不一会又端了一盆热水回来。 护士纳闷:“你干嘛?” “给她洗头,她讨厌脏。” 护士笑了:“还说不是你男朋友?不是男朋友谁会对你这么贴心。” 萧暮雪知道辩解无用,干脆假装没听见。 叶寒川咧嘴笑了:“就是。干嘛不好意思承认?” 萧暮雪甩给他一对白眼:“你不说话要死啊?” 护士收拾好东西,转身走了:“洗头的时候小心点,伤口不能沾水。” 叶寒川小心地将萧暮雪的头挪到床边,将一张又长又厚的干净毛巾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又放了一个空盆在地上接水。准备妥当后,他用漱口杯舀了一些水细细地淋在头发上,待头发湿透后才涂上洗发水,一边用纤长的手指灵活地梳理头发,一边轻轻地揉搓按摩着头皮。“这个力度可以么?” 萧暮雪闭着眼,懒懒地嗯了一声。 叶寒川注视着她的脸,眼里一片温柔宁静。 夏天的清晨,微风送来的花香洒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屋子里很安静,除了细细的水流声。阳光透过窗帘,落在水面上,闪闪发亮。水映着光,在天花板上投出一片亮晃晃的影,那光影又落在萧暮雪的脸上,在她的眼角眉梢上跳舞。 叶寒川的心就那样恍惚起来:“暮雪……” 萧暮雪依旧闭着眼,只舒服地嗯了一声。 有人敲了敲房门:“我说,能不当我不存在么?” 萧暮雪睁开眼睛一看,笑了:“天英中学的?怎么,你也生病了?” 君无双懒懒地靠在门上:“听说你见义勇为了,我来膜拜一下。” 叶寒川很是不爽:“你们也认识?”他将洗干净的头发用毛巾抱起来,又小心地将萧暮雪扶起来半靠在床上,“这样行么?我再给你擦一擦头发。” 君无双摸着下巴说:“想不到冷漠桀骜的叶寒川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叶寒川眼神不善:“怎么,让你失望了?” 君无双懒眉懒眼地摆了摆手:“我跟这姑娘不熟,你不要扎刺。”他顺手拎过一张椅子坐下来,趴在椅背上仔细打量萧暮雪,“我说,萧姑娘,你的胆子是什么材料做的,给我看看呗?” 萧暮雪啃着大拇指的指甲,慢悠悠地说:“材料比你的稍微高级一点。不信你把你的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叶寒川非常满意萧暮雪的态度,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君无双淡淡一笑:“嗯,说话还是那么毒辣,态度还是这么冷淡,看来脑子没烧坏。” 萧暮雪试着动了动左腿:“我哪里坏了脑子都不会坏,除非我死了。” 君无双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你这张嘴,说话百无禁忌。好歹也照顾一下身边人的感受,别人可是盼着你活蹦乱跳的,别张口闭口死啊死的。” 萧暮雪看了看门外,吐了吐舌头:“他不在,没事。” 君无双斜了她一眼:“他不在,我在啊。” 萧暮雪摆摆手:“你?忽略不计。”她拨动着一头乱发,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这里,不怕别人说闲话?别回头又说我萧暮雪目的不纯,行为不端,祸害了你这天英中学的高材生。” “这种闲话,难不成你还放在心上?”君无双的眼里满是玩味,“该不是你怕我败坏了你的名声吧?” “关于我的传闻,你听的还少么?我又怎么会在乎再多一个版本。只是不想让你无辜沾染是非,毁你清白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仁者见仁。”君无双指了指窗外新开的花,“再美丽的花都会有人不喜欢,你又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何况,我并不介意有你这样一个绯闻女友。” 萧暮雪拿了个苹果砸了过去:“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君无双接住苹果闻了闻,又抬手扔了回去:“这个比较适合你。我走了。”话刚说完,人已到了门外。 萧暮雪看着空无一物的门口,眼神渐渐沉默下来。她闭上眼,心里有点伤感和无奈:仁者见仁……么?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那么,我接受。 门口传来一阵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萧暮雪抬眼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哈,是你们啊,还不快进来!” 姚梦芽和几个平时要好的女生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像是怕打扰她休息。见她说话,再也顾不得许多,争先恐后地跑到了病床前。 萧暮雪看她们手里不是水果就是鲜花,笑着说:“这些东西该摆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面。” 姚梦芽本来想掐她的嘴巴,半道又把手缩了回来:“你就贫嘴吧,等一下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萧暮雪看了看门外,嚣张地问:“谁?谁要收拾我?谁敢收拾我!” “我。我要收拾你,你看我敢不敢?”张宇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他扶着刘雨燕出现在门口,后面还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楚星河。“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没人管得了你了?” 萧暮雪顿时蔫了下来:“老师,师娘……你们怎么来了?” 刘雨燕松开张宇涵的手,紧走几步到了床前。她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你……你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了?疼不疼啊?啊?真是该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当我们不存在吗?” “所以才说她欠收拾!”张宇涵仔细打量着萧暮雪,“你胆子挺肥的,居然一声不吭瞒到现在。要不是你师娘想你了,打电话过去找你,我们还蒙在鼓里。” 萧暮雪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见叶寒川站在门旁,想也不想地指着他说:“之前我昏迷着呢,是他没跟你们说。你们找他算账去。” 叶寒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的张了张嘴,一脸的自认倒霉。 张宇涵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几天不见,你倒是学会推卸责任了。” 萧暮雪赶紧认错:“我错了!”她偷眼看着刘雨燕,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 刘雨燕擦干眼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满脸宠爱:“行了行了,孩子都这样了,你就别说她了。 张宇涵还想说话,却见萧暮雪满脸讨好地望着自己,只好作罢。他回头看着楚星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同情状:“有个这么顽劣的学生,真是难为您了!” 楚星河笑道:“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孩子。谢谢您的栽培,更谢谢您割爱!” 张宇涵搓着手说:“她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您的教导,我没帮上忙。” 萧暮雪笑着插话:“两位都别谦虚了!你们都是我的恩师,暮雪在这里谢谢栽培之恩!”她双手掐腰,假模假式地福了一福,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姚梦芽趁着大家说话的时候,将带来的鲜花插进花瓶里。她见花瓶旁边放着一个盒子,随手拿起来放在了萧暮雪的枕边。 刘雨燕见那盒子银光闪闪,浮面雕花,做工精巧,像是装贵重物品用的,心下微动,赶紧拿起来递到了萧暮雪面前:“这些用不着的东西就让楚老师放回你的住处,搁在这里还碍事。” “我哪里还有什么住处!”萧暮雪没在意那盒子,叹了一句,“都化为灰烬了。” “有楚老师在,怎么会没有你的住处?”刘雨燕轻笑一声,“你安心养伤就是了,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萧暮雪知道她会替自己安排,心里满是感激,听话的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心里一惊,抬头看向叶寒川:“这盒子怎么在这里?” “是傅雪峰在你的房间里找到的。这盒子是什么做的?那么大的火,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只是被烟熏得乌漆墨黑的。我看它上了锁,知道是有用的。就用牙刷蘸了牙膏细细地给你刷出来了。和原来差很多吗?” 萧暮雪摇了摇头:“不,和原来一样。”她拨弄着上面的锁,发现并没有锁严实,便轻轻一拽,锁开了。她打开盒子一看,心里又是一惊:少了一颗药丸! “少东西了吗?这盒子擦干净了就一直放在那里,没见人动过。” “没有,都在。”萧暮雪合上盖子,不在意地将盒子丢到一边,笑着说,“又没什么贵重物品,扔那里就行。” 尽管萧暮雪将自己的惊诧掩饰得很好,刘雨燕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病中不宜多思,多思无益。” 萧暮雪乖觉地嗯了一声:“师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楚星河的目光落在那个银盒子上,久久没有挪开。 不知什么时候,傅雪峰出现在叶寒川背后。他伸头望了望里面,又缩了回去。 萧暮雪一侧头看见了他,高兴地招手:“雪峰!你躲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 叶寒川这才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忍住内心的厌恶侧开身子,很不情愿地让傅雪峰进到了房里。他无法喜欢这个让萧暮雪受伤的人。他讨厌他! 傅雪峰浑然不查他的敌意,傻笑着走到萧暮雪面前,将一束野花递到她面前。 萧暮雪闻了闻:“好香!这花并不常见。你又跑去哪里了?” 傅雪峰呵呵笑着,满脸的傻气。他旁若无人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将头靠在了萧暮雪受伤的腿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三章 除了刘雨燕和张宇涵,别的人似乎都是见惯不惊的。 叶寒川皱着眉提醒:“你小心些!别碰到了她的痛处。” 傅雪峰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 刘雨燕问道:“这就是那个你救出来的孩子么?他平时也这样依赖你?” 萧暮雪点了点头:“嗯。好像已经养成习惯了。” 刘雨燕眼有忧思:“现在他父母都不在了,以后该怎么办?” 萧暮雪倒是不担心这个:“应该会有本家的亲戚收留他吧。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家人,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那就好。”刘雨燕上下打量着傅雪峰,“这孩子容貌俊美,眼神清澈明亮而且很有神采,若不是智力受损……哎!” 张宇涵道:“好好的怎么又叹上气了?”他转身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递给楚星河,“这里面有一些零钱,是暮雪以后的生活费,麻烦你帮忙收着,替我们照顾她。” 楚星河还没说要不要,萧暮雪就叫开了:“我不要!楚老师您别收!” 张宇涵回头看着她:“你再说一句?” 萧暮雪知情识趣地闭了嘴,只一个劲地拿眼睛瞟刘雨燕。 刘雨燕笑着说:“这回你别看我,看我也白看,因为这是你老师和我商量好了的。你呀,就好好养伤吧,别想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你记住了:回报我们最好的方式,不是替我们省钱,而是考上好的大学。” 张宇涵推了推眼镜,把钱袋递到楚星河手里:“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考不上好的学校,就别再来见我,也别说是我的学生,我丢不起那人。” 萧暮雪撇了撇嘴,目光还盯在那个钱袋上:“是!弟子谨遵师命!” “这还差不多。”张宇涵拿过楚星河手里的袋子,放在床尾,“这些都是你师娘给你准备的,你自己慢慢收拾,我们就先回去了。” “这就走?”萧暮雪不舍,“让师娘再多呆一会吧,不然会累的。” 刘雨燕撑着腰慢慢站起来:“我身强力壮的,哪有那么娇贵了?你老师下午要进城开会,得先把我送回去。我们就不耽搁了。你好好休息,下周我们再来看你。” “您先等一等!”萧暮雪拉住她,笑着对屋子里的人说,“我有点私事想拜托我老师和师娘,麻烦各位先回避片刻,好不好?” 姚梦芽最是机灵:“好,你们先说,说完了我来。我也有私房话跟你讲。” 萧暮雪点了点头,在心里竖了无数次大拇指给她:不愧是我的好闺蜜! 别的人一见,都赶紧退到了门外,只有傅雪峰坐着没动,众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他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子呢!傻子是不会泄露秘密的,尤其是这个傻子还如此听萧暮雪的话。 姚梦芽给了萧暮雪一个安心的眼神,贴心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见人散尽,萧暮雪示意刘雨燕坐下,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她屏气凝神,望闻问切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胎儿一切正常!只是,师娘有点贫血,我开个方子给调理一下就好了。”她啃着大拇指甲,斟酌着说出了药方,张宇涵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记了下来。“我再开一副补气养血的,可以煎了当茶喝。只是要记住,喝这药的时候,不能沾鱼腥。” 张宇涵一一记下:“孩子的预产期在你高考之后,希望到时候你能来。” 萧暮雪笑了:“我一定去。” 刘雨燕试探着问:“暮雪,你觉得我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萧暮雪一脸坏笑:“想知道?行,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别说一件事,一百件我都答应。” “要是我说中了的话,等我考上了大学,辛苦您和老师去我们家一趟。我爸爸妈妈一直想要结识你们,只是,没有机会。” 刘雨燕笑了起来:“你不说我们也会去的,我们也一直想去见见他们的。我们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好的孩子。” 萧暮雪高兴极了:“真的吗?那太好了!一言为定!”她闭上眼,搓着手像个神婆一样求天告地:“天灵灵,地灵灵,来个神仙快显灵!神仙啊神仙,快点告诉我,我师娘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公主,还是王子?叽里咕噜,嘛咪嘛咪吽……” 刘雨燕笑得直不起腰来,张宇涵也笑得不行:“暮雪,你是猴子投胎吗?这么能耍宝!” 萧暮雪睁只眼闭只眼,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本就是猴子的后裔……啊,我看见了,您肚子里是一个漂亮的小公主!” 刘雨燕开心坏了:“真的吗?那我就儿女双全了!” 萧暮雪睁开眼,打了个揖,摇头晃脑地说:“恭喜恭喜,恭喜施主心想事成!” 张宇涵宠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扶起了妻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们都非常欢喜。暮雪,谢谢你!” 萧暮雪哆嗦着打了个激灵:“老师,求您别这么一本正经地给我道谢,我伤口上的皮都快掉下来了。” 张宇涵不再说什么,扶着还在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的刘雨燕出了房门。 门外只有出楚星河、叶寒川和姚梦芽在,别的人都先回学校去了。 张宇涵握住了楚星河伸过来的手:“就劳烦你多照顾她了。” 楚星河点点头:“放心!”他目送夫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大门口,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姚梦芽脱了鞋,趴在萧暮雪身边:“萧暮雪,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 “是我们。”叶寒川接口道,“难道我受的惊吓比你小?” 姚梦芽瞪了他一眼:“你是你,我是我,谁跟你是我们?” 萧暮雪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地调侃道:“就是,谁跟他是‘我们’?你跟方宇墨才是‘我们’。” 姚梦芽打了她一下:“你这张嘴!刚好一点就叫人恨!看我今天怎么整治你。” 萧暮雪往枕头上一靠,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都这样了,你爱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反正我无力反抗。只是,还请姚小姐手下留情,小心我的伤口。” 姚梦芽恨恨地收了手:“你这丫头,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萧暮雪啧啧两声:“哟,宝姐姐的词都用上了?可惜,我不是林妹妹。” 姚梦芽认输地瘫倒在床上:“我被你打败了!寒川,看你的了。” 叶寒川笑得白牙毕现:“别看我。我不但被打败了,而且老早就拜倒在她的牛仔裤下了。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姚梦芽和萧暮雪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同声说:“德性!”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说笑了一阵子,姚梦芽脸色凝重起来:“说正经的,你以后再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了,让人好担心。” “我知道了。”萧暮雪看她眼里有泪,故作轻松地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那万一有事呢?你叫我们怎么办?”姚梦芽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怎么办?寒川怎么办?我怎么办?还有你的老师和那些爱着你的人,他们又该怎么办?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回报爱你的人的最好的方式。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萧暮雪咬着下嘴唇,很久没有说话。 叶寒川走到窗前,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沉默。 姚梦芽继续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相信他们也不会怪你。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失去了你,我们的生命就有了缺口,永远都不完整了。就算为了我们,你也该保重自己。” 萧暮雪想到了苏世安,更加沉默了。 姚梦芽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害怕失去你……” 萧暮雪喃喃地说:“对不起梦芽,让你担心了。” 姚梦芽擦干眼泪,摇了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楚星河将张宇涵留下的袋子拎到两人面前:“快别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还是看看这袋子里都有些什么吧。” 姚梦芽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惊呼道:“你师娘也太有心了!给你准备了这么多换洗的衣服,还有这么多补品。” “这就叫多?”楚星河笑了,“那是你没看见他们放在我宿舍的东西。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鞋子,袜子,还有……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总之,该有的都有,暂时用不着的也有。” 萧暮雪拍了拍额头,样子很无奈。 姚梦芽把衣服重新叠起来:“这我就想不明白了。暮雪,你说你也就是他的学生而已,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他们是好人。” “这个理由太牵强!”姚梦芽歪着脑袋琢磨,“你们之间肯定还有别的事。” 萧暮雪将傅雪峰采的花尽数插在她的马尾上:“还能有什么事?净瞎想!好好叠你的衣服吧!”她看着眼前的花,目光落在了傅雪峰脸上。“这两天他去哪儿了?” 叶寒川转过身说:“这可真没人知道。” 傅雪峰脸色苍白,眼睑下有一片深深的青影,看起来相当疲倦。他侧头趴在床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萧暮雪身上的被单,像抓着能让自己安心的护身符。 自己差点烧死,双亲遭遇横祸,他却能在别人身边安然入眠。萧暮雪竟然羡慕起他来:感受不到生离死别的痛苦,可以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可终究,这种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就算要承受阴阳相隔的苦楚,我也宁愿活得明明白白,体会得真真切切。不然,岂不是白活这一回了么? 叶寒川见她神色凄凉,走过去将她的头揽进怀里:“你这人,稍微精神点就开始操心别人。各人自有各人命,你又何必悲悯?” 萧暮雪似乎忘记了楚星河的存在,双手抓住他的衣袖,难过地闭上了眼。 姚梦芽看了看他们,又偷偷瞟了一眼楚星河。见后者面带微笑,这才放下心来。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一刻,笑着的楚星河心里的滋味。 香气伴着轻风洒满了病房的每个角落,那是开在深山的花朵独有的美丽。 一周后,萧暮雪出院,傅雪峰被本家的亲戚收养。 楚星河和校长商议后,将自己的卧室整理出来,让给萧暮雪住,自己则住到一墙之隔的藏书室,摆了一张军用床凑合了事。起初,萧暮雪对这个决定是强烈反对的,但因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住处,也就只好作罢。每每看见挂满自己衣服的衣柜,摆满了办公桌的复习资料,她就有一种雀占鸠巢的负罪感。 挑灯夜读的时候,楚星河总会在她最饿的时候敲敲她的窗,将一碗夜宵端到她的面前。最开始,她是抗拒的。楚星河也不说什么,必须看着她吃完了才会走开。萧暮雪见他坚持,知道抗议无效,也就只能接受了。于是,每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总会有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些夜宵,走向一个正埋头苦读的女孩。那样的晚上,夜风是温柔的,月光是温柔的,虫子的鸣叫是温柔的,就连偶尔下起的瓢泼大雨,也都能听出几分温柔来。 萧暮雪的腿伤并没有完全康复,上下楼梯还有些不便。姚梦芽和叶寒川总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侧,生怕再有什么闪失,而方宇墨则包揽了买饭的差事。三人分工协作,过得十分愉快。 等到萧暮雪行动自如的时候,六月,快见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四章 正午。太阳正烈。 教室里乱哄哄的,填志愿的时间到了。 志愿表有两份:一份是复印的用来练习的草表,一份是正式的不容涂改的正式表格。楚星河将草表发到每个人手里,又将填表的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他扫视了一眼全班,发现每个人的表情和平时的成绩是成比例的:成绩好的,满脸欢喜,终于可以填志愿了!成绩不好的,一脸愁容,怎么这么快就要填志愿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暮雪身上,见她正在看窗外的风景,便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你的志愿选好了么?” 萧暮雪回头咧嘴一笑,将捏在手里的表格递到他面前。 楚星河一看,愣了:“你只填了一个志愿?” 萧暮雪又是一笑:“怎么,不行?” 楚星河皱了皱眉:“你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铅笔在萧暮雪的指尖来来回回转着圈,就像是长在她指头上一样自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何不可?您不相信我能考上?”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考试这种事,不好说的。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一定会考上的。”萧暮雪眼里是满满的自信,“一定会!” 换作别人说这句话,楚星河可能会觉得对方自负,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暮雪的实力,也知道她有多努力,所以,他也对她充满了信心。“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多填一个也无妨啊,它又不会跟你要吃要喝。” 萧暮雪笑兮兮地看着他:“楚老师,是不是我不填,您今天晚上就睡不着?” 楚星河失笑:“那倒不至于。只是,我会比较担心。” 萧暮雪眨巴着眼说:“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算了,为了您宝贵的睡眠,我就勉为其难再填一个。”她拿过表格,在最后一栏刷刷写了几笔,又将它递回到楚星河手里,“这样总可以?” 楚星河瞅了瞅,无奈了:“你就不能选第二志愿或者第三志愿?填个最末的是什么意思?” 铅笔又一次在萧暮雪的指尖飞快地转了起来:“要么进天堂做天使,要么下地狱当小鬼,我不要夹在天堂和地狱中间,不人不鬼,不神不魔。” “你本身就是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又何必拒绝中间地带?”方宇墨伸过脑袋来奚落了一句。他瞅了一眼萧暮雪的志愿表,感叹道:“啧啧啧,我要是楚老师,我也睡不着。这两所学校一所高入云端,一所低如微尘。暮雪,你一定要这样逼自己吗?” “不逼一下,我怎么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实力。”萧暮雪眼光深沉,“破釜沉舟,断了退路,我才会全力以赴。” 方宇墨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心中的战神!鄙人自叹弗如!” 楚星河也不再说什么,转身指导别的学生去了。 萧暮雪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出其不意地抢走了方宇墨手里的表格,嘴里同样啧啧有声:“方宇墨,你已经中毒了。不,不是中毒,是入魔了!看看你这志愿,从头到尾,全是警察学校。你就这么想当警察吗?” 方宇墨一屁股拍在课桌上,气势很甚:“那当然!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人民警察,除暴安良,保一方平安。” 萧暮雪双手抱拳:“佩服,佩服!只是你做这样的决定,梦芽怎么说?” “她很支持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你小子挺厉害啊!”萧暮雪想了想问:“梦芽的第一志愿是和我一样的。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她只有第一志愿和你一样,剩下的都跟我一样。”方宇墨很是得意,“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些嫉妒了?” “我巴不得你们所有的志愿都一样,最好被同一所学校录取,还分在同一个班级,好让你们朝夕相处。” 方宇墨嘿嘿一阵干笑:“那你岂不寂寞死了?梦芽可是你的死党。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了她,你还有寒川嘛!” “梦芽和寒川怎可以相提并论?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是我的铁哥们。跟好姐妹可以无话不谈,跟哥们就算再铁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男女有别。” “我没看出来有别啊。喂,你什么时候当寒川是个爷们了?他在你眼里,不是已经自动忽略掉性别了么?” “瞎说!你自动忽略我的性别了么?没有吧!那不就结了。” 方宇墨无法反驳:“你说的也是。哎,你们三个的第一志愿都是一样的,就我孤家寡人一个,可怜啊!” “你可以去撺掇寒川跟你填一样的。不过,恐怕你没那么大的魅力。” “我知道,我知道。”方宇墨来了兴致,学文人模样比划起来,“他的志趣不在我,在山水之间,在星光之下,在美人之侧。” 萧暮雪被逗笑了:“梦芽,这里有个骚客在发诗兴,你还不赶紧掌声鼓励?” 姚梦芽拿着表格走了过来:“你们俩倒是好雅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志愿出问题吗?这可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 萧暮雪看了一眼她的志愿表,随手递给了方宇墨:“你的志愿,你和他商量去,我没话说。如果你真的拿不准,就去找楚老师,他会给你最中肯,最稳妥的建议。” 姚梦芽咬着笔杆,担心地看着她:“那你呢,真的已经决定了么?” 萧暮雪点了点头:“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方宇墨不解:“初中毕业?你还真够执着的!why?” “因为……因为我跟别人有约定。”萧暮雪目光深远,“我要遵守承诺。” “谁?” 萧暮雪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没看见寒川。他去哪儿了?” “刚刚被他妈叫走了。”方宇墨将自己的表格和姚梦芽的放在一起,“我不喜欢他妈妈,太强势,太功利。” “他妈回来了?”萧暮雪皱了皱眉,沉声说,“强势也好,功利也罢,那都是别人的妈。好与坏都跟你没关系,不要在背后说三道四。若你真不喜欢,避开就是了。” 方宇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失言了,失言了。” 姚梦芽打了个岔:“再过一周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你们会邀请谁来参加?” “估计是我妈。我爸天天泡在警察局办案,没时间。”方宇墨说,“你呢?” “也是我妈。”姚梦芽很开心,“这是我跟我妈妈的约定。暮雪呢?” 一说到这个问题,萧暮雪就一脸抓狂:“我又想让爸爸妈妈来,又想让我的老师来。啊……好纠结!” “那可怎么办?学校规定,只能邀请一个人呢。”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老师要照顾孕妇,还要忙着安排高考的事,肯定是没时间了。至于我爸妈,山高路远,我哪舍得让他们奔波啊!所以,估计没人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 “我呢,我不是人吗?”叶寒川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怎么,伤刚好就把我撇一边了?” 萧暮雪回头冲他勾了勾手指,叶寒川赶紧凑了过去。 姚梦芽和方宇墨对望一眼,静等好戏上场。 萧暮雪用很轻很细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有你妈在,我们……不约。” 叶寒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可以让她走。” 萧暮雪挥了挥手:“再见!”说完,拉起姚梦芽扬长而去。 看着叶寒川僵掉的脸,方宇墨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色渐渐发红。实在忍不住了,他拿着志愿表从桌子上跳下来,跳到叶寒川一把抓不着的位置,才开始放肆:“哈哈哈……叶寒川,叫你笑话我喜欢高山,好歹我现在已经拿到登山许可证了。那你呢,这算什么?你是喜欢了曼陀罗啊还是蔷薇?曼陀罗有毒,蔷薇有刺,小心啰!” 叶寒川抓起一本书死命砸了过去:“方宇墨,你给我等着!” 方宇墨拔腿就跑:“猪才等你。拜拜!” 楚星河见孟不离焦的两对组合打闹着出了教室,并不阻止,依旧忙着指导没填好志愿的学生。到了这个时候,学习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调整心态,放松精神,轻装上阵。所以,自习课的时候,他纵容班里的每一个人自由活动。 到了楼下,方宇墨见萧暮雪和姚梦芽就在前面,赶紧追了上去:“明天学校照毕业照。结束后,咱们四个一起照一张呗!” 萧暮雪举手赞成:“好啊,我还想单独跟梦芽照呢。” 叶寒川跟了过来:“那我呢?” 萧暮雪指了指方宇墨:“你们俩也可以一起呀。” 叶寒川表示没兴趣:“不要。我要跟你一起。” 萧暮雪歪着头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跟你照一张照片,你要给我两袋儿童乐。你可愿意?” “愿意!那我得买个百八十袋才行。” 这当口,迎面走来一位穿戴入时的女人。她年轻漂亮,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宇墨?” 方宇墨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脸色有些不自然:“妈,您怎么来学校了?” “我有点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你怎么没去上课?” “我们今天填志愿,可以自由活动。” 萧暮雪拽了拽姚梦芽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你们好。”方母笑着答应。她见方宇墨手里握着一个纸卷,顺手拿过来打开了看:“这是志愿草表?”她将两张表认真地看了一遍,“谁是姚梦芽?她的表怎么在你这里?” 方宇墨暗暗叫苦,打着哈哈说:“我们填志愿都是同学间相互参照,她比我成绩好,我借鉴借鉴。” 方母的眼光在萧暮雪和姚梦芽身上打了个转,眼里满是询问。 姚梦芽礼貌地说:“阿姨,我是姚梦芽。” 方母看着她,表情高深莫测:“我早就听说凌云中学的姚梦芽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姚梦芽脸上飞起一点红霞:“谢谢阿姨夸奖。” “不过,我也听说你名声不太好,总有男孩子为你打架生事,是这样吗?” 红霞变成了乌云。“那些都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自己乱来。” “是吗?我倒是觉得,若一个人洁身自好,是不会沾染这种无聊的是非的。” “妈!”方宇墨急忙辩白,“那些事不是梦芽的错,您别人云亦云好不好?” “宇墨,妈妈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你怎么可以随便插嘴?再说,我也没说是她的错呀,你急什么?怎么,难不成你跟她有什么关系?” 姚梦芽紧紧咬着嘴唇,脸白得像一张纸。 一旁的叶寒川听不下去了。他去过方宇墨家里几次,觉得方母对人温柔随和,很好相处,却不曾想也有这样棉里藏针,冷漠刻薄的一面。“阿姨,这世上的好事者都爱捕风捉影,当不得真的。” 方母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自然是有分寸的。阿姨是担心宇墨,这孩子一向心思单纯,又不懂得拒绝别人,我怕他被人带坏了。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想提醒他,要远离是非人,不沾是非事,别无他意。” 叶寒川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静立在侧。 萧暮雪说话了:“阿姨,您这么说可就有失偏颇了。是不是是非人,有没有是非事,真相又是如何,您从来没真正的了解过,仅仅靠传闻就这样下结论,是不是不太好?” “哟,这姑娘又是谁啊?”方母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都说物以类聚,想必姑娘你是更加厉害的。我不管你跟姚梦芽是什么关系,都烦请你离我家宇墨远一点。我就他这么一个孩子,我伤不起。” 姚梦芽捂住嘴,委屈地哭了。 “笑话!”萧暮雪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如果您真觉得方宇墨会被我们带坏,那您应该好好教育他,让他自动远离,而不是对别人家的孩子指手画脚。阿姨,您有在这里欺负我们小辈的功夫,不如回去好好反思,为什么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会交友不慎。养不教的罪,误人子弟的名,跟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请您不要随便乱扣帽子。” “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我算是见识了。”方母笑道,“也难为凌云中学还肯收着你。” “凌云中学收不收我,不是您说了算,是我说算了。”萧暮雪冷傲地说。她看了方宇墨一眼,眼神冷淡,“方宇墨,我萧暮雪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若你再无故让梦芽难过,别怪我瞧不起你。” “萧暮雪?你就是那个很难搞的扩招生萧暮雪?我倒是听宇墨提起过你。你可千万别瞧得起他,我们担当不起。”方母将姚梦芽的表格递到萧暮雪面前,“拜托了,别跟我儿子填一所学校。” 萧暮雪看都没看那表格一眼:“您别给我呀,这表格不是我的。方宇墨怎么拿走的,就怎么给送回来。” 方宇墨伸手将表格抢了过去,脸色难看极了。 “宇墨,你要答应妈妈,好好学习,不要跟心术不正的人在一起。” “您这么害怕方宇墨变坏,难道是他本身就根基不正,没有自制力?若不幸被我言中,阿姨何不效仿孟母,为子三迁其居所?天下的长舌头那么多,一定很快就会传为美谈的。到时候,茶前饭后,又是一种谈资。” 方母依旧笑得明艳:“我在教训我的儿子,你一个女孩子家胡乱插嘴,这家教可不怎么好。怎么,你缺父母教养吗?” “妈!您在说什么?”方宇墨真的急了。他是了解萧暮雪的脾气的,这要是惹毛了她,可就不好收场了。 萧暮雪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叶寒川的脸色不好看了,几次张嘴想说话,都被萧暮雪的眼神给拦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五章 方宇墨见萧暮雪忍气吞声地受了母亲的冷嘲热讽,知道她是看重和自己的情谊才顾全母亲的脸面,心里很是感激。可方母完全不领情,依旧不依不饶:“想来也是。什么样的父母教什么样的儿。如此的没规没矩,我真替你父母害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凌云中学来的。” “阿姨,您要说我就说我,请不要说我的爸爸妈妈!” “你刚才不是还说,养不教父之过么?怎么现在又不能说了?” 萧暮雪垂下眼帘,像是在忍耐,也像在思考。 “妈!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就算您再不喜欢梦芽和暮雪,她们也是我的朋友。您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少说一句?” “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应该是寒川这样的。就她们那样的,也配?” 萧暮雪转身拉起姚梦芽,准备离去:“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一个懒懒的声音从美人蕉花丛后传了出来:“奇怪奇怪真奇怪,这仙人掌怎么改脾气了?居然不扎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君无双懒眉懒眼的脸带着懒懒的笑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懒懒地靠在玉兰树上,懒懒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我说,萧姑娘,你对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脾气?” 萧暮雪剜了他一眼:“能不能不要添乱?” “看吧,我刚说一句话,你就不耐烦了。”君无双叹了口气,“本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可现在我心情不好,不想说了。”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关于谁的?” “桥河中学的,你老师的。” “你没骗我?” “你可以不相信我啊。”君无双吐掉狗尾巴草,随手又揪了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我很忙的,你不想听我就走了。” 萧暮雪张开双臂挡住去路:“我想听。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光道歉可不行,你得哄我开心。就像对这位阿姨一样,谦让,温和。” 萧暮雪眨了眨眼,面带笑容走到他面前,却快速抬脚狠狠踩了下去:“姑娘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君无双抱着脚跳了起来:“你这姑娘……求人还这么嚣张!坏死了!” “知道我坏还惹我。”萧暮雪无视方母眼里的嫌恶,凑到君无双耳边唧唧低语,“这样行不行?” 君无双懒散的神情淡了些:“你当真的?那好吧,我原谅你了。”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低声说:“教育局有意取消对桥河中学的限令,同时会加大对他们的扶持,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挖人墙角的事情发生了。红头文件会在九月份的时候发下去。你可以安心考试,不用担心你老师了。”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会是诓我的吧?” “我们家亲戚认识教育局的人,昨天回来告诉我的。放心吧,错不了。” 萧暮雪高兴得跳了起来:“啊,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内疚了!看来教育局的那老头还没老糊涂。嗯,我祝他长命百岁,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君无双噗地一下将嘴里的叶片喷出老远:“咳咳咳……萧姑娘,咱们能好好说话么?呛死我了。” 旁边的姚梦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好事,但见好朋友那么高兴,暂时忘记了自己的难堪,也跟着开心起来。萧暮雪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说:“走,咱们吃好吃的去。” 叶寒川赶紧问:“有没有我的份?” “当然,见者有份。”萧暮雪回头看看方宇墨,“你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起了吧?” 方宇墨看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 萧暮雪不再理他,伸手招呼君无双:“要不要一起?” “你说呢?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萧暮雪随了他,挽着姚梦芽离去。叶寒川紧随其后。 君无双见他们走远,回头看着方母,慢悠悠地说:“阿姨,您知不知道刚才被您贬得一钱不值的萧暮雪是谁?”他不等对方回答,接着说道,“她是凌云中学的第一名。所以,不是她不配做您儿子的朋友,实在是您儿子高攀了。” 方母笑得不屑:“第一名?怎么可能,不就是一个扩招生吗?” “扩招生?”君无双也笑了,笑容里尽是讥诮,“您见过哪个扩招生是动用了教育局的关系的?您又见过哪个扩招生让凌云中学心甘情愿拿黄冈真题去交换的?您还见过哪个扩招生敢在比赛场上叫板天英中学的第一名的?” 方母的眼神跳了几跳:“就凭她?不可能!” “您不相信也很正常,因为您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她的手下败将。”君无双伸了个懒腰,“阿姨,这说话做事是要留余地的。不然,一不小心就自己打自己的脸了。还有,您要感谢您儿子。若不是他是萧姑娘的朋友,恐怕您今天会颜面扫地。萧姑娘的嘴,可不是您想象中那样的笨嘴拙舌。以她的脾气,若真的发起火来,估计就是再来十个您,也是白搭。”他扫了方宇墨一眼,抬眼看看渐远的人影,迈开两条长腿追了过去。 方母终于笑不出来了。方宇墨也不说话。母子俩就那样面对面站着,站了很久很久…… 萧暮雪见君无双追了上来,笑嘻嘻地问:“你这红尘散人,怎么也开始替别人操心了?” “我操心什么了?”君无双又恢复了惯有的懒散,“不过是闲话几句而已。” 萧暮雪将一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递了过去:“谢谢你。” 君无双接过小兔子左右瞧瞧:“好丑,像你。”说完他后退几步,离前面的人远了些。 萧暮雪却完全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只是头也不回地说:“某人今天没肉吃,只能喝汤。” “我是小白兔,我吃素。”君无双的心情无比愉快。他忽然觉得,仙人掌实在是这世上最美丽迷人的植物。 几个人说笑着来到饭店,萧暮雪照顾各人的口味,精心挑选了四荤两素一汤。 姚梦芽吃了半碗米饭和少许菜就说饱了。 萧暮雪看了她一眼:“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姚梦芽用筷子拨着碗里的剩饭,眼圈微微泛红。 两个男孩子埋头于面前的饭菜,并不说话。 萧暮雪夹了块回锅肉,有滋有味地嚼着:“你先慢慢难过,等我吃饱了再来开导你。不然,一会这肉就都被饿狼吃光了,我就只能当小白兔了。” 君无双充耳不闻,淡定地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了自己碗里。 叶寒川佩服地看着他:“哥们,适应能力挺强的嘛,居然不觉得噎得慌。” “要是没有这适应能力,我早被噎死百八十回了。” 萧暮雪一竖大拇指:“梦芽,看见没,这才是面对困扰该有的态度。你若在意别人说什么,那就干脆拿把刀抹脖子得了。”她又指了指自己,“就拿你死党我来说吧,我从不主动跟男生说话,更别说跟他们有感情上的纠葛了,可子虚乌有的男朋友照样得凑两桌麻将了。这是我的错吗?尽管我没有半点过失,别人要说还是照样要说,并不会因为我洁身自好就对我口下留情。我只能假装听不见。不然呢,要怎么办?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名声一头撞死?可就算我撞死了,他们也不会还我清白的。或许还会说:你看你看,我说对了吧,她就是那样一个不知羞耻的人。否则,也不会觉得没脸再活下去了。所以吧,这人嘴两张皮,黑与白,是与非,翻来翻去都是看他们心情,随他们高兴,没有对与错的。” 姚梦芽沉默不语。 叶寒川盛了一碗汤放到萧暮雪面前,又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然后继续吃饭。 君无双的目光落在了说话的人身上:“先吃饭吧,都凉了。” 萧暮雪喝了一口汤,又扒了一口米饭,继续说:“你呢,也别怪方宇墨的妈妈了。虽然她说话挺难听的,倒并没有多少恶意,不过是护子心切罢了。反正咱们也没少一块肉,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她吧。” 你竟然如此宽容!君无双的目光闪烁:萧姑娘,你还真是让我惊喜不断。 叶寒川叹了口气说:“你这总是为别人考虑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萧暮雪将碗里的米饭吃光,又盛了半碗:“等我吃饱了再想这个问题。” 姚梦芽不难过了。年少的心里,盛不下太多的哀愁。就算有,只需要一个微笑或者一句温暖的话,那哀愁就无影无踪了。她重新拿起筷子,愉快地琢磨着眼前的美食。 萧暮雪将一盘素炒酸笋放到她面前:“给,你的最爱。” 姚梦芽也不客气,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享用起来。 叶寒川把碗伸过去:“这个我也爱吃。” 萧暮雪将他的碗推到一边:“先等梦芽吃饱了再说。” “凭什么?” “凭这顿饭是我请客。”萧暮雪支着胳膊,笑嘻嘻地看着他,“不服气啊?那你可以不吃。” “休想!白米饭我也要吃三大碗。” “德性!”萧暮雪笑骂一句,转头叫道:“老板,再加一个辣子鸡丁。” 叶寒川两眼放光:“我的最爱……之一!” 萧暮雪又问君无双:“你还想吃点什么?” “这些就够了。”君无双指了指桌子上的菜,“先吃完再说,别浪费。” 萧暮雪笑了:“放心吧,有他在,剩不了。呃……当然,还有我。” 君无双见她胃口不错,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四个人边吃边聊,边聊边闹,一顿饭吃下来,竟然已是日落西山。 萧暮雪赖在姚梦芽身上不肯动弹:“撑死我了!吃饱喝足了真幸福!” 君无双有些无语:“你的幸福感还真低!” 姚梦芽笑道:“她就是这样,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叶寒川看着萧暮雪洁白如月的面庞,发现那场大火除了让她的头发变短了以外,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他甚至觉得,她的皮肤比以前更加光滑更加晶莹剔透了。那新长出来的头发,似乎也比以前更顺滑,更黑亮了。 君无双站起身,慢悠悠地掸了掸身上的衬衫:“多谢款待。我先回去了。” 萧暮雪依旧赖在姚梦芽身上,慵懒地挥了挥手:“不送。” 君无双也懒懒地应了一声:“回见。” 叶寒川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才回头审问萧暮雪:“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要你管。”萧暮雪忽略掉他的眼神,对姚梦芽说,“回头你去找方宇墨好好聊聊,他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先找你的。” “我不去找他,我又没做错什么。要道歉也该是他给我道歉。” “没人说你做错了。只是,既然你喜欢他,就迁就他一点,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他妈妈是他妈妈,他是他,你不能把他妈妈的错归咎到他身上去。你去吧,去找他谈谈,这不丢脸。” 姚梦芽坐着没动,满脸的不情愿。 萧暮雪叹了口气:“梦芽,有时候,一念之差,就会错过很多东西。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天南海北,各奔前程。将来能不能再聚在一起,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你真的死要面子不要他么?如果你想好了,随你。” “怎么突然说这么伤感的话?”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不希望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不过只是一个转身,你最重要的人就不见了。” “谁说我不见了?我不是又回来了么?”君无双出现在饭店门口,披着一身金黄色的光。没人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他扫了萧暮雪一眼,将她眼里的哀伤尽收眼底。“这么快就想我了?” 只一瞬间,萧暮雪的眼神就恢复如常:“我确实想你了。我想你快滚。” 君无双也不生气:“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看见你们的校长正从那边过来。” 此话一出,三个人立马跳起来就跑。 姚梦芽最怕校长:“你……你干嘛不早说!” 君无双懒懒地摊了摊手:“我以为你们可以随便上街的。” 萧暮雪咬牙切齿地说:“姓君的,你给我等着!” 三个人急急忙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准备抄小道回学校。 饭店老板追出来喊道:“喂,等等,你们还没给钱!” 君无双拦住他:“结账的人在这里呢。该多少钱?”他掏出钱包,脸上浮起一抹浅笑:那姑娘还挺能吃的,下次我可得多带点钱才行。 开满鲜花的巷道里,三个奔跑的身影渐渐没了踪迹,只留下一串串年轻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 街角的拐弯处,一个年轻的男孩斜斜的靠在大树下,望着流光溢彩的天空,静静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六章 下午四点,天气依旧炎热。没有一丝风,欢迎参加毕业典礼的巨型条幅纹丝不动地挂在半空中,像校长生气时僵硬的脸。 校门口的树阴下,萧暮雪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玩。她穿着一双高帮帆布平底鞋,一件齐膝的连衣裙。这条裙子是她前几天千挑万选买下来的,价格不贵但质量上乘。白色的棉布上,随意地散落着些许细碎的淡紫色的花朵,温婉而不张扬。她抬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数着手腕上凤凰手串的珠子,思想开始神游。 “是在等我么?”君无双的声音里没有往日的懒散,“抱歉,我迟到了。” 萧暮雪回头,灿然一笑:“没关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君无双上下打量着她,只见她一头细碎的短发,清爽利落。虽然穿戴简单,却难掩浑青春气息。好美丽的姑娘!他在心里赞道。“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谢谢。”萧暮雪看了看他洁白的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笑道,“你这身衣服也不错,显得你很帅气。” 君无双无语至极:萧姑娘,我是穿了这衣服才帅的?你是眼瞎,还是心盲? 萧暮雪又强调了一次:“所谓的人靠衣装,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君无双被她打败了:“你说得很对,这衣服不错。”他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盒子递了过去,“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柳叶形淡蓝的水晶发卡,做工极为精致。“好漂亮!”萧暮雪顺手取出一枚来,别在自己鬓边,“谢谢你。刚好我需要一对这样的卡子来整理我的短发。怎么样,好看吗?” 美人如玉,姣如秋月。君无双心里蹦出这样的词来。他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故意损她:“嗯,还行。这卡子衬得你比平时好看了些。” “真的?”萧暮雪笑得很是无邪,小巧的鼻子皱在了一起,“那我就戴着了。” 君无双愣了愣:竟然不反驳我,你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我身上没口袋,剩下的那一枚你先帮我收着,等典礼结束了再给我。”萧暮雪蹦跶着向会场走去,“走了,马上就轮到我们班了。” 君无双应了一声,跟在后面进了校门。萧暮雪猫着腰,带着他走到自己班级后面,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将叶寒川疑惑的目光丢到一边。 场上正在进行颁发毕业证的环节。被叫到的学生整齐划一地站立在台上,等着自己邀请的人将学校准备好的毕业证和毕业礼物送到自己手里。校长和各个班级的老师坐在会场的最前排,一改平日里的严厉和肃穆,一个个都笑逐颜开。 萧暮雪将流程简单地跟君无双说了一遍:“说白了,就是向来宾展示我们学校的实力和校园文化的。你无需做什么,就是将毕业证和礼物交到我手里就行了。” “我记住了。你不代表学生讲话?” 萧暮雪打了个激灵,一个劲的摇头:“我拒绝了。校长是要我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的,但是我真的做不来。” “为什么?你害怕?” “不是害怕,是不喜欢。我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也不喜欢这种热闹。” 君无双眼角飞起一抹笑意:“不喜欢就不要做了,总会有喜欢的人去做。” 萧暮雪没搭话。她看见萧月茹走了过来,眼神淡了下来。 “怎么了?”君无双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在叶寒川身边坐了下来,并没发现别的异常。 萧暮雪摇了摇头,眼神黯然。 君无双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有心事?” 萧暮雪鼻子酸酸的,特别想哭。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也许,是因为太久的期待都归于失望了吧。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的时候,眼里的落寞已无迹可寻。 君无双挑了挑眉,目光悠远。 过了一会,主持人热情甜美的声音叫出了萧暮雪的名字。她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向主席台走去。上了主席台,她见姚梦芽站在主席台的另一边,正想着要怎样才能过去跟她站一起,叶寒川偷偷拉了她一下:“挨着我。” 萧暮雪见他满脸期待,没有拒绝,挨着他站了下来。 叶寒川脸上的期待变成了笑容:“真乖!” 萧暮雪安静地站着,目视前方,神色淡然。 班主任致辞后,是来宾上场、来宾代表致辞。君无双跟在一众人等的后面上了台,站在了萧暮雪对面。 像一滴水溅进了油锅,台下一片哗然。 “君无双?他怎么来了?” “咦,他站在萧暮雪的对面,他是萧暮雪邀请来的人。” “不会吧?他们俩什么时候凑一起了?” “人家凑一起要经过你的同意吗?真是的!” “不可能!君无双和萧暮雪一直是对手,就像天英中学和凌云中学一样。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化敌为友也是有的。” “不至于吧?那么多人追萧暮雪她都拒之千里,君无双虽然学习好,可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像萧暮雪这样爱惜羽毛的人,怎么看得上他?” “就因为是花花公子,才能拿下萧暮雪。” “哇,想一想就好香艳……” ……………… 叶寒川在心里骂道:你们要怎么说那小子我不管,干嘛连暮雪一起说了?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扭头,发现萧月茹正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萧暮雪,心里更加不爽了。 萧暮雪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她苦笑一声,自责自己低估了好事者的想象力。可她又不能说什么,只是咬着嘴唇抱歉地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是浓浓的歉意。 君无双神色自如,好像耳朵聋了,根本听不见背后的议论声。 礼仪小姐走了过来,将托盘送到君无双面前。他拿起毕业证和礼盒,递到萧暮雪手里,轻声说:“萧姑娘,毕业快乐!” 萧暮雪想笑却笑不出来,只默默地将东西接了过来,垂眉顺目地站着。 君无双一声轻叹:“经得起诋毁,受得住赞美,才是强者。你这个样子,可就输了。” 萧暮雪思忖片刻,重新抬起头来,露出了比阳光还灿烂的微笑:“谢谢你能来!” 君无双微笑不语,转身面对台下众人,神情安然。他后退一步,站在萧暮雪的身旁,等着摄影师过来拍照。 台下的议论更加五花八门了。 萧暮雪看着那一张张搬弄是非的嘴和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慢慢浮起一丝讥诮。人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莫名恐惧,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总是深恶痛绝,必除之而后快。能和对手求同存异,并深怀敬意的,那都是有一定境界的人。眼下这些人中,极少人有这样的修为。 离会场最远最没人注意的一丛树荫下,一个从来没人见过的青年男子正注视着主席台。他戴着超大号的墨镜,遮住了几乎整个面孔,看不清他在看谁。只是那张棱角分明的嘴,一直保持着一个迷人的弧度,似乎在微笑。当看见萧暮雪和君无双走下主席台时,他闪身进了身后的树影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萧暮雪回到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地听着台上的领导们讲话。渐渐地,人们的注意力慢慢被新的目标转移,没人再对着她和君无双指手画脚。她这才左右看看,小小声地说:“嗳,很无聊的,咱们溜吧。” 君无双指了指正在讲话的校长:“不要紧吗?” “没事。这么多人,他看不清是谁。等他讲完了咱们就溜。” “好。你先走,我随后。” 萧暮雪等校长讲完话转身回座位的空挡,一溜烟的跑出了会场。君无双的动作更麻利,校长的屁股刚挨着椅子,他就已经跑到萧暮雪身边了。见后面没人追过来,两人放慢了脚步,顺着围墙慢慢向校园外走去。 “等等我们!”后面传来压低了嗓门的叫声。 萧暮雪回头一看:嗬,好家伙!都开溜了。她看了看叶寒川,又看了看姚梦芽和方宇墨:“梦芽不说,她妈妈是极好沟通的人。那你们两个呢,经过允许了么就跑出来?” “我妈管不住我。”叶寒川无所谓的说,“你在哪,我在哪。” 萧暮雪没理他:“那我们的方宇墨先生呢?” 方宇墨搔了搔头:“我没事。我跟我妈打过招呼了,她同意了。” “那去哪玩?”几个人同声问道。 “去爬山吧。”叶寒川说,“这个季节山里是最美的。” 几个人一拍即合,当即改变了线路,向山的方向走去。路旁的山崖上,一丛丛蓑草拖着长长的胡须,在山风里谈天说地。乱石丛生的野地里,野-茉-莉开得正欢,馥郁的香气引来了蜂蝶无数,围着她唱着赞美的歌谣,久久不肯离去。 又见茉-莉!又见茉-莉! 萧暮雪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花朵。 君无双的目光在那白色的花朵上盘旋半日,又慢慢挪开了。他好看得没天理的手指轻轻抚过茉-莉的花瓣,沾染了一手的香气:“茉-莉虽好,可惜……无人欣赏。”他声音低沉,眼眉里尽是无法晕开的淡漠,还有一脸习惯性的懒散。 麦田里,颗粒饱满的麦穗开始泛黄,丰收的季节快要到了。 一蓬浅粉色的小花开得正艳。姚梦芽喜欢得什么似的,摘了一把在手里玩。 叶寒川的目光落在田埂旁边的一丛灌木下,那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晃了一下眼。他过去弯腰一看,原来是一窝鸡蛋。“哈,谁家的母鸡下野蛋了!”他把鸡蛋一个个捡起来,竟然有十个之多。 “你捡它做什么?”萧暮雪看了看沾着泥土和鸡屎的鸡蛋,将他的手推得远远的,“还不给人家放回去。” “野蛋呢!你不要?”叶寒川丝毫没有要放回去的意思,“你不要我要。”他将蛋放在路边的石头上,顺手捡了根棍子在草丛里这里戳戳,那里戳戳。 萧暮雪摇了摇头:“拿了人家的蛋就可以了,难道你还想连锅端?” 叶寒川嘿嘿一阵坏笑:“知我者,臭丫头也。我来看看那下蛋的鸡去哪里了。” 君无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想抓鸡?这么空旷的地方,你要怎么抓它?” “你等着看就好了。”叶寒川得意地说,“这可是我的独门秘籍。” “你不是当真的吧?”姚梦芽看看四周,“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就死定了。” “瞧瞧你那胆子!”叶寒川切了一声,“这一路上山,全是庄稼地,现在麦子快成熟了,就等着收割了,很少有人来的。你就安心吧。” “那要是万一被发现了呢,咋办?”姚梦芽还是不放心,“我可不想被叫成偷鸡贼。”她见萧暮雪一脸悠哉,方宇墨也没有要劝阻的意思,埋怨道:“你们也不管管!” 方宇墨陪着笑说:“我要是能管得了他,那就该我当班长了。” 一只大红冠子、羽毛鲜艳的公鸡从麦田里钻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只体型稍小的母鸡。两只鸡边走边啄食麦穗,悠闲自得。 萧暮雪仔细看了看那两只鸡,嘴角微微抽动。她将阻拦的话咽进肚子里,捡了几个小石头堆在一起,笑道:“行了,偷鸡而已嘛。要是真的被抓住了,我们就说不认识他,是路过的就可以了。” 君无双听得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话,还真的很像不良少女。” “偷完这只鸡,我就改良。”萧暮雪云淡风轻地说,又捡了几块石头拿在手里,“叶寒川,我可告诉你,石头我给你捡好了,要是你抓不住鸡,看我怎么收拾你。” 姚梦芽和方宇墨对望一眼,无语到只能沉默。 倒是君无双,兴致渐浓。 萧暮雪看了看那两只鸡,拉住了叶寒川:“还是算了,人家是一对的。你抓住一只,另外一只就落单了。” “那我就两只一起抓,让它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叶寒川拿起一块石头,对着走过来的鸡左右比划起来。 萧暮雪随了他,拉着姚梦芽转过身去:“场面血腥,胆小勿视。” 只听得一阵惊慌的鸡叫声,接着是一阵扑腾的声音,随即传来方宇墨的喝彩声:“好准头!”之后,又是一阵惊叫一阵扑腾一阵闹,然后,安静下来了。 萧暮雪转过身,看了看叶寒川拎在手里的两只鸡:“嗯,手艺不错,还没生疏。”她伸手扒开姚梦芽紧闭的眼皮,“睁开啦,已经是死鸡了。” 姚梦芽睁开眼,看了一眼鸡头上的血窟窿,赶紧将头扭到了一边:“真残忍!” 萧暮雪随声附和:“就是,太残忍了!他是凶手。” 叶寒川将鸡扔到草丛里:“现在该你们想办法了,要怎么做这鸡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我们的肚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七章 几个人面面相觑,表示没有好办法。 萧暮雪突然笑了,笑得很坏很坏:“你们俩可以装一回肚子疼。” “什么意思?” “把鸡塞到你们的衣服里,带出这一片嫌疑地就行了。”萧暮雪指了指不远处的河道,“过了那条河,到了街上,你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拎着了。别人要问起来,就说是买的,没人会怀疑。”她拽了些草编成一个小篮子,又铺了些叶子进去垫结实,将鸡蛋放了进去。 “我不要!”方宇墨断然拒绝,“脏死了!我才不要塞到衣服里呢。” “好啊,不塞就不塞,没人勉强你。只不过,要是一会被人发现了,我就说是你打死的。我倒要看看,未来的人民警察怎么跟别人解释。”萧暮雪笑得花枝乱颤,“你别看我,有人已经说了,我是不良少女,我不在乎再多一个罪名。可是梦芽呢,她怎么办?她可是某人的……” “行了行了……我塞还不行吗?”方宇墨一副上了贼船的样子,“算我交友不慎,交了一损友。”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一会我把鸡腿留给你,如何?” 方宇墨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两个!” “行,行,行!两只鸡全部给你都行,只要你不怕撑死。” 叶寒川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方宇墨,你不是常常笑我拿她没辙么?怎么今天你也吃瘪了?来,你给我有辙一个瞧瞧。” 方宇墨叹息一声:“我错了,我不该笑你。遇上这样的主,怎一个苦字了得!” 萧暮雪催道:“别哭诉了。你也快点。” 叶寒川看了看君无双问:“为什么不是他,而是我?” 萧暮雪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是客人,自然不能让他沾手。你见过去别人家做客还自带伙食的吗?没有吧。所以啊,你赶紧的吧!” 方宇墨又是一声长叹:“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叶寒川也只得认命:“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萧暮雪听他俩一唱一和,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一边慢悠悠地采花一边跟着起哄:“说得跟唱书一样,真好听。你俩继续,千万别停。” 君无双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第一次见萧暮雪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乖乖女,却没想到她顽皮起来是这样的叫人欢喜:那张青春洋溢的脸笑得人心动神荡。双眸亮晶晶的,是一眼到底的清澈;眉目之间,荡漾着孩子般的天真无邪。他在心里审视着她:她单纯,却不简单;她善良,却不懦弱;她顽皮,却不恶俗;她泼辣,却懂收敛;她火爆,却知分寸;她倔强,却常宽恕……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却总是把自己的缺点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是为了鞭策自己要更加完美一样。可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越完美,越寂寞。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几个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尽走小道。两个衣服里塞了东西的人弓腰驼背,汗流浃背的走在太阳下,别提有多狼狈了!萧暮雪一路走一路笑,直到两人把鸡从衣服里拿出来,才算完。 叶寒川被她笑得麻木了,也懒得理她,径直来到炸酱面馆里,将两只鸡放到老板面前:“麻烦帮我们把这两只鸡炖了,价钱照旧。” 老板的目光在萧暮雪身上打了个转,应了一声,拎着鸡去后厨忙活了。 “什么叫价钱照旧?”萧暮雪随手将手里的草篮朝桌子上一扔,问道,“之前你还干过这样的事?” 十个鸡蛋,一个不剩的全部碎掉了! 萧暮雪捂住自己的眼睛:“我这猪脑子!” 姚梦芽指着那一堆蛋壳,笑得说不出话来。 叶寒川笑得邪恶:“你以为之前你住院喝的鸡汤是白来的?那都是我偷了别人的鸡在这里炖的。” 萧暮雪恶心极了:“你……你……” 叶寒川得意了:“怎么,觉得恶心?那你吐出来啊!” 萧暮雪捂着嘴,胃里一阵翻腾,脸色开始发白。 叶寒川见她当了真,赶紧说:“我骗你的!你吃的那些鸡,是我掏钱买的。” 萧暮雪瞪着他:“没骗我?”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我怎么会用偷来的鸡给你熬汤。” 萧暮雪放下心来。 方宇墨不明白了:“暮雪,既然你不吃偷来的东西,那今天……?” 萧暮雪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目光落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那两只鸡是崔婶养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崔婶在的时候,就一直说要杀了它们给我补身体,是我不让。想来他们躲过了那场火灾,跑到外面去安家了。既然已经家破人亡了,还活着干什么?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 君无双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叶寒川走过去站到萧暮雪面前,伸着两只沾着鸡毛的手说:“又在乱想!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用这手摸你的脸。” 萧暮雪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敢!赶紧滚去洗澡!” 叶寒川举着两只手后退几步,笑着转身去了。方宇墨比他的动作还快,放下鸡就直奔澡堂了。 姚梦芽在萧暮雪对面坐了下来,专心整理那些花。 萧暮雪侧脸伏案,目光落在街上来往的行人身上,没有焦点。慢慢地,她合上双眼,竟然睡着了。 姚梦芽对君无双摆了摆手,示意他保持安静,自己则安心摆弄起那些花来。 这个时候不是饭点,饭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老板和一个伙计在里里外外的整理。屋子里很静,若不是有饭菜的香气,这里几乎是没有生气的。 君无双看着萧暮雪紧锁的双眉,心里隐隐的难过: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又差一点被烧死,那种心理上的恐惧和冲击,该是怎样的难以接受?也许,只有在睡梦中,她才可以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释放吧,不管是悲伤,还是惊惧。 萧暮雪动了动身子,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纤长的手指张开又握上,好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她嘴唇微微噏动,像是在呓语,但没人能听见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一滴眼泪慢慢渗出她的眼眶,停留在眼窝处,久久不肯离去…… 君无双温暖的手无声无息地滑过萧暮雪的脸庞,将那滴泪不动声息地收入掌心,不留一丝痕迹。 姚梦芽用眼神询问:你干什么? 君无双指了指飞向窗外的苍蝇,没有说话。 姚梦芽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将整理好的花放在萧暮雪的手边。 日渐黄昏,五彩斑斓的云朵堆叠在太阳周围,渲染出一片彩色的天空。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光里,庄严得像是要度化谁得道成仙。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却很少有人抬头看一眼这美丽的夕阳,还有那炫目的天空。 鸡汤的香气从后厨飘了出来,惹得饥肠辘辘的过路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清洗完毕的两个人披着一身晚霞走了进来,都是一脸愉快的笑容。 目光落在沉睡的人身上,叶寒川立刻放慢了脚步。他轻手轻脚地在萧暮雪身边坐下,将她快要滑到桌子下面的手往里挪了挪。 萧暮雪随即醒来,半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直犯迷糊。 “晚上又熬夜看书了?”叶寒川看了一眼她眼里的血丝,“再这么熬下去的话,我又该熬鸡汤去医院看你了。” 萧暮雪捶了捶酸疼的脖子,将那花拿起来嗅了嗅,又放到一边。 叶寒川问:“脖子不舒服么?我给你揉揉。” 萧暮雪摇了摇头:“没事,一会就好了。” 没说几句话,炸酱店老板端来了一大锅鲜香的鸡汤、两荤两素、一大搪瓷碗炸酱和一小面盆刚出锅的手擀面。他见几个食客茫然地望着自己,将身上的围裙摘下来放到一边,笑着指了指萧暮雪:“这顿饭我请,犒劳暮雪姑娘的。谢谢她救了一条人命。” 萧暮雪连连摆手:“这怎么可以。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你就不要拒绝了。家常便饭而已,没什么好客气的,你们不嫌弃就是给我面子。再说,哥几个都是我这里的熟客了,平时没少照顾我的生意。眼看你们就要毕业了,以后再见恐怕也比较困难了。就算是相识一场,请你们吃顿饭,总是可以的吧?” 萧暮雪一向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的善意,十分拘谨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叶寒川笑道:“老板都这么说了,再客气就显得生分了。那我们就谢谢老板的盛情款待了。” “就该如此。你们慢慢吃,如果想吃米饭就来后厨拿。我先去忙了。”老板又看了萧暮雪一眼,“姑娘脸色不太好,多喝点汤。” 萧暮雪嗫喏着道了谢,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君无双指了指锅里的鸡腿:“那鸡腿,要怎么分?” 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萧暮雪身上转到了鸡腿上。 萧暮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君无双依旧眉眼懒散。 萧暮雪看了看碗里的鸡翅膀,一直没动筷子,似乎没什么胃口。 姚梦芽问:“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在想,刚才忘记拔一点鸡毛下来做毽子了,也是个念想。” “你这个人心事太重了,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叶寒川拌了一碗炸酱面放到萧暮雪面前,“有些事,我们无力回天,坦然接受才是对的。” 那炸酱面是萧暮雪极喜欢的,金黄色的炒酱配上碧绿的菜心,再浇一大勺香浓的肉汤在筋道的面条上,吃一口就舍不得停下筷子。叶寒川特意多浇了肉酱和汤汁在面条上,看起来异常美味。 萧暮雪吃了几口,悠悠地叹了一句:“也不知道雪峰现在怎么样了。” 恰好老板盛了一钵米饭出来,听见她的话便接口道:“雪峰?姑娘说的是你救出来的那孩子么?造孽啊!造孽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亲戚又不仁不义。” 萧暮雪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不仁不义?怎么个不仁不义?” “当初几个亲戚争着要收留他,不过是看中了他父母留下了一些钱财,还有几亩旱涝保收的良田肥地。可真正住一起了,又嫌弃他是个只能吃饭不能干活的痴呆,而且还需要人照顾。时间一长,可不就烦了?饥一顿饱一顿就不说了,据说还经常打骂他。前几天他在我饭店门口蹲着想翻泔水桶,被我叫住了,给他煮了一碗面。他穿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上还有几道伤痕,完全没有以前的样子了。” 萧暮雪眼里闪耀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她双目低垂,将情绪藏在那排浓密卷翘的睫毛后面:“好歹都是自己家的人,就没人出来管管么?” “管?谁管?你们过来的时候,几个本家亲戚又闹到派出所去了,好像是为了钱和田地的事,说是分配不均。” “那雪峰呢?” “一起过去了。哎,可怜啊!” 萧暮雪不再说话,只一根一根地吃面,吃得极为仔细。 别的人见她不说话,也都不出声,只沉默着吃饭。一时间,饭桌上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终于,一碗面见底了。萧暮雪抬起头,神色十分平静。她见众人都已吃饱喝足,笑了笑说:“我想去看看雪峰。” 姚梦芽和方宇墨很是惊讶,君无双也有些意外,只有叶寒川像是早已料到了一样。他盛了碗鸡汤递过去:“喝了再去。” 萧暮雪十分听话,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汤喝了个底朝天,只是依旧没动那两个鸡翅膀:“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和寒川去就可以了。” 姚梦芽拒绝:“不,我跟你一起。” 方宇墨说:“我也去。” 君无双站起来慢慢朝门外走去:“吃饱喝足了,我也去消消食,看看热闹。” 萧暮雪也不多说什么,跟老板道了谢,便出了饭店。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外面已斗转星移,换了日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七卷:第八章 一行人很快来到派出所。萧暮雪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叶寒川拉住她说:“你脑子放清楚点,别随便做决定。” 萧暮雪不说话,抬腿迈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一阵吵闹声从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几个人循声而至,门是敞开的,一眼就可以将里面的情景看个清清楚楚:几个中年男女正唾沫乱飞地争论着,不时还有肢体上的接触,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认输。傅雪峰蜷缩在屋子的角落,像一个被主人抛弃的玩具,又像一枚凄风苦雨中的秋蝉,完全不知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民警见出现了几个年轻人,起身问道:“有事吗?” 萧暮雪没有回话,径直朝傅雪峰走去。越靠近她就越自责。地上那个抱着头抖索成一团的人,还是那个笑起来快乐单纯的人么?她将手轻轻放在傅雪峰的手上,轻声唤道:“雪峰……”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特有的淡淡香气,仿佛一瞬间将所有的恐惧和创伤都抚平了。 傅雪峰不抖了。他慢慢抬起头,污迹斑斑的脸上,漾出一个明媚却傻气的笑。 “喂,你是谁?” “暮雪……暮雪。”傅雪峰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 “暮雪?萧暮雪?你就是那个死里逃生的萧暮雪?”民警脸上的不耐烦换成了微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来看看雪峰。”萧暮雪将傅雪峰从地上拉起来,掏出手帕慢慢清理他脸上的污秽,“一段时间不见,你又不讲卫生了。” 本家的几个亲戚,见平时顽劣难驯的傅雪峰竟然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还带着迷一般的笑容,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傻子也有听话的时候,真是见了鬼了! 萧暮雪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眼神,轻轻摸了摸傅雪峰脸上的伤:“又调皮了?” 傅雪峰摇头,指了指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他打的。” 萧暮雪看了那男子一眼,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打他?” “我哪有打他!明明就是他自己摔的。” “雪峰虽然脑子不灵活,但从来不撒谎。” “谁相信傻子说的话,谁就是傻子!” “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傻子。”萧暮雪冷冷地说,“你既然拿了他父母的钱财,就应该好好照顾他,不管他是不是傻子。” “你说得轻松!照顾一个傻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行,你来!” “既然知道不容易,那当初干嘛承诺下来?食言而肥,你也算个爷们?” 中年男子说不过萧暮雪,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想要推她。不料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叔,欺负女孩子,可不是男人该有的行径。再说了,从年龄上算的话,你好歹也是长辈。为老不尊,可不太体面。”叶寒川笑嘻嘻地说,“不过,如果你想活动活动筋骨,我倒是乐意奉陪。” 民警看了几个年轻人一眼,笑了笑:“你们先聊着,我去倒杯水来。”路过君无双身边时,他压低了嗓门说:“适可而止啊!别下手太狠了。” 君无双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叶寒川,狠狠地摔开手:“谁叫她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笑话!”萧暮雪动了气,说话就十分不客气,“我看是大叔在胡言乱语吧!若你照顾不好他,那就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换个人来照顾。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君无双差点没喷了:终于听见萧姑娘爆粗口了!真是难得! “我吃什么了?占什么了?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他这一阵子!怎么,还不许我收点利息了?” “你这利息也太高了吧!也不怕多吃多占消化不良。” “说白了你也不就是想来分一杯羹吗?直说得了,干嘛还藏着掖着?” 萧暮雪厌恶地看了说话人一眼,回头问傅雪峰:“这屋子里的叔叔婶婶,你想跟着谁?” 傅雪峰瑟缩了一下,拼命摇头。 萧暮雪柔声说:“你必须得选一个。不然,以后谁照顾你呢?” “我以为你能收留他呢。搞半天,还是要靠我们。”中年男子得意了,开始冷嘲热讽,“可惜啊,有的人想多吃多占,还没有机会。都说你冒死从大火里救了他,那就救人救到底,给他养老送终!如果你做到了,那就是你厉害,我佩服你。不然,你一个外人,就别在这里管别人的家务事了。” 民警端了杯水走进来:“嘿,一个大老爷们这样挤兑一个小姑娘,不害臊?” 中年男子这才闭了嘴,带着一脸嘲讽看着萧暮雪。 萧暮雪并不理睬他,依旧轻声和傅雪峰说话:“那你告诉我,你想跟着谁?” 傅雪峰立马来了精神,双眼放光:“暮雪。” 民警笑着摇了摇头:“她都是个孩子,要怎么养你?” 萧暮雪回头冲民警笑了笑:“我是不能,但我的爸爸妈妈可以。”见没人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加重了语气,强调了一遍:“警察叔叔,我是当真的。既然雪峰想跟我在一起,那么,我们萧家就收养他。”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叶寒川最先回过神来:“你疯了!这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 “你……你起码要先跟叔叔阿姨商量商量,别头脑发热好不好?”叶寒川不客气地敲着萧暮雪的脑袋,“进门之前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发神经了吗?怎么还是管不住自己?” “我会写信跟爸爸妈妈讲清楚的。” “就算叔叔阿姨同意了,那你就不为他们考虑了?你们家是地主啊还是富甲一方?啊?供养你都够困难的了,你还要再带一个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敲我了……”萧暮雪被敲得脑袋生疼,一个劲地躲。傅雪峰不愿意了,伸手推了叶寒川一把:“走开!” 叶寒川蹬蹬蹬后退几步才站稳,差点摔了一跤。 萧暮雪顾不上疼了:“雪峰!寒川不会伤害我的,你不能推他!” 傅雪峰收回手,乖乖地哦了一声。 民警咳嗽一声:“小伙子说得对。姑娘,没事就先回去吧,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添丁添口是家里的大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决定的。” 萧暮雪摇了摇头:“叔叔,我不是说说而已的。如果可以,麻烦你们帮忙照顾他几天,等我高考结束了,我就来带他走。” 叶寒川叹了口气,放弃了劝阻。 萧暮雪又说:“请放心,我不会要你们的任何东西,我只带雪峰走。但凡你们还念一点骨肉亲情,就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亡人烧一点纸钱。我想,他们留下的遗产,足够支付这些费用了。” 中年男人和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个个脸上都是送走瘟神的欢喜。 民警见萧暮雪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认真起来:“如果只是照顾他十天半个月,再怎么困难我们都能坚持过去,之前他也常常呆在我们这里的。只是,你真的要这样做?” “当然!我想知道的是,若他要跟我们长期生活在一起,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他这种情况,有人收养就是阿弥陀佛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手续。至于他家的亲戚,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好处都是他们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估计他们期望这一辈子都不见到这孩子才好。” “那就好。也请您相信我,相信我爸爸妈妈,我们不会亏待他的。” “这话别人说我不信,但你说,我信。你是个好姑娘,老天会厚待你的。” 萧暮雪笑了笑,转身对傅雪峰说,“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听叔叔的话,不要吵不要闹,哪里也不要去,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傅雪峰一个劲的点头:“我听话。” 民警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叶寒川见木已成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气狠狠地瞪着萧暮雪。 一直没说话的君无双走了过来,将一把钱放在办公桌上:“警官,我这里有些钱,麻烦你们给他买件衣服换上,剩下的就当作他的生活费吧。” 萧暮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嘀咕道:“被气糊涂了!把这事给忘了。”她掏空了自己的口袋,又伸手去掏叶寒川的:“你这有钱人要多给一点才行。” 叶寒川不动,直拿眼睛瞪她。 萧暮雪假装没看见:“你再翻翻你的裤子口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这边姚梦芽和方宇墨已经将身上的钱尽数贡献了出来。 叶寒川双眼一翻:“有本事你自己翻啊!我不管。” 萧暮雪不接招:“真不掏?好吧,那就不要你的了。本来也没指望你。” 叶寒川气得牙根痒痒:“你就不能给我说句软话,温柔些?” 萧暮雪想了想凑到他面前,甜美的笑容里弥漫着阴谋的味道:“叶老板,请问我的温柔值多少钱?我全部卖给你。而且,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我还可以给你打个九折。哦不,打八折,怎样?” “噗!”除了傅雪峰的几个本家亲戚,其余的人都笑喷了。 叶寒川也绷不住了,讪讪地道:“臭丫头,就知道欺负我。好了,我身上没有钱了,明天我再送过来。” “一言为定!”萧暮雪乐不可支地说,“这买卖不错。从今天起,我要改行卖温柔了,请各位捧场!” 君无双心想:打包你所有的温柔……这买卖不错。 萧暮雪又叮嘱了傅雪峰一番,随后出了派出所。 夜幕下的城镇,热闹而祥和。 几个年轻人迎着明亮的灯火,追逐着跑向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一章 七月。流金铄石。 连续三天的高考终于在烈日炎炎的正午到来之前结束了。苦读三年的学子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走出了考场,走到了校门外。密集的人群被火辣辣的太阳催赶着奔向不同的方向,宛如他们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分数线和志愿将对他们开始分流:上大学、补习、辍学、打工,又或者自立门户……没人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没人知道自己将做出怎样的选择。十七八岁的少年,思想是天马行空的,行为是不知轻重的,选择很少是深思熟虑的。他们常常凭着一腔热情,把梦想渲染得缤纷辉煌,却从来不知道现实其实是一副简笔素描,没有色彩,清冷得叫人发疯。 萧暮雪等在考场外的一棵榕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自己面前经过,心里默默算着自己的分数。 高考的考场安排是各校校长抓阄决定的。凌云中学的文科班和理科补习班全部分到了外校。萧暮雪和姚梦芽算是幸运的,不但同考室而且还是前后座;叶寒川跟她俩同考场但不同考室。至于方宇墨,则被分去了另外一个考场,已经快三天没见着人了。 又等了一阵子,姚梦芽才从人群里挤过来,隔着老远就将手里的文具盒朝萧暮雪丢了过去:“神啊,我终于解脱了!” “怎么样?”萧暮雪将文具盒装进书包,“没问题吧?” “天知道!”姚梦芽愁眉苦脸地说,“英语作文啊,我的死穴。” “人家不都说,感觉良好的往往不靠谱。就你这种觉得自己不行的,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哪有那么好命,多半是惊吓。” “那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糟糕,别自己吓自己了。”萧暮雪亲昵地搂着姚梦芽的肩膀,“木已成舟,多想无益。等寒川出来了,咱们就回去吧。” “我已经出来了。”叶寒川拍了拍说话人的肩膀,“你考得怎么样?” 萧暮雪淡淡地说:“凑合。” 叶寒川根本不当真:“你说凑合就凑合吧。走了。” 三人边走边聊边看趣,不知不觉就来到派出所门口。还没站稳,冷不防从旁边的树荫下冲出一个人来,紧紧地抱住了萧暮雪。三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傅雪峰。 萧暮雪笑着说:“我来接你了。” 傅雪峰抱得更加用力了。 “喂,你能不能先放开她?不能因为你情况特殊就不当自己是男人,这不明目张胆的吃豆腐嘛。”叶寒川不愿意了,“我还没这么抱过她呢。” 萧暮雪嗔道:“雪峰才没有你那么多坏心眼。”话虽是这么说,她还是矮了矮腰,迅速将自己从傅雪峰的怀里解放出来,又跟几个当班的民警道了别,带着傅雪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剩下的时间你们怎么安排?我要回学校去一趟,把之前没寄完的书带回去,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我当然是跟你一起了。”叶寒川看了看日头,“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回去的班车了,只能明天一早了。” “那我也不走了,我陪着你。”姚梦芽挽着萧暮雪的胳膊,“反正我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就是等通知。” “嗯!晚上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萧暮雪看着热闹的大街提议道,“咱们逛街去?在这里读了两年书,我还从来没逛过街呢。反正今天无事,咱们就边逛边吃边玩,怎么样?” “好啊,这主意不错!”叶寒川第一次见她兴致勃勃的说着要逛街,心里很是高兴,赶紧举手赞成,“吃饱了喝足了逛累了,咱们就回学校休息去。养足了精神,明天一早,各奔前程。” “好。”两个女孩子说着笑着手拉手跑了出去。 今天的街道似乎比平时更热闹些。闲逛的人群里,多了很多学生模样的陌生面孔。萧暮雪见姚梦芽和叶寒川不时地跟人打着招呼,才恍然明白,那些陌生的面孔里,有很多是同校同级的文科生,更有甚者,还有自己的同窗同学。 “这个你也不认识?”姚梦芽指着刚过去的一个女孩子说,“那女孩跟我们一起参加过天英中学的辩论赛。” “我不是不认识。我是看得眼熟,可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叫什么名字。” “那还是不认识嘛!后来听说,她喜欢君无双,狂追。不过好像君无双对她没什么好感,直截了当的给拒绝了。” “这姑娘是不是眼睛近视?那样的男孩子有什么好?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了。据说,有个女孩子为了让君无双多看自己一眼,天天等在他回家的路口。结果呢,那家伙冷冰冰地对那女孩说,你很碍眼,麻烦让让。” “嗬,还挺骄傲。” “君无双本来就是个香饽饽,追他的女生快从他们学校排到柳林河坝了,这还只是他们学校的。要是算上外校的,估计得绕这凌云镇好几圈。” “幸好幸好……幸好他不在咱们学校,不然这日子就更吵闹了。”萧暮雪想起了姚慕白,眼神黯淡下来。 叶寒川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又在想什么?” “疼!我问你,楚老师今天回校吗?” “应该会吧。问这个干什么?” 萧暮雪神秘地摆着食指:“秘密!” 叶寒川也不追问,伸手指向前方:“喂,方宇墨!” 姚梦芽正要去看吹糖人,闻言迅速回头:“在哪里?” 叶寒川哈哈大笑:“呀,我看花眼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姚梦芽气道:“逗我很好玩吗?” 萧暮雪忍着笑:“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都快三天没见面了,这该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感觉吧?” 姚梦芽红了脸,作势要掐说话人的嘴。 萧暮雪委屈地指了指叶寒川:“看花眼是他的错,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方宇墨,你还慢慢吞吞地干嘛,还不快点!这位小姐已经思念成河,旁人要遭淹了。” “我才不信。肯定是你们俩趁我不在,又合起来欺负她。”方宇墨的声音落在姚梦芽身后,一如他的人,斯文,稳重。他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姚梦芽爱吃的零食和水果,“既然惹不起他们,那就躲。咱俩闪人?”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些食物递给叶寒川,“这是给你们俩的。” 萧暮雪将东西放了回去:“我们要吃我们自己会买。你们赶紧走,别在这里刺激我这孤家寡人。六点以后江边见。” 姚梦芽跟着方宇墨离去,剩下叶寒川在这边叹道:“真羡慕宇墨这小子!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喜欢的人。” 萧暮雪慢悠悠地说:“你的星星呢?一颗也没摘下来?” “不是星星,是月亮。”叶寒川严肃地纠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月亮。” 萧暮雪淡淡一笑:“月亮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她高高在上,只属于她自己。” 叶寒川知道自己说不过她,索性懒得回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问:“有冰糖葫芦,要不要吃?” 萧暮雪咧着嘴,表情痛苦:“快别提糖葫芦了,昨天梦芽吃的时候咬出一条虫来……呃,我想喝汽水。” 叶寒川左右看了看:“那你在这儿等几分钟,我去临街的那家店买,他们家的味道最正宗。” 萧暮雪指了指街道拐角处:“太晒了!我去那里等你,顺便凉快凉快。” 叶寒川应了一声就跑。 萧暮雪带着傅雪峰躲开人群,专走人少的地方。没走两分钟,迎面遇上了一对款款而行的男女。男孩子低着头凑在女孩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逗得女孩子捂着嘴吃吃地笑。笑罢,她踮起脚尖,在男孩子脸上印下香艳的一吻。 毕业季,恋爱季。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男孩子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萧暮雪身上,飘摇不定。 君无双?真是不经念叨!萧暮雪扫了一眼紧紧依偎在君无双身边的姑娘,发现她正闭着眼回味那上一刻的甜蜜,便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落到两人身后的大树上,脚步不停,继续向前。“雪峰,这树枝繁叶茂,正好乘凉,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好不好?”她嘴角弯弯,弯出一丝浅到不能再浅的笑意。 擦肩而过的时候,一股淡到不能再淡的香气飘入了君无双的鼻端。他深吸一口气,眼里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捕捉到了萧暮雪嘴角的浅笑,心里生出一股凉意。他蓦地想起了那日她看野茉莉的眼神,悲伤,落寞,孤寂,也如这般流离。他放在那女孩肩膀上的手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萧暮雪在树下站定,回头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打开背包小心地取出一个用素色包装纸包起来的盒子:“雪峰,你可不可以把这个盒子送去给刚才那个男孩?这是我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傅雪峰拿过盒子左右看看,伸了一只手到萧暮雪面前:“给我。” 萧暮雪笑道:“你也想要?好,回头我也送你一份。” 傅雪峰咧嘴一笑,转身追君无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二章 萧暮雪靠着树慢慢坐在裸露的树根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哥,茉莉花快开到头了……她疲倦地闭上眼,将泪水藏匿于眼睑之后。树叶筛下的光圈斑斑驳驳却艳丽得刺眼,照亮了记忆的深湖。相思无果,转瞬滂沱。说的该就是我这样的人吧?她苦笑一声:若无相思,怎会滂沱?哥,还要等多久,我们才能见面?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葬身火海?你知不知道,我夜夜噩梦,不得安睡?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累得快没有力气再支撑下去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不管是至亲的,还是相熟的。他们在我眼前逝去,我却回天乏术。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任何人,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旧的悲伤还没有被完全安抚,新的悲伤却已出现。到底要怎样做,我才不这么难过?到底要怎样做,我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到底要怎样做,生命才可以不那么易逝?被压抑的悲伤一旦被释放,便如龙卷风般叫人无从抵挡。所有人前的坚强终于分崩离析,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了眼眶,滴落在明晃晃的阳光里,很快就干成了灰尘。 “暮雪……”傅雪峰的声音格外温柔。他看着那张流泪的脸,双目生疼。 萧暮雪赶紧擦了擦脸,露出一个笑脸:“这么快?我都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傅雪峰轻轻拂去她眼角的一点残泪:“哭了?” 萧暮雪摇头:“是困的。”她站起身拍拍屁股,“寒川这家伙慢死了,等得我都发毛了。”话音刚落,叶寒川奔跑的身影就出现在拐角处。 “你能再慢点吗?”萧暮雪叫道,“是不是你去了人家才开始建厂?” 叶寒川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姑奶奶,看见这个没?我可是跑着去又跑着回来的。三分钟不到你就不耐烦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不爱等人?”萧暮雪边说边从他拎着的袋子里掏汽水,“橘子味的最好喝,雪峰一个,我一个,剩下的归你。” “我不喝,我吃冰棍。我还买了你喜欢的雪糕。” “那我先吃雪糕,不然一会就化了。”萧暮雪回头问傅雪峰,“你要不要吃?” 傅雪峰摇头,默默地后退一步,站在他俩身后。 萧暮雪没在意,撕开一根雪糕有滋有味地嘬:“咱们去哪玩?” 叶寒川拿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雪糕,口齿不清地说:“随你。” 萧暮雪嫌弃地看了看被咬过的地方:“又吃我的东西,讨厌!” 叶寒川咧嘴一笑:“你吃过的东西,格外香些。” 萧暮雪斜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地啧啧两声:“毛病!”她将雪糕放进嘴里含了一会,直到整个口腔都凉透了,才取出来悠悠地吹出一口凉气:“爽!” 叶寒川见她和小时候一样,只是嘴上说说,并不真的嫌弃自己,心花怒放。 这时,从前面匆匆跑来一个男孩子,隔着老远就喊:“叶寒川,叶寒川……你怎么还在这里?咱们宿舍今天聚餐,就差你和老八了。” “呀,我把这事给忘了。人都到齐了吗?” “对。你快点来,我找老八去了。” 那男孩子的身影刚没入人群,萧暮雪就开始催:“你赶紧走,别让别人等你。” “可是我想陪你逛街。” “逛街一定得今天吗?以后有的是时间。你赶紧去吧,宿舍聚餐少了人就没意思了。” “那你呢,怎么办?” “你就别操心我了,快走吧!你结束了来江边找我就行了,或者咱们学校见。” 叶寒川转身追那男孩子去了。萧暮雪看着他的背影有几秒钟走神,直到傅雪峰拉了拉她的衣袖,才恍然回过神来:“走,咱俩去江边看风景去。” 穿过沿江路浓绿的柳林,爬过一个开满野花的小山坡,走过一片杂草繁茂的乱石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叶密枝茂的巍巍洋槐。眼下槐花初谢,堤岸上白茫茫一片,像是天使遗落的羽毛。委地的花朵失去了初始的馥郁,只剩丝丝缕缕甜蜜的香气飘荡在空中,涤荡着这难耐的暑气。城市里的风,是热的;江边的风沾了水气,便凉快得多。烈日曝晒的石板是烫脚的,就连那新翻的泥土,抓一把捏在手里,也能捏出几分火气来。 萧暮雪走到一棵冠盖如云的榕树下,脱掉鞋子,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树下很是阴凉,像是从来没被阳光晒过一样。从叶片间疏漏下来的光点照在脸上也并不晃眼,只是稍显明亮。呼吸里满是草的青气和槐花的香,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无拘无束地张开了,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 看不见头:“那里面有你喜欢的猪蹄和米饭,你要不要先吃一点?空腹喝酒更容易醉,对身体也不好。”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蜡烛随意地摆放在地上,“今天晚上来个烛光晚餐,让你终身难忘。” 萧暮雪撇了撇嘴:“我转身就忘。”她回头四处寻找,“雪峰去哪里了?” 叶寒川指了指远处的山坡:“好像去给你采花了。” 萧暮雪点点头,将他手里和地上的蜡烛重新摆放,围着榕树摆成内外两个圆。 “为什么是圆?” “圆,代表团圆,代表美满,代表我们永远都在一起。”萧暮雪看了叶寒川一眼,“我希望不管过多少年,楚老师、你、梦芽、宇墨,还有雪峰和我,都可以像今天这样,永远在一起。就算天各一方,也要保持联系,常通书信。” 叶寒川搔了搔她的短发,笑道:“放心好了,不管他们怎么样,我肯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萧暮雪抬头看着天上初现的星星,眼里飘过一丝忧伤:“一言为定!” 叶寒川突然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一言为定!” 萧暮雪大惊,弹身跳开,怒喝道:“叶寒川!你敢占我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三章 叶寒川哈哈大笑,旋风般地转身跑开了。旁边忙着摆放东西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各忙各的了。他们两人斗嘴、动手本是常事,众人早已见惯不怪了,只有采花归来的傅雪峰知道发生了什么。 “雪峰?”萧暮雪见堤坝上站着一个人,一大捧花挡住了整个脸,便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是雪峰么?” 傅雪峰跑过来,献宝似地将手里的花递了过去。萧暮雪看了看那些颜色各异品种不同凌乱安插的野花,笑了:“这花真漂亮!谢谢你。”她指了指摆在地上的食物,“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只是不要吃撑了。” 傅雪峰听话地点点头,退后一步站在了她身后。 “你站在我身后干什么?玩去呀!” 傅雪峰摇头:“陪着。” 萧暮雪随了他,继续摆放蜡烛:“好,陪着你,也陪着我。”摆完蜡烛,她席地而坐,开始摆弄手里的野花。尽管高中-功课繁重,她也一直坚持练习插花,并且每个周末都会前去请求老花匠指点。老花匠见她心思奇巧,又肯潜心学习,便将自己的技艺倾囊相授。两年下来,这花艺突飞猛进,已有了几分功力。 楚星河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喜欢插花?” 萧暮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举着手里的花枝左瞧右瞧,一时找不到最佳的位置。 楚星河端详那花一阵子,指了指一朵紫花旁的空位:“这里,如何?” 萧暮雪眼前一亮,喜笑颜开:“绝妙!楚老师,您好厉害!” 楚星河笑了笑:“哪里,我瞎猫遇见了死耗子,凑巧了。” 萧暮雪啧啧两声:“你们文人就是喜欢谦虚。好就是好,干嘛不承认。” 楚星河也不反驳,指着那束花说:“这花很配你。” “雪峰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花。” “他还蛮伶俐的。” “嗯。他除了语言表达能力欠佳,其实脑子还挺聪明的。”萧暮雪看着傅雪峰的眼神尽是温柔,“最主要的是,他还是个心底善良的孩子。” 楚星河若有所思:“以后你们生活在一起,不会有问题吗?” “问题肯定有。我们家本来就不是富裕人家……不过,只要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日子清贫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你小小年纪,能如此想问题,真是难得!” “这是我爸爸妈妈的话。”萧暮雪想起自己一直惦记的事来,“楚老师,您和楚姐姐结婚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 楚星河愣了愣,接着说:“好,我结婚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叶寒川和方宇墨拎着啤酒走过来,随手递了一瓶到楚星河手里。三个男人郑重其事地碰了碰瓶子,聚会就算开始了。 方宇墨一口气喝下半瓶啤酒,对着夜空大声喊道:“毕业快乐!” 叶寒川也是一声嚎叫:“大学你好!” 萧暮雪笑骂道:“大晚上的,你俩能不能小声点?鬼哭狼嚎的把鱼都吓死了。” 楚星河喝了一口酒说:“野马脱缰了,你还期望他们能规矩?算了吧,随他们闹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来。” “也是。随便你们闹吧,憋了这么久了,也该释放一下了。”萧暮雪拿了块猪蹄在手里慢悠悠地啃,又随手递了一个鸡爪子给姚梦芽,“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她见傅雪峰坐在一边没动,目光在地上的食物上扫了一圈,指着摆在叶寒川面前的一兜糖果说,“你把那个放到雪峰面前,他喜欢吃糖。” 叶寒川依言把糖挪了个位置,又放了一瓶汽水在她面前:“你喝这个就行。” 方宇墨不干了:“喂,不能搞特殊。今天晚上都得喝酒,没有例外。” 姚梦芽无比配合地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啤酒罐:“别看我,我喝的也是啤酒。” 萧暮雪认命地抓起一罐啤酒放到自己面前:“行,我喝,我喝还不行吗?不就是喝酒嘛,大不了喝醉了我哭给你们看。” “哈,你酒品不好?那就更要多喝才行。”方宇墨挤眉弄眼地问,“你喝醉了会不会给我们跳脱衣舞?” 萧暮雪手里的猪蹄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他的鼻梁:“脱衣舞就没有了,砸猪头随时免费观看。” 猪蹄落在方宇墨的t恤上,留下一块油渍。他跳起来叫道:“叶寒川,你也不管管你们家的人。” “咦,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就成他们家的人了?”萧暮雪举着两只沾满油的手说,“这事咱们可得好好掰扯掰扯。” 叶寒川赶紧解围:“他就那么一说,你也当真?”他仰头将瓶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干,“说到跳舞,我想起了去年庆祝香港回归,咱们班几个同学一起编的舞蹈。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 “你是说那首《七月火把节》?咱们当时还得了舞蹈组的第一名呢!”半罐酒下肚,姚梦芽的话也多了起来,“可惜今天人不齐,不然还可以跳跳看。” “我们四个人都在,刚好一组。缺的那一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方宇墨赶紧附和,“咱们来跳跳看?” 叶寒川和萧暮雪对望一眼,二话不说站了起来。姚梦芽哼着节拍,四个人十分默契地站好位置,认认真真地跳了起来。 此时天上月华如练,繁星如豆。苍蓝色的夜空下,江面像一块巨型果冻,风平浪静,波光如银,有一种独属夜晚的深邃美丽。江边渔火点点,捕鱼人坐在船头,一袋旱烟,一杯烧酒,一碟花生米,几条咸鱼,就解了一天的疲乏。静静燃烧的烛火里,四个少年唱着欢乐的歌曲,踩着节日的节拍,跳着青春的舞步,不识愁滋味。一曲舞罢,四个人笑得东倒西歪,你说他慢了,他说她踩了他的脚。 “梦芽,你这唱歌的水平真是渐长,将来去当歌星得了。” “我不要当歌星。我要开公司,挣很多钱给我妈妈。”姚梦芽笑道,“你呢?” “我?”萧暮雪整理着散乱的头发,“我想当老师,子承父业,教书育人。” “寒川呢,你想做什么?”楚星河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追着问道,“该不会你也想当老师?” “怎么可能?我想上理想的大学,做一名设计师,娶心爱的女人,生一堆孩子。”叶寒川的目光从萧暮雪身上飘过,“你们都祝福我吧!” 萧暮雪举了举手中的啤酒:“祝你美梦成真!” 方宇墨笑得别有深意:“暮雪,寒川能不能美梦成真,还需要你帮忙。” “此话怎讲?”萧暮雪喝了几口酒,身子开始发软。她靠在姚梦芽身上,懒懒地问,“我能帮他什么?我自己还一团乱麻呢!”她凑到叶寒川面前,眼里波光粼粼,“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阁下若需要援手,请尽管吩咐,暮雪必当尽心尽力。”月光下,她的脸似嗔似喜,无比娇媚。 叶寒川喉头一热,使劲咽了口口水,若无其事地说:“好啊!若有一天我缺了新娘,是不是也可以找你帮忙?” 萧暮雪正要回话,傅雪峰伸过一只手来拽了拽她:“饿了。” 楚星河看向江面的眼里有了笑意。 萧暮雪回过头看了一眼傅雪峰纠结的脸,赶忙把吃食摆到他面前:“这些东西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跟我讲的。” 傅雪峰点点头,开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捡自己喜欢的食物。 叶寒川无奈:“你就不能少操点心?” 萧暮雪喝了口酒:“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方宇墨同学,除了警察这个职业以外,你就不想再干点别的?” 方宇墨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警察。除此之外,我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 姚梦芽无比崇拜地看着他。 萧暮雪扫了两人一眼:“那你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女人。若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你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别的人。” “啰嗦婆!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梦芽的。” “那就好。”萧暮雪丢开手里的半罐啤酒,重新开了一罐,“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敬你!”她皱着眉,慢慢将罐子里的酒一口一口喝得一滴不剩。“若将来你负了她,天涯海角,我都不会饶了你。” 姚梦芽感动莫名:“暮雪……” 萧暮雪笑嘻嘻地举了举手里的空罐子:“知道吗梦芽,你对我来说不仅是同学,是闺蜜,是姐姐,更是谁也取代不了的亲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她俯身在姚梦芽的肩头,“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姚梦芽的眼泪流了下来:“傻瓜,我们都要幸福!” 萧暮雪从她的肩头滑下来,叶寒川的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她抬眼看着那张俊朗的脸,笑容带着点点酒意:“叶寒川,我也不许你欺负我!” 叶寒川将她的身子扶正,一言不发,只温柔地注视着她。 楚星河闭了闭眼,将所有悲伤的情绪掩藏起来:“这么欢乐的夜晚,怎么说如此伤感的话?我们应该对酒当歌,笑谈人生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四章 少年的心,一句话就是一场风景,一杯酒足以了却一件心事。转眼间,气氛又重新活泼起来。说童年里已懂得分工合作,你偷自家的粮食我偷腊肉,他藏一口小锅在割草的背篼里背了出去,挖一个地坑,几个小伙伴在野外埋锅做饭,吃得山野里饭香扑鼻,回家被各自的父母数落一通,笑骂一顿;说放牛的时候贪玩丢了牛,漫山遍野地找,边找边摘野果吃,结果牛没找到,自己先吃得肚子滚圆走不动道;说捡柴的时候,钻完这山钻那山,忽然想上厕所,随手在地上挖一个坑解决了事。完了搭几根树枝在坑上,再铺上一层茅草,哄骗小伙伴踩上去,一脚屎尿……说平淡日子的平淡,说饥馑之年的艰难,说生活富足的快乐,说长大后再也不常见的伙伴……说着说着,都忍不住感叹:童年真好啊! 不知什么时候,江面上飘来了几盏许愿灯。那闪烁的明黄的灯火似许愿人的心情,尽管摇摆不定,却依旧充满了光明。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留下长长一带白色的痕迹。 姚梦芽叫道:“快许愿!” 叶寒川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方宇墨说:“愿世间清平和乐,山河繁华人团圆。” 姚梦芽说:“愿君用心如日月,相知相伴常相随。” 楚星河说:“愿将此身化作风,生生死死无离别。” 萧暮雪说:“愿君长欢身长健,岁岁年年长相见!” 傅雪峰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念:但愿人生如初见,故人心不变。 一片云块飘过来遮住了明月,星光似乎也暗淡了不少,夜色更加深沉了。一阵风起,卷起地上的槐花漫天飞舞,白茫茫一片,像是群星划过天际时滴落的眼泪,更像是新丧时撒向天空的引路钱,看得人一阵紧似一阵的凄惶。 萧暮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一阵凉意直透心脏。 楚星河看着她,突然想到也是这样的明月夜,她独卧花丛旁念出的那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都说直率的人是口对应着心,若果真如此的话,她的心里为何会有如此多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和摇摆不定? 一阵沉默后,姚梦芽率先开口了:“明天以后,我们这几个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常常聚在一起吗?” 萧暮雪没有说话。 一个捏瘪了的啤酒罐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一旁的垃圾袋里。方宇墨拍了拍手,故作轻松地说:“一年见一次总是能做到的吧?” “难说。我上大学的那些年,就是住同一个大院的哥们,有时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你有这样的安排,别人就有那样的打算,要凑到一起,真的是看运气。再说了,你们能不能考进同一个城市,目前还是个未知数。”楚星河很是感慨,“所以,好好珍惜这个晚上,珍惜这个自由自在的暑假吧!” 叶寒川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我总是能见到臭丫头的。 萧暮雪皱着眉想了一会,慢悠悠地说:“古人遇急事传书,书信上都有特殊标记。咱们也可以效仿,比如梅花签。若收到的信件上有梅花标识,那就说明是必须出现的场合。收信人不管有多忙,排除万难也要赴约。当然,这个梅花签不是随意发的,一个人一生只能发三次。如何?” “哇,这学霸的脑子就是比别人灵光!”姚梦芽在萧暮雪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就这么办!” “梅花签……嗯,这名字不错,我喜欢。”方宇墨摘下眼镜放到一旁,好像是松了口气,“就算不能每年见一次,也总还有见面的机会。不错,不错。” 叶寒川新开了一瓶酒:“臭丫头就是臭丫头,想的点子都格外的与众不同。” 楚星河心想: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用上这梅花签。非重大事件不得召集,而且一生只有三次机会。那得是多要命的事! 大家为着这梅花签热热闹闹地干了一圈,气氛又重新欢乐起来。 萧暮雪往草地上一躺,翘着一条腿,又开始有滋有味地啃她钟爱的猪蹄。姚梦芽侧身躺在她身边,一只胳膊撑着脑袋,满眼热爱地看着她,慢慢地喝着啤酒。 一旁的三个男子又干上了,开始整瓶整瓶的喝啤酒。傅雪峰保持着一贯防备的姿势坐在萧暮雪身旁,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远方。 月影渐渐偏西,江边的灯火越发昏暗了。 叶寒川指了指傅雪峰问:“臭丫头,这小子今天晚上睡哪里?” “你睡哪里,他就睡哪里。”萧暮雪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许说不。” “我和宇墨商量好了要睡在教室里,看月亮,聊天到天亮。他也跟着?” 萧暮雪眼睛亮了:“咦,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和梦芽也去。” “你们俩凑什么热闹,乖乖地回宿舍睡去。” “我不,我就不!”萧暮雪翻身坐起,抬手将啃干净地猪蹄扔到一旁,举着两只油腻腻地手就到了叶寒川跟前,“你要是敢拒绝,我就把你抹成猪头。” 叶寒川看着那两只油手,小心地想着措辞:“呃……好吧!如果你不觉得睡桌子难受就跟着。”突然,他伸出手抓住萧暮雪的手腕,朝内一挥,那手上的油就全部抹在了萧暮雪的脸上。 萧暮雪有点发懵。等她回过神来时,叶寒川早已经远远地跑开了,抱着一棵树笑得前仰后合。她跳起来去追,一脚踩上了地上的眼镜。 只听得方宇墨一声干嚎:“萧暮雪!你长眼睛了没?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眼镜!” “呀,这下成真瞎子了。你可别找我,找他去。谁叫他使坏。”萧暮雪笑嘻嘻地毫不理会,“梦芽,快替我安抚这未来的警察叔叔。” 姚梦芽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她看了一眼方宇墨臭着的脸,笑得越发厉害了。 楚星河看着眼前这四个自己最爱的学生,心像鼓满了风的帆。 最终,萧暮雪的手还是没有落在叶寒川的身上。她受不了手上总是油腻腻的感觉,自己跑去江边洗干净了。 又闹了一阵子,楚星河见酒喝得差不多了,人也乏了,且夜已深沉,便提议收拾摊子打道回府。几个人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聊着天。 姚梦芽嘴里哼着一曲熟悉的旋律,那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一首歌:“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她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萧暮雪跟着轻声哼唱。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加入进来,开始同唱一首歌。 天上月色朦胧,地上人心浮动。几个人踩着没有重量的脚步,一路欢笑一路歌地向学校走去。傅雪峰始终沉默不语,陪在步履飘浮的萧暮雪身边,专心地吃着自己的糖。 今夜的校园注定是无眠的。一些未曾归去的毕业生,三五成群地在校园里游荡和静坐。这个曾被他们称为牢笼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却是纯真年代最美好的精神家园。那么多风雨无阻的日子,那么多挑灯夜读的夜晚,那么多挥汗如雨的验算,那么多声情并茂的诵读,还有那么多鸦雀无声的考卷……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所有的欢喜和厌恶,都因为一场高考变成了不舍。再也没有人黑着脸吧啦吧啦跟你讲高考的重要了,再也没有人指着试卷上的分数对你大吼大叫了,再也没有人敲着课桌瞪着眼逼你想正确答案了,再也没有催命一样的钟声催着你赶时间了,也再也没有人跟你抢篮球场上的篮球架了……结束了,自由了,解脱了,可反而不自在,不开心了。人就是这样,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却又在失去的时候后悔。 今夜的校园注定是感性的。月光下,树影里,宿舍里,教室里,哭着的,笑着的,不言不语的……所有的人都在怀念,在凭吊,在告别。怀念他们终将逝去的短暂青春,凭吊他们一去不复返的美丽年华,告别他们朝夕相处的一草一木以及一人一物。 今夜的校园,很包容,很美好,很寂寞! 没有人,月光将教室照得透亮。几排桌子对着窗户排好,摆出了对月夜谈的架势。萧暮雪的头刚挨上桌子,就沉沉睡去了。别的人取笑了她一番,也都相继睡去。 半夜,萧暮雪突然醒来。她睁开眼,发现姚梦芽坐在桌子上,亮晶晶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她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几个男生,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姚梦芽转头看着窗边的明月,嗓音低沉,“暮雪,你说,我们将来还能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梦芽,如果你将来和宇墨结婚,我肯定会去的。” “我们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他有雄心壮志,可我却只想现世安稳。”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呗!”萧暮雪啃着指甲,笑道:“嗳,咱们俩定个娃娃亲呗。” “好啊!”姚梦芽高兴起来,“不过,你确定咱们一定能生一儿一女吗?” “不是一儿一女也没关系啊。如果是两个女儿,就让她们做姐妹,还像咱俩一样好;是两个儿子的话,就做兄弟,让他们俩保护咱们。如果心想事成生了一儿一女,就让他们做夫妻。不过,我觉得咱们肯定能如愿以偿,做儿女亲家的。” “好!一言为定!” “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想好了。女儿呢,就叫梦雪,乳名叫糖糖。女孩子嘛,一辈子到老都甜甜蜜蜜的最好了;或者叫猫咪也不错,平时像猫一样温顺,但关键时候也有尖牙利爪,能保护自己。儿子呢,就叫逍遥,取咱俩姓氏的谐音。怎样?”萧暮雪甚是得意,对着月亮手舞足蹈比划个不停。 姚梦芽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好,就依你的。” 萧暮雪习惯性地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要是做不成儿女亲家,我就当你孩子的小姨。哈哈,真是怎么想怎么美!” 姚梦芽笑道:“你几时做过亏本的生意?” 两个女孩子叽叽咕咕地说着笑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傅雪峰嘴角那一丝淡若月色的笑。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男孩子对着挂在窗前的那串风铃,整夜未眠。他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张贴着梅花的卡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压着卡片的紫色盒子里,孤寂地躺着一枚淡蓝的柳叶发卡。 风铃声声,清扬悦耳,穿过茫茫夜色飘出城市的上空,飘向远方,飘到不眠人的耳边,温暖了那一夜的别离感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五章 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山村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气之中。山色葱茏,绿得亮眼。小河的水哗啦啦地淌向远方,灌溉着下游的千百亩庄稼。 雨天的山村特别安静,人们都呆在家里做一些平日里顾不上的琐碎细活。不上学的孩子约在某一家,扇烟盒,挑木棍,抽地牛……玩的不亦乐乎。输了的面色发僵,鼻涕横流。赢了的还想乘胜追击,拼命忍住心里小小的得意,嘴上一个劲地撺掇输家再来一次。勤劳又巧手的农妇们聚在一起,做鞋样,纳鞋底,秀鞋垫,或缝缝补补,或端了一筲箕粮食细细拾掇……时间对她们来说,永远是不够用的。就算是这样的下雨天,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男人们坐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聊着今年的庄稼,手里还不停歇地做着各种农具。那一双双粗糙的大手此时格外灵巧,搓麻索,编背篓,扎扫把……那精湛的手艺,决计不会输给专业的匠人。 蓦然,烟雨中响起一声亮嗓:“快点快点,《新白娘子传奇》要开始了!” 顷刻间,有电视的人家赶紧扔下活计去开电视,没电视的人家搬了小板凳向有电视的人家跑去。有电视的人家早已将电视机搬到了外面,并搭好了遮雨的棚子,找出来自家的雨衣,准备迎接那蜂拥而至的人们。 看喜欢的电视剧,是枯燥单调的山村生活里最让人期盼的节目。这里地处偏僻信号不好,大家便轮流举着电视天线到处走。长长的木棍上装着十分沉重的天线,时间稍长就肩酸背痛。但举的人并没有怨言,依旧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站在某个很奇怪的地方,直到那又粗又闪的黑白雪花变得细小起来。 雨季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打发过去了。 路过一户挤满了看电视的人家门口,傅雪峰停下脚步,挨挨蹭蹭地蹭到人群里,伸长了脑袋想个究竟,忽而又觉得那些黑白雪花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撇了撇嘴走开了。 一路上,三个人停停走走,直到萧暮雪晕车的难受劲过去了,才开始欢天喜地地边走边玩。分叉的路口,叶寒川向左,回去看他爷爷奶奶。萧暮雪带着傅雪峰向右,走向回家的路。 到了村口,萧暮雪拐了个弯,带着傅雪峰先去了苏世安的坟前。 麦田里,一座石头垒砌的坟茔面朝大山,静静地等着后人的朝拜。坟上青草葱葱,野花遍布,已看不见初时黄土的模样。 萧暮雪放下背上的包裹,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她伸手将坟前一根老死的藤蔓轻轻拽掉:“爷爷……”她只叫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两年了,这悲伤从来就不曾淡过。 “谁造出来的东西比泥水匠、船匠或是木匠更坚固?掘墓的人!因为他造的房子可以一直住到世界末日。” 傅雪峰依样画葫芦,也磕了三个头。萧暮雪流着泪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萧兰枢正在整理书籍,苏婉言在捡红小豆。见二人出现,都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我回来了!”萧暮雪笑着扑进苏婉言的怀里,“我饿了。” “知道你晕车会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你妈一早起来就把汤给你炖上了。”萧兰枢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的古书,“这孩子是不是就是雪峰?” “嗯。”萧暮雪将傅雪峰拉到二人面前,“雪峰,这是我爸爸妈妈。以后你叫他们叔叔阿姨就可以了。” 傅雪峰摇头,口齿清楚地叫道:“爸爸,妈妈。” 萧兰枢和苏婉言对看一眼,颇有些意外。 萧暮雪赶紧纠正:“不是爸爸妈妈,是叔叔阿姨。” 傅雪峰摇头:“不,爸爸,妈妈。” 萧暮雪无奈了:“雪峰乖,要叫叔叔阿姨。” 这一次,傅雪峰叫得更真切了:“爸爸,妈妈。” 苏婉言笑道:“算了,随他吧,他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萧兰枢也说:“称呼而已,不要紧的。” 萧暮雪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不舒服:我哥还没这么叫过呢! 萧兰枢清了清嗓子说:“暮雪,慕白和雪峰都是咱们萧家的孩子,你不可以厚此薄彼。再说了,慕白是慕白,雪峰是雪峰,他们的身份,一码归一码。” 萧暮雪撇了撇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傅雪峰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生气。” 萧暮雪静立几秒,心里的那一点不愉悦就烟消云散了:“我哪有生气嘛!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叫爸爸妈妈好了。” 傅雪峰笑了,笑容干净明亮。 萧兰枢打量着他:“这孩子脑子并不笨。” “听他父母说,他以前也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后来跟别人出去打工,出了事故伤了脑子,才变成这样的。不过,他现在好多了,尤其是那场大火后,很少狂躁也很少伤人了,说话也比之前有条理得多。”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苏婉言叹了口气,“希望他父母在天有灵,多保佑他。” “你们俩谁比较大?”萧兰枢看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问。 “他大。有一次他过生日,他妈妈请我吃长寿面,我就记住了。” 萧兰枢依旧没有抬头:“除了个子比你高,他看起来好像还比你小些。” 萧暮雪瘪了瘪嘴,不甘心地说:“您没听说过么?说是越单纯的人越容颜不老。雪峰的世界比我们所有人的都简单,所以他看起来比我还小。” 萧兰枢点点头:“你懂这个道理就好。人心不可以太复杂,要简单一些才好。”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苏婉言笑道:“兰哥,孩子刚到家,先别忙着说教了。让他们换身衣服先去吃饭吧。”她指了指姚慕白的房间,“房间我已经收拾出来了,比较重要的东西放到你的阁楼了。我简单地给雪峰添置了几样东西,还有几套衣服。缺了什么以后再慢慢添补。” 萧暮雪走进姚慕白的房间,四处看看,默默地站了片刻走出来:“雪峰,屋子里还有些我哥的东西,你不要动,好不好?” 傅雪峰点头。 萧暮雪笑着转身上阁楼去了。 苏婉言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萧兰枢的眼神也有些黯然。 雨渐渐停了,天空慢慢放晴。到了晚上,竟然是夜色如海,繁星满天。 夜深人静的村庄格外静谧。蓄满水的池塘水面如镜,只有青蛙在不知疲倦的聒噪。绿油油的稻田里,泥鳅和黄鳝欢快地游来游去,溅起一片轻响。高大的桉树上,猫头鹰一动不动地隐身在树叶里,圆圆的眼睛闪着幽绿的光。一只田鼠刚探出头,便看见一道黑影从高空箭一般的射了出去,紧接着是一阵扑腾接着一阵垂死挣扎的吱吱声。在这个世界里,肉弱强食的戏码不分白天黑夜地上演。 萧暮雪摆了几条板凳在院子里,上面放一张晒粮食用的木板,就是一张简易的凉床。她端了一盘桃子放在上面,示意傅雪峰躺下和自己一起看星星。 萧兰枢和苏婉言保持着良好的习惯,早早地就睡下了。 有犬吠传来,猛一听,像是狼叫。 萧暮雪侧耳倾听,却又没了动静。她啃着桃子,指着天空的星星说:“你知道牛郎织女星吗?就是那两颗。那七颗连起来像一把饭勺子的,是北斗七星,可以指方向的……”她指着天空,喋喋不休地说着。 傅雪峰始终不言不语,静静地听着。 桃子吃完了,萧暮雪又拿了一个在手里,张嘴就啃。 傅雪峰伸手拦住了:“吃多了不舒服。” 萧暮雪撇了撇嘴:“你比我妈还管得多。”她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数不清楚。数着数着,她朝空气中抓了一把:“你闭上眼,我送你一颗星星。” 傅雪峰听话地闭上了眼,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好了。”萧暮雪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温柔。睁开眼,只见她盘腿而坐,双手相扣伸在半空中。 傅雪峰不解地看着她。 萧暮雪微微一笑,示意他靠近,并小心地将扣得严丝合缝的双手露出一个小小的孔。 傅雪峰凑过去一看:一只萤火虫正安静地趴在萧暮雪的手掌里,浑身散发着琥珀色的光。那光照得她的手掌透出粉嫩的颜色,如玉般温润透明。 萤火虫在手掌里扑腾着,想要飞出这温暖的囚笼。萧暮雪慢慢张开手,重新将它放回了大自然。“喜欢吗?像不像星星?” 傅雪峰点点头,一伸手又将萤火虫握入了掌心。 “你不能总这么握着,它会死的。”萧暮雪掰开他的手指,“就像星星只属于天空一样,萤火虫是属于大自然的。放了它吧!” 傅雪峰很是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萧暮雪搔了搔他额前的短发:“乖啦!等哪天我找个瓶子,咱俩一起去前面的林子里抓萤火虫。小时候,我哥常常带着我和寒川去。”说到了姚慕白,她声音里的热情满满冷却下去。 傅雪峰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一言不发。 萧暮雪重新躺下,指着天边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说:“记得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爷爷就让我看那颗星星。他说,那是一颗只有幸福的人才能看见的幸运星星。只要对着它许愿,梦想就能变成现实。不过,我从来没许过,因为我知道他是哄我开心的。” 傅雪峰赶紧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许下了心愿。 “你信?”萧暮雪很惊讶,“神仙都很忙的,没时间理会凡人的这些俗事俗愿。不过,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心愿的话,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开一家福利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不再四处漂泊。我连福利院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蒲公英之家”。我希望孩子们像蒲公英一样自由,不管到哪里都能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 傅雪峰看着那颗明亮的星星,轻轻嗯了一声。 萧暮雪打了个哈欠,来回翻了几次身,渐渐进入了梦乡。 傅雪峰坐起身,注视着她,眼里的温柔渐渐变成了浓浓爱意。他等萧暮雪睡得很熟了,才将她抱起来,抱上了阁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晴好。萧暮雪带着傅雪峰到处疯玩。遇上有人问傅雪峰的身份,她便笑着说:是我爸妈收养的孩子呢,以后都住咱们家了。有姚慕白这个例子在前,乡邻也不多意外,只是感慨萧家刚过好的日子又要紧张起来了。 一天傍晚,萧暮雪正在阁楼上睡觉。睡梦中仿佛听见有人在楼下说话,她翻了个身,继续跟睡神作战。 苏婉言推门走了进来:“雪儿,雪儿……快起来了,家里来客人了。” 萧暮雪蒙在头上的被单纹丝不动。 “你要不起来,会后悔的。”苏婉言笑道,“一会他们走了,你可别哭鼻子。” 被单动了动。 “我先下去招呼客人了。雪峰在帮我抓那只大红公鸡,我得去看着点。那鸡爱啄人,可别伤着他。” “大红公鸡?”萧暮雪探出头,眯着眼嘟囔了一句:“是我的那只大红公鸡?” “对啊。你的。”苏婉言边说边朝门外走去,“我要杀了它招待客人。” 萧暮雪立马精神了,跳起来叫道:“啊,不许!妈妈,不能杀它,那是我养的鸡。谁那么尊贵要吃它?” “你下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管是谁都不可以!那鸡我养了好几年了,我都不舍得拔它的毛做毽子的!” “是你养,还是我养?”苏婉言笑骂道,“你是喂过它一口水了,还是撒过一把食了?” “我不管。它刚孵出来的时候,您就把它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我说不能杀就不能杀。” “行,不杀,不杀,行了吧?”苏婉言宠爱地捏了捏萧暮雪的鼻子,“就算一会有人求我杀,我也不会杀的。”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会求您杀呢。除了大白,我最喜欢它了。说起来,自从我回来就没看见大白了,它去哪儿了。” “大白快当妈妈了。我估计它是躲到哪里去待产了。” “啊?它不在家生产吗?那生了小猫谁照顾它?”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爱操心?大白有大白的生活方式,你管那么多干嘛?如果它需要帮忙,自然会回来的,它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没听过一句话吗,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操心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一天到晚的尽瞎琢磨。” “好嘛好嘛,我不操心。”萧暮雪穿上鞋,嘴里嘟囔着,“随便问问也不行。” 母女俩说着话下了楼。到了楼下,萧暮雪见萧兰枢陪着两个男人坐在桂花树下说话。她看了看那背影,半天没认出来是谁。一侧脸看见傅雪峰拎着一只公鸡走了过来,便惊抓抓地叫开了:“雪峰雪峰……赶紧把它放了。快快快……” 傅雪峰看看她,又看看苏婉言,不知道该听谁的。 苏婉言挥了挥手,笑道:“你先放了吧,待会自然有人抓它。” 两名男子听见说话声转过身来,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萧暮雪跳了起来:“是……是你们?” 张宇涵推了推眼镜,表情又回到了惯有的严肃:“怎么,不欢迎我们?” 萧暮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我是没想到。” 楚星河笑道:“你是没想到我不请自来?” 萧暮雪更加惶恐了:“没有没有……楚老师您别误会。” 楚星河说:“你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跟张老师一起来了。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们就约好了的。怎么样,还有没有其它问题?” 萧暮雪一个劲摇头。 张宇涵指着身旁椅子上的一个包裹说:“这是你师娘给你买的东西。” “怎么又给我买东西?太花钱了!” “别跟我说这个,要说跟你师娘说去。”张宇涵又推了推眼镜,“你师娘生了个女儿,已经出院了,母女俩的身体都非常健康。” 萧暮雪惊喜极了:“真的?太好了!我还一直惦记这事呢。没想到这么快这么顺利,真是太好了!”她啃着指甲想了想,转身蹬蹬蹬地跑上阁楼,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过了一会又跑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楠木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用红绸布包裹着的长命锁,银质的锁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我奶奶……准确地说是我外婆留给我的,我把它送给小师妹了。” 张宇涵断然拒绝:“外婆留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送人?赶紧收起来。” 萧暮雪不依:“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想送给小师妹,当然是可以的。您赶紧替小师妹收下,难不成,还要我专门跑一趟?” 张宇涵将锁片包起来放好:“老人留下的东西都是用来传家的,不可以随便送给外人。你听话,赶紧收起来。” “小师妹怎么能算是外人呢?难道说,我在老师心里,是外人?”萧暮雪做了个拭泪的动作,“哎,人心总是这样不对等。” 萧兰枢将沏好的茶放到二人面前:“张老师,她真心送,您就收着吧。” 苏婉言也笑道:“这孩子可倔了。您要是不收,今天甭想耳根子清静了。” 张宇涵不好再推辞,只得将长命锁收下了:“那我就替妹妹谢谢你了。” 萧暮雪一拍手掌:“对嘛,这才对嘛!”她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心情无比舒畅,“有贵客,自然要有佳肴。妈,我的大红公鸡归您了。” 苏婉言看向别处:“哟,要找我了?我可不管。要杀你自己想办法。” 萧暮雪涎着脸亲了她一下:“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一定要帮女儿这个忙!” 张宇涵心想:原来,她是这样调皮爱撒娇的孩子。 楚星河倒不奇怪。他打量萧兰枢,言语谨慎:“萧老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怎么觉得您看起来这样面熟?” 萧兰枢表情如常:“是吗?可能是你记错了。我从工作开始就没离开过这个山村,你应该是没见过我的。” “可是我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楚星河使劲回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也许是我记错人了。” 萧暮雪笑嘻嘻地说:“爸爸,楚老师的意思是,您长了一张没有辨识度的大众脸。啧啧啧,这可太打击人了,是吧?” 苏婉言笑着将她拉到一边:“你这孩子,不搅合就难受是不是?快帮我去园子里拔些青菜回来。” 萧暮雪无比敬爱地看着两位恩师,做了个鬼脸:“看吧,我妈已经嫌我打扰你们聊天了。我抓鸡扒菜去了,你们慢聊。” 前一分钟还活蹦乱跳的大红公鸡,很快就变成了一只没毛的死鸡。萧暮雪拿着一把镊子,一根一根仔细地清理鸡身上的毛根。苏婉言在一旁择菜,傅雪峰蹲在她身边吃糖。 一位年过五旬的妇人吃力地拎着一包东西走了过来。苏婉言见了赶紧站起身招呼,萧暮雪笑着叫了声七婶就又低头继续拔毛。七婶将包裹放在地上,嘴里说着感激的话,说一定要将东西收下,多少是个心意。苏婉言推辞不掉,只好收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七婶捶着腰慢慢离去。 “妈,婶婶为什么送这么多东西给你?”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苏婉言将一把香芹去根放好,“寒川的妈妈萧月茹你是知道的,天生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前段时间她回来大肆征用水田,说要在搞一个种植莲藕的项目。因为她出的租金高,很多人都将田租了出去,只有你七婶和少数几户人家不同意,说再怎么做项目,土地不可丢。可偏偏萧月茹又特别中意她那块田,天天派人去说合。你七婶死活不同意,萧月茹就让她的村长爹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强行将那块田划到了他们家名下。你七婶气不过,一怒之下就向法院起诉了。你七婶年轻守寡,无儿无女,一辈子就靠着那些田地吃饭,勉强混个温饱,根本没钱请律师。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让她找你爸爸帮忙。起初你爸和我都不答应,但实在受不了萧月茹仗势欺人,也不忍心你婶婶后半生没有生活来源,就帮了她一把。没想到,你爸还真的把这官司打赢了。法院不但将田重新划归原主,还判萧月茹赔了一笔精神损失费。所以你婶婶特别感激你爸,三天两头就往家里送东西。” 萧暮雪揪掉鸡屁股上最后一根毛,面有得色:“我爸真是太厉害了!” “你可别在你爸面前提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事让人。要不是萧月茹做得太过分了,他是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萧暮雪拎着鸡站起来,摆出一张正经八百的严肃脸:“雪峰,看到了吧,跟我爸学着点。越有才华的人做事越低调。” 苏婉言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还说教上了?雪峰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他肯定听我的,您信不信?”萧暮雪得意地说,“他最听我的话了。” “好,好……他听你的话就好。等我和你爸七老八十走不动的时候,你就叫他好好伺候我们。” “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萧暮雪扬了扬手里的鸡,“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我就拔光他的胡子。” 傅雪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小声说:“没有。” 萧暮雪戳了戳他的脑袋:“笨死你算了!我爸妈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还不是也一把年纪了?难道还像现在这样,嘴上没毛?” 傅雪峰挠挠头不说话。 苏婉言笑骂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嘴上没毛?要是你爸爸听见了,又该说你没礼貌了。” “我爸现在忙,顾不上我。” “你别老对雪峰敲敲打打的。按年龄算,他可是你哥哥。” 萧暮雪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了厨房:“好大一只哥哥!我才不要叫!” 苏婉言摸了摸傅雪峰的头说:“这丫头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眼好着呢。只是从小慕白和寒川都让着她,她有时不太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以后你要多包容,别跟她一般见识。” 傅雪峰点头:“好。” 苏婉言又说:“妈妈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格外宠爱些。你是哥哥,有时难免会吃亏,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傅雪峰点头:“嗯。” 苏婉言将择好的菜放到一起,站起身说:“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进了咱家的门,我们就是一家人。妈妈身体不好,万一哪一天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会不会替妈妈好好照看妹妹?” 傅雪峰点头:“会!” 萧暮雪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妈妈,你快点准备晚饭,别饿着老师。” 苏婉言应道:“来了来了,我心里有数。” 太阳刚西沉,丰盛的晚餐摆上了餐桌。萧兰枢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酒,特别招待远道而来的佳客。萧暮雪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端茶递水添饭忙个不停。三位都是老师的男士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天文地理,政治文学……越聊越欢。一顿饭竟然吃了四个多小时。苏婉言将碗筷收拾妥当,又准备好了宵夜的茶点和下酒菜,独自睡了。萧暮雪陪在旁边听他们说了一会话,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傅雪峰叫醒她,两人一起离了席。直到深夜,这场聊天才结束。 楚星河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他还在想萧兰枢,那个风度翩翩、眉眼如画、温和宽厚的中年男人。他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知识量庞大到自己都自叹弗如。尤其是聊到外国名著时,那脱口而出的英语,标准而流畅,叫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山村小学教师。他慎言,似乎经他口的每一句话都必定是深思熟虑的;他孤寂,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种不易觉察的疏离;他包容,不管是什么样的言论和看法,他都能坦然受之;他方正,只要是不对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丝毫苟同;他善辩,却又不擅表达,把对萧暮雪的宠溺和疼爱深深地藏在心里,只是不断地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她。他的性格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萧暮雪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并发扬得淋漓尽致。按照遗传学来讲,萧暮雪的头脑和性格完全是他的另一个翻版,而容貌却结合了夫妻二人所有的优点,得天独厚。 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投下一地被切割的影。月光照耀下,墙上的镜框闪着冷冷地亮光。一张照片落入了楚星河的眼:照片中的人手握一管长笛,眼神明亮,意气风发,赫然是年轻时的萧兰枢。他审视着这张照片,觉得它和萧兰枢一样,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可是,是在哪里呢?他的目光落在那管长笛上,久久不曾移动。长笛尾端挂着一串柳叶一样的流苏,这流苏也好熟悉……可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楚星河有些烦恼自己的记忆力:算了,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回母校向老师报到呢。猛然,他眼前一亮,急忙翻身下床,站在照片前越发仔细地辨认照片中的人:是他?没错,是他,就是他!这个重大发现让他十分激动:原来是你!居然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若萧兰枢是那个人,那么,他有那逆天的智慧和才华,都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他有那样的家世。 楚星河慢慢坐回床边,心里无限感慨。感慨之余,他开始纠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那个人,亦或是告诉萧兰枢:千里之外,还有一个人守着当初的承诺,苦苦等待……就这样一边感慨一边纠结,天将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太阳还没露头,萧暮雪清凉欢快的声音在院子响起:“起床啦,开饭啦!” 楚星河闻声醒来,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愉快。 早饭过后,任凭萧家人如何挽留,张宇涵和楚星河都坚持要启程。 萧暮雪不高兴了,嘟着嘴不说话。 张宇涵打趣道:“暮雪,这么舍不得我?那就跟我走吧。你师娘盼你盼得都两眼发花了。你若是去了,我就解脱了,不用天天听她念叨你。” 萧暮雪阴着脸拒绝:“不去。我要陪爸爸妈妈。” 张宇涵笑道:“那你就高兴一点嘛!我们现在有邻居爷爷家的电话,有事我们会打电话给你的。再说我们又不是不来了,等你拿到大学通知书了,我和楚老师铁定会再来的。” “真的?”萧暮雪看看楚星河,“你们不骗我?” “当然!我跟张老师已经说好了。到时候张老师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我带着你楚姐姐,咱们一起来给你庆贺。” 萧暮雪这才露出了笑模样:“好嘛,那说好了!” 楚星河笑着点头:“说好了!” 一路送到村口,萧兰枢夫妇认真地跟张宇涵和楚星河道了别,目送二人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七章 天忽然暗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萧暮雪在院子里又跳又叫,像跳大神的一样祈祷老天爷不要下雨,不要泥泞了她尊敬的老师的归途。像是听懂了她的祷告,天就一直那么阴着,直到夜半雨才落了下来。到黎明时分,狂风携着暴雨覆盆而至,天地间霎时茫茫一片。 年久的瓦片和木椽经不住这样的雨天,屋子里到处都在漏雨。一家人跑来跑去忙着摆放接雨的器皿。雨水落在瓶瓶罐罐里,叮叮咚咚的倒别有一番热闹。 傅雪枫张着嘴去接漏下来的雨水,慌得萧暮雪一把将他拽开:“雪峰……这水比洗脚水还脏,怎么能喝?” 傅雪枫傻乎乎地笑了。 萧暮雪塞了个瓦罐在他手里:“用这个接,接满了就倒在厕所里,千万千万不能喝,不然会肚子疼的,你怕不怕?” “怕!” “怕就要乖乖听话。要不然,这水里的寄生虫会吃掉你的五脏六腑,然后从你嘴巴里慢慢慢慢地爬出来,一点一点地把你的身子啃光光,最后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咦,那样就太丑了!” 傅雪峰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瓦罐放在漏雨的地方,又小心翼翼地躲开滴下的雨滴,生怕溅在了身上。 萧暮雪见恐吓起了效果,相当得意。 苏婉言戳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雪峰本来就胆小,你怎么还总吓唬他?”她回头对傅雪峰说,“你别怕,暮雪跟你闹着玩的。” 傅雪峰看看她,又看看萧暮雪,满眼迷茫。 苏婉言疼爱地看了他一眼,忙别的事去了。 萧暮雪冲傅雪峰招了招手,待他靠近后凑到他耳边说:“我妈哄小孩的时候都那么说话,你要信我。” 傅雪峰连连点头。 风雨声中,传来拍打院门的声音。 萧兰枢赶紧去找雨衣。傅雪峰说:“我去。” 苏婉言不让:“你别去,雨太大了。让爸爸去。” 傅雪峰坚持,转身冲进了雨里。不过三个小时,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傅雪峰的小腿。萧兰枢叹道:“今年怕是要遭水灾了。” 门开了,叶寒川跑了进来。 萧暮雪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是去你奶奶家了么?怎么回来了?” 叶寒川脱下雨衣扔到地上:“我昨天晚上回来的。” “下这么大的雨,又是雷又是电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瞎跑什么。” 叶寒川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站着的地方迅速积了一滩水:“我是想好好呆着的。可忽然想起来某人特别害怕打雷下雨的天气,所以就过来给她壮胆了。” “有我爸妈在,谁要你壮胆了!你不怕落雷劈死你啊?”萧暮雪又急又恼又心疼,“雨这么大,路上又积水,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你脑子长着当装饰的?” “你别着急嘛,我这不是没事吗?别生气了,乖!” 苏婉言拿着一套衣服和几张毛巾走过来:“人家寒川也是好心。你说话能不能不那么难听?” 叶寒川抓起毛巾擦脸上的水,笑嘻嘻地说:“姨,您别说她,她就那样,关心人的话从来不会好好说,我已经习惯了。” “你知道她的脾气,不生气就好。”苏婉言目光慈爱,“这是你叔叔的衣服,快去屋里换上,可别着凉了。” 叶寒川依言去了,留下萧暮雪还气鼓鼓地瞪着眼睛想骂人。 苏婉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叶寒川换完衣服出来,见萧暮雪还站在那里,笑道:“好啦,别生气了。回头我给你带好玩的来。” 萧暮雪没搭理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还这么湿,不怕感冒?赶紧擦。” 叶寒川一矮身子,将头伸了过去:“你帮我。” 萧暮雪瞪着眼睛,没动作。 叶寒川催道:“快点啊,你真想我感冒?” “你自己没长手?” “我就要你帮我擦!”叶寒川直起腰,准备耍赖。 萧暮雪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不坐我怎么够得着?” 叶寒川依言坐了下来:“早就叫你多吃点长高点,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自己个子矮了吧?” “你才矮呢,你们全家都矮!”萧暮雪用手梳顺头发,拿起毛巾轻轻擦,“你以后要是能找到我这么高的女朋友,算你有本事。” “没关系,找不到我就找你。”叶寒川玩着她衣服上的扣子,“反正你答应过我要帮我。” “滚蛋!我才不要做你这花心大萝卜的女朋友,恶心死了!” “我哪有什么女朋友?你别冤枉我好不好?”叶寒川抬起头,满眼委屈,“你竟不相信我!” 萧暮雪懒得理他,手里不停眼睛却望着天地间的雨帘出神。 叶寒川闭着眼,额头轻轻抵在她胸前,内心无比安宁。 突然,一个炸雷落在院子里,发出山崩地裂的响声。 萧暮雪一声尖叫,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叶寒川站起身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拥住:“乖,别怕,有我在呢!” 萧暮雪颤抖着紧闭双眼,使劲往他怀里缩。 叶寒川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不停地安慰。 傅雪峰靠着柱子看雨,眼里也是一片雨水的汪洋大海。 刚要出书房的萧兰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迅速将身子缩了回去。他回头看着一脸惊愕的苏婉言,轻轻叹了口气:“孩子们大了……有些事,随缘吧!” 苏婉言沉默片刻后说:“寒川对雪儿,不比慕白差。我只是担心,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到头来,两败俱伤。” “只要能让雪儿幸福,不管是慕白,还是寒川,我都没意见。”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雪儿这孩子,怕是到现在也没看明白自己的心吧。” “她在感情上反应迟钝。等她再大一点,你点拨点拨她。” 正说着,萧暮雪的惊叫声再度响起:“大白!大白你怎么了?” 萧兰枢和苏婉言赶紧走出书房,入眼的场面叫人难过:瘦得能看见骨骼的大白浑身是血,嘴里叼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她脊背高耸,充满敌意地看着眼前的人。 萧暮雪蹲下身摸摸大白的头,将双手伸到她嘴边:“大白松口,把宝宝给我。” 大白的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双目警惕地注视着萧暮雪,似乎到现在才认出来她是谁。她慢慢松了口,将小猫放在萧暮雪的掌心,自己则无力地倒在地上。一根树枝贯穿了她的身体,因为大雨的原因,伤口的血一直无法凝固,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白已经没救了。她能穿过这场暴雨回到家里,全凭一口气撑着。 萧暮雪站起身,想将小猫安顿下来。 大白伸出爪子抓住了她的裤腿,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那样子似乎是在说:别伤害我的孩子。 萧暮雪的鼻子酸酸的。她将小猫放进自己的臂弯,重新蹲了下来:“我是暮雪,是你的伙伴,我怎么会伤害你的孩子?你安心。” 大白闭上眼,不停地喘气。 “还有的孩子呢?都安顿好了没有?” 大白睁开眼,眼里有晶莹的泪水流下。萧暮雪读懂了她眼里的悲伤,伸手轻抚她泥泞成团的毛:“没关系的大白,等你养好了伤,还可以再生很多孩子。到时候我们一起照顾她们,好不好?”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大白望着萧暮雪,眼神温柔至极。她轻轻地喵了一声,艰难地举起爪子碰了碰自己的孩子,又用爪子碰了碰萧暮雪的手。 萧暮雪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声音发哽:“大白……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它养大的。我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大白的头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她放下爪子,目光落在小猫的身上,温柔慈爱。终于,她闭上眼,停止了呼吸。一滴残泪慢慢渗出她的眼眶,挂在眼角。 怀里的小猫叫了起来,微弱的声音在这雨天里听起来格外凄凉。萧暮雪低头看着她,一时间泣不成声。眼泪滴落下来,落在小猫的嘴上,它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像是十分满意这个味道。舔完眼泪,它便一声不吭,却突然伸出两只小小的爪子紧紧抓住萧暮雪的衣服,那神情仿佛怕她也突然不见了一样。 苏婉言找出一块布,将大白的尸体包起来:“等雨停了,将她埋在墙角的那株红梅下吧。” 萧暮雪还在哭。叶寒川说:“你先别哭了,赶紧去给这小猫找个温暖的地方才最要紧。它还这么小,淋了这么大的雨,很容易生病的。” 苏婉言也说:“是的。你去给它做个窝,我去熬点米汤给它。” 萧暮雪擦干眼泪朝阁楼走去。她将放针线的小篮子倒空,把一件自己不穿的旧衣服铺在里面,又垫上一些松软的新棉花,这才将小猫轻轻放了进去。叶寒川跟在她身后,第一次进了她的闺房。 傅雪峰看了看两人的背影,跟着苏婉言进了厨房。 小猫蜷缩着身子,动了几下就睡着了。萧暮雪拿起一团棉花,仔细的铺开撑成巴掌大的一块,当作棉被盖在了它身上。她将篮子放在自己的枕边,回头对叶寒川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它的妈妈了。” “那我就是爸爸。”叶寒川打量着房间,“布置的不错,很温馨。” 萧暮雪瞪着她:“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出去!” 叶寒川拉过椅子朝窗前一坐:“别这么无情嘛!从小一起长大,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清楚,还这么见外?” 萧暮雪抓起枕头砸了过去:“你还敢说?” 叶寒川赶紧闭了嘴,换了个话题:“我听我爷爷奶奶说,我妈和我外公跟你爸妈结下梁子了?” “你是说打官司那事?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怎么了?” “我是在想,他们总这样闹,会不会影响咱俩的感情。”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瞎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我。你是知道我的,就算我妈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该怎么对你一点都不会变。倒是你,那么爱你的爸爸妈妈……” “胡说什么呢?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去,我帮不上忙你也别添乱。就算是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你叶寒川也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萧暮雪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将猫篮子放在腿上,伸出一根指头到小猫的腋下试了试体温,随即放下心来。“我爸爸妈妈都是很开明的人,不会把他们的情绪强加给我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她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将一袋未开封的儿童乐抛给了叶寒川,“这饼干越来越难买到了,省着点吃,我只有两袋了。” 叶寒川将袋子抛了回去:“你放心吃吧,我给你买了一背包回来,放在我外公家了,等天晴了就给你送过来。” 萧暮雪两眼发亮:“一背包?都是这个牌子的么?我喜欢!”她将篮子放到一边,随手拿了本书在手里看。 叶寒川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翻着书桌上一本外国小说。 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电闪雷鸣和大雨滂沱的声音。 一个月后,萧家的院子里多了一只活泼健康的小白猫,萧暮雪又有了一个叫棉花糖的小跟屁虫。 叶寒川很不满意这个名字:“喂,臭丫头,棉花糖这名字多难听啊!你看它毛发如雪,双目清澈,有白云的灵动和活泼,不如叫它云朵好了。” 萧暮雪鄙视道:“云朵?你以为这是给演员起艺名呢?简直俗不可耐!它这么可爱,这么乖巧,这么甜蜜,分明就是一朵人见人爱的棉花糖嘛!” 叶寒川不同意,张嘴反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步。 苏婉言端着一筲箕刚洗好的豌豆走了过来:“我说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有这劲头扯这没用的,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萧暮雪拉着她的手撒娇:“妈……你看他,这么漂亮的猫咪非得取那么俗气的名字,自己不还承认。我不要跟他玩了。” 苏婉言笑道:“好啊!不跟他玩了是吧?那赶紧分开吧。阿弥陀佛,我这耳根子终于能清静一会了。” “妈!”萧暮雪撅着嘴说,“我是不是你女儿?一点都不帮我!” “帮理不帮亲。这个道理你不懂?”苏婉言刮了一下萧暮雪的鼻子,“意见不统一的时候,要学会求同存异。不管是叫棉花糖,还是云朵,不都是这只猫咪吗?你们各叫各的,只要小猫知道是在叫它就行了。” 叶寒川赶紧叫道:“云朵,到爸爸这里来。” 小白猫扭头看着他,波光一样的眼神在他脸上打了几个转,就又落到面前盘子里的鸡蛋上了。 萧暮雪微微一笑,勾了勾食指:“棉花糖!” 小白猫抬头看了她一眼,丢下嘴边的美食,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往地上一坐,歪着头望着她,那样子似乎在说:公主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萧暮雪得意极了,弯腰将棉花糖抱进怀里:“看见了吧,事实胜于雄辩。它不喜欢你取的名字。” 叶寒川不服气:“分明不是这样!你天天跟它在一起,连睡觉都把它搂在怀里,它自然跟你亲近些。” 棉花糖伸出粉嫩的舌头,亲昵地舔萧暮雪的手。 萧暮雪拍拍它的头,随手将它放到肩膀上。 叶寒川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忽然想到了多年前那个月朗风清的晚上:当年的小女孩已亭亭玉立,淑女窈窕。而立于她肩头的那只猫,业已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八章 转眼到了八月,雨水依旧过剩,常常是停一天下三天。河水快速上涨,已经没过了小桥。 清晨,难得风停雨住。吃过早饭,苏婉言做完家务,打算去集上买点布回来给傅雪峰做几件衣服,顺便再买一些农用品。她背好背篓,问正在院子里看书的父女二人:“你们俩真不一起去?” “不去。我想和爸爸在家里看书。”萧暮雪头也没抬,眼睛一目四行地在书上来回移动。“你带雪峰去就好了,他喜欢热闹。” 傅雪峰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一起去。” 萧暮雪皱了皱眉:“我说了我不去。你和妈妈去吧,我要在家陪爸爸。” 苏婉言赶紧拉着傅雪峰走开:“咱们走吧,这丫头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跟她说话。你要是再说下去,一会你就会看见一个女张飞了。” 萧兰枢抬头对傅雪峰笑了笑:“雪峰,集市上的人多,你千万别乱跑,要紧跟在妈妈后面,记住了?” 傅雪峰点点头,很是不舍的看着萧暮雪。 苏婉言催促道:“赶紧走吧,待会太阳烈了就热了。咱们早去早回。” 萧兰枢目送二人走出院子,这才低下头继续看书。 斑竹青翠,树木深簇,院子里十分安静。 萧暮雪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英语,递到萧兰枢面前:“爸爸,这句话要怎么翻译才顺畅?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 萧兰枢看了一眼,指着一个单词问:“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词的?” “完美。但是又觉得这个词表达不出作者想要传递的意思。” “这是《基督山伯爵》里的台词吧。你如果想要理解这句话,得看说话者的思想和立场。你再结合上下文的语境想一想。” 圆珠笔在萧暮雪的手上来回转了几个圈,稳稳地停在了她的指尖:“如果翻译成……”她的话还没说完,院门外走进来一群人精壮的男人,个个面色不善。 萧兰枢放下书站了起来,一双眼温和地望着陌生来客:“请问,你们找谁?” 走在人群前面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上下打量着萧兰枢,眼神里尽是痞气和邪性:“这是萧兰枢的家?” 萧暮雪见来人无礼,心里很是反感。她将桌子上的书收起来,轻声说:“爸爸,咱们不是还要去摘菜吗?走吧!” 领头的汉子一伸胳膊,挡住了萧暮雪的去路:“看你这阴阳怪气的性格,应该就是萧暮雪吧?” “是,我是萧暮雪。你是谁?” “我?我是萧月茹的表弟,人称大金牙。” “有何贵干?” 大金牙抖着两条肌肉发达的胳膊,露出了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一会你就知道我有何贵干了。”他看着萧兰枢,笑得不怀好意:“萧老师,你说你不好好教你的书,一天到晚掺和别人的事干嘛?这不,自找麻烦了吧!” 萧兰枢淡淡一笑:“埃德蒙?伯克曾说:邪恶取得胜利的唯一必要条件是正直的人袖手旁观。我不想做个冷漠的旁观者,如此而已。” “别他妈给我文绉绉的!老子听不懂,也不吃你这一套。我今儿来,就是想替我表姐讨个公道。” “公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明明是萧月茹欺人太甚,你反而倒打一耙。说要给她讨公道?真是笑死人了!”萧暮雪出口相讥。 “雪儿,你的话太多了。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是非不必争人我,彼此何须论短长。” “可是……明明是他不讲道理。” “道理是讲给听得懂的人听的。你进屋里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萧暮雪瞪着寻衅者,站着没动。 大金牙冲着身后的人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砸!” 众人动起手来,院子里响起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 萧暮雪又气又急冲上去阻拦,奈何力气太小,被人一把推到在地,摔得浑身生疼。萧兰枢将她扶起来,着急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你磕到哪里没有?” “我没事。爸爸,怎么办?东西都被砸坏了。” “随他们去吧,等他们撒完气了,自然就会停手的。” “可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明明是他们不对!凭什么还要到我们家来撒野?”萧暮雪看着一地狼藉的院子,气得双手发颤。 “雪儿,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没道理可讲的。”眼前的这一幕让萧兰枢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那场浩劫,心里某个隐秘的地方再一次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从来不相信神鬼之说的他,第一次迫切地希望天上真的有神明,可以惩罚世间的种种不公平。 砸完了院子里的东西,众人冲进了屋子里。大金牙拎了一把耙猪屎牛粪的五齿钉耙在手里,一脚踹开书房的门,见东西就砸。 萧兰枢和萧暮雪心里都是一惊,急忙朝书房跑去。进了门,萧暮雪见大金牙正想扔放在书桌上的笔架,一头撞了过去:“别动我爸爸的东西!”她这一撞拼尽了全力,竟撞得大金牙倒退了几步。 大金牙被装撞得怒从心底起。他将手里的钉耙往地上一扔,揪着萧暮雪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我表姐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疯丫头。” 萧暮雪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伸手使劲去掰那双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却徒劳无功。她低下头,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直到感觉嘴里有了腥味才松口。 大金牙松了手,抱着胳膊在屋子里跳圈,嘴里嗷嗷只叫:“死丫头,你敢咬我?我踹死你!”他提起脚狠命朝萧暮雪的腰踹去。萧暮雪躲闪不及,正中腰腹之间,疼得蹲了下去,眼泪直流。 “你不能打她!”萧兰枢赶过来将萧暮雪护到自己身后,“她还是个孩子,跟大人之间的恩怨无关!” “你滚开!”大金牙将萧兰枢推到一边,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笛子在桌子上敲打:“看不出来,你这教书先生除了会搬弄是非,还会这种没用的玩意。” 萧暮雪见那笛子上挂着流苏,生怕它被敲坏了,因为那是萧兰枢的心爱之物。 “把笛子还我!”萧兰枢铁青着脸说道,“这屋子里的东西,你想砸什么都随便你。唯独这把笛子,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碰的。” “哟呵,看来这笛子对你很重要啊。”大金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满脸皆是得意之色,“既然重要,那就更要砸了。” 萧兰枢抓住笛子,使劲往自己手里拽。 大金牙使上了扛包的蛮劲一掌将他推开:“一边去!”他的力气太大了,萧兰枢被推了个趔趄,脚下站立不稳,整个人朝后倒去。萧暮雪伸手想拉住他,却没有拉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爸爸!”萧暮雪忍着痛站起身,一步一挪地挪到萧兰枢面前,“爸,您要不要紧?我扶您起来。” 萧兰枢直挺挺地躺着没动,圆睁的双眼死死盯着屋顶。 萧暮雪心脏狂跳:“爸……爸?爸……!” 血,从萧兰枢的头下流了出来,很快就是一大片。 萧暮雪这才看清楚:那把无比尖利的钉耙,钉穿了萧兰枢的后脑勺! 大金牙愣住了,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转身冲出了书房,招呼着闹事者一哄而散。 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了。死亡的脚步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不约而至。 血汩汩地从萧兰枢的后脑勺不停地往外冒。很快,他整个人就躺在一片血水之中。萧暮雪跪在他身边,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些越流越多的血,已经忘记了该怎么流泪怎么悲伤怎么救治。 “雪……雪儿……”萧兰枢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他费力地将握在手里的笛子递到萧暮雪面前,“好……好好收……收着……” “爸,您别说话……别说话!”萧暮雪脱下身上的衬衫,将它堵在流血的地方,“您别说话,您会没事的!有我在,您……您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萧兰枢惨淡地笑了笑,双目开合之间已没有了精气神:“答……答应爸爸……永远不……不要放弃学业!” “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爸爸,求求您不要有事!”萧暮雪的眼泪已经流成了河,流得比地上的血还多:“我求求您!您千万不要有事,我和妈妈不能没有您!” “我也……也舍不得你们……” “爸……您别说了!别说了……我……我这就去给您拿药!爷爷……爷爷给我留了药,我……我这就去拿!” “傻孩子……不……不用了……”萧兰枢抬起沾满血的手,轻轻擦去萧暮雪的眼泪,“爸爸……爸爸爱……爱……爱你……!”话音未落,那只舞文弄墨,吹拉弹唱无所不能的手,颓然坠落! 萧暮雪一声哀嚎,发出凄厉的嘶喊:“爸!爸……” 太阳躲进了云层,云层变得厚重起来。树影憧憧,风声渐起。相思鸟在笼子里扑腾着,想给自己被囚禁的愤怒寻找一个出口。 萧暮雪手握长笛,面如霜雪,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萧兰枢的身旁,像一座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石雕。若不是有眼泪不停地从她眼里涌出来,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个死人。她静静地看着萧兰枢睁着的双眼,和他眼角的那一汪眼泪,内心千疮百孔。她就那么跪着,跪着,跪着……一直跪到傅雪峰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回头看看痛不欲生的苏婉言,再看看满脸泪水的傅雪峰,依旧一言不发。 傅雪峰拼命克制自己对血的狂躁,双手却快攥出血来:是谁这样残忍?是谁下的狠手?是谁在这样伤害她?我一定会找到他,叫他血债血偿!他回头看看周身是伤,浑身上下都沾了血的萧暮雪,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默默地陪在旁边。 萧暮雪伸出沾满血的手将萧兰枢的眼睛合上,又对着那张满是血的脸沉默了一阵子,才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地站起身来。跪得时间太久,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走路。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着……直到腿能动了,才像个木偶一样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 屋外阳光毒辣,白晃晃地照得人睁不开眼来,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蜜蜂和蝴蝶围着新开的花嘤嘤嗡嗡争先恐后地说着情话,困倦的鸟儿藏身在树叶下,做着美梦打着盹,好不惬意…… 萧暮雪抬眼看向四周,发现到处一片血色:天是血红的,地是血红的,竹林是血红的,树木是血红的,就连那姹紫嫣红的花朵,也都只剩下血红色。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看见自己的头发也是血一样的红色。整个世界,在她眼里,就是一片血的汪洋大海!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又好像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但却始终听不见在说些什么。她睁大眼扭头四处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目光过处,只有一片血红——一片虚无的血红!这是哪里?我在哪里?她朝着有声音的方向走去,又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好冷!为什么这么冷!她四下里张望,想要找个温暖的地方,一回头,萧兰枢淡金的脸庞落入了她的眼。她怔住,猛然觉得心头一阵翻滚,一种滚烫的东西顺着喉咙喷涌而出。“哇”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吐了傅雪峰一身。紧接着,又是一口,再一口……像是呕吐般,她吐干净了堵在心头的恐惧,整个身体仿佛都变得轻盈起来。她指了指挂在天空的太阳,露出一抹奇怪而扭曲的笑:“太阳,落了!”说完,身子颓然向地上倒去。 傅雪峰身子一动,将她抱在了怀里…… 整整两天,萧暮雪都在梦里挣扎。她看见四周火光熊熊,自己置身其中,奈何却找不到出口。她拼命呼喊,拼命奔跑,拼命求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看不见人影。火慢慢地烧着了她的身体,她闻见了皮肉被烧焦的恶臭和骨头炸开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疼痛。一些红色的液体从远处流淌过来,慢慢地漫过了她的脚面她的胸口,不停地上涨,一直没过她的头顶。那液体由温热变得滚烫,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这气味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呢?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爸爸的血!爸爸的血?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死了!不会的!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我们约定过,要一起读遍中外名著,要一起游遍名山大川,要一起陪着妈妈看夕阳,要一起享受生命的每一天。他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对不对? 雪儿……雪儿……雪儿…… 是谁在叫我?是谁?萧暮雪循着声音疯狂地寻找,终于看见远处的烟火里站着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谁?是谁?是谁在那里? 是我,雪儿。我是爷爷。 还有我,爸爸。 烟雾散去,露出两张带笑的脸来。 萧暮雪的泪倾盆而至:啊,爷爷,爸爸,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苏世安和萧兰枢向她伸出手:傻孩子,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萧暮雪哭道:我找不到你们了,我好害怕。 别怕,我们都陪着你呢。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暮雪想要抓住那两只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烟雾骤起,苏世安和萧兰枢的身影重新没入浓烟之中…… 火更大了,血更烫了!萧暮雪感到从没有过的心碎。她对着黑色的天空不停的吼叫,直到声嘶力竭。眼泪汩汩地从眼眶里冒出来,俨然是红色的。她呆呆地看着那些红色的眼泪,感觉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张嘴,吐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来。仔细辨认,原来是自己的心肺。她看着不停跳动的心肺,嘴角露出一丝愤恨的笑:若不是你太软弱,怎么会家破人亡?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伸出脚,疯狂地踩踏自己的所有物,直到它们爆裂成一摊肉泥。她看着那摊肉泥,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她若无其事地擦干净溅在身上的鲜血,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转身扑进了冲天的火光中…… 身后传来叶寒川撕心裂肺的叫声。萧暮雪怨毒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温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就要化成灰烬的身体,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九章 傅雪峰守在床边,看着了无生气的萧暮雪,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担惊受怕。在明枪暗箭中求活的时候,他没害怕;被人满世界追杀的时候,他没害怕;被兄弟出卖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没害怕;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他也没害怕。但今天,看着萧暮雪经历的一切,他知道了什么是害怕:他害怕她受不了打击,他害怕她双眼里的绝望,他害怕她那诡异冷绝的笑,他害怕她惨白嘴角的血色,他害怕她生无可恋的心碎……他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失去她!他不敢想这个问题,不敢想失去萧暮雪的自己会怎样。是沉沦哀伤,是嗜血疯狂,还是大开杀戒?他拼命压制各种蜂拥而至的可怕想法,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好在苏婉言要忙葬礼,将萧暮雪全权托付给他,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想以后的事情,只一心祈祷天上诸神要显灵。 萧暮雪昏睡了两天两夜,直到葬礼当天才醒来。她睁开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思想,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棉花糖温暖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这才让她回到现实中来。她慢慢坐起身,听着楼下嘈杂的声音,一点一点整理着自己的思想。目光落在枕边的那套黑色丧服上,她双目轻颤,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只默默地穿好丧服下了床。头晕目眩,头重脚轻的感觉差点让她倒下,她赶紧扶着墙站好,静静地站了好一阵才算好。 傅雪峰端着一碗汤推门进来,见她已经下床,满脸惊喜:“没事了?” 萧暮雪点点头,没有说话。 傅雪峰将碗递了过去。 萧暮雪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她又停下了脚步,转身打量着傅雪峰,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要为爸爸披麻戴孝?” 傅雪峰点头,一脸的理所应当。 萧暮雪眼里激荡着感激的情绪:“谢谢!” 傅雪峰摇头:“应该的。” 萧暮雪没再说话,转身走下了楼。 沐浴在新时代阳光下的古老山村,婚丧嫁娶依旧遵循祖宗规矩。死者若没有男丁披麻戴孝,便不能葬入祖坟,不能受后代小辈祭拜,不能入族谱上天堂,只能算是游魂。所以,没有男孩子的家庭,要么招婿入赘,要么认有干亲。 院子里挤满了人,有很多萧暮雪都不认识,那些是萧兰枢生前资助过的学生或者贫困家庭。她一眼便瞧见了停在桂花树下的棺椁,心头又一阵翻滚。 傅雪峰从后面轻轻扶住了她:“别哭。” 萧暮雪咬碎了牙才将心绪稳定住。她从花圃里摘了一朵早开的白菊插在鬓边,快步来到苏婉言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苏婉言伸手摸了摸她瘦削的脸颊,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雪儿……” 萧暮雪擦干她的泪水:“妈,走吧,咱们一起送爸爸最后一程。” 旁边一位长者说:“是啊,要在太阳出来之前让死者入土为安,他才能再世为人。你们动作都麻利点,赶紧走吧!” 苏婉言拉住长者道:“还得再等等,雪峰还没有拜见族中老人。”她带着傅雪峰走到堂屋,那里早就摆好了香案。她对坐在香案两侧的族中长者施了一礼,沉声说:“我苏婉言以萧家全家之名,请求各位前辈为这孩子正名。” 傅雪峰懂事地在香案前跪下,等着听训。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肃穆地问道:“傅雪峰,你可是自愿认亲?” “是!” “你可愿意与萧家风雨共担?” “愿意!” “你可会遵循萧家家规,不行悖逆之事,尽职恪守,善始善终?” “会!” “好!是个有义气的好儿郎!今天,我谨以族长之名,代表萧姓族人,承认你异姓养子的身份。从今以后,萧家便是你的家。百年之后,你的名字会和萧家子孙一起列入萧氏族谱,享后人祭拜。叩头,行礼!” 傅雪峰恭恭敬敬地磕完三个头,将一碗水酒举过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萧暮雪张了张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吐出两个没有温度的字来:“埋吧。”随行的人惊异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至始至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姑娘,不知道是该夸她坚强,还是该说她无情。 萧暮雪无惧落在身上的各种眼光,直挺挺地站着,不言不语,不哭不闹,不痛不悲。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姑娘身上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尤其是她那双清凌凌的眼,平静,淡然,却无端地叫人心生畏惧。 只一袋烟的功夫,一座新坟赫然眼前,一个生命彻底消失。 是谁说过,当悲伤来临的时候,不是单个来的,而是成群结队的?这分明就是骗人的!因为,我这心里的悲伤,并不是成群结队的,而是无边无际的肆意汪洋。爸,我低估了悲伤的力量,我以为可以自救,却反而加速沉沦。我已无能为力,只能让悲伤浸泡我的每一个细胞。爸,我是该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这人世无涯的苦难?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谁能听见来自天堂与地狱的对话。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山村的每一个角落,温柔得让人热泪盈眶。送葬的人渐渐散去,苏婉言在七婶的搀扶下也回去了。萧暮雪没有动,她慢慢跪倒在萧兰枢的坟前,一捧一捧慢慢地向坟上添土。 傅雪峰陪在一旁,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回来移动。 晨风温热,轻轻吹动着萧暮雪一身缁衣,吹落了枝头的花瓣,吹起了地里的黄土,将这落红和沙尘扬在天地之间,遮住了这盛夏的朗朗晴空。 风过后,阳光渐渐明艳起来。萧暮雪站起身,将手里的黄土抔在坟头,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转身向回家的路走去。傅雪峰审视着她的脸,想要探究她的内心,却发现那张月牙色的脸上,除了平静,只有淡然。 回头看看红花与绿树环绕下的新旧两座坟,傅雪峰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头七过后,苏婉言的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萧暮雪为她把了脉,发现她身体并无异样,便知道是她夜夜哭泣伤了神经,心里更加悲伤。 苏婉言摸索着将手放到萧暮雪脸上:“雪儿,别替妈妈担心。就算看不见了也没什么要紧,我还有你,你就是我的眼睛。” 萧暮雪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我知道……我先开点药稳住病情,然后再慢慢给你调理。这不是什么大病,会好起来的。” 苏婉言摇了摇头:“你别费神了。我不想吃药。” 萧暮雪踅身上了阁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颗药丸:“你把这个吃了。” “是什么?” 萧暮雪将药丸塞进苏婉言嘴里:“是爷爷留下的,你别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苏婉言脸色一凝,慢慢将药丸咬碎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八卷:第十章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从大门口探进头来:“雪儿姐姐,我爷爷叫你去接电话,有人找你。” 萧暮雪应了一声,跟着跑了出去。 邻居爷爷正在摆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看见萧暮雪进来,指了指放电话的屋子,并示意她关上门。 电话没有挂,仰躺着放在茶几上。萧暮雪抓起话筒,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张宇涵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响在耳边:“你的分数下来了。” 萧暮雪心脏狂跳:“能上第一志愿么?” 张宇涵沉默了几秒:“能,也不能。” “能,也不能?什么意思?”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其实分数已经出来好几天了,但是我和你楚老师都不相信你才考那点分,就托关系查了试卷。结果我们发现统计分数的人把你和姚梦芽的分数弄反了。你的分数上第一志愿绰绰有余,而姚梦芽的分数远远不够第一志愿。她的英语发挥失常,只是个及格分。我说明白了没有?” “您的意思是,我的分数其实是梦芽的,而梦芽的分数其实应该是我的?” “对,就是这样。” “那现在怎么办?” “我和楚老师商量过了,准备将这事报给教委,让他们来处理。” “那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梦芽不能上第一志愿了?” “是的。她要么第二志愿,要么补习。” 萧暮雪握着话筒,沉默地啃着自己的指甲。 张宇涵也没说话,过了一阵子才问:“暮雪?你还在么?” “我在。老师,我想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不用改了。” “不改?那你怎么办?” “我?我就先这样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怎么可以鸠占鹊巢?太不公平了!” “公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萧暮雪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我补习一年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学校,可梦芽就不一定了。她心理素质差,临场发挥不稳定,英语又是她的死穴,就算再补习一年,也未必能称心如意,搞不好还考不到今年的分数。” “这倒是。很多第一年考得不错的考生,补习一年后,因为心理压力大,反而不如第一年了。” “所以,就让梦芽去吧,我再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你说得轻巧!这事可不能儿戏,不能由着你自作主张。你等我的消息吧,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不管怎么说,该是你的,我绝对不会让旁人拿了去。” “我的事向来是我自己做主,我爸爸妈妈从不干涉我的决定,”萧暮雪双目下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再说改分数也不是件简单的事,牵扯一堆人不说,十有八九还未必能如愿,还是不要兴师动众的了。” “再不容易我也要试一试。开什么玩笑,你数载寒窗苦读,岂能被那帮不负责任的人给毁了!” “重头再来也不见得是坏事。况且梦芽又不是外人,没关系的。” “不行!这事绝对不能听你的。” “老师……”萧暮雪叹了口气,“我知道您为我的心。可是,我也是真心为梦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将来能有一个好前程,摆脱父辈这种靠天吃饭的艰难生活。您相信我,我没问题的。” “我知道你没问题。先不说补习一年浪费了你的青春,这一年下来的费用对你们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这些我都清楚。不过,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想法。”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你确定?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这可是关系你一生的大事!” “我心里有数。替我谢谢楚老师,也谢谢您。”萧暮雪用欢快的嗓音说,“等明年我考上了好大学,一定请您来喝酒,绝不赖账。” 张宇涵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难过:“你这孩子……哎,这叫什么事!” “有什么关系嘛!梦芽是我的好姐妹,我觉得值得。还得拜托您和楚老师保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旁人,更不要对梦芽提起。” “做了好事不留名,没看出来你还有当雷锋的潜质。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会把你的话转达给楚老师的。你放心,就算我们心有不甘,想给你应得的东西,可那也得你领情是不?” “劳您费心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爸妈的身体还好吗?” “他们……他们都挺好的。”萧暮雪咬了咬嘴唇,“我爸……我爸还说,等他有时间了要去拜访您和楚老师。” “真的?那我扫榻以待!”张宇涵很是高兴,“能认识你爸,我三生有幸!” “我爸也这么说。老师,那……我不跟您聊了,今天家里有客人,我要帮妈妈做事,就先挂了。替我问师娘好。” “行,你去忙吧,回头再联系。”说完,张宇涵就收了线。 萧暮雪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默默地站了很久。邻居爷爷轻手轻脚地从门前走过,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又忍住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乖巧懂事,聪明好学,却总是在遭遇不幸。老天爷就是严苛,从来不让谁有完美的人生。 萧暮雪放好电话,出来道了谢,就回家去了。她没跟苏婉言提起这件事,只说是一个朋友的来电,问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十天后,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了萧暮雪的手里,那是一所吊车尾的差生也不愿意考虑的备胎学校。很快,萧暮雪高考失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山村。那么优秀的孩子,竟然连所二流学校都没考上,不能不说是上天捉弄。 苏婉言倒没有太大反应。她摸索着剥着一篮青豆,柔声问:“雪儿,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上大学。”萧暮雪蹲在她身前,拿开她手里的豆子,“妈妈,你相不相信我?” “当然!” “好。我向你承诺:一年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苏婉言沉吟片刻:“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有办法的。”萧暮雪跪在苏婉言面前,伸出双臂抱住了她,“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你健康长寿。你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和鼓励。至于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你要相信我。” 苏婉言摸着她的头发,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萧暮雪闭上双眼靠在母亲怀里,内心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萧暮雪开始安排家里的大小事务:考虑到苏婉言的眼睛不便,她将所有的田地都租了出去——除了坟地那块田和屋坎下的一块自留地——租户每年给苏婉言粮食。起初,苏婉言是反对这个决定的。细想之下,又觉得这是明智的,也就同意了。萧暮雪又安排了酒席,将七婶请到家里,将苏婉言托付给她,并言明:自己每个月会寄足够两个人生活开销的费用回来,保证她们俩衣食无忧。七婶只需要照顾苏婉言的衣食住行,种些够吃的蔬菜瓜果就行,不必再从事繁重的农务。 七婶自然是感恩戴德的感谢,将萧暮雪叮嘱的事一一记下,一次又一次地承诺会遵守约定。 萧暮雪又将家里的钱全部找出来,去邮政局开了两张折子:一张给了苏婉言,上面预存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钱全部存进另外一张折子里,自己拿着。 安排好苏婉言的生活,萧暮雪开始整理家务。她将没用的或者不会再用到的东西全部倒腾出来,送到村口放废品的地方,谁愿意要谁去拿。书房刷了大白翻了新,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布局;萧兰枢的一切用具和他的书都摆在了最合适的位置;挂笛子的墙上挂上了两位家主生前最美好的照片…… 收拾完毕,房间焕然一新。萧暮雪轻轻舒了口气:希望妈妈不要睹物思人才好。睹物思人……那也得看得见才行!她拿起书架上一本书随手翻了翻,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出现在眼前:照片上的萧兰枢手握长笛,面带笑容,目光清亮。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陌生女子依偎在他身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萧暮雪仔细辨认着照片中的人,确定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是谁?她和爸爸是什么关系?难道……她甩了甩头,甩走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又看了那照片一阵子,直到已将那女子的模样印在了脑子里,才小心地将它放回书里。她抬眼看了看放满书的书柜,端过一张凳子,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柜的最顶层。如果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那么,就让它和这些书一起蒙尘! 整理好一切,萧暮雪独自去了一趟后山,回来时天已黑了。苏婉言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去跟过去的自己和自己的过去告别。 苏婉言没有神采的双眸看着话语飘过来的方向,手里的豆子撒了一地。 乌鹊南飞,倦鸟归巢。浓云滚滚的天空,光影神秘,残阳如血! 几天后,萧暮雪赶在学校开学之前,带着傅雪峰和棉花糖启程了。等苏婉言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兄妹二人已在百里之外。 苏婉言哭倒在地,一面是心疼萧暮雪,一面是恨自己不争气。 一周后,萧暮雪打电话报了平安,说自己已经安顿好一切,准备好开始大学生活了。苏婉言听出她没有撒谎,确实一切都好,心里甚是安慰。 七婶端着一碗药走了出来,这是萧暮雪走之前就抓好的。 苏婉言没有抗拒,将药喝得干干净净。她不想成为女儿的负担,她想再次看见那张可爱的笑脸,她想陪着她一起生活,让她不再那么孤单。 七婶指着院子里的一丛菊花说:暮雪最爱的花都开好了。 苏婉言热泪长流…… 有雨丝飘落。这炎热难熬的秋老虎,似乎就要结束了。 一只黑如泼墨的小猫从树丛里钻出来,径直跑到苏婉言面前,喵喵叫了几声后,便伏在她的脚下,呼呼大睡。 庭院静寂,炊烟袅袅。 生活,还是在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一章 九月。桂花飘香。 换了几趟车,吐了无数次,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的萧暮雪终于到达了省城的长途汽车站。 已是黄昏。车站里很安静。这里地处城市的最西边,陈设老旧,旅客稀少,只是每年开学的时候人会稍微多一些。 萧暮雪下了车,蹲坐在地上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才还过魂来。棉花糖蜷在行李箱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傅雪枫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听话的乖小孩。 萧暮雪按照通知书上的提示先去售票处买了第二天的票,就带着傅雪峰去旅馆安顿。旅馆就在车站旁边,是座三层楼的红砖房。萧暮雪要了一个二楼的标准间。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后退了几步。正对着门摆放着两张很窄的床,翻个身都有掉到地下的可能。两床中间靠墙的位置,是一张只能放下一个暖水瓶和一个茶缸的四方桌。铅灰的水泥地板潮湿不堪,踩上去能看灰白色的脚印。 棉花糖不嫌弃房间简陋,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打滚。萧暮雪看了一眼床上的被褥,皱了皱眉头。原本是白色的被褥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没换洗了,已然变成一种介于灰白和黑色之间的颜色,散发出奇怪的气味。 傅雪峰将背包放在行李箱上,示意萧暮雪坐下来休息。 萧暮雪见他的嘴唇已干燥得裂了口,心里无比抱歉:“对不起啊雪峰……” 傅雪峰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 棉花糖翻滚着滚到萧暮雪的身边,伸出粉红的舌头舔她的指头,嘴里不停地叫着。萧暮雪抱起它,亲了亲它的脑袋:“你饿了?走,带你吃饭去。” 车站的食堂饭菜很简单。萧暮雪仔细对比了价格,要了两碗肥肠面。热乎乎的汤,红汪汪的红油,货真价实的肥肠,细如粉丝的面,绿油油的青菜,吃一口浑身通泰。萧暮雪将大碗放到傅雪峰面前,从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过去,又将肥肠夹了大半过去:“饿坏了吧?快吃吧,吃完了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坐一天车。”她要了一碗面汤,把肥肠和面条上的红油仔细涮干净,放在小碟子里喂棉花糖。 傅雪峰看了一眼她小碗里所剩不多的面条,摇头。 萧暮雪笑道:“我是女孩子,吃多了会发胖的。你就不一样了。男孩子要多吃才能长肌肉,太瘦了可就没女孩子喜欢了。” 傅雪峰将面条夹了回去:“吃。” 萧暮雪转了转眼珠:“这样吧,我拿面条换你碗里的青菜,如何?”她象征性的夹了几根青菜给自己,又把面条放进了傅雪峰碗里。 傅雪峰默默叹了口气,依了她的意思。 棉花糖可不管那些,啊呜啊呜吃得香极了。 吃完饭,萧暮雪见天色尚明,便让傅雪峰带着棉花糖散散步,自己也随便转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一片空旷的水泥地上,并排停放着四辆大巴车,这是明天发往山里的所有车次。每辆车的挡风玻璃处,放着一张白色的纸壳子,上面写着发车时间。萧暮雪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要坐的那辆车,车旁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正仰着头吞云吐雾。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和一条深灰色的裤子,一双黑色皮鞋,看起来很是精神。若不是他头上那话。 萧暮雪抱起跑过来的棉花糖,向老嘉措道别:“爷爷,我回去了。明天见。” 老嘉措没说话,依旧悠闲地吐着烟圈,一个接一个。 回到旅馆,洗漱停当。萧暮雪把门插好,将桌子和保暖瓶移到门后,又拎过行李箱和背包挡在桌子腿旁边,才安下心来。 傅雪峰见她忙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出声安慰:“不怕,有我。” 萧暮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有你也不行。出门在外,要多留个心眼,安全第一。” 傅雪峰在靠窗的那张床坐下:“睡了。” 萧暮雪抱着棉花糖和衣而卧,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鼻息声。傅雪峰将她搭在床沿的手放好,又将她额前的散发理顺,才躺下来休息。棉花糖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动了动耳朵,伸长脖子将脑袋放在萧暮雪的肩膀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匆匆吃完早饭,萧暮雪收拾好行李,带着一人一猫,坐上了老嘉措的车,向目的地出发。破天荒的头一遭,她没有晕车,兴致勃勃地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离了国道,城市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汽车从山的最高处下到谷底,又从谷底慢慢爬到山顶,一路翻山越岭,爬坡过河,艰难行走。灰色碎石铺成的山路异常颠簸,抖得棉花糖始终牢牢抓着萧暮雪的衣服,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被摔到车厢外。路的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植被稀少的山脉。山上褐红色的灌木在风中悉悉索索地细语,像是在欢迎远方的来客。再往里走,树木渐多,山色葱茏。有别于之前的荒凉,这里一片青苍色。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冷杉错落有致,薄纱般的白雾缭绕其间,挡住了人们望向远方的视线。山高坡陡,地势险要的幽深山谷里,连鸟雀也很少飞进来。除了汽车的马达声,只有得得的马蹄声偶尔响起,打破了这渺无人烟的静寂。 天很高,云很薄,太阳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坐在萧暮雪前面的藏族妈妈,低眉顺目,虔诚无比地数着手里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词:“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汽车连续转了几个急弯后,吭哧吭哧地爬上了一座陡坡。车速越来越慢,简直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一辆载货的卡车迎面而来。两辆车都鸣着喇叭,以最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的错车。 萧暮雪看了看咫尺之外的悬崖,紧张得头发晕:车胎离路的边缘处只有二十厘米不到,稍有不慎,就会翻下深谷,车毁人亡。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紧紧地将棉花糖搂在怀里,靠紧了傅雪峰。 老嘉措让儿子开车,自己下车指挥错车。一步一停,一步一挪……终于,货车的大拖斗慢慢拐出了弯道,在较为宽敞的地方停了下来。货车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嘴里说着萧暮雪听不懂的藏语,看情形是在向老嘉措道谢。 前排的藏族妈妈停止了念经,萧暮雪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汽车颠簸了几下,向前冲了出去。车厢里一片尖叫! 傅雪峰飞快地将萧暮雪揽进怀里,双臂死死地圈住了她的身体。萧暮雪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本能地、紧紧地抱着他。棉花糖夹在两个身体中间,被挤得凄声惨叫。 一个急刹车后,汽车停了下来:在车轮和路的边缘垂直平行的地方停了下来! 藏族妈妈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了一句:“菩萨保佑!” 老嘉措上了车,用藏语责骂着儿子。他指着车上的人,又指了指悬崖,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个不停,那张绛红的脸庞上布满了惊魂未定的汗水。 藏族妈妈最先站起来。她拍了拍老嘉措的肩膀,指着开车的汉子说:“这是菩萨在考验我们藏族人,不怪孩子。” 听她这么一说,车上的人都开始七嘴八舌的为司机开脱,那神情都是在叫老嘉措息怒,不要责怪开车的人。 萧暮雪心生敬意。 有几个汉族乘客本来心怀抱怨,见大流如此,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个个带着一脸的不满意,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假装欣赏外面的风景。 汽车继续前行,继续在险象环生的山道上求生。 山色越来越美了。这种美不同于萧暮雪平常见惯的美。老家的九月,天气还十分炎热,各种花开得正欢,树木也是郁郁苍苍的。而这里的九月,虽然天高云淡,阳光灼热,但太阳躲进云层的时候,就会感到凉意袭人。很少看见花开,只有各种没见过的树木在光与影中摇曳生姿。 风很凉,吹久了会有寒意。棉花糖将脑袋从窗户上缩回来,缩进了萧暮雪的怀里,很满意地叫了几声。 穿过几段涵洞,又翻过两座山,汽车喘了几口粗气,在一个怪石嶙峋的荒山前熄火了。 发动机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二章 老嘉措赶紧派儿子去最近的救助站求救,然后用藏语将情况说明,又用流利的汉语翻译了一遍:“大家不要着急,我会找车在天黑前将大家送进山的。”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抽起烟来。 藏族妈妈神情淡然,闭着眼养神。其余的藏民也没有异议,依旧只有几个汉族乘客在小声抱怨。 萧暮雪看看天色,见已过了中午时分,便从包里翻出干粮给傅雪峰和棉花糖吃了,然后带着他们下车闲逛。 车外天辽地阔。萧暮雪以崇拜的心情欣赏这山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傅雪峰和棉花糖玩着一堆圆溜溜,五彩斑斓的小石子,亦是同样的眉开眼笑。 老嘉措的目光从烟雾里飘了过来,飘过萧暮雪欢天喜地的脸,飘过她不亦乐乎的身姿,嘴角有了笑意。 萧暮雪捡了一把颜色奇特、形状怪异的树叶,兴冲冲地跑到老嘉措跟前,向他请教那些树叶的名字、生长环境和特性……她问完了树叶就问石头,问完了石头问气候,问完了气候问风土人情……直到问遍了所有她能想到的问题。 老嘉措有问必答,答必解疑。 不知不觉中,几个小时过去了。当老嘉措的儿子开着救助站的车出现在眼前时,人群一阵欢呼。所有人都积极地上了新车,准备继续未完的旅程。 萧暮雪拎着背包抱着棉花糖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见老嘉措坐着没动,走过去问道:“爷爷,您不走吗?” “我不走。车不能丢在山里没人看。” “那您晚上怎么办?” “住车里。”老嘉措将手里的烟蒂弹出老远,“要发车了,你快去。” “您一个人?” “习惯了。这山路不好走,山里的气候说变就变,我们经常住在车上。” 萧暮雪看了看四周,在老嘉措面前蹲了下来:“要是您不嫌我问题多,我留下来跟您做个伴?” “那怎么行!这山里入夜了特别冷,你这小身子骨可扛不住。赶紧上车走人。” 萧暮雪索性坐了下来:“您不能看不起人。要不这样,晚上您再给我讲讲这里的历史。我呢,也就不额外谢您了。如何?” “都说了不要你陪了。赶紧走人!” “好吧好吧,既然您看不上我,那我走了。您老多保重。”萧暮雪颠颠地跑过去跟司机说了几句话,又颠颠地跑了回来,将棉花糖放到地上,追着玩。 汽车鸣着喇叭开动了。 老嘉措沟壑纵横的额头上似乎开出了花来。 萧暮雪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爷爷,其实我要谢谢您。今天晚上住在您的汽车旅店,替我省了一宿住宿的钱不说,还让我有机会在这么高的山上看风景。人们都说这里的夜景美得叫人想哭,我终于能亲眼见识了。” 老嘉措又点了一根烟:“你为什么喜欢这里?” “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萧暮雪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生命的力量,是我最喜欢的。” “可很多人来了这里,只看见了一片蛮荒之地。” “那是他们不懂敬畏生命的原始状态。人类从最原始的生物进化而来,最后还是会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谁也逃脱不了。所谓的始于斯,止于斯,并不是谁不喜欢就能改变的。” “是这个理。我问问你,山外的人都害怕我们藏族人,你为啥不怕?” “人都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心生敬畏。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们会下意识地排斥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因为他们害怕被伤害。就像藏族人和汉族人。藏族人觉得汉族人不够耿直,而汉族人又粗浅地认为藏族人野蛮。所以,彼此提防,心生芥蒂。时间久了,自然是互相看不顺眼,老死不相往来。” “这几年情况好多了。汉族和藏族不像以前那样对立了。我大女儿就嫁了一个汉族的教书先生,还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我小儿子又娶了个汉族姑娘,现在都有孩子了。” “真好!汉藏通婚古来有之。没想到被爷爷发扬光大了。” “快别笑话我了。为了他们的婚事,我可没少被族里的亲戚唠叨。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我都这把年纪了,孙子今年都上大学了,还跟你在同一个学校呢。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就教他学汉语。他会说不会写。时代在变,光懂藏语可不行,汉语是必须要精通的。” 萧暮雪伸出大拇指说:“爷爷好见识!暮雪一定尽力而为。”说话间,一点凉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鼻梁上,接着又是一点。 傅雪峰伸出舌头去舔那些凉凉的东西:“雪。” 萧暮雪惊道:“九月飞雪?” 老嘉措呵呵笑了:“这里什么时候下雪都不奇怪。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别说下雪了,下雹子都是家常便饭。” 萧暮雪兴奋极了:“啊,好期待晚上下雪啊!” “要是你明天不想到学校,你就期待下雪吧。这里一下雪,可就不能走车了。”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那还是先别下了,等我到了再说吧。” 雪从颗粒状变成了片状,慢慢又成了絮状,一团一团地从空中飘落下来。 傅雪峰和棉花糖追着雪花到处跑,俨然玩不够的样子。 玩了一会,萧暮雪觉得浑身冷透了,赶紧回车上找衣服穿。等她衣帽整齐地下车时,雪,停了。太阳躲在云朵后,若隐若现,撒下一片煦暖的光芒。 萧暮雪木着一张脸站在车门口,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惹得傅雪峰和老嘉措都哈哈大笑。 又玩了一阵子,萧暮雪带着傅雪峰按照老嘉措的指示,在附近的山坡上捡拾柴火。这里的山林从未被砍伐,地上随处可见朽木枯枝。到天擦黑的时候,两人捡的柴火已经堆成了两座小山。 老嘉措哭笑不得:“我说姑娘,你捡这么多柴干嘛?想在这里住家?” 萧暮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晚上我要烧一大圈篝火,然后我们在中间聊天睡觉,肯定比在车上暖和。” “一圈?你不怕被烤成焦炭?”老嘉措抬眼看了看天,“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应该没有风,不会很冷。燃两堆火就足够了。” “不嘛,就要一圈。”萧暮雪坚持,“我要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夜晚。” “好,好……一圈就一圈。”老嘉措指了指近旁一个背风的山坳,掏出打火机扔给她,“你去那里生火,想弄成什么样随你。只一条:千万别让火星溅到林子里的草丛上。这里的树木油脂大,地上的枯叶干柴又多,一点就着。” 闻言,萧暮雪又格外多了几分小心。 入夜时分,红旺旺的篝火按照萧暮雪的意愿燃了起来。老嘉措从车上翻出一袋土豆,在火堆旁掏了几个坑,将土豆悉数埋了下去。功夫不大,土豆的香气就飘了出来。他又拿了几个铁皮茶缸,倒满了水放在火旁烤着。很快,就听见滋滋的声响。 火堆中间,一层油布一层厚毡毯,已铺好了睡觉的地方。 没人着急睡觉,烤着火聊天等土豆。 老嘉措的烟好像从来就没熄过:“暮雪,我一直没听见你哥哥说话,他……?” “我哥出了点意外,语言能力受损,想问题也跟我们平常人不太一样。”萧暮雪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不过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您不用担心他会伤害您。”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你,带着这么大个人要怎么去读书?” “我哥很听话的。我上学的时候他可以自己玩,也可以到学校里等我。” “你想得倒简单。你们家还有什么人?” “只有妈妈了。”萧暮雪沉默片刻又说,“爷爷和爸爸都去世了。” “你妈妈身体不好吗?” “嗯,而且她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不过没关系,我请了人照顾她。” 老嘉措将土豆翻了个身:“你说你要找工作,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能保证我和哥哥不饿肚子,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你倒是什么都想得开。”老嘉措将烤好的土豆刨出来凉着,又将没熟的翻了个身再埋进去。“我老婆和大女儿在镇上开了家餐馆,骑自行车到学校也就十来分钟。这几年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多,学生也多,生意还不错。她们一直想找个小工,可总是遇不上合适的人。今年上半年招了个小妹,没干多久就走人了,嫌太辛苦,也嫌工资低。你要是愿意,回头可以考虑去那里。你就每天放学后在店里帮忙做事,上课的时候就回去上课。餐馆也就是饭点比较忙,其它时间她们俩自己就能应付过来。至于待遇嘛,也还和之前的小妹一样,包吃包住,每个月给一百元的零花钱。怎么样?” 简直是天降福音!萧暮雪激动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嘉措又说:“水电费什么的都没有。这里是藏区,有政府补贴,像我们这样的藏族家庭几乎不用交什么钱的。只是,住的地方不是很宽敞,你们兄妹俩一起住的话,可能会有点挤。” “没关系没关系……”萧暮雪双手合十放在胸口,真诚地感激这梦寐以求的好运,“这样已经非常好了!只是,我就不在那里吃饭了,让我哥去吧,我吃学校食堂就可以了。” “我说的包吃包住,当然是包括你和你哥哥一起了。我们藏族人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多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那怎么行?要不这样吧,那一百块钱就不要给了,算做我们的饭费。” “你怎么这么计较?你如果真的有心,有时间就给我孙子补习汉语,这个钱就算是我请你这小老师的茶钱了。” 萧暮雪沉默半晌后应承下来:“谢谢爷爷!”她眼里有泪花闪动,赶紧低下头去刨土豆。 “谢什么。我也是刚好需要人手。明天你就直接跟我去住的地方,把房子收拾出来,看需要添置什么就赶紧去添置。这里的天气说冷就冷,可不会因为你没有冬衣就捂着不下雪。”老嘉措剥了个土豆尝了尝,“烤得不错,趁热吃吧。” 萧暮雪剥了个圆溜溜的土豆给傅雪峰,又将开水凉在一边,这才选了个烤得有点过的给自己。老嘉措眼睛的余光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眼里的笑容更深了。 傅雪峰抱着棉花糖坐在萧暮雪身边,安安静静地烤火吃土豆,一个字也没说。 一老一少边吃边聊,说了大半宿话才各自躺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三章 深夜的高原上,星光璀璨,静若无物。蓝得发亮的夜空像是倒悬着的风平浪静的大海,暗含着各种看不清的波涛汹涌和无数种潜藏的可能。月亮的光华经过高原空气的过滤,亮亮的,冷冷的,清清的。树的影子被拉长、加深,投影在浅白色的山石上,宛如一幅黑白的水墨画。这样美丽的夜晚,若有一曲清音一壶热酒一知己,那些逃亡中的灵魂,应该可以得到安慰罢。 萧暮雪想起了萧兰枢,想起了从前的很多岁月,眼泪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像是天上遗落的星辰。她翻了个身,目光落在老嘉措的身上:爸爸说得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她又想到了苏婉言、姚慕白,还有叶寒川……叶寒川……这三个字有如烙铁,烙得她皱紧了眉头……她盯着火堆发呆,直到双目干涩,疼痛难忍,才将视线收了回来,幽幽一声叹息。 傅雪峰坐起身,轻声叫道:“暮雪,怎么了?” 萧暮雪咧了咧嘴:“我睡不着。你别管我了,快睡吧。” 傅雪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陪你。” 萧暮雪往上蹭了蹭身子,将头枕在他腿上:“今天辛苦你了。” 傅雪枫轻轻梳理着她齐肩的头发,柔声说:“有你,不辛苦。”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火光映照下的美丽脸庞,情难自禁地将手放了上去,“好烫。” 萧暮雪抓住他的手,掰着手指头玩:“你的手好漂亮!给我多好。” “拿去好了。” “又说傻话!给了我,你要怎么办?” “你的给我。” “好,那咱们交换,从这一刻开始,你的手就是我的了。我不允许你碰的东西你就不能碰,好不好?” “好。”傅雪峰轻轻啃咬着萧暮雪的手指头,每一根都不肯放过,“好喜欢!” 萧暮雪咯咯笑道:“也不嫌我的手脏。”她翻了个身,望着满天星斗说,“好喜欢这里!等我老了,我就带着妈妈和你来这里定居,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傅雪峰轻抚她的双眉:“嗯。我陪你!” “好期待那样的日子!这些天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该怎么办才好?”萧暮雪闭上眼,神色倦怠,“雪峰,谢谢你!有你在,我才不那么孤单。” 傅雪峰不说话,只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以后我会很忙,可能没有太多精力照顾你,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好不好?等我挣了钱,我就给你买新衣服,还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嗯。不乱跑。” “日子再苦,我都不怕,我就怕你走丢了。除了妈妈,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不会。我会一直在。” “那我们说好了,这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你哪儿也不去,就守着我。” “嗯!一辈子守着暮雪!” “我也会一辈子都守着你的。”萧暮雪闭上眼,趴在傅雪峰腿上,“有个哥哥真好!”她一只手抓着傅雪峰的手腕,一只手抓着他的袖子,不多会就睡着了。 傅雪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在心里说:有你真好! 火,依旧燃得热烈;人的心,却渐渐冷却下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嘉措的儿子就带着修车师傅赶了回来,叮叮当当一阵忙活后,汽车又能照常行驶了。 上了车,棉花糖兴奋地在车厢里跑来跳去,一刻也不停闲。萧暮雪还是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安静地看窗外的风景。傅雪峰陪在一边,寸步不离。 一路向西,依旧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开上了一条更窄的盘山道,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跃入眼帘。眯了眼仔细看,原来是一条小河。晨光照耀下,奶白色的河水反射出耀眼的亮光,闪得人睁不开眼。河岸边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被冲刷得光滑无比,秃着头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姿态站立着。 “河水为什么是这个颜色?”萧暮雪好奇地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河水,是从雪山流下来的雪水。雪水可不就是这个颜色。” “雪水?那雪山在哪里?” “别急,你会看见雪山的。”老嘉措指着汽车前行的方向,“顺着这条河一直开下去,我们就到了。” 萧暮雪将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迎风而立。棉花糖牢牢抓住她的衣服,稳坐在她的肩头,一身白毛被风吹得起了漩涡。傅雪峰也探头欣赏山里的风景,心情无比舒畅。 一座座山峰直插云霄。山上植被繁茂,却没有过分高大的树木,依旧是低矮的灌木丛较多。这个季节,一些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甚至变红。但另外一些的叶子却仍然嫩绿青翠,仿佛新生一般。灌木丛里,细碎的山石间,零星的开着一种黄白相间的花,长长的花径!姑娘一看就是聪明人,自然是不用我费心的。” 老嘉措将萧暮雪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你把阁楼腾出来让他们兄妹住。看看还需要什么,你再帮着添置。” “行嘞!您放心吧!我亏不着她的。”卓玛拿过萧暮雪手里的行李,“阁楼刚好是里外两个套间,里面的东西之前就已经清空了,稍微收拾收拾就行。床铺都是现成的,衣柜和桌子虽然旧了些,但都是完好的,能用。别的你看需要什么就赶紧去买,被褥之类不用操心,家里都有。” 萧暮雪刚要推辞,卓玛又说话了:“我们藏族人为人处世,讲的是合眼缘对脾气,真心实意。你一个姑娘家,不怕人头生疏,留在山里陪我爹,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们一家都念你这份人情,自然不会拿你当外人对待。你若是跟我们客气,那就是看不起我们。” 这时,从前方不远处过来一个骑车的青年。老嘉措磕了磕烟斗说:“那是卓玛的儿子仓央,是我们家的混世魔王,一向傲慢惯了的。以后见面,你别搭理他就是了。” “就是您说的和我一所学校的那个?” “对。他学画画,读的是艺术系。” 仓央的自行车在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转,停在了萧暮雪面前。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来客,神情倨傲。 萧暮雪回敬了他一通x光般的扫视,静静地等着对方发话。 “你是谁?” “您家的洗碗工。”萧暮雪不卑不亢地说,“您是大少爷?” 仓央皱了皱眉头:“什么大少爷小少爷的?难听死了。我是仓央。” 萧暮雪撇了撇嘴:“这么没礼貌,想你也担不起大少爷这么贵重的身份。” 仓央被噎得脸一红。 老嘉措抽了口烟,神色愉悦地看着远山上的白云,笑容在皱纹里生长。 “你要住我们家?” “怎么,不行?”萧暮雪摸着棉花糖的毛,慢悠悠地说,“不过,你应该没有这个话语权吧。” “我不喜欢你,你就不能住我们家。” “这可怎么是好?我没有去处,必须住在你家。倘若你不喜欢我,那你以后看见我的时候,可以当我是透明人。或者,你干脆当我是空气好了。我没意见的。” “你!”仓央清澈的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怒气,“你是哪个系的?” “我不想告诉你。” “是不敢,怕别人笑话你吧?这地方只有高考失败的人才会来。说白了,就是个学渣集散地。” “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学渣。那又如何?我妨碍你了?”萧暮雪见老嘉措居然在偷笑,暗自叫苦:得,这老爷子乐得看戏了。 “倒不是妨碍我了。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些人很讨厌。明明不喜欢这里,却还要来这里,虚伪!你们汉人为什么总喜欢做违心的事?” “按照你这意思,藏族人就没有讨厌的了?不尽然吧。不然,为什么会有人说藏族人争勇斗狠呢?” “那是因为我们热血真诚,喜欢用实力说话。说我们争勇斗狠,都是偏见。” “那你说汉族人虚伪就不是偏见了?再说了,争勇斗狠和真诚又岂能混为一谈?听不得不同的意见,一言不合就动手,请问这是哪门子的真诚?依着你的逻辑,我们现在意见不合了,我是不是可以将你按在地上暴打一顿?而你还不能说我蛮不讲理,还得夸我真诚?” 仓央语塞。 萧暮雪的嘴角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所以说嘛,看人不能太片面,标准也不可以双重化。你可知道,那些来这里读书的孩子,都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也请你不要轻易评判别人。如果你想别人尊重你,你就要学会尊重别人,不对别人的选择说三道四。因为说到底,你终究是个外人,你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你也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仓央被呛得脸色发青。 棉花糖跳到地上,跟着卓玛跑上了楼梯。萧暮雪招呼傅雪峰跟在后面,向楼梯走去。刚走上楼梯,她站住脚,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我现在又想告诉你了。我是英语系的,高考分数635。请多指教。” 仓央惊住了:“635分?你来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这学校确实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可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不堪:虽地处边陲,却自有风骨,又有历史底蕴,环境更是一等一的好,我相当喜欢!” “那么高的分数来这里,你脑子不正常吧?” 萧暮雪戳着额头认真地想了想:“估计是。不过,我也不吃亏。要不是我脑子不正常我还来不了这里,来不了这里就没机会认识你,没机会认识你也就不会知道,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像你这样思想陈腐的人。我得谢谢自己的脑子不正常,也谢谢你让我开了眼界。” 仓央气得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萧暮雪见机得快:“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男不跟女斗。呃,你是不是藏族好青年?是,对不对?是就不要生气了。我们休战。” 仓央恨恨地站在原地,不停地用脚踢自行车轮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四章 萧暮雪一溜烟地跑上阁楼,跟着卓玛布置房间去了。一进门,发现卓玛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大姨,您怎么乐成这样?” “你是不知道。仓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输了嘴仗。就该有个人挫挫他的锐气,免得他一天到晚神气活现的。” “斗嘴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您不介意就好。” 卓玛笑着摆手,麻利地归置要房间,将用不着的东西都搬到了门口:“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你若无事,就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想买的。再说一次,所有的生活用品都不需要买,家里有。你就给你和你哥添置点衣服什么的就行。” 萧暮雪见自己确实插不上手,也终究还是孩子心性,谢过卓玛就拉着傅雪峰上街了。两人边走边看,什么也没买,纯粹是闲逛。 一个卖银器的男人叫住了她:“姑娘,看看我家的首饰吧。不管是送人,还是自用,都是极好的。” 萧暮雪见他将自己当成了观光客,也不解释,在摊子上浏览一圈后拿起一个雕花手镯问:“这个多少钱?” “我看看。哎呀呀,姑娘你真是好眼光!这镯子可有些年头了,而且成色和手工都是难得一见的。戴在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它才算找到了主人!当然,这东西好,价格自然也要贵一些。姑娘若诚心买,我也就诚心卖,亏本也给你便宜一些,可好?” 萧暮雪压根不懂首饰,不过是见那镯子小巧可爱,适合苏婉言才问的。听老板这么一说,倒真的动了买的心思:“能便宜多少?” “这东西卖给别人,起码得六百元。不过,姑娘和我很有眼缘,那我就给你打个八折吧。” “啊?那么贵!”萧暮雪将镯子放下,“抱歉,我买不起。” “这还嫌贵啊姑娘!”银店老板拿起手镯,朝上面哈了哈气,不停地在自己的袖子上蹭,“你来看看这光泽度,是不是能照见人影?你再试试这手感,是不是滑不溜手?还有这分量,你掂一掂,绝对足金足两!” 萧暮雪被说得心动:“您再给我便宜一点呗,再便宜一点我就买了。” 银店老板苦着一张脸想了片刻,咬着牙跺了跺脚:“算了算了,我看姑娘你也是个实诚人,我就当是顺路给你带了一个,不赚你分毫,底价给你好了。四百元,一分也不能少了,再少我今天就喝西北风了。” 萧暮雪听他说到这个份上,也实在不好意思再砍价,伸手就去掏钱。 傅雪峰忍住了想拦她的念头,静静地看卖东西的人唱独角戏。 横空伸出一只手拿走了萧暮雪的钱包:“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阿妈需要人帮忙正到处找你。还不赶紧走?” 萧暮雪见是仓央,以为他故意找茬:“你干嘛?把钱包还我。” 仓央不理她,陪着笑对银店老板说:“大叔,不好意思。这丫头是我们家的帮工,阿妈现在正着急用人,回头再来买。” 银店老板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满脸的不高兴。 仓央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瞪着萧暮雪说:“你怎么还站着?你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了?动作快点。” 傅雪峰趁机把萧暮雪往门外推:“回去。” 银店老板只得作罢,将那镯子甩进一堆首饰里,不再搭理他们,眼睛已盯上了另一位刚进门的男客。 大街上人来人往,还很热闹。仓央左右看看,将钱包扔给萧暮雪,一双眼里满是嘲讽:“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刚才那镯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纯银的,成本不会超过五十块钱。” “怎么可能?你骗人!” “我骗人?那家店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假货店,专宰你们这种外地客。不信你就回去看看,看看有没有本地人去买东西。” 萧暮雪不说话了。 “那镯子看着漂亮,你买回去戴不了半个月,就乌漆墨黑,废料一块。还四百元……你倒挺大方的。要不是看你在我家店里帮工,也算是自己人,我才懒得管你这破事。” 萧暮雪揪着自己的头发,满脸懊恼:“我看那老板蛮真诚的,居然骗人!” “真诚?那是你瞎!怎么,你想买首饰?” “我听别人说,藏区的银饰是很好的,我想给妈妈买个镯子。” “跟我走,我带你去买。”仓央边走边介绍路边的商店:哪家的皮货好,哪家的牦牛肉不错,哪家的酥油茶名声在外,哪家的肥肠粉真材实料,哪家专门杀生,哪家诚实可信……走到街道的尽头,他爬上了路边一个小山坡,指着一扇紧闭的破破烂烂的木门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值得你花钱。” 敲开门,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老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抽旱烟。见有人进来,也不招呼,依旧不紧不慢地吧嗒烟袋。 “兰姨,我带朋友来了。”仓央向萧暮雪使了个眼色,恭敬地候在一旁。萧暮雪也学着他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兰姨也不搭话,又抽了几口烟才慢慢抬起头来。她个子矮小,皮肤黧黑,双颊高凸,眼睛深陷,乍一看像个被抽干了血的骨架子。黑衣衬着她的枯瘦,使得她整个人苍老中透着诡异。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在萧暮雪身上打了几个转,眼里跳跃着淡淡的火苗,随即恢复了平静。“姑娘是远客?”她的声音十分柔和,倒不像是她本人发出的。 “是的。我是来这里读书的。” 兰姨慢慢爬上一架梯子,从高处取下一个铺着黑布的盘子,将它放到萧暮雪面前。“找找这里,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她抽了一口烟,冲着傅雪峰的方向吐了几个眼圈,目光深沉。 盘子里放着许多造型奇特,颜色暗沉,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首饰。一只雕着花纹,满是黑垢的手镯静静地躺在盘子一角,似乎在等待识货的人将自己带走。 兰姨拿起手镯,撩起黑布轻轻擦拭。几分钟后,手镯褪去尘垢露出了本来光亮的面目,上面精雕细刻的兰花栩栩如生,极为美丽。 萧暮雪大喜:“好漂亮!多少钱?” 兰姨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 萧暮雪二话不说就去钱包里拿钱。 兰姨看着她:“你不跟我讲讲价?” “我喜欢它,它就是无价的。” “你不怕我和这小子联合起来骗你么?” “仓央虽然脾气臭,不过坑蒙拐骗的事大概还是不会做的。就算你们真的骗了我,也没关系。活在这世上,哪有不吃亏上当的。我就当买个教训好了。” 兰姨用枯枝般的手拍了拍盘子:“不给自己看看么?” 萧暮雪无意在自己身上花钱,却又不想拂别人好意,便伸手拨了拨盘子里的首饰。一枚小小的暗黑的指环出现在眼前。那指环并不多漂亮,但紫藤花的花瓣层层叠叠,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如活物。萧暮雪一向喜欢花花草草,自然对其爱不释手。她将指环戴在右手的中指上,大小竟然刚刚合适,就好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兰姨默默叹了口气:“那么多好看的,你怎么偏偏选中了这个?” 旁边的仓央开口了:“这个不卖吗?” 兰姨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还有更适合她的。这几十元的廉价货,根本没有收藏的价值。” 萧暮雪把手伸到她面前,满心欢喜地说:“再廉价的东西,只要我喜欢就是好的。您看,是不是很别致?” 兰姨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你喜欢就好。”她取下那指环,用布擦干净包了起来,“你读书写字戴着也不方便,不如收起来,以后再戴。” 萧暮雪又将指环重新戴上:“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她放了一百元钱在桌子上,又去盘子里扒拉。 兰姨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萧暮雪慢慢拈起了一枚黑黢黢的极不起眼的指环:“这是什么?” 那指环跟藤花指环一般粗细,上面雕刻着极为细小的叶片,中间嵌着一朵小小的纤巧的花,已脏得看不出原有的样子。仔细擦去蒙在上面的污垢,指环露出了本来的银白的颜色,那花也活灵活现起来,像是谁摘下了新开的花朵安放在上面,隐隐带着晨间的水汽,香气四溢。 萧暮雪的目光已经移不开了:“太漂亮了!” “这指环是凤冠的藤上嵌着木香花的花朵。” “凤冠?好华丽的名字!不过,这花看着倒素雅!”萧暮雪将指环戴在傅雪峰的手上,“哗,简直是绝配!” 兰姨大为意外:“你是给他买的?他可是个男孩子。” “有什么关系,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既然你这么喜欢,何不把藤花的戒指给他,把木香花留给自己?” “最好的当然要给雪峰,我戴什么都没关系的。”萧暮雪拉着傅雪峰的手左右看看,十分满意,“真的好漂亮!雪峰,你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弄丢了。你看看,咱们的指环像不像一对?” “像!”傅雪峰笑了,“喜欢!” “兰姨,这指环多少钱?” “姑娘好眼光!挑了一个平常人都看不上的好东西。物赠有缘人,这枚指环我分文不取,送给姑娘了。” “这可使不得!既然是宝贝,那就更应该付钱才对。” “姑娘不必谦让,我自有我的道理。” 萧暮雪头一回没跟人客气:“那我就谢谢您了!” 兰姨从一个破烂的纸盒子里拿了些零钱给仓央:“我家里没有酥油了,你帮我多买一些回来,顺便带姑娘逛逛农贸市场,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她指了指傅雪峰说,“让这孩子留在这里,帮我把那些东西放回原位。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不想爬上爬下的了。” 萧暮雪叮嘱了傅雪峰几句,跟着仓央出门去了。 兰姨重新燃起一根纸烟,将烟雾悉数吞进了身体:“你跟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傅雪峰静静地站着,一双眼看着对面的高山,没有回答。 “别那么紧张。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根本就不关心。我只是怜悯那姑娘,才跟你说这些。这姑娘一生悲苦,若你怜她,就多照拂她。” 傅雪峰依旧不言不语。 兰姨也不在意,吸了口烟又说:“其实不用我说,你也会这么做。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管将来你有多大的权力,都不可将她留在身边。否则,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傅雪峰终于开口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你比我懂。伤害一个人,并不一定要伤害她本身。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如果对手够聪明,根本不用找她麻烦,直接对你下手就可以了。这比直接伤害她,更加叫她伤心。” 傅雪峰转过头来,眼神凌厉:“你知道我是谁?” 兰姨弹了弹烟灰:“不,我不知道。但我会看相。你非池中之物,早晚会凌于众人之上;你一生惊险无数,都能逢凶化吉。可那姑娘就不一样了,她要想长命百岁,不光要靠运气,还得靠造化。” “她的命结,怎么解?” “无解。至少目前看来是无解。” “你的意思是,是死结?” “那也未必。她虽命运多舛,却也有贵人相助,倒还不至于走入穷途。” 傅雪峰稍微松了口气:“她……她会嫁给谁?” 兰姨将手里的烟蒂弹出老远:“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了。” 傅雪峰脑子里转了个念头:“你为什么不让她买那个指环?” “被你发现了。”兰姨笑得无奈,“我的本意是想让她挑个护身符,结果她偏偏看中了催命符。我不妨告诉你,那指环上有个小机巧,迟早会被她发现。她那么聪明,一定会物尽其用的。只希望到时候她手下留情,不要增添杀孽。” 傅雪峰皱了皱眉:“杀人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兰姨摇头:“她是善良。可是,再善良的人,也会有辣手无情的时候。” “那你可以不卖给她。” “世间万物,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缘法早已注定,岂是我一介小小凡人能左右的?我不卖给她,她自然有别的法子,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傅雪峰无言。 “若她给自己挑的是你手上那枚指环,她的命运会有很大的不同。可惜,她却把所有的好运都让给了你。如果我没看错,你的这条命,应该是她给的。她对你的好,应该也不止于此。你可不要负她!” 傅雪峰暗自惊心。 “小伙子,切莫遗失你的指环,那是我们巫族世代相传的圣物,我一直在等它的有缘人。”兰姨又点了一根烟,“若有一天,她摘下了手上的藤花指环,你不妨把这个送给她,这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我现在就可以给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会知道的。记住我的话:万事莫强求!” 门外传来仓央的声音。兰姨和傅雪峰终止了谈话,一个抽烟,一个发呆。 后来,萧暮雪从一位老者口中得知:兰姨的家族精通相面之术,世代以相面为生,名声赫赫。而且,每隔三十年,这个家族就会出一个精通巫术的女人,看前世,说今生,通晓人间百事。许多名门望族不惜重金相邀,将其收为己用。到了兰姨这一代,人们不再迷恋巫术,这个盛极一时的家族才逐渐衰没。兰姨是这个家族最后的血脉,也是最后的巫师。 那次之后,萧暮雪再没见过兰姨。后来听说她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几天后才被人发现,身体已被野狗啃去了一大半。没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也没人关心她的身后事,人们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关于她和她的家族的传说:能预测别人的运势,却看不到自己的命数;能帮别人逢凶化吉,自己却不能遇难成祥;看得穿别人的人生,却猜不透自己的结局…… 有人说,要得到些什么,就得先失去些什么。泄露太多天机的人,总是不得好死。这是惩罚,是诅咒,更是警告。 从此,世上无神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五章 k师大的校园里,人来人往,木芙蓉花团锦簇。这个只有凌云中学三分之二大的校园里,除了松柏等常青树,就数木芙蓉和法国梧桐最多,其余的,便是寥寥可数的杉树。建筑物也不多,两座教学楼,两座学生宿舍,一座教师公寓,一座图书馆和多媒体综合楼,一座办公楼,一座师生活动综合楼、一间食堂,一家小卖部,后校门处有六家私人小餐馆。如此,便是这所大学的全部。 萧暮雪边走边看,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学校逛了遍。她没心情关注刚动工的新学生公寓和多媒体教学楼,也没闲暇感叹这里的僻远与荒凉,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更是提不起半分兴趣。她关心的,是在哪里能找到挣钱的活。 临近校门,松柏环绕的活动楼前,一块信息公告板吸引了萧暮雪的视线。她仔细阅读上面的新生须知和招聘信息,快速地在心里计算着哪些工作是自己能胜任的、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开学后的第一周,萧暮雪按计划将自己能做的所有工作收入囊中,并对每天的时间做了精准分配。她骑着仓央淘汰下来的自行车,整天奔忙在学校与餐馆之间,常常是踩着下课铃声出,又赶着上课铃声入。一周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张宇涵的电话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不约而至。第一次,他因为萧暮雪的自作主张大动肝火,将她训得面红耳赤,训完了就直接挂掉了电话。第二天又将电话打了来,这一次倒没怎么训人,可话里的火药味还是十分明显。萧暮雪陪了无数的不是,他才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要是一年后你考不上,就滚回来给我补习! 一个月后,萧暮雪收到一个超大号的箱子,里面是b大的全套教材和各种考试资料。书里夹着一封信,只简单两个字:等你!那字迹苍劲有力,却又潇洒得宛如星和月。 萧暮雪笑了:这世上最懂我的,原来是您! 只半个月的时间,萧暮雪就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学生活。打工,上学,自学b大中文系的主修课……每一项都朝着预期发展,并乐在其中。其实最开始,按照张宇涵的意思,是让她考取b大英语系的预科生。但萧兰枢生前再三强调要学好母语,萧暮雪便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英语,而一心攻读中文。 时间总是不够用的。通宵夜读对萧暮雪来说,是家常便饭。早上醒来,傅雪峰经常见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老嘉措一家知道了她熬夜读书,都格外体恤,不再让她做早工,只中午和晚上回来帮忙就行。有时晚上也不让帮忙,让她早点学习,早点休息。 仓央还是有事没事就跟她斗嘴打闹,态度却温和多了,时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跟她分享。没有课的时候,他总会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拖着萧暮雪出去爬山,摘果子,四处晃荡,时不时地还拉着她一起野外写生。 萧暮雪虽嫌他打扰自己学习,却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怕自己太过劳累,跨了身体。刚好自己也喜欢玩,对画画也有兴趣,也就由着他折腾。 星期五的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们都忙着过周末去了,校园里很安静。 此时天高云远,阳光尚好。 萧暮雪抱着一摞书向校门外走去,边走边翻手里的笔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几步之外,多了一个熟人。 楚星河含笑注视着她匆匆的背影,始终跟她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跟着她一路到了河边,下到一个树木繁茂的避风弯道里。 萧暮雪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坐下,放下手里的书,拿出笔和纸准备学习。 楚星河捡了个小石子扔到她面前,迅速隐身在一棵大树后。 萧暮雪抬头看看四周,没看到人,随手将石头扔进面前的河水里,继续看书。 又一颗小石子扔了过来。隔了片刻,又是一颗…… 萧暮雪怒了,蹭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眼神极不友善:“喂,打扰别人看书很有意思吗?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讨厌死了!” 楚星河从树后走出来,苦着脸说:“完了完了……我被讨厌了!好伤心!” 萧暮雪愣住了,随即啊地叫了起来:“楚老师!”她跳下石头飞奔过去,抓着楚星河的手又蹦又跳,“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楚星河笑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不许走!”萧暮雪拽着他的手不肯放,“我是太高兴了!做梦也没想到您会来看我。” “我可不是来找你玩的,我是来给你补课的。”楚星河牵着萧暮雪的手在石头上坐下来,随即从背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送给你的营养套餐。” 萧暮雪翻看着那些资料,双眼放光:“哇,果然还是您最懂我!知道我最需要什么。” “我也不是白当你两年班主任。”楚星河打量着萧暮雪,“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萧暮雪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事情太多了。谢谢您关心!” “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用敬语了?我听着实在太别扭了,我又不是大了你好几十岁。快点改口,我更喜欢咱俩平起平坐的感觉。” “哈,原来你怕被我叫老了?”萧暮雪笑道,“好吧,从这一刻起,我就不对你用敬语了。” “真听话!”楚星河拿起一本资料书,详细地讲解着书上的内容,“我刚才讲的都是重中之重,你要逐字逐句地理解、记忆。书上我划红线的也是重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背下来。以后每周五我都会过来检查你的功课,要是我发现你偷懒了,可别怪我惩罚你。” “每周五都过来?” “对,我每周五过来,周一的早上回去,我已经把我的时间安排好了。” “不行!太辛苦了!这次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的。” “我知道,就算没有我的辅导,你也没问题。可有了我的辅导就可以事半功倍了,有何不好?” “有什么好?山高路远,又艰险崎岖,我怎能让你冒险?楚老师,我谢谢你为我着想,但真的不要这样,我担不起你这份恩情。”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做老师的责任罢了!”楚星河将一个笔记本递过去,“这上面是英语笔记。你偶尔想换换脑子了,就翻翻看看,不想看也没关系,放在那里就好。” 萧暮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抠着手指。 楚星河揉了揉她的脑袋:“暮雪?暮雪……怎么了?” 萧暮雪依旧不说话,头低得更厉害了。 楚星河犹豫片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却见她满脸泪水,不由地心一紧:“好好的怎么哭了?”他擦去那些泪水,轻声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萧暮雪哭出声来:“可是我害怕!我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进山出山的路是不好走,可也没有那么危险。你安心吧!” “楚老师,求求你,别再来了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萧暮雪揪着楚星河的袖子,哭得不能自抑,“你千万不能有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样担心我的安全?” 萧暮雪不说话,只是流泪。 楚星河叹了口气说:“我这人很笨,最怕女孩子哭,还不懂得如何安慰。你要是再哭下去,我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萧暮雪慌忙擦干眼泪:“我……我不哭了。” 楚星河好想抱着她,吻去那些还挂在眼角的泪滴,却拘谨地搓着手说:“那咱们就约定好了,每周五见。” 萧暮雪泪汪汪地看着他:“嗯!”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赶紧擦去,“我会在校门口等你的。” 此时晚风轻送,秋叶瑟瑟,芦花如雪。夕阳残照的河面闪闪发亮,像铺了一层密密实实的金叶子,晃得人眼花心乱。 楚星河看着萧暮雪的侧影,有几秒钟的失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萧暮雪回头对他浅浅一笑:“老师心中的佳人,可也是在水一方?” 楚星河收回目光,望着天边的落日说:“等到栀子花开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萧暮雪高兴起来:“一言为定!”她站起身说,“今天先这样,我带你去我们学校转转。你可别看我们学校小,风景可跟山外的大不一样。” 楚星河将书装起来:“好,客随主便,我听你的。”他拿出一把钥匙装进萧暮雪的口袋里,“我在你们学校的宾馆租了一间房,租期是一年,以后你要是学习晚了就去那里休息,不要回镇上了。” “啊?一年?那得多少钱?” “不多。你们学校的宾馆便宜得跟白住一样,何况他们还给我打了折。” “那也没必要租一年吧?需要住的时候再去定就好了。” “你就别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安心学习才是最重要的。若你再跟我这样计较,我可就不高兴了。” 萧暮雪撇了撇嘴说:“反正你是老师,我是学生,什么都得你说了算。” 楚星河笑道:“我什么时候用老师的身份难为过你了?说真的,我很不希望自己是你的老师。” “为什么?当我的老师不好吗?我让你为难了,还是我很难管束?”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你的老师,我们相处起来可能会更自在些。” “它才是最自在的!”萧暮雪指着一只飞向雪山的苍鹰说:“我也好想有一双翅膀,能展翅于九天之上!” 楚星河的目光追随着苍鹰落在雪山的深处,心想:你会有的!我会给你一双翅膀,任你遨游,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从那天起,每个周五的下午,萧暮雪都会等在校门口,直到楚星河出现。 转眼就是深秋。又到周五。 萧暮雪安顿好傅雪峰就去了校门口。她从太阳西斜等到太阳落山,从太阳落山等到天色渐晚,又从天色渐晚等到天黑,也不见进山的班车出现。 也不知道是哪里飘来的雨云,让本来晴好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渐渐地雨声如注,哗哗有声。 萧暮雪焦躁地走来走去,浑身上下已湿透了。她望着夜雨里昏黄的路灯,心也飘摇得宛如树上那就要坠地的枯叶。楚老师,你千万不要有事!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杀了我自己的! 一辆三轮车从远处驶来,又飞快地驶向远方。 萧暮雪跺跺脚,跟在那三轮车后面,顺着马路向前跑去。她跑跑停停,停停跑跑,不知不觉地就跑了十几里路。 一道人影跟在她身后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跟着她一起在雨里奔跑。 风带着雪山的寒气扑面而来,夹着雨的冰冷,越发叫人不胜寒冷。四周光线不明,只有风声,雨声,河水的湍流声是清晰可闻的。 萧暮雪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又冷又怕,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楚老师,你到底在哪儿?”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大自然交汇在一起的声音。 哭了一阵子,萧暮雪站起身,借着附近农家屋里射出来的微弱灯光,继续向前走。实在走不动了,她便靠在路边的树上休息。 从前面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光线太暗,看不清是谁。他走得很快,匆匆的身影在大雨里显得格外怪异。 一时间,看过的恐怖电影不断地从萧暮雪脑子里闪过:黑暗的雨夜,单身的少女,变态的杀人犯……完蛋了!我是不是要被断手断脚抛尸荒野了?得赶紧躲起来! 路边都是灌木,根本无处可躲。 萧暮雪只好原地不动,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 隔着一段距离,那人影停下脚步说话了:“暮雪?是你吗暮雪?” 楚老师?萧暮雪紧绷的神经嘎嘣断了! 楚星河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脸来:“你怎么在这里?” 萧暮雪抱着树缓了缓,身体才生出几分力量来。她飞奔上去,不管不顾地将他紧紧抱住:“楚老师!楚老师!”她告诫自己不许哭,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你终于来了!” 楚星河轻轻抱着她:“我们约定好的,我当然要来。” 萧暮雪靠在他胸口,哭着说:“谢谢你平安无事!” 楚星河湿了眼眶:“你在等我?” “嗯!”萧暮雪抬头看着他,“你若不来,我便一直等下去。” “傻丫头!”楚星河控制住想要亲吻她的念头,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雨下得太大了,师傅说天黑路滑,行车太危险,只能在车上等天晴。我怕你担心,就走路下来了。” “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如此辛苦!” “又说傻话!你就不能觉得我本该如此?暮雪,我在你心里除了是老师,就不能是别的?” “能,当然能!比如这一刻,我就觉得你像个傻子!”萧暮雪说完,赶紧丢开楚星河的手跑开了,“只有傻子才会冒雨走这样危险的夜路,来看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 楚星河追了过去:“几天不见,你的胆子变大了,敢取笑我了!” 雨依旧在下,风依旧在吹。 萧暮雪却不觉得冷了。那道一直跟着在她身后的人影,匍匐在地,藏身于低矮的灌木丛后。待她和楚星河走远,才慢慢站起身,仰头静立于大雨中,茕茕孑立…… 走到校门口,楚星河说:“暮雪,今天晚上你就别回去了,住宾馆好了。” 萧暮雪刷地红了脸:“那……那怎么行?我得回去,雪峰还在家等我。” “都凌晨了,你现在回去,想把大家都吵起来?”楚星河好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吧?” “怎么会?我……我就是觉得不太方便。”萧暮雪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毕竟,毕竟……” “毕竟男女有别,是不是?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好,对不对?” “嗯。” “男女有别是真的,是孤男寡女也不假。只不过,你不该有这样的担心。平时在宾馆里辅导你学习的时候,也只有你和我,我可有半点举止不当的地方?” “没有。楚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暮雪咬了咬嘴唇,“那今天晚上就打扰你了。” 楚星河不说话,独自走在前面。 “你生气了?” “对。你这样想我,我是很生气。” 萧暮雪跑上前去挡在路中间:“我错了!”她低头抠着指甲,低声说,“我一个女儿家,难不成你说一起住宾馆,我马上答应才是对的?要是被我爸爸……要是被我妈妈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楚星河叹了口气,还是不说话。 萧暮雪又说:“况且,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要是哪个好事的又嚼舌根子,我是没所谓的,可你怎么办?楚姐姐要是知道了,我要怎么跟她解释?估计她得手撕了我!” 楚星河笑了:“你楚姐姐?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尽瞎想!” 萧暮雪嘟囔道:“真讨厌那些谈恋爱的,一到周末就把房间定完了,也不知道给别人留一间。” 楚星河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径直朝宾馆走去。 进了房间,萧暮雪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干什么。 楚星河指了指洗手间:“还不去洗澡?想感冒?”说着,假装动手脱衣服。 萧暮雪忙慌慌地进了洗手间,啪地把门锁严实了。 楚星河暗自发笑。他将床铺整理好,就站在窗前看雨发呆。 过了一阵子,萧暮雪从浴室出来,齐胸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手里拎着洗干净的衣服,极不自在地挠着耳朵:“没衣服穿了,只能用浴巾了。” 楚星河不由分说拿过她手里的衣服,挂在走廊的风口上:“这风这么大,明天早上肯定干了。”他指了指靠墙的那张床,“赶紧上床捂着去。”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落在萧暮雪的身上,就迅速移开了。 萧暮雪听话地爬上床,将自己捂得只剩个脑袋。等楚星河洗完澡出来时,她已经睡得没正行了…… 楚星河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自己也困得睁不开眼了,才躺下休息。 风雨依旧,屋内一室安宁。 半夜里,一声闷响惊醒了楚星河。他扭开灯一看:萧暮雪裹着被子掉到了床下,却依旧睡得香甜。他笑了起来:还是这么不老实! 萧暮雪翻了个身,一双光溜溜的腿就裸露在被子外面了。 楚星河小心翼翼地揭起被子一角,盖住了那双腿,又万分小心地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 早上,雨过天晴。 萧暮雪伸了个懒腰,刚要从被窝里钻出来,又赶紧缩了回去。 楚星河坐在窗前看书,听到动静头也不回:“衣服给你放在床头了。”他合上书站起身,“我买早餐去。” 萧暮雪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板一眼的学究先生!都不会跟人说早安! 楚星河站在明媚的阳光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好一个漫长又舒心的夜晚! 一对情侣从身边走过,跟另外一对情侣说着早安。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六章 刚吃过早饭,萧暮雪正在晾洗好的衣服,仓央拎着一袋野果在楼下叫唤:“楼上那个晾衣服的,快点下来,有好事。” 傅雪峰一听,蹬蹬蹬跑了下去。萧暮雪不紧不慢地晾完衣服,又将桌子上的书整理好了,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楚星河带过来的b大月考试卷,她的每门功课都在85分以上,属于中等偏上的成绩。出错的地方楚星河批注得十分详细,又将相关的题型做了延伸,让她再做。 仓央等得火急火燎的:“你还真是不着急啊!” “那你有什么大事需要着急?” “今天县城有大热闹,你去不去?” “县城?不去,太远了。就这事?” “你都不问是什么热闹,就一口拒绝?不后悔?” “我不问,你最好也别说。”萧暮雪捶着酸疼的肩膀,“难得这个周末楚老师开会不能来,我得把积压的作业处理完。你带雪峰去玩,我就不去了。”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你真的不去?可以见识很多的风土人情,还有许多书上没有记载的传统。”仓央摸准了萧暮雪的脉,倒也不着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勉强。只是啊,要是明年你考回去了,要想再见,可就难咯。” “到底是什么节日?” “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我不会骗你。” “那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已经看过太多次了。” 萧暮雪看看旁边雀跃期待的傅雪峰,犹豫片刻后说:“好吧,我今天就给自己放假了。” 仓央见计谋得逞,赶紧将手里的野果递了过去:“这个带着路上吃。你们现在就去坐车,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记住,别太贪玩。要是错过了回来的末班车,你们俩今天晚上就只能睡大街了。” “谢谢提醒。我跟大姨告个假去。” “不用了。每年的这个节日,阿妈和她那些姐妹跑得比谁都快,赶着去凑热闹买新鲜玩意呢。这几天我们家是不做生意的,你就安心玩你的。”仓央拿起脚旁边鼓鼓囊囊的背包,“我也出发了。” “你去哪?” “我和几个哥们一起去爬山。” “哪里的山?野山?” 仓央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你能不能小声点?非得让我爷爷听见了!” 萧暮雪压低了嗓子:“你真去爬野山?很危险的,都是原始森林。” “越危险越刺激。你想想,我是画画的,如果连原始森林都没见过,以后怎么下笔如风,画尽世间万物?” “我也想去。你带着我和雪峰。” “你?不行不行……这山可不比我们平时爬的山,山高林密,走的都是野路子,而且许多地方还没路可走,都得靠自己便走边找,很危险的。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估计爬不了十分钟就得趴下。我可不能带个累赘。” “是不是累赘现在还难说。一句话,你带不带我们去?不带是吧?好!”萧暮雪笑嘻嘻地左右看看,猛地提高了嗓门,“爷爷,仓央要去……” 仓央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祖宗,你别叫行不行?” 萧暮雪拿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早答应不就完了,非得逼我出绝招。我忘了告诉你了,爷爷去镇上给车加油了,不在家。” 仓央气得直跺脚:“萧暮雪!你又骗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长记性的!” 萧暮雪讨好地笑道:“别生气嘛,回头我给你做蜂蜜桂花糖糕,好不好?” 仓央马上高兴起来:“连续做一周!” “你不怕长虫牙的话,我也没意见。”萧暮雪转身跑上楼,和傅雪峰一人换了身长衣长裤,又一人带了一件厚衣服,穿上运动鞋,装了点吃的就跟着仓央出发了。 一行十二人,认识的人不多,领队的是藏文系的学长,看起来背阔腰圆,很有些分量。他先让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又把爬山的注意事项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将队伍重新排列:三个女生走中间,每人前后都是体力不错并且经验丰富的男孩子。所有的食物和水也都进行了重新分配,体力好的负担多一点,女孩子只背自己的衣服和随身物品。 萧暮雪的前面是仓央,后面是傅雪峰。她有种被包围的感觉。“你们俩别管我了,照顾别人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傅雪峰不说话,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仓央就不会这么乖了,随手丢了一颗小石子在她头上:“你以为我想照顾你?不过是听领队的安排罢了。爬野山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掉队。一旦掉队,你就是哭死了,也没人来救你。” 萧暮雪仰头望着直插云霄的山峰,懒得回嘴。 碎石的山道,又陡又滑。路的两边没有树木,也没有草丛,只有稀稀落落的灌木丛。这灌木是常见的,褐红色的圆形叶片下,长着尖利的刺,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橡胶鞋底踩在碎石上,一走一滑,硌得脚生疼。 傅雪峰不时从后面托萧暮雪一把,生怕她摔了。 队伍里的男生讨论着几年后的世界杯,讲些荤腥不忌的笑话,说着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聊着某个漂亮的女生或者某段道听途说的爱情,倒也热闹。走在萧暮雪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是大三的师姐,有一些爬山经验,又都是性格开朗热情善良的姑娘,时不时回头关照着萧暮雪,让她多加小心。 萧暮雪谢过两人的好心,更加专心地爬山,生怕自己真的成了累赘。 太阳很给脸,躲在云层里不出来,天气比前一天凉爽不少。 一个男孩子提议唱歌。马上,队伍里便你一句,我一嘴,东拉西扯地上演着歌曲大串烧。萧暮雪想起了姚梦芽,要是她在,那嗓子绝对艳惊四座……不知道她一切可好? 再往上,脚下的路不再是沙石,而是褐黑色的泥土。灌木少了,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树脚下,阳光常照的地方,开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那些花姿态各异,颜色各异,在微凉的风里摇曳生姿,向旅人送去芬芳的问候。 萧暮雪摘了一大把花,编成漂亮的花环送给两位师姐。两人极是喜欢,不停地跟她道谢。 一条溪流出现在众人眼前。水面上漂浮着红的黄的绿的落叶,煞是好看。溪水碧蓝,澄澈得像滤过一样。溪流的两岸是参差不齐的山石,上面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那苔藓经年累月地长着,静静地漂荡在蓝色的水里,丝丝缕缕,像是柔软浓密的长发,美好得叫人忍不住想要梳理。 几只栗色的兔子从一团茅草里钻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向这边蹦跶过来。领队嘘了一声,全队人员立马进入静止状态,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 个头最大的栗色兔子胆子也最大。它蹦到领队身边,嗅了嗅他的裤脚,又绕着他转了几个圈,估计是没发现什么好玩的,就丢开他跑到溪流边,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另外几只兔子也跟了过去,在溪流边站好,集体欣赏自己美丽的倩影。 单腿站立的仓央忍不住了,偷偷放下了另外一只脚。 大栗色兔子的耳朵马上竖得像根天线。它从水边走开,警惕地四下张望。一位师姐歪戴在头上的花环掉下来,落在离兔群不远的草地上。大栗色兔子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下来。它噏动着三叶草般的嘴唇,小心地蹭着那花环。 太可爱了!我要抓一只回去。萧暮雪缓缓抬起手,准备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小兔子。她还没扑下去,仓央已经下手了。兔群受惊四处逃窜,抓兔子的人却并不甘心,一个劲地追着跑。终究是兔子跑得比人快,一个个都逃了出去,而抓兔子的人却累得人仰马翻。 太阳睡够了,又千篇一律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阳光洒满山间,林里的薄雾慢慢散开,树木的样子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镀了金身的菩萨,雄伟得肃穆。 一群飞鸟隐入密林,瞬间就没了声息。周围很安静,如果没人说话,这里只能听见风与树吐纳的声音。 “爬得有一半了么?”有人问。 “最多四份之一。”领队说,“这山是这里的第二高峰,那有那么容易就登,还真有野猪。要是真遇见了不要惊慌,安静地通过就行了。食肉动物如果不是饿慌了,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大家记住了?” “记住了!”齐刷刷的回答声。 领队很是满意:“前面这片密林常有动物出没,我们是绕开这里走,还是直接通过?” “当然是直接通过了。万一遇上只孔雀什么的,那咱们可就发财喽!” “孔雀?你脑洞真够大的。这里要是有孔雀,我把这个月的饭卡给你。” “好啊!大家都听见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许赖账。” “我不赖账。就怕到时候孔雀没抓着,碰着了怪兽。” “你长得像怪兽!要是有怪兽,我现场打死,做烤肉串吃。” “你以为你是奥特曼,专打小怪兽?” 两个男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气氛十分欢乐。 没爬多久,传来一阵隐约的呼救声:“救命……救……命!救命!” 众人都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领队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原地不动或者不要出声。呼救声没了。众人松了口气,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是一阵呼救声,这次的声音比上次更加微弱。 一个男孩子惊疑道:“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不会是妖怪吧?” 高个子师姐呛了他一句:“咱们这里又没有唐僧,你怕什么红孩儿?” “那这呼救声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 “吵什么吵?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自乱阵脚,你们就这点出息?”领队小麦色的脸色更深了,“难道你们忘了,这里除了爬山的人,还有两种人:挖金矿的和逃犯。我估计这呼救的有可能是落单的。” 萧暮雪惊讶极了,“这山里有金矿?还有逃犯?” “再往上爬,会有不少挖金矿的。你们记住了,如果遇见了有人的矿坑,不要凑过去看热闹,也不要多问,告诉对方是山下的学生,就可以了。他们这些人手里都有火枪,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是冲着金矿去的。至于逃犯,你们更要当心,他们都是有命案在身的家伙,个个心狠手辣,下手无情。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 “挖金矿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会有逃犯?而且你们还都知道?” “这个你有所不知。这里少数民族居多,一般他们犯了事,政府都会宽大处理。但还是有人想逃避牢狱之罪,就往这山里躲。这里树多林密,容易藏身却不容易抓捕,警察不会轻易搜山。只要在这山上躲几年,等案底消了,他们就又恢复自由身了。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他们的避难所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不是啥秘密。你刚来不久,不知道也很正常。” 萧暮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忽然想起校门口贴的那张已经泛黄的通缉令来,罪行是:杀妻,抛尸。她打了个寒颤:菩萨保佑,千万别遇见了!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临终就义的表情。 “救……救……命!” 叫声微弱,但却真真切切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没有人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领队加快脚步向上爬,后面的人也都是手脚并用,快速前进。 一块杂草丛生,地势相对平缓的缓坡出现在眼前。 大家一鼓作气爬了上去,然后,就都被惊成了石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七章 一条碗口粗,五六米长的灰褐色大蛇,不停收缩着自己的身体,死死缠着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一张脸上不是泥就是草,脏得看不清长相。他拼命挣扎,奈何抵不过大蛇的力量,被越缠越紧,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大蛇的四周,几十条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蛇,吐着红红的信子,在草丛里游窜。见有人闯进来,蛇群停止了游窜,昂起头,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矮个子师姐刚看见蛇群就晕了过去。高个子师姐刚要尖叫,萧暮雪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说:“别叫!要是惊了蛇群,咱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领队看了看她,颇有些意外。 萧暮雪给他使了眼色,将高个子师姐慢慢推到他面前:“你看好她。最好找块手绢堵住她的嘴。” 像是得了命令,蛇群忽然四下散开,将身体隐入了野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声之后,蛇群以一个圆环的阵型出现,将闯入者围在了中间。而那条大蛇,依旧死缠着小男孩不放,一双三角眼里满是冷酷和杀意。 萧暮雪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然后开口了:“对不起,我们误入了您的领地。但请相信,这是无心之失,是个误会。请您原谅!”她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温柔而淡然,宛如山涧温暖的清流。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不知道她在这要命的关头说这个是什么用意。 萧暮雪顾不上解释,一双眼不停地四下搜寻:“我知道,擅入者死。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听到这孩子的叫声,过来看看。如果因此而惊扰了您和您的子民的安宁,还请您息怒。” 回答她的,是蛇群吐信的嘶嘶声。 萧暮雪极缓极慢地抬起手,尽量不让对方误会自己有恶意。她指了指那个已经快晕过去的孩子:“请您告诉我,这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如此惩罚?只是因为误入,还是伤害了谁?不管是哪一种,都请您手下留情,先放开他,行吗?” 傅雪峰不动声色地贴到了她的背后,下垂的眼眸寒如冰魄。 那大蛇死死盯着萧暮雪,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不再使劲勒那孩子,但也绝对没有放开的意思。它摆了摆尾巴,将草丛后面一堆破碎的蛋壳扫到众人面前,眼里尽是仇恨。 萧暮雪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下麻烦大了!“我对他的愚蠢之举表示遗憾,也很难过因此而带给您的伤害。但请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好么?”停了几秒,她见大蛇没有和解的意思,又说,“如果只有杀戮才能解您心头之恨,那么,我请求用我自己换下那孩子。您可不可以跟您的王转达我的提议?” 众人哗然。 萧暮雪低声制止:“闭嘴!不想死就都闭嘴!” 那大蛇颇通人性。它低头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萧暮雪,似乎在犹豫。它抬头朝旁边一棵高得看不到树尖、结满红色蛇果的树望去,一副:“算了吧小师妹,别管他了。看样子他就在山里生活,丢不了。” 萧暮雪捡起一根木棍,在一片突出的石岩下掏出一个圆形的坑,将破碎的蛇蛋捧起来放进坑里埋了起来,又就地取材摘了一把野花插在上面。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靠着傅雪峰坐了下来。 一丛掩于荆棘和茅草的野花丛里,去而复返的蛇王看着眼前的情景,眼里闪过一丝如水般的亮光。它注视着萧暮雪满是汗水的脸,紧闭的嘴唇微微噏动,似是在微笑,又似在低语…… 晕过去的师姐已经醒来,和快要晕的师姐抱在一起,两人抖成一团。男孩子们显得镇定多了,只是脸色发白,行动还是自如。 终于,所有人都恢复了常态。萧暮雪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说,你们是打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呢还是换个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瞬间反应过来:危险地带,速速远离!惊慌和恐惧化成了力量。全体人员以最快地速度通过了那片草木阴森的树林,爬上了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坪,这才安下心来。 已经是午饭时间。大家分享着各自带来的食物,忙着填饱辘辘饥肠。萧暮雪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水,就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 仓央是队伍里的好奇宝宝:“暮雪,你不怕蛇么?” “蛇有什么好怕的,它们又不会胡乱咬人。” “我怎么觉得那蛇挺怕你的?你一伸手,它就不动了。” “估计是因为我从小跟着爷爷在山里到处跑,身上沾染了兽类的气息,所以它们把我当同类了。”萧暮雪摸了摸手上的凤凰手串,“它们错认我了。” “瞎说!还有,那蛇好像听得懂你的话?这又是为什么?” “也许吧,蛇本来就是很灵性的。小时候爷爷常跟我讲,如果不小心闯了不该闯的地方,伤了不该伤的生灵,一定要虔诚地道歉和悔过。只有这样,它们才会原谅。以前爷爷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是随便说说,逗我玩的。现在想起来,他是对的。万物皆有灵,心诚则相通。” “那你怎么知道那条大蛇不是王?” “这个嘛,你就要多看书了。很多野史都有记载,蛇这种生物如果修炼到一定级别,身上是有标记的。那大蛇虽大,但形体却很普通。而且,我不觉得哪个种族的王会亲自动手对付一个冒冒失失的闯入者。所谓王,是智者,是领袖,是下命令的,而不是执行命令的。” “喂,你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我们一群男生都已经吓得快尿了,你还在做这种烧脑的分析?你是不是女孩子?” “如假包换。”萧暮雪将手里的空瓶扔进垃圾袋里,“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有看不起女孩子的言论,我就把你丢进蛇窝里。” 仓央打了个寒颤:“最毒妇人心!” 萧暮雪没理他,脸色淡淡的。众人以为她一番紧张思虑后乏了,都没去打扰她。只有傅雪峰清楚她在想什么。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满脸温柔疼惜。萧暮雪那双一直舒展的眉头蹙了起来,紧接着,眼泪滑下脸庞,滴落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散发着熟悉的思念的气息…… 原来,思念并不会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只是蛰伏在某个未知的角落,伺机而动;一如悲伤和痛苦从来就不曾被遗忘,总会在某个措不及防的时刻,狂风暴雨般席卷记忆,将刚垒筑成型的快乐糟蹋成一片狼藉。 一顿饭的功夫。刚才的凶险就被消化成了各种版本的谈资。有的甚至还认为那蛇王会变身成美女,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与某位落难的书生上演现代版的人妖情未了。 萧暮雪停停走走,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并不参与聊天。 领队跳上一块石头,指着看不见的山峰说:“咱们加把劲,争取在天黑之前爬到预定的地点。” “天黑之前就能登顶?” “不,大约二分之一的地方。以我们的速度想要爬到山顶,至少得两天。一般来说,业余登山者都是爬一半。因为再往上,就是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原始森林了。气候千变万化不说,而且险象环生,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那我们晚上住的地方危险吗?” “没有危险。那里地势平坦,周围都是山石,还有遮风挡雨的山洞,几乎所有登山的人都会在那里露宿。” “就是传说中的野人洞?” “对,就是那里。” 萧暮雪指了指旁边的野竹林:“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傅雪峰见那竹林十分茂密,便说:“我等你。” 萧暮雪脸红了:“等我做什么?赶紧跟他们走。领队会在路上留下标记,你不用担心我。” 领队冲傅雪峰挥了挥手:“你跟我们走吧,暮雪那么聪明,丢不了。” 傅雪峰不好再坚持,只得和众人同行。 萧暮雪钻进竹林,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解决内急。她整理好衣服,一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水盈盈的眼,惊得脚步虚滑,差点摔在地上:一只火红颜色的狐狸静静地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它嘴里叼着一串七彩的野果,宛如一串七彩的宝石,炫目极了。 惊吓变成了惊喜。萧暮雪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却又炽热甜蜜。 火红狐狸歪了歪头看着她,琉璃般的双眼闪闪发亮。 清风拂面,竹叶沙沙。林子里的一人一狐就那样安静地对视,谁也没有动。 终于,萧暮雪忍不住了。她试探着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那毛茸茸的尾巴。火红狐狸灵巧地弹开身体,高傲地看着她,那神情像是在说:尔等凡人,不得无礼! 不等萧暮雪有进一步的动作,火红狐狸闪身钻出了竹林。萧暮雪想也不想撒腿就追。一人一狐穿过齐肩的茅草坪,向山上跑去。火红狐狸跑得欢,萧暮雪追得更欢。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下来休息。那狐狸见她累了,竟然也停下了脚步,一双圆溜溜的眼盯着她看,像是在等她,又像是在嘲笑她的不济。 又跑了一阵子,火红狐狸加快了脚步,将萧暮雪远远地甩开,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萧暮雪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放弃。她不甘心地看着周围的树林,蓦然惊觉,自己已经偏离规定的路线太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八章 别慌别慌……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路。萧暮雪安慰自己,努力在脑子里回忆来时路。可来时她只顾着追狐狸了,根本没有记路,只依稀记得自己穿过了一片杉树林。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那就顺着山路向上爬吧,等爬到了山中的金矿了。而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采矿人。 好悬!捡回一条命!萧暮雪吁了口气,四下寻找上山的路。一回头却看见刚离开的男人又回来了,吓得赶紧收起手里的棍子,贴着树根一动不动。 男人递过来一个缺瓷的搪瓷缸子,里面盛了大半缸子水。 萧暮雪本能的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接过搪瓷缸子,一饮而尽:“谢谢,这水真好喝!” 男人没说话,眼里的戒备之色淡去不少。他看看四周,用手比划着:“你从这里爬上去,爬过一片水杉林,顺着右边的一条小道走五六百米左右,再笔直向上走,就能到了。” “您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们爬山的学生娃,不都是去那里露营么?”男人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不知道路就不要瞎跑,这山里的野兽可是很多年都没吃过人肉了。” 萧暮雪咋舌:“还真的有野兽啊?” 男人剜了她一眼:“不信你试试。” 萧暮雪摇头:“不要!我还想长命百岁的活着。” 男人的脸色不那么冷了:“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真的很谢谢您!”萧暮雪转身朝男人指的路走去。刚走没几步,傅雪峰从旁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雪峰?你怎么来了?” “找你。”傅雪峰摸摸萧暮雪这里,又看看那里,生怕她身上少了什么。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又慢慢展开:“他是你同伴?” 萧暮雪点了点头。 男人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们。 萧暮雪拉起傅雪峰就走,想快快逃离这危险地带。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陌生嗓音:“站住。” 又要怎样?萧暮雪紧闭着眼,不敢回头。 傅雪峰紧紧握着她的手,站着没动。 那个声音又说:“别害怕,我只是想看看追着山神跑的姑娘长什么样。” 萧暮雪无奈了,只好慢慢转过身去。 说话的是个身量高大的中年男人,同样是胡子拉碴的邋遢样。与拿枪男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是那种满腹经纶的人才有的通透与平和。他的目光在萧暮雪脸上盘旋良久,落在了傅雪峰身上:“这姑娘是你什么人?” 傅雪峰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萧暮雪。 萧暮雪抿了抿嘴唇:“我是他妹妹。” 中年男人眯了眯眼:“妹妹?一点都不像。” 背着的枪重新端了起来。这一次,枪口对准的不是萧暮雪,而是傅雪峰。 萧暮雪大惊,上前一步挡在傅雪峰身前:“不要伤害他!” 只一眨眼的时间,枪就到了中年男人的手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傅雪峰垂在一侧的手动了动。他伸手将萧暮雪揽进怀里,眼里掠过一丝寒芒。 中年男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神色令人深思。 萧暮雪挣不脱傅雪峰的怀抱,又担心自己动作过激刺激到他,只能乖乖地呆着不动。她摸了摸傅雪峰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雪峰,你别害怕。大叔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你别紧张,好不好?” 傅雪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看向对方的眼神渐渐如刀般锋锐:“闪开。” 汗水从萧暮雪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雪峰,雪峰别这样……你放开我!” 中年男人和傅雪峰对峙片刻,竟然慢慢放下了枪:“有胆色。知道保护女人。” 傅雪峰依旧搂着萧暮雪,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中年男人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斯文:“既然是不相干的人,就速速离开。” 萧暮雪终于从傅雪峰的怀里挣脱出来。她飞速地瞟了中年男人一眼,拔腿向旁边的路上奔去。她必须赶紧跑开,傅雪峰才会跟过来。 傅雪峰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直到退到树林的边缘,才一个转身闪进了树林。 中年男人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那双望着天空的眼睛里,竟然泪光闪闪:神明有灵,终于找到您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从房子里跑出来,一手拿着一枚野果。他跑到中年男人身边,仰着头问:“大叔,姐姐是坏人吗?” “不,是个好姑娘。”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枪对着她?” “因为大叔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 “她会!要不是她救了我,我早就被那蛇勒死了。” “你记住姐姐的样子了吗?”中年男人拍拍那孩子的头,将手里的枪交给旁边的男人:“做人要知恩图报。姐姐救了你,你将来长大了,若再遇见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嗯,我知道了。” “行。跟你爸爸回去吧,大叔去挖点蘑菇回来,晚上给你炖肉吃。”中年男人拿了根一头削尖的棍子,又拎了个破烂的兜子,钻进了火红狐狸消失的树林里。 距离树林几百米的地方,萧暮雪正趴在一块石头上喘气。她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傅雪峰,一边羡慕他的糊涂不知轻重,一边又恨不得换套正常的神经给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傅雪峰站在一旁帮她顺气:“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咱俩差一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不会。” “不会?那枪可是能打死人的。” “我会保护你。” “你?”萧暮雪直起腰来,“你呀……以后遇到了危险,不要管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能跑就跑,能躲就躲。你没事了,我才能安心。” “不行。保护暮雪。”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要以你自己为重,不要管我。” 傅雪峰不说话,眉头紧锁,满脸纠结。 萧暮雪赶紧换了个话题:“我总觉得给我水喝的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她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地想啊想啊想啊想。终于,灵光乍现。“啊……是他!那张通缉令……”她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又招来了谁。 傅雪峰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她。 萧暮雪顾不上解释,快速向山上爬去:“快走了,我们追大部队去。” 傅雪峰也不再追问,提步跟了上去。 爬了一阵子,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萧暮雪也顾不上细想,扯开嗓门就喊领队的名字。前面的人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也是扯着嗓门问话。双方吵架一样一问一答,来回几次才听清楚谁是谁。等两拨人又重新集结在一起时,天已经擦黑了。两位师姐一见萧暮雪就冲了过来,抱着她又跳又叫,说着走散后大家的担心和焦虑。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萧暮雪一面感谢,一面为自己的失误抱歉,却只字不提狐狸和枪的事。 领队拍了拍手说:“前面就是晚上我们露营的地方了,大家加把劲,到了再好好休息。” 大家欢呼着,争先恐后地向上爬。没爬多远,都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连绵数百米的野藤蔓,枝蔓盘绕成团,长满了坚硬的刺。没有路,要怎么过去? 领队成竹在胸,指了指藤蔓下的一个洞口:“从这里爬进去。” “不是吧?这要怎么爬?” “是啊。这藤蔓这么密,里面肯定有蛇和别的小动物,太危险了!” 两个师姐一听说有蛇,脸刷的白了。 “不用担心,这里面不会有蛇的。”萧暮雪说,“这藤蔓的气味是蛇类极为讨厌的,有它的地方就不会有蛇。至于小动物,也应该不会有。就算有,也构不成什么危险,大可安心。” “厉害!果然见多识广!”领队竖起大拇指夸道。“前辈们把露营的地方选在这里也不是没道理的。野人洞周围全是这种藤蔓,大型野兽和蛇都进不去,是很安全的。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着我,不要掉队。”他将背包取下抱在怀里,匍匐在地上慢慢向前爬。众人虽有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学着他的样子,一个接一个的爬进洞里。爬进去才发现里面还算宽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难窄逼。 光线很暗,看不清楚四周的环境,只有藤蔓的香气如网如织,将夜的颜色提前铺陈在眼前。没有人说话,大概除了萧暮雪和傅雪峰,所有的人都想着赶紧爬到尽头,离开眼前的暗境。 萧暮雪想起了通往野枫林的那条荆棘道,想起了叶寒川,想起了很多很多想忘却忘不掉的往事。很长时间不见了,不知他可安好?她叹了口气。算了,管他做什么呢?如今的他和我,再也没有面对彼此的可能。可是,可是……可是我还是很希望他能过得好,还是希望他快乐健康,还是希望他事事如意。我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和过去告别了么?还想从前做什么?从前,从前……从前的我们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但,那只是从前。罢了,别想了……一枝长着倒刺的藤条趁她分神的间隙,狠狠地在她手背上扎了一下,疼得她直抽气。 傅雪峰轻声问:“暮雪,怎么?” “没事。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凭直觉,傅雪峰知道萧暮雪没有说实话,却也没再问。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是去夜袭敌营的勇士?在黑暗中匍匐前进,周围布满了荆棘,某个角落里还有虎视眈眈的注视。” 有了开场白,下文就流畅了。 又有人说:“勇士不敢当,倒像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 “可不是?那些替我们打下江山的革命先烈,才是勇士。就我们这种看见蛇都想撒丫子跑的人,哪里敢自称勇士?” “别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们有没有闻到,除了这藤蔓的香气,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 “没闻见。”是高个子师姐的声音,“你鼻子还挺灵。属狗的?” “不,我属耗子的。” “那你惨了。我属猫的。”一个男孩子说,“今儿晚上咱们就吃烤老鼠了。” 几个男孩子齐声附和,接着一阵哄笑。萧暮雪也笑了。若傅雪峰能看见她的脸,定然十分高兴。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萧暮雪这样快乐了。平时就算是笑容满面,那眼神也是黯然的。而此刻,她的双眼亮闪闪的,全是笑意。 洞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地。没有月,星光微明。抬眼望去,一座烟雾缭绕的山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斜坪陡坡静静地耸立在视野的极限处。辨不清山的样貌和树的颜色,都只是一片或深或浅的影。眼前空旷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又深又大的土坑。离土坑不远的地方,东一堆西一堆都是没有用完的柴火。 “那山好高!”有人感叹。 “不是那山,是这山,是我们爬的这座山。”领队说,“我们正站在山的半腰。” 众人都大为意外。那么远的距离,分明就是另外一座山嘛。 “咱们先安置吧,明天早上再看。”领队招呼众人将行囊放下来,开始给男孩子们安排工作。功夫不大,红旺旺的篝火燃了起来,有七八堆之多。众人坐在篝火旁,吃着简单的晚餐,聊着这一路上的见闻,十分酣畅。若有酒,大概都会一醉方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十章 睁开眼,洁白的雪花飘飘悠悠地飞过眼前,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萧暮雪本来困顿无神的眼瞬间亮了起来。“呀,下雪了!”她跳了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傅雪峰眼疾手快从侧旁扶了她一把。 “笨蛋,你坐了一整宿,浑身血脉都不通,要慢慢活动开了才行。”仓央笑道。他见萧暮雪龇牙咧嘴的捶着腿直喊腿麻,便走过去说:“你站直了,我帮你搓一搓小腿,很快就好。”他的手刚挨上萧暮雪的裤管,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拎到了一边。紧接着,傅雪峰的声音冷冷地从头顶传来:“不许碰她。” 仓央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傅雪峰冷着脸不说话,自己动手替萧暮雪揉腿。 众人见仓央吃力不讨好,都哈哈大笑起来。 萧暮雪赶紧讨好的拍了拍仓央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个男孩子说:“暮雪,你哥哥可真护着你,居然不让别人碰你。” 萧暮雪笑道:“他只有偶尔犯糊涂了才会这样,平时都没事的。” “那还好。不然,将来谁敢娶你。你想啊,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回家,却只能看不能碰,那还不急死人了。” 萧暮雪抛着两颗小石头玩:“所以娶我的人得有强大的承受能力。若他不能接受雪峰,我是不会嫁的。” “怎么,难道你还打算带着他嫁人?” “有什么不可以?他是我哥,我当然要照顾他一辈子了。” “可是……”高个子师姐说,“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能接受吧。” 萧暮雪将手里的石头抛到远处,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我就不嫁了。守着妈妈和哥哥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傅雪峰直起腰,面无表情地收拾地上的东西。他双眼***心里千滋百味难以言说。暮雪,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越对我好,我就越想要你……我好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将你占为己有……那样的话,你会恨我的吧?我不要你恨我,我要你爱我。就算今生今世你不嫁,我不娶,一生都在求而不得中煎熬,我也要你爱我。哪怕那爱不是男欢女爱,而只是兄妹之爱。 萧暮雪完全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跑到一边跟别人玩雪去了。领队带着几个男孩子将还在燃烧的篝火仔细的灭了,又来回检查几遍才放下心来。 极目望去,森林层层叠叠。红的、绿的、紫的、黄的……姹紫嫣红的树叶在风雪中簌簌作响。雪花跳着妖娆的舞步,俏生生地落在树梢上,很快就堆叠出一团洁白。一只拖着长羽翎的鸟在低空盘旋一圈,一头扎进丛林隐没了踪迹,只留清亮的啸声在空气中回荡。 昨晚看见的那座高山被白雪覆盖起来,笼罩在白茫茫的冷雾浓云里,完全看不出它到底有多高。细看之下才发现,领队说的没错,那山确实是这山,只是中间有几个缓坡连接,光线不明时很容易看成另外一座山。 “如果把这整座山看成一个多边形,我们爬的这一边,不就是其中的一条斜边么?”数学系的师兄说,“我还以为咱们是笔直向上,原来是曲线救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探讨和情感的抒发。 萧暮雪没有参与,蹲在一个坑里掏着什么。 傅雪枫走过去陪在她旁边,静静地等待。 雪越下越大,风却渐渐停了,但寒气依旧刺骨。水和食物被冻得又冷又硬,根本无法下口。又冷又饿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于是,便有人提议赶紧下山,去学校伙食团饱餐一顿。没有人有异议。不等萧暮雪捡完石头,就已经有人爬进了藤蔓的洞里。 来时的路已完全被白雪覆盖,此处与彼处差别不大的环境更是让人无迹可寻。众人只得边走边重新开路,速度自然慢了很多。到了中午,还没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已完全偏离了之前的路线。 领队没了主意,众人更是无计可施。 傅雪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拐弯。笔直向下。” 萧暮雪思忖片刻,笑道:“对,就是这样,我们都糊涂了。领队,我们不要再到处找路了,从现在开始就一直向下走,总能走到山脚下。到了山脚下,这几公里之内都是有人家的。有人的地方就能寻求帮助。” 看到了希望,众人又来了精神,说说笑笑地朝山下走去。没走多远,竟然真的看见了一户人家。 萧暮雪心里一紧,停下了脚步。 领队高兴地跳了起来:“哈哈哈,得救了!咱们快去那里问问路。” 萧暮雪仔细看那房子,是一座三间开的双层木楼。楼上的栏杆上挂着风干的山果,一个戴着毡帽的男子正在帮它们翻身。 领队去问路,其他人则站在离房子不远的地方等待。不一会,领队满面欢喜地跑了出来:“都进来吧,大叔让我们吃了饭再走。” 萧暮雪站着没动。傅雪峰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不怕。有我。”他的手是那样温暖,温暖到萧暮雪忍不住拿起来捂在自己脸上:“我的脸都僵掉了。” 傅雪峰捧着她的脸,像捧稀世珍宝那般小心翼翼。他凝视着那张冻得白里泛青的脸,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睑,遮住了内心不安分的情愫。 领队催促道:“别站着了,都赶紧进来暖和身子。这是我们藏家人,是我们的亲人,大家不必担心。” 萧暮雪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院子里已经燃起了火堆。那个戴毡帽叼着烟斗的藏族男子正不停地往火堆上加柴,见又有人进来,用生硬的汉语热情招呼:“快过来烤烤,可别冻坏了。” 萧暮雪连忙谢过,拉着傅雪峰站到了高个子师姐旁边。 几个男孩子用藏语跟烟斗大叔聊天。萧暮雪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大概是说这山里的气候、今年的收成和吃喝拉撒的家常。 聊了一阵子,烟斗大叔起身干活去了。萧暮雪见他晾的果干色泽金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便跟了过去:“大叔,这是什么?” 烟斗大叔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个是柿饼,那个白色的是苹果干。”他随手从铁丝上揪下一个柿饼递过去,“这个是已经晒好了的,你尝尝。” 萧暮雪也不客气,谢过了就吃了起来。“哇,真好吃!”那柿饼披着一身白色的糖霜,外皮劲道,里面的瓤却又甜又沙,入口即化。“这个是怎么做的?” 烟斗大叔毫不藏私,连独门秘籍都如实相告:“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柿饼吃起来香甜可口,而有的却生涩难以下咽的原因。” 萧暮雪佩服极了,不停赞美他的手艺:“那这苹果干呢?” “这个和柿饼有所不同,关键在选料。太生的不能要,晒出来不够甜,还有股涩涩的味道。熟得太过的也不能要,折耗大,卖相也不好,而且干瘪瘪的如同嚼蜡。要那种汁水饱满,快熟未熟半青半红的是最好的。切的时候也不可切得太薄,要稍微厚一些。”烟斗大叔见萧暮雪崇拜地望着自己,不由来了兴致,顺便将牦牛肉干的做法都倾囊相授。 聊完了食物,两人又聊起了山里的草药和民俗习惯。聊到最后,烟斗大叔已不将萧暮雪当陌生人了,一口一个暮雪叫得极为亲热。 “我真佩服暮雪,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高个子师姐说,“我咋就没这本事?” “你以为这本事是谁都可以有的?”仓央说,“就咱们读的那几本书,跟别人聊不了几句就露怯了。我们一周有一天在认真读书就不错了,哪像暮雪,她可是争分夺秒的读书,常年都泡在书里的。这能比吗?” 话题落在了萧暮雪身上,傅雪峰皱了皱眉,表示不喜:“不许说。”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觑。 仓央想了想说:“你是不喜欢我们谈论暮雪?” 傅雪峰面色如铁,没点头也没摇头。 仓央赶紧说:“好,我们不说就是了,你可别生气。” 傅雪峰把手里的树枝甩进火堆里,转身找萧暮雪去了。 仓央吁了一口气:“我去,差一点又惹出火来。” 领队压低了声音问:“他脑子坏的厉害吗?” “你看呢?”仓央翻出一对比雪还白的白眼。“上次我跟暮雪闹着玩,敲了几下她的脑袋,结果差点被这家伙从楼上扔了下去。要不是暮雪威胁说如果他推我下楼,她也会从楼上跳下去,他可就真的把我扔下去了。” “哇!”众人齐声感叹,“真是脑子坏了。” “所以,以后他在的时候,你们别随便跟暮雪开玩笑。她已经够累的了,还得时时绷着一根神经照看他,警防他惹出祸来。” “暮雪真不容易。以前只是听说她家境艰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烦恼。” 正说得起劲,屋子里传来叫吃饭的声音。男孩子麻溜地从火堆边跑开,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斯文。女孩子倒还矜持些。 烟斗大叔赶紧催萧暮雪:“你也赶紧去。天冷,饭凉了吃了不舒服。” “您不吃么?”萧暮雪问,“要不一起吃点吧。” “我们刚吃过。”烟斗大叔嘴里这么说着,还是陪着她进了屋子。 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上摆满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一大盆土豆炖牛肉,一大盆腊肉炖白菜,一大盆五花肉炖粉条,一大盆炒青菜,两大盘香辣牦牛肉,两大盘熏野鸡,一大盆酥油茶,馒头无数,米饭一锅。 众人双眼放光,根本顾不上客套,吃得不亦乐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九章 领队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摆了个酷酷的姿势,昂首挺胸放声高歌。清越高亢的嗓音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月下睡莲,醉的不只是人的耳朵。两位师姐站起来,合着节拍,跳起了欢乐的舞蹈,将藏族儿女能歌善舞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歌舞完毕,便是天南海北的神侃。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有人开始讲各种鬼故事和当地的灵异传说。起初,讲的人只是想有个话题,活跃活跃气氛。讲着讲着见有人害怕,便来了兴致,起了唬人的心,有的没的添油加醋的乱说一气,反正是怎么吓人怎么说,怎么离谱怎么编,根本不担心有人寻根问底。看见胆小的捂住耳朵尖叫,那就更加来劲了,祖宗八代前听说的传闻都搬了出来。一时间笑骂声不绝于耳,回荡在静寂的原始山野里,还真有点夜半鬼叫的意思。 萧暮雪听得眉飞色舞,一回头看见两位师姐吓得窝在自己男朋友身边,满脸想听又不敢的滑稽表情,不禁莞尔。 傅雪峰背靠山石而坐,望着天空的双眼深如寒潭。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在意他在想什么,只关注新开场的人鬼恋的故事会有怎样的结局。 萧暮雪感觉到了傅雪峰的变化,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拽了拽他的衣角,俯身趴在他的膝盖上。 傅雪峰低头凝视着她,伸手轻轻抚摸那黑夜一样的发,一遍又一遍。 “暮雪,你看起来好像一只猫。”高个子师姐嗤嗤笑道,“如果不是知道你们是兄妹,我绝对会以为你们是情人。” 旁边的人也附和着打趣。 萧暮雪也不恼,慢悠悠地啃了口果子:“造化弄人啊!他要不是我哥,我肯定嫁给他。”红红的篝火照得她的脸通红,像极了她手里的那只红杉果。 傅雪峰的手停了一下,又慢慢地,慢慢地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头发。 “不是吧?”一个男孩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是说他这里不太好么,你也不嫌弃?” “嫌弃什么?只要他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就愿意生死相随。” “说着玩的吧?我们都以为能打动你的人,最差也得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你们倒是很看得起我。”萧暮雪将手里的果核扔进火堆里,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惜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不然咱们还可以效仿古人,对月当歌,吟诗作赋。” 抬头望去,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始终羞于露面,但繁星点点的夜空,依然美得肆意妄为。朦胧的星光下,风吹树动,落叶簌簌,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有人打了个哈欠,便有人说该睡觉了。又闲聊了一阵子,给火堆添了足够燃到天明的柴火,大家便在自己中意的地方或坐或躺或靠,准备休息。 萧暮雪本来想枕着背包睡在铺了油毡的地上。傅雪峰将她拉了起来,示意她靠着自己睡。“我脑袋沉,你肩膀会受不了的。”萧暮雪捶了捶酸胀的双腿,“我还是躺地上睡吧。” 傅雪峰摇头:“会冷。” 萧暮雪也不坚持,遂了他的意。她靠着傅雪峰宽厚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怕他突然弃自己而去。 矮个子师姐羡慕地说:“有个哥哥真好。能不能借我?” 萧暮雪指了指她男朋友:“哥哥是我的,谁也不给。要温暖,你找他去。” 矮个子师姐笑骂道:“瞧你这得意劲!难不成我还真的向你借?” 萧暮雪笑而不语,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天折腾下来,也确实乏了。她动了动脑袋,安然睡去。 功夫不大,几乎所有人都沉沉入睡。夜,越发地安静了。只有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时不时蹦出一朵两朵的火花。 傅雪峰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慢慢将萧暮雪的身体靠在石头上,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他走到火堆前,捂住自己的口鼻,抬手将什么东西扔了进去。只听一声轻响,火堆里冒出一股颜色极为漂亮的青烟。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如糖似蜜,相当诱人。待那青烟散尽,空气又重新清冷起来。 傅雪峰走到离火堆很远的地方,靠着一块山石站定,像是在等什么人。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站着,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一样。 “少爷!”来人对着他的背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声音里都是激动。 莫清阳,莫管家。果然是你。傅雪峰没有说话。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开了口:“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性感迷人,像换了个人似的。“几年不见,你的眼神还是这么犀利。” 莫清阳依旧弓着身子,没有说话。 傅雪峰慢慢转过身,看着他:“你怎么认出我的?” 莫清阳抬起头,赫然是下午那个中年男人。他依旧像个私塾里的老夫子那般儒雅,眼神却没有了狠辣,只有恭敬:“少爷刚出生,我就跟在身边服侍,少爷的习惯我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况且,少爷您的易容术,是老朽教的。要是老朽还认不出您来,就真的该退隐江湖了。” 傅雪峰面无表情:“找我有事?” “少爷应该清楚我想说什么。” 傅雪峰沉默片刻后道:“我不回去。” “因为那个姑娘么?” “不可以?” “少爷跟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我们么?”傅雪峰抬眼望着浩瀚的星空,怅然失神。“她是我的太阳。” “少爷为何如此看重她?” “因为我的命是她给的。”傅雪峰清冷的嗓音悠悠地飘散在黑暗里。他看着睡熟中的萧暮雪,清冷的目光变得温暖起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拼了命也想保护的,那就是她。我愿意倾我所有,换取她一世平安。” “那端木家呢,您不管了么?大小姐可一直在等您回去。” “没有我,大姐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二哥虽然心狠手辣,但对大姐一向敬爱有加,他不会伤害她的。再说了,大姐是什么人?二哥也不会轻易招惹她,你大可不必担心。” “话虽这么说,但人总是在变的。再说了,兄弟们的仇不报了么?活下来的人可都在盼着您回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莫叔,我真的厌倦了以前的生活。二哥喜欢当老大,那就让他当好了。只要他不再找我的麻烦,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们俩这辈子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各过各的日子,挺好。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几年我隐姓埋名,辗转各地,到处找您,但一直没有音讯。前段时间二少爷发现了我的行踪,派人一路追杀,我就躲进了山里。” “难为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少爷您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大概是靠着石头睡得不舒服,萧暮雪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她伸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什么也没抓着,无力地垂了下去,嘴里喃喃有声:“哥……”她扭了扭身子,盖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 傅雪峰一声轻笑:“这丫头,睡觉还这么不老实。” 莫清阳眯了眯眼,心下大震:少爷怕是对这丫头动情了,真该一枪打死她! 傅雪峰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顿时面罩寒霜,声音更是冷得刺骨:“你想干什么?若你敢伤她半根寒毛,我绝对会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莫清阳低下头,满脸惶恐:“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傅雪峰冷哼一声,“若你还当我是主子,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女孩,不能有丝毫闪失。否则……”他还没把话说完,莫清阳已脸色煞白:“属下记住了。” 傅雪峰冷眼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莫清阳也没说话。山风透骨的寒冷,他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傅雪峰终于开口了,脸色也缓和了些,“你回去姐姐身边吧,我这里用不着你。” “老爷和夫人生前有言,我这一辈子都是少爷的人,我只跟着您。请少爷不要撵我回去。” 傅雪峰叹了口气:“那随你吧。只一点,不许泄露我的身份。以后要像对我一样对暮雪,不许有半点不敬之心。” 莫清阳没有回话。 “你若做不到,就趁早离开。” “属下明白。只是,要是大小姐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你告诉她,不要逼我回去,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希望任何人破坏它。就算是她,也不允许。” 莫清阳瞟了萧暮雪一眼,眼神千变万化。 “你回吧。”傅雪峰说完这句话就朝萧暮雪走去。“没事别来找我。”他把衣服捡起来重新给萧暮雪披好,慢慢坐下调整好姿势,将她的头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莫清阳默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又站了片刻,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去。 傅雪峰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知道么暮雪,你是一道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你是天上的明月,是我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好;你是我这一生都到不了的彼岸,做不完的梦;我想要你,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陪着我。但是,我更希望你以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幸福快乐的活着……暮雪,人究竟有没有来生?如果有,我们还会相遇么?若相遇,你可否还会记得我?记得前世我们也曾这般紧紧相拥过?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萧暮雪身上飘了过来,宛如冬旱三月后润物无声的春雨,让所有的渴望在刹那间破土而出。傅雪峰轻轻抬起萧暮雪的头,痴痴地、痴痴地看着那张睡得香甜的脸,忍不住湿了眼眶。那眉,那眼,那唇,是那样的沉静,那样的让人心驰神往。我好想要你,我好想要你……理智和欲望在身体里厮杀,痛得人难以自持。 萧暮雪动了动身子,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梦。 所有的挣扎和克制就那样被这笑容融化,最终丢盔弃甲。傅雪峰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吻得如痴如醉,吻得霸道疯狂,吻得天昏地暗……直到自己已喘不过气来,还不肯放手罢休。他的唇流连在萧暮雪的唇上,又一点一点辗转于她的脸庞。你怎么可以如此美好,如此香甜,如此诱人?暮雪,如果这一生注定了我与你情深缘浅,那么,请让我疯狂一回。他弯腰抱起萧暮雪,向野人洞走去,将她轻轻放在一片柔软的茅草上。借着天上的星光,他发烫的目光落在了萧暮雪的身体上,颤抖的双手除去了衣物的束缚。 青春的曲线,玲珑美好,每一处都是诱惑。 香气变浓了,更加摄人心魄,叫人神魂激荡。 萧暮雪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了俯身在自己身上的身体,就像抱棉花糖那样自然。她的身体刚贴上来,傅雪峰就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毫不迟疑地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她雪白的肌肤,双唇开始了新一轮的狂轰滥炸。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满天星辰洒下一片蒙蒙白光,宛如一床白色纱帐。赤身裸体的男女,缠绵在这白纱之中,是一对赤裸羔羊。 微红的双目、额上的细汗、沉沉的喘息声里都是被解禁的恣意……傅雪峰轻轻吮吸着萧暮雪小巧的耳垂,喉咙里发出阵阵让人面红耳赤的低吟。 “哥……”萧暮雪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听起来格外娇怯,宛如一朵饱受风吹雨打的花朵,正在寻求庇佑。“别离开我……” 傅雪峰强迫自己停下动作,静静地一动不动。 萧暮雪一声长叹,接着又是一声……那叹息惆怅哀伤,像是有无限说不出口的心事。一滴泪渗出她的眼眶,孤独地挂在眼角,像花尖上的雨露,久久不肯滑落。 傅雪峰闭上眼,用舌尖将那滴眼泪收入自己的口中,细细品味。他将头埋在萧暮雪的颈窝,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坐起身,慢慢将两个人的衣服穿好,抱着萧暮雪出了山洞。 火光熊熊,将黑暗里的不安分全部烧成了灰烬。 傅雪峰看着依旧熟睡的萧暮雪,自言自语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真希望有一天你心甘情愿的陪着我。在那之前,我会等。只是……若我偶尔有放肆之举,你也要原谅。谁叫你蛊惑了我,又不给我解药?”他低头在那双微启的唇上轻轻一啄,重新闭上了眼睛。 星星慢慢隐入云层。黑暗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张着血盆大口把天与地都吞入了自己的肚子,只留下心怀敬畏的人们,在日与月的交替中,心惊胆颤地期待黎明重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十一章 萧暮雪盛了半碗米饭,夹了几根青菜在碗里,站在一旁静静地吃。烟斗大叔伸头看了看她碗里的饭菜,拿起盛饭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子牛肉给她,又夹了些腊肉和熏野鸡才罢休:“多吃点肉。女孩子要胖乎一点才招人喜欢。你看看你这身子骨,都快赶上林黛玉了。” 萧暮雪打趣道:“大叔见过林黛玉?” “见过。差不多就你这样的。”烟斗大叔吸了口烟,顺手又盛了碗酥油茶递了过去:“这是我家老婆子做的,绝对正宗。你尝尝。” 仓央赶紧说:“大叔,暮雪喝不习惯这个味道。您别给她了。” 烟斗大叔皱了皱眉:“这酥油茶可是好东西,解饿解馋暖身体,常喝还可以强身健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只要对身体好,多少都要吃一些的。” 萧暮雪连忙放下饭碗,双手将酥油茶接了过来:“大叔说得对,只要是对身体有好处,都该尝尝。”她屏住呼吸,忍住恶心,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然后笑着说,“这酥油茶的味道极香,还没有腥味。果然好手艺!” 烟斗大叔顿时眉开眼笑:“就是嘛。我家老婆子做油茶的手艺可是一绝!” 傅雪峰走过去,将剩下的半碗全喝了,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烟斗大叔站在旁边吸烟,和众人天南海北的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昨日遇险的事。萧暮雪想岔开话题,已经晚了一步。那个嘴快的男孩子已绘声绘色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说道:“真真是佩服暮雪!居然一直面不改色。” 萧暮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装的。” 那男孩子说:“装的?那也得装得下去啊。我可是连装的力气也没有了。” 萧暮雪又是不咸不淡的一句:“不然呢,怎么办?” 烟斗大叔在桌子上磕了磕烟斗:“我们一直住在这山里,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蛇王。怕是暮雪看错了吧?” 萧暮雪笑道:“还是大叔老道。哪里有什么蛇王,都是我胡说骗他们的。” “我们可都亲眼看见那蛇的样子了,它就是王。” “都说了叫你们多看书了。多看书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我蒙骗了。那蛇不是什么蛇王,是一种叫鸡冠蛇的毒蛇。因为毒性大,攻击性强,很多蛇都怕它,甘心听它差使。时间久了,很多蛇都默认它为王了。” “那你怎么还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蛇王?” “鸡冠蛇有个不为人知的特点,就是特别通人性,喜欢听好话。所以,捡些好听的说给它听,哄它高兴总是没错的。这就是所谓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说了,它统领了那么大的蛇群,称它为王,它也是担得起的。” “真是这样吗?”仓央又好奇了,“那这种鸡冠蛇多吗?” “大的比较少,小的很常见,所以也算不得是特别稀罕的物种。不过,要是你想抓了它来卖钱,我劝里赶紧打消这念头。鸡冠蛇绝对是蛇类中的狐狸,狡猾得要命。那些想抓他的人,后来都……”萧暮雪故意停了下来,慢慢嚼着野鸡肉。 “都怎么了?” “都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仓央打了个寒颤。 萧暮雪眨了眨眼睛又说:“还有个关于鸡冠蛇的传说,你们要不要听?” 烟斗大叔接口道:“这个我知道,是流传多年的传说了。是关于为什么人类不能将见过鸡冠蛇的地方说出去,否则会遭报应的故事。” 两个女孩子赶紧捂住了耳朵。男孩子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听,又害怕守不住秘密,还担心这秘密会不会又是骗人的。 傅雪峰的嘴角动了动,眼里似有笑意:想不到这小丫头唬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 萧暮雪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她见还有不甘心的,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你不怕死我就讲给你听的架势:“传说……” 领队赶紧叫停:“等等,我不听。” 萧暮雪摆摆手说:“没关系的。反正听不听你都不能将这事说出去,听听又何妨?” “算了吧。做一个噩梦比做两个噩梦强,更别说噩梦缠身了。” 萧暮雪想了想说:“说的也是。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你们可都要记住了,谁也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然,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请随意。”她心满意足地扒了几口米饭,扫了眼桌上的饭菜道,“咱们的战斗力还真是惊人!那么多饭菜,居然都一扫而光了。” 烟斗大叔说:“这么多年轻小伙子,吃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总不能都像你一样,吃猫食吧。” 萧暮雪苦着脸说:“我的肚皮已经快撑破了。大叔还说我吃猫食?哪家的猫有我这么能吃,赶紧逮来看看。要是看对了眼,我顺便认个姐妹。” 屋子里一阵哄笑,有关蛇王的话题就此结束。 吃完饭,跟主家的人一一道了谢告了别,就准备上路。烟斗大叔把路线详细地跟领队讲了两遍:“这条路是平时我们下山采购用的,虽然有点陡,但还算好走,又是捷径。你们顺着下去,天黑之前肯定能回到学校。”他又拿了两袋子果干和牛肉干出来,“这个你们带上,要是饿了可以补充体力。” 萧暮雪见那果干和牛肉干分量不少,提议给钱,被烟斗大叔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乖乖地闭上了嘴。 领队说:“我们藏族人没有那么多计较。投缘了就是自己人,不在乎金钱。” 萧暮雪连连点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烟斗大叔挥了挥手:“你们先走,我有几句话要跟暮雪说。” 领队见他表情不悦,以为他是不满意萧暮雪刚才的话,幸灾乐祸地说:“那我们边走边等你。骗子大王,好好受教哦。”说完,便带着一干等着看好戏的人出了院子。 萧暮雪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一回头看见烟斗大叔的严肃脸,赶紧摆出一副受训的模样来。傅雪峰站在她身边,神情淡漠地望着天上的落雪。 烟斗大叔见四下再无别人,对着萧暮雪行了个标准的长礼,惊得她手忙脚乱地闪到一边,不肯受礼:“大叔,我一个黄毛丫头,岂敢受您如此大礼!这不是折我寿数么?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若暮雪能做到,一定照办。” “我这一礼不为别的,只为姑娘宅心仁厚,怜悯山里生灵。”烟斗大叔边说边朝院门外走。“我们世代居住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祖辈们曾告诫我们,除了要敬畏自然,热爱自然,保护自然,这山里还有两样东西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一是这山里的神,二是这山里的王。神掌控着山里的四季变化,王则掌管着山里的众生。得罪了神,则四季紊乱,风雨不调,民生艰难;得罪了王,则众生相杀,祸害不断,生态失衡。所以,我们世世代代恪守祖训,不敢有丝毫逾越。神明有眼,从没辜负我们,让我们吃饱穿暖,平安度日。而王也管束着手下,从来不骚扰我们。” 萧暮雪听得入了神,双眼放着奇异的光彩:“都说世上无神明,这话原来是不对的。” “善良的人心里才有神明。”烟斗大叔说,“若不是你处理的好,难免会有伤亡。惹怒了蛇王,你们可以一走了之,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永居深山的人。”顿了顿他又问,“当真那蛇王很怕你?” “怎么可能?不过我不怕蛇倒是真的。因为我相信万物皆有灵,我对它们没有恶意,它们也不会随便伤我。” “你是对的。动物有时比人更慈悲,更守规矩。”烟斗大叔忽然扯出一口白牙笑了,“还得多谢你编了故事吓住他们。你是早就想好了的,还是一时兴起?” “我早就想好了。我不希望他们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万一传到哪个不怕死的利欲熏心之徒的耳朵里,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前来骚扰蛇王的安宁,那可就不好了。吓不吓得住我不知道,可总得试试。” “是啊,王不安宁,我们也就不安宁。我父亲那一辈,有人对王起了觊觎之心,整天在山里搜寻,搅得王不能安生。临入冬前,王带着手下将山里所有家畜全部咬死,还将人们准备过冬的粮食糟蹋得不能食。那年冬天,差点饿死人。” “不守天道,不信因果,迟早会受惩罚。”萧暮雪叹道,“人总是大祸临头了才知道后悔,可悲。” 烟斗大叔收敛了笑容,似乎有话要说又忍住了,只说:“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下山去吧。希望有缘再见。” 萧暮雪谢过他的襄助之情,犹豫了片刻后问:“关于山神,大叔可听过什么传说?” “传说中山神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常化作一只脚踩祥云,口衔七彩仙果的火红狐狸巡视众生。若有幸得见他,将一生好运不断。而那彩果更是神奇,不管放多少年,都有除顽疾、治百病、解百毒、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功效。但这些都是传说,从来没人印证过。”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山又高又有神仙,难怪人杰地灵。大叔一家住在这里,必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萧暮雪想着那火红狐狸衔着的七彩果子,心里好生懊恼:要是它真的是山神,就该跟它借那果子看看。我倒不求什么长命百岁容颜永驻,我只想摸摸那果子,不知道手感如何…… “借你吉言。”烟斗大叔指着下山的路说,“你快走吧,估计他们都等急了。” 萧暮雪不再多言,挥手道别。 傅雪峰抓了把雪在手里,匆匆跟了上去。 烟头大叔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一声长叹接长叹:“早慧难享天年,古来如此。但愿神明有灵,护佑你善始善终。” 一路向下,山势虽陡峭,却是无阻无碍的。没走多远,风停雪住。太阳斜斜地歪在天上,露出半张笑脸,温暖得暧昧。越往下走天气越晴朗,走得稍微快了还浑身大汗,完全找不到下过雪的痕迹。敢情这雪,只落在了山巅,并没有下到山脚下。 真真应了老嘉措的那句话: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多年以后,某个小伙子酒后失言,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但因为年代久远又时过境迁,当下的人们所经历的人生,有的本身就是一出聊斋,所以就算讲故事的人说得如何惊险刺激,可听的人只是图个新鲜,并不往心里去。再加之无据可考,这便就成了另外一个迷,一个后辈们口中的“从前有个传说”。 没有人知道,那次爬山途中萧暮雪和傅雪峰的惊险际遇。而更让萧暮雪意想不到的是,那只被她追着满山跑的火红狐狸,竟然有惊人之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十二章 当雪从山上飘到山下的时候,萧暮雪做的柿饼、牛肉干、苹果干和各色山货差前落后的邮寄到了张宇涵和楚星河手里。两人看着一大箱子吃食,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还有心思研究这些,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楚星河的箱子里放着一封叠成星星的信,上面写着:大概你是不愿意带这些东西回去的,索性寄给你,带些给楚姐姐尝尝,好歹都是我的心意。楚星河咬了一口柿饼:真甜! 老花匠收到的包裹里则装着半干半湿的去皮苹果干,少量的柿饼,嫩牛肉干,一大袋子藏民自己种的老烟叶,还有一根有些来历的老烟袋。一封折成花朵形状的信上也只简单几句话:师傅,尝尝徒儿的手艺如何?平时少抽烟,多吃菜,多运动,别整天烟不离手。我一切都好,勿念!老花匠的手从那些东西上划过,两眼泪光闪闪。 楚星河是了解萧暮雪的,尽管她从不打听故人的消息,他还是在一本资料书里夹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人的名字,又在名字后作了简单批注:姚梦芽,英语系;叶寒川,中文系;方宇墨,邻城公安大学;君无双,金融系。均安。 萧暮雪对着那些名字发了几秒钟的呆,笑得无奈。为什么世界这么大,不想见的人却还总是躲不开。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无须再避,直接面对好了。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名字上,不由佩服楚星河的心细如发和思虑周全。 周末。打完球刚回到宿舍,上铺的兄弟抱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喂,这箱子里是什么玩意?这么沉。” 君无双看看那箱子,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和不太详尽的收货地址,却没有寄件地址:“估计是我奶奶给我寄的冬衣。老人家就是这样的,生怕少了。” 箱子打开了,里面不是冬衣,而是一堆吃食。 上铺的兄弟拨了拨那些扎得很紧实的袋子,寻找自己喜欢的食物。他念着那些袋子上的标签:“麻辣牛肉干,五香牛肉干,孜然牛肉干,原味牛肉干。”他抓起一个比较小的袋子看了看,里面装着几块黄橙橙的东西。“这又是什么?” 旁边一个男孩子拿过去看了看说:“是柿饼。很甜很好吃。” 上铺的兄弟将袋子扔到桌子上:“甜食我不爱。” 君无双对着一堆东西发呆:“我奶奶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做这些?” 上铺的兄弟笑得色眯眯的:“老实交代,又是哪个暗恋你的妞给你的?” 宿舍里的人你猜来我猜去,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是谁来。 上铺的兄弟随手打开一袋牛肉干吃了起来:“我去!真好吃!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牛肉干。” 旁边的男孩子听了,也尝了一块:“嗯,是很好吃,比市面上卖的强太多了。” 君无双不说话,死盯着箱子上那行不是很清楚的字迹看,笑了。 上铺的兄弟嘴不停闲:“你笑什么?知道是谁寄的了?” “我哪知道是谁寄的,大概是田螺姑娘吧。不管是谁,既然寄给了我,那我就好好享受,才不辜负这美食。” “应该是不辜负心意。”上铺的兄弟说着又扔了块牛肉干到嘴里。 君无双把东西都拿出来,无意间发现在箱子的一角躺着蚕豆大小的一个纸疙瘩,像是考试作弊用剩下的。他捡起来打开一看:纸上画着一个剧毒的黑色骷髅头,一个小姑娘跪在一个口吐鲜血,双目紧闭的小男孩身边,哭相凄惨。旁边写着一行极小极小的字:小白鼠,牛肉干不能一次吃太多了,小心有毒。他嘴角上翘,勾出一抹懒懒的笑,将东西收进柜子,转身出了宿舍楼。 楼下等着一个身材窈窕,容貌姣好的姑娘。 君无双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问:“去哪儿?” 姑娘欢天喜地地挽住他的胳膊:“随你!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君无双懒懒地说:“我累了,哪儿也不想去。你回吧,别跟着我。”他把胳膊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那姑娘气得在原地跺脚。 一周后,萧暮雪也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上面只有收货地址,没有寄件地址。她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着各种读物,一,用一贯四平八稳的声音说:高兴什么,还只是通过了初试和面试而已。赶紧去看书!要是考不上,就滚回来当补习生。 萧暮雪对着电话做了个鬼脸:明明就是很高兴,还要绷着声音装冷淡,哼! 傅雪峰心疼她没日没夜的看书,自己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想法设法让她多休息。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山花次第开了。大概是冬天太长,雪化得太慢,等得太久的缘故,这里的花和山外的花比起来,有一种凌厉而耐人寻味的美。 每个挑灯夜读的晚上,窗外的河水总是不肯安生,奔腾不息地勇往直前,宛如冲锋路上奏响的战歌。黛青色的远山在夜色下显得巍峨而遥远,细看却又像镶嵌在窗棂里的一副触手可及的画。月光总是那么清澈,那么透亮,仿佛一面明晃晃的镜子,要照到人的内心深处。天很蓝,很远。明明是漫天繁星,能看见的却寥寥可数。那些亮闪闪的星星,发出淡淡的柔柔的光,像萤火虫明明灭灭的灯笼。 若没有那河水的声音,待车马入库,人畜安眠,这里的夜是非常宁静的,静得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翻书声和雪山上雪化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萧暮雪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依旧在书上圈圈点点,还不时的在本子上记着什么。“雪峰,你赶紧去睡,别陪我了。” “不。等你。” “雪峰乖!”萧暮雪摸了摸傅雪峰的脸,“总陪着我熬夜,都瘦了。等我考回去了,就不会这么忙了。到时候,我就有时间带你到处玩了。” “嗯。”傅雪峰将一颗糖塞进她嘴里,在桌子上趴了下来:“睡了。” 萧暮雪头也不抬:“你去床上睡,我看完这些也就睡了。” 傅雪峰摇头,闭上了眼睛。 萧暮雪也不勉强他,只是看书的速度快了些。没看几页,她打了个哈欠,一阵抵挡不住的困倦向她袭来。她握着笔也趴了下来,心想,我就稍微休息几分钟就好。几分钟之后,她已睡得人事不省。 傅雪峰睁开眼,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脱去外套,仔细地盖好了被子。 一声悠长的、像鸟叫、似鹤鸣的声音穿过五月凉飕飕的夜风传来,落入失眠的人的耳朵里,格外神秘幽怖。 傅雪峰眉梢轻挑,表情变化难测。他注视着熟睡中的萧暮雪,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转身下了楼,悄无声息地出了大门。 街上没有灯光,没有人迹,没有虫鸣,只有月光清幽,涛声如雷。 傅雪峰出了门,径直向后街走去,那里有一片野生花椒树。这个季节,椒树的花刚开不久,散发着特有的香气。深绿色的叶片在月光下密密层层的铺开,铺成一片深墨的海洋。黄中泛绿的小花挤挤挨挨挤满了枝头,像一簇簇在海面上翻腾嬉闹的小黄鱼。 傅雪峰刚站定,莫清阳就出现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 “少爷。”莫清阳剃去了胡须,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傅雪峰扫了他一眼:“你回去见大姐了?” “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您。我刚从大小姐那里回来。” “她说什么?” “大小姐让属下带两句话给您。第一句是:端木家掌门人的位置永远都是您的;第二句是:一年为期。” 傅雪峰揪了一把花椒叶在手里搓:“大姐还是这么霸道。” “大小姐一向如此。” “如若我不遵从呢?” “这个属下不好说。不过,依着大小姐的性子,恐怕……” “她敢。”傅雪峰将手里的花椒叶扔在地上,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双眸陡然寒气森森,“别的事我都可以顺着她,唯独这件事。若她敢对暮雪出手,别怪我不顾念姐弟情义。” “您先别动气。大小姐最疼您了,她应该不会不顾您的感受。” “你回去告诉她:我的事我自己做主,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若她真心疼我,就不要伤害暮雪。” “属下明白。” 傅雪峰抬头望着天空发了几分钟呆,问:“家里情况如何?” “二少爷掌控了家族三分之二的生意,剩下的都在大小姐手里。二少爷三番五次想将大小姐手里的产业收归到自己名下,都被大小姐拒绝了。二少爷虽然心有不甘,倒也不能拿大小姐怎么样。” “二哥现在主要做什么?” “和老爷担心的一样。” 傅雪峰沉默。 莫清阳陪着沉默。 大片灰色的云彩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大地顿时陷入了黑暗与静谧,只有飘来拂去的花香证明这个世界还有生命存活。 待光明重回人间,傅雪峰又恢复了惯常的样子。“算了,随他吧。只要他不伤及无辜就好。”他着自己的双手,叹道,“我还不知道将来怎么跟暮雪解释这一切。若她怪罪……”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 “您和二少爷不同,您的手上没有无辜者的血,都是该死的人。” “该不该死,不过是立场不同。在我们眼里罪无可恕的人,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希望将来她能给我机会解释。” 莫清阳听得心惊肉跳:大小姐果然没说错,三少爷本就讨厌杀戮,现在因为那姑娘的原因,就更加不愿意沾染是非了。若任由他们相处下去,只怕老爷煞费苦心培养起来的接班人,就要变成一介平民了。 傅雪峰又说:“你替我办件事。暮雪有时回家很晚,我又不可能随时跟在她身边保护。你想个办法,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 “是。” “你去吧。”傅雪峰目送莫清阳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自己则靠着一棵高大的柿子树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下午,萧暮雪到后校门取自行车时发现,三轮车车队里多了一位个子高高的陌生大叔。他穿着普通,却有股书生气质,格外的与众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九卷:第十三章 紧挨着存车处有几家私人饭馆,其中之一是萧暮雪打工的地方。这个时候家家食客爆满,座无虚席。 “暮雪……”老板娘老远就看见了萧暮雪,一边扯着嗓子叫,一边冲她招手。 萧暮雪将自行车锁好,跑了过去。 老板娘擦着额头的汗水,将一盘煎至金黄的土豆饼放到客人面前:“今天来了一帮观光客,店里人手实在不够。你能不能临时加个班?我知道你很忙,可你看看我这里,都快成一锅粥了。” “行。”萧暮雪痛快的答应了。她麻利地从墙上取下一条围裙系上,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一边招呼客人进店落座,一边给客人上菜,抽个空还顺便帮刚进店的客人把菜点了。 老板娘拍着手道:“我请了你这个小工,真是赚大发了。一个什么了。他们真是太蠢了!” “不是他们蠢,是他们擅长的语言不是英语。就像您不擅长汉语一样,可我不能因此而说您蠢。” “对不起,我太失礼了。请原谅!” “没关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好客而大度的。” 旁边看热闹的没看成热闹,反倒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而自己又听不懂,顿时失了兴趣,都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聊了一阵子,饭菜上来了。萧暮雪笑着说:“您先吃饭,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我想去县城。你能不能告诉我乘车路线。” 萧暮雪拿过一张纸,将乘车路线和乘车时间详细地写在上面,并叮嘱道:“这里比不得大城市,一过点就没有车了,您千万不要错过时间。”她看了看外面阴晴不定的天空说,“看这天气,恐怕又要下雨。您吃了饭就赶紧搭车走,可别赶上下雨了。今年雨水特别多,您徒步的时候不要太靠近山体,要注意落石和泥石流。” 外来客谢过,指了指手里相机:“我能不能给你拍张照片?” “拍照?拍我?算了吧。如果您真想拍,就去拍我们的老板娘吧。”萧暮雪说着将老板娘拉了过来,笑道:“他要给您拍照片,帮您宣传。” 老板娘也是见惯八方来客的,也不怯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就在门前的石榴树下站定。此时石榴含苞待放,橙红色的花蕾点缀在翠绿叶片间,像燃烧着的小小火苗。 快门响过。老板娘伸手捉住了站在旁边的萧暮雪:“你也快来照一张。” 萧暮雪挣不脱,又见照相机后露出一双热情期盼的眼,也不好再拒绝,便解掉围裙,面带笑容依着石榴树。她想起自己正背对着雪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极目望去,雪山隐于云雾之间,是一抹铅笔画的素淡影子。 拍照的人不停地摁下快门,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定格成了照片。 从餐馆出来,天忽然黑了脸,好像谁欠了他金山银山不还一样。一道闪电将天空撕成了两半,紧接着一个炸雷落在窗外。那雷一个接一个,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炸裂了一样,惊得人肝胆俱颤。 萧暮雪一路小跑出了校门,一边跑一边祈祷老天爷不要着急下雨,得那么弱,还是可以走一走这桥的。回头我跟他显摆去,叫他再不敢小瞧我。许是她得意得太过头了,一分神,手里打滑,脚底踩空,径直向下坠去。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把抓住了铁索,也像条鱼一样被悬挂在了空中。 得意不可忘形。果然是真理!萧暮雪苦笑着,在心里嘲笑自己。她已力竭,无力自救,只能听天由命。看来今天我要去陪那些英魂了,倒也不寂寞。 一道人影穿过重重雨幕,疾驰而来。紧接着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萧暮雪的手腕,是那个蹬三轮车的中年大叔。萧暮雪简直想仰天大笑,看来我命不该绝!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莫清阳,是个想要自己命的人。 莫清阳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萧暮雪见他表情阴鸷,心生畏惧:“大叔……请您救救我!” 莫清阳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叔?”萧暮雪敏锐地觉察到那只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正一点一点慢慢的松开。她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脑门。我们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我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如此待我?为什么? 莫清阳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手又握紧了些。 萧暮雪松开一只手擦了擦眼睛,不知道是擦眼泪还是擦雨水。她冲着莫清阳展颜一笑,随即闭上了双眼。那笑里没有不甘、忿恨、伤心或绝望,只有让人心酸的无助和凄凉。 又一道人影脚不点地的出现在桥上。好像只是个眨眼的功夫,萧暮雪的身体就凌空而起,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她慢慢睁开眼,恍如隔世般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天没说话。 傅雪峰不敢看她那双空洞而绝望的眼,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抬眼看向莫清阳,一脚踢了过去。 莫清阳在桥上打了几个滚才收住身子。他半跪在桥面上,不敢抬头。虽然自己大半辈子都跟在傅雪峰身边,他敬自己如师如父。但端木家的家规极严,绝不允许以下犯上,更不允许下属有悖主的行径。否则,一经查实,严惩不贷。他是傅雪峰的贴身保镖,是他三少爷的管家,就算是遵大小姐的命令,也是有违家规的。傅雪峰要杀他,他无话可说。 傅雪峰一步一步向他逼近,暗黑的眼神散发出浓浓的杀意:“找死!” 莫清阳闭上眼,不敢替自己辩解。 萧暮雪拽了拽傅雪峰的袖子:“大叔帮了我,你不谢他也就罢了,怎么反而恩将仇报?乱发脾气可不好。” 傅雪峰不说话,只死死盯着莫清阳。 萧暮雪笑了笑:“若不是大叔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早就掉下去喂鱼了,哪里还能撑到你来救我?他是帮助暮雪的人,雪峰不可以这样对他。”她回头足足看了莫清阳两分钟,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叔。” 莫清阳不敢接话,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 傅雪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来:“饶了你。”他弯腰抱起已经没有举步之力的萧暮雪,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莫清阳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滑倒。这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他感受到了傅雪峰对一个女孩子真切的爱意和对自己真切的杀意。他比任何都了解傅雪峰,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傅雪峰真的会毫不留情地杀掉任何一个伤害萧暮雪的人,就算是自己也不例外。一种来自内心的恐惧将莫清阳击垮了,他俯身在桥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并不怕死,而是怕假如将来有一天大小姐伤害了萧暮雪,三少爷必和她反目成仇,那端木家就真的完了! 太太,您最疼三少爷,一直希望他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就这样随了他,您是不是会很高兴?可是,端木家怎么办?老爷,您在天有灵,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没有人声,只有嘈杂的雨声和翻腾的河水声。 雨依旧下得天昏地暗,一直下了两天两夜才停了下来。没人知道在雨中都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因为那场大雨,很多人的命运都被改写了。 一个月后,b城的旅游报上,大篇幅刊登了一位外国友人的游记,题目为《被遗忘的风景:高原之花》。文章详尽地介绍了当地的历史文化、地理地貌、物产资源、风土人情和趣闻轶事等。文章的配图是一个笑容明朗、长发飞扬、身着素洁改良旗袍的妙龄少女。只见她依着石榴树,手拈一朵刚露头的石榴花,回眸一笑,美得不食人间烟火。雪山仿佛因为她的笑容而融化了,在她身后温柔地延展开来,只留一片淡淡的,虚虚的影。 那个夏天,很多人因为这张照片对笔者笔下这个地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至沓来。有的是为了看景,有的是为了看人,还有的只是一时兴起,凑个热闹。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无法否认的是:这个边陲小镇正逐渐被更多的人熟知。 叶寒川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已是七月初了。他买了几本漫画,等报亭老板找零钱的空隙,随手翻了翻回收的旧报纸,一张熟悉的笑脸措不及防地跃入眼帘。他将文章粗略地看了一遍,又找到了出版的日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报亭老板见他对着一张旧报纸发呆,觉得稀奇:“你喜欢这张报纸?免费给你好了。” 叶寒川不说话,目光依旧停在照片上。 报亭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原来你也喜欢她?也难怪。这姑娘是有股灵秀出尘的气质。你是不知道,当时这报纸出来的时候都卖疯了,很多人都是奔着她才买的报纸。据说,还有人专门去那里找她呢。” “这报纸上只说她是某个小店的服务员,并没说她是哪里人,要怎么找?” “听说她就是附近师范大学的学生。事实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叶寒川拿起漫画书和零钱,又将报纸卷起来,直奔楚星河的办公室。 楚星河正和君无双商量事情,见他进来,随口问道:“有事?” 叶寒川把报纸打开放在桌子上,口气不善:“她是不是就在哪里读书?我记得她报考了那所学校的。” 楚星河瞟了那报纸一眼:“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你别问我,问你自己。这是她的意思,我不能不尊重她。” 叶寒川铁青着脸不说话。 君无双拿起报纸从头到尾看得仔细,笑得慵懒:“这姑娘可真会挑地方。”他将报纸递到叶寒川面前,“既然她不想你知道,你大可随她去。地球是圆的,兜兜转转,你们迟早会重逢的。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知道她的去处?”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既然你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何不再耐心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可是萧姑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你们都瞒着我!”叶寒川冲两人嚷道,夺门而出。 楚星河叹了口气:“这急躁的脾气真是一点没改。” 君无双笑了:“只要是和萧姑娘沾边的事,他就无法冷静。” “那你呢,又当如何?” “我?我只是一个看客。” “看客?那你可不是普通的看客。你坐的可是vip看台。” “vip看客也还是看客,不过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些罢了。” “你怎么知道暮雪的去处?” “您怎么知道我知道?” “我猜的。暮雪待你一向不同旁人。你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 “您也这么看得起我。若要论与众不同,恐怕还得是您。在萧姑娘心里,您才是最有分量、最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我的那点与众不同,不过是碍着老师这个身份罢了。” “您若要这么想,萧姑娘该伤心了。” “这话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若是她听见了,我这耳根子可就没个清净了。” “可不是?她是最不喜欢别人误会她了。” “这坐在vip席位上的人,是比旁人看得清楚。”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 楚星河问:“你为什么总是叫她萧姑娘?” 君无双淡淡地说:“无他。习惯而已。” 楚星河也不多问,继续两人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楼外的树影下,叶寒川听着聒噪不休的蝉鸣,吹着温热潮湿的风,眼神悲伤无望。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重回我身边?暮雪,时光如梭,我们是不是就这样在折磨和牵挂中虚度一生?不管你肯不肯相信,不管你是否原谅,我永远站在最初的地方等你,一生一世!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那一年的时光,因为别离,因为思念,因为邂逅,显得格外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一章 落叶翩跹,秋色满园。c市b大的校园里,芙蓉花开艳丽,浓淡相宜。 叶寒川独自坐在窗前,望着花园里各色花朵和落叶出神。比起高中毕业的那阵子,他的眉宇间多了些沉稳,少了几分跳脱。他在想萧暮雪,想那一日他们的相见。 一个多月前,某天课间时间,叶寒川和几个同学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闲聊。 旁边一个男孩问:“刚过去的那女孩是几班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叶寒川依旧抬头望着天空,眯了眼看太阳:“这学校这么多人,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那妞看起来挺漂亮的,不知道是否有主了。” “稍微看得过去的,应该都是别人家的了,你就别惦记了。” “可惜了!嗳,昨天约你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要是喜欢就去追,我对她没兴趣。” “你这家伙,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对女生都这么冷淡?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那男孩说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离我远点!”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另外一个男孩说:“听说你和英语系的姚梦芽关系很好?你是不是喜欢她?” 叶寒川皱了皱眉:“这又是谁在乱点鸳鸯谱?梦芽可是我兄弟的媳妇。” “姚梦芽确实不错,不知道她有没有姐姐或者妹妹。” 叶寒川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姐姐没有,妹妹倒还真有一个。 几个女孩子走过来,热烈的目光一直在叶寒川身上打转。其中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走到他面前,将一封信递了过去:“叶寒川,这是我给你的。” 叶寒川看了她一眼,对那信视而不见:“还是你自己留着比较好。” “为什么?” “你给了我,基本就是废纸一张。你留着,改个名字,还可以给别人。” “你……!岂有此理!”红裙女孩气得满脸通红,“你太过分了!” 叶寒川站直身子:“知道我过分就赶紧走,留在这里只能更难堪。” 有人说:“班长,这可是咱们系的系花,又是学霸,你稍微客气点。” 叶寒川的语气越发冷淡了:“你喜欢?你上。” 教室里的人见班长和校花怼上了,都凑过来看热闹。 一个声音冷清清地在人群外面响了起来:“麻烦让让路,我要过去。” 叶寒川的眼睛亮了,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暮雪?是暮雪!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怀里抱着一摞书,面容清瘦的女孩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双大眼睛幽深而黑亮。 萧暮雪目光清寒,声音淡淡:“你们挡住路了。” 叶寒川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瑟缩成了叹息和忧伤:“对不起!” 众人哗然:眼睛长在头上的叶寒川居然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道歉了! 萧暮雪不理旁人的议论声,径直走进教室,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叶寒川差点落泪:你终于回来了! ……………… 自从萧暮雪来到b大后,楚星河发现,叶寒川再也没有逃过课,同时他也发现,这对曾经的同窗好友,竟是老死不相往来。 有一天,楚星河辅导完功课,见萧暮雪心情不错,便小心又小心地说:寒川一直都很关心你,只是他没说出来而已。你们之间如果有不愉快,就坐下来说清楚,别搁在心里,互不理睬。 萧暮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握笔的手不停地在纸上刷刷地写着笔记。等他说完了,她将笔记递过去,目光清澈:你看看这样是不是最好的? 楚星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没看出任何波动。曾经那个活泼开朗,喜形于色,爱憎分明的萧暮雪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波澜不惊,深藏爱恨,安静离索的女孩。 一场高考,梦想流离失所。不过一年的光景,好像所有人都剥离了青涩,眼里有了故事,心中藏着秘密。青春偏离了快乐无忧的轨道,在寂寂荒原上孤独前行。那些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努力,一起分享秘密的人,终于还是天各一方,渐行渐远了…… 此时,萧暮雪坐在芙蓉树下的长椅上,认真地复习课堂笔记。一片浅白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肩上,静静地观赏她美丽的容颜。 校园里人来人往,没人在意路边多了谁,又少了谁。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学校里,一个班的人数比k师大整个英语系的还多出很多,优秀的人才比比皆是。只用一年的时间,所有人被成绩分成了三六九等。学霸继续高歌猛进,将奋斗进行到底;中间地带的要么奋起直追,要么原地踏步,要么泄气怠惰;剩下的人则吃喝玩乐、谈情说爱,浑浑噩噩的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萧暮雪的成绩并不算特别好的,话也有技巧,但不像你们那么虚滑,她说的都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能看到她的缺点,她的优点,还有经过打磨后她可能提升的高度。最重要的,是我们喜欢她的直接。一个人敢于把自己的目的毫不掩饰的告诉别人,说明她是个简单而诚实的人。有谁会拒绝给一个又诚实又有潜力而且还很上进的人一个机会呢?” 议论声小了。 姜涵睿继续说:“所以,不要觉得心有不甘。在学会做事之前,要先学会做人。机会,有时候眷顾的并不只是能力者,更多的,是那些有人格魅力的人。试问在场的各位,你们会愿意跟一个能力超群,但人品低劣的人合作吗?” 没人再议论什么了。 姜涵睿带着一众老师离去。 萧暮雪站在原地,脸上的不安有增无减。 楚星河问:“你怎么了?” 萧暮雪苦笑道:“我感觉自己又成众矢之的了。我可不想再像高中那样,走到哪里都是靶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 “不会的。”楚星河说,“你安心吧,不会有事的。明天我会把你负责的事列一张表给你,你按部就班的做就行了。姜老师是我们学校英语最好的,你跟着她好好学习。” “你们俩关系很好吗?我感觉她对你格外不同些。” “你看出来了?她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博士生导师,还是这学校的校长。” 萧暮雪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校长?不是说是英语系主任吗?” “是啊,既是英语系主任,又是校长。不过在你来这里读书之前,她还只是副校长,这学期刚刚荣升校长。你之前不知道?” “我知道个鬼!我根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萧暮雪原地打转,“这下死了!” “怎么了,你怕她?” “不是啦。你想啊,在那么多优秀的人中她选了我这个不起眼的小鬼,而且还蛮支持我的样子。要是我做不好,可就丢她的面子了!” “那么,你要加油了!” 萧暮雪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有些事不是靠加油就可以搞定的。算了,先不想这个了。我走了,该工作了。” “花店的工作很忙?” “还好。反正每天都有事要做。” “马上就午饭时间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来不及了。一会我在路上随便买点就行。” 楚星河皱紧了眉头:“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秘密!”萧暮雪边说边朝校外跑去,“我明天去办公室找你。” 楚星河看着那抹瘦瘦的身影,心生忧虑。 校门外,法国梧桐的树阴下,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自行车。中间一辆半新旧的紫色二手车,是萧暮雪从旧货市场淘换的。她解开锁链正准备走,一只穿着深蓝色平底帆布鞋的脚伸过来,踢了踢车胎。“萧姑娘,好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二章 萧暮雪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这懒腔懒调的声音非他莫属。“我现在赶时间,没时间跟你叙旧,回见。” “对我还是这么冷淡。”君无双站到自行车前面,“你要去哪儿?” 萧暮雪瞟了一眼那张懒得欠揍的脸;“去打工。咋,想跟我一起去?” “正有此意。”君无双随手将自行车推了出来,“上来,我载你。” 萧暮雪无语地看着他:“我没邀请你一起骑车吧?” “我知道。所以,我来邀请你。”君无双拍拍后座,“还不上来?想迟到?” 萧暮雪懒得跟他争辩,踮脚坐了上去,双手紧紧抓住后座的架子。她手上的指环触碰上座架,发出轻微的声响,煞是好听。 君无双的眼里飞过一丝笑意。一年多不见,萧暮雪明显长高了很多,瘦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但看人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不染杂质。头发已经长到肩膀下面,黑如陈墨,比初见时更加光亮顺滑。面色还算红润,就是太瘦,显得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 萧暮雪晃荡着两条腿,嘴里哼着歌,似是心情不错。 顺着梧桐路一直骑下去,穿过两个绿树成荫的街区,在一个僻静的街道拐角处,有一家环境雅致,不大不小的鲜花店。自行车还没停稳,萧暮雪就从后坐驾上跳下来直奔店里。她将书包放进房间,倒了杯水给君无双。 “这店里无人,还不锁门,你们胆子够大的。” “不是我胆子大,是我家店主姐姐胆子大。不对,她也不是胆子大,她只是相信现在是太平盛世,天下无贼。” “你跟她一起住在这里?环境还不错。就是离学校有点远。” “远吗?我觉得还好啊。骑车的话,不到二十分钟。要不是楚老师帮忙,我自己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萧暮雪将一捆花丛架子上抱下来,坐在吧台前开始插花,“最关键的是,这个地方很清静。晚上关门以后,我可以安心学习。” “你一个人住不害怕?” “我怎么会是一个人?还有雪峰在。他住左边那间,我住右边这间。”萧暮雪拿起剪刀将花的枯枝剪去,“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萧暮雪的房间门开着,君无双探头看了一眼便轻轻将门带上。只一眼,他便将房间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张整齐地叠放着被子和睡衣的硬木板单人床靠墙而立;一张堆满书和学习资料的条形书桌;一个挂着少量衣服的简易衣柜;一把颜色老旧的椅子;一根从屋子这头牵到那头挂着衣架和毛巾的钢丝;一个放在小方凳上的洗脸盆;一个装满了洗漱用品的小塑料篓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怀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她见君无双手里端着的是萧暮雪的水杯,知道不是外人,便笑着招呼:“你是暮雪的朋友?我是这家店的店主秦素素。过来一起吃东西。” 萧暮雪从面前的花花草草里抬起头来:“素素姐,你买的那些怪东西也就你喜欢,别人是不会吃的。”她简单介绍了君无双,“这位仁兄虽然长得像流氓,其实人还蛮好的。” 君无双面色如常,淡定地喝着杯子里的水,似乎十分享受。 倒是秦素素受不了了:“喂,我说暮雪,你这双眼睛是装饰品?这么大一个帅哥站在你面前,你居然说人家长得像流氓?” “帅?”萧暮雪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都说怀孕的人口味奇特,原来是真的。” 君无双慢悠悠地开口了:“人的口味是会变的。说不好哪一天你就喜欢我这一款了。” “除非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萧暮雪将一枝压烂的花扔在旁边,“你要是闲得没事干,不如帮我把地上的残枝败叶收到垃圾桶去。” 君无双放下水杯,蹲在地上收拾起来。 秦素素已经吃完了一袋油炸薯条,又开了一桶爆米花:“暮雪,过几天我就不来店里了。规矩还是照旧,你只负责插花,别的人轮流送花和看店。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费心了。” “嗯,你就安心待产吧。”萧暮雪用花枝指了指秦素素圆滚滚的肚子,“你少吃点那些垃圾食品,宝宝会抗议的。” 秦素素又吃了几口爆米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宝宝又困了,要回去睡觉了。”别看她是孕妇,动作倒十分灵敏,话刚说完人就已到了门外。 君无双收拾完,萧暮雪手里的花也刚好插完。她左右看看,稍微调整了一朵百合的高度,满意地笑了:“你结婚的时候,婚宴上的用花我都包了。” “付钱吗?” “这得看我当时的经济条件。要是我发财了,我就免费送你。要是我还像现在这么穷,就收你双倍的价钱,然后给你打个九折,算我一点心意,祝你们爱情长久。” 君无双摆出认真思考的表情:“萧姑娘,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俩是天生一对?我是流氓,你是强盗,绝配。” 萧暮雪啃着大拇指想了想说:“不对。流氓爱美女,强盗配山贼。我们俩差得太多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狐朋狗友。嗯,对,就是狐朋狗友。” 君无双笑了,笑得懒洋洋的:“都说损人利己,你这算哪桩?” 萧暮雪的目光落在第二张订单上:“你懂什么?损人不利己才能白开心。” 君无双失笑:“你不准备吃午饭了吗?我可是相当饿了。” 萧暮雪指了指门外:“对面的街上有不少饭店,各种小吃又便宜又美味。” “那你呢,不吃了?” 萧暮雪扬了扬手里的单据:“看见没?这是我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必须完成的工作。五点之后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六点到八点,我有两个小时的家教课。” “那就更要吃饭了。工作量这么大,还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 “哎呀,你别烦我了!”萧暮雪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要么去吃饭,要么安静地呆着,要么走人。总之,就是别再唠唠叨叨的了。” “你不吃饭傅雪峰也要吃饭吧?” “雪峰出去玩了,不到天黑不回来。他身上有钱,自己会买东西吃的。” 君无双抬腿就朝外走:“回见。” 萧暮雪头也没抬,心思全在花草上。第二束花刚插完,君无双拎着几个饭盒走了进来。他将饭盒拿出来在茶几上摆好,招呼道:“快点过来吃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先吃。我一会。”萧暮雪应道。 君无双走过去,拿走她手上的花枝:“你如果不过来吃饭,今天就什么也甭想干了。” 萧暮雪见他脸上是少有的认真和严肃,撇撇嘴,识趣地丢下手里的工具,乖乖地站了起来:“吃就吃嘛,干嘛这么凶!” 君无双咧了咧嘴:我几时凶你了? 端起碗来,萧暮雪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很饿了。她对着满桌子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地闭上了眼睛:“这味儿真好闻!” “好闻就要都吃完,不许剩,不许浪费。” “放心,有我在,怎么还会有剩下的。”萧暮雪夹了一筷子青菜,“我最爱吃这种翠绿的菜心了。” “荤素搭配才不会缺营养。”君无双夹了一块肥瘦相间,五花三层的红烧肉到她碗里,“据说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你尝尝。” 萧暮雪看着那肉,表情纠结:“这肉切得这么漂亮,颜色又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下口。” “那你就先看着,等看烦了再吃。” “怎么会烦呢?你难道没听说过么,相爱的人是相看两不厌的。” 一口饭差点噎在君无双的嗓子里。他看了看萧暮雪吊儿郎当的脸,无语。 电话铃响了。萧暮雪迅敏地跑了过去:“喂,您好!这里是素素鲜花店。” “是我。”张宇涵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老师?”萧暮雪心想:坏了!听这老人家的声音,有事不妙。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师?真是折煞我了!” “老师,这话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什么事惹您生这么大气?” “别叫我老师,也别跟我套近乎,我打电话不是为了听你问候的。”张宇涵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火大,“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瞒您?我瞒您什么了?” “还跟我装!当然是你爸爸的事!” 萧暮雪沉默了。片刻后她说:“我不是存心要瞒你们,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替我担心。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您讲。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生死大事,谁有本事藏着掖着一辈子?”张宇涵叹了口气说,“暮雪,有时候你把人情想得太鄙薄了。在你心里,究竟怎么看待我和你师娘的?” 萧暮雪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不说这个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妈妈的眼睛已经做完手术了。” “做完手术了?怎么可能?手术的钱我还没挣够啊!”萧暮雪吃惊极了,“是谁出的钱?是您吗?” “你当我是地主老财?我哪有那么大一笔钱。前不久,我和你师娘去了一趟你家,原本是想带你妹妹去认个亲的……我们带你妈妈去做了检查。刚好那家医院今年有个扶贫计划,你妈妈有幸被选为帮扶对象。前期检查、手术和住院费用等等全部免费,而且,手术相当成功。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你妈妈又可以重见光明了。你不用再那么拼命地打工了,好好读书,好好照顾自己。至于你妈妈,只要我和你师娘活在这世上一天,你都不用担心。” 眼泪从萧暮雪的眼里滚滚而下,无论多拼命地忍也忍不住。她不停地用手去擦眼泪,左边还没擦完,右边的又已经泛滥成河。 君无双坐着没动,只远远地看着她,眼里流露的温柔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暮雪,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是我们无法预料的,而有些事就算我们预见了也是无法改变结果的。老师希望你永远保持初心,坚持梦想,做一个向着太阳奔跑的人。” 眼泪还在不停地流,萧暮雪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张宇涵又叮嘱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萧暮雪将话筒放回去,擦干眼泪走回茶几前坐下。刚端起碗,眼泪刷的一下又流了下来,没有任何征兆。她擦了擦眼泪,将几棵青菜塞进嘴里,像是要塞住喷涌而出的眼泪。 君无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别哭了,再哭连山贼都不喜欢了。”他温暖的手指如春风般拂过萧暮雪的脸庞,将那些泪水尽数收入掌心。 萧暮雪又哭又笑地说:“我妈妈的眼睛又能看见了,她又能看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别哭了!这是高兴的事,要高兴才对。” “我也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萧暮雪哭着说,“我每天做梦都在想要怎样才能多赚一点钱。我害怕因为自己赚不够钱,耽误了妈妈做手术……我害怕她再也看不见了,我害怕她看不见我……” 君无双就那样一遍又一遍替她擦拭泪水,不知厌烦。 萧暮雪边哭边吃,将剩下的饭菜卷了大半进肚子。吃完饭,她又坐在吧台前插花,整个人看起来愉快了不少。“我打算下个月把餐厅的工作辞了,多留一点时间看书。” 君无双将碗筷收拾起来:“咱们学校有不少勤工俭学的工作,你可以去申请。” “嗯。”萧暮雪眼里含笑,“这样的话我就省下不少花在路上的时间了。” “这已经够你忙活的了。”君无双倒了杯水给她,“会不会太辛苦了?” “不会。累一点没关系,只要开心就好。”萧暮雪捶了捶酸疼的肩膀,“有那么多人无私的帮助我,关心我,给我力量……让我在绝望中看到希望,我才能一路坚持着做自己。比起那些因为钱而放弃梦想的孩子,我已经非常幸运了,我没资格说辛苦。” “你争取拿到年底的优秀预科生奖励,来年可以免去全部学杂费。你也可以申请助学金贷款,等以后工作了再慢慢还。总之,不要为了学费把时间浪费在打工上。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努力学习。” “嗯。我会重新安排我的时间。你放心,我不会永远屈居他人之下的。” 君无双将一片花瓣撕成一丝一缕的拿在手上玩:“我从来就不担心这个。” 萧暮雪歪着头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嗳,你认不认识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会会长?听说是个很难搞的家伙。” 君无双挑了挑眉毛:“怎么难搞了?” “据说为人高冷,桀骜不驯,不容易相处……”萧暮雪的目光落在门外一个十四五岁、骑着自行车的少年身上,“你怎么过来了?” 那少年跟她打了个招呼,并不下车,用一直脚支撑着地面:“我小姨从国外回来了,今天晚上我们家有家庭聚会,我的补习课不能上了” “下次直接打店里电话就好了,不用特意跑过来一趟。” “我今天刚好过来给同学送资料,顺路。萧姐姐,那我走了。” “好。你慢点骑车。替我问候你妈妈好。” 少年蹬着车风一样的远去,带起一地落叶在空中翻飞,久久不肯落地。 风停叶落。进来几个陌生男人,萧暮雪赶紧站起来迎接:“您好……”紧跟着进来的女人如一根毒刺,刺得她瞬间失去了语言和呼吸的能力。她强迫自己放下手里的剪刀,拼命保持内心的平静,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愤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三章 君无双明显感到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寒意。他见萧暮雪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变得分外冷厉,心有疑窦却什么也没问,只斜斜地靠在墙上,又露出了一贯的懒怠和散漫。 最后进来的是傅雪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是血迹和伤痕。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扯成了一个十字。叶寒川紧跟在他身旁,脸色极不好看。 萧暮雪整个人都要炸了!她想起了萧兰枢满是血的脸,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大金牙人糙脾气急,“我们一帮兄弟正跟我姐吃饭,这疯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居然打了我表姐一巴掌!” 萧月茹冷冷地看着萧暮雪,没有说话。 “放开他,他又不会跑掉。”萧暮雪使劲拽开两个大汉的手,“雪峰,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雪峰沉默片刻后点点头,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打就打了。”萧暮雪抬起傅雪峰的头,看进他眼睛的深处,“谢谢你!” 傅雪峰摇头,脸上露出了被表扬的快乐。 萧暮雪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痕,眼里都是心疼:“委屈你了!” 傅雪峰傻傻地笑了。 萧暮雪根本无视大金牙想要撕碎自己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倒了几杯水放在茶几上:“来者是客,这是我们店里的规矩。各位客人请喝水。”她上上下下打量萧月茹,“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被打了?倒是我哥哥,到处都是伤。究竟是谁打谁?” 萧月茹冷笑道:“你想抵赖?” “我没想抵赖。不过,也不想负责。” “不想负责?好啊,那你就别想要这个店了。” “想砸店?你随便。”萧暮雪拉着傅雪峰退到一边,“尽管砸,千万别客气。” 萧月茹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一时间倒不敢下手了。 “你不用看我,我肯定不会帮着你砸雇主的店。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欺人不可太甚。”萧暮雪的脸上露出一丝迷离的笑容,“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是一穷二白,除了瞎眼的妈妈和哥哥,再无牵挂。你说,要是你把我惹急了,我哪天心情不好了,给某人的饭菜里下点药什么的,可怎么好?”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萧暮雪笑得愉快,“不是说最毒妇人心么?对此你应该深有体会,不应该怀疑我的话。” 叶寒川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伤。 大金牙不信邪:“姐,别听这丫头胡咧咧。我们把这店砸了给你出气,看她能把我怎样!” 萧月茹犹豫着没说话。 “看你说得口干舌燥的,不渴么?秋天要多喝水,才不会上火。”萧暮雪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怎么,不敢喝?怕我给你下毒?”她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嘲讽道,“你这样的胆量,也配生为男人?” 大金牙抓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也喝了个底朝天。 萧月茹想拦没拦住:“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急躁?” “你也怕我给你下毒?”萧暮雪笑得鄙夷,“我还以为你是个不怕死的女金刚呢,原来也不过是个烂泥塑!”她将空杯子收起来扔进垃圾桶,“诸位既然不砸店自然也不会买花,那就请吧。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招呼各位了。” 萧月茹恨恨地说:“这事不算完!我迟早会讨回来的!” 萧暮雪淡淡地说:“随时恭候。”她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外的大金牙,“如果有一天你想忏悔了,记得来求我。” 萧月茹眉心狂跳:“他为什么要来求你?” 萧暮雪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求人的原因很多。别急,你会知道的。” 萧月茹一甩手,转身走了出去。 叶寒川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萧暮雪:“你真的会给我下药么?” 萧暮雪的嘴角掠过一丝冷淡的笑:“猜猜看。” “你竟然这么恨我?” “你再猜。” “暮雪……” “别叫我的名字。”萧暮雪的脸宛如这一天一地的秋色,渐渐寒冷,“你走吧。” 叶寒川叹息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口。 萧暮雪怔怔地发了半晌呆才回过神来。她端来一盆温水,小心地擦拭傅雪峰的伤口,又替他上了药。“雪峰,以后不可以随便动手打人。聪明的人动脑,愚蠢的人动手。雪峰要做哪种人?” “聪明人。” “对,我们要做聪明人。你去换身干净衣服,等我忙完了就带你去吃东西。” 傅雪峰高高兴兴地换衣服去了。 君无双绝口不提心里的诸多疑问,还是一副懒眉懒眼的样子:“干嘛要出去吃饭?你这里有厨房,可以在家里做。自己做的饭又经济又干净。别告诉我你不会做饭。” “你说对了。一是我不会做,二是我没时间。” “我会,我有时间。我去买菜,晚上咱们一起做饭吃,如何?” “随你。”萧暮雪掏出钱包递过去,“你看着花。” 君无双接过钱包,走到傅雪峰房间门口:“我要去买菜,你去不去?” 傅雪峰走出来:“去。买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萧暮雪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贴着墙慢慢将身体蜷缩起来。终于只剩我一个人了!终于可以不再假装坚强了!终于等到机会了!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叶寒川受伤的眼神,难过得攥紧了拳头。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想的……我只是想保住这个店。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你是我最好的伙伴,我怎么可能害你?我怎么可能?寒川,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热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滴落在地上的残枝败叶上,慢慢变成了冰冷的水。 记忆的长河里,叶寒川的身影是萧暮雪怎么也无法跨越的重重山峰,矗立在时间的路口,浑身披挂着往日的快乐和相互陪伴的温暖。而那些鲜血淋漓的日子,荆棘般撕扯着昔日真实的甜蜜,痛得心无可遁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梦里寻求救赎。 泪痕渐干,萧暮雪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整个人仿佛披上了一件冷颓的外衣,就像这渐近黄昏的天色,就像这秋意深沉的季节,就像这已快冷凝的大地。 苍茫暮色里,一只孤鸟飞向云端的尽头,又在风起的时候跌落。大概是某个时候,被人折了翅膀,再也不能飞翔。 棉花糖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萧暮雪身边。它用头蹭着她的裤腿,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像是在叫她不要太伤心。 萧暮雪抱着它一起坐到吧台前,平心静气地插花,一枝枝,一束束……心无杂念,渐入无人之境。直到君无双叫她吃饭,她才恍然回神。 入夜。萧暮雪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傅雪峰将她抱上床,放了一朵极香的花在她枕边,转身出了门,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一座废弃公园里,莫清阳西装革履,站得笔直。见有人来,闪身躲到一座石雕后面。待看清楚来人的容貌,才转出来,恭敬地叫道:“少爷!” “找我何事?” “那些人需要我出手料理么?” “我今天已经给暮雪惹麻烦了,你别再多事。” “少爷准备就这样一直呆在暮雪小姐身边,不为她做点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 “暮雪小姐为您做了那么多,可您……” “想说什么就说。” “少爷,如果您现在是端木家的少爷,暮雪小姐的处境岂会如此艰难?想守护,首先要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将敌人踩在脚下。否则,都是妄谈。” “道理我懂。我只是不想离开她。你我都清楚,一旦我重返端木家,我就永远不可能是傅雪峰,也再无可能过这种平凡的日子了。” “可是,您想过没有,暮雪小姐有她该过的生活。如果因为您,她改变了生活轨迹,您不觉得自己很自私么?她本来就活得艰难,难道您还想她的下半辈子都活得那么卑微,处处受人践踏?” 傅雪峰沉默。 “您想做傅雪峰,不过是因为可以永远守在她身边。但做端木家的少爷也一样可以,而且还可以做得更好。既然如此,您为何不选择一个可以让她过得更好的方式去守护?” “你说这些,就是想让我回去?” “对,也不对。我希望您回去不假,但我说的这些也都是肺腑之言。这世上有些事,总是旁观者更清。抛开个人立场不谈,我其实并不讨厌暮雪小姐,甚至还有些喜欢她。可有些事,并不是您喜欢,我喜欢,就可以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有一些人会来搅乱安宁,总有些事会出乎意料。难道说,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您还是只躲在她身后装疯卖傻,听凭别人百般为难她?” “绝不!” “可您不得不!因为您是傅雪峰,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一旦您忍不住动手了,之前的种种,就成了泡影。若她知道了真相,她该如何面对您带给她的欺骗和伤害?经历了那么多事,您觉得她还经得起这种情感上的折磨么?尤其那个人还是她视为亲哥哥、百般信任的您。” 傅雪峰一声长叹。 “最要命的是,您生活在这里,就算您千般谨慎万般小心,又有易容术作掩护,也难免会有留下蛛丝马迹的时候。二少爷的耳目到处都是,他掌握您的行踪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他知道您在这里,您以为他会视而不见,任由您过逍遥日子?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到那个时候,谁能保证暮雪小姐的安危?就算有您贴身保护,可杀人这件事,有时候就只需要上个厕所的时间就够了。难道,您要将暮雪小姐置身这样的险境?” “别说了!”傅雪峰冷喝一声。他这才发现,不管自己多努力,多不舍,也改变不了一开始就已注定的命运。或许,从自己见到她的那一刻起,离别就在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只是自己假装不知,还自欺欺人地希望能一世长安。他无力地靠在一棵枯树上,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愁肠百结。“莫叔,我还是不甘心,想再等等,再试试看。下一次若有人欺负她,我一定可以保护她的。我一定可以……” 莫清阳没再说话,只暗自叹了口气。 傅雪峰转身出了公园,一路狂奔回花店。萧暮雪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睡得香甜。他侧身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在怀里,心渐渐平静下来。暮雪,若离开才是最好的守护,那么,我会离开。但我还会回来,以一个真实的身份,一张真实的脸,一个真实的人回来。你要等我,不要喜欢别人。今生今世,不管要历经多少艰难,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暮雪,暮雪……不要爱别人,好不好?等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萧暮雪均匀的呼吸声。 傅雪峰俯在她身上,深情地吻上了她玫瑰色的双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四章 第二天,萧暮雪早早地到学生处报到。推开办公室的门,人很多,楚星河正在和一个男孩子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笑着说:“你来得正好,刚好有工作需要你和学生会主席接洽。” 那男孩子转过头来,满脸初次见面的陌生和冷淡:“君无双,学生会会长。” 萧暮雪恨不得朝那张佯装不识的脸上扔几个臭鸡蛋,却语气淡然:“萧暮雪。” 楚星河瞧着两个认识的人假装客套,忍不住心里发笑。 君无双将手里的一沓资料递过去:“这些活动都需要学校的支持,麻烦你跟校长沟通。” 萧暮雪翻了翻资料:“千禧年跨年晚会?”她仔细看着那些资料,心里十分佩服那些花样翻新的创意,“都是你的点子?” 君无双收敛了往日的懒散,正经得让人不自在:“怎么,不行?”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我会尽快给你答复。”她见旁边一个长相十分出众的女孩子一直拿眼睛瞟自己,心知肚明却视而不见,“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楚星河从桌子上抱起一个包裹递了过去:“张老师寄给你的。” 萧暮雪接过来掂了掂:“这么大一箱子?是什么?” “好像是衣服,还有一些营养品。你师娘说了,不允许你再瘦下去了,否则她就要带着孩子过来照顾你了。” “我师娘可真够操心的!好吧,我收了。”萧暮雪将箱子放在墙角,“先放在这里,等我办完事再来拿。” “随你。要不我给你送过去?”楚星河不像从前那样克制自己的言行,言语里尽显爱护,“反正我顺路。” 萧暮雪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在背包里翻了一阵子,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干脆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办公桌上,“这是那些译文的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好了。” 一支长笛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尾端的柳叶流苏飘来荡去,闲适自得。几个包扎得十分漂亮的小纱袋静静地呆在一旁,等待一只温柔手轻轻将它捧在掌心,欣赏自己别具一格的美丽。 楚星河眼色黯然:“你一直随身带着这笛子?” 萧暮雪用指尖碰了碰那串流苏:“你也认得它?” “在你父亲的照片上见过。想必是他的心爱之物。” 萧暮雪将书籍和文具整理好重新放回背包,面色平静:“再心爱也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拿起长笛,紧紧握在手里,指关节泛出青白的颜色。“这几包花茶是我自己配置的,润燥去火,护肝明目,适合秋天这干燥的季节。你试试,若是喜欢,回头我再配。” 楚星河将那几个小纱袋放进抽屉:“去找校长吧,她在办公室。” 萧暮雪转身离去。君无双看着她的背影,随口问道:“这就是校长大人的新助理?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这性格,冷傲得不讨喜。” “若你以为她会像别人那样努力讨你欢心,那你就想错了。”楚星河眼里含笑,“日久见人心。只怕时间长了,你会忍不住去讨她的欢心。” 其实君无双没有说错,暮雪身上那温柔与尖刻,热情与冷漠、高傲与随和的特质,确实越发两极分化了。 “她不是我的菜。”君无双看了看旁边的姑娘,“我喜欢丰满妖娆,性感妩媚而且还嘴甜似蜜的女孩。” 楚星河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你们做事吧,我也还有事,先走了。”他刚走出房门,就听见屋里的女孩子在问:“我怎么感觉楚老师和那个叫萧暮雪的女孩子很熟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说,楚老师对萧暮雪很好?” “岂止。我看萧暮雪对楚老师也很好。他们是什么关系?” “别瞎猜了。楚老师以前是萧暮雪的高中班主任,萧暮雪是楚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他们关系好,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们一早就认识?” “你见过认识的人见了面还要自我介绍的?我也只是听说。” “萧暮雪不是我们学校的预科生么?怎么可能是楚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听说英语系的姚梦芽才是当年的高考骄子。” “萧暮雪是预科生,不过,是特招的预科生。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么说起来,她倒也不像是靠关系进来的平庸之辈。” 楚星河听得直叹气:平庸之辈?谁有资格说她是平庸之辈?若不是因为遭遇各种不测,以她的天资和勤奋,放眼这校园里,有几人能成为她的对手? 若是萧暮雪知道楚星河在为自己叹气,一定会笑嘻嘻地说:楚老师,你怎么越来越像老头子了?只有迟暮的老人,才喜欢叹气。其实她是不自知,最喜欢叹气的是她自己,不过是没人听见罢了。此时,她就正满脸忐忑不安地站在校长大人面前,暗自叹气:天啦,谁来救救我?我要怎么说开场白? 姜涵睿正忙着看文件。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萧暮雪依言坐下。 校长室窗明几净,陈设朴素简单却非常实用,靠墙而立的书柜里满满当当全是书。一个爱看书的人,必然是温和大度,不会过分苛责于人而容易相处的。 萧暮雪偷眼看了看姜涵睿,对她的敬畏之心少了几分。见她正埋头于工作,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柜前,找寻自己想看的书。 书架的较高处,一本珍藏版的外国名著跃入眼帘,那是萧暮雪一直想看的书。她踮脚去取,发现高度不够,便就地取材,用笛子一点点将那本书移了出来。书从高处掉进她的怀里,发出一声轻响。她赶紧回头,见并没有打扰到姜涵睿,这才放下心来,拿着书重新坐下,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长笛静静地横放在她的双腿上,静静地陪伴她度过阅读的愉悦时光。 姜涵睿处理完文件,一抬头看见萧暮雪神情专注地坐在一旁看书,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喜欢这姑娘,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在她这个年龄别的女孩子没有的沉静与安然。也许,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刚好路过沧桑的路口,看尽了人世变化,所以眉眼温柔。只偶尔的,隐约感到她的眼里有着深沉的悲愤,让那眉眼的温柔悉数化为乌有,变得冷厉而森然。 一个姿势坐得久了便腰酸背痛,萧暮雪动了动身子,放在腿上的长笛滚落到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一路翻滚,一直滚到姜涵睿的脚边才停了下来。 姜涵睿弯腰拾起长笛,瞬间目光凝结!根本没有思考,她本能地去看笛子的管口,一行暗沉的小字隐约可见,那是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话语: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可是啊可是,多少年过去了,依旧不见离人归来,只有那管形单影只的长笛,悬挂在孤独的帐头,夜夜无眠。而管口那行已经被自己摩挲得平滑的小字,更是在诉说着相思无望,相思无用,相思倾颓的心酸和悲凉。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相思寄何处?唯有故人知。 萧暮雪见姜涵睿面色异常,又见她似乎认得自己的笛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楚星河推门而进:“暮雪,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按照学校章程,你需要填一份家庭成员表,以备不时之需。你现在来填,填好了让校长归档。” 萧暮雪拿起桌上的笔,刷刷地写着。写着写着,她的速度慢了下来,顿了片刻,又快了起来。她刚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姜涵睿就一把将表格拿了过去。只一眼,她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又一眼,这份快乐变成了痛苦,将她从天堂拽入了地狱。怎么可能?亡故?!亡故!亡故…… 萧暮雪关切地问:“校长,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涵睿紧闭双眼,将所有情绪都憋进心里:“我没事,可能……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暮雪,你外公和父亲都去世了?” 萧暮雪拿起长笛,目光黯然,微微点了点头。 “只有妈妈和哥哥了?可哥哥为什么不和你一个姓氏?” “他是我爸妈的义子。虽然入了我萧家的族谱,但妈妈让他保留原有的姓氏。” “怎么没有爷爷奶奶的信息?他们是你的直系家属,都必须填写清楚的。” 萧暮雪双目低垂:“我没有爷爷奶奶……我从来没见过。” “你爸妈也从来没跟你提起过你爷爷奶奶?” “没有。在我心里,外公就是我的爷爷。” “那紧急联系人这一栏,你填的这个人是谁?” “我的高中老师。” “高中老师?”姜涵睿看了楚星河一眼,“我知道了。”她将表格放进档案夹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工作计划,“这是近期你要协助我完成的工作,你抽时间好好看看。有不明白的随时来找我,或者找楚老师也行。还有,以后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没有特殊情况,你都要跟我讲英语。就从这一刻开始。” 萧暮雪望着楚星河,神色紧张。 楚星河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用英语说:“你害怕什么?你的英语又不差。” 萧暮雪也换了英语:“可是我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就是因为不够,才要多练习。”姜涵睿说,“不过,你今天可比你参加竞赛时说得流畅多了。以你现在的水平,那天的参赛者,有很多都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因为紧张?” “这是我爸爸教我的。他说,人一定要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藏起来。若长处都让别人知道了,在最需要的时候,就不能出奇制胜了。” “这像他说的话。”姜涵睿自言自语道,“他为人低调,一向深藏不露。” 楚星河见萧暮雪的眉头皱了起来,赶紧打岔:“这好像是我们当老师的人的通病。暮雪,你先回教室去,我和校长还有事要谈。” 萧暮雪依言退出了校长办公室。临走前,她向姜涵睿投去了不解的一瞥。 楚星河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又将“会议中,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好,回头却见姜涵睿颓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态,尽显苍老。“老师……” 姜涵睿无力地摆摆手:“星河,我现在才想起来,萧暮雪就是当初你竭力向我推荐的那个孩子,是不是?” “是。” “你向我推荐她,是因为知道我和她父亲的关系吗?我记得,你在我家里看见过兰枢的照片,也知道他是我曾经的爱人。” “不。我推荐她,是因为她本身就很优秀。” “你很了解她?讲给我听听。” 楚星河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萧暮雪的过往讲了一遍,包括和张宇涵的那次拜访:“这姑娘太倔强了!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和张老师都是一年后才知道的。这期间她照顾妈妈,安顿家事,带着哥哥上学,打工挣钱,争取预科生的名额……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好像生活原本就是如此。有时我在想,一个人太过坚强,究竟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基因这东西,有时候强大到无可抗拒。她不但完美地继承了兰枢的语言天赋和超群的记忆力,就连这宁折不弯的性格也像是复制粘贴的。”姜涵睿叹了口气,“也真是难为她了!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事。” 楚星河也是一声长叹:“她敏感又骄傲,我想帮她但又怕触及她的禁区。” 姜涵睿目光犀利:“你喜欢她?或者应该说,你爱她?” 楚星河惶恐:“我……是不可以的,对吗?”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原因。难不成,你还会纠结你的身份和年龄?”姜涵睿的神情无奈又悲凉,“作为教育工作者,我反对早恋,也不赞成师生恋。但如果撇开这个身份,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我支持所有真心相爱的人。不管是年龄,身份,金钱,地位,还是别的什么,都应该为爱情让路,而不是成为两颗心相爱的阻碍。若你真的爱她,就好好把握当下,去爱护她珍惜她,千万不要像我这样,痛失爱人,空等一生。” 楚星河沉默良久,内心酸楚:恩师终生不嫁,以为可以等到良人归来,却不想等来的是死讯。而我呢?栀子花年年都开,我也依旧无法将那抹芬芳插上她的发梢。 姜涵睿走到窗前,望着天空发呆。 楚星河看着那一抹孤独的背影,泪湿眼眶。 窗外,寒气渐重,冬天不约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五章 当第一场雪给城市穿上统一的白色素服时,千禧年如期而至。 跨年晚会刚结束,萧暮雪就匆匆往花店赶。连续下了几天雪,不能骑车,又没有顺路的公交车,便只能步行。刚穿过街口公园的门口,就见傅雪峰捧着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等在路灯下。“这么冷你就别出来接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危险。”傅雪峰递过去一个红薯,“吃。” 萧暮雪剥了红薯皮,咬了一口:“真香!”她擦去傅雪峰嘴角的一块污渍,“我们家雪峰越来越干净了!真棒!” 傅雪峰想摸她的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放弃了。 两人边吃边走,刚走没几步,迎面遇上了叶寒川。他站在一棵松树下,不言不语地看着萧暮雪,眼里尽是落寞的思念。 萧暮雪静静地看着他,不知来意:“找我?有事?” “我表舅……大金牙出事了。” “出事了?”萧暮雪睫毛轻颤,“死了没有?这报应来得可真快。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干嘛?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我知道。听我妈说,他的病只有你们萧家能治。以前他爸爸得的就是这种病,跑了很多大医院都没治好,后来被你爷爷治好了,用的就是萧家祖传的药方。” “是又怎样?难不成,你妈还想要这方子?行,让她找我爷爷要去。” “我妈做事一向不择手段。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来找你。” “你叫她别白费心机了。萧家医术向来传男不传女,传儿不传婿。我爷爷没有传给我医术,自然也不会给我方子。她找我要方子,恐怕只能是竹篮打水。” “她可不会这么想。她想做的事,不管有没有理由,都会去做。你以后出行当心些,还有傅雪峰,也尽量不要让他落单。” “我们的事不劳你操心。我只想问一句:你妈为什么这么看重大金牙?” “听我外公说,当年闹饥荒的时候,外公一家已经饿得快死了。亏得大金牙到处偷粮食给他们吃,一家人才得以保全性命。可大金牙却被打得半死,还落下了不能生育的毛病。我妈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一直拿他当亲弟弟对看待,还时常提醒我要好好对他。”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妈好好求医问道,或者求神拜佛吧。”萧暮雪看着草坪上新堆的雪人,脸上的表情难测,“不过,只怕是上天有眼,不会襄助恶人。” “我知道,对你来说大金牙死不足惜。只不过,他那病又不会要命,却日日百般煎熬,也是可怜。倘若你知道药方,就救他一命,就算是积德行善了。” “积德行善?那你可就找错人了。我从来就不是菩萨心肠,也不懂得要积德行善。你走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叶寒川对着那张冷得像冰雪的面孔,叹道:“你以后行事,多加小心!”他看了傅雪峰一眼,“好歹你也是个男人,好好保护自己的妹妹。”说完,转身出了园门。 萧暮雪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已经没了胃口:萧月茹,既然大金牙对你这么重要,那么,我会让他更加痛不欲生。我要让你看着他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失去的,我经历的,我承受的,我要让你全部尝遍!她摸了摸手上的指环,想着那颗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到大金牙水杯里的药引,嘴角浮起阴狠的笑:萧月茹,你永远也想不到,没有那颗药做引子,大金牙是不会犯病的。至少,不是现在。 “暮雪,快跑!”黑暗中传来叶寒川的声音,“快跑!快……”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萧月茹的呵斥声里满是怒气,“抓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走了!” 傅雪峰抓起萧暮雪的手就跑,但,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围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萧月茹和大金牙。 该来的迟早会来。萧暮雪反而不想跑了。她丢开傅雪峰的手,把烤红薯吃得干干净净,将剩下的蒂扔到垃圾桶,然后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叶寒川被两个大汉抓住了胳膊,动也不能动。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无视他满脸的焦躁和担忧,满脸的不在乎:“大晚上的,找我何事?” 大金牙不停地挠着身体,看样子十分难受。 萧月茹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萧家小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过节,你不会轻易答应帮我。可好歹你们家世代为医,以救人为本。你可不可以看看我弟弟的病到底该怎么治?若你有法子治好他,我一定重谢。” “你想多了。先不说我不懂医术,就算我懂,能治好他,我也不会治的。” 大金牙一口牙咬得嘎嘎直响。 “那你到底是不懂医术,还是懂医术也不治?” “你猜猜看。你还可以再猜猜,爷爷到底有没有给我治这种病的药方。” “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萧月茹收起笑容,“好说不听,你就不能怪我了。” 萧暮雪下意识地将傅雪峰挡在自己身后:“你想干嘛?” “既然你对我珍视的人见死不救,那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萧月茹一挥手,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将傅雪峰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萧暮雪扑上去,用身体护住傅雪峰,将大多数的踢打承受下来。 叶寒川拼命挣扎,奈何挣脱不掉两个男子铁钳般的手掌,只能撕心裂肺地在旁边吼叫:“住手!住手!你们住手!不许打她,不许打她……住手!别打了!” 萧暮雪咬紧牙,双手撑地,一声不吭地拱起身子,挡住了不停下落的拳头。她看着傅雪峰,眼神温柔:“雪峰别怕,有我呢!” 傅雪峰眼里有泪,双目渐红,拼命克制着想还手的冲动。他太清楚自己的能力了!只要一动手,这里的人非死即伤,自己也就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的双拳快要攥出火来,心里翻滚着无数个念头:暮雪,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天长地久地陪在你身边。可是,陪着你不但没能保护你,反而因为我让你处处处境艰难。我该怎么做才能不失去你?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你? 萧暮雪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把眼睛闭上,别看我!很快就过去了。” 傅雪峰拿开她的手,呆呆地看着那张带笑的脸庞,想起莫清阳的话来:只有当你强大到可以将世界踩在脚下时,你才有资格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生活!不不不,不能那样,我是真的不能没有她。如果我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只穿着马丁靴的脚狠狠地踢在萧暮雪的胳膊上,疼得她支撑不住,趴在了傅雪峰身上。傅雪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眼里闪着就要崩溃的疯狂。 “别打她了,将那个傻子拉起来。”萧月茹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听得萧暮雪的心脏一阵抽搐。 “萧暮雪,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知不知道药方?” 萧暮雪艰难地站了起来,无力地摇了摇头。 “好。药方我不要了。没有了胡萝卜,照样开酒席;没有你萧家的药方,我照样能治好我弟弟的病。” “那我提前恭喜你心想事成。” “这事先不说了。咱们来算一算这小子打我那一巴掌的账。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他。否则……”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反正他本身就是个残废,再缺个胳膊少个腿的,应该也没关系。” “你!”萧暮雪气急。她知道萧月茹不是开玩笑的,也知道大金牙绝对不会手软。没有退路可逃,也没人出手相助。罢了!她闭上眼,就要下跪。 “不!”傅雪峰和叶寒川同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撕裂和心痛。 萧暮雪回头看着傅雪峰,咧嘴一笑:“没关系,我只要你安好!”她缓缓地跪倒在地,缓缓地,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傅雪峰双目赤红,大叫一声挣开旁边的人,转身冲进了茫茫雪夜。 “雪峰!雪峰……别走!雪峰……”萧暮雪无力地倒在地上,望着远去的人影慢慢合上了双眼。 “姐,她好像晕过去了。”大金牙用脚踢了踢萧暮雪的脸,“跟她那死爹一样无用,吓就吓晕了。” “算她识相。”萧月茹跨过萧暮雪的身体,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叶寒川呼喊着,厮打着,最终被拖拽着一同离去。 萧暮雪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像个熟睡的婴儿。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密集的雪花,像是要覆盖人间的罪恶与丑陋,像是要净化人心的贪婪与暴戾。雪越下越大,渐渐的,萧暮雪的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宛如一件雪白的纱衣。 很长一段时间后,两个穿着大衣,用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匆匆跑进公园,直奔萧暮雪的身边。其中一个高个子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雪花,一双眼恋恋不舍地在她脸上流连。又过了一阵子,他伸手向旁边站着的男人:“东西呢?给我。” “什么东西?” “别装了。我知道母亲把东西给了你。” “您要这个干嘛?” “当然是给暮雪。”男子的烟嗓性感得冷漠,“只有她,才配得上。” “不可以!这东西有多金贵有多重要,您不是不知道。夫人煞费苦心留给您的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人了?就算要给,也得仪式结束了才能给。这是家规,就算是您也不能违抗。” “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男子的食指动了动,“再跟我废话,信不信我先废了你。”片刻后,一串冰凉的项链落入了他的掌心。那项链设计得相当精巧,火红的狐狸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火狐狸的双眼是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闪着淡淡的光华,像两滴碧蓝的海水。链子是荆棘的形状,却在尾端开出一朵玫瑰花来。花朵一分为二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卡扣,又隐秘又牢固。 男子将项链戴在萧暮雪的脖子上,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的伤口:“等我回来。” 萧暮雪依旧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仿佛已与这个世界诀别。 男子动了动手,萧暮雪从不离身的凤凰手串便落入了他的手掌:“这个我带走了。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还给你的。”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放手,发狠似的亲吻着萧暮雪的脸颊和双唇,任凭眼泪滑过了眼角也不管不顾……终于,他松开手站起身,低头注视着那一动不动的人儿,久久不愿离开。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男子身子一动,和旁边的男人敏捷地藏身于树丛之后。 楚星河和君无双出现在街口。两人进了公园,边走边四处寻找,很容易就找到了萧暮雪:只见她头发散乱,双目紧闭,满身的污泥与落雪。脸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像一条条细小的吃饱喝足的蛭,衬着四周茫茫白雪,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楚星河伸手试了试萧暮雪的呼吸,脸刷的白了:“赶紧送医院。”他抱起萧暮雪向医院狂奔,君无双紧随其后。 藏在树后的人慢慢转出来,迎着漫天大雪,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已是凌晨。大雪转为暴雪,城市陷入深度睡眠,死一般的静寂。偶尔刮起的北风吹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凉和冰冷的疼痛。 千禧年的第一个清晨,带来的不是温暖,不是喜悦,而是伤痛和别离。熟睡中的人们在美梦中畅游,在噩梦中挣扎,在荒诞中作乐,在美好中释放,在回忆中追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觉醒来,不管心里是空洞是平静是满足还是不甘,依然是各自面对各自的生活,各自在各自的生活里追光逐影,或者流离失所……至于浴火重生,那只是个传说。而我们,是凡人! 一周,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依旧没有傅雪峰的任何消息。萧暮雪看着电线杆上自己张贴的那些已被风吹得破破烂烂的寻人启事,彻底绝望了。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你脆弱而敏感,怎么承受得了那样的惊吓?雪峰,你真的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吗?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这么孤单的活着吗?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你在哪儿? 风吹过,冷得刺骨。 萧暮雪靠着电线杆,无声泪流。 君无双站在一旁,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落在了远处的树上。 萧暮雪越发的瘦了!医生说她营养不良,贫血严重。在医院的那两天,她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得不清醒了。昏睡中,她总是热泪长流,说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有几次,她抓着君无双的手,一次又一次地请求他不要离开……那双纤细的手,竟然握得君无双的手隐隐作痛,那该是她拼尽全力也想挽留的事吧!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下的毒手?君无双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晚会散场后,他正和楚星河帮忙收拾场地,有人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速到街口公园,救萧暮雪!那字迹潦草而陌生,两人不愿轻信,但事关萧暮雪,却又不敢不信。送信的人是谁?他分明是认识萧暮雪的,却为何不救她,而要假他人之手?“萧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萧暮雪站着不动:“你说,雪峰是不是讨厌我了,才离开我的?” “你想哪儿去了?他怎么会讨厌你。” “那他怎么不回来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回来了?”萧暮雪的脸不停地抽搐,眼里泪花闪闪,“爷爷回不来了,爸爸回不来了,现在就连雪峰,也不回来了……为什么你们要丢下我?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丢下我不管!” 君无双沉默不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萧暮雪的脸扭曲得变了形。她闭上眼,将所有泪水憋回心里,笑了起来:“一定是我不够好,他们才不要我的。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爷爷喜欢听话的孩子,可我从小就顽皮,不够听话;爸爸喜欢优秀的孩子,可我到现在还只是个预科生,算不上优秀;雪峰喜欢温柔的妹妹,可我偏偏这么凶;妈妈喜欢乖巧的女儿,而我却是只爱捣乱的猴子,所以她宁愿瞎了双眼,也不想再看见我……哈哈哈,是的,都怪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们才不要我,才不想看见我的!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爷爷,爸爸,妈妈,雪峰……求求你们别不要我!求求你们别离开我……求求你们……” 好难过!君无双捂住胸口,目送着萧暮雪摇摇晃晃地向花店的方向走去,瘦削的背影在瑟瑟寒风中显得那么凄凉和落寞。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六章 小雨,阵雨,中雨,大雨,暴雨,太阳雨,毛毛雨……天气是个调皮又无聊的孩子,翻着花样下雨玩。连着几天折腾下来,虽然是七月,却暑气全无。早晚风大的时候,体弱的人还会觉得有点凉。 城市依旧是老样子,看不出有太大变化。 姚慕白在b大校门口下了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母校了!这里的一切却还是那么熟悉,就连这空气中的花香,也都还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周林汐看着他的背影,难掩满眼的爱意。 几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从旁边经过,毫不掩饰对姚慕白的赞美:“哇,好帅!” 姚慕白对赞美报以绅士的微笑,牵起周林汐的手走进了学校大门。 校园里紫藤流苏,茉莉飘香,到处悬挂着彩带和气球。 姜涵睿带着君无双等在迎宾处,将姚慕白和周林汐迎到了贵宾室。他们刚从迎宾处走开,萧暮雪拎着几袋子东西匆匆而来。 一个白衣女孩赶紧将袋子接了过去:“所有的礼品都在这里了吗?” 萧暮雪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粗气说:“该死的君无双!明明校长是让他把东西送过来的,结果他把活儿甩给我了。” 白衣女孩笑了:“你别怪他了。他今天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你来前一分钟,他刚要去倒水喝,就被校长叫走了。” “这几十年才一次的周年校庆,这辈子我也就能赶上这么一回,忍了。”萧暮雪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几个沉甸甸的盒子,“这些是获奖证书,你赶紧看看都齐了没有。” 白衣女孩拿出一份名单,仔细核对:“暮雪,听说这次校庆邀请了很多优秀的学长,你知不知道都有哪些?” “我不负责这个。好像有新图书馆的援建者,是前前前任学长。” “哇,真有钱!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年才俊吧?” “差不多。” “校长今天怎么没带你去帮忙?倒带了会长。” “快别说这个了。我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校长才答应不让我去的。我最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了,尤其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我浑身不自在。” “难怪会长刚才说,你害得他被抓了壮丁,等校庆结束了要找你算账。” “管他呢,先过了眼前再说。我忙别的事去了。” “你等等。”白衣女孩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名字的备注栏里,“萧暮雪,中文系二年级三班;优秀学生代表;优秀学生干部;获年度全额奖学金、贫困生助学金……由预科生转为正式学生!” 萧暮雪抓过那份名单,将上面的话又读了几遍。 白衣女孩抱住她,又叫又笑地喊了起来:“暮雪,你真的做到了!你太棒了!” 萧暮雪双目含泪,将标注看了一遍又一遍。 楚星河抱着几个箱子走了过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暮雪羞涩地笑了,面如玫瑰:“那个……我是学校的正式学生了。” 楚星河自然是早就知道的:“是吗?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暮雪,记得请客哦!”白衣女孩将核对完的资料收起来,“楚老师,您有暮雪这么好的学生,是不是特骄傲?” “当然!”楚星河将箱子放到地上,“她是我最好的学生,是我这一生的骄傲。” “那叶寒川呢,他是什么?” “他是我的另一个骄傲。”楚星河看了看萧暮雪,“你不去换件衣服?” 萧暮雪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为什么要换?” “你搬东西已经把衣服弄脏了,难不成待会就穿着它上台领奖,发感言?” 一听说要发感言,萧暮雪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既然这样,那……那我就不领奖了,回头你帮忙把东西带给我就行。”说完就打算溜之大吉。 楚星河也不阻拦,对白衣女孩说:“这学期刚开始,学校就在准备校庆。校长大人亲自签发了红头文件,明文规定:校庆期间不准请假,不准缺席,不准以任何理由不出现在会场。若有违规者,记大过一次。你说,这要是有人往枪口上撞,会怎么样?”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死状惨烈了。”白衣女孩捂住嘴嗤嗤地笑,“记大过一次呀,太可怕了!这可事关毕业证啊!” 萧暮雪迈出去的脚又慢慢缩了回来:“那,那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哎,我要说什么才好呢?你们也不提前告诉我,让我准备准备。” “这名单上的人都提前得到了通知。只有你,是例外的。” “为什么?为什么区别对待?” “你还问为什么?当然是不想给你开溜的机会了,顺便考验你临场发挥的能力。你别瞪我,这是校长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校长这是想看我出丑!衣服脏了,稿子也没有,谁来救救我?” 楚星河笑道:“办法总会有的。不信?你看看那是谁来了?” 萧暮雪回头一看,竟是别后再也没见过面的楚星月:“楚姐姐?你怎么来了?” 楚星月还是优雅洒脱的模样:“我回来参加校庆,顺便来看看你。” “你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萧暮雪高兴极了,“没想到我们还是校友。” “是呀,我也没想到。”楚星月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送给你的礼物。” 萧暮雪打开一看,是一条浅紫色的连衣裙和一双白色的皮鞋。“哇,你真是神仙姐姐,简直是雪中送炭!谢了!” “不跟我客气了吗?” “有跟你客气的时间,我就回去换衣服了。”萧暮雪抱着裙子匆匆向洗手间走去,“改天我请你吃饭。” 楚星河看了看表,对白衣女孩说:“你去通知各组的负责人,各就各位,准备开始了。” 楚星月笑着看他:“你要怎么谢我?” “我那本你惦记很久的收藏,归你了。” “为了她,你不但费尽心思,也真舍得下血本。” “那是因为在这世上,她是我绝版的真爱!”楚星河指了指洗手间说,“交给你了,换完衣服让她赶紧去候场。” 楚星月挥了挥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走多远,楚星河遇见了姚慕白一行人。姜涵睿将彼此作了介绍。 君无双问:“萧姑娘呢?” “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一会就来。” “那我们先过去,马上就开始了。” 姚慕白朝楚星河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有所想。 操场上,各系各年级早已在划定的区域里坐定。精雕细琢的舞台上,红底白字的巨幅标语热烈而抢眼,倒是和这节日的氛围相得益彰。标语的正前方,坐着历届优秀学生会会长、优秀学生代表和对学校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姚慕白和周林汐的位置在正中间,位于将整个操场一分为二的中轴线上。 钟声响过,庆典开始。萧暮雪提着裙摆,一路狂奔到了后台。君无双正靠在墙上休息,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一袭长至脚踝,梦幻如藤花的高腰线无袖连衣裙,将萧暮雪盈盈一握的腰身和已完全发育的胸部曲线,勾勒得玲珑可见。泼墨般的长发一半挽于脑后,用一个白色的发卡别住,另一半则自然的披散着。匀称结实的双臂,白皙得晃人眼。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青春的光华却在眉眼间流光溢彩。尤其是那双弧线完美的唇,娇艳得叫人想入非非。除了右手中指上的藤花指环,她浑身上下没有别的首饰。大概所谓的清水出芙蓉,也比不上这样的素雅和美丽吧! 君无双不紧不慢地喝着水,眼角眉梢尽是温柔:花,终于开好了! 萧暮雪喘了口气,抢过他手里的水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这奔命的节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君无双玩着一束鲜茉莉扎成的腕花:“今天的大会是重头戏,不能缺席。晚上的文艺汇演你就可以偷懒了。” 萧暮雪双手合十,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 候场的人并不特别多,都是各个系的优秀学生和优秀干部,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只有几个学生干部看起来有点面熟。 扩音器里,男女主持人标准的普通话格外悦耳。前场和后台的人,都凝神屏气地听着讲话。校长作了简短独到的致词后,主持人开始介绍到场的各位嘉宾。 萧暮雪无心关注谁来了谁又缺席了,不停地在脑子里整理自己的发言稿,直到一个名字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耳朵。“姚慕白……”她以为自己幻听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揪了揪耳朵问:“刚才主持人介绍的是谁?” 君无双从来宾资料里翻出一张彩页:“喏,就是他。” 彩页上,姚慕白穿着洁白的衬衫,打着浅蓝色的条纹领带,坐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看书。背后是一排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着各类书籍和一盆开得正好的茉莉。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他更加帅气迷人了。 君无双又递过来一张彩页:“这是他的未婚妻。周林汐,周氏企业的独生女。” 萧暮雪心里喜悦的泡泡瞬间结了冰:“未婚妻?” “对。他们已经订婚了,学校图书馆就是以他们夫妻的名义捐建的。下周图书馆投入使用,到时候还会邀请他们俩来剪彩。”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那么忙,又不爱听八卦,不知道很正常。”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真好。” “姚慕白也算是苦尽甘来。我以前在报纸上看过一篇关于他的专访,他说他是孤儿,从小到大都是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后来被一家福利院收养,在福利院长大。大学毕业后,独自创业,几次都失败了,又从失败中站了起来。几番波折几番努力后,才有了今天这番成就,做了人生的赢家。” “孤身一人?福利院?”萧暮雪面色渐沉,“你没记错?” “我怎么可能记错。当时我们宿舍的人还开玩笑说,那些没成功的人,是不是因为过得太幸福了,才没有拼搏的动力。” 难过,失望,愤懑,悲伤,不甘……各种情绪蜂拥而来,像一座山压在萧暮雪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么多的期盼,那么多的希望,那么多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场背叛?说好的要守着我的,说好的要给我幸福的,说好的要一生一世的……为什么?如果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你可以走,我绝对不会强求。但是,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孤身一人?为什么不肯承认我们这个家?我们就那么让你丢脸,让你羞耻吗?为了你能上学,爸爸妈妈尝尽人情冷暖,难道你都忘了?你怎么可以将他们抹杀,如此轻易地将过去一笔勾销?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我只是比较紧张。”萧暮雪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她倒了杯水给自己,看着那些飘着香气的茉莉花,表情平静。 前台,主持人忠实地执行着问答环节:“请问姚先生,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姚慕白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柔:“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让所有的孩子都能上学,有自己的家,过幸福的生活。” “您现在热衷慈善,是不是跟您早年的生活经历有关?” “是的。我是孤儿,从小到大都孤身一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我了解没有家人的孤独和漂泊的辛酸,我更清楚他们对幸福的渴望。所以,我想尽绵薄之力,让更多的孩子得到幸福……” 犹如万箭穿心!萧暮雪有一瞬间没有呼吸。她把杯子放回去,语气倦倦地开口了:“我说,流氓先生,你能不能让我咬一口?想好了再回答,我会咬得特别狠。” 君无双斜靠在墙上,眼里飞过一抹戏谑:“怎么,想吃肉了?”他看了看萧暮雪明亮的双眸,拍了拍胳膊,“你随意。” 萧暮雪二话不说,捋起他的袖子,一口咬了下去。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像一个被逼至绝境的人,疯狂地发泄着内心的爱与恨。 君无双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旁边的人见两人无声无息地动上了手,都一脸茫然。 终于,萧暮雪松了口。两排紫红色的压印深深地印在君无双的胳膊上,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渗血。 君无双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爽了?” 萧暮雪的眼睛越发黑亮了。她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像一头吃饱喝足的狼:“是的。”她伸出胳膊,“该你了。” 君无双打量着她,玩味着她话里的真实性:“你确定?我这一口下去,可不会像你这么温柔。” 萧暮雪笑得冷淡:“如果你温柔了,就不配当流氓。” 君无双拉起那只手,毫不客气地在手腕处咬了一口。他咬得那么使劲,仿佛要将面前的人生吞活剥了才能罢休。松开口,他的嘴角沾染了鲜红的血。 萧暮雪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她看了看流血的手腕,目光冷绝。 君无双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笑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吸血鬼。” 萧暮雪冷冷地说:“可惜我的血没有香气,反而有毒。”她拿起一朵腕花,放在伤口上:“帮我把这带子系得牢一些。” 君无双懒懒地将腕花系好,又调整了一下花的位置,伤口便被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所有美丽的生命,都经历过痛苦的洗礼。就像这花,也是长在荆棘之中的……”他说着话,回味着那血的味道,心生诧异:这姑娘的血没有一丝丝的腥味,只有微微的甜和淡淡的香。这不符合常理。是我的错觉么?有毒……也许是的。这样香甜的味道,很容易让人上瘾,确实有毒! 萧暮雪挺直了腰身:“你要开始念诗了?我却要准备上场了。”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活动好面部肌肉,面带微笑,在主持人念完自己名字的时候,优雅地穿过鲜花扎成的拱形门,站到了台上。 黑压压的人头,看得人发晕。人群中,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热切地注视着萧暮雪,那是姚梦芽。此时的姚梦芽,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激动。她一直四处打听萧暮雪的消息,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度,她以为自己永远的失去了她,却不曾想又在这里遇见。 坐在台下的楚星河心神激荡:暮雪,你终于长大了! 叶寒川看见萧暮雪的刹那,脑子里闪过一句台词:我的女王大人,今生我愿意为您奉献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他看着姚慕白,眼神充满了嘲讽:姚慕白啊姚慕白,我们还没有正面交锋,你这精明的商人,竟然主动放弃了这世上最美丽的宝藏! 姚慕白的手心开始冒汗:萧暮雪?萧暮雪……他瞟了一眼靠边站着的那个侧影,心情复杂。是你吗暮雪?是你吗?礼仪小姐仪态万方地走到他面前,请他为本年度最优秀的学生代表颁奖。 萧暮雪静静地站着,听着各种赞美和议论,始终面带微笑。 四目相对,姚慕白的眼里有意外,有惊喜,还有一丝惊慌。而萧暮雪的眼里却只有陌生和平静。记忆的片段走马灯般的从眼前闪过,曾经的誓约宛如惊雷回荡在耳边,可眼前的人却是熟悉又陌生的。那些甜蜜或者悲伤的回忆,如今化作一抹浅淡的笑容挂在萧暮雪的嘴边,虚虚的,若有若无。 “祝贺你,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姚慕白的目光落在了那束腕花上。再见茉莉,又见茉莉!茉莉依旧美丽芬芳,可看花人的心境却大不一样。 “谢谢您,姚先生。”萧暮雪没有像别人一样叫姚慕白学长,“见到您,很荣幸。”她眨着秋水般的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姚慕白,不动声色地将嘲讽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姚慕白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狼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主持人将麦克风送到了萧暮雪面前:“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有什么感想要和大家分享吗?” 萧暮雪沉默。全场跟着沉默。片刻后,她开口了:“我出身贫寒。如果没有那些好心人的帮助,我肯定走不到现在,就更别说有现在的成绩了。我感恩这一路上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是你们的爱心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我也感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是你们的摔打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功成名就,我一定饮水思源,回报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也会倾我所有,竭我所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谢谢!” 言毕,掌声雷动。 萧暮雪将麦克风交回到主持人手里,退入了后台。 君无双有一下没一下地鼓掌:“萧姑娘,你这临场发挥的水平,可真不是盖的,比那些准备充分的长篇大论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萧暮雪摘下腕花扔到一旁:“没我什么事了吧?没有我就撤了,我还有事。” “大会结束后,所有人还要一起拍照,你不会忘了吧?”君无双的目光飘过那束带血的茉莉,“你可以在附近的花园里走走,但最好别走太远了。” “拍照?和谁?” “你这记性!当然是和前台那些优秀人才了。” “我不去!我有比拍照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你随便。不过,你得先想好怎么跟校长解释。” “不用你操心。”悲伤在萧暮雪的眼里忽隐忽现,“今天……谢谢你。”她的声音干涩黯哑,那是经历了长途跋涉的旅人,才会有的疲倦不堪。 君无双又是一脸惯有的慵懒:“谢什么。咱们俩是以牙还牙,互不亏欠。” 萧暮雪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后台。君无双的目光在她身后牵了很长很长。他修长的手指在姚慕白的照片上轻叩,眼里的懒散化为了深思。 大会在晚霞染红天边的时候结束了。 君无双拦下了准备回宿舍的叶寒川:“咱们谈谈?” 叶寒川眼里满是敌意:“谈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其实,我可以不来找你,我可以直接去找萧姑娘问个明白的。但是,你一定不希望我那么做,因为那会勾起她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你想知道什么?” “姚慕白。还有他们之间的一切。” “你怎么知道姚慕白跟她有关系?” “很简单,因为她对姚慕白的关注超乎常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过问她的私事。” “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一定有办法知道。我们来打个赌,我赌她今天晚上会因为姚慕白来找你。如果我输了,我答应你任何条件;如果你输了,你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怎么样?” “好。”叶寒川同意了。想了想,又苦笑道:“我想我输了。” 君无双笑了笑:“看来,你很了解她。” 叶寒川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只有草木森森,便将姚慕白和萧家的渊源和盘托出,却只字不提自己和萧暮雪的两小无猜和深情厚谊,只说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至始至终,君无双没说一句话。他斜靠在大树上,抬头望着漫天晚霞,不知道在想什么。 “暮雪活得很辛苦。若你有心,请多照顾她。” “你不怕我对她动了心思么?” “她如此美好,不动心思才不正常吧。不过不管现在她身边的人是谁,又或者将来遇上了什么样的风景,到最后,她都会成为我的女人,也只能是我的女人。” “你倒是蛮自信的。” “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又怎么配得上她?” “也是。你放心,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想尽朋友之谊,尽力帮她而已。”君无双边说边朝校门外走去,懒散的声音里是看透现实的残忍,“你母亲逼走了傅雪峰,这是她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大金牙没救了,你和她之间,也已经没有了未来。你,死心吧!” 叶寒川怔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七章 刚拐出小树林没多远,就看见萧暮雪跟姚梦芽十指相扣,又说又笑地走了过来:“嘿,流氓先生,你看这是谁?久别重逢,咱们吃大餐去?” 君无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是该吃大餐。你请客?” 姚梦芽咧了咧嘴:“难道不该男士请客吗?” 萧暮雪笑道:“谁请客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又在一起了。” 姚梦芽狠狠地擂了她一拳:“你还说!快两年了都不跟我联系,到了这里也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想死?” “哎呀姐姐,我已经跟你道了无数歉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再说,你也要考虑我的处境,我真的很忙。而且,没拿到名额之前,我哪有脸去见你。” “咱们之间,会在乎这个吗?你把我姚梦芽看成什么人了?” “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我道歉,我悔过,行了吧?”萧暮雪陪着笑,不停地讨饶,“好姐姐,你就绕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姚梦芽这才罢休:“再有下次,我咬死你!” 君无双掏出钱包看了看:“还好,够你们吃一顿的。” 萧暮雪把自己的钱包递了过去:“今天我请客。你带梦芽去我们都喜欢的那家饭馆。我先处理点事,随后就来。” 姚梦芽问:“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姚梦芽还是不放心,站着没动。 君无双催道:“走不走啊大姐?不走我走了。” 萧暮雪笑着将姚梦芽推了出去:“快点走啦,真是婆妈!”她目送二人走出了校门,这才转身向男生宿舍走去。 宿舍里没有人。萧暮雪几番打听,才在许愿树下找到了叶寒川。他正虔诚地望着高高的许愿树,像是有所祈求。 沉默片刻后,叶寒川开口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萧暮雪看着许愿树上的卡片,嘴角含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是。你说。” 萧暮雪目光跳跃,微感心动:“任何事?” “对。任何事。” “那好。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对别人说起我和姚慕白的关系。” “你想帮他隐瞒他的过去?” “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处处为他考虑,也真是难为你了。” “他要怎样对我,是他的事;我要怎么待他,是我的事。你若答应,就信守承诺。若不答应,跟别人说起他的时候,请口下留情,多说他的好。”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满足你。”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希望你永远不要跟我失去联系,永远不要从我眼前消失。”叶寒川笑得无奈,“不管你相不相信,在这世上,我唯一不能放手的就是你。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活到天荒地老,活到我断了呼吸。” 萧暮雪低下头,一颗小小的水滴从她眼里滚落下来。“我会的。” “你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不想知道。都说这许愿树极灵验,我看不过是众生自欺欺人罢了。倘若许愿有用,我又岂会孑然一身?”萧暮雪从愿望树下走开,“所以,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努力。” “愿望还是要有的。不然,我们要靠什么来温暖自己?”叶寒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许愿树下的石头上,“早就想给你了,收下吧。”他深深地看了萧暮雪一眼,转身走进了斑竹林。 萧暮雪犹豫片刻,将盒子装进包里,追君无双和姚梦芽去了。 过了饭点,饭馆里很清静。姚梦芽和萧暮雪边吃边聊,讲着别后的光景。君无双完全是个听客。 姚梦芽叹道:“你一句‘边读书边打工’就把这两年的生活说完了,我就更没得可说了。” 萧暮雪笑道:“可事实就是如此啊。不信你什么时候过来跟我混一天,你就知道我没有撒谎了。” “那寒川呢,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他了?你听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听说。我是没事瞎猜的。我和他虽然不在同一个系,但也聚过好几次,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上次方宇墨问起你的时候,他只是回了三个字:不知道。若你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他会不知道你的去向?说说吧,你们究竟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妈妈不喜欢我,一直不允许他跟我来往。加上我们两家的长辈有旧怨,这关系就更僵了。他不想让我难堪,我也不想他为难,所以,索性就不来往了。” “不来往就不来往吧,省得他妈又找你麻烦。” 君无双有滋有味地啃着一块骨头,眼里都是满足。 “你和宇墨怎么样了?” “我们很好。上周他来看我,还说毕业了就回来跟我在一起。” “真好!这小子终于长进了,知道疼人了。” “再会疼人也只是个小警察。看看今天来的学长,哪个不是人中龙凤?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得陇望蜀的家伙。警察虽然平凡,可也有很多人中龙凤比不过的地方。要知足,懂不懂?知足的人才会幸福。” “我懂。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真要比较起来,再好的人也比不过我家宇墨。” “啧啧啧,我家宇墨……嗯,起码得这样。”萧暮雪放下心来,安心研究桌子上的饭菜。 跑堂的伙计走过来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哪位是萧暮雪小姐?这是一位先生让我转交的。” 姚梦芽比谁都着急:“会不会是你的倾慕者?快看看。” 萧暮雪打开看了一眼,随手将纸条收了起来:“哪有什么倾慕者,是一位老朋友带话让我过去小聚。” “现在就去?” “不。晚些时候再去。” “行。吃完饭你去聚会,我也回去了。以后只要我有空,我就去找你。” “好。”萧暮雪埋头吃饭,似是饿极了。 君无双放下筷子,将盘子推到离她更近的位置。 几个女孩子走了进来。为首的女孩十分漂亮,看起来有些眼熟。她径直走到君无双面前,指着萧暮雪问:“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暮雪和姚梦芽对望一眼,暗自叫苦:吃飞醋的找上门了。 君无双依旧懒洋洋地坐着,似乎在想措辞,又似乎思想已走空。 萧暮雪转了转眼珠子,闷声不吭继续吃饭。 女孩急了,言语间没了分寸:“她有什么好?生就一副狐媚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天天黏着别人的男朋友,拉拉扯扯的,也不知羞耻!” “嘿,乱说话小心咬到舌头。他是你男朋友,可你那只眼睛看见我黏着他了?” “那你为什么咬他,还让他也咬你?” 萧暮雪这才知道这醋的根源:“那只是个插曲,请忽略不计。我跟你的男朋友绝对一清二白,你完全没必要这样。” “一清二白?有这样一清二白的?” “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萧暮雪给君无双使了个眼色,“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要说什么?她说的都是事实。” “不嫌事大是不是?你赶紧解释清楚。快点!” “有什么好解释的?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对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口不择言攻击别人的人,我无话可说。”君无双眉眼之间的懒散换成了冷淡,“何况,男女朋友这种关系,不喜欢就可以一拍两散。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已不再是我女朋友了。我做什么,都已跟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暮雪最先回过神来:“喂喂喂,吵架归吵架,不要随便说分手。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切不可说这种伤感情的话,更何况她也不算无理取闹。要是谁在我男朋友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我心里也会不舒服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君无双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牙签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解释清楚就完事了?那你问问她,我若说压根就没拿你当女孩子看,她会不会信?” 萧暮雪回头看那女孩,见对方依旧一脸的愤恨,只好作罢:“算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问心无愧。”她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路过女孩身边时轻声说:“怀疑和嫉妒,永远都是爱情的天敌。你若真的喜欢他,不是把他紧紧地攥在手里,而是给他更多的自由、信任和尊重。好的爱情和对的人,只会让双方身心愉悦,而绝对不会成为彼此的负担。君无双虽然不错,但未必适合你。若你要强留,我只能祝福你不要过得太辛苦。还有,我对自己造成的误会表示抱歉。那是我的无心之过,请你原谅!” 一时间,屋子里没人说话。 门外,路灯已燃了起来。各种小吃摊点早早地支了起来,烧烤摊最多,生意也最好,摊子前坐的站的全是人。烟熏火燎的香气里,人们聊着一天的见闻,吃一串烧烤喝一口冰镇啤酒,解了一天的累和乏。萧暮雪忽然觉得自己又饿了,而且饿得像是几天几夜没吃没喝一样,口水长流。她在一家客人较少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要了几个烤素菜,便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来等待。邻座一对小情侣打情骂俏地说着情话,那女孩像是个软体婴儿,软绵绵地靠在男友身上,媚眼如丝。男孩搂着她的肩膀,不停轻吻她的双颊,一副就算地老天荒也不会松手的神情。 萧暮雪快速解决完烧烤,继续向前走。走了没多远,又停下来要了几串烧烤开始吃,这一次,她要的全部是荤的。她感觉身体里藏着一个贪吃鬼,在自己胃上挖了一个巨大的洞,必须不停地吃才能将那个洞填满。就这样停停走走,边走边吃,快走到花店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一股热热的辣辣的东西涌上喉咙,刚吃进去的东西被吐了出来,吐得干干净净,吐得浑身直冒虚汗。 胃,越发空的难受了。 几个路过的女孩子甩过来一串嫌弃的眼光,说笑着走开了。 真真是自作孽!萧暮雪在心里苦笑:浪费食物又浪费钱。她擦了擦嘴角,靠在近旁的树上喘气。街上灯火更盛,人也越发多了。叫卖的和要买的都扯着嗓门说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卖得酣畅,买得痛快。有了年纪的人三五成群,摇着蒲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为的不是买,而是趁着纳凉出来看看热闹;年青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地拼着豪气,争做英雄。待到杯盘狼藉的时候,一个个东倒西歪,哭哭笑笑,仪态尽失,没有半分英雄的模样;至于小孩子,要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便不再关心旁的,只一心一意地守着那东西,一心一意地玩耍。也许,只有在他们的世界里,才没有阴谋和算计,人心才是纯粹而不掺假的。 花店里黑漆漆的。秦素素生完孩子后,一心只想做个好妈妈,无心再打理花店生意,便将花店改成了出租房。萧暮雪住一间,傅雪峰空出来的房间已经租了出去,只是这新房客至今没有出现。 萧暮雪开了灯,将背包扔在茶几上,习惯性地朝旁边的房间看了一眼:傅雪峰不在,房客也不在。她叹了口气,回屋洗了个脸,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又给自己灌下大半杯水,才出了门。 公园里蚊子太多,人却很少。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撒下一地洁白的光,在天与地之间扯起了一层透明的纱。沉沉树影浮动在这纱的浅影里,摇曳出一派亦真亦幻的黑白风景。 一座背靠山石的六角小凉亭周围,茉莉花开得正艳。 姚慕白站在凉亭中间,看萧暮雪越走越近。她身材清瘦修长,长发披肩,明眸如画,眉眼之间明月清风,还是当年模样。 萧暮雪甩动着手里新摘的柳条,边走边打望,将这园子里的美景看了个干干净净。她在离姚慕白五步开外的地方站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姚慕白艰涩地开口了:“暮雪……我……” 萧暮雪玩着柳条:“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不用这样。” 姚慕白看着她月牙色的脸庞,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找我来,肯定不是为了一起看风景的。如果你不说,那我帮你?”萧暮雪挑了挑眉,“你应该不是这样没勇气的人吧?” “对不起!” “对不起?”萧暮雪笑了,“对不起什么呢?你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顺应了内心的想法而已。人都是要为自己考虑的,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有我的无奈,你不要怪我。” “我有什么立场怪你?我来是想求证一件事:你是不是要和周林汐结婚了?” 姚慕白沉默片刻后说:“是的。” “你是自愿娶她的,还是被逼的?” “我……暮雪,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我娶她不过是因为……” “你是自愿娶她的,还是被逼的?直接回答我。” “自愿的。可是……” “既然是自愿的,那我祝福你。至于你出于什么原因,又有什么打算,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既然要娶她,那就好好爱她,别三心二意。” “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做朋友?你不怕别人发现你和我们家的关系?”萧暮雪慢慢地将手里的柳条编成一个圈,“从你说那些话开始,我们之间,就注定了只能是陌生人。”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对十字架耳坠,“这是你当初让我保管的,完璧归赵。” 姚慕白眼里痛苦隐现:“终究,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萧暮雪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眼睛深处。月光下,姚慕白漆黑的眼里没有自己的影子:“如果你现在放手周林汐,跟我走,我就原谅你。你做得到吗?”她的目光在姚慕白的脸上打了几个转,目光清冷,“你做不到,因为你舍不得,你舍不得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原谅你?当然,我也不会怪你。因为从今往后,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不会再浪费半点感情在你身上。”她收回目光,将编好的柳条端端正正戴在姚慕白头上,“其实我该谢谢你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也许坚持不到现在。这样想起来,我们算是扯平了。从此以后,你我互不亏欠。” 姚慕白被说得无言以对,只能对着一地月光叹气。 萧暮雪的目光落在近旁的一丛茉莉上,眼里泛起濛濛水雾。终于,她忍不住伸手轻抚姚慕白深锁的眉头,嘴角眉梢流淌着无限柔情:“哥,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地许下心愿:如果有来生,我要更早地和你相遇,而且,绝对不会松开你的手。我要你陪我一生一世,不,是永生永世……现在想起来,我的那些愿望不过是个笑话。” 姚慕白的眼泪流了下来。 “原以为,会是彼此一辈子的牵挂,没想到,却只有这露水般的缘分。既然你不想别人知道你的过去,我们萧家人自然不会多嘴,你大可不必担心,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萧暮雪后退几步,将自己藏进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今日一别,从此咫尺天涯,万水千山。你……多珍重!”她转身绝然离去,背影不像来时那般翩跹。 风吹云动,月亮躲进了云层里,人间一片黯然。 姚慕白颓然跌坐在长亭里,双泪长流。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相逢未嫁,却抵不过有缘无份。 月亮挣脱乌云,在白莲花般的云间穿行。微风轻送,茉莉飘香,夜色覆盖的大地上,上演着一出又一出悲欢离别。在别人的那些故事里,我们扮演着看客的角色,却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在自己的故事里,我们挣扎挽留神魂颠倒,却笑着挥手,笑着话别,笑着坚强,跌跌撞撞的成长。 有人说,青春之所以美丽,就在于明知不可为却为之。一如爱情,明明知道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还是有那么多痴情男女飞蛾扑火,而无惧痴心错付。但是,又有几个人真的是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在最美好的年龄,遇见了最美好的人,到最后才发现,那美好不过是镜花水月,是沿途的一段风景,而并不像祈愿的那样,是人生最后的归宿,于是,所有的遇见便都成了灾难。灾难之后,不管有多么辛苦,还得继续前行。因为,生活还在继续。活着,就不能偷懒,就不能恣意妄为。 月光下,茉莉花慢慢闭合上洁白的花瓣,悠悠地飘了一地。 花,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八章 南方的秋季,雨是主角。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下得人愁肠百结。 姚慕白站在窗前,看着斜飞的棉毛雨丝出神。暮雪最是喜欢这样的天气,可以独坐窗前发一天呆。倘若问她在想什么,她便作老僧入定状,答曰:参禅。若不发呆,她就站在雨里看天空,看大地,看远方,看烟雨蒙蒙里大白玩耍的身影和飞翔的鸟……她说,这世上最不自由的就是人,被责任束缚了手脚,被欲望蒙蔽了心智,被贫穷断送了梦想,被无知监禁了思想……不管是哪一种,总有人无畏无惧,勇往直前。我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可我没能力逃开这世上的条条框框,也只能循规蹈矩,做个凡夫俗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里有着和她年龄格格不入的悲怆。一回头,看见姚慕白微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眼神,便立马笑得像个孩子:哥,我这猪鼻子里插葱装象的本领可还行?常常是不等对方回答,她便带着一脸无忧的笑容远远地跑了开去。那笑容,明媚得如满山春花,瞬间便让心情亮丽起来。 你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我欢喜让我忧……姚慕白在心里叹了口气,浑然不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周林汐看着姚慕白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她爱眼前这个男人,爱他的才华横溢,爱他的稳重果敢,爱他的宽厚温柔,甚至连他身上的缺点,她也是深爱的。她很清楚,若不是有周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己是配不上他的。大家都说你跟我结婚是为了父亲的财产和权利,并不是因为爱我。可那又如何呢?如果钱财和地位能让你快乐,那就统统拿去好了。我不管你从前爱过谁,现在爱着谁,将来会爱谁,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娶我为妻,我就无怨无尤!“慕白,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换衣服吗?” 姚慕白回头,露出惊艳的表情:“你好漂亮!果然穿婚纱的女人最美!” 周林汐双手交叠放在腰间,施了一礼:“以后的日子,请多关照!” 姚慕白扶起她:“你是我妻子,我自然会疼你,爱你,呵护你。” 周林汐笑了:“我信你!那我先过去了,你换好衣服就过来,时间不早了。” 姚慕白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了。他转身对着越发绵密的细雨,心里愁绪万千:暮雪,暮雪……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心情可好?你知道吗,我要娶别人为妻了。你恨我吗?我希望你恨我,只有恨我你才不会忘了我。我不要你忘记我,我害怕你忘记我,我不允许你忘记我!在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可以忘记我?可是,我如此伤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记住我?暮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总有一天,我会回去找你! 几百米之外的萧暮雪连打几个喷嚏,打得脑袋直发晕:“见鬼了!怎么突然打起喷嚏来了?” 君无双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太单薄了吧?” 萧暮雪吸了吸鼻子:“没可能。我可是国防身体。” “前面就到礼堂了。咱们走快点,完事了就回去。” 萧暮雪抬头望着烟雨迷离的天空,目光更为凄迷。 尖,就算找到了,这里也没有专业的插花师。” 周林汐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那照你这意思,我要两手空空的上场了?你开什么玩笑!我不管!叫他们赶紧给我想办法去。如果我的婚礼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女佣面如土色,诺诺地答应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请等一等!”萧暮雪叫住了女佣:“能让我看看周小姐的捧花么?我之前在花店工作过,多少懂一点插花的知识,希望能帮上忙。” 周林汐大喜:“真的?那再好不过了。走,我带你去,反正我也要呆在那里等摄影师过来拍照。”她带着萧暮雪和君无双向新娘更衣室走去,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了姚慕白。 萧暮雪目视前方,面色如常。 君无双跟姚慕白打了招呼,又把校长的祝福和心意转达了一遍。 姚慕白客套了几句,目光落在周林汐身上:“这是要去哪?有事?” 周林汐低了头没有说话,样子十分委屈。 君无双十分自然地牵起萧暮雪的手:“更衣室就在这走廊的尽头吧?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我们先过去看看,二位慢慢来。” 萧暮雪的手微微动了动,随即安静下来。她乖乖地跟在君无双身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姚慕白身边,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身后传来姚慕白安慰新娘的温言软语。 走到拐角处,君无双松开手,一脸嫌弃地说:“萧姑娘,你是人是鬼?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我又没要你牵。”萧暮雪冷冷地看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有解释。我就是突然心血来潮了。怎么,想要我负责?没这么无聊吧。” “有多远滚多远!”萧暮雪拉起衣服的下摆,把手擦了又擦,“你要再敢这么放肆,小心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君无双挑了挑眉:“你若愿意,把我大卸八块都没问题。”他靠在门上,指了指梳妆台上凌乱的花朵,“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用吗?” 萧暮雪看了看那花,只有几朵勉强还能用,其余的都已经被糟蹋得破破烂烂了。她将那些花扔进垃圾桶,转身向外面跑去:“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君无双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眸色深沉。 周林汐挽着姚慕白仪态万方地走过来,满脸的浓情蜜意。 君无双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表情。 功夫不大,萧暮雪抱着一捧花匆匆走了进来。她将花放到窗台上,又让女佣找来剪刀,靠在窗边忙碌了起来。 周林汐不觉得这位小师妹的花艺能好到哪里去,脸色依旧很焦躁。姚慕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萧暮雪。 风乍起。吹得萧暮雪的长发招展如旗,吹得她的衣衫翻飞如蝶。那张白玉的脸庞安然而从容,双目流转之间有星光闪烁。她不断调整花朵的高度,认真度量每一朵花的位置。很快,一束漂亮的捧花就扎好了。她用剪刀仔细修掉多余的枝叶,又端详片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灿如晨星的微笑。“差不多就这样了。” 是谁说过,认真的人是最美丽的?君无双的心里涌起无数的赞美之词。 周林汐接过捧花,惊喜极了:“你的手真巧,这比之前的那个漂亮十倍!” “你喜欢就好。”萧暮雪笑道,“这些花是从婚礼现场的花里抽出来的,也算是物尽其用。” 周林汐将花举到姚慕白面前,满心欢喜:“你看,是不是很漂亮?我好喜欢这花的颜色和芬芳。” 姚慕白点点头,看着萧暮雪的眼里闪过一丝隐忍的悸动:“谢谢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祝你们幸福!”萧暮雪的目光落在那花上,嘴角眉梢都是笑。“二位今天应该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周林汐出言挽留。君无双说:“我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萧姑娘下午要跟校长出去办事,怕是没时间。” 萧暮雪不再多说,转身向门外跑去。君无双打了声招呼,也走了出去。 “你送送他们吧。”周林汐说,“我穿着婚纱不方便。” 姚慕白赶紧跟了出去。 雨大了些,却还是那样绵密,那样彷徨,那样哀伤。 萧暮雪停下奔跑的脚步,站在雨里望向远方,仿佛要望到云端的深处,仿佛要望断天涯的归途。青苍色的天幕下,树和建筑隐身在缭绕的雾气里,像是要躲开这世上数不尽的悲愁。花圃里没有种菊,但菊花的香气却翻山越岭而来,孤傲而冷淡,让这空气越发的冷清了。 君无双也不说话,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暮雪……”姚慕白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径直向萧暮雪走去。他以为自己可以将过去割舍得干干净净,可以毫不留恋地笔直向前,可当他看见那个站在雨里发呆的人儿时,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的念头山呼海啸而来。那一刻,他的心里没有名利,没有地位,没有前程,只有她。他只想要她,是的,只想要她。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算是个穷光蛋也没关系。“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不怕生病吗?” 萧暮雪猛地回头,恍惚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苏世安和萧兰枢还健在、姚慕白还是哥哥的时候:“哥……”她低声叫道。那声音像是呓语,像是呻吟,更像是乞求,听得人柔肠百转。 姚慕白笑了笑,那笑是萧暮雪最熟悉不过的。他伸出手,想要擦去萧暮雪脸上的雨水。旁边伸过君无双的手将萧暮雪拉到了一边:“学长,您就别担心萧姑娘了,我会照顾她的。您赶紧回去吧,婚礼要开始了。” 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 萧暮雪默默地低下头,默默地站着,默默不语。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勾出一抹清冷虚无的笑。原来,一个转身,真的就是路人了。咫尺从此是天涯。我们的世界,终究还是平行了。 姚慕白艰难地收起所有的情绪,眼睁睁地看着君无双温柔地拂去萧暮雪衣衫上的雨水:“我送你的发卡呢?怎么不戴了?刘海都挡住眼睛了。” 萧暮雪从口袋里摸出发卡,默不做声地递了过去。 君无双小心地将发卡别好:“这样就好多了。”他回头看着姚慕白,似是不经意地问,“学长好像很关心萧姑娘,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萧暮雪心里一紧,抬头看着姚慕白。 姚慕白咬了咬牙,表情淡然:“怎么会。” 萧暮雪歪着头好笑地看着君无双:“学长大才槃槃,又有鸿鹄之志,岂是我这种升斗小民想认识就能认识的?你快别讲笑话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耽搁了良辰吉日,可不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 温和的话语是一把锋利的刀,刀刀刺在心脏上。 姚慕白感觉不到心脏的回血,脑袋胀得难受。暮雪,非得这样对我么?不将我的心凌迟,你是不是就不肯罢休? 君无双指了指不远处络绎而来的客人:“已经宾客盈门了,您不去招呼?” 姚慕白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引起了萧暮雪的注意。只见她撑着一把印着牡丹图案的雨伞,装扮得十分隆重。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那走路的姿势却是熟悉的……是萧月茹! 她怎么也来了?萧暮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君无双随口说道:“这周家的生意做得可真大!但凡在这个城市叫得出名号的生意人都来了。难怪想娶周小姐的人如过江之卿。” “她……她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周老爷子涉猎广泛,眼光独到,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什么赚钱他做什么,做什么又都赚钱。年轻时也是起起伏伏,中年以后稳扎稳打,才有了今天的名望和地位。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到底有多少钱,而是他看人的眼光和对后辈的提拔。有人称他是商场上的伯乐,凡是被他看中的人,必是好马良驹。比如他的乘龙快婿,那绝对是人中龙凤,少有的商业才子,很有他年轻时的风范。” 萧暮雪默想:是啊,他很优秀。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该困在我身边。我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可以爬上他站的山巅,陪他看远方的风景。原来是我太天真了。从一开始,我就输了!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就像那些有他陪伴的日子,不是说忘就能忘的……说到底,是我输了!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一群和平鸽从头顶掠过,盘旋着飞向远方。 雨下得大了些,淅淅沥沥,落地有声。 萧暮雪浑然不觉,像个鬼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 一个有些破旧的电话亭孤独地矗立在人行道的中央,努力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现在它还不知道,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自己终将被抛弃,被遗忘。几十年后的某一天,若有人回忆起来,大概也只是一声:那时的电话亭好落后。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仔细想来,这世间万物,到最后,有谁能逃得开被遗忘的命运?!或早或晚,那一天总会到来。最先被忘记的无需自怜,最后被忘记的也不必庆幸。迟与早,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暮雪忽然觉得,就这么散场也未必是件坏事。既然迟早要失去,早一些又有何妨?她掏出一块硬币塞进投币口里,想给苏婉言打个电话,可拿起话筒的时候又迟疑了。说什么呢?说他结婚了,但新娘不是我?还是说他舍弃了和萧家的情分,攀高枝去了?又或者,说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无论哪一种,都只会让苏婉言难过……萧暮雪默默扣上电话,忍了又忍眼泪才没流下来:我连个想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雪峰,要是你在,该有多好!起码,我可以靠着你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懂,但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被亲爱的人背弃,原来这么难受! 君无双双眉紧锁,脸色极难看。他看着萧暮雪的背影,几次想说话,又都忍住了。我能说什么呢?说不要为一个薄情寡义的人难过?还是说你想哭就哭,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说什么,都会戳到你的痛处。也许,只有这样陪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哭出来。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默默地向学校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九章 刚到校门口,就遇见了楚星河。 萧暮雪振作起精神,问道:“你要去哪?这么匆忙。” “找你。”楚星河的脸色肃穆,“我有事跟你说。” 君无双瞟见萧暮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赶紧说:“楚老师……萧姑娘今天已经很累了,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明天再说吧。”他又看了萧暮雪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她在害怕,害怕又有不好的事发生,害怕自己不能承受之重。“你看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先让她回去换衣服吧。” 萧暮雪的目光瑟瑟的,没有反对。 楚星河迟疑片刻:“那……我陪你回去好了。” 君无双说:“我也去避避雨。萧姑娘,方便吗?” 萧暮雪点点头,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不安和惶恐。 一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楚星河在想自己该怎么开口,萧暮雪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而君无双则在想事态的严重性。 到了花店,萧暮雪找了两张干毛巾出来给两位男士,自己匆匆换了一套衣服了事。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神色紧张。 君无双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靠在墙上,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楚星河不知道怎么开口,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萧暮雪:“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还是你自己看吧。” 萧暮雪接过信,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那印着暗花的信封,心里有无数的疑问等着解答,却不敢翻看答案。但答案总是会揭晓的。信封里装着一封折成小船的信,还有一朵被塑封好的紫菊。信上的笔迹是陌生的,萧暮雪翻到第二页,看了落款:老花匠。 师傅?为什么会给我写信?萧暮雪的心狂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暮雪: 见字如面。春节一别,已半年有余。这些日子,万事均安?你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没有身体,也就没有未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谨记,谨记! 我本来还想等天气暖和了去看你,可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你了…… 给你写这封信呢,主要是想向你显摆一下我老人家的毛笔字。怎么样,是不是笔走龙蛇,很有大家风范?不过,你也不用太羡慕我。在我的那些徒弟里,除了星河,就数你的字最好看了。 星河这个名字你熟吧?没错,就是你最敬爱的楚老师,楚星河。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而你,则是我在这世上教的最后一个孩子。你们是师兄妹,是我最中意的徒弟,也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怪,转来转去,原来都是自己人。 你们俩的花艺已得我精髓。星河跟我的时间长,岂天资又高,终究还是技高一筹,你不要不服气。若闲来有空,你务必多加请教。以你们的关系,他定会倾囊相授。假以时日,凭你的悟性,绝对青出于蓝。总之,这事你们俩看着办,商量着来。老头子我不求你们光大师门,只求能将插花这门艺术传承下去。 暮雪,抛开师徒关系,你对我来说,是孙女一样的存在。我虽然不清楚你的生长环境,也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我相信自己的这双眼睛:你小小年纪却活得不容易!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你什么忙,只希望你能生活得快乐幸福。但是暮雪,人生不是我许个愿就可以心想事成的。总有一些事,要百转千回;总有一些人,要历尽磨难。不管你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经历过什么,都要淡定从容,努力向前看。你要知道,万物是守恒的,得与失也不是绝对的。就拿老头子我来说,失去了生命,却得到了永恒的安宁。任何事情,换个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光景。千万别钻牛角尖! 星河是个好孩子,是个值得任何女孩托付终身的好孩子。可惜的是,他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别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在某个你不知情的时候,我在桥河中学的花园里偶遇一个看书的少年。他俊朗斯文,谈吐不俗,非池中之物。只是在我看来,他欲望太多,绝非你的良人。若有朝一日他离你而去,你切莫过度伤心!你要明白,姻缘天注定,聚散都是命。不值得为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浪费时间和生命。这是道理。做不做得到,就看你自己的觉悟了。 那盆我养了大半辈子,你心心念念想要的紫菊,我昨天已经送去张老师家里了,你记得去拿。这朵修剪掉的花枝,我做成了标本,给你留着玩。 暮雪,记住了,忍得了辛苦,耐得住寂寞的人,才会有糖吃。 以上,是一个活至古稀的老人家给孙女的临终遗言。切记,切记! 老花匠” 萧暮雪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信纸飘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随之而倾泻的,还有她憋了很久的眼泪:“怎么会?怎么会?一周前我才给他打过电话的。” “几天前,师傅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楚星河哽咽着说,“这信是他临终前再三交代,用快件寄给我的,想必是提前写好的。” “说好了等我回去陪他整理花园的。我们约定好了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生死之事,我们谁也做不了主的。” “骗子!都是骗子!都是骗子!全部都是骗子!”萧暮雪哭着说,“都说要陪着我的,都说要陪着我的!” “暮雪……你别这样!师傅在天有灵,不希望看见你这样难过的。” “你走开!”萧暮雪推开楚星河跑到门外,发疯似的踢打那棵玉兰树。“全都是骗子!骗子……都是骗子!说了要陪着我的……全都是骗子!”她一拳接一拳狠命地砸着玉兰树粗糙的树皮,双手很快皮开肉绽,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楚星河想追出去,君无双一把拉住了他:“楚老师,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人憋久了会生病。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楚星河摇了摇头:“就算要哭,我也要陪着她。”他跑到萧暮雪身边,并不安慰她,伸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看着那双热泪长流的眼,深情地说:“暮雪,我不是教徒,也不信鬼神,却做了你的信徒。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发誓: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楚星河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萧暮雪听得痴了。她双目含泪,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张开双臂,温柔却又热烈的男人,所有的防备和坚强被这纷飞的细雨和漫天的愁绪慢慢腐蚀成沙,慢慢崩塌。终于,她放开那株玉兰树,哭倒在楚星河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楚星河紧紧地拥她在怀,不声不响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 君无双站在玻璃门前,看着雨中相拥的两人,眼神网罗了天地间的烟雨。 雨还在下。细雨笼罩下的城市,看起来格外颓废和落索。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露出淡淡的白影,像是要放晴的样子。一阵风起,刚探头的白云被翻涌过来的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雨下得更大了。 待到风停雨住,已是一周后了。 萧暮雪和几日前一样,依旧是恹恹的,没什么胃口,也没有什么精神。楚星河每顿变着花样送饭菜去花店,她只是象征性的吃几口就说饱了。楚星河暗自着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捺住焦虑看她每日里不停切换不同的角色和模式。 君无双还是老样子,不做事的时候永远一副智商不在线的闲杂人等德行。 一切都是老样子,一切又都天差地别。就像学校的菊园,几天前还是只是一派浓绿,不见花香。此时却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这菊园位于学校最北边的围墙根上,远离校区校舍,疏于管理,四季杂草丛生,树木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自由自在的生长,完全没有修枝剪叶的痛苦。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块无人问津的荒野地。萧暮雪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去处,便抽空将花圃里的杂草尽数拔除,又将周围整理一番,变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只要天气晴好,这里便是她看书和休息的另一个好去处。 今天天气不错。上完课,萧暮雪带着课本溜达到菊园,想休息片刻再回去。 菊园的围墙外是一所稀有植物研究所,一年四季异香扑鼻,却静悄悄的难闻人声,安静得让人在好奇之余又心生猜疑。这个季节,墙那边的银杏树摇落一地金灿灿的叶片,在地上铺开一张华贵的金色地毯,赏心悦目。 萧暮雪检查完花圃,在墙根处一块废弃的山石上躺下,顺手揽过一堆银杏叶将自己从头到脚埋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也不例外。 没人打扰真好啊! 什么也不想真好啊! 雨过天晴的空气真好啊! 闻花香,听风吟,心空明。不知不觉中,萧暮雪竟有了睡意。 叶寒川和几个男女生穿过树林,来到菊园边上。刚一站定,一个穿帽衫的男孩子就极不耐烦地说:“好了,现在没人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聊聊了?” 叶寒川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帽衫男孩更加不耐烦了,“难不成还真要我们动了手你才说实话?” “实话?还有什么实话?我已经说了实话了,是你们不相信。” “我他妈要怎么相信你?你说是她主动约你的,这怎么可能?她喜欢的人可是我。”帽衫男孩搂过旁边一个满头彩色小辫的女孩,“你说是不是?” 彩辫女孩笑得极为妖娆:“那是当然。我心里可只有你。” 帽衫男孩得意地亲了她一口:“真乖!” 叶寒川看了那女孩一眼,满脸嫌恶:“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你他妈说什么呢?”帽衫男孩推了他一把,“嘴巴放干净点!” 旁边一个留着中分的男孩说:“老大,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揍一顿得了。” “你懂个屁!咱们学校有严规,严禁打架。只要他跟我道歉了,这事就过去了。否则,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你女人自己送上门来,我没动她,不是因为她是你女朋友,而是我压根儿就看不上她。你如果要听她胡说八道,我也没办法。” 彩辫女孩个子不高,嗓门挺大:“谁勾引你了?是你说喜欢我,要我陪你。” 叶寒川神色冷淡:“你这样的货色,还不配站在我身边。” 帽衫男孩挥手就是一拳:“都说了叫你嘴巴放干净点了。” 叶寒川擦了擦流血的嘴角,朝地上吐了口血水:“我嘴巴一向干净,不过得分人。就她这样的,只配有这待遇。” 帽衫男孩又要动手,彩辫女孩拉住了他:“你先别急,我有话说。”她绕着叶寒川走了一圈,阴恻恻地说:“叶寒川,你说我不配,那谁配?萧暮雪么?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萧暮雪才配得上你?” 叶寒川的目光落在盛开的菊花上,不想说话。 “看来被我说中了。”彩辫女孩双眼放光,“可惜郎有情,妾无意。萧暮雪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你身上。听人说,她眼高于,“虽然我不打女人,但若你再出言侮辱暮雪,我也不会手软。也不照照镜子,你算哪根葱?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帽衫男孩见自己的女朋友吃了亏,有心帮衬。他伸手抓住叶寒川的衣襟,面露凶狠之色:“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你要是再这么嚣张,当心你这张小白脸变成川剧的脸谱。” 叶寒川也不挣扎:“若不是我答应过别人不再打架,就凭你们几个?” 旁边的几个男生你一言我一语,撺掇帽衫男孩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卷:第十章 一声长叹飘过来,接着又是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叹息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墙角的一堆银杏叶动了。一干人用见鬼了的眼神死死盯着银杏叶,生怕从里面钻出个什么不明物体来。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一张美丽清雅的脸庞,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一个苗条清瘦的身影,那是萧暮雪。她慢慢坐起身,望着天上美丽的云朵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慢慢站了起来。见众人都死盯着自己,她语气淡淡:“怎么?打扰你们了?” 叶寒川嘴角向上,弯出一个帅气的弧度。 别的人全部僵掉了。尤其是彩辫女孩,恨不得马上遁地消失。 萧暮雪慢条斯理地拍掉身上的落叶,慢条斯理地走到众人面前,慢条斯理地问帽衫男孩:“她是你女朋友?” 帽衫男孩机械地点了点头。虽然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过萧暮雪的名字和她的故事,可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和萧暮雪接触。那次校庆人太多,只远远看见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婷婷立于舞台边缘,并没有深刻的印象。近看才知道传言都是骗人的。萧暮雪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媚和浮华之气,相反,只有一种淡到极致的朴素。她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安然澄澈,宛若晨光;等她一张口,这晨光就新鲜活泼起来,叫人十分欢喜。她不笑的时候,眼神冷冷清清,很是疏离;可一旦笑了,仿佛全世界的花都在一刹那开好了!他明白了一件事:叶寒川并没有侮辱自己的女朋友,他说的都是实话。 萧暮雪说话了:“既然她是你的女朋友,那你就该好好管教。说话这么不分是非黑白,也不怕闪了舌头。如你所见,我不是圣人,自然不可能完美无缺,不过我也像她说的那么不堪。所以,还请以后不要再这样胡说八道。” 彩辫女孩紧紧抓住男友的胳膊,不忿,不满。 萧暮雪指了指叶寒川受伤的嘴角,柔声问:“还疼么?谁打的?” 叶寒川痴痴地望着她,一时不能言语。 萧暮雪看着他笑了笑,笑得极温柔:“怎么,不认识我了?”她又看向那帽衫男孩,眉目之间尽是厌烦,“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倘若你们实在无聊,要猜测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请不要把他说的那么卑微。从很久以前到现在,我心里有个位置,是独属于他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但不要再有下一次。若是谁再因为一些无聊的人和无聊的事对他动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记住了?” 叶寒川的目光更加痴迷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眼前的这一人独存。他抬手取下萧暮雪发间的一片黄叶,放在鼻端深嗅。那银杏叶沾染了萧暮雪的气息,越发的香气诱人了。 帽衫男孩直勾勾地盯着萧暮雪,不明白自己为何竟有些胆寒。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的清瘦柔弱,明明她的声音是那样低婉温和,明明她笑的时候像个天真未泯的孩子,但只要她双眉微蹙,脸色微寒,一种冷森森的气息便在她周遭蔓延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萧暮雪冷凄凄地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见没人说话,便转身向园子外走去,漫不经心地说:“回去了,下午还有课。”她袅娜的身姿在地上投下一抹修长的影,和四周的树影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没走几步,她又停下了脚步:“我差点忘了问了,刚才你说我脚踩两只船,不知道你口中的船是不是指楚老师和君无双?如果是,这样的混账话以后还是不说为妙。楚老师确实是个好脾气,但好脾气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好脾气的人发了脾气,你们猜猜,会是什么样子?至于君无双,他的性格是出了名的难搞。要是他知道你们在背后这样编排他,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各位说话还是三思为妙。” 彩辫女孩闻言打了个哆嗦,满脸不安。 帽衫男孩问:“叶寒川是你的男朋友?” 萧暮雪对他粲然一笑,却并不回答,披着一身细碎微暖的阳光晃晃悠悠地出了园子。身后,没有人语,只有银杏叶淡到缥缈的香气。 园子外是一条不太平坦的石板路,路的两边长满了参差不齐的野草。萧暮雪和叶寒川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谁也不说话。一条路走到尽头,向左向右分出两条道来。萧暮雪向左,叶寒川向右,各人朝着各人的目的地继续前行。走了没几步,叶寒川扭头跑了回来,默默地跟在萧暮雪身后,左向而行。 日影西斜,秋阳微凉,空气中满是菊花的香。 叶寒川看着萧暮雪的背影,嘴角含笑,目光温暖。他想起了小时候她帮自己打架时说的一句话:叶寒川是我的人,你们谁也不许欺负他。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是那样护着自己,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萧暮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很得意吗?” 叶寒川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满脸严肃:“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萧暮雪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叶寒川眉开眼笑,整个人快乐得要飞起来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过了许愿树。萧暮雪想起那日在许愿树下见叶寒川的情景,心里不觉微微一酸。她想跟他说点什么,却总是张不开口。那么多事横在两个人中间,该怎么才能跨越?她苦笑一声,暗自蹙眉。 “寒川,你怎么在这里?”萧月茹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割断了所有美好的祈愿。“你们怎么在一起?” 萧暮雪默默叹了口气。她看了看那株挂满了愿望的树,目光飘向了远方。 叶寒川也是一声长叹:“妈,怎么我们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你?” 萧月茹不满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妈妈可是专程过来看你的。”她上下打量萧暮雪,笑得颇有深意:“姚慕白都已经在享荣华富贵了,怎么萧家小姐还这么穷酸?难道他没有倾力回报萧家的养育之恩么?” 萧暮雪不回话,只是加快了步伐。 萧月茹伸手拦住了她:“怎么,就这么害怕我?” “不是害怕你,是害怕恶心。” “恶心?承蒙夸奖。和姚慕白比起来,我觉得自己还不错,起码我不会卸磨杀驴,忘恩负义。如果你对我都恶心,那对姚慕白是不是就该深恶痛绝了?” “你也配跟他比?” “我是不配。那你呢,是不是也不配?不然,他怎么会娶了周家大小姐,而将你抛之脑后?!” “妈,你说什么?谁娶了谁?”叶寒川听得云山雾罩的。他只知道姚慕白和周林汐订婚的事,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 “你还不知道?就在几天前,姚慕白娶了周氏企业的千金周林汐。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本来就已订了婚,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叶寒川看向萧暮雪,蓦然明白过来她为何如此消瘦:“我妈说的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去喝喜酒?”萧暮雪冷冷地说,“你拦着我就是想我听你说这些无聊的事?” “这可不是无聊的事。你没有参加姚慕白的婚礼,他也不肯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说起来,他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可是,要别人保守秘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是不是?” 萧暮雪抿了抿嘴:“说了半天,你是来跟我谈条件的。不过,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割舍过去的人,是他;想守住秘密的人,是他;落了口实给别人的,还是他。如果你要谈条件,就请去找他,别来烦我。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你不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么?” “怕?我为什么要怕?” “以前你们的感情那么好,以你的性格,你不会不为他考虑。” “你也说了,是以前我们的感情很好。可现在,我们已经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了。请问,我为什么还要为他考虑?我又有什么立场为他考虑?” “这么说来,就算我把这事捅出去,你也无所谓了?” “捅出去?你会么?你这么精明,自然懂得善贾而沽。这件事算是姚慕白的软肋,你抓住了这么好的把柄,怎么会蠢到不卖个好价就出手?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会把这件事捅出去。在我看来,你会找准时机跟他提这件事,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们都是生意人,那就各凭本事,看谁的道行更高深了。当然,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无关。我只是顺便帮你分析一下。” 萧月茹摸了摸光滑的发髻:“你说的不错。谢谢你的建议。” “甭客气。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萧月茹做了个请的手势:“有机会再见。” 叶寒川耐着性子等萧暮雪走远了才问:“姚慕白真的结婚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我告诉你,永远也别想着那姓萧的丫头。” 叶寒川眼里都是惆怅和忧心:“难怪她最近一直郁郁寡欢!” 萧月茹看向萧暮雪离去的方向,目光深不可测:“哼,我竟然忍不住想佩服这小丫头了。小小年纪,就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这么好不说,还能看到人性的缺点,并善加利用。了不起!若不是我们两家有过节,我还真不反对你和她在一起。再磨砺些年,以她的聪明和心智,绝非泛泛之辈。” 叶寒川压根本没听她说话。姚慕白结婚的消息多少让他有些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对手而高兴,相反,满心满脑都是对萧暮雪的担忧:受了这样的伤,她是如何撑过来的?她还是那样安安静静,温温柔柔,从从容容的一个人,就连笑起来的样子,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他忽然很恨她,恨她的宽容,恨她的坚强,恨她的不与言说。可是,就算她说了,又能怎样?有的人,有的事,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就像有些伤,有些痛,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的去消化,淡忘,吸收。 远处的天空飘过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好像又要下雨了。 叶寒川想起某个下雨天,萧暮雪站在后山的雨里,望着飘舞在天地间丝线般的雨说:我喜欢雨,尤其是这秋天的烟雨。因为它总是温情脉脉,让这个嘈杂丑陋的世界看起来不那么面目可憎。他想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我愿陪你静坐幽谷,眺望远山烟雨,就像从前那样:背靠着背,不言不语,无悲无伤,自在安宁。 可是,秋天已经结束了。再难有一场雨,能下得像从前那样温柔缱绻。 暮雪,你可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每个你喜欢的雨天,和你相拥着听风看雨…… 你曾说,人生最寂寞悲伤的,无非是我万水千山赴约而来,而你,却早已不在。但在我看来,所有的寂寞悲伤,都抵不过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咫尺天涯! 天涯远不远? 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咫尺近不近? 不近。人在眼前,心在天边,咫尺就是天涯。 ……………… 怔忡间,菊花的香气飘摇而来,却失于鼻端。飞来飘去的雨丝里,寂寞无声无息地蔓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一章:第一章 天渐冷,霜初现;秋已末,冬将始。时为霜降。 萧暮雪系着围裙,带着袖套,正里里外外收拾屋子。左边那个房间的租客一直没出现。据秦素素说,他被派往国外公干,最快也得一年以后才回来。他临走时有言,房间不能转租,但可以让合租的伙伴任意使用,只在他回来之前收拾好就行。 秦素素也是个不爱操心的主。她把房间的钥匙扔给萧暮雪,就再也没出现过。只偶尔打雷下雨的晚上打个电话过来,陪萧暮雪聊聊天。这样一来,两室一厅的房子,就只有萧暮雪一个人住了,宽敞之于也显得过于冷清。好在楚星河和君无双时常过来走动,姚梦芽更是一到周末就住在这里不肯挪窝,说说笑笑的倒也还算热闹。 萧暮雪刚将房间收拾妥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君无双就提着大包小袋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姚梦芽一手拿着鲜花,一手拎着蛋糕,嘴里哼着一支甜蜜的情歌。 萧暮雪扒拉着袋子,仔细清点买回来的东西,看看有没有漏掉的。 君无双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笑道:“你能不能少操点心?总这样事事亲力亲为,早晚累吐血。” “别的事我可以不操心,唯独这件事不行。”萧暮雪找出一个花瓶,将买回来的花仔细插好,摇头道:“我今儿真是班门弄斧!” “又来了!说真的,我不觉得你的花艺比楚老师差多少。”姚梦芽剥了个棒棒糖塞进她嘴里,“相反,我更喜欢你插的花。” “那是。在你眼里,就算我长得像敲钟人,你也会觉得我是倾国倾城的美少女。更何况是花艺?” “所以嘛,你们各有各的粉丝,你完全不必自叹不如。”姚梦芽将买的菜扔到厨房地下,拍了拍手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俩了,我就等着吃了。” 君无双挽起袖子,准备进厨房。 萧暮雪跨前一步,把住了厨房门:“厨房今天归我。闲杂人等,速速远离。” “你确定?” “当然。一边玩去。”萧暮雪说着将头发用一根古朴的发簪挽了起来,又从多余的花枝上剪下一朵花来,别在发髻旁,这才不慌不忙地进了厨房。 姚梦芽压低了嗓音问:“喂,你以前吃过她做的饭吗?如何?” 君无双想了想才说:“应该能下口吧。那么巧的一双手,做的饭菜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听你这意思,她今儿是头一次下厨?” “是不是头一次下厨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头一次吃。” “那我们岂不都成了小白鼠?” 小白鼠……么?君无双想起了那些牛肉干,懒懒地一笑:“怎么,你怕?” 姚梦芽撇了撇嘴:“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吃蛋糕。” 叮叮当当一阵忙活后,响起了锅碗瓢盆协奏曲。紧接着,一股馋人的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姚梦芽盯着厨房门出了好大一会神:“你说,有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君无双点头:“有。心疼自己。” 姚梦芽当即表示赞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够了就各自找各自喜欢的事做。 楚星河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暮雪呢?” 姚梦芽指了指厨房:“展示厨艺呢。” 楚星河小心地将箱子放好,走过去敲门。门开了,萧暮雪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开饭了。”她将做好的菜全部端出来摆好,最后端上了一汤盆鸡汤。 “天!三个凉菜,三荤三素六个热菜,一个汤,十全十美!暮雪,你是魔术师吗?才这么会功夫,就做了这么多菜。而且颜色还搭配的这么好看。” “为了这顿饭,我可是一早就起来准备的,而且还专门拜了师傅。”萧暮雪解下围裙,咧了咧嘴说:“呃……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楚星河拿起筷子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末了还盛了口汤喝。 萧暮雪紧张地望着他,一双大眼睛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怎么样?能不能吃?不能吃咱们就出去吃。” 楚星河展开双臂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暮雪!” 萧暮雪长长舒了口气,眉开眼笑地说:“那就是说还能吃了?” 楚星河放开她,捏了捏她的鼻子:“岂止是能吃,简直是太好吃了!”他牵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神情自然而然。 萧暮雪完全没在意这种细节,高兴地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今天要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也好沾沾楚老师的福气。” 君无双吃了口菜,暗自赞叹:这世上真的有种人学什么就是什么,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 姚梦芽就没这么内敛了,对着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 萧暮雪给每人面前放了罐啤酒:“大家一起来,祝楚老师生日快乐!” 楚星河笑道:“你沾酒就醉,不怕么?” “怕,怎么不怕。不过,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醉就醉了吧,反正我今天没课也没工作了。” “某人对楚老师就是格外不同些。”姚梦芽撇了撇嘴说,“上次我过生日让她翘课陪我去逛街,她死活不同意也就算了,还给我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 “你还好意思说。楚老师过生日我也没翘课,只是刚好赶上了我没课。” “那工作呢?某人可是又加班又换班才把今天空出来的。” 萧暮雪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姚梦芽嘴里:“吃你的饭吧,话这么多。”她看了楚星河一眼,咬了咬嘴唇,笑得很羞涩,“您别听她胡说,我只是想跟你们在一起玩一天而已。” 楚星河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很开心。 君无双喝了口啤酒,慢吞吞地说:“我的生日也快了。” “今年已过,得明年了。”萧暮雪盛了碗汤给自己,目不斜视地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烟,用很慢很缓很悠闲的声音问道:“怎么,你要请客吃饭?” 一口酒呛得君无双直咳嗽:“咳咳……咳咳咳……萧……萧姑娘……” “你看你,请客吃饭而已嘛,有必要激动成这个样子吗?”萧暮雪吹了吹碗里的汤,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才愉快地叹了口气:“啊,没想到我第一次熬汤,居然就这么好喝。你们要赏脸多喝一点,等到某人请客的时候,肯定就没有这么好喝的汤了。” 楚星河忍住笑说:“好。你自己也要多吃点。” 姚梦芽笑得直喊肚子疼:“我说……我说暮雪,你这欺负人的本事已经入化境了。找个时候,我要好好跟你学学。” “这是我的独门秘笈,也是我的终极防身术,概不外传。你有方宇墨这尊大神保护,你用不着的。”萧暮雪抬头看着君无双,笑盈盈地问:“阁下要不要也来一碗?” 君无双摇头:“饱了。” “这么快就饱了?你可真会替我省的。”萧暮雪嘴上说着,手里已盛了满满一碗汤放在他面前。“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好歹赏个脸尝尝?” 君无双也不说话,端起来就喝。 萧暮雪歪着头看着他:“说真的,你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 君无双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无欲无求。” 萧暮雪认真地看了他片刻,说:“懂了。”她起身从卧室里抱出一盆修剪得十分漂亮的栀子放到椅子上,“楚老师,送您的生日礼物。” 楚星河惊喜极了:“这可是难得的珍品!你从哪里寻的?” “不能说,不可说。这是秘密。”萧暮雪神秘兮兮地说,“说了就开不出漂亮的花了。” 姚梦芽一双眼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梭,眼里有了笑意。 楚星河打开自己抱来的箱子,里面竟然也是一盆栀子:“这花是我刚认识师傅的时候他送我的,已经跟了我很多年了。从今儿起,归你了。” 萧暮雪不解:“这是为何?您要礼尚往来也得等到我过生日吧?” “你想哪儿去了。下个月我要参加评职称的考试,会忙得没白没黑,根本顾不上它。往年都是我姐帮忙照顾,可今年她也不在这个城市,我就只能将它托付给你了。” 姚梦芽随口问了一句:“您还有姐姐?” 楚星河也是随口一答:“对啊,楚星月就是。”说完这句话,他发现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才惊觉失了言,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姚梦芽放了两罐啤酒在他面前:“您也别解释了,我们都不傻,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的。喝了这个,这事就翻篇了。” 楚星河二话不说,拿起酒就喝。 萧暮雪虽然恼他骗自己,但见他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便也就此作罢。对着并排放着的两盆花,她犯了愁:“哎呀,这花虽好看,却难养。何况我从来没养过花,这可是个难题。” 君无双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不怕,我帮你。” 萧暮雪看了他三秒,脸上开出花来:“靠你了。” 姚梦芽问:“你就不怕他吹牛骗你?” “流氓先生只会耍流氓,骗子才骗人。”萧暮雪吃了口菜,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他若真的骗我,也不怕,我至少有九百九十九种办法让他后悔。” “比如?”三个人齐声问道。 “这个嘛……呃……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和你们商量细节。” “噗……”姚梦芽没忍住,一口汤喷出老远。“暮雪,你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吃个饭?” “我还以为你要说让你做个安静的美人呢。” 君无双慵懒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光华,随即归于平静。“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栀子吧?” “有两种解释,看你喜欢哪一种:一,我以前不认识你,但现在认识了,而且好像还很熟;二,女人心,海底针,总是在变。” “这两个理由都还不错。不过,我更赞成另外一种说法。” “还有第三种?快说来听听。”姚梦芽啃着一条酱得十分入味的猪尾巴,饶有兴趣地看两人斗嘴。 “第三种就是:他还没想出来。”萧暮雪接口道,“他是想气我呢,可我偏偏不问,不上当。” 君无双叹道:“原来你才是我的知己,我却一直错认了旁人。” 萧暮雪也叹道:“原来你果然是骗我的。” 楚星河想到了很美好的事,急切地期待着栀子花开。 敲门声响起。姚梦芽跳起来去开门:“寒川?” 萧暮雪抬头一看,只见叶寒川正站在门外,神情局促:“我……我找楚老师。” 楚星河赶紧起身想出门去,萧暮雪说话了:“进来吧。”那声音听不出她的情绪是好是坏,却又像是在招呼刚认完错的孩子。她在君无双和姚梦芽中间加了把凳子,又拿了副碗筷出来,盛了大半碗汤在碗里:“汤快凉了,赶紧喝。” 叶寒川站着没动。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怎么,是怕我给你下药,还是嫌我熬的汤难喝?” 叶寒川走进屋子,也不落座,端起碗将汤喝了个一干二净。“就算这汤里有鹤顶红,只要是你熬的,我都会一滴不剩的喝下去。”说完,自己动手又添了一碗。 萧暮雪挨着楚星河坐下,指了指盘子里的菜:“那这菜呢?” 叶寒川坐了下来,准备开吃。 君无双开了罐啤酒递给他:“你来晚了,我们已经喝了一圈了。” 叶寒川闻言,将手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干,接着又开了一个。 萧暮雪的眉头皱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吃饭。 叶寒川随即放下了手里的酒:“先吃点菜,等会再喝。” 萧暮雪的眉头接着舒展开来。 姚梦芽心里直叹气: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这么相配的一对人了!可惜了! 君无双喝了一口酒,接着又喝了一口。 楚星河将萧暮雪耳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问:“你找我什么事?” “先吃饭,吃完了你们出去说。”萧暮雪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你们谁要吃米饭,自己去盛。” 叶寒川把面前的碗递了过去。萧暮雪随手接了过来,又问:“谁还要?” 姚梦芽指了指蛋糕:“我要留肚子吃蛋糕。你把锅里的米饭全部分给他们三个人,免得跟我抢蛋糕。” 萧暮雪笑骂道:“那么大一个蛋糕,也不怕撑死了。” “宁愿撑死,也不饿死。”姚梦芽说着就切了块蛋糕,“各位,我先。” 萧暮雪不喜欢甜食,只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三位男士推杯换盏边吃边聊,难得的和谐愉快。 吃完饭,楚星河和叶寒川出了屋子,在门前的玉兰树下说着什么。君无双帮着收拾桌子,姚梦芽坐着消食。“暮雪,你和班长不是已经不来往了吗?为什么邀请他共进午餐?” “我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影响楚老师的心情,尤其是今天。” “就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对。就因为是他的生日。” “你为何如此在意他的感受?” “因为我尊他为师,敬他为兄,视他为友。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没有楚老师,就不会有今天的萧暮雪。他对我的再造之恩,我永世难报!我只想拼尽全力守护他的幸福和快乐。如此而已。” “你对他就没有别的想法么?” “别的想法?你指什么?爱情?怎么可能?我不会,我不能,我也不想。” “为什么不会,不能,不想?” “因为我只想好好念书。” “真是条书虫子!” 君无双闭着眼听两人说话,心里忽而高兴,忽而悲伤。 屋外的两人走了进来,脸色尚好。萧暮雪暗自舒了口气:“谈完了?” 楚星河摇头:“这事还是得说给你听,我们俩意见不一致。” “跟我有关?这可稀奇了。说来听听。” “年底学校有场答谢宴,答谢每年对学校的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人。今年的答谢对象是姚慕白夫妻,还有一些知名企业家、学者和公司领导人。到时候学校会推选一些优秀学生出席宴会。今年的推荐名单刚刚发下来,你们几个都在这份名单上。寒川说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希望我把你的名字从名单上拿掉。可这名单是校长和各个班的班主任敲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再说了,这个宴会对你们来说,无疑是一块求职的敲门砖。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要拒绝?” “是啊班长。楚老师说的有道理。暮雪虽然不喜欢热闹,可这种热闹还是要去的。能在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面前混个脸熟,毕业后找工作会相对轻松一些。他们的一句话,胜过我们跑断腿。” “暮雪不需要跟他们混脸熟。”叶寒川不耐烦地说,“她有实力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 “是。暮雪是有能力,我比你更相信她的能力。可现在这个社会,竞争有多激烈,你不知道吗?面试招聘,跟我们当年高考差不多,同样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不,还不如我们当年高考。高考失败了,就算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至少家里还有一碗稀粥一床薄被,温饱是不愁的。可我们现在已经独立了,若求职面试被挤下去了,就面临着失业,露宿街头,饿肚子。饿肚子你懂不懂?对我们这些没背景没家境只能靠自己努力打拼的穷孩子来说,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多一个机会就多一份希望,多一份希望才能少一点饿肚子的可能。你这富人家的孩子,没有这些后顾之忧,才能将拒绝的理由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梦芽,别说了。寒川也是照顾我的情绪。” “情绪是要照顾,那也不能本末倒置。他一向不是最心疼你的吗,怎么现在倒糊涂了?也不想想,万一将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要怎么养活自己,养活你妈妈?” 叶寒川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就算找不到称心如意的,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也还是不成问题的。大不了,我去刷盘子,也不至于就饿死了。” “说得轻巧!刷盘子是饿不死,可也吃不饱。再说了,你会心甘情愿?” “不甘心才能奋发向上。而且,日子要慢慢过才能过好。谁也不是一口就吃成了胖子的。总会有办法的。” “你倒是乐观。去不去在你,反正我的意见表达完了。我吃蛋糕去。” 楚星河说:“暮雪,若仅仅是因为不喜欢热闹,我肯定会要求你去。因为就像梦芽说的那样,这些人几乎都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实力打拼的天下。他们身上有很多闪光点和经验,值得你们去学习。若是还有我不知道的原因,那你权衡后自己决定,我绝不勉强你。” 萧暮雪说:“还能有什么原因?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爱操心。”她盯着叶寒川的双眼,眸色如烟:“谢谢你为我考虑。不过,我没问题的。” 叶寒川叹道:“你这个人……算了,随你自己。” 君无双至始至终都没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一章:第二章 萧暮雪换了个话题:“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想听的人把耳朵竖着。”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她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后天是重阳节,是梦芽阴历的生日,还是她和方宇墨订婚的日子。这,是不是好消息?此处是不是应该有掌声?” 姚梦芽跳了起来:“萧暮雪,你这个大嘴巴!你说了不跟别人说的。” “我是没有跟别人说啊。他们一个是你的老师,一个是你未来老公的死党兼班长,还有一个也是老友。哪有什么‘别人’,都是自己人好不好?况且,就算我不说,方宇墨也会说的。你害哪门子羞?” 君无双摇头:“我是她口中的‘别人’。她和方宇墨都不会跟我说的。这事就当我没听见,我也省了买礼物的钱。” “你敢!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后天都要早早过来帮我布置房间。要是谁敢拉稀摆带拖后腿,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哼哼,到时候让你们见识什么叫人间地狱。”萧暮雪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捏得嘎嘎只响,一副要将人大卸八块的恶人模样。 叶寒川说:“宇墨的火车是下午七点半到站。不晚点的话,到这里应该在九点半左右。时间充足,咱们可以慢慢布置。” 楚星河说:“我上午有个会,结束了就过来。需要买什么提前开好单子,我顺路就去买了。” 姚梦芽特别不好意思:“兴师动众的,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萧暮雪使劲捏她的腮帮子:“要不,你别麻烦我们了,麻烦别人去?” 姚梦芽赶紧讨好:“那哪行!我人生中的大事,必须要你们来操办,我才会开心幸福的。” “算你识相!”萧暮雪高兴起来,“你呀,这两天不要熬夜,要多睡觉,这样皮肤才会好。到时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方宇墨面前,好让他知道,他是多幸运才娶到了你这样的好姑娘。” 姚梦芽面上飞起一片红云,宛如美丽的红色蔷薇。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各自散去。 萧暮雪趁人不注意给君无双使了个眼色,又若无其事的跟其他人说再见。 功夫不大,刚离开的人又回来了,靠在进门口的地方,一副懒得浑身不长骨头的样子:“怎么,舍不得我离开?” 萧暮雪头也不抬,轻轻将一块毛巾盖在酣睡的棉花糖身上,又在它的碗里放了足够的肉和青菜:“我想给梦芽和宇墨买点礼物。但我从来没给男孩子买过东西,不知道该买什么,想让你跟着去做个参考。” “那你干嘛不叫梦芽去?她更清楚方宇墨的喜好。” “她不舍得让我花钱,肯定不同意。”萧暮雪叹道:“都怪我太穷了。这次我就先送个简单的,等到他们结婚的时候,再买个好的补上。” “某人不是说过,礼物不在贵贱,关键看心意么?”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还是想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 君无双抬腿朝门外走去。 萧暮雪赶紧锁好门跟了上去。这是她来b大读书后第一次出来逛街。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君无双嘴角微动,满目柔和。 无论是萧暮雪钻进人群看杂耍,还是停下来听别人说书,又或者是看别人写字卖字没个够,君无双都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等萧暮雪看够了玩够了,才又陪着慢慢向前走。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套圈圈的摊子前。地上粉笔画的圆圈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玩意。摊主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一看见萧暮雪就迎了上去:“小姐,要不要给自己套个小玩意?” 萧暮雪的目光落在一只满脸雀斑,龅牙的兔子身上:“那个也可以套么?” “当然。这地上所有的东西,只要姑娘套中了就都可以带走。”摊主说着就将手里的一把细铁环递了过去。“这些是三元钱的铁环,您可以先试试。那兔子质量非常好,批发价还得好几十呢。您要是套中了,可就赚大发了。” 萧暮雪没接铁环,犹犹豫豫地啃着手指甲。 君无双暗地里递了十元钱到摊主手里,使了个眼色给他:“这姑娘手里没准头,肯定是给你送钱来了,就让她先玩这些吧。” 萧暮雪听他损自己,很不服气,拿起铁环抬手掷了过去。铁环在地上跳了几跳,又转了几个圈停了下来,连兔子的边都没挨上。 君无双挑了挑眉毛,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套这个东西不能心急,你得先瞄准了再扔。那个兔子离得远,不容易套。你可以先拿近处容易的练练手,等找到感觉了再去套它就容易得多。”他握着萧暮雪的手,教她姿势和要领。铁环扔了出去,砸在兔子耳朵上,又弹落在地。 萧暮雪高兴极了:“咦,真的呢!”她来了兴致,按照新学的要领,开始套别的小玩意。铁环一个接一个扔出去了,终于套中了一只软橡胶的小乌龟。她的兴致越发浓了,铁环也扔得更欢了。直到发现铁环没了,才觉得自己刚才扔得太快了:“啊,三元钱就扔这几个?” 摊主笑道:“已经不少了。这地上的铁环可都是您扔的。” 萧暮雪嘟囔道:“可我还没套中兔子。” 君无双伸出背在背后的手,漂亮的食指上勾着一只亮闪闪的铁环:“还好我留了后招。”他看了看那兔子,后退两步,随手将铁环扔了出去,正中目标! 萧暮雪跳了起来:“呀!中了!” 摊主将兔子和乌龟送过来给君无双,讪讪地说:“小哥真是好准头!”回头就开始吆喝,“大家快来看,这位小哥只花了三元钱,只花了三元钱就套中了女朋友喜欢的东西。三元钱,三元钱大奖抱回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三元钱买不了裙子买不了包,但能买女朋友开心!三元钱,三元钱……” 萧暮雪无心理睬他说什么,心思全在那兔子身上。她将兔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挨着地面的地方沾了些灰尘,再无任何瑕疵。而且就像那摊主说的那样,质量真的好到没话说。她崇拜地看着君无双,将小乌龟递到他手里:“送你了。” 君无双见那乌龟栩栩如生,手感也极好,随手捏了捏:“你好像很偏爱这类丑丑的玩具?理由?” 萧暮雪亲了那兔子一口:“你不觉得它很像我吗?你不爱你自己?” 君无双知道她没说实话:“在我眼里,你可比这兔子丑多了。” 萧暮雪打了个响指:“人丑没人爱,所以要自爱。”她边走边学兔子蹦,笑得像个不懂人世艰辛的孩子。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起起落落,不多久就乱了。 君无双出言提醒:“你头发乱了。” 萧暮雪转身面向他,索性将长发全部甩到胸前,一阵乱摇,摇得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她半勾着头,伸直双手,僵直膝盖,直挺挺地跳着向前,嘴里还学着恐怖片里的配音:“纳命来……你……还我命来……我好苦啊!”当她的手碰到君无双的身体时,忍不住抬头笑了。长发水一样的流向两边,露出那张青春娇艳的脸来。那抹比天使还要纯真,比星星还要明亮,比秋阳还要温暖,比鱼儿还要调皮的笑容,正正好落入了君无双的眼。刹那间,万物归于静寂,生命回到了鸿蒙之初,只有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是活的。内心深处最真实最纯粹的愿望终于抬头了!他伸出手去,想将那抹笑容握在手中。 萧暮雪后退一步,笑道:“小心,我有毒。”她慢慢理顺长发,抱着兔子继续往前走。 君无双闭上眼原地站了十秒钟,就又恢复了常态。他追上去和萧暮雪并排而行:“前面有家礼品店还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萧暮雪指了指旁边一家成衣店,“我想给梦芽买件大衣。最近天气变冷,她刚好用得着。” “你怎么就没想着给自己买一件?” “是要给自己添件衣服。”萧暮雪想到了答谢宴,脸上的笑容没了。“不然怎么见故人呢?” “若是故人,又岂会在意你穿什么?” 萧暮雪笑笑,看着橱窗里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出神。她趴在橱窗上,看那下面的标价牌,吐了吐舌头:“这价格比衣服还好看!好看到我只能看看。” “这衣服太冷艳。不适合你更不适合姚梦芽。” “适合我也买不起。” “你还挺有自知自明。”萧月茹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萧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萧暮雪直起腰,叹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 君无双在毕业典礼上见过萧月茹,知道她是叶寒川的母亲,也知道她不喜欢萧暮雪,便没那么多礼节,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落在过往的行人身上,像是在打望美女,又像是在神游。 “我有几句私房话想跟你说。让你的朋友走开吧。”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可言。你想说什么,说就是。” “你不怕他听见?” “我为什么要怕?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你担心被人说出去,那最好连我也不要说。”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招人讨厌。” “您都还是这么为老不尊,老谋深算,我又岂敢改了性子?” 君无双听两人话里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换了个站姿,依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那我就长话短说。姚慕白新开了一家医药公司,想跟我合作。你不用奇怪他为什么想跟我合作。第一,他虽然有钱,却没有经验。而我,却是这个行业里的老大,更是专家;其二,他的岳父大人发话了:要他在三个月之内将这家公司运作起来,并且只许盈利不许亏。若他做到了,整个周氏企业一半的产业都会由他来掌控。若做不到,就还是只能做周家的高级打工仔。姚慕白的性格你比我更清楚,心比天高,骄傲自负。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输。况且,他也输不起!”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急,我还没说完。我跟他说了,我可以跟他合作,帮他达成目标,但是我有个条件。你猜是什么?” 萧暮雪不说话,清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无奈。 “我不要他的钱,也不要他的股权。我只要他告诉我:你爷爷究竟有没有把医术传给你?还有,那张神秘的药方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现在在谁的手里。” 萧暮雪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无双想起了她纯熟的接骨手法和包扎技巧,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还只是个皮毛。 萧月茹笑道:“只要他几句话,我就免费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得到周氏企业一半的财产。你说,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萧暮雪依旧沉默,眼神却恢复了淡然。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赌一把。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什么?”萧暮雪终于说话了,声音是惯有的平静。 “很简单。我们就赌姚慕白会不会说实话。若他宁愿放弃梦寐以求的周氏企业也要保全你,那么,从此以后,我绝不找你萧家人的麻烦,也绝对不将他的身世说出去,当然也不会再阻拦寒川跟你交往。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就算有一天他要娶你,我也绝不说半个字的不是。倘若他背叛了你,你就要帮我治好我表弟。” 萧暮雪望着天空,望到两朵云慢慢聚在一起,又慢慢散开,各自东西南北再也不会相见。她慢慢开了口,一字一顿地说:“好,我跟你赌。” “痛快!”萧月茹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有这气魄!但愿姚慕白对你,也有这样的心思。” “倘若我输了,你不要在寒川面前提起这件事。永远不要!” “为何?” “这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不说也罢,反正于你无损。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不要赌了。” “好,我答应你。你我之间的赌约,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 “你可以走了。”萧暮雪淡淡地说,“若我输了,你再来找我。到时候,我自会履行承诺。” 萧月茹看着她,心情复杂:萧暮雪,可惜你投错了胎。若你不是萧兰枢的女儿,先不说你的美丽和玲珑,单凭寒川对你的那份心思,我就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待你百般好……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傲慢的眼神里有了薄薄的温柔。她转身向步行街的那端走去,秀美的腰身有种郁郁的骄傲。 萧暮雪站了一会,问:“你不好奇我跟姚慕白的关系么?” 君无双摇头:“我只关心你会不会赢。为什么要赌?你可以拒绝的。” 萧暮雪缓缓地说:“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想失去寒川这个朋友。若我能赢,他便不用左右为难。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不让他知道?” “若我输了,还是改变不了他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的处境,又何必告诉他这些事,徒增他的烦恼。” “你有把握赢么?” “没有。不过,我希望我能赢。我赢了,大家就都赢了;若我输了,倒也无妨,也只是我一个人输。别的人,倒都是得偿所愿。” “此话怎讲?” “你这么绝顶聪明的人,还需要我说明白?” “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想妄言。” “我们之间,哪来这么多虚礼?你说说看,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你赢了,你会感念姚慕白对你的照拂,会以治好大金牙为条件,要萧月茹帮他。所以,对姚慕白和萧月茹来说,输了也还是赢了。” “楚老师总说你颖悟绝伦,天资超群。果真如此!” “过奖。不过比起你我来,最聪明的还是萧月茹。” “那当然!她不但在赌姚慕白,也在赌我。不管姚慕白说还是不说,她都只赢不赔,胜券在握。真是没有比她更能算计的了!” “既然看明白了,你又何苦冒险?” 萧暮雪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寒川的原因,我还有些不甘心。我想看看在那个人的心里,还有没有比钱财和权力更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君无双看着她,看着她唇边那缕孤清的笑容渐渐化成一丝黯然。 阳光躲进云层,天色竟有些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 姚梦芽脱了鞋,趴在萧暮雪身边:“萧暮雪,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 “是我们。”叶寒川接口道,“难道我受的惊吓比你小?” 姚梦芽瞪了他一眼:“你是你,我是我,谁跟你是我们?” 萧暮雪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地调侃道:“就是,谁跟他是‘我们’?你跟方宇墨才是‘我们’。” 姚梦芽打了她一下:“你这张嘴!刚好一点就叫人恨!看我今天怎么整治你。” 萧暮雪往枕头上一靠,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都这样了,你爱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反正我无力反抗。只是,还请姚小姐手下留情,小心我的伤口。” 姚梦芽恨恨地收了手:“你这丫头,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萧暮雪啧啧两声:“哟,宝姐姐的词都用上了?可惜,我不是林妹妹。” 姚梦芽认输地瘫倒在床上:“我被你打败了!寒川,看你的了。” 叶寒川笑得白牙毕现:“别看我。我不但被打败了,而且老早就拜倒在她的牛仔裤下了。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姚梦芽和萧暮雪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同声说:“德性!”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说笑了一阵子,姚梦芽脸色凝重起来:“说正经的,你以后再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了,让人好担心。” “我知道了。”萧暮雪看她眼里有泪,故作轻松地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那万一有事呢?你叫我们怎么办?”姚梦芽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怎么办?寒川怎么办?我怎么办?还有你的老师和那些爱着你的人,他们又该怎么办?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回报爱你的人的最好的方式。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萧暮雪咬着下嘴唇,很久没有说话。 叶寒川走到窗前,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沉默。 姚梦芽继续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相信他们也不会怪你。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失去了你,我们的生命就有了缺口,永远都不完整了。就算为了我们,你也该保重自己。” 萧暮雪想到了苏世安,更加沉默了。 姚梦芽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害怕失去你……” 萧暮雪喃喃地说:“对不起梦芽,让你担心了。” 姚梦芽擦干眼泪,摇了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楚星河将张宇涵留下的袋子拎到两人面前:“快别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还是看看这袋子里都有些什么吧。” 姚梦芽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惊呼道:“你师娘也太有心了!给你准备了这么多换洗的衣服,还有这么多补品。” “这就叫多?”楚星河笑了,“那是你没看见他们放在我宿舍的东西。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鞋子,袜子,还有……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总之,该有的都有,暂时用不着的也有。” 萧暮雪拍了拍额头,样子很无奈。 姚梦芽把衣服重新叠起来:“这我就想不明白了。暮雪,你说你也就是他的学生而已,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他们是好人。” “这个理由太牵强!”姚梦芽歪着脑袋琢磨,“你们之间肯定还有别的事。” 萧暮雪将傅雪峰采的花尽数插在她的马尾上:“还能有什么事?净瞎想!好好叠你的衣服吧!”她看着眼前的花,目光落在了傅雪峰脸上。“这两天他去哪儿了?” 叶寒川转过身说:“这可真没人知道。” 傅雪峰脸色苍白,眼睑下有一片深深的青影,看起来相当疲倦。他侧头趴在床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萧暮雪身上的被单,像抓着能让自己安心的护身符。 自己差点烧死,双亲遭遇横祸,他却能在别人身边安然入眠。萧暮雪竟然羡慕起他来:感受不到生离死别的痛苦,可以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可终究,这种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就算要承受阴阳相隔的苦楚,我也宁愿活得明明白白,体会得真真切切。不然,岂不是白活这一回了么? 叶寒川见她神色凄凉,走过去将她的头揽进怀里:“你这人,稍微精神点就开始操心别人。各人自有各人命,你又何必悲悯?” 萧暮雪似乎忘记了楚星河的存在,双手抓住他的衣袖,难过地闭上了眼。 姚梦芽看了看他们,又偷偷瞟了一眼楚星河。见后者面带微笑,这才放下心来。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一刻,笑着的楚星河心里的滋味。 香气伴着轻风洒满了病房的每个角落,那是开在深山的花朵独有的美丽。 一周后,萧暮雪出院,傅雪峰被本家的亲戚收养。 楚星河和校长商议后,将自己的卧室整理出来,让给萧暮雪住,自己则住到一墙之隔的藏书室,摆了一张军用床凑合了事。起初,萧暮雪对这个决定是强烈反对的,但因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住处,也就只好作罢。每每看见挂满自己衣服的衣柜,摆满了办公桌的复习资料,她就有一种雀占鸠巢的负罪感。 挑灯夜读的时候,楚星河总会在她最饿的时候敲敲她的窗,将一碗夜宵端到她的面前。最开始,她是抗拒的。楚星河也不说什么,必须看着她吃完了才会走开。萧暮雪见他坚持,知道抗议无效,也就只能接受了。于是,每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总会有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些夜宵,走向一个正埋头苦读的女孩。那样的晚上,夜风是温柔的,月光是温柔的,虫子的鸣叫是温柔的,就连偶尔下起的瓢泼大雨,也都能听出几分温柔来。 萧暮雪的腿伤并没有完全康复,上下楼梯还有些不便。姚梦芽和叶寒川总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侧,生怕再有什么闪失,而方宇墨则包揽了买饭的差事。三人分工协作,过得十分愉快。 等到萧暮雪行动自如的时候,六月,快见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一章:第三章 重阳节。秋夜的街道冷风轻扬。 萧暮雪抱着棉花糖站在门口,不知道第几十次望向路口,却依旧不见姚梦芽和方宇墨的身影。她拽着棉花糖毛茸茸的尾巴,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你又念叨些什么呢?”楚星河笑着问,“要是你实在等不及了,我就陪你过去找他们。” “我才不要那么不知趣呢。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才有点私密时间,我可不要煞风景。” “既然知道不能煞风景,那就稍安勿躁。过来跟我们玩扑克吧。”君无双扬了扬手里的牌,“我还没跟你玩过呢。” 萧暮雪又瞅了眼路口,转身进了屋:“玩就玩。你们在玩什么?” “我们玩的你玩不了。换个简单的。咱们玩国王与士兵。” “我没玩过。” “规则非常简单,你一听就明白。我会从这幅牌里抽出十张牌来,其中包括一张方块a和大小王。方块a代表士兵;大王和小王自然代表王;其余的牌则都代表平民,只是看客。若有人抽到王,他可以问士兵任何问题,士兵必须如实作答,不得有丝毫隐瞒,更不能撒谎;若士兵不想回答,就要无条件的接受国王的惩罚。所不同的是,抽到大王的人可以连续问三个问题,而抽到小王的则只能问一个。我说明白了?” “可是你要怎么保证每个人说的都是实话?” “所谓的愿赌服输,这个就要靠参与者自觉遵守规则了。如果输不起,就不要玩了。” “蛮有意思的。好,我玩。”萧暮雪把棉花糖放在腿上,双手合十,朝手心里哈了几口气,闭着眼睛不停地祷告:“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快显灵!让我抓完大王抓小王,抓完小王再抓大王!士兵走开,士兵走开……” 叶寒川摸了摸棉花糖的脑袋。棉花糖抬头看了他一眼,跳到他怀里去了。 萧暮雪低声道:“叛徒!” 君无双将牌洗好摆在桌子上:“女士优先。你先抽。” 萧暮雪的手在空中来来回回好几次,才犹犹豫豫地落在了一张牌上。 其余的人就痛快多了,看中了就直接下手。 “翻牌!”君无双率先亮出自己的牌,是平民。 楚星河的也是平民,叶寒川的是士兵,萧暮雪的是小王。 萧暮雪亲了一口扑克牌,双眼放光:“哈,想什么来什么。” 叶寒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女王大人,请您提问。” 萧暮雪啃着大拇指想了想问:“你还能不能帮我买到儿童乐?好久没吃了。” 简直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正凝神屏气等着听刁难问题的三人组的心情! “应该能。” “耶!赚到了!”萧暮雪开心极了,趴过去亲了一口棉花糖的屁股。棉花糖回头看了看她,半眯的眼里尽是鄙视,好像是在说:瞧你这点出息! 萧暮雪无视它的鄙视,已经兴致勃勃地掀开了第二轮的牌,还是王,而且还是大王。“哈!” 楚星河是士兵。萧暮雪把牌伸到他面前,晃了又晃,满脸欠揍的得意:“大王哦楚老师,是大王哦!你想要吗?” 楚星河笑看她:“想问什么?问吧。” “之前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临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让我想想……有了有了,你有没有非常非常爱的女孩子?” “有。问这个干嘛?” “帮咱班上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问的。那你爱到非她不娶吗?” “对。” “是上次来办公室找你的那个漂亮姐姐吗?” “不是。” “那是谁?” “我已经回答完三个问题了。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啊……”萧暮雪干嚎一声,“我这猪脑子!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楚星河笑道:“没事,还有下一轮。” 第三轮。君无双是士兵。 萧暮雪看着手里的大王,笑得白牙毕现:“呀,流氓先生终于被我逮到了!” 君无双懒散地坐着,等着接招。 “假如有一天,你喜欢的人失去了记忆,还爱上了别的人,你会怎么办?” “守护她,一辈子守护她。” “可如果她永远也想不起你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想着她就可以了。” “你觉得这世上什么事最可悲?” “我爱的人不爱我。” “那你爱的女孩子,爱你吗?” 君无双给嘴巴拉上拉链:“你又超支了。” 萧暮雪将大王扔在桌子上,双手直挠头:“为什么我的问题都难不倒你们?我明明已经挖空心思的想了。” “那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想打探我们的隐私。换句话说,你根本不懂得该如何打探别人的隐私。”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作是夸奖吗?” “您是女王,您随意。”君无双懒懒地说,“等轮到我问的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 萧暮雪做了个鬼脸:“你才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好运气不会总在一个人那边的。再玩玩看。” 第四轮。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萧暮雪讨好地望着楚星河:“楚老师,你最好了!口下留情。求求你了!” 楚星河最拒绝不了那楚楚可怜的目光,软声说:“我不会为难你的。” 萧暮雪放下心来,眉开眼笑。 “你最幸运的事是什么?” “遇见你和张老师。”萧暮雪脱口而出。 楚星河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当真?” 君无双和叶寒川也有些意外。 “不是规定了不能说假话吗?”萧暮雪无辜的眼神在三个人脸上打转,“怎么了,不行啊?” 楚星河开心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笑。 君无双指了指桌子上的牌:“下一轮该是谁做主呢?” 叶寒川扬了扬手里的小王:“轮到我了。” 萧暮雪嘴巴撅得老高:“就知道欺负我!” 叶寒川慢慢说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我不知道。” 屋子里一阵沉默。 君无双说:“最后一把。”他的目光在扑克牌上转了一圈,抓了离萧暮雪最近的那张牌。“这牌神果然公平。” 萧暮雪苦笑道:“果然是我先前太得意了么?怎么把把都是兵?” 君无双慢慢将扑克牌装进盒子,无比悠闲地问:“你的初吻给了谁?” 此言一出,屋子里一片静寂。 萧暮雪只觉得喉咙发紧:“那个……我问一下,如果我不回答这个问题,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你要先拒绝回答,我才能告诉你。当然,你可以赌一把,惩罚的题目比这个问题本身更简单。” 萧暮雪不敢赌,好半天才抬起手假装镇定地指了指楚星河,满面通红。 君无双意外极了,眼神里尽是玩味:“楚老师?你没撒谎?” 楚星河开口了:“她没撒谎。不过,那只是个意外。” 萧暮雪倏地站起身:“停!游戏已经结束了。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她转身掐住君无双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愧是流氓先生,果然够专业!我倒要瞧瞧这专业的人要怎么逃脱我的魔掌!” 君无双根本不反抗,只用一双深邃幽魅的眼看着她,嘴角边挂着慵懒而温柔的笑。 萧暮雪像被开水烫了一样,甩开手来:“笑个鬼!不许笑!再笑我……我把你扔门外去。” 君无双笑得更厉害了:“萧姑娘,你的终极大招就是把别人关在门外?这可唬不住人的。要不,你另外想一个,我等你。” 叶寒川假装好心提醒:“别说了。有人已经快炸毛了,你可别不知死活。” 萧暮雪抓起桌上的扑克牌砸了过去:“你还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棉花糖见她动了手,忙慌慌地从叶寒川身上跳开,直接跳到桌子中间,以一个防备的姿势注视着战争中的两人,不知道是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还是在准备相帮一方。 众人见它如此,都笑了起来。 楚星河看看表,已经过十一点了。“寒川,你该回学校了,再晚学校就要锁门了。” “可是他们俩还没回来,我不放心。” “你先回去,等他们到了我打电话给你。你跟无双不一样,你是住校生,又是班长,要是学校查寝室的时候你不在,又是一番麻烦。我和无双等他们到了也就回去了。” 叶寒川坐着没动:“没事。门锁了我还可以翻墙进去。” “翻墙?你是不是还想上天?要不要我帮你找梯子?这黑灯瞎火的也不怕摔着自己。”萧暮雪没好气地说:“还不走?等夜宵,还是等我拿棍子轰你?”她边说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风大。路上当心。” 叶寒川也不还嘴,喝光了水出门走了。 萧暮雪坐下来,不停地揉着眉心和太阳穴。不安和担忧在心里滋长,扰得她心烦意乱。她不敢胡思乱想,生怕厄运之神就躲在窗外,随时等着将人们假想的事变成现实。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无声无息。姚梦芽狼狈不堪地站在门口,漂亮的脸蛋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那套萧暮雪精心挑选的裙子已变得破破烂烂,上面全是泥,就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似的。小巧的靴子被划出了长长一道口子,一只鞋跟已经掉了。一眼看过去,她就像一个饱受虐待,被玩坏了的洋娃娃。 屋子里的人都呆了。萧暮雪傻傻地望着她,双腿发软:“梦……梦芽?!” 姚梦芽咧了咧嘴:“我碰上抢劫的了。”她一步一挪走到屋子里,走到萧暮雪面前,靠在她身上:“我累了。” “方宇墨呢?”萧暮雪这才回过神来,抱住她,“他去哪了?” “他没来。”姚梦芽的声音听起来又空洞又疲倦,“我想洗个澡,睡觉。” 萧暮雪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扶着姚梦芽进了洗手间。 楚星河和君无双什么也没说,迅速离去。 洗手间的门刚一关上,姚梦芽的身体就开始不自禁地颤抖,犹如狂风暴雨中一只掉落在地却还没学会飞翔的雏鸟。 “没事了,没事了……”萧暮雪抱着她,柔声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姚梦芽死死抓住身上的衣服,上下不停打架的牙齿费了半天劲才断断续续地磕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不……不……不是……抢……抢劫!是……是……是强……强奸!” 萧暮雪瞬间石化! 洗手间里只有姚梦芽沉重的呼吸和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他们,他们四个人……一个接……接一个……暮……暮雪,我……我好痛!”那声音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仇恨和诉说不尽的屈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千古冤魂。 萧暮雪的脸已经扭曲,一双赤红的眼里燃烧着能将万物焚化的怒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泪水从她眼里滚出来,滴落在姚梦芽的脸上,滴答有声。她紧紧抱着她,将自己身上的力量源源不断地送过去。“梦芽,别怕!我在这里呢,不会有事了。不怕,不怕……有我在,别怕!” 姚梦芽已无力说话,只静静地趴着,静静地流泪。 两个女孩子就那样静静地相拥,静静地陪伴。 终于,姚梦芽不发抖了。萧暮雪脱掉她的衣服,目光过处全是青一块紫一块被咬或被掐的伤痕。她闭上眼,不忍看却又不能不看,只得一边哭一边用温水轻轻擦拭那具受伤的身体,将污垢和血迹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睡衣。 整个过程中,姚梦芽一声不吭,像个植物人一样任其摆布。她涣散的目光游荡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好像整个灵魂都被人抽走了。 萧暮雪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你睡吧,我守着你。” 姚梦芽不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萧暮雪忍住泪说:“你知道的,我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我很笨,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缓解你内心的伤痛……我这个朋友,是不是很没用?但是梦芽,你要相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姚梦芽还是不说话,依旧目光如钩。 萧暮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她恨自己的笨嘴拙舌,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自己不能让时间倒流,让一切重新开始。她更恨方宇墨!为什么要爽约?如果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打折他的双腿,然后把他丢到阴沟里去喂老鼠。既然有约不践,那还要腿做什么? 姚梦芽动了动身子,说话了:“暮雪,我该怎么做才能将这件事瞒下来?” “瞒下来?瞒下来……那只有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管这个过程有多么痛苦,你都要装下去。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你一样都不能落下。” “我怕是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努力去做。他们已夺去了你珍贵的东西,难道你还要因此而毁了自己的人生?梦芽,要想报复伤害你的人,你就要学会忍耐,学会将泪水咽回肚子里,伺机而待。在这个过程中,你要让自己活得更好,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这样,等到狭路相逢时,你才能狠狠地将他们踩在脚下,才能酣畅淋漓的将他们给你的痛苦全部还回去。你绝对不能因为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否则,你就真的输了!” “我已经输了。我输了爱情,也输了自己……” “输掉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人,那不叫输,叫幸运。至于你自己,若非你自暴自弃,永远没有人能让你输!” “你别安慰我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说句不合时宜的话:这世上最悲惨的人,不是你,也不会是我。疾病,贫穷,饥饿,犯罪,战争……有很多人过着朝不保夕,生不如死的生活。可他们并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因为他们懂得一个道理,只有努力活着才能看到希望,只有努力活着才会有更好的人生。这些虽然是大道理,可也是道理。梦芽,那些人只是在你前进的道路上铺下了一从荆棘。你是倒在荆棘上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还是爬过荆棘,继续你原本的人生,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我不想选。我想就这样躺着,直到把自己躺成一堆白骨。” “梦芽,算我求你了,振作一点好不好?人生不是一个方宇墨,不是一场意外就决定了结局的!只要你肯放下,生活就不会变成一团糟。你还是你,还是姚梦芽,还是我最爱的那个女孩,也还是人们心中的好姑娘!” “放下?说得轻巧!承受痛苦的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要是我有像你那样的人生,我也可以活得潇洒自在,无所顾忌!” 萧暮雪苦笑道:“我的人生么?你觉得我活得潇洒自在,无所顾忌么?”她眼里泛起一点泪光,“你能这么看待我的人生,真好!起码,你,还有那些关心我的人不用担心我。” 姚梦芽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沉默不语。 “你睡吧,我陪着你。若明天他们问起来,你只要说是方宇墨爽约,不想再跟他交往就好了。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姚梦芽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双肩微微耸动。 萧暮雪对着她的背影默默出神,默默流泪,一夜未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一卷:第四章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楚星河和叶寒川结伴前来。两人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沉闷而压抑。昨天精心布置的房间又变回了平常模样,所有的鲜花和彩带都不知所踪,就连那朵给棉花糖玩的玫瑰,也不见踪影。姚梦芽还在床上躺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萧暮雪双目通红,眼皮红肿泛青,尽显疲惫之态。 “梦芽怎么样?要不要报案?”楚星河一进门就问。 萧暮雪摇了摇头:“没丢什么东西。若惊动了警察,传出来又是各种谣言和麻烦。再说大晚上的,那些人抢了东西就跑了,梦芽都没看清楚别人的长相,就算报案也无济于事。” 楚星河恨恨地说:“这帮人渣!抢东西也就罢了,怎么还打人?真该死!” 萧暮雪问:“方宇墨呢?还没有消息?” 叶寒川说:“他同寝室的人说,他乘坐今天早上的车出发来这里了。” 萧暮雪眼里闪过一点恨意:“来了也好。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楚星河又说:“需要请假让梦芽休息么?我可以去跟她班主任讲。” “不用了。她只是受了惊吓,暂时缓不过来。明后天刚好是周末,我陪她出去散散心,估计也就没什么事了。” “那好。这两天你们都好好休息,我们就不过来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好。等方宇墨到了,给我来个电话。”萧暮雪待两人走远之后,转身走进卧室,对睁着双眼发呆的姚梦芽说:“我们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是这个意思吧?不报警,也不再见方宇墨。” 姚梦芽灰白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硬的笑:“你果然是最明白我心思的人。” 萧暮雪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她匆匆忙忙出了门,直奔药店。路上遇见几个同班同学跟她招呼,她笑着问候,笑着闲聊,笑着道别。一转身却双眉深锁,满脸愁容。 从药店出来,萧暮雪依旧脚步匆匆往回赶。她害怕让姚梦芽一个人呆着,她怕她想不开做傻事,她得守着她才放心。 君无双从一棵树下转出来,远远地看着她。她只得停下脚步。“这么早?” “你比我更早。明天中午的会议你还能参加么?” 萧暮雪靠在旁边的大树上,闭上了眼:“我能不参加么?” 君无双在另一棵树上靠定:“若你实在走不开,我就重新安排时间。” 萧暮雪摇头:“会议时间是老早就敲定的。参会的老师和同学也都有自己的安排,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取消会议。我参加。” 君无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好的纸条来:“在前面的路口碰见了萧月茹,她让我务必转交你。” 萧暮雪看着那纸条,过了几分钟才接了过来,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又按照原来的样子折了起来,装进了牛仔裤的口袋。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一丝哀艳的笑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君少,我输了!”两行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还没掉在地上就被风吹散了。 君无双站直了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着她迎着冷冷的秋风,哭得无声无息。 片刻之后,萧暮雪甩甩头,甩掉了所有的泪水。她拍拍自己的脸,不停地深呼吸,直到面色如常。“回见。”她挥了挥手,裹紧衣服,继续自己的路程。 君无双目送她离开,一贯懒散无波动的双眼里,第一次有了情绪变化。 萧暮雪回到家,热了杯牛奶,将一粒白色药丸碾碎放了进去。她将牛奶端给姚梦芽,看着她喝得一滴不剩才离开。十二个小时后,又依样给她喝下了第二粒药丸。 方宇墨来的时候,萧暮雪正在扫门外的地。她将他拦在门外,冷声问道:“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昨天我本来是要来的,不料同寝有个兄弟过生日,邀大家去喝酒。我推脱不了,就过去了。本来我想喝几杯就走的,可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就……” “就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你?” 方宇墨局促地搓着手,表情焦虑:“暮雪,我知道我错了。你让梦芽出来见我好不好?我向她认错,要打要罚都随她。只一样,别不理我,行不行?” “不行。她已经不想见你了,而且是今生今世都不想见你了。” “你……你凭什么替她作决定?” “这不是我的决定,是她的。我不过是转达而已。” “我不信!我不信她会这样对我!” “我们也不信你会那样对她,可那不已经都是事实了?方宇墨,当初你还没追梦芽的时候,我就三番五次提醒你:要用心!你追她的时候,我又提醒你:要认真!毕业的那晚,当着楚老师和寒川的面,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跟我承诺的?你这个混球!”萧暮雪越说越忿恨,一巴掌扇了过去。要不是叶寒川手快,那一巴掌铁定结结实实扇在方宇墨的脸上。 “我也不是有心的。暮雪,你要讲道理好不好?” “讲道理?好,那我就跟你讲道理。你喝酒走不开,我们都可以理解。那你不知道打个电话过来说一下吗?你是不知道我这里的电话号码,还是不知道寒川的手机号码?或者,你连梦芽的号码都不记得了?” “不是,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为什么梦芽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醉了,你的那些朋友呢?都死人吗?就不知道帮忙回个电话或者跟你说说!” “不管他们的事。是我,是我没想起来要跟梦芽说。” “没想起来?既然没想起来,那你还过来干嘛?你最好马上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梦芽面前。” “萧暮雪!你够了没有?我和梦芽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轮不到我插手我也插手了!你奈我何?” “你凭什么?” “就凭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就凭我是她姚梦芽的妹妹!就凭我会说到做到守护她一辈子!”萧暮雪双目如炬,泪水在眼里打转,终于还是滚了下来。 方宇墨词穷。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这一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样不可饶恕的错。他觉得很委屈:我不是有心的啊!我都千里迢迢来承认错误了,还要我怎样?难道以前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吗?难道爱情就是这样经不起风雨吗? 萧暮雪阴沉着脸,鄙夷地看着他,言辞里充满了嘲讽:“你这样的人,还想除暴安良,守一方平安?也配!别玷污了警察那么高尚的职业!” 叶寒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暮雪,狂暴,刻薄,无情。他隐隐觉得,方宇墨犯下的错,也许不只是爽约那么简单。不然,以萧暮雪的性格,断断不会对至交好友出言不逊,甚至拳脚相向。 方宇墨见屋子里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无望地闭上了眼。 “从今天起,我萧暮雪没你这个朋友。这辈子,我们最好都不要再见!”萧暮雪狠狠地甩上了门,又靠着门站了片刻,才拖着发软的身体进了卧室。 原本躺着的姚梦芽此时坐了起来,将已快虚脱的萧暮雪紧紧抱在怀里,哭着说:“暮雪,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今生有你,我足矣!” 萧暮雪张了张嘴想安慰她,眼泪却措不及防地流了下来。她死死抱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失声痛哭。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两个人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时间都在呼呼大睡。姚梦芽蜷在萧暮雪怀里,像蜷在母亲怀里寻求保护和安心的婴儿。两个人几乎不说话,只是翻来覆去的睡,睡得头晕脑胀,天昏地暗,不分黑白。 到了周一,萧暮雪像以往的那些日子一样,早早地起床做好早餐,然后叫姚梦芽起床吃饭。吃完饭,收拾完毕,两人手牵着手去学校。到了教学楼前才松开手,各自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直到某天,楚星河无意间发现,萧暮雪看着办公楼外面的落叶在出神。她看起来那么疲倦,那么悲伤,那么惶惑,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蒙了尘。 “暮雪,你怎么了?有心事?” 萧暮雪伸手接住一片从窗前飘落的黄叶,神思落寞:“楚老师,如果因为我的某个决定,而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指什么?” “我在想,当初要是把我和梦芽的分数纠正过来,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样可怕的经历?楚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了?你和梦芽吵架了?” “我们很好。只是偶尔会觉得对不起梦芽。若当初她不来这里读书……” “人生的很多事,都是有前因后果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不要自责,那不是你的错。” 萧暮雪收回目光,将整理好的资料用卡子卡好:“我回去了。”出门的时候撞上了君无双也浑然不觉,只微微侧身就离开了。 “萧姑娘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累了。”楚星河随手拿起那份资料翻了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用笔圈出几处明显的错误,在旁边作了批注。“无双,周末没事的话,我们去暮雪那里聚聚吧。” 君无双也凑过去看了看那资料:“是该聚聚了。据说姚梦芽的成绩也是直线下降,完全不是她该有的水平。前几天还听别人说,她好像不想上学了。” “有这事?”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你看萧姑娘这状态不就清楚了?” 楚星河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最近太忙了,疏忽了。那这样,最近需要暮雪处理的工作你都送到我这里来,我先替她做着。有需要她参加的会议,你也尽量把时间往后排。实在不行,让她看会议记录就可以了。总之,最大限度的减少她的工作量,让她轻松些。” 君无双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转眼到了周末。屋子里,萧暮雪和姚梦芽默默无语地对坐着,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谁。两人刚吵了一架,起因是姚梦芽说她想退学。 楚星河和君无双结伴而来,丁零当啷拎了不少东西。 楚星河将一瓶红酒放在桌子上:“难得周末。我们又都没事,所以过来找你们喝酒聊天。” “什么时候我这里成了喝酒聊天的场所了?”萧暮雪坐着没动,看着两人将各种食物摆满桌子,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楚星河不理会她话里的火药味:“不来你这里,难不成去我宿舍?我倒是没意见,就怕你不愿意去。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君无双开了几罐啤酒,又倒了几杯红酒:“喜欢喝什么自己拿。” 姚梦芽拿起啤酒就喝干了一罐,接着又自己开了一罐。 君无双把猪蹄放到萧暮雪面前:“你的最爱。” 萧暮雪没动猪蹄,也没动酒,只默默地发呆。 楚星河递了杯红酒过去:“这可是我珍藏了很多年的。你不尝尝?” 萧暮雪摇头:“我不喝了。要是醉了,你们该笑话我了。” “有什么关系?你身后就是床。醉了直接扔床上睡觉,还省了洗漱水。”君无双懒声懒气地说,像是饿了几百年饭的人。 萧暮雪伸脚踢他,不料却踢在了楚星河腿上,吓得她一个劲道歉。 君无双指了指酒杯:“对师长不恭要赔罪。你还不先干为敬?”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眼里要冒出火来。扭头对上楚星河的笑脸,赶紧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刚下肚,便不停呸呸呸地想把酒全部都吐出来:“红酒不是葡萄做的么?怎么这么难喝?” “这是干红。不会喝酒的人肯定会觉得难喝。”楚星河倒了杯水给她。“你这哪是在喝酒,分明是在灌酒。别说我没提醒你,红酒后劲大,很容易上头的。” 萧暮雪一听,就更想踢君无双了。她戳了戳姚梦芽,冲她努努嘴。姚梦芽秒懂,腿一伸就到了君无双面前。哪知君无双早有防备,一弹身站了起来。那一脚又踢空了。 “喂喂喂,当心点。差点把桌子掀了。”气氛终于不那么沉闷了。君无双又像个饿饭的一样,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听别人说话,完全一个没长筋骨的软体动物。 几个人吃着东西,聊着最近的新闻和年底学校的活动,不知不觉就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 萧暮雪脸飞红云,言语里渐渐有了醉意:“梦芽,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别怪我,好不好?” 姚梦瑶拿走她手里的酒杯:“让你少喝点不听,非得喝醉了。” 萧暮雪又夺了回来,一仰脖子将剩下的酒全喝光了:“我没醉!我只是……只是很难过。我很难过……对不起!你别怪我,好不好?” “我怪你做什么,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别喝了,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萧暮雪摇头,使劲捶着自己的胸膛:“这里……我这里好痛!痛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梦芽,我求求你,别休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怨我恨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别休学就行。爸爸……爸爸说了,无论如何,都……都不能放弃学业。不然,会后悔的!” 姚梦芽沉默不语。 萧暮雪流下泪来:“你果然……果然是在怪我,怪我自作主张!对不起!可是梦芽,我……我……”她的话没说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事对不起我?又什么事自作主张?”姚梦芽看看楚星河,又看看君无双:“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楚星河转着空酒罐,似在思索:“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有一点,你们俩谁也不能在暮雪面前提这件事。我并不是怕她怪我,只是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负担而已。”见两人都无异议,他才将那年高考的事和盘托出。 姚梦芽惊呆! 君无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神情里也起了波澜:“你是说萧姑娘不让你们把分数改过来,心甘情愿让梦芽人生都是有得有失的么?为何我总是在不断失去,却从来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我说,你失去的同时得到了成长。她苦笑着说,我懂了。其实我也得到了,只不过是,我只得到了痛苦而已。你看,坚强如她,也会有迷茫的时候。但迷茫之后重振旗鼓,勇往直前,这才是人生该有的态度。” 萧暮雪的头换了个朝向。她叹了口气,将君无双的手放到脑袋底下,当了自己的枕头。 “因为爷爷和爸爸的事,她和寒川相处艰难,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却因为情感和立场不同而左右为难。你们以后见了寒川,不要提这些事,更不要因此而针对他,那样只会让暮雪更难过。” 君无双在心里叹道:她的艰难,又岂止这些?他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入了自己的掌心,那是萧暮雪的眼泪。他没有像往回那样,为她擦拭泪水,只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紧锁的双眉,看她湿漉漉的睫毛,看她倔强的嘴唇,还有嘴唇边晶莹剔透的泪水。心里某个地方,没来由地疼了一下。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说不清楚。只知道,那感觉比喝了窖藏了上百年的烈酒还难以形容。 姚梦芽擦干眼泪,什么也没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眼神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要忘记这段经历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有可能终此一生都如影随形,但起码现在,她有了重新出发的决心。 萧暮雪又动了动身子,似乎睡得极不舒服。 君无双推开椅子站起身,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楚星河和姚梦芽的注视下径直抱着她走进了卧室。她怎么可以这么轻?轻到自己都感觉不到她身体的份量。那种疼痛的感觉又来了!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鞋袜,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转身出了房间。 楚星河喝光了杯中的酒,心里苦楚: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怯懦?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被拒绝?还是害怕负担不起她的人生?姐姐说的对,若不勇敢一点,恐怕这一生,我都只能远远地望着她了。 君无双重新落座,眼里盛满了醉人的柔情。 栀子花的叶子在灯光下绿得发亮,枝头小小的花苞正做着甜蜜的美梦,等待下一季花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一卷:第五章 十二月二十五,答谢宴。 按照姜涵睿的意思,本来只想让名单上的人员参加,人数不过半百。但有人提议,应该多给那些有潜力的学生机会。几番讨论下来,参加宴会的人便过了百数。为了方便这么多人同时用餐,又将用餐方式由中餐改成了自助餐。 姚慕白接到请柬,马上给姜涵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提供用餐地点,并将赞助这次宴会的全部费用,同时还会送给每个学生一份神秘大礼。 消息一传开,名单上那些仰慕姚慕白的女生,使尽浑身解数,削尖了脑袋四处打听他的喜好;男生则准备了各种问题,期待与他以及别的嘉宾一席畅谈,听其成功经验,以好给自己的人生找条捷径。 萧暮雪拿到邀请函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垃圾桶,每日里依旧忙忙碌碌地过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宴会当天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出租屋里,姚梦芽掀开被子,一遍又一遍使劲揉搓床上那个死活不舍得睁眼的人:“快点起来穿衣服了!再不起来收拾,就要赶不及了。” 萧暮雪闭着眼,哼唧哼唧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姚梦芽无奈了,叉腰站在床前,一个劲直摇头。 君无双在门口探头看了看,眼里飞起一抹笑意:这姑娘的身体是有多软,才能将自己蜷成个虾球? 姚梦芽回头瞪着他:“你不来帮忙就算了,怎么倒看起热闹了?” 君无双遮住双眼:“那我不看了。你慢慢解决。” 姚梦芽急得直跺脚:“我也不管了!大不了不去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睁眼,用脚把被子勾过去,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丝合缝的,便又没了动静。 君无双看了看表,确实没时间磨蹭了,便说:“再不起来,我就给楚老师打电话了。或者,我进去帮你穿衣服。你选一个。” 被子微微动了动。隔了片刻,一只长耳朵的兔子从被窝里飞了过来。君无双一伸手,稳稳接住了兔子。又过了片刻,被子被掀开一个小口,露出一张人脸来。 姚梦芽抚掌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萧暮雪半睁着眼,懒懒地说:“不是怕,是懒得跟小人计较。”她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睡眠不够的模样。“本宫要更衣了,尔等闲人速速退下。”她从衣柜里翻出自己最好的衣服,又换了双相配的鞋子,清水洗了脸就准备出门了。 姚梦芽见她穿的是那件已有些年头的浅灰色双排扣大衣,裤子也是旧时的牛仔裤,多少有些意外:“你没准备衣服?” 萧暮雪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这不是衣服是什么?我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去相亲的,还得额外买套行头。你少啰嗦我,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够给面子的了。” 姚梦芽知道没辙,索性撂开手不管了。 君无双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围巾:“系上这个,外面很冷。” 萧暮雪接过围巾看了看:“新的?是借给我的,还是送给我的?” “都行。你的不是洗了还没干吗?先戴着这个。这么冷的天,不戴围巾你是想冻成冰棍?” 萧暮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三下两下就把围巾系好了,又从盘子里抓了个鸡蛋握在手里,就出门了。 没有风,天阴冷阴冷的,像是在捂雪。 三个人紧赶慢赶的,总算没有迟到。 姜涵睿做了简单致辞,又将来宾详细介绍给大家,宴会就开始了。 萧暮雪本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呆着,安安静静地享受美食。没想到刚准备开溜,就被姜涵睿点了名:“暮雪,到我这里来。” 萧暮雪暗自叫苦,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姜涵睿指着身边的姚慕白说:“你们应该不陌生了,我就不再介绍了。慕白是前校长的助理,很难得的人才。暮雪,你要多向他请教。” 姚慕白说:“请教不敢当。小师妹也是非常优秀的。” 萧暮雪不说话。 姜涵睿笑道:“这孩子不善于交际,平时来来往往的就那么几个人。慕白你多教教她。不然,就这种见到不熟悉的人就张不开嘴的性格,我将来可怎么放心让她出去找工作。” “校长您还是这么爱才!”姚慕白看着萧暮雪说:“小师妹若无别人需要应酬,我可以陪你聊聊天。” 萧暮雪想拒绝,却见姜涵睿正给自己使眼色,连忙改了口:“好啊,那多谢学长了。校长,楚老师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还在开会。会议结束了就过来。那你们先聊着,我去招呼别人。” 萧暮雪的眼里和心里长出无数只手来,每只手上都有一把钩子,每把钩子都紧紧地勾在姜涵睿身上:拜托您别走好不好?表面上,她依旧微笑着送她离开。 姚慕白换了模样,口气里尽是温柔:“暮雪……” 萧暮雪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压根不听他说话。 “萧姑娘。”君无双端着几个精致的点心和一杯热牛奶走了过来:“这一天三顿饭,你是准备连晚饭都省了么?不饿?” “饿!只是现在走不开,等会再吃。” “先吃饭,后聊天。”君无双回头对姚慕白说,“这姑娘从昨天晚上起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让她先去吃点东西吧。” 姚慕白深深地看了萧暮雪一眼:“还不快去!” 萧暮雪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不爱吃甜食。” “咸的。” “你最好了!” 君无双笑道:“这话恐怕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得最情真意切的一句。” 萧暮雪丢了个点心到嘴里:“没办法。谁叫你对我这么好。” 姚慕白脸色微变。几个盛装的姑娘走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跟他打招呼。萧暮雪见机得快,拔腿就走。她见姚梦芽也被两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绊住了,幸灾乐祸地说:“哈,平时总嫌我不爱说话。得,这回遇见爱说的了。” “你不去给她解围?” “干嘛要去?给她机会好好体验说话是多么累人的一件事。”萧暮雪扫了一眼全场,发现那些企业家和公司领导人都已经被瓜分殆尽,只有几个年长的学者和姜涵睿坐在一起聊天,颇为清闲。她一口气喝光牛奶,将杯子递回去:“我找他们说话去。你,客人上门了,好好接待吧。” 君无双回头,只见几个低年级的女生和本班的几个女生站在身后,羞涩而期待地望着自己。他无奈了,眼眉之间尽显冷淡。 萧暮雪走过去,礼貌地问候了在座的每个人,跟着已有的话题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正题。她发现这些长者不但学富五车,而且在各自的领域都是最:“老师,各位前辈,要不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喝茶吧?有我们杵在这里,孩子们都很拘谨,玩不痛快。” “这提议不错。说走就走。”老者站了起来,对萧暮雪说,“和我们这帮老家伙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该累了。去玩吧,要学习,以后有的是机会。” 萧暮雪乖觉地起身相送,一直送出宴会厅门口。 姜涵睿走在最后面。她看着萧暮雪,目光慈爱:“厅里那些人,都是能力非凡的实干家。你若有心,就多去结交。若不愿意,也随你。我看你今天状态很不好,是有心事?” 萧暮雪指了指自己的眼眶:“欠了好几辈子的睡眠了,精神哪好得了?” 姜涵睿拍拍她的脸蛋:“那今天就好好玩,玩累了就回去睡觉。等下还有幸运大抽奖,看你能不能抓个大奖。” 萧暮雪跳了起来:“真的?太好了!不过之前没听说有这个环节。” “现在知道也不晚。这答谢宴名义上是我们学校举办的,实际上一切都是慕白安排的,我们不过是挂个名而已。这用餐规格已经非常隆重了,你不好好享用可就浪费你那张邀请函了。” “这样啊!那我可要多吃点。不然,对不起他的这番心思。” “是,要多吃点。你看看你,风大了都能把你刮走了。去吧!” 萧暮雪目送姜涵睿离开,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返身进了宴会厅。她贴着墙边溜到放食物的地方,端个盘子在手里东瞅西瞅什么都没拿。因为那些食物,绝大多数都是她喜欢的,简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点心多半都是咸的,就算有糖,也只是微甜,是她能接受的甜度;饮料很多,各种花茶也不少,尤其是她最喜欢的菊花茶,摆在最醒目的地方;至于小吃,那就更不用提了,几乎道道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她想:不挑食的孩子真幸福!在哪里都能吃到喜欢的食物。 她挑了些最合口味的,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边吃边看几个熟人在人群里周旋。刚才一直没看见人影的叶寒川此时正和一个高个子女生站在窗边聊着什么。他不时左右看看,神情焦急,像是在找什么人。姚梦芽和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说笑着,看起来很开心。没看见君无双,估计又跟某个姑娘溜出去躲猫猫了。这个花心大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收心。 萧暮雪正看得高兴,冷不防和姚慕白的目光相遇,不禁呆了一呆:那眼里似有无法启齿的千言万语,又像藏着几个世纪的悲伤哀愁,更有着无数黑夜里堆砌起来的孤独。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姚慕白,是那样的叫人忍不住想去心疼。她将一块茯苓糕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慢慢将目光移开,像是压根儿就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心微酸,却再也不疼了。果然,时间才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公平的。她会安抚每颗受伤的心,清零那些糟糕的记忆;也会让那些践踏别人人生的人,承受他们该承受的罪与罚。 又一盘点心下肚,终于有了饱腹的感觉。萧暮雪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得不想动弹。她见众人忙忙碌碌,个个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完全无暇顾及目标以外的人和事,心下大喜,收拾好餐具就溜出门去了。 她这里溜溜,那里瞧瞧。绕过假山,穿过花厅,走过长廊,就到了小楼的后庭。这里种着很多绿色的藤状植物。现在花期已过,不见花开时的锦色,只有老树浓荫。若是夏天,这里必定是纳凉的好去处。眼下是冬季,则感觉比别的地方更冷些。 月亮像是害怕人间的严寒,将自己藏身于云的背后,不露半点真容。灯光昏黄,照不透密实的叶片,只在地上投下一片黑色的影。风吹在身上,像被泼了一盆被冻至冰点的水,从内到外都冷透了。 萧暮雪借着地上方砖的格子,前三后四左二右一地跳格子玩。很快,身体就暖和起来,手心里也开始冒汗。有雪花慢慢飘落,她浑然不觉,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暮雪回头,见姚慕白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看着自己。她收回目光,脚步不停。 “你真的打算从此以后都不理我了么,暮雪?” “我们很熟吗?你这样叫我的名字。”萧暮雪嘴上说着话,左脚准确无误地跳进了右上方的格子里。“我只是你众多小师妹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你连听我说几句话都不肯么?” “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我只想告诉你,我做这些事,有一半的原因是我希望自己能给你富足的生活,我不想看见你那么辛苦。” 萧暮雪停了下来:“这么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体谅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背叛你。” “不想背叛也背叛了。”萧暮雪冷冷地说,“你不承认和我们家的关系,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还要出卖我?你比谁都清楚,那是爷爷死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你怎么忍心?” “我没有办法!我没得选!” “没办法?没得选?笑话!说到底,根本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贪欲。你说你是为了我,那你知不知道,我压根就不想过有钱人的生活。我只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守着家人和朋友,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算很辛苦,就算有坎坷,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我就无怨无尤,甘之如饴!” “可我……” “我不想再跟你废话。我们萧家不欠你什么,你也不必再纠结于过去,大可以安心地过你的日子。以后,大家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各自成活。我的话说完了,你走吧,别打扰我玩乐的兴致。”萧暮雪说完,又开始跳格子。这一次,她比之前跳得更快更酣畅。 姚慕白沉默着站了很久,终于转身离去。 萧暮雪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停在格子中央,望着微雪的天空发呆。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内心的燥热不安。 君无双从旁边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里面那么热闹,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害怕么?” 萧暮雪并不接话,又重新动了起来:“站那别动,我跳格子给你看。”她步法极快,体态轻盈,像一只翻飞在花丛中的蝴蝶,红色的围巾是它的翅膀。一轮跳完,只微微气喘。她歪着头笑问:“我跳得好吗?” 君无双怔了片刻,方淡淡地回道:“还不错。”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小气!都不夸我一句。” 君无双本想调侃几句,却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索性懒得说话了。 萧暮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情有些哀怨:“哎,又有点饿了。果然只吃点心是吃不饱的,我还得回去再吃点。” 君无双忍不住说:“那要不要我再打包一些带回去给你当夜宵?” 萧暮雪顿时两眼放光,满脸期待:“夜宵?可以打包吗?人家会同意吗?” 君无双噗嗤笑了:“萧姑娘……咳咳,萧姑娘……我只是说着玩的。只准肚饱,不许怀揣。这话你没听过?你可是女状元。” 萧暮雪见自己被耍了,一跺脚,嗷嗷叫着就冲过去了。 君无双不慌不忙地站直身体,张开了双臂,大有搂美人入怀的架势。 萧暮雪赶紧刹住脚,弯腰捡了个泥块扔了过去,恨恨地说:“坏球!” 君无双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一卷:第六章 萧暮雪愣住了。认识君无双这么几年,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大声,笑得这么开心,笑得这么无拘束,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冷傲和阴郁,每个毛孔都塞满了无与伦比的明朗和快乐。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自言自语地说:“没发烧啊!怎么感觉这人像疯了一样。”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看得十分认真,像是在研究一本看不懂的画卷。 君无双含笑回望着她,幽黑的双眼里燃烧着滚烫的热情。他伸手替她整理好散乱的围巾,柔声说:“回去了。外面冷。” 萧暮雪拍拍自己的脸,嘟囔道:“见鬼了!我居然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太可怕了!一定是我看花眼了。嗯,是的,就是这样。我看花眼了……” 君无双听她嘀嘀咕咕地,也不说话,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相处。 叶寒川在门口的假山前拦住了萧暮雪:“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 “有事?” “恭喜你,又成众矢之的了。” “不是吧,这也行?我今天晚上除了吃可什么也没干。又因为什么?” “因为你运气太好了。” “运气太好?什么意思?” “刚刚结束了一轮抽奖。规则是这样的:所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纸条上,扔到一个类似投票箱的空箱子里,由姚慕白随意抓取。你和无双都不在,我就帮你们写了。姚慕白一共开了五类奖,其中,特等奖和一等奖都是你的。你说他们会怎样想?” “他们觉得姚慕白不公?” “你真是天真!他们怎么会觉得姚慕白不公,只会觉得你太讨厌了,不应该得到那些奖励。” “这也怪我?无不无聊?”萧暮雪脸上没了嬉闹的神情,只有厌烦,“既然他没有作弊,大家拼的是运气,那是我的就该是我的。凭他们怎么议论,我也不管。” 君无双问:“我有没有中奖?” “你是二等奖,我是三等奖。” “见者有份,谁也不得罪。高!” “差不多吧。没得奖的,也有礼品,且人手一份。不得不说,姚慕白在这方面是花了心思的。要说他徇私偏向你,我倒还真没看出来。” 萧暮雪摆了摆手:“他们怎么污蔑我,我根本无所谓。只要不把旁的人牵扯进来,我就假装没听见。先不说这破事了,我要吃东西去了。不填饱肚子,怎么有力气跟魑魅魍魉斗法。” 叶寒川看着她的背影,有种不好的预感。 君无双跟在后面,施施然一步一个台阶。 萧暮雪走到门口,见众人玩得正嗨,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心下窃喜,完全忘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任何一个都是备受关注的。 三人刚跨步进门,屋子里的目光就齐刷刷地射了过来。萧暮雪暗自叫苦,努力让自己表情如常,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走到取餐区,精挑细选自己喜欢的食物。 君无双和叶寒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女孩子们火辣的热情包围了,转眼间就被簇拥就了大厅的中间。 萧暮雪端着一盘子食物正准备走人,姚慕白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你的奖品。” 萧暮雪举了举手里的盘子:“手不空。” “那我先给你拿着?” “不必了。交给寒川就行。” 旁边一个姑娘说:“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嚣张?她以为她是谁呀?” 另一个说:“就是。学长好心给她,她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真讨厌!” 萧暮雪目不斜视,抬腿走人。 姚慕白站在原地,心情无比苦涩。 萧暮雪在之前那个位置上坐下来,拉开架势,准备开吃。她刚喝了口意大利菜汤,一只穿着高跟鞋,系着漂亮脚链的脚伸了过来,踢了踢桌子腿。她抬眼看去,几个相貌出众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不善。为首的那个貌美肤白,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又喝了口汤,问道:“找我?” “对。找你。” “有事?” “没事。就是想来问问你,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怎么,你嫉妒?” “我怎么可能嫉妒你这种人!你这么嚣张,还不就是仗着有楚老师和校长给你撑腰?如果没有他们,你什么都不是。” 萧暮雪慢慢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块,叉起一块左右看看,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自言自语地说:“不愧是高级餐厅!味道真好!” “喂,跟你说话呢!” “我在听,你说就是了。”萧暮雪含笑看着那姑娘,“等你说完了,我再说。” “我问你,你为什么死缠着楚老师不放?” 萧暮雪又叉了块牛肉:“我缠着楚老师不放?这话,我该怎么理解?” “直白一点说,就是你不知羞耻,死皮赖脸地想跟他交往。” “你喜欢楚老师?那就直接去跟他表白,找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保媒拉纤的。” “谁说我喜欢他了?” 萧暮雪淡淡一笑,满脸轻视。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连承认喜欢他的勇气都没有,却还在这里拈酸吃醋。” “我说了,我没有喜欢他,我只是不喜欢你缠着他。” “既然你不喜欢他,我缠不缠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那么优秀的人,不应该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拉低了他的身份,白白让人轻贱。” 一个穿粉色套装的女孩子说:“有楚老师还不够,连会长也不放过。贱!” “咱们班长不也是一样?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围着她转。” 楚老师?会长?班长……萧暮雪心想,没想到我的魅力还挺大的,一下就有了三个拔尖的男友。可惜,本姑娘福薄,消受不起。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她看了看刚刚那个说话的姑娘,觉得面生得很,可听她说话的那口气,明明就是同班同学。 粉套装女孩又说:“不管是楚老师还是谁,以后你最好都离得远一点。” 萧暮雪专心吃着牛排,不打算再说话。 姚慕白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朝这边走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是谁说过,母亲赐予我们的美丽风姿,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同类的蜚短流长折磨得遍体鳞伤? 萧暮雪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说:“你们如果说完了,就请离开,让我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行不行?” 几个女孩见自己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没有预想的效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离开。其中一个穿黑色裙装的女孩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没搭对,突兀地说了一句:“楚老师真是自甘堕落!居然看上了你这种人。” 萧暮雪的眼里顿时寒光闪现。她放下叉子,抬眼看着说话的人:“你刚才说什么?楚老师自甘堕落?” “对!他就是自甘堕落,不然怎么会对你那么好。” “我说,你们要怎么诽谤我,我都可以当作玩笑话,不跟你们计较。但若再让我听见你对楚老师有半个字的不恭不敬,就别怪我不顾同学情谊。”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同学。若不是你没脸没皮,天天缠着他,他怎么会做出那种龌龊事来?还不都是你的错!” “龌龊事?什么龌龊事?我警告你,不要再胡编乱造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女孩见萧暮雪脸色沉郁,口气不善,拉了拉黑衣女孩:“别说了,咱们走。” 黑衣女孩完全是个不知进退的主:“难道我说错了吗?若不是她放浪形骸处处勾引,楚老师怎么会丢了为人师表的道德?” 旁边的人见这边有好戏看,都凑了过来。一时间,整个大厅的焦点都聚集在了萧暮雪和那几个女孩身上。 君无双冷淡俊美的脸上,挂着一缕似是而非的笑容。他见叶寒川被几个女孩子围住,正着急脱身,便向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萧暮雪慢慢站起身,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我已经提醒过你两次了:不要污蔑楚老师!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我是……”一枚鸡蛋准确无误地塞进了说话人的嘴里。萧暮雪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原本,这鸡蛋我是想给街边的流浪猫吃的。现在给了你,真是可惜了。” 黑衣女孩惊骇地张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暮雪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盯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楚老师,我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你能拿我怎么样?如果喜欢一个人在你们眼里是这么十恶不赦的事,难道,你们一个二个是要剃了头去当尼姑?如果没这个打算,就趁早闭嘴。不要自己打脸!” 黑衣女孩气得脸色酱紫,却说不出话来。 萧暮雪取出她嘴里的鸡蛋,在手里上上下下抛着玩:“无论是讨厌我还是恨我的人,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请听好了:不管是楚老师,还是你们亲爱的会长大人或班长欧巴,只要我喜欢,我会天天跟他们呆在一起。若有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我萧暮雪随时恭候。只一点,咱们就事论事,不牵扯旁的。若有人敢在我面前造谣生事,毁他们的清誉,我绝不宽恕。” 粉套装女孩咬了咬牙说:“这么说,你承认是你缠着他们了?” 萧暮雪神情倨傲:“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就你们这有心无胆的怂样,根本不配喜欢他们!” 楚星河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谁说是她缠着我的了?”众人回头,见他端着一杯菊花茶站着,额上有汗。“明明是我先喜欢她的。” 众人哗然。萧暮雪也惊住了,嘴巴张得跟她手里的鸡蛋一样大。 楚星河走到她面前,将杯子递过去,宠爱地说:“说了那么多话,也不知道喝点水。不渴么?” 萧暮雪接过水杯,愣愣地看着他,表情十分古怪:“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楚星河旁若无人地拂去她脸上的发丝:“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还要我做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把我放在心上吗?” 萧暮雪喝了口水,目光闪到一旁,不敢看他。 楚星河温柔地注视着她:“本来,我是打算等到你大学毕业后,再跟你表白的。可是,我现在不想等了,因为我不想再煎熬自己。暮雪,我爱你!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萧暮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手心不停地冒汗。 没有人说话,大厅里十分安静。 人群里,君无双看着自己的掌心,笑容渐冷。 叶寒川紧张地直摇头。 “若你不愿意,我可以继续等,一直等到你愿意为止;若是你永远都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就这样守着你过一辈子,我也不后悔。你记住,不管将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在我楚星河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女孩!” 萧暮雪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为什么会是我?” 楚星河笑了:“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爱得如此义无反顾?!” 萧暮雪眼里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焰:“你想好了么?” “我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不会后悔么?” “我只后悔没有早些跟你说明白。” “好,我答应你。”萧暮雪微微浅笑,眼波流转。“余生,请多关照!” 楚星河牵起她的手说:“余生,我们风雨相随!” 叶寒川推开面前的人,转身冲出了门外,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几个跟楚星河相熟的男孩笑闹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调侃和打趣的话。 姚慕白走过来,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这是小师妹的。” 楚星河接过盒子说:“我和暮雪先回去了,这里就有劳你费心。等哪天我们都有时间了,我请你喝茶。” 姚慕白笑道:“好,回头联系。”他看了萧暮雪一眼,又说:“祝福你们。” 萧暮雪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多谢。” 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下,手牵着手走到门外。门外雪花飘飘,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两人默默地走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一个街边的小公园。 楚星河慢慢松开了手:“暮雪,刚才我是听她们说得太过分了,才那么说的。” “不是吧,这么快就要反悔?”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给你时间,让你考虑清楚。” “那好。再见。”萧暮雪说完扭头就走。“不对,最好再也不见。” 楚星河拉住她:“你什么意思?” 萧暮雪瞪着眼,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意思就是,我生气了。”她叹了口气说,“楚老师,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拿别人当挡箭牌的人么?” “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我心里是不是也有你,对不对?那我现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一直都住在我心里。” “真的?” “我什么说过假话?”萧暮雪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可是童叟无欺的。” 楚星河还是不敢相信,伸手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萧暮雪的嘴角勾出一弯玄月,荡漾出春风般的温柔:“当然!” 楚星河沉醉在那温柔里,无法自拔。他闭上眼,两片颤抖的唇在萧暮雪的唇上轻轻一碰就闪开了。片刻后,那唇又落了下来,这一次,停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多少日夜,多少思念,多少牵挂,多少辗转,多少煎熬!终于得偿所愿! 萧暮雪闭上眼,承受着他温柔的亲吻和拥抱,心里一声长叹。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依旧紧紧攥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楚星河吻着她冰凉的耳垂,用轻如梦吟的声音说:“暮雪,我爱你!”那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带着压抑经年的诉求,还有梦想成真的喜悦。“你知道吗?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可是,我不敢说。我害怕被你拒绝,更害怕你因此而疏远我。姐姐说我有文人的傲气和骨气,却独独缺少了勇气。我想她是对的。我常常在想,这一生我是不是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在别人的身边欢笑,看着你为别人哭泣,看着你穿上别人做的嫁衣。我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我可以拥你入怀……暮雪,能这样抱着你,真好!我真想就一直这样抱着你,直到我们白发皓首,直到世界倾覆。暮雪,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我发誓,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萧暮雪的手慢慢松开了。她看着路灯下飞舞的雪花,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暖。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依靠,还有一个人这样真心爱我,真好!她轻轻抱住楚星河的腰,用梦幻般的声音说:“有你,真好!” 楚星河笑了,像是放下了压下心上的千斤巨石,如释重负。 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在萧暮雪的眼角,被身体的温度融化为水,慢慢滑落在地上,像一滴晶莹的泪水。 圣诞节,下雪了! 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一章 冬天的雪下得和人们的议论一样热闹。但雪会停,流言也终究有销声匿迹的时候。正当b大校园里对楚星河与萧暮雪的师生恋众说纷纭时,发生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一名大四的女生,为了取得留校的名额,将自己打包送给了自己的导师,不小心露了行藏,被导师太太捉奸在床。东窗事发后,女生一哭二闹三上吊,声称自己是被导师强迫,并非自愿。该导师执教多年,勤勤恳恳,培养出不少优秀学生。却不料老马失蹄,栽在自己的学生手里,还弄得妻离子散,晚节不保。他受不了舆论和流言的折磨,也接受不了身负污名的自己,最后跳楼自杀了……一条人命,从此归于尘土。 一个街谈巷议的敏感话题,因为沾染了的人命的鲜血,才不情不愿地就此打住。此时,已是腊月,雪虐风饕,寒梅未放。 萧暮雪在小年前两天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楚星河说要去拜祭老花匠,正好同行。萧暮雪找不到反对的理由,随了他。 临行前一天晚上,萧暮雪给苏婉言打了个电话,将姚慕白的情况简要说明了一番,却并不提及他背弃萧家的种种行径,只是说他已结了婚,一切安好。 苏婉言听后沉默了半晌,说: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萧暮雪又将自己和楚星河的事详细告知,末了请苏婉言帮忙将姚慕白住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楚星河住。 苏婉言在电话里连声应着,似乎很是高兴。 出发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楚星河就来敲门,后面还跟着楚星月。她一见到萧暮雪,就笑得话不成句,直到见萧暮雪恼了,才忍住笑说:我这打酱油的终于功成身退了。从此以后,他就拜托你了。她开车将他们送到火车站,直到车开了才离开。 刚上车不久,萧暮雪就靠在楚星河怀里睡觉,不知怎么的想起叶寒川来,想起了自己曾无数次这样依在他的肩头,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慢慢坐直了身体。 楚星河问她为什么不靠着休息。她笑了笑说:靠久了脖子疼,缓缓。 一路上,两人看看风景,聊聊天,睡睡觉,翻翻书,逗逗棉花糖,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到了站,又马不停蹄地转了趟长途汽车,赶在天黑前到达了桥河镇。 张宇涵见到两人手牵手出现,除了高兴和激动并没表现出惊讶。他拍着楚星河的肩膀,一个劲地说:好小伙!好小伙! 刘雨燕打趣道:都说这老丈人看女婿,是怎么看怎么爱。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张宇涵反诘:难道你不高兴?不喜欢? 萧暮雪羞得跑到一边跟两个孩子玩去了,假装看不见楚星河深情的目光。 当天晚上,四个人对着满桌子的酒菜,聊得酣畅淋漓。萧暮雪一高兴又喝多了,过了十二点就搂着两个孩子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稍微坐了坐就跟张宇涵夫妇道别,又去老花匠的坟前祭扫一番,才踏上了归途。到家时天已黄昏,苏婉言正等在那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她看见一个长发姑娘向自己跑来,脸上开出了莲花。 萧暮雪扑进她怀里,很长时间都不愿意抬头。 苏婉言轻轻拍着爱女的背心,眼睛望着楚星河,微微颔首。 楚星河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以晚辈的姿态叫了声伯母。 棉花糖从背包里跳出来,围着苏婉言不停地撒欢,打转,蹭裤管……各种花招全用遍,只为求一个抱抱。 萧暮雪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楚星河先去了墓地。 墓地还是老样子,略有变化的是坟头好像高了些。两人跪拜完苏世安,接着在萧兰枢的坟前并排跪下。苏婉言站在旁边,没有言语。 萧暮雪抚摸着青石墓碑,神情哀伤:“爸爸,我带楚老师来看您了。您高不高兴?”眼泪流了出来。她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您不用再担心我了。若人生再无风波,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和他一起来拜祭您。”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 楚星河接口说:“伯父,不管人生还有多少风波,我和暮雪,永远都不会分开。这一生一世,上天入地,她都是我最爱的人,也将是我唯一的妻。” 萧暮雪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苏婉言抓了一把黄土放在坟头:“兰哥,星河这孩子的品性您是清楚的,我也放心得很。把暮雪交给他,真是再好不过了。你安心吧” 两人对着野草丛生的坟头磕了三个头,又跪了片刻才起身。楚星河弯腰替萧暮雪掸去膝盖上的泥土,随手就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苏婉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安慰的笑。 棉花糖坐在坟前,歪着头左右看看,喵喵叫了几声,就钻到旁边的油菜地里玩去了。当动物真好,不用体会人心的险恶和人世的艰险。 衰草斜阳,暮鸦声声。隔着生与死的距离,亡魂归路迢迢。而活着的人背着思念的重负继续前行,只在走过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血与泪的痕迹。 休息了一天后,萧暮雪带着楚星河到处玩耍。两人手牵着手踏遍了沟沟坎坎,看尽了山山水水,走遍了童年的每个去处。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后山那处秘密花园。 每天早晨,村头的广播刚响,苏婉言就已将早餐端上了餐桌。她总是守着楚星河和萧暮雪吃饭,不停地催两人多吃菜,生怕他们吃少了。萧暮雪怕她过分操劳,有时免不得说她几句,她也安之若素。她的眼睛虽然好了,身体却垮了,只能做一些零碎轻巧的活计;七婶依旧住在萧家,渐渐成了半个主人。每日里,两个厨艺超群的巧手主妇变着花样做各种吃食招待楚星河,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萧暮雪调侃道:那谁,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再这么呆下去你还没胖,我倒先成猪了。 楚星河笑道:听你这么说,我越发不想走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在除夕前两天启程回家了。 送走了楚星河,萧暮雪在阁楼里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一天。苏婉言没有去打扰她,直到她自己从楼上下来,才笑着说了句: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七婶对楚星河是赞不绝口的,没事就要在萧暮雪面前夸他几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那真是个千里挑一的好人。倒是苏婉言,从来不多说什么。她没再提起姚慕白这个人,更没有问任何关于他的事情,只是将他用过的东西和留下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萧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只是后来得知萧暮雪遗失了凤凰手串,暗自叹了一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原本以为是凤不离凰,谁曾料,到最后却是凤去台空江自流。丢了也好!她想起这话是萧兰枢常说的,又是一番神伤。 萧暮雪也没有问那些自己曾当作宝贝的东西都去了哪里,独自将贴过照片的墙面重新刷了一次,刷去了照片留下的痕迹。她将老花匠送的那张紫菊贴在墙上,又找来各种干花和画片,把屋子重新装饰起来。 苏婉言见她每日忙忙碌碌但总是笑语欢颜,心里越发感激楚星河。 都说爱情能让人改头换面,果然! 楚星河还没到站,就打来了电话。手机响了半天,萧暮雪才回过神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那手机是答谢宴上抽中的奖品,另一份奖品则是一个最新款的mp3。不得不说,这两样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非常实用的。 两人说了好一阵话才挂了电话。萧暮雪看着手里的手机,心想:从此又多了一个需要花钱的东西。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戴上耳机,又忙着做手工去了。 mp3里的音乐是楚星河帮她下载的,每一首都是她喜欢的。此时,正播放着李宗盛的那首《鬼迷心窍》:“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虽然岁月总是匆匆地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虽然未来如何还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一首歌毕,萧暮雪怔忡半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想起了叶寒川,想起了在一个下雨天,他和自己背靠背坐在野枫林,看山川河流,烟雨微芒。他一边又一遍地唱着这首歌,唱到最后,竟然眼里有泪。她问他何以如此伤感?他笑了笑说:是我多事,替古人担忧。她一边笑他一个男孩子如此多愁善感,一边却伸手去轻抚他紧锁的双眉,直到他眼里愁云散尽才安下心来。 兴致就这样没了。萧暮雪将折了一半的星星扔到桌子上,转身下了楼。她给正在厨房忙碌的苏婉言打了声招呼,就直奔后山而去。 已经太长时间没来这里了!她左右看看,并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除了鸟不宿的爬行道比以往更密实了些。一些陈年旧草带着新长的野花野草从旁边探出头来,欢迎久不归家的孩子。 悬崖边,一道人影迎风而立,高瘦的背影瑟瑟的,在漫川枯草和黄叶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凄零。 萧暮雪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怕打扰到看风景的人。她在石头上慢慢坐下来,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她才伸手拽了拽旁边那人的衣袖。 那人低头看着她,眉目清寒,如一带冷山。除了叶寒川,还能是谁? 萧暮雪拍了拍石头,示意他坐下来,随手就将一个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 写歌的和唱歌的那个男人,想必也是深爱过的,不然,断断不会有如此蚀骨的感慨和看透情爱的寂寞。叶寒川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那双结了霜的眼里慢慢浮起一点温柔。 萧暮雪将mp3塞到他手里,随他自己摆弄,自己则闭了眼,只管听。听着听着,竟然困了。她揉了揉眼睛,脑袋一歪,就靠着身旁的人睡着了。 叶寒川的肩膀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了。他看了看那张睡得安然的脸,笑得无奈: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一点都不懂别人的心思。他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然后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山林里落叶簌簌,风声渐紧。 几曲歌毕,萧暮雪动了动身子,随即睁开了眼,瑟缩道:“好冷!”她眯着眼坐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着,赶紧往后缩。“放手!” 叶寒川笑道:“过河拆桥?不放。”他手上用了力气,萧暮雪动弹不得。 “讨厌鬼!又欺负我!快放手!”萧暮雪急了,“再不放手我踢你了!” “你咬我都不怕,还怕你踢?”叶寒川握着她的手站起来,“给你当了这么久的暖手炉,怎么着也得给我点利息,是不是?” “要怎样?”萧暮雪瞪着他,“我又没要你帮我暖手。” “想耍赖?那可不行。”叶寒川凑到她面前,眼神邪恶而张狂,“如果你不主动给,那我就自己收了?” 萧暮雪被他的眼神蛊惑,傻傻地看着他,心脏不听使唤地狂跳不已。 叶寒川一声轻笑,完美的唇边流转出勾魂摄魄的温柔,像只专门魅惑人的老狐狸。他手上一用力,萧暮雪就被紧紧锁在了他的怀里。他低下头,慢慢凑到她的唇边,轻而有力地吻了上去。 刹那间,风停了!天地间安静地只剩下心跳!一阵悸动刺穿了心脏,麻木了手脚,迟钝了大脑。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只知道,身体的血液完全凝固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近似痴呆的状态。 楚星河的吻,总是小心翼翼的:温柔有余,带着甜蜜委婉的渴望与浅尝辄止的克制。叶寒川则完全不同。他炽热的唇紧紧压住她的,微冷的舌尖叩开她紧闭的牙关,深入腹地,不停地索取,想要更多。那不断收紧的双臂,像是要将萧暮雪整个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他呼吸急促,深沉的双眸里隐约可见欲望正在和理智纠缠。 萧暮雪瞪着圆圆一双眼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阵后,终于攀上了那结实的腰身,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了救命的浮木。 叶寒川停下来,笑着叹道:“小傻瓜……”他的手掌有种独有的气息,轻轻覆上那双圆睁的眼。紧接着,他的唇再次落了下去。这一次,他的吻变得无比轻柔,温热的鼻息扫过萧暮雪发烫的面颊,流露着欲说还休的愁楚和欲罢不能的痴迷。 萧暮雪闻到一股淡淡的,暖暖的花香萦绕在自己周围,仿佛一夜春雨,百花齐放。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凌空而来的一声鸟啼啄破了沉迷。 萧暮雪惊醒,拼命推开叶寒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兔子,仓皇却不知道该逃向何方。“你……我……我……” 叶寒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像是很满意这个味道:“我什么我?我不过就是收点利息而已。怎么,你还想要回去?”他笑得随性而捉狭,满脸都是奸计得逞的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二章 又被捉弄了!萧暮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情。她拂开挡住眼睛的一缕散发,恨恨地说:“想要利息是吧?好,我给你。”她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巧的弹弓,捡起一块小石子装了上去,“这个怎么样?我不但给你利息,还可以跳楼大甩卖,送很多很多给你。” 叶寒川知道躲不过,索性将身子凑了上去,在她耳边低语:“你想好了?打我一下,我就收一份利息,而且这一次,我要更实际的。” 萧暮雪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叶寒川拽了根草芯在手里玩:“切,真没劲!我逗你玩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开心点,别成天绷着个脸。” 萧暮雪撇了撇嘴:“我哪有绷着脸?”她将弹弓收起来,重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不过是我不喜欢和人交往,想独自呆着。人多的地方张口就是是非,讨厌得很。” 叶寒川见她已经丢开了刚才的事,心里不知是喜是忧。他捡了块石头扔到山谷,像是不经意地问:“和楚老师在一起,你开心吗?” 萧暮雪愣了片刻才说:“他对我很好。” 叶寒川又问:“你是不是很爱他?” 萧暮雪想了想说:“我很依赖他。”她望着远方的山脉,嘴角噙笑,“跟他在一起,我很安心,很快乐,什么都不用想。至于爱,我说不清楚,应该是的吧。” “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目前他还没说,不过应该会的。” 叶寒川看向那一潭寒水的眼里闪动着阴郁的火花:“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你呢?” “要么找地方上班,给别人打工;要么创业,给自己打工。” “支持你给自己打工。你做好了,我就去给你打工。” “当真?” “当然!只要我有用武之地。”萧暮雪捧着脸,满面愁容,“好希望回到小时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幸福!哪像现在,除了要为生计奔波,还要面对各种人情世故。心好累!” 叶寒川看着她,目光深远。 萧暮雪掏出一对护腕给他:“上次见你的护腕坏了,就顺手做给你了。手腕那么容易受伤,也不知道自己去买一对。” 叶寒川接过来戴上:“从你第一次送我护腕开始,我就再没买过了。这两年你对我不冷不热,有时还刻意疏远。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理我了。” 萧暮雪叹气:“我没有刻意疏远,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又岂会真的不理你?” 叶寒川抓了把她的头发在手里,将脸贴了上去:“就这样老去多好!” 萧暮雪将头发从他手里取出来编成辫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又从口袋里掏出弹弓:“走,打猎去。” 叶寒川笑道:“不知道今天又是谁遭殃。” 两人在山里撒了欢的玩。爬树,掏洞,挖野果,逮野鸡,抓兔子……这坡那坎的满林子乱窜,直到天黑才打道回府。 苏婉言见萧暮雪心事重重地出去,兴高采烈地回来,手里还拎着只活蹦乱跳的油獾子,衣服已脏得没法看了,就知道她又跟叶寒川在一起了,故意问道:“哪来的?” 萧暮雪把油獾子递给七婶,掸了掸衣服上的土:“我找寒川玩去了。” 苏婉言打了盆水过来:“你很喜欢跟他在一起?” “那还用说?他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 “你只当他是铁哥们?” “对啊!不然呢,还能是什么?男女朋友?怎么可能,我们已经熟得像自家人一样了。如果做男女朋友,我会有**的感觉。咦……快别想了,好恶心!” “那假如有一天他跟你说,他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萧暮雪咯咯笑了起来:“他喜欢我?怎么可能?您是不知道,那家伙的女朋友加起来比一个加强连还多,且个个都是窈窕淑女,貌美如花,聪明伶俐。他怎么可能对我这种野蛮型的感兴趣?不对,他对我还是有兴趣的。比如说,他想欺负我的时候。嗯,对,就是这样。” 苏婉言好笑地说:“你这自说自话的习惯,不改也就算了,怎么反倒变本加厉了?” 萧暮雪腻歪在她身上,笑得像只哈巴狗:“改了就不是您的乖女儿了。” 苏婉言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只希望楚星河能将萧暮雪的心牢牢栓住,让她和叶寒川从此不再有交集。 但是,就像老花匠说的那样:这世上有些事,不是我们许个愿,就能梦想成真的。总有些事,是注定的,任凭是谁,也无法改变。 大年初一早上,萧暮雪起床出门,发现院门口放了两个超大号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儿童乐还有各种小玩具和零食,都是她喜欢。她院里院外找了一圈,没看见送礼的人,就心安理得的将箱子搬进楼下的房间里,打算慢慢享受。 初三早上,萧暮雪抱着棉花糖还在呼呼大睡,忽然感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凑到了自己脸上,猛然惊醒,睁开眼却见楚星河含笑的脸。她从床上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楚星河从背后拿出一束红玫瑰:“怎么,我不能来吗?情人节快乐!” 萧暮雪接过花,笑得像中了巨额头彩的穷人:“我是你的情人吗?” “对!现在是情人,以后是妻子。你可愿意?” 萧暮雪深嗅花香:“我想想看。” 楚星河欺身将她放倒在床上:“你还要想?嗯?”他轻吻她的双唇,却吻不尽相思和渴望。“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一分钟也等不及了!我想见你,想抱着你,想亲吻你……我要你二十四小时都陪着我!暮雪……暮雪,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不管是走火入魔,还是上天入地,我都会陪着你。”萧暮雪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你要好好守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会的!”楚星河靠在她的胸前,幸福无限,“暮雪,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这一生,只要有你陪伴,我便再无所求!” 萧暮雪心里暖暖的:“我心亦然!” 两人相依相偎,说了好半天话才下楼去。 苏婉言已煮好了醪糟鸡蛋。萧暮雪虽不爱甜食,却极喜欢喝醪糟。她看了看桌子上的碗,端了个最大的放到楚星河面前:“多吃点。一会带你抓妖怪。” 楚星河对着碗里的鸡蛋发了愁:“太多了!我吃不了。”一回头看见棉花糖正望着自己,笑道:“还不过来帮忙?” 萧暮雪拍了拍棉花糖的屁股:“我怎么教你的?外人给的东西不能吃,你又忘啦?” 棉花糖动了动耳朵,傲娇地看了她一眼,迈着细碎轻快的步子走到楚星河面前,喵喵叫了几声,神情极为亲昵。那样子仿佛在说:他才不是外人,他是自己人。 苏婉言乐了:“这小东西,越来越通人性了!” 萧暮雪不乐意了:“没原则的家伙!一个鸡蛋就把你收买了。”随后,她又露出明媚的笑容,“不过,你是对的。他不是外人,是家人。” 楚星河笑道:“刚想跟你理论,你倒见机得快。” 萧暮雪一脸苦相:“我可不给你这机会。否则……”她见苏婉言和七婶都站在旁边,赶紧收了口,没将那句“会被你吻得喘不过气来”说出口。 苏婉言笑了笑,拉着七婶忙家务活去了,只留下两人边说话边吃饭。 吃完饭,两人又回到阁楼说话。萧暮雪从衣柜里取出两个状如花苞的透明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幸运星,极为漂亮:“送给你的。” 楚星河见那些星星大概有一两千颗,惊讶极了:“都是你折的?” “难不成我会叫别人帮忙?”萧暮雪晃了晃自己的手,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皲裂了几道深深的口子,往外渗着血丝。“从在桥头镇买锅盔的那天开始算,到昨天为止,每天一颗,一颗不少。” 楚星河吻着她的手,吻着那些伤痕,深情地说:“谢谢你!” 萧暮雪柔声说:“我想把我这一生所有的运气都给你,只希望你能陪我天长地久。”不知道怎么的,一股恐惧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她害怕得浑身发抖:“以后的人生,我只想守着妈妈,守着你,平安度日。你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好吗?” 楚星河知道她心里所想,轻轻抱住她:“傻姑娘,有你在,我能去哪里?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不对,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会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陪着你慢慢老去……” 萧暮雪将头埋在他胸前,陷在伤感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楚星河不愿见她过度忧思,便说:“说起来,你怎么记得我们初相见的具体时间?我都只记得月份了。” “我是那家书店的会员,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借书。”萧暮雪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票根,“喏,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 楚星河看看那票根,又看看那些星星:“你确定你没数错?” “当然!我数了无数遍了。” “我可不信。要不这样,我们再数一遍。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你都给我一个吻,算是补偿。怎样?” “不干!” “嘿,瞧瞧,还有人连自己也信不过的。” 萧暮雪拿起瓶子晃了晃,又掰了半天手指头,方才放下心来:“好!” 于是,两个年龄加起来已过半百的人,面对面坐在床上,一颗一颗地数星星。 数来数去,总是少十颗。萧暮雪炸毛了,不停揪自己的头发,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个不停:“没道理啊!我数了很多次的……明明是对的嘛!我昨天晚上还数了一遍的。是不是我数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也不可能呀!我看了地上没有的。要不,就是趁我不注意,棉花糖拿去玩了?可是,我数的时候它好像不在家……啊啊啊,怎么回事嘛……” 楚星河哈哈大笑。他将萧暮雪推倒在床上,不由分说就吻了下去。一个,两个,三个……刚开始还像蜻蜓点水一样斯斯文文地数着数,到最后,两人的嘴像被蜜糖粘住了似的,再也没分开过。直到后来萧暮雪又喘不过气来,楚星河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来。 萧暮雪不停深呼吸:“我……我就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楚星河的头又俯了下来…… 棉花糖从门缝里钻进来,悄无声息地跳上床。它看了看热吻中的两人,安安静静地在枕边趴了下来,用尾巴扫了扫他们的脸,眯了眼假寐。 萧暮雪和楚星河被打扰,相视而笑,相拥着躺下。 棉花糖睁开眼睛见自己被冷落了,拼命挤到两人中间,将身子伸成长长一条,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楚星河将一只手伸到萧暮雪面前:“你猜我手里握着什么?” “空气。” 楚星河摊开手,十颗彩色的星星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萧暮雪愣了一秒,随即明白过来:“你骗我!” 楚星河将星星放进瓶子里:“怎么,不愿意被我骗?那好,我把那些吻再还给你好了。” 萧暮雪赶紧捂住嘴:“不用不用……不用还了,你高兴就好!”她转了转眼珠子,指了指窗外,神神秘秘地说:“你要是不累,咱们玩去?” 楚星河马上起身:“走!” 两人整理好衣服下楼去了,棉花糖紧随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三章 萧暮雪带着楚星河爬上了当地的最高山峰。站在山:心宽体胖,原来是真的。 其实,萧暮雪和楚星河的恋情刚公开的那会,很多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等着看热闹。回头见两人好到没话说,便又羡慕起来,觉得两人实在般配极了。女孩子以楚星河为标准,要求自己的男朋友照葫芦画瓢;而萧暮雪则成了很多人心里可望而不可求的女神。 由此可见,这世间的事,从来就没有定论。就连那些古往今来文治武功的帝王将相,也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何况区区平头百姓? 萧暮雪对历史一向烂熟于胸,自然深谙个中道理,所以从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只是按照自己的道理笔直向前,从不回头看。所以,当有人问起楚星河时,她便大方地承认:是的,我们在交往,我们很好。 于是,b大的校园便多了一个爱情童话。 等到栀子花开的时候,很多即将各奔前程的情侣,都期待自己的爱情可以是楚星河与萧暮雪,就算隔着无数阻碍,也可以花好月圆。 某个深夜,万物沉睡,月色正好。 萧暮雪盘腿坐在椅子上看书,看得累了,就随手抽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一幅武侠小说的插图,并在旁边配上几句话:君可见,蓝田日已暖,春心向杜鹃;君可见,霸桥柳已断,红楼恨团圆。只道是他年鹊桥再相见,那料得今朝离去别梦寒!碧落黄泉永相伴,来生蝴蝶共婵娟。 楚星河在旁边备课,屋里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一阵花香飘来,甜蜜得令人沉醉。 萧暮雪扔下手里的笔,使劲嗅空气中的香气。 楚星河哈了一声,拉起她直奔放栀子花的地方而去。只见白色的月光下,两盆并排而放的栀子都开出了洁白的花朵,尤其是话,喝了口汤,连连点头。 窗外月色依旧。栀子花又结出一朵洁白的花蕾。 第二天,两人推掉所有的事情,直奔婚纱影楼。当萧暮雪穿着雪白的婚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样的萧暮雪,美得不像是该活在这世上的人。楚星河取出那两对并蒂花,插在她的鬓边,用颤抖的嗓音说:“暮雪,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萧暮雪轻颦浅笑:“就算是做梦,又有什么关系?梦里梦外,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永不分离。” 一阵热烈的掌声。影楼里的工作人员都跑过来祝福。很多人都说,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再没有比这一对更相爱,更般配,更叫人想要祝福的了。 闪光灯下,萧暮雪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与欢笑。而楚星河凝望着她的眼里,是一尘不变的深情和越发深沉的爱恋。 时间久了,栀子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四章 七月,姚梦芽毕业离校,独自漂去了另一座很远的城市。萧暮雪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只是替她整理好行囊,嘱咐她多珍重。 叶寒川搬去了城市的另一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注册了一个公司,整天忙着到处拉投资,常常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人影。 君无双还是住在老地方,还是那副没什么斗志的老样子。所不同的是,他找了家不错的金融公司上班。 萧暮雪也还是住在花屋,重新找了工作。楚星河想找个更好的房子,方便她上下班,她死活不同意。因为秦素素说那个房客的外派时间延长了,房子由着她免费使用。 楚星河一边笑她是个吝啬鬼,一边将房子重新布置成两人喜欢的样子。他又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萧暮雪拜见了自己的父母。楚家二老都是学识渊博,开明通达的知识分子,并不过分要求门户相当,对萧暮雪很是宽容。 楚老爷子是个幽默风趣,爱找人谈天说地的。见萧暮雪言谈举止与旁人不同,便与她聊了起来。一老一少,越聊越投机。聊着聊着,楚老爷子干脆拉着萧暮雪坐到旁边单独喝茶去了。两人从文学聊到历史,又从历史聊到文化,再从文化聊到现今的社会现象,最后还切磋了一番花艺。到聊天结束时,两人已成莫逆之交。 楚老夫人早年上山下乡的时候,落了一身病根,长年药不离身。听闻萧暮雪出生杏林世家,祖上是乐善好施,济世活人的医中圣手,很是欢喜。她见宝贝儿子对萧暮雪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温言细语地说:“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这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暮雪,以后,你可要替我多管着他点。” 萧暮雪笑道:“我哪敢管他?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老师,我这辈子都得听他管束。不过,如果您不嫌我烦的话,我倒是很乐意随时向您汇报他的情况。” 楚星月捏着她的脸蛋说:“我终于知道我这个眼高于,这一生只要有我在,你就哪儿也不去,只守在我身边;你说,你会陪着我,直到我们儿孙满堂,白发皓首;你说,不管这人生还有多少风波多少苦难,你都绝不松开我的手,风雨同舟;你还说,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这些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你告诉我,你走了,我的家又在哪儿?你告诉我!” 风吹动棺木里大红的喜服,微微起了波澜,像是亡魂心中意难平。 萧暮雪跪倒在棺木旁,哀哀欲绝:“老天爷,我只想守着自己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已啊!为什么就这么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这样惩罚我?如果你要惩罚,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好了。为什么要把他带走?为什么?他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 抬头问苍天,苍天不语;低头问大地,大地悲默。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好问的,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山盟海誓的爱情,终究抵不过生离死别,都头来都不过是一场两厢辜负!唯有斗转星移,亘古不变。 送葬的人无不动容,潸然落泪。 楚星月哭着说:“暮雪,星河说了,你和他虽有婚约,却不曾同房,也未行圆房之礼,不算真正的夫妻。他希望你忘了她,重新寻找幸福。” 萧暮雪一字一顿重复着她的话:“不曾同房?未行圆房之礼?不算真正的夫妻?那这个呢,这又算什么?”她拿出两人的结婚证书和婚贴,撕心裂肺地喊道,“难道这只是一张废纸吗?楚星河,你若不想负担我的人生,就不要跟我结婚!要我忘了你?要我重新寻找幸福?好啊!你自己跟我说,你起来跟我说……”她突然伸手抓住楚星河,使劲往朝棺木外拽他:“你起来跟我说!你起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忘了你?你告诉我,家都没有了,拿什么安放幸福!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说得出口……你这骗子……骗子!” 旁边的人慌了,冲上去七手八脚的阻拦。 萧暮雪发疯似地推开身边的人,凄厉地叫嚷着:“走开!你们走开!全部给我走开……走开……谁也不许碰他!都走开……走开!”她挣扎,她恐惧,她不知所措,她诉求无门,她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她像一头被猎人包围的困兽,想要寻求逃生的出口。 没人忍心责怪她,也没人能安抚她。 慢慢地,萧暮雪靠着棺木安静下来。她轻抚楚星河的脸,将属于他的那张结婚证枕在他的头下,又将两人的婚贴放在侧旁,俯身吻上那双冰冷的唇,久久不愿松开。 我最珍爱的人啊,从此以后,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我再也无法触碰你的肌肤感受你的温度了! 萧暮雪抬起头,双眼明亮得像是镶嵌了一克拉的钻石:“看,就算你缺席了婚礼,我也依然是你的妻子。”抬手,她拔掉了头钗,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宛如三途河边的招魂幡,暗黑得叫人心惊胆颤。她抓起一缕头发,用牙齿慢慢地咬。 没有人说话,只有哭泣声。 终于,长发一分为二。“老人们都说,头发连着女人的魂。你走了,我的魂也就无所依托了,你把它们也带走吧,生与死,我们都是在一起的。”萧暮雪将头发放进楚星河交叠的掌心里,握着他的手凄哀地说:“星河,这一生,我的名字前,永远有你的姓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好一句死当长相思! 一位长者说:“让逝者入土为安吧!” 萧暮雪的眉头皱了起来。入土为安?谁能安?我?还是他?抑或是那些活着的被悲痛切割得体无完肤的人们?血液在身体里翻腾,想要破壁而出。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暮雪!”叶寒川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君无双死死拽住他,在他耳边恨声低语:“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和萧月茹有关系的人。你还要去刺激她?” 叶寒川闭上眼,心里泛滥着无边无际的绝望。 楚星月泪水涟涟地看着萧暮雪,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那前一刻还青春美丽的容颜啊,转瞬就枯萎成霜打雪欺的一茎残荷。那双没有泪水的眼眸,燃烧着能将一切化为灰烬的痛苦和悲伤。她想起了那夜月下的会面,悲恸得无法自拔。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此一别,就算夜夜星河灿烂,也再也看不见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了! 是啊!入土为安。总得有个人先安定下来,另一个才能奔赴。萧暮雪整理好楚星河的衣服,似是自语:“有什么关系呢?到最后,我也不过是一把黄土,一蓬衰草,一座孤坟。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我们总还会再见的。你,可不要忘了我的样子;更不要忘记,我是你最爱的妻!” 又是一口血! 萧暮雪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血溅在楚星河的脸上。她再度俯身下去,吻住了楚星河的嘴。他的嘴因为沾染了她的血,顿时有了起死回生的鲜活。她紧紧握着楚星河的手,不想放手:“若生命还有轮回,若我们还会在轮回中相遇,你一定不要爱上我!请远远地丢开我,去寻找你的幸福,平安到老!”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棺木,后退几步,直挺挺地站着,将自己站成一棵没有生命的枯木。 君无双看着那张悲艳的脸,在心里横槊操戈,将萧月茹杀了一次又一次。 棺木缓缓合上,再也看不见那张总是微笑的脸。萧暮雪拼命睁开眼,不让自己一同陷入黑暗。可黑暗就在眼前,躲不过,逃不掉,少不了。若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可如今,我已经习惯了你温暖的光芒,又该如何面对这永夜的黑暗与寒冷,还有那如蛊噬心的思念? 别了,我生命中朝霞般的初心!别了,我生命中最绚烂的星辰!别了,我生命中的光与热!别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人!你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原乡,你是我帐头九月九的茱萸,你是我锁在梦里的日月经书,你是我粉黛春秋里的宿命归途。那些青春的残片啊,就这样和你一同殉葬! 墓碑被抬了过来。萧暮雪看了一眼,冷凄凄地说:“他的墓碑上,怎可没有我的名字?”她回头看着楚星月,眼里全是哀恳。“姐姐……” 楚星月挥了挥手:“由你!如果是你,星河会高兴的。” 萧暮雪咧了咧嘴:“他一向宠我,从不拂我心意。” 送葬的人献上自己的哀思,陆续离去。楚星月说:“我要回去了。爸妈还在医院里,需要人照顾。”她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只好作罢,跟着人群离去。 萧暮雪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姚梦芽揉着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说:“我们也走吧,让她一个人呆着。” 君无双默默站了片刻,抓着叶寒川的胳膊,拖着他一同出了墓园。到了墓园外,他甩开手,沉声说道:“若萧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这世上还会少两个活人。”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叶寒川望着压顶的乌云,慢慢地说:“怎么会是两个?明明是三个。” 墓园里一片静寂。只有风在悲鸣。 终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真好! 萧暮雪慢慢躺在地上,蜷缩在那一带黄土旁。她闭上酸涩的眼,再也不愿意睁开。就这样死了多好!可以做伴黄泉,谁都不寂寞。可是,我还有未完之事。请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好!她沾满血的手轻轻握住一把黄土,心底被禁锢的仇恨终于冲破了封印,喷薄而出。黑色的眼眸沾染了死亡的气息,露出肃杀的寒意。 这满腔辛酸道与谁知?萧暮雪又一声叹息。若你在天有灵,记得今夜前来与我相会。洞房花烛夜,我等你为我宽衣解带,终了此生的情与爱! 冰冷的雨从天而降,像是泪神的心缺了口,决了堤! 下吧,这悲伤的雨!请将我漆黑的长发与青春的容颜一同带了去。原以为你是我山穷水尽的人生里不褪色的丹彩,却不料原来是昙花一现的梦影; 下吧,这悲伤的雨!请将我明亮的双眼与眼角的点点残泪一同带了去。原以为你是我峰回路转处的安稳,却不料原来是抑扬顿挫的寂寞; 下吧,这悲伤的雨!请将我最初与最后的赤子之心一同带了去。原以为你是我空冷眼眸里的儿女情长,却不料原来是我归去时的故乡; 下吧,这悲伤的雨!请将我绵绵不绝的相思与漫长的生命一同带了去。原以为你是我生命里三月春光,却不料原来是永无绝期的雨季与凄惶! 这雨真大啊!到底是泪如雨,还是雨如泪?如果回忆能一丝一缕的缠成绕指的华美丝线,我便能将这泪雨串成为你挡风遮雨的外衣,披在你月下独行的肩头! 是你在叫我么,我亲爱的人?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是你么?你终究还是舍不得留下我独自在这人世煎熬,要带我一同归去。 我这就来!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撕裂了九月的天空。 楚星河出现在雨里。还是那样温润如玉,还是那样笑语谦谦,还是那样温暖明媚,还是那样爱浓情长。 萧暮雪想要抓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却只抓住了满把风雨,满把心痛。 那道身影被雨冲刷得渐渐模糊,眼前又只有倾倒的水谷。 “别走!等等我!”萧暮雪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只三五步的距离,却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终于,她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君无双从近旁的一块墓碑旁转出来。他看着伏在凄风冷雨中的萧暮雪,久久没有动弹。终于,他走到她身边,从冰冷的雨水中将她抱了起来。他抱着她走到楚星河的坟前,静默了半晌,转身离去。 一棵古老的松树后,靠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浑身散发着被雨水冲得淡了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看着离去的两道人影,眼里交织着悲伤和迷茫。 没人知道他是谁。 七天后,七日祭。 楚星月搀扶着楚家二老来到楚星河的坟前。他们惊奇地发现,楚星河的坟前已立起了一座墓碑。 青石的墓碑,朴素简单,没有太多繁杂的装饰。最上方精雕细琢,呼之欲出的图案用彩色的油墨描画出来,竟是一片璀璨的浩瀚星空。星空下,细雪微粒,宛若一滴滴被凝结的泪水。墓碑的正中央,镌刻着端正苍劲的字体:夫楚星河之墓;一九七二——二零零二;妻:萧暮雪。一笔一划,都是萧暮雪的亲笔,和楚星河的字有几分相像。 墓碑的正前方,一株新种的紫菊花事正盛,在如水的秋风中翩翩起舞。 楚星月四下寻找,没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只闻见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渐渐消失在风里。 没过几天,萧暮雪收到一个箱子,里面的每件东西都是楚星河的遗物,却又全是和自己有关的:那件围在自己腰间的衬衫,那次运动会给他的紫菊手帕,那晚夜读时送他的茉莉手环,那个午后给他的栀子花茶袋,那回放在他手里的棒棒糖,那天随手夹在他书里的树叶书签,那日他说失眠时给他的熏香小袋……还有到七夕那天为止的所有幸运星。 一件东西,一段回忆;一段回忆,一份伤痛。素日里的甜蜜美好,此时却成了最伤人的利剑,一剑一剑将心凌迟,叫人痛不欲生。 没看见送箱子的人,大概已经走远了。是啊,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彼此呢?只要彼此安好,见与不见,又有何妨? 萧暮雪抱着箱子坐在楚星河新买的摇椅上,从日出东方坐到夕阳满天,又从夕阳满天坐到月上中天。要不是棉花糖在旁边不停地嘶叫,她还会一直坐下去。 她回了趟家,照着楚星河的身量做了一口青木木棺,将箱子里所有东西装了进去,葬进了萧家的墓地。坟前的墓碑和之前的那块一模一样,依旧是青石墓碑,依旧是星空微雪,依旧是亲笔书写,依旧以夫妻之名。 这座衣冠冢位于萧兰枢坟茔的左下方。她给了他萧家之子的名分,就像苏婉言对萧兰枢那样。她也留好了自己的位置,就在他的旁边。 所谓的生死相依,大抵如此吧! 冥冥中,有声音从天边传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 墓碑前的女子,抚摸着墓碑上横撇竖捺的字体,泪湿衣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五章 某个午后,秦素素带着一堆礼物不期而至。她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到萧暮雪面前,说是楚星河留下的。 萧暮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钱。 秦素素说:“在你过来读书之前,星河就已经给你租好了房子,并且一次**完了所有房租。他带你四处找房子,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装装样子罢了。后来花店不开了,他便将整套房子租了下来,一来担心别人打扰你学习,二来不放心你的安全。他之前跟我说,房子只租到年底,因为你们结婚后会有自己的家。这些是你们这几年交给我的房租,今儿全部还你。” 萧暮雪握着那些钱,没有说话,眼眶微微泛红。 秦素素又说:“星河跟我说,你绝对不会同意用他的钱交房租,所以拜托我把你的钱也收下,给你存起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房子地理位置极好,你交的钱压根就不够付房租。不过是星河不希望你四处打工,太过辛苦,才让我跟你说房租时只说了一半。真是难为他了,处处为你考虑周全!停了停,她又说:每次遇上打雷下雨的天气,他总会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你说说话,不让你害怕。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打?他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想增加你的思想负担。暮雪,我和星河从初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虽然我算不上他的红颜知己,但我们一直相处很好。他的人品,真真是冰魂雪魄!” 萧暮雪闭上眼,轻抚无名指上的戒指。 秦素素擦了擦眼泪说:“有一次他约我出去吃饭,说是祝贺我当妈妈。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表白。他说他不敢。我笑他怯懦。他说,暮雪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我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我又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惹她伤心难过。我说你不怕别人先下手为强,把她抢走了吗?他叹着气说,没关系啊。只要那个人爱她,她过得幸福,我就这样默默守着她过一辈子……遇见你以后,星河总是在为你,你值了!你可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的这份心意!不然,真的是白白辜负了!” 是啊,值了!可终究,还是辜负了! 秦素素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房子的租期到年底。你若还愿意住在这里,就继续住着,我不收你一分房租。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总之,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朋友一场,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萧暮雪嘴唇动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谢谢!”她没有起身送秦素素,依然闭着眼睛坐在那把摇椅上。黄昏时分,她才站了起来,稍微梳洗就出门了。 姚慕白等在一家私房菜餐厅里,依着萧暮雪的口味点了菜,特别嘱咐不要放过多的调料,尽量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又点了汤,要求用最滋补的食材慢火细熬。他刚晾好一杯参茶,萧暮雪就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怎么可以憔悴成这幅模样!姚慕白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大为光火。为了楚星河,你打算连命都不要了么?他将茶杯往萧暮雪面前推了推,看着她没有说话。 萧暮雪一动不动,默默坐了半晌,才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姚慕白问:“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萧暮雪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他面前:“这里面有两颗药,红色的给萧月茹,黑色的给大金牙。你们是合作伙伴,经常在一起吃饭,应该不难。” “我要给他们下药?”姚慕白脸色微变,“暮雪,这可是犯法的!” “违法乱纪的事,我才不会做。楚老师会担心的。”萧暮雪转动着手上的婚戒,嘴角动了动,“这药没什么味道,也不会要他们的命,我不过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你放心,就算他们去医院检查,也最多是个旧疾复发,查不出任何问题来的。” “当真?” “若连这点把握都没有,我又岂能来找你?我说了,犯法的事我绝对不会做的,因为我不会让楚老师不高兴。” 姚慕白看着那个盒子,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说起来,楚老师的事,始作俑者是你。若不是你将我的事说出去,萧月茹和大金牙又岂能抓住我的把柄,处处要挟我?你帮我,是在帮你自己赎罪。这次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服务员敲门进来,轻手轻脚地上完菜,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随手将门关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萧暮雪看见饭菜就一阵反胃。她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姚慕白将筷子放到她面前:“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不饿。” “你若不吃饭,我就不帮你。” “我吃了你就帮我?” “当然。” 萧暮雪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吃。 姚慕白盛了碗汤给她:“先喝汤。” 萧暮雪也不说话,接过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姚慕白总是不带情绪,没有悲喜的眼里浮点笑意。他又盛了一碗汤放到萧暮雪面前。就算她三天不吃饭,这汤里的营养也足够了。“这药多久才有反应?” “很慢。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让他们尽数喝下去就行了。” “这是什么药?”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萧暮雪淡淡的说,“如果将来东窗事发,你可以一问三不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姚慕白将盒子收起来:“好,一周之内我给你消息。” 萧暮雪站起身就走。刚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再怎么说,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我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不是吗?”她走到门外,望着天上的云彩出神:爸爸,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不喜欢我猜度人心了。真的很累! 姚慕白端起萧暮雪的茶喝了一口。暮雪,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真的只是想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不希望我们过得和父辈一样艰难。我这样做有错吗?为何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是爱你的人,更因为我是姚慕白! 萧暮雪顺着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停下脚步,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街灯已次第燃了起来,明晃晃地耀人眼。她眯了眯眼,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幢古旧的建筑物的名牌上:蒲公英之家?还真有这个地方?她想起了那个盛夏的晚上,自己和傅雪峰躺在一起数星星,抓萤火虫的事来,站起身朝对街走去。 蒲公英之家也真的是一家儿童福利院,紧挨着一座教堂。此时大门已锁,无法进入。 萧暮雪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个地方离楚星河的墓地很近。她苦笑一声:这算什么?老马识途?满大街乱窜,也能走到这里来。 教堂旁边有一家很大很气派的花店,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他见萧暮雪东一枝西一枝抽了一大把花在手里,便笑着问:“姑娘,需要我们帮您插好么?” 萧暮雪摇头。她举着花左右看看,纤巧的手指来回移动,眨眼的功夫,一束美得无可挑剔的花就跃然眼前了。 老板拍着手说:“原来姑娘是个中高手!”他犹豫片刻,指着旁边一堆散放的花说,“这花是我很重要的客户定的,可是我们这里的插花师插出来的效果都难尽如人意。姑娘能不能救个急?鄙人感激不尽!” 萧暮雪本无心管这种闲事,却见对方说得诚恳,不知该如何拒绝。她看了看那堆花,略微思索就下手了。功夫不大,花束成型了。她又从花架上抽下几条青枝做点缀,剪掉多余的枝叶,那花束顿时就活了起来。她将花递给老板,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板一个箭步拦住了她:“姑娘好手艺!” 萧暮雪看着手里的花,眼神没有温度 老板搓着手说:“敢问姑娘,能不能来我这里做个花艺师?” 萧暮雪摇头,不发一言。 “你不用天天来上班,只负责vip客户,他们下单了你就过来一趟,别的时间你都是自由的。至于工资嘛,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萧暮雪看着他,似是在思忖他话里的真实性。 老板笑道:“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又岂会骗你?” 萧暮雪点点头,在吧台的记事本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又顺手从名片盒里抽了张名片装进自己的兜里,转身走了。 老板在后面追着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萧暮雪头也不回,冷声道:“我姓楚。” 老板高声说出自己的姓名,挥手道别。 一个店员问:“老板,您不是当真的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这姑娘可是我的财神爷,你们要好好伺候!有了她,我的生意就更好做了。”老板看了看那束花说,“我今天真是走大运了!不出门就找了个大师傅。”他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喝茶去了。 此时,夜幕沉沉。墓园早已落了锁。 守门的老大爷剥着炒花生,喝着烧酒。见到萧暮雪,也不说话,随手将钥匙递了出来。他在这里守了大半辈子的墓,情深的不是没见过。可像萧暮雪这样长情的,还是头一份。她每天都来,从不间断。来的时候,总会带一束新鲜娇艳的花。一到周末,她总是园子刚开就来,闭园时才走,好几次都看见她靠在那座坟前睡着了。遇上下雨的天气,她也不打伞,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坟前,任凭风吹雨打…… 昏黄的灯光里,老大爷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里都藏着故事。他喝了口酒,有滋有味地砸吧着嘴,叹道:“看不开啊!” 放着鲜花的墓碑前,萧暮雪的手指划过楚星河的名字,冷冰冰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我来了。你想我了吗?” “素素姐姐今天来看我了。她告诉了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你好傻!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知道?”萧暮雪温柔地说,手指依旧摸索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我一直都是这样笨拙,总是搞不清状况。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包容和陪伴!”眼泪滑下脸庞,疼痛有增无减。 萧暮雪靠着墓碑坐下,努力寻找天上的星星。 黯淡的天幕下,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光。天与地是一座看不到边际的没合口的巨型坟墓,随时准备吞噬新的生命,让死亡的齑粉一点一点填满人间。碧草茵茵的坟前,未亡人的眼泪是荒漠里的流星雨,总是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墓碑林立,四下一片静寂,只有风,只有亡魂,只有断肠人。 守门的大爷一声悠长的喝呼:“将息了哟!” 萧暮雪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我回去了,明天见。晚安!”她俯身亲吻墓碑,眼泪顺着楚星河的名字流了下去,流进了日渐变冷的土地。 不过隔了一道墙和一片林子,大街上的空气便少了墓园里的清新。 这里不是热闹的街区,车流依然川流不息。萧暮雪顺着墙根慢慢走,走累了再去车站坐车。一阵眩晕向她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已一片漆黑。 一只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小心点!” 萧暮雪借着那手的力量站了站,低声说:“谢谢。”那手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她。很快,消毒水的气味消失不见了。她又继续往前走,每走几步就停下来靠着墙根休息…… 终于到家了! 君无双抱着棉花糖等在门口,正不安地到处张望。棉花糖一看见她,就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不停地欢叫。她抱起它亲了亲,在摇椅上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君无双在她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我已经做好饭了。好歹吃几口?” 萧暮雪摇摇头:“你带棉花糖去吃吧,我今天忘记给它煮东西了。” “你又一天没吃?” “不饿。” 君无双双眉深锁:“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会扛不住的。”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萧暮雪青黑的眼圈,“要怎样,悲伤才能少一点?” 萧暮雪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 借着灯光看过去,君无双心惊:一张了无生趣的脸,一只温顺的猫,一把木摇椅……这情景太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坐等死亡降临。 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萧暮雪睁开眼,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回去的时候,把那两盆栀子花带走吧。我不会养,会死掉的。你替我养着,好不好?”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沉静。“你上班也很辛苦,以后别天天过来看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逝者如斯。不管多么难熬,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楚老师泉下有知,他不会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萧暮雪望着门前的玉兰树出神,又慢慢闭上了眼。 君无双无奈了,长叹一声抱起棉花糖走了。 萧暮雪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坐到后半夜才上了床。 没过几天,姚慕白发来短信,只两个字:事成。 萧暮雪盯着绿莹莹的屏幕,盯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长流,笑到最后,竟然捂着肚子在床上打起滚来。 棉花糖表情怪异地看着她,以为她中了邪,不停地用脑袋拱她的身子,希望她能笑得正常点。她索性搂过棉花糖,一起在床上打滚。棉花糖的表情更惊悚了。 君无双惊奇地发现,萧暮雪开始吃东西了,而且抓了药调理身子。她的脸色还是苍白,但渐渐褪去了那层死灰般的颜色,看起来光泽多了。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她太喜欢睡觉了,而且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问她,便说,大概是药的效果吧。我这样的身体,多睡,才能养神。 这天,两人正在吃饭,萧暮雪握着筷子就睡着了。君无双刚想叫醒她,萧月茹带着大金牙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站起身,将萧暮雪护在身后。 萧月茹无视他,伸手去拉萧暮雪。 君无双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客气地甩到一边:“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对她动手动脚的。我只警告你这一次。下一次,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他一扫往日的懒散,眼神如鹰隼般凌厉。 萧月茹指着萧暮雪,恨恨地说:“你叫她起来。” 君无双双手一抄靠在墙上,懒懒地说:“对不起,她刚睡着,恕难从命。” 萧月茹瞪着他,没了主意。 大金牙浑身长满了虱子似的,不停地这里抓抓那里挠挠,看起来很难受。 君无双知道萧暮雪要睡很久才会醒来,便坐下来吃饭。他夹了条小鱼放进棉花糖的盘子,又夹了根青菜给它:“荤素搭配,才不缺营养。” 棉花糖先吃完鱼,然后闻了闻那条青菜,又看了看君无双,知道赖不掉,只得老老实实将青菜吃了。一边吃,一边冲着他叫,以示抗议。 君无双不紧不慢地吃饭,喝汤,完全无视旁边站着的人。一人一猫吃饱喝足后,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就一左一右坐在萧暮雪旁边,等她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六章 终于,萧暮雪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对着萧月茹和大金牙眯瞪着眼,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神游:“怎么我做梦都逃不开你们?真讨厌!”回头又见君无双和棉花糖看着自己,又说:“你们俩也这么不安分,到处乱跑?” 君无双揉揉她的头:“睡糊涂了吧?清醒一下,有人找你。” 萧暮雪睡眼惺忪地出了半天神,才咧嘴道:“稀客!” 棉花糖舔了舔她的脸,跑到外面玩去了。 萧月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问你,为什么他的病又犯了?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萧暮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地走到大金牙身边上下打量他,不住地点头,很是满意:“嗯,是这个症状。应该会再厉害一点的……估计时间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只是开始。往后,他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大金牙一听脸都绿了:“姐……” 萧暮雪说:“你别叫她了,她帮不上任何忙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萧暮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嘴角挂着捉摸不定的笑容:“你猜猜看。” “你是因为楚星河的事报复我,所以整他?” “我整他?你真看得起我。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连你们的面都没见过,就能让他这副德行,你以为我是孙悟空?他这不过是旧疾复发而已。”萧暮雪的目光依旧在大金牙身上打转,像是在看西洋景。 “楚星河的事,是个意外。我只是想要药方,没想过要谁的命。” “不想要也要了!要不然,你把他还给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是在为难我。” “你也说了,人死不能复生。那也请你别再来烦我。除非楚老师活过来,不然,你就让你亲爱的弟弟乖乖等死吧!”萧暮雪眼神冷如千年冰窖,没有一丝一缕的温度。“顺便说一句:除了我,大概……我是说大概没人能救他。不过这也难说,说不定哪天你就遇见一个济世良医了。” “你言而无信!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是你彻底治好他!” “不是我言而无信,是你们自掘坟墓,自找死路。他这病是疑难杂症中的疑难杂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疑难杂症?就是不容易治好,稍不注意就会反复发作的病。我的药虽然有效,但他的病也同样会反复几次。我本来打算等到秋天再给他诊一次脉,彻底治好他的。谁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你别问我。赶紧找个好大夫给他看去。你那么有本事,还怕治不好?” “找人看了。但是……越看越糟糕。” 萧暮雪仰头大笑:“糟糕?这就糟糕了?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有他喊爹叫娘的时候。”她笑得那么开心,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大金牙冲过去想抓她,被君无双一脚踢了个趔趄:“还要我说几遍?就不能规规矩矩地呆着,好好说话么?” 萧暮雪拍了拍君无双的肩膀:“你这就不对了。对待客人要客气,何况对方还是个病人?”她笑看大金牙,“还有力气打我?看来还可以活很久。恭喜!不过,活得越久,折磨就越深。” 萧月茹一口银牙咬碎:“要怎样你才肯救他?” “我说了,除非我丈夫活过来。否则,免谈。” “好歹他也是寒川的舅舅,你就不能……” 萧暮雪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别跟我提寒川,也别拿他说事。若不是顾及他的感受,你们俩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顿了顿又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看在寒川的面子上给你们一点忠告:你最好不要乱给他吃药。吃药只能缓解一时的痛苦,但却会加重病势。到最后,药石无效,就是个死。只要他不吃药熬个七八年,身体里的毒素散尽了,这病也就自然痊愈了。只是,这副皮囊怕是看不得了,会被他自己抓挠得连爹妈都不认得了。” 萧月茹愣住:“不能吃药,只能扛着?” 大金牙带着哭腔叫道:“姐……” 君无双看着萧暮雪,感觉那张似笑非笑,冰冷无情的面孔是那样陌生。 萧月茹恨道:“苏世安果然把药方都给了你!” 萧暮雪好笑地看着她:“他本来是要给你的,是你自己不要。非得要那张什么能起死回生的。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这世上若真有能起死回生的药,我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我!” 萧月茹惊道:“你是说他打算卖给我的那些药方里,有治这病的?” “当然。爷爷的本意是那方子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若能制成药剂,救人性命,也是功德。可惜,你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认为它一钱不值。” “那我现在买,多少钱都行。” “太晚了。就算把你所有的家产都给我,我也不卖。”萧暮雪一脸讥笑,“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弟弟,日日辛苦,夜夜煎熬,生不如死。” “萧暮雪!若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没完?这次又想拿谁来威胁我?是我家的祖坟,还是我妈?”萧暮雪在椅子上坐下来,眼里闪着刀锋般的光芒,“萧月茹,我妈让我带句话给你:今生今世,我们之间只有一种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要怎样请随意,我们奉陪到底。” “好!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萧暮雪眼里的寒光更甚,“你以为你还能走多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你问了,还是看在寒川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你们家世代都不为外人道的遗传病,也只有我能治。你,萧月茹,已经快要发病了。” “不可能!”萧月茹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忘了,我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行医的。直到爷爷去世前,我们家都是村里唯一的医馆。那么,你家长辈病发了能找谁呢?当然是我家的医者。村里人之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的祖上恪守医德,严守病人的秘密。可你想过没有,我爷爷既然要传我方子,自然会给我分析病例。又怎么会少了你的那份?” “治病的方子呢?” “在我脑子里。有本事,你把我脑袋打开,读取我的记忆。” “寒川呢,寒川有没有遗传到这种病?” “找我寻医问诊,我是要看人的。人不对,一律不接待。”萧暮雪悠然自得地摇着摇椅,“若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不过,你最好小心点。要是让他知道了,吓着他了该怎么是好?” “你……!算你狠!” “跟你学的。” “若是我萧月茹活得不痛快,那谁都别想好过!” “你威胁我?我告诉你,萧家医术最好的,不是我那位称为人间圣手的太太太爷爷,也不是我的活菩萨爷爷,而是我——萧暮雪!你们家的人想平安无事的颐养天年,没有我,就办不到!你最好把我像祖宗一样供着。不然,要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你的宝贝儿子又不小心得了病,可怎么办才好?” 萧月茹气得脸色铁青:“如果寒川有事,我要……” “要我的命?快别吓唬我了。惹恼了我,他没病也都有病了。” 萧月茹不想再自讨没趣,带着大金牙夺门而去,吓得刚进门的棉花糖跳着脚闪到了门后。 屋子里陷入沉默,谁都不开口说第一句话。 过了一阵子,萧暮雪开口了,声音幽凉:“我吓到你了么?” 君无双摇头:“大金牙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有跟萧月茹说实话。” “果然是旁观者清。”萧暮雪眼神悲凉,“罢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说,“之前我给大金牙治病,只是缓解了他的病症,并没有真的根除他的病根。我想让他多吃点苦头,等他得到教训了再治好他。这次的事,不过是我给了点药引,把压在他身体里的病尽数引了出来而已。” “这病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可怕?” “你见没见过毒瘾犯了的人?会比那个稍微好一点。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犹如万蛊噬心,生不如死。” “那萧月茹呢?会怎么样?” 萧暮雪的眼神里又泛起了凛凛寒光:“会怎么样?别急,你会看到的。” “可是,她到底是寒川的母亲。” “是啊。若不是因为这个,我根本不会给她留有生还的余地!” “你到底做了什么?”君无双抓住萧暮雪的手,看到她眼睛深处,“不管你有多恨他们,都不能拿自己去陪葬。不值得的!” 萧暮雪的神情如同捕食的野兽那般狠辣:“可是,我已经收不了手了。那药吃下去,我也解不了。因为,我把解药的方子,给忘了。”她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肆意而疯狂,“爷爷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医学人才,能救世活人;可他临终时又逼着我发下重誓,终身不得挂牌行医。我这人才又变成了废材。爷爷还说,对医生而言,救人还是杀人,常常在一念之间。所以,医者必须要有慈悲心肠,尊天道,重人伦,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一直严守他的教导,从不伤人性命,也尽量去帮别人,可他们总是欺我,逼我。这一次,萧月茹和大金牙还想从我手里求生?做梦!没有立刻要了他们的命,我已经够给面子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小,到最后,竟靠着椅子睡着了。 君无双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带泪的眼角,无言地闭上了双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你扛得起吗?真不知道我这样的存在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他拿了块薄毯搭在萧暮雪身上,坐到旁边忙工作去了。 棉花糖跳到君无双的笔记本上,一个劲地舔他的手,舔完又跑到萧暮雪身边去蹲下。君无双并没在意,依旧专心致志地做事。等做完手里的工作,才发现天色已很晚了,回头见萧暮雪还在沉睡。怎么睡了这么久还没醒?“萧姑娘……萧姑娘……白天睡太多了,晚上该失眠了。你醒醒……” 萧暮雪没有反应,依旧睡得香甜。棉花糖跳到她身上,不停舔她的脸。过了好大一阵子,她才睁开了眼睛:“抱歉,前些天没睡好,现在睡起来就没个够。” 君无双放下心来:“没关系。多休息对你身体有好处。”他整理好东西,“我这就回去了。” 萧暮雪拍拍棉花糖的屁股:“送送他去。” 棉花糖麻利地跳下地,跟在君无双后面出门去了。 萧暮雪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湿了眼眶。她回屋倒了碗中药,像饥渴难忍的人喝琼浆玉露一样喝了下去,就又坐回摇椅上了。 君无双在分叉路口蹲下来,摸着棉花糖说:“萧姑娘最近精神不好,可能会丢三落四的。如果她出去时忘了锁门,你要记得从里面把门关上,然后把钥匙藏在老地方。要是她身体不好,你要过来找我。你还记得来我家的路吗?” 棉花糖喵喵叫着,目光望着他回去的方向。 君无双叹道:“萧姑娘常常说,可惜棉花糖不会说话,不然肯定比某些人还聪明伶俐些。我总觉得她言过其实,今儿才信了。”他看着远去的棉花糖,心里总是不安生。接连几天,这份不安有增无减。 这天在办公室,君无双接了杯水准备喝。没有任何征兆,杯子突然从二分之一的地方炸裂开来,像被人用刀切割的那样齐整。他将杯子扔进垃圾桶,并没十分在意。 旁边一位年长的同事说:“你家里有病人吗?若没有,那就碎碎平安了。若有,怕是不好。你有时间就多去看看,见一面少一面了。” “病人?我家没有病人,身体都很健康。” “那就好。”那同事问另一个年龄相仿的,“下班了去不去农贸市场?我家那位让我去买点柿子。” “去。我也去买点。今儿霜降,柿子正当季。” 君无双听着两人的闲聊,准备收拾东西下班。霜降?病人?他突然想到了楚星河,转身向楼下冲去。他不敢多想,拦了辆出租车朝萧暮雪住的地方狂奔。车在门口停下来。隔着车窗玻璃,他看见棉花糖在屋子前面来回走步,样子很是烦躁。见他出现,棉花糖几个纵步跳了过来,冲着他哀声叫唤。“萧姑娘呢?” 棉花糖跑进屋子,君无双赶紧跟了进去。 没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二卷:第七章 君无双打量四周,发现屋子被收拾得异常干净整齐。一种不祥的感觉击中了他的心脏!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棉花糖从卧室里拖出一个牛皮纸袋子放到君无双脚下。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给自己的,一封是叶寒川的。 根本来不及细想,他抓起叶寒川的信就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寒川:这一生,我们都过得太辛苦了。若有来生,若再相遇,请你不要问我的名字,安静地从我身边走开就好。没有交集,我与你,就不会像今生这般无奈了吧?棉花糖留给你了,好好照顾它。衣柜的抽屉里放着几双护腕,受伤的时候记得把里面的药拿出来敷上,切记!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保重!” 写给他的信则更是惜字如金:“君少: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顽劣之人的照拂和包容。有你这个朋友,我不枉此生。替我跟梦芽说声对不起……栀子花和我妈就拜托你了。要来生再报你大恩!珍重!” 君无双颓然垂下手,心里充满了绝望:你真的为他抛弃了所有人?难道,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让你牵挂的人了吗?楚老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棉花糖不停地挠门,嗷嗷嗷地叫,发了疯似的嘶叫。 君无双回过神来,冲过去问:“萧姑娘走的哪条路?”棉花糖转身朝外面奔跑,一直将他带到路口。 “是去墓地的路?”君无双明白过来,边跑边掏出手机给叶寒川打了个电话。还好这段路的出租车比较多,他很容易就打到了车,又是一路催促一路狂飙。 到了墓园门口,天色已黄昏。几只寒鸦扯着粗噶的嗓子在树上哀鸣,死了爹娘般难受。 隔着一段距离,君无双看见楚星河的坟前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是身着白色礼服的萧暮雪。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抱起了她。但见她双目微合,嘴角带笑,像睡着了似的神态安详。 “萧姑娘……萧姑娘……你醒醒!”君无双伸手想试萧暮雪的鼻息,却在看见自己手的一刹那魂飞天外:全是血!低头一看才发现:萧暮雪的左手腕被割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她侧身将手藏在身子底下,血流进了坟前的菊花丛里,没人能看见。“萧姑娘!” 冷静!必须冷静!君无双将萧暮雪平放在地上,撕下自己衬衫的边幅将她的手腕紧紧扎住,然后拨打电话:“妈,我朋友出事了,就在你们军区医院附近的那座墓园里,你马上派救护车过来……”他连珠炮似的说完了萧暮雪的情况,挂掉电话才发现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 天边残阳如血。白色的礼服沾染了鲜红的血,有种心惊肉跳的美。淡金色的阳光下,萧暮雪那张美丽淡然的脸庞了无生气,宛如离了土壤的鲜花,笼罩在生命枯竭时的凄凉和悲苦下。她的右手里紧握着一枚装着结婚证和婚贴的荷包,一面绣着鸳鸯,一面绣着并蒂莲。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来,你爱的人,果真是他! 君无双忍住内心的痛苦,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度秒如年!度秒如世纪!度秒如千年!这世上最慢的车就是救护车! 隐约传来的鸣笛声让君无双喜出望外,抱起萧暮雪就朝门口冲了过去。他刚出门口,救护车就到了。 几个护士小心地将萧暮雪放到车上,绝尘而去。 等君无双赶到医院时,萧暮雪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只有君无双一人等在外面。他靠在墙上,恐惧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各种坏念头也接踵而至。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医生。 君无双赶紧走过去问:“医生,我朋友怎么样?” “我是你妈。”林凤至摘下口罩说:“你朋友是有多想死?割自己手腕都快割断筋了不说,还喝了那么多安眠药。” 君无双愣了:“安眠药?” “而且好像还不是普通的安眠药。具体的要等化验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那她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君无双快疯了:“妈!求求您,一定要救活她!”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我当然会竭尽全力救她。可有时候有的事,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她自己不想活,神仙都救不了她。” 君无双颓然坐下,脸色发白。 “这姑娘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着急。” “她叫萧暮雪,是我大学同学。” “萧暮雪?萧暮雪……是不是你爸爸说她身上有侠气的那个萧暮雪?”林凤至惊异地看了手术室一眼,“那么坚强的姑娘,怎么会自杀?” 君无双颇为意外:“有侠气?我爸为什么这么说?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林凤至在椅子上坐下来,捶着自己的肩膀:“她妈妈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了。我又不是外星人。” “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您又不认识她们。” “你急什么?听我慢慢给你说。那年高考结束后,桥河镇一位老师拿着高考成绩来找你爸爸,说统计分数的人出了错,把成绩弄拧了。弄错考生成绩可不是一件小事,传出去教育局是要受处分的。令人惊讶的是,他并不要求把成绩换过来,而是跟你爸谈了个条件。他说,若以后萧暮雪遇上难事,你爸爸要无条件帮她。你爸爸欣赏这姑娘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说她有侠气;又听说她冒着生命危险从大火里救人,更是喜欢她,就同意了。后来她妈妈眼睛瞎了,需要做手术,可手术费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那位老师就找到你爸爸,要他帮忙安排手术。你爸爸又拜托我,找我那个当院长的朋友,给她妈妈安排了手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是朋友,就没跟你说这事。怎么,你以前不知道?”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君无双叹道,“她就是这样,处处为别人考虑。” 林凤至足足看了他好几分钟:“无双,你长这么大,今儿我是头一回听见你为一个女孩子叹气。你喜欢她?” 君无双摇头:“她喜欢的人,不是我。” 林凤至微微一笑:“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喜欢,总会有机会。” 君无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笑。 护士拿了一叠化验单过来:“院长,这是刚才那位病人的检验报告。” 林凤至仔细地翻看,眉头皱了起来:“中药?你知不知道她的药是谁给的?” “应该是她自己。” “她自己?开什么玩笑!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做到这个份上?”林凤至将化验单递过去,指着一行小字说:“胃里检测出的安眠药并不多,可血液里这种药的成分却非常重。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吃这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起码得十天以上。而且,她将这药的份量掌控得极好。每日递增,不多不少,不会让她一睡不起,外人看起来只是比较贪睡罢了。但时间久了,达到了用量的极限,就会长睡不醒,很难再醒来。” 要多厌倦活着,才会这样狠绝地对自己? 君无双的眼眶慢慢红了。 林凤至又问:“这药真的是她自己开的?” “对。她有这个本事。”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要做到这个地步?妈妈无意打探病人的隐私。只是因为你,我才多问一句。你若不愿意告诉我,就不要说了。” 几名护士打开手术室的门将萧暮雪推了出来。她戴着氧气罩,长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一张脸白得像增白剂过量的纸;伤口已被包扎起来,手背上插着输液管。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生命的活气。 君无双问:“她已经没事了?” 护士摇头,面色凝重。 林凤至面有忧思:“推她去加护病房。派最有经验的护士长密切观察她的心跳和脉搏。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她转身看着君无双说,“这里有我,你不要太担心了。她也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我会拼尽全力救她的。我可不想将来被我的宝贝儿子埋怨。”她拍了拍君无双的肩膀,忙工作去了。 君无双来回在楼道里踱步,感觉整个人都快炸裂了。 叶寒川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就问:“暮……暮雪呢?” 君无双瞪着他,过了片刻才说:“在加护病房,我们都帮不上忙。医生说她一心求死,存活的希望不大。”他掏出信递了过去,“这是她留给你的。” 叶寒川看完信,整个人都痴了。他扶着墙慢慢坐到地上,眼神仓皇。他不敢去看萧暮雪,害怕自己承受不起那样的伤痛。因为从来就不曾想过,自己和她会有这样的生离死别。 君无双看着窗外问:“寒川,若有一天,真的要你在萧姑娘和你母亲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我不知道。我妈虽有诸多不是,但她终归是我妈,我不可能真的弃她于不顾。至于暮雪,我就更不可能放弃了。” “你不用再为难了。萧姑娘真的太了解你了,所以替你解了这个局。” “你什么意思?” “你想想,如果你母亲的病真的只有她能治,你会不会想着去求她?可你又不想勉强她对不对?所以你左右为难。而她呢,不救你母亲,对不起你们之间的情谊;救了,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同样是左右为难。所以,她干脆杀了自己向你赔罪,两不相欠,也不再为难。” “就算她不救我妈,我也不会怪她的。她何苦如此?” “你是不会怪她,但她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再加上楚老师的事……我多问一句,你知道你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吗?她好像很怕你知道。” “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很难治。我妈之所以执着于那张传闻中的药方,就是想治好这个病。”叶寒川将信叠起来放进口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遗传了这种病。不过,无所谓了。如果暮雪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死了更干净。” “你这么爱她?她知不知道你的心意?” “她的心思都用来读书和学医了。这种事情,我就是说了,她都会觉得我是在拿她寻开心。你信不信?” “我信。在感情上,她确实迟钝。” “那你呢?在你心里,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朋友,可以交心的朋友。仅此而已。” 两人都不说话了。一阵难捱的沉默。 君无双向加护病房走去,叶寒川慢慢站起身,也跟了过去。 刚走到病房外的家属休息区,迎面走来姚慕白。“你们怎么在这里?有谁生病了?” 君无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一边去了。 叶寒川就没这么好脾气了:“怎么,我们在这里,还需要经过你批准?”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暮雪去哪里了?” “知道。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我找她有急事,是救命的事。” “救命找医生,别找她。” “寒川……” “我跟你不熟,别这么叫我。也别问无双,别难为他。”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也知道暮雪在哪,不过也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咱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不用单独谈了,有话就在这里说。你的事我都告诉无双了,你也不必再装什么正人君子或拯救弱小的慈善家了。” 姚慕白见君无双确实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好说:“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林汐前几天刚生完孩子,但她的身体出了状况……我想请暮雪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叶寒川愤怒了:“姚慕白,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需要暮雪的时候就到处找,不需要了就一脚踢开。现在你老婆有事了,还要来找她帮忙,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汐死去,而什么都不做!” “那也是她的命!”叶寒川指着加护病房冷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成全你这好丈夫的心意。暮雪现在就躺在其中一间里,你自己去叫她吧。” 姚慕白见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拔腿就跑。 加护病房里,躺着各式各样得了各种不同病的人。他们脸色灰败,已经没有了活人的精气神。有的浑身插着各种管子,看起来脆弱得用指头戳一下就会马上死去。 “暮雪……!”姚慕白看着毫无生气的萧暮雪,心里塞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心痛和愤恨燃烧着叶寒川的心。他揪着姚慕白的衣领,将他拽到一边,目光凶狠而狂躁:“看到了吗?她自杀了!这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开心了?我告诉你姚慕白,如果暮雪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陪葬!” 姚慕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你这样忘恩负义,寡情薄意的人,哪里值得萧家为你那样付出?你知不知道,那次校庆结束后,暮雪连饭都没吃就来找我,请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的身世。我就不明白了,你都那样对她了,她为什么还要处处为你着想。后来她跟我说,不管你怎么看待萧家的人,她都当你是家人。姚慕白,听见了吗?家人!她说你是她的家人!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该觉得羞愧!” 姚慕白的心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就算塞进全世界也无法填满,唯有萧暮雪的笑脸能将其缝合起来。 “你扪心自问,你有哪一点值得她喜欢?又有哪一点配做她的哥哥!” 君无双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寒气,一转眼就没了痕迹。 叶寒川松开手:“从今天起,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转身向楼下走去,再也不看姚慕白一眼。 君无双走过来,神情是惯有的没精打采。他在姚慕白身边停下来,似乎有话要说。他伸了伸胳膊,出其不意地挥出一拳,低声说道:“这是你欠她的。若是她有事,你也休想活得自在。”说完,没事人一样迈开两条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追叶寒川去了。 姚慕白被击中腹部,痛得蜷缩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他扶着墙挣扎着站起身,趴在玻璃窗上,不停地祈祷萧暮雪快醒来。眼泪滑过他的脸庞,痛苦啃噬着他的心,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长大的戴着茉莉花环的小女孩! 可惜,已经回不了头了! 五天后,周林汐因为产后综合症导致血崩,抢救无效死亡,留下一对龙凤胎。 假如医院不光记录病人的死亡时间,也记录病人苏醒的时间,会惊奇地发现:在周林汐咽气的瞬间,萧暮雪睁开了眼睛。 上帝是公平的:你从别人那里偷走了什么,也终将会失去什么。 一切,早已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一章 阴天。天低云暗。墓园里树木苍苍,冷寂如常。 一位年老的妇人站在一座新起的坟前,不时用手帕擦拭眼泪。雪白的头发在晚来的北风里,颤颤巍巍的凄惶。那双长满老年斑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坚硬冰冷的墓碑,如同抚摸着自己亲爱的孩子。不知那黄土之中,青石之下,长眠的是她的谁? 从楚星河墓旁经过时,她婆娑的泪眼无意间和萧暮雪悲伤的眼神相遇,随即弹开。两个失去至爱亲人的女人,因这刹那眼神的交汇,读懂了彼此心中那说不出口的无法被安慰的伤痛。 萧暮雪出了墓园,慢吞吞地向车站走去。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的身体依旧绵软无力,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好不容易才走到那家花店。 店长是个十七八岁,胖胖的姑娘。见到她,喜出望外:“您来了!” 萧暮雪不太习惯她郑重其事的恭敬,没有接话。 “您要是再不来,我们就被老板骂死了。这是订单,您看看。” 萧暮雪接过来看了看,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别着急,耽误不了。”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感觉自己已提不上气来。她一边插花一边调整呼吸,一束花快插完了,才稍微好了些。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瘦瘦高高的少年。他将几张单据和一把零钱递给那姑娘:“你核对一下,看看对不对。” 那姑娘笑道:“你做事一向认真,肯定错不了。”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将零钱点了好几遍,又将底单核对了一番,才将一个签字簿递了过去,“在你的名字旁边签字。” 男孩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方蔚然。写完了又说:“麻烦你跟老板说一声,到这个月底我就不干了,看他什么时候方便把我这个月的工资结了。” “好好的怎么不干了?” “院里有几个小朋友生病了,我要帮忙照顾。而且,我要静下心来学习了。” “你们院长还没找到医护义工?总这样累你一个小孩,那哪行?” “福利院的义工没工资,一般人都不愿意来。不过没关系,我不怕累。” 萧暮雪问:“你在福利院工作?” 方蔚然回头看她,掩饰不住满脸惊喜的笑:“小姐姐?!” 萧暮雪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喜:“你们福利院在哪里?” “就是旁边的‘蒲公英之家’。”方蔚然跑到她面前,一双大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柳叶,“姐姐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打工。若你们需要医护义工,我倒是可以帮上忙。” “真的?”方蔚然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拉她。“走,我带你去见院长,她一定欢喜极了。” 萧暮雪躲开他的手:“那你稍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方蔚然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来,满脸欢喜地看着她,不停地提问。 萧暮雪慢声细语地将他的问题都一一回答了。不一会,就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来,脸色极为难看。 “姐姐身体不舒服?” 萧暮雪摇头,不愿意再说话。 方蔚然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刚好枫哥哥今天过来了,我找他来给你看看。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撒腿就朝外跑。 “您认识这孩子吗?怎么感觉他跟您很熟。” 萧暮雪又摇了摇头,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若那孩子过来,请把这个转交给他。告诉他,如果福利院需要帮忙,就打给我。”她将插好的花摆放好,起身朝门外走去。屋外的空气又干又冷,吸一口进去整个五脏六腑立马就凉透了。她摸了摸口袋,没摸到口罩,只好用手掩住口鼻,慢慢向前走。没走多远,便靠在路边的树上,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咳着咳着,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散开来。摊开手掌一看,又是一手血。她甩了甩手,拿张纸随便擦了擦又继续朝前走。 刚走到车站,雪花从空中飘落。萧暮雪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抬眼望着微雪的天空,将自己静止成一尊雕像。 圣诞节,下雪了,而你已不在…… 雪落在脸上,凉凉的,倒不怎么寒冷。萧暮雪用袖子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慢慢地融化掉,眼里隐隐一丝冰凉的笑意:太美好纯洁的东西,注定不能存活于这个肮脏的世界,一如你。 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刚刚牵手;一年后的今天,我们阴阳两隔。老天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来不考虑众生的感受。你,也不考虑我的感受,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昨夜,我又梦见你了。明明你就在我眼前,但我们中间隔着东西,我总是摸不到你……从此方信这世上有阴阳两隔! 明天,我就要搬去新的地方了。那里没人认识我,也没人会问起你。我只想守着你给的回忆,不被任何人打扰,安度余生。 妈妈的肺上长了瘤子,还好是良性的,前几天刚做完切除手术,恢复得很不错。手术费还是你留下来的钱……谢谢你! 君少说,我这条命是他救的。以后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许死。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稀罕他救我,我更喜欢他遂了我的心意,让我过去陪你。可是,我也不能一而再地辜负他们的心意。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背负着对你的思念,在岁月里慢慢变老吧。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思绪如同眼前的雪花,纷纷扬扬,漫无边际。 不耐烦等公交车的人都打车走了。车站由热闹到安静,只是眨眼间的事。 宛如人生。聚散来得都那么突然,说散就散,从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一辆公交车停下来。君无双背着一个小背包从后门走下来。他见萧暮雪坐在长椅上发呆,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站了片刻,才开口唤她。 一大片雪花落在萧暮雪的嘴唇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咂吧了咂吧嘴。 君无双默默在心里感叹:就算经历了那样的伤痛和生死,你也还只是这样的孩子心性。“不回家么?” 萧暮雪不说话,慢慢走向刚进站的公交车。车上的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默默地看着窗外发呆。 君无双在她身旁坐下,掏出手套想给她戴上,却见她的手上全是暗红的已经干了的血,叹气道:“又咳血了……萧姑娘,你能不能稍微爱惜一下自己?好歹这条命是我的。” 萧暮雪不说话。灯火辉煌的街景在眼前一闪而过,伤心人看不出繁华,只看到繁华堆叠出的颓败和落寞。好没意思!她闭上眼,暗暗叹了口气。在楚星河的坟前站了几乎整整一天,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又累又饿。她将头靠在车窗上,很快就睡着了。 三车厢的公交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车速稍稍快点就能将屁股颠离了座位。风从关不严实的窗户边倒灌进来,格外刺骨。天冷得人不想说话,车厢里格外安静,只有乘务员有气无力的报站声和车门来回开关的哐啷声。 一路颠来晃去的,萧暮雪的头就靠在了君无双的肩膀上。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似乎非常冷;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像是在寻找温暖。 君无双将身子坐直,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 车行至半路,突然一个急刹车在一处窄小的环岛路口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溜了一圈又上来了,用极不耐烦又自认倒霉的语气通告:前面撞车了,几乎整条路都堵死了。要等的就呆车上,不愿意等的可以下车,自寻出路。 君无双伸头看看路况,果断抱起萧暮雪下车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车辆中,慢慢穿过堵成一锅粥的道路,走到人行道上去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死死的人,心里不知是悲是喜。风卷着雪花迎面吹来,他赶紧背过身去。 萧暮雪动了动身体,慢慢睁开了眼。路灯下,她的眼神涣散,似乎还没醒过神来。她足足看了君无双半分钟,才缓缓地开了口:“是你。” 君无双将她放下:“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萧暮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左右看看:“怎么不坐车了?” “堵车了。我们得步行到前面去乘车,可能要走很远。你能行吗?” “可以。”萧暮雪将围巾系好,“休息了这一阵子,感觉好多了。” 君无双见那围巾还是去年圣诞节自己送给她的,很是高兴。 萧暮雪走得很慢。君无双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段适当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走走停停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完堵车路段。 路边的小吃店散发出各种诱人的香气。那香气飘散在寒冷的夜里,格外的让人垂涎欲滴。萧暮雪看了看那家小吃店,摸了摸肚子,撇了撇嘴说:“饿了!” 君无双点点头:“这么巧,我也饿了。走吧,吃了再去坐车。”他选了个不容易被人打扰的角落坐下,将里面靠墙的位置留给了萧暮雪。 店小二热情地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将菜谱递给了过来:“两位,我们店里的招牌菜是麻辣烤鱼,今儿天冷,最适合这个了。您要不要试试?”他见萧暮雪的眼睛亮了,更加卖力地推荐。 君无双翻着菜谱,慢悠悠地说:“麻辣烤鱼先欠着,回头再来吃。今天以清淡落胃的为主。” 萧暮雪抗议:“干嘛不让我吃?麻辣菜开胃,适合我。” 君无双无视她,将看中的菜一一对店小二说了,末了嘱咐:“粥要刚出锅的那种,烫烫的。不然,这么冷的天,一放就凉了。” 店小二答应着,又招呼刚进门的客人去了。 萧暮雪还是不甘心:“至少点一个麻辣的菜。都是清淡的,吃起来好没滋味。” 君无双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开始了新的话题:“林医生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去试试。” 果然,萧暮雪丢开了菜的问题:“等我研究生毕业后再说了。我得先让生活走上正轨了,才能打算这些事。” “行。那你自己安排。听说林医生的医术是她们军区医院首屈一指的,很多人托关系等着请她指教一二也是不可能的。你倒好,她主动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倒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倒不是。我知道林医生是好心帮我。只是,我学的是中医,从未接触过外科手术,陌生得很。要从头学起,谈何容易?如果学不好,白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我会过意不去。” “她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一些医学知识,倒不期望你学有所成。” “那怎么可以?既然要学,就得学出点样子来。不然,岂不浪费时间和精力?”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这么较真。就不能放松些?” 萧暮雪指了指端着菜的店小二:“一看见好吃的,我就放松了。”大概是走了太长路的关系,她今天胃口特别好,菜还没上齐,已经吃了不少菜,喝完大半碗粥了。 君无双没动筷子,好像看她吃就已经饱了 门帘被掀开了,东倒西歪地走进来几个浑身酒气的男子,都是二十岁刚出头的模样。几个人还没坐下,就开始对着店小二吆五喝六,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粗话。“没有靠里面的位置了吗?这外面这么冷,叫我们怎么吃饭!” 店小二不停地赔小心:“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点吃饭的人正多,委屈各位了!您先坐着,等里面的客人走了,马上就安排您坐进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子:“什么?让我们等?你他妈什么意思?他们是客人,我们就不是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韦威。” “知道,知道!只是,里面的客人都还在吃饭,我也不能赶别人走。” 韦威充血的眼睛在店里转了一圈,盯住了萧暮雪的位置:“她不是快吃完了吗?让她赶紧走!我们就坐那儿。” 店小二为难了:“这……恐怕我不能。要不,您去跟她商量?” 韦威推开他,步履虚浮地走到萧暮雪面前:“你!挪到那边去。我们要坐这里……别磨磨唧唧的,快点!大爷我不想等!” 萧暮雪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人,没有说话。她见君无双丝毫没有要挪窝的意思,便继续吃饭吃菜喝粥,吃得不亦乐乎。 君无双满意地点点头:“吃得不错,今天的营养够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看了看,确定筷子是干净的,才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到碗里,一根一根数着吃。 萧暮雪眨了眨眼,眉头轻扬,拿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君无双停下筷子:“是什么药?” “平喘止咳的。我帮不上你的忙,也不能拖你后腿,让你有后顾之忧。” 君无双笑了:“你果然是最机灵的!” 韦威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怎么还打情骂俏上了?赶紧给老子让位置!” 君无双数土豆丝的速度更慢了:“你要坐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得等我吃饱喝足了。” 店里的食客一看要出事,纷纷结账走人。只有几个胆大想看热闹的,远远地站在门口,一副害怕打架又盼着打架的纠结表情。 韦威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将君无双围了起来。 萧暮雪站起身,贴墙根站好,生怕自己碍手碍脚,也生怕殃及自己。 “到底让不让?”韦威说着就伸出手去。 君无双扣住他的手腕,似笑非笑地说:“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还没吃完。”他修长的手指紧如手铐,韦威的手动弹不得,只好伸出另外一只拳头向他挥了过去。 萧暮雪见这边动上了手,转身去前台结账。她拿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老板面前:“多的不用找了。算是砸坏了东西的赔偿。” 老板也是个经历过风浪的,拿着那钱说:“姑娘真是大方!我这里所有的桌凳加起来也不值这些钱。” “剩下的钱算是我俩赔罪,请您喝杯茶压压惊。” “这些就足够了。”老板退回去一张钱,压低了嗓门说,“他们几个人是这一带的霸王,天天白吃白喝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没事找事。我看你那朋友是练过的,吃不了亏。倒是你,柔柔弱弱的,可别让他们盯上了。” “打架是男人的事,再怎么无赖他们也不会找我一个女人的麻烦。”萧暮雪正说着,忽见老板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迅速回头:只见一个,“你脖子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过来我帮你看看。” 君无双略微弯腰,将脖子伸了过去。萧暮雪拎着他衬衫的领子,将手里的雪球塞了进去,转身就跑,边跑边说:“一言不合就跟别人动手,得让你长点记性才行。不然,还不知道下次你会捅什么篓子。” 君无双被雪激得身体一僵。他呆了一呆,才发觉自己被算计了,跑步追了过去。萧暮雪奔跑的身影和飘飞的长发,让君无双恍若回到初见那年,她还只是个懵懂快乐的女孩。一种甜蜜而酸楚的情感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若能让你再回到从前的模样,要我怎样都心甘情愿!他放慢了脚步,不想太快追上她。 萧暮雪见后面的人没追上来,便停下了脚步:“咳咳……你……咳咳……你怎么这样慢?咳咳,是打架把力气都用光了?”她按住胸口不停地喘气,双眼闪着明亮又忧郁的光。她见两人的距离缩短了,又赶紧跑了起来。 君无双加快了脚步,跑到一棵树后将自己藏了起来,从另一侧绕到前面去了。 萧暮雪埋头跑得正欢,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吓得赶紧驻足道歉。一抬眼却见某人正用俾睨众生的眼神看着自己,撒腿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君无双哪里会给她机会,伸手轻轻一带,她便又重新到了他的面前。 旁边的行人看着他俩打闹,都露出了温和而包容的笑容。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人心都是柔软而善感的。 萧暮雪扶着君无双的胳膊,笑到话不成句,笑得眼泪长流。笑到最后,她俯身在他肩上,哭得不能自己。 君无双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他只静静地站着,望着越下越大的雪出神。 哭了一阵子,萧暮雪抬起头,泪眼迷蒙地说:“谢谢你!” 君无双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萧暮雪吸吸鼻子:“我舒服多了。” 君无双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说:“从现在开始,好好生活吧!” 萧暮雪泪痕斑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我试试看。” 君无双眼睛看着她,却伸出手去摇人行道上的松树,自己则弹身跑开。 雪扑簌簌落了萧暮雪一身。她看了看衣服上的雪,没事人一样继续走路。 君无双觉得没了意思:“喂,萧姑娘,你好歹反抗一下。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根本没占到便宜。” 萧暮雪不理他,漫不经心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君无双失了兴致,站在原地等待。两个十分漂亮的姑娘从前面走过来,不停拿眼睛看他。他满眼冷漠,一脸桀骜,完全一个大写的生人勿近。 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萧暮雪突然一扬手,一个雪球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君无双脸上,砸得满脸桃花开。砸完后,她便马上举手投降:“我错了!” 君无双愣了愣:“你倒聪明!知道逃不掉就干脆不逃了。” 萧暮雪可怜兮兮地说:“我这病残之躯,哪敢跟您抗衡?” 君无双咬了咬嘴唇,费了好大劲才管住自己的手:“好吧,饶了你了。”他 搓了几个雪球抛着玩,不时用脚踢一踢路边矮冬青上的积雪。 萧暮雪跟在后面,也是这里瞅瞅,那里瞧瞧。 两人边走边看景,不知不觉又走了一站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二章 一个身上挂满各种手工编制的小物件、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站在路口,疲倦的眼神里交织着渴望和焦灼。他并不叫卖,也不向别人兜售,只是安静地站着,偶尔会看一眼过路的行人。 萧暮雪在他面前停下来,指着一个小猴子问:“多少钱?” 中年男子说了个价格。 “那这几个呢?” “这几个稍微贵点。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给您便宜点。” “不用便宜。什么东西什么价。这几个我都要了。” 中年男子十分感激:“那谢谢您!” 萧暮雪递过去正好的零钱,拿着玩偶走了。 君无双说:“既然你同情他,干嘛不再多买几个,或者多给一些钱?” “弱者才需要同情,他不是弱者。尽管生活艰难,他还是没放弃努力。这样的人值得我尊重,而不是同情。同情只会亵渎他的付出,我不会那么做。” 君无双看着对面的街灯,没有说话。 萧暮雪仔细看那猴子,发现手工极为细腻:“寒川肯定会喜欢的……” 寒川,寒川……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原谅他了,可当面对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时,那些憋在心里的绝情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哭着求自己好好活着,哭着求自己要坚强,唯独没有请求自己的宽恕。他说,我这一生的心愿,就是你能安好。只有你安好,我才会幸福快乐。不管你有多怨,有多恨,都请你不要放弃自己。如果你想一命换一命,我在这里,我的命是你的,你随时拿去就是,我绝无二话。只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她想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身体无力得不肯动弹;她想说自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可对着那双流泪的眼,她也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她想了很多很多斩断过去的理由,到最后都被她心里那句“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从来就没伤害过我”给原谅了……不能原谅,却又无法憎恨,她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萧暮雪心里无限酸楚。她又看了看那匹骏马,随手递给了君无双,“这个送给你。你们天生一对。” “那你是什么?” “我?当然是饲养你们的主人啊!没看见你们的小命都捏在我手里吗?” “那我是不是要好好巴结你才行?” “巴结就不用了。以后听话点,别动不动就跟别人打架。”萧暮雪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好不容易寒川不打架了,你又来。我真是交友不慎!” “既然你讨厌我打架,那刚才干嘛不拦着我?” “第一,那种没礼貌又仗势欺人的人,就该有人教训;第二,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走,我叫了也没用;第三,让男人装怂趴窝没面子的事,我绝对不会做;最后呢,我用中医中的‘望’字诀目测了那几个家伙,个个都是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没实力跟你抗衡。以上,是我没有拦你的理由。” 君无双这次没管住自己的手,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真是好喜欢你这冷静又机敏的性情!” 萧暮雪拍拍他的背:“哎哎哎,佩服我也不要动手动脚的。”她推开他,嫌弃地掸了掸衣服,“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收费了。” 君无双笑骂一句:“真是掉钱眼里了!” 萧暮雪边走边玩新得的小玩意,看起来还很开心。 到了下一个车站,两人上了公交车,很快就到家了。 那天晚上,萧暮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站在渺无人烟的旷野里,心里满是荒凉和孤寂。楚星河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前,浑身披着绚烂的彩霞,带着温暖的笑容,步履坚定地向她走来。她扑进他怀里,忍不住泪流满面:你终于来了!楚星河抱着她,轻吻她的双唇,像哄孩子那样轻声细语: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天空飘起了白雪,转瞬间大地一片洁白。她和他手牵手走向风雪弥漫的远方,留下两串一深一浅的脚印。在他们身后,冰雪渐渐消融,雪白的栀子花开满原野…… 君无双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萧暮雪一身素白的衣衫,抱着那只满脸雀斑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走在蓝天白云,碧草如茵的草原上,烂漫无邪得像个天真的小孩。一回头又见她身穿大红喜服,躺在寂寂无人的雪地里,身下的雪被她的血染红,慢慢变成一片红色的汪洋大海……他跑过去想救她,却总是隔着一段触不可及的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漫过她的身体,渐渐沉没,渐渐没了踪迹。他急得大声呼喊,却将自己从梦里惊醒。他翻身坐起,浑身冷汗涔涔,双手抖个不停。生平第一次,他害怕入睡,害怕做梦,害怕失去…… 第二天早上,萧暮雪还在睡觉,叶寒川和君无双就拎着早餐过来了。她磨蹭了很久才抱着棉花糖去开门:“这么早,干什么?” 叶寒川将带来的早餐放进了厨房:“你继续睡你的。我和无双先打包东西。” 萧暮雪将脸埋在棉花糖的毛里:“可不可以等我睡好了再说?好困!” “给你搬完家我还有事。”叶寒川边说边动手收拾书,“我基本上知道哪些东西你要,哪些你不要,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萧暮雪闭着眼,一动不动。 君无双懒懒地问:“你站着不动是几个意思?难道在等我俩把你打包带走?” 萧暮雪睁开眼,把棉花糖放到地上:“你们俩呆着去,别动我的东西。”她拿根橡皮筋将头发挽起来,准备收拾东西。 叶寒川拉住她:“先吃早餐。”抬眼见她脖子上像是戴了东西,极为意外:“葛朗台终于舍得为自己花钱了?是什么?” 萧暮雪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这个……大概是雪峰留给我的。搬家的时候乱糟糟的,弄丢了就麻烦了,还是戴着放心。” 叶寒川不说话了。 傅雪峰是个犯规的话题,知情识趣的人都不会说。 说是搬家,其实就是几大箱子书,一只猫,为数不多的衣服,一把摇椅和一些生活必须品。 叶寒川问:“你就这么几件衣服?” “怎么,嫌弃我?” “你好歹也给自己添几件像样的衣服。”叶寒川拎起一件泛白的外套,“这衣服都还是你上高中那年买的,都快破了。不要了。” “衣服是你的还是我的?你说不要就不要?赶紧给我装好。” 叶寒川不情愿地将衣服塞进包里,下楼打车去了。 三个人打了两辆出租车,一趟就搞定了。 等到了新家,叶寒川又不满意了:“你怎么能住这里?” 这是一间:“你……你给我记住……” 君无双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我还正要说呢。这姑娘住在这里的三年期间,该给您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但要是因为您的原因,她磕着碰着了,那可就不太好了。若您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就最好不要找麻烦。不然,有些事,真的不好说的。” 房东看了看他高深莫测的表情,灰溜溜地走了。 萧暮雪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把合同改了?我记得他拿给我的那份上面没有这几条。” 君无双收敛了脸上的冷傲,温和地笑道:“上次梦芽打电话不就说她的房东为了涨房租,各种找茬和耍赖不说,大冬天把她从房子里赶出来,还泼了她一身水。这事给我提了个醒。上次这房东给你合同的时候,我故意说你忙着整理东西没时间看,回头看了就签。合同当时在我身上,我回去按照他的格式重新做了一份,把不利于你的都去掉了,添上了这几条。” “你不怕他看出来?” “你记不记得当时找他签字的时候,寒川和我不停地跟他问东问西?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其实,就算我们不那么做,估计他也不会细看。因为合同是他拟的,他应该想不到我会偷梁换柱。” 萧暮雪听得浑身冒冷汗:“还好有你们两个,还好……还好。不然,我就和梦芽一样惨了。” 君无双将合同收了起来:“这个就暂时放在我这里吧。那房东是个小人,保不齐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你若有贵重物品也尽量不要放在这里,出租房的安全堪忧,很容易被小偷盯上。” 萧暮雪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你提醒的是。这个我也得随身戴着。” 叶寒川笑道:“看看你,被这房东吓成什么样子了。” 萧暮雪拍拍自己的胸脯说:“你懂什么?现在房价蹭蹭蹭地涨,要是他三天两头来闹,我岂不烦死了?这下好了,我可以清清静静地住三年,还不用担心涨房租。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君无双懒懒地说:“你还真容易满足。” 叶寒川说:“她从小就这样。只要有芝麻大的一点好事,她就能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忘得一干二净。”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不行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你若嫌弃我,大可不必理我。” 叶寒川指着棋盘说:“你输了。” 萧暮雪凑过去看了看,眼珠子一转,伸手在棋盘上一阵划拉:“棋局都已经没了,你凭什么说我输了?你又不是裁判。”说完,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君无双。 叶寒川见状仰天长叹:“好吧,我输了。” 君无双懒洋洋地说:“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输的人请客吃火锅?” 萧暮雪眉飞色舞:“这个我喜欢。裁判果然是天下第一帅的!” 君无双和叶寒川对望一眼,眼里都有笑意。 萧暮雪浑然不觉,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吃火锅去了。 因为一连串的事情,那年冬天好像过得特别快。 等到萧暮雪回过神来时,第二年的春天也已过去一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三章 长寿花已有颓势。四月的天空阴雨濛濛,依旧清寒的空气里隐藏着看不见数不清的东西。街上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了,仿佛是为了隔绝随风飞舞的柳絮,却原来是为了对抗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 萧暮雪几乎不看新闻,也不爱与人交际,过着不问世事的独居生活。她不喜欢朝九晚五的上班模式,找了几份家教和插花的工作,每日奔波在学校、工作地点、楚星河的墓地和阁楼之间,又回到了以前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 直到叶寒川打来电话,说自己被隔离在办公室了,她才惊觉自己的日子过得太与世隔绝了。她开始买报纸看,要么就到房东的小卖部蹭电视看,关注疫情的最新消息。 疫情带来的恐慌情绪让很多人感叹生命无常,并开始谈生论死。今天见面的人或许明天就被隔离了,幸运的还能再见;不幸的,从此生死两边。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人心都变得格外宽容起来。就连传言中那个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的房东见到她,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横眉冷眼,会温和地招呼:进来吧,进来坐着看。外面人来人往的,你会被撞到的。 在死亡的阴影面前,大多数人思想里的贪婪和自私自动让步了,人性的光辉和人心的温暖,被无数倍放大。人类又是最有爱的生物了。这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叶寒川还没解除隔离,君无双又被隔离在自己的住所了。再这样下去,就算萧暮雪没被感染,最后也会死于焦躁和忧虑。两个被隔离的人倒想得开,每日轮流打电话来叫她不必担心,这只能叫她越发恐惧不安。 生平第一次,她愿意相信亡魂有灵,能保佑活着的人。 死亡人数不断上升,各大医院人满为患。很快,药店的口罩脱销了,84消毒剂脱销了,板蓝根脱销了,甚至白醋都快脱销了……然而疫情并没得到很好的控制,被感染人数依旧每日递增。 学校停课了;娱乐场所关门了;商场几乎没人了……所有公众场所都是门可罗雀;往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主街道,如今空空荡荡的,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平时满大街乱窜的小商小贩,也没了踪迹,都龟缩在自己家里,没事绝不踏出家门半步。 好像只有到了这种要命的关头,人们才恍然明白:命比钱重要! 公交车和地铁也都没了往日快要把人挤成肉饼的情景,只有屈指可数的少许乘客,还都带着一脸慷慨赴死的神情。出租车的生意格外好,出租车司机的言辞间也带着些许扬眉吐气的味道。 有人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催生了中国的私家车市场,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 当然,在疫情中获利最大的,肯定不会是车市,而是医用品公司。 姚慕白就是其中之一。疫情刚被报道出来的时候,他就让生产车间生产了大批医用口罩,又囤积了不少板蓝根和消毒液。等到了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各大药店的同类商品都已售罄,再加价出售。到疫情结束时,他的医药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一跃成为行内鼎鼎有名的实力派。 赚钱之余,他还惦记着萧暮雪。他从姜涵睿那里打听到她的新住处,每天开车停到她小区对面,看她站在路边看新闻,看她一个人去药店……好几次他想跟她打招呼,又想起从前种种,一声长叹又忍住了。 今天是雨天,天气很凉。姚慕白等在车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一直不见萧暮雪下楼。手心隐隐有汗,车里的空气似乎过于闷了些。他摇下车窗,雨和冷空气一起进到车里,呼吸瞬间舒服多了。 萧暮雪拎着一个袋子下楼了。她没打伞,就那样站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看新闻报道。商店的老板对她说了什么。她摇了摇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你还是不喜欢打伞!姚慕白看着她的身影,心神恍惚。 萧暮雪看了几分新闻,就踅身上楼去了。功夫不长,君无双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岔路口。他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走路慢吞吞的,生怕步子迈快了会踩死蚂蚁。他在小卖部门口稍停片刻,也上楼去了。 姚慕白将所有的车窗全部摇下,完全不管雨会将自己淋湿。他默坐半晌,驾车离去。 萧暮雪从屋子里出来,一抬头见君无双潇潇洒洒、慵慵懒懒地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带着熟悉的笑容看着自己,不禁呆了呆。回过神来,她将手里的东西一扔,跑过去在他面前又跳又叫:“啊……你这坏家伙,出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还在这里担惊受怕的!” “说话小心措辞。什么叫我出来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进监狱了。” “被隔离还不如进监狱呢,起码没有生命危险。”萧暮雪仔细打量他,“精神还不错。”说完,一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双目微合,像个算命的老先生。过了片刻,眉开眼笑地说:“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太好了!” “倒是你,看起来怎么这样憔悴?” “我?没事。”萧暮雪摸着自己的脸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你很担心我?” “还行,也不是很担心。因为我知道,你的寿命很长。” “为什么?” “人们常说千年老妖,千年老妖……你这才活了多少年?离千年还差老大一截呢!所以,完全没必要担心你。”萧暮雪说着远远地跑了开去,生怕自己被抓住了会受惩罚。 君无双追过去,将她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别动!让我抱抱你!” 萧暮雪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站着。君无双将脸埋进她的长发,久久地,久久地没有动弹。她头发和身上的气味都那么陌生,却那么好闻。“我们那幢楼死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暮雪轻抚他的背心,柔声说:“怎么会?我许了好多好多的愿望,求了很多很多的神明……你不会有事的。” 君无双闭着眼,贪婪地深嗅着她的香气。他不想说话,只想这样静静地抱着她。这种安心的感觉,真好!隔了一会,他玩笑着说:“要是我真回不来了,你会怎么样?” 萧暮雪想也没想,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若真如此,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望着他,泪光莹莹的眼里流转着复杂的情感:“你是嫌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吗?永远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 君无双什么也没说,就那么一直看着她。 棉花糖从屋子里跑出来,叫了几声见没人理它,便从地上跳到桌子上,又从桌子上跳到栏杆上,再从栏杆上跳到君无双的肩膀上坐下。 萧暮雪摸了摸它的脑袋说:“这个人说话很讨厌,你帮我咬他。” 棉花糖弹了弹耳朵,凑到君无双脸上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脸威严地看她,不屑理睬她的教唆。 君无双抱着棉花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非常得意地说:“棉花糖是个有主见的好姑娘,才不会是非不分。” 萧暮雪捡起地上的东西:“好,你们两个好伙伴乖乖在家呆着,我这不受待见的人要出去做事了。” “你做什么去?” “福利院有个小朋友生病了,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反正我也没事。” “不用了。你在家好好呆着,要是累了就去屋里休息。等我回来。”萧暮雪拎着东西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叮嘱:“别出去乱跑,外面不安全。” 君无双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抱着棉花糖看那些花花草草去了。 萧暮雪刚走到福利院门口,就遇见了苏凌枫。这是个容貌俊逸的青年,身高和背影都与楚星河极像。只是不说话时整个人冷冷清清的,有种难以言说的孤傲和冷漠,没有楚星河的随意与温柔,看起来有些不太合群。年初,两人在方蔚然的介绍下第一次正式打招呼时,他对着萧暮雪出了半天神,表情十分古怪。他对萧暮雪似乎有着不同于别人的温和,眼里总是笑意盈盈,“今天怎么这么早?” “蔚然的病还不见好,我不太放心。”大概因为楚星河的关系,萧暮雪对他也不同于旁人,很自然地就将他视为朋友。 “我刚从他那里出来,他吃完药躺下休息了。你的药效果很好,他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不必担心。” “那太好了。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他换个方子。他没事了,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有事?” 苏凌枫面有难色:“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你帮个忙。”他边说边看萧暮雪的脸色,似乎很怕她拒绝或者不高兴。 萧暮雪问:“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那我倒要好好想想了。”她见对方还是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抬腿向院子里走去,“你慢慢想,想好了再来找我。我找院长说会话去。” 苏凌枫拉住她,随即松手。他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像是要掩盖那股消毒水的气味。“我妹妹想见见你。” “你妹妹?见我?她为什么要见我?我们都不认识。” “这个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若你愿意见她,我定会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可是你已经说了。我要怎么假装没听见?”萧暮雪皱了皱眉头说,“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太强了,我估计我将来会死在这上面。看在你是蔚然哥哥的份上,我就跟你去见见她吧。” 苏凌枫颇为意外:“你同意了?” 萧暮雪无奈地说:“不然呢?等蔚然天天在我耳边磨叨?呀,姐姐,我枫哥哥可好了,你一定要答应他。”她学着方蔚然的口气,还配着他惯有的动作,竟然惟妙惟肖。 苏凌枫笑了:“他是那样的,你别理他就是了。” 萧暮雪打了个激灵:“太受不了他对你的个人崇拜了!不过这也难怪,你是他的资助者,感情又那么好。” 苏凌枫指了指路边一辆黑色轿车:“上车吧!”他拉开副驾驶的门说,“你坐这里,我讲我和妹妹的事给你听。” 萧暮雪稍微犹豫就坐了进去。她系好安全带,半开玩笑地说:“我对别人的隐私没兴趣,你三言两语概括就好,不必细说。” 苏凌枫熟练地将车开上路,轻轻叹了口气:“若不跟你细说,你大概是不会答应帮我的。” 萧暮雪忍住恶心说:“你先别讲。先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把车停下来。我晕车……”她不敢再说话,怕忍不住吐了。 苏凌枫急忙将车靠路边停了下来:“从这里走二十分左右有一家茶坊,环境很不错。要不咱们去那里坐坐?” 萧暮雪下了车,吁了口气,样子轻松多了。她指着不远处一座地势较高,视线极为开阔通透的凉亭说:“那里就挺好。有时候,越无遮无拦的环境也越秘密安全。因为只有风和空气是你看不见摸不着的。”她弯腰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折着玩,悠闲自得地向前走着,眼底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焦虑:也不知道寒川现在怎么了?已经十多天了…… 苏凌枫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等自己开口,便说:“我和我妹妹是孤儿,还很小的时候就被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领养,一直生活在国外。” 萧暮雪的目光落在云深处,蓦地想起姚慕白来,但愿他也平安无事。 苏凌枫又说:“我妈是医术超群的医生,我爸是调香圣手,他们对我们兄妹俩犹如自己的亲生孩子,尤其是对我妹妹,真真是疼到骨头里了。本以为,我们一家人可以这样幸福的生活一辈子。只可惜,我妹妹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皮肤病,不能见一点太阳,否则,浑身上下的皮肤就一块一块地掉落,厉害的情况下都能看见血色的嫩肉……我妈对这种怪病也束手无策。他们寻遍良医,可都没能治好妹妹的病。医生说,她终生只能生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当医生是因为你妹妹?” “是的。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她的病都没有丝毫起色。爸妈说,既然西医对她的病没有帮助,那就试试中医。两年前我就带她回国了。” “那你找到能治这病的医生了吗?” “没有。”苏凌枫神色黯然,“前段时间,我妈被查出患了肝癌,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我妹妹在电话里跟她说,自己的皮肤病已经好很多了,要妈妈也坚强起来,一起努力活下去。妹妹还说,等到秋天的时候,就回去看妈妈。可事实上,我妹妹的病是越来越糟糕了!她根本不可能回去的。” “这跟她想见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所以呢?你们打算让我代替你妹妹回去?这怎么可能?我们再怎么像,凭你妈妈那么爱你妹妹,又岂会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们俩究竟有多像!”苏凌枫上下打量着萧暮雪,“你稍微装扮一下,估计除了我,便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出你和我妹妹的区别了。” 萧暮雪停下脚步,将手里的树枝扔出老远:“都说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我倒想看看,我们这两片叶子,又是如何的相同。” 苏凌枫试探着说:“另外,我一直想给我妹妹找个私人护理,却总是遇不到理想的人选。你若愿意,我可以付你双倍工资。” “这个条件不错,我喜欢。不过,等我见了你妹妹之后再决定吧。我替人做事一向全凭自己的喜好。人若不对眼,给多少钱都不伺候;若是有缘人,我看着喜欢,不给钱也没关系。” “仔细说起来,你和我妹妹最大的不同,不是你们头发的颜色,是你们的性格。从小到大,她唯一的朋友就是我;见过最多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医生。所以她胆小,脆弱,绵软。而你,却是这样勇敢,坚强,又有主见。上帝给了你们一模一样的容貌,却给了你们不同的性格和人生。” “上帝从来就不听从众生的祈求。”萧暮雪淡淡地说,“那些看似幸福的人和他们的人生,未必就有多好。”她的背影罩在雨雾里,在淡青色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孤清。 苏凌枫恍然又看见了那日她发髻高绾,身穿大红喜服,奔向墓园的身影,那样急促,那样慌张,那样无助;而她抬眼看向自己的没有焦点的眼神,又是那般惶恐,那般惊惧,那般悲苦。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却神差鬼使跟着她进了墓园…… 那该是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吧?不然,又岂会让她如此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四章 萧暮雪转身朝苏凌枫的车走去。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只有姚梦芽报平安的两条简讯,而叶寒川依旧没有说什么时候解除隔离。她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烦乱不堪,还莫名地想起以前的事来…… 那是上小学时的事了。小学学校是一座老祖宗的祖上遗留下来的破败的古庙,孤零零地耸立在一个黄土堆成的山坡上,周围是几株年代无从可考的黄楝树。残破不全的窗户上糊着薄薄一层纸,那纸是拆了不用的书,用浆糊粘在一起的。天气晴好的下午,夕阳在教室里撒下一室隐隐泛黄的光,照在一页一页翻过的书上,像是在找寻那些被埋葬的陈年记忆。抬头,却见屋檐下挂满了破烂的蛛丝,横眉冷对那萧萧的风声,无视现实和往昔惊人的相似之处。天井里磨平了棱角的青石地板,落满灰尘的斑驳的雕梁画栋,找不到人们口中所说的繁华盛景,只有那些精致的雕花和门口威武的石狮,依稀可见这昔日梵音佛语的吟唱地,是如何的香火鼎盛。 纸糊的窗户,总是被调皮的孩子用手捅破。等到北风肆虐时,教室里冷得像个冰窟。一下课,爱闹爱动的孩子就冲出教室到处找柴火堆到路边,燃起火堆围着取暖。常常是火堆刚烧旺,上课铃声就响了。如此这样折腾了几回,便再也没人去做这无用功了,宁愿冻着捱着。等到了寒冬腊月,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长满了冻疮,连握笔都很困难。 萧暮雪的皮肤本身就比常人娇嫩,冻疮就更加多了。只要不是特别需要,她绝对不会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翻书用嘴巴拱,实在不行,就用舌头舔。叶寒川要帮她,她不让,便也由着她折腾。 一天下课后,萧暮雪正和一帮女孩子跳橡皮筋取暖,叶寒川提着一个烘笼走了过来。他将烘笼放到旁边的石头上,说了句“你快烤烤,别冻坏了”就跑去跟几个男孩子滚铁环了。 萧暮雪刚拿起烘笼,斜旁冲出来一个男孩子,抢过烘笼就跑,火炭和灰撒了一地:“喂,站住!干嘛抢我的东西?” 男孩子站住脚,嬉皮笑脸地说:“叶寒川也太偏心了!他外公特意送来给他的,他倒好,就只给你烤,也得让我们沾沾光啊!” 萧暮雪伸手去夺烘笼:“你要烤可以,但你不能用抢的,你应该好好跟我说。” 男孩子推了她一把:“我就不跟你说!我就要烤!” 萧暮雪没站稳,脚下一滑,从站的地方摔了下去,额头磕在一块尖角的麻石头上,鲜血直流。 男孩子一见慌了,扔下烘笼撒腿就跑。一道人影冲过来将他掀翻在地,骑在他身上招呼了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拳头,打得他喊爹叫娘直求饶。 叶寒川的声音听起来比呼啸的北风还要冷:“你敢推她!我打死你!” 萧暮雪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拉住他的手不放:“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别打他了。我没事……” 叶寒川不肯罢手,还在不停地挥拳头。 萧暮雪急了,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都叫你别打了!” 叶寒川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缓缓放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萧暮雪,眼里装着阳光和煦的春天。众目睽睽之下,他牵起萧暮雪的手,清冷傲然的目光在围观的人脸上转了一圈,用君临天下的霸道口气说:“以后谁敢动暮雪一根指头,我要他好看!” 萧暮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打打闹闹难免会磕磕碰碰的,你干嘛搞得大家这么紧张?以后谁还敢跟我玩?” 叶寒川微微一笑:“不需要他们,有我就足够了。” 自那以后,全校学生中间流传着一句话:萧暮雪是叶寒川的心头宝,谁也不能动。男孩子总是和萧暮雪保持距离,就像女孩子总是刻意回避叶寒川一样。那样的年代,那样的教育,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界限,是泾渭分明的,绝对不允许有丝毫逾越,偶尔多说了几句话,都会被起哄或说三道四。萧暮雪和叶寒川也不例外,只是对他们来说,再多的流言蜚语也挡不住两人要在一处的心意。时间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反而没什么风言风语了,倒像是两人天生就该在一起似的。 村里人也都知道两人好得像是孪生兄妹,总是孟不离焦。倘若某天上下学的路上不见二人同行,一定会有人打趣:哟,今儿咋落单了?小两口吵架了? 萧暮雪很不喜欢这样的言语,常常一句话。 萧暮雪牵起她的手说:“细雨微芒,软风轻拂……这是我最喜欢的天气,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看着苏凌枫担忧的眼,说得隐晦,“怎么,信不过我?” 苏凌枫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默颜见他不说话,便站着没动。 萧暮雪无奈了:“苏凌枫,不是我说你,好歹你也是医生。医者治病,一半治病,一半医心。默颜是身体不好,但也没不好到不能出门的地步。这样的天气出去散散步,有什么关系?成天关在屋子里,好人也能闷出病来。难道你不知道过度的关心反而是种负担?造成了病人心理上的压力,对身体并无好处。” 苏默颜看看窗外,眼神蠢蠢欲动,脚却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了。 苏凌枫还是没说话。 萧暮雪懒得理他,拽着苏默颜就朝外走:“你别理他,呆头鹅一个!咱们走。” 苏默颜噗地笑了:“你……你说哥哥是呆头鹅?”她回头看了眼苏凌枫讪讪地样子,笑容更深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这个样子。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批评过他。” “呀,那我是不是捅马蜂窝了?”萧暮雪做了个鬼脸,“他会不会不给我双倍工资了?” “什么双倍工资?” 萧暮雪走到门外,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说要给我双倍工资,请我做你的私人护理。不过在我看来,你根本不需要什么护理,你需要的是我这样的吃货朋友和热爱手工的笨徒弟而已。” 苏默颜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沉默。 萧暮雪又说:“以后我没事就过来找你玩,你做饭给我吃,教我手工,可好?” 苏默颜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萧暮雪指着院子旁边一块绿叶油油,长势旺盛的菜园子,跳了起来:“这是谁种的?长得真好!” “是哥哥种的。” “真的?没看出来嘛,书呆子还有这么好的园艺。”萧暮雪看看这棵菜,又拨拨那棵菜,兴趣盎然。她将手伸到苏默颜面前,一声尖叫:“菜青虫!” 苏默颜面不改色:“哪里有虫子?你骗人。” 萧暮雪好不意外:“你不怕虫子?” “虫子有什么好怕的?”苏默颜弯腰拔菜,拔了没几棵,也学着萧暮雪的样子将手伸了过去,惊声叫道:“虫啊!” 萧暮雪根本没当真,凑过脑袋去看:只见一条圆滚滚,碧绿色的青虫正在苏默颜的手心蠕来蠕去。“啊!”她扔下手里的菜,拔腿就跑,“你……你居然拿虫子吓我!你……你这坏姑娘!” 苏默颜笑得前仰后合:“你居然怕虫子……哥哥总说我胆小,原来你才是最胆小的。”她将手里的青菜扔到地上,举着虫子就追萧暮雪去了。 苏凌枫在门口看两人俨然已是旧相识的模样,笑得比苏默颜还大声。他不得不承认,萧暮雪说得是对的:苏默颜需要的不是专业的护理,而是朋友。他看着眼前一个模样的两个女子,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餐桌上,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就像自己说的那样,萧暮雪吃了很多饭菜,末了还喝了一碗汤。 苏默颜越发高兴了,约她过几天再过来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五章 从别苑回来,萧暮雪打了几个电话给叶寒川,均是无人接听。她的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抽搐,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得要炸裂开来。她心神不宁地进了药店,买了两瓶消毒液,才想起家里还有几瓶没开封的,只得又放回了原处;转身又挑选了些药材,结完账才发现根本都是用不上的,也懒得回去退换,拎着袋子站在街边出神。 雨已停,黄昏的天地间雾霭沉沉。 手机突然响了,萧暮雪手忙脚乱地掏了出来:是叶寒川!她笑了,眼眶湿热。 “暮雪?”叶寒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倦,“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买点东西,正准备回家。你那边怎么样了?” 叶寒川沉默了片刻:“前几天那两个重症的,刚刚都死了。” 萧暮雪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你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 萧暮雪擦了擦眼睛,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我知道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次我在劫难逃,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妈?失去我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你就看在咱俩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帮我治好她,行吗?” “你闭嘴!”萧暮雪冲着手机叫了起来,叫得声嘶力竭,“叶寒川,想要我原谅她也可以,你自己活着站在我面前跟我讲。否则,你就让她等死吧!” “暮雪……”叶寒川叹了口气,“一命换一命,不行么?” “不行!不行!不行!”萧暮雪浑身发抖,眼眶烫得像是着了火,“若你想救她,就努力活着!不然,我要她死相难看!”她急急地掐断电话,再也不想听任何话。 空荡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隔着一条两步宽的绿化带,一辆消毒车蹭着矮冬青的叶子慢慢开过来,又倒了点回去,好像是在踌躇该继续前进还是转个弯换条道路。 萧暮雪将手里的袋子扔到近旁的垃圾桶里,狠狠地踹了垃圾桶几脚,踹得脚掌发麻。她觉得浑身冷透了,好像寒冬腊月被剥光了衣服扔进了结了冰的寒塘。 消毒车突然加快了速度,喷洒着药水绝尘而去,留下浑身被浇得透湿的萧暮雪站在原地发呆。她慢慢靠在路边的树上,缓缓蹲下身去,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死死抓住衣襟的双手不停颤抖。 夜色越发浓重了。黑沉沉的天空下,今夜的城市灯火不明,一个个彩色的光圈在雾气中越发的虚无缥缈。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人与物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回到家,君无双已离去。电饭煲里飘出腊肉焖饭的香气,棉花糖趴在一旁睡得正酣。听到开门的声音,它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路小跑迎了出去。 萧暮雪无心理睬,径直进了房间,衣服也懒得换,到头便睡。 棉花糖歪头看看她,轻轻叫了几声,在枕边蹲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暮雪又睁开了眼。她看了看棉花糖,拽拽它的胡子扯扯它的耳朵,心神不宁。棉花糖睁眼看看她,又闭上了眼,任其为所欲为。 湿冷的空气里飘散着消毒水的气味,让黑漆漆的小屋有了医院的气息。而医院,是生之摇篮,死之归途。 萧暮雪心头一阵狂跳,翻身跳下床,抱起棉花糖就下了楼。 君无双刚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忽听敲门声响起。他看了看门,低下头继续看书:“谁啊?” 没人回答。隐隐传来一声猫叫。 君无双眯了眯眼,眼神微沉,随即站了起来。 门开了。门口站着浑身湿哒哒的萧暮雪和睁着圆圆大眼睛的棉花糖。“萧姑娘?你怎么过来了?”这是萧暮雪第一次来他的住处。他颇为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萧暮雪将棉花糖放在地上,低声说:“我……我闲得无聊,过来看看你。”她望着眼前一身衬衣衬裤的男子,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与无助。 君无双侧身让路,漫不经心地说:“恰巧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吃晚饭了么?” 萧暮雪站在门口没动,只木讷的回了一句:“不饿。” 君无双凝视了她几秒,懒懒地靠在墙上:“我可是很饿了。你先坐着,我做饭去。”顿了顿又说:“今儿冷,你要不要洗个澡暖和身体?” 萧暮雪不说话,只呆呆地站着。 君无双径直走进浴室,将水温调好,又找来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在衣架上:“别嫌弃,凑合穿。” 萧暮雪又原地不动发了阵呆,才慢慢走进浴室。 君无双侧耳听了听,听见浴室的水声响起,才动手切菜。 棉花糖新奇新环境的各种摆设,兴奋得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停歇。萧暮雪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它正卖力地撕扯桌布上的流苏,大有不扯下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萧暮雪见那流苏已被它啃得乱七八糟的,有一个已经快要掉下来了,慌得拍了它一巴掌,叱道:“你这捣蛋鬼!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吗?” 棉花糖吓得弓腰弹开身去,扭头看见萧暮雪对自己怒目相向,简直惊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它望着萧暮雪紧锁的眉头,委屈地叫了几声,转身跑到阳台的角落躲了起来。 萧暮雪颓然靠在桌边,尽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回眸间,窗台上并排放着的两盆叶绿葱茏的栀子花措不及防地闯进了眼帘。心脏一阵抽搐,刚平复的心又重新翻起了波澜。她慢慢走过去,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些含苞的花蕾,眼泪扑簌簌落了一地。 君无双带着饭菜香气,无比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抬起她的脚,用一双棉拖鞋换下了她脚上的凉拖。“我的衣服你穿上也太大了些。” 萧暮雪赶紧藏起眼泪:“所以我只穿衣服就够了。”她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微微有些瑟缩。 “不冷么?” “还好。我在家里也就穿这些。” “我做了你喜欢喝的汤,少喝点,暖和。” 萧暮雪刚要说不,汤碗已到了面前,只得接了过来。 君无双的眼里有了笑意:“你的头发还在滴水,要不要吹一下?” “没关系,很快就干了。” “会感冒的。” “不会,我习惯了。头发太长,吹起来太麻烦了。”萧暮雪喝完汤,拿过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好累,想躺会。十分钟后你叫我。”说完,她在沙发上侧身躺下,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闭上了眼睛。 君无双看着她蜷缩的身体,眼眶微温。他坐下来,面对沙发,慢慢吃饭。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空气在无声无息地流淌。 睡梦中的萧暮雪,依旧面带愁容,似乎有许多难解的心事。 棉花糖从阳台擦着墙边一路溜到了沙发边。它用爪子碰了碰萧暮雪湿漉漉的头发,转头望着君无双。君无双微微点头,又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棉花糖转身跳上了紧挨着沙发的椅子,坐了下来。君无双笑了,连连点头。 醒来已是大天亮。萧暮雪迷迷瞪瞪地对着天花板愣了一阵神,才明白过来身在何处。她慢慢坐起,见自己睡在床上,慌忙翻身下地,直奔客厅。 沙发上,君无双依旧和衣而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萧暮雪伸手推他:“喂,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君无双皱着眉动了动身子,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萧暮雪眯了眼看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将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顿时吓了一大跳:“这么烫?”她赶紧翻腕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君无双睁开了眼,声音十分疲倦:“萧姑娘……你随意,我想再躺一下。” 萧暮雪解开他的衣服,俯身在他胸前静静聆听。过了很大一阵子,才木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恭喜你,中奖了。” 君无双不停咳嗽,满眼疑惑。 萧暮雪替他扣好扣子:“你在发烧,情况不妙。我得赶紧送你去医院。” 君无双明白过来:“你是说我还被传染了?”他倏地坐起身,将萧暮雪推开老远,“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萧暮雪好笑地看着他:“这是要赶我走?已经晚了。我现在出去,也得被隔离起来。跟你比起来,我更讨厌医院。为了被隔离的时候不那么孤独,咱们不妨结伴而行。你起来洗洗脸,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我不去。医院现在人满为患,去了更加添乱。” “看病怎么是添乱?再说了,就算是发烧咳嗽了,也不一定就是被传染了吧。” “我这症状去了医院,肯定被视为重症病号。搞不好,咱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那按你的意思就是呆在家里,自生自灭了?” “总之我不去医院。” “真不去?” “真不去。”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没那自信能说动你,那就随你。不过,从这一刻起,你要听我的。”萧暮雪将头发挽起来,“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做一回二十四小时家庭医生,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要留下来给我治病?这不可以!” “不然呢?见死不救?溜之大吉?这不是我的风格。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许说不,不许有异议,更不许瞎操心。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吃药,好好休息,配合我的治疗。你的,明白?”萧暮雪见君无双沉默不语,又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好了,你现在去床上躺着休息。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君无双苦笑着站起身,把钥匙和钱包拿出来放在餐桌上:“那你自己小心。” 萧暮雪装好钥匙,随手把钱包放进了抽屉里:“我回来的时候,要看见你是睡着的。”她麻利地换好衣服,转身出门了。 君无双望着窗台上的栀子花出了一会神,眼底隐有泪光。 两个小时后,萧暮雪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诊病需要的器械,配好的中药,换洗的衣服,新鲜的蔬菜水果,消毒剂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将东西收拾好,拿着温度计进了卧室……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日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整个房间,白色的乔其纱被晨风掀起一角,像姑娘脸上随呼吸起伏的面纱。清甜怡人的花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夹杂着淡淡的中草药的香气,煞是好闻。没有人声,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阳光和风是活跃的。 君无双慢慢睁开酸胀的双眼,慢慢坐起身。四肢酸软无力,像是刚经历过沙场的厮杀。他静静地坐着,等身体适应了这种状态,才慢慢起身下床。 客厅里,正对着窗的位置,萧暮雪盘腿坐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心无旁骛地整理着手里的花束。旁边一块洁白的塑料布上,堆着各种各样的花枝。棉花糖玩着一些被淘汰掉的花朵,雪白的毛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花粉。一人一猫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各忙各,又相互陪伴。 风是温柔的,阳光是温柔的,花香是温柔的,人的心就更加温柔了。 萧暮雪拿起一把剪刀,干净利索地修剪着花枝,修剪着这无人打扰的时光。 棉花糖玩腻了花朵,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转得晕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阳光里晒肚皮。 萧暮雪伸手挠挠它的肚皮,摸摸它的头,又继续忙自己的事。 君无双看着她沐浴在阳光里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呆了。若不是萧暮雪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了他,大概他会一直那样站下去。 “你醒了?”萧暮雪跳起身,三五步就到了他面前,将一只带着花香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笑意。“终于不烧了……嗯,脉搏也平稳了。再吃两天药应该就没事了。” 君无双注视着她,没有说话。他看见风在她的发梢唱歌,阳光在她的眼里跳舞,而她的脸上,正绽放着数不清的美丽的花朵。 萧暮雪转身跑进厨房,端出一碗温热的汤放在桌上,满心欢喜地说:“趁热喝吧,温度正好。”她的小臂和手背有几处发红,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像是被烫了。 君无双看着那碗汤,只觉得喉咙发紧:“你的手怎么了?” 萧暮雪笑道:“化了个妆而已。”她摸了摸汤碗,催道,“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么早你就把汤熬好了?”君无双喝了一口汤,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几号了?这几天我烧得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日月了。” “我也过得稀里糊涂的,反正我呆在这里大概有五六天了。” 勺子掉进了汤碗,又被拿了起来:“看来这一次,我病得不轻。”君无双抬眼看向萧暮雪,见她双目充血,面色发黄,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休息。”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放心休息。至少还要再等两天,两天后没事才是真的没事。”萧暮雪拍拍自己的脸,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和扩展运动,“我没关系的,别担心。你慢慢喝,锅里还有。我做事去了。” 君无双拉住她:“先休息。你若病了,我该怎么办?” 萧暮雪想要说什么,却只是浅浅一笑。她回眸看着他,看得很认真。 君无双柔声问:“怎么了?” 萧暮雪垂下眼睑,很长时间后才徐徐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平安无事!终于有一次,我救了生命里重要的人……我……我稍微感觉有点被救赎了!”她擦了擦眼睛,眼里闪着倔强的光华:“我就说嘛,我肯定不会是块废材!我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君无双暗自动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若不是她这些天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快就好起来的,搞不好就一命呜呼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萧暮雪泪光盈盈的眼里飘过一丝笑意:“我也会死啊,因内疚而死。”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这一次,就算豁出这条命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赶紧喝汤,我干活去了,等下我还要将这些花送去店里,老板急着送人。”她在地板上坐下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君无双默默地将碗里的汤喝得一滴不剩,转身上床去了。 第三天,萧暮雪确定君无双已完全康复,便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这药你再喝一天就可以了。饮食禁忌我已经告诉你了,必须严格遵守。另外,这几天我不在家,如果你有事就直接打我电话。” “你要去哪里?” “去向校长请教论文,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除了读研,你到底兼了几份职?” “干嘛?你要帮我?” “我帮不了你,但起码可以表示一下关心。” “关心就免了,留着给你自己吧。喔对了,一直忘了告诉你,我下周开始就要跟着林医生学习了。” 君无双高兴之余又皱起了眉头:“你这是要累死的节奏!” “累一点好。累了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萧暮雪拍了拍棉花糖的头,“你好好呆在君少这里,过几天我来接你。” 棉花糖似乎不满意这个安排,抓住她的裤管叫个不停。 “好了,乖一点!我最近有很多事要忙,顾不上照顾你。在君少这里有吃有喝有得玩,有什么不好嘛!” 棉花糖虽然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乖乖听了安排,跑到阳台上玩毛线球去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狭长的盒子。萧暮雪的目光在那盒子上盘旋良久:“你说,为什么那些相爱的人最后都不能相守?究竟是遇见的时间不对,还是命里一早就注定了没有缘分?” 君无双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萧暮雪修长的手指拂过盒子上的锦面缎带,慢声道:“这是爸爸的长笛,我先寄存在你这里,拜托你替我好好保管着。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想把它送给一个重要的人。”她不等君无双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白日灼面,已经有初夏的感觉。 萧暮雪没精打采地向家的方向走去,眼神涣散没有焦点。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形色匆匆,但很多人脸上都有了笑容,不再死气沉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从远处匆匆而来,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两人边说边闹,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消失在青葱岁月的转弯处。 几个年迈的老人坐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聊着什么,皱纹纵横布满老人斑的脸上满是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几步开外的地方,两只流浪猫占领了花坛边上最漂亮的岩石,翻来覆去地晒自己的身体。又颠颠地跑过来一条秃尾巴狗,它在老人们面前来回走了几圈,就不吭不哈地趴在旁边,听他们闲聊。 一位老奶奶拍了拍它的头,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引起一阵哄笑。 那狗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又乖乖趴着不动了。 人与动物就这样彼此无扰,愉快地相处,其乐融融。 萧暮雪解开衣服的第三颗扣子,还是觉得心里像塞了一盆红旺旺的火,正烈日灼心的疼痛。是生,还是死?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叶寒川……请你不要有事!求你不要有事!只要你平安,我什么事都答应你!老天爷,求你慈悲一点好不好?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不要……我已一无所有,求你不要连他都带走! 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如一团毒烟腐蚀着四肢百骸。没有力气移步,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没有力气呼吸。四周的景物正慢慢地变扭曲,慢慢地蒙上一层白蒙蒙的颜色,仿佛日暮时分笼罩在大地上的层层雾霭。 萧暮雪扶着旁边的树干,不停给自己打气:再坚持几分钟,马上就到家了! 十字路口的杜鹃花树旁,转出一个人来。他背向而立,对着白云悠悠的天空吹着快乐的口哨。等萧暮雪走得近了些,方才转过身来:“臭丫头!” 一瞬间,空气凝结了,过了片刻才又流动起来。 当重新感受到人语喧哗时,萧暮雪咧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寒川!”残存的力量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软软地向地面滑去,嘴里吐出软绵无力的语言:“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叶寒川没抓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跌坐在地上,眼神潮湿温柔:“我回来了!” 萧暮雪不再说话,一言不发地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哽咽难语,眼泪横飞。 叶寒川想说点宽慰的话,还没张嘴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将萧暮雪发软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听凭她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抓得自己生疼。 萧暮雪又哭又笑地说:“要是你有事,我也不要活了!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叶寒川情难自禁地将双唇吻上了那双泪光闪闪的眼。 萧暮雪闭上眼,不怒不嗔,心花怒放。 身后,杜鹃的香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叫人沉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六章 几个月后,萧暮雪抵不过苏默颜的再三请求,最终还是成了她的私人护理,隔三差五就到别苑与她同吃同住。让苏凌枫意想不到的是:苏默颜对萧暮雪的信任与依赖,已超过了他这个朝夕相处二十几年的哥哥。 遗憾的是,苏默颜的病并没有因为萧暮雪的出现而好转,倒是也没有继续恶化。那张原本惨白的脸也红润了些许,体质也比以前好了些。她不再时时刻刻都呆在屋子里了,常常在天阴或落雨的天气,在别墅附近四下游荡。 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个女孩坐在湖光山色的山林里,聊过去和现在。苏默颜将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盘托出,并请求萧暮雪原谅苏凌枫撒过的谎。萧暮雪并不介意,玩笑着说,没想到书呆子也会骗人。她也将自己的事讲给苏默颜听:讲童年的无忧无虑,讲中学时的单纯快乐,讲躁动不安的高中生活,讲遇见爱情的大学时代……在她所讲的所有经历中,只有欢乐是永恒的,而对那些磨砺、眼泪和万劫不复的伤痛,却只字不提。就连楚星河,她也没说他已亡去,只是说:他是我这一生最珍爱的人,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人像他一样爱我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滴雨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脸上,很凉。 她还给苏默颜看从前的照片,细说叶寒川的桀骜与才华,君无双的心智与懒散,姚梦芽的温柔与美好,以及方宇墨的执着与热血……到最后,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楚星河含笑的脸庞,忍不住湿了眼眶:而他,是我的光和热,是我最纯洁美好的愿景! 苏默颜沉默,目光始终在君无双的照片上盘旋,眼神无比温柔…… 萧暮雪从不说起叶寒川等人的名字。若苏默颜问,她就用一些简单的称谓代替,比如:叶寒川是混世魔王,君无双是花花大少,方宇墨是人民警察,姚梦芽则是百灵鸟;她也从不让苏凌枫参与到看照片的活动中来,因为她说,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男人不能参与。 苏凌枫也不强求,只是说:人民警察应该将混世魔王和花花大少抓起来,才能保护百灵鸟远离伤害。 后来那天萧暮雪见到君无双和叶寒川时,想起了他说的这句话,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两人莫名其妙。叶寒川还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九月八日。楚星河周年祭。 墓碑上的字和图案被刷上了新鲜的油漆,格外鲜亮耀眼。新分株的紫菊满种在墓碑前面,叶浓花香。 天还没亮,萧暮雪就敲开了墓园的大门。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老大爷:“爷爷,这里面是一周的药,您要按时煎了喝。天气转凉了,我给您买了两套秋衣秋裤,穿之前记得洗洗。还有一些您喜欢的食物,您自己收好了。” 老大爷将钥匙递过去:“你不要天天都带东西给我,我自己有工资,虽无多少富余,但也够吃喝了。” 萧暮雪边开门边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不用在意。”她把钥匙还回去,“那我先进去了。” 晨曦微明,墓园里静寂无声。 萧暮雪将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慢慢蹲了下去。她温暖的指尖轻轻划过楚星河冰冷的名字,温柔而颤抖。一年了!你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年了!这漫长的一年,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捱过来的?“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孤灯不明思欲绝……忆君迢迢隔青天!” 眼里无泪,心却在悲鸣。 萧暮雪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在,便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得严丝合缝的玻璃瓶,用塑料布将瓶子裹了又裹,然后在坟前的土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将瓶子埋了进去。她细心地将地面抹平,又捡了些菊花的落叶和花瓣撒在上面,这才慢慢擦干净手上的泥土。“这世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它们留在这里,你帮我守着吧!” 东方红云渐浓,却依旧看不见太阳的脸庞。 “暮雪……” 萧暮雪回头,见楚星月陪着楚家二老立于自己身后几步开外。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两位老人以日与月交换的速度飞速老去,再也不见曾经的笑脸和慈蔼,只有思念和寂寞染白了头发。 没人说话。只有悲伤在无声地蔓延。 萧暮雪忙慌慌地起身,垂眉顺目地躬身而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也许,只有沉默才是最合适的交流方式。 楚星河去世后,萧暮雪每周都会去楚家看望两位老人,以楚星河妻子的身份。第一次登门的时候,楚老夫人将门开了一条只能漏风的缝,从门缝里挤出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来:你害死了我儿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们楚家也没有你这个儿媳妇!若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打那之后,萧暮雪再去,楚家二老就再未露面,每次不是叫保姆打发了事,就是叫楚星月出面应付。 从此,萧暮雪本身就血流成河的死亡梦境里,又多了楚老夫人的哀声哭泣和尖声咒骂: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祸害!你该死!你怎么不死!你去死…… 萧暮雪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动了动,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微微抬头,见楚老夫人正擦拭眼泪,吓得赶紧又低下头去。 楚星月见她身子微微发抖,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又见父母正伤心落泪,只得收了声,默默地陪在旁边。 萧暮雪鼓起勇气,小小声地说:“姐姐,你陪楚老师说说话吧,我去那边走走。”她转身走向墓园深处,那里有一片松柏环绕的菊园。她刚走远,叶寒川和方宇墨就出现在门口。 很长时间不见,方宇墨似乎长高了不少,也强壮了不少。摘掉眼镜的他,眼神深邃而沉着,看起来十分成熟。他跟楚家人打了招呼,在坟前站了片刻,就转身离开了。叶寒川尾随而去。 两人离开不到十分钟,姚梦芽抱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她消瘦了些,但双目熠熠,精神饱满。她向楚家二老问了安,又跟楚星月略略说了几句话,望向萧暮雪方向的目光慢慢变得黯然。她转身向墓园外走去,没走几步又走了回来:“楚姐姐,我知道楚家的人现在都讨厌暮雪,讨厌看见她,讨厌一切和她有关的事。人总是这样自私,只检视自己的伤口,哀悼自己的失去,却对别人的挣扎和痛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整件事情中,最受打击和折磨的难道不是暮雪吗?你们尚且有很多人的关心和安慰,可是她呢?谁体谅过她?谁又能体谅她?她和你们一样,不但要承受失去之痛,还要面对来自各方的指责,更要命的是她将所有的罪与责通通归于自己,从来就不肯放下!楚姐姐,我想你一定没有见过因为太过痛苦,光着脚整宿整宿在雪地里游荡的萧暮雪;你也一定没见过因为太过思念,不敢让自己入睡的萧暮雪;你更没有见过因为太过自责,一心求死的萧暮雪。所以楚姐姐,哪怕只偶尔一次,也请照顾一下她的情绪!不管你们怎么想,她都是楚老师最爱的妻子,不是吗?” 楚星月湿了眼眶,眼里尽是悲悯之色。 姚梦芽吸了吸鼻子,转身走了。 天已大亮。霞光染红了半个天空。 陆续有人来,又有人走,鲜花渐渐堆满了坟前。 楚家二老陪着爱子说了半晌话,终是累了,在楚星月的陪同下,一步一回头地慢慢离去。擦肩而过的,是姜涵睿。 萧暮雪躲在树后,见所有人都离开了才走出来。她在墓碑前盘腿坐下,静静地怀念楚星河含笑的眼眸,笑容悲凉。“生命好漫长!”她闭上眼叹了口气,眼泪划过脸庞,滴落在蓝色的婚戒上。 君无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梦芽在门口等你,你不去见见她么?” “她还没走?” “看她那样子,好像是有事跟你说。” 萧暮雪站起身,轻抚一尘不染的墓碑:“今天有很多你的学生来看你,我在这里他们会觉得不自在。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君无双蹲下身,将手里的花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对着墓碑默默悼念。 萧暮雪以未亡人的身份端端正正地对他行了个礼:“谢谢你来看他!” 君无双心里一阵刺痛:“你多礼了!” 萧暮雪向墓园外走去,黑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越发单薄了。 姚梦芽靠在一株香樟树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过往车辆。萧暮雪轻轻拍拍她的左肩,人却站到右边去了。姚梦芽反手抓住她的胳膊,笑道:“嘿,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萧暮雪笑道:“倒是我变得笨拙了。”她双臂环绕着姚梦芽的腰,俯身在她颈窝里,闷声道:“好想你!” 姚梦芽轻拍她的手:“所以,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萧暮雪不以为然:“你就会哄我开心。不过,要是你能多陪我几天,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是当真的。”姚梦芽转身,将一串钥匙举到她面前:“给你的,我新家房门的钥匙。” 萧暮雪接过钥匙放进嘴里使劲咬了咬,龇牙咧嘴地说:“嗯嗯,是真的!” 姚梦芽抓过钥匙:“你多大了还咬东西?也不嫌脏。” 君无双扶额浅笑:“她多大都是个孩子。” 姚梦芽抢白道:“你就会顺着她。” 君无双笑而不语。 萧暮雪说:“先别说我了。你那房子住的舒服吗?房东靠谱不?” “你少操点心行不行?我都已经安顿好了。无双提前帮我找好了房子,三室一厅,住了一对小夫妻,一对姐妹,我住最小的那个房间,大概十平米左右。房租750元,按季度缴费,交三押一,水电气平摊。情况就是这样,汇报完毕。” “750?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就要交这么多房租?还吃不吃饭了?”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这年月连地下室都炙手可热,贵得离谱。何况还是楼房?我以前以为大学收费和毕业后不分配已经是很惨的了,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在这房价步步高升的年代,租不起房子才是最惨的。” “那也太贵了些!君少,没有性价比更高的了吗?你再给梦芽找找。” “便宜的也不是没有,但交通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就看她怎么取舍了。” “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要是像我大学同学那样,为了省房租,把房子租得远了些,每天上下班至少要坐四五个小时的公交车,这还是在一路畅通的情况下。要是赶上堵车,就没个准点了。为了不迟到,她每天五点过起床,六点多出门,早出晚归,累得跟狗一样,完全没精力去做工作以外的事。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上下班的路上,我不如找个交通方便的,省下来的时间我可以去打工,或者学习,都是值得的。”姚梦芽说完捋了捋萧暮雪的眉头,“我说你能不能改一改这皱眉头的毛病?你看看你这张脸,都皱成什么了?” 萧暮雪闷闷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我哪有什么辛苦?我这房子地理位置很好,距离你住的地方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的。” 萧暮雪还是闷闷的,啃着大拇指不说话。 君无双说:“房子可以先住着,等条件成熟了再换,不必纠结于这一时。我今天要去参加篮球联赛。你们干嘛去?” 姚梦芽说:“今天又不是周末,你居然翘班参加比赛?你们老板准假吗?” “这个比赛的发起人就是我们老板。老板的父亲是抗日英雄,他从小接受的日常教育就是热爱祖国。每年这个时间段前后,我们单位都要举行各种比赛来纪念抗战胜利。这一年一年的下来,渐渐地名声外传,现在很多公司都主动参与到这项活动中来。比赛的目的也由最初的宣传抗战,不忘国耻,到为老兵募捐,再到现在的增强公司与公司之间,同事与同事之间的交流……总之,是个不错的活动。今年建党节活动,萧姑娘还去看我们比赛了。” 萧暮雪从钱包里数出六张百元钞:“这个,你替我和梦芽捐了,一人一半。” 君无双没接钱:“你有这个心意就行,我会替你们捐的。” “既然知道这是我们的心意,那就麻溜的收下。”萧暮雪将钱塞到君无双手里,“最好不要留我的名字。如果实在要写,就写楚楚,或者楚夫人。” 姚梦芽不干:“我不要你替我掏钱!” 萧暮雪没理她,自顾自地问:“还没毕业的时候,你就嚷嚷着要考律师。准备得怎么样了?报名了么?” “报了。一直在看书,准备着。” “有没有报辅导班?你跨专业了,最好报个辅导班,胜算大些。” “辅导班太贵了!再说,我要上班,也没有太多自由时间去上课。” 萧暮雪想了想说:“那这样,考上律师之前你先不要找工作了,好好准备考试吧!这几天你去找个辅导班,把名报了,安心学习。回头我把钱给你送过去。” 姚梦芽涎着脸说:“怎么,你要养我?” 萧暮雪一张严肃脸:“嗯,我养你,在你拿到律师资格证之前。” “别,千万别!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是边工边读的好。让你养我,我可担待不起。” “你看我这样子是开玩笑吗?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当了律师,再加倍还我就是了。” “不行!绝对不行!你的负担已经够重了,我怎么可能再让你来负担我?” 萧暮雪明显不耐烦了:“我说你有完没完?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浪费这么多唇舌么?我又没说白养你,我是有条件的:第一,考试的机会年年有,但我最多给你三次。三次你都考不上的话,就放弃吧;第二,考上律师后,你要挣很多很多钱给我花,直到我花腻了为止。” 姚梦芽小心翼翼地问:“这事只能这样决定吗?” 萧暮雪眯着眼,脸上慢慢有了笑意:“那你觉得呢?” 姚梦芽打了个寒颤,陪着笑说:“甚好,甚好!” 萧暮雪很满意这个结果:“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姚梦芽小声嘀咕道:“才不愉快呢!” 萧暮雪假装没听见,问君无双:“周末的聚会你有没有时间?” “我当然有。周末我没工作。” 姚梦芽问:“你们还是每个周末都要聚会?” “是的。以前你不在,我总是想你。现在好了,我不用再牵肠挂肚了。” “以后,我那里就是聚会点。”君无双伸了个懒腰,“我把另外一个房间整理出来了,要是哪天聚会玩得晚了,你们可以住下,不用担心没公车回家了。” “有心了。”萧暮雪看了看时间,“我送花去了。” “你不是只管插花,不送花吗?” “这几天情况特殊。送花的孩子辞职走了好几个,店里的人手不够,我就临时过来凑个数。我走了,梦芽你也回去学习了。” 等萧暮雪走远了,姚梦芽说:“你说,我要是去找个地方上班,她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你试试就知道了。”君无双向公交车站走去,“她有心帮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帮衬。” 姚梦芽快走几步跟上:“那样太辛苦她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做了几份工作?” “知道个大概。插花师,家庭英语教师,一家中学的外聘语文老师。这几份工作的薪水都还不错,应该够你们的日常花销,不会太宽裕,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你其实不用太担心钱,倒是可以多考虑她的身体。” “我说的就是这个。要是我有工作,她就不用这么累了。” “有没有你,她都会这么累。”君无双似是见惯不怪,“如果不是现在跟着林医生学习,我估计她还会再找一份工作来干。” 姚梦芽叹了口气:“一年了!她还是没能走出失去楚老师的痛楚。” 君无双不说话。 姚梦芽又说:“我有时很害怕看她……那双眼,太平静了!” 君无双依旧不说话。 “你说,还有没有什么人能打动她?” “当然有。比如你,比如寒川,比如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她还在找傅雪峰吗?” “你觉得她会放弃吗?失踪人口互助网站上的寻人启事从来就没撤过,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更新。前几天寒川陪她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去城郊某个村庄,就因为有人回帖说在那里见过一个跟傅雪峰很像的人。寒川为这事还跟她理论了一番,叫她不要太过执着了。她来了一句:你要是走丢了,我走遍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找回来。得,寒川立马没脾气了。” 姚梦芽笑道:“班长在她面前,基本就是根软面条。以后,还请你多看顾她。” 君无双避而不答。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各自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三卷:第七章 萧暮雪刚到花店门口,福利院的院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楚楚,我终于等到你了!你的手机关机了,快急死我了!” “您找我有事?” “福利院要换新的经理人,这事我之前跟你提过。手续前几天办完了。今天新老板带着管理人员过来了,说要见见福利院的员工,重新进行人员配备。别的人都见过了,就只剩你了。” “我?我就不去了,我又不是福利院的正式员工,只是临时过来帮忙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孩子们,我想趁这个机会把你转成正式员工。”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您放心,不管我是不是福利院的正式员工,只要孩子们需要我,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一定倾力而为。” “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在这里。这段时间你帮了我不少忙,孩子们也非常喜欢你。刚才老板问他们最喜欢这里的谁,他们都说喜欢楚楚姐姐,还说只要有楚楚姐姐在,就什么都不怕了。老板听了,特意叫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吗?孩子们真的这么说?真高兴!” “当然了!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跟老板说你的各种好呢。要不,你去见见老板?” “等以后吧,以后有机会了再见也不迟。” 花店的小姑娘见两人站在门口说话,笑着跑了出来:“怎么不进去坐?倒站在这里了。”她熟稔地拉住院长的手,满脸讨好:“院长,刚才从我们店门口经过的那位真的是端木家的少爷?” “你的消息倒灵通得很。怎么,看花眼了?” “不是花眼,是耀眼!他太耀眼了!就像一块旷古绝今的钻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神仙般的人物!” 院长笑而不语,转身进了福利院。 小姑娘转而拉着萧暮雪的胳膊,一阵猛摇:“你真好运!可以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 萧暮雪不以为然:“长得帅又代表不了什么。” “谁说的!”小姑娘伸手向天,双眼闪闪发光,嘴里念念有词,“啊,苍天啊大地啊诸神啊,你真的是太不公平了!你给了他那样高贵的出生,又给了他超凡的智商,还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容貌!你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人活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凡人,就要更加努力。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完美,你就应该假装没看见他,因为人与神之间的差距,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填满的,还需要运气与天赋。自不量力地去仰望神,只会自讨苦吃。” “别说得这么绝情嘛!就算得不到神的垂怜,偶尔做个白日梦,再顺便拜拜神,也不妨碍我现在的生活。”小姑娘双手捧着脸,依旧一副沉迷到不能自拔的样子,“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要好好挣钱。等攒够了钱,我要去上好的大学,修炼自己,以后去他的公司应聘。” “这个梦想倒是很实际。你加油,肯定可以实现的。”萧暮雪进到店里,目光在花台上转了一圈,指着一束花说,“那个就是我今天要送的花?” “是的。老板说路远,让你打车过去,回来给你报销车费。” “不了。我坐地铁过去就行,还不堵车。”萧暮雪仔细将花包好,“回头你让老板把上个月的工资给我结了,我周末过来取。”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准备去。” “那谢谢了。”萧暮雪抱起花朝门外走去,“我走了。” 身后是小姑娘充满了渴望的声音:“什么时候我才能在端木少爷手下做事啊!” 花店离地铁站大约四公里左右,有直达的公交车。萧暮雪算了算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步行。宁愿累死,也不晕死,这是她人生的不二信条。 地铁里一向是人多空气稀薄。所幸今天不是周末,又是上班时间,乘车的人不算特别多。萧暮雪找了个角落站好,闭上眼养神。 移动电视里正播送着各式各样的节目,听在想睡觉的人的耳朵里,很是吵闹。 风从车厢两头灌进来,呼呼有声,异常凉爽。 跟着闹哄哄急匆匆的人群转了几趟地铁,坐了两站公交车,又步行了大半个时辰,萧暮雪终于找到了订单上的地址。 这是个远离闹市的别墅区。围墙高耸,树木林立,门禁森严,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环境,只是从门口花园那高档的的花岗石,可窥一斑。 门卫老远就盯着萧暮雪看,完全是警察盯嫌疑人的眼神。 萧暮雪说明来意,门卫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微笑的脸上:“那你稍微等等,我替你通报。” 一个面目和善,胖乎乎的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猫。那猫通体漆黑,一双眼一黄一绿,像装着一阴一阳两个世界,鬼神莫测。 门卫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您好!真巧,刚好这里有大小姐的鲜花速递,麻烦您代为签收。” 萧暮雪犹疑了:“不是说,是位年轻的小姐么?” 老太太含笑看着她,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抚摸着黑猫的脑袋。 “这位是大小姐的管家。大小姐的快递包裹,都是由她签收。” 萧暮雪赶紧将送货单递了过去,指着一处空白说:“签在这里就行。谢谢。” 老太太麻利地签完字,伸手接住萧暮雪递过去的花:“这花不错!谢谢姑娘。” 萧暮雪礼貌地弯了弯腰,转身离去。 路旁的八月菊开得正好。阳光将花朵熏蒸出一种催人入睡的香气,惹得那些睡眠不足的人们倦意涌动。 走了不多远,萧暮雪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拿了本书盖在脸上,尽情享受着日光的沐浴和花的熏陶。 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或来或往,说着自己的或别人的人生。 小眯了几分钟,萧暮雪继续自己的路程。她边走边翻了翻钱包,发现只剩两张小面额的零钞和几个钢镚,便想着要找个地方取钱。 一条种满垂柳的街道旁,一家银行正开门营业。 萧暮雪放慢了脚步,伸头看了看里面。四四方方的营业厅里,大概只有二三十人在等着办业务。居然这么少的人!她想起了家附近那家随时都上百号人排队的银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一位穿着工装的小姐迎上来问:“小姐,请问您办什么业务?” 萧暮雪从包里拿出折子:“我想取点钱。” “您有卡吗?有卡的话可以直接在自动取款机上办理,就不用排队了。” “没有。我只有折子。” “那您稍等。给,这是您的排队号,请耐心等待。” 萧暮雪道了谢,在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坐下,拿出书看了起来。 没看几分钟,书还没翻页,就听见有人叫道:“不许动!都不许动!统统蹲到地上去!快!”紧接着是一片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萧暮雪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狠狠地推在了地上。 一个凶狠的声音从头:“不管他们做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保护好你的孩子。” 那孕妇侧脸看着她,依旧一言不发。 黑丝男子暴跳如雷:“谁?是谁报的警?” 一个电线杆似的劫匪对着人群里的一个中年男子一顿拳打脚踢:“就是这个王八犊子!” “操你大爷!给我往死里揍!” “大哥,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撤吧,时间久了对咱没好处。” 黑丝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便宜你了!你们几个把钱袋看好了。”他的目光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落到了萧暮雪身后的孕妇身上:“你,过来!” 那孕妇站着没动。 黑丝男人阴恻恻地说:“孕妇做人质,是最好不过的了。一尸两命,警察叔叔可担不起这责任!哈哈哈……出来!” 萧暮雪推开他伸向那孕妇的手:“依我看,孕妇是最没用的人质才对。” 黑丝男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有没有用是我说了算,要你来教训我?你是不是觉得没人敢杀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我信。你这种人,连孕妇都不放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还敢多嘴?咋的,你不怕死啊?” “我不但怕死,而且怕得要命,可我更怕有人死在我面前。”萧暮雪使劲掰开黑丝男子的手,毫不畏惧地说,“她就要临盆了,随时可能生产。女人生孩子你也是知道的,大罗神仙都拦不住。到时候,你要怎么拿她做人质?搞不好,反而成了你的累赘,白白拖累你。” “拖累我?她敢!老子一枪崩了她!” “你只是求财,何必要留命案?有命案在身,警察就会通缉你们。就算一时抓不到你们,也总归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每日里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这恐怕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黑丝男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有点道理。” 萧暮雪继续说:“你放过她,我来做人质。我不想惹你,我更不想死,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依从,绝不给你添乱。” “这可稀奇了,别人都忙着自保,你却主动要求当人质……”黑丝男子来回踱步,一双眼里闪着奸诈的光。他挥拳砸在萧暮雪的肚子上,恶狠狠地说,“你是警察?只有警察才会舍生取义,以人质的安全为第一。” 萧暮雪疼得眼泪长流,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我……我不是!我是学生。”她指了指自己的包,“里面有我的学生证和书。” 黑丝男子从她身上拽下包,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拿起学生证和借书证看了看:“萧暮雪……嗬,还是个研究生。”他将证件放到萧暮雪的肩膀上,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说:“这证件照也太丑了,没有你本人漂亮。” 萧暮雪淡定地回了一句:“谢谢。” 门外的人多了起来。无论警察怎么陈述厉害关系,总有爱看热闹的站着不肯挪窝。渐渐地,人声喧哗。 黑丝男人将萧暮雪拎到自己面前,用她的身体将自己遮挡起来。其他几个人也有样学样,用人质挡着自己,背靠背慢慢向门外走去。 “都给我趴下,谁也别乱动!谁动,老子就一枪崩了她。”黑丝男子的枪口指着萧暮雪的脑袋,眼里闪着穷凶极恶的光,“闪开!都闪开!” 看热闹的人发出阵阵尖叫,像是害怕,更像是兴奋。 警察举着枪,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伤了人质。 萧暮雪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右手动了动。随即,她将那个念头熄灭了。 终于走到劫匪的面包车旁了。一个矮胖的男子让手里的人质趴在地上,自己打开车门将所有钱袋都扔上车,又迅速将车发动。等所有人都上了车,黑丝男子一把将萧暮雪推出老远,敏捷地钻进了车里。矮胖男子一脚油门到底,汽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片惊叫声和警车的鸣笛声。 萧暮雪扶着柳树站好,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没有半点力气。她闭上眼,庆幸自己捡了条命回来。 “你还好吧?” 萧暮雪睁开眼,见那孕妇拿着自己的包站在面前:“我没事,就是有点腿软。” 那孕妇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美丽深沉的凤眼:“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 萧暮雪接过包,摇了摇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我该怎么感谢你?” “我不是为了要你感谢才救你的,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我面前。”萧暮雪将包挎好,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若真的要感谢,就感谢你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怜惜这个小生命,我是不会出头的。” 那孕妇一声轻笑:“你倒很诚实。” 萧暮雪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诚实又不丢人。” 一个戴眼镜,穿着运动服的男子从不远处跑来,不停地冲着那孕妇招手。 萧暮雪见警察正挨个做笔录,暗自皱眉:完蛋了!这要是耽搁下去,估计就赶不上林医生的课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孕妇回头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萧暮雪:“怎么,你害怕警察?” “不是。我下午还有课,要是迟到了,我老师会不高兴的。” 那孕妇指着走近了的运动装男子说:“我弟弟跟这片区的警察很熟。我让他去跟警察说说,就不找你录口供了。再说我还在这里,有什么事我跟他们交代清楚了也是一样的。” 萧暮雪高兴了:“可以这样吗?那太好了!那我就开溜了?剩下的事就拜托给你了!呃……如果可以的话,今天这事最好不要见诸于报端或者任何新闻媒体了,我不想家里人担心。” 那孕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萧暮雪转身离去。 运动装男子走到那孕妇身边,满脸的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出来怎么也不带个贴身的人?芳姨呢?” “我是出来给山区那几个贫困孩子寄钱的,带那么多人在身边干什么?” “我说了很多次了,这种事交给家里的佣人去办就行了,你就是不听。今天这事要是让姐夫知道了,就他那破心脏,还不得活活给吓死?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他着想不是?”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运动装男子舒了口气:“还好你和宝宝都没事。你在电话里说,有个姑娘救了你?她人呢?” “就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已经走了。”那孕妇看着萧暮雪离去的方向,慢声说:“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查清楚这个姑娘的背景;第二,查刚才那几个人的底细。如果是第一次犯案,那就找到证据,把他们交给警察局,给他们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如果是惯犯,有命案或者强奸案在身,一个不留。” “好。”运动装男子的声音里满是尊敬。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点寒光,“敢动我姐姐,活腻了!” 那孕妇指了指正走过来的警察:“那姑娘不想今天这件事被宣扬出去。你去搞定。” “没问题。你先回,车就停在前面的路边。” 那孕妇两手撑腰,慢慢穿过人群,消失在一排柳树后面。 三天后,姚梦芽无意间在晚报上看到一则新闻:无名男尸惊现水库,疑是酒后失足落水;在死者的背包里发现了大量某银行被劫的现金……旁边配有两名死者的正面照,五官清晰可见。 一旁看书的萧暮雪见她神情有异,凑过去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姚梦芽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肩膀,泪水涟涟的眼里闪烁着恨并痛快的光芒:是他们!是他们!暮雪,是那四个畜生中的两个! 萧暮雪瞬间明白过来。她紧紧抱住姚梦芽,恨声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谁也别想逃过惩罚!所以梦芽,咱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看他们的悲惨下场! 姚梦芽哭着将那报纸亲了又亲,亲了又亲……对她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痛快呢? 初秋的气候,格外舒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一章 秋雨霏霏,如烟,似雾,像丝。 萧暮雪推开花店的门,见一个背影挺拔的男子正在跟花店的小姑娘讨价还价。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倒不像他的身材那样高大:“请一定给我便宜一些,我是真心买这些花。” “抱歉,真的不可以。先不说这些花早就有人订了,何况你的钱也不够。” “我知道,我知道。”男子的声音里透着焦灼,“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的。要不,我写个欠条?我明天就把钱送过来。” “那怎么行!我们店都是现金交易,概不赊账!” 男子急了:“我是真的很想买这些花。拜托了!” “拜托也不行。”小姑娘撇了一眼男子洗得快要破洞的t恤,眼神开始变得不耐烦,“你如果想买花,就请带够了钱再来吧。或者,你看看别的,别的花比这个便宜。” “可我就喜欢这一束。” “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花束的眼神抑郁而无奈。 萧暮雪放下手里的花枝轻声问:“您为什么一定要买这束花?别的为什么不可以?” 男子回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萧暮雪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男子双手局促地抓住挎包的带子,一双眼不知该如何安放:“我……我就是特别喜欢那一束。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我想买了送她。” 萧暮雪点点头,抽出一堆花枝放在桌子上:“您稍等等,几分钟就好。”没过多久,一束几乎一模一样的花就成型了。“送给您。” 男子喜出望外,却又连连摆手:“这……这怎么可以?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嫌我插的不够好?”萧暮雪左右看看那花束说,“我觉得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花店的小姑娘叫了起来:“那……这钱算在谁头上?” 萧暮雪抿了抿双唇,轻声喝道:“多嘴!”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男子迟疑着接过花:“那,谢谢你了。明天我把钱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这花是送的,不卖。” “那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难不成,您是怕我跟您要利息?”萧暮雪笑了,“您放心了,我是良家妇女,不做这坑蒙拐骗的勾当。” “你说哪里话!我只是觉得无功不受禄。” “无功是不受禄,但没说不可以收花。” 男子腼腆地笑了:“那……谢谢你!” 萧暮雪摇摇头,端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不打算再说话。 花店的小姑娘是个话多的:“你今天真走运,能拿到这位姐姐插的花。你知不知道,想买她插的花都得提前预定?有的老主顾排一个月都未必能排到……” 萧暮雪打断她的话:“做你的事去。哪那么多话!”她回头对那男子说,“我就是个混饭吃的花艺师,没什么特别的。小姑娘跟您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男子嗫喏好大一阵子后才说:“我……我叫杨棠。怎么称呼你?” “我?”萧暮雪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淡淡地说:“我姓楚。”她从花架上抽出一些康乃馨和绿枝放在桌子上,开始插花。 杨棠看了看她,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他又回头问:“楚小姐,你我素昧平生,况且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人,还需要看身份地位的?这可真稀奇了。”萧暮雪头也没抬,“行走于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下次我遇到困难时,也有人出手相助。” 杨棠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脸颊上打了个转,拉开门走了出去。估计他已经走远了,萧暮雪对柜台后的小姑娘说:“把那花的钱记在我的账上,到时候从我的工资里扣。还有我手里这束也是。”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已快到午饭时间,便将用剩的花枝还回去,又跟小姑娘说笑几句,拉开门走了。 雨比来时大了些,但还是温柔的,没有丝毫凉意。 街尽头的拐角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杨棠看着横放在膝上的花,性感的双唇碰出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来:“这花就交给你了,替我精心照看着。” 坐在驾驶座上的小伙子线条粗犷,眉眼冷峻得像不苟言笑的门神。他用恭敬得不带情绪的声音应道:“是,少爷。” “今天跟姐姐说好了要陪她吃晚饭。咱俩得快点,要是待会去晚了,回家我又得被揪耳朵。”杨棠放下玻璃窗,伸出一根指头去绕那些飘来飘去的雨丝。不经意间,他从后视镜看见了独行的萧暮雪,一瞬间目光变得深不可测。 萧暮雪怀抱鲜花,边走边伸手接雨丝玩,那样子就像个调皮又贪玩的孩子。 杨棠阴冷的双眸浮起一丝笑意。他挥了挥手,汽车便平稳启动,很快消失在人潮和车流里。 今天萧暮雪的心情格外好。她见路边水果摊上的榴莲似乎不错,想着姚梦芽最是喜欢,便挑了个特别大的买了。 “你这一手鲜花,一手臭榴莲,是想先把鲜花递过去,趁对方欢喜分心的时候,再把榴莲扔将过去,将敌方人马瞬间全灭么?” 萧暮雪自顾自地付钱,根本不理睬说话的人。 “臭丫头!”叶寒川拽了拽她的头发,“都湿了。” 萧暮雪这才说:“赶紧拎了榴莲走人,我就能少淋点雨了。” 叶寒川递过去一块手帕:“自己擦擦脸。”他拎起榴莲,又抱过鲜花,指了指公车站,“要快点了,无双和梦芽已经到了。” 萧暮雪谢过老板,加快了脚步。 姜涵睿的家里,饭菜已经上桌了。姚梦芽手脚麻利地摆着碗筷,嘴里也不闲着:“无双,要不要给暮雪和寒川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不用,萧姑娘从来不迟到。五分钟之内,他们一定到。”君无双将色泽金黄的老鸭萝卜汤盛进一个细磁的汤盆里,对正忙着炒菜的姜涵睿说:“校长,菜已经够多的了,您别再做了。” 姜涵睿把焖好的猪蹄从锅里端出来:“不多不多……再炒两个素菜就可以了。” 君无双端着汤盆走进客厅,刚好看见萧暮雪和叶寒川结伴而来。 姚梦芽小心翼翼地捧着榴莲,不停地深呼吸:“真香!就是这个味!” 叶寒川捂着鼻子:“你赶紧给我拿到一边去,闻见这味我就想吐。” 萧暮雪知道两人又要开始斗嘴了,也懒得插话,进厨房帮忙去了。 正准备吃饭,敲门声响起。姜涵睿开了门,满脸惊喜:“慕白?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姚慕白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今天是您的生日,我肯定得来。” 姜涵睿将他让进屋:“赶紧进来,难得暮雪和无双他们都在。” 姚慕白微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进洗手间洗手去了。 叶寒川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神格外阴沉。 萧暮雪神色自如,依旧和身旁的姚梦芽玩着手指游戏。 君无双啃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脸上的表情是惯有的淡漠。 姜涵睿等姚慕白出来,忙着招呼众人落座:“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讲那么多规矩了。随意点,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若还有别的想吃的,我现在就去做。” 萧暮雪夹了个香辣猪蹄放进碗里:“我怎么觉得,咱们不是来给校长过生日的,倒像是来蹭饭的?” 姚梦芽马上附和:“可不是?菜都是校长做的,我们什么忙也没帮上。” 姜涵睿笑道:“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哪里还需要你们动手做饭?赶紧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夹了一个猪蹄给萧暮雪,“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点。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也要多吃点。” 萧暮雪对着碗里冒尖的饭菜直发愁:“校长,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您这是想将我喂成猪的节奏。” 姚梦芽撇撇嘴:“有你这么瘦的猪吗?那养猪的可不得哭死了!你呀,充其量算个吃胖了的大耗子。” 萧暮雪掐了她一把:“我是大耗子,你就是老耗子。” 姚梦芽啧啧两声:“反正我比你大,你得敬我三分。” 萧暮雪塞了口菜到她嘴里:“好。我敬你,所以让你先吃。” 姜涵睿见平时总跟萧暮雪拌嘴的叶寒川不发一言,颇为诧异:“寒川,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和暮雪吵架了?” “我哪敢跟这位大仙吵架啊?哄着都来不及。” 姚梦芽乜斜着他:“你什么时候哄着她了?不都是斗得水深火热的嘛,少在校长面前讨好卖乖的了。”她指了指君无双,“这位先生倒是经常让着她。” 君无双夹了些米饭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萧暮雪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你太懒,懒得说话,懒得理我,更懒得跟我吵。” 叶寒川直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姚慕白不紧不慢地吃着饭,不时跟姜涵睿聊聊两人都关心的话题,温和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移动,始终不插嘴。 叶寒川仔细撇去老鸭汤里的油,盛了小半碗递到萧暮雪面前:“温度应该是刚刚好,趁热喝。” 萧暮雪借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汤,又回头跟姚梦芽说话去了。 姜涵睿笑道:“你们俩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斗嘴数你们俩最厉害,却又最关心对方。这样的情谊很难得,要好好珍惜。” 叶寒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校长,您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她。” 萧暮雪慢悠悠地接口道:“是,别人是都欺负不了我,因为我一直在被你欺负,他们找不到下手的空挡。” “这里的男士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能欺负到你?不被你欺负就不错了。”姚梦芽笑着问旁边的姚慕白,“是吧,学长?” 萧暮雪接过了话茬:“我说你能不能别为难学长?他跟我又不熟,你问他这种问题,叫人家如何作答?” 姚慕白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涵睿开口了:“不熟?你和慕白前前后后的也见过好几次了,怎么就不熟了?慕白上次还说要帮你找工作。” 萧暮雪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姚梦芽高兴地接口了:“真的?那太好了!拜托学长帮她找个工资高,又不是太辛苦的工作。” 萧暮雪敲了敲她的脑袋:“工资高,又不辛苦?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姚慕白笑道:“倒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愿不愿意?” 姚梦芽抢着问:“是做什么?” “我办公室的执行秘书。” “不去。”萧暮雪一口回绝,“我胜任不了。” “你怎么就胜任不了了?”姚梦芽不解,“以你的能力当个秘书绰绰有余。” 萧暮雪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忍耐,又像是在叹息:“我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你还让我去当秘书?” 姚慕白说:“你不用跟别人打交道,只需要完成我安排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事自有专人负责。” “这么好,真难得。”萧暮雪淡淡地说,“不过,目前我还不打算换工作。谢谢学长的美意。”她捏住姚梦芽的腮帮子,一字一顿地说,“姚小姐,我的事,不要你来操心,听明白了没有?” 姚梦芽打开她的手,揉着腮帮子说:“你捏得人家好痛!” “痛吗?知道痛就好办。”萧暮雪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你再多嘴多舌的给学长添麻烦,我保证,这块肉很快就不是你的了。” 姚梦芽撅了嘴:“人家是心疼你嘛,不知好歹。” “不用你心疼我,你好好念你的书就行了。” “就是。你负责念书,我负责心疼她。”叶寒川边说边用纸擦去萧暮雪唇边的汤汁,“她有我,就够了。”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忽然惊抓抓地叫开了:“呀,我给校长的礼物忘记带了!” 君无双指了指沙发上的盒子:“那是什么?” 萧暮雪大喜,将那盒子捧了过来,双手递到姜涵睿面前:“送您的。”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素色锦盒里,躺着一支颜色泛黄的长笛,尾端挂着一串柳叶状的流苏。 姜涵睿轻轻抚摸着长笛,眼里泪光闪烁。她抬头看着萧暮雪,眼神里有疑问也有感动。 萧暮雪的目光中装满了浓浓的思念:“您知道的,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身无长物。这是爸爸的心爱之物,我把它送给我最尊敬的人,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四目相望,两个女人的心灵刹那相通。这世上有一种情感,原本就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只有彼此理解的人才能领悟。 姜涵睿握着萧暮雪的手,轻声说:“谢谢你!” 萧暮雪将盒子盖上:“本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二章 姚慕白猜测着姜涵睿与萧兰枢的关系,暗自惊奇。他掏出几张餐券放到姚梦芽面前:“这是别人送我的。我没时间去,你们几个去玩吧。听说这家餐厅的菜品都是。”中年男人气恼地说,“他和他爷爷吃霸王餐不说,还摔碎了我好几个碗。” 萧暮雪回头问那男孩:“真的?” 男孩的眼珠子东看西看转个不停,就是不看萧暮雪。 萧暮雪也不着急:“不回答?行!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管你了。” “那我说了实话你就管我?” “这个……我得视情况而定,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萧暮雪玩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男孩看了看地上的蛋糕,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地说:“我们今天没挣够生活费。我太饿了……” “那也不能吃霸王餐。”萧暮雪见他脸上有几道血印子,嘴角还在渗血,便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打的。”男孩指着中年男人说,“我都说了等我攒够了钱就给他送来,他不依不饶的,骂我无赖,还打我。” “吃了饭就得给钱,没钱想赖账就得挨揍。天经地义!”中年男人嚷道。 “吃饭给钱是天经地义,但没钱就打人,可就不对了。”萧暮雪将那男孩护到身后,“你打了他一顿,也该解气了。再说,你这一顿饭钱可未必够他的医药费。” “你什么意思?不想给钱是不是?不想给钱就闪一边去!” “我可以给你钱。只是这孩子也不能白挨一顿打。要么,我给你饭钱,然后你带他去看医生;要么,双方扯平,就此打住。” “凭什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没听见他叫我姐姐?”萧暮雪见那老人咳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又说:“你没欺负这老人家吧?” 中年男人不理她,依旧把目标对准了那男孩。他粗壮的胳膊一挥,就将萧暮雪推到一边,又把那男孩拎在了手里。 萧暮雪双眉微蹙,眼里有了怒气:“没听见我说话吗?”她见那男人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也不去夺那男孩。“你若还想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就乖乖放下他。否则,可别怪我口下不留情。” “你想干嘛?你黑社会啊?黑社会吃饭也得给钱。” 萧暮雪慢悠悠地走到煮着串串的汤锅面前,弯腰闻那些香气缭绕的汤料。“我说,你真的不打算放下这孩子么?”她又慢悠悠地走回到中年男人的面前,压低了嗓音说,“我这个人吧,没什么长处,就是鼻子比较灵。这汤这么香,是不是里面加了……”她收住话,背着人群比划出一株植物的形状。 中年男子脸色变了:“你……!” 萧暮雪快没耐性了:“我什么我?赶紧把那孩子放下。” 中年男子紧张极了,乖乖地松了手。 男孩的身体滑得像条泥鳅,哧溜一下就又到了萧暮雪身后。 萧暮雪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到中年男人面前:“给别人道歉。” 男孩一脸倔强:“我不!” “他打你是他不对,可那也是你有错在先,所以你必须道歉。” “我就不!” “就不是吧?”萧暮雪笑眯眯地看着那男孩,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不道歉也可以。那我就把你交给他,由他把你交给警察。怎么样?” “我不怕警察!” “不怕警察?嗯,你胆子不小。那,你怕不怕我?” “我……我……” “也不怕。是不是?” “姐姐帮了我,我……” “还算你有点良心。”萧暮雪戳着男孩的额头,一副大姐姐教训小弟弟的样子,“你给我听好了: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不道歉就要接受别人的惩罚。这是规矩,懂不懂?” 男孩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说:“对不起!” 中年男人也是自认倒霉的样子:“算了算了……这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萧暮雪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也不希望你的家人在外面吃到不干净的东西吧?赶紧把那汤倒了。如果哪天我路过这里,发现你用的汤料还是这些加了药的,我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算了的。警察局离这里很近的,可别给自己找麻烦。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先安安分分的做人。” 中年男人看了看围观的人群,低下了头:“谢谢姑娘给我一家老小留了条活路。卖完今天这些,我就换汤。” 萧暮雪拿出五十元钱递了过去:“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中年男人接过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塞到男孩手里,“我打人确实不对。这钱,请你和你爷爷吃碗面。”他转身向串吧走去,烟熏火燎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艰难。 萧暮雪将钱包里的钱全部拿了出来,连钢镚也没留一个:“我身上就只有这么多钱了,你都拿去吧,和你爷爷吃顿饱饭。” 男孩不接钱:“我不要。你的蛋糕我还没赔你。” 萧暮雪笑了:“亏你还记得我的蛋糕。”她把钱卷成一卷,装到男孩的上衣口袋里,“记住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不管生活有多么不易,都不要学坑蒙拐骗偷。穷也要穷得有志气。” 男孩拉住她的手问:“我要怎么感谢你?” “我不用你感谢。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的话,就记住我的话:自食其力,做个坦坦荡荡的好男儿。”萧暮雪摸了摸男孩的头,向书店走去。 “姐姐,我叫小玲珑。你叫什么名字?” 萧暮雪头也不回:“我?我叫大玲珑。” 小玲珑拿着钱,扶着白发老人慢慢走向相反的方向。 天终究还是暗了下来,风更凉了些。 书店里,人声静寂,只有收银员操作收银和翻书的声音。偶尔有人询问,也都是轻声细语的,生怕扰了旁人。 萧暮雪抱了一摞书,找了个靠墙根的台阶坐了,凝神静气地读读写写。 墙上整点报时的时钟响了两次后,姚梦芽的脸贴在了书店的玻璃窗上。她敲了敲玻璃,见萧暮雪没反应,又加大力度敲了几次。萧暮雪似乎听见了响动,站起身拍拍屁股,目不斜视地向还书处走去,依旧没瞧窗外半眼。姚梦芽恼得牙根痒痒的,回头冲着叶寒川嚷道:“你瞧瞧你那个臭丫头,气死人不偿命。” “她怎么气你了?我完全没看出来。”叶寒川抄着手靠墙而站,“我怎么觉得你很享受的样子啊!” 姚梦芽也不说话,提脚向他踹去,冷不防萧暮雪从旁边跳了出来,挡在了叶寒川前面,吓得她赶紧收了脚:“你干嘛?吓死人了!” 萧暮雪哭丧着脸说:“你还说?人家刚出来你就踹,几个意思?” 君无双懒洋洋的目光在萧暮雪皱成一团的脸上停留片刻,就飘到了霓虹闪烁的街上。 姚梦芽一个纵身扑到萧暮雪身上,一通乱摸:“我叫你不理我!我叫你装大瓣蒜!” 萧暮雪最是怕痒,忙不迭地求饶。 叶寒川和君无双乐得袖手旁观,任由两人打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三章 两个身穿深蓝色西服的男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径直走到萧暮雪面前,礼貌地弯了弯腰:“暮雪小姐,晚上好!” 萧暮雪正笑得喘不过气来,忽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忙收起嬉闹的笑容:“您好!您是?” “我是杨棠。这么快你就不记得我了?我们早上见过的。” “杨棠?杨棠……喔,是早上买花的那位?”萧暮雪躲开姚梦芽伸向自己腰间的手,“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找我有事?” 杨棠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大小姐有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暮雪整理好自己的长发,“你家大小姐是谁?我不记得我的联系人里有叫大小姐这个名字的。” “大小姐就是一月前你从劫匪的枪下救出的那位孕妇。你救了她,她一直想当面感谢你。” “噢,是她。她还好吗?” “很好。她生了个女儿,已经满月了。” “真的?那太好了!”萧暮雪很是高兴,一回头看见叶寒川铁青的脸,吓得赶紧往君无双背后躲。哪知君无双并不准备当她的防空洞,轻轻一闪身,她躲了个空,被叶寒川逮了个正着。 叶寒川神色难看极了,双眼直往外喷火:“一个月前?劫匪?枪下救人?他说的是你浑身是伤的那次吗?还敢骗我们说是你自己不小心给撞的!你长了几个脑袋敢跟劫匪叫板?不想活了!” 萧暮雪搓着双手,不停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也是不想你们为我担心。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呢,是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叶寒川不停敲她的脑袋:“错了?只是错了吗?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一句错了就想搪塞了事?我求求你,每次做决定之前能不能稍微考虑考虑自己,或者考虑考虑我们?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办?你说,我要怎么办?” 萧暮雪被敲得脑袋发晕,只乖乖忍着,一声不吭。 君无双望着天空慢悠悠地说:“谎言总会有被拆穿的时候。看来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萧暮雪恨恨地说:“姓君的,回头再跟你算账!” 姚梦芽捏住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那你的账呢,要怎么算?我现在给你留点面子,晚上回家再慢慢收拾你。” 萧暮雪叫苦不迭,回头冲杨棠嚷道:“都是你!跑来多事!你回去告诉你们家那位大小姐,我救她不是想她感激我。要是当初知道她这么多事,我才懒得救她呢,害得我朋友跟着担心。你赶紧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儿惹我烦!” 站在杨棠背后的男子脸色一变,似乎有话要说,被杨棠眼角的余光看了回去。 萧暮雪压根就没留意到这些,气鼓鼓地说:“还不走?等着我请你吃饭!” 杨棠还是一副温吞的表情:“你不赴约,我就不能走。” “你烦不烦?我都说了几百遍了,我帮她不是为了要她感谢我。如果她真的有心,就把她想给我的东西捐给孤儿院,我很乐意提供孤儿院的地址。” “这个我做不了主,你可以亲口跟大小姐讲。” “拜托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好不好?没看见我已经快被人拆了重组了吗?” “你如果不赴约,我会很难做的。”杨棠面有难色,“暮雪小姐,你也不想我丢了工作吧?现在工作这么难找,我一家老小还靠我养活。” 萧暮雪无奈地拍着脑袋原地转圈:“我真的不想去……”目光过处,却发现身边三个人中竟有两个对自己怒目相向,剩下的那个也面色不善,心想:就目前这个情况,我还是走为上策。等稍晚些或者明天再见,他们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干!她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你走一趟,我总不能害你丢了工作。” 杨棠绅士地弯了弯腰:“感激不尽。” 萧暮雪慢慢蹭到叶寒川面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回来?” “我才不要等你!” “等我啦!你和梦芽都去君少那里吧,晚上我向你们负荆请罪。”萧暮雪又笑眯眯地拉住姚梦芽的手,“你也别生气了。你是最爱我的了……” 姚梦芽切了一声:“懒得你!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萧暮雪装腔作势地行了个礼:“是,长官!”她转身对君无双做了个鬼脸,小声威胁道:“好好安抚这两位大人。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还这个样子,我拿你是问。” 君无双叹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暮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总得有个人让我欺负呀,不然我不憋屈死了!你认命吧,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魔掌。” 君无双笑了笑说:“快走了,人家等着。” 萧暮雪对着叶寒川和姚梦芽比了个求放过的手势,跟着杨棠上了车。车门一关上,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胸口自语道:“还好还好,撤离及时,才没伤及性命。”她见司机板着一张门神似的脸,赶紧收了声,安静两秒后又说:“我晕车厉害,请开慢点。” “晕车?”杨棠的手在她的脸上一晃,轻声说:“那就好好睡一觉。”他的话刚说完,萧暮雪就靠着他迷糊过去了。“开慢点,让她多睡会。” “是,少爷。” 杨棠将萧暮雪的身子放平,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他抓起一把头发扫自己的脸,还不时用一根白净如玉的手指去戳那卷翘的长睫毛,笑得开心极了。“我一直以为,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什么有趣的人了。没想到,被我逮到一只。你说,她醒了会不会骂我?” “不会的。” “为什么?” “她若知道了您的身份,绝不敢对您不恭。” “也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呢。”杨棠摸着下巴说,“我得好好吓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您高兴就好。” 窗外夜色迷蒙,雨下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 司机拉开车门,弯腰去抱萧暮雪,被杨棠叫住了:“别碰她,我来。”他小心地抱起萧暮雪,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 司机显然被他的举动惊住了,呆了很久才快步跟了上去。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坐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妇,正专心致志地看书。她见杨棠怀抱着萧暮雪走了进来,也吓了一跳:“你这又是闹哪样?可从来没有女人在你怀里睡过觉。” 杨棠轻轻将萧暮雪放在沙发上:“如你所见,这丫头是个例外。” 那少妇站起身,围着他转了几圈,又看了看萧暮雪:“你喜欢她?” “不可以吗?”杨棠脱下西装,随手扔到沙发上,“这衣服穿得我难受死了。” “我说,你对女人的热度从来没超过半个月。算我拜托你,这姑娘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你就放她一马吧。” “能让我有半个月的热情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端木家的男人个个都是痴情种,那这世上得有多少姑娘要哭瞎眼了。一人独宠,不如雨露均沾。这样她们才有机会接近我,得到她们想得到的东西。”杨棠轻轻拍了拍萧暮雪的脸颊,“你把她弄醒,我换身衣服去。” 那少妇把手里的书扔到沙发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多了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女子。”她从一个密封的盒子里拿出一张纸巾盖在萧暮雪脸上,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慢慢削。一个苹果还没削完,萧暮雪就醒了。她拿掉脸上的纸巾,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四下张望。 “你醒了?”少妇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吃个苹果。” “这是哪儿?”萧暮雪摇了摇头,捶着肩膀问,“杨棠呢?” 少妇指了指她身后:“在那儿。你找他有事?” 萧暮雪回头,只见那个门神一样的司机正在自己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我说的不是他,是跟他一起回来的那个人。” 少妇愣了愣,随即笑道:“他不叫杨棠,叫端木剑锋。杨棠是你身后那位。” “端木剑锋?”萧暮雪有点搞不清状况,“那你是?” “上次你在银行救的那个孕妇就是我,端木柔。剑锋是我的弟弟。” “端木柔,端木剑锋……端木……这个姓氏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端木云端你知道吗?是我爷爷。” “端木云端?是不是那个缔造了端木家族的端木云端?”萧暮雪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传闻中端木家族纵横黑白两道,且富可敌国,看来是真的。” “过誉了。” “既然有如此厉害的家世,那他干嘛要用杨棠的名字?” “可能……可能他只是突发奇想,觉得好玩。” 萧暮雪又回头看了杨棠一眼,心里直嘀咕:冒名,是我的小跟班。” “那他爷爷呢?” “爷爷在这儿呢。”端木剑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那老人家的扮相是不是惟妙惟肖,毫无破绽?佩服吧!” “是挺佩服的。话说回来,你家大业大,却装成连花都买不起的落魄人,到底为了什么?不会又是因为好玩吧?” “bingo!”端木剑锋打了个响指,“姐姐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就想验证一下她的话。如此而已。” “结果呢?你满意吗?” “非常满意!你确实很有趣。” 萧暮雪的嘴角浮起一丝冷淡的笑:“有趣?任意践踏别人的善意,你还觉得很有趣?你是有多空虚,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端木柔的目光落在萧暮雪的脸上,久久没有挪开。 端木剑锋皱了眉头:“我只是偶尔想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有什么错。” “没错。不过,你戏耍了我,就错了。”萧暮雪站起身,脸色十分不悦,“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我,我并不觉得你只是觉得好玩。原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原因嘛……”端木剑锋拿过苹果咬了一口,“你是我们端木家的恩人,我们本该好好报答你。只是,介于端木家的特殊地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得不多个心眼。刚好我最近无事可做,想找点好玩的事来打发时间,就顺便测试测试你的人品,试探试探你救我姐姐的动机,看看你有没有进入端木家的资格。” 萧暮雪冷笑道:“这有钱人的脑回路,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就连践踏别人善心的行为,都可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今儿我算是开眼界了。”她对着端木柔弯了弯腰,“大小姐,我当初救你,不过是看你有孕在身,不忍心孩子受到伤害。如果你真的念我的好,以后就不要再以此为由叫我出来。我虽然不像你们那样每天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可我也需要养家糊口,也很忙的。告辞了。” 端木剑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拦住了她:“不许走!” 萧暮雪冷眼相向:“怎么,端木少爷这回不装穷卖富了,改弦易辙演强盗了吗?还不许人回家了?” “你……你对端木家了解多少?” “你希望我了解多少?了如指掌?一知半解?还是一无所知?” “起码你应该知道我们端木家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然后呢?你才有理由怀疑我救你姐姐是别有用心的?” 端木剑锋语塞。 “算了吧端木少爷,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无聊的。我对你们端木家的了解,只停留在传闻的层面。你大可放心,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们家扯上关系。” “可是现在已经扯上关系了。” “你不理,我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难道你不想跟着我,做我端木剑锋的女人?” 萧暮雪诧异地看着端木剑锋,很久很久都没说话。片刻后,她嗤嗤笑了:“我说你啊,到底是有多自恋?你端木剑锋是能自己生孩子,还是从外星人手里拯救了地球?竟如此自大!做你的女人?就你这种只知道算计而不付出真心的人,对不起,本姑娘看不上。” 旁边,端木柔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最后只留下了惊奇。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我!” “凡事总有例外。” “你不怕我吗?” “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一,我没想过要攀上你端木家这根高枝;二,我没想过要靠着你端木家飞黄腾达;三,你这种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压根就进入不了我的视线,又岂会怕你!” 端木剑锋气恼地扔掉手里的苹果,眼里慢慢有了寒气:“喂,别以为你救了我姐,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那你想拿我怎样?” “萧暮雪!” “在呢。有话就说。” “你!你……” 萧暮雪嫌弃地挥了挥手:“懒得跟你这种不懂人情世故,油盐不进的人浪费唇舌!”她抬腿朝门外走去,刚走到杨棠身边又折了回来,右手往端木剑锋面前一伸:“拿来。” 端木剑锋皱了皱眉头:“什么?” 萧暮雪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钱了。今天早上的花,我就当是你照顾我们老板的生意,给你打个折,收你三百五十就好了;晚上给那孩子的钱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但总之不会少于三百元。再四舍五入算是收你的利息,你给我七百,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端木剑锋眼里的寒气渐渐变成了笑意:“你是当真的?” “谁有精神跟你废话!快点给钱。你给钱,我走人。咱们两清。” 端木剑锋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美元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只剩这个了。” 萧暮雪接过钱,对着灯光照了照:“不会是假的吧?”顿了顿又自语道,“端木少爷如此家世,应该不屑拿假钞糊弄别人。那,我就笑纳了。” 端木剑锋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一伸:“拿来。” 萧暮雪飞速地把拿着钱的手藏到背后,满眼的戒备:“干什么?抢钱?” “你还要找我零钱。” “我身无分文,哪来的零钱?” “那我不管,你起码还差我一百元。你不是说要两清吗?那就把该给我的都给我。不然,你就留下来陪我。” 萧暮雪根本不搭理他,目光在窗前的花束上盘旋。“这插花是谁的手艺?很不错嘛。只不过,还可以更加完美。”她走过去,调整花枝的距离,调换花的位置,又抽了几枝颜色鲜艳的出来。忙了一阵后,拍拍手说:“这样就好了。” “我让你找钱,你摆弄那花做什么?” “你这花经我这么一摆弄,价格起码要贵一百五。我今天心情好,就大方让你了,你不用再找我钱了。” “你敢戏弄我!” “岂敢!跟你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我这就是小儿科。走了,后会无期。” 端木剑锋伸手扣住萧暮雪的手腕:“你站住!” “把你的手拿开。”萧暮雪的声音陡然寒冷如冰。怒气在她的眼角眉梢晕染开来,漆黑的眼珠宛如深不见底的幽谷:“怎么,端木家的男人原来是这么没教养的?随随便便就对一个女人动手动脚!” 端木剑锋心下微动,随即松了手。 萧暮雪厌恶地直甩手:“端木少爷,不管你们端木家有多了不起,你有多厉害,可对女性该有的尊重,还是请别忘了!” 端木剑锋一言不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四章 端木柔终于说话了:“暮雪小姐,其实我弟弟没什么恶意,他就是太贪玩了。” 萧暮雪的表情又恢复了淡然:“他要怎样,是他的事。只要跟我无关,我就不关心。大小姐,暮雪就此别过,你保重。” “请留步!暮雪小姐,你是我端木家的贵客,之前种种,确实是我弟弟失礼了。还请你多包涵。”端木柔回头吩咐佣人,“告诉芳姨,我要招待客人。” 端木剑锋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萧暮雪发呆。 端木柔笑道:“盯着女士看也是不礼貌的,你不知道?” 端木剑锋赶紧把目光从萧暮雪的脸上挪到了天花板:“这样总可以了吧?” 端木柔笑得更厉害了:“跟客人说话,不看着对方的眼睛,同样是不礼貌的。” 端木剑锋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我怎样?你这丫头,为什么在端木家的人面前还这么骄傲?” 萧暮雪慢悠悠地说:“你可以理解为无知者无畏,又或者无欲则刚。” 端木剑锋竟深以为是:“嗯,你是无知者无畏。” 一个胖胖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只通体漆黑,一双眼一黄一绿的猫。“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萧暮雪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猫,随即认出了老太太:“您是上次签收鲜花的那位老人家?”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是的。” 端木柔说:“这位是端木家的大总管,芳姨。” 萧暮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我是萧暮雪。” 芳姨连连点头:“好孩子,有教养。” 端木柔笑道:“那我们边吃边聊吧。平时我们家都没什么人来,吃饭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的。今儿你来了,可热闹多了。” 萧暮雪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入席。 晚餐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超市里能买到的食材,味道却是萧暮雪从没有吃过的鲜美。 席间,萧暮雪和端木柔边吃边聊,倒也愉快。只是那个话多的端木剑锋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只默默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饭菜。 吃完饭,稍微坐了坐,萧暮雪起身告辞:“大小姐,饭我已经吃了,你的心意我也收到了。那我就走了。”她又对抱着猫的芳姨说,“谢谢您准备的晚餐,非常美味!” 端木剑锋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萧暮雪走到他面前,认认真真地说:“谢谢你接我过来,关键是我一点都没晕车。你能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法子么?” 端木剑锋忍俊不住:“你一本正经的道谢就是想知道不晕车的法子?” “不行?” “那法子只有我用才有效果,抱歉不能告诉你。” “小气!不过我也没奢望你能告诉我。走了。” 端木柔叫住她,递过去一张空白支票:“你填个自己喜欢的数字,明天就可以兑现。” 萧暮雪没碰那支票:“我救你一命,你请我吃顿饭,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人命可比饭值钱多了。端木家的人,从不欠别人人情。” “不欠人情,又何来人情?端木家的人,都是用钱来衡量人情的么?”萧暮雪推开端木柔的手,“这支票还是你留着吧,我用不着。如果你们家的钱实在多得用不完,不妨捐一点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能吃顿饱饭,穿得暖和点。” “你希望我捐多少?” “多少都是心意。” “就依你。”端木柔说着拿出楼的灯亮了才离去。一段时间下来,萧暮雪再也不好装作不认识了。 端木剑锋从不避讳自己的双重身份,经常给萧暮雪讲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和帮派间你死我活的争斗。萧暮雪不喜欢那些血雨腥风的事,但也从不规劝他,只是常常在他说得兴起时泼一瓢冷水:打架斗殴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不过是莽夫所为;或者,就这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还以为你是帮扶了弱小,结果,又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把戏;又或者,你知道纣王为什么会亡国么?归根到底,并不是因为他贪恋苏妲己的美色,而是他不懂得给别人留活路。你现在已经是端木家的当家人了,何必还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太贪恋权力,小心被吞噬! 有两次,两人话不投机,闹得不欢而散。端木剑锋回家将家里值钱的古董砸了个稀巴烂,跳着脚叫嚷着要给萧暮雪好看。可第二天早上刚起来,就跑去向端木柔请教该送什么礼物道歉萧暮雪才不会反感。 一来二去的,端木柔放下心来,反倒希望端木剑锋多跟萧暮雪相处,以削减他的戾气。 接触得多了,萧暮雪对端木剑锋的了解也多了起来。比如:他从小就立志当一名伟大的演员,奈何家庭原因,被迫放弃了梦想,至今引以为憾。后来又发现端木剑锋喜欢将每一件跟他自己有关的事做到极致,不允许有丝毫不完美,更别提失败了。最让她抓狂的是:端木剑锋性格中极度分裂的双重性格,随时随地无缝隙切换,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知道的越多,萧暮雪就越不安,越发不希望端木剑锋过多的涉入自己的生活,便在某个适当的时候当着端木柔的面和他击掌为誓,并约法三章:第一,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插手对方的私生活;第二,双方保持朋友圈的绝对独立;第三,端木剑锋必须藏好行踪,不能让萧暮雪身边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端木剑锋欣然接受。 萧暮雪却无法安心。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她才渐渐放下心来,并自作主张给端木剑锋取了个别名:小贱。 等到秋天过完的时候,两人已相处得像是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五章 几场风雨后,气温骤降。往来的行人脸上,没有了昨日的舒爽,只有瑟缩的寒意。那些早起的小商小贩已穿上了薄棉袄,有些年龄稍长的,更是穿上厚厚的羽绒服。 吃过早饭,君无双有早会,先走一步上班去了。 叶寒川收拾停当,也准备出门。萧暮雪叫住他,将两个一红一黑的瓶子和一张纸装进他的挎包里:“老规矩,先黑后红,服用方法我已经写在纸上了。只是这次的红色药丸只有一片,让你妈在服用后一个小时内来找我。我要看她的身体反应。” “我记住了。下班后我就给她送去。” “嗯。那你路上小心。” 叶寒川摸摸萧暮雪的头,出门去了。 姚梦芽咬着牙刷靠在洗手间的门上,满脸的疑惑:“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真的在给萧月茹治病。” 萧暮雪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她的病都快好了,你还不相信?”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初衷。”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么?” “我才不相信仅仅是因为你不想彼此再纠缠下去了。” “知我如你。” “不只是我,无双也不相信。只有寒川那头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猪,才深信不疑。你就不能告诉我原因?” “你干嘛非得知道?” “因为我一直觉得不安。” “怎么,你害怕我把她给弄死了?放心,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治好她。” “真的不能告诉我?” “不是不能,是不想。”萧暮雪叹了口气,“上半年的那次疫情,你不在这个城市,不知道当时人们有多恐慌。寒川,君少都被隔离了,生死难料;你又远在千里之外,我看不着摸不到……那种慌乱和无助,我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去寺庙许了愿:若你们三人能从那场疫情中全身而退,我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怨,救萧月茹一命。你们没事,我当然要遵守诺言。” 姚梦芽红了眼睛,不顾满嘴牙膏泡,一个熊抱就到了萧暮雪身上:“谢谢你!”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才感动,是不是有点晚了?”萧暮雪拍拍她的肩膀,“赶紧去漱口吧,可别把牙膏弄到我头发上了。” 姚梦芽回头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爱你!” 萧暮雪跳了起来:“你脏死了!” 姚梦芽笑道:“没亲你的嘴你就该感谢我了。” 萧暮雪抓狂了:“赶紧收拾好了滚回去学习!要是考砸了,我拿棉花糖的大便给你做面膜。” 姚梦芽笑得前仰后合:“你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能不能有点新意?” 萧暮雪想了想说:“那把棉花糖的换成我的?肯定气味芬芳,包你满意。” 姚梦芽做呕吐状:“你才是脏死了!” 萧暮雪穿好大衣,迈着猫步,拈着兰花指,无比嘚瑟地开了门:“本宫起驾了。你跪安吧,周末再召你。” 姚梦芽在后面追着喊:“皇后娘娘,记得按时用膳,按时就寝。” 风乍起,落叶漫天飞舞。 萧暮雪来到街边,叫了辆出租车直奔苏默颜的住处。 初冬的阳光宛如冰窟里的灯光,徒有其名,却并不温暖。银杏的叶子洒满了行车道,被车带出的风扬得到处都是,翻飞着苍黄的寂寞。松柏依旧苍翠,只是颜色有些泛白,似乎是霜打过的痕迹。 萧暮雪开了门,轻手轻脚上了楼,见苏默颜正埋头做手工,一头白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尽管她已见惯不惊,依然觉得那亮白的颜色十分扎眼,叫人心疼。 苏默颜听见动静抬起头来,随即开心地笑了:“你来了!”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看,我给你做的手套。” 雪白的棉花铺得均匀平整,用最柔软的棉布包裹着,看着就觉得温暖。萧暮雪戴上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好。“好巧的手!” 苏默颜将一缕白发别到耳朵后面:“等这手套做好了,我再给你做一:“妈,茶好了。” 姜曼云什么也说,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即啪地放到茶几上:“你的茶艺怎么一点都没进步?这要怎么下咽?” 萧暮雪低着头,样子十分委屈。 “一说你就这副德行!能不能长进点?” “我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你努力干什么了?白吃白喝还要你哥忙前忙后地伺候你?” “妈!”萧暮雪委屈极了,声音里已有了哭音,“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没办法所以就只能辛苦你哥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去死吧!” 姜曼云的眼里满是鄙夷和嘲讽:“死?你有死的勇气吗?” 萧暮雪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她感到无比愤怒,有种想反唇相讥的冲动。转念想到姜曼云毕竟是苏默颜的生母,又不得不将心中的那口恶气忍了下去:“妈,您这样说我,也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女儿。” “你除了流着我的血,还有什么地方像我?只有你哥,他才像我的孩子。” “妈!如果您这样不喜欢我,当初干嘛还要把我生下来?”萧暮雪心中的愤怒变成了悲伤——替苏默颜悲伤。她无法想象,那个温柔脆弱的女孩在承受病痛的同时,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的。她眼里有了泪光,心不由自主地抽搐:“妈,当年,您为了一张绿卡,抛夫弃子,害得爸爸郁郁而终,而我们兄妹俩要是没遇上养父母,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遭遇;如今,您又为了塑造自己的形象,对外宣称自己为了事业终生未嫁,将我和哥哥藏在暗处。既然如此,那您就安安心心地当您的女强人,我和哥哥生活在爸爸妈妈身边,就那样老死不相往来,不是很好吗?又何必多生这些事端,您心烦,我也不快乐!” 姜曼云一巴掌挥了过去:“放肆!” 萧暮雪躲无可躲,硬生生挨了一耳光:“您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我生了你,还不能打你了?” 萧暮雪捂住脸,眼泪流了下来:“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苏凌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错了!”他直奔萧暮雪身边,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我错在不该幻想她还有一点人性。” 姜曼云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苏凌枫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你没人性,你不配为人母。听清楚了?没听清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姜曼云气得抓起茶杯扔到地上:“你给我闭嘴!” “不想听?那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你听好了,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来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和颜颜的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若你再来,别怪我不客气。” “苏凌枫!”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请你速速离开,超过一分钟,我就报警。”苏凌枫说完牵着萧暮雪的手进了厨房,拿冰袋贴在她微肿的脸上。“你这傻丫头,怎么再说都不长心眼,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萧暮雪低着头,委屈难诉。 姜曼云满脸恨色,跺跺脚扭身出了门。 苏凌枫将萧暮雪头上的绢花取下来,又给她换了个冰袋:“以后,你再不会跟我说:再怎么也是自己的母亲,没有解不开的心结过不去的坎之类的话了吧?” 萧暮雪惊道:“你认出我了?是因为这发饰么?” “我区分你和颜颜,根本不是用眼睛,靠的是心。”苏凌枫将换下来的冰袋放回原处,“就算你扮得再像,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萧暮雪早已忘了疼痛,只剩下佩服:“不是吧?书呆子还有这样好的眼力?” 苏凌枫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能不能不要叫我书呆子?我哪里呆了?” 萧暮雪摸了摸额头:“除了眼力不呆,哪里都呆。”她扔下冰袋,转身向楼上跑去,“我看看默颜去。” 刚跑到客厅,就见苏默颜正站在楼梯口掉眼泪:“暮雪,你受委屈了!” 萧暮雪笑道:“没关系的。我皮糙肉厚的,挨一巴掌就跟被蚊子叮一口差不多,并不怎么疼,稍微有点痒。”她擦去苏默颜的眼泪,指了指外面的菜地,“我来的时候瞅了一眼,上次咱俩一起种的那菜长得差不多了。今儿就拿它祭我的五脏庙呗?” 苏默颜看看窗外,见天气阴沉,没有半点阳光,便说:“嗯,我这就拔菜去。” 萧暮雪目送她出了门,回头问苏凌枫:“你妈为什么要这样对默颜?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我听爸爸说,当年她的生意刚起步的时候,意外怀了颜颜。本来她是要打掉的,可是爸爸坚决不同意。后来因为生育,她丢了很重要的机会,恰巧资金又出了问题,生意一败涂地,家里连买菜的钱都没有……所以她不喜欢颜颜。再后来的事,颜颜应该都告诉你了。” “我今天也真是见识了!”萧暮雪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很难过,“真不知道默颜是怎么熬过来的……那她的心脏病又是什么回事?” “可能因为早产,又加之在娘胎里就各种颠簸和来自母体的情绪压力,造成了先天不足。”苏凌枫叹了口气,“枉我空有一身医术,也还是治不好她的病。” “这怎么能怪你呢?人最不能选择的,大概就是父母了。遇见了你母亲这样的,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勇敢坚强。” “我知道。谢谢你替我守护颜颜。”苏凌枫动情地说,“在这世上,除了养父母,我最亲的人,就是她了。我不舍得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我有时也是有心无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其实最重要的不是你如何去守护,是要让默颜学会自我保护。没有谁能替代谁勇敢,也没有谁能替代谁悲伤,更没有谁能替代谁的人生。你若爱她,就该让她独立成长。” 苏凌枫沉默。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书里总夹着一叠照片,而且时不时还有新的?” “因为你们感情好。” “不全对。最主要的是,那些照片里有默颜喜欢的男孩子。” 苏凌枫惊道:“怎么可能?” 萧暮雪笑道:“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书呆子,根本不懂女儿家的心思。默颜的身体确实不健康,可这并不妨碍她去喜欢别人。” “她喜欢谁?” “你不用知道是谁。你只要知道,让一个人坚强快乐,最好的方式并不一定是保护她远离所有的伤害,而是给她所想,所爱。” “可是,我怕……” “怕她被伤害?怎么会?她喜欢的那个人,看似懒散,实则是最温柔,最体贴,最可靠的。”萧暮雪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我可警告你,默颜的感情才刚萌芽,你可不要瞎过问,更不要干涉。否则,我跟你没完。”她见苏默颜从菜园子走了过来,赶紧跑过去帮忙拿菜。 苏凌枫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而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六章 准备午饭的时候,萧暮雪边帮忙洗菜边讲这几天的趣事。 苏默颜不停地问这问那,问得最多的,还是君无双。若萧暮雪说花花大少是天下第一嘴贱的家伙,她便说,他不是嘴贱,只是见解独到;萧暮雪又说花花大少是最懒散最没有斗志的,她便说,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 萧暮雪打趣道:“怎么他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苏默颜红了脸:“哪有?我……我只是觉得他其实蛮好的。” 萧暮雪捉狭道:“我也没说他不好呀!你急什么?” 苏默颜的脸已经快红到脖子根了:“你……你坏死了!竟取笑我!” 萧暮雪笑得打翻了手边的菜篮子:“哎呀呀,瞧瞧你,开个玩笑而已,还当真了!” 苏默颜扔下手里的菜,沾满水的手直接伸到了她的腋下:“我叫你笑我!” 萧暮雪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苏凌枫靠在厨房门口,看两个女孩说笑打闹,一向沉郁的脸色平和多了。 趁着苏默颜做饭的时间,萧暮雪窝在沙发里看书。苏凌枫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优秀人才引进计划书?你们医院的?” “不是,是我妈妈生前任职的医院。有没有兴趣?” “我从来没想过要出国,更别说是移民了。”萧暮雪翻看着文件,“哇,这条件够优厚的!只是我未必能胜任。” “你的情况我已经详细地跟院长说了。她对你非常满意,也非常希望你能去。” “再说吧。目前我还在学习中,等我学有所成了,如果有这方面的需求,我会考虑的。多谢你替我打算。” 苏凌枫有些失望:“我可是大包大揽地跟院长承诺了要说服你的。” 萧暮雪弯了弯腰:“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真的谢谢你!”她把文件放到沙发上,闻着香气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吃过饭,萧暮雪和苏默颜手牵手上楼去了。苏凌枫收拾完碗筷,也整理菜园子去了。照例,苏默颜休息半小时,吃了药就躺下休息。萧暮雪拿了本书坐在窗边,开始做自己的事。 天气越发阴沉了,像是要下雨。 一棵高过屋他智商高,没想到人也这么帅!” “那是!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来路。妥妥的红三代不说,爹娘老子可都是千里挑一的人尖尖。” “那他怎么林医生……林医生的叫,而不叫妈?” “人家这叫低调,低调懂不懂?有志气,不想靠着爹娘的关系挣饭吃的人都这样。恨不得将亲属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的,生怕别人说三道四。暮雪,你跟林医生关系那么好,去没去过她家?见没见过她儿子?” “林医生?咱们学院有好几个林医生,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上课总抽你回答问题的那个林医生,林凤至。” 萧暮雪停下来翻书的手:“她儿子?她儿子怎么了?” “不会吧,你也没见过她儿子?那太可惜了!真是太帅了!” 萧暮雪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怎么了,吓死我了!” “听说他跟你一样,也是b大毕业的,好像还是金融系的高材生。” b大金融系?萧暮雪的眼前晃过一张欠揍的脸。“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听林医生叫他无双,姓什么不清楚。” 萧暮雪啪地合上书:君无双!还真是你!她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外加无数声冷笑和无数整蛊的念头:你小子敢骗我!我让你知道“萧”字怎么写! “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对不起,我忽然想起忘记喂猫了。” 长发姑娘凑过来问:“我看你一直戴着婚戒,怎么从来没见你老公来接你放学?你那么晚才回家,他不担心?” 萧暮雪笑得灿烂:“我们距离太远了,他有心无力。” “你们是异地恋?” “对,异地。”萧暮雪轻轻碰了碰戒指,想起了前几天的梦境,“他刚回来看过我,又走了。” “真佩服你们这些异地恋的人。得有多爱才能承受那样沉重的思念!” “习惯了就好了。”萧暮雪忍住内心的疼痛,保持着笑容的完美,“不过,我还是希望跟爱的人天长地久的厮守。只是,没办法。” 林凤至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瞬间,教室里一片哀叹声。 萧暮雪悄悄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戒指上,久久没有移动。 黑暗剥离了浮躁与喧闹,夜幕下的校园有着不同于白天的沉静。 放学后,萧暮雪等在林凤至回家的必经之路,蹲在地上玩着一把小石子。玩够了,随手从地上揪了几根草,三五下就编了个小兔子。小兔子……初见姚慕白时,他送自己的就是小兔子吧。 一去经年,时过境迁。 萧暮雪定定地看着那兔子,蓦然发现很多事很多人就算你从来不去想,但并不代表已经忘记,而是深藏于心,不与细说。她自嘲地笑了笑,随手将那小兔子丢到了草丛里:这世间万物,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的。 林凤至站在树的影子里,静静地看着萧暮雪,看了很久很久。“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萧暮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等您呢!” “等我?有事?” “有。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跟您确认。”萧暮雪完全不打腹稿,直奔主题:“听说君少是您的儿子?” “是。怎么了?” “没事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萧暮雪摩拳擦掌地说,“居然敢骗我……”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你?” “不想。就算他愿意说了,我还不一定愿意听呢。” “既然你不愿意听,又干嘛要向我求证?”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流言蜚语,就是因为道听途说的人太多了。君少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自己听信别人之言误会他,我更愿意自己亲自验证。” 林凤至指了指灯火璀璨的校园:“愿不愿意陪我走走?” “好啊!看样子今天晚上能挖到某人的秘密宝藏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萧暮雪笑得像个贼:“君少太滑头了!我需要一个能对付他的杀手锏,就是那种我刚说一个字他就糗得立马缴械投降的。有没有这样的?” “有。小时候尿床。” “这个不算。我小时候也尿床。” 林凤至噗地笑了:“你这姑娘,这种事也能说得如此坦白。” “小孩子尿床不是很正常嘛!您说个别的。” “跟别人打架,被他爸爸一顿胖揍?” “这个也不算啦!没几个男孩子不打架的,打了架肯定就得挨父母的揍。” “这个也不算的话……那,让他一直放不下的伤心事算吗?” “伤心事?”萧暮雪停下了脚步,“君少?” “怎么,他就不能有伤心事了?” “当然不是。”萧暮雪没有了嬉笑的神情,“我的意思是,既然他的过去我没有参与,我就不想知道那些过往。” “可是,他的过去影响着他的现在,甚至是将来。况且,你已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同欢共悲,你要怎么假装不知,或者视而不见?” “如果君少知道您告诉了我,他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绝对不会!因为,据我所知,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无人能及。” 萧暮雪搓着双手,看起来很紧张:“那,我就听听?” “你不必紧张,咱们就是随便聊聊,聊到哪儿算哪。”林凤至拉过她的手装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想必你也听说了,无双的爷爷和外公都是老红军,我们两家的子女中鲜有不是军人的。无双的父亲以前是特种兵,后来因为工作调派就复原了。无双出生后,他父亲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所以在无双还很小的时候,就已严格按照训练特种兵的方法来训练他。刚开始,我很担心无双承受不了那份辛苦,后来却发现他完全乐在其中。用他爷爷的话说:他天生就是个当兵的胚子。尤其是他的射击天赋,真真的是万里挑一!初中三年级那年,他被选到了特种兵的预备队。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肯定就是待在特种部队了,谁知道后来出了一件事,让他放弃了军人这个职业。” 萧暮雪静静地听着,连呼吸都放得缓了。 “在预备队,无双认识了一个射击能力不在他之下的男孩。他们俩的性格很合拍,又经常切磋,慢慢就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学习,一起捉弄教官……总之,青春年少时会做的事,他们也都做了。后来,预备队要选队长,他俩是最后博弈的人选。无双的射击技术比那男孩略高,所以最后是无双赢得了比赛。那男孩也很替无双高兴……可就在那天晚上,那男孩却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说: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失败过,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无双拿着那男孩的遗书在他的遗体前不吃不喝站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向队里请求退出,谁也拦不住。”林凤至叹了口气,又说,“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变得懒散而没有斗志。亏得他本身就聪明,不然,未必能考上大学。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坚持给那男孩的父母寄钱寄物,说只有那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我们也都知道不是他的错。可是,他自己不那么想,又有什么办法?” “我能理解他。人都有执念,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萧暮雪望着天边深远的黑暗,眼前晃动着楚星河的身影,“有些事,不到我们入土为安,是没办法忘却的。可能在别人看来,那些坚持都是自苦。可谁又知道,其实那早已成为了习惯。要一个人改掉习惯,是件很艰难的事。我做不到,您也别勉强他。总有一天,他会放下的。” “确实。遇到你们几个伙伴后,他已经好很多了。”林凤至笑了笑说,“你知道你们第一次见面后,他怎么跟我形容你吗?” 萧暮雪撇撇嘴,摇头:“我不想知道,因为他肯定不会说我的好。形容我的词大概会用仙人掌,小辣椒,或者巫婆。” “他说,他在凌云中学见到了一种稀有生物:像仙人掌,会巫术,却开着五颜六色漂亮的花。” “哇,这简直就是至高赞美啊!”萧暮雪打了个寒颤,“好不习惯他这么说话。” “再后来,他因为桥河中学跟他爸爸吵了一架。我就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桥河中学?他甩给我一句:我不希望女巫失去笑容。你应该不知道吧,他爸爸当时是教育局局长。” 啊?不是吧!这就尴尬了!萧暮雪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她不自在地挠了挠了脖子,问:“他……他没说我什么吧?” “有啊,当然有。” 萧暮雪默默地在心里说:你这个长舌男! “他跟他爸爸说了你的事,又说他爸爸有失察之责。你是没见过他犀利起来的样子,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其实他爸爸并不知道凌云中学挖人的事,一直以为所有学校的生源都是按照分数线来分配的。那次之后,教育局下达了扶持普通中学的红头文件,也不允许再有挖人的事发生。” 萧暮雪心里暖暖的:“那我可得好好的感谢他呢。” “这倒不必。无双就是怕你知道了这些有心理负担,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要是巴巴的跑去跟他道谢,那他真的会怪我多嘴了。” “我知道了。” “你若愿意,找个方便的时候,来我们家吃顿饭吧。他爸爸一直想见你,可都被无双给拒绝了,说你不喜欢应酬。” “好,我一定去。我也想当面感谢局长,谢谢他从谏如流。” “你叫他叔叔就行了。要是你叫他局长,就等着挨训吧。军人训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面的,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记住了,不是局长,是叔叔。” “他都升级当叔叔了,那我这林医生是不是也该……?” 萧暮雪立马甜腻腻地叫道:“林阿姨!” 林凤至宠爱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招人喜欢!” “您怎么跟我师娘一样,一高兴就捏我鼻子。再这么下去,我该进整容院了。” “再怎么捏都还是这么漂亮!”林凤至说着又捏了一下,“那你现在跟桥河中学的老师还有没有联系?” “当然!我师娘几乎是隔天一个电话。从衣行住食,到学习工作,再到找男朋友……就没有她不操心的。我老师呢,每周都要专门打电话过来问我的学习情况,一旦听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了,马上翻脸。”萧暮雪清了清嗓子,学着张宇涵的声音说,“萧暮雪,你是学生知道吗?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学习都搞不好,还当什么学生?赶紧回去给我好好看书。要是学不好,就滚回来给我回锅……啧啧啧,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那么大火气,太可怕了!” 林凤至笑道:“你老师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不会翻脸翻得更快?” 萧暮雪摆摆手:“不会不会。他会推推眼镜,假装严肃地看我一眼,然后用低沉的嗓音说:这丫头,又调皮!”说完,她仰头大笑,“我最喜欢看我老师那样说话了,明明非常疼我,非得装得跟阎王似的。” “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像家人一样。” “嗯。”萧暮雪笑得十分幸福,“我运气好,遇见的人对我都很好。” 迎面走来几个姑娘,老远就跟林凤至打招呼,神态恭敬而充满了崇拜。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说:“林教授,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可以吗?” “当然!” 萧暮雪连忙说:“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她加快脚步向校门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林凤至的视线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七章 夜虽冷,人心却是温暖的。街边的小吃摊上,热气腾腾的各色吃食勾引着路过的人们。馄饨,饺子,米线,肠粉,面条,烧烤,牛肉汤……应有尽有。忙了一天的人们慢下脚步,或成双成对,或呼朋唤友,或单独行动,坐在某个相熟的或刚相中的摊点前,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只为等着老板那一声悠长又腔调十足的呼喝声响起。 萧暮雪买了两串豆腐皮一串韭菜,又烤了一串腰子,拎着书包慢摇慢晃地向家走去。她闻了闻那腰子,马上捏着鼻子将头扭到一边:“棉花糖那家伙居然爱吃这玩意,腥死了!”她拿出豆腐皮,趁热咬了一口:“嗯嗯,还是我这个好吃。” 卖汤圆的老伯收了摊子,骑着三轮车,哼着小曲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很快就没了声音。 刚拐弯,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以眨眼的速度到了萧暮雪面前,狠狠撞在她身上,撞得她半边身子发麻,手里的烧烤掉了一地。“喂,走路看路……咦,小贱?” 端木剑锋嘴角轻抿:“祖宗!怎么遇见你了?赶紧离我远点!” “怎么了?”萧暮雪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受伤了?” “别管我了,你快走!” “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就不走。” “后面有人追我。” “杨棠呢?” “他正赶过来。你再不走他们追过来还以为你跟我是一起的,到时候连累你。” “你也知道会连累别人?真讨厌死你了!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迟早被你害死!”萧暮雪一把抓住端木剑锋的手腕,“跟我走,不许反抗!” “你要干嘛?” “乖乖地听话!”萧暮雪指着两步开外半人高的圆形万年青树丛说:“躺到那里面去。我不叫你不许出来。否则,我跟你绝交!” 端木剑锋站着没动。 萧暮雪狠狠推了他一把:“想让我跟你一起死?不想?不想就乖乖照做!” 端木剑锋看看四周,横竖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一咬牙躲了进去。 萧暮雪快速将地上的烧烤捡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前一溜小跑,然后停下来来将烧烤袋子重新扔在地上,胡乱踩了几脚。她思忖片刻,露出半截手臂,狠狠地在地上来回蹭了几下,又脱下一只高跟鞋拎在手里,掰掉鞋跟扔在地上,接着往路中间一站,开始叫骂:“你瞎了?路灯这么亮,还撞老娘!你给我站住!老娘的烧烤,老娘的高跟鞋……你得赔我!”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一群拿着棍棒和西瓜刀的汉子跑了过来。 萧暮雪依旧叫骂不停:“别他妈让我遇见你,不然老娘跟你没完!真是见了鬼了!吃个宵夜还能被人撞了……奶奶的,疼死老娘了!” 一个戴着耳钉的男子问:“喂,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的过来?” 萧暮雪不理不睬,骂骂咧咧地去捡地上的鞋跟。 耳钉男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我问你话呢!” 萧暮雪一掌推开他,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在问我?这大街上六条腿的蛤蟆见不着,两条腿的畜生可就多了去了!” “那我现在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从这里经过?” 萧暮雪将渗血的手掌和手腕伸到说话人的面前,怒气腾腾地说:“你说的是那个走路不带眼睛的臭小子吧?你看看,也不知道他是忙着去抢亲啊还是去抢劫,撞倒了我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眼睛一眨就不见人了。”她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又将高跟鞋伸了过去,“你们是认识的?那好,你替他赔我鞋,我刚买没几天,很贵的。” 耳钉男看了看前面的三岔路口,用手里的棍子拨开那只拿鞋的手:“他朝哪个方向跑了?” 萧暮雪双手一操,上下打量耳钉男,一对黑白分明的眼里翻出了无穷无尽的市侩和轻狂:“哎哟喂,我说,你是不是当我是雷锋转世?找我问路我可是要看心情的。老娘今天诸事不顺,心情不好,不想说。”她捡起那串腰子,吹了吹上面的灰,斜眉吊眼地说:“别以为人多就可以吓唬住老娘。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跟在耳钉男身后的人群躁动了:“这娘们真他妈嘚瑟!” “信不信老子给你就地正法了?” 萧暮雪吊儿郎当地晃着手里的鞋子,煞是张狂:“哟,这位大哥,你口气不小嘛!你对这一带不熟吧?过了前面那个红绿灯,就是警察局。你们这阵势……有点大!各位自求多福啰!” 耳钉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也不数,直接递到她面前,粗声问:“够了吧?” 萧暮雪一把抓过钱,顿时眉开眼笑。她忙不迭地沾着口水数钱,用下巴指了指左边的巷子:“他走的那边。你抓到他了替我告诉他,姑奶奶我问候他全家。” 耳钉男挥了挥手,领着身后的人朝着左巷蜂拥而去。 萧暮雪手里数着钱,眼睛的余光却留意着前面。她将钱装进书包,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伤,这才感觉到疼痛。 一只流浪猫从旁边的绿化带里窜出来,窜到垃圾桶旁边找食物去了。 萧暮雪吓得手一抖,钱差点掉在地上。她脱掉剩下的那只高跟鞋,一路小跑到路口,警觉地看了好大一阵子,确定人已经走远了,这才跑回到端木剑锋藏身的地方,压低了嗓门说:“出来吧!”说完她又回头望向街道,生怕那些人杀回马枪。 端木剑锋走出来站到暗处:“多亏你!” 萧暮雪揉着发软的双腿问:“门神什么时候到?” “你说杨棠?两分钟之内。” “他是迟来大师投胎么?”萧暮雪一脸不爽,“门神不守着门,也不怕别人把门给撬走了!” “是我让他去做事的。” 萧暮雪的眼珠子马上瞪了起来:“他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城堡里?出来乱窜什么?不知道有人想要你的命?” 端木剑锋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萧暮雪飞快地打开他的手:“跟你不熟!”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紧接着杨棠走了出来。他四下看看,似乎在找什么。 萧暮雪吹了声口哨:“这里。” 杨棠应声看向她站的位置,警惕地问:“谁?” 端木剑锋走到灯光下:“是我。” 杨棠跑过去伸手扶着他:“您受伤了?” “没事。小伤。”血从端木剑锋的衣服里渗出来,已将袖管湿了一大片。他看了看萧暮雪没穿鞋的脚,又看了看那只受伤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冲她笑了笑。 萧暮雪忍住气,小心地撸起他的袖管,仔细检查了伤口:“看样子这下手的人还舍不得让你残废了,居然避开了经脉。只是,这伤口又长又深,估计得缝个十针八针的。”她取下脖子上的丝巾绑在伤口靠上的地方,“这样能让血流得慢一点。你别站着了,赶紧去医院。” 端木剑锋看着她,没挪步。 萧暮雪懒得再跟他说话,把高跟鞋塞到杨棠的手里,口气冷淡地说:“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会建议大小姐解雇你。”她拎着那串腰子向回家的路走去,扬声道:“下次过来记得给我带双一模一样的鞋子,咱们两清。” “既然你这么讨厌跟我有关系,那干嘛还要帮我?” 萧暮雪拿出那把钱晃了晃:“我是为了钱。所以,别谢我。” 端木剑锋脸上的笑意随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而消失殆尽。他坐进车里,解下那条丝巾闻了闻,用平淡如水的口气说:“吩咐下去,查清楚今天晚上的人是什么来历。带头的不用留了,其他的小喽啰你看着办。” “是。我已经联系林医生了,她说她已经回家了,让您直接过去。” “这点小伤我自己处理就好,不用麻烦她了。” “您还是去吧!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端木剑锋用丝巾将自己的脸整个遮了起来:“那就去吧。”他闭上眼,眼前始终晃动着萧暮雪紧皱的双眉和流着血的手,眼里有了泪意。“杨棠,你说,在暮雪心里,我是不是就是个人渣?” “怎么会?四小姐不会那么想的。” “可她看我的眼神,明明充满了厌恶。” “您想多了!她那是关心您。” “真的吗?”端木剑锋坐直了身子,双眼亮闪闪的满是喜悦,“真的是关心我,而不是厌恶我?” “我想是的。” 端木剑锋笑了,笑得很腼腆而开心:“这丫头……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她了。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胆子怎么那么大?那人敢对我下手,自然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竟然被她连蒙带骗的给糊弄过去了。”他又担心起来,“不知道她的手怎么样了?真想带着她一起回家。” 杨棠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端木剑锋又将丝巾拿起来闻了闻:“真的好想马上见到她啊!天快亮,天快亮,天快亮……算了,天还是别亮了,让她多睡会比较要紧。” 杨棠动了动身子,将眼角的一丝笑意完美地藏了起来。 汽车向前疾驰而去。车窗外,人声静寂,只有夜风寒凉,只有灯火昏黄,只有草色如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八章 圣诞节前几天,萧暮雪已准备好代替苏默颜回去探亲,不料有消息传来:苏默颜的养母没能等到见她最后一面,已撒手人寰。听闻此讯,苏默颜哭得死去活来,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去,留下了终生遗憾。苏凌枫很快买好了机票,第二天就带着苏默颜走了。过了几天,他发了一封邮件给萧暮雪,说他的养父在葬礼后酒驾,车毁人亡;又说他处理完所有的事就会回来……云云。 可见,趁活着,相爱的人就该多见见面。等将来有一天分开了,才不至于有那么多遗憾。萧暮雪这么想着,随手拿起几张纸写写画画,涂涂改改,搞了好半天才算完。她将涂满颜色的纸简单折叠起来,装进信封里,又认认真真写上张宇涵的名字,小心地用胶水封口,嘴里叽里咕噜念叨个不停。 张宇涵收到信的时候,刚好是新年。他看了看那张纸,会心地笑了:那是萧暮雪答应画给小女儿的十二花神,终于凑齐了。 此时,萧暮雪正没精打采地坐在油茶摊前,等着吃早餐。 姚梦芽耐心地将油茶里的黄豆和小葱挑选干净:“要不要再给你加点馓子?” 萧暮雪闷声道:“不了。这样就好。” 叶寒川摸摸她的头:“怎么了?大早上的就这么没精神。没睡好?” 君无双喝着热乎乎的油茶,心情格外愉快。 萧暮雪趴在桌子上,不停拽自己的头发:“你说我是不是自己找虐?研究生毕业了就找份工作好好上班,过规律的生活多好。干嘛又跑去学外科?” “到底怎么了?” “别提了!林医生说下周要单独考我,要是达不到她的要求,我每天要写双份的作业不说,还得替成绩好的前辈写ppt。” 君无双眉毛微动,心想:这招够狠!不愧是我老妈。 萧暮雪一声哀嚎接着一声哀嚎:“我这脸马上就要装到口袋里了!” 姚梦芽笑道:“有什么关系嘛!有没有脸我都认你。” 萧暮雪将头在桌子上磕得砰砰响:“神啊,你快来救救我吧!我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叶寒川赶紧将手垫在桌子上:“本来脑子就不够用了,再这么磕下去,非得傻了不可。” “那我得赶紧吃点人肉补一补。”萧暮雪拉住他的手作势要咬。她的唇刚感受到那只手的温暖,就停下了,“算了,还是油茶比较好吃。” 姚梦芽表示不服:“你现在是越来越心疼这家伙了。我呢?” 叶寒川得意地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她的好吧!” 君无双喝完一碗油茶,又要了一碗,依旧喝得有滋有味。 萧暮雪凑到他面前,眼神不善:“你说,这馊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君无双目光不离油茶:“你跟林医生的事,怎么扯上我了?” 萧暮雪眯着眼看他:“是——吗?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君无双抬眼,眼里竟无半分惊讶:“她跟我说过了。我明天回去。” 萧暮雪简直想把油茶抹到他脸上:“你倒是淡定。” 君无双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用唇语说:“食不言。” 萧暮雪抓了把馓子扔进他碗里:“你最好永远都不要跟我说话。” 叶寒川要了一碗面,吸溜吸溜吃得极香:“你认识无双的妈妈?” “以前机缘巧合下见过几次,现在算是熟识,邀请我明天去他家蹭饭。”萧暮雪将油茶碗挪到一边,“我不要喝油茶,我要吃饺子。” “你不是最讨厌吃饺子吗?”姚梦芽奇怪了,“今儿怎么了?” “今儿过节。过节就要吃饺子。” “北方人过节才吃饺子。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凑什么热闹。”姚梦芽重新将碗放了回去,“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挑干净的,可别让我白费力气。” 萧暮雪撇了撇嘴:“就不吃!” 叶寒川把油茶碗端到自己面前:“你不想吃就别勉强了,我吃,反正也浪费不了。我再给你加碗饺子就是了。” 姚梦芽哼了一声:“早知道是你吃,我才懒得管。” 很快,一碗香气扑鼻,卖相极佳的红油饺子上桌了。萧暮雪还在想着考试的事,只吃了两三个就不动筷子了,又吵着要吃酸辣粉。 君无双终于吃完了。他抽了张纸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气定神闲地说:“这有言道,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请不要怪食物不够美味。萧姑娘,你是有多不自信才跟食物较劲?你应该不是这样轻易就服输的人吧!” 萧暮雪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几个小石子扔了过去:“就数你最讨厌!”她站起身要走,不想正好跟排队买包子的大金牙打了个照面,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大金牙也看见了她,随即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坐下:“怎么,不认识我了?” 萧暮雪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扇到火焰山去,让他灰飞烟灭。她慢慢坐下,坐直了身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岂敢。只是觉得你的样子跟从前大不一样,所以没敢乱认。” 大金牙一阵干笑,一双死鱼眼灰暗无神。“还不是托你的福,我才变成这副德行的。” “烧香别找错了庙门。你有今天,跟我可没有关系,是你祖宗爱护,外加你自己造孽。” “我没精神跟你斗嘴。既然遇见了,那就顺道问问:我姐的病不要紧了吧?” “干嘛问我?萧月茹没告诉你吗?这么好的事她没跟你分享?” 大金牙挠了挠脖子,忍住脾气问:“我就想知道我姐的病好了没有?你能不能痛快点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直接去问萧月茹就好了。” “我不想我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又何必去惹她难过?” 萧暮雪沉默片刻后说:“此生,她都不必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大金牙一拍桌子嚯嚯笑了,一口牙齿黄里泛着黑:“这就行了!” 萧暮雪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皱了皱眉问:“她好了,那你呢?” “我就这样了。”大金牙依旧满脸喜悦,“只要我姐没事,我没关系。”他见叶寒川一直紧张地看着自己,咧嘴笑了:“小川,别紧张,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叶寒川没有说话。 “有空多回去陪陪你妈。她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大金牙拍了拍叶寒川的肩膀说,“等你将来为人父母了,就能理解她的难处了。”他转向萧暮雪,“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们萧家,欠你们萧家,但我不后悔。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对我来说,我姐就是我的天与地。” 萧暮雪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大金牙不再多说,起身排队去了。 萧暮雪端过叶寒川面前的油茶碗,随手取走他手里的勺子,轻声说:“这大冷的天喝油茶最是暖和了。” 姚梦芽偷偷松了口气:总算是正常了! 叶寒川看着大金牙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萧暮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萧暮雪眼皮都没抬,慢吞吞地说:“不是我不给他治,是他的病已入膏肓。” “怎么可能?我妈不是已经被你治好了么?” “你妈是你妈,大金牙是大金牙。”萧暮雪放下勺子,叹了口气说,“同样的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千差万别。你妈虽然身在生意场,应酬很多,可她的生活习惯却极好: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作息规律,饮食有度,很懂得养生之道。可大金牙呢?吃,喝,嫖,抽,样样精通。着手治疗前,我是打算救他的。我跟你妈和他都说了,吃药前一个月,不能喝酒,不能有***,不能吃辛辣海鲜……你妈说: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别说一个月,十年我都能坚持。可大金牙怎么跟我说的你知道吗?他说,不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姚梦芽感叹道:“这人要是把享乐看得比命还重要,也确实没治了!” 萧暮雪又说:“你妈的毅力确实非常人所能及。有时候药物反应上来了,我看得都难受,她却一声不吭。在这一点上,我服!她的病能好得这么快,跟她能很好的配合我不无关系。这要是换了大金牙,那药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不吃我的药,就这样维持现状,兴许还能活个三年五载的。可要是吃了药,他又百无禁忌,估计最多也就一年半,撑死了两年。” “那我妈的病还会不会复发?” “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还是怀疑我的承诺?”萧暮雪拉过叶寒川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这是你怀疑我的惩罚。” “我没有怀疑你,不过就是顺着这话题随口问问。” “这还差不多。”萧暮雪抓了点花生碎均匀地撒在碗里,满意地说,“如果你不放心,过几天我再给她开一剂药吃吃,把她体内的余毒彻底肃清。” “怎么还有余毒?不是说没事了吗?” “真是隔行如隔山!”萧暮雪耐心地解释道,“你想想看,你妈本来身体里就有病毒,虽然我已经用药给她清除了,但肯定还有漏网的耍赖不肯走。又加之吃了这大半年的药,是不是就有余毒一说了?通常情况下,人体是可以通过自身的免疫力将这些毒素慢慢代谢出体外的,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你若是着急,我就再给她用点药来加快这个过程。不过,我还是赞成少吃药,多锻炼。毕竟,是药三分毒,对身体终归是有伤害的。” 叶寒川大喜,扒住她的脑门假装亲了几口。 萧暮雪嫌弃地摸了摸脑门:“都是香菜味!”顿了顿,又瘪了瘪嘴说,“我算是看出来了,果然你和你妈才是亲的。那么着急!” 叶寒川笑道:“你跟我,将来也会是亲的。” 萧暮雪睐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姚梦芽从她碗里夹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他的意思是,至亲至疏夫妻。” 萧暮雪淡淡地说:“你听他胡扯,猪都能爬树了。”她见君无双一直拿眼睛看自己,咬了咬嘴唇说:“那个……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君无双懒懒地笑了笑:“我只是想提醒你:少说话,饭快凉了。” 萧暮雪乖乖地哦了一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姚梦芽咕咕地笑个不停:“继楚老师之后,竟然还有人能让你听话……”她惊觉自己失言,捂着嘴连气也不敢喘。 萧暮雪喝完最后一口油茶,舒服地拍了拍肚子:“终于吃饱了。”她见三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有吃到脸上么?” 三个人齐刷刷地直摇头。 “那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三个人齐刷刷地回答:“没什么。”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萧暮雪取下姚梦芽的手,“难不成因为我,你们以后都不能提楚老师了?” 三个人同时保持沉默。 萧暮雪叹了口气说:“是,我承认,我还是害怕听见任何有关他的字句,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不能说。其实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们能跟我聊聊他,聊聊以前咱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子。那样的话,我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想他,而不用害怕你们为我担心,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思念……” 叶寒川轻声说:“今天是新年,要高高兴兴的才好。你安心,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想聊什么我都陪你。” 萧暮雪望着他,眼里有泪。 君无双指了指过来收钱的老板:“管账的,付钱。” 姚梦芽掏出钱递了过去:“能不能叫个好听点的?” 萧暮雪接口道:“你总不能要他叫你管家婆吧?” 姚梦芽打了个寒颤:“去!更难听!” 四人说着话离了摊点,边走边计划这几天要做的事。萧暮雪受花店老板之托要去给vip老主顾送新年鲜花。其余三人自由活动,晚些时候在车站集合,去消费姚慕白送的餐券。 萧暮雪取了花,直奔端木家所在的别墅区。她跟门卫说明来意,门卫没再像第一次那样审视她,而是很客气的开了门,并带着她向里面走去,想来是有人跟他吩咐过的。 虽然已是隆冬,小区里依旧绿植遍地,鲜花盛开,宛如三月的江南。 萧暮雪按了门铃,抱着花后退几步,静静地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九章 一个长手长脚的菲佣一路小跑着出来,见到萧暮雪,恭声道:“四小姐!” 萧暮雪不觉得她是在跟自己说话,直接说明来意,烦请通报。 菲佣开了门,弯腰等在旁边:“您请!” 没走几步,从旁边的花园里窜出端木剑锋来,手里举着修剪树枝的剪刀,衣服上沾染了许多绿色的汁水,挥着一双泥手喊:“小妹!” 萧暮雪看了看身后,没有人,便问:“你叫谁呢?” “你啊!”端木剑锋扔下剪刀问,“我请都请不来的人,今儿怎么不请自到了?” “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被老板逼的。”萧暮雪指了指手里的花,“要不是为了我自己的钱袋,我才懒得理。” “我不管。反正你来了,我就当你是来看我的。”端木剑锋把胳膊伸到她面前,撒娇似的说,“你看,上次受伤后留疤了。好难看!” “大男人留个疤怎么了?不更显得你凶狠野蛮有震慑力吗?”萧暮雪嘴上说着,眼睛却在观察那疤痕,“这个应该没什么大碍。结痂后再脱几次皮,应该就只有淡淡的印子了。” 端木剑锋偷偷笑了:“我是怕留疤了你嫌弃我。” 萧暮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一直都嫌弃你。” 端木剑锋的手轻轻地扬了扬,萧暮雪的脸上就多了两个泥巴手印。“叫你嫌弃我!”他远远地逃了开去,笑得毫无心机。 萧暮雪嗷嗷直叫,一路追了过去,一直追到客厅门口才停下脚步,却没看见端木剑锋的身影。 客厅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怀抱一名女婴,正软声逗弄。他见萧暮雪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忙笑着问:“您找谁?” “我是萧暮雪。给大小姐送花的。” “呀,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中年男子忙不迭地说,“我是这孩子的爸爸祝秋阳。” “您好!”萧暮雪将手里的花放在玄关处,“这花是我们老板特意送给大小姐的,谢谢她过去一年里对我们生意的照顾,还请在新年里也多多关照。” “哪里的话!我还没谢谢你救了我妻子和女儿呢。” “大小姐已经谢过我了。”萧暮雪见端木柔从旁边的屋子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赶紧打了声招呼。“花送到了,那我就回去了。” 端木柔连声阻拦:“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说得过去?”她轻轻把汤碗放在桌子上,伸手接过孩子:“秋哥,你趁热把这汤喝了。” 祝秋阳见萧暮雪站着没动,也连忙招呼:“快进来坐吧,外面很冷的。你和剑锋是朋友,和柔妹也是认识的,不用这么见外的。” 萧暮雪还在想该怎么拒绝,端木柔一伸手将她拉了进去:“跟我见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还这么生分?” 祝秋阳笑着说:“估计是你太凶了,吓倒人家姑娘了。” 端木柔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我哪里凶了?难不成还不让我说话了?”她又伸手试了试那汤碗的温度,“你快喝吧,凉了就该腥了。” 祝秋阳看了看孩子,端着碗走远了些:“喝完汤我就备课去了,你们俩慢慢聊。中午留暮雪在家里吃饭吧!” “我会安排的。”端木柔爱恋地看着他,笑道,“其实最该聊的应该是你和暮雪。如果我没记错,你俩应该是校友,只不过现在所属的学校不同。你们现在一个是高级教授,一个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共同语言应该会很多。” 祝秋阳很是诧异:“这么巧?” 萧暮雪也很意外:“是很巧!” 初次见面的陌生感和距离感被淡化了。祝秋阳和萧暮雪都是直率的人,根本没有虚礼和客套,三两句之后便开始聊从前的校园生活,聊那些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也聊食堂里好吃的饭菜和黑暗料理……聊得最多的,还是彼此都感兴趣的世界文学。 端木柔始终微笑着陪伴在侧,耐心地听两人聊着自己陌生的东西,至始至终都没插嘴。她轻声哄着孩子,生怕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打扰了旁边的人。 端木剑锋拿着一个盒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洁白的衣衫不染尘埃。 祝秋阳打住话题,将孩子从端木柔怀里抱了过去:“宝宝该睡觉了,我先哄她去。暮雪,若你没有要紧事,留下来吃午饭可好?咱们还可以聊聊刚才的话题。” 端木剑锋说:“你放心吧姐夫,有我在,她走不了。” 端木柔打趣道:“就怕是因为你,她才不愿意留下来。” 端木剑锋把盒子打开放在萧暮雪面前:“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嗬,还真和我那双鞋子一模一样。” 端木剑锋得意地说:“你说了要一双一模一样的,我当然要照办。” “那我就收下了。”萧暮雪穿上鞋子磕了磕鞋尖,“大小正合适,比我那双鞋还舒服些。谢了。”她走到窗前,见芳姨陪着两名男子正朝这边走来,心想:不知道这又是什么不好惹的人物,我还是走为上策。低头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大抱各色各样的新鲜花枝,便问:“这些花怎么摆在这里?” “是我闲着没事插着玩的。”端木柔压低了嗓音说,“秋哥要过生日了,我想亲手插束花送他。不过,好像我没这方面的天赋,怎么搞都没个样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当然。不过,我最近在学车,时间不是很自由,恐怕会来不及。要不你先去报个培训班?学一些基础。现在不是都有那种速成班吗?你可以试试。” “我已经问过培训班了。老师说,花技的修炼非一朝一夕之功,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这可怎么办?实在想不出该送他什么礼物。” “你也会为送礼物发愁?” “当然了。只要是给秋哥的东西,我都希望是最好的。” “你有这份心意就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送什么,我觉得祝老师不会在意的。” “他是不在意,可我还是想着要给他惊喜才满意。” 芳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大小姐,三少爷回来了。” 一直微笑着听两人说话的端木剑锋忽地变了脸:“他不是周末才回来么?怎么今天就到了?” 芳姨笑眯眯地站在侧旁,没有说话。 端木柔的脸也变了颜色:“剑锋,暮雪还在这儿呢。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和剑霜好好相处?哪怕就今天一天也行,别吓着暮雪了。” 萧暮雪懊恼自己刚才没及时溜掉。 “大姐,你别这么要求二哥了。多难为他。”一个磁性动听却十分冷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一个留着清爽短发,身穿深蓝色西装,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男子施施然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待他走近,萧暮雪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又叹: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神采丰俊、完美无瑕的人!只是,这完美无瑕的人笑容中隐含煞气,淡蓝的双眸清冷如孤星,弧线优美的嘴唇更是性感得不羁。 端木剑锋不发一言,只冷冷地看着他的亲兄弟。 端木柔笑着问:“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管家呢?” “他去花房帮我取花了。”端木剑霜的目光在萧暮雪脸上停了几秒,忽然就欺身到她面前,用温柔得暧昧的声音问:“我好看吗?” 萧暮雪倏地红了脸,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嗯。像个妖孽!” 瞬间,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紧接着,端木剑锋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概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端木柔却依旧紧张地注视着端木剑霜,似乎很害怕这个弟弟。 端木剑霜剑眉轻扬,一旋身坐在沙发上,好像并没有生气。 端木柔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吁了一口气。 端木剑锋拉过萧暮雪,无比得意地说:“这是我小妹。以后,她就是端木家的四小姐了。” 萧暮雪甩开他的手:“谁要当你妹妹了?” 端木剑霜看着两人,眼里满是玩味。 “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我就要你当我妹妹。” “懒得理你。”萧暮雪将来时穿的那双鞋放进盒子装好,“你下次再这样胡说八道,一百双鞋子也拦不住我跟你绝交。” “当我妹妹有什么不好?我可以保护你的。” 萧暮雪凑到端木剑锋面前,开始掰指头:“一,我不需要你保护;二,我有哥哥,不需要再多一个;三,就算没有哥哥,我也不稀罕认你当哥哥;四,请你不要再叫我四小姐。我的名字叫萧-暮-雪!” 端木剑锋讨好地看着她:“好吧好吧……都依你。那你能不能留下来吃饭?” 萧暮雪一口回绝:“不行!”她转身对端木柔说,“大小姐,我今天还有好几个客户要跑,就不吃饭了。告辞了。” 端木柔笑而不语,端木剑锋赶紧说:“那我送你?” 萧暮雪冲他吐了吐舌头:“不要!”她抱起盒子就走。走到门口,恭敬地问候了芳姨才出了门。 端木剑霜戏谑道:“看来,人家并不怎么中意你。” “不关你的事。”端木剑锋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可警告你,你最好离她远远的。要是你敢打她的主意,我活剥了你。” “别说得这么吓人。”端木剑霜淡淡地说,“我从不觊觎别人的东西,只守护属于自己的。” “端木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不过是半路打劫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按照爸立下的遗嘱:大姐,你,我,三人平分家产。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端木家三分之二的产业都在你名下。你还想怎样?” “我为端木家流血拼命,这是我该得的!” “流血拼命?倒不如说是你自作自受更恰当些。” “我怎么自作自受了?” “这还需要我明说?虽说端木家祖上和黑道有往来,但也只限于利用他们打听消息,或处理某些端木家不便出面的事,从不伤及无辜。可你倒好,不但直接跟他们做起了生意,还把兄弟们都带入了黑道。你这样,也好意思说是在为端木家?我看你是在毁端木家。” “我要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教。端木家已经是生意场上的老大了,放眼过去已无对手。多寂寞!要是我能搞定黑道,那端木家的势力岂不更上一层楼?有什么不好的?” “贪多嚼不烂。这是爸爸以前常常告诫我们的话。你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要,还总想别人都听你的。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就不能踏踏实实地经营端木家的正当生意?” “爸爸?爸爸一辈子畏手畏脚,裹足不前。哪有我这样痛快?” “你倒是痛快了,那你有没有想过端木家怎么办?那些靠着端木家吃饭的人又该怎么办?那些替你冲锋陷阵,甚至替你去死的人,他们很多都是有家有口有孩子的。这些人几乎全是家里的精神支柱和经济来源,如果他们不在了,他们的家人又该怎样活下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爸爸当初之所以不愿意把端木家交到你手上,就是因为你野心太大,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死活。你怎么到现在都没明白他的苦心!” “闭嘴,你给我闭嘴!”端木剑锋额头上青筋毕现,暴跳如雷,“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端木柔知道局面已快失控,扶额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端木剑霜笑了:“崩了我?为了我名下的那三分之一,这事你几年前不就已经干过了吗?怎么,二哥患上失忆症不记得了?我可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既然你记忆犹新,那就该给我乖一点!难不成,你还想再吃我一枪?” “这话要是放在几个小时前,我还真的会担心。不过现在我不怕了,因为我刚刚找到了一个很好使的护身符。” “你什么意思?” “哟,人家刚走,你就把她给忘了?难怪她不肯认你这个哥哥。” “你敢!你若敢动暮雪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 “所以了,如果你想保证萧暮雪的安全,那就最好也不要打我的主意。我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的那些兄弟,也不是吃斋念佛的。对付你,也许他们还不够道行。可如果换做是萧暮雪,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端木剑霜,我再警告你一次:离暮雪远一点!你也不想看到我大开杀戒吧?” “当然。”端木剑霜面色如常,嘴角带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会听你的劝远离萧暮雪的。她现在不但是你的心头宝,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你可要好好保护她——替我,也替你自己。” 端木剑锋忽然就收起了满脸的暴戾之气,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只要你不招惹暮雪,其余的都好说。” 端木柔浑身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听见这兄弟俩说话。 祝秋阳适时出现在二楼,探头叫道:“柔妹,你来,宝宝该吃奶了。” 端木柔连声答应,临上楼前指着屋子里的一应摆设说:“这些古玩是我刚换上来的,都是值钱的。剑锋,要是你再给我砸了,回头我就找暮雪赔去。” 端木剑锋笑了:“暮雪是仙女下凡吗?怎么什么事都找她?” 端木剑霜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我说二哥,那姑娘到底哪一点吸引你?在我看来,她可平凡得很。哄女人,疼女人,这可不是你二少爷的风格。” “你懂什么?”一说到萧暮雪,端木剑锋整个眉眼都柔和了,“她的好只有我知道,岂是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能体会的?” 端木剑霜倒了杯红酒给自己,看着酒杯的眼神有些恍惚。 端木剑锋也不再说话,抱着萧暮雪送来的花上楼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四卷:第十章 傍晚时分。宾客满座的大厅里,舒缓的音乐如水般滋润着耳朵。园林般葱茏的景色里,飞檐翘角的亭子美轮美奂。木石铺成的小道旁,开着五颜六色香气扑鼻的花。一眼望去,宛如一条斑斓的彩带。足能以假乱真的山石旁,傍着各种造型奇特的根雕,像乱入的异形,却又格外的吸引眼球。 树木自由地生长着,很难看出被修剪的痕迹。一些斜出的树枝上,挂着清一色的大红灯笼,长长的流苏静静地悬垂着,像一个个不苟言笑的美人。红色的灯光下,人和物的轮廓都变得柔美而神秘起来。食物的香气飘荡在这透着亮的红色里,便有了几分庄重,却又是旧时大宅门里新妇手里的盖碗茶,味道好坏,全凭那喝茶人的心情。由此可见,说美食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心情愉悦。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餐厅的地面用特殊材料铺成,光可鉴人,光滑却并不打滑。身材修长,训练有素的服务员面带微笑,穿着滑冰服和冰鞋,优雅地往来于餐厅与厨房之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饶是君无双那样波澜不惊的性格,也忍不住叹了一句。 迎宾小姐看了看姚梦芽手里的餐票,侧身领着他们来到一座八角凉亭处:“请各位在这里稍等,十分钟后就给您上菜。” “不用我们自己点菜吗?” “不用。我们给vip客人提供的都是店里的招牌菜和点单率最高的菜品。酒水饮料,在餐厅左侧,您可以自助,也可以让服务员送过来;如果您累了需要休息,请随时告诉我们,我们会为您安排房间。我们这里还免费为女士提供美容美体的服务,两位小姐若有兴趣,我现在就帮忙预约。” 姚梦芽连连摆手:“先不用了。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迎宾小姐答应着去了。片刻之后就有人送了开胃小菜、餐前甜点、时令水果和冷热饮料。 姚梦芽美坏了,吃吃喝喝,直呼过瘾。 君无双和叶寒川坐在椅子上看风景,顺便看那些从眼前翩翩而过的漂亮姑娘。 萧暮雪的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就跑去研究亭子前那一片从没见过的花花草草了。她顺着一带紫色的小花一路走去,又顺着一带白色的小花走了回来,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姚梦芽伸手招呼:“你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的累不累?赶紧上来坐坐。” 萧暮雪答应着,却又蹲下去看一蓬像是野生的花。 服务员送来了饭菜,两男两女,都是年轻俊俏的模样。男的快而有序的摆餐具上菜,女的口齿伶俐地介绍着每道菜的用料和做法,整个过程干净利索。 姚梦芽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嚷嚷着以后有钱了还要再来。萧暮雪见她那么高兴,也就不再介意这餐券是姚慕白送的了。 正吃着,从亭子前的小道上走过来几个男女,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萧暮雪正对着小道,看得清楚,但见都是陌生面孔,根本没往心里去,心思依旧在饭菜和眼前的人身上。 不料那一行人竟拐了个弯,径直朝着这边来了。 萧暮雪见来人面色不善,心有不安。她给叶寒川和君无双使了个眼色,侧身挡住姚梦芽,照样说说笑笑。 君无双抬头看了一眼,端起酒杯和叶寒川碰了一下,并没理睬。 “喂!假装不认识是不是?” 君无双放下酒杯,吃了口菜,慢悠悠地问:“难道我们认识?恕我眼拙。” 领头的男子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戴着奇形怪状的炫酷指环,一副唯我独尊的狂拽表情。“怎么,认怂了?想当老鼠了?” 萧暮雪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说话的人,仍然觉得这人陌生得是像初见。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条牛仔裤上时,就那么神奇地想起他是谁来:那年圣诞节,那个风雪夜,那家街边的小吃店,那几个强抢位置的带头人——韦威。 姚梦芽不知缘由,低声问:“怎么回事?” 萧暮雪笑了笑:“男人之间的事,跟咱女人没关系。我们吃好喝好就行,别的事交给他们处理。”她看了叶寒川一眼,微微点头。 叶寒川马上明白过来。他调整了坐姿,浑身绷着劲,随时准备动手。 韦威使了个眼色,一个太妹装扮的女子走到萧暮雪身后,伸手去抓她的头发。 姚梦芽一见急了,抬手就打了过去,嘴里叫道:“不许碰她!” 那太妹只防着萧暮雪,却没防着她,冷不防被她一掌打在腮帮子上,打得牙酸舌软,满口冒酸。 萧暮雪站起身,将姚梦芽护到身后:“你站着别动。”她冷眼看着那太妹,“我可先提醒你,你最好别惹我。惹恼了我,你,还有你们,都别想好过。” 那太妹根本不信邪,一拳打了过去。等她的拳头快到面前时,萧暮雪伸出右手轻轻一挡,那太妹的手就软了下去,口里叫道:“你用什么扎我?” 萧暮雪将右手背于身后,不露痕迹地把指环上的银针藏了起来:“你猜。” 韦威见自己的人吃了亏,连忙想要找补回来,指着君无双问:“你,敢不敢跟我单挑?” 叶寒川站了起来:“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你,不用老将出马,我这小卒就够了。” 君无双倒了杯茶,吹一口,喝一口,简直不能再惬意了。 萧暮雪拉着姚梦芽重新坐下来:“友情提示:要打架请出门左转,那里有一片开阔地,随便你们闹腾。千万别在这里!要是砸坏了这里的花花草草,又或者是家具器皿,可不是你我能赔得起的。” 一个穿着皮裤的女孩嚼着口香糖,用安检器似的眼神将萧暮雪浑身上下扫了个遍:“说得也是。就你这衣服是地摊货,鞋子是山寨款的货色,是拿不出什么钱的。估计这顿饭也是别人请的吧?要不,就是来吃白食的?” 韦威奚落道:“夏侯,你不能拿自己的穿戴去比旁人。” 萧暮雪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好奇地问:“我这鞋子是山寨款?那山寨的是哪个牌子的哪个款?” 夏侯简直不能忍:“你连是哪个牌子都不知道,就敢往身上穿?真是勇气可嘉!” 萧暮雪更好奇了:“那麻烦你告诉我行不行?就当是可怜我这穷人。” 旁边几位男子面面相觑,内心都是崩溃的:男人忙着约架,女人却关心起鞋子的真假来。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属性差别? 夏侯子说:“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向我姐们赔礼道歉。” “这可就稀奇了。明明是她先动手的,怎么反倒要我道歉?” “你若不道歉,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随便你。我也想见识见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到底能有多无情。” 夏侯后退一步,摆出个姿势来。 君无双眉头一皱,跨步挡在了萧暮雪身前:“你的跆拳道起码已在黑带四段。你好意思对一个不懂武术的人动手?” 夏侯被说得脸一红:“我不管!要么,她道歉;要么,我动手。” 君无双脸色一沉:“还有个选择:要么,你先打赢我。” 一个身穿绣花旗袍,围着披肩,手拿一枝玫瑰花的年轻女子缓步走了过来。她还没说话,笑容先露了出来,一对酒窝里全是柔情蜜意:“哟,我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吃着饭,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她看了看夏侯,捂着嘴哧哧笑道,“小妹妹,摆着这姿势多累不累?赶紧收了吧!” 君无双见她体态轻盈,步伐沉稳却衣不带风,脚底下更是没有一丝声音,知道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便收了手上的力道,放松下来。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娇笑道:“还是这位小哥明白事理。”她秋水般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笑得更娇媚了:“我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我自然会好生招待。只不过,既然是客,那也就要守主家的规矩。我这里的规矩就是:不许打架斗殴,不许寻衅生事。” 君无双微微施了一礼:“事出有因,实在是抱歉。” “好说!你们继续用餐就是。如果有需要,尽管吩咐。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跟我讲。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雪姬。” 君无双招呼萧暮雪和姚梦芽入座,叶寒川也坐了下来。四个人都不说话,只安静地吃饭吃菜。 韦威不乐意了:“你是老板?老板怎么了?老板还管别人打架的事?” 雪姬脸上的笑容娇艳得赛过手里的玫瑰:“要打架也得等他们吃完饭了呀。” “我等不了!”韦威说着就伸手去抓君无双。君无双根本不理睬,夹了一筷子萧暮雪喜欢吃的青菜递了过去。 雪姬脸上的笑不见了:“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她手里的玫瑰花枝微微一动,就挡开了韦威的手,“你若再这样叨扰我的客人,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们是客人,我们也是。” “闹事的,不是客人。”雪姬回头看了看萧暮雪和姚梦芽,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脸上:“这两位妹妹都是娇滴滴的可人儿,你们这样粗声大气的,可别吓坏了她们。各位还是散了吧!就算是给我雪姬面子,成吗?” 韦威断然拒绝:“不可能!” 玫瑰花在空中划了道漂亮的弧线,从雪姬胸前绕过,停于鼻端。“那,我只有就得罪了。”她合掌轻拍,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眨眼间就到了跟前:“把他们都给我丢出去,永远不许踏进这里半步!” 韦威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 君无双慢悠悠地开了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足够摆平你们了。不想太难看,就赶紧走。” 雪姬笑道:“这小眼神,够凌厉!” “我这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韦威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夏侯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走!”韦威犹豫片刻,咬着牙恨恨地走了。 雪姬也转身离去,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暮雪一眼。 姚梦芽长长地舒了口气:“哇,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她喝了一杯牛乳,接着又倒了一杯,“这个真的超级好喝。暮雪,你尝尝?” “又甜又腥,不喜欢。” “不喜欢甜食,你会少吃很多人间美味的。”姚梦芽欢快地说,“我再接壶热牛乳去。” 叶寒川说:“叫他们送过来就好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还可以趁机消消食,再多吃点。” 萧暮雪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我要杯冰水。” “今儿怎么了?已经喝了好几杯了,不怕肚子疼?还是喝温水吧。” 萧暮雪摸着胸口说:“莫名其妙地,火烧火燎的难受。” 叶寒川听她说难受,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那要不要去看医生?” 萧暮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是什么?”她趴在桌子上,苦着脸上说,“都怪梦芽!昨天晚上我说了不要吃那个酸辣豆子的,她还不停的勾引我。结果我没忍住,吃多了……” “我的祖宗!你怎么这么没节制?”叶寒川无奈了,“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进屋就睡觉,不要聊天,不要吃东西了吗?” “我跟她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聊天不吃东西嘛。你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坚决不跟她住一起了吧?我们俩在一起,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话,总是说不完。你想想,闲聊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吃东西啊!所以就现在这样了。” 君无双倒了杯热豆浆放到萧暮雪面前,慢吞吞地说:“吃多了难道不该是胃难受么?你摸着胸口是几个意思?” “胃难受,身体就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里就烧得慌。不懂啊你?” 叶寒川赶紧帮腔:“就是。不懂你就别说话。” 萧暮雪高兴了,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还做了个鬼脸。 君无双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正盯着一块红烧肉左右看。 姚梦芽脸色灰白,目光呆滞,一步一挨,两手空空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萧暮雪见她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像是见了鬼一样。“怎么回事?” 姚梦芽上下牙齿不停打颤,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没完没了的哗哗直流。她死死抓着萧暮雪的胳膊,呼吸急促,双唇噏动,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到底怎么了?说话呀!”萧暮雪急了,“是谁欺负你了还是怎么了?你说呀!” 姚梦芽闭上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使劲捶打自己的胸膛,终于让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喘了出来。她凑到萧暮雪耳边,用细弱的声音说:“钉……钉……钉子!” 钉子?什么钉子?萧暮雪一时没明白过来,飞速地在脑海里搜索有关钉子的信息。钉子……钉……子……钉子!她突然想了起来,惊得眼珠都快地上了。“在哪儿?” 姚梦芽颤抖着的手指向了大门方向:“走……走了!” 萧暮雪撒腿就跑:“你们俩看住她,不许她乱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必须抓住他! 两个男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听命从事。 萧暮雪顺着出口方向不顾一切地奔跑,根本不在乎撞倒了服务员,又撞上了来往的客人。她踩着盛开的鲜花,跑过木头铺成的小道,一个不小心高跟鞋又细又尖的跟卡在了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里。她收不住脚,狠狠地摔了出去,肩膀撞在旁边的石头上,疼得差点叫起来。她顾不上疼痛,扔掉鞋子,继续向前追赶。 雪姬的身影出现在一棵蘑菇状的树下面,身后跟着一个体态匀称的女孩。她看着萧暮雪奔跑的背影,手里的玫瑰花枝颤悠悠地指向那双高跟鞋:“水心,那丫头好像有麻烦了。你把这事报告给二少爷,再派几个身手好的暗中照应着,别让她吃亏了。” “小姐,二少爷说过,这园子里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理。你何必要把萧暮雪在这里的事跟他讲?” “就因为她是萧暮雪,我才必须说。她是二少爷亲口认下的妹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她是我的半个主子。在二少爷的心里,这个女人的地位无人能及。之前大小姐让我接近萧暮雪,我虽然拒绝了,但暗中我还是研究过她的。就冲她救过二少爷,我就愿意帮她。” “可她终究……” “我明白。可二少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他喜欢的人我就要拼全力保护。” “二少爷救过你?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我十七岁那年,被我继父押给别人还赌债,要不是二少爷救了我,恐怕我早就被糟蹋得没人样了。我刚满十八岁就跟着二少爷了,他若真的对我有心,早就娶了我了,又岂会让我空等这些年?”雪姬低头看着那玫瑰,甜美的笑容变得苦涩,“他最后要娶的人,若不是萧暮雪,也绝不可能是旁人,更不可能是我。我又何必为了一件已成定局的事自寻烦恼,还白白惹他不高兴。你快去吧!这会儿,二少爷该睡醒了。” 水心领命去了。 雪姬看了看那些被萧暮雪踩坏的花,满眼心疼:“那丫头……这可都是我最喜欢的花。”她转身向庭院深处走去,依旧春风满面。 萧暮雪追到门口,也没看到那个人,气恼地在门口嗷嗷直叫。她又想到了姚梦芽,惊得一身冷汗,撒腿就往回跑。 姚梦芽抱着凉亭的柱子正翘首张望。远远地看见萧暮雪一个人跑了过来,失望得顺着柱子滑坐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叶寒川见萧暮雪跑得都快虚脱了,心疼得不行:“你慢点!看看这汗水!” 君无双说:“让她俩说说话吧,我们去逛逛园子。”他看了萧暮雪一眼,发现她没穿鞋子,心里一紧:什么人这么重要?他又看了看哭个不停的姚梦芽,忽然想起方宇墨和那个订婚之夜……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子。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不可能吧!他努力赶走自己的想法,拉着叶寒川快步走了。 等两人走远了,萧暮雪扶着姚梦芽在椅子上坐下,擦去她的泪水说:“你别哭了好不好?这次让他溜了,但肯定还能再遇见的。” 姚梦芽伏在她肩膀上,嘤嘤哭泣。 “老天爷总会有开眼的时候。四个人已经死了两个,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放心,他们的特征我已烂熟于胸。总有一天,不是我,就是别人,会将他们绳之以法!”萧暮雪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那片被自己踩得乱七八糟的花园,眼泪悄悄滑过了眼角。 偌大的园子里,到处是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声音。好热闹啊!可热闹好像从来都是属于热闹的人的,又岂会在冷清的心灵上逗留?就像那红色的灯笼映照出的红旺旺的喜庆和欢愉,看在伤心人的眼里,也不过是血与泪的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一章 小寒时节,萧暮雪顺利拿到了驾照,着实好好高兴了一阵子。君无双开了家里的车出来给她练习,她思想斗争了很久才上车。上了路,君无双使劲憋住才没笑出声来。萧暮雪胆子太小,见灯就想停,见车就想让:刚起步没两秒就在担心红灯是不是该亮了,随时准备踩刹车;在半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还生怕哪里突然窜出什么活物来,死活不肯加速。活生生把汽车开出了脚踏三轮车的速度,也是个本事。 苏默颜从国外回来的那天,萧暮雪和叶寒川正在火车站候车,准备回家过年。两人通了快一个小时候的电话,约好了春节后萧暮雪一回城就见面。叶寒川问萧暮雪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萧暮雪只说了两个字:姐妹。 回到家,萧暮雪第一件事就是去上坟。苏婉言已在小年前后垒了坟,又将苏世安和萧兰枢的墓碑翻了新,却只把楚星河坟墓周围的杂草除去,将抔土和刷漆的工作,留给了他的未亡人。 萧暮雪谢过母亲的体贴,花了半天的时间将楚星河的墓碑仔细漆了,绕着坟茔种了一圈菊花,又在菊花外砌了一圈青砖。那青砖一块斜靠着一块,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这个时候的萧家寨,已换了村长,那是个血气方刚,耿直实在的中年人。他把苏婉言和七婶都纳入了贫困家庭的名单,免去了两家所有的赋税,每月还有钱粮的补助。若两人不添置生活用品,节俭度日,那钱粮竟能够一个月的吃喝了。 萧暮雪带着苏婉言和七婶专程去感谢了村长,并坚持将苏婉言的名额让给了村里一位无儿无女的老人。回家的路上,她跟着苏婉言这家那家的串门玩,见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买了电视,有的还是大彩电。电话也几乎是家家通,以前一个村子只有一两部电话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想着也要给苏婉言置办齐全,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苏婉言说,既然村里已经有那么多电视了,自己随便去哪家都可以看看,就不必再花钱了。萧暮雪拗不过她,只好遂了她的意,先安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天,天上飘着小雨。萧暮雪拿出手机拨通了第一个电话。苏婉言握着话筒在堂屋哭,萧暮雪拿着手机在院子里哭。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过去的那些艰难岁月,还有已走失在岁月里的人。 萧暮雪将电话号码告诉了张宇涵和姜涵睿。刘雨燕第二天就打来了电话,陪着苏婉言说了好大一阵子的话。一周后,姜涵睿的电话不约而至。萧暮雪将话筒递给苏婉言后就走出了院门,抱着棉花糖去坟地了。回来时天已擦黑了,苏婉言的一双眼哭成了桃子,哀哀感叹女人命苦。 那天晚上,母女俩早早地上了床,窝在被窝里聊天。萧暮雪问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萧月茹处处跟苏家过不去?仅仅是因为药方,还是另有隐情? 苏婉言沉默良久后,终于说出了缘由。当年萧兰枢被下放到萧家寨时,正是翩翩少年郎,又才华出众。他的出现在让姑娘们春心荡漾,日思夜念。尤其是眼高于顶的萧月茹,对他更是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萧月茹对萧兰枢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几乎用遍了所有能用的方法,可萧兰枢都不为所动,心心念念想着他的初恋情人,一心想着要回城。老村长为了女儿,以“思想改造不合格”为由,强行将萧兰枢留在了萧家寨,一年又一年……再后来,萧兰枢就回不去了。他一怒之下找到萧月茹,当着众乡亲的面说: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娶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女人为妻。萧月茹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里咽得下那口气。她发誓说:今生今世,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萧兰枢好过……几年后,萧兰枢娶了苏婉言,萧月茹也外嫁到别的村,便再无任何往来。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萧兰枢早就把这事给淡忘了,谁曾想她始终还是没放下。 萧暮雪听完后什么也没说,只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苏婉言的怀里,闭上眼沉沉睡去。 尝过爱情的滋味,经历过岁月离殇,萧暮雪已渐渐明白:有些感情,并不是一句对或错就能概括的。 早上,苏婉言和七婶煮好了早饭叫起床。萧暮雪赖着不想起,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蛋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玩。 苏婉言笑道:“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行,都是被星河宠坏了。” 萧暮雪将头缩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是他老婆,他不宠我,难不成想我休了他?” 苏婉言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寒川怎么样了?” “我们?我们挺好。我治好了萧月茹的顽疾,他高兴着呢。” 苏婉言目光一滞,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萧暮雪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说:“那家伙还说要请我吃一年的儿童乐呢,也不知道买到没有。” “萧暮雪!”苏婉言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喊道。那又高又尖的声音,听在她自己耳朵里,都是无比陌生和可怕的。 萧暮雪被母亲的高嗓门惊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将头伸了出来,才发现苏婉言的脸已成了青紫色,吓得她哧溜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苏婉言扶着墙站了好大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你……你是想气死我?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为什么要给萧月茹治病?你忘了萧家的三个男人都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有雪峰,他又是因为什么生死不明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妈!我没有忘!可是……萧月茹终究是寒川的妈妈……” “你闭嘴!她是叶寒川的妈妈又怎么了?你无法见死不救是不是?那萧月茹为什么不念及他们是你萧暮雪的亲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 “萧暮雪,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妈,你就别让萧月茹活在这个世上。我今天撂一句话在这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 “妈……你别逼我好不好?我也不想救她的。可是……可是寒川会伤心的!” “寒川会伤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的感受?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萧暮雪,是楚星河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不是他叶寒川的!要不是星河,死的那个人就是你。你的这条命,是星河给的,你没资格也没权利用他给你的命去救杀死他的人!你听明白了吗?” 悬在心口的那把剑,终于还是被刺了进去! 萧暮雪呆坐在床上,感觉身体里的血正渐渐凝固:“妈,非得这样吗?非得斗到两败俱伤才肯罢休吗?” “是!萧月茹不死,我寝食难安!” “为什么你们大人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你们不能偶尔也替我们想想?为什么我和寒川一定要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我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我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我们俩就不能好好做朋友?为什么?”萧暮雪跳下床,光着脚走到苏婉言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妈,我求求你,不要逼我好不好?只要你肯饶了萧月茹,其余的任何事我都听你的。” 苏婉言冷冷地说:“是吗?那好,那你别让叶寒川活在这世上了。用他的命换萧月茹的命,我也没意见。” 萧暮雪哭得不能自已:“妈……你知道我办不到,又何苦要为难我?” “你也知道为难?那就别跟我说要我原谅萧月茹的话,那也让我很为难。”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下以前的一切?” 苏婉言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光:“放下?要么我死了,要么萧月茹死了。否则,绝无可能!萧暮雪,你永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楚星河的妻子。既然是妻子,就该有妻子的样子!为丈夫报仇,难道不是妻子应尽的责任吗?别忘了你立下的那些誓言!萧家的男人,可都在天上看着呢!”她看了看萧暮雪身上单薄的睡衣,拂袖而去。 屋外寒风萧萧,天寒地冻。萧暮雪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感觉自己和冷风正慢慢融为一体。七婶几次三番想进屋给她穿上衣服,都被苏婉言叫住了。七婶抹着眼泪说:“孩子穿的那么少,天这么冷,冻坏了可怎么好?” 苏婉言厉声道:“她就该好好冻冻,不然脑子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七婶争辩了几句,最终也是徒劳无功,只得边埋怨边喂鸡去了。 萧暮雪看着自己赤裸的脚,想起了那日雪姬送给她的鞋子。那是双高帮的板鞋,穿在脚上纤巧而舒适。雪姬说:女孩子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脚。因为它会带着你走到爱人身边,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可是啊可是,那个曾经说要守护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带走了他所承诺的全部幸福,真是没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了!爱人没了,那幸福呢?我还会有幸福么?罢了!倘若自己注定是不幸的,那起码要让身边的人幸福。不然,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萧暮雪慢慢站起身,却发现脚已经没了知觉,撑着墙站了片刻才又慢慢挪回到床上。她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就准备出门。她跟七婶说了中午不回家吃饭,回头想给旁边的苏婉言打声招呼,又见母亲根本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只好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二章 出门之后,萧暮雪专挑人畜罕至的小道走,直奔后山而去。 爬行道的洞口,依旧是茅草遍地,野刺横生,仿佛时光特别偏爱这片深山野林,不叫它改了最初的模样。鸟不宿也还是老样子,只是那刺越老越坚硬,像一根根尖利的獠牙,守护着这秘密花园的入口。 和几年前比起来,萧暮雪并没胖多少,只是个子高了些。她脱了外套拿在手里,慢慢朝前爬去。爬到一半,她停了下来,闭上眼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许久不愿动弹。 一只老山鼠从旁边爬出来,嘴里叼着一棵干巴巴的山果。它停下来嗅了嗅萧暮雪的身体,慢慢爬了上去,不慌不忙地过到另一边,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萧暮雪苦笑道:“就连躲在这里,也是不被允许的么?”她又动了起来,动作缓慢得让人着急…… 刚爬出洞口,就见一只大兔子带着几只小兔子正蹦蹦跳跳地找着什么。见有人来,惊得四下里逃窜,只留下一团白色的影子。 萧暮雪走到悬崖边,眺望冷苍苍的山脉,心却像在油锅中煎熬,难受得不敢随意呼吸。她脑子里很乱,好像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却又理不出头绪来,只好闭上眼任冷风吹。 刚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萧暮雪的身上就多了件衣服。叶寒川的声音在冷风中听起来格外温暖:“你果然是在这里。”他轻轻搂住萧暮雪的肩,柔声说:“怎么把衣服丢在路上了?生病了可怎么办?” 眼泪刷的从萧暮雪的眼里滚了出来,滴在叶寒川的手上。她静静地站着,听凭眼泪流个不停。 叶寒川叹了口气:“好好的怎么哭了?” 萧暮雪还是不说话,只是流泪。 “转过身看着我好不好?暮雪?你……”叶寒川的话还没说完,萧暮雪突然转过身,抱住他放声大哭。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眼神格外落寞:“你……是想楚老师了么?” 萧暮雪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呀!” 萧暮雪还是摇头。 叶寒川无奈了:“你再摇头,我可就要收利息了。” 萧暮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终于说话了:“不……不要!” 叶寒川一声轻笑:“坏丫头!就知道让我担心。”他将萧暮雪衣服上的扣子扣好,又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天这么冷,你怎么上来了?” “那……那你呢?怎么也来了?” “我本来在睡觉,莫名其妙地就惊醒了,心里特别不安,就想着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我想去你们家找你的,可又怕惹你妈妈生气,就来这里碰碰运气了。” 萧暮雪擦干眼泪,扁了扁嘴说:“我也是。” “你想我了?”叶寒川坏笑道,“那,我付利息给你?” “讨厌!”萧暮雪推了他一把,“你再欺负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叶寒川脸色变了:“又说什么疯话呢!你要好好的给我活着,陪我活到儿孙满堂。你今天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的很多事了。”萧暮雪的目光落在山坳的枫树林上,悲伤而无力。“你说,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我们?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一起活到儿孙满堂。” “希望如此吧。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也就不在了。”叶寒川坐在石头上,捡了片叶子在手里把玩,“这世上没了谁我都能活下去,唯独你,只有你,我不能失去。就算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老天爷不但眼瞎心也狠,从来不理这人间的无奈事。”萧暮雪望望暗沉的天空,眼里都是祈求,“我只盼着你能一生平安幸福!” 叶寒川握住她的手:“我只盼着能跟你这样一生一世!” 眼泪再次滑过萧暮雪的脸庞,一道道泪痕被风吹得生疼。“假如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哪怕是你要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尽说疯话!那你会为了别人背弃我吗?” “当然不会!这世上还没有谁值得我为了他而背弃你。” “话不可以说得太满哦!”萧暮雪的嘴角微微上翘:“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安心多了!”她终于高兴起来,脸色不再那么抑郁,“咱们玩去吧?” 叶寒川摇头叹道:“你这有点好事就高兴的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萧暮雪丢开他的手,跑到一边掏野地瓜去了。 叶寒川找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爬上一棵又高又粗的树,拿根树枝站在树杈上,指挥着萧暮雪东奔西走,不一会功夫就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有一次,他说在前面的山坡上发现了大宝藏。萧暮雪兴奋极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才发现那只是一条大蛇褪下的皮。她把那蛇皮收好,挖个坑埋了,又在上面撒了些落叶,嘴里念念有词。 两人玩得高兴,根本已忘了时间。等想起来该回家时,做晚饭的烟火已在各家的灶膛里烧了起来。 萧暮雪推开院门,见苏婉言正在给棉花糖梳毛,还是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只好默不做声地上楼去了。换完衣服,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端木剑锋打来的。而新收的简讯里,十条里竟有七条是他问返程时间的。 君无双的简讯如其人,懒得快要断气了:安?几时回? 萧暮雪想也不想,回道:安。待定。她看了看简讯的字数,满意地笑了:跟我比懒,哼……回头想起自己现下的境况,顿时又愁云满面,挨蹭了很久也不愿意下楼吃饭,直到听见苏婉言怒声说要把饭倒了。 半夜里,萧暮雪发起烧来,到天亮时人已不太清醒。七婶本来想上楼叫她起床,被苏婉言喝住了,只好作罢。萧暮雪就那样一直躺着,不吃不喝到下午时分才撑着起来,自己下楼倒了杯水喝。七婶见她高烧不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赶忙张罗着找医生。苏婉言冷冷地说:找什么医生?她自己不就是医生?她那么有本事,区区感冒,又何必劳烦别人? 一口水呛得萧暮雪眼泪直流。她默默地上了楼,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哭着睡着了,再醒来已是除夕夜,到处锣鼓喧天,人声喧哗。 村子里本家的或者关系要好的主妇们忙着走家串户地送菜换菜,心情舒畅地聊着年节里的打算,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七婶也端着刚出锅的蒸菜,拎着一大篮干果子,替苏婉言这家那家的送人情去了。 萧暮雪想着自己错过了下午的上坟,裹了件棉衣就去了墓地。她本来想问苏婉言要手电,又怕言语不合起了冲突,索性摸着黑就去了,一路上磕磕绊绊地没少摔跤。她给苏世安和萧兰枢磕了头烧了纸,就在楚星河的坟前坐下,靠着墓碑听爆竹声声响起,看对面山上人家的灯火明明灭灭。 冬天的山野,空气格外冷冽,吸一口进肺里,从里到外都透着凉意。青蓝色的天空下,山村的灯火如一簇簇绽放的花朵,摇曳在苍茫的夜色里,温暖着夜行人的视线。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放了个震天雷,听在萧暮雪的耳朵里,特别像是追魂炮的声音。她抬眼望着冷月高悬的夜空,身体是冷的,心是流离失所的…… 从这个角度望去,老村长家灯火通明。直到萧兰枢离世前的每个除夕夜,叶寒川必定是和萧暮雪在一起守岁的,任谁也叫不走。萧暮雪望着那处灯火,猜想着此时叶寒川在干什么。从前,他最喜欢吃苏婉言做的夹沙肉和红糖糯米糕;喜欢和自己蹲在火堆旁,用铁丝串了腊肉烤着吃,吃得满嘴流油;喜欢撇下姚慕白带着自己满村子乱窜,找儿时的伙伴玩……折腾得累了,又跑回家跟苏婉言要吃要喝。每每这时候,苏婉言总是笑着端出早就准备好的饭菜和茶点,将两人喂得饱饱的。等到零点一到,叶寒川便赶紧点燃挂在树上的鞭炮,一转身拉着自己远远地跑了开去,生怕鞭炮炸到自己身上…… 萧暮雪喃喃道:“只要你是幸福的,就好!”她轻抚楚星河的名字,嘴角弯出一丝凄凉:“要是最先遇见的那个人是你,多好;要是你早点跟我表白,没白白浪费那些年的时光,多好;要是你能一直守在我身边,多好;要是那年我随你去了,多好!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来带我走好不好?因为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心安;也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活得自由……” 今夕何夕?不见良人。冷清清,一片埋愁地;两人俱薄命……剩月零风里……与谁相倚? 萧暮雪反复念着那句“与谁相倚”,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新年的烟火不断在天空下盛开。烟火照不到的地方,一座菊花环绕的坟前,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子哭得无声无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三章 叶寒川因为带了新项目要赶进度,初三一过就带着那株雁凌草先走了。按照萧暮雪原本的安排,是在家过完一月后再启程。但架不住花店老板每天的电话轰炸,加之和苏婉言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索性也提前买票回城了。 临走那天,下着细细的雪粒,气温低得出奇。 萧暮雪告别了苏婉言,又去坟地祭拜。她没有注意到,种在楚星河坟头的那株紫菊交叠的叶片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结出了一对小小的,小小的并蒂双花! 雪下得更大了,渐渐地天寒地冻,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回到c市的住处,萧暮雪惊奇地发现那株雁凌草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书桌上,已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扔下背包抱着就找苏默颜去了。 苏默颜还是老样子,只是目光较之以前坚定有神了。她见萧暮雪兴高采烈地样子,便没问她为何如此消瘦,兴致勃勃地看那花去了。倒是苏凌枫没忍住问了一句,萧暮雪只说是生病了,其他的就再也不肯多说。 萧暮雪见苏默颜很是喜欢那花,便把它留在了别苑,说等花谢了再带回去还给叶寒川。 离开别苑的时候,苏默颜把自己养的雏菊送给萧暮雪,叫她帮忙转交给君无双。萧暮雪暗暗惊讶她的转变,嘴里不停夸赞她的勇敢。苏默颜说:妈妈的去世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无常。趁我们还活着,要勇敢地去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但我还是想试着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女孩很喜欢他。 萧暮雪把花交给君无双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这花是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送给你的,你要好好养着。总有一天,她会站在你面前,亲口对你说出她心里的话。 君无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花说:我不喜欢雏菊,我喜欢紫菊。 萧暮雪说:雏菊自有雏菊的美丽。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 君无双说:你不是我,自然不明白我的心。这花我可以替你养着,但,它永远不会姓君。 萧暮雪没再说什么,放下花转身走了。 仿佛就在她这一转身后,雏菊就开败了,天气陡然暖和起来了。等到紫藤满地的时候,夏天到了。 连续几个晴好的天气,让地温上升了不少。街边的太阳地里,随处可见老年人坐在树影里晒太阳。 今天是“蒲公英之家”的孩子们的体检日。萧暮雪一大早就过来忙活,直到中午时分才结束。她见外面艳阳高照,便辞了院长,满院子乱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一把已有些破旧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仰头望日的人,仔细看去,竟是端木剑霜。 萧暮雪停下脚步,前后左右看看,确定自己不是在端木家的大花园,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端木剑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可是这家福利院的老板。老板来巡视自己的地方,不行?” 萧暮雪的嘴巴顿时张得能塞下一枚大布朗:“啊?老板是你啊?”她拍着自己的脑袋,“我这死脑筋,怎么就没转过弯来?” 端木剑霜拍了拍椅子:“过来坐。” 萧暮雪颠颠地跑过去,听话地坐了下来:“你今天过来做什么?是送钱还是给孩子们送礼物?” 端木剑霜好笑地看着她:“是不是不给孩子们送点什么过来,我就不能来了?” “也不是不能来,毕竟是你的地盘。只是,我觉得你要是什么都不带,两手空空就过来了,我多少有点失望。” “真是服你了!”端木剑霜掏出一张支票,“拿着,给孩子们买些礼物,让他们过个快乐的儿童节。” “谢谢老板!”萧暮雪双手接过支票,眉飞色舞地说,“老板你真好!” “我在你这里也就这点好处了。”端木剑霜双手枕在脑后,仰头呼吸着阳光的味道,“大姐让你晚上过去吃饭。” “去不了。今天是周末,我们几个死党要聚会。”萧暮雪对着太阳研究那张支票,回头却看见了端木剑霜手腕上的手串,一伸手就抓了过去,“你怎么会有这个手串?” 端木剑霜依旧一动不动地向着太阳:“难道你也有?” “这就是我的。”萧暮雪说着就往下撸,“快给我!” “别乱动。”端木剑霜反手抓住她的手:“怎么就只许你有,不许我有了?” 萧暮雪凑到他手上去闻那手串:“这真的是我的!这个香味是很特别的,我绝对不会记错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就从打绳结的地方左右数十颗,夹在它们中间的那颗珠子上,有个我不小心扎上去的一个针眼。” 端木剑霜将信将疑地数到中间那颗珠子看了片刻:“还真有。真是你的?” “当然!本来我一直戴着,后来我哥……我哥拿去玩的时候弄丢了。” “你真有哥哥?我还以为你是骗我二哥的。” “我骗他干什么?这是谁给你的?不会是骗我哥给你的吧?” “这是几年前我在b大附近捡的。这么一说,确实有可能是你的,那个时候你应该正好在那里读书。”端木剑霜说着将手串递了过去,“物归原主。” 萧暮雪接过来戴在手上,叹了口气说:“手串回来了,可是我哥还是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他离家出走了?” “算是吧。都是我不好……”萧暮雪摸着凤凰手串,眼神伤感,“只盼着有一天他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端木剑霜情难自禁地看着她:“会的!” 萧暮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过目处全是伤心。她将手串取了下来,递到端木剑霜手里,“既然是你捡到了它,说明你们有缘。送给你了。” “送我?这么大方?这东西可不是俗物。” “我当然知道它的价值。若是一般的凡俗之物,我也不会送你。” “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端木剑霜重新将手串戴上,轻轻拨弄那小小的珠子,“从此以后,你就名正言顺地归我了。”他又闭上眼朝向太阳,“我讲端木家的事给你听吧,算是回报。” “没兴趣。” “听一听对你没坏处。你现在经常跟我二哥见面,有些事你知道了比不知道好。最起码,在出现突发事件的时候,不至于乱了手脚。” “小贱要是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他肯定会生气的。” “他生不生气,我不在乎。我只是不希望无辜者受到伤害。” “没想到端木家的三少爷还挺会替别人考虑。”萧暮雪也学着端木剑霜的样子坐着,闭着眼晒太阳。“若你真的替我着想,就什么也不要说,就这样陪我晒晒太阳,我就很感激了。” “如你所愿。只是,你得答应我,一旦遇到你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打电话给我。”端木剑霜拿出笔在萧暮雪的手背上写下电话号码,“这个号码除了我和我的管家,只有你才有。” “受宠若惊。”萧暮雪看了那号码一眼,随手就擦了,“说起来,我跟你只有几面之缘,算不得熟识更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信,也不信。”萧暮雪淡淡地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没所谓。” “二哥的眼睛真毒!一眼就挑中了你。可惜……”端木剑霜坐直身子,看着萧暮雪的眼神意味深长,“暮雪,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萧暮雪皱了皱眉头:“你这说话的口气,跟我哥好像。” 端木剑霜笑道:“那你就当我是你哥哥好了。” 萧暮雪摇头:“哥哥可不是随便认的。一旦认了,这辈子都是亲人。我不想再负担那么多了,我想活得轻松点。” 端木剑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我这是被拒绝了么?” 萧暮雪想了想说:“可是我记住了你的电话号码。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端木剑霜微笑道:“好,扯平了。”他拉过萧暮雪的手,又将凤凰手串戴在了她的手上,“我先把它寄存在你这里,等哪天我想要了,再来取。” “你这是何意?” “以后你会明白的。” “随你。”萧暮雪拿着支票准备走人,“以后有小贱在的场合,你最好不要跟我讲话,我不想惹他不高兴。” “你这么在乎他的感受?” “是,我在乎。因为他对我是发自内心的好。” “那你为何还总是不给他好脸色?” “没办法,我要保护我身边的人,就必须跟他保持距离。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能明白。”萧暮雪扬了扬手里的支票说,“再次替孩子们谢谢你了,老板。” “客气。”端木剑霜说,“我是孤儿院老板这件事,拜托不要跟任何人讲。” “为何?再说,你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看见过了。” “我有我的道理。总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是了。” “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萧暮雪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支票,找院长去了。 端木剑霜看着她的背影,笑容苦涩,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句:纵使相逢应不识,各自春风慰寂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四章 七月。天气格外炎热。 吃过下午茶,萧暮雪盘腿坐在窗前插花,端木柔窝在沙发上哄孩子,祝秋阳边喝茶边看书,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倒也显得时光静好。 端木剑锋从门外走了进来,满脸杀气腾腾。他解开衬衫的领扣,将领带抽出来扔在地上,一通乱踩,嘴里不停地叫骂:“都希望我倒霉!都希望我困死在这局里!都恨不得我去死!一帮混蛋!” 祝秋阳合上书,一言不发地抱起孩子就上楼去了。端木柔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开口问:“又怎么了?” 端木剑锋指着她,态度极为恶劣:“你还问我怎么了?要不是你和剑霜合谋起来算计我,我怎么可能走到如此境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和剑霜算计你?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端木柔显然被激怒了,“我名下的产业已经全部转给剑霜了,你们要打要斗都随便你们,千万别扯上我。我现在只想陪着我老公和孩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不扯上你?那好啊,你把项链给我。只要你把它给我,我绝不找你麻烦。” “我要给你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那项链一直是妈保管着的,她给了谁没人知道。如果我知道项链在哪里,几年前我就拿出来另起炉灶了,又何必天天劳心伤神地跟你耗着!” “绝无可能!妈去世的时候,这家里只有你和我。她没有给我,就一定是给了你,不可能有第三个人。” “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找到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要是能找到,我还来问你?”端木剑锋跳了起来,一脚踹飞了沙发旁边的青花瓷花瓶,“端木柔,你给我听好了:我端木剑锋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这才看见萧暮雪坐在窗前,手拿一枝百合,静静地看着他。他吞了口口水,神情有些尴尬:“暮雪……你怎么在这里?” “不行吗?”萧暮雪走到他面前,一双黑黝黝地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什么项链这么重要?竟然发这么大脾气。” 端木剑锋恶声恶气地冲端木柔嚷道:“暮雪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就不发脾气了?”萧暮雪微笑着问,“我是灭火器么?”她伸手摸了摸端木剑锋的额头,“天这么热,你还这么大火气,就不怕火上头?” 端木剑锋的脸色缓和了些:“我也是着急。” “一条项链而已,至于这么着急?我有一条很好看的项链,你要不要?我送给你。那可是我很宝贝的东西呢。” “我要的那项链不是寻常之物,是端木家的传家之宝,也是开启端木家秘密金库的信物。我现在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只有找到项链我才能摆脱困境。” 萧暮雪叹了口气:“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不过,你再着急也不能把火撒到大小姐的身上。连我都知道,她不过问端木家的事已经很久了,又怎么会把项链据为己有?” “你可别被她现在的样子迷惑了。以前她可也是个狠角色,杀伐决断,铁血手段不输给任何人。” “你也说那是以前了。既然大小姐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那生意场上的事也就跟她无关了。你又何必为难她?” 端木剑锋狠狠地瞪了端木柔一眼:“既然暮雪这么说了,以后我就不找你了。” 萧暮雪笑了:“这就对了嘛!” 端木剑锋也笑了:“你高兴就好。” 端木柔简直气得不行,却也不想再做口舌之争,只好忍下胸中的怨气,扭身出了客厅。 萧暮雪继续插花:“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叫小玲珑拿给你。” 端木剑锋摇头:“完全没胃口。我有点累,想休息片刻。”他走过去,在萧暮雪身后的沙发上躺下来,“我躺在这里陪你,你不要走开。” “我的工作还没做完,能去哪?要不要帮你拉上窗帘?” “不用。我喜欢看你坐在阳光下的样子。”端木剑锋抓了一把萧暮雪的长发握在手里,很快就睡着了。 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都舒坦得生不出半分力气。百合的香气融化在金灿灿的阳光里,愈发叫人神思昏昏。 萧暮雪插完花,回头见端木剑锋睡得正酣,也不叫他,趴在沙发扶手上等他醒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端木剑锋,才发现他和端木剑霜长得很像,只是神态天差地别。 那只阴阳眼的猫从门外慢跑进来,在屋子里打了几个转,又跑了出去。来去之间,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痕迹,仿佛从来就不曾来过。 萧暮雪见端木剑锋双眉紧锁,似是有很多难解的心事,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两道浓眉,柔声叹道:“何必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简单一点不好吗?”她的动作又轻又缓,如柔柳拂过水面,如春风穿过林间。渐渐地,她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皮挣扎几次还是不听使唤地合上了。 端木剑锋睁开眼,眼里一片温柔。他轻轻握住萧暮雪的手,再次闭上了眼睛。 日影西斜,虫鸟浅鸣,万物归宁,世界静美如画。 端木剑霜从外面回来,刚准备上楼,不经意发现了正熟睡的两人。他的目光落在萧暮雪放在端木剑锋眉间的手指上,神情变了又变。 端木柔端着两碗冰镇酸梅汤进来,见萧暮雪睡得正香,赶紧回头冲端木剑霜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端木剑霜没所谓地耸耸肩,跨步上了楼梯。走了两步他回头又看了过去,发现端木剑锋已经醒来,正含笑看着自己,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之色,眼神也充满了挑衅。 端木柔见兄弟俩人又较上了劲,知道劝阻无用,干脆坐到旁边喝汤去了。 端木剑锋轻轻抚摸着萧暮雪的长发,拿起一缕放在自己鼻端,一脸陶醉。 端木剑霜的手慢慢紧握成拳,脸上也没了笑意。他从楼梯上退了回来,走到沙发前,手一伸就放到了萧暮雪细长的脖子上。他冷着脸,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没事就别惹我!小心我扭断她的脖子!” 端木剑锋笑了,笑得温和却又癫狂:“怎么,你嫉妒了?你嫉妒我有个这么好的妹妹?你若敢动她一分一毫,我就杀光你身边所有的人。”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对,我就是个疯子。所以,你千万不要伤害她。” 端木剑霜收了手,冷冷地注视着萧暮雪:“你最好求神仙保佑她长命百岁。” 端木剑锋温柔地亲了亲萧暮雪的手背:“那是自然!” 萧暮雪动了动身子,闭着眼嘟嘟囔囔地说:“你们俩好吵!” 端木剑锋赶紧放开她的手和头发,坐到离她远一点的地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萧暮雪捏着酸胀的脖子站起身,差点撞在端木剑霜身上:“你站这儿干嘛?” 端木剑霜看着她,脸色不善。 萧暮雪皱了皱眉头:“你看我干嘛?我又没借你钱。” 端木剑锋笑眯眯地靠在沙发上,满脸的事不关己。 端木剑霜一甩手,转身上楼了。 端木剑锋得意极了,笑得跟捡了宝似的:“晚一点我带你出去兜风好不好?” “不去了。晚上我们有聚会。” “又聚会?还是你们那四个人?” “不,今天只有三个人。我闺蜜这个周末有很重要的事要办,过不来。” “那就别聚了,等人齐了再说嘛。”端木剑锋满怀期待地说,“我从来都没跟你一起出去玩过。” 萧暮雪想了想说:“下周四我会来这边办事,到你这里很顺路。到时候我过来陪你吃晚饭?要是晚饭后你没有别的安排,咱们就去兜风。如何?” 端木剑锋惊喜极了:“真的?”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找端木柔去了,“姐,告诉芳姨,下周四晚上要多准备暮雪喜欢吃的食物。” 端木柔将酸梅汤递给他:“我知道了。瞧把你高兴的。” 端木剑锋将汤端到萧暮雪面前:“我当然高兴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我没被拒绝。” 萧暮雪见他那么兴高采烈的笑着,莫名心酸。她喝了口汤,笑了笑说:“你也别让芳姨忙活了,我做菜给你吃吧。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做饭并不怎么好吃,你要有心理准备。” “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我绝对连一滴汤都不会剩下的。” “当真?”萧暮雪歪着头甜甜一笑,“那咱们就周四见了。” 端木剑锋沉溺在那抹微笑里,不由得失了神。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萧暮雪已经快走到大门外了。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暑气却没有丝毫削减。 在约定的地方,君无双和叶寒川已经等在了那里。 萧暮雪手里拿着两根冰棍,一路小跑赶了过去。 吃完饭,仨人结伴逛了几家书店,又去吃了宵夜,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君无双的住处走去。本来姚梦芽不在,萧暮雪是打算回自己的阁楼的,但叶寒川说晚上想玩斗地主,她这才同行。 叶寒川想起一件事来:“暮雪,听我妈说,我外公也有那种病。真的假的?”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给他诊断过。不过,按你外公的年龄来看,应该已经过了发病期了。” “可是,我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有点担心。” “担心就去看医生。别跟我说。”萧暮雪嘬着冰棍,嘴里嘶嘶有声,“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家庭医生,别谁生病了都来找我。” “这病不是只有你能治么?” “那又怎样?”萧暮雪停下脚步,“难不成还得让我治?你死了这条心吧!” “暮雪……” “你别说了。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从今以后,除了你,你们家所有人的生死,都跟我无关。听明白了?” 叶寒川叹了口气:“你连我妈都肯医治,又何必跟我外公过不去?他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从来没伤害过谁。” 萧暮雪的眼里有了怒气:“老老实实的庄稼汉?那你可看轻他了。他有没有伤害过谁,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难道我爷爷,我爸爸,楚老师就伤害过谁?” “你能不能不要往这上面扯?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也是就事论事。对你们家,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再难为我。”萧暮雪闭上眼冷静几秒,“难得周末我们聚在一起,我不想因为这些事跟你吵架。” 叶寒川沉默不语,明眼人一看就是生气了。 君无双东一眼西一眼地看着两边的街景,好像完全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一条没有路灯黑黢黢的街道出现在面前,高大的树木在夜风中飒飒作响,看起来阴森森的。 萧暮雪止步不前:“这么黑!路灯怎么不亮了?” “说是管道检修的时候不小心挖断电线了,估计还没来得及修。”君无双停下脚步,“你要是害怕我们就走另一条路。不过,这条是近道,另外一条要绕很大一个圈子。” 萧暮雪看了看四周,向叶寒川身边靠了靠:“有你们在,应该没事的。” 叶寒川见她害怕,顾不上生气了:“这街道两边的店也还有没关门的,不用担心。” 没有风,空气很闷,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无双和叶寒川加快了脚步,萧暮雪更是直接开跑。跑了没多远,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又是一声。萧暮雪回头一看,原本跟在身后的人已倒在地上,旁边站着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她张大嘴刚要呼救,一张带着香味的手帕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了几下,就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五章 一阵疼痛让萧暮雪醒了过来。慢慢睁开眼,只见一片明晃晃的灯光下站着几个陌生的男人和女人。她动了动手腕,惊觉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哟,终于醒了?” 萧暮雪循声看去,发现在身前不远的地方,君无双和叶寒川也被同样的方法五花大绑。两人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脸上有很多地方还在流血,显然是被残暴的手段折磨过。 “寒川!君少!”萧暮雪眼里都是心疼和愤怒,“你们怎么样?” 两人都只冲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个身形健美的女孩走过来,扬手给了萧暮雪一耳光,接着又是一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两颊生疼。“这次轮到我出手了!” 萧暮雪看了看那女孩身上的皮裤,想起她是谁来:“你爽了?” 夏侯又是一记耳光:“还没有!” 萧暮雪舔了舔流血的嘴唇:“那你就尽兴。” 夏侯刚要发作,跟过来的韦威说:“行了,差不多就行了。我们主要的目标不是她,是旁边那两个。” 君无双冷然的眉眼里全是怒气:“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不可以不要累及无辜?” 韦威指了指萧暮雪:“你说的无辜是指她?她不算无辜,她是你的同伙。” “她只是刚好和我在一起。” “那也没办法,她只能自认倒霉。”韦威走到萧暮雪面前,眼里闪过一丝怜悯:“本来,我们只是想教训那边两个家伙的。谁知道,你运气不太好,凑巧被我们老大抓了回来。”他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指着君无双和叶寒川说,“把他俩的嘴给我堵上,老大最烦别人吵闹。” 萧暮雪拼命想站起来,却徒劳无功。 韦威又说:“你别费劲了,逃不掉的。这地方离城区很远,方圆几十里之内没有人烟,没人来救你的。你就乖乖认命吧!” “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我们老大,他看中你了。” “你们老大是谁?”萧暮雪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叶寒川也君无双,才发现他们已被人堵住了嘴,连说话也不能够了。“你们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面对你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你说我想怎么样?”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中等身材,瘦长脸型的男人走了进来。平心而论,他五官端正,长得并不难看,只是脸色偏白,和正常男人比起来似有不足。他手拿一把水墨山水的折扇,一身干净的棉麻长衫,看起来就像个斯文的读书人。只不过,他的眼神过于阴沉,开合之间隐隐透着阴毒。尤其是他左边下巴处那颗形如钉子的黑痣,像是被人硬生生楔进皮肤里似的,说不出的可怖。 萧暮雪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起了姚梦芽的描述,脑袋轰的一声:钉子!一瞬间,她所有的血液都涌入了大脑,过了很久才又慢慢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她直勾勾地看着钉子,一言不发。要是目光能杀死人的话,恐怕钉子现在已经是一滩肉酱了。 钉子的目光在萧暮雪身上一点一点慢慢的移动,没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良久之后,他用折扇抬起萧暮雪的下巴,低声叹道:“果不出我所料,不但是个极品货,还有可能是个雏。”他动手解开绳子,温声说道,“看看你们这帮兔崽子,怎么能这样对待美女?太粗鲁了!” 韦威和夏侯对望一眼,将目光闪到了别处。 钉子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要跟美人单独相处。” 萧暮雪活动着被捆得酸麻的胳膊,一步一步退到墙根:“你要干什么?” 钉子刷地打开折扇,用扇子遮住半边脸,似乎很害羞,一字一顿无比温和地说:“我要强奸你。” “你……你敢!”萧暮雪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做武器,“你要是敢碰我,我马上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我很害怕你死吗?就算你死了,也得我享用了之后才能下葬。” “畜生!无耻!” “畜生好啊!畜生的活好,可以让你终生难忘。”钉子收起折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解开你的绳子?因为我最喜欢看女人在我身子底下哭喊,挣扎。她们闹得越凶,我就越兴奋。”他又回头指着肝胆俱裂的叶寒川和君无双说,“你看,他们都自身难保了,你就别指望了吧。我特意留下他们当观众,是不是很对得起你们之间的情谊?” 萧暮雪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钉子的手像一条蛇,滑腻腻地从她脸上扫过:“这皮肤可真够滑的!”他一把撕开萧暮雪的衣领,双眼放着贪欲的光,“啊,这身体也太漂亮了!若是我不好好享受享受,那可就是暴殄天物,要遭天谴的。” 萧暮雪抬手打了过去,钉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早就防着你了!” “大哥!”夏侯去而复返,身边跟着神情紧张的韦威。 钉子被打扰,非常恼怒:“干什么?” 夏侯甩开韦威的手,指着萧暮雪说:“这个女孩子,我们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您就放了她吧。” 钉子慢慢转过身,盯着她:“你说什么?” 夏侯咬了咬嘴唇说:“我们请大哥出头抓他们,也只是咽不下那口气。可是现在我们出了气,双方的恩怨也就算结了。再说她本来也没对我们怎么样,您就别难为她了!” 韦威见钉子脸色有异,吓得浑身冒冷汗。 钉子盯了夏侯几秒,一巴掌扇了过去,接着又是一巴掌……几巴掌下来,夏侯的脸立马肿了起来。钉子捏着她的下巴,折扇指着她的脑门:“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让你尝尝被**的滋味。滚!” 萧暮雪看看夏侯被打的脸,又看看挣扎无果的君无双和叶寒川,更加绝望了。 夏侯捂着脸,愤恨地看着钉子,似乎还想说什么。韦威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就出去了。 钉子回头狠狠踹了君无双几脚:“扫兴!” 君无双被踹中了腰部,疼得满头大汗。 萧暮雪见钉子步步逼近,自己又逃无可逃,反而不害怕了。她左躲右闪避开钉子凑过来的脸,压低了嗓音说:“端木剑锋!端木剑锋你认不认识?” 钉子的动作顿了顿。 萧暮雪又说:“我是他的义妹,端木家的四小姐。” 钉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萧暮雪继续说:“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钉子停下了动作,看着她:“凭你?” 萧暮雪拉起衣服掩住自己裸露的肌肤:“是真是假,你一查便知。”她慢慢镇定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因为我不想太张扬,所以你查的时候尽可能问端木家的佣人,或者跟端木剑锋亲近的人。当然,若你有兴趣,你还可以打听打听端木剑锋有多宠爱我。” 钉子的目光真的很像钉子,尖锐,冷残,入骨三分。“就算你是,又怎样?” “怎样?如果你是在道上混的,就不会不知道端木剑锋的脾气。他对外人的生死从不放在心上,可对自己人,却好得很。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会怎么做?” “难道我就不会杀人灭口?” “你当然可以。不过,你以为这样你就逃得掉?端木剑锋想杀的人,就算已经进了阴曹地府,他也会把他们挖出来挫骨扬灰。再说,就算你逃掉了,难道你就没有家人和朋友?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为了我,他会杀光所有跟你沾亲带故的人,哪怕那个人只是跟你借火点了支烟。” “你是怎么跟他攀上关系的?” “无可奉告。你要是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他。” 钉子一把掐住萧暮雪的脖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先奸后杀?” 萧暮雪使劲掰开他的手:“咳咳……咳……可以。如果……如果你想被灭满门的话。”她的脸上挂着阴毒的笑,“咳……咳……我在黄泉路上等……等你。” 钉子放开手,眼神已不像刚才那般自若。“都进来!” 守在门外的人哗啦啦全涌了进来,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夏侯见萧暮雪安然无恙,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萧暮雪冲她微微颔首,眼里全是感激。她看了钉子一眼,冷冷地说:“我劝你一句,这件事最好还是你亲自去做。要是你这些小弟中有贪功的,私下去找他要赏钱,你可就不好办了。” 钉子回头看着她:“你还会替我着想?” 萧暮雪冷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更不想他因为我而多添杀孽。反正我们被关在这里也逃不掉,你尽可以慢慢查。” 折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手心,显示着主人正在思考。 萧暮雪根本不给机会,指了指接近昏迷的君无双,提高了嗓门说:“你最好对他客气点。他要是有个闪失,恐怕,这c市就要地震了。” 钉子的眉头微动:“他又是什么来历?” 萧暮雪飞速地在脑子里盘算,怎么回答才能又唬人还没有漏洞。她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你不会连他的来历也想打听吧?这可是秘密,你未必能查到。”她见钉子死死盯着自己,知道搪塞不过去,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说:“他……他爷爷是军区司令。”其实她并不知道君无双的爷爷有没有官职,只知道是军人,但想着官大才能镇得住人,随口就胡诌了。 钉子的脸色变了变:“军区司令?” “你又不信?随便你。说起来,我对他的家庭背景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他是司令老大人三代单传的独孙子,被寄予了厚望。你问问那边那些跟他过过招的人,看看他的身手是正规训练出来的,还是野路子。” 钉子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没人敢说话。 夏侯想了想说:“这家伙确实厉害。就凭我摆的姿势,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段数。而且,上次那个老板娘也说他功夫了得,深藏不露。” 钉子终于不淡定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韦威赶紧把夏侯护到身后:“老大,是我们疏忽了。我们也只是想杀杀这小子的锐气,谁料想他竟有这样的来历。” 钉子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你没想到?所以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回头看着萧暮雪,左右转动脖子,像一条准备捕猎的毒蛇:“解开绳子,好生看着,别让他们跑了。”他冲着两个精瘦精瘦的男子勾了勾手指,待二人走近后低声吩咐,“你们带几个亲近的弟兄去打听打听,看看端木家的二少爷是不是收了个妹妹。不管有没有结果,都必须尽快回来复命。至于那小子的背景嘛……等我先搞定了这女人再说。” 夏侯和韦威帮着萧暮雪把叶寒川和君无双的绳子解开,扶他们靠在墙上。萧暮雪看着两人身上的累累伤痕,恨得一口牙齿咬碎。 钉子又恢复了斯文人的做派,折扇轻摇,带着一干人慢慢退出到门外。 萧暮雪长长地舒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半天无法动弹。她见君无双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连忙去检查他的伤口:“刀伤?谁扎的?” 君无双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艰难地说:“拿扇子的家伙。” 萧暮雪撕下衬衫上比较干净的袖子,小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还好伤口不很深。只是这天气炎热,要是不及时处理,容易发炎。”她又赶紧检查叶寒川的身体,每一处清淤和伤痕都不放过,直到确定所有的都只是皮外伤,才放下心来。 叶寒川见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脸上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暮雪!” 萧暮雪紧紧抱着他,眼泪流了下来:“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叶寒川放开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你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萧暮雪靠在他怀里,说不出的困倦疲乏。 君无双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砖头上:“萧姑娘,你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萧暮雪双手紧紧抓着叶寒川的衣襟,低声说:“嘘!我编派出来的。我只是想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找机会逃出去。” 君无双回头看着她:“当真?” 萧暮雪却不看他,闭着眼睛说:“当然。”顿了顿又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如果这里真的地处荒山,入夜后,我们还是有机会逃走的。” 君无双赞同:“所以我们现在要积蓄力气,等天黑了才能行动。”说着他咽了口口水,“好渴!” 萧暮雪起身去敲门。 门开了。门口站着的彪形大汉粗声粗气地问:“怎么了?” “我们要喝水。” 彪形大汉从旁边的屋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只有你能喝,他们不能喝。” “为什么?” “这是我们老大的吩咐,你照办就是。” 萧暮雪不听,转身就走。彪形大汉一把捉住她:“你是不是也不想喝了?” 从屋子里又出来几个粗壮的汉子,满脸的**之相。 萧暮雪赶紧喝了几口水,将瓶子递了回去。 “把你口里的水咽了。” 萧暮雪知道抵不过,只得将含在嘴里的水咽了。 君无双和叶寒川对望一眼,意识到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彪形大汉将萧暮雪推离门边,一把拉过门锁上,气得她直踢门。 叶寒川招招手:“过来吧,别生气了。他们不给食物和水,就是想拖垮我们的体力,让我们没力气逃走。” 萧暮雪愁眉苦脸地坐下来:“怎么办?君少的伤很严重,得赶紧看医生。” 君无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淡淡地笑了:“我还撑得住,你不用担心。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就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叶寒川苦笑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将萧暮雪拉至胸前,“你靠着我休息。” 萧暮雪听话地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双手又抓着他的衣衫不放:“抱着我!” 叶寒川忍住身上的疼,用双臂将她紧紧圈住。 君无双的眼底掠过一丝感伤:“我说,你们两个好歹也照顾一下我这孤家寡人的感受。” 萧暮雪直起腰看着他,泪水盈盈的双眸里全是担忧:“若这一次我们大难不死,我一定醉笑陪君三万场。” 君无双剑眉轻颤,眼底有了泪光:“好!”他眼睁睁地看着眼泪静静地滑过萧暮雪的脸庞,滴落在叶寒川的肩膀,束手无策地垂下了目光。 三人都不再说话,想着眼前的困境,想着各自的心事。 昏昏沉沉中,萧暮雪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她睁开眼一看,见夏侯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极为慌张:“怎么了?” 夏侯不停地望向门口:“他们正在旁边的屋子里喝酒赌钱,我是趁他们不注意进来的。天已经黑了,你们赶紧逃吧!出门左拐进树林,一直朝下走,就能走到马路上,顺着马路就能进城。我把门给你们开着,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们自己了。”她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萧暮雪手里,“我们老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实在不行……你们看着办。” 有咳嗽声传来。夏侯慌忙跑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萧暮雪还没反应过来,君无双和叶寒川已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三个人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朝门口走去。君无双小心地将门开了一条缝,见门外没人,才把门打开,闪身到了门外。三个人顺着墙根,一步一挪慢慢挪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了房子,抹黑进了旁边的树林。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也没有人声,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吃饱了在消食一样。不时有小动物从草丛里钻出来,擦着裤脚就过去了,完全不管被吓倒的人的心情。 三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前行,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摔了多少跤。君无双走在最前面。他捡了根树枝在手里探路,不时提醒后面的人小心。叶寒川紧紧牵着萧暮雪的手,生怕她走丢了。 隐隐有灯光穿过了树林,紧接着一阵叫骂声传来。 萧暮雪感觉到后背发凉,而前面则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君无双扶着路边的树,喘得厉害:“寒川,你赶紧走,我走不动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萧暮雪松开叶寒川的手:“我也走不动了。你快走吧,能走一个是一个。” 叶寒川一把抱住她:“我不走!” 萧暮雪拼命推开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如果我们三个都被抓住了,那就死定了!若是你能逃掉,我们就多了一线生机。你快走!” “我不走!我不能丢下你!大不了就一起死!” “可是我还不想死!我还想陪着你天长地久的活着!”萧暮雪哭了,“我求求你,你快点走,好不好?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我等你来救我!” 叶寒川站着没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片刻之后,他将萧暮雪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他吻得那么用力,仿佛拼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力气;他的唇恋恋不舍地辗转在萧暮雪的唇上,仿佛要耗尽这一生的情爱…… 萧暮雪的脑子完全不转了,只傻傻地站着,任凭他为所欲为。 终于,叶寒川放开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爱你!等我回来!” 萧暮雪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会没事的。咱们换条路走,将他们引开,给寒川争取点时间。”君无双喘息着说,“萧姑娘,把手给我。” 萧暮雪擦干眼泪,摸索着牵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两人拐到旁边的路上,搀扶着慢慢前行。 灯光大炽。叫骂声更加近了。 已经无路可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六章 君无双将萧暮雪护在自己臂弯,柔声问:“怎么办,咱俩在劫难逃了。” 萧暮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宁为玉碎。” 君无双一声轻笑:“像你的性格。只是,我还有秘密没告诉你,你不能有事。” 说话间,灯光就到了面前。萧暮雪刚看见钉子那张白惨惨的脸,脸上就挨了几巴掌,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浑身发抖,向地上滑去。钉子一把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还有个人呢?” 萧暮雪根本没力气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君无双已经被一帮大汉打得站立不住,扶着一棵树才好不容易站稳,又被人一脚踹飞在地上。 钉子将萧暮雪扔在地上,鬼气森森地说:“带他们俩回去。” 看门的彪形大汉把萧暮雪扛在肩上,扛回了老地方,重新扔在地上。萧暮雪被摔得差点晕了过去。紧接着旁边传来一声闷哼。她抬眼望去,只见君无双倒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双目紧闭,浑身上下添了不少新伤。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精瘦男跑了进来,凑到钉子面前耳语。钉子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泡,表情阴晴不定。“你们都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间屋子。”待人散尽,他慢慢踱步到萧暮雪面前,蹲下身用扇子撩起一丝头发:“你说的话还有待考究。不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只是我在想,就算我放了你,他不会杀我,可要给我受的罪肯定还是不会少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白做好人。你说是不是?” 萧暮雪不说话,双手护着腰间,护着那把小小的匕首。 钉子刷地打开折扇,满意地笑了:“我这想法真是绝了!就这么干。”他转身走了出去,功夫不大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他边走边赞叹:“这可是我经过很多次精确计算的好东西,今儿便宜你了。” 萧暮雪惊恐地将身子缩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别怕,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他的。”钉子走到君无双面前,熟练地找到他胳膊上的静脉,将注射器里的液体一滴不剩地推到了他的体内。“好好享用吧!” “你给他注射的是什么?毒品吗?” “啧啧啧……嘘!像你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怎么可以说那么肮脏的字眼?这可不是什么毒品,是圣品,男人的圣品。”钉子将注射器扔到地上,又俯身到萧暮雪面前,用温和的声音说:“这玩意可好使了!它会让烈女变成荡妇,能让男人……哎哟,这话我太难说出口了!总而言之,若今天晚上他找不到女人共度春宵的话,撑不到明天早上,他就会七窍流血——暴毙!”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对着隔壁屋子里的一众人等大声说:“兄弟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余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天亮前回来就行。” “不怕他们再跑么?” “跑?”钉子双眼发亮,像一头等待捕食的饿狼。他想:他是想跑,可他有那体力吗?不耗到明天早上,游戏是不会结束的。他轻摇折扇,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说:“他跑不掉的。都给我听好了,不许给他们水喝,一滴都不行!” 萧暮雪的身子蜷得更紧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因为她已经被惊得忘记了哭,忘记了闹。她望着君无双,忽然希望他就那样死掉,自己也跟着死掉。 君无双没有死。片刻后,他动了动身子,慢慢睁开了眼。好渴!他拼命用胳膊支撑起身体,发现萧暮雪就躺在旁边,正瑟瑟发抖。“萧姑娘,你怎么了?” “你别过来!”萧暮雪抱紧身子,惊声叫道,“你别过来!你……你离我远点!”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那人给你注射了药。” “什么药?我没力气过去。你别害怕。”君无双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针眼,目光在屋子里搜索一圈,落在了不远处的注射器上。“是毒品么?” 萧暮雪摇头:“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除了身上的伤口疼,我就是觉得特别渴,感觉整个身体快要烧起来了。” 萧暮雪稍微有点放心了:“你整整一天水米没沾牙,还流了不少血,渴是正常的。”她观察着君无双的反应,见他并无异常,才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好烫!糟了,你发烧了!怎么办?” 君无双抓住萧暮雪的手,擦去她脸上的灰尘:“我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他闭上眼压制着内心的烦躁与狂乱,努力将目光从萧暮雪的脸上挪开,“你到旁边休息去,别管我了。” 萧暮雪见他脸色越来越红,似乎很难受,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爬起来去砸门:“开门!快开门……给点水喝……开门……” 过了一阵子,门开了。门外站着的还是那个彪形大汉。他浑身酒气,手里还拎着半瓶酒,口齿不清地问:“嚎……嚎什么?” “他发烧了。求求你给点水喝。” “不……不行!老大……老大不让!”彪形大汉醉醺醺地关上门,转身走了。 君无双感觉自己的思想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萧……萧姑娘!” 萧暮雪快步走回到他身边:“你哪里难受?” 君无双的手从喉咙一直滑向腹部:“这里好像有火在烧!”他的目光落在萧暮雪的身体上,便再难离开。她的身体怎么可以那么美,那么诱人!我好想要……不可以!不可以!他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一定要保持清醒!” 萧暮雪急得没了主意:“他们不给水,这可怎么办?”她看见了君无双衣服上的血,回手就将匕首拔了出来,手起刀落就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血马上涌了出来。 君无双吃惊极了:“你这是干什么?” 萧暮雪将手伸到他面前,平静地说:“喝吧,别浪费了。” 君无双将头扭到一边:“你疯了?就是渴死了我也不会喝你的血!” 萧暮雪的表情愈发平静了:“是你自己喝,还是我用强?” “我都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萧暮雪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君无双腰间的伤口。君无双吃痛,张着嘴直吸气。萧暮雪迅速将手掌送到他的嘴边,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乱动:“你最好听话点,不然,我就下狠手了。” 血流进君无双的嘴里,芳香而甘甜,诱惑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一阵幽微的香气从萧暮雪身上飘来,宛如一剂催化剂,催化了他心里所有的欲望。他忽然就不想挣扎了,只想尽情地吮吸,吮吸……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让人怀念的味道!就是这个让人销魂的味道!就是这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萧姑娘,你的血为何如此让我着迷?那你的身体呢,会不会直接让我疯掉?你的身体,我好渴望能拥有…… 伤口由疼痛变得麻木。萧暮雪的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感觉差不多了,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君无双正轻轻舔舐着流血的伤口,双眼充满了情和欲。 萧暮雪惊得一掌推开他,迅速将手藏到了背后,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怎么办?杀了他?不行,不能那么做。打晕他?那他一样要死。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君无双盯着匕首,闭上眼努力维系着内心的清明。他苦笑着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败给欲望。萧姑娘,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一伸手从萧暮雪手上夺下匕首,举起来朝自己的胳膊狠狠扎去,一刀,两刀…… 萧暮雪吓坏了,尖叫道:“你做什么?疯了吗!” 君无双又举起了匕首:“只有疼痛才能让我保持清醒。” 萧暮雪扑过去想夺匕首,君无双反手将它藏到了身后:“你别管我了。”汗水沾染了灰尘,混着鲜血流下来,在他疼痛得扭曲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肮脏的暗黑色,竟是那样的狼狈。 萧暮雪又急又怕,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刀给我!” 君无双全然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举起匕首直接朝自己的心脏刺去。萧暮雪伸手一档,匕首扎在她的胳膊上,痛得她一声惨叫。 “萧姑娘!”君无双慌忙扔下匕首,看着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低下头,将嘴唇贴到了伤口上。好香啊!你为什么这么香?你怎么可以这么香?他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正急剧地变化,忍不住忘情地舔舐那伤口,舔舐着萧暮雪的肌肤,心里的快感一波高过一波。 萧暮雪颓坐在地,认命地闭上了眼。她根本不理会不停冒血的胳膊,倒很希望血快点流干,把自己变成一具尸体。 君无双拼着最后一点意识,抓住她的手说:“杀了我!你杀了我!” “不行……”萧暮雪哀哀哭道,“我下不了手!” “你若不杀了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想让我万劫不复吗?”君无双颤抖的手慢慢伸向萧暮雪满是泪水的脸:“萧姑娘,我宁愿去死,也不希望你恨我!求你成全我,保留我最后一点骄傲!” “我做不到!君少,我真的做不到!” “若你做不到,就让我自己来,你别再阻拦我了,好不好?” “不要……!”萧暮雪将匕首远远地抛开,“你不能死,我也不要你死!你若死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那我呢?我若背德,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活在羞耻和负疚中。难道你希望我过那样的日子?”君无双用头撞墙,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不可以想,不可以想!你清醒一点……”他向那把匕首挪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血痕。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自己,杀了自己!终于,他拿到了匕首,毫不犹豫地再次朝自己的心脏刺去。 “君少……”萧暮雪无助又悲戚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看着我。” 君无双扭过头,匕首当啷坠地:萧暮雪已褪去衣物,只穿一套黑色的内衣站在他面前。她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深邃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羞涩的哀伤:“别拒绝我!” 天地万物,一瞬间化为乌有。眼前这个女子占据了君无双所有的思想。他最后的一点理智终于被欲望湮没了:“萧姑娘,我……我想要你!” 萧暮雪慢慢俯身在他面前:“对不起,我没有更好的办法。”长发从她肩上垂下来,半遮半掩地挡在她的胸前,让她的身体看起来更加妙曼而神秘。“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自责。” 君无双双目赤红。他将萧暮雪拉进自己怀里,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萧暮雪望着天花板的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惧心伤。 君无双的吻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霸道,毫无温柔可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痛苦。终于,他的手滑向萧暮雪的小腹,解除了那里最后的一点防线。 一阵撕裂的疼痛差点让萧暮雪昏厥过去。她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默默地承受…… 像是迷失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君无双就快要炸裂的身体也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疼!撕心裂肺的疼!这是萧暮雪唯一的感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了碎片,一片一片就要随风而去。意识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她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疼!敲骨吸髓的疼!疼痛又让萧暮雪醒了过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君无双赤身裸体地倒在旁边,已昏睡过去。她静静地躺着,躺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体里有点力气了,才慢慢坐了起来。她摸了摸大腿内侧,满手血污!她没有思想,机械地穿好衣服,又慢慢帮君无双穿戴起来。 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在灯下闪着淡淡的光,像那年那月楚星河望向萧暮雪的眼里的淡淡悲伤。泪水滑过萧暮雪的脸庞,滴落在君无双依旧发烫的身体上。他眉头深锁,脸上的红潮已散去,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舒服极了。 萧暮雪动了动身子,抬头朝门口望去:门没锁上,开着一道小缝!她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天不绝我!她扶起君无双,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 黑夜正慢慢退去,隐隐能看见远山的轮廓。 萧暮雪凝神倾听,有鼾声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她轻轻开了门,扶着君无双左拐而去。她顺着路一直走,一直走……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总是提不起来;身体像被人掏空了似的,再也生产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她闭上眼想缓一缓,不料脚下一滑,侧身摔倒在旁边的坡上。 君无双的身体顺着坡道翻滚而下,直到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一块大石头上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脸颊。 萧暮雪连滚带爬地滑下去,完全不顾树枝和荆棘将自己的皮肤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血痕。她将君无双扶了起来,也顾不上检查伤口,撕下半幅衣襟作了简单包扎,就又拖着他上路了。 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这条路才能走到尽头? 这是通往地狱的路么?不然何以如此痛苦而漫长! 就在萧暮雪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带深灰色的柏油路出现在她面前。她再也无力支撑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意识正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失,她已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两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这是救命的神,还是索命的鬼?就交给上帝吧!我再也不想动了。萧暮雪的呼吸越来越缓,嘴角挂着一丝怨恨的笑:上帝?上帝……若众生是靠你的恩赏得以存活的娼妓,那么,你就是这世间最无良最冷血最黑心的嫖客;你许以她们海市蜃楼般的美好,却又无情的将她们抛弃,任人糟蹋!我诅咒你! 汽车在离萧暮雪很近的地方戛然而止,随即从车上走下一个人来。他弯腰翻过萧暮雪的身体,一声惊呼:“四小姐!” 是谁?是谁在说话?萧暮雪的手指动了动,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暮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暮雪咧了咧嘴:小贱,你的声音真好听!她眼前一片虚影,根本看不清端木剑锋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抱了起来,抱进了一个清香温暖的怀里。 “是谁?是谁如此伤你?”端木剑锋看着萧暮雪破破烂烂的身体,眼里快要滴出血来,“我杀了他!” 萧暮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地上,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救……救他!”说完,两眼一闭,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暮雪!暮雪……”端木剑锋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他抱着萧暮雪的身体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 端木剑霜从后面的车里走出来,一双拳头已快攥出血来:“端木剑锋,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她的么?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他无法将目光从萧暮雪的身体上挪开:那绝对不是前几日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姑娘,那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即将消亡的躯壳!是谁如此对她?是谁?敢伤她,我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杨棠扶起君无双,又是一声惊呼:“君家少爷!” 端木剑锋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其它,抱着萧暮雪上了车:“通知雪姬,让她火速赶到林医生所在的医院!一刻也不许耽搁!” 端木剑霜也回头吩咐身后的人:“留一个人在这里蹲守,再调派几个得力的兄弟过来。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即拿下,一个都不许漏了!”他抱起君无双钻进自己的车里,绝尘而去。 几分钟后,一队警车鸣着笛停在了萧暮雪倒下的地方。 天渐渐大亮了。没有废气的污染,山野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随处可见的野花散发出清甜的气息,将黑夜带来的不安一扫而空。不时有鸟从天空飞过,嘀嘀啾啾,快乐自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七章 连续几个大好的晴天,天气越发热了。 君无双坐在医院的花园,望着淡蓝的天空发呆。 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萧暮雪的任何消息。不知道那个带走她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将她送回来。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她口中的那个“他”吗?听护士小姐说是个女人。女人?除姚梦芽之外,可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可以托付生命的女性朋友。是亲戚?绝无可能!到底是谁……他努力回想叶寒川走后发生的事,可所有的记忆都只到他和萧暮雪再次被抓为止,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摸着自己的心脏,感觉那里像是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难受。 叶寒川拄着拐杖从花园那头走来,心情十分烦躁。尽管萧月茹重赏征集钉子一伙的线索,可警方至今没有抓到人。他恨自己下山时摔伤了腿,恨一路上没遇见可以搭乘的车,更恨自己没能及时救出萧暮雪。当他带着警察赶到时,萧暮雪和君无双已不见踪影,只有房间里大量的血迹暗示着那里曾经发生过很惨烈的事。暮雪,你在哪儿?是谁救了你?又是谁带走了你?你还好吗?他胡思乱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萧月茹和大金牙就站在几米之外的一棵树后面。 林凤至拿着一叠检查报告从办公室出来,见雪姬正等在门外:“今天这么早?” 雪姬指了指手里的袋子:“本来约的是中午,可二少爷着急。” “他就那脾气。暮雪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神智已经清醒多了,基本算是稳定了。不再像刚从医院回去的那几日,整日蜷缩在屋子的角落,不让任何人靠近。早起二少爷说,她昨天晚上睡的还比较安稳,噩梦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把她送来的时候,我可真是吓坏了。” “您儿子怎么样了?” “他的情况还算乐观。只是头部的伤比较严重,目前还在观察中。”林凤至翻看报告,心下微动:部分记忆缺失?难怪! “我一直想问您,那天我要带暮雪走,您为什么不反对?” “因为我知道等在外面车里的人,是剑锋。”林凤至笑了笑说,“上次剑锋受伤来找我,胳膊上绑着暮雪的丝巾,那是我找人定制给她的生日礼物。我当时就已经猜到,剑锋口中的妹妹,可能就是暮雪。只是,我没说破而已。” “你儿子知道这件事吗?” “我和端木家签有保密合约,我当然不会跟他说。再说了,孩子们的事就该让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处理,我不会插手。我要做的是尽最大努力保证他们的健康。” “难怪二少爷如此信任您!”雪姬恭恭敬敬地对林凤至弯了弯腰,“我替二少爷谢谢您!” “你不必如此。在其位,谋其职。这只是我的分内事。”林凤至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照顾暮雪肯定很累,辛苦你了。” 雪姬笑了起来:“我哪有什么辛苦,辛苦的是二少爷。暮雪的起居饮食,都是他在操心。今儿一大早他就起来煮汤,差点把厨房给点着了。” 林凤至也笑了:“也真是难为他了!从小到大连筷子都没洗过的人。他妈妈怀孕的时候就说,在肚子里就那么闹腾,肯定是个混世魔王,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人能降得住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能降住他的人,而且还给降得死死的。” “大小姐也常常感叹,要是早几年遇见暮雪,二少爷的脾气可能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我是个唯物主义,可有时候,我也很信命。有些事,有些人,就是命里注定的,不是你我的意愿能改变的。”林凤至拿过雪姬手里的药看了看,“这些药都没问题。如果她精神渐好,镇定安眠的药就暂时不要吃了。” 两人正说话,护士过来说某个病人出现了新症状。林凤至忙过去查看,雪姬也就回端木家了。她见客厅里没人,就径直上楼了。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端木剑锋的声音:“暮雪乖!再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她放慢了脚步,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只见萧暮雪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一条紫色的长裙坐在地板上,望着蓝色的天空发呆,眼神空洞得像个游魂。端木剑锋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粥站在她旁边,神情焦虑。 雪姬跟端木剑锋打了声招呼,取走了他手里的碗,轻声说:“暮雪,我是雪姬姐姐。你别怕,我再喂你吃点粥好不好?”说完这句话,她才慢慢坐下来,动作柔和而谨慎,生怕吓到了正在看风景的人。 萧暮雪放在窗台上的手指动了动。她转过头,目光在雪姬的脸上停了停,就飘到了端木剑锋的脸上:“小贱!”她轻轻叫道,手伸向了端木剑锋,“我怕!” 端木剑锋赶紧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头揽在自己胸前,柔声说:“别怕,暮雪别怕,小贱在呢!小贱就在暮雪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萧暮雪抬头看着他,怯生生的眼里慢慢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花。 端木剑锋的心都碎了。他回头看着雪姬,目光又冷又狠,一瞬间像换了个人似的:“人呢?怎么还没找到?” 雪姬低下头,神色惶恐:“已经有线索了。这两天就给您回话。” 端木剑锋极不耐烦:“你办事的效率越来越低了!”他低头见萧暮雪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将音量调低放柔了:“没事没事……暮雪别怕。我是跟雪姬姐姐闹着玩的,你别怕。” 萧暮雪抓着他的衣襟,水汪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不生气。”她指了指雪姬,“别打她。” 端木剑锋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不打她,暮雪别怕。”他咬了咬嘴唇,不敢再看萧暮雪那双装满了无助和心碎的眼,压着性子对雪姬说:“你下去吧。” 雪姬躬身退了出去。 端木剑霜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看起来十分悠闲。他看着萧暮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痛。“人已经抓到了,我让人看管起来了。” “你的动作倒快。说吧,这么帮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是帮你,我是在保护我的护身符。”端木剑霜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所以,你不用谢我。”他的手指修长纤瘦,神态优雅雍容,那只端在他手里的咖啡杯,就如同稀世珍宝般高贵起来。 “我也没打算谢你。”端木剑锋轻柔地梳理着萧暮雪的长发,“那你有没有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然。”端木剑霜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那些人都说,这姑娘和君无双被抓回去之后的事,他们并不清楚,只有那个叫钉子的家伙才知情。” 萧暮雪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抓着端木剑锋的胳膊,不停往他怀里缩,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端木剑霜看着她,在心里寻找着问题的症结。他将声音提高了些:“晚些时候我就让他们把钉子带过来……” 萧暮雪摇头,疯狂地摇头:“不,不要……不要!”她死命地揪着端木剑锋的衣服,嘴里一遍一遍不停地说着“不要”。 端木剑霜的嘴角抿了起来:“不要什么?” 萧暮雪根本不理睬他,依旧一遍一遍重复着刚才的话。 端木剑锋急了:“你闭嘴!你刺激到她了!” 端木剑霜冷冷地说:“如果你希望她走出阴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不要只顾着心疼她。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你先给她吃上药,让她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带人过来让她发落。” “让她来发落?你这是要逼疯她!” “会不会疯还不好说。但如果不逼一下,恐怕还没疯,就已经成魔了。”端木剑霜放下咖啡杯走到萧暮雪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如果你恨那个叫钉子的人,就杀了他,我保证再也没人来找你麻烦。” 萧暮雪将头埋在端木剑锋的怀里,依然抖个不停。 “你若不杀他,那我就放了他,你自己选。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端木剑霜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萧暮雪的额头上全是汗。她靠在端木剑锋的怀里,虚弱得没有举步之力。端木剑锋弯腰抱起她,将她放在旁边的床上:“暮雪乖,暮雪别怕……暮雪好好睡觉,小贱陪着你。” 萧暮雪紧紧抓住他的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别走!” 端木剑锋摸摸她的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就像你刚醒来的时候一样,你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肯定是我。我保证!” 萧暮雪咧了咧嘴:“嗯!”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只不过睡得极不安稳。 端木剑锋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憔悴的脸颊,竟然也趴在旁边睡着了。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端木剑霜的脸看起来那么痛苦,那么躁郁。他对跟在身后的中年男子轻声说:“那两个帮过暮雪的人,好生照看着;凡是对暮雪动过手的,一个不留;殴打君无双和叶寒川的人,你酌情处理就是了。至于那个叫钉子的,先留着。我想看看,暮雪会怎么对她。” “若暮雪小姐还是这种状态,怎么办?” “不会的。我比你们所有人都了解她。她心里的爱与恨,都是最淋漓尽致的。” “您是说,她会杀了钉子?” “这个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钉子真的欺负过她,就算她肯放了他,我也不会。”黑暗融合在端木剑霜淡蓝的瞳孔里,深不见底。“我跟你说过的,我下半辈子的任务,就是守护她,给她幸福,陪她到老。我又岂会放过一个将她折磨成这样的男人。”他看着自己的手,温柔地笑了,“这双手只会再为她沾染血腥和杀戮。除此之外,就是为她铺床叠被,洗衣做饭。” 中年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恭敬地说:“属下明白。” 端木剑霜轻轻关上门,朝楼下走去:“暮雪最喜欢紫菊,你去弄些来放在她的卧室里。还有,把棉花糖带过来陪她。” “是。属下这就去办。” 端木剑霜走到院子里,对着萧暮雪所在的房间凝望了好大一阵,才驾车离去。 是夜。端木家的秘密别墅里。 萧暮雪再见钉子时的惊慌、恐惧和崩溃的情绪都被众人合力安抚下来。她窝在端木剑锋怀里,看起来平静多了。 端木剑霜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他撇了一眼跪在地上钉子,又看了看萧暮雪:“人,我给你带来了。要怎么处置,随便你。” 钉子依旧一身棉麻长衫,干净整洁,看起来并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脸色越发白了,像是敷了粉似的。他不停地以头抢地,祈求端木剑霜能饶自己一命。 端木剑霜的声音不愠不火的:“你求错人了。虽然是我派人抓的你,可要杀你的,并不是我,是那边那位小姐——端木家的四小姐。” 钉子闻言惊道:“她真的是四小姐?” 杨棠一脚踢了过去:“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钉子又开始不停地磕头,“鄙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了四小姐!还求两位少爷网开一面,饶我一命!” 萧暮雪颤抖的目光越过端木剑锋的胳膊,落在了钉子的头上。她的目光由最初的慌乱恐惧到平静冷漠,最后变得冷酷无情。渐渐地,她的身体不抖了,目光也不再闪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钉子,像是有所思。 端木剑锋察觉到她的变化,简直想欢呼。他很小心地问:“你好点了没有?” 萧暮雪的声音不再是怯怯的,空洞的,又有了些许从前的沉稳和淡然:“我好多了。”只是,她依旧没有站立的力气,依旧靠着端木剑锋,依旧抓着他的衣袖。 端木剑霜心里窃喜,却依旧是一张冰山脸,只关心着手里的咖啡。 端木剑锋说:“如果你还没有想出惩罚他的法子,就先看看别的人吧。” 雪姬马上将夏侯和韦威带了进来。 萧暮雪见到夏侯,身子动了动:“你扶我过去。”她在端木剑锋的搀扶下走到夏侯面前,微微弯了弯腰:“谢谢你!” 夏侯看着她满是伤痕的身体,哭了起来:“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萧暮雪咧了咧嘴:“我明白。”她转头看着端木剑锋,“她对我有恩,你替我谢谢她,好不好?” “好。你怎么说就怎么做。”端木剑锋问夏侯,“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回家!” 端木剑锋挥了挥手,杨棠马上将一张支票奉上。“这是给你的。你走吧。” 夏侯哭道:“我不要。只要能让我回家,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萧暮雪拿过支票递到她手里:“拿着!”她看了韦威一眼说,“你也跟她一起走吧。好好照顾她,女孩子不该过这种生活。”说完这些话,她又闭上眼靠在端木剑锋的怀里,不断喘气。 夏侯和韦威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联袂离去。 雪姬从食盒里取出一碗汤来:“这是芳姨熬的,专门给小姐补充体力的。” 端木剑锋接过汤,喂萧暮雪喝了几口:“再喝点吧,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萧暮雪摇了摇头,推开盛满汤的勺子,撑着身子缓步向钉子走去。雪姬想扶她,被拒绝了:“我自己可以。” 钉子跪在地上,像一只趴着晒壳的王八,姿势极为可笑。 萧暮雪在他面前站定,俯视着眼前的生物,眼里慢慢积了冰。 端木剑霜注视着她又开始瑟瑟发抖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他回头问站在身后的中年男人:“东西找到了么?” “没有。不知道她放在哪里了。” 端木剑霜没再说话。 端木剑锋见情势不好,赶紧吩咐杨棠:“带他下去,直接处理掉。” 萧暮雪拦住了杨棠:“不,不要杀他。” “不杀他?那四小姐想怎么处置他?” 萧暮雪眨巴着眼,嘴角慢慢上翘,翘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我要他活着,活得猪狗不如,生不如死。我要他一看见女人,就像见了魔鬼,永远活在恐惧中。当然了,如果他熬不过那煎熬,自己死掉了,那也是他命不好,怪不得旁人。” 屋子里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被惊住了,只有端木剑霜觉得理所当然。他看着慢慢走回到端木剑锋身边的萧暮雪,是那样迫切地想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他盯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咖啡,将自己的嫉妒与烦乱深藏在眼睑之下:你该是我的!除了我,谁也别想得到你! 钉子挣扎着爬起来,嘶吼道:“我又没对你怎样,罪不至死!是……” 萧暮雪猛地回头,怨毒的目光如针般射了过去。 钉子被那目光镇住了,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雪姬在心里叹道:也难怪二少爷如此喜欢她!他们两个,实在太像! 萧暮雪一步一步向钉子走去,僵直、狠绝、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的脸。她凑到钉子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我听他们说,你虽然不配为人,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是极好的。你若敢将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我就效仿你,先奸后杀,再弃尸荒野。当然,如果你能守口如瓶,我也会保她平安无虞。” 钉子的身体摇晃几下,像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萧暮雪再也不看他半眼,径直走回到端木剑锋面前:“我累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再也没力气多说一个字。 端木剑锋扶住她:“我们回去了。雪姬,剩下的事你和杨棠处理,就依暮雪的意思。去吧。” 杨棠拎着钉子,和雪姬开车走了。 端木剑锋回头看着端木剑霜:“你来开车。” 端木剑霜坐着没动:“什么时候我变成二哥的司机了?” 端木剑锋看着已经睡着了的萧暮雪说:“你的车技是最好的,不会颠簸她。” 端木剑霜无奈地说:“好吧,看在她是我护身符的份上。” 兄弟二人驾车离去,一路上无话。 那天晚上,萧暮雪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没有哭泣,甚至没有呓语。她梦见了初见时的楚星河,梦见了童年时的叶寒川,梦见了高中时代的姚梦芽,梦见了芬芳洁白的栀子花,梦见了那年圣诞节的大雪……唯独没有梦见君无双。 后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某处渺无人烟的野山沟里,一座护林人废弃的房屋中,一道华美的幔帐将屋子一分为二。幔帐的中央,四个年轻女子正在打麻将。她们个个身段妖娆,貌美如花,能说会道。雪姬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锉刀小心地修理自己的指甲。 幔帐外的墙角里,一张破烂的席梦思床垫上,几个奇形怪状,龌龊不堪的男人正对着钉子赤裸的身体上下其手,样子猥琐至极。 雪姬看了看手机:“都这个点了?水心,让他们快点,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水心把几沓钱扔到地上:“你们几个比赛。谁来的次数多,这钱就归谁。” 麻将桌旁的女子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水心姑娘,你也太偏心了。怎么好事都给他们了?钉子大爷,你可要留点体力呀,姐妹们还没伺候你呢!” “瞧你急的。这几位爷可都是出了名的摧花圣手,哪轮得到你呀!” “哟,那可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们姐妹几个白跑一趟?” “白跑倒不至于。钉大爷喜欢看女人的身体,你可以跳脱衣舞给他助兴。” “对呀!这个主意不错。还是你这丫头聪明!” “聪明什么?你看钉大爷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顾得上看舞蹈呀!” “没关系。这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 “几位爷,你们可要加油了。那钱,可足够你们下半辈子吃喝的了。” ……………… 几个小时后,钉子的身体上已满是男人的口水和精ye。他双眼泛白,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雪姬捂着鼻子,回头吩咐水心:“别让他死了,好吃好喝喂养着。过几天我再带人来。” 钉子蜷缩在自己的屎尿和血水里,像个活死人。他呻吟着:“杀……杀了我!” “杀了你?我可不敢。”雪姬神情愉快地朝门外走去,“四小姐说的话你也是听见了的,我可得奉命行事。等着吧,你的猎艳之路,还没正式开始呢。刚才那些个,只是给你热身的。” 没有闪电,没有雷鸣,雨渐渐小了。荒郊野岭的废弃房前,几个姑娘嘻嘻哈哈地淋着雨,打着水仗,那情景别提多诡异了。 钉子听着那欢乐的笑声,希望自己手里真的有颗钉子,好用来杀死自己。他闻着自己身上的腥臊臭气,忍不住呕吐起来。于是,他身上的臭气就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了。不久之后,这世上少了一个叫钉子的黑帮小头目,多了一个无名无氏无出处的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八章 大雨过后,空气异常清新,温度也随之升高了不少。 萧暮雪从睡梦中醒来,静静地躺着不愿动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过来,在她的手上蹭了蹭。她侧脸一看,是棉花糖。棉花糖静静地望着她,圆圆的眼里竟然有泪光。它嗅了嗅她胳膊上的伤口,又抬头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是怎么受伤的。 “我没事。”萧暮雪觉得口很渴,慢慢起身扶着墙出了卧室。棉花糖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摔了。 楼上楼下都空无一人,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棉花糖的呼声。 窗外阳光正盛,花坛里的桔梗开得正浓,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萧暮雪慢慢坐在地板上,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她靠着柱子休息片刻,又扶着柱子站起身朝卧室走去,完全没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推开卧室的门,一阵好闻的清香迎面而来。萧暮雪没有多想,径直朝里面走去,走着走着,才觉得不对劲。她停下脚步,看着屋里的家具和摆设发愣:这是谁的房间?她低头看着棉花糖,棉花糖望着她,一人一猫对望着,完全懵掉了。 墙上挂着的水彩画格外引人注目:灿烂的星空下,静寂的村庄里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并排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萤火虫来往于花间,看蒲公英的种子随风起舞。在他们的头若没有奇迹出现,她肯定是会毁容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她的住处,打算替她收一收没有烧坏的东西,结果意外发现了一个盒子。那盒子极为精致,里面却只装了六颗小小的药丸。我就觉得那药定非凡品,就赌了一把,喂她吃了一颗。结果我赌对了!她的伤恢复的特别快,全身上下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那药是谁做出来的?” “是爷爷。”端木剑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要是找不到药,估计她的胳膊要留疤了。那一刀刺得太狠了!” “要不,我再去找找?” “不用了。你莫清阳莫大管家来回几趟都没找到的东西,估计是不在那间屋子里的。” “属下惶恐。” “你是该惶恐。”端木剑霜一声轻笑,“要是大姐知道她一心想除之而后快的萧家姑娘就是暮雪,估计你是少不了一顿骂的。” 莫清阳的样子与萧暮雪所见的,自然是全然不同的:身形,容貌,声音,神态……都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只是依旧像个老夫子那般儒雅。“大小姐现在应该已经没有杀她的心了。” “女人的心思,是最不好琢磨的。更何况,大姐还是端木家的女人。但二哥就简单得多了,他想什么就是什么,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不然,我不会任由他把暮雪留在身边的。” “您把暮雪小姐推到他的阵营里,真的是明智之举!” “第一次在端木家见到暮雪,我可真是吓坏了。你是知道的,我原本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后再去找她,没想到她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被二哥认作了义妹。还好我见机得快,不然,以二哥的脾气,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暮雪。” “现在不用担心了。二少爷对暮雪小姐,确实是真心疼爱。” 端木剑霜脸色不悦:“再疼爱,暮雪都是我的。”他看着墙上的画,又露出了笑容,“总有一天,我要名正言顺地把你留在我身边!” 莫清阳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棉花糖从沙发下钻出来,又跳上窗台去玩新开的花,忙得不亦乐乎。 端木剑霜走过去将它抱起来:“赶紧陪着暮雪去。你不在,她会寂寞的。” 有人敲门,是小玲珑:“三少爷,二少爷让我问问您,上次您带回来的那个食盒是在哪家店买的。四小姐很喜欢吃。” 端木剑霜将棉花糖递了过去:“抱去给四小姐。午饭前我会叫人把食盒送过来,叫他别操心了。” “谢谢三少爷。”小玲珑抱着棉花糖走了。刚走到楼道,棉花糖就窜出了他的怀抱,到处乱跑乱抓。“喂,你别乱跑……别乱抓东西!” 棉花糖根本不理睬,一路跑,一路挠,一直到萧暮雪的跟前。 萧暮雪刚吃了一碗药膳,精神好了些,正躺在床上听端木剑锋说话。见小玲珑神情不安地站在门口,便冲他招了招手:“有事吗?进来说。” 小玲珑指了指棉花糖:“它……它乱挠东西。墙壁都花了。” 萧暮雪脸一沉,回头就去揪棉花糖的耳朵:“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乱挠东西!怎么就是记不住?耳朵是用来干嘛的?不听话我就给你揪掉!” 端木剑锋赶紧把棉花糖救了出来:“墙花了重新弄就是了。干嘛对棉花糖发这么大脾气?它可是你的好伙伴。对待好伙伴可不能这样。”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手机来:“你之前的手机坏掉了,我给你换了新的。号码还是以前的,没变。” 萧暮雪看那手机的颜色和外形都是自己喜欢的,很是感激。 端木剑锋见她不说话,以为不合她的心意:“不喜欢?那就再换。要不,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商场,你自己去挑。” “没有,我喜欢。谢谢你。”萧暮雪摘下那枚藤花戒指放在掌心,“这是我最喜欢的指环,不值什么钱。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端木剑锋欢天喜地地拿过来戴在手上:“哈,真漂亮!”他的手指本来就非常纤细,有种女性的柔美。那指环戴在他手上,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十分般配。 萧暮雪见他喜欢,也很高兴,忙着告诉了他那戒指上的小机巧:“回头我用麻药把这针给你淬了。要是你遇到紧急情况,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端木剑锋越发欢喜了:“这主意不错!” 刚离开的小玲珑端着一碗药回来了:“二少爷,四小姐的药熬好了。” 萧暮雪皱了眉头:“我不想喝药。我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比什么药都管用。” “那怎么行?”端木剑锋不依,“饭是饭,药是药,一个都不能少。” “就是不喝!”萧暮雪将头扭到一边,“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端木剑锋揉着额角,笑容里都是宠爱:“你说。”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总之,不许赖账!” “我怎么觉得我成张无忌了?” “你怎么会是张无忌。张无忌中庸平淡,哪有半分你的恣意爽快?”萧暮雪说完这句话,又想起和楚星月的对话来,就再也不想说话了。她摩挲着手上的宝石婚戒,心里阵阵抽搐:楚老师,我努力想挣脱这人世的种种束缚,可最后还是被钉死在命运的轮盘上。这,是不是就是命? 端木剑锋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便安静地在旁边等药凉。 小玲珑懂事地带上门,下楼去了。 晚饭后,萧暮雪给林凤至打了个电话,询问叶寒川和君无双的情况。林凤至说两人的身体都已基本恢复,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君无双失去了后来那部分记忆,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看有没有后遗症。 萧暮雪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但身体上的伤痕诚实地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对君无双来说,遗忘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既然如此,那就都忘了吧!对人对己,都是好事。 刚挂了林凤至的电话,苏默颜就打了过来。她说连续几天都梦见萧暮雪躺在荆棘丛里哭泣,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她的手机一直关机,简讯和电话也都没有回。 萧暮雪忍住泪说:“我很好,只是太忙了。”她不敢多说话,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苏默颜沉默片刻后说:“暮雪,在这世上,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我视你为姐妹。若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蒙在鼓里,更别让我作最后一个知情的人。” 萧暮雪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 苏默颜又说:“哥哥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永远在你身后。因为,你是他最珍贵的朋友。” 萧暮雪再也忍不住了,嘤嘤哭了起来。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电话那头换了人。苏凌枫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接你去。” 差一点,萧暮雪就崩溃了!她捂住嘴,却哭得更伤心了。 苏凌枫没有问原因,也没有安慰她,等她哭够了才说:“你随时可以回来这里,我一直在。” 萧暮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嗯”了一声。 苏凌枫又说:“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我和颜颜等你回来。”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没让萧暮雪听见自己的叹气声。 片刻后,苏默颜给萧暮雪发来简讯,问君无双的近况,问两人是不是在一起。 萧暮雪被问得手脚无措,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她思忖良久,才回复说了君无双受伤的事和所在的医院,但并没有详细告知事情的经过。 苏默颜回道:我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萧暮雪盯着那四个字发了半天呆,猜想着苏默颜的心理,想要给她说得更清楚明白些,可又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丢开不管了。 那天晚上,萧暮雪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了。唯一清楚的是,在梦里,她看见高中时代的自己和君无双坐在江边的一把长椅上,谈天说地,特别开心。她翻身下床,才发现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爆豆子一样好听。 棉花糖蜷缩在枕头旁,依旧睡得酣畅。 萧暮雪刚穿好衣服,手机响了。破天荒的头一遭,简讯超过十个字就选择打电话的君无双竟破了戒:你在哪儿?身体怎么样?我很担心你,看到信息请回复。 萧暮雪本不想回复,又不想他担心,便回道:安。勿念。 君无双没再回话。 倘若萧暮雪有千里眼,一定无法相信那个坐在窗前看雨的人是君无双。他双眉紧锁,一只手伸在雨里,半边衣袖尽湿,却浑然不觉。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心神不宁,满腹惆怅。记忆出现了空白,心也跟着没着没落。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又忘记了什么?只有萧姑娘才知道。可是,至今不见她露面,她又遭遇了什么?母亲说,我们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生命垂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她。她的胳膊几乎被刺穿,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失血过多,人已奄奄一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这样难过?萧姑娘,你在哪?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君无双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为她擦过眼泪,为她做过汤羹,为她做过很多事,却唯独没能保护好她。倘若她有事,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自己?这不是叶寒川说的话么?叶寒川说,若暮雪有事,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是那样的爱她,竟眼睁睁地看她受苦,自己却救不了她…… 此时的叶寒川也正站在病房的窗前发呆:暮雪,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的心里只有你,唯有你。我爱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你。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那是爱。我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呈现在你面前,连同我的感情一起。可是啊,你却那般迟钝,那般懵懂。总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等你明白我的心,等你明白你自己的心。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你而言,依旧只是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我在树林里跟你说的话,请你不要像以往那样,过了就忘。那是我最真心的话:我爱你,矢志不移! 谁也不知道,经历了这场变故,这爱,又将归于何处。 雨一直下着,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渐渐停了。 可人的心思却并没有随着雨的停歇而停止,依然活络,一如这人世的纷繁复杂,从来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萧暮雪走出端木家大门的那天,天又阴沉了下来。她买了鲜花直奔墓园,在楚星河的坟前站了很久。她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跟楚星河说了一遍,包括和君无双的无爱之欢。“我已没资格再做你的妻子了……你原谅我!”她把之前埋的那个瓶子挖了出来,将那枚从不离手的戒指取下来用首饰袋包好,装进随身带着的小玻璃瓶里,然后埋进了那个小坑,又照之前的样子伪装一番,左右看看没什么破绽,才放下心来。 空气很潮湿,像是又要下雨的样子。 萧暮雪闭上眼,靠着墓碑坐下来:还是这里的风最舒服,有自由的味道。她用头轻轻蹭着墓碑,像从前蹭楚星河的肩膀那样。 叶寒川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就知道你在这里!” 萧暮雪不愿意动,闭着眼说:“好久不见!” 姚梦芽嗷嗷叫着,扑上去抱住她一顿狂亲:“萧暮雪,你这死丫头!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去报警了!” “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说了我没事,很快就回来吗?你担心什么。” “我能不担心吗?他们俩都那样了,你还能没事?骗鬼呢!”姚梦芽擂了萧暮雪一拳,“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当我是外人?” “我说姐姐,你能不能轻点?我这伤可还没好呢!”萧暮雪吸了口凉气,“我不跟你说就是怕你瞎操心,结果你还是操心。我真是枉做好人!”她站起身,看着叶寒川说:“我回来了!” 叶寒川的眼圈红了,慢慢将她拥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我好想你!” 萧暮雪伸手想抱他,最后却慢慢垂下了双手,淡淡地说:“我知道。”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君无双,喉咙发干:“你……你没事了吧?” 君无双看了看她胳膊上那道蚯蚓一样的伤疤,目光发颤:“已痊愈。” “那就好。”萧暮雪凑到姚梦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有好消息跟你说。” “你能平安回来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再无其它奢求。” “楔在你心上的那颗钉子已经被拔掉了。从此以后,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姚梦芽呆了:“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萧暮雪轻轻抱着她,“抓我们的人就是他。寒川和君少都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你不要再追问这件事了。懂我的意思吗?” “嗯,嗯!”姚梦芽又哭又笑地点头,“我懂,我懂!”她摸着萧暮雪瘦削苍白的脸,眼泪长流:“只是苦了你!” “我苦什么?都是朋友们帮忙。好了,别哭了。”萧暮雪一手掐腰,一手指点着面前的三张脸,“本宫大难不死归来,尔等应该夹道欢迎才对,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讨赏呢,还是讨打?” 棉花糖从包里钻出来,左右瞄了瞄,见没人注意自己,哧溜就钻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呀,我把这家伙给忘了!赶紧抓住它!要不然,这里的花就都毁了。” “棉花糖不是挺乖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捣蛋了?” “别提了!都是我朋友给惯了,天天由着它瞎搞。等回家了再慢慢治它。” 四个人围着一只猫展开了追逐,不时有笑声响起。 守门的大爷从窗口探出头来,张望片刻又慢慢缩了回去。他有滋有味地嘬了口烧酒,跟着收音机里的腔调来了一句:“要下雨了!” 是的。黑云压顶,要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九章 从墓园回来的第二天,萧暮雪就用一根发簪将头发绾了起来。那发簪是她自己画的设计图,端木剑锋请人打造的,样式极简单,却又相当精致。端木剑锋拿到图的时候很惊讶,问她为什么要做成那样。萧暮雪说,无它。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端木剑锋没再多问,将材质从银换成了更为坚硬贵重的合金,当即就派杨棠送去做了。只几天的功夫,簪子做好了,比萧暮雪预期的更漂亮,更实用。 那之后,萧暮雪的头发就再也没放下来过。 又是白露,又是丝雨细如愁的雨天。 一大早,墓园还没开门,萧暮雪就抱着一大捧栀子花等在门外了。守门的大爷从窗户里把钥匙递出来,顺手接过她带来的东西,又回去约见周公了。 薄雾缥缈的墓园,树影重重,不闻人语。 萧暮雪把栀子花放在楚星河的坟前,又将装着纸鹤的瓶子摆好。她今天穿了件紫色缎面的绣花旗袍,那是楚星河生前最喜欢的款式。长发编成辫子,绾成个漂亮的髻,用凤头流苏钗固定在脑后。清瘦的脸颊轻染胭脂薄施粉,看起来红润多了。 两年了!我们分开已经两年了。你还在等我吗?萧暮雪伸手掐下一朵栀子花别在发髻边,眼里起了水雾。昨夜我梦见你了,你还是初见时的模样。而早起我梳头的时候,额角已有了细纹。 一声叹息,像是来自天地之间,又是像是来自萧暮雪的心里。 咱妈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她还是很讨厌见到我,但已经不拒绝吃我给她开的药了。我向你保证,我会拼尽全力去照顾她和咱爸,让他们健健康康地安享晚年。你安心!我得走了。一会姐姐要陪爸妈来看你,看见我他们又该心烦了。我明天再来…… 栀子花沾染了露水,越发的白洁无瑕了。 萧暮雪扶正一朵歪掉的花骨朵,转身向墓园外走去。刚走没两步,就见楚星月陪着楚家二老走了过来,便慌忙朝旁边的树林走去,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一棵柏树后面。她祈祷自己没有被看见,祈祷没有惹老人生气,祈祷今天要平平静静地度过。 “暮雪。”楚星月走过来,轻声唤道,“妈叫你。” 萧暮雪从树后转出来,求救地望着她:“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你别害怕。妈是有事跟你说。” 萧暮雪低着头站了一会,才慢慢挪动了脚步。她恭恭敬敬地对楚家二老鞠了个躬,然后低眉顺目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候发落。 “周末我们家有重要的聚会。你回来帮着星月张罗,我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萧暮雪偷偷看了楚老夫人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不认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怎么,嫌辛苦?我老了,忙不动了。以后这些事,就要靠你和你姐操持了。” 萧暮雪这才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您是说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楚老夫人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记得早点回来。家里人多事杂,需要提前安排,可别出什么纰漏。” 萧暮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楚星月,瘪了瘪嘴就要哭。 楚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星河的钥匙,你拿着吧。” 萧暮雪双手接过钥匙握在手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的。 “你去忙吧。”楚老夫人挥了挥手,“我想再陪星河说说话。” 萧暮雪本来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反倒越哭越厉害了,只得作罢。她边走边哭,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 楚老夫人看着她渐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声长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雾渐渐散去。墓园的景色真切起来。 路上的行人见一个盛装的女子边走边哭,都侧目而视。萧暮雪完全不在意那些目光,一路抽泣着到了花店。 花店老板正陪着姚慕白说话,见自己的摇钱树双眼红肿的进来了,赶忙想表示关心。不料姚慕白先开口了:“怎么了?” 萧暮雪看着他,憋了瘪嘴,又想哭了。前几天姜涵睿告诉她,在她失踪的那几天,姚慕白疯了似的满城找她,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人瘦了一大圈。后来又天天去她的住处等她,直到看见她平安归来,才完全放心。 花店老板见二人是认识的,知情识趣地闪到旁边去了。 姚慕白看着萧暮雪,眼里掩饰不住的关心:“到底怎么了?” 萧暮雪擦了擦眼睛:“没事。”她拿起桌子上的订单刚看了一眼,眼泪又流了下来。 姚慕白叹了口气:“你跟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么?” 萧暮雪摇摇头:“我是高兴。你别管我,也别跟我说话。” 姚慕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真的一句话也不说话了。 萧暮雪闭上眼站了两分钟,吸吸鼻子说:“好了,没事了。” 姚慕白递过去手帕:“擦擦脸。” “不用了。我去洗个脸。”萧暮雪洗掉了脸上的泪痕,也洗掉了脸上的胭脂水粉,又只剩一脸苍白。“你买花,还是找我?” “找你。”姚慕白站起身,“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萧暮雪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带着他朝福利院走去:“这里面很安静,而且环境也不错。”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笑着跟她打招呼,又闲聊着走了。 “你跟她们很熟?” “我偶尔会过来这里帮忙。”萧暮雪在一棵榕树下站定,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说,“一个小时候后我要回学校听讲座。” “你还是那么忙。” “应该说比以前更忙了。” “听校长说,你在应聘助教?” “嗯。楚老师一直希望我留校任教,我想完成他的心愿。虽然我的资历还远远不够,但我想试试。” “挺好。研究生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继续读书,当书虫。”萧暮雪抬头看着天空,让雨丝亲吻自己的脸颊,“我的人生道路基本就这样了。” “医学院的课还在上吗?” “当然。我要是半途而废,估计我的导师会拿着手术刀满大街追杀我。上次考试我离她的要求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她都快把我骂残废了。我可不敢惹她,简直就是作死。” 姚慕白笑了:“真难得!你还有怕的人。” 萧暮雪嘟囔道:“说得我好像多恶毒似的。” 姚慕白沉默片刻后说:“没想到我们还能这样聊聊天。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理我了。” “以前的事,我都看开了。”萧暮雪叹了口气说,“最近我常常在想,要是上次我就那么被人杀了,我两眼一闭,这世上的一切都跟我无关了。我解脱了,可那些希望得到我原谅的人,却更痛苦了。活着已是不易,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姚慕白没有说话。 萧暮雪又说:“以前爸爸常跟我说,能宽恕别人的人,才是最伟大的人。那时候年纪小,领悟不到他话里的意思。还总觉得他是文人气质,酸溜溜的,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 姚慕白将眼里的泪意忍回去,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萧暮雪接过照片看了看,随手还了回去:“这不是我。” “不是你?不可能!这女孩和你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有那么像?不过就是脸长得比较像而已,怎么就成了一模一样了?再说了,我自己做过什么事我自己还不清楚吗?看这照片上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可是连走路都还需要人扶的,怎么可能跑那么远做这种事。” “可是,萧月茹说她是亲眼所见?” “萧月茹?这照片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她拍的?” “这照片是不是她拍的我不清楚,不过确实是她给我的。” “她想干什么?病刚好就出来作妖,还真是想找死。” “她想用这照片换你手里的药方。我说你不可能把药方给她,她就说要将这张照片交给叶寒川。” “交给寒川?为什么?既然要给寒川,为何又给你了?” “我从她手里买下来的。我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更不希望因此而影响你的心情。” “你给了她多少钱?” “这个你就别管了。” “你若不说,我就直接去问她了。” “一百万。” “一百万?你够有钱的!”萧暮雪抿了抿嘴唇,“她要给寒川就让她给,我不相信寒川看不出来那女孩不是我,我更不相信他会怀疑我。” “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也没看出来那不是你?何况,寒川的性格本来就冲动,他不可能冷静下来分析的。要是萧月茹在旁边添油加醋,不是真的也都是真的了。” “他不会的。我是什么样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他绝对不会只听萧月茹的一面之词的。” “就算他信你,可你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既然萧月茹能拍下这张照片,那就说明她是有备而来。你一定要多加防范!” “我要怎么防范?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还是当个独行侠不和任何人来往?我在明,她在暗,我是防不胜防。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问心无愧就行了。” “你这脾气!”姚慕白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非得吃了亏才知道她的厉害?” 萧暮雪拿过那张照片,仔细端详片刻后笑了:“没想到啊,这姑娘还蛮上镜的。只是君少的表情欠佳,及格分都不到。”她将照片夹进一本书里,“这照片我就收下了,至于那一百万嘛,我会想办法替你要回来的。” “暮雪!”姚慕白捶着脑袋,样子很苦恼,“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希望你以后都快快乐乐的,不要再沾染是非了。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行了,你别操心了,等我哪天有时间了我去找她聊聊。这样你该放心了吧?”萧暮雪转身朝福利院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用温和而平静的声音说,“哥,一直想跟你说:谢谢你跋山涉水来到我身边,谢谢你等我长大等了那么多年,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谢谢你让我学会了坚强勇敢,也谢谢你让我完成了生命中的第一次蜕变……我们的缘分早已事过境迁,你也该忘了那些曾经,好好生活。雪儿希望你幸福!” 姚慕白被那一声“哥”叫得双泪长流。他目送萧暮雪消失在大门口,捂住脸哭了起来。暮雪,该我谢谢你的!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温暖了我孤独的童年,谢谢你给了我快乐的岁月,谢谢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这一生,我不再奢望能跟你再续前缘,只想默默地守在你身边,守护你的笑容…… 萧暮雪出了大门,直奔b大。又从b大转战到另一所学校,再从学校去上家教课,结束后天已经快黑了。她在约定的地方上了苏凌枫的车,跟他回别苑去了。 苏默颜早就等在大门口,见萧暮雪从车上下来,高兴得又跳又叫。两人叽叽呱呱边走边说,苏凌枫拎着一袋子菜跟在后面,也不催促,目光不时在那一袭紫衣上流连。 此时萧暮雪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胳膊上的伤痕还在,但也不像之前那样明显了。苏默颜见她清减了不少,回头跟苏凌枫说:“哥,晚上你多做点菜,给暮雪补补,瞧瞧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苏凌枫指了指手里的袋子:“这么多够不够她吃?” 苏默颜凑过去看了看:“马马虎虎。你再去园子里拔点新鲜菜回来,我给她做蔬菜饼吃。” 萧暮雪笑道:“不用了,晚上随便吃点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的。”她对苏默颜挤挤眼,神秘兮兮地说,“走,上楼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苏凌枫抗议了:“喂,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怎么撇开我了?” 萧暮雪上下打量他:“你?一边去!女孩子的小秘密跟你一个大男人分享得着吗?赶紧做饭去,我饿了。” 苏凌枫笑着去了。苏默颜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你也就听暮雪的话。” 萧暮雪笑着推了她一下,跑步上楼了:“要是慢了,这东西可就归我了。” 苏默颜赶忙跟了上去:“赶紧拿给我!不然我咯吱你。” 萧暮雪拿出照片,慢悠悠地扇风:“我背了这么大个锅,某人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呀!”她把照片举到苏默颜面前,笑嘻嘻地说,“看不出来嘛,你这小丫头的胆子比我的还肥,居然跑去探病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居然以为你是我,在我面前一个字都没提。” 照片上是个下雨天。玉铃花已开败,一朵朵漂浮在地上的积水里,被雨点打得东斜西歪。树下,苏默颜双手环绕着君无双的腰,闭目靠在他肩上,似乎在小憩。君无双的手垂在身体两侧,眼里有迷惑,有惊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苏默颜慌了:“这……这是谁拍的?” “你别管是谁拍的了。先告诉我,这照片拍得漂亮吗?连你那沉醉的小表情可都是一览无遗的。”萧暮雪捉狭地捏着她的脸蛋,“我就说嘛,君少看我的眼光怎么怪怪的,原来是你给我埋了个雷。说说看,抱着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没有伤害到我。”萧暮雪倒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先别管这个了。你告诉我,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你表白了?” “我……我什么也没说啊。我见了他,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摇头;他又问我,身体怎么样了?我还是摇头。他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转身想跑,可腿却不听使唤。我怕被他看出破绽来,一着急就抱着他了,不让他看我的脸……” 萧暮雪愣了三秒,随即哈哈大笑:“我说……我说你这胆子……你都有勇气抱着他了,怎么就没勇气跟他说话呢?你直接告诉他你是谁,不就得了嘛!现在倒好,白跑一趟不说,人家还以为是我哪根经不对了呢!”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跟君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也知道我平时没个正行,应该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苏默颜拍着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我就是想去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想着远远的看他一眼就走,谁料到被他发现了。他把我当成了你……我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萧暮雪还是笑得不能停歇:“你真是让我没话好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能迈出这一步,值得表扬。只是,你下次要再去看他,得提前给我打招呼,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苏默颜倒在她身上:“我再也不去了!上次吓得我腿软了好几天。” “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对。有了第一次,肯定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时刻准备着给你当炮灰,直到你们修成正果,我功成身退。”萧暮雪啃着指甲想了想又问,“你见到本尊后,是不是越发喜欢他了?” 苏默颜把头埋在她怀里,羞得不说话。 “那就是了?他是值得你喜欢的。”萧暮雪拍着她的背,目光渐渐变得清冷而悲伤,“你若能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苏默颜抬起头,眼里全是期待:“真的吗?” 萧暮雪的眼睛又恢复了神采,笑容也还跟刚才一样明亮:“当然!他可是我多年的死党,我还不了解他?” 苏默颜担忧地说:“可是,我真的好怕他会讨厌我,讨厌我胆小,讨厌我冒你之名……暮雪,在我没跟他表白之前,你可以不可以帮我保守秘密?直到我准备好了为止。” “好!那你要加油了!他那么聪明,时间久了,肯定能看出端倪的。”萧暮雪撑着脑袋想了想又说,“我得好好想个说辞,不然这家伙肯定会起疑。” 苏凌枫在楼下叫苏默颜做蔬菜饼,两个人又结伴下楼,依旧是叽叽喳喳地走一路说一路。 屋外,雨的气息和蔬菜的青气混在一起,清香扑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五卷:第十章 火锅的香气飘荡在潮湿的空气里,让饿着肚子闲逛的人越发饥饿难耐了。等位的人们不时看看手里的小票,生怕错过了自己的号数。 姚梦芽涮着一条鸭肠,口水都快流下来。萧暮雪将一碟酱料放到她面前,又拿来几盘小菜:“赶紧吃吧,都是你最喜欢的。” 叶寒川将剥好的橙子放到萧暮雪面前:“这个特别好吃。你尝尝。” 萧暮雪吃了一瓣:“这家火锅店的吃食真是绝了!就没有我不喜欢的。” 姚梦芽马上投赞成票:“我也是我也是……真是太喜欢他们家了。可以任选锅底,菜可以要半份,最赞的是这服务。我已经决定了,等我有男朋友了,我就送他来这里打一年工,出来后绝对是暖男一枚。” 君无双夹了根粉皮,左右看看:“那你还不如直接从这里捞一个走,更省事。” 萧暮雪噗地笑了:“这主意不错。你们俩要不要去应聘?把自己培训成暖男。” 叶寒川仔细翻着锅里的鸭血:“我就不用了,我已经是暖宝宝了。万一我要是被那个漂亮小姐捞走了,你们岂不是很伤心?” 姚梦芽又涮了一条鸭肠:“我不会伤心的。我会仰天长笑:哈哈哈……终于没人跟我抢鸭血了。” 萧暮雪边笑边将自己碗里的鸭血夹给她:“真是受不了你们!喜欢就再要一份好了,非得用抢的。” “你懂什么?抢的东西吃起来特别香些,因为有成就感。”姚梦芽咬了一口鸭血,一脸爽到爆的表情,“吃完火锅,我去刷个电影,结束后吃个宵夜,回家洗澡睡觉。今儿这一天就完美落幕了。” “今天的书看完了吗?”对着满桌子的吃食,萧暮雪突然觉得很恶心,赶紧端起柠檬水喝了几口,才压住了那股想吐的感觉。“玩,我不反对。可要是你贪玩不学习,我可就要放大招了。” “只剩半张试卷了,睡觉前搞定。”姚梦芽放下筷子,中场休息,“你干嘛去?” “我?不知道。瞎逛,等你。”萧暮雪问旁边两个正碰杯的人,“你们呢?” “我去接我外公,他来看病。”叶寒川喝了口酒说,“上次跟你提过的,他也是跟我妈一样的病。” “一样的病?”萧暮雪拿筷子戳杯子里的柠檬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那种病的高发期是在35-50岁之间。过了这个年龄段,几乎就没有发病的可能,最起码在我爷爷给我的病例里,还没有例外的。”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没有谁能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天,你怎么能保证他就一定没有病?”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随便你。” “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叶寒川喝干杯子里的酒,又倒了一杯,“我不会死乞白赖地求你救他的。” “你什么意思?”萧暮雪放下手里的筷子,“你这是在埋怨我?” “没有。没有人埋怨你。” 君无双拿走叶寒川手里的杯子:“别喝了,再喝就该说疯话了。” 叶寒川夺过酒杯,一饮而尽:“是疯话,有可能也是实话,偶尔也得说说。” 姚梦芽斜眼看着叶寒川,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一根鸭肠:“我说你,别酒精上头,说话要过脑子。” 萧暮雪笑了笑说:“你们俩别拦他,安安静静地吃你们的火锅。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我也想听听,都是什么样的实话。” 君无双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萧暮雪拉住他:“别。一起听听吧!难得有人要说实话。”她的手心很烫,烫得君无双的心也跟着发烫。他不露痕迹地将手抽出来,倒了杯冰水给自己,将心里那簇不安分的火苗尽数浇灭。 叶寒川看着萧暮雪,萧暮雪也看着他,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谁也不肯先说话。终于,叶寒川开口了:“暮雪,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不肯治我外公?” “我有这个义务吗?”萧暮雪冷冷地说,“还是说,我有这个责任?” “就算没义务没责任,你就不能看在他把我养大的份上,救救他?” “叶寒川,你给我搞清楚,他养大的是你,不是我。我没有非救他不可的理由!不救他的理由,倒是有一大堆。”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何苦要这样?” “没做错什么?你确定?单凭他有萧月茹这样的女儿,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你不讲理!我妈做事从来就是我行我素,连我爸都管不住,何况是我外公?” “子不教,父之过。这话我们可是从小背到大,你忘了?” “强词夺理!”叶寒川气哼哼地将酒杯墩到桌子上,“没法跟你沟通!” 萧暮雪的脸色黯然:“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跟你说,我并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可有些事,我也无能无力,你不要恨我。毕竟,我也有我的立场。” “我哪敢恨你!你是救我妈的大恩人,我供着你都怕不够报答,又岂敢恨你?” 萧暮雪咬着嘴唇,笑得艰难:“你非得这样说话吗?非得让我难过你才开心?” 叶寒川站起身:“对不起,大恩人!我说话就这水平,您多包涵!”他离桌而去,没有回头。 萧暮雪死命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那眼泪就一直在她眼里转啊转啊转,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姚梦芽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他喝多了,说话失了分寸,你别跟他计较。” 萧暮雪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是他的心里话。我理解他的心情,他却从不考虑我的处境。我妈因为我治好了萧月茹,已经大半年没有跟我说话了……春节回去的时候,我们闹得很不愉快。我走后,她生了很久的病,想来也是气我。我要是再去救萧月茹的家人,我妈真的会被我气死的!” “难怪你春节回来的时候,瘦得像根藤,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妈要我在寒川和萧月茹之间选,要么萧月茹死,要么寒川死。既然我救了萧月茹,自然不会再要她的命。寒川就更无可能了!”萧暮雪心烦意乱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我本来打算就这么跟我妈耗着,耗到她恨消了气顺了,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道现在又说他外公不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君无双拿开萧暮雪的手指,塞了个橘子在她的手里:“再抠手就要出血了。” 姚梦芽问:“寒川知不知道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我跟他说这个干嘛?这是我跟我妈之间的事。” “可这事是因他而起,他该知道的,他该知道你为他承受了多少。” “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不如让他过得轻松自在些。”萧暮雪的脸色又恢复正常了,“跟你们说说,我这心里舒服多了。这些事,你们也不必告诉他,就当不知道好了。” 姚梦瑶听得直摇头:“你呀,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其实并不好。偶尔的,也要学着倾诉,学着交流,学着减压。不然,你总是这样坚强,身边的人是没有存在感的。” 君无双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赞同。” 萧暮雪看了看表,慢吞吞地说:“某人不是要去看电影吗?好像已经开场了。” 姚梦芽从座位上跳起来,抓了把爆米花就跑,差点撞翻了上菜的小哥。 “你不去玩?”萧暮雪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不自在。“我坐坐也走了。” 君无双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菊花茶:“你很希望我走开?为什么?” “我哪有。就是随口问问。”萧暮雪越发不自在了,“那……我走了。” “你为什么总是想从我面前逃开?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如果有,请你直接告诉我;如果没有,那你又是为何?” “应该是她心里有鬼。”萧月茹出现在君无双的身后,脸上是惯有的傲慢和孤高,“我可不可以坐下?” 萧暮雪指了指叶寒川坐过的位置:“请。” 君无双坐着没动,招手让服务员加了些汤底,又开始慢慢涮菜。 萧月茹倒也爽快,嘴里根本无废话:“姚慕白没来找你?” 君无双夹菜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又稳稳地将菜放进了面前的碗里。 “照片我看了,拍得不错。怎么,是来找我要表扬的?” “岂敢。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有。把钱还来。你偷拍我已经侵权,还以此来敲诈,你这是犯法。” “我并没有想敲诈他,是他太紧张你了,生怕我会给你惹麻烦,张口就问我要多少钱。我是生意人,当然不会放过那么好的事了。” “拿不该拿的钱,小心烂手。”萧暮雪推开面前的杯子,“你为什么而来,我多少能猜到一点。你死心吧,绝无可能。” “我这个人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死心。所以,我想得到的东西,我总是有办法弄到手。” “那你试试看。不过我提醒你,别想拿照片要挟我。我不怕。” “你就不怕寒川看了会伤心?”萧月茹的目光轻飘飘的飘过君无双的脸,又落到了萧暮雪的脸上,“寒川对你的心,你不会不明白吧?他可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将你放在心坎上宠爱着。要是他知道你做的事,会非常难过的。你忍心见他那么伤心?” “若真如你所说,说明他根本不了解我不相信我。那么,他难过伤心都是自找的。活该!”萧暮雪的语气淡淡地,“你之前不是说我治好了你的病,要给我诊金的么?我算你便宜点,一百万。这个数,不多吧?” “不多。我的命可是千金难买。”萧月茹拿出一张支票,“我们银货两讫。” “好说。”萧暮雪看了看支票上的数目,“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万。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生意人,自然要未雨绸缪。若你肯把药方给我,我愿意在后面再加一个零。” “药方我有,但不卖。”萧暮雪喝了口水说,“我要提醒你一句:姚慕白出钱买的,不只是照片,还有你的承诺。既然你承诺了,就要好好遵守。若你违背诺言,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我绝对不会原谅。” “懂了。”萧月茹站起身,“看来我们是无话可谈了。”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萧暮雪,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君无双,“这么一看,你们俩还真是挺般配。可惜了寒川那傻小子的一腔深情了!君少爷,萧家小姐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君无双没问萧暮雪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慢悠悠地涮菜。萧暮雪也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打算。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在空中相遇后又迅速弹开,仿佛不知道该往哪里闪躲。 火锅的气味愈发香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一章 月亮的清辉擦亮了少年黑色的眼眸。半枚月亮挂在天空,遗失的那半枚掉进了夜的酒杯,饱饮了思念的炽烈,在暗夜里奔腾翻滚如失缰的马群。记忆的枝杈上,生命涌动着狂欢与疼痛,而亡人的微笑是盛开在彼岸的曼陀罗华,磨钝了所有的豪情,撕碎了所有的美梦。 少年不再,青春不再,旧时的人不再。 萧暮雪靠在楚星河的墓碑上,一眨不眨地望着蓝色的夜空,静如磐石,已经快要和这墓园化为一体。 我该怎么办呢,楚老师?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想过我会被这种问题困扰煎熬……我喜欢孩子,喜欢有自己的孩子,喜欢有我跟你的孩子。可现在,我怎么办?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最近太忙太累导致了各种身体不适,谁曾料……这孩子是不受欢迎的吧?无论是我,还是君少,又或者是我们周围的任何人。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让她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可终究,我还是下不了狠心……萧暮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你这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去?留?若留下你,我该怎么跟你解释你的出生?我又该如何面对身边的人?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君少怎么办?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如果有一天这秘密不再是秘密了,他该如何自处?他宁愿死也不愿意伤害我,我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决定而让他背负道德的枷锁。 楚老师,你以前总心疼我不懂得照顾自己的感受,那么这一次,我想顺从自己的内心……这孩子,我想生下来!她是我的孩子,是我萧暮雪的孩子!我会竭我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我会拼尽全力护她一世周全!我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我要让她活得快乐而逍遥,不再像我的人生这般悲苦而无奈! 楚老师,在你的面前,我是有罪的人。原本,我想就那样接受孤独,接受那不可逃避的折磨,接受我命中注定要接受的刑罚。可现在,我想把那些罪与罚都斩断;我想换个心情,换种方式活着。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全新的小生命,我要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我要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成为她生命里的骄傲。若你还愿意体谅我,爱护我,请保佑我的人生从此远离风波,让我平安顺利的生下她。 欠你的,今生已无法偿还。若有来世,我会长成一棵树,站在你所经过的路口,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在阳光下开出美丽的花朵…… 萧暮雪很久不转动的眼珠终于活泛起来。她想起前天早些时候,叶寒川带着老村长突然出现在君无双的住处,当时她和姚梦芽正在抢一盒小酥饼,君无双坐在客厅的窗前,帮着棉花糖修修剪剪。 叶寒川开门见山的要求她给老村长把脉。姚梦芽黑了脸,言辞犀利地质问了他一番。君无双坐着没动,依旧一边和棉花糖说话一边将那些尖利的指甲修剪平滑。 萧暮雪不愿意在别人家里吵架,忍住脾气给老村长把了脉。情况和她之前说的并没有两样:老村长确实没病。至于他的症状为什么和大金牙的相似,就不得而知了。 老村长满脸的难以忍受,不停的这里抓抓那里挠挠,完全一副搔痒难当的样子。叶寒川万分焦心,问了萧暮雪很多问题,本来还半信半疑的眼神随着老村长移动的手慢慢变成了怀疑与焦虑。 姚梦芽说:就算是我这种外行也知道,病是可以装的。因为,有的病再精密的仪器也查不出来,比如说相思病;而有的病,就算不查也能一目了然,比如说心病。我相信暮雪的医术,她说没事,肯定就是没事。我更相信她的为人,她不愿意治就会明说,绝对不会撒谎骗人。如果我没猜错,大爷您的病,百分之百是心病——心心念念暮雪手里的药方而得的病。这个病是绝症,没治,所以,您还是回吧,别出来添乱了! 老村长被抢白得一张脸酱红,却不生气也不辩白,只讪讪地,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叶寒川急了,当即就翻了脸,和姚梦芽吵了起来。两人越吵越厉害,到最后已势同水火。 萧暮雪气叶寒川不信任自己,便由着姚梦芽与他唇枪舌战。 君无双抱着棉花糖走过来,只一句:你信得过暮雪的医术,却信不过她的人品,又何苦来这一趟? 姚梦芽冷冷地说:他信不过的,又岂止是暮雪的人品?他信不过的,还有他自己的心。 萧暮雪苦笑着,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寒川见她不说话,拉着老村长转身离去。临走时的那一瞥,让萧暮雪打了个寒颤…… 萧暮雪叹了口气:楚老师,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呢?老村长是真的没有病。如果有,就算我不出手相救,我也会告诉他的。君少说得对,他信得过我的医术,却信不过我的人品。罢了,不想他了,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现在最应该想的,是如何瞒天过海,让孩子安然出生。我得好好补补,不然,这贫血的身子可养不出健康的宝宝。 几只夜游的鸟从高空飞过,惊起了一阵虫鸣,惊得早早就落山的太阳又早早地升起,一点一点地向西边挪去。 花店的小姑娘边打哈欠边做事,一粒小小的眼屎还难舍难离地粘在眼角。萧暮雪坐在靠墙的位置,安静地修枝剪叶。 小玲珑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萧暮雪:“小姐姐!”私下里,萧暮雪和他约定,只要端木剑锋不在,萧暮雪便不再是四小姐,而是他的小姐姐。 萧暮雪抬起头,用花枝指着他背后说:“怎么门神也来了?” 小玲珑回头,发现被骗了:“呀,我为什么总是上你的当!” 萧暮雪笑得花枝乱颤:“因为你是个小笨蛋呀!”她双手接过小玲珑手里的食盒,“谁让你来的?小贱还是霜霜?” 小贱,霜霜……小玲珑一头黑线:“是二少爷。”他又撇了撇嘴说,“明明知道你不会接受他的食盒,他还是一有好吃的就要我给你送来,真是锲而不舍!” 萧暮雪戳了戳他的脑门:“小鬼,还抱怨上了?谁说我不收了?”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我正饿呢!” 小玲珑的眼珠都快掉地上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跑了八百遍了,今儿怎么就送出去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医生说我贫血,需要补充营养。芳姨深谙保养之道,她熬的汤最是滋补身体了,很适合我。” “那你之前干嘛要拒绝?” “之前?”萧暮雪盛了碗汤给自己,“之前我不缺营养,不缺干嘛补,我可不想长成大胖子。” 小玲珑不信:“骗人!二少爷说,你是不想欠他的情。” “他还说我什么了?”萧暮雪喝了口汤,开始吃菜,“这不像是芳姨做的。” “二少爷一点都没说错,你虽然不会做饭,但嘴巴却很刁。这些饭菜都是二少爷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 “这么好?那你回头告诉他,下次他吃到什么好吃的了,还要带给我。”萧暮雪递给小玲珑一双备用筷,“吃点菜。” 小玲珑愉快地接过筷子:“嘿嘿,终于可以一饱口福了!” “菜你随便吃。汤嘛,因为只有两小碗,就都归我了。”萧暮雪舒服地摸了摸肚子,“这汤喝下去,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熨贴了。替我谢谢小贱,就说等我得空了就去看他。” 小玲珑放下筷子,上下打量她,一双眼里满是怀疑:“小姐姐,你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怎么感觉完全不是你以前的风格了?” 萧暮雪又戳了戳他脑门:“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小玲珑撇了撇嘴:“是,我是小屁孩,我什么都不懂。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看得明白。这家里,对你好的可不止二少爷一个人。” “你想说什么?”萧暮雪斜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了?” “昨天路过三少爷房间的时候,我听见他在吩咐莫大管家:这东西暮雪最是喜欢,你都给她留着。又说,这段时间都没见她过来,不知道又在忙什么。那傻丫头,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口气,反正我是学不出来。” 萧暮雪笑了笑没说话。 旁边竖着耳朵听两人聊天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们说的二少爷三少爷到底是谁?” 小玲珑的脸色马上严肃起来,瞬间就没了顽皮和嬉闹。 萧暮雪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二少爷和三少爷是我两个朋友的绰号。”她回头看那小姑娘,“上次来花店接我的那个,不是叫君少么?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小姑娘失望地叹了口气:“切,我还以为是端木家的少爷呢!” 小玲珑压低了声音说:“二少爷一点都没说错,你果然是最会骗人的!” 萧暮雪不接话,安心喝汤,又吃了不少菜:“小贱最近忙什么?” 小玲珑摇头叹气地说:“别提了!他还在满世界找夫人留下的信物。” “信物?那条项链?你见过吗?” “我一个小虾米,怎么可能见过那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我听别人说,那项链上面有个狐狸头和一朵玫瑰花,非常漂亮!” “狐狸头?玫瑰花?”萧暮雪心里一动,“还有没有别的特征?” “别的就不知道了。”小玲珑站起来准备走,“我也吃饱了,回去交差了。” 萧暮雪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帮我把这个带给小贱。记得跟他说,凡事不可太强求,该放手的就放手。” 小玲珑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应承下来。 萧暮雪取下头上的发簪看了看,又插了回去。她将剩下的花枝整理好放在桌子上:“麻烦你把这个放回去,我昨天闪了腰,不能够高。” 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扶着一个形容苍老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那妇人刚把手里的搪瓷缸子伸到花店小姑娘的面前,她就不耐烦地挥着手说:“去去去……我们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你能不能不要隔三差五就跑过来乞讨?” 萧暮雪见那小女孩面容清秀,身上的衣服虽破旧,却干干净净。那妇人更是利索整齐,没有平常乞丐的邋遢,只是满脸病容,看起来相当辛苦。她掏出几张零钞递给小姑娘:“这个,请你们吃面。” 小女孩接过钱,字正腔圆地说了声谢谢,就把钱递给了旁边的妇人。那妇人将钱收好,低声说:“谢谢姑娘!姑娘心眼好,菩萨会保佑您的。” 萧暮雪笑了笑说:“菩萨也会保佑您的。” 小女孩拽了拽妇人的衣角,小小声地问:“妈妈,这些钱够给爸爸买药了吗?” 那妇人点点头:“差不多了。”她爱怜地摸着小女孩的头,轻声说:“今天也辛苦你了!” 小女孩使劲摇头:“我不辛苦!只要能治好爸爸的病,要我做什么都行!” 萧暮雪眼眶一热。她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钞,折成飞鸟的样子放进小女孩的手里:“这些是天使鸟。有了它们,你爸爸的病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你和妈妈要加油哦!” 小女孩开心极了,水灵的眼里跳动着喜悦的光。 萧暮雪见那妇人要把钱还回来,赶紧按住了她的手:“是给孩子的。”她轻轻拍了拍那妇人的手背,“您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妇人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谢您!”她牵着小女孩的手慢慢朝门外走去,枯瘦的背影在瑟瑟秋风中格外凄凉…… 萧暮雪暗自叹了口气。她回头看了看花店的小姑娘,说:“你不愿意给钱就算了,只是也别说那么难听的话。活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 “我又没说错!”小姑娘不服气,“我们这里是花店,旁边才是福利院。” 萧暮雪不愿意作口舌之争:“你说的是没错。只一点,下次我在的时候,请你不要再说那么无礼的话,也不要赶她们走。我不喜欢听。” 小姑娘难得见她管了别人的闲事,心里好奇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不情不愿地咽下了在喉咙处打架的问题。 萧暮雪起身离了花店,本想去别苑看苏默颜的,又想着来回坐车太奔波,就放弃了。恰好君无双打了电话过来,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犹豫片刻,便应承下来,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就直奔君无双的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二章 棉花糖刚听见萧暮雪的声音,就丢下玩得正酣的玩具球蹿了出来,一个纵步蹿到了她的怀里。 君无双正忙着端菜摆碗筷。他指了指沙发上的一套家居服说:“换上吧,已经洗过了。” 萧暮雪见那衣服簇新,并不是自己的:“你买的?” “又要拒绝?我今天去给自己买衣服,路过女装店时看见的,觉得还蛮适合你的,顺手就买了。梦芽也有。以后你俩就不用每次过来都带衣服了,太麻烦。” 萧暮雪这才安下心来:“那就谢了。”她换上衣服,发现大小正合适,厚薄也正合适,颜色款式更是合自己心意,不知怎么的就脸红了。她摸了摸肚子,小小声地说:“这家伙真的蛮体贴的,你说是不是?” 棉花糖啊呜啊呜咬着她拖鞋上的小线球,完全是不咬下来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萧暮雪这才发现拖鞋也换了新的,心下有疑:“你怎么连拖鞋也换了?” 君无双端着两碗米饭从厨房走出来,看了那拖鞋一眼:“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我那双拖鞋也还能穿,干嘛要换?” “天冷了,那鞋没后跟,怕你着凉。”君无双说得平淡,“都是顺手就解决了的问题,你不必在意。” 萧暮雪扁了扁嘴,不好再说什么。 君无双指了指一碗炖得软烂的猪蹄:“新菜品,试试。” 萧暮雪的筷子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我最近上火厉害,还是不要吃辣的了。” 君无双将猪蹄上的辣椒夹了出来:“这就是个点缀。你放心吃,一点都不辣。” 萧暮雪大喜:“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筷子不停,吃完这个吃那个,胃口好得出奇。 君无双见她的嘴角上沾了不少酱汁,想也没想就伸手过去了,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递过去一张纸巾。他搓了搓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心动过速。 萧暮雪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依旧忙着吃饭。 君无双暗自松了口气:“我妈说让你搬过来住。” 鸽子蛋从筷子上掉了下去,溅起了不少汤汁,溅了萧暮雪一手。她咽下口中的食物,艰涩地问:“为什么?” “我妈说你住的地方离医学院太远了,来回太折腾。还说你的几份工作和墓园都离这里很近,住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没有别的原因了?” “有。她说你住这里她就不必担心晚上你回家的安全问题,可以放心地使唤你,安排更多的功课给你。”君无双夹了块排骨给棉花糖,“她的话我带到了,怎么决定随便你。”他环顾四周,又说,“这房子一直是我一个人住,空着一间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觉得不方便,就搬过来一起住吧。咱们周末聚会的时候,梦芽就不用跑来跑去的接你了,也省事。” 萧暮雪暗自松了口气:“还是算了吧。虽说住这里是方便很多,可我不想挡你的桃花运。你一个人住,约会什么的会很方便。有我在,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碍手碍脚。” 君无双目光幽深:“你几时见我带女孩子回家了?” 萧暮雪撇了撇嘴:“万一哪天你想了呢?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君无双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忍耐:“我永远不会带别的女孩子回家!” 萧暮雪指了指自己:“那我算什么?我不是女的?”她凑到君无双面前,眯了眼睛看他:“在你心里,我算是同性?嗯,挺好。” 君无双又是长长一口气。他盯着萧暮雪的脸,眼神由淡然到波动,再由波动到炽热:“你这算什么?试探我?” “才不是呢!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萧暮雪打了个激灵:“咦,被你这么看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想了想问,“如果我住这里,你给我煮饭吃吗?我倒是不介意下厨,只要你不觉得难吃。” “当初你做给楚老师的生日宴,可是非常美味的。” “为了做那些菜,我可是上了培训班的。那些菜是专门为他而学的,他不在了,我自然不可能做给旁人吃。所以,你们要吃的话,我就只能凭想象发挥,至于味道嘛,我觉得只要吃不死人就还好。” 君无双闭上眼,静坐几秒后开口了:“我不想委屈我的胃。早餐和晚餐算我的,午饭我没办法帮你做,你自己解决。” 萧暮雪跳了起来:“好!就这么决定了!” 君无双十分意外:“你同意了?” “嗯!”萧暮雪笑嘻嘻地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外面的饭菜,嫌不卫生,总想着等以后经济宽裕了租个能做饭的房子。现在好了,我不用再为这个费神了。只是房租要怎么算?太贵我可给不起。” “我妈说了,如果你愿意过来住,房租的事你自己去跟她说。”君无双气定神闲地摸着棉花糖的大尾巴,“我爸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过来住,他就亲自去帮你搬家。” 萧暮雪的脸都绿了:“还能这样?简直是强买强卖!” 君无双抿了抿嘴:“我也觉得是。要不,你打个电话给我爸,跟他抗议去?” 萧暮雪马上将身子缩了起来:“坚决不!” 君无双忍住笑:“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我爸?他对你可比对我好几十倍。” 萧暮雪狠命地摇头:“你只是看到了表象!私下里他跟我聊天,尽是各种各样的道理。我刚要反驳,他双眼一瞪,我立马感觉周围阴风嗖嗖,杀气腾腾……我瞬间就失去了还手的能力,只得虚晃一枪,败下阵来,再也不敢反抗!” 君无双笑了:“那,这事就只能这样了。明天我没事,去帮你搬家?” “明天?明天我有事。”萧暮雪抓了抓脑袋,“要不等周末?” “你那点东西,我一个人就搞定了。”君无双将吃饱喝足的棉花糖放到地板上,“从明天晚上起,你就住这里了。” 萧暮雪站起身,福了一福:“那以后就请多关照了!” “姑娘无须多礼。”君无双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明天是中秋。你若无事,就早点回来。约上寒川和梦芽,咱们高高兴兴过个节。” 萧暮雪的脸阴沉下来:“寒川?估计他现在恨我都恨到骨头里了,又怎么会跟我一起过节?” “不至于。你知道他是急脾气,又何必跟他计较?大家吃个饭,聊聊天,不愉快的事就都烟消云散了。” “你不了解他。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萧暮雪叹了口气说,“我不强求他能信我,我也不想再为他家的人劳心费神。不见就不见吧,他高兴就好。” 君无双没再说话。 萧暮雪也失了兴致,没精打采地喝完碗里的汤,就准备回屋。走过窗前的时候,她发现苏默颜送的那盆雏菊不见了:“那女孩送你的花去哪儿了?” 君无双正慢慢收拾碗筷。他抬头看了看窗台上的栀子,淡淡地说:“办公室新来的同事说喜欢雏菊,我送给他了。” 萧暮雪咧了咧嘴,很是无语:“你居然送人了?” 君无双还是一脸死水无澜的表情:“我说了它不会姓君的,是你不信。” 栀子花的叶片干净如新,好像是刚细细地梳洗过。 萧暮雪走回到君无双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心脏的位置:“你是不是铁石心肠?那女孩可是非常爱慕你的。我回头怎么跟她说?真讨厌你这样无情!” 君无双抓住她的手:“那你要不要把它掏出来看看?看看我到底是无情,是多情,还是滥情?” 蓦地,一股暖流从萧暮雪的手上传过来,传到君无双的四肢百骸,转瞬间就将他身体里的力量消融殆尽。我这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好奇怪!他慌忙松开萧暮雪的手,像甩掉烫手的烙铁一样。他闭上眼,用暗哑的声音说:“你离我远点!” 萧暮雪以为他气自己多管闲事,撇了撇嘴说:“远点就远点!小气死了!”她拿上自己的包,叫上棉花糖回房间去了,关门时还不忘丢过去一个鬼脸。 君无双百思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突如其来的身体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萧暮雪躺倒在床,深深地叹了口气,拉过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确定没有任何会引起怀疑的地方,才放下心来。 苏凌枫发了条简讯过来:明天有时间过来么? 萧暮雪回道:老时间,老地方,你来接我。记得把雁凌草带给我,我已经跟默颜说好了。说完就关了手机,衣服也没脱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了,君无双已经出门去了。厨房的锅里粥还是温热的,新做的小吃和新拌的小菜都放在保暖的餐盒里,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餐桌一角放着一串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只简单几个字:家里的钥匙。 萧暮雪把钥匙装好,将饭菜一扫而光,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没想到这花花大少还是个居家好男人!谁嫁给他谁有福气。”她收拾完碗筷,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出门去了。 苏凌枫早就等在两人常见面的地方,手里拎着一个很沉的袋子:“颜颜说若这花分株了,记得给她一棵。” 萧暮雪接过花看了看,笑道:“她已经跟我说了无数次了,生怕我忘记了。” 苏凌枫也笑了:“难得有她喜欢的东西。我托朋友去花卉市场找了,要是能找到,就不用再来分你的了。” “你这哥哥当得尽职,满心满脑都在替她打算。”萧暮雪将花抱在怀里,“你若无事,就送我去还花,行么?” 苏凌枫很诧异:“今儿怎么主动让我送你了?平时我要送你,经常都是被拒绝的。” “此一时彼一时。我最近犯懒不想动。怎么,你是没时间,还是不愿意?” 苏凌枫坐回到驾驶座上:“送完了咱们就回去,颜颜等你吃午饭呢。”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观察萧暮雪的脸色,生怕她晕车难受。奇怪的是,萧暮雪完全没有不舒服的迹象,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像是在想什么事。“你还好吧?” “我没事……”萧暮雪也觉得很奇怪,“我今天是被神仙附体了么?一点都不晕车。”她想起自己有孕在身,脸腾地红了,“呃……可能是哪位小仙女正庇护着我吧。” 苏凌枫递给她一份资料:“不晕车就看看这个。” “人才引进计划?上次你已经给我说过这事了。” “这是他们最新的任职条件和待遇。你真的没兴趣么?” “错了,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接受邀请。”萧暮雪避开苏凌枫满是疑问的目光,自顾自说道,“我想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只要你决定了,手续你不用担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只是,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这一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才能回国。” “我已经想好了。这段时间,我会着手处理手里的工作,等你拿到了移民签证,我就走。”萧暮雪心里无限惆怅,神色黯然:从来就没想过,我也会有这样落荒而逃的时候。 苏凌枫非常高兴:“最晚十二月底就可以走了。”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说:“你……你能不能借钱给我?我会尽快还你的。” 苏凌枫将车靠路边停好,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递了过去:“你自己去取,回头我把密码发到你的手机上。” 萧暮雪拿着卡翻来覆去的看:“这里面有多少钱?” 苏凌枫笑了笑说:“应该能满足你目前所有的需求。”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 “你开心就好。”苏凌枫把车开上了主路,“这钱是我借给你的,你迟早是要还给我的,你不必觉得欠我。” 萧暮雪把卡还了回去:“还是你转账给我吧。”她指了指前面的一条街说,“那里就有一家银行,咱们路过的时候顺道把这事办了。” 苏凌枫什么有没说,只是看向萧暮雪的眼里更加疑窦重重。他把车开到银行旁边的停车场,独自下车去了:“外面风大,你在车上等我,几分钟就好。” 萧暮雪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账号,户名和借款数目都已经发给你了,我就坐等收钱了。”她目送苏凌枫离开,竭力掩藏起来的疲乏终于显山露水,慢慢明显起来。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窗上很快就睡着了。 功夫不大,苏凌枫拿着几张票据回来了。他见萧暮雪蜷缩在座位上,似乎很冷,便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萧暮雪动了动脑袋,依旧没睁眼,睡得香极了。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将手里的花枝伸到苏凌枫面前。苏凌枫见那些花枝还比较新鲜,挑了枝百合买了,顺手放在了挡风玻璃前。他看时间尚早,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阵子,萧暮雪醒了,一睁眼看见面前的百合,赞道:“这书呆子的眼力果然是百里挑一的好!” 苏凌枫摇头叹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百无一用的,怎么会是书生?而是相思。”萧暮雪轻抚百合的花蕊,眼角眉梢一片轻愁。“不然,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离人恨?” 苏凌枫目光轻颤,眼底浮点苦恼:“最难忘却离人泪,最不屑一顾是相思……这世上的情事,若最后都逃不过分别,又何必要缘起?” “生而为人,有几件事是能由着我们自己做主的?就连这心,也并不由我们管控。”萧暮雪低声吟道:“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苏凌枫的眉间闪过一丝烦忧。他不再说话,按照萧暮雪说的路线把车开到了叶寒川的楼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三章 萧暮雪抱着花上了电梯,整个人就有些不在状态。电梯上下来回好几趟,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按楼层,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楼道里没有人,很安静。 萧暮雪敲了门,并没怎么等待,门就开了。开门的是老村长,正叼着旱烟袋吞云吐雾。他见访客竟是萧暮雪,面色有些慌张,不自在地将烟袋背到了背后。 萧暮雪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寒川在不在?我来还他东西。”她将花盆递了过去,“麻烦您转交给他。” 老村长接过花盆,回头冲着屋内喊道:“寒川……” “寒川不在家。”萧月茹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版的《牡丹亭》,“有何贵干?” 萧暮雪没理她,对老村长说:“这是他的心爱之物,请好生照看。谢谢。”她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萧暮雪听见自己心里某个地方,也怦然有声。她无力地靠在墙上,靠了很久很久,直到感到背心发凉,才举步向楼下走去。 苏凌枫见她脸色比来时更为苍白,眼神也更是悲伤,忍不住劝道:“若你放不下,又何必要强迫自己离开?” “就因为放不下,所以才要离开。留下来,只会是两败俱伤。”萧暮雪眼里有了泪光,“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就好。又何必非得握在手里?” 苏凌枫无言叹息,驾车离去。 从别苑回来,已是掌灯时分。萧暮雪开了门,一股糕点和饭菜的香气迎面而来,紧接着就是姚梦芽欢快的声音:“呀,女房客回来了!”她跑过去赖在萧暮雪身上,“从此以后,奴家这心也就安生了,再也不必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了。” 萧暮雪捏了捏她的脸,娇滴滴地说:“那还不快快伺候本宫更衣?本宫可是闻着饭香回来的。” “娘娘您属狗的?” “娘娘不属狗,娘娘属虎。老虎要是饿急了,可是要吃人的。”萧暮雪张牙舞爪地说,“赶紧闪开,我要换衣服吃饭去了。饿死老娘我了!” 姚梦芽顺手塞了块蛋糕在她嘴里:“老娘您先垫垫。饭马上就好。” 萧暮雪三两下吃完蛋糕,回头问:“这蛋糕太好吃了!还有没有?” 姚梦芽僵掉了:“好吃?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最讨厌吃的那种蛋糕!又甜又腻,还有很多你看见就觉得恶心的奶油。”她跑到厨房门口,对君无双说:“你说刚刚进门的这个人是不是假的?” 君无双正忙着摆盘,头也没抬地说:“我不介意你把这个假的留给我。” 姚梦芽抓了个菜叶子丢到他身上:“假的也是我的,没你啥事。”她端着装蛋糕的盘子跑回到萧暮雪身边,“你看看还想吃啥?” 萧暮雪默默地在心里忏悔:以前真的不该吐槽素素姐姐的口味。“我先换衣服,一会再吃。”她推开卧室的门,呆了:“这……这是谁收拾的?” 姚梦芽靠在门边,指了指厨房:“别说是你了,我刚进来时也吓了一跳,以为走错地方了。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你阁楼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一样不落。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摆在该摆的地方,整齐有序,使用方便。最牛的是,他将所有的空间都利用得恰到好处……我服!” 萧暮雪打开衣橱,发现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分门别类地挂了起来,也是佩服到不行:“这家伙不去做设计师,真是浪费了!” “他可千万不能去做设计师。不然,别的设计师就得失业了。” “也是。还是当厨子比较好,咱俩才不会饿肚子。”萧暮雪换好衣服,取出存折装进口袋,随手拿了块蛋糕在手里,“这个我很喜欢,下次过来再买点。” 姚梦芽不解地看着她:“搞不懂你怎么突然就换了口味。” 萧暮雪转身进了客厅,奔着厨房就去了。她见烧鹅已经装好了盘,伸手就抓了块在手里。“好香!” 君无双边盛饭边问:“你洗手了?” 萧暮雪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啃着鹅肉两眼望着天花板就出去了。 君无双从后面一伸手,鹅肉就到了他的手里。 萧暮雪跳起来去抢:“快还给我!”她不敢蹦得太厉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鹅肉在自己头顶来回晃。“讨厌鬼!” 君无双将鹅肉放进嘴里,眼里闪烁着点点笑意:“是好香!” 萧暮雪气鼓鼓地洗手去了。 姚梦芽审视着君无双,玩笑似的说:“从来香气极易散。你若想要留住,可别只是看着。” 君无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有萧暮雪含着泪的眼。他懒懒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陆续将饭菜端上了桌。 棉花糖叼着一根鱼骨头从窗户外跳了进来,蹲在椅子上准备开餐。 饭桌上,姚梦芽见萧暮雪胃口好得出奇,乐得不停地给她夹菜:“大学毕业以后,就再没见你这么喜欢食物了。赶紧多吃点!” 萧暮雪摸了摸肚子:“嗯,是得多吃点,不然营养跟不上,就该去医院了。” 君无双拿出一瓶红酒和三个酒杯:“今儿过节,要不要喝点?” “当然!” “不要!” 姚梦芽瞪了萧暮雪一眼:“干嘛不要?” 萧暮雪也瞪了她一眼:“干嘛要?”她取走一个酒杯,“两位请!我等着收拾残局。” 君无双举了举酒杯:“我可从来没有醉过。” 萧暮雪啃着糟鹅掌,用两根指头将存折拈出来放在桌子上:“趁着某人还清醒,我有事情要宣布。” 姚梦芽放下酒杯:“只希望不是什么让我伤心的事。” “离开我你会不会伤心?”萧暮雪用啃得精光的骨头将存折推到她面前,“这个你先收着,替我妈妈,也替你自己。” 君无双看着面前的酒杯,总是懒散的眼里跳动着阴郁的火苗。 姚梦芽没动那折子:“你这是干什么?” 萧暮雪沉默半晌,咬咬牙还是开口了:“我接受了一家医院的邀请,要去国外呆几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才能回来。这上面的钱,除了每个月给我妈妈生活费和医药费,其余的由你自由支配。” 君无双喝了口酒,眼神又恢复了淡然和平静。 姚梦芽刚要开口,萧暮雪抢着说:“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很早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只是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所以没有付诸行动。这次是朋友大力推荐,我才得到了这个机会。我走以后,你要继续学习,争取早点拿到律师资格证。五年之内,你不用操心钱的问题,安心学习就是;五年后,我应该就回来了。至于我妈妈,就托付给你了。还有楚老师,也请你帮我看护,不要让他的墓碑蒙尘。” “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手续办下来了我就走。” “你真的特别想去?” “当然。机会难得,我已经等很久了。” 太长一段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姚梦芽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但始终没有落下来。她将存折收起来,强笑道:“好!既然是你想过的生活,那么你就去。不用担心你妈妈,在我心里,她跟我自己的妈妈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所以我才把她交托于你。”萧暮雪双目含泪,“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走得这么放心。” “那咱们就以五年为期!五年后的今天,我在楚老师的墓前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萧暮雪忍住内心的辛酸,回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君无双,“我不在的这几年,请你多照顾梦芽,也保重自己。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过得比现在更幸福!” 君无双倒满了杯中的酒:“我等你!” 萧暮雪心酸得厉害,眼泪差点落了下来:“你……”她不敢看君无双那双压抑着情绪的眼,用发颤的声音说道:“你要好好的!” 酒洒得到处都是,赤红的颜色宛如离人心底的泪。 君无双的手指蘸了酒,在桌子上画出一朵花的模样。 有人敲门。姚梦芽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我开门去。”她刚扭开锁,门就被推开了,叶寒川怒发冲冠的样子吓得她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你干嘛?” 叶寒川根本不理她,一双冒着火的眼死死地盯着萧暮雪:“我找你!” 萧暮雪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叶寒川将一张照片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萧暮雪拿起照片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叶寒川简直怒不可遏,“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 “我可以给你解释,但是,你信吗?”萧暮雪回望着他,“如果你信我,你就不会是这个态度。” “那好,你现在跟我说,我听。” “我若说那只是个意外,你会怎么想?” “意外?有这样的意外?若真的只是个意外,为何姚慕白要花重金买它?” “看,我说了你不会相信我,你又何必要我解释?” “我想听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那只是个意外。信不信随你。” 叶寒川抓过萧暮雪手里的照片,扔到君无双面前:“既然她不肯说,那你来!” 君无双拿起照片看了看,仔细擦去上面的酒渍:“我没什么好说的。萧姑娘说那是个意外,那就是个意外。” “你们俩倒真是一条心!可我不信!” 姚梦芽靠窗而立,没有说话的打算,只冷冷地盯着叶寒川。 萧暮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才不想解释。寒川,我们认识也这么多年了,我的性格你多少也是了解的……” 叶寒川打断她的话:“以前我也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萧暮雪苦笑道:“就因为一张照片,你要连我们的感情都一起否定了么?” “不是我想否定,是事实迫使我否定。” “罢了!如果这件事让你难过了,我道歉!只是希望你不要怪君少。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有的错都是因我而起,你若要怪,就怪我好了!”萧暮雪见君无双要说话,冲他微微摇头,眼里都是祈求。 君无双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挪到了别处。 叶寒川冷笑道:“这么快就替他考虑了?怎么从来不见你这样对我?” 萧暮雪笑得苦楚而无奈:“原来在你心里,我从来就不曾为你着想……”她闭上眼,努力将悲伤都掩藏在心底,“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叶寒川又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好吧,照片的事就算了,那这个呢?” 孕检报告!萧暮雪的脑子轰地一下:“你调查我?”她所有的忍耐都变成了愤怒,“叶寒川,你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才会派人调查我!” “调查你又怎么了?若不是我妈,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这孩子,是谁的?” “是谁的,都不会是你的!”萧暮雪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没资格!” 君无双和姚梦芽震惊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孩子?什么孩子?萧暮雪竟然怀了孩子?是谁的孩子?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 叶寒川瞬间就红了眼,扬手给了自己正反两个耳光。耳光响亮,回荡在房间里,清脆有声。“你清醒吧!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你!也不值得你爱!” 萧暮雪闭上眼,不去看他:“爱我?你爱我吗?爱的前提,难道不是信任和尊重?你连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都不肯给我,你根本不配谈情说爱!” “我不配?那这孩子的父亲就配了?”叶寒川揪住君无双的衣服,“你若是个男人,就该大大方方的承认。” “你要我承认什么?”君无双平静地看着他,“承认这孩子是我的?那我得先问问萧姑娘会不会怪我冒名顶替之罪。” “孩子不是你的?”叶寒川松开手,“那是谁的?” 萧暮雪冷眼看着他:“你看君少和梦芽的反应就应该明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怀孕了。至于这孩子的父亲是谁,那是我的私事,谁都没权利干涉!” 叶寒川的眼泪流了下来:“暮雪,暮雪,萧暮雪……我爱了你这么多年,等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就只得到一句‘不配’和‘没权利’!你真忍心这样对我?” “世事难料,我也不想如此。你还是忘了我的好。” “是该忘了你!当初你选择楚老师的时候我就该忘了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和你手牵手长大,你早就已经长成了我的血,我的肉,我的一切……你要我怎么割舍?” “可你已经割舍了!在你拿着这张照片和这份报告来找我的时候,你就已经将我们之间的情分割舍得干干净净了!” “那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告诉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孩子是个意外之外的意外……你肯定不会相信,对不对?”萧暮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擦拭叶寒川脸上的泪水,“你相信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有些事,并非我所愿,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也无能为力。你相信我!” 叶寒川挡开她的手:“你别碰我!因为,你也没这资格!” 萧暮雪的手颓然下垂,随之而下的,还有她的眼泪:“终究,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我有多么的不舍,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挽留,你最终还是要弃我而去,不听我的诉求!” 叶寒川冷森森地看着萧暮雪,像看一个陌生的怪物:“我妈说得没错,你果然是这世上最能颠倒黑白的。明明是你先推开我的,却说是我放弃了你。真是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 “我可笑的地方,又岂止这些?”萧暮雪的眼泪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孤傲和冷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上的可笑之人,并不只有我萧暮雪一个。你,叶寒川,跟我一样,一样可笑,一样可怜,一样逃不过被人拨弄的命运!” 叶寒川看着她,直看到两眼疼痛难忍:“我不想再看见你!” 萧暮雪淡淡一笑:“如你所愿!” 叶寒川转身离去,带起一股寒徹心扉的风。 萧暮雪站在原地,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缕孤魂。 姚梦芽终于开口了:“累了就去躺着吧,我帮无双收拾完碗筷就去陪你。”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关心这个干嘛?我只知道,她是你的孩子。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喜欢。” 萧暮雪哭着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最明白我的。” 姚梦芽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因为我们是姐妹,最好的姐妹!” 萧暮雪哭得不能自已。姚梦芽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像是在哄受了伤的孩子。 君无双捡起掉在地上的孕检报告,目光锁定孕期和检测结果几秒后,便折了起来。“这东西应该是有用的。萧姑娘,你收好。” 萧暮雪啜泣着,泪眼迷蒙地一把抓了过来:“谁让你捡了?” 君无双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踩着它走过去吧。”他看了看桌子上吃到一半的饭说,“我重新给你做点饭去,这些都已经凉了。” 萧暮雪摇头:“不想吃了。” 君无双慢悠悠地收拾着碗筷:“又没有说要给你吃,是给你肚子里的那位吃的。当妈妈可不能太任性了,多少都要考虑孩子。” 萧暮雪竟然觉得无言以对,跺着脚说:“要你来管我!” 君无双叹道:“我倒是想管你,可惜……你不给机会。” 萧暮雪咬着嘴唇,低着头使劲抠手指,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姚梦芽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君无双一眼,转身收拾厨房去了。 萧暮雪抬腿想跟过去,君无双轻声唤道:“萧姑娘,你等等。” 冷的空气忽然就变得燥热起来。萧暮雪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毛毛汗。 君无双的目光暖洋洋的:“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说,在你走之前,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的身体。你也要听话些,别让我太操心。” 萧暮雪嘀咕道:“我几时让你操心了?” 君无双拿开她纠缠在一起的手指:“那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萧暮雪转身向卧室走去:“我紧张你会不会跟我收饭钱。” 君无双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终于还是问了那个日夜困扰着自己的问题:“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暮雪停下脚步,静静站立……片刻之后,她回眸,淡淡一笑:“什么事也没发生!” 对着那双含笑的眼,君无双听见自己心里某个地方传来重物坠地的破碎声。那是种什么样的笑容?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那漆黑的眼里蔓延着纠缠不清的悲凉和勇敢!之后的许多年,梦里梦外,只要想起萧暮雪,他就会想起这一刻的她和她的这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四章 秋风急,草木枯黄,北雁南归。 萧暮雪从楚星河家出来,又去看了姜涵睿。两人说了大半天话,萧暮雪才起身告辞。她抱着没精打采的棉花糖,打了辆车朝动物医院去了。 从动物医院出来,棉花糖的精神好了不少,又开始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萧暮雪揪着它的耳朵说:“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不要贪吃,不要贪吃……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看,又吃撑了吧!” 棉花糖睁着圆溜溜的眼无辜地看着她,大尾巴左摇右摆,似乎在请求原谅。 萧暮雪又说:“我很快就要走了。以后你跟着君少,可不能这么不听话。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给他添麻烦,知不知道?” 棉花糖啃着她的手指,嘴里呜呜有声。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呀。可是,我没有办法带你走。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会再多一个伙伴、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棉花糖叫得更厉害了。 “你问我怎么知道是个小姑娘?我猜的。不对,是我做梦的时候神仙姐姐告诉我的。”萧暮雪拿起棉花糖的爪子放在自己还没露痕迹的小腹上,“她是我的心头肉,你可要好好守护她。” 棉花糖不叫也不动了,只静静地窝着,样子极为温顺。 萧暮雪亲了亲它的脑袋:“最喜欢你了!” 此时阳光正好,旁边的公园里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萧暮雪见那公园离君无双上班的地方只一墙之隔,便打了个电话给他:“我在你们公司附近那个全国闻名的公园旁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早起棉花糖吃撑了,我带它过来看医生,不注意就晃到这名胜古迹门口了。” “好。你等我,我马上就下班了。” 萧暮雪挂了电话,带着棉花糖在公园门口来回溜达看热闹。没过多久,就看见君无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对面。一个红绿灯过后,人就到了面前。 君无双抱过棉花糖:“中午想吃什么?” 萧暮雪摇头:“刚在校长家吃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到现在一点都不觉得饿。要不,咱们先遛遛?” 棉花糖听说要遛弯,蹭地就跳下了地,撅着屁股就蹿进了公园的门。 萧暮雪想去追,君无双赶紧拉住了她:“让它自己玩吧,丢不了。”他指了指那一溜长长的石阶,“这么多台阶,不会累么?” “没事。适当运动有利于宝宝发育。”萧暮雪刚开始一步一阶,爬着爬着就是一步跨两阶……到最后干脆跳着往上,依旧是身轻如燕。 君无双吓得不轻,一把拽住了她:“我说,你能不能安分点?” 萧暮雪格格笑道:“瞧你紧张得那样!我的宝宝才不会那么娇气呢,这点动静都受不住。”她站在台阶上,手搭凉棚望着高挂的太阳,“倒是这太阳,竟如此毒辣,像要把我晒化了似的。好讨厌!” 棉花糖从旁边的草丛里钻出来,顶着一脑袋的枯枝败叶。它左右瞧瞧,又弓身钻到路中间的花坛里去了。 萧暮雪摸了摸肚子,难为情地说:“我又饿了!” 君无双咧了咧嘴说:“孕妇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萧暮雪假装没听见:“棉花糖,走了,吃饭去。” 棉花糖应声出现在两人面前,欢快地向公园门口跑去。 萧暮雪连忙跟了过去。 “萧家小姐。”萧月茹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淡,“这么巧?” 萧暮雪的脚步一滞。她慢慢转身,望着从高处而来的三个人,眼神冰凉。 叶寒川和萧月茹一左一右陪在老村长身边,一家三代看起来其乐融融。 君无双轻声说:“你不是饿了么?还站着干什么?” 萧月茹放开老村长,走到萧暮雪面前,出其不意就甩了她一耳光:“这一巴掌是因为你让寒川伤心了!” 萧暮雪拦住怒不可遏的君无双,冷眼望着萧月茹:“就算我让他伤心了,你也没资格打我!”她望着叶寒川,满脸心伤,“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任由她这样欺负我?” 叶寒川不说话,也不看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欺负你了又怎样?孤儿寡母,不就是给人欺负的?我倒要看看,那么骄傲自负的萧兰枢,要怎么保护他心爱的女儿!” “想欺负我,也得掂掂你自己的斤两!萧月茹,我警告你,别以为你的病好了就可以肆无忌惮。我若想要你的命,分分钟就搞定了!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 “这清高得令人生厌的嘴脸,简直跟你父亲一模一样!”萧月茹笑着指了指叶寒川,“以后,千万不要再来找他了。他很快就会娶别的女人为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萧暮雪望着叶寒川,久久没有挪眼:“若如此,我祝福你!” 叶寒川回望着她,没有眨眼。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交换了太多太多旁人读不懂的信息。终于,叶寒川的目光转到老村长身上:“外公,咱们回去了。” 萧暮雪一时忘情,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寒川……” 萧月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伸手一推:“滚开!别碰我儿子!” 萧暮雪措不及防地后退一步,一脚踩空,整个人朝台阶下滚去。 叶寒川和君无双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抓,都落了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萧暮雪不停地在台阶上翻滚,一直滚到平坦的地面,整个身体撞到花坛的石壁上才停了下来。 “暮雪!”叶寒川刚要迈步,被萧月茹一把死死拽住了他,“不许你去!” “萧姑娘!”君无双惊得魂飞天外,一路追着萧暮雪的身体奔跑,却总是慢了半拍,怎么也抓不住她。“萧姑娘……” 一阵接一阵的剧痛从小腹扩散开来,疼得萧暮雪汗水和泪水齐下。她几次三番想坐起来,都失败了,只能躺在地上喘气。 君无双小心又小心地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你怎么样?” 萧暮雪疼得快要闭过气去。她拼着一口气,死死抓住君无双胳膊:“孩……孩子,我的孩子!” “别怕,别怕!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你……你答应我!不管……不管用……什么方法,都……都要保住孩子!” “好……我答应你!” 萧暮雪望着那轮发红的太阳,眼里的悲伤快要将君无双溺毙。她喘息着,吃力地伸出颤抖的手,冰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君无双的脸:“对……对不起!”她慢慢合上眼,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血从她的身下慢慢渗了出来,刺眼夺目的殷红! 君无双失去了思想,只本能地抱起萧暮雪朝大街上跑去。 叶寒川甩开萧月茹的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上的那滩鲜血,言语里满是惊痛:“你凭什么打她?又为什么要推她?你明知她有孕在身,你还推她!” “我打也打了,推也推了,她能拿我怎样?都是她自找的!” “怎么就是她自找的了?从开始到现在,你不但欠了她们家三条人命,她还救你一命。你的心是有多狠毒,竟生不出半分忏悔和感恩!”叶寒川慢慢扭头看着萧月茹,双眸已染红:“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再生个儿子养老送终吧!” “她都怀了别人的孩子了,你还不死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了,在暮雪面前,我就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是,我是恨她骗我,可我从来没想过要这样伤害她,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叶寒川一步一步逼近萧月茹,“你最好祈祷她和孩子没事,否则,你就等着在痛苦中过完这辈子吧!” “你要干什么?” 叶寒川不说话,跑步下了台阶。 棉花糖蹲在那滩血迹旁,哀声尖叫。 大街上,已不见君无双的身影。叶寒川站在街道旁,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无限绝望…… 急救室外,君无双无力地靠坐在长椅上,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已经渐渐变色的血迹心如刀绞……手上的血已经干了,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微的香气。这香气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记忆深处某个地方,和血有关的记忆正慢慢苏醒,就要破土而出。 林凤至刚出手术室就匆匆赶了过来。她见君无双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里面的医生都是我亲自调派的。暮雪会没事的,你安心吧。” 君无双没说话,也没动,像个木头人一样静静地坐着。 林凤至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从来不知道暮雪有身孕。孩子的父亲呢?你通知他没有?” 君无双微微摇头:“没人知道他是谁,萧姑娘从来就绝口不提。” 林凤至叹了口气:“这孩子……” 君无双想起一件事来。他把自己在那张孕检报告上看到的信息都跟林凤至说了一遍:“这些数据和信息都代表什么?” 林凤至在心里算了一遍时间:“若真如你所说,那这孩子应该就是上次你们出事期间怀上的……嗯,没错,就是那个时间前后。”她想起端木剑锋来,虽觉得意外倒也不多惊讶。 手术室的灯灭了。一名女医生走了出来。她摘下口罩,难过地对林凤至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尽力了……孩子没保住。” “大人呢?大人怎么样?” “大人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详细的检查报告很快就会出来,您一看便知。” “辛苦你了!”林凤至见君无双痛苦得直拼命砸墙,自己也难受得不行,“无双……有些事,就是命。你别太难过了!” “可我答应了她要保住孩子的……我该怎么跟她说?” “你若开不了口,就让我来跟她说吧。” 君无双摇头:“妈,拜托你一件事,给我一些那孩子的血。我有朋友在刑侦队工作,我想托他查一查数据库,看能不能找到孩子的父亲。出了这样的事,他应该陪在萧姑娘身边。” “好。我这就去安排。你也不必托朋友了,我有更可靠的资源。dna对比结果出来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君无双看着自己的双手,眼泪流了下来:“妈,我要怎样做,才能守护她的幸福?我是那么想保护她,可一次又一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倒下,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爱她?” “我不该爱她,对不对?” “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什么对与不对之说。你只要忠实地执行自己的想法就行了,至于别人要怎么看,关你何事?” 君无双双手掩面,哭得无声无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五章 傍晚时分,萧暮雪从昏迷中醒来。她看着眼前一片茫茫的白色,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这白色,好像毕业那晚江边随风起舞的漫天杨花。只是,没有香气。 君无双又喜又悲地捧着她的手:“萧姑娘……” 身体里空荡荡的,好像被人摘走了五脏六腑。萧暮雪弱弱地问:“孩子呢?” 君无双埋头在她的手掌:“对不起!”眼泪流了下来,流进了萧暮雪纤瘦的掌心,温热而湿润。 萧暮雪呆呆地望着头。 苏凌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一切:眼前这个了无生趣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那个生气蓬勃的萧暮雪?那一缕缕黑白相间的长发,飘荡在冷冷的寒风中,分明是心死的表征。他什么也没问,因为他不敢问。他怕一开口,就打翻了那些已被捡拾起来的眼泪;他更怕一开口,会让那些已被粘贴起来的心的碎片,再一次散落在地。他尽量将车开得平稳,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打扰到身后的人。 整整半个月,萧暮雪几乎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除了睡觉,就是站在二楼的窗口发呆。她头上的白发比之前更多了,眼神也更加沉郁幽冷,整个人消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跑了。 苏默颜整日陪着她,不多言,也不多问,只绞尽脑汁地伺候一日三餐;苏凌枫推掉了一切应酬,除了上班和购买生活必需品,绝不离开别苑。兄妹二人从来没问过萧暮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心照不宣地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时至霜降。夜半时分,别苑比城里要更冷些。 苏凌枫做完事在院子里透气,一抬头看见二楼的窗前站着萧暮雪。她一动不动地站着,静如山石。风吹过,吹起她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袖,吹得她站立不稳。苏凌枫靠树而立,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凌晨时她从窗前走开。 吃过早饭,苏凌枫见萧暮雪手捧一个花环站在门外的枫树下,望着细雨纷纷的天空发呆。这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她第一次走出家门。“今天天气不错,让颜颜陪你去附近走走,可好?” 萧暮雪微微摇了摇头:“不了。我要回去了。”她的声音发紧,听起来像是失声多年的人重新开口说话。 “你要去哪里?”苏凌枫十分紧张,“就在这里不好么?” “今天是我丈夫的生日,我要去看他。”萧暮雪望着院墙下一丛丛颜色杂芜的野生菊花,轻声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苏凌枫不好再说什么:“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萧暮雪不说话,像是已疲倦至极,只微微点了点头。 苏默颜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浅色的丝巾:“戴上这个,天冷。” 萧暮雪还是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由着她将丝巾系在自己的脖子。只是在临上车的时候说:“默颜,别担心我。” 宽阔的街道上,落叶堆积。极目远眺,满山的衰草枯杨,满眼的荒凉枯寂。 萧暮雪瑟缩在后座的车窗旁,默默地望着远山,双目无神,似乎就要睡去。 和来时一样,苏凌枫只是安静地开车,并不说话。他直接把萧暮雪送到了墓园的门口,目送她走了进去,才将车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停了,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 走进墓园,萧暮雪远远地就看见君无双和姚梦芽正等在楚星河的坟前。见到她出现,姚梦芽撒腿就跑,君无双也是快步相迎。待她走近才看清楚,姚梦芽瘦了不少,泪水涟涟的脸上悲喜交加,而君无双的眉宇间则多了几分愁绪,几分牵挂,几分思念。 萧暮雪将花环放在墓碑顶上,用衣袖轻轻擦拭墓碑上的雨水:“生日快乐!”她亲吻着冰冷的墓碑,亲吻着楚星河的名字,亲吻着那片微雪星空。 雨丝细密,宛如楚星河温暖多情的眼眸,温柔地网住了萧暮雪,网住了那些忘不掉的往昔。 萧暮雪靠着墓碑坐下来,闭上眼任由风吹雨打。 姚梦芽见雨越下越大,小心翼翼地说:“暮雪,雨大了,咱们回去吧。” 萧暮雪没有答话,过了片刻才站起身,点了点头:“我走了,明天见。” 姚梦芽的目光落在那个花环上,似有不解。 君无双见萧暮雪走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便寸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扶她。 走了没多远,萧暮雪就觉得心里发冷,身子发虚,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慢慢消散后,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向地上倒去。 君无双及时扶住了她:“别走了,我抱你。”他抱起萧暮雪走出墓园,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她大婚那天……那天,她身穿大红喜服,头插凤钗,喜气洋洋地开了门;那天,她惊闻噩耗,俯身在他的膝上,痛不欲生;那天,他看着她的血染红了埋棺的泥土;那天,他看着她和悲苦融为一体,最后晕倒在大雨里;那天,他也是这样抱着她离开。那天之后,他不再是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君无双了,他的心里那颗被拼命压制的种子,在那场大雨的浇灌下,破了土,发了芽。 萧暮雪靠在他的怀里,渐渐觉得心里不那么空,那么冷了。 跟在后面的姚梦芽笑着笑着就泪目了,坐在车里的苏凌枫看着看着心就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六章 第二天,还是个雨天。一早起来,君无双照顾萧暮雪在床上吃完早餐,又把她按回了被窝,要她躺着休息,自己则忙着准备午饭。他剔除辛辣,尽量将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绝不给萧暮雪机会挑饭菜的毛病而不吃饭。当然,每晚睡觉前喝一碗滋补的汤,也是必不可少。几天下来,萧暮雪的气色好了不少。 过了几天,萧暮雪趁君无双出门买菜,叫了辆车直接去了端木家。 只不过隔了一道高墙,花开花败,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端木家的小姐和少爷们今天都在,正坐在客厅里喝茶闲聊,难得的世界和平。 萧暮雪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炸裂了,尤其是端木剑锋,揪着自己的头发满屋子乱窜,嘴里还不停地嚷嚷:“暮雪,你怎么憔悴成这样?这头发……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欺负你了?快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端木剑霜一贯冷冰的眼飞过一丝猩红:“是谁?说!”他说这话的口气吓了端木柔一跳,那是他情绪快要失控时才会有的语调:空洞,冷酷,充满了仇恨。 萧暮雪拔下发簪放到茶几上,接过芳姨递过来的毛巾慢慢擦拭头发:“你们俩不要紧吧?咱们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是想把我吓走么?” “别走,别走!我不问就是了。”端木剑锋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焦心地研究她的头发:“这可怎么办才好?那么漂亮的长发,怎么就白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暮雪不满意了:“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我现在的头发就不漂亮了?” 端木剑锋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头发很漂亮,但黑头发的时候更为惊艳。” 萧暮雪把毛巾塞到他手里:“少废话,帮我擦头发。” 端木剑锋乐得眉眼开花:“好嘞!” 萧暮雪感激的看了端木剑霜一眼,笑了笑。 端木剑霜的双眼褪去了红光,又冷淡起来。 萧暮雪拉了拉端木剑锋的衣角:“我好饿了,你煮面给我吃?” “你不嫌我煮的面难吃?”端木剑锋喜出望外,“连大姐都说我煮的面难以入口。” “哪有那么夸张,我觉得蛮好吃的。那你现在就去给我煮,好不好?” “好……我把头发擦干了就去。”端木剑锋回头吩咐芳姨,“你把厨房的人都赶走,我要征用厨房给我妹妹煮面。” 萧暮雪笑道:“煮面而已,要不要这么大阵仗?” 端木剑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不想他们知道我连面都煮不好。” 萧暮雪忍俊不住:“那以后你要多练习,我乐意当小白鼠。” 端木剑锋摸了摸她的脑袋:“果然还是我妹妹对我最好!”他见头发差不多快干了,扔下毛巾就进厨房去了。 芳姨说:“我还是去看着点吧,可别再像上次那样,差点把厨房烧了。” “赶紧去!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上次他就打碎了不少,要是再来一次,我就心肝颤了。”端木柔抱着孩子准备上楼,“我哄宝宝睡觉去了。” 萧暮雪见客厅里只剩自己和端木剑霜,便说:“三少爷,我有事相求。” 端木剑霜黑中泛蓝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找二哥?” “小贱生性冲动,又不懂得给人留余地。要是找他,我怕会伤及无辜,而且我也不希望他因为我而树敌。” “你就不怕我下手不留情么?” “不怕。因为,你不是小贱,你不会像他那样关心我,在乎我。我对三少爷你而言,不过就是一张缓和你们兄弟相杀的护身符。你不会为了我煞费苦心,更不会为了我去冒险。最重要的是,你比小贱懂得克制。就算你一时兴起想替我做点什么,对方最多损失财产,而不会牵扯人命。找你,应该是没错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直觉。直觉告诉我,你并不像你外表看起来那样冷酷无情。” 端木剑霜和萧暮雪两相对视,谁都不说话。隔了一会,端木剑霜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什么事,说说看?” 萧暮雪递过去一张纸:“你找个书法漂亮的人将这张药方抄写了,再仿古方做旧,旧到一眼看过去就像已有几十年了。至于大小……不能超过我的手掌。” “就这事?也值得你来求我?” “不止。”萧暮雪拿出一张萧月茹的名片,“你派人盯着这个女人,一旦她有重要活动,请及时通知我。” “就这些?”端木剑霜摸了摸下巴,“我感觉自己被小看了。我的用处,可远远不止这些。” “这些就已经帮我大忙了。我要怎么谢你?” “谢我?是得谢我。那你能拿什么谢我?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就算了。三少爷应该不会喜欢我这种营养不良的女人,而我,也还没山穷水尽到要卖身求助。你还是说个实际点的靠谱。”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喝碗清淡的小粥,其实还蛮不错的。”端木剑霜凑到萧暮雪面前,毫不掩饰眼里的挑逗,“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喜欢你,难道你忘了?要不要我帮你记起来?” 萧暮雪看都懒得看他:“可是我不喜欢你。要我和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行鱼水之欢,那真的很勉强我。三少爷,你也不想到时候我吐你一身吧?” 端木剑霜剑眉一挑:“说话还是这么直接。好,就冲着你的这份直接,我答应你了。只不过,你欠我一份人情,可别忘了!” “当然!”萧暮雪将长发挽起来,“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端木剑锋端着一大碗面走了进来,边走边叫烫。 端木剑霜收住了话口,面色冷得像座冰山。 浅茶色的汤里,飘着少许细细的香葱末;白如秋霜细如发丝的面条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棵碧绿的菜心、几片红色的西红柿、一枚黄白相间的荷包蛋……萧暮雪想起了楚星河煮的鸡蛋面,眼眶温热。她端起碗喝了口汤,超级……咸! 端木剑锋搓着手站在旁边,紧张地等待评审结果。 “哇,太好吃了!”萧暮雪吃了口青菜,“嗯,这个也很不错,又脆又爽口!” “哈,我的厨艺有进步了!”端木剑锋开心极了,“今天除了这鸡汤是芳姨早就备下的以外,其余的都是我自己弄的,我是不是很厉害?芳姨说这汤里的几味药材,最是适合大病初愈的人,我就赶紧盛了一碗,还加了一小勺盐调味。” 萧暮雪拍拍了身边的位置:“你坐,看我给你展示什么叫大胃王。”她并没多少胃口,又不忍心叫下厨的人失望,努力将那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只剩了两小口汤在碗底。 端木剑锋越发欢喜了:“既然你喜欢,下次来我也煮给你吃?” 萧暮雪点点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乱动。我刚进来的时候就见你气色不太好,让我来看看,你是哪里不好了。” 端木剑霜站到窗前看雨去了。 端木剑锋想把手缩回来,又见萧暮雪正拿眼睛看自己,便乖乖不动了,只是满脸很不乐意的表情。 “我说你……上次小玲珑没把我的话带到吗?你再这样争强好胜,煎熬心血,迟早出大事。”萧暮雪双眉微蹙,“年纪轻轻的……” “怎么,我要死了?” “你闭嘴!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一碗热乎乎的面下肚,萧暮雪的身体不那么绵软了,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些许,“有我在,你会长命百岁的。”她跟芳姨要了笔和纸,写了两张药方,“一天两次,先喝七副的,然后喝八副的。喝完了打电话给我,我再过来给你诊脉。” “我没病,我不吃药。” “再说一句!再说一句不吃药试试!”萧暮雪晃动着自己的拳头,“你若敢不按时吃药,我敲光你满口牙齿!” 端木剑锋苦着脸说:“从小到大,我最怕喝中药了。太苦了!” 萧暮雪瞪着他:“那也得喝。”她拿过药方斟酌片刻,提笔改了几味药,又加了几味药,“这样就不那么苦了,只是药效稍微欠佳。回头我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把药配得既不那么难喝,药效还很好。” 端木剑锋又高兴起来:“这样甚好,甚好!” 萧暮雪见天色向晚,赶紧起身:“我得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随口问了句:“那项链,你找到了么?” 端木剑锋的脸色马上变得乌云密布:“没有。”他盯着端木剑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那东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萧暮雪叹道:“活得简单平凡点,有什么不好?非得争个你高我低,非得打得头破血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肯收手罢休?财富,权利,地位,对你而言,真的比幸福和快乐更重要?” “要做就做王者,就做云端上的人。我绝不屈居他人之下!” “做了王者,你就开心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有几个是逍遥自在的?就算你登上了云端,如果不快乐,也不过只是白辛苦一场。何不看开些,享受眼前的快乐与幸福?” “暮雪……”端木剑锋的声音里透露出烦躁与忍耐,“你别说了!” 萧暮雪苦笑道:“是我多嘴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最难求的,并不是金钱和名利,而是内心的安宁与平和。”她转身出了端木家,把端木剑锋抑郁的目光和端木剑霜的注视都抛在了身后。 回到家,晚饭已上桌。君无双靠在窗前,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出神。萧暮雪换了衣服出来,见他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着,便走了过去:“想什么呢?” 君无双回头看着她:“没什么。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撒谎!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家伙。” 君无双的眼神起了波澜,又在下一秒淡定下来:“知道你还说。”他懒洋洋地朝餐桌走去,“我妈刚刚来过了,带了一堆补品给你,我都放冰箱了,你要努力把它们吃完。” “补品?不要!”萧暮雪抗议,“吃补品太容易发胖了,我可不要长成猪。” “乱吃补品才会长成猪,我妈又不会乱给你吃,你担心个什么鬼?”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吃也行,我自然也不能拿你怎样。我会打电话跟我爸说的。”君无双摸了摸鼻子,“我让他来劝你。” “坏家伙,就知道威胁我!”萧暮雪气哼哼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快渴死我了!小贱那家伙,是不是把盐贩子打死了,放了那么多盐。” “小贱?是谁?” 萧暮雪转了转眼珠子:“小贱……小贱是我朋友的小孩,特别调皮……” 君无双在餐桌前坐下,一只胳膊撑在脑袋,目光悠然:“编,继续编,我看你能不能编出朵花来。” 萧暮雪抓起个鸡腿丢到他面前的碗里,笑着说:“快别废话了,好好啃你的鸡腿去。”她看了看油腻腻的手,嫌弃地甩了甩,“咦,好多油!” 君无双也一脸嫌弃地看着那鸡腿:“你还没洗手吧?” 萧暮雪吮着手指头,满不在乎地说:“没听老人们常说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她不紧不慢地用粉红色的舌头将自己的手指挨个舔了一遍,最后还有滋有味地砸吧砸吧嘴,好像香得不行了。 君无双无语地看着她,心里腾地升起一股躁动的火焰,将四肢烧得完全不听使唤。他赶紧闭上眼,努力不去看,不去想,可手心依旧还是出了很多汗。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有了欲望!我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为何身体会有这样的记忆?为何上次她在医院里抱我,我不但没有任何感觉,反而觉得十分尴尬,这说不通!难道,不是同一个人?我在瞎想什么,这绝无可能! 萧暮雪见他闭目不语,凑到他面前,笑得贱贱地:“跟我斗……嘿嘿,被我打败了吧?小样!” 君无双突然睁开眼,目光灼灼。他看着那张近在自己唇边的脸,烦恼得快要崩溃了:“萧姑娘……你……你离我远点!” 萧暮雪不明就里,见他脸泛红潮,以为他不舒服,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君无双躲开她的手,远远地逃了开去:“说了叫你离我远点!听不懂?”他快步走进浴室,三五下将衣服脱了,用凉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为什么我的身体这样渴望她?为什么?刺骨的冷水流过他的脸颊,一直向下,像萧暮雪那只冰凉的手。 萧暮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撇了撇嘴说:“怎么了嘛?人家只是关心你而已。”她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君无双从浴室里出来,看着沙发上熟睡的人发了一阵呆,才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两人的身体接触的瞬间,那种灼热的感觉又汹涌而至。君无双双手一颤胳膊一软,差点将萧暮雪摔到地上。他连忙稳住心神,几个大步将她抱进了卧室放在了床上。 灯光幽暗的卧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暖暖的香气,冬天的寒气好像到这里就止步不前了。 君无双取下萧暮雪头上的发簪,细细地将长发披散开来,铺成一床黑白相间的素色锦缎,却又更像月色浩瀚的夜空下,黑白分明的寒冷雪山。只是,那好看的双眉,为何总是深锁?君无双忍不住伸手轻抚。漂亮的手指划过萧暮雪整齐的眉,心跟着就悸动难忍。他赶忙将手拿开,无力地跌坐在床前,心里升起一股从没有过的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七章 没过几天,端木剑霜派人送来一个密封好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封信,一张发黄的纸和一张他的名片。萧暮雪看完信,身子晃了晃,扶住门框靠了几分钟才没倒下。她回了屋锁上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君无双见她穿得极为隆重,又化了淡妆,像是要赴约:“去哪?” 萧暮雪沉默良久后才说:“寒川今天结婚,我想去看看。” 君无双盯了她片刻:“我换衣服,你等我。” 萧暮雪没说什么,静静地等在原地。 一片雪花从空中悠悠落下,接着又是一片。 遛弯归来的老人们打着招呼,时不时冒出一句两句感叹:立冬了!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萧暮雪望着雪气深重的天空,默默在心里叹道:是啊!这天,可真冷! 只这么一会功夫,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很厚的雪,踩上去嘎吱作响。青石板的路面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车辙和人的脚印,将洁白的雪地糟蹋得惨不忍睹。 时过境迁,那家教堂的面貌依旧,只是花坛里新添的菊花长得极好,在这寒冷的季节里盛放着孤傲的美丽。 萧暮雪站在雪地里,神情清冷地宛如霜雪。她依稀还记得姚慕白结婚那天的雨和那雨的温度,也依稀记得当时的心情和流过脸庞的泪水……几年过去了,自己的境况并没有多大改变,依旧是孤身一人,依旧是逃无可逃,依旧是试图挽留却又无能为力的茫然。原来,我什么都战胜不了,之前是命运,之后是回忆。 君无双守在一旁,心里同样是五味杂陈:不能换个方式共同生活下去,也不能换个方式相爱,这世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了! 风将雪揽进怀抱,一同去了远方。萧暮雪的鞋面上已落了薄薄一层雪,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不站到地老天荒就不罢休。等到教堂的钟声敲响时,她才慢慢移动了脚步。 神父的脸像是戴了个面具,几十年如一日的四平八稳,却又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念着千年不变的台词。叶寒川手拿戒指,正要套上新娘的手指。 “寒川……”萧暮雪的声音淡淡的,柔柔的,清凉而不见悲喜。 叶寒川回头,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萧暮雪缓步向他走去,安详而和顺。 宾客里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地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萧月茹面色一沉,指挥着两个粗壮的男子拦着萧暮雪。“你想干什么?今天是寒川大喜的日子,你休想乱来!”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那也得等婚礼结束后,还得看他愿不愿意见你。” 君无双刚要说话,从旁边的来宾席上走出莫清阳来。他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暮雪行了礼:“暮雪小姐,老朽是三少爷的管家莫清阳。” “我记得您。您怎么也来了?” “这是三少爷的意思,他让老朽听候您的差遣。暮雪小姐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老朽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多谢您了。”萧暮雪指了指萧月茹,“麻烦您把这个女人从我面前带开。” “是。”莫清阳走到萧月茹面前,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你看着办。” 萧月茹眼里阴云密布:“这不可能!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岂能……” 莫清阳打断她的话:“你说话可得小心措辞。要是三少爷听见你这样说暮雪小姐,会很生气的,就更别提拿她当宝贝的二少爷了。” 萧月茹又恨又气:“今天是我儿子的好日子,两位少爷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过分?跟你做的事比起来,三少爷已经够给你脸面了。”莫清阳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老夫子模样,“别让暮雪小姐等着了,让路吧。” 萧暮雪冷冷地看着萧月茹,语气却很温和:“你放心,我说完话就走。” 萧月茹无计可施,只得侧身闪到一边。 莫清阳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在近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又是一位庄严肃穆的随喜客。 萧暮雪走到叶寒川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穿礼服的样子,真好看!” 叶寒川的目光落在她的头上,瞬间语结:“你的头发!”他伸手轻抚那些刺眼的白发上,心痛到无法呼吸:“暮雪……” 萧暮雪笑了笑:“没关系,剪掉就好了。”她的手落在叶寒川的脸上,像敷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这眉,这眼,这鼻梁……还有这嘴唇,都是我熟悉的。可从此以后,我却再也无法触碰了。”泪水滑过脸庞,滴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像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那样悲情的萧暮雪,那样软弱的萧暮雪,那样纵情的萧暮雪,是叶寒川从来没见过的。他心里的萧暮雪,坚强勇敢,自律克制,从不会有逾越之举。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暮雪……” 萧暮雪的手停留在他的唇边,流连着不肯离去:“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明知故犯!我明明知道不能爱你,可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不管我如何克制,不管我如何假装不知,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还是在心里偷偷地想你!” 叶寒川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那张泪流满脸的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爱你,爱了很多年了,只是,我总是后知后觉不自知。你一定不肯相信是不是?这也不怪你,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萧暮雪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叶寒川的唇。她的唇那么软,那么香,却那么凉。“这一次,我是发自肺腑,且甘心情愿!” 叶寒川心里的怨与恨,都在这一瞬间轰然坍塌,碎为尘埃。尘埃过后,只剩欢喜,只剩痴迷,只剩爱恋。 教堂里鸦雀无声,紧接着,一片哗然。新娘的娘家人闹了起来,吵着要将萧暮雪扔出去。 莫清阳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说:“大家稍安勿躁,暮雪小姐说完话就走,不会妨碍各位喝喜酒的。若谁不知好歹,那老朽也就只有得罪了。” “你是谁啊?口气这么大!” “老朽不才,只是个跑腿的,不足挂齿。”莫清阳将自己的名片放在说话人的领夹上,“有机会一起喝茶。” 那人不屑地取下名片看了一眼,就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还不忘将名片递给身边跳得最高声音最大的人。名片在来宾的手里传了一圈,教堂就又重归安静。 萧月茹脸色如土。 君无双静静地注视着萧暮雪的背影,双眸微红。 萧暮雪拔下头上的发簪,旋开簪头,从中空的簪子里取出一张小小的发黄的纸来:“这是治疗你外公的病的药方,你拿去吧。”她转身看着萧月茹,“看,我是来送礼的,你根本无须紧张。” 莫清阳看了看那张药方,又看了看萧暮雪,暗自赞叹:少爷果真没说错!若要论心智和手段,萧月茹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巧人儿,真是可惜了。造化弄人啊! 叶寒川看着手里那张陈旧泛黄,年代久远的药方,只觉得手发烫:“这可是爷爷守了一辈子的药方,你肯给我?” “若是平常之物,又怎配做你的结婚礼物?”萧暮雪笑得哀艳,“最珍贵的东西,当然要送给最珍贵的人,才物有所值。你要好好保管,切不可给了旁人。” 呼啸的北风吹开了教堂的门,吹得萧暮雪的长发飞舞,吹得她泪落如雨。叶寒川忘情地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她便将脸温柔地贴在他的掌心:“我最后悔的事,是白白蹉跎了那些跟你在一起的岁月。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在刚遇见你的时候,就预订你的终生!” “暮雪……”叶寒川哽咽难语,“对不起!” 萧暮雪慢慢抬起头,眼神凄凉得尖锐:“对不起?我们之间的种种,岂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交代清楚的。”她笑了,笑得摧心断肠,“在我们的秘密花园,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绝对不会为了别人背弃我……寒川,我是那么的信任你!原本,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不会怪你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由着萧月茹伤了我的孩子!” 叶寒川无话可说,只能悲伤地看着她,看着她飘飞在风里的白发,看着那曾经温暖的眼慢慢被冰雪封印。 表面的平静终究掩藏不住内心的煎熬,翻腾的血气让萧暮雪阵阵发晕。她赶紧闭上眼,拼命压制胸口的燥热与疼痛,却还是徒劳无功。一张嘴,一口血吐了出来,吐了叶寒川一身。她双手捂嘴,将嗓子里腥甜的液体强行咽了回去。 血,染红了叶寒川雪白的礼服,染红了萧暮雪的白发,染红了那些或甜蜜或酸楚的往昔,也染红了君无双的双眼。 叶寒川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萧暮雪惨白的脸和那些鲜红的血。 君无双快步走到萧暮雪身后,伸手扶住她,柔声说:“回去了。” 萧暮雪在他肩膀靠了靠,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那年你在许愿树下给我的,还给你。”她打开盒子,取出一条项链放在掌心:细细的铂金链子上,挂着一个一箭穿心的小坠子。“大概,那时你许下的愿望,是希望爱神将我们的心串在一起,永不分离。谁曾料,结果却是一箭穿心,万劫不复!我都说了,求神是没有用的,你却总是不肯信我。” 叶寒川看着那条血迹斑斑的项链,心被往事一刀一刀慢慢凌迟。 “很抱歉,我的血弄脏了你的项链。”萧暮雪把项链放进他的手掌:“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她强撑着站直身子,看到叶寒川的双眼深处:“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叶寒川机械地点了点头:“你说。” “那药方,除了你,不可以给任何人看。你照方抓药煎药,一日三次,要亲眼看着你外公把药喝下去,绝不假手旁人。” “好。我答应你,决不食言!” “我信你!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说的话。”萧暮雪转身向教堂门口走去,走到萧月茹身边时,停下了脚步:“寒川会亲眼看着他外公把药喝下去,你可高兴?”她低头看了看沾染了血迹的白发,露出一脸真假难辨的笑:“其实那药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典型的以毒攻毒。像你这样有病的人吃了自然身体康泰,可要是给没病的人吃了,不出三五月,必定全身溃烂,七窍流血而亡。你若不信,就好好研究那药渣,看看那七步蛇的毒,老蟾蜍的皮……还有那些毒蜈蚣和毒蝎子,是不是都是唬人的。” 萧月茹恨声道:“寒川会把药方给我的!” 萧暮雪笑得很无所谓:“是吗?你就不怕那药方是假的?”她转头看着叶寒川,口气恹恹,“如果有一天,你有话想跟我说,别来找我。今生今世,你我不相欠,也永不相见。”她像来时那样安详和顺,缓步走出了教堂门口。棉花糖从旁边的休息室里跑出来,追着她的身影就出了门。 君无双走到叶寒川面前,目光如箭地看了他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莫清阳站起身,绅士地弯了弯腰,也离席而去。他远远地看了看那抹摇摇晃晃的背影,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萧暮雪艰难地走在雪地里,不知该何去何从。世界这么广阔,却没有一寸净土可供我安放我千疮百孔的爱情。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遇见了那么多人,可为何偏偏是你?看起来最应该是过客的你,却占据了我心里那么重要的位子。为了你,我放下心中的仇怨,只求你平安;为了你,我和相依为命的母亲反目,只盼你幸福;为了你,我背弃了当初在楚老师坟前立下的誓言,只想你快乐……为了你,我可以义无反顾地做任何事,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你的猜忌与伤害! 楚老师,这是不是就是报应?我早该将爱情焚烧成灰烬,撒在你的坟头,随风飘散,不该再这样心存幻想的,是不是?可是啊可是,此心,此情,它不肯受我管束,我又能奈若何?我战战兢兢地活着,孤孤单单地舔舐伤口,小心翼翼地将情爱深藏,只想求一份平淡,一份心安,一份相守。就连这简单的愿望,也是不被允许的么?爸爸常说,人之所以活得辛苦,是因为有欲望。而我的欲望,应该就是你了,寒川…… 寒川,本以为你深知我心,谁曾料却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怎可如此对我?你怎可如此对我!我……翻滚的热血再次涌上心头。萧暮雪一张嘴,脚下的白雪就变成了血色。 棉花糖终于追了上来。它嘶声尖叫,疯狂地用爪子刨过旁边的白雪,想要将那片血色掩盖起来。 好累!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吧!天与地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萧暮雪两眼一黑,晕倒在雪地里。 只差那么一点点,君无双的手与她的身体失之交臂。 雪更大了,大得迷了眼,让人看不清前路。 君无双抱起萧暮雪,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停车场走去,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棉花糖还在奋力刨雪,还在嘶声叫唤。滚烫的泪水流过她洁白的脸庞,和萧暮雪的血融为一体。 叶寒川追了出来,将萧月茹的声音关在了门后。雪地里,一片猩红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暮雪,暮雪……你在哪儿?你出来!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会无条件的信你,爱你,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你相信我!这一次我说到做到!你信我!” 看不见萧暮雪的身影,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有北风呼啸来去,只有雪花飘飘悠悠。 叶寒川已经快要错乱了,说的话也渐渐语无伦次:“你出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暮雪,我求你了,快点回答我……你一定是生气我要娶别人了,是不是?这婚姻是假的,不过是一场利益联姻,过段时间就会解除的。”他狠命揪着自己的头发,“我该跟你言明的,我该告诉你的!”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风,只有雪,只有刺骨的寒冷。 那场雪,下到第二天天亮时分才慢慢停了下来,厚厚的积雪让交通一度陷入瘫痪。上班的人们等车无聊,便看新闻打发时间。那天最重磅的财经新闻,莫过于某财团的千金与某集团的继承人联姻,强强联手促成该集团公司顺利上市,股票博了个开门红,一路飙升,涨至停板。 端木剑霜边吃早餐边看报,眼里充满了讥诮。 莫清阳推门进来,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少爷,都准备好了。” 端木剑霜将餐巾扔到桌子上:“不急,让她再高兴几天。越高兴,失去的时候才会越心痛。”他望着院子里的积雪,脸色沉重起来,“暮雪怎么样了?” “在家。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应该无大碍。” “莫叔,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原本我可以告诉她,那婚姻只是个骗局。”端木剑霜叹了口气,“可是,我实在不能忍受她心里想着别人。” “其实这样也很好。若不早早断了暮雪小姐的念想,以萧月茹的性格,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到时候,吃苦的也还是她。” “我也是这样想的。”端木剑霜揉着眉心,看起来很苦恼,“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查出来了没有?” “没有。钉子一死,便再无人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了。” “估计只有暮雪一个人知道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暮雪不愿意再提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端木剑霜顿了顿又说,“萧月茹那边你派个人盯着,绝对不允许她再靠近暮雪。” “是。老朽这就去安排。”莫清阳把文件夹放到餐桌上,“等您签字后就执行。” 端木剑霜翻看那份文件,眼里闪过一丝寒意:萧月茹,从现在开始,你欠暮雪的,我慢慢跟你算。他想到萧暮雪病弱的身体和白发,眉头便锁了起来…… 此时雪后初霁,天边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萧暮雪望着湛蓝的天空,失血的唇边露出一丝虚无的笑。君无双陪伴在侧,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汤。 第三天中午,叶寒川将一碗熬好的药端到老村长面前:“外公,药好了,您赶紧趁热喝下。” 老村长看看冒着热气的药,期期艾艾地说:“这……这……小川,你先把药放在那,我等会喝……等会喝。” “中药要趁热喝效果才好。暮雪亲口交代我的,要我看着您喝下去。”叶寒川胡子拉碴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暮雪的医术极好,又是对症下药,这一碗下去必是药到病除。外公,您快点把它喝了。您的病好了,我们大家才能安心。” 萧月茹伸手去接药碗:“把药给我,你忙你的去。” 叶寒川无视她伸过来的手,脸色冷得像块冰:“我答应过暮雪,这药除了我以外,不能经外人手。” “外人?妈妈是外人吗?把药给我。”萧月茹有些急了,“这药不能喝!” 叶寒川的脸色更冷了:“为什么不能喝?这不是你心心念念都想要的么?怎么又不能喝了?”他把药碗送到老村长嘴边,“外公,趁热。” 萧月茹一巴掌把碗打翻在地:“我说了这药不能喝!” 叶寒川盯着洒了一地的中药呆了半晌,冷冰凄哀的眼里慢慢浮起一丝心碎的笑意:“没想到,最后竟是我伤她最深!”他想起了萧暮雪转身离去时平和得没有半点情感的眼神和那些飞扬在冷风中的白发,眼泪滚滚而下:暮雪,终究,是我犯了错!终究,是我辜负了那些誓言!终究,是我逼着你将我放逐! 老村长低下头,走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再也没出来。 萧月茹张嘴想说话,叶寒川摇了摇头:“求你别说话!听见你的声音,我恶心!”一阵尖锐地疼痛从胸口处扩散开来,他捂住胸口,慢慢向门外走去:“若这一生暮雪不愿再见我,那么,我也不会再见你。我们母子的情分,到此为止!” 萧月茹恨得直跺脚:“寒川,我们是母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叶寒川停下脚步站了站,拉开门走了出去,直奔君无双的家。 刚到楼下,碰见拎着水果的姚梦芽。她出乎意料的温和,神情淡漠地扫叶寒川一眼后淡淡地说:“你来错地方了。暮雪不在这里,被人接走了。接她的人是上次带走她的神秘人,至于去了哪里,我和无双都不清楚,她不肯说。” 叶寒川站着没动。 姚梦芽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疏离与冷漠:“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想她大概是知道你会来找她,所以才避而不见。你若不信我的话,大可以上楼查看。” 叶寒川的身子晃了晃,绝望得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的手慌乱地扶上近旁的一棵树,指甲死命地抠着冷硬的树皮,一次一次,直到指尖已染了红色。胸膛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盆火,焚烧着五脏六腑,痛苦得叫人无力逃遁。终于,一股淡淡地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落在积雪未消的地上,宛如美人额间的红梅。 姚梦芽嘴角微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临窗的地方,萧暮雪倚在墙上,望着叶寒川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慢慢闭上了眼。 君无双将一件柔软温暖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轻声说:“要起风了,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萧暮雪乏力地点点头,将涌到口中的热血咽了下去。 风起的天边,浓云堆积,又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八章 阳光普照,天气回暖。街边向阳的地方,老人与狗都舒服地晒着太阳,晒着满肚子的心事与愿望。 萧暮雪席地而坐,心无旁骛地漆着墓碑上的字。姚慕白捧着一大束花等在她身后,并不打扰。 一位少妇一手护着孕肚,一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从旁边经过,看向楚星河墓碑的眼里掠过一丝惋叹。 萧暮雪回头看了姚慕白一眼,又继续细细描画那片微雪星空。等描完最后一笔,才问:“有事?” 姚慕白将花祭献在墓碑前,庄重地鞠了三个躬。 萧暮雪赶紧起身,端端正正地还了礼:“谢谢您!”她左右端详了墓碑好一阵子,确定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才将描漆的工具收了起来,“校长告诉你了?” “是的。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这几天了,最晚不会超过圣诞节。”萧暮雪又在墓碑前坐下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我。” “就是放心不下你。”姚慕白也在地上坐下来,拿出一张卡放在草地上,“这个你拿着。一个人在异乡,得有钱防身。” “你不用给我钱,我有。”萧暮雪侧脸看着他,“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走以后,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楚老师的坟前每天都鲜花不断?” “这有何难?这事交给我就是了,你不必再挂怀。” “还有,也不要让这墓碑上的漆斑驳了。你若有时间,就时常替我来看看。” “好。”姚慕白把卡装进萧暮雪的衣服口袋,“这是我的心意,别拒绝。” 萧暮雪拿起卡亲了一口:“有个哥哥真好!谢了!” 姚慕白低声说:“有我这个哥哥,并不好。” 萧暮雪晃了晃拳头:“敢说我哥不好,小心我揍你。”她仰头看着白云朵朵的天空,平静地说,“以前的事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们不是圣人,都有摈弃不了的七情六欲,哪有不做错事的?古语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就放过你自己吧!” 姚慕白不说话,只是叹气。 “你也要好好顾惜自己。遇到喜欢的人,就结婚吧!我喜欢看见你幸福的模样,而不是总这样郁郁寡欢。” “暮雪……” “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哥,答应我,别再为过去的事苦自己了。”萧暮雪轻轻握着姚慕白的手,“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哥哥。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姚慕白闭目长叹:“此生有你,我足以!” 萧暮雪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泥土:“难得天气晴好,咱俩也难得见面,就别搞得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了。陪我走走吧!” 姚慕白拿出一个锦缎盒子,里面装着那串龙纹手串:“你把这个戴着。” 萧暮雪扬了扬自己的手腕:“我有。” “这原本就是一对,又怎能让它们各自零落在天涯?” 萧暮雪不再推却,拿过手串戴在手上:“谢谢哥。” 两人不紧不慢地朝园外走去,边走边聊各自的近况。 几个拿着冰糖葫芦的孩童从他们身边打闹着经过,洒下一串欢声笑语。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跑得急了,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引来同伴们的哄笑。小女孩瘪了瘪嘴,哇地哭了。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赶紧将她扶起来,拍去她身上的灰尘,把自己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轻言软语地相哄。小女孩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破涕为笑:“哥哥,背背!”小男孩马上蹲下去:“好,哥哥背背,来!”小女孩趴在小男孩背上,笑得鼻涕泡直冒。 萧暮雪想起童年时,为了绿豆芝麻的小事闹脾气的自己,也曾这样趴在姚慕白的背上,哭了,笑了……她忍不住笑了:“对女孩子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有个宠爱自己的哥哥了。真想再回到小时候!” “我永远宠你如昔!”姚慕白张开双臂,“暮雪,不管你身在何处,都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哥等你回来!” 萧暮雪含泪而笑,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结实的拥抱,就像小时候那样:“嗯!” 姚慕白紧紧抱着她,就像抱住了从前的欢乐岁月,抱住了那些从指缝间溜走的时光。他眼里泪花闪闪,唇边带着一抹释怀的笑容。 分叉的路口,姚慕白笔直朝前,萧暮雪拐了个弯,去了菜市场。她挑了几样蔬菜,称了两斤鸡蛋,又买了些水果,拎着回家了。 一进门,就听见姚梦芽在嚷嚷:“那死丫头,出门总不带手机,急死人了。” 君无双已经看见了萧暮雪,懒懒地指了指门口。 姚梦芽回头,跳了起来:“你是个什么鬼?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进来了。” 萧暮雪将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我是个懒鬼。”她想起了鸡蛋,赶紧去扒拉袋子,“啊,我的鸡蛋!” 姚梦芽笑得不行:“无双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买鸡蛋了?哪次不是这样,刚进门你就扔地上,直接将鸡蛋变成蛋壳蛋花汤。” 萧暮雪无语地摸着自己的脑门:“我这猪脑子!” 君无双懒懒地说:“嗯,确实是只懒鬼,连谴责自己的台词都从不换新。” 萧暮雪拎起鸡蛋袋子走过去:“你们俩有完没完?再说一个字,我就把这蛋花汤倒你脸上。” 姚梦芽见好就收,跑到旁边吃蛋糕去了。 君无双拿过袋子扔到垃圾桶里:“别发狠了,快点去洗手。我做饭去了,梦芽说她晚上有事要回去,得早点吃饭。” 萧暮雪马上丢开鸡蛋的事,向姚梦芽走去。君无双从后面拎着她的衣领,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萧姑娘,洗手,先——洗——手。” “等等再洗不行?”萧暮雪抓住他的手,“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别这么拎我。” 君无双过电似地松了手:“你……你别碰我!”他迅速将手背到身后,生怕自己再被抓住。 萧暮雪奇怪了:“我说,为什么你总叫我别碰你?我又不是病毒,为什么不能碰你?理由?”她凑到君无双面前,清凌凌的眸子里全是迷惑,“我是不是得什么传染病了?还是说,我让你讨厌了?为什么?” 姚梦芽一声不吭地缩在沙发上,乐得看热闹。 君无双避开萧暮雪的目光:“想哪里去了。我就是随便一说。” 萧暮雪作恍然大悟状:“噢,原来只是随便一说。”她慢悠悠地转到君无双背后,预谋着去抓他的手,“那你再随便说说呗,看看你能不能也说出朵花来。” 君无双察觉得快,快速转身将双臂张开:“花就没有了,怀抱倒是有一个。” 萧暮雪抬脚踢了过去:“坏死了!就知道来这招。” 君无双闪身躲开她的脚,笑道:“要是没这杀手锏,我该怎么活?” 萧暮雪傲娇地甩了甩脑袋,洗手去了。 姚梦芽这才从沙发上探出身来:“我发现暮雪拿你特别没辙,why?” 君无双向厨房走去:“话说反了。” 姚梦芽琢磨片刻:“也是。是你拿她没辙,才放大招的。”她啧啧叹息,“你要加油修炼了。这才哪跟哪,你就被吃得死死的。” 君无双转身看着她:“不管是谁跟她在一起,你好像从来就不反对。” 姚梦芽笑了:“我为什么要反对?不管是楚老师,还是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只要能让她幸福快乐,我就心怀感激。”顿了顿她又说,“不瞒你说,我一直希望她能跟寒川在一起。可惜,天捉弄!只希望她出去的这几年,能忘掉前尘旧事,重新开始。” 君无双关上厨房门,把自己内心所有躁动不安的想法都关了起来。 吃过饭,姚梦芽就回去了。萧暮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君无双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开口了:“萧姑娘,歇歇吧,看太久了伤眼睛。” 萧暮雪没说话,又看了几页才将书放下:“是有点累了。”她随手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问,“这是我买的?皮怎么这么厚?” “没事,削了就好了。我帮你?” “不用,我练练手。我也想削出一个完整的苹果皮出来。” “这刀锋利,你小心手。” 萧暮雪削着苹果皮,心里盘算着这几天要做的事,稍一走神,水果刀划过她的手指,顿时鲜血淋漓。 君无双懊悔极了:“我就不该让你碰刀。” 萧暮雪无所谓地晃动着手指:“我血小板好得很,很快就没事了。” 君无双没找到纱布和药棉,回头见血还在不停地流,低头就将那根受伤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温热的血流进嘴里,竟是那样芬芳!君无双开始不自主的颤抖。这要命的感觉是什么?为何我如此兴奋,如此难以自抑?理智告诉他要停下来,欲望却将理智打翻在地,鼓动他忠于自己的身体。 萧暮雪猛地想起那晚的事来,拼命将手抽出来,眼里全是恐惧。 君无双抬眼看着她,双眸渐渐泛红。那些被锁进记忆深处的片段随着翻滚的血液慢慢上浮,时隐时现地从眼前闪过……一阵剧痛从头部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君无双跑进洗手间,一声接一声的干呕。 萧暮雪见状不妙,赶紧跟了过去:“你怎么了?”她见君无双满头大汗,已快要虚脱,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我扶你回房间躺着。” 君无双已无力挣扎,拼命敲打自己的头,以减轻疼痛。 萧暮雪试了试他的体温,又替他把了脉,眉头皱了起来:“除了体温高,一切都正常。也不像是感冒发烧……跟我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君无双摇头:“你……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他挣扎着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将萧暮雪推出了房间,“我没事。别担心!”他把门锁上,转身倒在床上,用枕头死死地按住脑袋,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萧暮雪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在门口坐下来:“我就在门口,你若需要我,就开门。”她的声音充满了担心和不安,落在君无双的耳朵里却是催情的毒药,让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彻底沸腾起来! 被禁锢的记忆,带着血的香气终于破枷而出! 萧暮雪喂给自己的血,那匕首刺出来的伤,自己的挣扎和欲望,萧暮雪悲伤的眼,还有那羊脂白玉般的身体和处子的血……萧暮雪哀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君少,我害怕……别拒绝我……对不起,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自责……轰地一声,像是阻路的障碍被清除了,君无双的头不疼了,可他的心,却被撕得粉碎!他终于明白自己欲望的根源,也终于明白,被萧月茹推下石阶后,萧暮雪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对不起了。因为,那是他的孩子!他闭上眼,潸然泪下。 萧暮雪听屋子里没了动静,使劲拍门:“君少,君少……你怎么了?你开门!” 君无双静静地躺着,任眼泪疯狂地流。总以为是自己在守护你,没想到,被守护的那个人,原来是自己!萧姑娘,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待我? 萧暮雪急了,用脚踹门:“到底怎么了?你开门!君少……你想急死我!” 君无双擦干眼泪开了门,随即将身体躲进了黑暗:“我没事,就是累了。” 萧暮雪听出他声音不对劲,柔声问:“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说么?”她靠在门边,“若你不愿意说也不要紧,只是,你得开着门。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君无双嗯了一声。 萧暮雪放下心来:“那你休息吧,我在门口看书。要是不舒服了就叫我,我带你去医院。” 君无双又嗯了一声。 萧暮雪笑了:“真像条应声虫。”她回屋取了本书,靠着门看了起来,每看两三页就抬眼瞅瞅君无双站的地方。 君无双拼命不让眼泪再掉下来:“你回屋去看吧。” “我在哪里看书都一样,你就别管我了。”萧暮雪翻着手里的书,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喝水?我拿给你。” “不用了。”君无双走出黑暗,“走吧,再站下去,你就成门神了。” 萧暮雪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捏住他的手腕片刻,这才笑逐颜开:“嗯,是没事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真是快被你吓死了!” 君无双忍不住内心悲痛,颤声说:“对不起!” 萧暮雪摆了摆手:“比起一次又一次我给你添的那些麻烦,你这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君无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什么也不说。 萧暮雪拿着书在沙发上盘腿坐下,不再说话。 君无双看着她呆了半晌,出门去了。他给林凤至打了个电话,约她在街角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的人不多,只有几对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地聊天。 林凤至很快就赶到了。她要了杯白水,静静地看着君无双,等着他开口。 君无双的手指使劲蹭着咖啡杯的边缘,眼里不知不觉就有了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瞒到现在!”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知道我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的记忆恢复了。” 林凤至喝了口水:“既然恢复了,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君无双稍微犹豫,就将那晚的事说了出来:“若不是她,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暮雪这孩子……太不容易了!”林凤至叹了口气,“无双,你叫我出来,无非就是想证明你的猜测。你没猜错,那孩子,确实是你的。”她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我跟暮雪说,所有的资料都被我销毁了,可我又想着要是哪天你记忆恢复了,想知道这个孩子的一切,就偷偷留了一份。” 君无双的目光落在纸上最后的一行字上,便再无法挪开:确定为父女关系!他眼前不断闪过萧暮雪满是血的身体和她那双悲戚的眼,声音发颤:“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她?从来就没想过,那个伤她最深的人会是我!我要怎么弥补这一切?” “暮雪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自责,怕你无法面对她。她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若你也不想失去她,就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像从前那样和她相处。只是,你心里要明白,你的这条命,是她给的。你这一生,都不可以负她。” “可我已经负了她!孩子没了,她一夜白头,我要怎么假装不知?妈,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泪水顺着君无双的脸流了下来,“我宁愿去死,也不要这样伤她!” “暮雪若听见你这么说话,肯定会非常伤心的。她拼却全部救了你,你却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这叫她情何以堪?”林凤至轻抚君无双的头,“无双,人这一生,总有一些事是不能称心如意的。如果到最后陪在暮雪身边的人不是你,你也不要怨恨。姻缘这个东西,谁也无法强求。你要看开些!”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她爱了谁,嫁给了谁,我从来就没怨恨过。只要她是幸福的,就算这辈子我孑然一身,我也无怨无尤!”君无双将那张纸紧紧地攥在手里,“为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要让她遭遇这些?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无能为力?若能换她一世欢颜,我愿意用任何东西去交换!” 林凤至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一时无言以对。过了片刻她说:“在这件事情上,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君无双忍住悲痛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们三个人,就只有你爸爸知道。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暮雪的声誉,我不愿意假手他人,就拜托给你爸爸亲自去做了。” “那我就放心了。”君无双站起身,“我回去了。萧姑娘一个人在家,她怕黑。” “她就要出国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等她回来。”君无双走出咖啡屋,向家走去。他双目幽冷,脸色平淡,又是那个懒散、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人了。 屋子里,萧暮雪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依旧蜷得像个虾米。 君无双捡起掉在地上的书,一个信封掉了下来。他伸手接住,见那上面的字迹是从没见过的,便打开来看了看。他对比着信上的落款和名片上的名字,心下生疑:端木剑霜?是谁?他怎么会提前知道叶寒川结婚的消息? 萧暮雪双眉深锁,嘴唇微微翕动,好像在说梦话。 君无双单腿跪在沙发前,深情地注视着她泪痕犹在的脸颊,喃喃低语:“萧姑娘,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让你从我的生命里走开了!请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他就那样看着萧暮雪,直看得自己热泪长流。 夜,渐渐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九章 清晨,萧暮雪抱着一大束花,准备最后一次去看看端木剑锋。 刚下过一场小雨,路面有些湿滑。她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心想:真是个失败的决定!要是君少在,估计得买双平底鞋给我换了。那家伙,也太能操心了。 别墅区门卫脸上的笑容能让雨天都放晴了:“您来了!” 萧暮雪礼貌地回道:“是的。又得麻烦您帮我开门。” 路旁的花丛里,芳姨的猫探头探脑地窥伺着长椅上的一只布偶猫,像是怕被发现又生怕对方发现不了的样子。 一路过去,都没遇见端木家的人,就连平时总在外面玩耍的小玲珑也不见踪影。萧暮雪按了门铃,门开了,并不见有人出来,便径直朝客厅走去。 客厅的门窗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萧暮雪心里犯了嘀咕:大白天的拉窗帘干嘛?明天才是圣诞节,难道今天就举家出游了?她推开客厅的门,脚还没站稳,一个不明物体带着从没听过的声音擦着她的脑袋就过去了,紧接着就听见屋子里一片惊呼:“暮雪!” 萧暮雪没被那个不明物体吓倒,到被那些叫声惊了:“你们干嘛?”她定睛一看,差点跪在了地上:端木剑锋手拿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刚才从我耳边飞过去的是什么?” 端木剑锋放下枪:“是子弹。我不知道进来的是你。” 萧暮雪炸毛了:“你的意思是,要是进来的是别人,你就无所谓了?” “我已经发话了,任何人不得进入客厅。若有人不听,那就不能怪我!” 萧暮雪放下花,见客厅里除了端木家的人,莫清阳,杨棠,雪姬,芳姨和小玲珑也都在。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端木剑锋的枪口指向了端木剑霜:“我跟他,已无话好说!” 端木剑霜面不改色地对着那枪口:“那你还在等什么,开枪。就像几年前那样,开枪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端木剑锋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只要我想,随时!” “小贱!”萧暮雪挡在端木剑霜身前,“有什么事非要闹到兄弟相残?你把枪放下,有事好商量。三少爷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刀枪相向!” “我没他这个弟弟,我只有姐姐和妹妹。你闪开!” “你放下枪,我就闪开。天大的事也大不过骨肉亲情,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不杀他我才会后悔!” 端木剑霜将萧暮雪拽到一边:“你还是别管了。如果不用阴招,就这样明枪明刀的,他是伤不了我的。” “那你要不要试试看?” 萧暮雪回头死命地踹了端木剑霜一脚:“你不说话要死?”她的怒气已经烧到眉毛了,“你们端木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神经病?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过日子?” 端木剑霜不说话,别的人也不说话,只有端木剑锋开了口:“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怎么逼你了?你倒是说说看……等等,你别说了,换个人来说,免得你越说越激动,一会又给我一枪。” 端木剑锋看了看萧暮雪,满眼抱歉。 “那让我来说吧。”端木柔说,“剑锋之前一直想把手下的几个黑道帮派整合起来,可是效果差强人意。几个帮派不满意他的处事方式,又因为利益原因,纷纷宣告脱离他的管束。剑锋一怒之下对这些人下了追杀令……不料这几个帮派的人也非泛泛,早就联合了更大的势力伺机报复。剑锋不服,一直跟对方缠斗,但都败给了对方。那些人趁机提出条件:要么给钱了却前怨,要么就等着被杀。剑锋不服输,抵死不答应对方的条件,惹得对方重金悬赏他的性命。剑霜不忍心见他因此丧命,私下找到对方的头目,答应让出剑锋名下三分之一的产业,以求剑锋的平安。剑锋知道后不但不感激,还觉得是剑霜和对方勾结,联手陷害他……一言不合,就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萧暮雪看着端木剑锋:“是这样吗?” “是,我是输了,对方也确实要杀我,可这些都是他的错!”端木剑锋指着端木剑霜,“如果他早点把项链给我,我就有足够的资金周转,就不会在商场上输给他们!” “我说了无数次了,项链不在我手里。你不信,我能怎么办?” “妈这辈子最疼谁?项链一直是她保管。她不给你,难不成还自己戴走了?” 端木剑霜双手一摊:“那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才说,你居心不良,巴不得我被逼上绝路!”端木剑锋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狰狞,“若今天你不给我,我就一枪崩了你!” 萧暮雪听不下去了:“项链是端木家老祖宗攒下的家底,是端木家的根,就算在你手里,又岂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用了?况且,三少爷说了不在他手里,你要他拿什么给你?小贱,做人要讲道理!” “好吧,就算项链的事跟他无关,那他为什么要把我名下的产业给别人?他安的什么心?” “是你做错的事,当然要由你来承担责任!再说他那么做也是想救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杀他?这是什么道理!” “你为什么要帮着他说话?你跟是不是他是一伙的?你说!” “端木剑锋!”萧暮雪气爆炸了,“你有病!你有没有良心?我什么时候帮着他了?三少爷本来就没有错,难道我要颠倒黑白,才叫向着你?倘若能保你一世平安一世幸福,就算拿端木家所有的产业和那条项链去换,我都觉得值!因为在我心里,端木家只是个符号,而你,却是我的哥哥!” 端木剑锋拿枪的手慢慢垂下了些许,疯狂的神色瞬间淡了许多:“你……你真的这么想?” 萧暮雪闭上眼平静几秒:“要是能一命换一命,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命交出去。如果说端木家还有什么是我割舍不了的,那就是你了。你或许不是个好的当家人,但毋庸置疑,你是个好哥哥!我害怕你生病,害怕你生气,更害怕你被别人伤害!这一切不是因为你是端木家的二少爷,而是因为你是我哥哥,你明不明白?” 端木剑锋眼里的冰开始融化:“你认我了?” 萧暮雪将枪踢到一边,叹道:“我早就认你了!只是我的脾气又臭又硬又死爱面子,不肯承认罢了……你不要跟我计较。” 端木剑锋的枪口指向了地面:“哥哥是不会跟妹妹计较的。” “收手吧!有什么事比亲情更重要?你再不喜欢三少爷,生死攸关的时候为你挺身而出的,还是只有他。别再争那些身外之物了,好不好?” 端木剑锋不说话。 “我无意插手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但我在旁边看着,多少也看到了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三少爷虽然冷面毒舌,可心却是很好的。背叛亲兄弟,将你逼至绝境这种事,他大概还是不会做的。你就不要总猜忌他了!你若信不过我的话,那就好好想想,想想他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算你以前那样算计他,他也并没有跟你秋后算账吧?” 端木剑锋思忖良久,抬眼看着端木剑霜说:“看在暮雪的面子上,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就按照你说的处理。” 端木剑霜捡起地上的枪,淡淡地扫了萧暮雪一眼。 一场兄弟相残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众人提着的心肝脾胃肾又重新归位。 小玲珑端过来一杯茶:“少爷,您的茶。” 端木剑锋端起茶碗喝了个精光:“再给我来几碗,好渴!” 小玲珑躬身退了下去,又去沏茶了。 萧暮雪嫌弃地说“你这哪是在喝茶,简直是牛饮!” 端木剑锋挠了挠头:“没办法,肝火太旺。” 萧暮雪噗地笑了:“你还知道你肝火旺?”她抓住端木剑锋的手腕说,“不管是什么病,三分药,七分养。你得记住了,不要轻易动气。”她细细地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脉象不对,怎么这样乱?你最近吃什么了?” 端木剑锋张了张嘴,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脸已经变了颜色。 萧暮雪大惊:“你怎么了?” 端木剑锋指了指胸口,摔倒在地上,握在手里的茶碗摔了个粉碎。 萧暮雪拿起茶碗闻了闻:“有药!”她来不及细想,拔下发簪,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小的红色的药丸,塞进端木剑锋嘴里,帮助他咽了下去。 雪姬和杨棠慌了手脚,尤其是雪姬,简直已方寸大乱,跪在端木剑锋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端木剑霜的脸色变了几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小玲珑呢?茶是他端给二哥的,别让他跑了!”他的话音刚落,杨棠的人就已经出了客厅了。 端木剑锋的心跳渐弱,萧暮雪惊得泪水横飞。她不停地做着心脏复苏,胳膊酸麻了也不停歇。“不许死!不许死……你自己说的,要看着我出嫁,看着我活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端木剑锋双目紧闭,身上的皮肤出现了青紫色的斑块。萧暮雪慌了,手忙脚乱地又倒了一颗粉红色的药出来,捏成粉末放进他的嘴里,用水给他服下。 端木剑霜见发簪旁还有四颗药丸:稍大的那颗颜色偏黑,较小的三颗颜色鲜红。他把药丸装进簪子,又拧上簪头,握在了手里。 萧暮雪根本顾不上这些,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端木剑锋的手腕处割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淡黑的血缓缓流了出来,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端木柔拿着电话走了过来:“救护车很快就到。暮雪,你要帮他撑住!”她看起来并没有多惊慌,大概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已经见惯不惊了。 萧暮雪皱着眉头,嫌血流得太慢,又不敢用劲挤压胳膊,想了想低头就去吸那伤口。 端木剑霜心惊,一把拽开了她:“你疯了!那血有毒!” 萧暮雪甩开他的手:“我知道!”她低头吸了上去,吸到腮帮子鼓鼓地才吐了出来。一口接一口……很快,地上就一大滩血。 端木剑锋依旧死气沉沉地躺着,但斑块的颜色没有继续加深。 萧暮雪见药起了作用,心下大喜,更加拼命地吸血……几分钟后,她的额头就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又过了片刻,她见血的颜色趋于正常,才停了下来将伤口包扎起来。 端木剑锋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心脏和脉搏也在慢慢恢复。 萧暮雪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虚脱了。雪姬伸手去扶端木剑锋,被她一把按住了:“别动他!等医生来处理。” 端木剑霜问:“你给他吃的是什么?” “粉色的那颗是我自己调配的解毒丸,大概效果不是很好。红色的药丸,是我爷爷留给我强身健体的。我想着既然是强健身体的,应该也能排毒,就给他吃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起了作用,还是它们相互作用才有了效果,回头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萧暮雪伸手搭上端木剑锋的脉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端木剑霜看了看手里的发簪,心里直发笑:你果然是最会藏东西的,难怪莫叔找不到。 雪姬看看端木剑锋,又看看萧暮雪:“你是说,二少爷没事了?” 萧暮雪擦去她的眼泪:“他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着你,安心。” 雪姬哭得更厉害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暮雪,谢谢你!” 萧暮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他命大,你不用谢我。”她趴到端木剑锋胸前听了听心跳,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恨恨地说:“臭鸡蛋,就知道吓我!” 救护车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很快,急救的医生和护士拿着担架和医疗用品跑了进来,以最快的速度将端木剑锋送到了林凤至所在的医院。 端木剑锋的肠胃被彻彻底底地清洗了一次,残留在他体内的余毒被排得干干净净。被萧暮雪放掉的脏血,也用新鲜血液补充了回来。当天晚上,他就回了端木家,除了身体虚得厉害,并没有多少不适。 小玲珑被抓了回来,瑟瑟地跪在客厅里等候发落。 萧暮雪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心痛地看着他:“你还这么小,怎么就能下手杀人?他待你极好,你怎么狠得下心?究竟,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玲珑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他害死了我爸爸!我要杀了他替我爸爸报仇!” 萧暮雪想起了自己和叶寒川,苦笑道:“是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那也不是你一个小孩能背负得起的。你这样做,无疑是飞蛾扑火,何苦?” “我知道自己会死!可那又怎样?只要能给爸爸报仇,我不怕死!” “你的这份心思,是极难得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爸爸并不希望你这么做,他更希望你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我不管!我就是要杀他!”小玲珑冲着靠在沙发上的端木剑锋吼道,稚嫩的脸因为仇恨和恐惧变得扭曲:“你那么随意的就决定了别人的生死,你不配活着!” 端木剑锋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他。 萧暮雪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孩子是昔日里那个乖巧温顺的小玲珑:“你不也一样就那么轻易地决定了他的生死?小贱再不堪,也照顾了你这么些年,且从没亏待过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她叹了口气又说,“小玲珑,你知道这世上最无奈却又最无耻的事是什么吗?就是上一代人的恩怨,要下一代人来背负。你要为父报仇,姐姐不能说你做得不对。只是,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小贱不幸丧命,你是否能心安?几年的主仆关系,你对他除了仇恨,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 小玲珑低下了头,不说话。 “你再想想,你看着他喝下那杯毒药的时候,你心里究竟是大仇得报后的高兴,还是失去他时的痛苦悲伤?” 小玲珑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萧暮雪摸了摸他的头,叹道:“你走吧,别再想着报仇的事了。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别让仇恨毁了你的人生。若你还是放不下,不妨换个方式,努力让自己变强大,强大到可以以正当的手段和他一较高下,岂不两全其美?” 杨棠说话了:“他胆敢对少爷下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暮雪冷眼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杀了他么?你还嫌小贱的杀孽不够重是不是?”她问端木剑锋,“你的意思呢?” 端木剑锋挥了挥手:“随你。 萧暮雪看着杨棠说:“听见了?听清楚了?不管是你,还是雪姬姐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若因为这件事私下对这孩子动手,我绝对不会原谅!” 端木剑霜接过话来:“你放心。你是四小姐,是端木家的人,他们不敢忤逆你的意思。” 萧暮雪冷冷地说:“最好如此!”她扶起小玲珑,拍去他裤管上的灰尘,“努力活下去吧!这世界虽然残忍,但对那些认真生活的人,也不会过分亏待。若我们还能再见,希望到时候你的心已和你名字一样,玲珑剔透,不染尘埃。” 小玲珑的眼泪流了下来:“小姐姐!” 萧暮雪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记得,不管生活有多辛苦,都要努力成为一个正直,有担当的人。别辜负了生命,白来这世上一遭。” 小玲珑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萧暮雪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端木剑锋,半天不说话。 端木剑锋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这条命是救的,你想怎样都行。” 萧暮雪在他面前蹲下,嘴角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我不想怎样。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看开,也不会强求你放下。只是,你要答应我,以后要多行善事,不可再添杀孽。小玲珑的事是个教训,你若一味的争强斗勇,一意孤行,这样的事肯定还会发生。你也不希望我日日为你担着心,是不是?” 端木剑锋轻抚她的长发,眉眼柔和:“好!我答应你。” “那我走了。记得按时吃药。”萧暮雪跟屋子里的人一一告别,走到门口又转身望着端木剑锋,眼里尽是不舍,“小贱,凡事看开些。多保重!” 端木剑锋想站起来,奈何浑身没有力气,只得含泪相送。 端木剑霜说:“我替你送送她。”他跟了出去,跟在萧暮雪的身后,慢慢走出了端木家。 又向前走了一阵子,萧暮雪停下了脚步:“三少爷真是好心智!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直觉。”端木剑霜淡淡地说,“说吧,什么事?” 萧暮雪脱下龙凤手串放在掌心:“是你该得的,你随便选一个。” 端木剑霜拿起龙纹手串看了看戴在手上:“我是龙,你是凤。就这事?” “发簪给我。”萧暮雪伸出手去,“我那簪子不值钱,三少爷就别留着了。” 端木剑霜笑了:“我也没想据为己有。” 萧暮雪拿过簪子,倒出那颗黑色的药丸放在掌心:“这颗药,本来是给我自己的,你替小贱收着吧!有朝一日,或许他比我更需要。” “这是什么?”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小贱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若他还这样煎熬心血,情绪大起大落,迟早得出大事,不是疯魔就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把这个给他吃了吧!这药能让他忘却前尘,清零所有的记忆,重新开始生活。” “这简直就是忘忧丸。宝贝!” “宝贝?你想多了。这药的副作用很大,能不能扛过,还得看吃药的人的意志力是否坚定。这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给他吃。” “你不怕我害他么?” “你不会。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是不会把药交给你的。” “你凭什么这么相信我?” “还是直觉。我觉得你答应了我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不会骗我。” 端木剑霜难得的咧嘴笑了:“你是对的!这药放了多少年了?时间久了会不会影响药效?” “你放心。这药经过特殊处理了,就算再放几十年,药效也丝毫不减。” “你为什么不给他留一颗救命的药丸?” “我说过了,那个药丸是我爷爷给我强身健体的,不是什么救命丸。你若喜欢,都拿去好了。只是,那个药是不能多吃的,尤其是男人。” 端木剑霜默想:小丫头,就知道骗我!他摆了摆手说:“女孩子吃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 萧暮雪用簪子将头发挽起来:“小贱就拜托你了!等我从国外回来,我再来谢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保重!” 萧暮雪转身离去,端木剑霜目送她消失在大门口,眼神孤独而悲伤:“此一别,惟愿你安好……我等你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第十章 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别墅区四周人迹稀少。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渐渐少了。白天的热闹散场后,夜晚就只剩下一地颓丧的狼狈。萧暮雪坐在街边的石凳上,想着白天经历的种种,想着端木家的两兄弟,默数从面前经过的脚,一双,两双……也曾和叶寒川这样,坐在街沿上数蚂蚁,一只,两只……数错了,两人对看一眼再重来……她狠狠地甩了甩头,狠狠告诫自己:全部忘掉,全部忘掉,忘掉……忽而又想起一句词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心里,何止千千结。就算是万千结,也是不止的…… 萧暮雪望着月亮一阵接一阵地叹气,叹到无奈处,就想起君无双来。那个懒散嘴欠,百事不过问的人,却总是那样贴心地照顾着自己的感受。她起身拍拍屁股,顺着街道慢慢朝地铁走去,又想着路上人少不太安全,便拦了辆车奔君无双家去了。 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没开灯。君无双站在窗前,正对月独饮。 萧暮雪轻笑一声:“喝酒也不等等我,真不够意思。” 君无双意外极了:“你怎么来了?明天晚上就走了,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今天去看了个朋友,顺道来看看你。你明天还有球赛,喝酒能行么?” “我就无聊喝着玩,不影响。东西都整理好了?” “有勤劳的小蜜蜂在,何须我动手。”萧暮雪从架子上取了个酒杯,“说好的要陪你喝酒,我得来把这愿还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还是先去洗手吧。” 君无双笑了:“终于长记性了。你吃饭了没有?” 片刻后,萧暮雪甩着两只手走了出来:“吃过了,而且还是吃的好东西。” 君无双见她还戴着自己送的那条红围巾:“怎么还戴着这个?已经很旧了。” 萧暮雪低头看了看,笑道:“习惯了。”她端起酒抿了一小口,“咦,这酒不错嘛,还有玫瑰的香气。” “你喝不惯干红,前不久我就自己学着做了葡萄酒,今天刚好能喝。” “对我这么好?那我得投桃报李才行。”萧暮雪将酒杯放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来:“这里面有一颗药丸,你好生收着,切不可给了别人。要是你身体特别不舒服,或者受了重伤,就赶紧吃了。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带着比较好。” “我还有,还有两颗。”萧暮雪见君无双不信,拔下头上的发簪,倒出两颗药丸放在掌心,“呶,没骗你吧?” 君无双拿起药丸嗅了嗅:“怎么闻不到药味?” 萧暮雪笑了:“这药丸是处理过的,外面还有一层蜜蜡,将药味都封存起来了,你当然闻不到。”她又拿出一个浅棕色的瓶子:“这里面的药丸,是我自己调配的,可以清热解毒,强身健体。你若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我根据你的情况告诉你该吃哪种颜色的药丸。” 君无双微微动容:“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怎么连这种事都提前想到了?” “梦芽也这么问我。”萧暮雪笑道,“我只是希望你们身体健康,不要生病。” “没骗我?” “当然。我跟梦芽的五年之约一到,我肯定飞越重洋回到你们身边。” 君无双喝了一大口酒,稍微放心了:“我信你!” 萧暮雪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大口:“真是个好孩子!”她摘下手上的凤凰手串戴在君无双手上,“这个,送给你。” “这是何意?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随身之物。” “我是个穷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萧暮雪抬头望着月亮,前尘往事从眼前不断闪过,“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细细想来,好像每次我有不开心的事你都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常常在想,这些年如果没有你的照顾,没有梦芽的陪伴,我要怎么熬过来……这是我的心意,别拒绝!” 君无双轻轻拨动手串的珠子:“好,我收了。” 萧暮雪取出一张卡放在他面前:“帮我把这张卡还给我哥。” 君无双的手轻轻敲着卡:“你哥?姚慕白?” “你不但是个好孩子,还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萧暮雪喝光杯里的酒,“记得替我谢谢他。就说我到了国外会联系他的,叫他放心。” “好。”君无双将药瓶和卡拿回房间放好,倒了些酒出来,“我爸妈一直担心你的钱不够用,给你你又不要。你哪来的钱?上次那一百万你也给了姚慕白。”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萧暮雪又倒了半杯酒,“那钱本来就是他的。”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明天又是圣诞节了。” 君无双看着她,眼里一片恻隐。 两人边喝边聊,聊初相识,聊毕业典礼,聊大学生活,聊后来的种种……只是,叶寒川这个名字,一次也没出现过,好像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于世。聊到最后,萧暮雪的眼里已有了醺醺的酒意 此时夜已深沉,窗外月色撩人。 萧暮雪的眸色跟杯中的酒一样醉人。她靠在窗边,身体软得厉害。 君无双取走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再喝就人事不省了。” 萧暮雪不干:“说好的陪你醉笑三千场,这才刚刚开始呢!给我,继续喝!” 君无双将自己的酒杯也收了起来:“来日方长,不急。” 萧暮雪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就是太爱操心了!累不累?” 君无双目光温柔,并不说话。 萧暮雪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最怕你这样看着我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所以,以后你还是对我凶一点比较好。” 君无双的眼神更加柔情似水了。萧暮雪伸出双手去捂他的眼睛,整个身体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君无双身体一僵,呼吸马上就不顺畅了:“萧……萧姑娘,你离我远点!” “又来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萧暮雪挪开手,满脸迷惑,“是不是我真的让你讨厌了?”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没什么。我……我只是不太习惯你靠我太近。” 萧暮雪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点了点头:“是很近。”她眼里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双手一伸放在了君无双的肩膀上,“那我现在就让你习惯。” 心跳早就超过了正常范围,君无双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你……你走开!” 萧暮雪笑得没心没肺地:“就不!你能拿我怎么样?”她仰着头,一脸带着醉意的天真烂漫,“有本事,就把我拎起来扔到门外去。”她的手那么软,软得像一条藤蔓,缠住了君无双想要挣扎的手脚。他只得僵直地站着,煎熬在理智与欲望之间。 月光愈发明亮了,明晃晃地耀人眼,却又清冷冷地叫人伤感。 萧暮雪站立不稳,索性靠在君无双胸前,叹道:“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君无双心里一酸,忍不住接了下句:“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没人再说话,屋子里一片令人手脚无措的沉默。 萧暮雪的手松开了:“我……我回屋去了。”她刚走两步,君无双的手又将她重新卷进了怀里:“别走!” 月光下,两人静静地凝视,谁也不开口说话。一种暧昧而温柔的气息铺散开来,一点一点融化了君无双内心的防线。 萧暮雪苦笑道:“都叫你不要这样看我了。” 君无双也是一脸苦笑:“我也叫你不要靠我太近了。”他看着那张触手可及的脸,身体慢慢燃烧起来。“你若再不走开,我……我真的把你丢出去了。” 萧暮雪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恼:“可是,我不想走开。你的怀抱这么温暖,我舍不得。再说了,刚刚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君无双松开手,将头扭到一边,努力不去看她的脸:“你走!” 萧暮雪歪着头想了想:“今天晚上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陪你喝酒,要跟你说话,还要……还要干什么来着?我这猪脑子!”她使劲戳着自己的脑门,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君无双实在忍不住了:“你还要靠着我取暖!”说完这句话,他就低头吻了下去,吻住了萧暮雪还想说话的嘴。他吻得深情而忘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萧暮雪挣扎片刻,便缴械投降了,身子也越发绵软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君无双,思想变得模糊而混乱。有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楚星河,他也曾这样忘情地吻过自己,吻到彼此无法呼吸。 君无双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一抬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忍不住一声轻笑:“傻姑娘,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萧暮雪想了想,赶紧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 君无双一声叹息:“你真是……让我心疼!”他的手带着浓浓的情欲,轻轻揉搓着萧暮雪小小的耳垂,又慢慢滑过她修长的脖颈,落在她纤细的腰上,“我想要你!” 萧暮雪睁大眼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谁?是君少?” 君无双轻抚她的脸颊,眼里都是迷恋:“那你觉得我该是谁?” “大概是个假的。君少说话,一向克制。” “我也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君无双已经快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凑到萧暮雪耳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 萧暮雪不说话了,似在思考,又似在犹豫。片刻后,她幽幽地开口了:“我以为我喝醉了听错了,不曾想,我却是这样清醒。” 君无双抱起她:“我要的,就是清醒的你!” 萧暮雪温顺地窝在他怀里,目光清寒,不再说话。 月光穿过窗帘,洒满了整个房间,照在萧暮雪赤裸的身体上,玲珑剔透如冰玉。她瑟瑟的蜷在君无双的怀里,任其为所欲为。 君无双的手轻如羽毛,柔如丝帛,自上而下抚遍了萧暮雪的每一寸肌肤。渐渐地,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柔情变得沉迷,又在沉迷中变得疯狂。萧暮雪在他的抚摸下轻轻颤抖,宛如一朵盛开待摘的风雨里的玫瑰。那颤抖激起了君无双内心的情欲,手上的力量便重了些。“萧姑娘……萧姑娘……”他呼唤着萧暮雪,一声声,一声声,柔情蜜意,缱绻情长! 萧暮雪不言不语,石榴色的唇边挂着一抹流离的笑。君无双猫一样舔着她的双唇,片刻后,他带着玫瑰香酒气的灵活的舌卷住了一根不知所措的舌,便再也不肯松开。 萧暮雪忍不住一声嘤咛,身子软得让人如卧锦缎。 只这一声,君无双就沦陷了,彻彻底底地坠入了欲望的深渊。他想到了那晚自己的粗暴,又咬碎了牙逼着自己放慢了动作,生怕再吓到了身子底下的人。他拿起萧暮雪无处安放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引导她抚摸自己健康结实的脊背,引导她一直向下……他的身体在萧暮雪的抚摸下,炽如烈火,渴望着能跃马提枪,自由驰骋! 月亮羞红了脸,躲进云层里久久不肯露面,却又不忍心晚归的人迷了路,又悄悄露出半张脸,洒下一地如霜的亮光为有情人照亮。 君无双的舌扫过萧暮雪平滑的小腹,落在那小小的肚脐上,痴迷地近似于膜拜。 又是一声娇弱无力的喘息!萧暮雪的手主动攀上了君无双的肩膀,眼里浮起一片轻雾。她的呼吸已不再平稳,变得短促而沉重。 君无双抬起头,迷乱的双眼闪闪发亮。他很满意萧暮雪的反应,不再抗拒欲望的召唤,翻身而上,和她合二为一。 疼痛的感觉还是那么明显!萧暮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让自己的呼吸扰了身上的人。君无双察觉到她的异常,停下了动作,只不停地抚摸她,亲吻她,诱惑她,直到她的身体因燥热而左右扭动,直到他感觉她变得润滑无比,他才重新动了起来,这一次,再也停不下来。 这种感觉,好美妙! 君无双深吻着身下双眉为蹙的妙人儿,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是我的!她的每一根头发,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我的,是我君无双的……他的身体因为这个想法而兴奋,又因兴奋而战栗,最后在战栗中迎来了高潮。 月光淡了下去,像是有些疲累了。 君无双紧紧抱着萧暮雪,浑身是汗。他轻轻梳理萧暮雪被揉得乱七八糟的长发,亲吻她微微冒汗的额头,心里柔情万种。“萧姑娘,我……” 萧暮雪抬起头,捂住了他的嘴:“嘘!别说话。”她趴在他的胸前,用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这样就好。” 君无双颇为伤感:“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么?” 萧暮雪摇头:“我不想用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她撑起身子,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君无双从后面抱住她:“你在想什么?今天晚上,你是属于我的,什么也不准想。” 萧暮雪淡淡地笑了,用笑容将眼里的悲伤完美地掩藏起来:“好。”她看了一眼月亮,发现月影已向西。 君无双的手落在她光滑的脊背上,顺着往下就到了腰。他感到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欲望随着血液在体内四处乱窜。他伸手将萧暮雪放倒在床上,发烫的双唇覆盖上她的双峰……他不再像刚才那般温存,而是带着强烈的想要掠夺的野性。而萧暮雪,也不再逆来顺受。他予取予求,她婉转承欢;他攻城掠地,她欲拒还迎。他带着她趟过河流,走过平川,爬上山巅,穿过云霄,体验着生命最原始的力量与放纵;她跟随着他的足迹,看鱼游,看草长,看鹰飞,看碧海青天,感受着万物生长的神秘与感动。终于,他和她同时感受到了春回大地的喜悦! 那一刻,所有的花都开好了! 如果能过滤掉那沉沉的喘息声,这夜,是十分安静的。 萧暮雪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就那样睡去。 君无双看着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忽然就红了脸:“我……我弄疼你了?” 萧暮雪的脸更红。她翻身将自己藏进被窝,瓮声瓮气地说:“困了,睡觉!” 君无双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你逃不掉的!今天晚上,你别想睡觉。”说完就去掀被子。 萧暮雪死死抓住被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男人这样没节制,会伤身体的。” 君无双笑了:“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怕。”他手上一用劲,被子就飞到一边去了。紧接着他的手一伸,萧暮雪就又到了他的身子底下。 萧暮雪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一次,让我来。” 君无双没忍住,噗地笑了:“你来?你会么?” 萧暮雪又羞又急,赏了他一顿拳头:“叫你笑我!” 君无双握住她的拳头,轻轻一吻:“最爱你跟我打闹时的模样。”他翻身将萧暮雪扶上自己的身体,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王!”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笨拙地吻上了他的胸膛…… 窗外,残月凝辉,万物沉睡。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时才相拥着睡去。睡了没多久,萧暮雪就睁开了眼睛。她穿好衣服,默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熟睡中的人出神。看得久了,心便酸了。她悠悠一声长叹:“我们,都太寂寞了!” 君无双眉眼含笑,似乎正做着美梦。 萧暮雪理顺他额上的一缕乱发,眼泪流了下来:“此一别,我要把你们全部忘掉,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你……一定要幸福!” 君无双依旧睡得香甜。萧暮雪的手伸到他的脸颊旁,又缩了回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功夫不大,传来萧暮雪磕鞋尖的声音和轻轻的关门声。 君无双的眼睛睁开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失魂落魄地望着屋顶发呆。我们都太寂寞了么?萧姑娘,你可知道,在你身边的日子,我从来不觉得寂寞,哪怕你不爱我。 别忘了我!这是我唯一的希求! 枕边传来凤凰手串奇异的香气。 君无双推开窗,冷风扑面而来,吹得那串挂在窗前的风铃声声乱响,垂坠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地有声。风卷起堆积在地上的落叶,飞舞在天地之间,漫天成帐。渐渐地,风挟着雨,雨随着风,交织出一片令人心寒的悲鸣声。到入夜时分,雨已成瓢泼之势,泛滥成灾。 就算风雨交加,也挡不住年轻人那颗随时想要狂欢的心。街头巷尾的广告屏里,滚动着花样百出的圣诞夜的活动信息。人们忙着聚会,忙着庆祝,忙着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唯独忘了要感谢上帝,让自己还安逸地活着。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第二天的晨报上,刊登着这样一则新闻:12月25日傍晚,在城郊某处事故多发路段,一辆私家车被撞翻在路边,漏油爆炸,司机当场死亡,肇事司机逃逸。根据警方现场收集的证据初步判断,死者萧暮雪,为b大中文系研究生……新闻图片上,是一辆烧得只剩下架子的汽车。道路旁,叶落树枯的枝头上,飘荡着半条被烧焦的红色围巾…… 雨后的天空不见彩虹,只有北风肆虐,泪落成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终章(2) 萧暮雪的眸色跟杯中的酒一样醉人。她靠在窗边,身体软得厉害。 君无双取走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再喝就人事不省了。” 萧暮雪不干:“说好的陪你醉笑三千场,这才刚刚开始呢!给我,继续喝!” 君无双将自己的酒杯也收了起来:“来日方长,不急。” 萧暮雪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就是太爱操心了!累不累?” 君无双目光温柔,并不说话。 萧暮雪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最怕你这样看着我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所以,以后你还是对我凶一点比较好。” 君无双的眼神更加柔情似水了。萧暮雪伸出双手去捂他的眼睛,整个身体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君无双身体一僵,呼吸马上就不顺畅了:“萧……萧姑娘,你离我远点!” “又来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萧暮雪挪开手,满脸迷惑,“是不是我真的让你讨厌了?”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没什么。我……我只是不太习惯你靠我太近。” 萧暮雪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点了点头:“是很近。”她眼里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双手一伸放在了君无双的肩膀上,“那我现在就让你习惯。” 心跳早就超过了正常范围,君无双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你……你走开!” 萧暮雪笑得没心没肺地:“就不!你能拿我怎么样?”她仰着头,一脸带着醉意的天真烂漫,“有本事,就把我拎起来扔到门外去。”她的手那么软,软得像一条藤蔓,缠住了君无双想要挣扎的手脚。他只得僵直地站着,煎熬在理智与欲望之间。 月光愈发明亮了,明晃晃地耀人眼,却又清冷冷地叫人伤感。 萧暮雪站立不稳,索性靠在君无双胸前,叹道:“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君无双心里一酸,忍不住接了下句:“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没人再说话,屋子里一片令人手脚无措的沉默。 萧暮雪的手松开了:“我……我回屋去了。”她刚走两步,君无双的手又将她重新卷进了怀里:“别走!” 月光下,两人静静地凝视,谁也不开口说话。一种暧昧而温柔的气息铺散开来,一点一点融化了君无双内心的防线。 萧暮雪苦笑道:“都叫你不要这样看我了。” 君无双也是一脸苦笑:“我也叫你不要靠我太近了。”他看着那张触手可及的脸,身体慢慢燃烧起来。“你若再不走开,我……我真的把你丢出去了。” 萧暮雪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恼:“可是,我不想走开。你的怀抱这么温暖,我舍不得。再说了,刚刚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君无双松开手,将头扭到一边,努力不去看她的脸:“你走!” 萧暮雪歪着头想了想:“今天晚上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陪你喝酒,要跟你说话,还要……还要干什么来着?我这猪脑子!”她使劲戳着自己的脑门,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君无双实在忍不住了:“你还要靠着我取暖!”说完这句话,他就低头吻了下去,吻住了萧暮雪还想说话的嘴。他吻得深情而忘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萧暮雪挣扎片刻,便缴械投降了,身子也越发绵软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君无双,思想变得模糊而混乱。有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楚星河,他也曾这样忘情地吻过自己,吻到彼此无法呼吸。 君无双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一抬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忍不住一声轻笑:“傻姑娘,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萧暮雪想了想,赶紧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 君无双一声叹息:“你真是……让我心疼!”他的手带着浓浓的情欲,轻轻揉搓着萧暮雪小小的耳垂,又慢慢滑过她修长的脖颈,落在她纤细的腰上,“我想要你!” 萧暮雪睁大眼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谁?是君少?” 君无双轻抚她的脸颊,眼里都是迷恋:“那你觉得我该是谁?” “大概是个假的。君少说话,一向克制。” “我也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君无双已经快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凑到萧暮雪耳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 萧暮雪不说话了,似在思考,又似在犹豫。片刻后,她幽幽地开口了:“我以为我喝醉了听错了,不曾想,我却是这样清醒。” 君无双抱起她:“我要的,就是清醒的你!” 萧暮雪温顺地窝在他怀里,目光清寒,不再说话。 月光穿过窗帘,洒满了整个房间,照在萧暮雪赤裸的身体上,玲珑剔透如冰玉。她瑟瑟的蜷在君无双的怀里,任其为所欲为。 君无双的手轻如羽毛,柔如丝帛,自上而下抚遍了萧暮雪的每一寸肌肤。渐渐地,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柔情变得沉迷,又在沉迷中变得疯狂。萧暮雪在他的抚摸下轻轻颤抖,宛如一朵盛开待摘的风雨里的玫瑰。那颤抖激起了君无双内心的情欲,手上的力量便重了些。“萧姑娘……萧姑娘……”他呼唤着萧暮雪,一声声,一声声,柔情蜜意,缱绻情长! 萧暮雪不言不语,石榴色的唇边挂着一抹流离的笑。君无双猫一样舔着她的双唇,片刻后,他带着玫瑰香酒气的灵活的舌卷住了一根不知所措的舌,便再也不肯松开。 萧暮雪忍不住一声嘤咛,身子软得让人如卧锦缎。 只这一声,君无双就沦陷了,彻彻底底地坠入了欲望的深渊。他想到了那晚自己的粗暴,又咬碎了牙逼着自己放慢了动作,生怕再吓到了身子底下的人。他拿起萧暮雪无处安放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引导她抚摸自己健康结实的脊背,引导她一直向下……他的身体在萧暮雪的抚摸下,炽如烈火,渴望着能跃马提枪,自由驰骋! 月亮羞红了脸,躲进云层里久久不肯露面,却又不忍心晚归的人迷了路,又悄悄露出半张脸,洒下一地如霜的亮光为有情人照亮。 君无双的舌扫过萧暮雪平滑的小腹,落在那小小的肚脐上,痴迷地近似于膜拜。 又是一声娇弱无力的喘息!萧暮雪的手主动攀上了君无双的肩膀,眼里浮起一片轻雾。她的呼吸已不再平稳,变得短促而沉重。 君无双抬起头,迷乱的双眼闪闪发亮。他很满意萧暮雪的反应,不再抗拒欲望的召唤,翻身而上,和她合二为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终章(3) 疼痛的感觉还是那么明显!萧暮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让自己的呼吸扰了身上的人。君无双察觉到她的异常,停下了动作,只不停地抚摸她,亲吻她,诱惑她,直到她的身体因燥热而左右扭动,直到他感觉她变得润滑无比,他才重新动了起来,这一次,再也停不下来。 这种感觉,好美妙! 君无双深吻着身下双眉为蹙的妙人儿,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是我的!她的每一根头发,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我的,是我君无双的……他的身体因为这个想法而兴奋,又因兴奋而战栗,最后在战栗中迎来了高潮。 月光淡了下去,像是有些疲累了。 君无双紧紧抱着萧暮雪,浑身是汗。他轻轻梳理萧暮雪被揉得乱七八糟的长发,亲吻她微微冒汗的额头,心里柔情万种。“萧姑娘,我……” 萧暮雪抬起头,捂住了他的嘴:“嘘!别说话。”她趴在他的胸前,用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这样就好。” 君无双颇为伤感:“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么?” 萧暮雪摇头:“我不想用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她撑起身子,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君无双从后面抱住她:“你在想什么?今天晚上,你是属于我的,什么也不准想。” 萧暮雪淡淡地笑了,用笑容将眼里的悲伤完美地掩藏起来:“好。”她看了一眼月亮,发现月影已向西。 君无双的手落在她光滑的脊背上,顺着往下就到了腰。他感到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欲望随着血液在体内四处乱窜。他伸手将萧暮雪放倒在床上,发烫的双唇覆盖上她的双峰……他不再像刚才那般温存,而是带着强烈的想要掠夺的野性。而萧暮雪,也不再逆来顺受。他予取予求,她婉转承欢;他攻城掠地,她欲拒还迎。他带着她趟过河流,走过平川,爬上山巅,穿过云霄,体验着生命最原始的力量与放纵;她跟随着他的足迹,看鱼游,看草长,看鹰飞,看碧海青天,感受着万物生长的神秘与感动。终于,他和她同时感受到了春回大地的喜悦! 那一刻,所有的花都开好了! 如果能过滤掉那沉沉的喘息声,这夜,是十分安静的。 萧暮雪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就那样睡去。 君无双看着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忽然就红了脸:“我……我弄疼你了?” 萧暮雪的脸更红。她翻身将自己藏进被窝,瓮声瓮气地说:“困了,睡觉!” 君无双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你逃不掉的!今天晚上,你别想睡觉。”说完就去掀被子。 萧暮雪死死抓住被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男人这样没节制,会伤身体的。” 君无双笑了:“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怕。”他手上一用劲,被子就飞到一边去了。紧接着他的手一伸,萧暮雪就又到了他的身子底下。 萧暮雪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一次,让我来。” 君无双没忍住,噗地笑了:“你来?你会么?” 萧暮雪又羞又急,赏了他一顿拳头:“叫你笑我!” 君无双握住她的拳头,轻轻一吻:“最爱你跟我打闹时的模样。”他翻身将萧暮雪扶上自己的身体,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王!”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笨拙地吻上了他的胸膛…… 窗外,残月凝辉,万物沉睡。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时才相拥着睡去。睡了没多久,萧暮雪就睁开了眼睛。她穿好衣服,默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熟睡中的人出神。看得久了,心便酸了。她悠悠一声长叹:“我们,都太寂寞了!” 君无双眉眼含笑,似乎正做着美梦。 萧暮雪理顺他额上的一缕乱发,眼泪流了下来:“此一别,我要把你们全部忘掉,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你……一定要幸福!” 君无双依旧睡得香甜。萧暮雪的手伸到他的脸颊旁,又缩了回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功夫不大,传来萧暮雪磕鞋尖的声音和轻轻的关门声。 君无双的眼睛睁开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失魂落魄地望着屋顶发呆。我们都太寂寞了么?萧姑娘,你可知道,在你身边的日子,我从来不觉得寂寞,哪怕你不爱我。 别忘了我!这是我唯一的希求! 枕边传来凤凰手串奇异的香气。 君无双推开窗,冷风扑面而来,吹得那串挂在窗前的风铃声声乱响,垂坠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地有声。风卷起堆积在地上的落叶,飞舞在天地之间,漫天成帐。渐渐地,风挟着雨,雨随着风,交织出一片令人心寒的悲鸣声。到入夜时分,雨已成瓢泼之势,泛滥成灾。 就算风雨交加,也挡不住年轻人那颗随时想要狂欢的心。街头巷尾的广告屏里,滚动着花样百出的圣诞夜的活动信息。人们忙着聚会,忙着庆祝,忙着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唯独忘了要感谢上帝,让自己还安逸地活着。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第二天的晨报上,刊登着这样一则新闻:12月25日傍晚,在城郊某处事故多发路段,一辆私家车被撞翻在路边,漏油爆炸,司机当场死亡,肇事司机逃逸。根据警方现场收集的证据初步判断,死者萧暮雪,为b大中文系研究生……新闻图片上,是一辆烧得只剩下架子的汽车。道路旁,叶落树枯的枝头上,飘荡着半条被烧焦的红色围巾…… 雨后的天空不见彩虹,只有北风肆虐,泪落成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部:第十六卷:终章 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别墅区四周人迹稀少。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渐渐少了。白天的热闹散场后,夜晚就只剩下一地颓丧的狼狈。萧暮雪坐在街边的石凳上,想着白天经历的种种,想着端木家的两兄弟,默数从面前经过的脚,一双,两双……也曾和叶寒川这样,坐在街沿上数蚂蚁,一只,两只……数错了,两人对看一眼再重来……她狠狠地甩了甩头,狠狠告诫自己:全部忘掉,全部忘掉,忘掉……忽而又想起一句词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心里,何止千千结。就算是万千结,也是不止的…… 萧暮雪望着月亮一阵接一阵地叹气,叹到无奈处,就想起君无双来。那个懒散嘴欠,百事不过问的人,却总是那样贴心地照顾着自己的感受。她起身拍拍屁股,顺着街道慢慢朝地铁走去,又想着路上人少不太安全,便拦了辆车奔君无双家去了。 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没开灯。君无双站在窗前,正对月独饮。 萧暮雪轻笑一声:“喝酒也不等等我,真不够意思。” 君无双意外极了:“你怎么来了?明天晚上就走了,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今天去看了个朋友,顺道来看看你。你明天还有球赛,喝酒能行么?” “我就无聊喝着玩,不影响。东西都整理好了?” “有勤劳的小蜜蜂在,何须我动手。”萧暮雪从架子上取了个酒杯,“说好的要陪你喝酒,我得来把这愿还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还是先去洗手吧。” 君无双笑了:“终于长记性了。你吃饭了没有?” 片刻后,萧暮雪甩着两只手走了出来:“吃过了,而且还是吃的好东西。” 君无双见她还戴着自己送的那条红围巾:“怎么还戴着这个?已经很旧了。” 萧暮雪低头看了看,笑道:“习惯了。”她端起酒抿了一小口,“咦,这酒不错嘛,还有玫瑰的香气。” “你喝不惯干红,前不久我就自己学着做了葡萄酒,今天刚好能喝。” “对我这么好?那我得投桃报李才行。”萧暮雪将酒杯放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来:“这里面有一颗药丸,你好生收着,切不可给了别人。要是你身体特别不舒服,或者受了重伤,就赶紧吃了。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带着比较好。” “我还有,还有两颗。”萧暮雪见君无双不信,拔下头上的发簪,倒出两颗药丸放在掌心,“呶,没骗你吧?” 君无双拿起药丸嗅了嗅:“怎么闻不到药味?” 萧暮雪笑了:“这药丸是处理过的,外面还有一层蜜蜡,将药味都封存起来了,你当然闻不到。”她又拿出一个浅棕色的瓶子:“这里面的药丸,是我自己调配的,可以清热解毒,强身健体。你若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我根据你的情况告诉你该吃哪种颜色的药丸。” 君无双微微动容:“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怎么连这种事都提前想到了?” “梦芽也这么问我。”萧暮雪笑道,“我只是希望你们身体健康,不要生病。” “没骗我?” “当然。我跟梦芽的五年之约一到,我肯定飞越重洋回到你们身边。” 君无双喝了一大口酒,稍微放心了:“我信你!” 萧暮雪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大口:“真是个好孩子!”她摘下手上的凤凰手串戴在君无双手上,“这个,送给你。” “这是何意?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随身之物。” “我是个穷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萧暮雪抬头望着月亮,前尘往事从眼前不断闪过,“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细细想来,好像每次我有不开心的事你都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常常在想,这些年如果没有你的照顾,没有梦芽的陪伴,我要怎么熬过来……这是我的心意,别拒绝!” 君无双轻轻拨动手串的珠子:“好,我收了。” 萧暮雪取出一张卡放在他面前:“帮我把这张卡还给我哥。” 君无双的手轻轻敲着卡:“你哥?姚慕白?” “你不但是个好孩子,还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萧暮雪喝光杯里的酒,“记得替我谢谢他。就说我到了国外会联系他的,叫他放心。” “好。”君无双将药瓶和卡拿回房间放好,倒了些酒出来,“我爸妈一直担心你的钱不够用,给你你又不要。你哪来的钱?上次那一百万你也给了姚慕白。”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萧暮雪又倒了半杯酒,“那钱本来就是他的。”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明天又是圣诞节了。” 君无双看着她,眼里一片恻隐。 两人边喝边聊,聊初相识,聊毕业典礼,聊大学生活,聊后来的种种……只是,叶寒川这个名字,一次也没出现过,好像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于世。聊到最后,萧暮雪的眼里已有了醺醺的酒意 此时夜已深沉,窗外月色撩人。 萧暮雪的眸色跟杯中的酒一样醉人。她靠在窗边,身体软得厉害。 君无双取走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再喝就人事不省了。” 萧暮雪不干:“说好的陪你醉笑三千场,这才刚刚开始呢!给我,继续喝!” 君无双将自己的酒杯也收了起来:“来日方长,不急。” 萧暮雪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就是太爱操心了!累不累?” 君无双目光温柔,并不说话。 萧暮雪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最怕你这样看着我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所以,以后你还是对我凶一点比较好。” 君无双的眼神更加柔情似水了。萧暮雪伸出双手去捂他的眼睛,整个身体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君无双身体一僵,呼吸马上就不顺畅了:“萧……萧姑娘,你离我远点!” “又来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萧暮雪挪开手,满脸迷惑,“是不是我真的让你讨厌了?”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没什么。我……我只是不太习惯你靠我太近。” 萧暮雪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点了点头:“是很近。”她眼里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双手一伸放在了君无双的肩膀上,“那我现在就让你习惯。” 心跳早就超过了正常范围,君无双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你……你走开!” 萧暮雪笑得没心没肺地:“就不!你能拿我怎么样?”她仰着头,一脸带着醉意的天真烂漫,“有本事,就把我拎起来扔到门外去。”她的手那么软,软得像一条藤蔓,缠住了君无双想要挣扎的手脚。他只得僵直地站着,煎熬在理智与欲望之间。 月光愈发明亮了,明晃晃地耀人眼,却又清冷冷地叫人伤感。 萧暮雪站立不稳,索性靠在君无双胸前,叹道:“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君无双心里一酸,忍不住接了下句:“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没人再说话,屋子里一片令人手脚无措的沉默。 萧暮雪的手松开了:“我……我回屋去了。”她刚走两步,君无双的手又将她重新卷进了怀里:“别走!” 月光下,两人静静地凝视,谁也不开口说话。一种暧昧而温柔的气息铺散开来,一点一点融化了君无双内心的防线。 萧暮雪苦笑道:“都叫你不要这样看我了。” 君无双也是一脸苦笑:“我也叫你不要靠我太近了。”他看着那张触手可及的脸,身体慢慢燃烧起来。“你若再不走开,我……我真的把你丢出去了。” 萧暮雪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恼:“可是,我不想走开。你的怀抱这么温暖,我舍不得。再说了,刚刚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君无双松开手,将头扭到一边,努力不去看她的脸:“你走!” 萧暮雪歪着头想了想:“今天晚上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陪你喝酒,要跟你说话,还要……还要干什么来着?我这猪脑子!”她使劲戳着自己的脑门,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君无双实在忍不住了:“你还要靠着我取暖!”说完这句话,他就低头吻了下去,吻住了萧暮雪还想说话的嘴。他吻得深情而忘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萧暮雪挣扎片刻,便缴械投降了,身子也越发绵软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君无双,思想变得模糊而混乱。有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楚星河,他也曾这样忘情地吻过自己,吻到彼此无法呼吸。 君无双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一抬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忍不住一声轻笑:“傻姑娘,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萧暮雪想了想,赶紧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 君无双一声叹息:“你真是……让我心疼!”他的手带着浓浓的情欲,轻轻揉搓着萧暮雪小小的耳垂,又慢慢滑过她修长的脖颈,落在她纤细的腰上,“我想要你!” 萧暮雪睁大眼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谁?是君少?” 君无双轻抚她的脸颊,眼里都是迷恋:“那你觉得我该是谁?” “大概是个假的。君少说话,一向克制。” “我也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君无双已经快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凑到萧暮雪耳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 萧暮雪不说话了,似在思考,又似在犹豫。片刻后,她幽幽地开口了:“我以为我喝醉了听错了,不曾想,我却是这样清醒。” 君无双抱起她:“我要的,就是清醒的你!” 萧暮雪温顺地窝在他怀里,目光清寒,不再说话。 月光穿过窗帘,洒满了整个房间,照在萧暮雪赤裸的身体上,玲珑剔透如冰玉。她瑟瑟的蜷在君无双的怀里,任其为所欲为。 君无双的手轻如羽毛,柔如丝帛,自上而下抚遍了萧暮雪的每一寸肌肤。渐渐地,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柔情变得沉迷,又在沉迷中变得疯狂。萧暮雪在他的抚摸下轻轻颤抖,宛如一朵盛开待摘的风雨里的玫瑰。那颤抖激起了君无双内心的情欲,手上的力量便重了些。“萧姑娘……萧姑娘……”他呼唤着萧暮雪,一声声,一声声,柔情蜜意,缱绻情长! 萧暮雪不言不语,石榴色的唇边挂着一抹流离的笑。君无双猫一样舔着她的双唇,片刻后,他带着玫瑰香酒气的灵活的舌卷住了一根不知所措的舌,便再也不肯松开。 萧暮雪忍不住一声嘤咛,身子软得让人如卧锦缎。 只这一声,君无双就沦陷了,彻彻底底地坠入了欲望的深渊。他想到了那晚自己的粗暴,又咬碎了牙逼着自己放慢了动作,生怕再吓到了身子底下的人。他拿起萧暮雪无处安放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引导她抚摸自己健康结实的脊背,引导她一直向下……他的身体在萧暮雪的抚摸下,炽如烈火,渴望着能跃马提枪,自由驰骋! 月亮羞红了脸,躲进云层里久久不肯露面,却又不忍心晚归的人迷了路,又悄悄露出半张脸,洒下一地如霜的亮光为有情人照亮。 君无双的舌扫过萧暮雪平滑的小腹,落在那小小的肚脐上,痴迷地近似于膜拜。 又是一声娇弱无力的喘息!萧暮雪的手主动攀上了君无双的肩膀,眼里浮起一片轻雾。她的呼吸已不再平稳,变得短促而沉重。 君无双抬起头,迷乱的双眼闪闪发亮。他很满意萧暮雪的反应,不再抗拒欲望的召唤,翻身而上,和她合二为一。 疼痛的感觉还是那么明显!萧暮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让自己的呼吸扰了身上的人。君无双察觉到她的异常,停下了动作,只不停地抚摸她,亲吻她,诱惑她,直到她的身体因燥热而左右扭动,直到他感觉她变得润滑无比,他才重新动了起来,这一次,再也停不下来。 这种感觉,好美妙! 君无双深吻着身下双眉为蹙的妙人儿,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是我的!她的每一根头发,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我的,是我君无双的……他的身体因为这个想法而兴奋,又因兴奋而战栗,最后在战栗中迎来了高潮。 月光淡了下去,像是有些疲累了。 君无双紧紧抱着萧暮雪,浑身是汗。他轻轻梳理萧暮雪被揉得乱七八糟的长发,亲吻她微微冒汗的额头,心里柔情万种。“萧姑娘,我……” 萧暮雪抬起头,捂住了他的嘴:“嘘!别说话。”她趴在他的胸前,用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这样就好。” 君无双颇为伤感:“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么?” 萧暮雪摇头:“我不想用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她撑起身子,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君无双从后面抱住她:“你在想什么?今天晚上,你是属于我的,什么也不准想。” 萧暮雪淡淡地笑了,用笑容将眼里的悲伤完美地掩藏起来:“好。”她看了一眼月亮,发现月影已向西。 君无双的手落在她光滑的脊背上,顺着往下就到了腰。他感到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欲望随着血液在体内四处乱窜。他伸手将萧暮雪放倒在床上,发烫的双唇覆盖上她的双峰……他不再像刚才那般温存,而是带着强烈的想要掠夺的野性。而萧暮雪,也不再逆来顺受。他予取予求,她婉转承欢;他攻城掠地,她欲拒还迎。他带着她趟过河流,走过平川,爬上山巅,穿过云霄,体验着生命最原始的力量与放纵;她跟随着他的足迹,看鱼游,看草长,看鹰飞,看碧海青天,感受着万物生长的神秘与感动。终于,他和她同时感受到了春回大地的喜悦! 那一刻,所有的花都开好了! 如果能过滤掉那沉沉的喘息声,这夜,是十分安静的。 萧暮雪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就那样睡去。 君无双看着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忽然就红了脸:“我……我弄疼你了?” 萧暮雪的脸更红。她翻身将自己藏进被窝,瓮声瓮气地说:“困了,睡觉!” 君无双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你逃不掉的!今天晚上,你别想睡觉。”说完就去掀被子。 萧暮雪死死抓住被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男人这样没节制,会伤身体的。” 君无双笑了:“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怕。”他手上一用劲,被子就飞到一边去了。紧接着他的手一伸,萧暮雪就又到了他的身子底下。 萧暮雪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一次,让我来。” 君无双没忍住,噗地笑了:“你来?你会么?” 萧暮雪又羞又急,赏了他一顿拳头:“叫你笑我!” 君无双握住她的拳头,轻轻一吻:“最爱你跟我打闹时的模样。”他翻身将萧暮雪扶上自己的身体,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王!”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笨拙地吻上了他的胸膛…… 窗外,残月凝辉,万物沉睡。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时才相拥着睡去。睡了没多久,萧暮雪就睁开了眼睛。她穿好衣服,默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熟睡中的人出神。看得久了,心便酸了。她悠悠一声长叹:“我们,都太寂寞了!” 君无双眉眼含笑,似乎正做着美梦。 萧暮雪理顺他额上的一缕乱发,眼泪流了下来:“此一别,我要把你们全部忘掉,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你……一定要幸福!” 君无双依旧睡得香甜。萧暮雪的手伸到他的脸颊旁,又缩了回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功夫不大,传来萧暮雪磕鞋尖的声音和轻轻的关门声。 君无双的眼睛睁开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失魂落魄地望着屋顶发呆。我们都太寂寞了么?萧姑娘,你可知道,在你身边的日子,我从来不觉得寂寞,哪怕你不爱我。 别忘了我!这是我唯一的希求! 枕边传来凤凰手串奇异的香气。 君无双推开窗,冷风扑面而来,吹得那串挂在窗前的风铃声声乱响,垂坠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地有声。风卷起堆积在地上的落叶,飞舞在天地之间,漫天成帐。渐渐地,风挟着雨,雨随着风,交织出一片令人心寒的悲鸣声。到入夜时分,雨已成瓢泼之势,泛滥成灾。 就算风雨交加,也挡不住年轻人那颗随时想要狂欢的心。街头巷尾的广告屏里,滚动着花样百出的圣诞夜的活动信息。人们忙着聚会,忙着庆祝,忙着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唯独忘了要感谢上帝,让自己还安逸地活着。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第二天的晨报上,刊登着这样一则新闻:12月25日傍晚,在城郊某处事故多发路段,一辆私家车被撞翻在路边,漏油爆炸,司机当场死亡,肇事司机逃逸。根据警方现场收集的证据初步判断,死者萧暮雪,为b大中文系研究生……新闻图片上,是一辆烧得只剩下架子的汽车。道路旁,叶落树枯的枝头上,飘荡着半条被烧焦的红色围巾…… 雨后的天空不见彩虹,只有北风肆虐,泪落成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我是停更通告 上半部已完结,今日偷懒休息,明天开始更新下半部。 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愿: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七卷:第一章 立春。 城市的空气一如继往的阴冷。铅色的云块大团大团地堆积在天空,如初寡妇人那一段又一段欲说还休的心事,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光秃了一秋又一冬的各类树木,一模一式的铁青着脸,用让人费解的姿势张望着天空,貌似在诉说,却又更像是有所期待。几只觅食归来的鸟,没精打采地盘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啾着,似乎在埋怨行色匆匆的路人,舍不得停下脚步欣赏它们优美的飞翔的姿势,亦或是带给它们一顿凑合的晚餐。 风很凉,却不再有寒冬腊月的凌厉与癫狂,只微微有些刺骨。 沈安馨身背一个精致的行李包,双手拎满各色袋子,脚步匆匆一路向西。她的个子中等偏上,形容秀美,机敏的眼神中略带一丝疲倦。十几天的出差时间说短也长,她想念这个城市的一切:这里看起来不那么美丽的风景,这里总被人们拿来调侃的空气,还有这个城市走不完的老旧胡同——当然,她更想念这里的人,尤其是永远处乱不惊的苏默颜。 说起来,沈安馨和苏默颜认识已经有七年之久了。那个烟雨蒙蒙的秋天,苏默颜身着一套玄色的衣服,娇怯怯地敲开门,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是和你一起合租的苏默颜,以后请多多关照。沈安馨站在门里看着这个脸色苍白但双眼明亮有神的女孩子,心里有些许的不乐意。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过于娇弱了。见她沉默,苏默颜又说:我单身,不喜欢热闹,厨艺尚可,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如何?说完这句话,她的嘴角弯出一丝浅浅的笑。沈安馨瞬间就融化在那笑容里,侧身让出路来:我是沈安馨,请进。 从此,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住就是多年。 沈安馨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家她们常去的餐厅,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温柔。 这个时候,被她想念的苏默颜穿了一套棉质的家居服,斜依在明镜般的落地窗前,看院落里高大的玉兰花妖精般地盛放,淡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摆。一盆茂盛的凤尾竹静静地陪伴在她身边,细细的叶片温柔地抚上她丝般顺滑的长发,似情人多情的抚慰。浅蓝色的墙上挂着几副色彩淡雅的风景画,还有几张工笔画的人物素描。除此之外,就是一只古色古香的闹钟,在嘀嗒嘀嗒安分守己的走着,像出世多年的老僧,行如磐石,永远有条不紊。 干净整洁的厨房里,淡蓝色的炉火正深情地亲吻着一只洁白的砂锅,鸡汤浓郁的香气就那样丝丝缕缕地挤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馋得人没着没落的。竹制的案板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段白色的葱、三两片薄薄的姜、一小撮干辣椒丝和几根浅黄的泡椒;旁边两个白底紫花的圆盘里,一个放着青红相配色泽鲜艳的甜椒,另一个里面则是厚薄和形状都相差无几的胡萝卜和莴笋片。 一只胖得肚皮已变成拖布的猫,懒散地蜷缩在黑白色的沙发上睡觉,打理得光滑顺溜的白色毛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圈淡淡的光晕,每一根都流露着吃饱喝足、衣食无忧的满足与安逸。 闹钟的滴答声中,城市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苏默颜抻了抻站得发酸的腿,踅身走进厨房,小心地用筷子夹起那些葱段和姜片,分时放进汤里,细心地搅开,然后轻轻盖上盖子,走到客厅,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在离那只猫很远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小口小口地嘬。 一盏茶的功夫后,楼道里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侧耳聆听,一丝笑意慢慢地出现在苏默颜线条分明的嘴角。她站起身,看了看那只还在呼呼大睡的猫一眼,快步走到门前静静地等待。脚步在门外停住,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已被悄然打开。紧接着,沈安馨的牢骚就和外面的冷空气一起涌了进来:“我快要累成狗了!回来的路上堵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这个城市的交通绝对能把淑女逼成泼妇……你闻闻我身上这味,是不是已经馊了好几回了?” 苏默颜温柔地扶正她的身子,顺手取走那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怕什么,就算你发霉了,也是我的安馨。” 沈安馨卸下那只大大的背包,想也不想“嘭”地就扔在了脚下,旁边的猫只是动了动耳朵,继续稳如泰山的酣睡。“真是太想念你这酸掉牙的话了!作为奖赏,本宫决定把这次淘到的宝贝分一半给你……咦,愣着干吗,还不麻利地谢主隆恩?” 苏默颜呵呵一笑,双手掐腰,风情万种地福了一福:“奴婢谢娘娘赏赐……”话还没说完,两个人早已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笑闹了一阵子,沈安馨放开她,用脚使劲把背包踢到一边,转身重重地把自己摔进了沙发,一只手顺势搭在了那只猫的身上:“拖布,看见本小姐回来了,你也不表示一下久别重逢的喜悦。是不是默默把鱼肉罐头给你吃多了,撑傻了?”她的手直奔拖布的胡须而去。拖布弯在两只爪子之间的脑袋微微动了动,耳朵再次轻轻地弹了几弹,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了一阵子,就又回到它甜美的梦境了。 沈安馨嘴巴一撅,眉头一皱,那只搭着的手使劲挤压了一下猫的肚子。拖布的爪子顿时伸展开来,猫尾没有声响地左右晃动了几下,脑袋左右扭动了几下,也就再没别的动静了。沈安馨一见,两道秀气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我警告你,你要再敢这么拽,我就把你的胡子通通拔光。你信不信?”拖布依旧没动,完全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苏默颜蹲在地上收拾那些被扔下的东西:“你能不能别一回家就折腾它?就不能叫人安安生生地睡一觉么?拖布它爹把拖布送给你,是为了让你好好照看它,而不是没事瞎折腾。” “折腾一下怎么了?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了。谁也管不着。” 苏默颜直起身,同情地看着拖布:“你快去洗澡吧,一会要吃饭了。” 沈安馨把拖布悬垂在沙发外的大肚皮捞起来塞到它的肚子下,又磨蹭了半天才站起身来:“我说,你可不能再胖了。再胖下去,我就要去给你抽脂了。下次默默要再给你好吃的,你要鄙视她,然后轻蔑地把那些东西都扔到垃圾桶里去,再骄傲地走开。咱们要健康饮食,不能暴食暴饮。当然,如果是我给你喂的,那就理当别论了。记住了没有?”拖布好像听懂了她的话,懒声懒气地“喵”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了。沈安馨眉开眼笑地亲了一下猫屁股,哼着小曲,屁颠屁颠地颠进了浴室。 吃完饭,照例由苏默颜独自收拾好碗筷,把水果洗净切块,插上牙签放到茶几上:“出门在外容易上火,你多吃点。” 沈安馨看着水果盘里各色各样的果子,咧了咧嘴倒吸一口凉气:“你不是打算叫我把这些都吃下去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苏默颜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杂志。她喜欢看书,喜欢书的墨香和阅读带来的充实感。一有时间,她就会找书看,而不管是什么样的书,只要到了她的手里,她都能从中学到对自己有益的东西。 “如果我愿意的话……”沈安馨口里重复着苏默颜的话,动作迟缓地拿起一颗葡萄,放在眼前看了半天,就是不放进嘴里。“你说,我咋就这么讨厌吃水果呢?” “谁知道。大概你们前世结下了不解的仇怨。所以,今生,彼此不爱。” “你只能说我不爱它,不能说它不爱我。不然,它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被我揉搓,对不对?” “拉?洛克福库德说,自恋是最伟大的谄媚者。可我实在想象不出,它究竟伟大在什么地方。至少在你身上,我只看到了猥琐,没见着伟大。” 一颗葡萄已准确无误的砸中了苏默颜饱满的额头,紧接着,一个人影张牙舞爪地扑在了她身上:“我就知道你嘴里没好话。几天不损我,你难受是不是?赶紧向爷赔礼道歉,不然爷就要非礼你了。” “爷请便。”苏默颜嫣然一笑,很享受地闭上了眼,嘴角浮起的那一抹轻浅的狡黠,看起来那么迷人。 沈安馨弹簧一样地从她身上弹了开来:“默默你这个坏女人,就知道恶心我。我警告你,下次你要再这样,我可真的两眼一闭,上下其手了。” “随我高兴,也随你高兴。” 沈安馨翻了翻白眼:“你这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她掰着拖布软软的爪子一个一个看,“指甲这么整齐,铲屎官来过了?” 苏默颜撇了撇嘴:“你干嘛总叫他铲屎官?他又不是没名字。” “我喜欢叫他铲屎官。铲屎官,铲屎官……咋的,心疼了?” “谁说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叫他的名字。拖布是你的猫,又不是他的猫,铲屎官应该是你才对。” “在我面前,你能不能坦诚点?你的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沈安馨拿颗葡萄抛着玩,就是不放进嘴里,“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明明又很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结婚?你若不肯嫁给他,那就换个人。总之,得赶紧找个人把你嫁出去才行。” 苏默颜眉毛一挑,把手里的杂质丢了过去:“倒不如你赶紧结婚!你嫁了,这房子我一个人住,清净。” “那还是你赶紧挑一个人结婚比较现实。起码你和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是非常想结婚的,不像我和拖布它爹,大家对要不要结婚这个事至今尚不确定。我想就算结了,结果也会很悲催,搞不好,三五天就离婚了。” 苏默颜眨巴着漆黑明亮的眼睛,心不在焉地啃着大拇指甲,穿着五指袜的脚使劲抠着沙发套上的一片小叶子:“咱们果然是臭味相投。为了我们的臭味相投,为了我们的快乐单身,为了我们能继续厮混,我决定帮你做一件事。说吧,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只是,别再给我派上次那样的活了。” 沈安馨大喜,整个人又重新扑了过去,抓起她的手就是一顿狂吻:“主啊,您终于开眼了!” 苏默颜甩开手,乜斜着她:“看你这样,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没安好心。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说吧,可别是一些人神共愤的事。” “人神共愤?我倒希望我有能力掀起那么大的风波来。” “德性!快说吧。” “下个月我们公司要举行一场重要的酒会。本来这件事是由我们市场部和企划部一起来做的,可临到头了企划部,那帮人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我,还说什么她们事情多人手吃紧,要我另请高明。这不摆明拆我的台,想让我丢人现眼么!” 又是企划部!苏默颜皱了眉头,心里一阵反感。关于这个企划部,还有企划部那个叫顾雨菲的女人,她已听过太多次了。她讨厌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她也觉得讨厌。 “你又皱眉!”沈安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处处为难,我是不会主动找茬的。晨鸡暮狗,各司其职。这个道理我懂,可是她不懂。就算我处处避让,也总不能人家已打了我的脸,我还得觍着脸说谢谢吧。” “骄兵相斗,必有一伤。我还是希望你能避则避。大家都是女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实在没必要搞得这样水火不容。”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不过是想堂堂正正的凭本事吃饭。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就算我不愿意卷入其中,也终究是逃不掉的。” 苏默颜沉默,心里既为沈安馨感到难过,也为顾雨菲悲哀。两个如花般美丽的女人,在人生最灿烂的季节,所有的心思都用来争斗了。这样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她也左右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帮好友做好眼前的事。“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正在做计划,过几天再告诉你……只是,你身体行么?” “天气见暖,我好多了。你放心安排就是了……米拉和羽冰也去?” “是的。她们两个本来就有心凑热闹,却又比较想偷懒。只有你,是纯粹的不想凑热闹,也不喜欢热闹的人。” 苏默颜笑了笑:“偶尔一次,没关系。” “等事情结束后,我好好谢你。” “谢我?拿什么谢我?依我看,你最好的谢礼,就是再也不找我干这种活了。” “谨遵您的吩咐,我高贵美丽的公主阁下。” 苏默颜淡淡一笑,没接话茬:“把水果都吃了吧,我休息去了。”她起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沈安馨盯着那扇门发了半天呆才回过神来。她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拖布细长的绒毛,吐了吐舌头:“拖布,你说她为什么就那么讨厌热闹的场合呢?看来以后不能再找她帮我干这样的活了,不然,说不定她会发飙的呢。苏默颜发飙……哈,百年难遇,值得一试,值得一试。” 拖布慢吞吞地站起身,使劲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瞄了瞄身边的人,神情高傲地摇了摇尾巴,一声不吭地跳下沙发,昂首漫步而去。在它身后,是一个神情极为抓狂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七卷:第二章 夜幕低垂,别具匠心的会场流光溢彩。优雅的舞曲如春风细雨,飘落在每一个角落。香槟美酒,艳服华裳,莺歌燕舞掩饰着尔虞我诈,城府心机。 姚慕白端了一杯酒,站在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人群。他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却又总是逃不开这样的场合。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起萧暮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寂寞这种东西,只有在心长出皱纹的时候,才感觉得到。太年轻了,还只感受得到热闹;太苍老了,又只体会出喧嚣。而现在的他,就只感到无边无际的寂寞。因为他的心里,已爬满了各种生存的皱纹。他自嘲地一笑,举杯对着空气,默默地在心里说道:你总是这样睿智,我敬你。 眼神过处,只见沈安馨美人鱼般地穿行于人与人之间。无疑,她是今天晚会的焦点:那高贵优雅的举止,热情明艳的笑容,自信达练的谈吐,是只有在高级职场淫浸多年的人才能历练出来的模样。姚慕白很欣赏这个女孩子,虽然年轻,却不急功近利,为人处事进退有度。他喜欢这样的人,便对她格外留心。 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苏默颜也正远远地和他注视着同一个人。所不同的是,她的眼角眉梢全是说不出的欢喜。她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沈安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单纯地看,仿佛那是她一生最挚爱的人,仿佛那个人承载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她必须静心又精心地好好守护。终于,她看得有些累了,捶了捶站得酸疼的腰,又扫视了一遍全场,从旁边的小门偷偷离开。 得闲的功夫,沈安馨来到林羽冰和夏米拉身边,对正犯花痴的两人说:“还没看过瘾啊?也不怕眼睛里长刺。” 林羽冰眯缝着一双眼睛,使劲地点头:“你们公司是不是专挑年轻帅气的老板下手?不然咋都这么养眼。我还听说你们老板也是个三十多岁的黄金单身汉?” “咋,你有兴趣?” “我没兴趣。是我旁边这位有兴趣。”林羽冰指了指一旁的夏米拉。 “有钱真好!”夏米拉的眼睛已经忙不过来了,“瞧瞧这一个个打扮的,不是王子就是公主。” “怎么,开始羡慕有钱人了?” “我一直就很羡慕有钱人好不好?因为有钱的好处之一,就是你可以买到任何花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做有钱人的好处之一,就是你永远不必为了生活东奔西走吃苦烦恼。眼前这奢靡的景象,可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有的。” “你的追求者中,有几个是没钱的?我也没觉得你有多喜欢。” “那是因为他们很无趣。不过今晚的这些男人嘛,另当别论。” “这些男人你过过眼瘾流流哈喇子就行了。虽然他们很多都没结婚,但几乎个个名花有主,而且那些花还都相当的扎手。要是玩出火来了,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玩玩而已,谁还当真了?再说了,这年月,名分就是一张纸,而且还是一张擦屁股剩下的纸。有谁会在意。” “可如果这纸擦的不是你,你就不要把屁股撅那么高,省得自找其辱。” 夏米拉优雅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并不生气:“谢谢提醒。我未婚嫁君未娶,谁也管不着谁。” 林羽冰吐了吐舌头:“别聊这么吓人的话题好不好?说说,你看中谁了?” “以我夏大美人的品味,能被相中的,那必须是人中龙凤。真是好生羡慕古人啊,可以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我要是个男人,又生在古代,该多好!” 沈安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的痛苦像:“瞧瞧你这死性不改的德行!要是默默听见你说这种话……呃,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夏米拉一听连连摆手:“别,千万别……这话我就在你们俩面前说说,逞逞口舌之快。你们可千万别跟那位大小姐提起,谁说我扇谁。” 一旁的两人相视一笑。沈安馨伸出手,做了一个要钱的手势:“那就麻利地给封口费吧,不可以敷衍了事。不然,保不齐什么时候我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夏米拉打了一下她的手:“我帮你做事,还没跟你要辛苦费呢,两两相抵了。” “嘿,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可不许再勒索我了。冰冰作证。” 夏米拉撇撇嘴,白了沈安馨一眼:“瞧你这小气巴拉的德行。” 林羽冰挠挠头,一双圆圆的眼睛在两个女人身上来来回回的瞄:“米拉,我一直都没明白,你这样一个从来就我行我素,老娘天下第一的女金刚,为什么会那么在乎默默对你的看法。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夏米拉戳了戳她的脑门,眼里全是不屑:“你个子不高想象力倒还蛮丰富。” 林羽冰一撅嘴,满脸的不高兴:“想象力和个子有关么?” 沈安馨使劲忍住没让自己笑喷:“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默默的话。和她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她对身边的人来说,只会是温柔的存在。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有点女罗刹的味道呢?” 林羽冰一个劲的点头,眼睛里是满满的迷惑。夏米拉并不理会身边的好奇二人组,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看别过去:“你们觉得那个男人如何?” 沈安馨和林羽冰齐刷刷地把目光聚在了她所指的男人身上。那是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体型结实匀称,相貌极为清俊,握着酒杯的手指白皙修长,让人凭空生出一种要一握方休的欲望。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只是偶尔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会让他的眼角浮出几丝浅浅的岁月痕迹。“我留意他很久了。沈经理,麻烦你赶紧汇报一下他的个人资料。” 沈安馨看了她一眼,伸出一个大拇指:“不愧是情场高手,有眼光!此人姓姚名慕白,表字不详,年龄不详,个人资料不详,兴趣爱好不详。某公司董事,跟我们老板交情匪浅。” “这么多不详?原来是迷之男人。我对解谜一向兴趣浓厚。这个男人,我要了。” “别说得像进自家后院似的那么容易。小心引火上身。” 夏米拉娇媚地一笑,笑容里是快要溢出来的自信。 林羽冰东张西望了一阵问:“默默呢?从酒会开始到现在,我一直没看见她。” “大概溜出去吹风了。”沈安馨看了看表,“我得去做事了,你们尽情玩,一会结束了咱们一起走。今晚就住我们家,如何?”得到二人的首肯后,她转身离去。 林羽冰看着她混入人群里的身影,一脸的敬佩:“米拉,你说安馨怎么会是个工作狂呢?她看起来那么文静可人,连说话都那样细声细气的。要不是我认识她,走在大街上看见了,我百分之百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归为居家女人一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她居然是那么有名的大公司里的极品白骨精。” “那你看见我是不是很自然地就把我归为良家妇女了?” “错。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不在此列。”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凭女人的直觉。” “呸,安馨也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来气我的?” “那你有没有问过默默,她是怎么看你的?” 夏米拉翻了翻白眼:“我吃饱了撑的。” 林羽冰嘿嘿一笑,伸手拿起侍者送过来的饮料,很惬意地呷了一口。 夏米拉的脑海中闪过苏默颜宁静的眼神。她想起了很多往事,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不再说话,姿态优美地端着高脚杯,扭动着曲线玲珑的身体,姿态万方地朝猎物走去。“您好,我是夏米拉。可以跟您聊聊天么?” 姚慕白收回一直凝视着窗外的眼神,礼貌地点点头:“当然。” 夏米拉正要接话,却见才刚离开的沈安馨正急急地向她走来。 沈安馨跟姚慕白打了声招呼:“抱歉打扰你们。米拉,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这么急?” 姚慕白见沈安馨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一笑,踱步到窗前去欣赏窗外的灯火。 “到底什么事?要是你敢拿鸡毛蒜皮的事打扰我泡帅哥,绝不轻饶。” “我找不到默默了。” “她不是出去吹风了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事要她做?你不怕累着她?” “不是的……她出去的时候既没带包,也没带手机。最重要的是,她忘记戴这个了。”沈安馨摊开紧握的右手,那里放着一条似乎年代已经很久远的项链。 夏米拉一看,脸上的不耐烦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紧张和焦急:“这死丫头,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呢?我这就去找。”她拔腿就走,路过姚慕白身边时停下了脚步:“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有时间么?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姚慕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安馨,微笑着问:“什么忙?” “帮我找个人……”夏米拉的话还没说完,沈安馨飞快地插话了:“姚总,不敢劳烦您,这事我们自己解决。抱歉,请允许我先失陪一下。”她疾步走到门外,留下一头雾水的姚慕白站在原地发呆。静立几秒钟之后,他没事人一样地离开了热闹的人群,走到了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七卷:第三章 一扇门,一道墙,隔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沁凉的夜风吹走了香槟美酒和胭脂香粉的浑浊之气,只剩一种直达心底的通透爽利。处处闪烁的霓虹,让夜的黑不再那么彻底。天空中隐约可见的星辰,仿佛是一盏盏缺油的灯,随时都会淹没在流光四溢的夜色里。空气加速流动的时候,可以清楚的听见树叶相互摩擦的婆娑之声,如情人婉转的耳语,欲说还休,欲说还休。这个季节,这个城市,绝大多数花还在冬眠,只有一些从温室里培植出来的花朵,在瑟瑟的芬芳。 姚慕白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悠悠地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园子里漫步。远离了人群,夜仿佛瞬间就安静下来。黑暗在时间里加速消亡,呼唤着下一个晨曦黎明。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园子里。这里人迹罕至,树木蓊郁,繁茂的花草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踩在上面脚底痒痒的,非常舒服。路的尽头,一些藤状植物不断向上攀升,攀升……到了自己理想的高度又垂下头来,低眉顺目地想要拥抱脚下的土壤。就这样,长的短的,新的旧的,长年累月的纠缠在一起,长成了一道绿色的墙。墙角处,一把没有任何修饰的木质长椅就那样随意地摆放在那里,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只有不可替代的契合。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一片貌不惊人的小花,纤长的花径看起来是那么弱不禁风,而那鹅黄色的花瓣,却倔强地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清雅的香气。灯光照耀下,那叶子墨绿得发亮。他看看那把无人问津的长椅,施施然地走过去,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没人打扰的夜晚,真好啊! 一阵细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一阵不太匀称的喘息声。 姚慕白没有动,依旧静静的坐着,仰头凝视着明明灭灭的星星。脚步在离他几米外的地方停下了,随后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请问,可以借用您的手机么?” 姚慕白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有人向自己借手机。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而对方也不再说话,陪着他一起沉默,似乎不再准备说第二遍。 过了一阵子,对方大概觉得他不会同意自己的请求,放弃了等待:“对不起,打扰您了。” “给。”姚慕白闭着眼,拿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女子细微的道谢声里有些许的迟疑和不确定。 姚慕白好笑地把手又向前伸了伸,手机在几秒钟之后被取走。那一瞬间,一抹刺骨的寒意刺得他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身材瘦削,长发及腰的女子正站在那些树的阴影里。她好像很冷,那只紧紧抓住衣服领口的手在不停地发抖。那抹寒意,正是从她的指尖传来的。 “哥,是我,颜颜。我手机忘在休息室了,现在是借用别人的手机。你给安安打个电话,叫她放心……她刚换了新号,我没记住……你放心好啦,哪有那么多坏人……你来接我们?嗯,我这就回去。”一阵风起,女孩子赶紧挂了电话,用围巾把自己结结实实地包了起来,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她半低着头,把手机递到姚慕白面前,没再说话,只冲他微微弯了弯腰,转身准备离开。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么?你哥说得对,坏人很多。” “你听到我们说话了?”那女子停下脚步,语气里有一丝抱歉,“我哥哥是比较爱操心的那类人,您别见怪。” “我是听你说话猜的。有这样一个哥哥还真好呢,是不是?” 女子发出一声轻笑:“是的呢……谢谢您的手机。再见。”她语气轻盈,笑声低沉,带一种安眠的力量,宛如沉沉黑夜里天使的呢喃。 姚慕白猛然觉得心脏的某个地方被刺中了,站起身叫住了她:“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那女子停下脚步,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语气淡淡地说:“我叫苏默颜……至于我们有没有见过,我不记得了。抱歉。”说完,以接近奔跑的速度消失在幽暗寒凉的树影里。 “苏默颜……苏……默……颜……默……颜……”姚慕白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不觉有些神思恍惚了。 苏默颜急急地穿过园子,向酒会现场走去。 没走多久,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沈安馨,她一把抓住苏默颜,细细的嗓音里是无法遏制的怒气:“你这臭女人,出来也不打个招呼,嫌我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 苏默颜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干嘛这么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嘛。” “还好你没事!如果你有事,我就死定了。哥刚才已经在电话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了,说我没照顾好你。” “你还不知道他么?心肠柔软,嘴巴刁毒。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习惯?我可早就麻木了。话又说回来了,我这么大个人,需要你照顾吗?真是的!他就会乱发脾气。” “不只是他!铲屎官也给我打电话了,我都没敢说。我要是给他说了,估计就不是一顿骂那么简单了,他得飞奔过来把我给撕了。” “他才不是那么粗鲁的人。不过,你不告诉他是对的,他最近忙得都瘦了,我可不能再给他添乱。”苏默颜拿过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并小心地把它放在贴身的地方。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慢慢弥散开来。她深深地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心神俱宁。她戳了戳沈安馨气鼓鼓的腮帮子,轻叹一声:“好了,你别担心我了,我真的没事。这些年,要不是有你,有哥,有他,还有那些关心我的人在身边,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撑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又要说什么疯话了?”沈安馨打断她的话,“你一身才华,没有我们照样活得很好。别动不动就说得好像是我们的功劳似的。” 苏默颜笑了笑说:“也是。我就是那打不死的小强。” “你不是小强,胜似小强。” 两人说说笑笑地穿过水榭亭台,很快就又回到了原来灯火辉煌的世界。刚转过回廊,就看见苏凌枫正等在门口。他穿着一件立领的中长款风衣,一条很修身的牛仔裤,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干净和稳重。一见到苏默颜,便快步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眼睛看向她眼睛的深处:“天气还这么凉,你就穿这么点衣服在外面晃荡,不冷么?” 苏默颜扮个鬼脸,拿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苏凌枫没说话,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仔细的扣好每一颗扣子,这才抬头问沈安馨:“酒会还要多久结束?” “快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你们先去车里吧,等结束了我就去找你们。” 苏凌枫点点头,拥着苏默颜的肩向园子外慢慢走去:“虽然是春天了,你还是要注意一些,别太累了。不然,又该咳嗽了。” “我知道的。”苏默颜的语气里是难以掩盖的深深的疲倦,“我好困了,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你的车停在哪里,怎么还没到?” 苏凌枫停住脚步,两道浓黑的眉毛由于蹙得太紧,看起来像两道拧巴在一起解不开的绳索:“安馨这丫头是不是皮紧了,胆子越来越大了!又不是不清楚你的身体状况,还敢让你熬夜!她是存心不想让我安生是不是?” 苏默颜的困意遇上那紧蹙的眉,一瞬间化为乌有。她一个劲地摆手,又不停地摇头:“这事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帮她的。你千万别怪她!” 苏凌枫没说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再坚持一下,再有几步就到了。我给你煲了你爱喝的汤,一会回家多喝点,好好补补身子。瞧瞧你,都冻成冰棍了,还说不冷。” 苏默颜忽略了他的数落,猴着脸说:“还是我哥最疼我,知道我最爱什么,最需要什么。哥,你说,要是以后你娶了媳妇,我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苏凌枫回答道,言语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怎么可能?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这是古训。何况,我是你妹妹?估计都不是忘到九霄云外的事了。”苏默颜一边说,一边故作哀怨状。 苏凌枫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我说不过你……到了,上车吧。”他伸手拉开车门扶苏默颜上车坐好,又帮她系好安全带,自己这才上车。 一上车,苏默颜就猫一样地把自己蜷缩在座椅上。她实在是太累了,连日来的奔波忙碌和事事追求完美的焦虑,化成一阵接一阵浓浓的睡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瞬间就将她淹埋。很快,她以最放松的姿态,陷入了深层睡眠。 苏凌枫帮她整理好衣服,又摸了摸她的手心,这才舒了口气放心地坐下来。 苏默颜动了动脑袋,继续酣睡。 苏凌枫小心地理顺她额前散乱的头发,手指温柔划过她的双唇,在那里稍作片刻停留,方才离开——那双浅白的唇上,什么也没有。 车窗外夜色深沉,星光渐淡。 苏凌枫深深地叹了口气,动手将苏默颜的座椅调到最舒服的档位,然后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 一时间,车里安静地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苏凌枫给沈安馨发了条简讯:颜颜太累了!我先带她回家了,等有时间了再聚。他发动汽车,消失在斑斓的夜色里,回到了别苑。 乍看之下,别苑还是当年的样子,仔细了瞧才会发现,外墙进行过粉饰,只是沿用了从前的颜色。屋里的格局也有很大变化,家具也都是按照苏默颜的喜好重新购置的。 苏凌枫抱着苏默颜上了楼,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脱去她的外套和鞋袜,盖上了被子。 苏默颜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哥……我想喝水。” 苏凌枫赶紧倒了杯水过来,自己先喝了一口:“温度正好。”他扶起苏默颜靠在自己身上,将水杯送到她嘴边,“要不要盛点汤给你?” “不想喝了,就想睡觉。”苏默颜说着就要躺下。 “你不洗漱了?” “不想动嘛!” “我抱你去好不好?” 苏默颜挣扎了几秒,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可不可以先睁开眼?” “不想睁嘛!” “那就别洗漱了,睡吧!” 苏默颜依旧没睁眼:“抱我。” 苏凌枫摇摇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你呀……”他低头看着怀里又要睡过去的人儿,眼里脸上全都是笑。 苏默颜靠着洗手间的门继续假寐,苏凌枫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她手里,自己端了杯漱口水站在旁边等待。 屋子里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苏凌枫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苏默颜懒懒地摆了摆手:“什么都行。”她漱了口,又马马虎虎洗了个脸,至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苏凌枫又将她抱了起来,笑着说:“你真的很像猫!” 苏默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要当猫!胖成拖布那样我就不活了。” 苏凌枫一声轻笑,将她抱回到床上,从衣帽架上取下睡衣递了过去:“换了衣服就睡吧,我做事去了。晚安!” “晚安!” 门一关上,苏凌枫的神色就不像刚才那般愉悦了。他摸着自己狂跳的心脏,闭上眼靠在门上,心里都是无奈。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放了一大浴缸凉水,将身体整个没了进去。 这个季节,风依旧寒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七卷:第四章 松柏苍翠,云霞如织。午后的太阳散发着疲沓的光,和这个季节一样叫人提不起精神来。一些开到尽头的花不肯卸下季节的残妆,散发着颓靡的香,如残年的妇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迟暮哀伤。 丁浩楠百无聊赖地依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上看风景,冷不防肩膀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转身,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有些许的诧异。整日穿梭于被胭脂香粉装扮起来的女人堆里,他已太长时间没见过作如此打扮的人了:她不施粉黛,斜斜地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工编织、有着镂空图案的包。一件浅紫色的掐腰小棉服、一条不带任何装饰品的本色牛仔裤、一双浅棕色的平底小皮靴。垂腰的长发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披在身后,黑得像是夜晚遗失的一段心事,却又那样坦白明了地摆放在你面前,全然不怕你翻看。 “不好意思,我想问个路……请问去朝歌国际怎么走?”苏默颜看了看这个盯着自己发呆的男子一眼,咬了咬嘴唇,表情里满是打扰别人后的羞赧与抱歉。 丁浩楠轻车熟路地指了指一眼望去隐隐可见的一幢高楼:“从前面这个十字路过地下通道,穿过旁边的公园,再走500米就到了……插红旗的那幢就是。” “谢谢。”苏默颜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叹气:“好难找!” 一阵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飘了过来。丁浩楠心里一动,叫住了她:“我刚好要去那里办事,要不要一起过去?” 苏默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里是毫不做作的惊喜:“可以么?” 丁浩楠点点头,快步走到她身边,随口问道:“当然。你去那里干什么?” “找朋友。” “你有朋友在那里工作?”丁浩楠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他仔细打量苏默颜:她相当年轻,看那穿着打扮,活脱脱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学生。但朝歌国际是什么地方?那是只有在职场千锤百炼,已然成精的人才有资格进去的地方。他管住自己的嘴,没把那份疑惑说出口。 苏默颜觉察到了他的疑惑,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脸上飘过:“谁规定土豆的朋友就一定是土豆?我是小土豆,并不代表我的朋友也一定得是土豆吧。” 被人这么轻易地看穿心思,这还是第一次。丁浩楠在意外之余有些尴尬,他不希望自己被人当作一个市侩小人,尤其是眼前这个女子。他想解释,又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可又不想撒谎,干脆一笑而过。“那你是做什么的?” 苏默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面在风中招展的红旗,拿出一个棒棒糖放进嘴里,依旧慢条斯理地说:“挖土豆的。” 丁浩楠看了看那张清瘦的脸,闻着那股淡雅的香,忍不住笑了,阴霾了几天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他有问题想问,又怕唐突佳人,思忖后放弃了。 苏默颜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慢吞吞地说:“你如果再问我问题,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怀好意的坏人了。” 丁浩楠好笑地问:“你觉得我像坏人?有我这样的坏人么?” 苏默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宇间露出一点调皮的讥诮:“这个……这个可说不好。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警示录提醒我们不能以外貌来判断一个人的德行。” 丁浩楠大笑:“你这小丫头,嘴巴还挺厉害的。” 苏默颜眼里掠过一丝一闪即逝的不悦。她吸了吸鼻子,一双明媚的眼睛滴溜溜四处看,脸上的神情如婴儿般单纯。 丁浩楠好奇了:“怎么,你很讨厌别人这么叫你?” 苏默颜并不搭腔,自顾自地朝前走。 “你生气了?” 苏默颜摇摇头,悠悠地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难过,这么寂寞?”顿了顿,无视丁浩楠的惊愕,又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在心里叫我女巫?” 丁浩楠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仅此一个,旷古绝今。” 苏默颜也学着他的模样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她左右看看没再接他的话,指着不远的写字楼说:“谢谢你带我过来。再见。”说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地跑开了,只剩一个单薄的身影穿梭在人潮与车流之间。 丁浩楠没想到她说走就走,一时愣了,等他反应过来,那个苗条的背影已经在街道的另一边了。他站在原地,想着她说过的话,直到一辆车停在他身边,放才回过神来。“浩楠?你怎么还在这里?” 丁浩楠看了一眼车里的人,苦苦一笑,自嘲地拍了拍脸:“慕白?我嘛,正在寻找让我迷失的小女巫。” “小女巫?”姚慕白哂然,“还不收心啊?你又看中哪家姑娘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问问她用的是什么香水。真是不可思议,她身上的那种香气我从来没闻过,简直好闻到让我着迷!” “就算你出生制香世家,也不可能熟悉全世界所有的香水,总有那么一些是你不曾遇见的。”姚慕白看了看手表,“快上来走了。时间马上就到了,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在这里散步。” 丁浩楠拉开车门坐到副驾:“正好我想跟你说说,负责这次谈判的是沈安馨,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沈安馨?就是上次主持酒会的那姑娘?如果是她,我倒是很放心。”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初她跟着我打拼的时候,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呢,这一晃已经可以独挑大梁了。” “那是个好姑娘。你是应该好好培养,才对得起那些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 “这个自然。她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姚慕白暗自叹气:可惜,我身边就没有这样值得托付的下属。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朝歌国际的大楼前。 丁浩楠不等车停稳就已推开了车门:“我就在这里下,你去停车。我先去办公室处理点事,等你来了我们就开始。”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走进了身后气势非凡的办公楼里。 等电梯的当间,丁浩楠随意扫了四周一眼。豪华的大厅里,姿色秀丽的前台小姐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迎来送往。经过专业训练的嗓音清一水的优美动听,却也没温度,没感情。足以乱真的假山上,种植着价值不菲的各种植物,正开着不知名的花。芬芳馥郁的花香飘散在空旷的大厅里,被空气中的气味综合得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香。天花板上特别定制的奢华的水晶吊灯,以一种华美而高傲的姿态俯视着地面的人与物,枝枝丫丫都是这幢写字楼里的人们的缩影。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那个紫衣女子所说的话,还有那句名言:繁华是孤独的最高境界。 孤独么?呵,谁知道呢。丁浩楠自嘲地一笑,走进了电梯间。电梯门刚开,他就看见了沈安馨那张熟悉的脸。她正低头看时间,脸上带着一丝隐忍的急迫。看见他,她只点了点头便走进电梯,按了向下键。 丁浩楠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她看起来那么焦虑和不安。也许自己太过信任她了!她那么年轻,还有很多不足,这个时候就让她负责几个亿的项目,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如果这次谈判破裂,自己处境艰难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个项目里有一部分是姚慕白的资金。万一失败,就愧对兄弟了。 会议室里,姚慕白已经等在那里了,正和几个投资方的代表聊天,语言轻松幽默,完全感觉不到谈判前的紧张气氛。见他进来,伸手招呼:“丁总,快过来,我们已经聊上了,就等你了。” 丁浩楠赶紧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带着一脸笑容了过去。刚坐下没两分钟,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沈安馨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她脸上的焦虑和不安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胜券在握的信心。她冲丁浩楠点点头:“一切都已就绪。可以开始了吗?” 丁浩楠认真的看着她,话里有话地说:“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他给姚慕白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神领会地一笑,站起身,无比绅士地请大家入座。而那些座位,都是经过仔细推敲,事先安排好的。 沈安馨手里的文件夹被人手一份地分配了下去。 姚慕白打开文件夹,立刻被惊住了:那些已经被自己看过无数遍的文字、数据、表格、绘图等相关资料,被完美的重新分配和包装了。他快速地浏览了整份文件,没发现有任何一个句子、一个词汇,甚至一个字是多余的。写这份文档的人,是个难得的高手!他抬头看了看沈安馨,重新在心里给她打分:这个女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把目光投向丁浩楠,发现对方正面有得色的看着自己。 旁边有人抢先问道:“这份计划是谁写的?真真是完美无缺!” 沈安馨微微弯了弯腰,无比地谦虚低姿态:“‘完美’一词愧不敢当!还望前辈费心多指教。” “是你?!嗯……聪明,漂亮,有才气,最重要的是还非常谦虚。丁总,这姑娘前途不可限量,您可要好好提拔,不要埋没了人才!” “那是那是……这位就是今天会议的负责人沈安馨,我们公司的市场部经理。” “哗,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经理了。真是难得!” 沈安馨并不答话,始终保持着一分恬淡的笑容站立在一旁。 丁浩楠看着姚慕白,见他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似乎是有不解之事。他无暇多想,点头示意正式开始会议。 沈安馨做了两个深呼吸,带着职业的微笑走到投影仪前,开始了产品的说明和演示。她成竹在胸,流畅的解说和对提问的完美回答让所有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会议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到已经签完合同了,她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丁浩楠和姚慕白也是对望一眼,彼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姚慕白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份文件上,那上面有一股淡淡的不易觉察的香。按理说,文件是沈安馨负责的,那么,这上面的香味应该和她身上的气味一样才对。可这分明不是,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香气,来自她之外的人。这么绝密的资料,除了她,到底还有谁碰过?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不能明说。他不能随便怀疑一个老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只漫不经心地问:“沈经理,你用的香水是不是也是你们公司生产的?” “是的。姚总为何有此一问?” “下次我给你带一些我们公司生产的香水,都非常不错,也很适合你。” “谢谢您的美意。我很喜欢我们自己的产品,没打算换别的。” “不同的香水会带给人不同的体验。试试又何妨?” “公司有规定:所有员工在上班期间,只能用本公司的产品。我不能坏了规矩。” “你还真恪守呢!” 丁浩楠满意地拍了拍沈安馨的肩膀,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愉快:“安馨,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沈安馨点着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又见左右无人,这才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经理专用休息室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她一改刚才的矜持和沉稳,又蹦又跳又笑地扑倒在正在看书的苏默颜的背上:“哈哈,谢天谢地谢默默,一切顺利!多亏你及时赶到,把我落在家的资料送来了。不然,我就死定了!” 苏默颜的脸上是毫不掺假的喜悦:“这都是你自己努力换来的,跟我没关系。我已经跟哥约好了,晚上咱们去‘南岛’吃饭,为你庆功。” “行。我换了衣服就走。今天我请客。” 苏默颜比了个“ok”的手势,又把头埋进了摊在膝盖上的书里。不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出了朝歌国际的大门。 此时天色已渐晚,路上的行人越发多了,道路也越发拥堵不堪。 “打车过去得了,公交车人太多,我怕你受不了。”沈安馨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下班的人,在出租车停靠站停了下来。 “我没关系。你别跟我哥一样,总拿我当病人看。就是因为他太紧张我了,我才执意从家里搬出来。要是你也和他一样,我想我要考虑换一个房客了。”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花的香。沈安馨张开双臂使劲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舒服的空气,这么好的心情,还有这么美丽的人做伴,再来一顿饕餮盛宴,今儿这日子就完美了。” 苏默颜展颜一笑,静静地陪在一边,没再说话。 快到公交车站时,背后有人叫沈安馨的名字。她回头一看,见是丁浩楠,便不露痕迹的微微侧身,把苏默颜藏在了自己身后。 丁浩楠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你朋友?” 沈安馨只是点了点,并没有要替他们相互介绍的意思。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正好现在我有时间。” “改天吧。我已经有约了。”沈安馨微微弯了弯腰,算是道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七卷:第五章 有风吹过,空气中的花香似乎更加浓烈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霸道地钻进了丁浩楠毫无防备的五脏六腑,就那样让他的心温柔起来。他看着沈安馨和她旁边的女子,有几秒钟的失神,然后猛地回过神来,快走几步挡在了她们前面。没错,正是她,几个小时前的迷路女巫!他心里涌起一种再次相逢的喜悦,一抹喜形于色的笑容毫不掩饰地附在了嘴角眉梢。“真的是你?小女巫。” 沈安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神情迷茫的苏默颜:“你们见过?” “是的,就在几个小时前,在路上偶遇。” 沈安馨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却没有答话,只是盯着苏默颜,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什么秘密似的。而后者的脸上始终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丁浩楠,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丁浩楠,是安馨的同事。” “苏默颜。” “刚才你说要过来找朋友,就是找安馨么?早知道,我就带你一起了。” 苏默颜朱唇微启,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记得见过你。” 丁浩楠瞬间石化:“嗯?!怎么可能?你开玩笑的吧?” “我确定自己没见过你。”苏默颜的语气平淡,表情却非常认真,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丁浩楠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忽地升起被忽略的恼怒。“你是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安馨打断了:“默默说没见过你,就肯定没见过你。她是个诚实的孩子,从来不撒谎。我想,大概是您记错了。” 闻言,丁浩楠更加不悦,张口就要辩驳,却见沈安馨看向自己的眼里满是祈求和焦躁。他硬生生地收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苏默颜:她不是那种绝色美人,更谈不上颠倒众生;眼睛很大,幽深而清澈,如一汪千年不变的深潭,装着说不出的神秘,还有深不可测的慈悲;双眉如黛,很有几分古风;嘴巴算不得小,却因柔和而饱满的唇线,变得小巧起来。最妙的是嘴角边的那两个小小的梨涡,忽隐忽现,像个调皮的孩子,让她略显苍白的脸充满了生气。此时,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安静地接受着他的打量,不言不语,不亢不卑,整个人从上到下透着一种出世的干净和与世无争的单纯。凭着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丁浩楠明显感到这一刻的她和之前的她有很大的不同。他把目光移向一旁沈安馨,发现她的手竟微微发抖,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露出拘谨的笑容:“你瞧瞧我,都忙糊涂了,竟然认错人了。苏小姐,很抱歉带给你困扰。” 沈安馨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徐徐吐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眼里是满满的感激。 “可是,我觉得你不是一个会认错人的人。是不是我们真的见过,而我又不记得了?我经常忘记自己刚做过的事,或刚认识的人。”苏默颜迷茫而不安地看着一旁心照不宣的两个人,隐隐觉得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 丁浩楠没想到她会穷追不舍,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沈安馨见机得快:“我们丁总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很长时间都没好好休息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认错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丁浩楠赶紧接口道:“看来某人说得不错,我确实是老了。”顿了顿他又说,“冒昧地问一下,苏小姐,您用香水么?” 苏默颜不明就里,看了他一眼,迟疑着没有回答。 沈安馨乐了:“您的职业病又犯了吧?默默,其实我们丁总是想问你,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为什么问这个?” “大概因为你用的香水,是他从来没闻过的吧。” “知我者,安馨也。”丁浩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怕你笑话,我非常喜欢你身上的香水味。可不可以告诉是什么牌子的?”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它是我自己调配的,没有牌子。” “你自己调的?” “不可以?我父亲的家族世代以制香为业,我学了点皮毛。再说,我用的不是香水,是熏香。”苏默颜撇了丁浩楠一眼,又慢慢悠悠地开口了:“您想知道这种香的调制方法?” “是的。”丁浩楠心想,你还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女巫,总能猜中别人的心思。 “那你猜猜我这香叫什么名字。如果您猜中了,或者您给它取一个更为贴切的名字,我就无条件告知。以您的职业,这应该不难。” “如果我猜不到呢?” “一切免谈。”苏默颜语气淡然,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能让我靠近你仔细地闻一闻么?” 苏默颜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某个地方。 天色已然沉了下来,天边的云霞变换着各种形状,倏忽来去,无牵无挂。城市的纵深处,隐隐有一带远山,如多余的背景,格格不入地陪伴着这座城市。你来我往的行人,停停走走的车辆,那么有条不紊,却又那么急促仓皇;此起彼伏的人语,嘈杂难懂的喧嚣,那么热闹,却又那么空洞潦倒。 丁浩楠刚靠近苏默颜身边,就知道自己错了:越靠近,那香气就越幽微。以至于到了最后,就变得若有若无,难以觉察了。他的心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裹着,有喜悦,有惊讶,还有失落。他想和她说话,却找不到一个好的由头,因为她远眺沉思时的样子,是那样不容打扰;他想靠得离她更近一些,脚步却止于一步之外,因为他担心自己会给她留下轻薄的印象。生平第一次,他害怕被人讨厌。定了定神,他说:“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我认输了。” 苏默颜收回远望的眼神,回头看着他:“你能喜欢,我就很开心。撇开安馨和你的关系,如果在这个城市,我们还能再次相遇,我就告诉你它的名字。” 丁浩楠大喜:“真的么?” 苏默颜没回答他的话,只莞尔一笑:“我饿了。安馨,咱们走吧。”说完,她拉起沈安馨的手径直朝车站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沈安馨问:“你真打算告诉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不过,这得看他和我有没有再相遇的缘分了。” “如果你告诉了他,有可能他会用来牟利。他是精明的商人,不会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要不要用来赚钱,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这丫头还真是看得开,那可是钱,钱哪!” “我看得开,是因为至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靠它来赚钱。”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公交车站。一辆塞满了人的公交车不堪重负的喘着粗气在站牌不远处停了下来。两人看着那一张张被挤得贴在玻璃门上、已经严重变形的脸,实在没勇气加入其中。于是,一辆,一辆,再一辆……大概六七辆车过后,两人才万般艰难地挤上了车。还好,错过了最拥堵的高峰时期,一路顺畅。一个多小时后,她们来到了“南岛”餐厅。 这是一家私房菜餐馆,是这个城市里极少数人才消费得起的去处。苏凌枫是这里的vvvip,无论什么时候到了这里,都是座上宾。店主南宫月长年为他保留了一个房间——当然,这个房间是苏默颜最喜欢的——就算是客流量最大的时段,天王老子来了,也概不对外。 两人手牵手走进包间,见苏凌枫和店主正相聊甚欢。看见她们进来,南宫月笑着说:“你们俩有多长时间没来这里了?都不想我么?”他身上有着北方男人的豪放爽利,南方男人的细腻温和,亲切而值得信赖。 苏默颜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早就凉好的茶,这才开口道:“为什么要想您啊南宫叔叔?我只是想这里的菜了。” “你这丫头,就知道气我。你一定是想气死我,哼,我偏不如你的愿。” “所以呀,您要长命百岁,千秋万载地活着。” “那我岂不是成老妖怪了?” “老妖怪有什么不好?等我再去给你踅摸个聂小倩——活的,保证美死您!” “聂小倩就算了,来个白素贞倒还不错。” “您这口味也太重了!活生生的大美人不要,要去搂条蛇在怀里,也不怕半夜她饿了,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异类之间才会有真爱。” “是,就像同性才是真爱一样。” 苏凌枫差点喷了:“颜颜,你从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默颜鄙视地摆了摆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书呆子一个。” “我哪里呆了?” “除了眼光尚好,你哪儿不呆?” 沈安馨说:“这话我可不赞成。枫哥除了眼光欠佳,哪儿都不呆。” 苏默颜笑道:“马屁拍得这么露骨,十有八九有事相求。哥,小心糖衣炮弹。” 苏凌枫看了沈安馨一眼,微微一笑。 正说着,侍应生推门进来问要不要上菜。 南宫月看了沈安馨一眼:“上吧!再让小厨房的师傅做个酸笋汤。这是沈小姐爱喝的,按照她的口味做就行。” 侍应生应声而去。不一会,各色菜品陆续上齐,摆了满满一桌子。 苏默颜指着桌上的菜,惊得瞪大了眼:“哥,今儿你发财了?点这么多菜。” “不是我点的,是南宫叔叔,说是给安馨事业成长路上的贺礼。” 沈安馨大大地意外了一下:“真的啊?” 南宫月疼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菜都摆在这里了,难道还有假?” 沈安馨和苏默颜对着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拿起筷子,开始了渴望已久的美食之旅。 苏凌枫把一块剔了刺的鱼肉放进苏默颜的碗里,又另外拿了一个盘子,把她爱吃的青菜挨个夹了一些放在里面,递到她面前。然后再拿空碗盛了汤,放在自己面前轻轻地吹。等到汤不烫嘴了,他把碗和盘子并排放在一起,这才开始吃饭。 沈安馨貌似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把自己面前的碗举到南宫月的面前:“南宫叔叔,我也要喝汤。” 南宫月端起刚上的酸笋汤,整个地放在她面前:“呶,都归你。” 沈安馨接过汤,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苏默颜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包:“南宫叔叔,打开看看。有惊喜。” 南宫月半信半疑:“惊喜?可别是惊吓。” 苏默颜并不答话,只神秘兮兮地一笑。 南宫月在挎包里面找了半天也毫无收获,索性拿起包倒了个底朝天:“翻女孩子的包我不在行,还是这样比较快。” 苏默颜无语地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表情非常抓狂:“南宫叔叔,您真是简单粗暴到极点了!这里面有很多花的种子,可都是宝贝,您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么?” 南宫月笑道:“这样比较快。” “那也不能这样!那些花种都是我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南宫月又是一阵大笑:“没事,要是发不了芽,回头你再去找。” 苏默颜无语地看着他:“您这是什么鬼理论?” “当然是南宫氏理论。” “懒得跟您说。看到那几张照片没有?感觉如何?” 南宫月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中的人,没有急着发表言论。倒是沈安馨,凑过身看了看:“姿色不错。这次你又是从哪里找的?” 苏默颜咳嗽一声,满脸的装腔作势:“山人自有妙计。” 沈安馨撇了撇嘴,看了苏凌枫一眼,依旧埋头于那些酸笋汤里。 南宫月把照片放在苏凌枫面前,说:“你看看,这是给你的。” 苏凌枫眼皮都没抬就把照片扔在一旁,一言不发继续吃饭。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南宫月已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不高兴。而苏默颜却依然一脸期待地望着苏凌枫,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南宫月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虽说这几个女子长得都不错,可终究不是你哥哥的菜。他们不是一个路数的。” “不会吧?哥,这是费好了好大劲才找到的,好歹你也看一眼。” “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我怎么能不操心呢?除了安馨,我只有你可操心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行不行?如果你不让我操心,我就有时间去找女朋友了。” 苏默颜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早先喜笑颜开的神色瞬间被冻结,化成一阵寒冷的风穿过空洞的心间。她低下头,把脸整个地埋进饭碗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眼泪慢慢地漫过心扉,漫出眼眶,一滴一滴地落在晶莹剔透地米饭上,打个滚就不见了。她不停地深呼吸,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心里,不想任何人发现自己的难过和悲伤。哥哥的话是无心的,但却是事实。如果不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生病让他疲于奔命,他早就有自己的家了。 苏凌枫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苏默颜一次又一次的热心张罗,只有如此,也唯有如此,她才可能罢休。他知道她在哭,却假装不知,只搔了搔她的头发,柔声说:“这里的饭菜就那么好吃?你看看你,脸都快掉进碗里了。” 苏默颜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南宫叔叔这儿的饭菜,格外香些。”她笑了笑,那笑恬淡而短促,如一现的昙花,美丽却也哀伤。 南宫月的目光在兄妹二人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看他们千种思量,万般心伤,不禁在心里感慨:造化弄人啊!这俩孩子,都太苦了!他倒了满满一杯酒递了过去:“凌枫,咱俩喝一杯可好?这段时间我都没兴致和别人喝酒,就等你来。” 苏凌枫心神领会,感激地冲着他笑了笑:“谢谢!”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地沈安馨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哧溜溜地喝了一口酸笋汤,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南宫叔叔,今儿这汤,真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七卷:第六章 从二十八楼的高处看下去,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满眼都是建筑物与车辆,绿色植物早已沦为可有可无的陪衬。望不见远山,看不见蓝天,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污染物刺鼻的气味。大概,蓝天和新鲜空气这两个词,很快就要写进历史课本里,作为名词解释了。 倒是在这间奢华得低调的办公室里,有不少绿植在肆意地生长。对着一盆卖相极佳的君子兰,丁浩楠正冥思苦想。和苏默颜的相遇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中,只要一得闲,他就在想她和她的香。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是真的已经忘记,还是她故意撒谎?而身为下属的沈安馨,更是不惜你有情绪?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不爽。自己的身体里装了一颗来路不明的心脏,想想就觉得讨厌!” “讨厌?你真敢说!”苏默颜皱紧了眉,神色十分不悦,“顾宇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颗来路不明的心脏?可是,他们没有你幸运:有的没钱,有钱的数据又不匹配,有钱数据又相匹配的,又没有我跟你的这种关系。很多人都没有等到机会来临,就已经死了!他们那么渴望能活下去!而你,却还在这里抱怨。如果你这么不知道珍惜,我会后悔自己把机会给了你。” “姐,你……你生气了?”顾宇桐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苏默颜的袖子,一脸的讨好。他喜欢苏默颜,胜过喜欢自己的亲姐姐和所有朋友。这种喜欢并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儿女私情,只是单纯的喜欢,犹如蜜蜂喜欢鲜花,风喜欢云,夜晚喜欢星星。 苏默颜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这世界可真够颠倒的,想活的拼了命也活不了,不想活的却长命百岁。” “那苏姐姐你呢?你属于哪一类?” “我属于……你说呢?”苏默颜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眨巴着眼调皮地问。 顾宇桐撇了撇嘴:“切,你最会打马虎眼了。别说苏医生拿你没辙,就是我这个弟弟,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谁叫你们都让着我了。” “让你还有错了?”顾宇桐嘴里啧啧有声,“都说不能跟女人讲道理。今儿我算是信了。” “我是女人,那你是什么,小人?小屁孩一个,道理还挺多。”苏默颜伸手弹了一下他脑门,“好好养你的病吧。把身体养好了,麻利地爬回去上班,也好给后面排队的病人腾地方。” “好歹我也是病人,你下手就不能温柔一点?”顾宇桐揉着被她弹得生疼的地方,嘟囔着道。 “这算是对你不知好歹的惩罚。”苏默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分精致的卡片递了过去,“这个给你。这下我够温柔了么?” 顾宇桐喜出望外,接过卡片狠狠地亲了一口:“哈哈,是息园的vip会员卡。谢谢姐姐!有了这个,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你了。” 苏默颜好笑地看着他:“你这家伙,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是朋友,你来息园不需要有会员卡。再说了,之前你不是息园的会员,我也没见你少去。” “名不正则言不顺。是,以前我是没少去,可是每次去总觉得像蹭饭的,少了那么点理直气壮的意思。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抬头挺胸地去了。”顾宇桐挠了挠头又说,“想起第一次带一帮朋友去息园玩,我身上的钱不够,要不是你私下给我免了单,我这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苏姐姐,你真好!”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要不是你的钱不够,前台的姑娘也就不会惊动我,我们也就不可能认识,还成了朋友。话说回来,今儿这卡也是我送你的呀!”苏默颜故意逗他,“说来说去,你还是蹭我的。” “那不一样。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了。” “人不大,毛病还挺多,懒得理你。总之,你要打起精神好好配合治疗,早点出院走人。我可不想再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遵命!我高贵美丽的姐姐大人!” “花样真多。”苏默颜宠爱地斜了顾宇桐一眼,“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店里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忙。”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顾宇桐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扯着嗓子叫道:“苏姐姐,你要不要去见见叶大哥?他就在前面的门诊部。” 刚进门来准备给他输液的护士吓了一跳:“您这是跟谁说话呢?” “我姐。苏默颜。” “苏默颜?”小护士上上下下打量着顾宇桐,“您是默颜小姐的弟弟?我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可没听说她还有个姓顾的弟弟。她的弟弟,不是方蔚然么?” “那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顾宇桐得意洋洋地说。 小护士撅了撅嘴:“别是看我们默颜小姐长得漂亮心肠又好,冒认的吧?” 顾宇桐生气地说:“你才是冒认的!苏默颜就是我姐,不信你问她去。” 小护士不屑地切了一声:“我问她干什么?不过我提醒你,默颜小姐身体不是很好,你可别没事找事给她添麻烦,小心累着她。” 顾宇桐愣了:“苏姐姐身体不好?我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啊。” 小护士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了:“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说不是冒认的。总之一句话,你安分一点,别给她找事,也别总麻烦她就行了。”说完,端起一盘子瓶瓶罐罐刀刀剪剪扭腰闪出门去,只留下顾宇桐一个人盯着手里的会员卡发呆。 医院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一头撞在苏默颜的身上,却并不道歉,笑嘻嘻地跑向后院。苏默颜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心想这孩子的气色还不错。 隔着一排万年青的距离,叶寒川从旁边潇洒地路过。他看了身穿素色衣裙低头在地上捡东西的苏默颜一眼,目光便移到了别处。 紧挨着万年青的长椅上,一位大病初愈的老人正陶醉地哼着一首老歌,轻缓的音乐如缓缓飘落在江南烟雨中的落花,优美又忧伤:“……怕三月春城见落花飞絮,错过良辰美景……身似黄叶各自飘零,我俩何日再相逢……” 苏默颜忍不住驻足,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歌声也让叶寒川回首。他看了看那位唱歌的老人和那个听歌的女子,一抹笑意飞上他紧闭的嘴唇,看醉了过路的行人。 灰蓝色的天空中,聚在一起的云片,又慢慢散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八卷:第一章 天空明澈湛蓝,明朗的阳光晒在身上已开始发烫。街边的杨柳舒展着柔软的腰身,多情地缠上路人的肩头。白雪一样的飞絮在一夜风吹雨打后,不动声色地坠入泥土,静静地期待下一轮回的飞舞。云层很高远,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大多数时候,这个城市的天空像一坨浇铸失败的铅,东一团西一团地漂浮着许多异物。阳光透过树叶,筛下了一地斑驳的光与影,如一副水墨山水。被雨水冲洗过的花草,比刚上好妆的新娘还要明艳动人。而那些树木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更为深厚的绿意,微微觉得有些刺眼。 丁丽梅下了车,步态稳健地走进那扇古朴的大门。店里熟识的服务生欢笑着过来招呼。她跟他们说了一会话,就穿过回环的走廊,到了后院。 刚进园子,就见苏默颜正懒洋洋地从花丛里直起腰身,看着一只飞出门庭的蝴蝶,嘴里随意地念着一首诗:“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兼无叶里花。蛱蝶飞来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顿了顿,又念:“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姑娘好兴致!”丁丽梅抚掌笑道。 苏默颜闻声探着身子看了看,眉开眼笑地跳出花草丛,一路小跑过去,扶住了她的胳膊:“丁阿姨,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老太太我硬朗着呢。你呢,怎么样?秋冬季节已过,感觉有没有好一些?” “劳烦您惦记。我已经习惯了这身体的变化。只是,辛苦了哥哥……”一说到身体,苏默颜的脸上不知不觉的多了些悲伤。她从来不顾影自怜,只是心疼苏凌枫照顾自己的种种辛苦,还有那种无比煎熬的心情。以前,她喜欢秋天,喜欢秋天不同于春天的色彩斑斓,喜欢秋天的辽阔高远,喜欢在沁凉的风里像个孩子一样追逐飘落的树叶。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些飘落的树叶,不管有多留恋枝头,却终究摆脱不了凋落的命运。她开始讨厌秋天,讨厌那些总在眼前翩翩飞舞的叶,更讨厌自己日日夜夜让周围的人不得安宁。 “别想太多了。你哥哥一个大男人,累一点也没什么打紧。男人嘛,照顾女人是应该的,何况他还是你亲哥哥?我瞧着你怎么比前段时间更瘦了些?可得注意了。如果你真的心疼他,就照顾好自己。你好了,他才会过得好。”丁丽梅喜欢这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她乖巧,她温柔,她体贴,她勇敢,她可以笑着面对一切艰难。只是,生命的无常和脆弱在她身上体现得太过淋漓尽致了。 苏默颜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 “人哪,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替别人打算。这不是错,可未必全对。你哥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想有怎样的人生,他心里有数。你觉得这样不好,可说不定在他看来,却是一种幸福。” “那么累,那么担惊受怕,怎么可能会是幸福?” “可我就是觉得幸福。”苏凌枫的声音在午后安静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响亮。他大步走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石凳上,冲丁丽梅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快步走到苏默颜面前,伸手轻弹她的脑门:“你这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没事就躺着睡觉去。谁允许你胡思乱想了?” “你能不能别总弹我脑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苏默颜恼怒地转过身,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丁丽梅看着这一对斗嘴的兄妹,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暖。曾几何时,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对自己呵护备至却又责备有加。她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不知从苏默颜嘴里听说过多少次的男子来:他很高,以苏默颜1.65米的个子和他站在一起,差不多只到他的下巴;双眼深邃明亮,鼻梁挺且直,总是轻抿的嘴唇带着职业的冷静与淡然。“你就是默颜的哥哥?缘分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呢。” 苏凌枫恭敬地颔首:“我是苏凌枫。初次见面,让您见笑了。” “初次见面?不对吧。不久前,我儿子才带我去你的医院看过病。” 苏凌枫和苏默颜对望一眼:“看病?” “是啊。没想到你就是默颜的哥哥。她总是跟我说你的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好孩子!” “您过奖了!这丫头的话当不得真。我想起来了,您是安馨朋友的母亲?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苏默颜关切地问道:“丁阿姨,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没听您说过?” “多年的老毛病了,现在几乎没事了。这还得多谢你哥哥,妙手回春。”丁丽梅摆摆手,“我儿子感激得不行,说一定要当面致谢,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递话,他还一直为这事犯愁呢。这下好了,一切都解决了。改天咱们找个时间聚一聚。你们俩可一定要来!” “你们聚就好了,我就不去了。”苏默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那怎么行?你一定要来。你要是不来,我可就不高兴了。” “阿姨……我……”苏默颜朝苏凌枫使了个眼色,“我哥去就好了,您的病是他看好的,我又没出什么力。” 苏凌枫无视她求救的眼神,笑着说:“颜颜,既然阿姨和你一早就认识,安馨和她儿子又是朋友,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如果有聚会的话,你就陪我一起去好了,没事的。” 丁丽梅欣喜极了:“就是嘛,这才对嘛!那咱们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她轻轻抚摸着苏默颜瘦削的脸颊和轻锁的眉头:“你这个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你要知道,人要心宽,才能快乐。你别想那么多事,让自己健康幸福才是最要紧的。我找老姐妹喝茶去了,回头我打电话给你。”她一边挥手一边走,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苏默颜等她走远,打了一下苏凌枫的肩膀:“哥,你怎么不拒绝?我有多讨厌应酬,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拒绝?她对你那么好,我谢她都来不及呢。你怕什么,去的都是熟识的人,又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对我好。可是,我就是不想去。” “理由?” “看见她我会想起妈妈……”苏默颜看了一眼苏凌枫的脸,倏地改了口:“我给你看样东西。”她从旁边的石凳上端起一杯水递了过去:“我新配的药草茶,刚泡上不久,你尝尝。” 杯子里的水泛着一层凌凌的光,如同一汪被囚禁的浅碧色湖水。氤氲的水面上,飘着三两个玫瑰色的花瓣,像一艘艘随风的小船。 苏凌枫抿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地品了片刻,无比感慨的说:“这就是你的本事。药茶本是个又难看又难喝的东西,可经你的手一调配,颜色美了,味道也可口了。最重要的是,药性依旧。” “承蒙夸奖。那您就多喝点吧,这个茶的作用是清热解毒祛内湿,特别适合脾胃虚,肝火旺,湿气重的人,且男女通用。” “你打算把这个茶摆在诊所里卖?” “说对了一半。贫寒人家的病人就送,有钱人家的就卖,而且还要卖个高价钱。你也说了,让中药又好看又好喝,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到时候我在医院里开个窗口,旁边挂个牌子,写上‘扶贫济困’四个大字。我保证,没有一个有钱人会凑过去问排队的人在等着领什么。” “扶贫济困?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心。有的人不屑,有的人怕掉价,还有的人,可能打心里就觉得我是在沽名钓誉,骗人空欢喜的。不过,你容我再研究研究,争取把这茶的药效发挥到最大。” “不着急。你慢慢琢磨。”苏凌枫环视四周,只见满地芳草萋萋,到处花团锦簇。几株垂柳在风中随意摇摆,风姿绰约。他深吸一口气,又伸了伸腰身:“还是这里舒服,远离市井繁华,没有俗世喧嚣。” 苏默颜捡了一个向阳的地方坐下,不停闲地摆弄着近旁的花:“喜欢的话你可以常来住。房间一直给你留着,是你懒,不想跑。” “你又不常在这边住,我过来干什么。” “我不在还有蔚然在呢。你还怕寂寞?” “不是怕寂寞。只是想离你近一些,照顾起来会方便一点。” “最近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会在这边呆一段时间。”苏默颜叹了口气:“多亏有蔚然帮我,不然,我早就累吐血了。” 苏凌枫对着那张清秀的脸,心里涌起无数感慨。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最后只化作一句:“那我明天过来住。” 苏默颜笑逐颜开,起身走进屋子里拿了几个文件夹出来:“这份合约你帮我带回家去放好,是很重要的。” 苏凌枫翻看那资料,颇为意外:“你真的去冷冻卵子了?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怎么会只是说说。医生说我的卵子质量都非常不错。” 苏凌枫叹了口气:“你只是身体差,又不是不能生孩子,干嘛非得这样?” “以防万一,不是坏事。不说这个了,你回去的时候顺道帮我把这些稿子送去‘慕雪’,我已经跟那边说好了。” “稿费呢,付过了么?” “还没有,他们会给你的。你帮我存起来就行。” “你不留一点用?” “不用了,我还有钱用。” “别不舍得花。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有你对我好就已经足够了。”苏默颜眨着眼睛调皮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安馨给我介绍了几桩不错的生意。你想不想知道都是什么来头?” 苏凌枫点点头,洗耳恭听。 “一个是她们公司,还有一个是她们公司的钻石客户,这两家公司的鲜花和插花以后都从我店里订。合同昨天就已经签妥了。怎样,还不错吧?” 苏凌枫没有说话,温柔的眼神从苏默颜脸上掠过,是满满的担忧。 “别担心,我身体没问题的。”苏默颜了解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呢,我一定要好好做。” “要钱不要命,你进掉钱眼里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够养活你自己就行了。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哥哥。” “你的钱是你的钱,我才不稀罕。我的钱有很多用处呢!我要攒一份给你娶媳妇,再攒一份给安馨当嫁妆,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了。” “我那份你提前支付给我吧,我现在就想要。” “休想!你不娶媳妇,是赚不到我这笔钱的。想要钱?行,那赶紧找个喜欢的姑娘结婚吧!你结婚我给一次,生孩子我给一次:如果是女孩,我给双份;是男孩的话,金额减半。别问为什么,因为我这个姑姑独宠女孩,不喜欢男孩。还有啊,如果你们结婚要买房子,我给出首付。怎么样,够诱惑吧?”苏默颜掰着手指兴致勃勃地说。 苏凌枫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诱惑你个头!如果不先把你嫁出去,我怎么能安心娶别人。与其在这里操心我,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我?我现在只想好好挣钱,别的任何事,我都不考虑。” “铲屎官你也不考虑?” “讨厌,你怎么也叫他铲屎官,他没名没姓吗?我存的钱里面,自然有他的一份。等到他结婚的时候,我会包个超级大的红包给他。” “他结婚你包红包?难道他的新娘不是你?” “当然不会是我!”苏默颜勉强笑了笑,“我跟他的缘分,也仅此而已。再多了,我就给不了了。” “你跟他说过你的想法么?”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总在想,他从来不对我承诺什么,若不是想给自己留后路,就是不想给我太大压力。我们这样的关系,等到某个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散了,根本不需要谁特意说什么。” “没有承诺,却心系彼此,这才是真爱。”苏凌枫叹道,“颜颜,你有时把感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我一向笨拙。哥,若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 “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可是你是我哥,不一样的!” “一样的!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可是我的爱情呢,要怎么办?” 苏凌枫低下头,咬着牙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爱情,我也一样可以让你很幸福!” “没有爱情的人生,怎么可能幸福?”苏默颜忍住内心的酸楚说,“其实我很清楚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奢望爱情的。可有时候,还是会偷偷羡慕那些成双成对的人,羡慕他们能天长地久地陪着自己心爱的人,哪怕会有争执,哪怕会有伤害……这大概也是我去冷冻卵子的一个原因吧!若我跟婚姻无缘,那么,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你这又是何苦?” “所以我要努力挣钱。万一哪天我不在了,有这笔钱在,起码可以让你和安馨生活得很好,让他也衣食无忧,这样我才能不惧死。”话刚说完,苏默颜就后悔了,赶紧转身想溜之大吉。 苏凌枫眼疾手快抓住了她:“你站住!” 苏默颜自知说错了话,听话地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苏凌枫的脸上已有了怒气:“不惧死?你的意思是说,有了钱,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丢下我不管了?” 苏默颜望着那双片刻之间就哀伤遍布的眼,抱歉极了。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英俊的脸,想要给他安抚,却遭到了粗暴的拒绝:“你别碰我!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错了还不行吗?” 苏凌枫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在痛苦地呻吟:要怎样你才可以健康起来?要怎样你才能明白我的抱歉?要怎样你才可以解开心结?又要怎样,我才能放心地让你从我生命里走开。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落在了苏默颜仰起的脸上。她瑟缩了一下,轻轻靠进苏凌枫的怀里,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柔声说:“哥,我知道你爱我甚过爱你自己。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已死过多少次了。可是哥,我想我终究是要离去的。在那之前,请让我看见你幸福,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允许你离开我!相依为命的感觉,你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假如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我就一把火把医院烧了,陪着你赴死。要我活着,首先你得活着!” “哥……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的身体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不可能陪你到老的!不管你承不承认,早晚有一天,我会先走一步。你得面对现实!” “什么现实?在我心里,你会跟我一起活下去,这才是现实。颜颜,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努力活着!” “我会的。在看到你和安馨找到幸福前,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苏凌枫紧紧地抱着她,哀声道:“颜颜,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哥,我知道的。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认命吧!” “我不认命!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我也想啊!可生死这种事,真的不好说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倘若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别让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还不能安心。” “不许你说这种话!若你不在了,大概我离死也就不远了。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另一半。生命已经残缺了,你要我怎么活?” “哥……”苏默颜难过得无法呼吸。她不停喘息,想要缓解胸中的不适,脸色也越发苍白了。 苏凌枫一见,心里的恨与怨顿时被害怕取代。他想也没想俯身抱起她一路小跑进屋里,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轻轻将她放下,伸手解开她的衣领,拿出那串有异香的项链放到她的鼻翼下:“这个可以么,需不需要加药?” 苏默颜微微摆手,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气息便渐渐平和起来。她指了指近旁的躺椅,示意苏凌枫坐下。 苏凌枫摇摇头,就那么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八卷:第二章 转眼就是五月,紫藤已开到荼蘼。瀑布般的花枝流泻而下,神秘的紫色中微微泛出一丝蓝色,被灼灼的阳光一照,泛着点点银光,远远望去,像一条流动的洒满了星星的河。偶尔风起,便如一个长发的妇人,甩动着新洗的发,散发出一阵阵撩人的香气。 苏默颜站在梯子上,仔细地剪去枯枝枯叶。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亲自为这园子里的藤花修枝剪叶,以便它们看起来更加完美。她环视了园子一眼,不由想起当初那个商人买下这座四合院赠与她时,自己说什么也不肯要的情景。 商人说:你医术精湛,不但救了我的一双儿女,还治好了我母亲的顽症,这份大恩,就算要我倾囊相赠,也不为过。我知道你不喜金银,又不好名利,这房子就权当我的一点谢礼。那里环境清幽,又甚少人打扰,你应该会喜欢。 苏默颜说:救人是我的初心,我没想过要回报。 商人说:倘若你不收下,家母必定骂我不懂感恩。我为人至孝,从不让母亲为我操劳,希望你成全。 苏默颜还是拒绝,直到被商人生拉活拽地带来看房子,才一改初衷,欣然接受。直到现在,她也还记得初见这园子时的模样:也是这个季节,空旷的院落中央,是一株十米左右的桂花树,苍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银色的光芒。它沉默地站着,不动声色地向远处张望,不知道看尽了多少人世沧桑。几株高过人头,已过了花期的栀子和一些尚未开花的石榴错落有致地陪在它的身边,日夜倾听它讲诉外面世界的美好与邪恶。最灼眼的,是院墙角落里那一片又一片深深浅浅,淡妆浓抹的紫,在肆无忌惮地绽放。尽管没人欣赏,它们也依旧欢天喜地的传播着美丽和芬芳。一阵风过后,漫天的花雨,漫天的香。她不知身处何处,就那样迷失在那些花瓣雨里,至今无法自拔。 苏默颜很快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对商人说:平心而论,我担当不起这样的回报。只是,哥哥喜欢藤花,我想为他收藏。我送你一张方子,权当是我的回礼。 商人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她的方子。后来,这张方子给商人带了无法估量的市场价值,至今还在受益。 房子到手后,苏默颜请了一帮专业的人,花了大把时间精心规划,不但对整体结构进行了改建和翻修,还对所有房间进行了重装。而只装修这一项,就花光了她全部的积蓄。此后,东西厢房变成了书吧,咖啡屋和插花室,剩余的房间除了留以自用外,都被布置成了非常高雅的休息室,供来客偶尔小憩。至于院子后面那块长年累月荒芜,看起来像个怀才不遇的潦倒秀才的一千多平米土地,被她一点一点慢慢地建成了一个四季长青,终年花开不败的后花园。 院墙外面,靠墙的是一排垂柳,再往外一点,是几十米高的梧桐。而古风甚浓的院墙上,早已是茉莉的天下,长长短短,密不透风地爬了一墙,有的甚至已经从墙的一边垂到了另外一边,花开的季节,墙里墙外,芳香一片。几杆修竹怯怯地散落其中,不甘心地沦为了点缀。 苏默颜将这座园子取名为“息园”,取让心有所归依之意。几年过去了,息园已由最初的门可罗雀,变成了如今的宾客盈门。不过不管怎么改变,后花园永远是静谧而私密的,只有风,只有蝶,只有鸟雀,只有那些完全被认可的生灵才可以自由地进进出出,共享这一方宁静。 用方蔚然的话说,这里像静修的佛堂,却又多了些人间烟火;这里似出世的圣地,却又纠缠着悲欢离落。 苏默颜看了看四合的暮色,惬意地叹出一句:“惆怅春归留不得,紫藤花下渐黄昏。” “你怎么不说是‘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呢?”苏凌枫站在藤花架下接口道。他一手扶梯子,一手伸向了架子上衣袂飘飘的人儿。 苏默颜低头微笑,向下几步,然后就那么轻轻一纵身,整个人就落进了苏凌枫的怀里。她的发拂过他的脸,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苏凌枫闭上眼,有几秒钟的神思恍惚。 “这么快你就到了?”苏默颜仰起头,看着他,“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呢。” “什么事?需要我一起做么?”苏凌枫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宠爱。 “明天再说了。”苏默颜拍拍手,伸手拈起一朵落在他身上的藤花,轻轻簪于鬓边,“你稍等。我去换件衣服就走。刚才安馨给我打电话了,说她们几个已经到了,就等我们了。” 苏凌枫望着一园子的紫藤花出神。 功夫不大,苏默颜已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缎面盒子,献宝一样地把它递了过去:“快看看,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盒子里是一串紫色的水晶手链,仿藤花的模样,做得极为玲珑精致。 “我自己设计自己打磨的。喜欢吗?” “太漂亮了!不过我戴太女孩子气了。” “谁说让你戴了?是给我未来嫂子准备的。紫藤的花语是为爱而生。我希望它能带给你好运,让你早日遇见那个和你相爱一生的人。” 苏凌枫啪地一下合上盒子,笑了笑把它收进自己的包里:“好寓意!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伸手取下了苏默颜肩膀上的挎包,牵起她的手走出了息园。 功夫不大,两人已来到了一家我是个半吊子医生,但始终也还是医生,下手是有分寸的;第二呢,万一我拿捏不准真的出了事,有哥哥在这里,一切都没问题;这第三嘛,就算真的出人命了,也不打紧的。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律师季秦川先生在,我万事无忧。所以嘛,您不必担心我会沾染上人命官司,就痛快地喝了,放心地去吧。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会让您风光大葬的。” “我不喝!你弄的这怪东西比酒还可怕,我死也不喝。” “知道可怕还乱讲话?死性不改。”林羽冰的声音还是那样细声细气。 “不喝也行。从今天起,你供我无条件使唤一个月。怎样?” 夏米拉张口想要拒绝,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一直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季秦川和苏凌枫忍不住大笑起来,沈安馨和林羽冰也早也笑得倒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每次都欺负我。讨厌的人们!” “谁叫你每次都乱讲话。”沈安馨揉着笑痛的肚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枕在林羽冰的腿上:“你明明知道默默最讨厌别人拿她的感情说事,还总去撩拨她。自作孽啊,怪得了谁!” “那你们说了怎么没事?” “谁说没事?再说,我们可从来没有乱点鸳鸯谱。在默默心里,铲屎官才是她的正宫。其余的,不过是那啤酒瓶里的泡泡。” “你这张嘴!”苏默颜使劲掐了一把沈安馨的脸,走到夏米拉身边靠着她坐下,拈了一片香肠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米拉,其实这帮人里,我最喜欢你了。” “就因为我经常被你整?” “不是。是因为你比我们都直接。我们顾忌的太多,活得太累。而你,随心随性,想什么就是什么,活得很真实。我羡慕你,更佩服你。” 夏米拉爽朗的笑道:“听你这么说,我舒服多了。来,为了我的潇洒,你的佩服,你们的矜持,干一杯! 所有人都十分快乐的举杯,热热闹闹地干了一圈。 夏米拉说:“我突然发现,铲屎官好像从来没有参加过我们的聚会。” 林羽冰马上附和:“就是。从认识到现在,他一次都没参加过。” 沈安馨指了指苏默颜:“问她。” 苏默颜说:“他一年到头各种应酬,难得有个清静的时候。我们的聚会又这么吵闹,就饶了他吧。” “啧啧啧……还没嫁呢,就这么体贴!”夏米拉喝了口酒说,“不过,他是值得你如此待他的。” 林羽冰使劲点头:“嗯嗯嗯……铲屎官确实是千里挑一的好男人!” 沈安馨说:“他是好男人,关键还是我家默默的好男人。你,还有你,都把眼睛闭起来,省得越看越眼馋,越看心越痒。” 夏米拉摆摆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人家就直接表明了身份:您好,我是默颜的守护者。听听,守护者!我又不是痴呆傻,自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才不会眼馋心热。” 苏默颜的嘴角带笑:“他说话就那样。”她想起那双总是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脸有些发烫,“别聊他了,再聊他的耳朵该发烫了。” 苏凌枫默默地喝酒,目光黯然。 季秦川推了他一把:“嗳,能不能暂时放开你的心事?” 苏凌枫勉强笑了:“我哪有心事?我在听她们说话,插不上嘴。” 夏米拉撇了撇嘴说:“苏医生,舍不得妹妹出嫁就直接说,没人笑话你。” 苏默颜瞪了她一眼:“不许拿我哥说事!” 沈安馨笑道:“真是不长记性!” 笑说了一阵子,苏默颜说:“哥,借你的手机回个电话,我的没电了。” 苏凌枫随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来到屋外,世界一下就清静下来。苏默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花园一角,快速在手机上找到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手机很快接通了。苏默颜急急地开了口:“南宫叔叔,我是默颜。我考虑过了,您让妈妈十点左右过来吧。那个时候哥哥应该会送我回房间休息,我们会在一起的。”她的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苦恼和纠结,“不知道哥哥会不会生气,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不想惹他不高兴。”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对不起,我是姚慕白,不是你的南宫叔叔。你打错电话了。” 苏默颜心里一惊:“啊?怎么会?为什么你的电话在我哥哥的手机里?”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苏默颜认真地看着电话号码,好半天才看明白:两个手机号码的数字一模一样,只是,位数相反。难怪刚才自己还一直奇怪为什么电话号码前没有南宫月的名字。 姚慕白又说话了:“刚才我听你自称默颜,是叫苏默颜么?” “是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不会那么巧,你刚好是个头发很长,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吧?” 苏默颜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算是吧。” “那应该没错。几个月前,你借我手机给你哥哥打过电话。你不还记得?” 苏默颜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相关信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念叨:是帮助过自己的人,一定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可越想记起记忆就越模糊,仿佛那里是一个暗黑的没有光的世界,看不见任何影像,只有一团一团,一片一片,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黑影。想得时间久了,天与地失去平衡开始倾斜,冷汗不停地从毛孔里涌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苏默颜无法言语,只使劲按压着太阳穴,克制着越来越多的不适。 姚慕白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 就在脑袋快要炸裂的时候,苏默颜终于记起了那个忙到抽筋的夜晚:“原来是您……您的手机号码和我叔叔的只差尾数,我没看仔细,就拨出去了。” “没关系。谢谢你还记得我。” 苏默颜正要说话,却见苏凌枫正向这边走来,眼看就要到跟前,便赶紧挂断了电话,假装东张西望地看风景。 “你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苏凌枫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舒服,赶紧扶住了她,顺手擦去了她额头的汗珠。 “我没事。可能是屋子里太热了。” 苏凌枫审视着她:“颜颜,你学会跟我撒谎了。” “没有。我……我给南宫叔叔打电话呢。” “有事?” 苏默颜犹豫着要不要说:“你……你先答应我别生气,我才告诉你。” “那得看是什么事。” 苏默颜跺了跺脚,把心一横说:“下午南宫叔叔打电话给我,说妈妈想过来看看我们,问什么时候方便。我说等我考虑好了后再给他回电话……”她一边小心自己的措辞,一边借着月色观察着那张总是温和的脸。 苏凌枫眉头皱了皱,脸上的颜色也变了几变:“原来是为着这事呢。我就说是什么电话还要背着我打。颜颜,今天是我的生日,又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咱们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扫兴的事?” “可南宫叔叔说,妈妈是特意为你的生日回来的。” “那又怎样?” “哥,再怎么说,她也是妈妈,我们不应该那样对她,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我们不应该,那谁应该?现在想起来看我们了?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早些年她也是身不由己,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就算了吧。” “算了?这是说一句算了就能算了的事吗?” “哥,别这样好不好?妈也有她的不得已。咱们也应该体谅。” “体谅?体谅什么?体谅她为了钱抛弃自己的孩子?还是体谅她为了钱放弃自己的丈夫?又或者是体谅她对你的百般刁难?你别忘了,若不是因为她,你的身体怎么会是这样?虎毒还不食子。她哪一点配为人母!”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她?我不喜欢听!” “行,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你赶紧给南宫叔叔打电话,叫她别过来,过来了我也不见。一看见她我就烦。” “哥,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妈妈。你就让我见一面行不行?” “你要见,我不拦着。但是我不想见,你也别逼我。”苏凌枫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蚀骨的寒冷。 苏默颜再也忍不住伤心,嘤嘤地哭倒在地:“哥,究竟要怎样,你才能不恨妈妈?又要怎样,你们才可以和平相处?每次见面,不是你吵,就是她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立场?一个是和我相依为命的哥哥,一个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爱你们两个,就算为了我,也不能好好相处吗?” “颜颜,不是哥哥不想好好相处,是哥哥真的做不到!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对我们的背叛。”苏凌枫看着那副娇怯的身躯,心里有无数个抱歉。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只要一想到一年中有两个季度她都在病痛中度过,日日夜夜,战战兢兢,挣扎着,痛苦地活着,还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他就恨到不能自拔。 “无法原谅又能如何?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恨她我的身体也好不起来,你又何必如此呢?哥,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们争吵不休,我就特庆幸我是现在这副身体,因为我可以不用活太久,不用天长地久地看你们彼此伤害,也就不用夹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有时候,我就想,这口气要是上不来该多好。我死了,就干净了,也就不用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为力了!哥,原谅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困难吗?忘了过去的一切吧,恨一个人太累了!” “你别说了!颜颜,哥什么事都可以依着你,顺着你,只有这一件,唯独这一件,就算是你,也不可以……我先进去了,你打完电话就快进来,大家都在等你。”苏凌枫看着苏默颜泪流满面的脸,拼命忍住自己想要抱紧她的念头,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默颜望着那绝然离去的背影,无助地把头埋进了双臂之间。她就一直那样蹲着,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想动,任凭泪水默默地流淌。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站起身,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凄然一笑,独自喟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的心思,又有谁人能懂?” 几步之遥外,散发着馥郁香气的紫藤盖起一片幽谧世界。姚慕白静静地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看向苏默颜的眼里,是一片温柔的慈悲。他想起了萧暮雪……也是花开的季节,也是这样的夜晚,浅白的月光里,漂浮着茉莉清雅内敛的香气。她与他相向而立,对他轻颦浅笑,柔声细语如花般绽放在她的唇间。她掩藏起自己的悲伤,轻抚他深锁的眉头,说,哥,如果有来生,我要更早地和你相遇,而且,绝不松开你的手。我要你陪我一生一世,不,是永生永世……他流着泪,想要抱紧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一个转身后,消失在凉如秋水的月色里。她的背影如一纸剪影,那么孤独,那么落寞,那么受伤,那么娇弱,却又那么地坚强。从此,他的世界关上了一道门,而她的世界亦少了他的存在。再见面时,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名为妻子的女人,而她的手,也同样被别人握在掌心。他们笑着彼此问候,彼此祝福,却在转身后,在无人的角落,各自泪流满面。终究,还是负了她;终究,自己没能信守承诺;终究,没来得及说出那三个字……姚慕白叹息一声,收回思绪。 也许是这一声叹息惊扰了苏默颜,一回头发现了立于阴影中的人。她收起哀伤,轻声问道:“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么?” “没有的事。我是在感叹这一园子的美景和这如酒的月色没人欣赏,白白被辜负了。你呢,有我可以帮你的么?” “你可以帮我找回失落的东西么?如果不能,请忽略我的存在。”苏默颜的心里满是绝望的凄惶。 姚慕白不再说话,就那样一直安静地站着,站着……直到苏默颜离去,他才颓然坐下,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在这样的夜晚遇见你?为什么你们的身影会如此相似?为什么你要早早地离我而去?为什么你从来不曾入我梦来?此情此景,天上人间。暮雪,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姚慕白此生不负自己所想,不负众人所望,却独独辜负了你的爱……终究,是我错了!”他走出花影,明亮的月光下,一张已有风霜的脸上满是寂寞悲伤。 夜渐渐深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任世事无常,看人事沧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八卷:第三章 一杯香气四溢,色彩漂亮的拉花咖啡终于完成了。方蔚然左右端详着那朵栩栩如生的菊花,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放下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眼看看外面的天,发现就在自己沉醉于咖啡拉花的神奇世界时,外面的世界已由明转暗,白天和黑夜又开始了生生不息的回环。 书吧里还有一些客人尚未离去,插花室也依旧灯火明亮。苏默颜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枝梅花,正在思考该从哪个角度插下去,才会有一幅完美的图画。她的思想有些不集中。自从上次和苏凌枫吵架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她看着手里的梅花,心里满是牵挂。 方蔚然看着她的侧影,心里是满满的欢喜。他喜欢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珍藏的绝版的画;他喜欢看她月牙似的嘴角慢慢上扬,然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他喜欢看她露出俏皮的颜容,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远远地跑开;他喜欢听她用轻柔的声音跟他说话,哪怕只是一句早安;他喜欢看她专注地研究着手里的花草,偶尔皱了眉,轻声长叹。他喜欢……他喜欢……他太喜欢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了。这园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她,但也都清楚,他对她的喜欢,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甚至是生死。 他对苏凌枫说:我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如果没有你的资助,我可能会餐风露宿,浪迹街头。我感激你让我读书求学,给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一生,无论我身在何处,你在我心里,如兄亦如父。至于默颜,她是我的神,是我的魂之所依。她几次三番把我从死亡的边缘线上生生拽回来,次次都以命相博,这样的恩情,我也只有用生命回报,方才能安心。对于你,我可以给你我的所有,除了我的命;对于默颜,我的命,一直在她手里。只要她需要,我随时愿意给。 苏默颜听到这番话后并不开心,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救你,并不是想要你的感激,只是因为我曾发誓要竭尽所能去挽救每一条生命。你的命,一直都是你自己的。如果你真的看重我,那么,请善待自己!如若不然,我心难安。 方蔚然说,我会善待自己,因为,我要留着这条命,看你幸福,陪你到老。 他说到做到。这些年来,始终陪在苏默颜的左右,不离不弃。二十二岁那年,他以非常优秀的成绩从大学毕业。当时,苏默颜刚接手息园,正在找人装修。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所有待遇优渥的邀请,来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没日没夜的忙碌。苏默颜要他另觅去处,因为当时的息园前途未卜,她不希望他的锦绣年华和大好前景都浪费在这里。他拒绝。他说,迟早,我会为他人夫,而你,终将不是我的妻。我只想趁还来得及,在这段你我都是空白的时光里,跟你一起同尝甘苦,简单生活。如此而已。 沈安馨叹道,蔚然对你的执念,常常叫我嫉妒,那是一个凡人面对自己的神灵才有的虔诚和纯粹。这一生,你有他守护就足够,我显得多余了。 苏默颜也是满心感激。如果没有方蔚然,息园就不会是今天的息园。她感激他所付出的一切,亦欢天喜地护着他们之间那份纯真的美好。她常说,在这个世上,我有哥哥,有蔚然,有安馨,有很多对我好的朋友。他们都是我的至爱亲人。 而方蔚然却说,这一生,我只有你这样一个至爱至亲的女人。 窗前铃声叮当,方蔚然直起弯得酸疼的腰,从一旁的吧台上拿起一个托盘,将新调制的咖啡小心地放了进去,端起来朝插花室走去。 刚到门口,一个身穿蓝色套装,神情倨傲的女子叫住了他:“喂,你们的老板在不在?” 方蔚然看着她,露出热情的笑容:“小姐是来学插花的么?” “不。我找你们老板谈点事。”女子的言辞中流露出不耐烦。她左右打量着这座绿树蔽日,花草遍地的园子,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请问是什么事?如果是业务上的事,您跟我说就行。生意上的往来一向是我负责,我们老板不过问这些。” “你?”女子上上下下扫视了方蔚然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沾了面粉的工作服上,露出一脸毫不掩饰的轻蔑:“就你一跑腿的,我跟你说得着嘛?快点叫你们老板出来,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你废话。” 对着那张目中无人的脸,方蔚然在心里一顿嘲笑:如果你跟我都说不着,那就更别说默颜了。他忍住了心里的不满,依旧满脸笑容:“我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您还就真得跟我说。我们老板只管教人插花,生意上的事,她一概不闻不问。还请您理解。” “废话真多!这可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苏默颜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我不是阎王,他也不是小鬼,他是我的店长。”方蔚然回头,看见她手里握着刚才的那支梅花,似笑非笑地看着蓝衣女子。 “你是谁?” “苏默颜。怎么称呼您?” “顾雨菲。” “顾雨菲?”苏默颜似乎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记得自己跟您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不记得您是我这里的客人。顾小姐贵步临贱地,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听说你们这里的插花都是出自你的手?” 苏默颜点点头,依旧带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静静地站着。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顾雨菲拿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能不能照着这幅画插一束一模一样的花给我?” 一旁的方蔚然瞟了一眼那张纸,用手试了试杯子的温度,样子有点遗憾。 苏默颜接过图纸认真地看了一阵子,清凌凌的眸子起了变化:“可以。不过您得等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后您来取吧,到时候会有人联系您。 “一个月以后?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三天后我就要。” “顾小姐,您当这插花是去菜市场买菜呢,想买就有。先不说别的,您这画里有一种花是市面上极少有的,找不找得到,还是两说。还有,先来后到的规矩您肯定比我懂,我不可能把比您先到的客人晾到一边去。再说了,就冲您对我店长这态度,他还不一定愿意接您这单子。他不接的单子,我一律不伺候。不好意思了,您先和他谈吧。” “我给你双倍价钱。或者,你开个价。只要你在三天之内把这东西给我做出来,钱不是问题。” 苏默颜似乎没听见旁边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她对方蔚然笑了笑,伸手拿起那杯咖啡,认真地研究了一会,满脸的崇拜:“这是给我的?太漂亮了!你的技术快入化境了!以后我的钱包就靠你了。” 方蔚然笑了,心里涌起无数幸福的泡泡,而每一个泡泡上,都有苏默颜那张盼顾生辉的脸。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跟你说话呢!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顾雨菲生气的叫了起来。 苏默颜冲她微微一笑,举了举手上的杯子,神态悠然地朝插花室走去。走过一株栀子树旁时,顺手除去了一片枯死的叶。 凭直觉,方蔚然知道顾雨菲的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在苏默颜的心里,众生平等,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没有谁比谁更卑微。哪怕是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只要内心是干净的,为人是善良的,在她心里和平常人就没什么两样,她给予他们一般无二的尊重。像顾雨菲这种自视甚高,高高在上的人,她从来就不放在眼里。就算在息园刚开张,生意最惨淡的时候,她也概不伺候。她说,人活着,不能只为了钱,总还得为点别的,比如尊严,比如志趣,比如心安。 “你不接我这单生意,就不怕我一生气去找沈安馨的麻烦?” 苏默颜停住脚步,慢慢转身。她依旧笑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有方蔚然才看得出来,她生气了。“顾雨菲,顾经理,还真是您……我一直以为您很聪明,原来却这么蠢。本来只要您给我店长道个歉,刚才的事就过去了,可您偏偏要把它弄得这么复杂。您和安馨之间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谁对谁错,我不想过问。不过就今儿这事来看,您还真是难以相处。想想我家安馨每天都要面对您这样的人,也真够她受的。用她来威胁我,算您聪明。不过,您的聪明也就只限于此了。您也不想想,既然我会为安馨向您妥协,那她又会不会因为我而向您发难?以您对我们之间关系的了解,应该不难得出结论。顾小姐,与其在这里找我麻烦,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安馨和平相处吧。” “沈安馨在我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还是我那句话,如果你想沈安馨的工作顺利,就最好把这件事办妥了。不然,她会有很多麻烦的。” 苏默颜抬了抬眉毛,噗嗤一声笑了:“世界大了,什么奇葩都有。听您这吓死人的口气,应该非常有钱,而且还有可以通神的人脉,那您何不另请高明?至于我,自知才疏学浅,决计不敢揽这样的重担。如果没有别的事,您请回吧。息园,不欢迎您!”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话。我告诉你,这花可是送给……” 苏默颜冷冷地打断了顾雨菲的话:“就算你这花是送给天王老子的,跟我都没半毛钱的关系。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让我来,行,让你们老板来跟我谈。” “要我们老板来?不可能!就算不做这单生意,也不可能!” “那就一切免谈。蔚然,送客。” 说话间,从书吧出来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他冲方蔚然点点头,径直朝苏默颜走去。他在她身边站定,用非常轻柔的声音问:“有我能效劳的地方么?” 苏默颜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脸上的笑变得温暖起来:“谢谢您,我自己可以解决。”她转身走进插花室,捧了一束花出来:“这是您给夫人定制的。看看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我再调整。” 男子接过花欣赏了一阵,开怀大笑:“您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他张开胳膊礼貌地抱了抱苏默颜,“我夫人要我代她问候您,希望您健康!”他轻轻拍了拍苏默颜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瞟了顾雨菲一眼,眼神深沉而冷厉。 顾雨菲的目光和他对视一秒后,转向了别处。 男子转身离去,方蔚然赶紧跟了过去,和他说着话走出了园子。 顾雨菲的手机响了,是丁浩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问话的方式和他的性格一样直接。 “不是很顺利。我正在努力协调。” “是他们做不了,还是有别的问题?” 顾雨菲看着一旁若无其事把玩梅花的苏默颜,眼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而后者根本没打算跟她纠缠,已施施然走到桂花树下的秋千架上,仪态万方地坐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在那里荡着秋千,嘴里不时还哼一句两句不知名的小调。 方蔚然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单子。他看了一眼对峙中的两个女人,重新回到了他的工作室。今天,他再一次被苏默颜折服。在息园还没开张的时候,她就说:这座园子,耗尽了咱俩所有的心血,我希望它是一个可以让心灵释放,让梦栖息的地方。来这里的人,可以是贩夫走卒,可以是潦倒书生,可以是耄耋老者,可以是垂髫小童,当然也可以是职场精英,达官显贵。只要他们喜欢书,喜欢艺术,喜欢安静平和,有教养,与人为善,我就欢迎他们。因为她的这种初衷,长年光顾息园的客人,都与她相处甚欢。他们的关系不像顾客和老板,倒像是多年的朋友。所以,就算偶尔有不识相的上门找茬,也总会有人站出来,站在他们一边。 顾雨菲又看了一眼秋千架上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跟电话那头的人解释发生的一切。也许是察觉到她长时间的沉默里蔓延的不安,丁浩楠又追问了一句:“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是的。”顾雨菲在权衡利弊后,决定实话实说——当然,那些实话已尽可能地模糊了自己的倨傲和不恭,强调了时间的仓促和材料的稀缺,顺带有意无意地说了说苏默颜这个年轻老板的冷与傲。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苏默颜这三个字对她的老板来说意味着什么。只听丁浩楠说了一句:“你在那里等我”,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雨菲心里开始不停的打鼓。她想跟苏默颜说点什么,心高气傲的性格让她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甘和不忿,最后都化作沉默。她就一直挣扎在这种情绪里,直到丁浩楠出现在大门口。 方蔚然见有客人上门,赶紧起身迎接,不料来人已快速走到了苏默颜身边。 苏默颜哼着小调,只抬头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便再无别的表示。 “我是丁浩楠。我……”丁浩楠本来想说“我们之前见过”的,却忽然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和沈安馨焦躁的眼,及时改了口:“我是顾雨菲的老板。听说您要和我亲自谈?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苏默颜看了看表情纠结的顾雨菲,若有所思地说:“顾小姐跟我说这花三天后就要,是这样吗?如果是,对不起,我做不到。除非,您能帮我找到画上所有的原材料。那么,我可以累一点,尽量挤时间给您做。不过,这样的话,价格就会高出原来很多。” “材料我们会尽量去找,需要哪些您告诉顾小姐就行。至于价格方面,您也不用担心,一切都随您。” “果然财大气粗。这束花是送给谁的?您别多心,我无意打探您的私事。只是这画里有一种花非寻常之物,我很好奇您是怎么认识的?” “是什么花?” “此花名叫雁凌草,一般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雁凌草?确实没听过。这花是送给我生意上的财东的。之前沈经理在您这里订购的花,也是送给他的,听说他非常喜欢。所以这一次,我们还是希望由您来做。” 顾雨菲暗自惊讶:丁浩楠尽然把生意上的事悉数告诉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这太不可思议了!她的目光停留在苏默颜的脸上,心里列举了无数的可能。最终,她失望了。因为说话的两人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态度,纯粹就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苏默颜问:“冒昧地问一句,您口中的沈经理,是否叫做沈安馨?” 丁浩楠迟疑了片刻才问:“你们认识?” 苏默颜笑着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她是我的好朋友。请您以后多关照,尽量减少别人带给她的麻烦。” “理当如此。”丁浩楠饶有兴趣地看着灯光下那张光彩动人的脸,差一点没忍住心里想说的话。他环顾四周,重新在心里做出了判断:没想到自己办公室的插花原来出自她之手。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头脑比她的外表强大了不知多少倍。早就听说在这座城市里有这样一个不染俗世的去处,但一直没机会得见真面目,今日一见,果然不落窠臼:那些葱郁的树木,不管是在哪一个月份,总有一棵会开出美丽的花朵。所以在这里,春天永远不打烊。木质的秋千架,原木做就的长椅,石头打磨的桌凳,还有竹制的吊椅……每一件都安放在适合他们的地方,绝不突兀,更不喧宾夺主。青石板的小径两旁,种满了各色野花野草。现在是开花的季节,整条路就像一整匹在夜晚铺开的云彩,点缀其中的花朵如星星般耀眼。左右厢房现在依旧灯火通明,偶尔能看见有人走动的身影,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走廊上挂着造型别致古色古香的灯笼,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和谐那么美好,空气在这里变得温柔起来,就连放肆的风也都被同化了,轻轻的来又轻轻的去,如一个多情的郎君,怕吵醒了熟睡的新妇。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随风而至,他又想起了她身上那股让人沉醉的气息。他看了一眼走过来站在一边的方蔚然,好似漫不经心地问:“苏小姐,恕我冒昧,以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觉得您看起来好眼熟。” “那一定是您记错了。我不记得自己见过您。” “一定见过,一定见过……真的是好眼熟。” 苏默颜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焦躁。忙着判断两人关系的顾雨菲并没捕捉到这个信息,而丁浩楠却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看着方蔚然,发现他的脸上有着和沈安馨当日如出一辙的不安。他明白过来:自己的试探起作用了——在苏默颜健忘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她本人并不知道。那些和她相亲相爱的人们,都拼命想隐瞒这个秘密。他很想知道在这个秘密里,她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是,他不能说,也不能问。因为,他非常清楚,每一个秘密被揭开时,都伴随着鲜血淋漓的真相。他不希望她受伤,他想要守护她,连同她的秘密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八卷:第四章 城市的另一边,如梦如幻的音乐叫醒了夏米拉的耳朵。她从熟睡中醒来,半眯着眼躺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夏米拉一丝不挂地跳下床,伸手拉开了厚重的窗帷,午后的阳光“刷”地一下在她周围落了一地,亮得非常刺眼。她打了个哈欠,胡乱扎起一头乱蓬蓬的卷发,伸手捡起地板上的衣物,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洗手间。立刻,一阵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又把头埋进了松软的被子里,继续酣睡。 十几分钟后,夏米拉走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强健有力的背脊,跨过地上凌乱的衣物和用过的bi-yun-tao,轻轻拿起椅子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夜激情过后的男女,就这样没有道别,彼此毫不留恋的转身,从此成为路人。而昨晚的种种温存,种种欢愉,仿佛从来就没发生过。 走出大厦,夏米拉回头看了一眼这幢魁伟的建筑物,算是彻底向昨夜告别。她眯了眯眼,眼角带笑,却有说不出的讥诮。 苏默颜曾说,我们几个人中,就数米拉笑的时候最迷人。只是,那笑在我看来,却是对众生的嘲讽。这在我们和那些喜欢她的人而言,真的是一种悲哀! 想到苏默颜,夏米拉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笑,温暖而舒心。 第一次见苏默颜,是在一个深秋的傍晚,在景诺医院的大厅里。那天,天空飘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寒意。 夏米拉独自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眼泪一颗一颗流了下来,砸在她冻得发紫的手背上,溅点小小的水花。她入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听见护士一遍又一遍的呼叫她的名字。 一个身穿粉色羊绒大衣的女子从坐诊医生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看着那双从面前经过的平底靴,眼泪流得更加肆无忌惮。几秒钟之后,平底靴又出现在她眼里,停了下来。她慢慢抬头,只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子站在面前,用一双秋水剪瞳般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她瑟缩着抱紧了自己的双臂:那目光太犀利了,仿佛要把自己看穿一样。 “夏米拉?”粉衣女子说话了,声音里有母亲哄孩子睡觉时的那种婉转。 夏米拉站起身,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苏默颜,今天的代班医生。”苏默颜一边自报家门,一边伸手摘下了口罩。她面目清秀,只是过于消瘦了。也恰恰是因为这份消瘦,使得她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风流。“护士叫你那么久,你怎么不进去?” 夏米拉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后,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我……我……怀孕了。” 没有人说话。走廊里静得只剩下风雨声。 突然,苏默颜开始了一阵毫无征兆的咳嗽。她咳得那么用力,那么急促,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肯罢休。 夏米拉担心地看着她,忘记了伤心,忘记了流泪。 咳嗽声惊动了护士站里的人,一个保姆模样的小姑娘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慌张:“小姐,您不要紧吧?要不要我给苏医生打电话?” 苏默颜不停地抚着胸口,努力平息呼吸,喘息了半天后才说:“我……我不要紧的,你去屋子里呆着吧,这里太冷了。我坐坐就回去,你不用担心。” 小姑娘听话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去。 “抱歉,我吓着你了。”苏默颜在椅子上坐下来,调整了好半天呼吸。过了好大一阵子,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坐坐?” 夏米拉无法拒绝,隔着一张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苏默颜看着窗户上雨水流下的痕迹,语气安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要看开些。有些事,你越纠结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就越想知道该怎么办,你越想知道该怎么办就又越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因为这种迷茫,你就会越发痛苦……这是个恶性循环,如果走不出来,你只能被折磨。这孩子如果你不要,就赶紧做了。留着她,就是留着这个循环。既然迟早都是痛,早一点和晚一点,没什么区别。” “可是……我害怕。” “害怕?既然知道害怕,当初就应该好好保护自己。” 夏米拉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默颜一声轻叹:“不计代价的爱,必然伴随着痛苦。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过来找我,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你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顺便给你带件厚外套。今天这么冷,你又衣衫单薄,着凉了可就麻烦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联系不上他。他说了,如果我不拿掉这个孩子,他就永远不见我。”一片片黄叶带着离别的泪水和雨一起慢慢坠落。酸楚和无助像一件密不透风的披风,把夏米拉整个人结结实实包裹起来。 “混蛋!”苏默颜低沉的话语里是无法遏制的怒气。沉默了片刻,她叹了口气问:“那你现在住哪里?” “我找了一间地下室。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现在他一走了之,我也就回不去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很多事情,都没道理可讲。你有,我有,很多人都有。只是,有的人很快就放开那些事,继续上路了。而有的人,却一直徘徊在原地,沉湎于往事。我不知道你属于哪一种,反正我是前者。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我都一笑了之。因为我觉得,与其在那里做毫无意义的纠缠,还不如潇洒的上路。也许有一天,我突然开窍,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也说不定呢。哥哥说我是盲目乐观,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盲目乐观起码比悲伤滞步不前好,是不是?你也不要再留恋了,一步一回头的人是到不了远方,看不了风景的。” 夏米拉看着苏默颜因为咳嗽而泛起红潮的脸,心里的感动无声蔓延。 低头沉吟了一会,苏默颜试探着问:“要不,你住我家?我的房间很大,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你和我住在一起,咱们可以说说话,我也就不那么闷了。”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关怀,夏米拉惊得都不会说话了,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不伤了对方的好意。她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最凄惶的时候,给自己宽心的,不是那个自己为之放弃一切,付出一切,爱到众叛亲离、无法自拔的男人,而是这个素不相识,面色苍白,一脸病态的女子。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谢,索性沉默不语。 苏默颜笑着说:“你该不会怕我是坏人,或者是人贩子吧?如果你没有这个顾虑,那就跟我走吧。今天先不考虑手术的事了,咱们回家美餐一顿,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再筹谋,如何?”她站起身,不容拒绝地把手伸了过去:“我哥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你放心,一切有我。” 夏米拉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的手,顺从地站了起来,眼泪再次无遮无掩的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吃着苏凌枫做的晚餐,喝着苏默颜调制的茶,夏米拉的心再一次被温暖。晚饭后,两个女孩子躺在舒适温暖的被窝里,听夏米拉讲述她的爱情故事:和男友在大学相识相恋,一起共度了四年美好时光。毕业后,她放弃了家里安排的高薪而轻松的工作,执意陪那男孩北上,因为他说,他是皇城根下长大的孩子,只有在天朝的中心,才可以大展拳脚。她独自北漂,举目无亲,只为了当初那些花前月下的约定。父亲在她离家时苦苦挽留,说,我这一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受苦。他为人浮滑,终究不是你的好归宿;他心肠刻薄,必定将你伤到极致后离去。她不信,反驳说,就算如你所说,我也绝不后悔,因为,我们曾今深爱过。父亲老泪纵横,再无言语。母亲亦说,如果你真的决意要走,那么,从此我们就是路人。你在外好自为之。她看着母亲一夜之间变得苍老的脸,咬了咬牙,义无反顾地走出去了家门。之后几年,她和父母断了联系……来医院之前,她鼓起勇气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父亲只说了一句“累了就回来吧,你的家在这里”,就泣不成声。那一刻,仿佛有千万把刀在一寸一寸凌迟她的心;她恍然明白,这些年,为了爱情,自己背叛了什么,丢失了什么;在这世上,只有父母也唯有父母的怀抱,永远向她张开…… 苏默颜听着夏米拉的诉说,一直不停地流泪。等她说完,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她,柔声说,如果你愿意,在我的有生之年,我的所在之处,也是你的家。 那一瞬间,夏米拉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从那天起,“苏默颜”三个字如一个赤红的印章,永远烙在了她的心上。 这些年来,她们一直相互扶持,吵吵闹闹,朝各自的目标前进。 一辆黑色轿车在夏米拉身旁停下来,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瞟了一眼那辆车没太在意。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是姚慕白。他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夏小姐,你一个人?是在等车?” 夏米拉没想到姚慕白还记得自己,有些意外。她点点头,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眸,心里感叹这男人也太过迷人了。 “若不介意,我开车送你吧,反正今天我是闲人一个。或者,咱们去喝咖啡?” 夏米拉想了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姚慕白笑了,十分绅士。 车里散发着一股清雅的香气,宛若初生婴儿的体香让人沉醉。夏米拉闭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您车上的香气和默颜身上的香气好像!都那么好闻。” 一个急刹车,轿车嘎吱一声停在了路口。姚慕白的声音穿过喧嚣的车流声飘了过来:“你认识苏默颜?” “很奇怪吗?我跟她可是多年的好姐妹。你们也应该见过的,就在几个月前的那次酒会上,在现场调度台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 “那次酒会,我只正式地跟夏小姐和沈经理打过招呼。” “好可惜!你们差一点就见着了,那晚我请你帮忙找人就是找她。那丫头对别人细致周到,对自己却总是满不在乎。” 姚慕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夏米拉一眼:“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夏米拉没正面回答他的话:“你知不知道‘慕雪’文化公司在哪里?” “你有事?” “默颜说她去那里送稿子了,没有开车。如果顺路的话,我想去接上她。” 姚慕白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飘忽不定:“苏小姐在‘慕雪’上班?” “没有,她是兼职,写作和翻译只是她的业余爱好。你刚才说要喝咖啡对不对?要不咱们就去默颜的店里,她那里有最美味的咖啡,还有最棒的料理师,如何?” “我是非常乐意的。只是,这样冒昧前去,苏小姐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你跟安馨还有我都认识,和她见面也是迟早的事。再说,她本来就是生意人,有客人上门,怎么会不高兴?” 姚慕白不说话,心里千般滋味说不清是苦还是甜。他从来没想过,会这样跟苏默颜见面。之前的相遇,两人连面也不曾见。那惊鸿一瞥,留给他的,是无限的惆怅和遐想。而这次的见面,依旧是如此仓促,好像他们之间的聚与散,注定是匆匆的。他想见她,因为她的背影太像萧暮雪。还有说话时的语气语调,也都那么的像。他想要一个明白,究竟,她是不是自己多年来念念不忘的萧暮雪?如果不是,他也就死心了。可如果是,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面对她?但,怎么可能是呢?他完全理不出头绪,不由心烦意乱。 夏米拉完全不知道姚慕白在想什么,见他眉头微锁,神色凝重,像是在想什么未解之事,也就不再打扰——察言观色,是她的强项,也是在这个社会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她拿出手机发了几条短信,然后扭头静静地看窗外的风景。 过了一阵子,姚慕白说话了:“要不要去接默颜?”不知不觉的,他已换了一个称呼对苏默颜。 “不用了。我刚才问过了,她已经回去了,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姚慕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算是回答。 夏米拉看着他脸上的笑,心想,这么极品的男人,到底是为什么样的女人而生的?不管是谁,那一定不是我。我的内心,配不上他的强大。 两个人一直有说有笑,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天色向晚,才出现在息园的桂花树下。 因为是周末,园子早早的打了烊,东西厢房的门已经上了锁。见不到服务生的影子,只有方蔚然还在吧台研究他的咖啡拉花。也许是因为太专注了,他没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夏米拉探头朝里面看了看,露出一脸坏笑。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方蔚然身后,对着他耳朵“哇”的一声大叫,吓得他手一抖,就要完成的花朵变成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再也看不出原型来。 方蔚然生气地扔下手里的工具,就要发作,抬头见是夏米拉,恨恨然:“就知道是你!每次都吓我一跳。” “谁叫我每次来的时候你都不搭理我?客人来了要赶紧招呼,这个规矩默颜没告诉你?” “你算那门子客人?进这里比进自家院子还熟。” “懒得跟你斗嘴。”夏米拉指了指后院,“今天都有谁在?” “都在。安馨和冰冰出去逛胡同了。默颜在后院。没事的话你就赶紧走,别妨碍我。”说完,方蔚然又低头开始整理那团被弄乱的残菊。 夏米拉撇了撇嘴走出来,带着姚慕白向后花园走去。 此时的姚慕白,完全没心思欣赏身边的美景,只匆匆打量了一下四周,就跟着夏米拉来到了后院。 初现的夜色里,四周濛濛泛白,好似落下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轻雾。高大的栀子花树缀满了芬芳的花朵,一朵朵,一枝枝,美得像是观音指尖的白云朵,圣洁不容玷污。一墙撒着欢绽放的茉莉,把芬芳的枝桠搭在了栀子的身上。那样子就像一个妖娆的女子,用柔软的长臂攀住了心爱情郎的腰身,缠绵到无力放手也不想放手。淡粉色的灯光里,树的影浮在花的香里。一切,就那样美到人的心坎里。 苏默颜正小心地把茉莉的枝条从栀子树上拿开。她那么小心,那么专注,夏米拉没忍心打扰,等到她忙得差不多了,才说:“姑娘,我们来了。” 苏默颜回头,嫣然一笑。 笑容绽放的刹那,姚慕白的心被一道闪电撕裂,沉睡的记忆像一池被翻搅的秋水,再也难以平息。那张脸,太熟悉了!他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拥抱她的冲动,只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指甲深深嵌入肌肤时的疼痛,这不是梦!那双盼顾生辉的眼,依旧和多年前一样,灵动却深藏忧伤;嘴角的那丝笑,也一如当年让他着迷。只是,笑容流转间,多了一份轻愁。他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萧暮雪,但是,面对他的出现,她不悲不喜,不惊不慌,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冷静……必须冷静!回头想想,那个被自己深爱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殒,魂飞魄散了,又怎么会在多年后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难道说,她已忘却前尘,开始了今生么?不会的!她跟他约定好来生再见的,她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再仔细看看,眼前的人儿跟她比起来,面容中多了病容,少了健康;多了清瘦,少了明朗;这不是他的萧暮雪,起码,已不再是当年的萧暮雪。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要弄明白这一切,在那之前,他必须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以免犯下错误。 苏默颜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淡淡地说:“你好,我是苏默颜。”她的声音和初见那晚一样,低婉中带一点安眠的力量。 “姚慕白。”一股淡淡的香随风而至。姚慕白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份文件上的香气,原来是来自她身上。这下,他终于安心了。 苏默颜的眉头皱了皱:“姚慕白?你也叫姚慕白?看来这是个好名字呢。” 夏米拉好奇地问:“你还认识叫姚慕白的人?” “不认识。”苏默颜想了想回答,看向姚慕白的眼里多了一份亲切。 “我想你也不会认识。像你这种两点一线的人,哪有机会认识那么多人。” 一朵凋谢的栀子随风悠悠地飘落在苏默颜的肩头,姚慕白想也没想,伸手轻轻拿了下来。他的动作那么温柔那么自然,看得一旁的夏米拉心里一惊。姚慕白凝视着手里的花,似自语般喃喃地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默颜无比小心地问:“这花……让你想起谁了么?” “我的初恋。”姚慕白直言不讳,“她和你一样,也喜欢花。” 苏默颜正要说话,苏凌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马上丢开姚慕白,快步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容比花朵还美丽:“哥,我要的东西你都带来了么?” 苏凌枫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人都来了,你说呢?”他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你怎么想起来要做玫瑰糖糕了?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勤快。” “因为有佳客。”苏默颜指了指一边的姚慕白,“我们的新朋友,姚慕白。这是我哥,苏凌枫。”她简单地为两个男人做了介绍,“米拉在短信里说你是她和安馨的朋友,要我好生款待。我不敢怠慢,特意要我哥帮忙从家里带了做玫瑰糖糕的材料过来。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准备。” 苏凌枫和姚慕白同时伸出手说:“幸会!” 两个男人彼此打量一番,又同时笑了。 苏凌枫说:“果然是佳客!难怪米拉这么上心。” 姚慕白不可置否地一笑:“早知道我的到来要辛苦苏小姐,我就不过来了。” 正准备离开的苏默颜听了他的话,回过头说:“你还是叫我默颜吧。至于该怎么称呼你,我随米拉和安馨。不过,我觉得你的名字不错,索性我就直呼其名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抱着袋子慢吞吞地向后厨走去。 苏凌枫满脸的抱歉:“你别见怪。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从小就没大没小的。” 姚慕白摆了摆手,毫不介意:“默颜性格直率,想什么就说什么。朋友之间理应如此。” “谢谢你这么想,我总担心她这样的性格会得罪别人。”苏凌枫看了看夏米拉,拍了拍她的肩膀,“颜颜最近太累了,我去帮帮她。你带慕白在园子里四处逛逛,等点心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聊。”他快步追上了苏默颜,和她并肩而行。 姚慕白正准备说话,却见走远的苏默颜仰起头,指着高处在说着些什么。旁边的苏凌枫伸手摘下一朵盛开的栀子,轻轻簪在她的鬓边,然后理顺她那有些凌乱的发梢,拥着她的肩消失在视线之外。 那情景,太像当年的自己和萧暮雪了。 姚慕白彻底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八卷:第五章 一场大雨后,天越发显得闷热了。晚上七点左右,白昼完美地谢幕,夜色粉墨登场。城市是一锅煮沸的水,永远没个安静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有一种错觉:人的数量比别的季节平白多了许多,仿佛是从看不见的地方涌出来似的。只要是能吃喝玩乐消暑乘凉的地方,都人满为患,尤其是周末。而一些没事可干的人则手执手电筒,蹑手蹑脚地在树下寻找,寻找那些白日里聒噪不休的蝉。失去了阳光的指引,蝉静静地蛰伏在地下,努力想要逃脱被抓的命运,可最终不是变成了罐头瓶里被腌制的尸体,就是被油炸煎炒,成为别人口中的美味佳肴。黑暗中,玉簪与夕颜无言地面对这些杀戮,努力释放出更多的香。那香,是安魂的香,是道别的香,是为曾一起生活过的伙伴送葬的香。 苏默颜急匆匆地穿过购物的人群,直奔二楼的玉器专卖场而去。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林羽冰在电话里哭成那样,就连一向有主见的夏米拉也乱了方寸。来不及细想,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给苏凌枫发了条短信。 刚走下电梯,就看见正对着的翡翠专柜前围了一圈人,像是一大群嗡嗡作响的蜜蜂,正在议论着什么。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拨开人群,发现林羽冰正和一个女人面对而立,夏米拉站在她背后,一脸的一筹莫展。 苏默颜仔细看了看那个陌生女人,发现她有些面熟,便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这一次,没太费劲就找到了和那张脸相匹配的名字:顾雨菲。苏默颜很纳闷,这三个南辕北辙,生活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凑到了一起?她还没想明白,脚下传来叮的一声脆响。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踩在一段石头一样的东西上。旁边还有一些绿色的块状物东一块西一段地散落了一地。凝目细看,原来那些是一只被摔碎的翡翠玉镯的残体。苏默颜似乎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同样,苏默颜的出现也让顾雨菲意外。而林羽冰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还没张口说话已经哽咽到抽搐。苏默颜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问夏米拉:“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事让她伤心成这样?别跟我说,就为了地上那破镯子。” 顾雨菲抬眼瞅着她,不乐意了:“破镯子?你还真敢说!要是你们今天不把这破镯子赔给我,谁也别想走。” 苏默颜没接她的话,问夏米拉:“究竟怎么回事?” “刚才我和冰冰走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出来一只猫,吓得冰冰直往后躲,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小姐身上,把她刚买的镯子撞掉在地上打碎了。冰冰说目前没有那么多钱,希望能分期给她,但是她不同意,说如果不赔给她的话,她就起诉。我们实在没辙了,才打电话给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镯子多少钱?” “三十一万。” 苏默颜皱了皱眉,扭头问顾雨菲:“顾小姐,您可不可考虑一下分期?我们可以付给您利息。如果您信不过我,我可以找一个您信得过的人来担保。” “我不要分期,也不要利息。我只要我的手镯,或者你们按照我购买的价格照单付给我也行。如果做不到,就等着收传票好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三十一万对您来说,可能都不是个事,但是对我朋友来说,那可能是一套房子的首付,或者意味着更多的东西。就算要赔钱,您也得给时间让我们去筹钱。” “有没有钱是你们的事,我只管收钱。苏小姐,我的时间可不是随便拿来浪费的。如果你们拿不出钱来,那咱们就法庭上见。” “法庭?那地方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么?您可太看得起我们了。”苏默颜的语气也慢慢变得冷淡起来,“您若不愿意和解,那咱们就只能换个方式来解决了。” 顾雨菲冷傲地看着她,等着她来求自己。 林羽冰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 苏默颜转身对客服小姐说:“你们这里的经理呢?麻烦你请他马上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想办法调解,太不应该了。” 夏米拉听着这两个女人的对话,几次三番的想插嘴,都被林羽冰给制止了。 客服小姐本想辩驳几句,最终只动了动嘴皮扭头匆匆地去了。一时间再没人说话,之前七嘴八舌的议论者也都闭了嘴,静静地等着观看结局。 功夫不大,姚慕白出现了,那个憨憨的客服小姐紧随其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姚慕白的出现着实让所有人意外,尤其是顾雨菲。她没想到来人会是他。她很清楚姚慕白和丁浩楠的关系。只要姚慕白一句话,自己在丁浩楠心里的形象就会跌至低谷,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她也绝不愿意向苏默颜示弱,依旧努力保持着自然的微笑。 姚慕白没想到苏默颜也在,他的意外也不在她们之下。他径直走到林羽冰面前,轻言絮语地安慰她:“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那镯子是我的东西,你就别担心了。” 林羽冰依旧紧张地看着他,紧张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苏默颜问:“你怎么在这里?巡店?那不是你该做的事。” 姚慕白笑道:“说起来是凑巧了。我和一个朋友在附近吃饭,完事了他想来给他夫人选件首饰,我就陪着过来了。”他见苏默颜眼里有怒气,笑了笑说:“不过就是一只手镯,干嘛搞得剑拔弩张的?顾小姐,你的手镯我会赔一只给你,麻烦你过几天来取,可好?如果你愿意接受赔偿,我现在就让人拿钱给你。” 顾雨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笑一笑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总觉得有些尴尬,便索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姚总,很抱歉惊扰您。不过这镯子我确实很喜欢,可能的话,请给我一只款式相近的,我会非常高兴的。我还要去买点别的东西,就先告辞了。”她优雅地起身,优雅地微笑,准备优雅地离开。 苏默颜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顾小姐,有句话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做人,还是厚道一点的好。以前,我以为你和安馨争,纯粹只是因为好胜心,因为想让自己更优秀,并无恶意。但今儿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你了。你的心,真的很阴暗。我劝你还是向阳而活吧。太阴暗的地方,开不出美丽的花朵。这是我作为同性给你的忠告。免费的。收下吧。不用谢。”她不紧不慢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半点恶意。精明如顾雨菲,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夏米拉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了:“默颜,怎么回事?你们俩认识?” 苏默颜一声苦笑:“就算你们不认识,也应该听说过。她就是顾雨菲,安馨的同事,企划部的经理。懂了?” 夏米拉和林羽冰张大了嘴,恍然大悟。 姚慕白见三个人都有话要说,赶紧抢先开了口:“别跟我提钱的事。既然是朋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是做生意的,如果连这点钱都赚不回来,那我也就别混了。再说,这事也不全怪羽冰。这种高级商场是不允许带宠物进来的,管理不善是商场的责任,我会找他们负责的。你们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林羽冰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地说谢谢。 “如果你真想感谢我,那也行,你让默颜再给我做一次玫瑰糖糕,如何?” 苏默颜哑然失笑,上次做的糖糕就数姚慕白吃得最多:“你还没吃烦?” “那么美味的糕点,无论吃多少次,我都不会觉得烦。只是,不敢再辛苦你。” 苏默颜收下林羽冰恳求的眼神,悠悠地说:“今天的事非常谢谢你。以后只要你想吃了,我都给你做。绝不食言。” 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悄悄爬上了姚慕白的嘴角,他很高兴自己的要求没被拒绝。尽管他不相信转生之说,但在他的内心深处,隐隐觉得眼前的女子和萧暮雪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们两人都不是医生但都精通医术、身上都有一种常人不易闻见的香味、都喜欢穿紫色的衣服、都留长发且都喜欢在鬓边簪花、都对插花有很深的研究……她们的共同点太多了!假如不是苏默颜多病的身体时刻提醒着他,他几乎就要认为她就是萧暮雪了。“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苏默颜看了看表说,“我得赶紧走了,我跟哥哥约好的是八点前见。你们两个呢,要去干嘛?” “安馨邀请我们参加她朋友的一个聚会,我们也要走了。”夏米拉看了姚慕白一眼,“估计我们都不顺路。要不,你先去忙?” 姚慕白看了苏默颜一眼,说:“刚好我也要出去,大家一起走好了。” 几个人说着话走上了电梯。谁也没留意到,那只始作俑者的猫,正躲在一盆绿萝茂密的叶片后面,睁着圆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苏默颜。 苏默颜浑然不觉,出了商场门就直奔约定的地点。 苏凌枫早就等候在那里,见她匆匆而来,笑道:“不用着急,时间足够。” 苏默颜擦去脸上的汗水:“我不喜欢等人,也不会让别人等我,你也不例外。” “跟我也这么见外。” “这是原则,不是见外。” 苏凌枫递过去一瓶橘子汽水:“稍微有点凉,慢慢喝。” 苏默颜接过汽水放在额头,舒爽地叹了口气:“有个哥哥真好!” 苏凌枫笑了笑,将车开上了正道。 时钟指向八点的时候,两人敲开了丁丽梅家的门。钟点工阿姨带领着他们穿过客厅,来到一个花草遍地,布置精心的花园。刚一进去,苏默颜就愣住了:沈安馨、夏米拉、林羽冰都在。最让她意外的是,姚慕白也在。她把目光投向苏凌枫,发现他也一脸的不在状态。 “呀,你们来了!”丁丽梅太端着一大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快来坐下歇息,这么热的天,我还真怕你中暑了。”她拉着还没醒过神的苏默颜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夏米拉和林羽冰冲她挤挤眼,示意她既来之则安之。沈安馨走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亲爱的,更吃惊的在后面呢,敬请期待!” 正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拎着几大袋各色零食走了进来。他低着头,看不清长相,等他抬起头来时,苏默颜的眼珠已经快鼓出眼眶了:“丁……丁浩楠?” 旁边几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吃惊的样子,乐得大笑起来。 沈安馨问:“怎么样,够不够刺激?” 丁浩楠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苏默颜面前,看起来十分开心:“谢谢你还记得我。”他话里有话,只有沈安馨才明白其中的深意。他又满怀感激地对苏凌枫伸出了双手:“苏医生,谢谢你治好了我妈妈的病,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你太客气了。我是医生,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没想到苏小姐是你的妹妹,而且,她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我妈妈了。” 苏凌枫还没说话,苏默颜先叹气了:“又来一个叫我苏小姐的。阿姨,丁浩楠真是您儿子?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 “我跟你说过好几次,是你这丫头没长记性。” “哎,我这人一向记性不好忘性大。不过这一次我肯定记住了。”苏默颜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她冲苏凌枫呶呶嘴,又指了指一旁的三个女孩子,“既然阿姨叫咱们来是放松心情的,那就别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哥,姚慕白今儿可帮大忙了,你一定安排这几个姑娘好吃好喝的把他给伺候好了。需要什么尽管跟丁浩楠说,他这里应该什么都不缺。” 夏米拉一听这话,高兴得像捡了宝似的。四个女孩子中,就数她最爱玩,也最会玩。只是碍于姚慕白和丁浩楠的身份,才一直保持着应有的客气和距离。听苏默颜左一句姚慕白,右一句丁浩楠,并没有对他二人另眼相看,也就放平了心态。她看沈安馨还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抬脚踢了她一下:“难得人家给你放开笼头,你还不习惯,贱性难改!” “今天在这里,没有上司,不谈工作,只有朋友。所以,好好玩吧。”丁浩楠拿起一罐冰镇啤酒放到沈安馨的手里,“我妈就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平时都太累了,想多睡一会都是奢侈,所以才动了心思把我们聚在一起。你要是还绷着上班的那根神经,可就太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了。” 苏默颜看着玩兴渐浓的林羽冰,抬了抬眉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说冰冰姑娘,你知不知道姚慕白喜欢吃什么?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是甜点。你可要多多的给他准备哦。”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加重了。论谁都听得出她的不怀好意。 姚慕白苦笑道:“看来,这帮人也会帮出麻烦来。今天晚上的冤大头铁定是我了。”几个姑娘根本不理睬他说什么,前呼后拥的将他拉到一旁去了。 苏凌枫走过去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爱莫能助地说:“美人之福,有时也难以消受。老兄你慢慢享受吧,我烧烤去了。”他看了一眼苏默颜,见她满脸奸计得逞的得意,忍不住笑了。 不知什么时候,丁丽梅已离开了花园。丁浩楠在苏默颜身边坐下,递了一串葡萄在她手里:“你先吃点水果,别饿着。一会还有很多好吃的,我请了最好的厨师,正在厨房准备饭菜。” “米拉说得没错,有钱就是好。”苏默颜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连皮带籽一起嚼碎咽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是不是想和‘慕雪’合作,或者说你想从‘慕雪’那里拿到投资?” “是的。你怎么知道?是安馨告诉你的?” “不,我猜的。”苏默颜又放了一颗葡萄在嘴里,“不过,我想‘慕雪’并没有跟你合作的打算。” 丁浩楠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跟我合作?难道说,你认识‘慕雪’的高层,他们透露给你的?”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说起来,我也算是‘慕雪’的边缘人,我是他们公司的特约供稿人和英语翻译,跟他们合作已经快5年了。至于公司的那些高管嘛,我还真认识几个,只可惜,都不是负责投资的。” 这一次,轮到丁浩楠的眼珠快鼓出眼眶外了。他再一次认真打量身边这个语气平淡,表情淡然,不紧不慢吃着葡萄的女子,猜想着关于她的无数种可能。沈安馨曾无意间透露,她一年中只有春夏两季是正常的,其余的时间都在病痛中度过。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天天呆在医院的特殊病房里。这样一副多病的身体,居然负担了如此多的工作。他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 苏默颜觉察到他的诧异,淡淡地笑了:“你不会是在感慨像我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工作吧?如果你也有一副像我这样的身体,你就会懂的。我只是想趁还活着,努力做好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让自己在离开的时候有遗憾。如此而已。” 丁浩楠的心里忽然充满了悲伤:如此美好的年龄,如此美好的姑娘,尽然可以如此淡漠地谈论生死。到底她经历过怎样的伤痛?而那些伤痛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挣扎? 见他不说话,苏默颜接着说道:“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慕雪’的大老板,但多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言。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我觉得你都要重新考虑你的计划。”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肯定不如你多。不过,一直就听说,‘慕雪’的老总叶寒川在跟人合作之前都会要求对方帮他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才有机会跟他谈合作。这一次他要你帮他做的事就是按照你给我的那幅图插一束一模一样的花,对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趁早死心吧。这花,根本就插不出来。” 又一次,丁浩楠感到自己的眼珠要掉出眼眶了:“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有一种花,压根儿就找不着。他给了你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就不想跟你合作,至少目前还不想跟你合作。” 这时,苏凌枫端着烤好的鸡翅和羊肉串走了过来,看他们在谈正事,把盘子轻轻放在两人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又离开了。 苏默颜凑过去使劲闻了闻,垂涎欲滴地拿起一串鸡翅就啃,又不由分说地塞了一串在丁浩楠手里:“我哥烤的鸡翅最好吃了,你赶紧尝尝。要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问题。”她滋滋有味地嘬着鸡骨头,指着玩得正高兴的沈安馨说:“要不是因为你是阿姨的儿子,安馨也在你的公司上班,我根本就不会跟你说这些。我会找一种足以乱真的花来替代,就凭你们对花草的那点了解,压根就看不出来。” “那叶寒川会不会看出来?” “当然能。道理很简单,假的始终是假的,就算看起来像真的,也改变不了它是假的本质。更何况,叶寒川本身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那按照你的说法,我只有放弃了?” “要不要放弃是你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真想从他口袋里拿钱,恐怕要另觅佳径了。呃……算了,我再顺便送你一个八卦消息:顾雨菲的弟弟顾宇桐和叶寒川关系不错,你可以从他那里想想办法。别说是我告诉你的,顾雨菲并不知道我和宇桐认识,我不想无中生有,招惹不痛快。”苏默颜放下手里啃得一丝肉渣也找不到的鸡翅,用纸仔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站起身向苏凌枫跑了过去,只留下丁浩楠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今夜星空灿烂,天高云远。广袤的夜空下,城市的声浪渐渐趋于平静。一只觅食的夜鸟惊声尖叫着从头顶飞过,不知道是因为有所斩获而高兴,还是因为饥肠辘辘而怄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九卷:第一章 这是一条如织锦般绚烂如云霞般炫目如天涯般望不到头的山路。叶寒川站在曲曲折折的山路间,看漫山遍野各色各式的花争先恐后地开着,一丛一丛,一片一片,如夜空里闪烁的繁星;高的矮的,浓的淡的,一眼望过去,仿佛看见身着云锦的女子,婀娜的身段在风中摇曳生资,又像是染坊里悬挂的彩色布匹,风一吹,如波浪般层层叠叠,向远方招展。一米多长的青草,在春日的艳阳里伸长了胳膊,向着天空肆意地疯长,竭力想要拥抱日与月。树木蓊郁成林,树与树之间只有一些让阳光洒落让土地呼吸的距离。于是,这绚丽的花,这葱翠的草,这蓊郁的树,把整个山结结实实地包裹起来,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屏障。往前走几步,便是传说中的断崖。经历过岁月春秋,断崖上早已看不见当初的泪痕,只有芳草萋萋,群花丛生。 身着紫色衣裙的萧暮雪衣袂飘飘地站在山崖边,张开双臂,御风而立。她回头冲他微笑,那笑那么纤细,那么摄人心魂,让花的容颜也黯然失色。他的心就那样融化在那笑容里,没着没落。 忽然间,狂风怒号,天地变色,所有的花在一瞬间枯萎成灰,所有的草在一瞬间腐化为泥,所有的树在一瞬间变为枯木。萧暮雪脸上的笑也渐渐凝固,一滴泪从眼里翻滚而出,紧接着,又是一滴……当她的泪泛滥成河时,他看见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再次微笑,声音细若游丝:“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的心才可以得到救赎?你才肯信我?如果是,我成全你。” 叶寒川的心被一千把锯子来来回回锯着。他想说不是,他想跑过去将萧暮雪紧紧抱在怀里,可他的嘴被看不见的力量封着,他的腿被千斤铁锤坠着,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她的笑越来越绝望。 萧暮雪朱唇轻启,吟唱出一首古老的歌,那是他们最喜欢的歌,然后轻轻一纵跳下了悬崖。他扑倒在地,拼命向前爬,想抓住那双曾带给自己无数感动和温暖的手。但是,他失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那丝纤弱的笑,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缓缓地向谷底飘去。谷底的花和草慢慢地变了颜色,所有的枫树也都褪去了绿意,由黄变红,直至变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她的人,她的笑,她的歌声,就那样慢慢消失在那片火海中,再也难觅芳踪。 叶寒川仰天一声狂啸,思想在那一刻彻底断线。 有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一片,两片,三片,四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慢慢地,十月的天空下起了暴雪,整个山谷被落雪填满,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的影踪。他就那样跪在山崖前,没有动作,没有灵魂,只有漫天的大雪,迷眼的风在他四周来来回回的穿梭。 ……………… 叶寒川翻身坐起,浑身冷汗涔涔。此时,窗外月色正好,窗台上的花正自在地散发着香气。夜风穿过窗帘洒满了一室沁凉。借着月亮银色的光,站在不同位置的静物在屋里投一下一片片深浅不同的影。 蜷在床边的棉花糖听见动静抬起头,竖起耳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把目光投向了叶寒川惊惧的面容。它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眼神妖魅而冷绝。几秒钟之后,它又把头埋进了自己浓密的毛发间。它太熟悉这样的情景,深知这样的梦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它才对他如此冷漠。它恨他,是的,它恨他。就算他日日夜夜,年年月月温柔相待,也改变不了它恨他的心意。 叶寒川伸出手,想要向棉花糖寻求一丝安慰——尽管他知道这是徒劳——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悲伤:他们失去了这世界上那个最爱的人。他的手刚挨上棉花糖柔软顺滑的毛,它就立刻弹开了身体,发出了一声嫌恶的叫声。他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无力地握了满把的空气与风。“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已经十年了!棉花糖,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你没有忘记她,我也没忘记她。我以为,时间久了,我们都会忘记她,忘记有关她的一切。但是,为什么我们就是忘不掉,忘不掉呢?” 棉花糖又叫了一声,那声音说不出的悲伤苍凉。它跳下床,跳上窗台,在那盆开着五色花朵的花盆旁坐了下来。它歪着脑袋左右瞧瞧那花,伸出毛绒绒的爪子,异常小心地轻轻碰了碰那丝绦般的花瓣,轻轻地喵了一声,便再也不出声了。 叶寒川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知道,棉花糖也在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是一种负担。 第二天早上,叶寒川准时出现在“慕雪”的办公楼,身后跟着一个体格健硕,机敏稳沉,长手长腿的小伙子。他叫莫晓北,是叶寒川的心腹、司机兼保镖,也是专职照顾棉花糖的人。这些年来,叶寒川每天都带着棉花糖上下班,就算是谈生意,也概不例外。对他而言,它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初和最后的情感寄托。他看了一眼篮子,见棉花糖正安逸地躺在那个为它量身定做的敞口的四方竹篮里,枕着松软的枕头呼呼大睡。 路过一楼编辑部的时候,叶寒川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今年的签约作家正等在贵宾室里,一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那一扇扇纤毫可见的玻璃窗,使得他们的表情一览无遗地落入了他的眼。而透过那些多变的表情,只需稍作观察,他就可以在心里为某个人做一个相当精准的评价。或多或少的,他感到有些失望。这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意外。他喜欢能带给他意外的人,因为只有意外才会带给人心灵上的冲击和触动。而有的时候,意外意味着收获与惊喜。 电梯一路向上,直达十八层。这一层是“慕雪”的心脏所在,是公司高级投资管理人员聚集的地方,若无特殊理由,非邀请不准入内。 刚出电梯,就听见行政主管正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训斥着谁。叶寒川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发现被训的是一个眉目非常英俊的小伙子,正手脚无处安放地低声赔着不是。 叶寒川的出现让主管小姐一直说不停的嘴暂时停了下来。她一路小跑迎了上去,笑容甜得赛过永和大王里放糖过多的豆浆。 叶寒川实在不想听她那些花样百出的问候和恭维,便在她开口之前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忙她的,自己不需要招呼。他不太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仗着她姐姐跟自己睡过几次觉,私心里便多了些目中无人的气势。也难怪,有那样跋扈的姐姐,耳濡目染之下,妹妹有几分蛮横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所幸的是,除了个性欠商量,她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察言观色、接人待客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平心而论,就工作能力而言,她担得起行政主管这份差事,而且还绰绰有余。不然,就算有她姐姐的关系,他也不会轻易把这个位置给她。 才走出几步远,就听见她堪称优美的嗓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她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打断了:“请您说话客气点。”说话的女子声线略低,细腻中微带一丝暗哑。 挨训的小伙子又低低地说了些什么,惹得主管小姐提高了嗓门辩驳。 一直蜷缩不动的棉花糖伸长了脖子。它凝目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跳下地,以奔跑的速度窜到了前台。莫晓北一惊,本能地转身,跟在它身后成追赶之势。叶寒川也停下脚步,转身用目光追寻。 棉花糖跑到前台,后腿一并,坐在了地毯上。它抬头看着那个戴着超大口罩的女子,脑袋左右歪歪,轻轻地叫了一声,眼神温顺得像春日山涧里的一池春水,柔柔的,静静的,没有一丝岁月的沉渣。它就那样静静地望着那女子,静静地看着她戴了口罩的脸。 戴口罩的女子低下头,见一只洁白的猫蹲坐在自己的脚边,忍不住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她轻轻抚摸着棉花糖没有一丝杂质的毛,心里无限的欢喜:“你是谁的宝贝?叫什么名字?”她的动作轻柔而小心,棉花糖的毛在她的手掌下由蓬松到服帖,再由服帖到蓬松。她凝视着棉花糖那双灵动的眼,神情若有所思,一时间忘记了身边的纷扰。 叶寒川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从那萧暮雪离世后,棉花糖就再也没让任何人抱过,就算是他也不例外。可今天,它不仅让别人抱了,而且还是主动。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他眼疾手快地拦住正要说话的莫晓北,向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静静站立走廊上,继续观察着一切。 被人忽略到这个份上,是主管小姐绝对不能容许的。她“啪”地扔了一本厚厚的杂志在桌子上,那声音吓了棉花糖和戴口罩的女子一跳。“你干嘛?那是我们总裁的猫,可不是谁都可以抱的!还不快放下!” 戴口罩的女子一双圆溜溜的眼漫不经心地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又继续抚摸着棉花糖肌肉发达的背脊:“你们总裁的猫?那又怎样?它喜欢让我抱,而我又喜欢抱它,你管不着。要管,也是你们总裁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了?怎么,骂我的店长没骂够,还想连我一起骂?” “你的店长?你是苏默颜,花店的老板?” “正是。请问有何指教?” 苏默颜……叶寒川在脑子里搜索: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可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莫晓北。 莫晓北想了片刻后说:“公司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我也忘了是听谁说起过。” 叶寒川低声说:“回头把她的资料调出来给我。” 主管小姐的嗓门又大了些:“既然你是老板,那这事该怎么解决?昨天我特意通知你们要送比平常多一倍的花,可今天会场的人告诉我,尽然少了十盆。你们这样做事也太不负责任了!耽搁了我们开会你担当得起吗?” “出现这样的失误我也非常抱歉。少的花刚刚我已经送去会场了,所幸没耽误事。当然,这件事是我们的错,造成的损失你尽管从货款里扣。如果这样还不足以弥补的话,那这个月的费用我只收一半。” 苏默颜爽利的态度远远超过了主管小姐的预想。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来。一番审视后,她在心里给出了一个还算中正的评价:这女人没有沉鱼之姿,也无倾城之貌,但谁也无法否认,她是美丽的,且这份美不热烈,不高傲,不炫目,犹如一朵篱笆墙边的雏菊,向阳而生,温暖芬芳。尤其是她那一双清澈的眼,黑得深不见底,微笑时深藏着说不出的温柔,生气时掩埋着千万种的冷漠。 “不过,你是不是也应该向这位先生道个歉?骂完了人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你们有错在先,还让我道歉?”主管小姐桀骜地看了苏默颜一眼,又不太自在地看了一眼叶寒川。 叶寒川面无表情,心思全在那一人一猫的身上。 “不道歉?”苏默颜冷冷地看了主管小姐一眼,轻轻拍了拍棉花糖圆圆的脑袋,又拽了拽它毛绒绒的大尾巴:“你说说,为什么总是有人仗势欺人呢?是不是特别可恨?” 棉花糖从她的臂弯里抬起头,用冰凉的鼻头拱了拱她的胸,又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仰着头恶狠狠地喵呜了几下,那声音比发情期的嘶吼声更让人觉得刺耳。这一次,不但主管小姐吓了一跳,叶寒川和莫晓北也吓了一跳,只有苏默颜乐得咯咯笑了起来:“咦,你能听懂我说的话?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的主人叫你什么,反正我喜欢叫你棉花糖,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你就再叫一声。” 棉花糖真的就喵呜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九卷:第二章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呆了,尤其是叶寒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棉花糖刚出生的时候,他就因为取名字和萧暮雪起过争执。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还在为它的名字争吵。在他面前,它是云朵般自由的白色精灵;而在萧暮雪的心里,却是一朵香甜美味的棉花糖。 叶寒川不自觉地上前几步,想要看清楚苏默颜的长相:虽然才初秋,她已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月白色上衣,翠绿的长裤,平地的裸色小皮鞋。又黑又亮的及腰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美丽得好比夜皇后丝绸般华贵的外衣。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脸,但从背影和举手投足的气质来判断,她是漂亮的,至少,应该是个相貌俊秀的女子。 苏默颜全然不知旁人心里的思绪万千,自顾自摘下口罩,兴奋地对着棉花糖的脑门狠狠亲了一口:“你真是个精灵!想必你的主人也一定不是俗物,他会更喜欢叫你云朵吧。棉花糖这个名字,有点太平凡了,是不是?”她侧脸看向旁边的方蔚然,甜美的笑容融化了他心里所有的不快乐:“蔚然,怎么办,我想把它拐带回家呢!你说它会不会和拖布打架?” “拖布那么胖,怎么打得过它?这家伙一看就身手敏捷。” “也是。拖布又懒又胖,就知道吃和睡。这么一说,我更想带它回家了。” 方蔚然环视四周一眼,眼尖地发现了莫晓北手里的提篮,便轻轻拽了拽苏默颜的袖子:“那肯定不行。它已经有主人了。” “我知道。刚才别人不是说了嘛,是只总裁猫。”苏默颜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它!就是想拐带回去!” 主管小姐瞅了瞅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叶寒川,气得伸手就要抢棉花糖。她完全忘记了它是不许人触碰的了。她的手刚挨着它的毛,几道血印就毫不客气地出现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背上。她一声尖叫,而棉花糖的喉咙里也是呜呜有声,浑身的毛一根根竖着,整个身子和一个圆圆的仙人球一般无二。 “棉花糖,不可以抓人!”苏默颜一声轻叱,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递了过去:“这个是不留疤的创可贴,赶紧贴上。” 主管小姐并不领情,一抬胳膊把她的手挡到了一边,眼里是满满的恨意:“滚一边去,我不需要你装好人。” 苏默颜无所谓的笑了笑,拿着创口贴在棉花糖眼前晃来晃去,逗得它伸出两只爪子一个劲的乱抓。 方蔚然不愿意了:“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人心!默颜好心给你,你不要也就算了,怎么说话还那么难听?” “算了蔚然,挨几句骂又不会掉块肉,我没事的。”苏默颜轻轻拍拍棉花糖的背,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在地上:“我要回家了,你也去找你的主人吧,可不能走丢了。” 主管小姐叫住了她:“你的事还没处理完,你不能走。” 苏默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懒得理你”的漠然,转身朝电梯间走去。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叶寒川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和萧暮雪一模一样的脸!!!那一瞬间,身体里某个地方停止了运作,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头让他无法呼吸。他憋红了脸,使劲用手捶打自己的胸膛,想要缓过那口气来,终究是徒劳。他无力地伸出手在空气中一通乱抓,想要找个支点来支撑自己沉重的身体,却无能为力地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莫晓北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手脚无措地扶着他,惊得没了主意。但直觉告诉他,叶寒川之所以会这样,一定跟眼前这个叫苏默颜的女人有关。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苏默颜,发现她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主管小姐更是惊得花容失色,完全不顾形象,也全然不记得自己还踩着十几厘米的恨天高,飞速地跑到了叶寒川身边。她的一声“叶总”还没叫出口,就被莫晓北暗含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苏默颜蹲下身,稳稳地抓住了叶寒川颤抖不停的手。 莫晓北一言不发。 主管小姐刚要伸手去推苏默颜,方蔚然的一句话让她放弃了心里的念头:“你最好别乱动,默颜的医术不是一般的好,能让她把脉,你该替你们总裁买彩票。” 莫晓北看了苏默颜一眼,随即垂下了眼帘。 主管小姐咬着嘴唇,眼有恨色。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叶寒川不平顺的喘息声在静寂的屋子显得格外沉重。他想要说话,但嗓子干涩得像干旱了多年的土地,裂成了一道道的口子,发不出音,只剩下刀割般的疼。他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和他作对,它们那么想要分裂,想要自由,想要挣脱他对它们的束缚,更想要无情地把他四分五裂。他疼得无法言语! 莫晓北依旧稳稳地扶着他,神情已恢复了自然。 叶寒川无力地跪坐在地,感受到一阵凉意伴随着幽微的香气从苏默颜的指尖传来,身体被灼烧的痛楚正慢慢褪去,而那份冰凉的感觉亦如烙铁般始终挥之不去。他凝望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触手可及却又无法触摸的脸,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 苏默颜仔细把了脉,检查了眼睑和舌苔,伸手在叶寒川胸膛上的几个地方轻轻按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你们别紧张了,他这是情绪波动造成的瞬间气息不畅,没什么大碍。等他缓一缓,给他喝点水,再让他平躺着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她又看了看叶寒川的脸,微微皱了皱眉:“你是不是长期睡眠不好?像你们这样高负荷工作的人,要特别注意休息。” 主管小姐半信半疑。 莫晓北连声道谢。 苏默颜挥了挥手:“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你好好照顾他休息,可以的话让老板给他放一天假。” 叶寒川闭目喘息,还是说不出话来。 苏默颜叹了口气说:“你肝郁严重,要尽量少想不开心的事。情绪对一个人的健康来说,至关重要。” 莫晓北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苏默颜看了叶寒川一眼:“若有心结,趁早解开。”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处。棉花糖跟在她后面紧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它回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叶寒川,又望了望苏默颜越来越远的背影,发出一声声烦恼的叫唤。过了好大一阵子,它才慢慢走回到叶寒川的身边,伸出爪子碰了碰那张失去颜色的脸,跳进篮子里没精打采地蜷了起来。 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棉花糖主动碰触自己的身体。叶寒川的泪瞬间涌进了眼眶。他和棉花糖都清楚,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以为永远的失去了她,一个个为她流干了眼泪。可今天,她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棉花糖会让她为所欲为了——原本,它就是属于她的。尽管她整个人和十年前都不一样了,但一个人身体的气味是不会有太大改变的。棉花糖熟悉她的气味,他更加熟悉。那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气,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而她遇到问题总喜欢蹙眉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只是她的脸色太过憔悴了,身体也消瘦得不像话。他心疼得直抽搐,到底这些年她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才会如此啊!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犹如偶遇的路人甲,擦肩而过彼此连眼神的交换都省略了。这让他无法接受!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只要是彼此深爱过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到如此地步,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她并不是萧暮雪,只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这,可能么? 叶寒川在心里一声长叹:老天啊,究竟这是重逢,还是初相遇? 如果十年的分离换来的是她忘却前尘,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会跪谢上苍诸神,也会把今天的这次见面当作是两人的初见。只是,她为什么连记忆都没有了?那次变故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不然,为何这十年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她的新身份究竟是怎么来的?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一定还有!究竟是什么?是什么?我要知道,立刻,马上! 叶寒川挣扎着站了起来,完全不理会主管小姐的询问和莫晓北的关心,独自向办公室走去。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平时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走完的走廊,今天显得格外漫长。当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冷静地动手拨了一个只存在于他脑子里的电话号码,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接着,他从私人账户里转了一大笔钱到另外一个账户,就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等待。是的,等待,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萧暮雪,他都要等待,等待一份完美的背景资料来解开他所有的迷惑。 几个小时后,一份文件直接传真到他的左手边。他一把抓了起来,双手的关节因为紧张过度和用力太猛,泛出一种青白的颜色。那是一份有关苏默颜的详细资料,配有她各个时期的照片。他逐字逐句地研究着那些信息,很快在心里得出结论:苏默颜,归国华侨;“息园”主人;景诺私家医院院长苏凌枫之妹。除此之外,没有让他欣喜的发现。他失望地把资料扔到一边,那些钱买来的,难道就是这样一些没价值的废纸?不,绝对不可能!他相信这资料的准确性,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自己闻到的那种香,那是这世上无法复制的孤品!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那么,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内心的烦恼和焦急很快就转为狂躁,他像一头被囚禁的饥饿的雄狮,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狠命地一把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就在他的怒气快要爆发的时候,一抬头,一盆开到极致的花落入了眼帘。他一边强迫自己站立不动,一边费力地按捺自己的狂怒,直至心情渐渐平息。花朵娇艳的颜色慢慢变成一个绝妙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反复盘算,最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他重新拿起那叠资料,快速地在心里记忆和苏默颜有关的一切,直到烂熟于心。 门外,莫晓北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难解的谜题。 棉花糖蜷缩在篮子里,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里,自己陪在萧暮雪的身旁,在田野里奔跑,在小溪边洗澡,在山林间听风,在月光下在做梦……她带着它去任何她去过的地方,做所有让彼此快乐的事。她让它睡在自己的枕边,说,你还这么小,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她抱着它在床上打滚,说,你这傻瓜,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她将它放在自己的肩头,说:走了,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她将自己碗里的肉挑给它,说,看你瘦的,要多吃一点才能健康成长。事实上,需要营养的是她自己;她指着那个男孩子,说,棉花糖你看,这是我最爱的人呢!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害羞地说,棉花糖,等她出生了,你要像爱我一样爱她……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样快乐的梦了?这些年,梦里只有她含泪的双眼,撕心裂肺的哭声,嘴角的鲜血和缓缓倒地的身体。它害怕做梦,害怕回忆那些快乐的日子。但越害怕越想念。它清楚地记得她明朗的笑容,她温暖的话语,她手掌的温度,她捉狭的眼神,她泪水的味道,甚至她离开自己那天天空的颜色……它看着她爱了又恨了,看着她痛苦了坚强,看着她流恋后远走,最后带着一身伤慢慢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无能为力。谁叫自己是一只猫呢?被救赎,被豢养,被宠爱,却永远无法为自己爱的人做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活着都是有价值的,我应该和她一起葬于黑暗的墓穴。可是啊可是,她说我是她最贴心最亲密的伙伴,她要我勇敢地活着,哪怕最后只剩自己。哎,活着,活着……活着干什么呢?活着想念?活着痛苦?活着任岁月摧残?还是活着等待奇迹归来?奇迹么?是的,奇迹。她一直都是我生命的奇迹。母亲给了我生命,而她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真好呢!能再次见到她,真的很好呢!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棉花糖的眼角滑落,滴在它白色的绒毛上,无声无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九卷:第三章 霓虹迷蒙,夜色正浓。 苏凌枫斜躺在床上,眼神无焦点的凝望着窗外暗蓝色的天空,任思想神游在九天之外。又是秋季!又是一个在生与死之间奋争的季节!曾经的自己,是那样喜欢秋天,喜欢和秋天有关的一切。可现如今,它只是一个逃不开躲不掉的梦魇般的存在,因为它会带走苏默颜的笑容和健康,让她孱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朵小花,随时可能随风而逝。这样的季节,这样无眠的夜晚,自己到底独自熬过了多少个?他已经数不清了!他以为,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时刻的自己一定已经麻木了,但他发现自己错了,他依旧害怕看见她那张苍白得接近透明的脸,依旧害怕听见她那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依旧害怕触摸她那冰凉的毫无生气的肌肤。但,他又隐隐地期待着秋天的到来,因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需要和依靠……他默默在心里诅咒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只微微虚掩着。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门外传来,苏凌枫躺着没动,只静静地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门外的人进来。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苏默颜穿着一身浅紫色的睡衣,披散着一头长发,光着脚站在门外,眼神里还残留着噩梦过后的惶惑和无助。她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犹豫了几秒钟,就踩着轻悄悄的步子快速走到床边。 三米宽的床上,苏凌枫只躺了一点边角,他已经习惯预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她。 “哥,哥……”苏默颜压低了嗓音,试探性地叫道。见他没回答,她又伸出一个指头推了推装睡的人。还是没反应。她放下心来,孩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又轻轻拉过旁边的被子盖上,就闭上了眼睛。她来回翻了几次身,呼吸由深及浅,渐渐变得十分平顺,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 过了几分钟,苏凌枫才慢慢转身,只见苏默颜和往常一样,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的边缘,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睡着了。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在跟谁诉说着什么。 苏凌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苏默颜的双手放平,又小心地把她的身子扶正,然后探过身子去关在她一侧的台灯。当他的身体覆盖上她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看她的脸。睡梦中,她的脸色宁静而柔美,额角上绒绒的汗毛犹如显微镜下花苞的细蕊。温润的空气中,薰衣草宁神的香气幽然地铺洒开来,安慰着黑暗中每一根失眠的神经,也涤荡着空气中每一种暧昧的情愫。他就那样恍然失神在那些缠绵的香气里,一时不能自拔。 伸出手,苏凌枫拨弄着那一头柔软而强韧的青丝,慢慢地把脸埋进那一捧墨一样厚重的黑色里,任凭它们没心没肺地撩拨着自己每一寸原本就不安分的肌肤。他就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终于,他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看向那张熟睡的脸,却发现苏默颜略带一点粉色的嘴唇如花般绽放在他的眼前。一瞬间,他感到喉头干涩难忍,一股热流从下至上闪电般地流窜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重重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闭上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把视线用她的脸上移开,却终究没能成功。他干脆放弃了抵抗,颤栗着再次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颤巍巍的吻。她的嘴唇那么软,那么香,他想就那么吻下去,一直吻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 苏默颜呓语着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苏凌枫惊起,快速地直起身,伸手关了灯,在一旁躺了下来。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么强劲,那么紊乱。他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如同抚摸着她的一样。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把控对她的渴望!他想要她!是的,他想要她!日日夜夜,岁岁年年,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他,而且愈来愈强烈。但,这是不被允许的!他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拼命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是颜颜,是妹妹,是自己必须守护一辈子的人。可有时候,他又想,去他的道德,去他的禁忌,只要能得到她,让这些该死的东西都通通见鬼去吧! 陷于这样的感情泥淖,苏凌枫的心夜夜不得救赎。于是他就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么?惩罚我让她承受那样的切肤之痛,惩罚我自私地把她占为己有,惩罚我所有胆大妄为的决定。心在往事和现实中反复煎熬,身体如在火上炙烤,再也无法安睡。他干脆翻身起床,走到露台上,看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又一盏盏,一排排慢慢地熄灭。 醒来,已是上午十点过。苏默颜打了个哈欠,不情愿地睁开眼,发现苏凌枫抱着胳膊靠在卧室的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我是不是睡太久了?”她伸了个懒腰,扭头看了看窗外,见天色阴沉,一些边缘已开始变干枯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那是不情愿脱离枝头的哭泣。 秋天已经不可抗拒地来了! 苏默颜默默地叹了口气,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没来由地疼了起来。她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到门口,用手指戳了戳那张一宿未眠的脸:“昨天晚上我又吵到你了对不对?”她的眼盯着苏凌枫浮肿的眼,掩饰不住眼里的苦恼和抱歉。 苏凌枫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最近我睡眠一直不好。”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工作压力太大?”这一次,苏默颜脸上的表情换成了紧张,“需不需要吃点药调理一下?” “都不是。你别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你昨晚又梦见什么了?” “还是那座鬼气森森的墓园,还是那块看不清字的墓碑,还是那口看不见底的棺材,还是那个看不见正脸的男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做着同样的梦,不知道该说我执着,还是梦神执着。”苏默颜叹了口气说,“除了爸爸,我再没有别的异性朋友过世,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梦境?隐隐约约中,我听见有人在跟我说话,可喊的却不是我的名字。” “那是谁的名字?” “听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是个女人的名字。”苏默颜十分苦恼,“我这记忆力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的梦都记不到醒来。” “噩梦本就应该忘记。”苏凌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视线停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她的皮肤白皙而细腻,在紫色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白嫩可人。几缕蓬松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那细细的锁骨便时隐时现。他呼吸一滞,片刻后才艰难地把目光从她的肩膀上挪开。“天气凉了,以后在家要多穿一点,最好是高领的衣服。记住了?” 苏默颜点点头,娇魅的一笑,抬起一只赤裸的脚丫在他面前来回踢荡:“是你背我回房间呢,还是我光着脚走回去呢?”她的笑纯真无邪,完全没有成人的复杂与世故。 苏凌枫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这笑容里了。他站直了身子,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僵直:“你先上床呆着,我去给你拿鞋子。” 苏默颜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撒娇道:“不可以背我回去么?” 苏凌枫摇了摇头,断然拒绝。 “为什么?” 苏凌枫语塞,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只能假装矜持把目光投向别处。 苏默颜没有察觉到他的慌乱,一个劲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更加心虚了。她光着脚不停地在地上跳来跳去,一双眼里装满了探究。沉默了很大一阵子,她轻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苏凌枫想了一会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苏默颜停止了跳动,安静地站在他对面,十分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深处:“你们很相爱?” “说相爱还太早,只是在交往。” “那,我生日那天你带她回来吧。” “可以。”苏凌枫使劲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苏默颜露出明媚的笑容,转身往近旁的椅子上一坐:“你帮我拿鞋子吧。”说完,便将腿缩了回去,拿过一个抱枕放在怀里,把赤裸的双脚遮盖起来。 苏凌枫无言,转身走了出去。等他拎着鞋子回来时,只见苏默颜侧身靠在椅背上,怅然若失地看着窗外发呆。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笑容重新回到了苏默颜的脸上:“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她拦住苏凌枫给她穿鞋子的手,拿过鞋子麻利地穿上,站起身迅速走出了房间。 苏凌枫看着窗外那一排齐整的枫树,一声长叹。他最清楚苏默颜的脾气和心思了,从今天起,恐怕他们是要生分了。“米拉的店今天开业,大家约好了一起去捧场的,你没忘记吧?” 苏默颜刹住脚步,懊恼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我这猪脑子……”她匆匆跑进房间换了套衣服,清水洗了洗脸,又匆匆地跑了出来,“快走吧,去晚了米拉该不高兴了。” “不着急,你先去吃点东西。” “那怎么行?早点去还能帮她做点事,去晚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苏默颜急匆匆地向门外跑去,路过客厅时顺手抓了一个苹果握在手里。 苏凌枫知道拗不过,只好拿起外套跟了出去。 走到停车场,远远地就看见了丁浩楠带笑的脸:“你睡好了?” “你在等我?有事?” “没事。就是等你一起去找米拉。” “那你怎么不上楼来?天气这么凉。” “我来的时候给凌枫打电话了,他说你昨晚没休息好,还在睡觉,我怕敲门会吵醒你,所以干脆站在这里看风景。” 苏默颜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温暖。认识丁浩楠的这段时间来,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贴心的照顾。她微笑着,把手里的苹果递了过去:“你吃么?” 丁浩楠接过苹果,放在鼻端闻了闻:“真香!” 苹果沾染了苏默颜的气息,自然是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九卷:第四章 苏凌枫跟了上来,见两个人正在说话就没有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边。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苹果上,那是苏默颜最喜欢的青苹果,在这个季节已经很难买到。每次吃的时候,她都格外舍不得。现在,它被随手送了出去。他又看了苏默颜一眼,发现她双目带笑,正认真地听丁浩楠讲话。一个念头自他心底慢慢浮现:“上车再聊吧,再不走就晚了。” 丁浩楠把苹果递了回去,无比绅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苏默颜站着没动:“还是让哥哥开车吧。今天回来会很晚,不能太麻烦你 “跟我太见外了吧?”丁浩楠在心里说,如果来接你的人是人们常常说起的铲屎官,你也会拒绝吗? “不是见外,是怕你受累。” “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会觉得累。”丁浩楠看着她脸,心里无端地涌起满满的幸福。 “你又不是超级赛亚人,当然会累。你说是不是哥哥?”苏默颜不理会他话里的暧昧,咬了一口苹果,伸手挽住了苏凌枫的胳膊。 丁浩楠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和一副抬杠到底的表情,咧嘴一笑:“麻利地上车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苏默颜坐上副驾驶座,发现座位上铺了一个藕荷色的碎花棉垫子,座位的高度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啃着苹果,觉得格外香甜。 丁浩楠指了指后排座上一个精致的保温桶:“这是我妈一早起来用骨头汤熬的粥,里面加了不少滋补的食材,很适合你。旁边的盒子里还有一些自制的小菜和点心,也都是你爱吃的。” 苏凌枫打开盒子看了看那些精心制作的小菜和糕点,心里的那个念头更强烈了。 倒是苏默颜,好像并不诧异,只歪着头看着丁浩楠的脸,满眼都是暖暖的迷惑:“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有事求我?” “对你好也不行?” “对我好行,对我太好不行。” “为什么?” “怕你喜欢我。”苏默颜依旧漫不经心地啃着苹果,漫不经心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语气平淡而平静。“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没眼光到这个程度。”她指着车身正前方的一座红屋不出的诡异。长长的花蕊色泽淡雅,细如发丝却强韧有力,一根根如少女的长睫毛般卷翘,又像一只只高高举起的手,永远向着天空的方向,似在诉求着什么。青葱的花茎苍翠圆润,纤长挺拔;宽阔的叶片绿意盎然,对花朵形成包围之势,刚好可以收纳每一滴从花瓣上滑落的露珠。乍一看,那叶子的绿色像一带春意葱郁的远山;细看之下,却又如一杯新沏的春茶,随着水的深度,一层更比一层深,一层更比一层触目惊心。 苏默颜的眼睛不停地在花与叶,叶与花之间来回打转,表情阴晴不定。 沈安馨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不要紧吧?” “这花是哪来的?”苏默颜摇摇头,指着花问。 “客人落下的,但不知道是谁。目前还没人来认领。” 丁浩楠觉得那花看起来非常眼熟,便插嘴道:“看你这受刺激的样子,这花很珍贵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见过的。还记得叶寒川给你的画么?那种稀世罕见的花,就是它。” 听她这么一说,沈安馨和丁浩楠都同时凑过身子认真琢磨起来。只有苏凌枫,始终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那花,他曾经是非常熟悉的!就算多年不见,也依旧不曾忘记。他闭上眼,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丁浩楠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默颜,有了它,那束花就可以完成了吧。” 苏默颜抬起头,目光冷冽清寒:“你想把它占为己有?” “有什么不可以吗?反正也没人来领。就算它的主人找来了,我也会用钱把它买下来的。” “养这花的人,不会稀罕你的钱。就算他是个穷光蛋,也不会稀罕。” “不可能!只要我给的价格够高,就一定能买下!” “你还真以为钱能买到一切?”苏默颜的眼里浮起一丝鄙夷的神色,“你自己俗也就算了,请别再用俗物来玷污这花。”她的声音尖锐,针一样扎进丁浩楠的心里。当然,还有旁边一言不发的苏凌枫。 丁浩楠皱了眉,隐隐有些不快:“这花到底有什么特别?用钱都买不到。” “它的特别在于,它本来早就不该存在于世。”苏默颜小心地捧起花盆,无比珍爱地看着那花,眼神极为复杂。 “怎么说?”一直没说话的苏凌枫开口了。他死死地盯着那花,目光如炬,仿佛要把那些美丽的花通通燃成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默颜的脸,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既然是不该存在的花,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苏默颜看着身边拥挤的人群,无心细说:“咱们还是别说这花了,先帮米拉干活要紧。”她看着丁浩楠失望而又迫切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用它来打通和叶寒川的关系,我会想办法帮你的。只是,在我想出办法之前,谁也不许打它的主意。” 丁浩楠沉默的脸上泛出一丝喜悦的光:“要是它的主人找来了呢?” “自然是完璧归赵。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沈安馨轻轻碰了碰那细长的花蕊:“这花虽然美丽,却过于妖魅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总觉得,它弥漫着一股悲伤和不幸的气息。” 苏默颜嘴角牵出一丝落寞而哀伤的笑:“你还真说对了!这花本身就不只是美丽或悲伤那么简单,据说,它本身是一个诅咒:谁得到它,谁的爱情将一生没有归处。”她的语气凝重,双目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所有的人目光齐刷刷地聚在那摇曳生姿的花朵上。没人注意到,苏凌枫手里的外套,早已颓然滑落在地。 不远处的橱窗外,叶寒川的背影悄然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十九卷:第五章 秋雨绵绵,秋风飒飒。绵密如纱的雨丝铺天盖地而来,迷蒙了多少期盼的视线,又淋湿了多少思念的脸。黄色的树叶在地上厚厚地堆了一地,给大地穿上了一件御寒的外衣。几只故土难离的鸟,在雨中盘旋,发出一阵阵哀鸣,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愁绪。 姚慕白站在雨里,目光落在一棵苍翠的古柏上,那里停着一只离群的鸟。它静静地站在树梢的,“你要丁浩楠插的花里,它是主打,对不对?” “你认识丁浩楠?”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而且我还是他的花艺师,所以我才知道你们之间有关插花的事。” 叶寒川点头:“难不成,苏小姐打算把这花送给我?” 苏默颜摇头:“我来只是想跟你说,如果你不想跟他合作,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事,何必这样的不痛快?原本,我是想用这花帮他的,可又想,要是花的主人找来了该怎么办?你也说了,这花是极难得的。我没有那个本事再去找一株。” 叶寒川笑了:“我原以为你是丁浩楠的说客,没想到,却是来指责我的。” 苏默颜的脸上飞起一点红晕:“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叶先生,你可不可以换一个条件?” “换个条件?不是不可以。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故意刁难本非我的本意。”叶寒川沉吟片刻后问道,“怎么,你想帮他?” 苏默颜的嘴角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自问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是想尽一点做朋友的心罢了。若你能成全,默颜感激不尽。”她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等待。 叶寒川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那块绣了菊花的毯子,又指了指那杯茶:“今天气温很低,喝点茶暖和一下吧。”他口气是温柔的,却也不容拒绝。 苏默颜喝了几口茶,但没有动那块毯子。 叶寒川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棉花糖从内室悄无声息地跑了出来,奔跑的脚步在路过苏默颜身边时停了下来。它冲叶寒川叫了两声,侧着脑袋盯着苏默颜看了一阵子,就改变路线径直跳上沙发,紧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它嗅了嗅苏默颜冰凉的手,把一只爪子放在上面,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来驱散她的寒凉。 忽然被一个毛绒绒的物体贴上,苏默颜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正对上棉花糖玻璃珠一样的双眼,满心欢喜:“棉花糖!”她忘形地抱起它,将整个脸埋进它柔软多毛的身体里一通乱揉。 叶寒川一声轻笑:“你见过它?” 苏默颜暗自吐舌,羞赧地把猫放在旁边:“上次来这里见过一次。”棉花糖蹲坐在一旁,依旧紧紧地贴着她,半眯着眼听两人说话。 “上次?你来这里有事?” “一点小事。”苏默颜若无其事地说。 “一点小事……我经常在这里,怎么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大概是时间不对。” 叶寒川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她说的话,“刚才你说你是丁浩楠的花艺师,之前他们给我的花,也是你插的?” “是的。” “那以后,可不可以请你也做我的花艺师?” 苏默颜倍感意外:“你让我做你的花艺师?” “你不愿意?” “你有比我更好的花艺师。” “你插的花,自带一股清香。这是他们没有的。” 苏默颜想了想说:“我的时间有限,怕是忙不过来。” “如果忙不过来,那你就推掉别的订单,只给我做就好了。”叶寒川看着苏默颜皱在一起的眉头,气定神闲地说,“这就当是我重新考虑跟丁浩楠合作的条件,如何?” 苏默颜愣了:“你……你同意了?” “算是吧。我的助手会跟丁浩楠约时间,具体事宜我们见面详谈。如果他有能力说服我,我会考虑跟他合作。” 苏默颜心里十分欢喜,但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她没想明白为什么叶寒川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面对这样一个商业巨子,她是完全无法捉摸的,只好忐忑地把各种靠谱和不靠谱的猜测硬生生地咽进肚子,安分守己地坐着。叶寒川不言,她便不语。 只一眼,叶寒川就看穿了她的疑惑:“苏小姐,请你安心。约定好的事我绝对不会食言。丁浩楠很聪明,派你过来。你单纯,诚实,这两种品质是我最看重的。我喜欢像你这样的人,所以才给他机会。” “你错了。并不是丁浩楠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的。所以,如果你真的跟他合作,还希望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为什么?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理应让他知道。” “我来不是为了帮他,而是帮我自己。” “怎么说?” “我不想自己在帮他还是守住这花之间左右为难。如此而已。” 叶寒川向前探着身子,第一次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着苏默颜:“你真的是个相当纯真的人!”他含笑的双眼里有凌凌的光在闪动,春水般脉脉温情。他看见她灵动的眸子里自己无比清晰的脸,心里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拥她在怀:“你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咱们可不可以像朋友一样聊点别的?” 苏默颜局促地搓了搓手:“我……我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聊天。” 叶寒川略感失望:“原来,我们还是陌生人!”沉默片刻后,他笑了笑说:“算了,你回去吧,别让等你的人着急。” “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等我?” “我上楼的时候看见的。”叶寒川淡淡地说,“他好像有些着急了。” 苏默颜笑了笑,小心地把花安置妥当:“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会按时叫人送花过来,请放心。”她满心喜欢地搔了搔棉花糖毛茸茸的脑袋,抱起花盆朝门外走去。 棉花糖紧随其后。 叶寒川轻声说:“棉花糖,苏小姐要回家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 苏默颜暗自称奇:你还真叫棉花糖呀!真是名副其实呢!她低下头冲棉花糖笑了笑,悄悄挥了挥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拉开门走了出去,又随手将门关上。 棉花糖伸出爪子使劲挠门,想要跟了出去,终究是徒劳,便回头冲叶寒川恶狠狠地叫了几声,气冲冲地跑回了内室,用后腿使劲把门碰上,算是抗议。 门再度被打开了,莫晓北走了进来。他在苏默颜坐过的地方站定,弯腰仔细寻找着什么。叶寒川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到窗前,轻轻撩开窗帘一角,凝神注视着外面。不一会,苏默颜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抱着花匆匆向街对面停着的一辆浅灰轿车走去。 姚慕白依旧站在原地看雨气沉沉的天空下那些盘旋追逐的鸟。 苏默颜放慢脚步,踮着脚不让高跟鞋发出声响。她悄然走至姚慕白背后,闭上眼聆听沙沙雨声中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享受着雨丝亲吻脸颊的温柔。 雨,越发绵密了。 只一会功夫,苏默颜的长发就不再飞扬,被雨水打湿成缕,滴答着成串的水滴。终于,扛不过雨的寒意,她打了个喷嚏。 姚慕白回过神来:“你出来了怎么不叫我?要是感冒了该怎么办?” 苏默颜嘻嘻一笑:“没关系的。我喜欢淋雨。难得哥哥不在,也让我享受一下雨中看景的惬意。” 姚慕白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叹着气说:“你就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苏默颜没接手帕,随意地摔了摔长发上的雨水,笑着说:“你怎么跟我哥一样一样的,都是那么爱操心。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她指了指姚慕白肩膀上的水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叶寒川的手不知觉地紧握成拳,先前眼里的温和一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怒火。他讨厌苏默颜的身边不是自己,讨厌她如此细心地对待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亦讨厌她陪着另一个男人淋雨。他无法再看下去,恼怒地放下窗帘,回到刚才坐过的位置,不声不响地对着那杯茶发呆。茶水渐凉,刚才还明艳飘香的花瓣已褪去色彩,沉落杯底,安然地释放生命最后的美丽。 一旁搜寻的莫晓北从地上捡起一根长发,那是苏默颜的。 叶寒川喜出望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发旧的盒子,从中取出那串一箭穿心的项链:“这项链上的血是暮雪的,我一直没有擦去,没想到竟有这用处。赶紧送过去,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我结果。” 莫晓北点头应下:“既然你对她的身份已深信不疑,又何必再做dna比对?” “我要万无一失。”叶寒川闭上眼,神色十分疲倦,“晓,你知道么,我现在特别害怕!我害怕她不是暮雪,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莫晓北安慰道:“你怎么变得这样不自信?你那么爱她,一定不会有错。” 叶寒川没有说话,只一声叹息。就是因为太爱,才怕出错。多年不见,她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眼神依旧清澈无一物,笑容也依旧明媚爽快,就连那颗为人着想的心,也一如当初,纯如赤子,仿佛这些年她从不曾经历忧患悲伤,只是平安喜乐的生活。尽管如此,他还是以自己特有的敏锐捕捉到了她眼神里转瞬即逝的黑暗:那是从死神的魔掌下逃出生天的人才有的黑暗:冷酷,寂寞,有对众生的嘲讽,还有对生命的厌恶。“晓,她真的把我从她的记忆里连根拔除了!除了那次在这里的相遇,我已经在不同场合跟她打过十次招呼了,也没能让她重新记住我。你知道她刚刚跟我说什么吗?‘我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聊天’!她是我唯一深爱的女人,而我在她眼里,却是个连随便聊聊天也不可以的陌生人!” “你别太难过了!根据我的调查,她是有记忆障碍的人。只要是她不在意的人和事,基本上是转身就忘了,并不针对你。” “记忆障碍,记忆障碍……难道从此以后她都无法记住我么?到底,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她对我的那些心意……是我错了……才让她如此!”叶寒川的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悔恨索寞。 莫晓北低头看着那杯已经冷却的茶水,一时无语。 窗外,依旧细雨如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卷:第一章 秋意更浓。晚晴的天空下,几只长命的秋蝉赶着生命的节点,肆意地聒噪。风从看不见的地方吹过来,又在看不见的地方消失,来来去去,起起落落,半点不由你愿不愿意。它只带来秋和冬即将交替的信息,丝毫不在意恋秋悲秋人的满腔心思。几盆新培的花苗,娇怯怯地露出半个头,张望着外面的陌生世界,稍有风吹草动,就急迫地低了头,紧贴着土壤,想要寻求安慰和拥抱。 苏默颜闭着眼,半躺在一把年代久远却完好如初的摇椅上,就着金黄色的阳光,晾晒自己新洗的发。她的脸是一只初熟的苹果,隐隐绰绰透着一点红;双唇粉嫩,像雨后阳光下的新荷,有一种神清气爽的娇美;长长的发丝,随着她摇动的节奏轻轻晃动,如海洋深处缓缓漂荡的水藻,闪动着幽暗的神秘的光。 一只鸟从庭前飞过,嘀啾的声音清脆悦耳。 苏默颜慢慢掀开眼帘,寒星似的眼里盛满了温柔。仿佛是因为她醒来,那鸟叫得越发欢愉了。笑容难以抑制地自嘴角飞上了苏默颜的眉梢,她的人因为这笑容变得生动起来,霎时充满了尘世烟火的活泼。 鸟鸣声声,声声清脆悦耳。 苏默颜随手扔了几粒花籽到地上,那是对它辛苦歌唱的答谢。 丁浩楠远远地站在一棵栀子花树下,看一人一鸟欢乐地玩耍。 苏默颜又闭上眼听了一阵鸟叫,觉得胸口越来越烦闷,便侧转身子,想换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却看见有个人站在树影里,不声不响地望向自己的方向。她眯了眼辨认,见是丁浩楠,便说:“你鬼一样地杵在那里,也不怕把别人吓坏了。” “我倒是不介意看你花容失色的样子,可惜你不给机会。” 苏默颜嘴角动了动,慢慢闭了眼,并不答话。她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还为着自己拒绝了他的表白,心有怨气呢。 丁浩楠走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张假寐的脸。 苏默颜适时睁开了眼:“有事?” 丁浩楠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自然地落在了旁边一株盛开的绿菊上:“刚和别人谈完生意,路过这里,进来讨杯茶喝,顺便介绍一单好生意给你。” 苏默颜点点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茶壶:“你鼻子倒灵。这可是刚沏上的。” 丁浩楠拿起那把古色古香的茶壶看了又看:“这把壶不是上次那把。你又在哪里淘的?好精致!” “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欣赏我的茶壶……”苏默颜站起身,弯腰端起地上新种的花秧朝温室走去,“不如多想想你和叶寒川的生意吧,我大概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丁浩楠笑道:“一直忘了告诉你,我跟叶寒川已经谈好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打那盆花的主意了。” 苏默颜停下脚步,眼里无惊无喜:“祝你心愿达成。”顿了顿,又说:“据说叶寒川这个人城府极深,你当心。”她语气平淡,却难掩关怀之情。 丁浩楠的眼里满是欢喜。这样的关心,就算是平淡的,也是难得的。他伸手拿过那盆花秧,径直朝温室走去:“他生意做那么大,若没有几分城府,该会被多少人算计?你放心,我会当心的。” 苏默颜蹲下身细心地除去花圃里几株新生的野草,又扶正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花枝,随口说:“昨天米拉来找我,说想扩大门面。有时间的话,你跟她聊聊。” “她怎么不直接找我,倒找上你了?”丁浩楠颇为不悦,“你一向讨厌生意上的事,就不要管了,我会找时间跟她聊的。” “她信任我,才会跟我讲。你别怪她。” “倒不是怪她,只是觉得她不体谅你。” “她和我相交多年,自然随意些。”眩晕与恶心的感觉一阵接一阵持续着涌了上来,苏默颜缓慢而小心地直起腰,目光涣散地看了看院门口,那里除了依旧葱郁的花与树,只有苍黄的斜阳挤过密匝的树叶,亲吻着日渐变凉的土地。 丁浩楠从温室走了出来,举着一双满是泥的手,浑身上下隐隐带着些许淡淡的水气。他在浇花的水龙头下洗了手,随意掸了掸裤腿上的土:“我帮你把新种的花都挪在一起了,省得你浇水还得跑来跑去的。” 苏默颜看了一眼他弄得很脏的西服,在一棵树上靠定,幽幽地说:“谢谢你常来看我。” 只这一句话,丁浩楠的心就碎成了一地凌乱的光点,除了苏默颜的温柔,任谁也无法复原无法安抚。他走到苏默颜面前,看着那双带笑的眼,心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这个人,这双眼,怎么可以如此深掩悲伤,又自甘寂寞?他低了眉闭了眼,不去理会她眼里的歉意:“为什么要拒绝我?是我不够好,还是你的心已有所属?” 泪水涌进苏默颜黯然的眼,又在顷刻之间退去,来去之间,只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浩楠,我不是那个能让你幸福的女人,所以,请把对我的这份心情埋葬了吧!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我拒绝!”丁浩楠抬起头,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若你安心,我便是路人。我不要这样的结果。只有你觉得欠我,我才会有机会。” 苏默颜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见方蔚然陪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她眯了眼细看,见是一个身型挺拔的男人。远远看去,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感觉让她暗自吃惊,不觉失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男人,看着他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含着笑对自己伸出手,用温和的嗓音说:“初次见面,苏小姐您好!我是叶寒川。” 方蔚然颇有深意地看了苏默颜一眼,转身离去。 苏默颜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及时握住了叶寒川伸过来的手:“您好。”记忆里沉睡的片段慢慢上浮,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那个花香随行的雨天,那只灵性可爱的棉花糖,那杯芬芳蒸腾的热茶,那份不曾忘却的约定和那个早已忘记的男人……从来就不曾想过,还会再见。更让人始料不及的是,他在这个黄昏的下午不约而至,带着让人迷醉的笑容,说着初次见面的寒暄,守护着那份约定。而他手掌的温暖,让她有一刹那的恍惚,竟以为这只手的主人是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回过神来,她像被烙铁烙了一样,迅速松开手,指了指桌上的茶:“难不成,您也是来讨茶喝的?” 尽管已熟悉了她在朋友面前率直的性格,丁浩楠还是吓了一跳。他刚想插嘴,叶寒川已接口道:“可不就是闻到茶香才进来的。”他瞟一眼被握过的手,小心地把它放到背后,心思还在那只冰凉的手上。 苏默颜笑了,指了指那壶茶:“您请自便。”说完,就自顾自地继续整理花圃里的花花草草。 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走到那张老树根做成的茶海旁坐下,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满园秋色。 丁浩楠发现叶寒川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苏默颜窈窕的背影,低头吹了吹新续的茶,漫不经心地说:“默颜生性淡泊,不喜欢热闹,随心随性却又不失真性情。这样的世道还有这样的人,很难得是不是?” 叶寒川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是怕自己责怪苏默颜的不上心,便说:“谁说不是呢?苏小姐这样的性格,倒是很投我的脾气。” 丁浩楠随即释怀。 一阵尖锐的刺痛蛇一般从脚底窜至心脏,如一把重锤,在心脏的某个部位砸出了一个生产疼痛的洞来。苏默颜死死按住胸口,试图不让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楚击垮。她倚身在近旁的银杏树上,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与顺畅。但痛苦并没因为她的顽强而放弃,照旧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攻击着心脏。冷汗很快布满了额头,密密麻麻如秋夜星空的点点繁星。她闭上眼,想要叫丁浩楠,却发现自己张得开嘴却发不出声,喉咙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只想作呕。她挣扎着转身,踉踉跄跄地向卧室迈步。 正悠闲喝茶的两个男人被她的样子惊得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叶寒川的人就已经到了苏默颜面前。对着她死尸般苍白的脸和汗水涔涔的额头,他顿时慌了手脚:“你……你这是怎么了?” 苏默颜艰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拼命想要保持微笑,可惜那笑容最后却变成了一抹痛苦,死乞白赖地挂在她的嘴角,始终不肯离去。她对他摇了摇头,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扶着旁边的树,慢慢移动就要失去知觉的双腿。 丁浩楠也是第一次见苏默颜这样。他的大脑在空白了十几秒后才开始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你看好她,我去找人。”话音未落,他的人就子弹一样地射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卷:第二章 苏默颜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惨淡而苦涩的笑。她拼命压制想要呕吐的感觉,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一片树叶蝶一般轻巧温柔地飘了下来,落在她绿色的衣袖上。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在那片树叶上,嘴角又露出了那种冷酷而讥诮的笑:看吧,我这穿红戴绿的人,随时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这些叶子看似枯萎了,可只要春天一到,就又葱茏鲜活了。真是讽刺啊!她使劲咬着舌尖,喘息着望着晚霞绚烂的天空:这个季节,真美!可惜我无福消受!哥哥以前很喜欢秋天的呢,只怕现在和我一样,避之不及。想想还是春天好。明年春天,这满园子的花又将重新焕发生机,姹紫嫣红,蝶舞蜂飞,而我,又将身在何处?是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是已躺在冰冷黑暗,荒草萋萋的坟墓?这风真自由啊,来来去去,全由自己做主。不像我,就算再怎么渴望,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不舍,到头来还是白白辜负了那么多期待!她停下脚步,闭上眼,任凭内心的挣扎与渴望纠缠成网,慢慢地把心凌迟。 叶寒川双手成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心已慌乱到凌乱:这单薄的摇摇欲坠的身躯,脆弱得只需动用一根手指的力量,就可以让其倒地不起。这绝对不可能是萧暮雪!绝对不是!可她确实又是暮雪!暮雪,暮雪……这十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他看着那片飘落在苏默颜衣服上的树叶,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惊扰了悲伤中的苏默颜。回首,一张悲愤沉郁的脸庞落入她迷蒙的双眼。她心想:这是在为我悲哀么?如果是,我承受不起。生命对我来说已如此沉重和艰难,我不要再负担额外的恩情。再说,生与死,从来就是公平的:活着有活着的痛不欲生,而死亡,未见得不是一种解脱。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我不过比你先走一步罢了,你又何必可怜我?她暗自摇摇头,嘴角那丝笑容更加深了。 丁浩楠和方蔚然一路奔跑着进来。苏默颜对前者投去感激的一笑,提着的那口气一松,顿时整个人像绵软的丝绸,软软地向地上滑去。 叶寒川的手就那么及时地伸了出去,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丁浩楠暗自后悔自己的动作慢了。 苏默颜想要挣扎开来,奈何浑身上下连捻起一根头发丝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在心里苦笑一声,任凭自己被叶寒川紧紧地揽在怀里。 方蔚然脸色煞白地摸了抹苏默颜的额头,说了句“还好,没发烧”,就飞快地跑进卧室,很快又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藤编小匣子,匣子里满满当当地装着不同颜色不同形状大小各异的陶瓷瓶。他犹疑着拿起一个浅青色半透明的瓶子,伸出两根指头到苏默颜面前。见她颔首,便急急地打开瓶子,倒出两颗粉色的丸药,塞进她的嘴里,顺手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水:“你坚持住,大哥马上就到。”他温柔地从叶寒川怀里将她扶起,轻声说:“谢谢您。等默颜身体好些了,再请您过来喝茶。” 叶寒川艰难地把目光从苏默颜身上挪到说话人的脸上:“不用谢我,我没帮什么忙。倒是苏小姐,看起来很严重。不需要去医院么?我的车就在外面。” “不需要。最好的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方蔚然说完抱着苏默颜向卧室走去,“我先带她进去休息,两位请自便。” 丁浩楠跟了过去:“我想守着她。”他紧跟几步抢到前面,帮着推开了卧室的门。叶寒川也抬腿跟了上去。 方蔚然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默颜,见她已紧闭了双眼假寐,便压低了嗓子道:“她要睡了,你们动作轻些。”他步履轻悄地走进卧室,温柔地把苏默颜放在床上,拉过一床薄棉被给她盖上,掩上开着的窗,不让夕阳直射在她脸庞。忙完这些,他拿起床头书架上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香炉,往里添了少许香,小心地点燃,等到香气缭绕时才盖上盖子。他又伸手试了试苏默颜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谢天谢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却发现两个大男人都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满脸的紧张,打心眼里感激不已:“真是太抱歉了!让二位也跟着担心。” 叶寒川摆了摆手:“你不必客气,照顾好苏小姐就行。” 方蔚然的目光又落到了苏默颜的脸上:“她已经缓过来了。再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她这是什么病?” “老毛病了,一到天气转凉的时候就会发作。咳血,晕倒,都是家常便饭了。” “没有药可以根治么?” 方蔚然丧气地摇了摇头,叹道:“如果有药可以根治,我愿意拿命去换。” 叶寒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方蔚然心里暖暖的,却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他再次弯腰摸了摸苏默颜的额头,又是一声长叹:“总算是睡了!” 丁浩楠和叶寒川都不约而同地凑过身子去看,只见苏默颜双目紧合,脸上已褪去了那种吓人的苍白,慢慢转成了象牙色;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披散在枕头上,看起来格外的疲惫。 “这样就没关系了吗?”丁浩楠还是不放心。 “应该是无大碍了。具体的得等大哥来看过才知道。” 再没有人说话,直到苏凌枫推门进来。 叶寒川看见他出现,心里咯噔一下。 苏凌枫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就落在了苏默颜的脸上:“她吃的是什么颜色的药?” “粉色的。”方蔚然回答。 苏凌枫脸色一变:“粉色?”沉吟了片刻,又问:“这几天有什么让她心烦的事么?” “没有。只是昨天晚上她站在紫藤花架下发了很久的呆,进屋时我看见她脸上有泪痕,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肯说,只是摇头叹气。” “紫藤花?”苏凌枫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顿了顿,他指着旁边沉默不语的叶寒川说:“这是叶寒川,我的朋友。你们应该已经打过招呼了吧?” 方蔚然点头称是。 丁浩楠则十分吃惊:“你俩是朋友?怎么没听你说过?默颜知不知道?” 苏凌枫答道:“我没跟她说,你也知道她的,不喜欢过问这些事。” 丁浩楠沉吟片刻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寒川是‘慕雪’的总裁?” 轮到苏凌枫吃惊了:“不会吧?这么巧!” 叶寒川也是一脸惊奇:“是挺巧的,你们俩居然是亲兄妹。” 苏凌枫指了指苏默颜:“还有更巧的,她在你的公司上班,兼职写作和翻译。” 叶寒川怔住:“不可能!她做多久了?” “六七年了。笔名是‘安心’。”苏凌枫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叹了口气,“她喜欢写文章,更喜欢翻译。” 叶寒川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只机械的点着头,痛苦地诅咒瞎了眼的自己和捉弄人的机缘。他看了看丁浩楠,只字不提苏默颜找过自己的事。 方蔚然见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便说:“我去给默颜准备点清淡的米粥和小菜,等她醒了你喂她吃点,今天早餐就没好好吃。” 苏凌枫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她醒了我就带她回家,这几天就不过来了。园子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方蔚然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丁浩楠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蔚然对默颜真好!” 苏凌枫看了他一眼:“吃醋了?用不着,蔚然对颜颜的心,早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你不必介意。” 丁浩楠苦笑道:“默颜看我犹如洪水猛兽,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想我连介意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吃醋?” 叶寒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仔细把玩一个精致的小茶杯,安静地听两个男人闲聊。 苏凌枫努力压制着内心的苦涩与无奈:“颜颜是个胆小的孩子,如果你有心爱她,恐怕要多一点耐心才行。”他扭头问叶寒川:“要不要喝茶?颜颜调配的花茶,独一无二。” 叶寒川点头:“当然!浩楠已经跟我说过了,默颜的茶天下无双。” 苏凌枫笑了笑说:“天下无双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是上上佳品。你喜欢什么味道?” “菊花。有么?” “有。浩楠呢?” “薰衣草。” 苏凌枫从两个颜色和形状都大不相同的玻璃罐子里小心地取出两个包扎成花朵状的小茶包,放进一个雕着菊花,一个刻着薰衣草的杯子,又小心的注入大半杯水,半盖着盖子端到二人面前,“请慢用。” 很快,一股花香随着缭绕的热气散发开来,原本清寒的空气顿时变得温暖起来。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苏凌枫露出一丝迷醉的笑,转身拿起一个普通的白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重新在离苏默颜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叶寒川见放杯子的地方有一个栀子花的杯子,通体透亮,像是玉石做的,极为漂亮别致:“那杯子真好看!” 苏凌枫笑了笑说:“那个杯子是专用杯,除了它的主人,任何人都不能用。” “谁还有这么高的待遇?” “别急。你们迟早见面。” 叶寒川也不再问,好奇地盯着苏凌枫手里的水杯:“你怎么不给自己也泡一杯?是不喜欢,还是已经喝得不想喝了?” “都不是。我是怕自己上瘾。”苏凌枫低头轻轻吹着热气腾腾的水,慢悠悠地回答道。 叶寒川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 还是丁浩楠口直心快:“你这人可真奇怪!喝茶还有怕上瘾的?” 苏凌枫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指了指那两杯香气氤氲的茶。 丁浩楠和叶寒川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对望一眼,都在心里说:可不就是会上瘾! 那茶,仿佛有一种温暖而神秘的力量,可以拴住记忆里最美好的片段,让心融化在那一瞬间。而最要命的是那淡雅的挥之不去的香气,久久萦绕在你的唇齿之间,会带给你无穷无尽芬芳的遐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卷:第四章 姜曼云还要说什么,被南宫月凌冽的眼神制止了。她生气地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苏默颜不停地眨巴着双眼,努力想把所有的伤心都掩藏起来:“妈,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因为我没办法像你要求的那样完美。让你失望我很抱歉!但就算如此,你可不可以稍微公平一点?哥哥是你的孩子,我也是。可从来,你的眼里只有哥哥而没有我!咱们之间的话题,除了哥哥,再无其它。你永远都是在说哥哥如何如何,哥哥怎么样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很嫉妒哥哥?就算你们总是在吵架,我也嫉妒!因为,我连跟你吵架的资格都没有!可是妈,我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你可以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但请你别糟践它,行吗?” “你的努力?你的努力就是成天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以我这样的身体,还能做什么呢?难不成,你还期望我像你一样,驰骋商场,杀伐决断?不,那不是我能做的事。那些事需要旺盛的精力,也是个熬人的脑力活,我这样半死不活的人,是没资格的。”苏默颜眼里的悲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讥诮的寒光,“我能做的事,也只能是和那些花花草草相伴,因为我们彼此需要。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但请你别糟践它。” “你真是可笑!自己不长进也就罢了,却还要求别人高看你。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没有这样的道理。”苏默颜嘴角露出一丝刻薄而心酸的笑,“就像这世上不应该有看不起自己的孩子的母亲一样。” 姜曼云水润的脸上瞬间结了冰:“你这是在责怪我?” 苏默颜睫毛轻颤:“不敢。我不过是如实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她站起身微微弯腰:“我想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慢着!”姜曼云厉声说道:“你说话越来越没规矩,越来越放肆了!” “或许我是没规没矩还很放肆,可那也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教过我规矩,所以我也只学会了放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苏默颜的脸上。“那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姜曼云说完,回手又是一记耳光。 “住手!”方蔚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两个耳光,犹如打在他自己脸上那么难受。他恨自己来迟一步,两三步冲进房间,伸手把苏默颜护到自己身后,眼里的愤怒如燃烧的火携裹着狂风扑向了姜曼云:“默颜做错了什么,你要打她?” 苏默颜歪着头,好半天没动,只用明澈安静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被她唤做母亲的女人。她眼里无泪,只有一些闪亮的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她看着方蔚然气得变形的脸和攥得快要起火的拳头,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走吧,回家了。” 方蔚然站着没动,依旧狠狠地瞪着姜曼云:“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以后你再对默颜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姜曼云呵呵一阵冷笑:“不客气?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不客气?我管教自己的女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方蔚然张嘴就要反驳,苏默颜又拽了拽他的袖子,眼里多了一份乞求:“走了!”他看了苏默颜一眼,心疼得越发厉害了。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被打的地方,眼里似有泪光闪动:“你这傻瓜,不知道躲吗?” 苏默颜抓住他的手,无所谓的摇摇头。她伸手拔掉头上的发簪,让头发自由自在的散落在身后;又随手取下耳环扔在茶几上,抽出纸巾擦去嘴上的口红,然后脱下大衣和高跟鞋,扔在垃圾桶旁,释然地舒了口气。 南宫月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 “你这是干什么?”姜曼云厉声问道。 苏默颜没有说话,落在别处的目光如霜雪般冷冽。 方蔚然温柔地替她理顺一丝散乱的头发,大步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苏默颜停下脚步,长长叹了口气说:“妈,人这一辈子,总有这样那样的意难平。你有你的不称心,我有我的难如意,所以,我们谁也不用看不起谁,谁也不用羡慕谁。这些年来,夹在你和哥哥中间,我拼尽全力想要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最后只是徒劳无功。我受够了,也累了。从今天起,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和我再无半点关系。当然,你也不必操心我,大家各安天命,自求多福吧!”她的声音缓慢而平和,听不出丝毫的不满和难过。也恰恰因为这份平和,南宫月察觉到了那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心灰意冷和绝望。也许,姜曼云这次犯下的错,将会带给她一生的悔恨和遗憾。他还没来得及想出补救的对策,门已咔哒一声关上了。 姜曼云跺着脚恨恨地说:“真是白养了这个女儿!” 南宫月狠狠地瞪着她:“你还说?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这事要是让凌枫知道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了!” 姜曼云十分不甘心:“我就恨他这一点。默颜说的话就是圣旨,可我呢?我说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反思,他为什么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姜曼云语结。 南宫月继续说道:“还有,默颜这个孩子心地善良,从来不跟人争长短,对长辈更是有礼有节。可你看看今天,她是怎么对你的?她会这么跟你说话,说明你已经寒透了她的心,她已经把你从心里剔除了。” “我不在乎她怎么想,也不在乎她怎么看我。”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可凌枫在乎!你明知道默颜是凌枫的命,你还这么对她,你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 “那又怎样?我就是不喜欢她,看见她我就来气。” “既然你看见她就来气,那你干嘛还非得要她过来?凌枫的事她已经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来见你,她有多纠结有多为难?凌枫不喜欢她见你,而你又逼着她来见你。结果,见了面你不但没一句好话,还出手打她。方蔚然说得没错,她做错了什么,你要打她?” “别跟我提方蔚然,一提我就更来气。你看看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方蔚然虽然不是你眼中的青年才俊,可他的头脑和性情,绝对是这世上很多男子都比不上的。他在默颜心里的地位,是仅次于凌枫的亲人。若你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最好对他客客气气的。默颜的脾气你我都很清楚,她可能不会在乎你怎么对她,可一旦你对她在乎的人不好了,那你就等着看她对你露出森森獠牙吧。” “怎么,难不成她跟方蔚然还有什么特殊关系?” “别瞎想了!他们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南宫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曼云,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至交了。有句话我说了你别不高兴。这些年,你亏欠默颜实在太多了!别的不说,就只说她的身体,那可都是你的错!凌枫为什么不肯原谅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尽我所能去爱默颜,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我没想过要伤害她。”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可你终究是做了。”南宫月走到窗前,眼睁睁看着方蔚然追着苏默颜奔跑的背景消失在会所的大门外。 门外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野草地,一棵棵参天的白桦树矗立其中,银白色的树皮在微醺的阳光下闪着鱼鳞般的光泽。 苏默颜笔直向前,一直跑到树林深处才停下脚。她无力地靠着一棵树慢慢蹲下身,刚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体便解了禁似的筛糠一样的抖了起来。她紧紧抱住双臂,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终于,她的眼里浮上一层蒙蒙泪光,紧接着,那泪就像盛夏时分的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砸在褐色枯败的落叶上,发出微微的声响。凌乱的长发如一张黑色的大网,将她整个人覆盖起来,如浓黑的夜色般叫人绝望。那双和姜曼云的手一般白皙纤美的脚被硬物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正渗出细细的血丝。 方蔚然心疼得险些没了头绪,只赶紧脱下外套紧紧地将她包裹起来。他闭上眼定了定神,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开始清理她脚上沾染的秽物。至始至终,他不发一言,只安静地、轻柔地、细心地处理着那些嵌入她皮肤的尖锐之物。 几步开外,一畦两米多高的野荆棘依旧枝繁叶茂地开着浅白的小花,衬着摇弋生姿的美女樱,让这个衰败而萧索的初冬看起来不那么落魄。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杂草纠缠在一起,生长出一种密不透风的厚实。堆积成塚的树叶三五成群的散落在这片偌大的林子里,日落时分被倏忽来去的风高高卷起,如离断的招魂幡飘荡在高空,生出些许冷气森森的诡异。不远处,不知道是谁曾经遗失的羽衣甘蓝的种子,在这个时节开出了美丽却寂寞的花朵。 泪依旧从苏默颜的身体里向外涌着,无声无息。 方蔚然害怕极了。他不是没见过女人流泪,但这样没有声息,安静得仿佛一切都静止了的哭泣,是苏默颜独有的方式。这静默与克制里是无法言说的撕心裂肺!他宁愿她嚎啕大哭一场,也不要这样压抑自己。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他必须打消自己想要安慰她的想法,因为没有任何语言能安慰她;他也必须忍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欲望,因为任何拥抱在此刻都是伤害。他只能安静地陪着她,等待她自己再一次坚强。 一只落单的鸟在树林里低回盘旋,寻寻觅觅,可终究是无所得,只好一路鸣叫着飞向了远方。苏默颜就在这鸟叫声中抬头望向天空。她的眼明澈如水,没沉淀下任何悲伤的痕迹,只微微有些发红。她抻了抻酸麻的双腿,轻轻拍了拍发红的双颊,露出一丝浅笑,吐气如兰:“走吧!陪我去‘蒲公英之家’。” 方蔚然伸手拦住了她:“我扶你。车里给你备下了衣服和鞋子。” 苏默颜看到他眼睛深处,稍作沉默,点头。 有风起,树林在他们身后簌簌作响,像是一曲送别的歌。 待他们走远,从野荆棘后一前一后转出两个人来,赫然是叶寒川和莫晓北。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不远处那座背靠青山,绿树环绕的会所,似乎有所思量。 莫晓北有些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暮雪小姐如此难过。” 叶寒川冷哼一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可饶恕!” “还好这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很快就可以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安排几个信得过又机灵的兄弟暗中保护暮雪。绝不允许有类似的事再次发生!”叶寒川面如冷山:“谁敢动她,我要谁死。”他的语气十分平静,表情亦非常淡然,但莫晓北分明闻到了生命涌动的气息,忍不住心头热血翻滚。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了?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叶寒川了?因为萧暮雪,叶寒川将自己葬进了暗无天日的黑暗,想要救赎却得不到救赎,只能日日夜夜在思念与悔恨中挣扎沉浮,任凭岁月和世事一点一点慢慢蚕食着自己的生命,听之任之,如同行尸走肉;又因为萧暮雪,他重新活了过来:在看到dna检测结果时,他哭了笑,笑了哭,一遍一遍亲吻着报告,一遍一遍呼唤着萧暮雪的名字,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那个‘蒲公英之家’的资料,我会一起准备好了给你。” 叶寒川没有答话,心思还在苏默颜的身上没有收回来。 白桦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被风吹了下来,宣告这个冬天——正式来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卷:第五章 也许是因为季节的缘故,冬季的医院总给人一种格外凄凉的感觉。尽管这里树木繁茂,花草遍地,但还是抵挡不住寒风肆虐带来的萧索和冷凄。就连已快康复的病人脸上初露的健康色,仿佛也因为这无法躲避的寒冷,而显得晦暗阴沉了一些。风还是这个时节的常客,想来便来,想走就走,没有任何征兆。只在他们离去后,留下堆积的黄叶,残破的花枝和更加萧条的街景。 从“蒲公英之家”出来,苏默颜径直来到医院,披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披肩坐在长椅上看风景,放在一旁的水杯已经空了。她不停地咳嗽,脸色发暗,眼圈发黑,整个人像一朵风干了的花,完全没有春夏时节的明媚水灵。 不远处,走来一个形容尚小,扎着两个马尾的小姑娘。她笑容满面,怀抱一大把盛放的野花,兴冲冲地走到苏默颜面前,一双绽放着惊喜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苏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她把怀里的花递了过去,“送给你。” 苏默颜接过花仔细端详,笑问:“这花真漂亮!你从哪里采的?” 小姑娘故作神秘:“我不告诉你。”她凑到苏默颜面前,仔细打量她的脸:“我妈妈说,就算是在你生病的时候,你也是美丽的。原来是真的!”说完,便远远地跑了开去,只留下一串如静夜山涧里潺潺溪水的清亮笑声。 苏默颜浅浅一笑,脸上的暗沉之色褪去了很多。她看看天,见暮色渐浓,便起身径直向公交车站走去。 “苏姐姐!”有人在背后叫她。 苏默颜回头,见是顾宇桐。叶寒川和莫晓北一前一后站在他身后。“你们三个怎么在一起?” 叶寒川指了指她滑落的披肩:“我们刚好路过这里。宇桐看见了你,说要来跟你打招呼。” 苏默颜裹紧披肩,又是一阵咳嗽:“可是我要走了。我今天还有事。” 叶寒川没说话,低头看了一眼莫晓北手里的篮子。 顾宇桐拦住苏默颜:“你等等嘛!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下次吧。我真的有事脱不开身。” 正说着,棉花糖雪白的脑袋从篮子里慢慢探了出来。它四处望了望,看见苏默颜就轻轻“喵”了一声,一个纵身跳到她的身上,一双爪子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服,像晾鱼干一样把自己悬挂起来。 苏默颜赶紧伸手揽住它:“棉花糖!小心摔着自己。”她摸摸它的脑门,“你这么调皮,也不怕你主人责罚你?” 叶寒川拍了拍棉花糖的背脊:“就是知道我不舍得责罚它,它才这么放肆。” 苏默颜把猫递向莫晓北:“天越来越冷了,尽量减少带它外出的次数。猫如果感冒了,是很危险的。” 莫晓北没有伸手接猫,只是冲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苏默颜咳嗽几声,开玩笑地说:“怎么,不要了?是要送给我么?” 莫晓北腼腆地笑了笑,一双沉静如水的眼里是满满的淡然与温暖。 苏默颜暗自感慨: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于他人之下?她把目光投向叶寒川,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看,不禁红了脸:“那个……我……我是开玩笑的。还给你。”说着,又把棉花糖递了过去。 叶寒川看了棉花糖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若喜欢,我便送你。” 苏默颜一阵咳嗽一阵摆手:“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可别当真。” “可我已经当真了。”叶寒川把手放在棉花糖背上,轻抚那一身欺霜晒雪的毛,“我一直想找个它喜欢的人来养它,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总是找不到。难得它这么喜欢你,以后就由你来养它吧。” “为什么你不自己养?” “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晓北虽然尽心尽力,但终究是外行。” 苏默颜低头看着紧紧窝在自己怀里的棉花糖,心里涌起无限惊喜。它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她没办法拒绝这份馈赠,禁不住嘴角上扬,神情欢欣无比:“那……我要怎么谢你?” “说起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叶寒川也满心欢喜,“从此以后,它便是你心爱的棉花糖了吧?” 苏默颜笑得明媚:“你还真是了解我。” 这一笑,看得叶寒川的心如鼓满了风的帆,快乐四溅。他看着那张因欢喜而活色生香的脸,眼里蒙上一层泪光。莫晓北不露声色地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不可忘形。叶寒川定定神,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苏默颜想了想说:“你这大忙人会有时间?估计会很远。” 叶寒川一笑:“多远都奉陪。” 苏默颜点点头,看向莫晓北:“你若无事,就请和我们一起吧。” 莫晓北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 顾宇桐忍不住了:“那我呢?你怎么不问我。” 苏默颜斜了他一眼:“还需要问你?我前面走,你自动就跟上来了。” 顾宇桐搔搔头:“那倒也是。” 苏默颜又问莫晓北要过车钥匙:“让宇桐开车,咱们聊聊棉花糖,可好?” 叶寒川挑了挑眉毛,一脸的毫不意外,拉开车门在副驾坐了下来。 苏默颜把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顾宇桐:“去这个地方。如果你不知道路线,就问叶寒川,他对这种地方应该不会陌生。” 莫晓北看了一眼闭着眼呼呼大睡的棉花糖,心里叹道:也只有萧暮雪这样灵气的女子,才能豢养出如此有灵性的猫。他把手里的篮子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到苏默颜身边:“棉花糖跟了你,我想它以后再也用不着篮子了。” 苏默颜有点意外地看着他,眼里的防备开始慢慢消融,眼神也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叶寒川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那抹笑,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地址,嘴角浮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正想着,忽然听见和苏默颜相聊甚欢的莫晓北问道:“等等,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是你身上的吗,默颜?” 苏默颜眉毛动了动,偏过脑袋,脸上浮起一丝安然的笑:“你是第一个跟我不算熟,却直接叫我名字的人……”她沉默几秒后问:“这香味好不好闻?” “很好闻!有菊,有昙花,有米兰……还有一种花的香气,我却是辨识不出来了。” “是雁凌草。” “雁凌草?好美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一种野花,很少有人知道。这花长于山野密林之处,四季花开不败,我也是无意间从别人那里寻得的。”苏默颜指了指叶寒川:“你天天跟在他身边,应该对这花不陌生,就是那盆五色花。” 莫晓北笑笑:“我是粗人,对花卉一无所知。” 叶寒川插话:“晓北,你还没听出来吗?默颜是在秋后算账呢。你还在怪我用这花去为难丁浩楠?” 苏默颜摆出个“谁像你那么无聊”的表情:“你专心指路好不好?”她给棉花糖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五指轻轻梳理它柔顺的毛,不再说话。 叶寒川试探性地问:“默颜,你用的香都是自己调配的?” 苏默颜皱了皱眉:“不会你也跟丁浩楠一样,对这香感兴趣吧?那好,公平起见,你跟他一样,如果你能猜中这香料的名字,我就免费把配方给你。” 叶寒川摇头:“我不想要配方,我只想知道名字。” 苏默颜缓缓地说:“我用的香,都无名。”她转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变得十分沉静。此时,四下里夜色渐重,通往城外的道路上人迹渐少。只有为数不多的车辆匆匆而过,像是在赶赴一场世纪盛宴。极目望去,冬季的深山在夜色下显得越发苍黄了,看上去像是枯坐修行的老僧,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活泼与气息。被保护得很好的树木和草丛,就算是在这个万物枯败的季节,也一样茂密葱茏。只不过,少了春季的青翠明亮,整个山林的颜色瞬间便黯淡起来。霜雪覆盖过的泥土透着森森寒气,新的嫩芽只能委屈地蛰伏在地表下,煎熬着期待春天的到来。偶尔能看见几簇开至末路的花,有一种不堪看也不堪说的绮丽和凄美。 一时无人说话。几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就连平日里话多的顾宇桐,也格外的安静。也许,这样的夜幕,这样的环境,只有沉默才是最应景的。 棉花糖轻轻地喵了一声,凝滞的空气便又重新流动起来。 车子在山林深处一长排灯火辉煌、古色古香的宅子前稳稳地停了下来。这宅子三面环山,正面临水,依山而建,外形古朴。宅子里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九曲回廊都十分妥帖地掩映于葱郁的绿色之中。一眼山泉从高处流下,溅起一片濛濛的水汽。夜色下,看不见烟雾缭绕的景象,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那泉水长年累月的流淌,慢慢汇聚成一条清洁明澈,冬暖夏凉的小溪。在溪流的低洼处,一个圆形石头砌成的塘里养着一种稀有的鱼,外形美丽,肉质肥美。据说,只有这里的山泉水,才能养活这种鱼。小溪的上方是一座拱形的木桥,桥的一畔是长青的松树,一排高低不齐,造型各异的水车错落有致地呈一字型排开,很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水车的尽头是一座可以自由调剂温度的玻璃花房,那里一年四季如春,花香袭人。再往前走几分钟,就是上山的青石路,路的两旁自然也是花草遍布,美如织锦。而桥的另一畔则是一大片荷塘。眼下荷花凋零,枯枝败叶被拾捡得干干净净,整个池塘裸露在暗夜的天空下,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苏默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刚在心里感叹,就听顾宇桐惊呼道:“到底是谁这么有钱,在这个神仙般的地方藏了一座神仙住的宅子?” 莫晓北和叶寒川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苏默颜见远远地过来一个人,等近了一看,并不认识。对方不等她问话,便谦恭地说:“是苏默颜苏小姐吧?我姓方,是这里的管事。欢迎来到‘闲月山庄’。” 苏默颜点头称是:“您是南宫叔叔的人?” 管事面带笑容却并不正面作答:“您的朋友都已经到齐了。请跟我来。” 苏默颜皱了皱眉,心里很是不安。她看了看黑云压顶的天空,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她不由得烦躁起来,便不停地拽棉花糖的大尾巴。棉花糖绷紧了身子却一声不吭,只回过头温柔地拱了拱她的手。 叶寒川察觉出了她的不安,便上前一步紧跟在她身边,指了指潺潺流淌的小溪:“水至清则无鱼。棉花糖该伤心了。” 苏默颜莞尔,弯腰将棉花糖轻轻放到地上,望着那道十几米的高墙,忍不住赞叹:“好美的花墙!”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一块块原石,指尖传来的凉意直达心底,如早春二月的凉风,吹淡了烦闷。常青的藤蔓从高处落下来,叶浓枝蔓,铺开了一墙绿澄澄的柔情蜜意。一株比石墙还高出五六米的瘦高的树,浑身缠满了藤本月季的枝条,努力向着高处伸展。花枝够不着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鸟窝嚣张地占据了几乎整个树冠。这树就那么小心翼翼地微鞠着身子,像一个忠诚的守护人,守护着被季节遗忘的残存的美丽,也守护着大自然的恩赐。棉花糖弓着身子一路向前,一步一步努力爬着台阶,还时不时地回头望望后面的人,不知道是怕自己走错了路,还是担心走丢了后面的人。 高墙的尽头是一座三层高的木质院落,一株两三个壮年男人才能合围的榕树不动声色的陪伴在侧。榕树下,放置着几把藤椅,一方石几,一壶清茶。那茶的清香在浅墨的夜色里四散开来,格外芬芳。 棉花糖一蹦三跳地上了楼,开心地四处溜达。 苏默颜刚要跟上去,却见苏凌枫陪着一名陌生女子走下楼来,便停下了脚步含笑而立:“哥,这位是?” 苏凌枫点头:“江井禾。我女朋友。” 苏默颜伸出手去:“我是苏默颜。”她又介绍了同行的几个人:“这几位都是我和哥哥共同的朋友。” 叶寒川一边寒暄,一边审视着眼前的这位女子,又看了一眼苏默颜,目光闪过苏凌枫温暖的笑脸,心想,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江井禾轻颦浅笑,笑容里是醉人的温柔:“呀,你就是默颜呀!一直没机会认识你,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你客气了。” “我只知道凌枫有个妹妹,却不知道这个妹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过奖了。” 江井禾还要寒暄,叶寒川插话道:“咱们进去坐着聊吧,外面冷。”他又望了望高处:“默颜,你还不赶紧去管一管棉花糖,不然,一会这楼板上可就都得留下它的爪印了。” 棉花糖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便从隐秘的角落里窜了出来,趴在栏杆上伸长了脑袋得意地喵了一声,就又没了影子。 “这嚣张的家伙!”苏默颜抓了抓自己的长发,向楼上跑去,“看我不一根根拔光你的胡子。” 江井禾看着她奔跑的背影,眉间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消散开来:“凌枫,你真幸福,有这样一个好妹妹!” 莫晓北默默地在心里回了一句:可惜,她抵不过你的八面玲珑。 顾宇桐趴在苏凌枫肩膀上,挤眉弄眼地说:“苏医生,艳福不浅啊!找了个这么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姐姐。”说完,又压低嗓音,凑过去耳语:“不过,千好万好,都不如我的苏姐姐好。”他挥挥手,拉着莫晓北紧跟在苏默颜身后上了楼,嘴里还不闲地招呼:“叶大哥,你不一起来?” 叶寒川摸了摸鼻尖,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原木的楼梯散发着树木特有的香气,无声无息地在夜色中弥散开来,神秘而温柔。五颜六色的灯光流泻出声色犬马的喧嚣,奈何却穿不透冰冷高耸的围墙和密不透风的树叶,只透过窗棂,疏漏下孤独的影。 夜晚拉下了脸,一本正经地黑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卷:第六章 苏默颜追着棉花糖来到一扇大门前,见门扉虚掩,有光从门缝射了出来,便试探着推了一下门。门开了,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她还没回过神来,紧跟上来的顾宇桐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便站在了门里。 “生日快乐!”最先说话的是夏米拉,她跑上前,在苏默颜的额头狠狠亲了一口,“祝愿我最亲爱的你,健康快乐!” 苏默颜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给她祝福,一时间应接不暇。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所有的担忧与烦恼,只安心地接受祝福。 最后走过来的是江井禾,她挽着苏凌枫的胳膊,款款而至:“这是我和凌枫送给你的礼物。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凌枫全权代办了。”说完,将一个极为精致的盒子递了过去。 苏默颜打开一看,见是自己送给苏凌枫的你那串紫藤花水晶手链,本能的想拒绝,却见江井禾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只能满心欢喜地夸赞道:“好漂亮的手链!谢谢!” 苏凌枫拿起那串手链为她戴上,漫不经心地应道:“客气什么,你喜欢就好。” 江井禾笑道:“就是呀,自家人,客气什么。” 苏默颜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寒川走了过来:“默颜,宇桐那坏小子没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苏默颜看了看跟在他身后满脸求救信号的顾宇桐:“是我不让他说的,你别怪他。再说了,你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物了。” “你是说棉花糖?” 苏默颜笑道:“从现在起,它就名正言顺地归我所有了。”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在屋子里寻找,“这家伙,又躲哪里去了?”一回头,发现棉花糖熟稔无比屁颠颠地蹭着姚慕白的裤腿,一路跟了过来。“姚慕白?你也来了?”她的心思都在眼前那一人一猫的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叶寒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姚慕白,阴冷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姚慕白对叶寒川点点头:“叶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好久不见。” 叶寒川摸了摸鼻尖:“可不是?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好久不见。” 苏默颜更加惊讶了:“你俩认识?怪不得棉花糖好像跟你很熟。” 姚慕白笑了笑:“很熟也说不上。只是以前因为生意上的事跟叶总见过几次面,每次棉花糖都在。而且我以前也养猫,跟猫比较有缘,所以棉花糖不讨厌我。” “它岂止是不讨厌你,简直就是非常喜欢你。” 姚慕白笑道:“那真是荣幸之至!” 苏默颜抱起棉花糖,无限爱怜地抓了抓它的毛,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既然你们有生意上的往来,也算是熟人,那就请自便。”她又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丁浩楠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沈安馨指了指外面:“说是有东西忘在车上了。怎么,你们没遇见?” 苏默颜摇头:“可能走岔路了。”她轻轻抚摸着棉花糖的毛,手腕上的手链在灯光下闪着盈盈紫光,衬得那白色的毛越发的洁白。她心里刚刚消散的不安又重新浮现出来,越发的强烈了。她使劲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所有的烦乱与担忧:我这是怎么了?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我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苏默颜啊苏默颜,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在这世上,最不好的事大概莫过于不被自己的母亲喜欢了吧……她忍住内心的酸楚,笑着转身随沈安馨走到一边去了。 叶寒川和姚慕白对望一眼,像是深交多年的老友,默契地闲庭信步到了空无一人的庭院。两人随意地打量着四周,但见四下无人,只有风偶尔来回。叶寒川一双幽黑清澈的眼睛落在不远处的几丛高大魁伟的芭蕉上,双眉微动。他又望向远处,像是有所思。 姚慕白瞥了一眼叶寒川被时光雕刻得更加清俊的容颜,往事在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瞬间把那段被埋藏的光阴翻到了他的面前。十年了!那些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人,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洪流,还是被推到了彼此面前。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只有记忆,唯有记忆!可当记忆里的那些面容重回眼前时,却已面目全非。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叶寒川一声轻笑:“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有话请直说,不必如此。” 姚慕白沉默了一会问:“她到底是不是暮雪?” 叶寒川又是一声轻笑:“她是不是暮雪,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神如寒冬腊月里屋檐下尖锐的冰凌,透着一种可以穿透肌肤的寒冷。 “如果我跟她都没关系,那你,岂不是更要靠边站了?”姚慕白眉眼淡然却充满了挑衅,“若不是当年你对她的伤害,她怎么可能要远渡重洋,而招致祸端?” “说到伤害,咱俩不过是半斤八两。是谁最先弃她的真心于不顾?是谁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假装与她不识?又是谁在她满怀憧憬的时候背弃诺言?最重要最关键的,是谁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你住口!”姚慕白低吼,一把揪住了叶寒川的衣领,“是,我是对不起她!那你呢,你就对得起了?她那么信任你,爱你,你又给了她什么?如果说我的背弃带给她的是伤害,那你给的就是毁灭!仔细想想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叶寒川撇了一眼那只揪住自己衣领的手,又撇了一眼那张愤怒的脸:“多年不见,你的样子没怎么变,性格倒是变了不少。我记得以前暮雪常常跟我感叹你的脾气,如修佛的人,淡然,冷静。如今看来,你是弃佛入魔了。” 姚慕白恨恨地放开手:“我不管你心里打什么算盘,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是吗?”叶寒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盏灯,“这么说来,你已经确认过她的身份了?” 姚慕白沉默。 叶寒川脸上浮起一抹邪恶的笑:“要不要我告诉你答案?” 姚慕白看了他一眼:“你有这么好心?你又凭什么确定?” 叶寒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顿了顿,他慢慢悠悠地开了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不是暮雪,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长大的萧-暮-雪。” 姚慕白身子一震,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只喃喃道:“不是?不是!原来真的不是……不是她……不是她。”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想着苏默颜初见自己时陌生的样子,心酸地闭上了眼:“是啊,怎么可能是呢?这么多年了……不是也挺好,挺好。” 叶寒川掸了掸自己的衣衫,云淡风轻地道:“不管你在想什么,我劝你最好把那些心思都藏严实了。既然她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作为朋友,就不要徒增她的困扰。不然,要是因此而带给她伤害,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那你呢?就算她不是暮雪,难道你就不想跟她在一起么?”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叶寒川还是那种风和日丽的表情,还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姚慕白打量眼前这个身姿翩翩的男人,心里阵阵寒意。幽暗的夜光下,风鼓起叶寒川雪白的衣衫,忽上忽下,如摇曳在悬崖峭壁上的冰莲花,美则美矣,却又不胜孤独寒冷,仿佛就要羽化而去。那冰凉的眼神总是游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无人能知晓那里面究竟都藏着些什么,只偶尔的,会有一丝波纹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无边的,看不透的幽深黑暗。姚慕白这才发现,尽管从小就相识,自己却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人。 叶寒川接着说:“如果她有一百个理由拒绝我,那么,我就有一百零一个理由让她爱上我。至于你,在苏默颜爱上我之前,你最好安分地呆着,不要做多余的事,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受伤害的可还是苏默颜。你不想再伤害她的,对不对?因为,你也爱她那张和暮雪一模一样的脸;更因为……你是暮雪最爱的哥哥。” 最后一句话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在了姚慕白的心上,他感觉心脏在不停地收缩,收缩,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来:“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她?” “放过她?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像我要害她一样。你是知道我对暮雪的感情的。这份感情转移到苏默颜身上,并不会打多少折扣。话说回来,万一哪天我发现自己搞错了,她真的就是暮雪,我还有东西要跟她讨回呢。” “东西?你是说药方?叶寒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死心!况且药方本来就是萧家的东西,与你何干?” 叶寒川笑得古怪:“谢谢你提醒。不管是药方还是苏默颜,我都要定了。” “你若敢伤她,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敢吗?你舍得吗?你会吗?要拼,当年就拼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姚慕白,你不要忘了,她不是萧暮雪,她是苏默颜。当年你没有为暮雪舍弃一切,现在更不会为苏默颜这样做。因为,你是个商人,是个比我更像商人的商人。得不偿失这种事,你永远都不会做!所以,别说那些吓唬人的。”叶寒川笑得无比嘲讽,“姚慕白,你我之间,最好不要有交集。不然,谁受到的伤害最大,你心里很清楚。” 姚慕白无言以对。 叶寒川以一脸冷漠,结束了这次谈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卷:第七章 庭院的树被风吹动,簌簌作响,像一只只无家可归哀嚎的鸟。落叶如失意的醉酒舞者,凌乱地舞着,舞着,想要燃烧最后的美丽。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地心引力,彻底告别了曾经无限眷恋的枝头,颓然地坠落在地面。 林羽冰挽着一个男子的胳膊远远地问道:“聊完了没有?默颜在找你们。” 叶寒川和姚慕白对望一眼,提步跟了过去。 一个人影慢慢从芭蕉丛后面转了出来,赫然是丁浩楠。沉沉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清晰可见他的身体在不停颤抖。他慢慢弯下腰,用力撑着膝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死死盯着脚下的土地,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刚刚听到的对话,苏默颜不露哀愁只见喜乐的脸沉浮其中。姑娘,你究竟是谁?萧暮雪?苏默颜?或者,你连苏默颜也不是?如果你是萧暮雪,你和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才让你埋葬了爱恨情仇,将种种前尘统统遗忘?如果你只是苏默颜,为何你像看穿生死的人,无悲无欢?难道你的人生和你的脸一样,在重蹈萧暮雪的覆辙? 默颜,默颜,默颜…… 为何,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 为何,你眼里有那么深沉的哀伤? 为何,你的心如寒冰般无法温暖? 默颜,给我一个机会吧,我定不负你! 丁浩楠默默地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祈愿! 又是一阵风起!二楼的阳台上,莫晓北侧身站在阴影里,居高临下把一片新落的叶轻轻抛下。 大堂里,方管事推出一个六层的大蛋糕,微笑着侧身站立:“苏小姐,这是南宫先生给您订的。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苏默颜拿起刀,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她将目光投向苏凌枫,发现江井禾正和他甜蜜相依,只好作罢,便将刀放到一边,说:“你们自己切自己吃好了,我懒得动手了。” 丁浩楠上前一步,将刀柄递到她手里:“生日蛋糕必须要寿星亲自切才会带来好运。”他握着苏默颜的手,小心地切下一个漂亮的心形:“这个,给你。”又切下一朵盛开的玫瑰,“这个,归我。” 围在旁边的人开始起哄。 夏米拉的嗓门最大:“喂,丁浩楠,你这是切蛋糕还是泡妞,动机不纯呐!” 沈安馨难得的和她意见一致:“他这应该算是在向咱家默默示爱吧:我把心给你,你把爱情给我。” 夏米拉啧啧两声,“这司马昭之心也未免太明显了!” 林羽冰笑道:“默默在感情上反应迟钝,太隐晦了她看不懂,就该这样直接。” 叶寒川和莫晓北站在一旁,两人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微笑。 姚慕白也在笑,心里却无比苦涩:暮雪,若你还活着,该多好! 苏默颜听着二人的对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她双眉微蹙,眼前不断闪出一个人影来。他等了自己那么多年……可惜,我这样的身体,要怎样谈情说爱,生儿育女?我怎么忍心让你承担失去爱人的痛苦?若不断了你的念想,恐怕你还会继续等下去……浩楠,对不起!请原谅我这样自私! 众人见寿星不说话,都静静地等待,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苏默颜咬着嘴唇,低头看着那朵玫瑰花,嗫喏道:“那个……你……你切的太多了,我吃不了。” “没关系,吃不了给我。”丁浩楠宠爱地看着她,“有我在,你安心。” 苏默颜沉默了很久,终于将那块玫瑰蛋糕小心地放进盘子里,双手递到他面前,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那……拜托了!” 丁浩楠接过蛋糕,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苏凌枫微笑着,内心却是崩溃的:果然,你是要离开我的! “哇!好甜蜜!”林羽冰的头歪在身边男子的肩膀上,“真是太幸福了!” “香槟!香槟在哪里?快点开香槟!”夏米拉高兴疯了,“丁浩楠,你真有本事!居然让我们这位冰山美人对你动了心。” 沈安馨看着苏默颜,眼里闪过一抹惋惜与黯然。 丁浩楠环视众人一圈,目光如炬:“从今天起,默颜就是我的女人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你们这些守护者,都可以退下了。” 季秦川哈哈大笑:“这么快就宣誓主权了?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旁人留!” “旁人?谁?”丁浩楠笑道,“对不起,今生今世,她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你这家伙,还真是够霸道的。你可要记住自己今天所说的话,要是你敢让默颜不开心,小心我收拾你。” “我哪敢?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把她碰在手心里来疼的?对她不好,我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你明白就好。”季秦川看了苏凌枫一眼,“这样我们就都放心了。” 江井禾笑着说:“可不是?看见默颜幸福,我和凌枫也就放心了。” 苏默颜没有说话,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静静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丁浩楠,眼里是无限的热爱。一回头碰上苏凌枫的眼,便笑着说:“哥,浩楠会对我好的,你放心。你和井禾也一定要幸福!” 苏凌枫很是高兴地说:“我们会的。” 苏默颜微微一笑便将眼睛移到别处,不再说话。 叶寒川说:“凌枫,借你一点时间,我想跟你说点事。” “好。”苏凌枫立即放开江井禾的手,“咱们去外面说,让他们玩。” “正有此意。”叶寒川向门外走去,“晓北,你去玩吧,难得今天没事。” 莫晓北看看四周:“我得先找到棉花糖,不知道它又跑到哪里去了。” 苏默颜笑道:“别找了,它自己会回来的。” 莫晓北想了想:“也是。它知道回家的路。” 丁浩楠看着叶寒川的身影,若有所思。 苏默颜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在看什么?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我今天的事就是陪你玩高兴。”丁浩楠收回视线,拉起她的手说,“走,咱们玩去。” 苏默颜回头邀请莫晓北:“走吧,咱们一起。” 莫晓北赶紧跟了过去。 屋外空气沁凉,不像屋里那般温热。 苏凌枫深吸一口气,心里舒服多了。叶寒川将一叠照片递到他面前:“这是晓北无意间拍摄的,你看看。” 照片上,苏默颜衣衫单薄,头发凌乱,脸颊红肿,赤裸的双脚上满是伤痕,有的地方已经鲜血淋漓。方蔚然守在她身边,惶恐得手脚无措。 苏凌枫接过来没看几张,手就开始发抖:“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你有所不知,这个会所是我的。那天晓北带人过去看地皮,看见默颜进了这间会所。等她出来时,晓北见她神情不对,就跟过去看了看,这些照片就是那个时候他拍的。”叶寒川叹了口气说,“后来我让他查看了当天的监控录像,发现默颜和一个男子先后进了vip的贵宾室,好像是和什么人见面。但贵宾室及相关区域是非常私密的,我也没办法知道他们究竟见了谁,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凌枫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默颜哭成这样。”叶寒川又问,“而且,她的左边脸又红又肿,好像是被人打过。难道说,她得罪了什么人?” “被打了?”苏凌枫简直快疯了,“谁打她了?谁?” “我也想知道是谁。总之,不是那个男的,就是别的人。” 苏凌枫闭上了眼:“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是谁?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动手打她?她那么体弱!”叶寒川愤愤不平地说,“就算她真的做错什么,那也不能动手打人!怎么下得了手!” 他越这么说,苏凌枫越难过:“是啊,她怎么下得了手。” “难道默颜没跟你提起过这事?” “她从来不会跟我说她受过的委屈。”苏凌枫想起一件事来,“难怪前段时间她突然说要出去住几天,让我别找她。我当时还以为她是想要清静一下,也就没多想。原来,她是躲出去养伤了。” 叶寒川叹了口气说:“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她事事为你着想,你又处处牵挂着她。既然她不想让你担心,你就装作不知道吧。不然,她该怪我多事了。我可不想被她讨厌。” 苏凌枫把照片装进口袋里:“我不会跟她说是你告诉我的。你放心,她不会讨厌你的。” 叶寒川双手抱拳:“感激不尽。” 苏凌枫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话该我说才对。寒川,你的人脉广,以后请多多看顾颜颜,医院里的事情太多了,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叶寒川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各藏心思。 热闹过后,夜晚变得无比安静。只隐隐地,从远处的山林里传来某种动物的叫声。那叫声凄惶,像是被人摘了心肝似的难受。 苏默颜就在这叫声中,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清晨的山里雾霭重重,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在雾气的笼罩下影影绰绰,摇晃着不真实的美丽。植物沾了水气,泛出陈旧的新意,不同于春日雨后的鲜亮。 苏默颜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慢慢地朝山上走去。她喜欢这样清澈宁静的早晨,喜欢这种天地间只有我一人的孤独,喜欢冷风穿过身体时那种刺骨的寒冷与疼痛。她看向那一池空无一物的荷塘,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再等等吧,春天很快就要到了。孤单,从来都不会长久。长久的,是人心的寂寞。 叶寒川和莫晓北出现在山的拐弯处,两人身着运动装,像是在晨跑。 苏默颜打了声招呼,“我以为只有我才醒着呢。” 叶寒川笑着说:“我习惯了一早起来跑步,这会让我保持充沛的精力。” “那你们继续。”苏默颜双手抓紧衣服的前襟,“我也再走一会。” “别往前走了,前面的路不太好。再说,山高风凉,对你身体不好。” 苏默颜停下脚步,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也不跑了,一起回去吧。”叶寒川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山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一些,你怎么不呆在屋子里,不怕生病?” “怕。但也不能因为怕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叶寒川看了苏默颜一眼:“你昨晚没睡好?看你眼圈都黑了。” 苏默颜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本来黑眼圈就重。”风卷着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咳了起来。 叶寒川赶紧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自己身前,替她挡去了山风:“这风越来越大了,看样子要变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苏默颜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是满满的感激。 叶寒川温柔的看着她,难掩爱意。 “默颜!”丁浩楠的声音从风里传来,“你出来怎么也不叫上我?” “我就随便出来走走,不想打扰你。”苏默颜走过去,脸上笑意盈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还早。” “我想早点看见你。”丁浩楠凑到她耳边低语,“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你了。” 苏默颜回头看看叶寒川和莫晓北,腾地红了脸:“别闹!正经点行不行?” “我哪里不正经了?我就是想你了。”丁浩楠冲叶寒川挥了挥手,“我先带颜颜回去了,你们慢来。” “行,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干嘛不跟他们一起?”苏默颜压低了嗓音问,“反正他们也要下山。” “我不喜欢你跟他们在一起。”丁浩楠想了想说,“准确地说我不喜欢你跟叶寒川在一起,晓北无所谓。” “为什么?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我们是朋友,也是敌人。有些事,你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苏默颜心有不悦:“可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理他。” “有什么不可以?你最好把他从你的联系人名单中永久删除。” “原因?删除一个人总得有原因吧?无缘无故的,没道理。” “你就听我的,不行吗?” “不行。你不能干涉我交朋友的自由。”苏默颜皱紧了眉头,“除非你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是不会删除他的。浩楠,你们俩要怎么做生意我不会过问,也请你不要过问我们日常的交往。” 丁浩楠见她坚持,自己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只好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他……就是他太优秀了,我怕你移情别恋。” 苏默颜咕咕笑了起来:“哟,您也有不自信的时候?这可真稀奇!一会我得好好宣扬一下,才对得起你对我的看重。” “你敢!”丁浩楠作势要亲下去:“看来不能让你的嘴得闲。” 苏默颜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丁浩楠追在后面叫道:“就亲一下而已。你别跑了,一会又该咳嗽了。” 苏默颜根本不理会他,跑得更快了,惹得丁浩楠哈哈大笑。 半山腰上,叶寒川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冷暗。他抬头望着风起云涌的天空,冷冷地说:“晓北,发帖子吧,一个都不要漏了,尤其是那位。” 莫晓北应了一声:“事情都是我亲自安排下去的,你放心。” 叶寒川点点头:“那,咱们就等着看戏了。”一片黄叶落在他的肩头,被他随手捻起,慢慢地,仔细地撕成了碎片。 乌云堆积的天空,黑沉沉地压了下来,空气沉闷得叫人窒息。 寒风乍起,要下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二十一卷:第一章 初雪过后,一轮明亮的圆月斜斜地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冷香暗袭,花的影浮在月亮的冷辉里,完全是衣单不胜寒的娇怯模样。奢华得无法描述的宴会厅里亮如白昼,暖如春阳。衣冠楚楚的男人、精致妖娆的女人、高端专业的乐团、一步一景的装饰、目无全牛的厨师、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简直一个极乐世界! 门口的迎宾也算是识人无数,只一眼,便判断出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个一般的公司白领:她的西服套装虽然得体端庄,但面料并不高档。跟在身边的小女孩也是衣着寻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迎宾心里嘀咕了一通,却将自己以貌取人的想法藏匿得隐秘而稳妥,脸上露出一视同仁的笑容:“小姐,您的请帖。” 姚梦芽从挎包里拿出请帖递了过去,又掏出一袋饼干递给小女孩:“你先吃点饼干垫一垫,妈妈和叔叔谈完事就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小女孩点了点头,笑着说:“妈妈不用着急,我还不是很饿。” 姚梦芽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乖。” 迎宾看了看帖子上散发着香气的梅花,一视同仁的笑容立马不同了:“您是姚小姐?叶总在会客厅等您,请随我来。” 姚梦芽拉着小女孩的手跟着迎宾往里走。一路上小女孩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路过休息室时,她停下了脚步:“妈妈,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你?” 休息室是日式风格,地上和榻榻米上摆放着很多布偶和洋娃娃,还有一些男孩子喜欢的玩具。姚梦芽亲了亲小女孩的脸说:“好的。不过,你不要乱跑,一会妈妈还来这里找你。” 小女孩高兴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奔着洋娃娃去了。 姚梦芽跟着迎宾继续往里走,一直到了二楼的会客厅。敲开门,叶寒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姚梦芽扫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冷淡。坐在窗边喝茶的方宇墨转过身来,用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跟姚梦芽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姚梦芽在沙发上坐下,微微颔首,神情冷淡而疏远。 方宇墨看着她,目光如初。 叶寒川倒了杯热水放到姚梦芽面前:“梦芽,咱们仨很久没聚在一起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淡?” 姚梦芽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水杯上,话语里满是讽刺:“怎么,叶先生还期望我对你热情似火?” 叶寒川苦笑道:“岂敢!岂敢!你对我怎样,我都能理解也接受。只是我觉得你们俩没必要这样……” 姚梦芽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要怎么,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顿了顿,又说,“你发梅花贴召我前来,应该不是来闲聊的。说吧,有什么事?” 叶寒川又是一声苦笑:“宇墨,你就不能说句话么?” 方宇墨笑得更苦:“我?我无话可说。帖子是你发的,我们都是来听你说事的。” 叶寒川无奈地摇摇头,从文件夹里取出一沓照片放在桌子上:“好吧,那我就言归正传了。你们看看这是谁。” 姚梦芽随手拿起了照片,一看之下,弹身而起:“暮雪?” “你再仔细看看。”叶寒川提醒道,“身高,神情,笑容……真的是暮雪?” 方宇墨快步走了过来,快速地翻看着照片:“这个女人和战神……不,我是说和暮雪身高几乎一样,长得也非常像,但细看之下会发现并不是一个人。暮雪的眉眼很温柔,照片上的人则很冷清。尤其是这双眼睛,暮雪的眼神机灵中透着顽皮,这个女人的眼神总像是若有所思,却又是空无一物。” “不愧是警察!这观察力可真不是盖的。”叶寒川拍了拍方宇墨的肩膀,“多谢你干了警察这个行当。” 方宇墨摇头:“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姚梦芽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人,表情复杂:“那这个女人是谁?” “暮雪,萧暮雪。”叶寒川在沙发上坐下来,“就是那个被叫做战神的萧暮雪。” 姚梦芽呆住,脸上渐渐没了颜色,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变得滚烫、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她抓起桌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了大半瓶,以此来解救干涩发紧的喉咙。稳了稳情绪,她将目光锁在了叶寒川身上:“你确定?” “我确定。”叶寒川郑重地说,“若不是已经确定了,我不会贸然发帖子给你们的。要知道,这帖子可不是随便乱发的。” “你确定?凭什么确定?虽然我也常常幻想她还活着,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可那终归是幻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茫茫人海,我没有发现她还活着的任何蛛丝马迹。叶寒川,你凭什么确定那个人就是她?” “凭我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姚梦芽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叶寒川,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你是最爱她的人?你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了么?难道,那就是你爱她的方式?” 叶寒川的嘴角抽动,眼里有着隐忍的痛苦:“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她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这辈子?叶寒川,人生还很长,别那么早下结论。”姚梦芽喝光了剩下的半瓶水,“若她真的是暮雪,你要怎么办?” “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守着她。”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不是一向喜欢把什么东西都死死攥在手里么?” “我也想,但是我不敢。” “不敢?你?真是笑话!这世上还有你叶寒川不敢做的事。” “因为我不想再失去她。只要能天天看见她,保护着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方宇墨开口了:“寒川,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们?” “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警察。”叶寒川叹了口气说,“现在的暮雪可不再是当年你们口中的战神了。她身体不好,长年病痛缠身。最要命的是,她没有以前的记忆。” “失忆了?”方宇墨很是惊讶,“怎么会?她的记忆力可是超乎常人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你说的是以前。”姚梦芽冷冷地说,“不过,这样也好,忘记了前尘旧事才能安心过好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她现在这样挺好!只要她活着,别的事都不重要。” 方宇墨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想让她重新回到你的生命里?” “她一直都活在我的生命里,从来不曾离开。”姚梦芽淡淡一笑,“如果她不记得从前,那我就将从前斩断,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重新得到她的认可,重新成为她最好的朋友。” 叶寒川微微动容:“没想到,你们的感情如此深厚。”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姚梦芽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能再次见到她真好!她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我得好好想想该怎样介绍自己,才能让她不反感。” 方宇墨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女人,心绪难平:当年那个温柔胆小、恪守本分的女孩,已经蜕变成一个坚强、有担当的女人了。 叶寒川说:“梦芽,如果你真的这么决定了,我也不反对。只不过,她现在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那些被她忘记的往事,你最好只字不提。不然,你会吓倒到她的,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任何的刺激。” “我知道该怎么做。”姚梦芽的脸色又冷了起来,“说到身体,我倒是很想问问,以前那个一年出头连喷嚏都不会打一个的萧暮雪去哪儿了?一个人要经历过怎样的悲惨,才会把身体折磨得千疮百孔?叶寒川,如果你还感念当年她对你的那些情意,就离她远远的,不要再招惹她!” “我做不到!”叶寒川的嗓门高了起来,“我做不到!梦芽,我做不到!十年了,十年了!静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她……你无法体会我再见她时的心情!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来换她的一个微笑,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叶寒川,当年若不是你不肯信她,苦苦逼她,还害得她失去了孩子,她怎么会心灰意冷到要远走他乡?又岂会遭遇不测?你思念?你痛苦?你活该!” “我是活该!我也没想要她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次,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可能把我从她身边赶走!” “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姚梦芽倏地站起身,眼神凌厉,“若你胆敢再伤害她,我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袖手旁观!叶寒川,你别忘了,你们家还欠她三条命!不对,算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四条!” “我从来就没忘过!”叶寒川站起身,在屋子里打转:“梦芽,以前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拜托宇墨。” 姚梦芽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眼里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拜托我?什么事?” “你们不觉得当年那场车祸有些蹊跷么?其实以前我也没怀疑过。就是再次看见暮雪的时候,我才惊觉那场车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想想,单凭暮雪一人之力,怎么可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以她的性格,她不会那么做。就算做了,也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让人无迹可寻。”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无道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暮雪,或者是有意将她从前的身份抹去了?”方宇墨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有证据吗?” “目前还没有。”叶寒川松了松领带,“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多年,很多证据都被毁了,查起来相当困难。所以我想拜托你,重查当年的那场车祸案。” “我可以去查。先不说我本身就是警察,何况暮雪也是我的挚友。只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要查清楚恐怕没那么容易。我个人的看法是,还是要从暮雪身上入手,这样才有可能找到突破点。” “我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叶寒川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身体真的特别差,我不敢刺激她。而且,她身边的人都非常聪明,只要我露出一点点想靠近她的意思,她就会被迅速带离我身边。” 姚梦芽笑了:“那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他们,谢谢他们将她保护的如此好。” 叶寒川被噎得面色发青:“梦芽!好歹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你可不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姚梦芽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好啊!等我重新跟暮雪做了朋友,我一定会告诫她远离你,免得被吃得尸骨无存。” “我懒得跟你吵!你要记住,她现在叫苏默颜,不是什么萧暮雪。”叶寒川将整理好的资料递到二人面前,“这上面是我查到的所有资料,你们最好都看一看。记住哪些事情是能做的,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姚梦芽柔和的面颊又重新蒙上了寒霜:“她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病?” 叶寒川摇头:“没有具体的说法。只是每到季节更替的时候就会发作,尤其是冬天,十分难熬。” 姚梦芽将手里的资料狠狠地扔到他脸上:“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叶寒川忍受了她的愤怒和恨意,眼里泛起一点水雾。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我有点事要处理,马上回来。” 方宇墨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默默叹息。他回头看了看姚梦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第一句话。沉默良久,他说了一句最没意义的话:“你还好么?” 姚梦芽淡淡地回道:“还好。谢谢。” 方宇墨在心里苦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又是一阵沉默。 “你……你现在住哪儿?” 姚梦芽沉默了一阵才说出了地址。 方宇墨心里更苦了:竟然在我的辖区。“一直住那里么?” “是的。”姚梦芽看了他一眼,礼貌地问,“你呢?” “巧了,”方宇墨小心翼翼地说,“我也住那附近。” 姚梦芽点点头:“暮雪的事,拜托你了。若你有什么新消息,可不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当然!” 姚梦芽递过去一张名片:“你可以打这上面的电话找我。” 方宇墨看着那名片,很是诧异:“你在这里上班?我们单位和你们就隔了一条街道。” 姚梦芽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依旧在萧暮雪的照片上盘旋。 方宇墨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二章 隐隐有音乐声从楼下传来,仿若天外轻音,缥缈不可捉摸,一如人生中许多失落的梦境,只有刹那美好和美好背后无法逃避的真实。 夜色深沉,白露化成了白霜,寒气逼人。 苏默颜坐在花厅的长椅上,望着头:“我没哄人。你们就是长得一模一样。不信,一会你问我妈妈。” “好好好……我信。”苏默颜握着猫咪的小手,穿过温暖的花厅,绕过长长的回廊,走过一段鲜花簇拥的青石板路,来到了宴会厅。 “哇!这里好漂亮!”猫咪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叔叔阿姨都好漂亮!” “那你看看自助餐台上的糕点,是不是也很漂亮?” 猫咪狠狠地点了点头:“它们比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漂亮……嗯,除了阿姨您。” 苏默颜觉得自己笑得鱼尾纹都出来。她实在是太喜欢眼前这个伶牙俐齿,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了。“猫咪,阿姨告诉你,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吃。” “真的吗?” “你看阿姨像是会撒谎的人吗?” 猫咪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当然不是!”她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地开始往盘子里放糕点。苏默颜见她拿的尽是甜品,也不说什么,只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一个盘子,放了一些清淡的绿叶蔬菜和温性的水果进去,又盛了一碗细火慢熬的汤端在手里,低声说:“猫咪,这里人太多了,咱们换个地方吃,好不好?” 猫咪点点头:“我也觉得这里好吵。” 苏默颜对她挤挤眼,领着她朝休息室走去。 “阿姨,您对这里很熟吗?”猫咪小心地护着自己盘子里的点心,以防碰到别人身上,“怎么您什么都知道?” “其实呀,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只不过,我会魔法,所以,我能去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猫咪撇了撇嘴,表示不信:“这世上才没有什么魔法呢!要是有魔法,我小姨就不会死了,我妈妈也就不用常常看着她的照片流泪了。” 苏默颜脚步一滞,咳嗽声急促了些:“你小姨死了?” “嗯。小姨和姨夫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每年的清明节和他们的忌日,妈妈都会带我去扫墓,而且平时也常常去。”猫咪闷闷地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看见妈妈哭。” “真是对不起,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苏默颜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我们到了。”她用脚推开门,示意猫咪先进去,随即侧身进去,轻轻将门关上。 一坐下来,猫咪不再说话,开始尽情享用食物。苏默颜坐在一旁,一会夹一根青菜给她,一会盛一勺汤给她。猫咪也不拒绝,张开嘴乖乖地照单全收。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苏默颜问:“你要不要留点肚子吃水果?” 猫咪看了看那些水果,摇了摇头:“我想喝豆浆,有吗?” “当然。我去给你倒。” “不用,我自己去。妈妈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猫咪真棒!那你小心点。阿姨在这里等你。” “嗯!”猫咪蹦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嘴里还哼着一支快乐的歌谣。苏默颜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她拿起剩下的蛋糕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太甜了!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嗡嗡的震动声。苏默颜拿出来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你可真会掐时间,我刚清静下来。” 电话那头是君无双懒散的声音:“我打扰你了?” 苏默颜咬着指甲看了看手表:“有点。我正忙着照顾一只小猫咪呢。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不是这个意思。你忙完了?” “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比较清闲,你要不要过来玩?” “你清闲了,我又该忙了。”苏默颜叹了口气,“事情总是做不完。” 君无双也叹了口气:“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不要太累了。怎么就是不听话?” 苏默颜笑了:“我若太听话,你岂不是很无聊?” “不会。我还蛮喜欢乖宝宝的。” 苏默颜笑道:“别闹了,说正事吧。” 君无双沉默了片刻后说:“剑霜这几天情绪不太稳定,你能不能抽时间过来看看他。” 苏默颜皱了皱眉:“他有没有按我的吩咐吃药?” “吃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多了。又赶上年底,各种应酬。” 苏默颜走到窗前,看着冷气森森的夜空,心里暗自叹气:“他现在在哪?” 君无双说了个地址:“那里有一场酒会,他应朋友之邀去捧个场。” “这么巧?我也在这个地方。不过我没看见他。” “你参加酒会都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躲清静,他则是不停地应酬各种各样的人,你们俩碰不到一起很正常。再说了,你们只是在同一幢楼,又不是同一场酒会。”顿了顿,君无双又问,“你怎么会在哪里?” “我是陪朋友来看热闹的。要不这样,我一会找端木去。过几天我没什么事了,就经常过去看他。” “好。前几天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脸色不好了?”苏默颜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最近还可以,只是偶尔会咳嗽。你别跟端木说我身体的事,免得他又瞎操心。” “知道了。”君无双说,“那我就在楼下等你们。” 苏默颜伸手碰了碰玻璃,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进了身体:“天这么冷,你呆在外面干什么?赶紧上来,当心感冒了。” “我就不去打扰大家的雅兴了。” “打扰?你是端木的秘书,你要是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喜出望外呢。快点上来,别冻着了。” “你又取笑我。那好,我找你去。” 苏默颜挂了电话,回头才惊觉猫咪出去的时候太长了。这孩子该不会又迷路了吧?她展颜一笑,赶紧朝门外走去。 宴会厅的音乐停了,一群人围在一起,姿态高傲而冷漠地议论着什么。 苏默颜几乎是小跑步地快步上前,伸手拨开了人群:只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在斥责另外一个女人。被斥责的女人脸上和白色套装上流淌着绯红色的液体,猫咪躲在她身后,满脸泪水。 “怎么了?”苏默颜走过去,在猫咪面前蹲下,柔声问,“怎么了猫咪?” 猫咪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苏默颜伸手擦干她的眼泪:“猫咪是个勇敢的孩子,不哭了,好不好?” 猫咪使劲吸了吸鼻子,眼泪却依旧在眼眶里打转。 苏默颜的心没来由地抽了一下,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姚梦芽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神魂分离了一样,眼神里承载了太多苏默颜看不懂的信息。苏默颜回望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一旁的漂亮女子不耐烦了,用一对白眼问候了苏默颜:“你是谁呀?没看见这里是事故现场吗?瞎掺和什么!” 苏默颜看了她一眼:“事故现场?怎么说?”她弯下腰问猫咪:“你来告诉我。” 猫咪看了看苏默颜,又怯怯地看了那漂亮女子一眼,怯怯地开了口:“我……我端了杯豆浆走到这里,想起来你没有吃东西,就想回去再拿些糕点给你。转身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阿姨身上了。豆浆……豆浆就洒到阿姨的裙子上了。阿姨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我妈妈出来了,跟阿姨理论。阿姨说……说我们是穷人,不配到这种地方来,还泼了妈妈一杯酒……就是这样。” 猫咪越说越委屈,又开始抽泣起来,瘦瘦小小的身体不停地抽动。苏默颜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上前一步,伸手将这对母女护在自己身后,脸上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就因为这孩子的豆浆溅到你的裙子上了,你就这样不顾斯文,大打出手?” “你以为这是小事吗?这可是我最心爱的裙子。” 苏默颜看了看那条裙子,上面只有几点不太明显的豆浆印子。她俯身在猫咪耳边轻语,猫咪不停地点头,然后转身走了。“你这条裙子多少钱,我赔你。” 漂亮女子上下打量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赔?就凭你?” “对,就凭我。”苏默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开个价。” 漂亮女子没想到她来真的,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赔得起么?” “赔不赔得起是我的事,不劳您操心。说吧,多少钱。” “十二万。” “好,我给你十五万。多出来的部分,算是我请你看秀的钱。” “看秀?你知道这衣服是在哪里定制的?” “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你这种人身上,我真为设计师感到悲哀。”苏默颜指了指裙子上的花朵,“你知不知道这花的花语是什么?” 漂亮女子答不上来。 “这花象征着慈悲,宽容和众生平等的爱。”苏默颜嘴角上翘,“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猫咪端着两个杯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苏默颜笑着对她眨眨眼,伸手拿过那杯红酒。 漂亮女子的嚣张气焰明显降低了许多:“你跟她们是什么关系,要管这闲事?” 苏默颜没理她,笑着对猫咪说:“你告诉这位阿姨,你叫我什么呀?” 猫咪转了转眼珠子,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小姨!” “真乖!”苏默颜忍不住自己的满心欢喜和对这孩子的喜欢,抱住她狠狠地亲了一口,“一边等着,看小姨给你变戏法。” 漂亮女子眼里多了戒备:“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想把这豆浆和这红酒倒在你这裙子上。喔不,应该是我的裙子上。” “你敢!” “我当然敢。”苏默颜好笑地看着她,“我付了款,这裙子就是我的了。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管不着。” “你要是敢泼我,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别这么说话。一辈子还很长,谁后悔还真不一定。”苏默颜端起酒杯作势要倒,“放心,如果有酒不小心溅到了你的身体,洗澡的钱我也出了。” 漂亮女子又急又气,伸手就去推苏默颜手里的酒杯。苏默颜早有防备,轻巧地躲到一边去了。 “哟,这是怎么了?唱的哪一出啊!”姜曼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默颜面色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挺直了脊梁。 漂亮女子见到了救星,立马哭诉起来:“干妈,您怎么才来?我可被人欺负惨了。” 姜曼云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宠爱:“谁那么大胆敢欺负你?” 气势又回到了漂亮女子的脸上。她指着苏默颜,冷傲地说:“就是这个女人。” 苏默颜看着手里的酒,很想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三章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开始跟姜曼云套近乎,说着不露痕迹的恭维的话语。 漂亮女子挽着姜曼云的胳膊,一个劲地撒娇:“干妈……您是最疼我的,您可要帮我讨回公道。不能让我白白被欺负了。” 姜曼云拍拍她的脸颊,慈爱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苏默颜转过身,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那您准备怎么对我?” 姜曼云眉心一紧,脸色却没有任何改变:“我希望你给她道歉。” 苏默颜看着姜曼云,很是无语:“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就要我给她道歉?说不定应该道歉的人是她。” “这孩子一向有教养。若不是你招惹她,她是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她有教养?那我呢,我就没教养了?难道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漂亮女子伸手推了苏默颜一把:“你怎么跟我干妈说话的!” 苏默颜想也没想,一扬手将杯中的红酒一滴不剩地泼在了她的脸上,眼神冷厉地看着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姜曼云抬手就是一巴掌:“放肆!” 耳光响亮,惊得在场所有商贾名流都有点不在状态。苏默颜摸着被打得发烫的脸颊,死死地盯着姜暮云,眼里泛起一点泪光:原来,在你的心里,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比我重要。不管有没有哥哥,我都是不被爱的,都是多余的! 恰巧不巧,旁边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男一女,这一幕刚好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两人齐声惊呼。 跑在最前面的是苏凌枫。他想起了叶寒川给他的那些照片,开始痛恨自己的不作为:为什么总是保护不了她?为什么总是在不断地伤害她?为什么你要这样委曲求全?为什么这种现状得不到改变?怒气慢慢浸染了他的眉眼。 苏默颜看得一阵心慌,一把抓住了苏凌枫,用乞求的声音说:“哥,哥……我没事!” 苏凌枫摔开她的手,径直走到姜曼云面前:“你凭什么打她?凭什么!” 姜曼云神情高傲地看着他:“凭我是长辈。” 苏凌枫的眼睛红了:“长辈?你是她的哪门子长辈?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个长辈?” 姜暮云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我这个年纪应该还担得起‘长辈’这个称呼吧?” 苏凌枫冷笑道:“担不担起不是你说了算,还得看我愿不愿意承认。” 这句话戳到了姜暮云的痛处,她将目光投向苏默颜,满满的都是厌烦。 苏默颜拽了拽苏凌枫的袖子,低声下气地说:“哥,算了,我又没什么事。” 苏凌枫转身对着她,言语没了平日的温和:“你闭嘴!没什么事?什么叫没什么事?难道要把你打死了才叫有事?她凭什么?一次又……” 苏默颜急了:“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插手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不要管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别说了行不行?”一口气堵在胸口换不过来,她开始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来。 苏凌枫狠狠地瞪着姜曼云,将没有说完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好,好好好……我不说了,也不管了。咱们回家去,再也不要看见这些讨厌的人了。” 苏默颜抓住他的衣袖,不停地喘气。 后面跟上来的夏米拉火大了:“什么叫不管了?难道还让默颜白白被她打一巴掌不成?长辈怎么了?长辈就能不讲理了?长辈就能随便动手打人了?这是哪家的规矩?” 苏默颜无力阻拦她,只努力平息自己的喘息,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漂亮女子并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她瞟了一眼还在喘息的苏默颜,说出了一句无比恶毒的话:“哟,我还以为你是多厉害的角色呢,原来不过是个纸糊的灯笼,随时都有可能熄火。” 苏凌枫和夏米拉气得脸色发白,却不知该如何反击。这个话题太敏感了,没人敢随便接口。倒是苏默颜,全然不在乎:“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就是个随时可能熄火的纸灯笼。可哪又怎样?不是说人有旦夕祸福么?说不好最后长命百岁的倒是我这破皮囊。” 猫咪掏出自己的小手帕递了过来:“小姨,你别生气了,咳嗽很难受的。你都咳出汗了,快擦擦吧。” “小姨没关系的,缓缓就好了。”苏默颜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漂亮女子面前,“你打了这孩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我律师的电话,他会联系你的,咱们法庭上见。” 漂亮女子接过名片扫了一眼,笑了起来:“季秦川?你的律师是季秦川?” 苏默颜冷冷地看着她,静候下文。 漂亮女子将名片扔到她身上:“季秦川是我爸爸的私人法律顾问,不是你这种人雇佣得起的。” 苏默颜将名片捡起来,小心地擦干净上面的酒:“谁说我要雇佣他了,我只是请他,不用出钱的。”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开了免提,“秦川哥,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请你做我的代理律师,详细情况稍候我会告诉你。可是,对方说你是她爸爸的私人顾问,怎么办?” “不怎么办。”季秦川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天王老子也没有我妹妹重要。你告诉她,法庭上见。” 苏默颜挂了电话,重新将名片递到漂亮女子的面前:“收着吧,你会用得着的。”她看了看身后的母女二人,又说,“如果你想和解,也可以,向她们道歉。” 漂亮女子把名片扔到地上,狠狠地踩踏:“谁要跟你和解!谁要给你道歉!” “你确定你不道歉?”君无双慵懒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子端着一杯酒,斜斜地靠在柱子上,眉眼中尽是懒散。见过他的人都变了脸色,议论的话题发生了变化。 姚梦芽和君无双对望一眼,两人的目光只做了短暂的交汇,就默契地分开了。 苏默颜满眼的无奈:“你又来多事。” 君无双好像没长骨头一样,换了个姿势靠着柱子:“我要不多事,你不就又被人白白欺负了?” 姜曼云看了看苏默颜,脸色也有些变了:“你认识他?” 苏默颜回答地很是无所谓:“我认识他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久到我都已经快要忘记具体时间了。” 姜曼云皱着眉头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知道,当然知道。”苏默颜看着姜曼云的表情,心里非常不解,回头问君无双,“你是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通缉犯?为什么别人看到你都这个表情?” 君无双极不情愿地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随手将酒杯放到服务生的盘子里:“那是他们心里有鬼。”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苏默颜红肿的脸,眼里交织着心疼和怒气,“疼得厉害吗?” 苏默颜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把挨打的脸侧到一边,轻声说:“没事了。” 君无双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都叫你保护好自己了。” 苏默颜眼神温柔:“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苏凌枫见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心里又酸又疼。 君无双转头看着姜曼云,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眉毛:“我说,姜董事长,您这样的身份,跟一个后辈计较,是不是有点不妥?我倒是好说话,就怕端木先生知道了,这事就大了。” 姜曼云的脸色变了:“这姑娘跟端木先生有什么关系?” 君无双思忖片刻:“这个嘛……我不太方便说。我只能告诉你,在端木先生心里,恐怕你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抵不上苏姑娘的一根头发丝。”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人群哗然。 苏默颜看了君无双一眼,心里默默吐槽: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家伙! 漂亮小姐素来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她目测君无双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不会超过一千块钱,心里很是不屑:“端木?端木是谁?有什么了不起的!充其量……” 姜暮云喝住她:“别乱说话!这里还没有你插嘴的份!” 漂亮小姐见势头不对,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君无双笑了,笑得十分轻快:“还是姜董事长知道轻重。”他的目光落在漂亮小姐的身上,“你真的不道歉?不会后悔?”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已经填好的支票递过去,“这是十五万,你的裙子钱。” 漂亮小姐看了姜暮云一眼,没敢说话,更不敢接支票。 君无双笑得懒散:“你别看她,看她也没用。道歉这事得你自己来,她帮不了你。这支票是你应得的,拿着。” “我……我才不要道歉!”漂亮小姐决定死撑到底,一把拿过支票,“要打官司就打官司,谁还怕你不成!” 姜暮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苏默颜摆摆手,转身拉起猫咪走人:“回见。” “等等。”从旁边一个灯光昏暗,不容易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传来端木剑霜的声音。苏默颜抬眼看去,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赶紧走人!” 隔了十年之久,端木剑霜的样子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如果非得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他的眼神较之以前更为清冷,多了几分成熟的脸庞也更像个妖孽了。 君无双恭敬地弯了弯腰:“端木先生!”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四章 端木剑霜无视在场所有人和所有人的目光,一双眼只在苏默颜身上温柔地流连:“好久不见你,见了就赶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苏默颜不想他多事,便拿猫咪做挡箭牌:“这孩子还饿着呢,我要带她去吃东西。我没带钱包,你跟着来付钱。” “别急,给我一分钟。”端木剑霜的目光落在漂亮女子的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暮云想要说话,又忍住了。 端木剑霜性感迷人的烟嗓非常适合用来下命令:“让你父亲打电话给我。”他慢慢转向姜暮云,眼底煞气渐浓,“姜董事长……我想,你是没权利打她的。至于原因,天知,地知,我知。不过,看在默颜的面子上,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千万别有下一次。我端木剑霜说过的话,请你一定要记牢。” 姜暮云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最后变成了青白色。 苏默颜心有不忍,催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不等你了。” 众人见她竟然如此对待端木剑霜,惊得下巴颏都快掉地上了,而端木剑霜的态度更让他们觉得肯定是自己疯了,才看见那样的幻景:只见那个传说中不可一世的端木家的掌门人一声不响地跟了上去,脸上不但没有丝毫不悦,还隐隐透着几分笑意。 漂亮小姐差一点没坐在地上。她可以看不起姚梦芽,看不起苏默颜,甚至看不起君无双,可她没胆看不起端木剑霜。她那目空一切的父亲在谈起端木剑霜的时候,差不多是以一种膜拜的态度正襟危坐,并将所有能想到的赞誉之词都用上了:什么天纵英才,什么心思诡谲,什么智计无双,什么亦正亦邪,什么高深莫测,什么心狠手辣——如果心狠手辣也算是赞美的话。她想不明白眼前这个衣着普通,清瘦病弱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攀上这样的人物。她快速判断着眼前的局面:我闯下大祸了!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姜暮云,却发现姜暮云的脸色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这一下,她彻底傻眼了。 叶寒川从二楼下来收拾残局,后面跟着方宇墨。事情刚出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方宇墨跳起来要下楼,被叶寒川拦住了。他说:你在这里好好观察,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至于梦芽,有暮雪在,她不会吃亏的。 方宇墨听从了建议,躲在窗帘后密切地注视着苏默颜的一举一动。他眼见苏默颜为姚梦芽母女俩打抱不平,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萧暮雪。 叶寒川也在观察,不过,他观察的不是苏默颜,而是姜暮云。苏默颜对她的态度太可疑了:说话客气,处处忍让。尤其是苏凌枫出来的时候,为了避免两人起冲突,苏默颜居然着急成那样。这不符合情理。难道,他们之间还有另外一层关系?会是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方宇墨。 方宇墨说:他们可能认识,而且,关系还非同一般。 叶寒川赞成。他看见出现在大厅里的君无双,眼神复杂。等到端木剑霜出现的时候,他才发现,苏默颜的背景,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苏默颜牵着猫咪的手就要走出大厅门口,却又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大厅里呆若木鸡却各怀心思的一众人等说:“大家还是都别猜我们的关系了,好好享受聚会要紧。我是景诺私家医院的医生,端木曾是我的病人,仅此而已。如果大家身体有什么不适,欢迎来我们医院就诊。当然,我更希望所有的人健康平安。”说完,她高挑秀美的身影就消失在大厅门口。 端木剑霜剑眉一挑:“你就这么怕跟我扯上关系?” 苏默颜装作没听见,低头跟猫咪说话。 出了门,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姚梦芽开口了:“今天晚上的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苏默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谢什么。你也听见猫咪叫我什么了。既然是小姨,那你就是我的姐姐。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 “小孩子家说话没分寸,你别怪她。” “怎么会?我喜欢猫咪。如果你不嫌弃,就让她认下我这个小姨,可好?我叫苏默颜,苏醒的苏,沉默的默,欢颜的颜。” “当然好!”姚梦芽并不推辞,“我叫姚梦芽。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苏默颜仔细打量着姚梦芽,奇怪她竟然一点都不反对自己的提议。“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怎么觉得我对你一点陌生感都没有。” 姚梦芽笑了笑说:“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有的人见面三分亲,而有的人相处一辈子也都心有隔阂。再正常不过了。” “也是。或者是因为我喜欢猫咪,也就连带一起喜欢你这个妈妈了。” 猫咪摇了摇苏默颜的手:“小姨,以后我可以不可以去看你?” “当然!”苏默颜掏出两张名片递给姚梦芽,“这个你收好。一张是我的工作名片,一张是我的生活名片,你们想去哪儿找我都行。” 姚梦芽将名片收好,心情无比激动,表情却非常淡然。 苏默颜看了看表,回头对端木剑霜说:“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去息园?今天是个好日子,必须好好庆祝。” 除了苏凌枫面有难色,再无人反对。 苏默颜弯腰去抱猫咪:“走了,小姨带你吃好吃的去。” 苏凌枫赶紧拦了下来:“猫咪,小姨身体不是很好,你可不可以自己走,不让她抱?” “当然可以!”猫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有点不高兴:“早知道我就不吃那么多了,留点肚子多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 苏凌枫说:“我明天还有两台手术,就不去了。” 夏米拉一根手指戳到他的脸上:“默颜刚认了姐姐,又多了个小侄女。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可以不可以不要扫大家的兴?” 苏默颜赶紧说:“米拉,息园离医院远,路上又容易堵车,确实不太方便。而且手术前哥哥必须保证充足的睡梦,你就别勉强他了。” 夏米拉悻悻地。 端木剑霜说:“哥哥?这位先生就是你的哥哥?之前总听默颜说起,这次总算是见着了。”他对苏凌枫伸出手去,“我是端木剑霜。” “苏凌枫。”苏凌枫笑看面前的男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跟端木剑霜寒暄几句,辞了众人,开车先走了。 端木剑霜看了看苏默颜:“你有没有在你哥哥面前说我的坏话?” “说了。我说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大家最好不要有交集。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你们相互认识。今天是凑巧了,躲不开,没办法。” 端木剑霜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说说,我是哪路人?” 苏默颜撇撇嘴:“我怎么知道?总之,你不是坏人就行了。”她转身看向君无双,“你怎么那么有钱?还随身带着支票。” “不是我有钱,是我的老板有钱。”君无双的目光指向端木剑霜,“所以,不用谢我。” “也是。”苏默颜说:“过几天我要去‘蒲公英之家’看孩子们,到时候我把钱带过去给你放在那里,你记得去取。” 端木剑霜摆摆手:“不用了。这钱就留给孤儿院花销好了。” 苏默颜顿时眉开眼笑:“端木,你可真是个好人!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端木剑霜冷然的眼里有了笑意:“十五万买你一句夸奖,值!” “我还有很多夸奖人的话呢,你一定没听过。要不,你再多捐一点,我说给你听?”苏默颜眼睛笑成了一道缝,满脸的不怀好意,“要不要考虑考虑?” “好啊!那你就等着收钱吧。不过,夸奖的话就算了吧。我胃口再好,听多了也会吃不下饭的。不如……” “怎样?” “到时候再说了。”端木剑霜卖了个关子,“那十五万块,我也会找回来的。” “怎么找?”苏默颜一脸疑云,“你可别做违法乱纪的事。” 君无双笑了:“你想哪儿去了?对方一听端木先生的名字,那钱还不得乖乖吐出来,说不定还吐得更多。” “我差点又忘记了,你是端木家的三少爷。不过,你再厉害也不可以随便欺负人。我不会真的起诉那姑娘,也就是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仗势欺人。她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你就别再为难人家了。” “她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遇见了你。那好,既然你开口了,那这事就过去了。” 苏默颜这才放下心来:“好了,闲话完了。咱们出发,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君无双笑道:“你沾酒就醉,确实是不醉不归。” 苏默颜嗔道:“要你管我!” 君无双宠爱地看着她:“好,我不管你,你随意。” 端木剑霜的眼神寂寞:“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我还没走呢。” 苏默颜摆了摆手:“你?忽略不计。” 端木剑霜叹道:“你对我怎么就这样冷淡?就不能把你对无双的好分给我一点么?” 苏默颜凑到他面前:“你多给孤儿院捐点钱,我会考虑对你热情一点。” 除了姚梦芽,旁边的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你掉钱眼里了!” 苏默颜不理睬众人的取笑:“谁会嫌钱多?” 君无双从近旁的车上取出一双平底鞋放到她面前:“你不喜欢穿高跟鞋,就别勉强自己,回头又该嚷嚷脚疼了。” 夏米拉啧啧叹道:“铲屎官,你不要太暖心了,太暖心了会被人惦记的。” 君无双懒懒一笑,目光依旧在苏默颜身上:“回家记得泡泡脚。” 苏默颜穿上鞋,在地上轻轻磕了磕:“知道了。” 那个磕鞋的小动作,看在姚梦芽的眼里,竟是如此可爱。她心里翻滚着很多年前的往事:那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动作、笑起来弯弯的双眼、从叶寒川口袋里掏钱的表情、处处替人着想的心思、总是磕鞋的坏习惯,尤其是思考时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借着将猫咪接过来的机会,她特意靠苏默颜近了一些,一股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独一无二的香气钻进了她的鼻子。那香气还和十年前一样荡气回肠,熟悉而难忘! 叶寒川没说错,这个女人,就是萧暮雪! 姚梦芽再一次在心里感谢上天诸神。她的目光落在君无双身上,后者似是而非地冲她笑了笑,目光就又落在了苏默颜身上。 月影偏西,更深夜寂。可人的心,依旧是乱哄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五章 事隔十年,“蒲公英之家”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里里外外都被彻底地粉刷装修过,跟新建的一般无二,只是院子里的那棵香樟树依然葱茏如昨。端木剑霜依旧是老板,依旧和当年一样,只负责投资,至于管理,早已换了他最得力最信任的助手。 那家花店也还是花店,只是几经易主,已经被改造得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了。 姚梦芽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君无双正在看资料,便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君无双指了指椅子:“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他将手里的资料整理好,又打了几个电话,站起身说,“我要是在这里,便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不能安静地说话。不如去我家?” 姚梦芽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朝楼下走去。 君无双追上她,看着院里来来往往的人说:“以前萧姑娘在这里做义工的时候,这里还没这么多人,也没那么多事。”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只提过一句,说自己在一家孤儿院帮忙,我也没细问。” “萧姑娘做事从不张扬。你不问,她不说;就算你问了,她也未必会说。” “是。有时候仔细想想,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她,但分明,我们又那么好。” “这就是她的本事,就算对方不了解她,也会放心地跟她朋友。”君无双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说,“当年,在所有的孩子中,他是萧姑娘最喜欢的,如今,他也依然是。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很难猜测!萧姑娘明明已经没有了从前的记忆,可那些带给她美好记忆的人,她还是喜欢。” “那你呢?你在她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跟十年前相比,她明白我的心思,知道我爱她,对我也多了几分男女之情。这一点,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所以,你就打算保持现状,不拆穿她是萧暮雪而不是苏默颜这个谎言?” “你错了。不是我不想拆穿,是我不能。”君无双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也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我不敢冒这个险。你也不敢,对不对?” “是。只是,谎言总会有拆穿的时候。”姚梦芽叹了口气说,“再说,叶寒川也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君无双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小心地不让萧姑娘接触到他身边的任何人。我是哪里疏漏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命中注定,逃无可逃。不知道,又会起什么风波。”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一次,我一定会守护她!” 姚梦芽笑了笑:“算上我一个。”她看向君无双的眼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陪在她身边,谢谢你把她保护的这么好,也谢谢你让她远离是非这么多年!” “都是我该做的。你不怪我没告诉你,她还活着么?” “怎么会?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处,就多一分被打扰的麻烦和风险,你不说是对的。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过得好,我怎样都没所谓。” “萧姑娘有你这个姐姐,真是幸福!” “遇见你,才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 两人相视一笑。 姚梦芽说:“你是怎么遇见暮雪的? “几年前,我受了伤,误打误撞去苏凌枫的医院就诊,无意间看见了她。” “我记得暮雪说过,你妈妈是军区医院的医生。你受伤了不去她的医院,怎么反倒去了私家医院?原因?” “这当律师的脑子就是不一样。”君无双笑了笑说,“我受的是枪伤,不能去我妈的医院。” “枪伤?”姚梦芽停下脚步,“你到底做什么工作?”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我慢慢告诉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情。” “那就好。暮雪说,你是值得信赖的人。我信你!只是,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暮雪?这世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没有。”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正在皱眉训一个不肯配合治疗的病人。我见她说话凶巴巴的,就对旁边的护士说了句:‘你们这里的医生都是属辣椒吗,这么凶?’谁知道被她听见了,回头看着我说:‘你错了,我是属仙人掌的。’我当时就懵掉了!你有所不知,这话是萧姑娘以前说自己的。我就一直那么傻傻地盯着她看,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抓起了我的手腕。那一刻,我就知道,萧姑娘回来了!” “为什么?就凭着一句话,你就确定她是暮雪,也太牵强了!” “萧姑娘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我自有辨认她的方法。”君无双想起了自己身体的反应,笑得无奈,“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叶寒川做过dna对比了,她确实就是暮雪。至于她是怎么从萧暮雪变成苏默颜的,依旧是个谜团。” “这个我略知一二。”君无双带着姚梦芽上了车,“先回家,咱们慢慢聊。” “你还住在原来那里?” “当然。”君无双发动了汽车,“萧姑娘曾说过,她要在我那里住到出嫁。她还没出嫁,我自然不能搬家。况且,我家离墓园也很近,我每天都可以去看楚老师,跟他说说萧姑娘的近况。” “难得你有这份心!”姚梦芽观察着街道两边的景物,感慨道,“这条街道还是老样子,可惜,我们已不再是当年模样。” “其实你的样子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君无双指着一家小吃店说,“咱们最喜欢的这家店换人了,是老店主的儿子。老店主前年得癌症去世了。以前他总是感叹生意不好,现在生意好了,人却不在了。” “你带暮雪来过这里么?他们见到她都是什么反应?” “这街上的建筑物依旧,可住在里面的人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些了。再说,当年萧姑娘本来就深居简出,认识的人也很少,而且交道不深,所以就算有以前见过她的,再见也没什么印象了。你不必担心这个。” “那你爸妈呢,他们可是很喜欢暮雪的。” “几年前,我找了个合适的机会,介绍我爸妈给萧姑娘认识。现在,他们处的跟以前一样好。除此之外,我再不让她接触我认识的任何人。” 一位年轻的母亲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抱着小婴儿,艰难地走在人行道上。 姚梦芽想起了萧暮雪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暮雪的孩子是谁的?” 君无双的眼里瞬间泪光闪闪。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波无澜:“萧姑娘从来没说过,我又怎么会知道?”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给了她孩子,却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我曾问暮雪恨不恨那个男人?她却笑着说,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单纯的爱与恨就能概括的。有些事,唯求心安。她还说,这孩子的父亲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存在。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拼尽全力给她最好的生活,护她周全。我就问,难道你不打算告诉那个男人你怀孕了?她说,他有他的生活,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改变他的人生。我会守着这个秘密,守着这个孩子过一辈子,绝不打扰他……孩子没了,她一夜白头,可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出现!我恨到不行,骂那男人太无情无义。谁知道暮雪竟说,这不是他的错!都怪我,怪我没保护好孩子!那天我半夜醒来,暮雪做了噩梦,抱着龅牙兔哭得凄凉,嘴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起初她怀孕了,我并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后来,我是真想知道!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暮雪如此待他!” 眼泪滚滚而下。君无双打开窗户,让风带走脸上的泪滴。“她是个傻姑娘!” 姚梦芽叹道:“谁说不是呢?”她的眼里浮现出恨意,“这么好的姑娘,叶寒川竟忍心如此伤她,无法原谅!真感谢那个让萧月茹破产的神秘公司,替我出了口恶气!” “那个公司,是剑霜的。”君无双把车停好,“本来这些都是商业机密,我不该跟你说的。但我相信,你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寒川。” “当然!不管是谁,只要能让萧月茹痛苦,我就是他最铁心的盟友!” 君无双指着四下说:“你看,这小区除了树木比以前葱茏了,花草也更繁茂了以外,其实并无多大变化。” 姚梦芽见守门的还是以前的老大爷,笑道:“变化是不大。只是听说这边的房价也涨了不少?” “那倒是。我妈买这房子的时候,才一千多一平米,现在已经快破两万了。” “工资的涨幅永远跟不上房价。我们这一代人,想有个自己的窝,太难了!” “你买房了没有?” “我?就凭我律师事务所的那点工资?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充其量就是不愁温饱,至于买房,那是有钱人才能干的事。” “你已经不错了。”君无双停下脚步问,“还记不记得我家的楼层?带路。” 姚梦芽笑道:“你该拿这个问题来考暮雪,这是她最不擅长的了,但对我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她想了想,又左右看看,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那间熟悉的房门,“你确实够懒的!十年了也没装修过,还是以前的那扇门。” “谁说的?”君无双打开门,“谁说我没装修过?” 姚梦芽见门口还放着萧暮雪穿过的拖鞋,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仔细打量焕然一新的客厅,径直走到以前住的房间:墙壁重新刷了漆,洁白亮丽;所有的家具也都换了新,只是一应摆设还都保持着原样,就连萧暮雪临走时忘记带的那本书,也还是放在老位置。她伸手轻抚墙上的那些老照片,泪湿眼眶:“毕业那晚,暮雪许下心愿,希望我们几个人能永远在一起。可惜,事与愿违,我们已经四散飘零,再也回不去了!楚老师,暮雪是你最爱的妻子,请你保佑她平顺安稳地度过后半生!” 君无双习惯性地先去窗台上看那两盆栀子,然后才去脱外套。等他出来,姚梦芽看见了他手腕上的凤凰手串:“暮雪给你的?” “嗯。我从不离身,只是在外面的时候我都掩在袖子里。” 姚梦芽看了他几眼,眼里多了惊奇:“暮雪待你,确实不同旁人。” 君无双淡淡一笑:“是么?”他想起了端木剑霜手上的龙纹手串:“这手串是一对的,剑霜也有一串。” “这就说不通了。端木剑霜是谁?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认识暮雪?我以前也从未听暮雪提起过他,他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交集的才对。可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来,他爱暮雪,只是暮雪感觉迟钝,并不觉得那是爱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跟在他身边的原因。”君无双拿出萧暮雪最喜欢看的那本古典诗词,将里面的信和名片递给姚梦芽,“我是无意间发现的。萧姑娘出事后,我日思夜想,发现她身上有很多秘密。我就拿着这张名片去找端木剑霜。他见了我,并不惊讶,还当着我的面对管家下了要萧月茹破产的命令。之后的一个月,我密切地关注着新闻,萧月茹的很多公司在一夜之间倒闭,股票也都跌到停盘。” “就凭这个,我就感谢他一辈子!”姚梦芽的嘴角浮起了少见的冷笑,“破产真是太便宜萧月茹了!” 君无双继续说:“在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对萧姑娘的感情不一般,可始终找不到原因。于是,我辞掉了之前的工作,应聘到他的麾下,一点一点向他靠近,一直走到现在这个地位。我刚到端木家时,端木剑霜正着手肃清家族里的黑道势力,一一斩断和黑道的生意往来。我跟在他身边东奔西走,每日周旋于不同的势力之间。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被几个心怀不轨的黑道混子打了一枪,就近去了苏凌枫的医院。” “还好还好……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姚梦芽拍着自己的胸口,“那你发现了什么没有?你现在已是端木剑霜的左膀右臂,应该很了解他了。” 君无双摇头:“剑霜这个人,脾气捉摸不透,双商都超乎常人,心思机敏过人,心机更是深不可测,我根本就看不穿他。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确实爱萧姑娘,而且,这感情不是发生在萧姑娘出事后,是在之前就有。” “难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他?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君无双语气一凝:“绝无可能!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如果是,萧月茹岂止是破产那么简单?早就再世为人了!” “也是。如果真是他,他是绝对不会让暮雪吃那么多苦的。”姚梦芽叹了口气说,“从这一点来说,我还真希望是他。” 君无双沉默不语,眼里依稀有泪光。 姚梦芽又说:“那为什么端木剑霜一直没有动叶寒川?” “这也是我很欣赏他的一点。虽然他恨极了萧月茹,但始终觉得寒川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所以,这些年来,就算在生意场上遇见了,他都按规矩办事,不公报私仇,从来没有故意刁难过寒川。不然,以他的财力和能力,哪有寒川的容身之处。” “我听说了,叶寒川是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出来的。” “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萧月茹破了产,寒川因此受到激励,从小生意做起,竟有了今天的地位。” “那萧月茹呢,在做什么?” “她破产后,又想办法跟银行做了借贷,一步步从头做起。现在已经做得非常不错,大有当年的风光。就经商能力而言,萧月茹也算是个人才,这一点不可否认。” 姚梦芽恨恨地捶着自己的腿:“只恨我没有做生意的脑子!不能与她一决高下!” “别急。英雄不愁用武之地。迟早,给你机会出这口气。”君无双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她可是欠了我好大一笔账!我得慢慢跟她算。” 姚梦芽露出了笑容:“我随时等候你的召唤和差遣!” 君无双也笑了:“岂敢!你现在可是萧姑娘面前的红人,我哪敢随意使唤你。” “你知道就好。”姚梦芽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暮雪说她有你家的钥匙,你不怕她看见了?” “给钥匙之前,我把所有的照片和一些敏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可是几年下来,她一次也没来过,我就又把照片挂起来了。你最清楚她了,绝对不会轻易去男孩子家里的。就连我妈家,也是我爸妈邀请她才去,说怕别人误会,耽搁我找女朋友。” “这倒也是。她如果要来,多半都会拽上我。”姚梦芽面有忧思,“她明明是爱你的,为什么不肯跟你结婚?听说,她好像有男朋友了。” 君无双并不多意外:“有男朋友了?拿别人当挡箭牌,这可真不像她的作风。”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我都已经习惯了。她总是要我找个女孩子结婚,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可她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有多么不舍!”君无双苦笑道,“每到她身体不好的时候,她就爱胡思乱想。估计,这个男人对她不错,她想以此断了我的念想。”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越这样,越说明她在乎我,爱我。只是,她从来都是那么笨拙,不知道该如何与相爱的人相处。我得慢慢教她……” 姚梦芽看了君无双好大一阵子,才说:“无双,认识你这么多年,到今天我才发现,除了楚老师,你是最值得暮雪爱的人!” 君无双吻了吻凤凰手串:“是她值得我如此!” 姚梦芽将名片和信装好,重新夹进书里:“当年的那场车祸,你有没有觉得蹊跷?” “新闻刚出来,剑霜就派人调查了。可是,事发路段没有监控,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别的路段调出来的监控显示,萧姑娘驾驶的车上,当时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最糟糕的是,当天的大雨冲掉了现场所有的痕迹,根本无迹可寻。” “可她还活着!那死掉的那个又是谁?” “苏凌枫的妹妹,苏默颜,真正的苏默颜。” 姚梦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最先知道萧姑娘还活着的,是剑霜,只是他一直没告诉我。车祸报道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去了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查了萧姑娘驾驶的那辆车。那辆车的车主是苏凌枫。剑霜根据这个信息,顺藤摸瓜查了苏凌枫的背景,发现他有个妹妹,不但和萧姑娘同岁,而且长得一模一样。”他没有说苏凌枫的身世,更没有提及姜曼云,只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家庭原因,兄妹二人是在国外长大的。” “一模一样?”姚梦芽更加震惊了,“还真有一模一样的人?” “对。所不同的是,这个苏默颜从小就得了怪病,几乎足不出户,见过她的人除了医生就只有家人。剑霜费尽心思找到当年给苏默颜治病的医生,把萧姑娘的照片拿给她看。那医生脱口而出,叫的是苏默颜的名字。” 姚梦芽像听天书一样:“可是,她们俩又怎么扯到一起了?” “这个就只有萧姑娘知道了。”君无双闭目深思,“而当年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萧姑娘的失忆又是怎么回事,唯一的知情人,就只有苏凌枫了。” “苏凌枫……他该不会杀了自己的妹妹,然后让暮雪取而代之吧?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财产?听说他的父母留下了一笔非常可观的财产。” “不像。”君无双摇头,“我一直在暗中观察,苏凌枫是个非常正直的人,他绝对不会为了钱而杀害自己的亲妹妹。” “那是为什么?” “这个谜团,目前无解。”君无双揉着眉心说,“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只限于你一个人知道,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姚梦芽满脸愁容,“我怎么觉得,早晚会有大风波?” 君无双也很无奈:“注定的!若只有我和剑霜知道萧姑娘的身份,不管她选择和谁一起生活,我们什么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只会默默守护,只要她幸福就好。一旦寒川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姚梦芽恨声道:“倘若他再做出伤害暮雪的事来,我绝对活拆了她!” 君无双苦笑道:“人间最苦是情痴。寒川……也是个可怜人!” “你居然可怜他?” “同病相怜而已。你呢,结婚生子,可幸福?” 姚梦芽的目光落在栀子上,失落而伤感:“走失了爱情,嫁给了婚姻,最后成就了亲情,这世间有多少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罢了。” 君无双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六章 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 姚梦芽说:“今天是寒衣节,我去拜祭完楚老师就回去了。你怎么安排?” “我先陪你去墓园,然后去找萧姑娘。”君无双笑道,“我得去看看她的男朋友是何许人物?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交男朋友,我得隆重其事。” “你还笑得出来?”姚梦芽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据说那小子也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你得把暮雪看紧点,别让她被人占了便宜。”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君无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心里装着我,是不会让别人碰她的。” “你这么相信她?” “当然!我爱她,自然就信她。” 姚梦芽叹道:“寒川就输在这一点上,他不肯信暮雪。” 君无双摇头:“寒川输在太骄傲,太自以为是。他从来就不明白,在爱情中总有一方是需要妥协和让步的。平时相处,看起来像是寒川处处让着萧姑娘,事实上,是萧姑娘一直包容着他,凡事都替他想着。所以,一旦萧姑娘的行为处事和平时不太一样,或稍不符合他的意愿,他就会觉得很受伤,而忘记了对方也是有立场的。也因为这骄傲,他甚至不肯花心思去缓解他母亲和萧姑娘之间的关系,他错误地以为:所有的人都会为他的爱情让路。” 姚梦芽又是一声叹息。 门卫老大爷见两人又要开车出去,从门房的窗户里伸出头来问:“这么着急出去?还没吃饭呢吧?” 君无双笑道:“有事要出去一趟,一会在外面吃。” 老大爷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呐,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外面的饭菜既不卫生还又贵……”他唉声叹气地关上窗户,又坐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去了。 风比来时大了些,天气也暗了下来,越发的冷了。 墓园门口的那棵香樟树暗香轻送,已是一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粗细。守门的老大爷并没有苍老多少,只是腰身有些佝偻了。 君无双和姚梦芽说着话进了墓园,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姑娘站在楚星河坟前,都微感意外。 姚梦芽仔细打量那孩子:“猫咪?” 君无双心里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萧姑娘? 没走几步,许是听见有人来,那小姑娘回过头来,可不就是猫咪。姚梦芽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怎么办?” “静观其变。”君无双张开双臂迎接喜笑颜开的猫咪,“你怎么来这里了?” 猫咪怯怯地看向姚梦芽:“妈妈,你是不是生气了?” 姚梦芽摸了摸她的脸:“没有。你告诉妈妈,你怎么跟小姨在一起?” “爸爸又喝醉了……我害怕……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和爸爸吵架,所以我就给小姨打电话了。小姨问我你去哪里了?我就告诉她你来这里了。小姨说她知道这个地方,就来咱家楼下接我,然后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君无双走到苏默颜背后,轻声叫道:“默颜……” 苏默颜依旧默默地站着,看着墓碑出神。 君无双又叫了一声:“默颜……” 苏默颜蓦地回过神来:“你来了……”她看着楚星河的墓碑,眼神迷离,“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何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为什么这个墓碑,我时常在梦里见到?只是,我从来都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只看见一片璀璨的星空下,细雪霏霏。” 君无双笑了笑说:“一定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我向来喜欢雏菊,可开满那坟头的,分明是紫色的菊花,就跟这里一样。” 姚梦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将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苏默颜指着萧暮雪的名字说:“梦芽,猫咪说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我可不可以看看那些照片?” 姚梦芽定了定神说:“可以。改天我带给你看。” “你是因为我跟她长得像,才认我作妹妹的?” “不是,绝对不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苏默颜看着她,看得特别认真:“不是就好。我不喜欢自己被当作替身。”她又回头问君无双,“你也是认识萧暮雪的,对不对?” 君无双老老实实地说:“是的,我认识,而且我们还是至交好友。” “你喜欢她?” “不,我爱她。不过,她大学毕业就和楚老师结婚了。”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我跟她长得像?”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爱你!”君无双的眉头皱了起来,“默颜,不要硬给别人给予你的爱加上理由!我爱你,跟你像谁没有关系。这一点,你不应该怀疑!” 苏默颜咬了咬嘴唇:“我……我只是害怕。” 君无双叹了口气:“你怕什么?我是那种会找个替身寄托感情的人么?” 苏默颜脸上的乌云慢慢散去:“我错了!”她拽了拽姚梦芽的袖子,“你也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看照片了,我信你。” 姚梦芽偷偷舒了口气:“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尽胡思乱想。” 苏默颜吐了吐舌头:“我闲得无聊嘛!”她指着墓碑说,“不过,有一点我非常肯定,我梦里的那块墓碑,就是它。难道,这里埋的是我的前世?” 君无双懒懒地说:“是不是你的前世我不知道,但你的今生,肯定是我。” 苏默颜抿了抿嘴,红了脸:“又乱说话!”她看了姚梦芽一眼说,“你别理这个人,他最喜欢胡说八道。” 姚梦芽笑道:“我倒不觉得。认识无双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是无人能及的。” 苏默颜跺着脚说:“怎么你也帮着他说话?”她拉起猫咪的手说,“你妈妈和这个坏蛋叔叔都欺负我,怎么办?” 猫咪眨巴着大眼睛说:“无双叔叔不是坏蛋,他对猫咪可好了。”她又搂着姚梦芽的腿说,“小姨,你不能说我妈妈的坏话,猫咪会伤心的。” 苏默颜戳着她的小脑门说:“终于知道什么叫亲生的了!” 君无双笑道:“哟,有人吃醋了。” 苏默颜拿过他手里的花,端端正正地摆在坟前:“为人师者,值得世间所有人尊重。”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三拜,“愿你们夫妻二人在天比翼,永不分离!” 姚梦芽差点落泪。 君无双抱起猫咪说:“咱们去吃饭好不好?叔叔都饿了。” 猫咪摸着肚子说:“我也饿了。” 苏默颜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明天你们要是有空,就来息园,有聚会。” 君无双笑道:“好,我一定去。你头一次邀请我参加聚会,再忙我也得去。” 苏默颜转身对姚梦芽说:“以后你若有事,就把猫咪送到我那里去。要是你忙没有时间,就提前跟我说,我去接她,别让她呆在家里。” 姚梦芽没有说话。 苏默颜又说:“把孩子跟一个酗酒的人放在一起,你也放心?若是你怕麻烦我,就别让猫咪叫我小姨了。或者,你付给我保姆费,反正我呆着没事,挣点零花钱也是好的。” 姚梦芽赶紧说:“行,下次我送去你那里。” 苏默颜捏了捏猫咪的脸蛋,得意地说:“小姑娘,听到没有?以后你是要跟我混的,还不赶紧讨好我?” 猫咪转了转眼珠,撇了撇嘴看着君无双:“无双叔叔欺负小姨,最坏了!” 苏默颜嗤嗤笑道:“真是爱不够你!” 君无双懒懒地说:“没关系。你高兴就好。” 苏默颜笑了笑,眼神暖暖的。她看了墓碑一眼,转身离去。 君无双注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这次的聚会有热闹可看。”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要去见默颜的男朋友么?怎么不跟她一起走?” “很快就会见到的。聚会你就别带着猫咪了,你一个人去就好。” 猫咪听着两个大人说话,玩着自己的小辫,乖乖地不插话。 苏默颜刚走出门口,遇见了守门的老大爷。他一把拉住苏默颜,激动得双手发颤:“姑娘!好姑娘!你没死?这些年都去哪里了?也不回来看看我!”那双昏黄的眼里,泪花闪闪。“我就说嘛,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你先生的坟,我可是每日都打扫呢!” 苏默颜不知所措:“爷爷,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萧暮雪,我叫苏默颜。” 老大爷摆摆手,擦了擦眼窝:“不管你换了什么名字,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好心眼的姑娘。爷爷这双眼,也算是看尽人世沧桑,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我跟萧暮雪真的有那么像?” “什么叫像?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老大爷打量着苏默颜,“人的外貌和气质是可以改变的,唯独这看人的眼神,是难以改变的。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活着就好。以后,我又可以天天看见你了。” “天天看见我?以前萧暮雪每天都来这里?” “是啊!”老大爷望着天边的云彩,似乎在回忆,“她几乎每天都来……” “爷爷,我以后也天天来看您,您讲萧暮雪的故事给我听,好不好?”苏默颜思忖良久后说,“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身边的人又不肯告诉我,我想将遗失的那部分都找回来。您可不可以帮帮我?” 老大爷一个劲地点头:“好,好……你随时来找我。” 苏默颜回头看了看身后:“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您不要告诉我的朋友。他们太过关心我了,总是怕我想起以前的事来。” 老大爷拍着她的手背说:“他们也是为你着想。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你又何必要再记起来?” “不管是愉快的,还是悲伤的,那都是我人生的经历。我应该坦然面对,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去逃避。”苏默颜觉得心口闷得慌,赶紧告辞走了。 老大爷用悲悯的眼神目送她远去:“苦命的孩子!”他在路边站了很久,浑然不觉君无双和姚梦芽从他身边经过。 吃过饭,君无双开车送姚梦芽回家,一直送到小区外面才离开。 姚梦芽带着猫咪慢悠悠地往家走,边走边聊着今天发生的事。 方宇墨从一棵树后转出来,笑着跟猫咪打招呼。 猫咪咯咯笑着,飞奔进他的怀抱:“方叔叔!”她紧紧搂着方宇墨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你已经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方宇墨笑道:“对不起,叔叔最近忙着抓坏人,实在没时间。”他拘谨地看着姚梦芽说,“我……我下班,顺道过来看看。” 姚梦芽点了点头,表情冷淡:“谢谢。猫咪,快下来,别让叔叔抱着了。” 猫咪凑到方宇墨耳边,小声地说:“我妈妈今天去给我姨夫上坟了,我的新小姨也去了。” 方宇墨愣了愣:“新小姨?苏默颜?” 猫咪点点头:“君叔叔也去了。”她见姚梦芽脸色阴沉,吓得赶紧从方宇墨的怀里滑到地上,跑到旁边玩去了。 方宇墨苦笑道:“你不喜欢看见我,我走就是了,干嘛对孩子这么凶?” 姚梦芽不说话,一双眼跟随着猫咪到处转。 方宇墨又说:“前面的路灯坏了,要过几天才能修好。你下班尽量早回家。” 姚梦芽还是不说话。 方宇墨叹了口气说:“好好照顾自己,你比以前可瘦多了。” 姚梦芽加快脚步朝猫咪走去,依旧一言不发。 方宇墨默默地站了一会,目送母女二人进了单元楼的门,才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七章 第二天,天空蒙了一层深灰色的纱,温度直线下降。 息园今天无客人,异常安静。懒得连饭都不想吃的拖布遇见了喜欢到处溜达看热闹的棉花糖,也跟着活泼起来,满园子乱跑乱窜,让安静的气氛多了几分热闹。 苏默颜正忙着做点心,姚梦芽陪着她,在准备做菜的食材;夏米拉和林羽冰啥事不管,只这一嘴那一嘴的品尝味道;沈安馨拽着方蔚然,要他教自己做咖啡拉花,却又没太多耐心,气得方蔚然两手一甩,再也不教了。 苏凌枫陪着几位男士正在屋里喝茶聊天,见叶寒川带着莫晓北进来,赶紧起身招呼:“人都齐了,就等你们了。” 叶寒川一眼就看见了君无双手里的栀子花杯子,心里一阵翻腾。 君无双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叶寒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好久不见。” 苏凌枫问:“梦芽说你们以前是同学,就不用我介绍了。喝什么茶?” 叶寒川动手倒了杯白水,又加了几片柠檬进去:“这个就行。” 顾宇桐的脑袋在门口晃了晃,又缩了回去,接着又伸了出来:“我姐呢?” 苏凌枫说:“她不是在厨房做点心么?你找她做什么?” “没事,就是想跟着她。” “跟着我干嘛?”苏默颜端着两个盘子出现在顾宇桐身后,“你要闲得没事的话,就去帮我端东西,点心和菜都做好了。” 苏凌枫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笑道:“今儿咱们可是沾浩楠的光了。要不是他过生日,我们可吃不上这么精致的糕点。” “哥……”苏默颜瞟了君无双一眼,“你们几个想吃的时候,我也没说不做。” “是,你是也做了,只是,没有这么尽心尽力罢了。” “乱讲。”苏默颜见君无双还是那副百事无所谓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你们先聊着,饭菜上桌了就叫你们。”她见丁浩楠看着自己,便说,“你要来帮我?” “正有此意,不然我闲着也是闲着。” 苏默颜笑了笑,转身向门外走去:“米拉说要找你喝酒,你可别接话茬。那家伙是传说中的千杯不倒,要是你跟她硬拼,肯定醉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了。”丁浩楠见她的头发有些乱了,额头上微微有汗,问道,“忙了这么久,累不累?” “还好。”苏默颜摸了摸自己的心跳,笑眯眯地说,“嗯,一切正常。” 丁浩楠很难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自己也格外高兴:“那一会要多吃点。” 顾宇桐端着一盘子点心,跑着就过来了。急得林羽冰追着喊:“你慢点,都撒了。”顾宇桐充耳不闻,依旧撒了欢的跑。 丁浩楠赶紧拉着苏默颜侧身让出路来:“你小心点,那可是默颜做的。” 顾宇桐脚步不停,擦着两人的身子就过去了,撒下一地金黄色的小豆子。 苏默颜弯腰捡起一颗豆子,瞄了瞄就出手了:“耳朵!都叫你小心了!”豆子准确无误地砸在顾宇桐的脑袋上:“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你不把地上的豆子捡起来,今儿晚上别想吃饭。” 顾宇桐的步子马上慢了下来,稳稳当当地将盘子端进了屋。 丁浩楠笑道:“自己的姐姐说两句,马上就翻脸的人,到你这里了倒逆来顺受了。这可奇了怪了。” “这就叫一物将一物。”进了厨房门,苏默颜见姚梦芽正让夏米拉端菜,打趣道,“夏家小姐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梦芽,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夏米拉扬了扬自己的手说:“我这双手确实不沾阳春水,只沾酒。某人今天要有心理准备,不醉不许归。” 丁浩楠抬头看天,不说话。 苏默颜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这双手调出来的饮料,专供你享用。” 夏米拉的脸色变了:“你耍赖!过生日这么高兴的事,多喝几杯怎么了?” “喝酒可以,就算你让我跳大腿舞助兴都没问题,只一点,不能使劲灌酒。” “女生外向!见色忘友!”夏米拉气哼哼地说,“就知道护着他!” “还有个词叫‘重色轻友’,你怎么没说?”苏默颜慢吞吞地说,“我不护着他,难不成还指望你?” 丁浩楠忍住笑:“米拉,你放心,今天有这么多男士在,肯定陪你喝痛快。” 夏米拉丢了一记白眼:“一边去!别以为你有默颜这个护身符就得意,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脱身。” 丁浩楠笑道:“你要喝我自然会陪。你是默颜的闺蜜,我哪敢得罪你。” 夏米拉满意地点点头:“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懂事的。” “懒得管你们的闲事了。”苏默颜招呼着众人到餐厅落座,准备吃饭,“井禾怎么没来?” 苏凌枫在沈安馨旁边坐下来:“我忘记跟她说了。” “那你打个电话给她,看她要不要过来。” “不用了。估计她也有聚会。”苏凌枫开了两瓶红酒,“谁要喝啤酒?我去拿。” 夏米拉早已指挥顾宇桐搬了两箱啤酒放在旁边:“咱们今天的目标是让寿星尽兴。谁要是敢放水,我就把他放倒。” 苏默颜同情地看着丁浩楠:“我帮不了你。祝你好运!” 沈安馨说:“你放心,有我在,他倒不了。” 苏默颜放了杯白水在她面前:“你也少给我喝点。” 沈安馨摇头叹气地说:“你真像居委会大妈!啥都操心。” 姚梦芽笑着说:“她就这脾气,总是操心别人,很少关心自己。” 沈安馨玩着一根牙签:“梦芽,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了解默颜?” 君无双懒懒地插嘴道:“怎么感觉有人吃醋了?” 牙签被折成了两截。“铲屎官就好好铲屎,少插嘴女人之间的话题。”沈安馨奚落道,“再说了,该吃醋的人不是我,是某人。” 林羽冰眨巴着眼问:“谁吃醋了?为什么要吃醋?吃谁的醋?” 沈安馨指了指君无双:“这个嘛,你就得问他了。” 苏默颜在桌子底下踢了沈安馨一脚:“吃饭的时候少说废话。” 叶寒川笑道:“默颜,你可得小心点,男人吃起醋来,是很吓人的。” 丁浩楠说:“我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是该有人吃醋。你们这帮人,赶紧找个女人脱单,别一天到晚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家默颜。” 夏米拉喝了口酒说:“这才过了多久?默颜就成你家的了?我们几个闺蜜不点头,她是不会嫁给你的。所以,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不就是陪你喝酒么?来,我先干为敬。”丁浩楠一口喝干杯中的红酒,杯子还没放上桌子,夏米拉就已经开始往里倒酒了。“你还真怕我不醉!” 苏默颜站起身,要和夏米拉换位置:“你们俩挨着吧,方便喝酒。” 丁浩楠把她按回座位上:“你得挨着我。” 苏默颜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了笑,一声不响地坐回到座位上。 君无双拿起筷子说:“你们先喝着,我吃点菜,饿了。” 苏默颜的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将几盘菜挪了位置到他面前:“你喜欢的。” 君无双面带笑容,看着那些菜的眼神无比温柔:“嗯。我会多吃的。” 丁浩楠的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叶寒川的脸色如常,心却不平静了。 姚慕白和苏凌枫低声聊着什么,好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姚梦芽给沈安馨使了个眼色:“咱们也喝点吧,祝浩楠生日快乐。” 沈安馨麻利地端起酒杯说:“对,咱们也该喝一杯的。” 苏默颜将杯子里的酒换成茶水:“好,那我就以茶代酒了。” 丁浩楠一只手搂着她的肩,笑道:“只是以茶代酒?那也太没诚意了。” 苏默颜将他的手从肩上移开:“那要怎样?” 夏米拉说:“笨死你算了!这还要我教你?亲他!” 苏默颜愣了愣:“亲?”她见君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红了,“要亲你亲,我才不要!” 夏米拉一口酒喷出老远:“我说……你有没有搞错,丁浩楠是你的男朋友不是我的。你让我亲?还没喝酒你就说疯话!” 苏默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换个别的?” 丁浩楠放下酒杯:“当然可以。换我来亲你。” 苏默颜抓狂了:“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叶寒川始终不说话,只盯着苏默颜看。 君无双一只手撑着脑袋,嘴角含笑,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姚慕白保持着一贯的儒雅,看看叶寒川,又看看君无双,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苏凌枫笑着说:“浩楠,你别逗颜颜了,她会害羞的。” 丁浩楠说:“那好,不亲就不亲了,也不为难你。”他凑到苏默颜耳边,压低了嗓音说,“你逃不掉的!冬日漫漫,我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耳鬓厮磨。” 苏默颜的脸更红了:“你……你赶紧找米拉喝酒去。” 丁浩楠轻轻理顺她额角的头发:“真是没有比你更傻的姑娘了!”他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道:“你们是不是又羡慕我了?” 顾宇桐撇撇嘴说:“你以后要对苏姐姐好,不然,我找叶大哥削你。” 叶寒川笑而不语。 丁浩楠说:“我怎么可能对她不好?放心,只有她欺我的,我绝不负她。” 顾宇桐开了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算你识相!” 叶寒川和姚慕白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眼里有了嘲讽,心里多了感慨。只有君无双,神情自如,还是惯有的懒样子。 方蔚然和莫晓北年龄相当,性格也很投缘,两人聊得十分开心。方蔚然就是单纯的聊天,想到什么就聊什么,而莫晓北的话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姚梦芽已然是大姐的样子,招呼着众人吃喝。苏默颜安静地一粒一粒数着碗里的米粒,看夏米拉和丁浩楠斗酒,听沈安馨和林羽冰斗嘴,不时偷偷瞟一眼君无双。 丁浩楠已喝得有几分醉意,回头见苏默颜不声不响地吃饭,便说:“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苏默颜摇头:“我沾酒就醉,不能喝的。”她取走丁浩楠手里的酒杯,“你也别喝了,喝点茶吧。你想喝什么,我给你泡去。” “什么茶都行。不过,我要用那个栀子花的杯子泡茶喝。” “不行!”苏默颜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那个杯子是君少的。” “为什么我们的杯子都可以混用,唯独他的不行?”丁浩楠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如果要讲特殊,也该是我,因为我是你男朋友!无双……无双不过是个普通朋友而已,你为何要如此优待他?” “君少和我相识多年,我们有我们的情分。”苏默颜放下筷子,“就算我优待于他,那也是因为他担得起那份优待。” “那我呢,我就担不起么?” “你是你,他是他,没有可比性的。” “没有可比性?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他?” 苏默颜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在我心里,不管是你,是君少,还是寒川,又或者是慕白,甚至是晓北和蔚然……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取代谁。” 丁浩楠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想惹你不高兴,只是稍微有点失落。在我喜欢的女人心里,有个男人比我的地位还高,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你不要计较我的小心眼,好不好?” 苏默颜笑了笑:“怎么会?心里有话就该说出来,憋着会生病的。”她看丁浩楠面带愁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若真的喜欢那杯子,改天我再去给你定一个就是了,何必要不高兴?” 丁浩楠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就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要。你不要费心了!” 苏默颜歪头想了想:“那好吧。回头我送你别的。”她抬眼去看君无双,发现他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忙慌慌地把眼神闪到一旁,跟姚梦芽说话去了。 夏米拉拍了拍手说:“你们聊够了没有?聊够了就该吃喝玩乐了!大家一起举杯,祝丁浩楠同学生日快乐!” 众人都十分配合地举杯祝福,生日宴会这才热闹起来。 吃完饭,众人都相继散去,君无双和姚梦芽是最后离开的。走到大门口,君无双停下脚步,望着门前的红灯笼说:“默颜,你真的要跟浩楠在一起?” 苏默颜咬了咬嘴唇:“嗯。你也找个……”她的话还没说完,君无双就已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捂住了她的嘴:“你若想体验不同的人生,我绝对不拦你,只是你要牢牢记住: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每个细胞都是我的,千万不要让别的男人碰你!” 苏默颜望着他,眼神悲戚:“你既知道我的心思,又何必逼我?” 君无双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苦笑道:“若不逼你,你又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指了指旁边抬头望月的姚梦芽说,“以后的日子,少不了风波曲折。我和梦芽会永远陪着你,你安心。”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久到早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只要能等到你,不管还需要多少年,我都心甘情愿!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你若不想我孤独终老,就不要再想着从我身边逃开了。” “可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所以你才不肯把你的心交到我的手上,总是远远地逃开我?” “我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到底要怎样,我才能将你的心暖过来?”君无双将凤凰手串摘下来戴在苏默颜手上,无限神伤,“这是我最宝贵最心爱的东西,我把它放在你这里。若有一天你决定了要舍我而去,就把它还给我,让它陪着我老去。” 苏默颜摸着那些散发着异香的珠子,默默掉泪:“你何苦如此?” 君无双轻轻拥她在怀:“默颜,相信我,不管将来会怎样,这一生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他闭上眼,将所有的落寞都藏于心底。 苏默颜靠在他肩头,在心里怨叹:为什么老天爷要给我这副身体?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雏菊年年盛开,可我,却在渐渐凋零…… 此刻,明月皓洁,暗香浮动,夜色如此动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八章 凌晨三点半,夜又冷又黑。清冷的街道几乎不见人影。 姚梦芽不停地喝水,嗓子也还是干得难受。不停歇地唱了几个小时,感觉脑袋都缺氧了。她捶着两条酸胀的腿,又转了转脖子,匆匆朝家走去。 小区里早已人声归寂,就连平日里那条总汪汪叫的狗,也没有动静。 睡眼惺忪的路灯照亮了回家的必经之路。路边的长椅上蜷缩着一个男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姚梦芽停下脚步,看看静悄悄的四周,下意识地抓紧了挎包的带子。她从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蹑手蹑脚慢慢朝前走。一片落叶飘下来,落在她的脚下,被高跟鞋踩出细微的声音。 椅子上的男人动了动,随即翻身坐起:“谁?” 姚梦芽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石头掉了在地上。她定了定神看去,原来是方宇墨。一瞬间,怒气直冲脑门:“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 方宇墨揉了揉眼睛:“梦芽?你回来了!” 姚梦芽将石头捡起来扔回花坛:“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在等你。”方宇墨坐起身,冷得脸色发青,“你驻唱的那家‘怀情’酒吧今天晚上被我们突袭了,老板涉嫌黄赌毒,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昨天刚跟老板说唱完这一周就辞职的。”姚梦芽咳嗽几声,“是不是需要我配合调查?” “对。那老板这次犯的事比较大,酒吧所有工作人员都要接受调查。本来有专门的人员通知你的,我想着下班也要走这边,就来跟你说一声。这就是个正常的程序,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害怕。” 姚梦芽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方宇墨拘谨地挠了挠头:“那你回家吧,明天见。” 姚梦芽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方宇墨对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叹得姚梦芽双眼发红,往事如烟,却并没有随风飘散,总是挥之不去地萦绕在眼前:那个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自己的方宇墨;那个大冬天给自己洗衣服的方宇墨;那个省下生活费给自己买礼物的方宇墨;那个笑着将自己冻得像冰块的双脚贴身放着的方宇墨;那个每周坐火车奔波在两座城的方宇墨;那个发誓要给自己幸福的方宇墨;还有那一夜,将自己从女孩变成女人的方宇墨……姚梦芽停下脚步,用沙哑的嗓子说:“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方宇墨的眼里浮起一层泪光:“梦芽……” “别总来看我,我已经结婚了。”姚梦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也好好照顾妻儿,好好生活。”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要跟谁结婚?” 姚梦芽的声音更加嘶哑了:“多留点时间给自己,别总顾着工作。” 方宇墨揉着眼眶说:“我不想再费心思找了,单身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姚梦芽警告自己不要回头,却还是回了头。她望着一脸胡渣,脸色发青的方宇墨,心痛得厉害:“你不要这样……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日子该怎么过?” 方宇墨笑了笑:“如果那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自己想要的人,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姚梦芽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方宇墨看着她,亦是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了一阵子,姚梦芽转身向楼道走去。方宇墨一直等到她家的灯亮了又熄了,才慢慢离开。 第二天中午,姚梦芽趁着午间休息,去了警察局。隔着一段距离,就见几辆警车鸣着笛开到了警察局门口。身穿便服的警察押着一帮形形色色的男女下了车。方宇墨最后一个下来,手里拎着奇奇怪怪的证物。 姚梦芽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又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姚梦芽赶紧靠边站好,让出路来。车停了,从里面下来一个穿制服的高个子警察,手里拽着一个二十多岁,清瘦安静的年轻人。 方宇墨停下脚步:“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收获?”他看了看那年轻人,“生面孔?稀客。” 年轻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犀利的眼神忙忙碌碌地扫视从身边经过的嫌疑人,淡定得像是被人请来吃饭的客人。 方宇墨啧啧赞道:“瞧瞧,这心理素质,杠杠的!犯什么事了?” 高个子说:“赌博。别看年轻,却是个老油条了,牌技已经出神入化,快赶上赌神了。被我们抓住的时候,别人都慌不择路到处跑,唯独他站着不动,还帮着我们收东西。” 方宇墨上下打量那年轻人:“小伙子,可以啊!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怎么不来当警察,偏要走歪门邪道。真是可惜了!” 姚梦芽噗地笑了。她想起高中毕业填志愿的时候,方宇墨就到处游说别人报考警察学校,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也够执着的。 方宇墨听见笑声,回头见是姚梦芽,讪讪地红了脸:“我……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他对那高个子挥了挥手,“你先带他进去了解情况,我马上就来。” 年轻人的目光从来往的人身上慢慢拉了回来,不经意地落在姚梦芽脸上。一瞬间,他所有的淡定从容都化作了惊慌失措与震惊意外。他指着姚梦芽,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是……” 高个子警察拽着他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你什么你,快点跟我去交代情况。” 方宇墨奇怪了:“你们认识?” 姚梦芽也很懵:“从未见过。” 方宇墨没再问什么,径直带着姚梦芽到了调查小组,对一名年轻秀美的女警官说:“豆豆,这位是‘怀情’酒吧的驻唱歌手姚梦芽,过来说明情况的。你跟她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让她走,别耽搁她上班。” 姚梦芽说:“没关系。若有需要,我可以请假。” “请假是要扣工资的,能不请就不请。”方宇墨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那你们先聊着,我忙去了,有事就叫我。” 豆豆叫道:“队长,你早饭就没吃,午饭也不准备吃了?” 方宇墨边走边说:“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豆豆嘟囔道:“天天就靠胃药撑着,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姚梦芽默默叹了口气,有片刻失神。 方宇墨走到审讯室外,见高个子正靠着墙抽烟:“这么悠闲?没审那小子么?” 高个子警察指了指审讯室:“在里面。要求见你。” “见我?理由?” “问死不肯说,估计是块难啃的骨头。” 方宇墨摸着下巴来回踱步:“不像,他不像是那种会喜欢赌博的人。除了要求见我,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要了几张纸和一支笔,在涂涂画画的,不知道搞什么。” “别猜了,见了就知道了。你先去吃饭,这里有我就行了。”方宇墨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你要见我?” 年轻人不说话,专注于面前的画。 方宇墨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一袋烟的功夫,笔停下来了,一张素描画成型了:黑暗的天际下,雾霭沉沉的大地上,风卷着落叶四散飘零。偏僻的公交车站旁,一盏孤独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她眼神凄迷,美丽的脸庞上挂满了泪水。 方宇墨惊叫:“梦芽!” 年轻人放下笔,喃喃自语:“真的是她!” 方宇墨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认识她?” 年轻人不说话,又拿起笔来,刷刷地画着。 方宇墨仔细看那幅画,看见了右下角的日期,便在脑海里飞速地搜索那年那月的那一天……重阳节,是姚梦芽的生日,更是两人订婚的日子!他的手拂过姚梦芽的脸庞,想要拂去她脸上的哀愁与眼泪:“对不起!” 年轻人说话了:“我叫池昊,市局新调来的心理侧写师。”他拿出证件放到方宇墨面前,“我是误打误撞进到赌博的犯罪现场的,稍候我会写详细的报告给你。” “我现在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梦芽?” “我们素不相识。”池昊将画好的画递了过去,“这个人,你见没见过?” 画像上的人,是钉子! 方宇墨拿起画像就出了审讯室。 池昊的眼神黯淡下来,握着笔的手骨节泛白。他闭上眼静了静心,又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出另一个人像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张人物画像都完成了。 这时,方宇墨冲了进来,眼神焦灼:“我想知道,那天晚上你还看见了什么?” 池昊看着他:“你得先告诉我,你跟姚梦芽是什么关系。” “你刚才说,你和梦芽互不相识,那又为何知道她姓姚?” “我要先知道你们的关系,才能告诉你原因。” 方宇墨沉默片刻后说:“她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你们结婚了?” “不,她嫁给别人了。” “可惜了!”池昊的目光更为黯然:“很多年前,我在案发现场捡到了一枚b大的校徽,上面有姚梦芽的系别和名字,但我一直不确定那枚校徽是不是就是那个等车少女的,故而画了她的像向你求证。” “案发现场?什么案发现场?” “这个,你就要去问她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画的这四个男人,铁定是姚梦芽的噩梦,尤其是第一个男人,更是噩梦中的噩梦。” “你什么意思?” “看你的样子,姚梦芽应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那你就好好想想,那天晚上之后,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她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异动。以方大队长的办案经验,应该不难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宇墨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双手渐渐握了起来。过了一阵子,他拿起另外的三张画像走了出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双眼已经红了。 池昊没有说话,只有一笔没一笔的在纸上乱画。 方宇墨咬牙切齿地说:“不管你躲到哪里,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你查到什么了?” “这几个人均来自一个叫‘四人杰’的黑社会团伙,犯有强奸、抢劫、杀人等数宗罪。其中三个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叫耗子的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至今没人发现他的行踪。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还活着。”方宇墨抽出其中一张画像放到池昊面前,“至于原因,应该跟某个我们还不知道的案件有关。” “那你还是不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池昊看那画像上的人,个子矮小,精瘦精瘦的,双眼散发着贪婪而阴狠的光芒。“月黑风高的夜晚,这样的四个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好事?” “我会查清楚的。”方宇墨死死盯着耗子的画像,“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他绳之以法!”他转而问池昊,“你是怎么遇见他们的?” 一阵沉默。 门外有人敲门。豆豆端着三个饭盒走了进来:“队长,这是刚才那位作笔录的姚小姐给你买的。她说叫你照顾好自己,有了好身体才能好好工作。” “她人呢?” “已经回去上班了。”豆豆将饭盒放在桌子上,“你先吃,我帮你盯着。” “不用了,是自己人。”方宇墨打开饭盒,见全部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眼神越发沉郁了,“你出去吧,我俩还有些问题没聊完,别让人来打扰。” 池昊等豆豆把门关严实了才说:“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可父母觉得只有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才是正途,坚决不同意我学画。那一年,我们班转来一个女孩,她是个画画天才,我特别喜欢她。我俩经常一起画画,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不知道是谁把这事跟我爸妈说了,他们对我大打出手,骂我不务正业。我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到了晚上,我又冷又饿,身上还没钱,就蹲在一家商场的门口,准备在那里过夜。这时,走过来四个男人,为首的那个手拿折扇,穿得特别干净,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很温柔,跟我们学校的老师差不多。他笑眯眯地问我是不是遇到了麻烦,需不需要他的帮助。我见他挺和气的,也没想太多,就把自己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那人带我吃了饭,又给了我钱,末了还说要带我去开开眼界。我见他们其中一个人很凶,有点害怕,不想跟着去,结果他们拽着我,不让走。我这才有点回过神来,自己遇到坏人了!我假装同意了他们的邀请,跟着他们四处瞎逛,逛来逛去就逛到那个车站了。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有很大的风,车站就只有一个单身女孩在那里等车。她看起来很伤心,满脸都是泪水。那几个人先是跟她搭腔,她不理。后来,他们就将我扔到一边,动手动脚地去拉她。我一看机会来了,撒腿就跑,也不管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跑不动为止。定下神来,我想起那女孩会有危险,就又跑了回去。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在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些血迹,几块衣服的碎片,还有那枚校徽。再后来……” 方宇墨的眼睛快要滴血了:“后来怎么样了?” 池昊站起身,不准备再说下去:“等你抓到了耗子我再告诉你。” 方宇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后来呢?” 池昊看了他几秒,目光闪到了别处:“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快说!”方宇墨的眼神凌厉而凶狠,“我不想再问一遍!” 池昊闭上眼,用很轻的声音说:“那天回来后,我越想越觉得害怕,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当警察的表哥,连同衣服的碎片和校徽一起。后来,他跟我说,那些东西上,沾有男人的jing-液,尤其是那枚校徽,上面有好几个人的……” 方宇墨的手颓然坠落。他呆呆地盯着池昊,机械地重复:“jing-液?好几个人?” 池昊的声音微微打颤:“我让我表哥把那些人抓起来,表哥说,那天晚上之后,一直没有人去报案,想来是受害人不想声张。如果警察贸然出手,反而会让受害人的心灵雪上加霜。出于对受害人隐私的保护,除非她自己报案,否则,这件事就最好当作没发生过,这大概也是她想要的结局。这些年来,我不停地画车站少女和这四个人的像,我害怕时间久了我就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方宇墨的耳朵已然听不见任何话语,来来回回就只有那两个可怕的字眼。他想起了姚梦芽对自己的冷漠无情,想起了萧暮雪狠辣的态度和那些字字诛心的话语:“方宇墨,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这样的人,还想除暴安良,守一方平安?也配!别玷污了警察那么高尚的职业……从今天起,我萧暮雪没你这个朋友。这辈子,我们最好都不要再见!”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晚上,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眼睛好痛!为何却没有眼泪。我为什么还能呼吸?为什么还没死掉!暮雪说得没错,方宇墨,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不配穿这身警服!梦芽,原来不是爱情经不起考验,是我,是我根本就不配拥有你的爱情! 方宇墨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离了水的鱼,就要窒息而亡。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饭盒,拿了好几次都没拿起来。 池昊默默地看着他,默默叹息,默默坐回到了椅子上。 方宇墨抱着饭盒出了审讯室,走出了警察局,几乎是凭着本能穿过街道走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胡同幽深,没有人迹,只有两个废油桶做的垃圾桶脏兮兮地靠墙而立。他慢慢蹲下,打开饭盒,开始吃饭。他吃得那么快,整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饭菜不停地从嘴里掉出来,又被迅速塞回了嘴里……来不及嚼碎的饭菜噎得他直翻白眼,噎得那些憋在心里的眼泪跟着饭菜不停地落下。 终于,他扔掉手里的筷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只浑身长满癣癍的猫瘸着一条腿从垃圾桶后面钻了出来,大概是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给吓坏了,那只没瞎的眼里全是惊恐。它静静地站了片刻,悄无声息地走过方宇墨身前,蹭地窜出去老远,生怕自己被伤害了。 风很大,却难以进入到窄逼的胡同里,垃圾桶散发出的呛人气味被几道高墙隔离在胡同的尽头,总是挥之不去。一张皱巴巴的纸被风吹得贴在胡同口的那根电线杆子上,很长时间都没有掉落下来,却在风小的时候跌落在地,被刮到了不可知的远方,去留之间,完全身不由己。 一个白发凌乱的老太太,拎着一袋垃圾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她吃力地将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浑浊的眼神从方宇墨身上飘过,好像那里压根就没有人。路过方宇墨身边时,她停了停,又迈着不太稳的步子走开了,只留下一声渐渐被风吹散的沉沉叹息。 过了一阵子,方宇墨止住哭站起身,将饭盒和筷子扔到垃圾桶里,转身出了胡同。他眼神坚毅明亮,步伐坚定沉着,又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刑警大队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五卷:第九章 姚梦芽回公司的路上,绕远去了附近的一家药店,想问问治胃病有没有更好的药,又想起来萧暮雪最擅长的就是调理肠胃,一直揪着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她给苏默颜发了个信息,说有个朋友胃不好,改天带去请她看看。 办公楼前,麦家铭眼圈青黑,满面愁容,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向路口张望,不停地唉声叹气。 姚梦芽的身影刚穿过人潮,就被麦家铭看见了。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油腻发黄的脸上满是看见救世主时的表情:“梦芽!” 姚梦芽打了个激灵,脚就粘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动了:“家铭……” 麦家铭完全不在意她的反应,充血的眼睛里满是喜悦:“我等你好久了!” 姚梦芽闭了闭眼,轻声说:“我身上没钱了。” 麦家铭的喜悦变成了沮丧:“怎么就没钱了?你不是刚发完工资吗?” “是刚发完,可刚发完就都被你拿走了,你忘了?”姚梦芽握紧了钱包,“你别赌了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每天都说这些话,跟念紧箍咒似的,听得我头疼。”麦家铭伸出手去,“你的包给我看看。” 姚梦芽慌忙将包藏到身后:“这里面只有一点零钱了,是我给猫咪买点心的。” “你先给我,等我把昨天晚上输的赢回来了再说。” “不行!我答应了猫咪要给她买点心的。这钱还是我跟同事借的,不能给你。” “你给我!” “不给!家铭,我求你了,你别赌了好不好?别总妄想一夜暴富,踏踏实实地跟我过日子不行吗?咱们省吃俭用几年,攒点钱做点小生意,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的!你别……” “闭嘴!”麦家铭动手去抢钱包,“快点给我!” 姚梦芽死命护着钱包:“你若不肯醒悟还要继续赌,就自己去借钱,不要再来抢我的!你不想活,我和猫咪还要活!” 麦家铭不说话,只不管不顾地夺钱包。 咔嚓一声,姚梦芽的大拇指错位了,钱包掉在了地上。 麦家铭眼疾手快地捡起钱包,三两下就掏光了里面的钱,将空钱包朝地上一扔,看也不看姚梦芽一眼,转身消失在人潮里。 姚梦芽握着大拇指,绝望地闭上了眼。 停车道的一辆黑色越野车上,萧月茹神情愉快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对后排座上一个秃完这句话,苏默颜怔忡了,“你跟我说过你怕疼么?” 姚梦芽笑道:“应该说过吧。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怕疼。” 苏默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有可能是我忘记了,我记性一向不好。” 姚梦芽拎起地上的袋子:“你有时间么?如果有,我就去请个假,带你找我朋友去。” “只要是你召唤,我随时都有时间。”苏默颜黏在她身上,“偷偷告诉我,那人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你才那么焦心?” “乱说什么。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只是以前关系不错?那现在呢,现在是什么关系?情人?还是传说中的蓝颜知己?” “什么情人蓝颜的,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别胡说八道。” “我没见过你丈夫,原本是不该评论他的。只是他酗酒,赌博,也不照顾你和孩子,我实在没办法认可他。如果有人爱慕你,恰巧你也觉得对方不错,你再重头来过,也未尝不可。” “我不会离开家铭的。”姚梦芽看着自己的手说,“他是有诸多不好,可当初我找工作四处碰壁的时候,是他给了我机会,又处处帮助我,提携我,让我在职场崭露头角……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情,我一直记得。” “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以身相许,是不是太过了?” “我嫁给他并不是为了报恩,而是我需要一个家。”姚梦芽笑了笑,“等哪天我不加班了,我把我们的事讲给你听。” 苏默颜摇头:“别了,我怕我听了会伤心。你去请假吧,我在这里等你。” 姚梦芽转身走了,边走边想着麦家铭,想着很多人和事。 苏默颜靠着楠树闭目养神。手机响了,是丁浩楠:“默颜,你在哪儿?” “我在梦芽上班的地方。有事?” “明天我们家有聚会,妈妈邀请你和安馨她们都过来玩。” “好,我去。” “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大哥,明天就见面了,今天晚上就放过我吧,好歹也让我清静几分钟。” “这么快就烦我了?” “哪敢。”苏默颜抠着树皮,“冰冰的男朋友晚上要请我们几个吃饭,我不能不去。” “就是那个又拽又爱装酷的家伙?” “是的。有何看法?” “我对他不感冒,纯粹就是把冰冰当提款机了。” “冰冰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一个月工资支付完所有开销后,也就不剩什么钱了。怎么就成提款机了?” “你别不信我。那次你过生日,我跟他聊了几句。那小子纯粹就是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嘴巴也比较甜,哄冰冰玩的。我估计他还在跟别的女孩交往,你叫冰冰别太当真了。” “怎么会?我看他对冰冰挺好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君少也说他华而不实,轻浮虚滑,让米拉帮冰冰盯着点。” “无双说得很对。可这种事,朋友再提点也没用,只能靠冰冰自己多个心眼。” “也是。回头我跟她说说。” “行,那我忙去了。明天见!我爱你!” “明天见!”苏默颜挂了电话,有些难过。爱我么?我真是愧对你这份心意! 姚梦芽匆匆赶来:“等急了吧?你最讨厌等人了,超过三分钟就要炸毛。” 苏默颜回头看着她:“只要是等你,我从来就没着急过。是谁告诉你,我讨厌等人的?我不记得自己跟你说过。” 姚梦芽躲开那束探究的眼光:“咱们抓紧时间,我朋友也是个大忙人。” 苏默颜也不再追问:“好,给他看完病,我也要去赴约。” “和谁?” “我约了墓园的爷爷一起喝茶。”苏默颜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让他给我讲讲萧暮雪的故事。” 姚梦芽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若要听,我讲给你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去找他?” 苏默颜还是那副悠然的神情:“在这件事情上,我信不过你,还有君少,包括姚慕白和叶寒川,以及任何一个认识萧暮雪和楚星河的人。” 姚梦芽呆了几秒才说:“我……我不会骗你的。” “嗯,你是不会骗我,你只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我理解你。”苏默颜玩着自己的手指,“所以我不为难你,自己找墓园的爷爷问清楚。”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她。” “你就是你,是苏默颜,怎么可能是萧暮雪?” “以前我也这么想。这天底下一模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我和萧暮雪不过是凑巧罢了。可是,那次从墓园回来,我改变了我的想法。若我只是苏默颜,跟萧暮雪没有半点关系,那为何我的梦里,总是有楚星河的墓碑?”苏默颜打开随身带的小包,取出一张画像,“这个人,是楚星河吧?” “你怎么会有楚老师的画像?那墓碑上并没有他的照片。” “那天从墓园回去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一直背对着我的男人的脸。他泪意盈盈,温柔至极,伸手向我的时候笑着说,暮雪,你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插在我的鬓边,又说,栀子花年年都开,你却一直不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靠在他的怀里,竟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也没有觉得讨厌,只觉得温暖,只觉得安心,只祈求再也不要分开!他牵着我的手,走过了很多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累了我们就躺在草地上看满天星斗。我问他我叫什么名字?他将一颗幸运星放在我的掌心说,你这傻瓜,你是我楚星河明媒正娶的妻子,萧暮雪。我的墓碑上,刻着你的名字,你怎么都忘了?我说,可他们都叫我苏默颜。他笑了笑没说话,只轻轻吻了吻我。过了一会,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他就慢慢消失在雪中了……我从梦中醒来,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你可能还不知道,到了这个季节,没有任何东西任何办法能让我的手变温暖。可那天晚上,我的手心竟然出了汗!我醒来后,就照着梦里人的样子画了这张像。” “楚老师……”姚梦芽形容不出内心的感动与震撼: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人的爱情,真的可以生死相随! “梦芽,也许你又要说,是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我承认,我的记忆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错误,我也一直相信你们说的话:我跟萧暮雪,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生命体。可那晚之后,我不再这么认为。我坚信,楚星河对我来说,绝对不只是个陌生人。”苏默颜的手指划过楚星河的脸颊,眼神无限温柔,“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能让我如此心安!” 姚梦芽叹了口气说:“楚老师是人中龙凤,只是,你我都没有那个福气。” 苏默颜淡淡笑了:“这律师的嘴巴,果然是最严实的。” 姚梦芽指着警察局的方向说:“过了这条街,就是我朋友上班的地方了,很快就到。”她疾步朝前走去,心里衡量着这件事的厉害关系。 苏默颜将画像收起来,紧走几步牵起她的手:“都不等等我。就这么着急去见他?” 姚梦芽笑骂道:“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两人说笑着一路走到警察局门口,遇上了从胡同回来的方宇墨。姚梦芽见方宇墨双眼红肿,像是刚哭过,心里一颤:“你怎么了?” 方宇墨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眼里隐约有泪,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就那么呆呆地,傻傻地,静静地看着姚梦芽,看着她那张被自己亲过吻过的脸。 苏默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就走到旁边看风景去了。 姚梦芽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注视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人来人往的街头,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后来姚梦芽再回忆起当天的情景,才恍然惊觉:那些被她封杀多年的情感,就在那一刻,再次破冰而出了! 风,渐渐小了,也不那么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一章 风彪悍到不知疲倦,所过之处,冷冷清清。这城市的春天短得叫人灰心,而冬季又长得让人绝望。光影变幻的天空下,建筑物少了绿色植物这块遮羞布,丑陋得不忍直视。霓虹灯有气无力的闪烁着,有心没肠地装点着这个浮华喧闹的城市,只盼着能早早地下班回家。 熙熙攘攘的人群,灯光映照下的脸庞上,是浓的淡的氤氲的流离。隔个村就听不太懂的方言,各色带了地方特色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的京片子……混杂在这暧昧的夜色里,形成一种奇异的融洽和缤纷。 苏默颜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她喜欢这种随心所谓的散步,喜欢这种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看到什么就天马行空乱想的不受拘束。 艺术中心的广场上,搭着一个高高的四方台,台上的女子一袭火红长裙,口衔一枝怒放的玫瑰,跳着热情奔放的弗拉门戈舞蹈。舞毕,红衣女郎妖娆风情地行了一礼,玫瑰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停留在她的胸前 一个戴着超大号墨镜的青年男子丢开手里的吉他,从舞台旁走过来,绅士地弯了弯腰,将手里的礼帽伸到苏默颜面前:“小姐,请您打赏。” 苏默颜赶紧去拿钱包,将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放了进去。 “小姐出手可真大方!” “这舞蹈又岂止才值这些。”苏默颜继续向前走。青年男子叫住了她:“请留步。”他将握在掌心的一枚样式古朴的藤花戒指递了过去,“这个,送给你。” 苏默颜见那戒指小巧可爱,藤花的造型更是别致,心里十分喜欢。“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青年男子的手又往前送了送,“物赠有缘人。” “我们萍水相逢,就只是个擦肩而过的缘分,算不得真正的有缘人,我不能收您的东西。” “就算今生无缘,可说不好前世,你我却是最挚爱的人。山不转水转,缘分这个东西,不能光看眼前。” 苏默颜犹豫半晌,接过戒指戴在右手的中指上,大小正正好。 青年男子笑了:“你看,就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苏默颜也笑了:“今天收获真不小!我收了。” “这藤花戒指虽普通,却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小姐切莫转赠旁人。” “岂敢!我一定时时佩戴。”苏默颜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飞快地写下两张方子:“您四处游走,舟车劳顿,难免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这两张方子,一张治疗风寒,一张治疗热感,照方抓药,也能省去一番麻烦。” 青年男子仔细地将药方收起来:“那就多谢了。”他走回到舞台旁,又拿起了吉他,准备下一支舞的弹奏。 苏默颜看了又看那枚戒指,高兴得原地转圈:“人们都说这条街上的艺人别有风骨,果真不假!” 红衣女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默颜的身上,隐含笑意。她走下舞台,将手里的玫瑰递给一个门神似的男子,到后台换衣服去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吟唱。 苏默颜仔细听那歌词,竟听得有些痴了:“上古的风,千秋的梦,铁马金戈剑如虹;滚烫的胸,痴情的种,英雄热血难从容;成蝶的蛹,快乐的痛,美人眼泪埋青冢;匆匆,心已动,魂梦空,相思谁懂;空空,能相逢,难相拥,尘缘捉弄……夕阳斜,泪难歇,六月飞霜与君绝;与君绝,泪如血,化作蝴蝶,双双对对,朝天阙……”很自然地,她想起了楚星河和萧暮雪,喃喃地接了一句:“君不见道傍树有寄生枝,青青郁郁同荣衰。”又想起了自己跟君无双,忍不住心生悲愁。 一滴眼泪泛出了眼眶,苏默颜浑然不觉。她缓步慢行,依旧边走边看,边看边想,直到来到丁浩楠家。 一番你来我往的介绍后,舒缓的音乐声在宽阔的大厅里响了起来。熟识或不熟的男女,踩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 苏凌枫端着一杯红酒靠在窗前,神思倦怠。江井禾挽着他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娇憨可人。 姚慕白站在离两人较远的地方,含着笑看别人跳舞,听身边的人说话。 苏默颜注视着舞池里的沈安馨,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这姑娘玩得真嗨。” 江井禾也赞道:“安馨真是个社交高手!” 社交高手?苏默颜对这个词莫名的反感,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江井禾又说:“冰冰怎么没来?昨天晚上,我在朋友的酒吧里看见她的男朋友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一起。两人神态亲昵暧昧,不像是普通朋友关系。” “他请我们吃完饭,就带着冰冰回家了,连米拉说去唱歌都拒绝了,怎么可能去酒吧?别是你认错人了。” “错不了。他搂着那个女孩子离开的时候,我特意追出去看了,就是想着别弄错了。他们一路相拥,卿卿我我的进了旁边的宾馆。” “果然是个渣男!冰冰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没跟她说,怕她受不了。她男朋友是我们那一带酒吧的常客了,出手大方,喜欢火辣性感的姑娘。很多人都认识他,怎么独独冰冰不知道?” “估计她也不是不知道,是假装不知道,大概还心存幻想。”苏默颜扭头看了看窗外的灯火,有些悲伤。这世上很多人,总是对唾手可得的东西不予珍惜。 一个服务生端着几杯饮料和红酒走到几个当观众的客人身边,笑容标准得像是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夏米拉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井禾,你怎么不去跳了?你的舞技可是一绝!” 江井禾娇声说:“我想陪着凌枫。” “你去跳你的,不用陪我。”苏凌枫将胳膊抽出来,“我喝完这杯酒就去。” “我等你。”江井禾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她看了苏默颜一眼,“默颜,你不去跳么?” “我不会跳。”苏默颜的目光随着沈安馨到处转,“我这老腰,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看别人跳过过眼瘾就好了。” “你不跳舞,不k歌,也不喜欢别的娱乐活动,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谁说不是呢?她的人生很无趣。”夏米拉靠在苏默颜身上,“不过,我就喜欢这么无趣的苏默颜。要是她什么都会,我要怎么找存在感?” 苏默颜掐了她一把:“你还需要找存在感?你往那里一站,就自带光环。” “主角才有光环。今天晚上的主角,是丁浩楠,是你。”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丁浩楠说今天晚上有重大事情宣布,我估计十有八九都跟你有关。” “不可能。如果跟我有关,他怎么没跟我提起?” “可能是想给你惊喜。” 苏默颜没回话,指着一个舞姿出众的高个子女子说:“她可真迷人!” 姚慕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米拉直起腰,戳着她的脑门说:“迷人?你是不是这里有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那姑娘是谁了吧?刚介绍过的,林湘君,是丁浩楠的大学同学,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你的情敌。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唱赞美诗?”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她喜欢浩楠?” “不是喜欢,是爱。据说,她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在追求丁浩楠,并扬言非他不嫁。你可要当心了,人家是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学历有学历,更是个职场白骨精,可不是那种虚有其表的妖艳贱货。” “职场白骨精?跟安馨一样?那她太厉害了!”苏默颜叹道,“好想自己也有这种本事!” 夏米拉无语了。 苏凌枫说:“米拉,你别操心了,颜颜不放在心上的事,你说什么都没用。” 夏米拉点点头:“我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曲舞毕,林湘君径直朝这边走来。 夏米拉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我跟你打赌,百分之百是来找你的。” 苏默颜像是没听见,目光落在了沈安馨的身上:“临来之前,那家伙嚷嚷着还有一堆工作没做,这一玩起来,就忘到九霄云外了。我得提醒她才行。” 夏米拉边喝饮料边说:“我看你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安馨做事,一向有分寸。你操那门子的心?真是服你了!” 说话间,林湘君已到跟前:“刚才我们打过招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林湘君,浩楠的大学同学。” “苏默颜。很高兴认识你。” “浩楠总是跟我说你,说你的各种好,说得我特别想认识你,跟你做朋友。” “他说的话,你基本可以按照情人眼里出西施来理解,当不得真的。” 林湘君笑了:“你果然是坦率没有心机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好以后会发生什么变故。你爱他?” 林湘君沉默。 旁边的几个人听苏默颜这样问话,都颇为意外。 苏默颜不说话,只静静地等候答复。 林湘君叹了口气:“可他爱的人是你。” 苏默颜笑了:“你比我更直接。”她递过去一张自己的名片,“不管最后我和浩楠是什么结局,你和他又是什么样的缘分,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林湘君也笑了:“我从来就是这个脾气,心里藏不住话。”她也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出来,“回头再联系。” 夏米拉表示不适应:“你们俩这速度也太快了!” 林湘君说:“我交朋友一向凭直觉。” 苏默颜说:“嗯,差不多,我是看眼缘。”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愉悦。 夏米拉问:“丁浩楠去哪了?不是说有重大事情要宣布么?” 林湘君指了指了二楼:“说是跟他妈妈有话要说,神神秘秘的。” 苏默颜笑道:“那我得去看看,看看是什么样神秘的事,让他丢下这一屋子的朋友和客人不管。”她提步上了楼梯,脚上的平底鞋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苏凌枫望着她的身影,神色越发疲倦了。 上到二楼,顿时清静了许多,音乐依旧,却不那么吵闹了。走廊尽头的书房里,似乎有人在说话。门没有上锁,留着一条一指宽的缝。 苏默颜抬手要敲门,却听见丁浩楠说:“妈,您就答应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很爱默颜。”他的声音夹杂着焦虑和烦躁,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和冷静。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丁丽梅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温和与慈蔼,满满的都是专横与霸气,“别的事我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苏默颜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侧了侧身子,靠着墙静静站立。 “妈,我求您了!默颜是身体不好,但她医术超群,可以慢慢调理。今年秋冬天,她的身体就好于往年,坚持下去,总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的。” “好起来?你说得轻巧!要是能好起来,她早就好了,又怎么会拖了这么多年?浩楠,妈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若抛开身体状况不谈,默颜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我非常希望你们能一起。可一旦想到她的身体,我就无法听之任之。丁家几代单传,不能到你这里断了香火!” “结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如果默颜真的不能生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世界上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愁没有我们的么?” “领养的孩子怎么能跟自己的孩子相提并论!你不要再说了,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娶她的!” “领养的孩子当然就是自己的孩子!妈,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催我结婚,可等我想结婚的时候,您又不肯答应!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女人,唯有默颜,是我真正想娶回家的,我想娶她为妻!我不在乎她的身体不好,我不在乎她能不能生孩子,我只要她陪在我身边!只要她陪着我,我就开心,我就快乐,我就觉得人生美好!若娶的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婚姻不过就是一纸协议,我要来何用?”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人!总有一天,你还会遇见更好的人,你还会去爱,又何苦要为了一个生死难料的女人终结了自己的选择权?就像湘君,她哪一点不比默颜好,哪一点不比默颜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她?” “湘君?湘君是什么都好,是什么都比默颜强,只可惜,她不是默颜,我不爱她!”丁浩楠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悲伤,“我也提醒过自己,不要太爱她了,说不好哪天她就不在了……可只要一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就满心欢喜,我就想把所有的爱都给她。倘若这一生不能跟她在一起,我的爱情,也就死了。” “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同意!浩楠,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永远都不会改变,你也不要再来跟我说。你记住,人之所以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着,是因为有很多逃不开的责任和无法改变的命运。你有责任在身,担负着丁氏集团的未来,你得接受你的命运!” “好吧,既然您铁了心了,我也无话好说。只是,您有您的决定,我也有我的坚持,您也别想着要我改变!” “浩楠……”丁丽梅的声音尖利起来。 苏默颜不想再听下去了,轻轻推开了门:“浩楠,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一阵好找。” 丁浩楠跪在地上,看起来格外颓丧。他看着苏默颜,眼里满是惊慌:“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丁丽梅看了苏默颜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苏默颜将丁浩楠从地上扶起:“抱歉,我无意偷听。”她轻声说,“谢谢你如此待我!我已无憾!” 丁浩楠愁肠百结地看着她:“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的!” 苏默颜摇了摇头:“阿姨说的是对的,我们都要听。”她捂住丁浩楠的嘴,不让他说话,“你的心,我一早就明白。只是我这半条命,实在无法陪你走完你的人生。与其将来面对覆水难收的绝境,倒不如趁现在还来及,就此结束,于你于我,都是慈悲。”顿了顿,她又说,“想那日我们初见,你问我用的是什么香,我总是想不出它的名字,就在刚才,我却想了起来。那香,名叫魂:悦我心者,魂之所依,情之所系。你就是我的悦心者,遇见你,我心足矣!我不喜欢分手时撕心裂肺的哭泣,我想优雅地离开,请你不要挽留!” 丁浩楠拿开她的手:“不,我不要跟你分手,我不要!” 苏默颜自顾自地说:“今生今世,我都会将你珍藏在心,永不相忘!你珍重!” 丁浩楠的身子晃了几晃,颓然萎坐在沙发上,热泪长流。 丁丽梅的眼里闪过一丝恻隐。 苏默颜默立片刻,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阿姨,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爱护。保重!”她快步向门外走去,轻轻带上门,下楼去了。 身后隐隐传来丁浩楠压抑地哭声。 大厅里依旧歌飞舞动,热闹非凡。夏米拉和沈安馨换了新的舞伴,正在斗舞。 江井禾依旧依偎在苏凌枫身边,听林湘君和姚慕白聊天。 林湘君见苏默颜独自出现,眼含意外:“浩楠呢?” 苏默颜笑了笑:“他还有事没处理完,等下就来。”她对苏凌枫说,“我也有事要走了,你告诉安馨,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 “你要去哪?” “梦芽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猫咪想我了,晚上我就住她家了。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苏默颜将所有或迷惑或探究的目光抛在身后,转身出了大厅,向停车场走去。上了车,她趴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动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二章 如果没有这锥心刺骨的风,夜色还是很美。 苏默颜发动汽车,漫无目的地随意瞎逛。丁丽梅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怎么也不肯消散。生死难料么?谁说不是呢!我这样的身体,可不就是生死难料?大概君少就是不肯承认这一点,才迟迟没有离去。若他不愿意承认,那就让他身边的人拒绝我,那样的话,他应该也就会放手了。 松柏的气味穿过冷风飘来,丝丝缕缕的香。 苏默颜凝目看去,竟已到墓园的门口。她犹豫片刻,将车停了下来。有关萧暮雪与楚星河的故事,她已从守门爷爷那里听说。那样一对相亲相爱的人,那样不离不弃的爱情,那样的平淡却又那样的让人动容。 大概,只有落实到柴米油盐,饱尝了人间冷暖,归于生老病死的情感,才会格外动人吧!而那些传说中高高在上,不染凡俗,不食烟火的爱情,不过是人们美好的幻想,终究是一纸虚文。 看门的老大爷见了苏默颜,就像当年对萧暮雪一样,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钥匙递了出来,就又回头喝酒去了。 苏默颜来到楚星河坟前,静默地站了几分钟后,才说:“就在刚才,我被嫌弃了!”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就像当年萧暮雪每天跟楚星河说自己的日常那样。“从来没想到,我的生命在别人眼里,竟已脆弱到如此田地,脆弱到连爱别人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是,我是不爱浩楠,我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但多多少少,我还是有些难过。”她蹲下身,轻抚墓碑上的图案和楚星河的名字,渐渐地心安神宁。“我是不是很坏?竟然利用浩楠对我的感情去拒绝君少……还好,时间不长,他对我的感情还不深,我们都还能回头。希望没有我的日子,他过得更好!” 冷风中,坟前的菊花香被吹淡,又在风停时变得浓郁。 苏默颜闭上眼睛,静静地任风吹。她想起了昨夜的梦:楚星河站在栀子花结成的云端,笑着对她招手:暮雪,我们的栀子花,快要开了! 栀子花?栀子花,栀子花……我身边没有人养栀子,除了君少喜欢喝栀子花茶。君少?他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苏默颜左思右想,掏出钥匙看了看:“也许,我该去看看。”打定主意,她转身出了墓园,驱车直奔君无双的家。 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道路畅通无阻,只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君无双所住的小区外面。守门的老大爷闭着眼,跟着电视节目摇头晃脑地唱戏,不时停下来抿一口老白干。 苏默颜戴上帽子,竖起衣领遮住大半张脸,低着头匆匆进了楼道,按照钥匙上贴的标签,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君无双的家。她敲了几次门,没人应门,便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很黑,只有靠阳台的地方微有亮光。 苏默颜摸索着按下了玄关处的总开关,顿时眼前一片明亮。 入目处,两盆栀子花并排摆在窗台,枝叶葱茏,绿得反光,不难看出主人对其极为爱护,常时时清洗。 苏默颜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到客厅中间。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又觉得十分亲切。她看了看左右两间卧室,指着萧暮雪的房间说:“若要选卧室,我会选这一间。” 纤尘不染,整洁有序的房间被一幅浅咖色的帘子一分为二。帘子的这边,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看得出这房间的主人是个爱看书的。空荡的衣橱里,挂着很少的几件衣服,看起来都已经很旧了。只有一件白色的长款毛衣看起来像是只穿过几次,被小心地罩上了透明的防尘套。 苏默颜见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低下头看了一眼书上的批注:这字体和自己的好像……她将书翻回扉页,只见那里签着一个名字:萧暮雪。她又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每本书的扉页都签着萧暮雪的名字。这是萧暮雪的书?可是她的书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将所有的书照原来的样子摆回原来的位置,目光落在了那道帘子上。 帘子后面是什么?帘子后面是一张双人床,大花大朵的棉布床单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床头摆着几个布偶,其中数那只龅牙兔最抢眼。正对着床头的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照片中的人个个笑容飞扬,青春无敌。 苏默颜看着一张合影,将上面的人和身边的人对号入座:楚星河、梦芽、寒川、君少都在了,那么剩下的这个女子,就该是萧暮雪了。她的目光停在萧暮雪的脸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们果然很像!只是,你阳光健康,我却是个半条命的病秧子。她后退几步,左右端详萧暮雪,想再找出点不同来,却越看越像。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苏默颜想着这个问题,从书架上找出一个笔记本,找到一篇不太重要的笔记,小心地裁下边角处的几行字,转身出了房间。路过客厅时,她又看了那两盆栀子花一眼:若你们是楚星河的花,就好好生长,他可一直惦记着你们。 下了楼,苏默颜在车里略坐了坐,将导航仪里的目的地换成了端木剑霜的家。 端木剑霜早已搬离了原来的别墅,换到了环境更为悠僻的地方,家里的佣人都是莫清阳精心挑选的,个个对端木剑霜忠心耿耿,对苏默颜也是周到细心。 门铃响了三声,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一路小跑着出来,老远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四小姐!您来了!” 苏默颜笑道:“梅香,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四小姐,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可不行!您是少爷的救命恩人,又和他私交甚笃,他说您是端木家最小的孩子,排在他之后,那就是四小姐。” “我不过是尽医生职责而已,哪里就是救命之恩了?端木那么说,不过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怎么你们还当真了?” “少爷说话从来是说一不二,他说是,那就是。我们必须遵从!” “败给你了,随你们好了。端木呢?” “少爷在书房。您要是早来几分钟,还能见到君少爷,他刚走。” “这样啊!”苏默颜看了看身后,“没关系了,我和君少经常见面。那我进去找端木了,你帮我把卧室的熏香点上就去休息吧,谢谢。” 没走几步,就听见端木剑霜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他的声音没有喜悦,倒有些烦乱。 苏默颜叹了口气:“我若不来,你该如何安睡?进屋吧,外面冷。”她快步走进客厅,脱下外套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抬腿上了二楼。 端木剑霜从门外一丛高大的绿植后转出来,头发凌乱,眼神涣散而不安。等他走到房间门口,苏默颜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给他做检查。“是不是只有我生病了,你才会过来看我?如果是,我宁愿卧床不起。” “又说疯话!最近我没来,是因为我确实忙。花店有很多事要做,我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况且我还要抽时间跟林医生——就是君少的妈妈学习外科。” “好好的,怎么想起学外科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万一哪天你和君少受伤了,我能帮上忙,而不是束手无策地干着急。” 端木剑霜在沙发上坐下,将手放在书桌上:“是不是之前我们受伤吓倒你了?” 苏默颜的手搭上了他的脉搏:“那倒不至于,只是有点担心。” 端木剑霜不说话,只撑着脑袋静静地靠在沙发上。 过了片刻,苏默颜展颜一笑:“无大碍,就是血气不太畅通。你最近要少熬夜,多休息,吃清淡点。”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在掌心:“把这个吃了。” 端木剑霜二话不说放进嘴里就咽了下去。 苏默颜笑道:“倒很听话。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端木剑霜冰冷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你若想要我的命,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要下毒这么麻烦?” 苏默颜把小药瓶放在桌子上:“这药你留着,心烦意乱得无法入睡了就吃一颗,切不可过量。”她站起身说,“我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睡。” 端木剑霜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你不回去了?” “嗯。今天有点累了,不想动了。”苏默颜沉默片刻说,“我和浩楠分手了。” 端木剑霜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语气却淡淡的:“是吗?你很难过?” 苏默颜摇头:“没有太难过,只是觉得对不起他。端木,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没有资格爱别人?” “怎么会?被你爱上的人,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是吗?”苏默颜苦笑道,“我怎么觉得,被我爱上的人,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 “所以你才拼命逃避和无双的感情?” “不然呢,我要怎么办?若我没办法陪他到老,那就不应该让他承受过早地失去我的痛苦。” “无双未必会这么想。”端木剑霜玩笑道,“你若不想跟无双在一起,要不要考虑我?我会对你百般好。” 苏默颜打了个冷颤:“你拉倒吧!你妻子的那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虎视眈眈,一不小心,就被吃得尸骨无存。我可不要每天都生活在算计和担忧中。” “你也太小看我了!”端木剑霜眼神凌厉,“谁要敢动你,我绝不轻饶!若你不喜欢生活在端木家,我可以随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以你喜欢的方式生活。” “你舍得端木家的一切?” “端木家对我来说,只有责任,而你却是我生命的全部。” 苏默颜一呆:“你何以如此待我?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这样的情分。” “我们之间的情分,又岂止这些?默颜,任何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愿意跟你天涯海角,四海为家。” 苏默颜大为感动:“谢谢你!经过浩楠这件事,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不是彼此相爱的人,是没办法牵手度余生的,起码在我这里是不行的。我若要嫁,必定会嫁给爱情,绝对不会退而求其次。” 端木剑霜叹道:“无双何其幸!” “也何其不幸!我跟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终究有一天,也会像我和浩楠这样,惨淡收场。”顿了顿,苏默颜又说,“你认不认识萧暮雪?” “认识。她是二哥的医生。”端木剑霜走到窗前,将自己的哀伤藏进了黑魆魆的夜色里,“那姑娘,可惜了!” “二哥?端木剑锋?就是特别喜欢向日葵,带着女友和保镖四处游历的二少爷?听说,十年前的一场变故后,他让出了端木家当家人的位置,隐藏了所有行踪,至今未归,”苏默颜将头发慢慢编成辫子,手上的指环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知道。他时常会寄书信给我报平安,但从未提及归期。”端木剑霜转过身,目光落再那枚指环上,眉心一紧:紫藤花指环?他嘴角飞过一丝浅笑:说好的十年为期,你还真够准时的。 苏默颜打了个哈欠:“不跟你说了,我困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说,“今天晚上你给我好好睡觉,要是我起来看见你还在做事,就罚你……罚你给君少一个月的假,让他陪我玩。” 端木剑霜无奈了:“你还真是够护着他的!” 苏默颜摆摆手:“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啃着指甲又说:“上次你给我介绍的催眠师和心理医生都不错,谢了。” “你已经在接受治疗了?” “不然呢?永远活在没有前尘往事的生活里?医生说我是选择性失忆,恢复的可能性很大,目前进展顺利。” “选择性失忆?” “对。我的记忆正在逐步恢复,时常会记起来一些从前的片段。” “好事。该喝一杯!” “还有,谢谢你帮我找的那家卵子冷冻机构,他们的服务非常好。” “你满意就好。” “不跟你说了,你赶紧休息。晚安!” 端木剑霜盯着门口,闭上了眼。 房间里飘着好闻的淡淡的香气,像薰衣草,似茉莉,又有橘的清新。苏默颜洗漱完毕,看了一会书就躺下了。她并没有多少睡意,白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叫人心烦意乱。楚星河,今天晚上,你还会不会入我梦来?我想梦见你……一阵困意向她袭来,她翻了几次身,沉沉睡去。 端木剑霜推开门随手就将门上了锁,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将一朵白色的花放在枕边。他轻抚苏默颜的脸颊,眼里的迷恋一览无遗:“暮雪……”他俯身吻上苏默颜微微张开的双唇,难舍难离。 苏默颜依旧睡得人事不省。 端木剑霜的眼里有泪:“别恨我!我已相思成疾,药石无医。”他揭开被子侧身躺下,将苏默颜抱在怀里,“暮雪,我的病根是你,我的解药是你,你却浑然不觉。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端木剑霜要什么有什么,为何却得不到我最爱的女人?”眼泪滑过他完美无暇的脸庞,不停滴落在苏默颜的脸上。他低下头,慢慢吻去那些泪滴,温柔地将苏默颜的手握在掌心…… 夜色如墨。 风站在云端,横眉冷眼地俯视着苍生万物,眼里是一视同仁的冷漠和俾睨。渐渐地,晨光照亮了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三章 万木凋零,呵气成霜。一场大雪后,天冷得让人连气也不敢出,生怕吸一口进去,就将五脏六腑冻僵了。 会议开到最关键的时候,叶寒川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进,身后跟着莫晓北。 萧月茹挥了挥手,几个经理懂事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好。“好几年都不跟我说话的人,今儿怎么不请自来了?” 叶寒川也不坐,冷冷地说:“我当然不是来找你喝茶的。”他把几张照片扔到桌子上,“这个人,不陌生吧?” 萧月茹拿起照片看了一眼:“老刀?他在帮我做事,我自然是认得的。” “那就麻烦你带句话给他:不要动姚梦芽,更不要动和她有关的人。”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看来,你已经证实苏默颜的身份了。” “这个不需要你管。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我是怎么知道?这是个秘密,我不能说。既然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那咱们也就别藏着掖着了,不过,大概你是拦不住我的。至于你想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一二。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那咱们就各凭手段,看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寒川将照片收起来,转身就走,根本不想废话。 萧月茹倏地站起身:“寒川!”她快步走到叶寒川面前,神色悲伤,“为了萧暮雪,你整整十年没跟我说话;今天又为了她的朋友,来警告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妈妈?” “你和外公联合起来骗我的时候,也没想过我是你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妈,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当年也不至于把暮雪逼到绝境!”叶寒川眼里寒光闪闪,“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除非,暮雪不计较你犯下的罪。不过,我想她应该没那么大度的,因为没有人能原谅杀死自己孩子的人!” “暮雪,暮雪……你心里就只有萧暮雪!她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死心塌地地爱她?难道你忘了,她用一张假药方离间我们母子感情的事!” “药方是真是假,还有待求证。就算是假的,那又如何?那张药方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不过是暮雪想让我看清楚真相而已,我得感谢她。”叶寒川忽然笑了笑,“如果你再做出伤害暮雪的举动来,你猜你会不会彻底失去我这个儿子?我说的彻底的意思是:死。” 萧月茹愣了:“你……!” 叶寒川笑得更迷人了:“这些年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暮雪对我而言,不只是我爱的女人,还是我的命。你折腾她,就是在折腾我的命。这一点,请牢记!” 萧月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气得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下了楼,叶寒川凑到莫晓北耳边低语几句,神色凝重:“你亲自去办。” 莫晓北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匆匆离去。 叶寒川开着车到了姚梦芽上班的地方,刚下车,就看见苏默颜挎着小包,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他阴沉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春阳般的笑容:“默颜!” 苏默颜停下脚步回头,也是一脸灿烂的笑:“寒川?你是来找梦芽的么?” “嗯。我在附近办事,想着她在这里上班,顺道来看看。今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家里呆着,可别感冒了。” 苏默颜裹紧了羽绒服,脸色有些发青:“昨天晚上猫咪给我打电话,说她爸爸又喝醉了,乱砸家里的东西。我不放心梦芽,趁今天没事就过来看看。” 叶寒川微微蹙眉:“麦家铭还是赌得厉害么?” 苏默颜叹道:“梦芽不肯跟我说实话。我私下跟他们家的邻居打听,麦家铭嗜赌成瘾,怕是不好戒了。只是辛苦梦芽,不但要挣钱养家,照顾孩子,还得不停地给他添补亏空。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梦芽又不肯要我的钱……” 叶寒川看了她一眼:“你去过梦芽的家?” “没有。我不想去,我不想去面对那么讨厌的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出言指责,那样梦芽会很难做。”苏默颜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如果他还是这样不知悔改,我会撺掇梦芽跟她分手的。我是不是很坏?” 叶寒川笑道:“这件事我都跟梦芽说了好几次了,那我是不是也很坏?” 苏默颜歪头看着他,很是惊奇:“真的吗?那你心里有新的人选了么?” 叶寒川指了指前面:“那位,如何?” 不远处的楠树下,站着身穿警服的方宇墨,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像是在等人。 苏默颜笑了:“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她见姚梦芽匆匆从大门口出来,抓起叶寒川的手转身就往回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叶寒川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北风迎面吹来,吹得树枝簌簌作响,吹得电线呜呜哀鸣,吹得行人东倒西歪。 叶寒川的手轻轻一带,就将苏默颜拥在了怀里,又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将风都挡了下来:“别动,让我为你挡风!” 苏默颜放下挣扎的手,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莫名其妙地湿了眼:“寒川……”她忽地升起一种渴望,渴望这风不要停下来,就这样继续狠狠地吹;而渴望之后,却是一阵难言的心痛,痛得她呼吸急促,痛得她双手颤抖。她紧紧抓住叶寒川的衣服,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叶寒川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恍惚中,有个声音穿过茫茫苍穹,伴随着瓢泼大雨的雨声,惊雷般地落在了苏默颜的耳边:“乖,别怕,有我在呢!”是谁?是谁在我耳边说话?那声音不是君少,不是哥哥,不是浩楠,也不是楚星河……寒川?是寒川的声音!为什么会是他? 苏默颜心里涌起一阵仓惶:“寒川,萧暮雪和你,是什么关系?别骗我!” 叶寒川沉默良久,闭上眼将脸埋进她的长发:“暮雪和我,青梅竹马,我爱她胜过爱自己!可是,她后来嫁给了楚老师。” “楚星河去世之后,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说真话!” “是我对不起暮雪!”叶寒川哽咽着说,“那年她出事后,无双和梦芽跟我说了很多事,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 苏默颜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都曾有过那样的岁月,爱的时候不顾一切,被爱的时候浑然不觉。你又何必为此自责?” 叶寒川咬着牙,拼命忍耐,也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他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被吹散在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这样相拥着死去吧!暮雪,如果到最后你也无法原谅我,就让我在这一刻死去,死在你的身边! 苏默颜胸口难受得厉害,咳了起来。 叶寒川放开她,轻抚她的背心:“要不要紧?” 苏默颜摇了摇头,轻声说:“都过去了,你别难过了。萧暮雪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她伸手擦去叶寒川眼角的泪水,“活着的人,要努力向前看,才不辜负生命。” 叶寒川忘情地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可是这里,日日悲痛,夜夜难眠!默颜,你救救我,给我开一剂止疼药!再这样下去,我怕是会疯掉!” 苏默颜咳得更厉害了。她捂住胸口,眉头深锁,喘息着说:“我们……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不敢爱,你无法再爱,没有比这更叫人无望的事了!” “你爱无双?” “原本,我是不允许自己跟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纠葛的。可当他微笑着说,‘今生今世,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时,我还是动心了。我握住他伸向我的手,没有惶惑,没有焦虑,没有担忧,只有安心。那一刻,我就知道,从此以后,我的心再也不自由了!”苏默颜笑了,笑容里缠杂着幸福与无奈,“如果当时我无视他的温柔,现在就不会这样煎熬了!” 叶寒川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冻透了,用近似乎乞求的声音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爱他?可不可以?别爱他,好不好?” 苏默颜望着他,莞尔道:“你是把我当成萧暮雪了么?寒川,我是苏默颜。” 叶寒川定了定神,沉默着没有说话。 姚梦芽的声音听起来和风一样冷:“看了老半天,还真是你们俩!”她不由分说地将苏默颜拉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说,“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里说话?我带你去旁边的咖啡厅坐坐,喝点热饮暖和暖和。” 苏默颜见叶寒川神色黯然,连忙说:“刚才风大,要不是寒川帮我挡风,我大概会被那风呛死了。” 姚梦芽冷淡地说:“是吗?那谢谢了。” 苏默颜拽了拽她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梦芽……萧暮雪的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别再恨寒川了,他也不容易。” 方宇墨赶紧打圆场:“说得是。梦芽,难得咱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就不要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姚梦芽冷笑道:“你们两个不必劝我,不论你们说什么,我都绝不会原谅他对暮雪犯下的罪。叶寒川,我希望你离默颜远点,别回头又给她添麻烦!” 叶寒川怆然。 方宇墨无语。 苏默颜抿了抿嘴,偷偷看了叶寒川一眼,也不说话。 姚梦芽理顺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柔声说:“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生病了可怎么得了?” “你不对寒川横眉冷眼的,我就不会生病。”苏默颜边咳嗽边说,“你……你要是总这样怼他,我会非常非常难过!我难过了,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了,就容易生病。姐姐,你不想我生病的,是不是?” 姚梦芽戳着她的额头说:“就你机灵!”她看了看叶寒川,脸色没好看多少但口气多少缓和了些,“一起去。” 方宇墨偷偷舒了口气。 叶寒川苦笑着说:“默颜,要是以后我和梦芽见面,你可不可以也跟着?不然,我怕我迟早被她噎死。” 苏默颜连连点头:“好!”回头见姚梦芽拿眼睛瞪自己,马上讨好道,“我的目的不是为了陪他,主要是为了看你。” 方宇墨忍不住笑了:“默颜,你就不想顺道来看看我?” 苏默颜连连摇头:“你?免了!我可不想天天往警察局跑。” 姚梦芽搂着她的腰说:“先别聊了,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去。” 叶寒川给方宇墨使了个眼色,放慢了脚步。他等离姚梦芽和苏默颜有十步开外的距离了,才将那张照片拿了出来:“这人叫老刀,你找人盯着,说不定是条大鱼。” “老刀?很陌生的名字。你怎么盯上他了?” “这人是个赌钱的高手,赌技无人能及,几乎从不失手。也不知道我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他给挖出来了,想让他出手引诱麦家铭下大赌注。” “你妈是不是更年期厉害了?以前盯着暮雪不放,现在怎么连梦芽也成了她的眼中钉了?难道说,她知道了苏默颜就是暮雪?不然,解释不通。” “你说对了。当年暮雪用一张真假难辨的药方将了她一军,她一直咽不下那口气,总想着要找补回来。以她的性格,不要到那药方,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你妈不是更年期,她根本就是个更年期晚期的神经病!”方宇墨把照片收起来,“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麦家铭的。只要老刀敢出手,我就抓他的现行。” “你不要掉以轻心了!据晓北调查,这个人的背景非常干净,干净得找不到任何问题。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大有来头。老刀有个相好的情妇,就在梦芽唱歌的那家酒吧上班。据说每个月的这几天老刀都会去找她,我刚才已经让晓北过去了。等你的人到位了,就把晓北换回来,我这里离不了他。” “好,我回去了就安排。” 叶寒川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苏默颜的身影:“你和梦芽怎么样了?” 方宇墨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我们回不去了!” 叶寒川叹道:“是啊,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无可挽回了。就像我和暮雪,无论我有多么不舍,无论我有多爱她,到最后,她都是要离开我的。毕竟,那些生与死的裂痕,我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也做不到真的心无芥蒂!”他咳嗽几声,声音黯哑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四章 苏默颜听见咳嗽声就回头了:“寒川?你怎么了?” 叶寒川笑道:“我没事,被风呛了。” 苏默颜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你走快点。”等叶寒川走到她身边,她抓起了他的手,冰冷的手指摸上了那微微跳动的脉搏。片刻后,她松了手,口气十分不悦,“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跟你说过,你肝郁严重,不要熬夜,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你大概没听我的话吧?再这样下去,恐怕你还活不过我这半条命了!” 叶寒川笑了笑说:“活不过你才好!这样我就不用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苏默颜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你胡说什么!”她咬着嘴唇,眼泪盈盈欲滴,“最讨厌别人说这样的话!真讨厌你……”她甩手朝前走去,刚平息下来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再也没断过。 姚梦芽恨不得咬叶寒川一口:“我就知道不能让你跟着!”她赶紧跟上去,陪着笑说,“你别理他,他说话随意惯了的。” 苏默颜咳得双眼发花,忙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药吞了下去。 叶寒川手脚无措地站在旁边,急得脸都红了。“默颜,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 方宇墨本身就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干着急。 缓了一阵子,苏默颜的咳嗽不那么剧烈了。她喘了口气说:“寒川,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求而不得。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别因为得不到爱情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多活一分钟也是不可能的么?” 叶寒川扭头看着花坛里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草木,不说话。 苏默颜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后说:“我有事需要处理,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喝咖啡了。”她拿出一张卡递给姚梦芽,“这个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姚梦芽不接:“我不要!我的钱够花了。” 苏默颜把卡塞到她手里:“不想让我着急就赶紧收好,密码是你的手机号码末六位。”她深吸几口气又说,“这不是给你的,是我给猫咪的新年礼物,你不必觉得有负担。” 方宇墨挠挠头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很快就要过新年了,我也得准备礼物去。不然,到时候猫咪肯定会很失望的。” 姚梦芽看了他一眼说:“你那么忙,能陪她吃顿饭就是很好的礼物了。” 方宇墨笑道:“好!到时候咱们几个好好聚聚。” 苏默颜见叶寒川不说话,想了想说:“你如果不忙,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叶寒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以吗?” 苏默颜笑了:“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开。不然,我会晕车,而且会晕得爹娘不识,我怕吓倒你。” 叶寒川什么也没说,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苏默颜拍了拍了方宇墨的胳膊:“方大队长,我姐姐就交给你了,好好表现。” 姚梦芽作势要打人:“都叫你别乱讲话了!” 苏默颜急忙跑开,回头指着方宇墨说:“你看看他那一脸的喜悦,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她跑得太急,吸了几口冷空气,又开始咳嗽。 叶寒川慌忙拽住她,不让她再跑:“你慢点!” 苏默颜听话地放慢脚步,缓步向停车场走去。 上了车,叶寒川问:“去哪?” 苏默颜熟练地发动汽车:“乖乖呆着,我又不会卖了你。” 叶寒川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事,只得耐心等待。 苏默颜也不再说话,打开了车载音乐,便专心开车。 一个小时后,车在一所鉴定所门口停了下来。苏默颜撂下一句“等我”,就匆匆下车走了。功夫不大,她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边走边看。上了车,她扬了扬手里的纸问:“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叶寒川没摇头,也没点头。 苏默颜将纸叠了起来装进包里:“别急,迟早你会知道的。”她将车钥匙还给叶寒川,又吃了颗安神丸,“麻烦你送我回息园。我累了,想睡会。” 叶寒川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安心睡,到了我叫你。” 苏默颜点点头,很快就睡着了。 风,好像变得温柔些了。 息园里,方蔚然正忙着接待来往的客人,不时看看表,又看看大门口。 苏凌枫不紧不慢地洗着菜,想着苏默颜最近的种种变化:自从她看清了梦里那块墓碑上的名字,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就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着自己了;偶尔做了噩梦,也只是一个人蜷缩在床上,静静地等天亮。她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近来越发沉默少语了,常常一个人发呆,就连和浩楠分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不想误人误己。所幸的事,她的身体倒是比往年好了不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生病了。 方蔚然端着新鲜出炉的蛋糕走了进来:“哥,这是无糖的蛋糕,给默颜放好。” 苏凌枫放下手里的菜,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说:“你做的蛋糕颜颜最喜欢吃了,昨天还跟我说,要是她长成了大胖子,就找你给她出钱办健身卡。” 方蔚然笑道:“她要是能吃胖,我绕地球裸奔三圈。” “那你现在就先去裸奔一圈给我看看。”苏默颜走了进来,拿起蛋糕就往嘴里塞,“别冻死了,不然就没人给我做蛋糕了。” “你能不能先洗手?”方蔚然无比嫌弃地看着她,“还是医生,你也好意思跟别人说要讲卫生?” “谁说我是医生了?我可从来没有挂牌行医。”苏默颜吃完一个蛋糕,又去拿第二个。跟进来的叶寒川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说:“听话了,先洗手。” 苏默颜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洗手去了。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无语。 叶寒川略坐了坐就走了,苏默颜也不挽留,只叮嘱路上要小心,到家来信息。 苏凌枫刚做好饭,林湘君不约而至。她开门见山地说:“默颜,我有几句私房话想对你说,咱们换个地方聊。” 苏默颜丢下啃到一半的猪蹄,擦了擦手就出门了:“什么事这么神秘?” 林湘君不说话,直至走到离息园很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又确定周围无人才说:“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你跟浩楠分手后,他心情非常不好。前几天我去他公司找他,想邀他出去散散心。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正想推门进去,就听他说,‘究竟默颜和萧暮雪是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提到了你的名字,我就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很长一段时候后,我听见姚慕白说,‘是同一个人。’他说起初叶寒川跟他说,苏默颜和萧暮雪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差点就信了。后来他又去找姚梦芽求证这件事,姚梦芽说你们俩是同一个人,并请求他多看护你。”她停下了说话,观察着苏默颜的反应。 苏默颜玩着自己的手指,表情平淡:“然后呢?” 林湘君很意外:“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苏默颜想起了刚到手的笔迹鉴定结果,弯腰捡了几个石子在手里玩:“不管是叫苏默颜,还是叫萧暮雪,我还是我,没有任何改变,我为什么要意外?我倒是很意外,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有私心的。如果你真的是萧暮雪,是绝对不可能跟浩楠在一起的,那我就有机会了。”林湘君叹了口气,“我对人一向坦荡,没想到也有这算计的时候。” “这不叫算计,你完全没必要觉得惭愧。”苏默颜扔掉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湘君,不管我是不是萧暮雪,我都不可能嫁给浩楠。你好好把握,争取让他早点把你娶回家。” “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跟朋友说话,一向是口对着心。你放心,今天你跟我说的话,我不会跟别人说起,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知道这件事,可好?”苏默颜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嘀咕道,“我还没找到证明自己身份最有力的证据,好烦!” “这件事急不得,你得慢慢筹谋。毕竟,能让冰雪聪明的你,浑然不觉地做了十年苏默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林湘君凝重的脸色变得轻松了,“等你恢复萧暮雪的身份时,记得告诉我。”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子,林湘君才驾车离去。 苏默颜站了站,才进了园子。她边走边想:看来,以前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苏默颜是冒名顶替的了。他们不说破我的身份,不过是担心我的身体太差,怕我承受不了身份转换的刺激,倒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可凌枫为什么会错认我?默颜是他的亲妹妹,不应该的。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枫,你又隐瞒了些什么? 苏凌枫靠在门口,眼里都是疑问:“你在想什么?” 苏默颜举起两只手,笑道:“我在想,啃猪蹄之前,我是不是该先洗个手。” 苏凌枫赶紧闪到一边,生怕那手落在自己身上。 方蔚然就没那么机灵了。他正吃得开心,忽然听见啪啪两声,低头见自己的肩膀上已多了两个灰扑扑的手印,仰着脖子大叫:“苏默颜!” “嗳,在呢!请问客官您有何吩咐?”苏默颜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娇滴滴地说,“只要客官您付得起银两,任何需求,我们都会满足您。” “是吗?”方蔚然像个大爷一样翘起脚,“那先照着你的模样给我来几个姑娘,陪大爷我吃饭,喝酒,听曲。” “大爷您真是好眼光!我这模样,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了,哪里还能找到跟我像的。今儿我高兴,就由我亲自来伺候大爷,您看可好?”苏默颜说着捏了捏手指,“我先给大爷您松松筋骨。” 方蔚然跳起来就跑:“鬼才要你松筋骨,疼死个人!” 苏默颜笑得快岔气了:“大爷您慢走!再来啊!”她伸手去拿猪蹄,半道又缩了回来,“还是洗洗吧,蔚然那衣服好像穿好几天了。” 苏凌枫笑道:“你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回头还嫌他的衣服脏,这是什么道理?” “强盗的道理。”苏默颜向洗手间走去,半道又回头问,“哥,我总是忘了问你,你以前认不认识萧暮雪?” “不认识。”苏凌枫淡淡地说,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是不是湘君跟你说什么了?” “湘君过来是说浩楠的事。我本来约梦芽周末带猫咪过来玩,她说她要去给她老师的墓碑上漆。我就想起来那天墓园的爷爷说我跟萧暮雪长得很像,所以问问你。” “你去过墓园?” “去过,猫咪带我去的,去找梦芽。对哦,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梦里的那块墓碑,是楚星河的;我梦里的男人,就是楚星河。”苏默颜笑了笑说,“我和他从来就没有交集,他却常常入我梦来。真是太荒谬了!是不是?” 苏凌枫的筷子差点掉在了桌子上。他稳了稳神说:“所以才叫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然总是做梦。” 苏默颜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就当是免费的聊斋了。时间久了,我还蛮期待梦见他的。因为在梦里,他总是对我百般好,总是让我不要忘了他。你说他和我是不是前世走散的夫妻?不然,这梦也太离奇了!”说完,她瞟了一眼脸色异常的苏凌枫,洗手去了。 苏凌枫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菜,食不知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五章 夜幕慢慢降临,一轮圆月慢慢爬上了天空。 苏凌枫站在窗前,望着头不清道不白的纠纠缠缠。她看了看挂在窗前的那轮明月,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嘴角那抹笑也由浓转淡,由淡而虚,被月光一照,渐渐失了颜色。 苏凌枫俯下身,如一个虔诚的信徒,在那双失血的唇上印下深深一吻。只这么简单的碰触,他便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无法自抑的颤栗。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试探着轻吻萧暮雪的唇,穿过她的齿,寻找她玲珑的舌。多么美妙!他在心里感叹,如果这一刻要用我一生来换,我宁愿现在就死去。他慢慢解开萧暮雪的衣衫,双唇碾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停在小腹处。他朝圣般地把头贴了上去,贪恋地嗅着她特有的体香。终于,那香味诱使他宽衣解带,迫不及待地将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 萧暮雪并不是苏凌枫的第一个女人,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她赤裸的身体,但没有那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心慌气短,意乱情迷。进入她身体的刹那,他看见了漫天绽放的烟火,听见了百花齐放的声音。那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塞得不留一丝缝隙。他看着她因疼痛而揪紧的眉和近似乎透明的脸颊上的隐忍,心疼地吸了口凉气,体贴地放缓了动作。他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抚她,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竟然羞涩得像一个****的孩子。而她那瑟瑟发抖的身子,单薄地仿佛一口气就能吹跑,飘向不可知的远方。他心里生出无限悲怆:终究,我不过是个替身!他眼里的怜惜变成了怒气,动作也慢慢快了起来。 萧暮雪发出一声如呓语般的呻吟,眼泪翻滚而出,滑落在她裸露的雪白肌肤上,嘶嘶作响,一股皮焦肉臭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苏凌枫强迫自己忽略那一声呻吟,只拼命的攫取。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多到有足够力量支撑他熬过以后每一个想她的漫漫长夜,多到有足够勇气面对她爱上另一个人!暮雪,暮雪,我爱你!此生此世,你是我苏凌枫心尖上唯一的女人!你为我重生,我愿为你死……身体在痛并快乐中迎来了高潮,他低吼着释放内心浓烈的爱,还有无法说出口的伤。 悲伤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蔓延开来,眼泪慢慢溢出眼眶,苏凌枫把脸埋进萧暮雪的长发,任泪水放肆地、安静地流。一只手轻轻悄悄地,不紧不慢地抚摸着他的背,给予他安慰和力量。他迷惑地抬起头,便遇上了萧暮雪黑漆漆亮晶晶的一双眼。他们就那样对视着,不言不语。 夜,安静得可怕,就连风掀起窗纱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那么的安详明澈,那么的多情缠绵,又那么的悲天悯人!它好像能看穿所有人心的虚假,却不屑说穿;它好像能洞悉世间的万象,却假装不知;它好像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残忍,却还是那样云淡风轻。那它是不是也知道我的秘密?不然,你为何会这样看我?别这样看我,暮雪,别用这样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你该恨我才对!苏凌枫伸出手,轻轻遮住了那双眼:“别这么看着我,我……我害怕!” 萧暮雪移开他的手,嘴角上扬,目光下移,玉笋一样的手指碰了碰他棱角分明的唇,停在他心脏的部位,沉默着,若有所思:星河,我终于属于你了!从此以后,我便是你正经的妻子了!真好!她笑了,那笑容宛如那夜绽放在月光下的栀子花,美丽纯洁,却又清冷哀伤。 苏凌枫的身体在她的指尖轻轻颤栗,那种被电的感觉再一次激起了对她的渴望。他再一次沉沦在她的身体里,无法自拔。 风的声音淹没在两个人的喘息声中,月的影消融在两个人纠缠的目光里,这样温柔的夜啊,本该只属于相亲相爱的人。 苏凌枫轻柔地梳理着萧暮雪凌乱的长发,任她猫一样地蜷缩在自己怀里。他看着她迷人的曲线,忽然惶惑不安:今晚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又知不知道我是谁?明日大梦初醒,我们该如何相处,又如何自处?他决定要跟她谈一谈,一低头,却发现她已沉沉睡去。他无奈地笑了:算了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夜,我要好好享受这独属于我的幸福!他蹑手蹑脚地起身走进浴室,关了门,放满浴缸的水,加了足份的精油,又返回卧室,小心翼翼地抱起睡得死死的萧暮雪,放进浴缸,一只手小心地拢住她的长发,一只手撩起温热的水为她拭去自己留下的痕迹。他的脸有些发烫,自己怎么会那样狂野,那样不懂怜香惜玉呢……等萧暮雪身体变干净后,他抱她出水,用一张大大的浴巾将她包起来,抱回了卧室,重新给她穿上睡衣。一切收拾妥当,他才侧身躺在她身边,痴痴地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他毫无睡意,只一次又一次无限眷恋地亲吻那张脸,直到沉沉入睡。梦里,他与她是平常夫妻,粗茶淡饭,朝夕相伴。 天色刚破晓,苏凌枫猛然惊醒。一睁眼,他就忙着寻找昨夜同床共枕的人。谢天谢地,她还在,还一如昨晚般安睡。一缕乱发遮住了她的眼睑,他轻轻将它们撩到一边,指尖碰上她的皮肤,火一般的烫。她在发烧!他惊起,飞速地给两人换好衣服,开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医院。 整整一个月,萧暮雪都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发烧的时候她总是喃喃自语,可是从来没有人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不发烧的时候,她整日整夜的酣睡,呼吸平稳却微弱,像濒死的人一样。只有一次,她睁开眼,满屋子寻找。苏凌枫冲过去握着她的手,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安心地笑了,口齿清楚地说:“楚老师……你在呢……真好!”说完,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当萧暮雪再次醒来时,雪正下得纷纷扬扬。 已近黄昏,天色晦暗,屋子里没有亮灯,一室影影绰绰的清冷。 萧暮雪转动着酸涩的眼珠审视着四周的陈设:一切依旧,还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可是,哥哥去哪里了?她动了动身子要坐起,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便静静地躺在床幔巨大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那雪成片,成团,成漩涡,随着风忽高忽低,如出殡时洒下的漫天纸片翻飞在天地之间。渐渐地,世界只剩下一种死寂的颜色,肆无忌惮地装扮出一个寂寞的扑朔迷离的世界。 几次三番的努力后,萧暮雪终于坐了起来,慢慢蹭着下了床。这身体是借来的么?怎么如此不听使唤?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她扶墙稍息,又慢慢试着举步,却举步维艰。如此这般,几次下来,她方才能缓慢行走。她几步一歇地挪进客厅,没有人在。“哥……哥……”没有人回答。她想了想,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安静地等待。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光线越来越暗,萧暮雪越来越不安,她瑟缩在沙发一角,使劲啃着自己修得整齐的指甲。 终于,苏凌枫抱着一大堆东西推门而进,径直朝厨房走去。 萧暮雪赶紧站了起来,却因动作过猛脚下无力摔倒在地。 苏凌枫吓了一跳,回头却见一个人影扶着沙发怯怯地站在那里。“谁在那里?” 萧暮雪揉了揉磕得生疼的膝盖,慢慢从暗影里走出来:“哥……是我,颜颜。” 苏凌枫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你说……你是颜颜?”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他多想自己有勇气对她说,不,你不是苏默颜,你是萧暮雪,是我的女人。可我该怎样跟你解释之前发生的种种?我希望你忘记过去所有的痛苦,做苏默颜,一个简单快乐的女孩,可这意味着我将永远失去你。天!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摸索着开了灯,灯光下,萧暮雪瑟瑟的笑容跃进了眼里,她看起来那么瘦弱,那么难过,眼里水光盈盈:“你去哪里了?我好害怕!” 苏凌枫若无其事地说:“我去前面的超市买了一点家用的东西。” 萧暮雪盯着他瘦削的脸,神色黯然:“我又生了很久的病,是不是?” 苏凌枫点了点头:“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满足了。” 萧暮雪眼里的水气凝结成泪,碎了一地:“都是我不好……” 苏凌枫闭了眼,无限绝望:真的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罢了,这一生只要你幸福快乐,就让我以哥哥的名义守在你身边吧!拿定主意,他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像以前对“苏默颜”一样:“病刚好就在这里瞎胡闹,还不赶紧上床呆着去。”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就知道欺负我。”她眨眨眼,轻轻靠在苏凌枫身上,“作为补偿,你抱我上床。” 一阵酥麻的感觉击中了苏凌枫的心脏,直插大脑。他心神激荡,那一夜的绮丽交叠着在眼前出现,不停刺激身体的某个地方,难受得要炸裂开来。他深吸一口气,咬碎了牙才忍住了所有的非分之想:“颜颜,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寒气很重,不能抱你。你自己上床去,好不好?” 萧暮雪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自己慢慢走回了卧室。 苏凌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重重地将自己扔进了沙发里:这以后漫长的日子我该怎么熬啊?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宽慰着自己,打起精神将地上的东西重新收拾起来。 从那天起,萧暮雪消失了。而苏默颜,那个已安息在某个墓园里的女孩,将再一次重返人间。 从那天起,很多人的命运将被改写,虽然,那是在十年以后。 从那天起,这座城市再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直到苏默颜这个身份被终结。 ……………… 回忆结束时,现实一片看不到未来的慌乱。 苏凌枫闭上眼,眼泪滑过了眼角。 这月亮,可真圆啊! 明天,能看见太阳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六章 圣诞节,天寒地冻,鸟雀恋巢。 一大早,姚梦芽带着猫咪来到墓园,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叶寒川抱着一束鲜花走了过来。她等在门口,等他走近了问:“你怎么也来了?” 叶寒川忽略掉她不友好的脸色,低头整理手里的花:“暮雪以前常常说,圣诞节这天是她和楚老师的定情日,也是她遇见幸福和爱情的日子,她到死都不会忘记……楚老师去世后,每年的今天她都要隆重其事的来拜祭,现在她失去了记忆,缺席了这个日子,我想代替她补上。” 姚梦芽冷冷地说:“她是楚老师最爱的妻子,你代替得了么?” 叶寒川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猫咪怯怯地拽了拽姚梦芽的衣角:“妈妈,你为什么总是跟寒川叔叔生气?” 姚梦芽换了张笑脸:“没有,妈妈没有生气,妈妈是跟寒川叔叔闹着玩的。” 叶寒川冲猫咪笑了笑,伸出手去:“来,寒川叔叔带你去给姨父献花。” 猫咪高兴地握住了他了手。一大一小手牵手溜达着进了墓园。 老远,就看见楚星河的坟前站着一个人,素衣长裙,黑发飘飘。 猫咪眼尖,嘴里叫着“小姨”就松开了叶寒川的手,兴冲冲小跑着过去了。 苏默颜回头,笑着冲她招手:“你慢点,别摔了!”她手里拿着一支笔,上面沾满了颜料,正在描画楚星河的墓碑。 姚梦芽和叶寒川都惊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苏默颜左右端详墓碑:“十年没动手了,有些生疏了。”她的手指轻抚楚星河的名字,眼里都是抱歉,心在叹息:你一定很寂寞吧?别怕,我回来了!从此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座城市陪着你! 姚梦芽喃喃地说:“默颜……关于楚老师,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默颜弯腰继续自己的工作:“我只知道,他是萧暮雪的丈夫,是我梦里的常客。快过年了,我来漆墓碑,算是尽点心意。”她抬头望着叶寒川,“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和萧暮雪的故事?”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别紧张,我仅仅是因为好奇。寒川,你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叶寒川沉默良久后说:“好,那我就讲给你听。”他无视姚梦芽的目光,从两人的相遇慢慢讲起,一直讲到他的婚礼,“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场婚姻不过是个骗局,她就从我面前消失了。聪明如她,也没能看透我的心:除了她,我又怎么会娶别人?” 苏默颜静静地听着,脸色时而欢喜,时而悲伤,时而落离。她眼里有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先有照片为证,她又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不相信她,也情有可原。我只想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我不知道。” “梦芽呢,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姚梦芽叹息说,“暮雪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暮雪并不怨恨那孩子的父亲,还处处保护他。” “没关系,真相迟早会大白于天下的。”苏默颜描完最后一笔,慢慢直起腰来,“梦芽,你就没有什么想补充的?” 姚梦芽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将自己和萧暮雪一起经历的事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除了钉子事件。她又将自己知道的,楚星河和萧暮雪的过往说了一遍:“楚老师对暮雪来说,应该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暖,最信任的人了。” “萧暮雪是不是喜欢栀子?” “不,暮雪喜欢菊花,尤其是紫菊,楚老师喜欢栀子。所以那年楚老师过生日时,暮雪跑坏了好几双鞋,到处给他找栀子。” “那栀子花还在么?” “在。暮雪是个插花高手,养花却不太有耐心。楚老师走后,那栀子就一直是无双在养。” 苏默颜点了点头:“那萧暮雪和端木家之前有没有来往?” “没有。暮雪的生活很简单,除了我们几个,几乎没有别的朋友。要不是后来认识你,我都不知道端木剑霜是何许人物。”姚梦芽想了想又补充道,“包括苏凌枫,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说话间,苏默颜已收拾好了工具。她摸了摸猫咪的头,笑着说:“难为你一直这么静静地听大人们说话,真乖!走,小姨带你吃好东西去。” 猫咪原本失落的脸顿时笑逐颜开:“最爱小姨了!” 苏默颜见姚梦芽和叶寒川都原地站着不动,啃着指甲说:“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瞎猜了?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疑问,别急,很快我就会给出答案的。再那之前,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跟别人说,耐心等待就好了。” 姚梦芽和叶寒川都不好再说什么,跟在她身后出了墓园。 吃过饭,叶寒川开车送姚梦芽母女回家。苏默颜给君无双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里做什么。君无双回复说,自己正陪着端木剑霜赶往机场,要去国外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大概三天后回来。苏默颜放下心来,开车直奔他的住所而去。 房间依旧和上次来时一样,窗明几净,井然有序。萧暮雪的房间也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只龅牙兔的位置有了变化,像是有人动过。 苏默颜仔细地检查着屋子里的一切,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她东看西看,伸手拉开了衣橱的门。 入眼处,那件白色的毛衣格外抢眼。 苏默颜去掉外面的防尘罩,将衣服拎到眼前从上到下细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君少这家伙,怎么连我的头发也不留一根?”她将衣服翻过来,不死心地细细看,“哈,终于找到你!”在毛衣腋下的地方,粘着半根白色的头发!苏默颜打开早就准备好的袋子将头发装了进去,“有了你,我就不用再是苏默颜了。” 毛衣照着原来的样子挂进了衣橱,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苏默颜满意地走出房间,准备离去。到了门口又走了回来,走进了另外一间卧室。 君无双的卧室不像是男人住的,干净整洁得过分了:整整齐齐棱角分明的被子,分门别类摆放的各类书籍,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的衣服,一尘不染的书桌…… 苏默颜十分喜欢那床单上的花纹,伸手想摸一摸,又及时地收了手:“还是算了,我吃完饭好像没洗手。” 一串穿着千纸鹤的风铃静静地悬挂在窗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窗台上,一个紫色的小盒子里,躺着一枚淡蓝的柳叶发卡。 床头柜上,一本夹着东西的厚厚的书引起了苏默颜的注意。她刚要去拿那本书,手机响了,是君无双打来的:“默颜,你在哪儿?” 苏默颜赶紧朝门外走去:“我在路上,正准备去‘蒲公英之家’。你已经到机场了?这么快?” “因为一些原因,会议暂时取消,我和剑霜在回去的路上。” 苏默颜穿好鞋,轻轻锁上门,飞快地朝楼下走去:“你找我有事?” 君无双一声轻笑:“想你了!” 苏默颜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端木呢?他身体怎么样?” 电话那头马上换了说话的人:“我很好,别担心!晚上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今天晚上?可以,恰好我没事,我现在就过去。”苏默颜挂了电话,低着头避开来往行人,偷偷地吐了口气,“贼也真不是好当的!”她开车直奔司法鉴定所,将装着那半根白发和自己头发的小袋子递到了工作人员的手里。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叶寒川接到苏默颜的电话,说自己没开车,让他送自己回息园,顺便参加晚上的聚会。 叶寒川赶到的时候,苏默颜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忙着发短讯。听到鸣笛声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明媚,招手示意车上的人下来。 叶寒川停好车,跑步上前:“怎么不上车?” “我不喜欢汽车的气味。我这样把你叫出来,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没事。明天就放假了,很多事都放到节后再解决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雪,你怎么还跑出来了?” “我有要紧事。”苏默颜的目光在那纸上来回移动:“这是我和萧暮雪的dna鉴定结果。想不想看?” 叶寒川心里大惊,脸色变了几变:“你为什么要做这个鉴定?” “墓园爷爷跟我说,我和萧暮雪原本就是一个人,而陆续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你们,又个个跟她关系匪浅。你以为我真的一点疑心都没有?就算我跟她长得很像是个巧合,但不可能巧到每个爱她的人也都爱我。”苏默颜将那张纸折成小鸟的模样放进叶寒川掌心,“其实你们都把我看得太脆弱了!我的身体是不好,可这并不代表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好。比起冒名顶替过安逸的日子,我还是愿意选择我原本的生活,哪怕那生活已不堪重负,百孔千疮。” 叶寒川闭上眼,内心一片怆恻。 苏默颜又说:“寒川,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原谅你,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希望你长命百岁,过得幸福。”顿了顿她又说,“请你不要再自责了,有些事,根本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可终究,是我做错了!” “你用了十年的时间悔过,这已经够了!”苏默颜望着风云渐起的天边,柔声说,“这十年来,我历经了生死折磨,见惯了人性的黑暗,我的心反而变得更包容了。虽然偶尔,我也会嘲笑这生命的无常,诅咒命运的不公,但终究,对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我看得淡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何必计较太多?”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直觉告诉我,你是这世上我难以割舍的人。”苏默颜满眼无奈,“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最割舍不了的人只有哥哥和君少,可就在那天你为我挡风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你,也是那个让我放心不下的人。” “可是……” “你若不怕和我一起面对曾经的伤痛,就帮我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叶寒川无法拒绝那双渴望又悲伤的眼,轻轻点了点头:“好!暮雪,不管最后我们会这样,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陪着你,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苏默颜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终于,你肯承认我是萧暮雪了!” 叶寒川也笑着哭了:“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你!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就再也不理我了……”他抓住苏默颜的手,乞求道,“记得你在许愿树下答应我的事么?这一生,都不要断了跟我的联系。若你以后真的无法原谅我,也要让我知道你安好,行不行?” “好。就算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会跟你报平安的。” “那我就安心了!”叶寒川将那只小鸟拿起来亲了亲,“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日日思念,夜夜悲泣了!”他望着眼前的人,泪如泉涌。 苏默颜看着他,不,应该是萧暮雪看着他,同样泪落如雨:“你这傻瓜,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我死了?” 叶寒川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只是哭,只是哭。十年了!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可这一刻还是有那么多泪水。十年的相思,十年的忏悔,十年的时光……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若十年的分别换来的是余生的相守,足矣! 萧暮雪的嘴里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也都只有两个字:“傻瓜,傻瓜……” 风起云涌的街头,久别重逢的眼泪流淌出一场无法缝合的悲欢离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七章 今夜的息园,注定是要狂欢的。 叶寒川陪在萧暮雪身边,脸上始终带着快乐的笑。他的眼睛不肯离开萧暮雪一秒,就一直那样痴痴地看着她,笑得傻傻的。 萧暮雪笑骂道:“你这样子要怎样开车?” 叶寒川把钥匙塞到她手里:“你来开。”他就那样眼也不眨地看着萧暮雪,看得眼睛酸了就揉一揉,然后继续看。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眼泪直流,嘴里一遍一遍叫着萧暮雪的名字。 萧暮雪心酸又无奈:“要是凌枫看见你现在的样子,马上就会明白过来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我还怎么继续装苏默颜?” “我不管!现在我只想看你,别的事都不想理!” “你这脾气!”萧暮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这脾气是不是总是这样?” “对!我爱你的方式从来就没变过!”叶寒川伸手拽了拽她的头发,“你这臭丫头,十年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臭丫头,臭丫头……这是个好熟悉的称呼!萧暮雪想着越来越多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想着苏凌枫,表情渐渐阴郁起来。 息园里灯笼高挂,腊梅飘香。 叶寒川跟在萧暮雪身后,脸上的笑容有增无减。 君无双靠在门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一个苹果,见两人出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异:“你们俩好慢,等得我腰都酸了。” 萧暮雪看了看他,心里的不舍和眷恋不减,眼神却少了些许温柔:“梦芽呢?” 君无双指了指后院:“在忙着准备饭菜。” 萧暮雪温柔地笑了笑,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叶寒川赶紧跟了上去,笑容更加灿烂了。 君无双啃苹果的速度更慢了。 酒菜已经摆上了桌。方宇墨陪着猫咪趴在地上玩挑棍,完全没有一点刑侦大队长的样子。他见猫咪背着自己偷偷藏了几根挑棍,也不说破,还乐呵呵地夸猫咪技术好,挑得比自己的多。 姚梦芽不允许猫咪耍赖,要她把偷藏的拿出来:“玩游戏就要遵守规则,不可以耍赖的。如果你怕输,就好好练习,而不是靠这种方法取胜。” 猫咪低着头,撅着嘴不说话,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偷看方宇墨。 方宇墨赶紧说:“陪孩子玩就是图她高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他凑到猫咪耳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猫咪高兴地扔下挑棍,在原地不停转圈。 萧暮雪冲猫咪勾了勾手指:“过来告诉小姨,你们俩密谋什么了?” 猫咪搂着方宇墨的脖子,傲娇地说:“哼,不告诉你,是我和方叔叔的秘密!” 萧暮雪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说:“不说是吧?没关系。那这些蛋糕你一个也不许吃,都是我的。” 猫咪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方宇墨,咽了口口水:“方叔叔,我先去小姨那里吃饱了蛋糕,回头再来找你,行不行?”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方宇墨抱起猫咪狠狠亲了一口:“你这小鬼头,真真是个人精!” 萧暮雪端起蛋糕盘子递了过去:“给,看你表现不错,这个就奖励你了,不用你拿秘密来跟我换。” 猫咪端起盘子快速跑回方宇墨身边,顺手就塞了个蛋糕在他嘴里:“蔚然叔叔做的这种蛋糕最好吃了,你赶紧尝尝。” 姚梦芽的眼里闪过一丝心伤。 萧暮雪和君无双都察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两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 萧暮雪说:“这孩子跟宇墨可不是一般的亲,连我都被比下去了。” 君无双说:“都说血浓于水,我看也不尽然。猫咪和宇墨可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不是情人胜似亲人。” 萧暮雪说:“就是。连我都有点妒忌了。” 君无双说:“宇墨,以后照顾猫咪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们都可以退下了。” 方宇墨笑道:“没问题!你们早就该退下了,省得天天跟我抢她。” 萧暮雪搂着姚梦芽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姐姐,我是不是该准备红包了?” 姚梦芽又急又臊,又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两张嘴,跺跺脚扭身进厨房去了。 方宇墨挠着头,继续哄猫咪去了。 苏凌枫披着一身雪花走了进来:“外面下好大的雪,你们不去看看?” 猫咪欢声尖叫,拉着方宇墨就冲到了门外。 萧暮雪也双眼放光。她掸去苏凌枫肩膀上的雪,讨好地说:“哥,我也去看看呗?” “不行!你得呆在屋子里。要是感冒了,又得折腾好久。这才舒服了几天?” “我看看就回来,不玩。”萧暮雪从小就喜欢雪,实在受不了这诱惑,“我保证我不会生病的,好不好嘛?” 叶寒川找了条毛毯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拉着她就出了门:“凌枫,先把你妹妹借我几分钟。”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笑得奸诈:“我哥要是生气了,你负责哄。 君无双站在门口接雪玩:“那我生气了,谁哄?” 萧暮雪不屑地说:“你生气了,自己哄。” 君无双慢悠悠地吹出一口热气,融化掉掌心的雪:这说话的口气,已经没有苏默颜的平和了,分明就是萧姑娘。他见叶寒川目光炽烈,难得的笑得开心,又见萧暮雪并不抗拒自己的手被叶寒川牵着,当下眉心微蹙:寒川跟萧姑娘说了些什么?她竟如此顺从!难不成,是萧姑娘的记忆恢复了?不太像。不过,也说不好。这姑娘的心思一向有异于常人,搞不好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苏凌枫十分焦灼:“颜颜,你能不能听点话?” 萧暮雪回头吐了吐舌头:“哥,别生气了!我玩几分钟就回来。”她跑到雪地里站好,叶寒川赶紧跟上去站在她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轻轻跺了跺右脚,同时闭上眼抬头向天,同时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异口同声地说:“好喜欢!” 众人见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除了苏凌枫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大概只有相爱的青梅竹马,才会这样心灵相通吧!而苏凌枫则想: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变得如此默契了? 这雪可真大啊!只这么一会功夫,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脚掌。絮状的雪花大团大团地从空中飘下来,遮住了回望的视线,遮住了远处的风景,遮住了整个天空。 猫咪捏了个雪球,出其不意地砸到萧暮雪身上:“小姨,快跟我玩打雪仗!” 姚梦芽忙着制止:“你别用雪扔小姨,太凉了!” 萧暮雪抓了一把雪扔过去:“要玩就放开了玩,束手束脚的多不爽!你也快点来,咱们今天玩个痛快。” 不管大人们的意愿如何,猫咪已经自顾自地将人分成了两组:她自己,姚梦芽、方宇墨、方蔚然一组;叶寒川,萧暮雪,君无双和苏凌枫一组。“你们快点来,谁输了谁当小狗在雪地里爬三圈。快来呀!” 打一开始,君无双就没有打算阻拦萧暮雪。他扔掉手里的苹果核,伸了个懒腰,率先响应:“好的,无双叔叔来了,猫咪要小心了。” 别的人也纷纷加入自己的战队,准备开战。 苏凌枫不好再说什么,挽起袖子说:“那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那一夜的息园,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聚会结束后,萧暮雪跟苏凌枫说,自己和君无双有约,要和他出去一趟,晚上就回安馨那边住了,不必担心;又跟君无双说,我拿你做挡箭牌,跟我哥哥请假了。安馨的年会结束后,我们几个女友要一起玩,我不能爽约,晚些时候打电话给你……她撇开了所有人,独自来到墓园。 白茫茫的雪将墓园覆盖起来,幽暗的灯光下,一座座墓碑像一把把触目惊心的宝剑,更像一个个巨大的十字架,插在缄默的土地上,插在活着的人的心坎上,叫人不得安宁。松柏敛藏了香气,挺直了脊梁守护着安息于地下的亡灵。雪越来越大,白莹莹的光格外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萧暮雪拂去墓碑上厚厚的积雪,将早就准备好的花放在坟前,在心里与亡魂对话:十年了!楚老师,我终于找回自己的身份了。嫁给你之前的记忆,我已经全部恢复了;嫁给你之后的记忆,依旧还是一片模糊的黑影。医生说,选择性失忆最大的起因,是因为我想忘记那些承受不了的痛苦与黑暗,自己将它们封存起来了。若我意志够坚强,迟早还能做回从前的萧暮雪。可是啊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回忆起那些已经被埋葬的日子了。今时今日,此心此情,已不复当初。我要怎么去面对?我又该如何自处?楚老师,若你在,该多好!楚老师,我好想你!今夜你一定要入我梦来…… 雪很快覆盖住花的颜色,只留下一片纯白,只留下暗香幽游。 萧暮雪拂去墓碑上新落的积雪,又抓了一把雪握在手里,转身离去。 君无双听见敲门声时,正在擦拭栀子花的叶片。他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只看一个戴帽子的人低头站着。“谁?” “送快递的。”萧暮雪捏着鼻子,憋着嗓子说,“新年快递。” 君无双开了门,一枝蓝色风信子随即到了他的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萧暮雪依旧戴着帽子低着头:“先生,您的快递到了。” 君无双接过风信子正要说话,萧暮雪抬头对他咧嘴一笑:“我亲自打包,还不赶紧签收?” 君无双心里一沉,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你是说这花,还是说你自己?这花就一般般了,如果是你的话,还不错。” 萧暮雪掸了掸身上的雪,笑问:“很冷的,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君无双侧身让开门:“当然!请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六卷:第八章 萧暮雪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的定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估计是跟端木混久了缘故。她进到屋子,左右瞧瞧,说:“哇,你这屋子也太干净了!我都不敢下脚了。” 君无双站在她身后,猜测着她的来意:“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跨年的钟声还没敲响,不算晚。”萧暮雪凑过去看了看栀子花,“这花长得可真好!”她脱下外套丢到沙发上,“我今天不打算回去了,我睡哪。” 君无双指了指自己的卧室:“你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 萧暮雪走进他卧室看了看,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那本书:“这是什么书?” 君无双大惊,抢上一步将那书放到了枕头下:“这个你就不要看了。” “为什么我不能看?” “这个……成人的世界,少儿不宜。” 萧暮雪微微一笑:“注意身体。” 君无双充耳不闻。 萧暮雪退出房间,指着另外一间卧室说,“不是还有一个房间么?干什么要睡沙发?” “那是萧姑娘的卧室。”君无双冲了杯热姜茶放到桌子上,“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尤其是她的书。” 萧暮雪捧着姜茶慢悠悠地喝:“编,我看你能不能编出朵花来。” 君无双微微愣神,没有说话。 萧暮雪也不说话,惬意地喝茶,一步一摇地到了卧室门口:“不能睡,看看总行?”她进到屋子里,直接将床上的龅牙兔搂在了怀里,“好久不见!”回头又对着墙上的照片说,“还是以前好看,风华正茂,健康快乐。” 君无双站在门口,心里开始打鼓。 萧暮雪将茶杯放到书桌上,举起龅牙兔说:“那只小乌龟呢?你该不会丢了吧?那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到手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珍惜?” 君无双双目泛红,嘴角抽动,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萧姑娘,你回来了!”他的身体颤抖地厉害,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原因。 “嗯,我回来了!”萧暮雪轻声说,“这些年,多谢你了!” 君无双拼命摇头,摇落了一地眼泪:“只要你安好!只要你安好……”他就一直那么抱着萧暮雪不肯撒手,直到萧暮雪说她已经快要窒息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双臂。 萧暮雪不去看他泪痕斑斑的脸,抱着龅牙兔走回客厅:“我要去找端木,你要不要一起?” “怎么突然想起去找他?” “大小姐一家去新年旅行了,端木家就只剩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是。那我跟你一起。” 两人穿好衣服就下楼了,路上,又聊了很多读书时代的事。萧暮雪将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又说自己还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更多的人,要等有些事有了答案后再做打算。 君无双没有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说万事小心,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要素。他不像叶寒川那样激动难耐,只是眼神是萧暮雪从没见过的明亮与热烈。 不见行人,只有少数的车辆在雪地里缓速慢行。道路旁,玉树琼枝,银霜遍地,也难掩节日的气氛。一家小店的门口,高挂着一串冰糖葫芦似的灯笼,红色的灯光扫除了周围的黑暗,喜气洋洋。 端木家的别墅灯火辉煌,远远望去,宛如白雪王国的童话城堡。 君无双按了门铃,来开门的竟是端木剑霜。 萧暮雪问:“怎么是你?梅香呢?” “放假玩去了,明天早上才回来。” 萧暮雪被一阵风呛得直咳嗽,赶紧朝屋子里跑。跑着跑着,她停下脚步,弯腰抓起两大把雪,朝身后的人撒去:“喂,你们俩能不能高兴点?整天都沉着一张脸,不累?” 端木剑霜冷如飞雪的眼眸浮起一点笑意:“你高兴就好了。” 君无双捏了几个雪球,上下抛着玩,玩着玩着,雪球就飞到萧暮雪的身上开出了一大朵白色的花:“这样你会不会更高兴?” 萧暮雪还击了几个更大的雪球,回头见端木剑霜远远地站到一边,又抓了一把雪扔过去:“你若再像个木棍一样戳在那里,以后我就不来找你玩了。一,二……” 端木剑霜微微笑了:“别数了,我来了。” 三个人你来我往,渐渐地笑声不断,不亦乐乎,直到新年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天空。 萧暮雪赶紧说:“快许愿!”随即在心里默念: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端木剑霜和君无双同时看了她一眼,都在心里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又玩笑了一阵子,君无双的爷爷奶奶打电话说想他了,叫他回家吃宵夜。 萧暮雪叹道:“有爷爷奶奶的孩子真幸福!还不赶紧走?” 君无双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他们本来也很想见你。” 萧暮雪吓得直往端木剑霜的背后缩:“你饶了我吧,我可不去!一想起君叔叔那张严肃的脸,我就双腿发软。” 君无双笑道:“我爸就那样,越喜欢谁,就越苛责谁,习惯了就好了。” 萧暮雪撒腿就往屋子里跑:“你开车慢点,不送!” 端木剑霜神色愉快地指了指大门:“出去的时候记得锁好大门。” 君无双无奈,只得独自离去。 进了客厅,萧暮雪见餐桌上放着一盒吃了一半的方便面,便问:“你吃的?” 端木剑霜咬了咬嘴唇,竟有些羞涩:“我饿了……可是我不会做饭,雪又这么大,也不能叫外卖。” 萧暮雪心里酸酸的:“那也不能吃这个。”她把方便面扔进垃圾桶,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你稍等等,我给你煮面去。我做点心还可以,但炒菜做饭真的不在行,你的期望值不要太高。” 端木剑霜不说话,跟着她进了厨房,跟在她身后看她忙碌:“要是这一辈子都能吃你煮的饭,就太幸福了!” “你不怕营养不良?” “不怕。我只怕吃不到你做的东西。” “嗯,嘴很甜,赏你一枚荷包蛋。” “我也要学着做饭,学会了天天煮给你吃,你就不用下厨房了。” “好,等你学会了煮给我吃,只是,不要放太多盐了,我怕咸。” 说话间,面就煮好了。萧暮雪喝了口汤,咧了咧嘴说:“你凑合吃,我洗澡去。”等她洗完澡出来,端木剑霜已经将面吃得锅干碗净了。“咦,你还真不嫌弃?” 端木剑霜见她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了红晕,一双大眼睛水灵得像要滴出水来,难免心神躁动:“默颜……” 萧暮雪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修剪指甲:“苏默颜和萧暮雪,你喜欢哪个?” 端木剑霜闭眼冷静几秒,在心里说:至始至终,我都只喜欢暮雪一个人。嘴上却说:“我喜欢你。” 萧暮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算我是病秧子苏默颜,你也喜欢?” 端木剑霜有种被套的感觉:“当然!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你的心从未变过,也永远不会变。” 萧暮雪摇头叹道:“端木剑霜就是端木剑霜,这回答简直是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默颜……” “都说名字只是个代号,跟人的本身并无太大关系,但我还是不太喜欢苏默颜这个名字,我觉得萧暮雪这名字不错,我考虑考虑要不要改个名字。”萧暮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我去睡觉了,有点头疼。” 端木剑霜看着她的背景,神色凝重,片刻后,又眉目舒展:你终于回来了! 折腾了一天,萧暮雪很快睡去。端木剑霜拿着那朵白色的花,幽灵一样的进了她的卧室,再也没出来。 半夜,萧暮雪发起烧来,烧得人事不省,烧得身体像炉灶里的炭,烧得皮肤隐隐泛出红色。若不是端木剑霜陪伴在侧,就那样一直烧到天亮,烧到梅香回来叫她起床,大概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雪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交通已被阻断。 端木剑霜见不能送萧暮雪去医院,医生又赶不到家里来,只得不停地用冰袋给她降温。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两个小时,萧暮雪的高烧没有丝毫减退,反而烧得更为厉害了。端木剑霜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握着萧暮雪的手坐在床边,祈祷天快点亮,雪快点停,医生快点来。他轻轻摩挲着萧暮雪的手,不经意地碰上了她手指上那枚藤花戒指:那行云流水的造型好像一条蜿蜒曲伏的小蛇!小蛇,蛇……他想起了那年在深山里遇见的那条蛇和寻找萧暮雪时遇见的那只火红狐狸。他站起身走进密室,很快拿着一个真空密封的小瓶子出来。那瓶子里装着一颗小小的失色的圆形物体,像一粒药丸,又像一粒干果。他将那东西捣碎,用温水给萧暮雪服下,祈祷神明显灵,救她一命。 半个小时候后,萧暮雪呕了几口又黑又腥的血块出来,身体软得像一根煮得太烂的面条,扶都扶不起来。又过了一些时候,她又吐了两口血水,嘴唇的紫红色淡了些,体温也不再继续上升。端木剑霜喜极而泣,跑到庭院跪在雪地里给上天诸神磕了无数个响头! 到天蒙蒙亮时,萧暮雪的烧退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端木剑霜抱着她,哭得挖心挖肺。 雪,终于停了。 东方的天边露出一丝红霞,太阳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七卷:第一章 一月的气温,已有回暖的迹象。偶尔飞沙走石,倒不觉得有多冷了。 那场病,让萧暮雪在床上足足躺了二十天。最开始,她的身体绵软无力得连筷子也拿不起来。林凤至一度怀疑高烧烧坏了她的神经系统,可检查后又发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毛病,只得静观其变。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力气也慢慢回到了萧暮雪的身体。等到她自己能下床行走时,她惊喜地发现,以前常年酸疼无力的关节,竟然不疼也有力了;总是憋闷的胸口,也轻快舒服了。她暗暗惊奇,私下问端木剑霜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特效药。 端木剑霜说:不是特效药,是神仙给的药。 萧暮雪笑骂:你倒是抓个神仙来给我瞧瞧。 端木剑霜一脸肃穆:头上三尺有神明。不可不信! 萧暮雪笑得更厉害了:我多谢你救我一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神。 那二十天里,发生了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林羽冰怀了男友的孩子,又被他抛弃。夏米拉气不过,找了几个人将那人狠狠揍了一顿。林羽冰做了流产,辞掉了工作,回老家的县城里去了。 萧暮雪知道这件事后,叹道:痴心错付,大概是这世上最悲伤的事了。 一场倾其所有的爱情,一个女子的纯美真心,就这样烟消云散。 今天天气不错,萧暮雪坐在窗台上边看书边听歌,时不时瞅一眼正在院子里给桔梗修剪枝叶的端木剑霜。 君无双端了一杯热牛奶和几个点心过来:“把这个吃了。” 萧暮雪赶紧用书挡住脸:“我拒绝!再吃下去,我就胖成球了!” 君无双拿开她的手:“不会的。你这次生病消耗太多体力了,需要好好补。” 萧暮雪跳下地就跑,一直跑到端木剑霜身边:“就是不吃!” 端木剑霜将她护到身后:“无双,她不想吃就算了,一会再给她煮别的。” 君无双不依:“你少惯她的毛病!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是我妈找人依着她的身体情况制定的食谱,必须坚持!” 端木剑霜满眼心疼:“可是她不喜欢吃,你勉强她吃下去了也不会舒服。” 萧暮雪得意地探出半个头来:“就是!端木都说了可以不吃,就不吃!” 君无双咧嘴一笑,掏出手机就拨了出去:“爸,我是无双。” 萧暮雪吓得叫了起来:“君少!” 君无双不理,继续讲电话:“萧姑娘又不肯好好吃东西了……” 萧暮雪又是求饶又是作揖:“我错了……我现在就吃。”她端起牛奶咕咚咕咚喝得一滴不剩,又一口咬掉大半个蛋糕,“以后你给啥我吃啥,绝对不再反抗了。” 君无双将手机收起来:“我爸的手机一直占线,没打通。”说完,拿着空杯子晃悠悠地走了,留下表情抓狂的萧暮雪揪了一把又一把的叶子扔他。 端木剑霜忍住笑,低头继续整理花枝。 扔完叶子,萧暮雪回头见梅香端着一盆开得极旺的山茶正朝客厅去,连忙招手:“梅香,把那花拿到这里来。” 梅香小跑着过来,献宝似地说:“四小姐,您看这花是不是漂亮极了!” 萧暮雪眼馋那朵品相极好的观音白,又不忍下手:“算了,还是不要摘了。” 端木剑霜的手一伸,那朵花就戴在了她的鬓边:“戴在你头上,它才算不白开这一遭。” 萧暮雪傲然道:“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是何许人物!” 梅香捂住嘴嗤嗤笑道:“是,也就只有四小姐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家少爷!” 端木剑霜眼角含笑,像是很受用。 萧暮雪啧啧两声:“端木是不是给你好处了?让你来灌我这迷魂汤。”她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说,“已经腊八了,我是不是也该挪个窝了?” 端木剑霜脸上的暖意瞬间就淡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么?”他对梅香挥了挥手,“去把君少爷叫过来。” “这就不高兴了?”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那怎么可能?我有我的生活,不可能总呆在这里。” “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 “又说任性的话!”萧暮雪收起嬉闹的神情,认真地说:“端木,别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我们适合做狐朋狗友,绝对不适合做情人。再说,我还有君少,你们是朋友。” 端木剑霜的神情更冷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自然也包括朋友。” “可是,那样的情感并不美好,也不值得你拥有。美好的爱情,会成全两个人的美好,而不是砍掉一方的翅膀让另一方去飞翔。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们之间,终究是隔着一座山的。” “没关系,我自会翻山越岭去找你的。只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觉得人生美好,我才会有心情好好做事。你可以不可以,把给无双的爱分给我一点?哪怕只偶尔的,你的笑容是因为我而绽放,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相信我,爱上我或者被我爱,都不会是一件幸福的事。”萧暮雪眼里有泪,“包括君少在内,我都不想爱的。端木,别爱我,千万别爱我!我只想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只想要你们都平安!” “为什么不能爱你?告诉我原因?” “因为她有我。”君无双接口说,“剑霜,她是我的女人,你是打算跟我抢?” 端木剑霜面色如铁:“迟早的事。” 君无双嘴唇轻抿,没有说话。 萧暮雪冷声说:“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若有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反目成仇,我会毫不犹豫亲手杀死我自己。”停了几秒,她又笑眯眯地说,“学外科有个好处,就是知道从哪里下手,人会死得很快,还会死得很透彻。你们应该不想看见我变成一具温暖的尸体,对不对?” 君无双心惊,懒懒地说:“你放心,为了你长命百岁的活着,这一世,剑霜和我永远是朋友。” 端木剑霜什么也没说,端着桔梗进花房去了。 萧暮雪叹了口气说:“君少,端木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你多担待。他本身就那么寂寞了,若再失去你这个朋友,要怎么度过这漫漫人生?” “我懂。” “那就好。你们两个人,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谁也不能失去。你切不可因为我对他心生怨念,一定要好好帮他做事,莫让外面那些觊觎端木家的人欺负他。” “我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昨天晚上,我又梦见楚老师了,我梦见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来接我。”萧暮雪望着白云飘悠的天空,不让君无双看见自己眼里的泪水,“我看见了你,还有身穿华丽绣服的自己……爱我,应该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吧!要不然,他为何要早早地弃我而去?说好的要守着我一生一世的!”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君无双暗自紧张,“都想起了哪些?” “我只想起了有关楚老师的全部。”萧暮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可是我想不起他送我的戒指放在哪里了。” 君无双暗自松了口气:“没关系,迟早会想起来的。” 萧暮雪又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不要再爱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失去你们。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君无双苦笑:“若能说不爱就不爱,我也不会等你这么多年!萧姑娘,你不用管我,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着就行。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找个人依靠,就来我这里,我一直都在。” 萧暮雪一声长叹:“你这又是何苦?” 君无双递过去两个信封:“这是你妈妈和张老师给你的信,上次你寄给他们的东西都已经收到了。” 萧暮雪急迫地打开来看,看着看着就哭得稀里哗啦的:“真好!妈妈说,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她会在村头的路口等我。我老师也说,他们的新家里有一个我的房间,我可以随时回去。君少,我……我……我以为他们会怪我……怪我这些年渺无音讯……” “不会的。这并非你的本意,没人会责备你的。” 端木剑霜举着两只泥手从花房出来,见萧暮雪正在擦眼泪,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了?” 萧暮雪把信藏到背后,摇头不语。 端木剑霜神情落寞:“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肯说,我在你心里,真的就只是你的病人么?”他向草坪走去,背影孤独得让人心疼。 萧暮雪忍不住叫道:“端木!” 端木剑霜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萧暮雪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我是萧暮雪。” 端木剑霜眼神跳跃,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没有。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是我最爱的女人。”端木剑霜转过身,难得地笑了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害怕,一切有我。” 萧暮雪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无奈:“好吧,刚才的话算我没说。”她将信装起来,“我下午要回去了,猫咪说让我陪她吃晚饭。” “要是没有猫咪,你可怎么办才好?都找不到搪塞我的借口。”端木剑霜又是一副冰块脸,“你想回去就回去,等我生病的时候你再来,反正我们之间也仅仅是医患关系。” “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瞧瞧你那脸,怨气都遍布五湖四海了。” “哪敢。” “还嘴硬!好了,以后只要我不忙,我就过来看你,这样总行?” “真的?” “当然。” 端木剑霜抿了抿嘴,心里窃喜,脸色也好看了些。 萧暮雪暗自吐槽:这人变脸的速度都快媲美猫咪了!她给姚梦芽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下午去接她下班;又给沈安馨发了条简讯,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沈安馨前两天刚来过,带来了丁浩楠大婚的消息。当初她听闻萧暮雪和丁浩楠分手的事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没有问原因也没说安慰的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好像事情原本就该如此似的。倒是对丁浩楠的新娘,她颇为诧异:新娘并不是林湘君,而是一个相貌和才情都稀松平常的女子,之前与丁浩楠也并不认识。 萧暮雪听后一个字也没说,内心悱恻,面色却如常。她裁了一段素锦亲手做成锦盒,将那张“魂”的配方装了,让沈安馨带去作为贺礼。自此以后,两人再无来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下部:第七卷:第二章 下午时分。姚梦芽刚走出办公楼,就见萧暮雪和沈安馨并排而立,等在街边的楠树下。她奔跑着上前,扑在萧暮雪身上,又跳又叫:“你这臭丫头!担心死我了!” 萧暮雪笑道:“你是不是跟寒川混太久了?怎么动不动的也叫我臭丫头?我出来的时候刚洗过澡,哪里就臭了?” 姚梦芽拉着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瘦了些,不过还好,看起来蛮精神的。”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都已经没棱没角圆成球了,你还说瘦了些?难道近视眼会传染?不对呀,方宇墨的眼睛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你又是怎么近视的?” “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他了?真是对不起!你生病的时候刚好我出差了,都没能去照顾你。” “我就是个发烧感冒,哪里需要你照顾了?再说,端木家有的是人。” 沈安馨说:“梦芽,这个你真的不必觉得抱歉。之所以我跑得比较勤,是因为我太喜欢端木家的厨师了,就以看这丫头为名,堂而皇之地去蹭饭。” 萧暮雪啧啧叹道:“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去了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也不怕麻烦别人。” “怕什么?难道个个都像你,怕麻烦别人,什么都不说才好?我才不会那么委屈我自己呢!” 正说笑,姚梦芽的手机响了,是办公室同事打来的,说是临时接了个重要的案件,要她回去整理资料。“完蛋了,今天晚上的聚会泡汤了!” “聚会没有案子重要,你赶紧去,不用操心猫咪,我这就去接她。” 姚梦芽嘱咐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沈安馨目送她远去,叹道:“当妈妈的女人真不容易!每次看见梦芽,我都特别感触!这种丧偶式的婚姻要来何用?还不如一个人单身来得痛快。” “单身是好,可是不能生孩子。” “要是女人能自己生孩子,估计这世上的男人都得是光棍。” “这就是你迟迟不肯嫁的原因?婚姻中的男人也并不是都不作为,也有很温暖很贴心的。你不要以偏概全,一棒子全部打死了。” “这世上的婚姻,大多数都跟爱情无关。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运气,刚好遇见一个与我彼此相爱,还懂得珍惜的男人。若不能嫁给爱情,对人对己认真负责的正确态度,是不凑合结婚。”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我的性格肯定是吃不了亏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撮合梦芽和方队长。” “哟,原来坏人还不止我和寒川两个。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前几天米拉组织了一次聚会。在聚会上,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方宇墨输了。米拉就问他,你最初爱的人和现在爱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是谁?他回答得非常干脆:是。是梦芽。米拉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他却拒绝回答,接受惩罚喝了很多酒,后来就醉了。醉了后,他哭着在纸上写了一段话,然后就走了。” “他写了什么?” “那纸上写着:‘你和我,宛如光热微弱的两盏灯,隔着山与水的距离,在漫漫寒夜里不足以照明或取暖。然而,多了一个人,多少都是个安慰。哪怕相对凝噎,哪怕相思成空,哪怕相守无望,终究会觉得这世界没那么孤寂。我们小心翼翼地彼此关心,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又都在努力用自己的那点光亮确认对方是否还在。你,还在么?会一直在么?能一直在么?’而梦芽则在那纸上写了一句:时间将青春风干,曾经的誓言东落西散,你我再也无关。” 萧暮雪怆然。 沈安馨同样神色凄婉:“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都哭了。” 背后传来方宇墨的声音:“两位小姐,请慢行。” 萧暮雪回头见方宇墨和叶寒川正朝这边走来,赶紧换了话题:“瞧瞧我们的方大队长,随时都这么威风凛凛的,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眼馋。”她跟叶寒川打了声招呼,“你是来请客吃饭的,还是来请我们吃饭的?” 叶寒川掏出钱包递了过去,笑道:“都给你好了,你想怎样都行。” 萧暮雪接过来看了看:“就这么几张卡就把我给打发了?怎么着也得买条街庆祝我大病初愈吧!” “你还真够不客气的!”沈安馨笑骂道,“寒川,你说你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认识这丫头了?你可得捂紧你的钱包,不然,迟早被她吃干抹净。” “没关系,她高兴就好。再说她要钱也不是为她自己,是为那些孩子。” “你倒是看得开。”沈安馨见方宇墨不说话,笑着说,“方大队,我们的梦芽小姐今天要加班,你暂时见不到她了。跟我们一起去接猫咪吧,回头你可以送她回家,趁机见见心上人。” 方宇墨挠挠头:“猫咪的钢琴课要上到九点半,不着急。我想先去给梦芽买点东西,她还没吃饭。” 萧暮雪嘴巴张得老大:“哇,不是吧?才几天不见,你就这么长进了?” 方宇墨更加腼腆了:“哪有,哪有……饿着肚子工作很难受的,我……” 沈安馨说:“别你啊我的了,你那点心思,好像谁不知道似的。走吧,陪你显殷勤去。”顿了顿又说,“我一直很纳闷,梦芽好歹也是个律师,怎么会嫁给一个嗜赌成性的人?” 方宇墨沉默不语。 沈安馨穷追不舍:“方队长,你知不知道内情?要是涉及个人隐私就算了。” 方宇墨说:“那倒没有。之前我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最近一个案子的嫌疑人跟麦家铭有关,我才着手调查的。梦芽刚拿到律师资格证的那两年,找工作很不顺利。律师这个行业,不是说你毕业于名校,别人就会对你青眼有加,而是看你有没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梦芽四处碰壁,生计都难以维持。无奈之下,她只好应聘到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虽说英语是她的专业,却不是她的专长,她总还是想着有机会要做律师。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就是麦家铭,当年也是很有名气的。” 萧暮雪多少有些吃惊,沈安馨倒是淡定:“商场沉浮,太正常不过了!” 叶寒川更是云淡风轻。 方宇墨继续说:“麦家铭是个很爱才的人。他见梦芽做事尽心尽力,性格脾气跟自己也很合拍,有心提拔她,处处历练她。后来知道梦芽志不在翻译,而是律师,就利用自己的关系在一家律师行为梦芽求了个实习生的职位。梦芽非常努力,只用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可有可无,籍籍无名的实习生转变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她感激麦家铭的相助之恩,一直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去麦家铭的公司找他,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妻子出轨了。” 沈安馨和萧暮雪对望一眼,都没说话。 叶寒川拽了拽萧暮雪的头发说:“少操心别人的事。”他对方宇墨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 “我想你们一定想不到,那女人出轨的对象是谁。” “快点说,别吊我胃口!”沈安馨催道,“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那个男的叫雷子,是麦家铭的发小。当年雷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东躲西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是麦家铭收留了他,给了他住的地方,给了他一份工作,他才得以存活。” 沈安馨显然被恶心到了:“这人得有多无耻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萧暮雪接口道:“典型的农夫和蛇。” 方宇墨摇头道:“农夫和蛇?那你们可太侮辱那蛇了!梦芽撞破这两人的奸情后,好心提醒麦家铭,要他当心枕边人。麦家铭根本不相信,说一个是自己的发小,一个是自己的发妻,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背德的事来的。直到后来,他老婆死活要跟他离婚,他才起了疑心。他查了公司的来往账目,这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雷子不但撺掇他老婆将所有财产进行了转移,而且亏空了公司。一夜之间,麦家铭从一个身价过亿的老板变成了不名一文的穷光蛋,而且连老婆都没了。梦芽知道这件事后,一直陪着他,怕他受不了打击想不开。经此一事,麦家铭意志消沉,沉迷于赌博,无论梦芽怎么劝诫他,都没有起色。过了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生了猫咪,一直生活到现在。” 萧暮雪听得不胜唏嘘:“雷子,还真是一颗雷!” 沈安馨说:“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叶寒川说:“那叫老刀或者刀子的,是不是就更不是好东西了?” 沈安馨说:“肯定的!刀子,刀子,不就是插在别人心上的一把刀么?” 方宇墨说:“那钉子呢?” 萧暮雪一愣:“钉子?还有人叫钉子的?” “有,当然有。” “钉子,钉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萧暮雪目光发直,“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方宇墨后悔失言,赶紧往回找:“我逗你玩的,你也当真。” 萧暮雪捂住自己的心口,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对,是有这个人。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钉子……钉子……”她脑子一阵阵发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叶寒川紧张极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萧暮雪抓住他的胳膊,神情极为惶恐:“寒川,你快帮我想想,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我是第一次听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萧暮雪叫了起来,“这个人,绝对跟我有关系!” 方宇墨打了个电话给池昊,回头静静地看着萧暮雪,暗自猜测事情的真相。 脑子里有个地方,塞满了一团团厚厚的黑色迷雾,狂风吹不进去,烈日照不进去。萧暮雪拼命想将那团黑雾驱散,换来的却是呕吐与恐惧。她伏在叶寒川的胳膊上,吐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沈安馨吓坏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萧暮雪已无力说话,靠在叶寒川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叶寒川心疼地擦去她额上的汗水,叹着气说:“别去管那人是谁了,先管好你自己的身体吧!” 池昊一路狂奔而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卷。 方宇墨打开那张纸卷,指着上面的人说:“你记忆中的钉子,是这个人么?” 萧暮雪瑟瑟地抬头看去,目光在画像上停留了十几秒后,蓦地尖声叫道:“走开!你走开!不许碰我!走开……”她胡乱挥舞着双手,像是要赶走什么可怕的东西。 叶寒川还没看清楚画上的人,方宇墨就已将画重新卷了起来。 萧暮雪双臂环绕,将身体护住,嘴里又叫又喊,像个神经病发作的患者。 叶寒川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暮雪,暮雪……乖,别怕!暮雪,别怕!我在呢,有我在呢!我陪着你,别害怕,别害怕……” 萧暮雪拼命挣扎,根本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你走开……走开!不许碰我!不许碰我!”她抓住叶寒川的衣襟,眼里闪烁着惊恐无比的光芒,“你快点让他走开!寒川,寒川……你别丢下我!我害怕,我好害怕……君少呢?君少去哪里了?他是不是死了?他们是不是把他打死了?你呢,快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叶寒川呆了呆,猛然明白过来:“暮雪……”他心痛得想把自己给杀了,“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经历那么可怕的事!对不起!” 记忆的黑匣子楔进了一颗锋利的钉子,给了光明可趁之机,一点一点慢慢地将黑暗驱散。终于,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不畏艰险地穿过重重迷雾,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喷薄而出,翻腾在阳光灿烂的记忆码头,新鲜得仿佛昨日。 萧暮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可怖而涣散。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