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霸锦城》 正文 第1章 序篇 "去年九月,我应一位笔友之邀,去cd参加一个笔友会,参会的大都是网上写手,是我那位笔友从他的不同的群里拖来的,我是刚入群不久就受了他的邀,也不明就里,想着既是笔友会,与会的必也是才俊风雅之士,多认识几个倒也无妨,就应着去了。 待到了cd,与那班笔友见了面,却大失所望,才俊一时看不出,风雅根本就不沾边,更有几个年青人自大到狂妄无止境,不断絮叨着自己写出了何种了得的作品,己到了几百万字等等之类,其中有一自称少侠的九零后年青人,大谈他的旷世新作,叫什么《碾压八零后》,并道这部书堪与《红楼梦》相媲美,引得一帮八零后大喷唾液,有一颇坏的女生便当场出题考那少侠,取一副纸笔让他写出“按部就班”这四个字,那少侠就把个“部”字写成了步伐的步,引得哄堂大笑,他也涨红了脸,大喊不屑这种八股文,坏女生回道,这不是八股,只不过是基础语文,语文都没学好,还写作?少侠羞恼不过,甩门而去。我见这帮人闹闹噪噪的,也不知算是意气风发,还是浮躁满溢,总之和他们很不对味,就一直坐在角落沉默。 大概是反差过大,我的沉默引来了一个人的注意,就过来和我打招呼,我见那人的年纪绝不是八零后,也不太像七零后的人,一问,才知是六七年生人,却是一位老大哥。他说他姓徐,也不说名,只告诉我他的笔名,叫老树,还问我听没听说过,我入这圈子时间不长,被奉为大神的倒是听说过几个,其他的就所知不多了,却因顾着老树的面子,于是就尴尬地一笑。他便也会意地笑,说他曾写过三部长篇,有几百万字,都是盗墓题材的。我很艳羡地说,盗墓是个久热不衰的题材,追读者众多。他摇头说,写的人也太多,而自己又懒得搞推广,写的那些文字全给淹没了,几百万字,只赚到几百块钱。然后脸上浮上一层苦笑,垂头叹息。既而又问我是写什么题材的?我说是历史,他眼睛一亮,再问我的作品,我却也回以苦笑,说,正在写。他微一愣,便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写历史不能太古板,不必每写一事都要有史料佐证,那样写出来的东西不洒脱,没人看,最好是加入一些穿越c言情c玄幻类的东西进去,往修仙上写最好。我耸耸肩,点点头,表示是听进了他的话。随后,他就开始对我讲起他的工作,原来,他在市博物馆工作,专门负责破损文物的修复,也经常随同考古队去开挖古墓。 “怪不得你写盗墓,原来你本人就是盗墓者。”我调侃他道。 “考古挖掘和盗墓是有类似的地方,都是掘墓开棺,但除此之外,就没有相同之处了,性质就完全不同。”老树一本正经地说,继而又一笑,“至于,考古挖掘和盗墓小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小说写的那些东西,看着惊险刺激,险象环生的,而我们考古呢,却枯躁得很,而且又累,又脏,还要有耐性,”他停了停,忽而脸色有些惨淡地说,“其实,我这个掘墓开棺的人真的不应该写盗墓小说,因为我太了解古墓挖掘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就不如一个外行人写盗墓写得那么充满激情和富有想象,就像我的老师,他一直想写一部历史小说,可是都快二十年了,还是没写出来。” 老树的这番话,我真的不敢苟同,也不好当面驳他,就转话问道,“老师是研究历史的吗?” “是,”老树说,“方老,哦,我一直称我老师为方老,方老曾设想过,基于他的研究成果,写一部关于成汉国历史的小说,可是呢,二十多年了,他的这个设想至今未能实现。” 当听到老树说起成汉国时,我的心一动,因现下正在写的是一部关于三国后人的架空小说,虽然小说内容都是虚构,但历史背景我还是力求要靠谱些,因此就查阅了相关的历史资料,于是,就看到成汉国的记载,成汉立国距蜀汉灭亡仅四十余年,我总猜想,这两国间一定是有些关联的,就深入地查阅下去,便越发对这个并不为后人投入更多关注却于那个纷乱年代强立于西南一隅的帝国产生了兴趣。 “那么,方老对古成汉国一定很有研究了?”我问。 “他是研究古成汉国的专家,我认为,是我个人认为啊,称他是这方面的最高权威也不为过。”老树瞧着我,眼睛里突然有了些异样,说,“你也对成汉国的历史感兴趣?” 我微微点头。 老树的脸上浮起一层喜色,“要不这样,我把你引荐给方老,你们志趣相投,谈得来,可以一起做些探讨。” 我虽对成汉国历史感兴趣,却也没浓厚到深入求知的地步,本不想应老树,但见老树一脸热切的喜色,又不好推,就应允了。 和老树约好了时间,再转回头去看那一屋子如喧哗于市井般的笔友,瞧他们飞唾满空的自擂或互捧,便甚觉其恶俗难耐,早没了对他们的兴趣,就想离开,老树是个好热闹的人,不肯走,恰又来了一拨人主动搭话,老树就同他们火热地聊起来,我则无趣地闲呆了片刻,草草应付了那位组织者的几番盛顾垂问后,趁别人还在闹时,就悄然去了。 第二天,老树开车来接我,见了面就向我道歉,说昨天和别人聊得太投入,没顾得上我,我笑着向他解释我并不介意,并就走时没向他打声招呼致歉,他也哈哈一笑,不再提昨天的事,转了话题,向我介绍起方老的情况。他说,方老的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如今独居,儿子是一家很有名气的文化机构的老总,忙得很,女儿是某院校的校长,也忙,都难得回家来看他,孙子孙女过去常来,如今长大了,也来的少了。 “方老家境不错,就是有些孤单,倒是我常去陪他聊天,不过,我们聊得并不很投机,他总说我不务正业,一个搞考古的,本应守着严谨和科学的信条,却整天写什么鬼说怪谈,故弄玄虚的东西,我不能驳他,只就嘻嘻哈哈地应付,他也知道我听不进去,可还是说。”老树说这些话时是带着一脸轻松的笑的。 方老家的房门是敲了很长时间才开的,与其说门是敲开的,不如说是等开的,老树轻敲第一遍后,直待到三分钟后才敲的第二遍,好在,门终于是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削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被我第一眼注意的是老者顶在鼻梁上的高度近视镜,两块镜片把镜后的一双眼睛很恐怖地扭曲放大,乍一看到这双眼睛时,心脏会短时猛跳。老者衣着很整齐,上身穿着短袖白衬衣,衣领扣被很严谨地系住了,下身是一条深蓝色长裤,脚上蹬着的居着一双皮鞋,俨然是要登上讲台的装束,我想,等待这么长时间才开门,莫不是为了换这身会客的着装?多半是的。 进了门,老树便像进了自己家,一切不用方老招呼,全都是自己动手,似乎他成了主人,方老只需在一张藤椅上坐下即可。忙完了待客的一套程序后,老树这才坐下,把我的情况详尽地告诉给了方老,听时,方老瞧着我,微笑点头,很是和蔼,我于是也冲着他不断点头微笑。 “您对成汉国的历史感兴趣?”方老听完了老树的介绍,问我。 “是有兴趣,方老。”我回答,“大概是因为我对这段历史知道得太少,所以想更多地了解一下。” “那么,你知道得有多少呢?”方老问。 “嗯”我努力地搜刮了一番所有所了解到的相关知识,说,“那应该是西晋政权建立不久,三国之一的蜀汉灭亡四十年之后,好像当时陇右地区天灾人祸,造成大量流民入蜀就食,蜀地官吏趁机对流民压榨盘剥,激起民变,书上说是流民大起义,然后,成汉国就建立了,那是一个由巴氐人建立的政权,嗯好像,那个时候,也正是五胡乱华的时候。” 方老用眼盯了我片刻,道,“你该不是那类狭隘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吧?” 我忙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从网上看到不少关于那个时代的文章和议论。” 方老一笑,说,“求证历史,应该自己去看史书,少看网文,即使看网文,也要查得史料证实后再做判断,不要人云亦云,要说起那个时代,的确是一个战乱不断的时代,民众遭受的灾难和困苦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那又是一个民族大融合的时代,近三百年的时间,北方地区一直都是被所谓异族轮番统治,直到隋的一统,这期间,原来的汉民族同外来的各民族相互长期融合,自隋一统之后,已不分异族,统称为汉人,后来中国又经历了多番民族大融合,这才形成了现在这般庞大的汉族族群,如今,你已很难找到所谓纯正的汉代遗民了,如果要找,或许现在的客家人更为接近一些,网上某些人,一提及千年前的五胡乱华时代,即气忿得咬牙切齿,眼鼻喷血,恨不得穿越到那个时代去杀尽可憎的异族人,其实,这些人又是何等的愚蠢啊,也许,他们的祖先恰就是被他们切齿咒骂的异族,也许在他们体内流淌的正是被他们憎恨的异族人的血。” 方老大概自觉语气拔高,便缓了下来,继续说,“我们这个汉民族,自古就是一个开放c包容的民族,也是坚韧并顽强,好学且创新的民族,所以她才具有魔一般的魅力,吸纳和融合了诸多民族成为汉民族的成员,这也是这个东方古国逾数千年而巍然仡立,并依然生机勃发的原因,再往远一些说,被公认为中华始祖的炎帝部落和黄帝部落也是从西北迁徒来的” 这时候,老树忙递来茶杯,塞进到方老手里,并说,“您先喝口水,老师,太远的事我们就不说了,我们只说成汉国的事吧。” 方老端茶呷了一口,微笑着对我说,“我是扯得远了些,还是说说成汉国的历史吧,历史啊,是一门永远也研究不透的学问,因为你不是当事人,又相隔那么长的时间,很难把当时的真实百分百的复原,我很反感某些历史学者,把自己扮成福尔摩斯式的侦探,凭着文字分析,再加入自己的臆想,去侦破远隔百年或千年的历史迷案,而后还要掷地有声地宣布——这就是真象,嗳,这不过是诸多推测的一种罢了,历史不应因为你是学术名人而被真象了,这种风气很不好,我们可不要那样做,现在你来找我,是因为你缺乏相关的历史知识和资料,通过学习和资料积累,不久你也将掌握到那些知识,基于所掌握的知识你会有你的推想和判断,那时,你就是我的一位良师。” “哪里,哪里,方老。”,我急道,“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是研究成汉国历史的权威,我是来学习,来求教的,我只是一名学生。” 方老摇摇头,“专家,权威,年青人,这些虚名可不要加给我,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已经退休的历史教师,因为对古成汉国的历史感兴趣多一些,就多关注一点罢了。” 我略有些尴尬,忙引话道,“方老高节谦逊,是我太俗了,请方老不要介意。” 方老微微一笑,“我们都是俗人,谦逊不敢居,高节更谈不上,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既然对成汉国历史感兴趣,那么,我们就是志趣相投的人,可以成为趣友,我们可以共同学习,共同探讨,一起丰富这段历史,不至于让它随时光流逝而远离我们。” “嗯,嗯,方老说得是。”我忙应和着。 方老起身,“来,年青人,既然我们是志趣相投的人,就直来直去,到我的书房里坐吧。”转而对老树说,“茶杯茶壶都拿过来。” 方老的书房很宽敞,估计是改造过的,不过,里面的陈设却把诺大的屋子塞得颇的些拥挤,所谓陈设,是几乎占满全屋的数排陈列物品的柜架,柜架上满满陈列的都是看上去很古老的物品,或者应该称那些物品为古董。这个房间,就其拥有这诸多古董而言,本来可称得上是个小型博物馆了,可由于柜架粗简且排得紧密,倒像是一个贩卖古董的超市。 一张书桌被挤在角落里,桌上堆满了书,我们三人就围着桌子坐下。 方老指着满屋子陈列,“看,这就是成汉国的历史。” 我惊讶道,“这些这些全都是成汉国文物?” 方老摇头,他站起身,缓步踱于柜架间,随手拿起一件器皿,“这个经过鉴定是成汉国皇家用品,自然也是价值连城,原件陈列在省博物馆里,我手里的是仿制品,是一比一精确复制的,我相信,它已经把原件里的所有信息也一同复制过来了,所以,它现在摆在这里,实际是在展示它的那段历史,它存在的那个时代。” 方老放归器皿,继续前行数步,用手指了指一个靠墙边的柜架道,“我这里的东西是按年代远近排列的,那里的东西是早期的,是成汉国立国之前的物品。” 我好奇地走近那个柜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锈迹斑斑像短剑的物件,却又不十分像,我不敢触动,就指着那东西,“方老,这是柄短剑吗?” 方老摇摇头,走过去拿起那东西,凝视了一会儿,方说,“这是槊头,槊,是汉晋时兴起的一种兵器,盛行于隋唐。” “哦,这我知道,”我急于要表现自己的多识,“隋唐好汉单雄信用的就是槊,好像叫枣阳槊。” 方老对我的话没有表示,但我的余光却扫到,老树在捂着嘴暗笑。 我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胀,很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又道,“嗯这个人物和兵器,从文学角度来讲,是被演义过了,从历史角度来说,我相信,那个时代的将军们多半也都是喜欢用这种兵器的,包括单雄信。” 方老却微微一笑,说,“《通鉴》上说,雄信骁捷,善用马槊,你说得并没错,小说演义也是要有根据的,正如你的小说,也不是凭空造就能造出来的,往往,小说里的东西未必都假,官方的史书未必都真。”把槊头向我面前一递,“而最真实的,莫过于亲手触摸到它,从里面,你可以读取它那个时代的信息。”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槊头,郑重地细看了一遍,却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就又小心地递还给了方老。 方老抚弄着槊头,问我,“没有感觉,是吗?” “哦,不,它的确是件了不起的古物。”我答道。 方老微微摇头,“这是我从梓潼的地摊上收来的,它很不起眼,摊主把它和一堆不同年代的刀剑混放在一起,当然,里面掺着不少假货,而且,摊主未必就能确定这件物品是真货,好在,它被我发现了。” “它一定价格不菲吧?”我问。 “如果拍卖,至少也有两万吧,我是以三百元的价格收来的,不过,我绝不会卖掉,在我眼里,它的文物价值远高于它的商业价值,它在拍卖会上,代表的只是一堆货币,而在这里,它却是一段历史,”方老把槊头举过头,像是举着地件圣物,“你可以通过它,看到那段历史,震撼的,辉煌的,令人屏息的历史,是的,那是它的历史,那是属于它的光芒。” 我努力地瞧槊头,却没看出任何端倪,又无法融入方老的想象中,只好附和道,“嗯,嗯,它是个很好的历史见证。” 方老侧过脸,用奇怪的眼神盯了我一会,倏而一笑,把槊头放回原处,随手又托出一只精美的木匣,侃侃道,“前段时间,青城山里开掘了一个古墓,虽然不算太大,但经过考证,是距今有一千七百多年的成汉国的墓,因为被多次盗过,破坏严重,已经寻不到墓主人的资料了,估计应是成汉国的一位高级官吏,随葬品所剩无几,能留在墓里的,有的是历代盗墓贼认为不值钱的物件,有的是盗墓贼破坏墓穴时,无意间被土掩埋没被发现的,不过,这些东西对于考古的人来说,都是很有研究价值的。我手上的这只木匣,当然,它是仿制品,原木匣是乌木的,看这匣体,雕有云龙纹,雕得很精细,整体保存得也很完好,匣上的锁也很完好,这显然是被盗墓贼忽略的物品。” “木匣里有什么东西?”我忍不住问道。 “你猜呢?”方老竟让我猜,我看出他的嘴角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该不会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吧?”我说。 “不是——”方老摇头。 “玉雕?”我又猜。 “更不是。” “那就是一张图。” “为什么是图?” “这样精美的随葬品,既然不放珍宝,那就一定是放着秘密。” “嗯——”方老点头,“逻辑是不错,大概里面真的是藏着秘密。” “果然是张图?”我问。 “唔——不,其实,匣子里什么也没有。” “空的?” “是的——是空的。” 这的确是有些怪异,我的兴趣立刻高涨了起来,“也许匣子有夹层。” “其它的可以不用多猜,没有夹层,连衬布都没有,就是一个空匣子。” “也就是说,这个匣子所藏的秘密其实就是一个字——空。” 方老奇怪地看了我一会,忽地眼睛里闪过一缕光,半是自语道,“是啊,也许这个匣子要传递的就是这个字,那么,传递者是谁呢?传给谁呢?因为什么事需要传递这个信息呢?这匣子又为什么会成为随葬品埋入地下呢?” “这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千古之谜了,估计没有人能解得开。”我说。 “未必——”方老把匣子摆放好,抬手点指着柜架,“这些文物千百年来一直安静地躺在地下,现在它们也同样安静地陈列在博物馆里,虽然它们是安静的,可是,在属于它们的那个时代里,它们却被顶在最激荡的峰尖上,拔动着最高亢的弦音,历经着一幕幕最辉煌的瞬间,当然,还有险恶和血腥,卑鄙和凶残,所有那个时代的东西都封印在它们体内,如果你能解破这些封印,你可以从它们那里读到一篇篇的故事,这些是真实的,令人窒息同时还会令人感到有些失望的真实。” 方老说得是如此的豪情勃发,我当然也是赞同的,于是,三人就一同坐下,谈说起关于成汉国历史的种种。方老向我展示了几本他的藏书,都是破旧发黄的线装古藉书,也不知是从哪里搜罗到的,分别是《cd赋文纂集》c《蜀史野考》c《成汉纪》c《锦官城历代考据》c《华阳续志》和《成汉撷闻录》。方老说这些不是正史书,是他从各种渠道得来的,都属于野史,正史的研究往往需要野史做参考补充,而流传至今的关于成汉国的正史野史都非常少,所以,方老的所搜集的这些收书就更弥足珍贵了。 我们三人的谈论极是投机,兴致昂然时,老树便从柜架上取来一两件或实或仿的古物置在桌上,以他考古思维的角度去解读古物上的信息,方老则引史举证,用一段段史料字印证这些信息,而我却用故事的构思方式将这些讨论和印证勾挂相联,融汇组织起来,并随手录成笔记。我在cd共呆了七天,有六天的时间,都在方老的家中,若不是家人催得紧,我大概能呆得更久些,好在现在网络发达,即使回到家里,也常能通过网络视频聚到一齐,只是总不如围坐在一起的分氛好。 偶有一天,我瞅着那厚厚的一撂笔记,忽就产生了一种想法,何不将这些笔记联成了一轴历史长卷,让更多的人和我们共享这段历史呢?于是,我就整理笔记,列纲分要,大作增删修整,缘是我的心急,不待通篇成型,也未做增彩润色,妙笔巧思更是没有,只依着笔记原文匆匆贴到网上,未免有粗糙之感,但撒回心又不舍,也只好如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楔引(一) "  老树从柜架上取下来的物件共有五个,在桌上列成一排,我从右看过去,分别是,一枚铜制鼻钮的印章,一块浮雕石砖,一个扁身的小铜壶,一件像罗盘的东西,还有一件,是一柄锈透了的铁刀。 老树见我的目光先投向的是印章,就拈在手中,说,“这是一九七五年由四川省博物馆从民间收得的,原物现在还保存在省博物馆里,这是复制件,专家把它的年代断在西晋,汉晋时期的官印存世很多,这一枚看起来应是其中很普通一枚官印,不过它却有个挺特别的地方,你看——“ 老树把印底向上翻起,我看到了印底上的刻字,是古篆类的字,我看不懂,老树所说的特别之处,是两个刻字处被磨平了。 老树继续说,“这是一枚太守印章,这几个字就是,太守章,前面应该是郡名,但被磨去了,开始,博物馆认为这印章是在后世流传中被人故意抹去的,定为残品,后来经专家研究发现,这被磨打的痕记很久远,应该和这枚印章的时期相近,也就说“ “在当时,就有人故意破坏了这枚印章“我说。 老树点头。 “那么,被磨掉的郡名是什么有答案吗“我问。 老村看向方老,方老微点头,道,“据《成汉纪》载,汉中太守失印绶,大窘,流民所请多允;再据《蜀史野考》载,流民挟汉中守,坏其印,政无所达;以此推之,我认为这个郡名应该是汉中,这是当时汉中太守的印章。“ 我恍然点头,却有更多疑问涌上,正在思忖,老树却已点指下一个物件了——浮雕石砖。 “这也是复制品,原物存在广元博物馆,我记得编号是g7181。“老树说,“不过,这可不是晋时的东西,它是明代的,明代广元有一座眺关阁,在当时也颇有些名头,后来受了一场大火,塌掉了,也没再修,这块砖就是在眺关阁遗址里找到的。“ 我端详着那幅因风化磨损而残缺不全的浮雕砖画,画中有一个人展直双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抬起一只手指着远处,远处,是连绵的山峰,侧旁有一关阁,阁上有两个字--“剑阁”。 “这应该是一个故事吧“我猜测道。 “是一个故事。“老树说。 “画中的这个人是谁?”我问。 “他是一位英雄。”方老接过话去,“那时,他正过剑,举目环望着苍茫雄峻的群山,眼见这处处是恶峰险碍,不由地叹息道,刘禅拥有如此险峻的地方,竟然自缚双手投降了别人,岂不是低下的庸才吗?这是一个英雄发出的感叹,是有英雄才能抒发出的豪情,他正是穿过了这道剑门,开创了一段属于他的英雄史。” 我恍然点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壶看起来并不十分特别,”老树提起桌上的壶,“扁身的铜壶,不大,应是便于随身携带的,用来盛水,太小,不如水囊便利,除了盛酒,我实在想不出它还能盛其他什么东西。” “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仔细地瞧着那只铜壶。 “是的,别说这件复制品,就算是原物件摆在这里,大多数人,哦,应该说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它的特别之处。”老树径直把铜壶塞到我手里。 我略看了一遍壶身,再翻查壶底,说,“是这个吗?这里好像刻着个字,挺模糊的,好像是” “你不用猜了,那个字是‘费’。”老树说。 这个费字显然不是特别之处,我又摆弄了一阵铜壶,便指定壶身上镶嵌的一块类似玉石的饰物说,“这里,这块玉嵌得有些偏了,不在正中。” 老树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哎哟,虽然没找到根儿,但也是点对了地方,我还不得不启用我的真诚敬佩你几分了。” “这也不算很难找啊。”我压制着沾沾自喜的躁动,用平和的语气说。 老树微微一笑,“点着壶身上的玉饰,原物的玉是真的蓝田玉,泛青,很值钱,不过,这玉并不特别,特别之处是,镶的这块玉和嵌玉的托,哦,就是这一整块,是后补上去的,并不是制壶时就有的,单从外表看不出有修补的痕迹,这只怪工匠手艺好,不过从壶里看,就能看到这个地方曾有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洞?”我下意识地从壶嘴向里瞄。 老树说,“这是复制品,做不出那个洞来,想看,就要去南充博物馆,第三展厅进去左数第二个展柜里就是,不过,单凭你去,恐怕只能看看外表,想拿在手里观摩,很难啊。” “那么,这酒壶是什么来历?是什么人的,这个被修补的破洞又是怎么回事?”我立刻压给老树一串问题。 老树怔了怔,忽又一笑,随手拉来那个似罗盘的物件,“这个,知道是啥子东西吗?” “罗盘,”我不加思索地随口道,“道士用来看风水的。” “不,”老树微一摇头,既而又点头,“也算对一半,这叫六壬栻盘,是罗盘的先辈。” “六什么栻盘?” “六壬。” “也是用来看风水的?” “是,你看,它这中间圆心处刻的是北斗七星图,后来这里换成磁针,就成了我们熟知的罗盘了。” 我禁不住好奇,伸手去触摸了一下,“青铜的?原物也是青铜的?” 老树点头,“用青铜造的栻盘,会使人感觉很玄秘,说话的可信度也就高。” 我翻开盘底,发现上面有两个小字,是篆文,便问,“这是什么字?” “复汉。”方老接话道。 “复汉?”我揣摸着这两个字,“是恢复汉室的意思吗?” “没错。”方老道。 “这是西晋的东西,竟然刻着这么两个字,拿着这东西的人可是存着谋反作乱的心啊。”我讶异道。 方老点点头,“一名道士,持着这样一件器物游走江湖,那他一定背负一个很沉重的使命,拖着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也就决定了这件栻盘决不是一件普通的栻盘。” 我是很赞同方老的这个推想的,而我更想知道的是,这名心怀不臣之心,时时要谋反作乱的道士究竟是谁?本待要问,眼睛却鬼使神差般先瞥向搁在一旁的刀,那把裹满厚锈的刀。 “这上面的锈,是做上去的吗?真像,一定下了不少工夫!”我说。 “你说这把刀吗?”老树说,“这上面的锈可不是做的,是自带,哦,这是这几件古器物中,唯一一件真品,不是复制的。” “是真刀啊。”我不禁伸过手去,用手指肚小心地在刀身上轻抚了一下。 方老却笑着说,“这把刀没那么精贵,这是我在陇西地区考察时,从一户农民家里收得的,那里的农民,时常能从田地土埂里撅出些古代兵器,像刀了,戈了,箭头什么的,大都当废铁给卖了,这把刀,估计它的年代,也应该是三国魏晋时代的,不是佩刀,是普通士兵用的作战刀,它长一米有余,刀身窄直,便于砍刺,由于它太过普通,是谁用过的?在哪场战争中被遗弃的?无据可考。” 我放心地伸出双手,捧起铁刀,铁刀很沉,其重量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红锈,我竟然感觉不到铁质的寒凉,只感觉到了它的沉重,这是一把负载历史而逾越千年的刀,自然是沉重的。刀身上的红锈宛若烈火的红焰,在烧,在锻,在唤醒这把沉睡已久的刀。 刀似在我手中跃动,令我有种握拿不住的感觉,我的心也随之跳跃,是兴奋且紧张的跳跃。 难道它正在醒来我感觉到心跳的频率在加大。 那么,当它醒来时,又会给我们讲述一个怎样的历史呢?我在思索—— 也许,我们想知道的一切即将从这把刀开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陇西月冷风如刀(上) "刀,风掠过刀身的时候,几星血点拽着风头飞出了数步远,然后就散落在地上,刀头直插在地里,地上有血,血是从刀身上淌下去的,劲风并没有摇动颀长的刀身,因为有一只手就搭在刀柄上,一只疲惫的手,那是他的手,他曾经有一杆专属他的长槊,一丈八尺长的槊,槊刃很锋利,槊杆很强韧,可是现在,长槊已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了,那已是一杆废槊了,曾锋利的槊刃已经卷曲,曾强韧的槊杆已经折断,废槊当然要弃掉。他还有一柄佩剑,很好看的剑,剑柄还镶着一块白玉,可惜好看的剑并不好用,它太轻也太薄,从剑鞘里拔出不久,就被一根势沉力猛的铁棒砸成两截,于是,他就有了这把刀,一把普通兵士用过的刀,刀虽然锻造得粗糙,但刀身却很敦厚,刀刃磨得也算锋利,所以,至少有三个气势汹汹冲到他身前的敌人倒在了这柄刀下,血浆糊满了刀身,此时正一缕缕下滑,然后滋进土里,黄色的土渐渐地变成了红色。 还有一个人的血也沾在这柄刀上,是刚刚沾上去的,不过那不是敌人的血,而是一个有资格喊他为大哥的队率的血。队率是他的同乡,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他,在所经历的大小十几次搏战中,队率一直护卫在他的身边,从未退缩过,也从未喊过难,然而这次,队率却对他道,“大哥,我们被围在这个破土堡里快两天了,没吃没喝的,又盼不来救兵,再坚持下去,这三百多弟兄的性命就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你,什么意思?”他沉着脸问。 “大哥,就降了他们吧,先不管丢不丢人,能保全了性命要紧。”队率说。 “噢,”他沉思着,用手拍了拍队率的肩头,说,“你想得很周到。”又转过头去看他的三百多兵士,这是一群疲惫不堪的兵,甲衣零乱,兵器残缺,每个人都似在血水里浸过,看不出那些湿淋淋的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们都在瞪着眼看着他,眼睛里都流露着某种企盼。 突然,他手里的刀如电光般一闪,闪过的光便带出了一股殷红的血,血是从队率的脖颈间喷出来的,地上血立刻又新叠了一层,队率的人就躺在了那滩新叠出的血里。 兵士们惊得不由地叫出了声,他们讶异地望着他,他们眼里的那种企盼瞬间就变成了恐惧。 “他,应该死。”他缓缓地说,“动摇军心,死罪一,贪生乞降,死罪二,辜负朝命,死罪三,有此三罪,他只有死。”他的语气忽有变得阴沉而混重,“值此生死存亡关头,有敢沮败军心者,下场即此。” 兵士们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的前方,那是敌人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的方向,那个方向正又腾起一片浓厚的黄尘,黄尘里裹着人的呼啸和马的嘶鸣,犹如一团庞大而凶残的恶兽,要吞噬所有阻在它面前的生灵。此时,充斥在兵士们眼睛里的除了绝望便只有绝望了。 “大哥——” 又有人喊他大哥,让令他大感诧异,他的眼睛里泛着森冷的光,冷光射在喊他的人的脸上,是刘挺,这个人已是军中唯一一个有资格喊他大哥的人了。 “刘挺,你想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向他喝问。 刘挺的身子随着厉喝声微颤了一下,略一迟,缓声道,“大哥,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说。” “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找到我的尸骨,把我带回老家埋葬。” “你什么意思?” 刘挺垂下头,端详着卧在血泊里的队率,压着声音说,“还有他,也一起带回去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提高嗓音吼道。 刘挺猛地抬起头,盯着前方滚滚而来的黄尘,大声道,“我带着一部分兄弟冲过去,吸引住贼众,大哥,你就带另一部分人找机会突围吧。” “胡扯。”这是一声厉喊,但随着厉喊声,他眼里的冷光却已消尽,他顿了顿,缓声道,“能突早就突了,”又微一顿,说,“战马没有了,一匹都没有,就算能突出去,贼众不消片刻就能赶上我们,旷野之上,没有依托,抵抗不能,逃走不行,所剩只有被屠杀了,行不通,根本行不通。” 他撩起刀尖,指着土堡前累累死尸,对众兵士朗声道,“看看,看看我们杀了他们多少人,从前天,昨天,到今天,我们死人,他们死得更多,死这么多人,他们能放过我们吗?贼人向来只讲恩怨,不讲道义,即使我们降了,他们也不会饶过我们的性命,刚才,你们都看到他们的眼睛了,那都是什么样的眼睛,是红的,是血红的眼,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心念,就是杀死我们,为他们死去的人报仇,如果我们降了,他们会怎样?他们会把我们一个个活剥了皮,一寸寸割我们的肉,扯出我们的肠子拴在马尾上拖着我们跑,你们——能受得了他们这种虐杀吗?能吗?你们能,我不能,我宁可脖子上挨一刀,堂堂地战死,也不会受着屈辱地被虐杀。” 他最后的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很是凄厉,也很苍凉,没有人应他的话,士兵们都在沉默,但那种沉默不是消沉,因为,他们把手里的武器攥得更紧了。 “来了。”忽有士兵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似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众人把目光齐聚向前方,前方,那团黄色的巨兽正滚滚而来,它愈发变得庞大恐怖,发出的怪啸声足以摧毁任何横臂相抗的意志。然而横在巨兽面前的并不是努力抵抗的意志,那只是一种简单而统一的念头,这个念头就是以死相搏。 巨兽很快就奔到近前,它愈发变得庞大,愈发显得凶恶,更似已饥饿难耐而不顾一切地全力扑向那座破败不堪的小土堡,只在瞬间,便将其吞没,黄尘猛地又高了一层,血腥气霎时从黄尘里溢了出来。 他的刀脱手而飞了,飞到丈许之外,他反应极敏,没有做任何停滞,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已折掉半截的枪杆护在身前,身前不远正悬着一杆沉而锋利的长戟,刃尖上呲出一丝寒芒,像是狞笑的白牙。执戟的人正在狞笑,从马上俯视着他狞笑,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看到执戟人的笑,尽管是狞笑。几天来,执戟人就像一个缠身不舍的恶魔,一直围着他转,一次次冲击,一次次把那杆长戟向他戳来,每一次,又都被他奋力挡了回去,然而这一次,饥渴困乏的他已自感没气力去挡那杆戳来的戟了,他脚底下的地仿佛在摇,仿佛在晃,他努力使自己站稳,把拾来的残杆比向那张狞笑的脸。 “降了吧,也许我会饶给你一条命。”执戟人竟然说话了,俨然是在胜利者的语气在说。 “降你?胡贼——”他一声冷笑,嘴角高翘着轻蔑。 执戟人的狞笑仍挂在脸上,但笑得已经僵硬,他也把嘴角翘得很高,喝道,“好吧,成全你,去死吧——” 戟锋忽地弹出一股冷风,先已抵到他的胸膛,他急挥动那根残断的枪杆去拔戟锋,枪杆荡在戟锋上就像草棍扫在铜钟上,弹出一声响,枪杆就打着筋斗飞了出去。两手空空的他只好向后急退,但再快的脚步也比不得迅疾刺来的戟锋快,况且,他的脚下还有横七竖八的死尸,死尸绊住他的脚跟,他站立不住向后仰去,戟锋便顺势扑刺过来,飞溅的血一下子就糊满了他的脸。 他想他终可以解脱了,这几天来的苦战,几天来的紧张,几天来的疲倦,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他想他将要去另一个世界,那里安静,那里详和,那里没有厮杀,没有血腥,去的路上是否会孤单寂寞?已死的他竟然还能想到这些。然而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喊杀声仍然灌入了他的耳内,马蹄踏得地在颤,不断地颤,似是要将他摇起。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那是血浆迷住了双眼,他抹去了血,于是看到了天空,被黄尘染得发暗的天空。 没死,他在闪过这个念头后,就开始感觉身上的每个部位,这几天他身上积下了至少五处伤,但都是皮外伤,除此之外,他感觉不动新的伤痛,那么血,血是哪里来的? 他忽地直起身,便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一匹高大的战马正不停地在他身前翻踏前蹄,马上的人端坐立着没有动,那杆令人胆寒的铁戟仍握在那人手里,仍是做出一副要将铁戟刺出的姿态,然而那只是姿态,戟已永远刺不出去了,因为那个人已没有了头颅,那颗刚刚还挂着狞笑的头离开了身体,头就落在他撑地的手旁,还在微微地滚动,还在汩汩地冒血。他杀过人,杀过很多,见过各种死在他面前的人,但如此诡异地死,却也令他心惊胆颤,不由地急回缩撑地的手。战马忽地一声嘶鸣,再抬头看时,马上的那具无头的尸身正斜斜地向下坠,战马没有等尸身触地,就惊蹿出去,扎入了纷乱厮杀的人丛中,尸体的脚仍勾在马上,马是拖着尸体去的,颈腔里喷涌的血铺出了一条伸向黄尘里的血路。这匹马去后,一匹更高大雄壮的马便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匹通体黑得发亮的乌骓马,马上人也穿着一身黑而发亮的铁甲战衣,黑甲人的脸也是黑的,也许他原本不黑,沉冷的盔沿压在眉骨上遮暗了他上半边脸,而下半脸却又被杂密的胡须染得浓黑,所以整张脸就成了黑色,然而在这黑色中却闪烁着两束光,寒光,一种能瞬间刺穿对方心脏,令人畏惧而不敢直视的寒光。他心中一悸,虽知是这黑甲人在他生死关头救了他一命,但他仍是被那两束寒光刺得惶栗不安,他下意识地抱起双手向黑甲人一拱,示以谢意,黑甲人却没有理会他,忽地调转马头,于是,他又看到了黑甲人手里的刀,一口长柄的三尖两刃刀,刀锋泛着寒气,犹如坚冰上削过的厉风。他忽地感到怪异,他相信那颗挂着狞笑的头颅必是由这口刀削掉的,但是,这刀口的刀身和刀锋上却不见一丝血红。 在他正诧异时候,那匹黑马和那口寒刀已如风般向一匹疾奔而来的战马迎去,奔来的战马上是一个愤怒到极至的人,他的怒吼声已几乎撕裂了他的喉管,他把手里的大斧高高地举起,只待和黑马接近时能一斧将这个杀死他们首领的黑煞头劈成两瓣,然而,他似乎慢了一点,只慢了一点,他的大斧落下去的时候,黑马和寒刀已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且没掠去多远,忽又一个回旋,迎向另一匹同样迅疾奔来的战马,那匹马上是一个粗壮的汉子,暴怒的汉子已不是坐在马上,而似已站在马背上,他急着把手里的铁叉在头顶来回地抡舞,他只求在撞击对方那一刻时,铁叉恰能抽在对方的头颅上,即使砸中对方的战马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不过,焦急的大汉终是想错了,铁叉并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它似乎只在和风较了一次劲,那是一股快得令他两眼欲迷的黑风,风过后,铁叉仍在空中旋舞。 黑马寒刀又立在了他面前,黑甲人把刀横担在马背上,抱起双手向他一拱,竟是来还他一礼的。他愣了一下,忙不迭地又拱了一下手,再侧目去看那个举斧人,举斧人的斧再也没能举起来,因为,这个时候,他的头正缓缓地离开他的身体,坠向地面。他吃了一惊,再去看舞叉人,铁叉仍在旋飞,却是独自在飞,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跌落在地上,持叉的手仍在空中乱舞,蓦地,一股鲜血从他的腰间喷射出来,喷出有丈余,狂舞的手这才戛然停住,整个人僵如一尊泥塑。 他急收目光再去瞧横在黑马上的那口刀,刀仍泛着寒光,刀身上,刀锋上,没有挂上一丝血迹。 “好快,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刀!”他不由得低呼道。 黑甲人抱过拳后,并没做丝毫停留,勒缰策马向厮杀得黄尘最浓处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陇西月冷风如刀(下) "“大哥——”随着这声喊,刘挺拎着一口卷了刃的长刀跌跌撞撞地扑到他的身边,“你你没事吧?”刘挺扳着他的肩膀,边摇边查看他的周身。 “我没事。”他颇显镇静。 “来救兵了,大哥,救兵来了——”刘挺的双眼里闪烁着喜极的泪光,他庆幸着两天前,就在他们被围困在这座土堡前一刻,他们将唯一一匹战马交给了一名善骑的士卒,而这名士卒所肩负的使命,就是搬救兵,至于去哪里搬救兵?能不能搬得来救兵?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把士卒派出,只不过是他们在绝望中留自己一个隐约的希望而已,而如今,这个希望终于成了现实。 “我知道。”他却仍很镇静,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个时候救兵必然会来。 “大哥,你真的没事?”刘挺却被他的镇静弄得疑虑起来,不停地用眼扫着他的身体。 “没事。”他回答得很简单。 “可你”看着他坐在数具死尸之间且又糊了满脸的血,刘挺的确不太敢相信他的话。 “只不过摔了一跤,”他费力地从地上站起,并甩去了要来携他的刘挺的手,说,“血不我的,是他的。”便轻踢了一脚那颗仍挂着狞笑的头颅。 刘挺细端详着那颗头,忽大声道,“是贼首,”俯身拎起头颅,盯着那张狞笑的脸恨恨道,“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追了我们三天,围了我们两天,真把我们给害苦了,有多少好兄弟都死在这家伙手上了,大哥,也只有你才能制得住这家伙,你是怎么把这颗头砍下来的?” 他瞥了一眼人头,没有回答刘挺的话,只轻一摆手,道,“快去,提了这颗头,传喻众贼知晓,释仗伏罪者,可保其性命。” “是,大哥。”刘挺也不再问,提头要去。 “慢着。”他忽又止住刘挺,手搭在额头上向远处望了一会,道,“算了,没必要了。” 的确已没必要了,盘裹在土堡上空的黄尘已如退潮的浪,向堡外泻去,泻走得很快,而且没有单一的方向,是四下哄散而去的,那曾拧成巨兽的黄尘便似被一阵强风扫过,瞬间就涤荡成薄薄的黄雾,在四野间浮游。 土堡本就残破,虽经一大群人在这里进行了两天的你死我活的厮杀,它却依旧保持着它的残破,唯有变化的是,残堡原本的土黄色现在已变成了红色,血红色。兵士们支撑着受伤和疲惫的身躯清理着叠陈在土堡里的死尸,翻找着或能存活的兄弟。 他就坐一段残墙的垛口上,在这里,可以看到堡内自己的士卒在清理战场,也可以扭过头去看堡外,堡外正稀稀拉拉地集结着一支队伍,这些人的着装十分杂乱,多是普通民服,也有公差衙役装束的,还有少部分裹着铠甲的官兵,显然这是一支临时拼凑直来的队伍,而正是这支队伍挽救了他和他的所余的三百多兵士的性命,他应该感激这支队伍,可是,在他的内心里却总也涌不起那股本应是感激的热情,他只冷冷地瞧着这支队伍,瞧着正从不同方向陆陆续续驰旋回来的人马,那些人从很远处就开始呼啸,是胜利的呼啸,已集结成队的人便也响应地呼啸,于是,呼啸声便在茫茫旷野上连起一片并向更远方推去。虽然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但从这喜悦的呼啸声中,他可以想见那些人脸上激越着的骄傲,思至此,他的心里便油然升起一股隐隐的憎怨。 忽有两骑离开那支队伍,向他驰来,他想那必是队伍的首领,于是,他挪下垛口,静等着两骑的临近,此时,他的脑中忽闪过那个快得像风一样的黑甲人,如黑甲人这般神勇这般身手的人,他仅见过一个,那个人自先朝至本朝都是一个极具传奇式的人物,那个人曾单枪匹马独闯敌方八千彪悍的骑兵阵,纵穿三次,横贯四回,杀百余人全身而去,敌人除了以目相送外没有任何拦挡的手段和能力,那个人便是当世名将文鸯。他有幸见到过文鸯,那是两年前,文鸯奉朝命总督凉c秦c雍三州兵马平剿秃发树机能的反叛大军的时候,在与叛军的决战中,他亲见了文鸯的无敌神勇,传闻不如亲见,亲见之后更信那些不曾亲见的传闻,他想不出当世之中还能谁能和文鸯匹敌。可是现在,黑甲人却出现了,这黑甲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甘心混迹于一支杂军之中呢?他这样思虑着,凝目端瞧着驰来的二骑,来人中显然没有黑甲人,一直走在先头的是一匹枣红色战马,马上坐着的是一名宽额短须的大汉,样貌堂堂,一股豪霸之气腾自于眉宇间,着一身紫环锁甲,手中没有兵器,只在腰间胯了口佩剑。随后的是一匹大青马,马上人的相貌与前一人颇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这个人更多了几分文气,如没有固在身上的甲胄,完全可以把他看作一名读书的士子。 在相距数十步处,那两人下马,牵缰行至近前,为先的宽额短须的大汉叉手一揖,道,“是辛将军吗?” 他忙还揖一礼,道,“不敢当,在下姓辛名冉,在雍州府兵任行军司马一职,敢请教壮士尊姓高名?” 大汉笑道,“在下李特,也是吃官家饭的,在县里任了个游缴的职,”回手一指身后面似书生的那人,道,“这是我四弟,叫李流,在县里也做了个佐吏。” “哦——”辛冉的左嘴角微微一翘,即而含笑一揖,道,“原来是李氏兄弟,敢问二位壮士在哪个县公干?” 李特道,“这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大县,就是我们略阳县,将军派出的送信人不熟路,在这一带白转了两天,才撞进我们县,县里虽有两百多号兵卒,但能打仗的也只有百十人,这点兵带出去无异于飞蛾投火,救不了别人,白搭上自己,况且县尉大人又得了急症,连带兵的人也都没了,县令刘大人是彻底没了法子,只能派快马人去郡治搬救兵,但去郡治的路至少有百十多里,而且多是坎坷的山路,单只去也要一天多的时间,待搬得救兵赶到这里,至少费去三天的时间。” “三天——”辛冉轻叹道,“恐怕连尸骨都被野狗吃净了。” “刘大人自是知晓其中的危厄,只是无奈于兵少,又没有领兵之人,最急的当是那位送信的兄弟,他一直苦求刘大人派兵,甚至只求得百人随行也可,看到这种状况,我等兄弟也是心中焦急,就斗胆向刘大人请缨,愿意带兵赴援,看得出刘大人是心有疑虑,但这终好于无将带兵,也就同意了,为多凑兵卒,刘大人把县里所有体壮的公差吏役都集中起来编入军伍,又向城内乡里征募精壮勇士,因为家父是前朝的东羌猎将,在本地很有些名望,听说是我等兄弟带兵,都踊跃应募,还有本族的勇壮听得消息,也都自带兵器跟随出征,最终是凑齐了这六七百余人,大家人不歇,马不停,急赶了近百里的路,所幸还赶得及时,得以助将军退敌,终未负刘大人所托。” 辛冉的脸色在变,由客气地含笑变得凝神肃然,忽曲腰大躬一礼,道,“二位真豪杰义士,险厄中能挺身而出,救辛某及属下数百人于危难之中,此是救命大恩,非言语可谢,容日后相报,在此请受辛某一拜。” 李特忙上前扶起,道,“使不得,辛将军——,你我同为国家效力,在下和兄弟们也是尽份内之责,将军不必介意。” 辛冉道,“刚才李兄提及令尊是东羌猎将,敢问是不是那位名震陇右的李慕李将军?” “正是家父。” 辛冉脸色一振,又向李特一揖,道,“失敬,失敬,辛某久慕李将军威名,今能识遇将军后人,实是辛某之幸。” 李特c李流忙还揖一礼,忽一声马嘶传来,即又有众人欢呼和响哨声,循声看去,便见那支正在集结的队伍正向自远驰近的一匹黑色的战马呼啸,黑马上是一位黑衣黑甲的将军。 “那位壮士是谁?”辛冉脱口询道。 “是我三弟,李庠”李特道,“我们兄弟中,他是武艺最好,也是最勇猛的。” “嗯,的确是一员猛将。”辛冉点头,忽地脑中闪过一丝念头,欲说又止。 不过他要说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只是,说予的对象是刘挺,他是在领着这支残军随李特众人去略阳县的路上对刘挺说的,他说,“这些人都怀有惊世的才能,若是能够尽忠于朝庭,朝庭又能尽用其能,则是国家之幸,敞若朝庭不能纳用其才,又不懂得安抚其心,他们终将有他们施能展才之处,恐怕那时,国家的灾祸就降临了。” 辛冉的话,刘挺似是听懂又似未懂,皱着眉头道,“我看他们都像是忠义之士,冒死来救我们,也是在为国家朝庭效命,怎会成了灾祸呢?” 辛冉摇头,道,“如今这场贼乱,是鲜卑人闹的,乱到如今快有八年了,陇右民众,不管是何种族类都饱受贼乱之苦,都希望朝庭能尽快平灭贼乱以获安居,所以,他们也都积极协助官军剿贼,这便是民之所愿,然而,陇右之地各族杂居,一旦遭遇不测之变,恐怕贼乱会再次发生,而像李特这些巴氐异族未必能安分守己。” “巴氐?”刘挺大为诧异,道,“他们是巴氐?” 辛冉点头道,“没错,是巴氐。” “可是”刘挺瞪着一双疑惑眼,顺着行进的队伍向前望去,虽然天近黄昏,但李特兄弟的背影却是一眼便可析辨出来。 “可是,他们的衣着装束和他们的言语都和汉民无异,是吗?”辛冉接口道。 “是啊,看起来和我们并无二致。” “他们的先祖本是蜀地的巴人,后来经过几番迁移才落脚此地,这里本就居住不少氐人,杂居在一起之后,就被统称为巴氐,他们不同于秃发树机能这些顽固的鲜卑人,他们肯接受王化,几代人下来,从外表来看,他们和汉民完全一样,甚至习俗也和汉民相同,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异族人。” “所以,大哥对他们不放心?”刘挺问。 辛冉没有回答,他正眺望着抹在天边已变成暗红色的残霞,霞光虽已衰弱,却仍能映亮西半边的天空,天空的另一半似已在沉黑中睡去,睡得悄然无息,目光划过时,便倏然发现,一轮清冷的弯月,不知何时早已静静地等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罗十一绘说七杰(上) "辛冉是被累醒的,是做了太多的梦累醒的,还未睁眼之前,他想梳理一番这些乱糟糟的梦,可要回忆之前的梦时,竟大都想不起来了,模糊地还能记得临睁眼前一个场景,那是他率领一队精干骑兵,自一高陡的山坡向下冲锋,山下是黑压压的敌人,他豪情万丈,纵马前驱,蓦地,他发现冲锋的人却只有他一个,他的身后除了自己的战马拖起的一股烟尘却再无一兵一骑,他想勒住狂驰的战马,费尽所有气力却也勒不住,这时候,前方敌人的刀丛枪林向他直逼过来,刀光耀得他睁不开眼,他想伸手遮挡,手一动,便醒来了,即知是一场恶梦,便也懒得睁眼,待缓了一会心跳,方才张开。 他看出他躺的这间屋子并不是普通的房间,屋里陈设颇为考究,桌榻橱柜都是雕花纹饰,若不是富贾的居室,也是官宦的家宅,而且是等级不低的官宦。他已记不得他是怎样进到这个房间的,只隐约地记得他强睁着疲惫的双眼,在席宴间应酬着县府官吏们的劳问和敬酒,只喝几杯,他就感觉自己已飘在雾里了,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忽感到十分口渴,便坐起身,背靠榻沿,习惯地喊了声“来人——” 门口立刻现出一个人,十分恭谨向辛冉一揖,道,“将军醒了,将军是要起床更衣吗?” 辛冉打量着凑到榻前的这个人,见他穿的是仆人的衣服,就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小人叫罗十一,是罗公家的家仆。” “罗公?”辛冉皱眉道,“罗公是什么人?” 罗十一道,“罗公是我们略阳县里最有名的士绅,就是郡守老爷来了,也总不忘要拜访一下我们家罗公爷。” 辛冉环在顾了一下房间,“哦,那么,这里就是罗公的家宅喽?” “正是,将军。”罗十一答道。 “可我,怎么会住进罗公的家宅里?” “将军您是有所不知,我们略阳县是个又偏又穷的地方,驿馆都破烂不堪了,官家的宅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将军您征战辛苦,又带着伤,应该有个好个地方调养身子,县老爷就和县里的各位士绅老爷们商量,把将军您的手下都分散安置在县里的富户家里,将军您是金玉般的身子,自然就请到我们罗公家里来了。” 辛冉伸出受伤的左臂,看到伤处被扎好,也不觉痛,就说,“昨天哦,是县令大人设宴,喝得有些多,也没记着你家罗公老爷,如今却住在贵府宅,实在太冒昧了。” “不是昨天,将军,”罗十一道,“您说的是前天的事,昨天你就一直躺在床上没起来过。” 辛冉吃了一惊,“什么?我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可不是么,昨天和今个晌午都是丫鬟阿兰在这里伺候将军,她说来看过将军好几次,将军您是一个姿势躺着,就没动过身,过了晌午,是小人来伺候您,前番看您动了几次身,觉得是快要醒了,便没敢走远,果然没多久就听见您喊小人了。”罗十一道的。 “是吗?”辛冉把一缕垂到脸颊的发丝理到耳后,笑道,“太累了,三天三夜啊,没有睡觉,一直在和叛军撕杀。” “将军您真是神武啊,小人也听说了,您带着几百人和数千叛军打了好几天,最终还赶跑了他们,真是了不起啊。” 罗十一的恭维有些不顾一切,辛冉听着并不顺耳,他的脑子里浮起了那个黑盔黑甲手持利刀,杀敌如疾风扫残叶一般的人,他微微晃了晃头,极力将那个人从脑子里驱走,他掀被坐到榻边,说,“罗公在府上吗?我要先去拜会他。” 罗十一忙躬身上前,将鞋子挪到辛冉脚边,说,“将军先不用着急,待小人伺候将洗漱完,先去用个早午哦,就算午膳吧,再歇着等等,我家老爷差不多就回来了。” “哦,罗公不在家?”辛冉问。 “是呀,将军,这两天我家老爷大都呆在县府衙里,和府衙的各位大人们一起商议加强城防的事。” “加强城防?”辛冉道,“难道有叛军来袭扰?” “可不是嘛,就昨天一早,咱这些城外头就来了好几队叛军骑兵,围着城转了好几转,可把城里人吓坏了,紧闭城门,城里不管男女老幼,凡是能活动的人都上城墙了,当时小人也去了,那阵势,小人也是第一次遇着,不瞒您说,吓得腿哆嗦,快到中午的时候,城下的叛军是越聚越多,哎哟,那沙尘满天的,有人说是十万,我觉得没那么多,但三四万是有了,不过,我家老爷说贼兵只有三千。” “哦,”辛冉讶异道,“罗公也上城了?” “是啊,”罗十一道,“这叛军临城,关系到整个略阳城的安危,军民同心一齐守城,没有人敢在这档口缩起来的,会让人笑话的,况且,我家老爷可不是普通的富贵公,他是我们当地罗氏族人的头领,是一方豪杰,有一身的好武艺哩,哦,上城的不只我们罗公,还有李老将军,说起李老将军那名气可就大了,当年曾随邓艾入过蜀,战功赫赫,只可惜年轻的时候受过寒侵,得了腰腿痛的病,早早辞了官,在家休养,不过啊,老将军的那些公子们,可是个个都称得上是英豪俊杰,听说过李氏七杰吗?” “你倒给我说说看。”辛冉也来了兴致。 “这李老将军共有五男一女,老大李辅,字玄政,老成持重,老二李特,字玄休,豁达大度,老三李庠,字玄序,雄健勇猛,老四李流,字玄通,文武全才,老儿子叫李骧,最是机灵,才刚十来岁,别看年纪小,本领却不低,据说李老将军偏心,把压箱底的武艺都传给了老小,哦,还有李蕙儿,是李骧的阿姊,虽然是个女儿家,论武艺一点也不输于她的几位兄长,这不去年才成的亲,招了个入赘的夫婿,名叫李含,其实呀这李含也算不得是入赘,人家他爹和李老将军有着很深交情的,一直是李将军属下,在征战的时候,李含他爹战死,他母亲不久得急症,也死了,落得李含孤苦伶仃的,就被李老将军收养了,算是当干儿子养着,自小就和李家那几个兄弟们一起习武读书,这不长大了,老将军觉得和女儿还挺般配,更是俩人也都愿意,就给撮合一起了,哎,这不是,李家的五男一女,再加上这位女婿,一共七位,个个英杰,人们就称他们为李氏七杰,那可真是远近闻名的啊,其实呐,照我们罗家人来说,应该是八杰才对。” “哦?”辛冉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罗李两家是联姻,李家二公子李特娶的正是我们罗家的大小姐,我家大小姐,有着满身的好武艺,也是位不让须眉的英杰呢。” 辛冉微微一笑,忽觉话头拐得太远,便道,“你刚才说,叛军堵到城下了,后来呢?” “哎,对对,你看我把话扯到哪里了,把正题都给丢了,就是哦,当时那个紧张劲的哟,大家伙的脸都绷成紫红色,就好像心口上压块大石头,喘口气都得用很大的气力,这个时候呢,李庠就站出来说,贼兵聚集这么长时间却不攻城,一是有所疑惧,二是等待聚集更多的人,如果我们一味闭城不出,是示怯,反而会促贼攻城,而且贼兵聚集越多,则对我越发不利,不如趁贼兵未集齐时,立即开门迎敌,或许可以一战退敌,县尉听了直摇头,说太冒险,城中能战可用的兵只几百人,根本敌不过数千贼兵,县令老爷拿不准主意,就问李老将军,李老将军觉得三儿子说得对,说,略阳城薄墙矮,如果贼兵大批聚集,是难以抵御的,到那时战又战不过,守也守不住,只能坐以待毙,现在贼兵还未聚齐,猝击之下,或可成功,这下,县老爷下了决心,把县里连守卒带衙役的一共不到五百的兵卒全拔给李庠,又将城里的精壮汉子凑了五百,算是有千数号人了,这千数号人都是临时凑的,根本就没法统一号令,李庠就把他们分成五队,让李辅c李特c李流c李含各带一队,他自己领一队,他骑在马上对众人喊话,他说他不喊号令,不敲金鼓,他的号令就是手中的长刀,刀侧横,就是列阵,刀上举就是准备进攻,刀头前指,就是进攻,刀头所指,就是进攻的方向,他这号令真够简单明了的,大家伙齐应了好,就这么样,城门大开出了城,别说,这一出城,声势还挺大,愣把叛军吓得直向后退” “哦,这大概——叛军是想让出一段可以列阵的距离,便于双方对阵决战。”辛冉不以为然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罗十一绘说七杰(下) "罗十一想了想,“现在想想,可能也是啊,哎——可是呀,李庠那是真够愣的,叛军向后退,他就紧跟着向前逼,跟在后面的人还有些没出城门,他也不顾,就一个劲向前去,叛军想停下来都不成,只好也一个劲向后退,这一退,叛军就乱套了,这个时候,就看见李庠的那柄长刀向前一指,大家伙就狠发一声喊,冲杀了过去,李家的几兄弟带队冲在最前面,那真像是几只猛虎,一冲就倒下一片,转眼间就把叛军给冲乱套了,这一乱啊,就顶不住了,呼啦啦地就往后败,我们在城上看得真真的,那阵势,哎,让我怎么跟您说呢,这五兄弟是各带一队,就像哎,就像我这只伸开的手,一巴掌拍在豆腐上,豆腐呢就成渣了。” 辛冉被罗十一的这个形容引笑了,问,“那么,叛军是退了?” “退了,遇到几位这么勇猛的人,谁见了不怕?叛军再凶,也凶不过李家这几只虎去。”罗十一道。 辛冉略一思索,道,“叛军挫败,是败在被李庠打了个出其不意,等他们缓过劲来,还会再来的。” 罗十一即道,“哎哟,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叛军果然就来了,这叛军是鬼机灵着呢,您猜是什么时候来的,五更时分,天还未亮,人还未醒的时候,就算你有防备,可盯了一晚上了,这时候也正困乏得要紧,叛军就在这时候来了,不过啊,嘿嘿,这一切也早在李庠的预料之中,白天叛军退走之后,李庠就撒出候骑紧盯着叛军的去向,知道叛军在六十里外的黑石谷驻扎下来,还不断有从别处来的小股叛军在那里聚集,我们这边呢,就忙着守备,加固城墙,准备足了礌石滚木,也是一刻没闲着,半夜里,叛军那边一动,候骑就跑来回报了,那时全城军民尽都上了城,也不举火,就先这么等着,那些叛军看得出是偷偷摸摸摸来,小人当时也在城上,叛军快挨到城下时,小人愣是不知道,就听得李庠将军一声喝喊——举火,大家伙就一起把火把都点燃了,一个城垛口点两枝火把,真把个略阳城头照得通亮,这时候往城下看,嚯——黑压压的一片,远处的都在黑影里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叛军显然是被我们吓着了,前排的呼啦地就往后退,把后面的都冲乱了,我们城上猛打鼓敲锣,所有的人都大声喊叫,那气势,真把叛军给镇住,退出半里地外竟不敢往前进了。” 辛冉点点头,“嗯,又是一个出乎意料,叛军更加疑虑,不知城中虚实了,只能等到天亮再做对策。” 罗十一道,“将军您又说对了,叛军果然就没敢动,一直等,等到天亮,天一亮,哎哟,可看清叛军来多少人了,那就是一眼望不到头啊,您想来了多少?” 辛冉微微摇头一笑,说,“据我看,这些叛军是分成多股来劫我大军粮道的,兵不是很多,就算聚齐,也不过八千。” 罗十一又是一脸惊讶,“将军您简直神了,我家罗公爷说,贼兵有七千余骑。” 辛冉点点头,“叛军多是乘骑,轻装简从,有算有攻城器具,也多是临时造得的简陋之物,不堪大用,之所以乘夜偷袭,就是有此顾虑,如今城中有备,叛军嘛攻,不能必胜,退,心又不甘,只好先顿兵城下,再筹攻城之策。” 罗十一挑起大拇指,道,“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叛军就是没敢攻城,在城下歇着了,这一歇可不少时辰,大概,都快到晌午了,我们城上的人也都有些疲了,嘿,将军,你猜接下来怎么的了?” 辛冉瞧着罗十一,略一思,“难不成,叛军退了?” “将军神人啊,怎么说怎么中,”罗十一瞪大双眼,“没错,叛军的确退了,退得那个快啊,就像被一阵风刮走似的,呼啦一下子就远去了,这下,我们大家才都松了口气,可这时候,李庠却说要出城掩杀——” “哦?”辛冉思略道,“敌兵无缘无故而退,恐怕有诈,不追为好。” “是啊,”罗十一道,“县令大人,县尉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连李老将军也说不追的好,可您猜李庠说什么,他说敌兵势大,以退兵为诈计不会引人上当,无故而退一定有他们控制不了的事情发生了,趁此机会自后掩杀,必有斩获。” 辛冉愣了愣,忙问,“那么,出兵了吗?” “出了——,”罗十一道,“向县老爷请求出兵的还有李特和李流,他们也说敌人退得仓皇,必有隐情,可以趁机击杀,县令大人曾夸过李特,说他思虑周敏,敢当大事,县令大人对他是十分信任的,既然李特都这么说,县令大人也就没了顾虑,就让李家兄弟们带兵出城掩杀,眼看着我们略阳城的子弟兵们追着叛军的烟尘下去了,也真让人捏了把汗。” “后来呢?”辛冉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罗十一笑道,“后来啊,我是没亲眼瞧见是怎么撕杀的,可见着他们是雄纠纠地返回来了,还捎着不少降兵,回来的人说,叛军显然是没料到城里的人会追杀他们,被我们自后面一撵,就乱套了,各自奔逃啊,那场面,小人是没见着,估计着,一定很畅快,那肯定是,杀得叛军人仰马翻,哭爹喊娘的。” 罗十一眉飞色舞地说,却没留意辛冉的脸已经发生变化,在他的脸上挂着一层冷霜。 “叛军是因为什么事情退兵的?”辛冉问。 罗十一这时才发现辛冉的脸色不对,忙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小人的确不知,不过,那些降兵都被解到县府衙了,想是县大老爷们正在审,肯定能从他们嘴里审出来。” 辛冉伸脚套鞋,站起身道,“我要马上到县府衙去。” “哎哟——”罗十一有些着慌,“将军,那你也得先用了饭再去了啊,别忘了你可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经罗十一提了个醒,辛冉也感腹中饥饿,就说,“那就快点,简单些,我先洗漱,你去把饭端到这儿来。” 罗十一忙应了声,促着步子从外间端来了热水和巾帕,搁置好了,便匆匆去了。 辛冉本是颇为讲究的人,每次出门或会客,都会不厌其烦地细细洗漱梳理,只是,这一次,他有些心不在焉,梳理过头后,竟记不起是否洗过脸,再次洗过脸后,却觉得头发乱得像草窝,正在烦乱的时候,罗十一端着食盘正进屋来,把食盘搁到桌上后,笑着对辛冉道,“将军,您不用去县衙了。” 辛冉回过头,正要问,罗十一却接着道,“刚才老爷遣人回来,问将军您醒了没有,说若是醒了,就请将军稍候,过一会,县衙里的各位老爷们,还有诸多乡绅士子都要来罗府,县令老爷要借罗府地方摆设退拒叛军的庆功酒宴,看起来,叛军这回是真的跑了,再也来不了了。” 辛冉“哦”了一声,把手里的帕巾丢进水盆里,冷冷地道,“我若是没醒,也是要来的,是吗?” 罗十一愣了一下,即道,“哪里,县里的大人吩咐过,若是将军您没醒,就借李老将军有府宅摆宴,哎哟,将军您是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地偏民贫,县府衙真的就是个清水衙门,就算有那些个想捞钱的官,在这个县里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逼着他们只能当清官,官衙也是破破烂烂的,摆个酒宴什么的实在是难看得很。” “哦?”辛冉环视着屋内陈设,道,“清水衙门?地偏民贫?你家罗公老爷可富有得很呐。” “哎哟——”罗十一躬身笑道,“将军您又有所不知,咱这略阳地带可不比其它地方,”罗十一忽地压低语声,“这里是五胡杂居的地方,人都复杂得很,看衣着以为都是咱晋人,其实不是,这里鲜卑人有,羌人有,氐人有,当然,势力最大的就是巴氐,李老将军就是巴氐人,他们祖上是自蜀地迁来的,和李家一同迁来的有好几个大姓族群,罗家就是其中一大姓,那时候还是汉朝呢,当时的丞相是曹操,他为了安抚巴氐人,封李老将军的父亲为西征大将军,那些随同来的大姓族的族长也都有封赏,历来地方官员对外迁来的巴氐人是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特别对像罗公爷这样的族长,得罪这些族长,那可了不得,一旦出点事,官员们的前程倒成了小事,身家性命可能就不保了,所以啊,我们这儿的大姓大族的人,县府衙还真的是管不太着。” 辛冉歪头瞧着罗十一,“你不是巴氐人?” 罗十一道,“您猜对了,将军,小人是晋人,本不姓罗,小人家住在金城,因为小时候家里受灾,爹娘都去了,只剩了我一个,跟着一帮乞丐走到略阳地界,有幸被罗家收留,这才在罗府里做了家仆。” 辛冉缓步走桌前,瞧见了桌上的饭菜,忽觉肚子空得要扁塌下去,他禁不住用筷子挑起一块肉送进嘴里,霎时,一种莫明的幸福感瞬间游遍了他的全身,这时候,盘绕在心底那些心思和不快已不知挤到哪里去了,他撸了一下袖子,端正地坐下,又衔起一快肉塞进嘴里,待这块肉大半落进肚子里时,插着空道,“十一呐,当年李老将军的父亲被封将军是不假,但不是征西大将军,征西大将军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的。”便又将下一块肉填进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游后园失魂丢魄(上) "罗家的宅院很大,听罗十一所说的意思,罗家应是略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富户,宅深院广也是自然。辛冉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府宅内的几重院内,这时候,他已经踱过一条卵石小径,自一个圆拱形的门走入一处花园,时值冬季,花园里尽是干草和光秃秃的枯树,寂冷而生机毫无,纵使如此,却也将辛冉的心境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缕清爽,深吸一口凉气后,又信步前行。 行不数步,便见一池塘,池塘不大,池水已结冰,参差干黄的水苇叶乱糟糟铺了大半个池塘,池塘并没有刻意修造,只用青石顺势围栏起来,池边还建一小亭,亭是圆木搭起来的,顶上覆着很厚重的茅草,看上去很古朴,这大概算是园内的上好的景致了。 辛冉走入亭内,见亭里有石桌石凳,也不敢坐,只立定亭中,团着气微闭了二目,这时,有冷风徐来,摇曳着园内的枯草,一时萧瑟声四起,似有千万人在周边疾行,豁然睁开双眼,满目凄楚萧索,令人莫明而悲,一个没有烦绪的人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踏入这一时刻里,也会烦绪顿生的,况且本就有烦绪的人,辛冉就是个心揣烦绪的人,他的烦绪就堵在喉中,缠在头上,压在心里,他的眼前似乎总有那个黑甲黑马和风一样快的刀在晃,反反复复地晃,令他心烦意乱,李庠,李特,这两个名字并不奇特的名字却一直奇特地在他的耳畔萦绕,他狠命的甩头想抛掉这两个名字,反却绕得更紧,勒得他头痛。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过自己。这两个人救过自己的性命,是救命的恩人,本该是心怀感念的,可为什么却会生出这种愁烦和恨意呢这个连辛冉自己都搞不明白,至少现在他并不清楚。 这时候,辛冉听到了小孩子的嬉闹声,园内的长草虽枯,却仍保持着一股韧性挺立着,那孩子的嬉闹声则隐在枯长的草丛后自远而近。不一时,便有两个小男孩一前一后追逐嬉闹着沿一条小径跑来,跑在先的男孩高头稍高,约有六七岁的样子,追在后面的看上去略小些,已追得两腮透红,呼呼急喘。 两个男孩跑近池塘边时,忽地止住了步,个头稍高的男孩指着池塘说,“阿弟快看,池心也结冰了。”便俯身拾起一块石头向池心投去,石块在冰面上蹭起几星冰花,再弹跳两下,就躺在冰上不动了。 个头稍高的男孩一拍掌,兴奋道,“都冻结实,阿弟,我们下去划冰玩吧。”便要往池塘里迈脚。 身后的阿弟忽地拉住了他,阿弟说,“阿兄你忘了吗?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这些天都不是很冷,昨天上面才结了一层薄冰,今天怎会结成厚冰?石头那么小,那么轻,怎么能试出结不结实?就这么轻意下去,太危险了。” 稍高的男孩略一犹豫,一甩手,道,“看你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哪有一点大丈夫的气慨,亏你常说要做大事,连冰都不敢下去划,还怎么做大事?要想知道这冰结不结实,我下去划两圈不就知道了,你不敢,就在这儿等着。”便抬脚蹬上池边青石,要往池冰上踏。 “你还是听你阿弟的好——”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把池边的两个男孩吓了一跳,寻声望去,他们便看到立亭中的辛冉了,辛冉身着便服,肥袖长衣,显得颇具几分斯文,衣服自然是罗府的,却也是新的,辛冉正笑吟吟地瞧着池边的两个男孩,他继续道,“这池子里的冰,依我看,并没冻实,做大丈夫固然是好,但轻率鲁莾却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只能算是莾夫粗汉。” 听了辛冉的话,高个男孩颇有些恼,就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辛冉仍是微笑,却不搭言。 稍高的男孩待要往亭里走,阿弟急拉了他的衣角一下,稍高的男孩就止住步,阿弟向亭里的辛冉作了一揖,问,“先生是来我家作客的吗?” 辛冉这才道,“是啊,我是来作客的。” 阿弟问,“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辛冉道,“我是从长安来的。” 阿弟道,“哦——,我家常有客人从长安来,说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可长安究竟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 “就在”辛冉抬头环顾一眼四周,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指着东面道,“那边——” 俩男孩齐往东边一望,稍高的男孩很是不屑地对阿弟道,“那边是东,长安在东边,你用得着问他?我早就知道。” 辛冉却仍微笑道,“对呀,长安就在东边。” 阿弟道,“那边也是太阳升起来的地方。” 辛冉道,“没错呀,太阳也在那边升起。” 阿弟又朝东方瞧上一眼,问,“那么,长安远,还是太阳远呢?” 辛冉愣了愣,道,“你觉得呢” 稍高的男孩一撇嘴,道,“真是小孩子话,当然是太阳远了,还用得着问?” 阿弟想了想,却道,“不,我倒觉得太阳近,长安更远。” 辛冉和稍高男孩都大感诧异,辛冉道,“为什么呢” 阿弟一本正经道,“先生从长安来,从这里能看到长安吗?” 辛冉摇头,“不能,无论我登上多高的山,费多大的劲,都看不长安。” 阿弟用手指天道,“可是,我们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太阳,那么,一定是太阳离我们更近。” 辛冉一怔,既而笑着点头道,“嗯,嗯,有道理,很有道理,” 稍高的男孩冷冷道,“明明是小孩子的痴话,有什么道理?” 辛冉却面向东方长吐一口气,微笑道,“若是用步去丈量,自然是长安近,太阳,那是遥不可及的;若是用心去丈量,却是长安远离,太阳相随啊。” 稍高的男孩却丝毫没有听懂,正待要问,一串急切地说话声传了过来。三个人侧过头看去,石径拐角处,一前一后转出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妇人,脚下走得颇急,跟在后面的却是小步快颠的罗十一。 阿弟喊了声“我阿娘来了”就一跳一跳地跑向那年轻的妇人。 辛冉料那年轻的妇人应是府中的女眷,理应回避,却又无处可避,只好立定亭中,自忖若被那妇人所见,也必会相避,不料那年轻妇人虽早瞧见了亭中辛冉,却不止步,仍向亭子走来,且伸出双手,来迎跑向她的阿弟。辛冉暗道,这女子竟不知回避,终究是蛮氐俗风,与我晋人不同。 盈盈轻步,年轻妇人已离着亭子近了,阿弟的手已牵在了年轻妇人的手里,年轻妇人是向稍高的男孩走来的,稍高的男孩只把脚从青石上挪下来,并没有再移动,年轻妇人走到稍高男孩的面前,眉头微挑,轻斥道,“对你说发多少次,不要到这个池子上来,你偏是不听,是不是又忘了你上次掉进池子里的事了?这次,还带着弟弟来。”稍高的男孩一直低着头,嘟起嘴一句话不说。 斥罢男孩,年轻妇人这才抬头看亭子里的人,见是一面目朗秀的男子,却不认得,知是府里的客人,终是限于礼数,不便近前,只远远地微蹲了一个福礼。 辛冉此时正有些痴,痴是瞬间生出来的,是在看清年轻妇人的面容之后,他那本是要避去的双眼如被魔力吸引般突然死死地凝住,凝在了年轻妇人的脸上身上,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年少时,也曾倜傥地穿过章台街,折过路边柳,花粉美娇见过无数,稍长为官,特别是娶妻生子,又纳了心怡的美妾,且碍于礼体,才没有如从前那样张扬放纵,但暗下里也少不了沾花惹草的事,只不过,那些曾经的胭脂粉黛,并自己的娇妻美妾,都在这一瞬间,便如被风吹散的青烟,尽都消散无迹,此时他的眼中心中只有这一个女人,唯一的一个,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没有涂脂施粉的她,似雨后清晨般的清彻,乌亮的发髻只随意一挽,却留一绺青丝顺着纤腻的脖颈弹跃着滑过肩头,她的弯眉,如果用峨月来形容是错误的,因为那细尖的眉角更像是弯刀锐利的锋芒,她的一双眼睛,或可用两汪清潭来比似,但却并不完美,因为那清潭里还各嵌着一轮满弦的明月,和月而溢的,并不是绵绵秋水,却是荡抵心魄的春潮。她的衣着并不华丽,且穿的是短衣,外套一件狐裘小袄,尽除虚浮,凸显出纤美的腰身。她是美丽而绝艳的,但这种美丽绝艳是不能用花草来比的,若定要比,可以列举峨眉的秀峰,东海的皎月,昆仑的冰雪,巫山的云雨。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看一眼而牵动魂魄女人,面对这样的女人,辛冉的确该痴,也不由得不痴,他的魂魄此时已经荡出了他的身体,悠悠欲向前去,他看到了女人向他拜福礼,闪念便急切地促他,“礼数,注意礼数”于是,他的双手马上就动了,合拱向那女人一揖,只是这一揖后再也收不回双手,他的身子已直直地僵挺在那里。 年轻妇人看到了辛冉的表情,也看清的他的呆直双眼里的痴光,她并不为怪,也许这种人和这种表情她也见得多了,所以,她很客气地一笑,便携住两个孩子的手,转身走开了。走出数步,牵在右手的阿弟说了句什么话,大概是说亭子里的人是从长安来的,出于好奇,年轻妇人又回过头望了辛冉一眼,却见他仍拱着双手痴立着,不知是由于感到好笑,还是出于歉意,亦或是礼貌,妇人冲着辛冉又是一笑,便牵着两个孩子去了。 她不应该送给辛冉一笑,更不该送来这回眸的再次的笑,辛冉的魂魄被这回眸的一笑,一下子就扯走了,他急跟在女人身后,紧随着,他忽感到自己就像是只渺小且猥琐的苍蝇,无助而可怜地寻求偎依,他嫉恨那两个被女人牵住手的孩子,他多么希望被牵住的是自己,他在跟随着飘,直欲随那女人飘向遥远的无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游后园失魂丢魄(下) "一个声音仿佛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在喊,“将军——” 他不知道那个声音是在喊谁,更不想理会那个声音,他要继续跟着那个女人,他怕跟得慢了,被女人甩去。 “将军——”遥远的声音又近了些,似乎是在撵着他喊,他犹豫了,将军?他并不是什么将军,官职不过别部司马,谁会用将军这个词来称乎自己呢,哦,是的,有一个人这样称呼自己,就是罗府的家仆罗十一,罗十一?想到罗十一,他的魂魄迅速就返回到他的身体里,犹如大梦初醒般,干草,枯树,冰封的池塘,卵石小径还有这座小亭,一切又都重新映入他的眼睛里。 “将军——”罗十一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辛冉忽然发觉自己的双手还仍拱在胸前,就忙垂下,又急背到身后,猛地扭过脸,狠盯了罗十一一眼,罗十一吓了一跳,慌忙退了一步,讪笑道,“刚才,刚才,那是我们家大小姐,也就是李老将军二公子的夫人。” 辛冉从罗十一一脸的讪笑里看出了,他已从刚才的失态中瞧出了自己的心思,其实,这种失态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善于察颜观色的家仆了,况且,这个家仆还别有用心地提醒他,那个女人已是有夫之妇了。 “真是一个可恶家奴。”辛冉心里骂道。 “哦——”辛冉一边快速思忖着,一边恢复着镇静,“十一啊,我呢我,早年学道,嗯,得拜七星真人为师,学过看相识机之术,能开天眼,可见凡人不可见之事,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小人不知。”罗十一道。 辛冉故弄玄虚地微一沉吟,道,“其实,刚才我看到两位小公子时,就发现他们面相不俗,将来必有大作为。” “哦,对对,”罗十一道,“我家老爷也是这么说,说这兄弟俩相貌不凡,将来必定能封侯拜相,两位小少爷也乖巧得很,老爷不管有多烦心的事,只要一见着他这两个宝贝外孙,就一定会笑逐颜开的。” 听了罗十一话,辛冉的心里便有了底,略一点头,继续说,“其兄气豪骨壮,将来必为良将。” “是是,我家老爷也是这么说的,瞧他长的那个头,瞧他胳膊上的那些肉,就是一做大将军的料。”罗十一迫不及待地应道。 “其弟嘛,眉清目朗,俊雅夺人” “对对,将来必定做得丞相。”罗十一抢急地打断了辛冉的话。 辛冉微一簇眉,仍以悠悠口吻道,“非也,其弟相貌奇俊,有不可限量之富贵,刚才初见时,我便见其头顶上方盘绕着紫色祥云,一时不得其解,其母出现之后,却更令我大为惊奇,因为夫人头顶上也盘有祥云,却是赤色,既而,紫色祥云靠向赤色祥云,便融成五彩斑斓之色,祥云之中犹有光霞溢射,冉意欲探窥天机,便迫神魂飞离肉身,入祥云中一看究竟,隐约中,我看到有一紫色小龙旋飞,又有一赤凤蹁舞,我正惊讶间,不料云中闪出一黄衫力士将我牵出祥云,斥道,此非汝等所能来,不一时,那五彩祥云渐去,恰在这时,听到你呼声颇急,便只好元神归壳。” 罗十一简直听得呆了,他木了半晌,才道,“紫龙?赤凤?这难道” 辛冉忽面现惊惧,一拍脑额,道,“哎呀,不好,我因一时气忿那黄衫力士不恭,道出了所见,却也是泄了天机,泄天机可是天所不容的大罪,将遭天谴万劫不复,这可如何是好” 罗十一也跟着担心起来,“那怎么办?将军。” 辛冉垂头沉思一会,叹道,“本来有一个办法,可解天机外泄之过,就是——把你杀掉,断堵外泄之渠。” 罗十一吓得急忙跪地,涕泗横流叩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人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辛冉摇了摇头,伸手搀起罗十一,“罢了,罢了,为了保全自己,却要枉害一条性命,我也做不到啊,不过,十一啊,你要记住,这件事你绝不可再让第二个人知道。” 罗十一不住躬身,道,“小人记住了,将军放心,若是小人泄了天机,就让老天惩罚小人,天打雷劈把我劈成灰。” 辛冉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背起双手,又打量着罗十一,道,“你这是来寻我的吧?” 罗十一道,“将军您算得真准,小人正是来寻您的,刚才受了老爷的训,说我伺候将军不周,满怨小人没能随在将军左右,小人向老爷禀了,是将军您要独自出去走走,不要跟随,老爷这才没再追究。” “哦,罗公已经回来了?”辛冉道。 “是啊,将军,罗公是陪同县令大人和官衙里的各位大人还有大户士绅们一起来的,大家都在大厅里喝茶,县老爷吩咐小人来请将军您过去呢。” 辛冉一点头,微微抬手向前轻扬,罗十一立即意会,忙跨出亭子,躬身道,“将军这边请。” 辛冉对刘县令还是挺有印象的,尽管那天傍晚辛冉已疲惫不堪,也记不得是怎样将席桌上的肉饭填满了自己的辘辘饥肠,但刘县令端着酒杯殷勤地劝他喝酒的一幕,他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的,原因是那一刻他对县令的殷勤生出了极大的困惑,他一时想不透品级高于自己的县令,为什么犹如谄媚上司一般的对他,在被强劝下两杯酒后,他的思路好像被酒力豁然疏通了似的,他自觉他已想明白了,县令殷勤的绝不是他的品级,而是他的来处,他是从长安来的,长安虽不是皇城,但却是王城,居于王城里的是扶风王司马骏,督管着雍c凉c秦三州,他辛冉虽是一位品级不高的武官,但却有地方官所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他离王爷更近,特别是在这种偏荒的县城做官,就更要做得殷勤些。而这些地方官们讨好来自王城的官未必就是想得到照应,更多的是求得这些官吏们回去后不要乱说坏话。想明白这些后,辛冉紧绷住的脑筋就松懈了,两腿随即开始发飘,就犹如坠入云雾中,然后,眼前的所有人就渐渐的模糊了,以至于他来不及看清其他更多的人。 此时的刘县令依然如前日那样殷勤,辛冉已不会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些此次可以看得清楚面孔的其他人,如罗公,这位长须宽额的士绅有一股江湖英豪的霸气跳跃在两眉之间,这竟使辛冉的心里生出几分忌惮;还有县尉,那位每每表现怯懦的地方统兵者,辛冉自是很瞧他不起,冷冷地给个礼就不愿多去理会;其他的人,诸如县丞和当地高门士绅虽然并不十分记在心里,但也都客气见了礼,不过,他更留意的是东羌猎将李慕是否也来赴宴,然而李慕并没有来,他的五个儿子却一个不少地来了,李辅特意走到辛冉面前怀着歉意说,家父腰腿不便,不能赴宴,请辛大人见谅。李慕是陇西名将,辛冉不过是一名别部司马,不敢有过奢的企求,更没有可以谅与不谅的资格,他便在脸上堆满了惶恐,拱手道,“辛某不才,久慕李老将军威名,理应登门拜谒,以尽仰慕之怀,只因伤疲困身,未能成行,何敢担此见谅二字,实折煞辛某了。”又与李特等见了礼,并留意多瞧了李庠和李骧几眼,李庠并不多话,也不见得是冷淡,中规中矩地一礼之后,就自去座中坐着了,李骧是辛冉第一次见着,自罗十一口中知晓他是李慕最小的儿子,时下个头并不高,还仍是一脸的稚气,总是跟在李特身后,像是怕被甩丢了似的。 在辛冉看来,罗府远不及长安城里的富家大户气派,但搁在这偏穷的西北地域,可算是凤毛麟角的富甲豪门了,酒宴就设在罗府的大堂,罗十一在一旁悄悄地对辛冉讲,罗家的这个大厅堂,略阳城里唯此一处,能容得下上百人共席,就连李老将军府也没这么阔绰。讲完,脸上便浮满了得意的神色,一旁的刘挺却冷哼了一声,刘挺和辛冉的几名属下也被邀来赴宴,刘挺自是要紧跟在辛冉的身边,总不离两步范围,辛冉侧回头向刘挺狠瞪一眼,刘挺便低下了头。 辛冉的心里还一直怀着对叛军退兵的疑虑,但见着县令及众人一脸喜气兴致高扬的,也不好意思急于向县令询得释解,只好应酬着来慰贺的众人,统是言道一些场面上的客气话或相互奉捧的辞说,待与乱哄哄的众人都见过了礼,无趣的客套话也已说得嘴唇发干,这才就席坐下。 辛冉坐的是客首的位置,与刘县令最近,端茶间,自然就问起叛军突然败退的事来。刘县令则先是咧开大嘴笑,又觉这种笑在王城来的官员面前很显不雅,就忙收了收,却仍是笑,只不过又故作斯文地轻捋了一下稀疏的短髯,算是维护了官体,悠悠道,“贼兵大退,皆出我等意料,猝不及也,猝不及也,全赖吾皇洪威远播,挫此强顽,殆非天忿神怒,纵凡夫用命,何能耐之?” 辛冉知这县令是酿酸水卖斯文的主,直问他话,他会故作洒脱地绕出百里外再慢慢地回,不应承几十句话是问不出底的,辛冉虽然很烦这种人,却又不好当场驳人家的面子,只好回了几声干笑,也不再递去话,只等着县令继续说。 县令未得到辛冉的应话,面上颇有些尴尬,揣摸辛冉是武官,文彩自然差了许多,想是自己的话说得太文,辛冉听不懂,故而不应,就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时贼兵退去,我等也是心怀疑虑,惟恐是贼兵的诈计,幸而玄序果决,才不至丧失战机,之后审问贼俘,才知贼兵大退的缘由,原来数日前,马隆将军与树机能叛军在金州以西大战,树机能战败枭首,余众请降,城下贼兵今日方得迅信,即刻瓦解而溃,此即贼退之因。” 辛冉长吁了一口气,道,“树机能叛军为祸西北数载,凶悍难制,为平灭此逆贼,我朝三位刺史先后死难,至使朝堂上下无不闻之色变,其畏怯犹如仓鼠惊闻猫鸣,幸有马将军于困厄中统军西征,破贼平叛,终未负朝野之望,国家得以安宁,有马将军如此,实仍我朝之幸也。” 辛冉的一番话,引得刘县令及左右众宾客并一班僚佐频频点头应和。 座中单有县尉神色并不喜悦,他捻须略思,道,“辛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望赐教。” 辛冉本就对这县尉十分反感,碍于场面,不好冷下脸,就微一笑,道,“请讲。” 县尉道,“马隆将军率军西征讨逆,上月渡温水,进逼屯居武威之贼,迫贼逆窜至金州以西的荒芜地带,距此地有近千里之遥,本地已无兵患,为何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叛兵紧追辛大人而来,即使大人入城也不肯舍弃?” 县尉的问话显然是告诉辛冉,他对辛冉同样没有好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酣酒夜徒惹情悲(上) "  县尉的暗讽,辛冉当然明白,他哼笑一声,道,“马隆将军此次率孤军远征,虽是将勇兵精,但毕竟人少势单,扶风王深知讨叛的艰辛,已遍喻所辖州郡尽其所能援助马隆军,辛某受刺使大人所遗遣,运输粮秣于马隆军,千里输粮,既危险且艰难,树机能久战沙场,知晓兵略,早派出多路游骑袭劫我粮道,各州郡的输粮队都遭遇过贼兵劫击,数日前,辛某护粮运车队过秦州北境,有候骑回报说,前有大批贼骑向我驰来,辛某判定,贼兵并不知我粮队行踪,只是偶遇,为保粮队顺利抵达马隆军,辛某率数百决死勇士,迎敌而上,意欲将贼军引向他处,也是辛某冲击过猛,遇敌前锋时,即斩其为将者三人,兵百人,一时惹怒众贼兵蜂涌而来,辛某带队且战且退,引贼而南去,不想贼兵恼羞,穷追不舍,辛某率众勇士苦战数倍于己的贼兵,数日未歇,直至略阳境内,幸得刘大人遣县里的忠勇之士,相助辛某,辛某在此还要再次感谢刘大人,以及不避凶险,为国除贼的李氏众兄弟,辛某将一一敬酒,以谢壮士恩。” 辛冉的话里自然是含着讥讽县尉畏敌的意思,县尉的脸颊微有些泛红,把头扭向别处,不做声了。 刘县令见两人话语相对,恐僵了场面,就笑道,“辛大人言谢,在下实不敢当,我等同为国家吏员共食朝俸,自是要为国家尽忠竭力,此次不过是略尽薄力,较之辛大人负平贼重任,历经血战,本县所为当不足道也,幸而吾皇洪威,马将军斩杀贼首树能机,平灭陇西近十年的祸患,实是可庆可贺之大事,今日庆宴诸君当一醉方休啊。” 厅内众人纷纷附和,于是,筵宴便在一片相贺声中开始了。 酒尚未饮过一巡,有一差役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说,城外来了两支人马,一支报说是郡府援兵,另一支说是从雍州赶来的援兵,因天色黑暗,也看不清面目,不敢开城门放进来。 众人皆都犯疑,县丞道,“须防有诈。” 县尉大声道,“必定是贼兵不死心,扮作官军来诈城的,贼人不把仇给报了是绝不甘心的。”说罢,眼睛就去瞟辛冉。 辛冉并不去看县尉,也不作声,他其实也在焦灼地思虑着。 李特拱手言道,“各位大人,愚下以为贼众大溃,心胆俱丧,一时无法聚集,以路程推算,所请郡兵即使因路途坎坷阻碍行进,此时也该到了,雍州近邻我略阳,闻迅疾奔,恰也合时,愚以为城下绝非复来的贼兵,而是官军。” 刘县令略一思,道,“在此猜测无益,不如我等俱上城去看个究竟,若是贼兵,并力拒之,若是州郡官军,我等正当礼迎。” 于是,刘县令率一干众人出了罗府,直奔城门,待上了城头,瞧见城下已燃起数堆篝火,官军衣甲面目也看得清晰了,刘县令恰识得率队的领军,便去了疑窦,传令大开城门,率众人将官军迎入城内,免不了又要安置众官军的食宿,县丞则担了此任,余下众人又簇着援军的领军及一班军候c都伯复又回到了罗府,重新安排座次,再次开宴,席间才知,各州郡尚未得到马隆斩杀树机能的捷报,此番得知,来援的官军无不欢喜。 次日晌午,辛冉便带了他的部众随同雍州援兵返回本州,临行前,专程又到了李慕府去拜见了李慕,并与李特众兄弟道别,而后,携住李特的手,情深意切地道,“我与玄休兄实是一见如故,又得兄大恩,此生铭记,当竭力以报,此番回去,我将上禀州府大人,再达致扶风王,以彰表李家众兄弟的功绩。” 李特依然是逊让了一番,与李辅c李流一起送辛冉出府,再送至略阳城外,然后挥手相别。 李特回府时,正见李庠要出门,便道,“三弟,辛大人一早来辞别,寻你不着,你去了哪里?” 李庠一脸淡然,道,“就在后园习武,我不愿见那个人,就没到前面来。” 李特奇道,“辛大人还一心感念着你的救命之恩,因见你不着,叹息了一路,我看他并没有可憎之处,你怎地就不愿见他?” “他,”李庠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说不出,感觉着他的眼睛里总含着些阴气,不可交。” 辛冉也许并非像李庠所说的那样不可交,接下来的三年里,李家的几个兄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升迁,李特c李庠更是升调到郡府当差,这不能不说是辛冉出的力,郡守对李氏二兄弟也格外看中,委了李庠督邮一职,李特则做了门下督,差事不紧,却要整日靠在府衙里,李特的妻儿自然也搬到了郡城来住,宅子还是太守特意为李特选的,只因距衙府稍近。 转眼时至太康三年,朝庭突然心血来潮,下颁诏书,将秦州并入了雍州,一时间忙乱了两州官员,降级用的急托关系,往偏僻地方调任的也紧忙着走动,雍州府官也忙着往秦州各郡安插亲信,乱哄哄了半年有用余。 辛冉就是在这个时候调至略阳郡的,官职也没多少提升,不过是任了个都尉司马,从一个相对富庶的雍州到陇右苦寒之地任职,即使官职微升,在众人眼里,这显然就属于明升暗降,是辛冉得罪官长了吗?众人都这么猜测,可是,辛冉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所有的官长,包括直接的或间接的,没一个说辛冉一个“不”字的,再看辛冉,没有人能从辛冉那里看出一丝不快,反而从他的兴奋的言语和急于赴任的行动上看,辛冉是很高兴的,而且带着些急不可耐的热切。 辛冉和李特相见是在辛冉到职后的第三天,还是在府衙里偶遇的,乍见之下,李特很是惊喜,以为辛冉是来衙府公干的,详一问,才知是调任来的,而且是前日来的,李特便埋怨辛冉不早点些来找他,辛冉就说是先忙公务,再寻旧交,李特见下午并无公事,就拉辛冉回家饮酒叙谈,辛冉也不推辞,跟着去了。 李特的家宅不远同在略阳县的李府,以他的官职,在郡城里虽容不得住宽宅大院,却也是一所三进的精致院落,也养着几名家仆丫鬟。 辛冉既是贵宾,又是旧友,李特并无讳避,就喊来妻儿和辛冉相见,未曾想妻儿竟都识得辛冉,细问原由,两个儿子便抢着说出了三年前在罗府后花园的相遇,说时,罗氏便在一旁抿着嘴笑,再看辛冉,却是半低着头,目光直垂在地上,一副恪守礼仪的惶恐态。李特恐辛冉拘谨,就先让妻儿先退了,即吩附下人准备酒菜。 李特瞧见辛冉的面颊还微泛着红,就笑道,“辛兄莫怪,我们不比你们汉家人那般讲究多,以我们的习俗,好友到家里来,是一定要和家里人见面的。” 辛冉微笑道的,“其实,也和中国风俗相近,我此番来时太多匆忙,未及携带家眷,我让他们随后来,估算路程,大概也要五六天的时间,到时候,也是要引给李兄相见的。” 李特便问辛冉居住何处,辛冉回道,“暂住在驿馆,我寻思,正好趁家眷未来这段时间,在城里寻个适合的宅子买下来,李兄住此地日久,还望帮我选择一个上佳之处。” 李特应诺,“这是自然。” 辛冉便起李庠,李特说,“我三弟任的这个督邮的差事,是个整日往外跑的活,隔日,就要下到各县巡一圈,一巡就是个把月,常也不在家,本在城里觅得一处房子,因在家住不几日,就不要了,回来时,就住我家里,弟妇子侄也没让来,还住略阳老家,行经略阳时,就在家里住上几天。” 不一时,酒菜皆已备好,因只两个人,也都不作客套,互敬几杯酒后,便海阔天空地叙聊起来。 酒已不知喝了多少,话更不知说了多少,说的什么内容,或许两个人都将记不得了,因为这个时候,两个人对刚刚说的话都有些模糊了,至少李特是有这种感觉,而这时,又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并没在意,在意时,灯烛已烧过了一半。 辛冉晃悠悠地站起身,不过,与其说他是站,不如说他是用两只手撑起来的。 辛冉说,“天都黑黑了,真快,为什么,这么快,我我该走了,走了。” 李特晃了几下手,终还是抓住了辛冉的手臂,顺势,李特也站起身,一只手压住辛冉的肩头,坚定地说,“走?走哪里去?驿馆?驿馆不是家,这儿,这儿才是家,住下,今晚不走,住下。” 辛冉按住李特的手,道,“兄弟,我住这里,不不合适吧?” 李特晃晃头,“谁说不适合,住下,住下。”提高声对门外喊,“来呀,来人——” 一名伺候的家仆忙走进屋里,李特吩咐道,“快去——,收拾西厢房,去——” 辛冉是被两名家仆携进西厢房的,他清楚地知道携他的是家仆,正如他清楚地知道,携李特进正房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发一声笑,就能让他神牵魂荡的女人。 他躺在床上,床很舒适,家仆伺候得很周道,给他褪了外衫,脱了鞋,并在他身上盖了一层薄毯,吹熄了灯后,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辛冉本是合上的双眼随着家仆的掩门声忽地睁开了,睁开的双眼在暗黑的夜里闪着烁烁的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酣酒夜徒惹情悲(下) "今夜的月应该不是满月,甚至连半轮都不足,柔软的月光无力地贴在窗上,将窗纸映成苍然的灰白色,一片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叶,影子投在窗纸上,悠悠荡荡地飘坠,犹似要把形单影只的凄怨和身不由己的无奈描画在窗纸上。 也许还有第二片落叶,辛冉在等。 可是,没有第二片落叶,虽然时值初秋,可是,落叶并不多,落入院内,飞过窗前的大概只有这一片。 落叶没有等到,他却等到了一个声音,被这个声音触到,他全身的血脉便立刻膨胀起来。 “客人屋里准备好喝的水了吗?” 正是这个女人的声音,辛冉的全身包括每一根汗毛都绷紧了。 “哦,夫人,刚才只顾伺候客人躺下,应该没有准备。”这是一名男家仆的声音。 “客人喝了那么多酒,半夜一定会口渴的,快去,提壶水来。” 家仆应了声就要走,那声音又喊住他,“客人对咱们家不熟悉,万一起夜找不到茅厕,岂不太难看了,再提一个净桶来吧。” 家仆再应一声,就去了。 接着,窗外传来细微的衣袂窸窣声,还有脚步声,很轻,就仿佛飘落地上的叶子,辛冉在凝神静听这声音,忽而声音向远处去了,辛冉急下了床,快步撵到窗前,窗纸封得很实,寻不到一丝裂隙,他轻推一下窗扇,竟可以动,就小心翼翼地错开一道缝隙,小半部分的庭院就映入了他的眼里,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星月撒下来的是疏淡的银白色的光,那背影便也泛着银白,轻盈如飘,袅袅而去,亦如浮行的云,也似令人迷茫却神往的雾。 女人并不知道,有一双痴迷的眼正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并随着她走入东厢房,她的两个调皮的儿子竟然还没睡,屋里的灯一闪一闪的,还有嬉笑声,许是又在打闹,她进去后,嬉笑声便停止了,灯也熄了,然后,她走出房来,合上房门。 走出东厢房的女人,脸正对着辛冉,辛冉惊得心慌,唯恐是女人发现了他,急合起窗扇,慌乱一阵后,又暗自责怨不该合窗,黑暗中,谁又会察觉到有人在暗窥?于是,他的手又抵在窗扇上,轻轻推出一道缝。 女人当然不会发现他的窥视,而他却被女人月光下清丽的容颜刺盲了双眼,他急垂下脸,用力眨眼,再用力甩头—— 三年前,这个女人的回眸一笑,牢牢地牵住了他的心神魂魄,令他在煎熬中渡过了三年,三年中,他就曾这样用力甩过头,曾经了无数次,他本是要把那个笑容从头脑中甩去,然而,他的所有的狂暴的近乎自虐的努力都没有成功,那个女人在他的头脑里愈发残忍地折磨着他,使他常常在这静夜中独自凄叹。 这时候,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来了,朝庭这次不知所以的两州合并,像是专门为他制造的机会,就在所有官吏为自己能谋得好差好地而繁忙走动时,他也同样积极地走动,只不过,他走动的目的地,竟是所有雍州官员都不愿去的处于偏荒陇右的略阳郡,他是在众人的惊讶眼神下,按捺着兴奋,兼程快奔到略阳郡郡治——临渭的,不过,等他到达临渭时,他却矜持起来了,展示出一副只忙于公务,并不寻找旧友姿态,尽管他早知道李特和李庠就在郡衙里任职。 直到第三天,他才和李特偶遇,他需要这样一个开端,他要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只顾为国家效力,不存半分私意邪念的完人形象,这个形象,他不需要别人认可,只需李特承认,那么,他的第一步就迈得很成功了,第二步呢?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二步是什么,也没有计划过,但他知道是有第二步的。 来李家饮酒并不是他的第二步,当时他虽感突然,但那颗几乎要突跳到窒息的心告诉他,一定要去,于是,他就来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来之后,就立刻会面对那个牵住他魂魄的女人的笑,而他的反应则极力把头压低,再压低,他并非要恪守什么礼,他是在躲避,他怕看到那张笑脸时,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神态,而李特就在身旁,所以,他要矜持得彬彬有礼,他要把一种雍容和雅度展现在那个女人面前。不过,在这同时,另一个他,那个躲在内心深处真实的他却在哭,在嚎啕大哭,这哭,是魂牵梦绕后的终于得见,这哭,是在苦思煎熬后的释放,这哭,是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悲哀。 “老爷睡下了吗?”女人的声音又传过起来。 辛冉忙用手揉了揉眼,又凑到窗缝上。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木盆从正房门里走出来,见问,就回道,“夫人,老爷已经睡下了。” “你快去歇着吧,也跟着忙活这大半日的了。” 丫鬟应了声,就往二道院门走,突然,又停住脚,似是想起什么,一发急,跺脚道,“哎呀,坏了夫人。” “什么事?” “今中午洗的衣服,还凉在后院呢,刚才一直在忙这边的事,也忘记收了,这会儿恐怕都让凉气给侵透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也没打紧的,过一会你去收了,先放耳房里凉着,明天一早再晒出去。” 丫鬟犹豫了一下,把木盆放在阶石旁,说,“我先去收了吧,都是夫人您的衣物,让凉气打潮了不好。”便慌忙去了。 这时候,刚才的那名家仆一摇一晃地走入内庭院。 女人见了家仆,“扑哧”一笑,说,“你怎弄了这么多东西来?” 却见那家仆左手提着一个水壶,臂上担着一只净桶,右手提了一桶水,腋下夹着个木盆,肩头上还搭着个巾帕,从前院挪进内院,自是很吃力。 家仆道,“夫人,小人觉得夫人想得周全,所以,也周全地想了想,觉得客人若是承不起酒力,半夜起来呕吐,弄脏了嘴脸也是难看的,不如就端来水盆,脏了还可以洗洗。” “嗯,亏你想得周到,”女人显然很赞许,“哎哟,你看你,这样子怎么能进得屋去?水壶我来拿吧。” 女人从家仆手里取下水壶,径先走到西厢房门口,又回头悄声道,“轻声些,别扰了客人好睡。”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辛冉早已躺回床上,他的心又在剧烈地跳了,他一幕幕设想着,若是她将水壶送进屋里来,他该怎么办呢?突然起床拉她的手?太唐突了,会吓跑她;说声谢谢?可他是喝醉的呀!那该怎么办呢?他的脑子已经搓成一团乱麻了。 其实,他的胡思乱想是多余的,女人根本就没打算进卧房,水壶放在了外间厅室的桌几上,家仆也把其它东西卸在了外间,而后,俩人就退出房,并轻掩上了门。 辛冉颇是懊丧地躺了片刻,待他再次下床,把眼睛贴到窗缝向外看时,家仆早已不见了,正屋石阶下的木盆也不见了,想是丫鬟收完衣物,端木盆出去了。所幸,他还能看到她,她正走到正屋门口,回头又扫视了一遍院内,就进了门,回身把门合紧。然后,他就看到屋里的灯火在摇动,不一会,灯便熄了,一切都宁静了。 辛冉把窗扇再推一下,窗缝开得更大了,然而,外面仍是宁静。 这是宁静而不是死寂,因为在这宁静的空气中有生命,有希望,有怅然,有回忆,有思念,有苦闷,还有声音,是秋虫的鸣声,听到这虫鸣,辛冉很感奇怪,为什么刚才能听到细微的衣袂和脚步声,却听不到秋虫的鸣叫声? 辛冉微微叹口气,把窗扇合起,他没有再回到床上,径直走到外间厅室,借着自窗格透来的微光,他看到了厅中的桌几,桌上摆着一把水壶,壶旁有几盏倒扣的杯子。辛冉扶住桌子坐下,他没有喝醉,他一直清醒着,他知道李特喝下去的酒远比他多,而他的酒,更多的已被他在几次如厕时,翻肠倒胃地吐出去了,他本不想醉,所以,他就没醉,然而,没有吐出的酒仍在混淆着他的大脑,令他的脚很难实实地踩在地上。 现在,他真的感到口渴了,就翻开一只杯子,提起水壶倒水,壶嘴在摇摆,水柱就在杯口乱注,辛冉忙抓紧了壶的提柄,压稳水柱。水尚带着些温度,没有凉透,辛冉又喝下去第二杯,水本没有味道,辛冉却尝出了味道,是苦味。 辛冉长长地叹息一声,放下杯子,忽而,他的目光落在了水壶上,具体地说,是落在壶的提柄上,壶是她提进来的,她的手就握在这个提柄上,是了,那是她的手握过的地方,一定留有她的印迹,他将脸俯在桌面上,极小心地伸出双手,将水壶揽在面前,他探鼻细细地闻壶柄,很仔细地闻,似乎真的已闻到了自她手心里散发出的沁香,的确是美妙的香,这时候,他感到喉咙里泛出一丝甜意,是谁在说喝下的水是苦味的呢? 从窗格透进的月光已从厅室的地面斜印到墙壁上,月光清冷,厅室里的更加寒凉,辛冉便是被寒凉激醒的,他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水壶仍贴在他的脸旁,他忙抬起头,原来竟是抱着水壶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瞧那映在壁上的月光,判断时辰应该是后半夜还未到五更,他回到寝室,取了外衣披上,这时候就觉出有些内急,记得有家仆送来净桶,就再到厅室,见净桶放在门旁的暗阴处,还不易得见,正要解带,忽一转念,就整了衣,轻轻推开房门。 庭院里更是清冷,冷得秋虫都不愿鸣叫了,辛冉把外衣紧了紧,沿着檐廊向正屋走去,走到正屋寝卧的窗外时,侧耳向里听,隐约能听到鼾声,他憎恶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破坏了他所有妙美的想象,他快步离开窗口,再向前走,却是耳房,忽想起丫鬟收衣服的事,霎时间,一股热流冲遍他的全身,使他躁热难当,没有再想,抬手推开房门,迈腿跨了进去。 这耳房是放临时物件的地方,房中拉着绳,确有几件衣物搭在上面,近前看时,果然尽是女子衣物。 这些无疑就是她的,辛冉这样想着,头忽地一刻炫晕,脑子里像飞进了一群蜜蜂,嗡嗡乱响。 他抬起微颤的双手,抚摸着绳上的衣物,犹似已抚到了她的身体,他用唇吻过每一件衣物,用脸贴过每一片织物,他感觉自己就躺在她的怀里,享受着她的温柔,陶醉于她的艳美,此时的他,竟是真的醉了 五更的梆响忽悠悠地传入了辛冉的耳中,像一把刺,在他的脑子里狠扎一下,他猛然惊醒,天马上就要亮了。 赶快回到屋里去。他催促着自己,可他的脚却没动,他的眼仍痴望着绳上的衣物。 一定要走了,再不走会被发现。他又催自己,他抬手要去拉门,可手却离门很远,因为他的脚并没移动。 真的,要走了。他狠狠地甩了甩头,使劲在自己的大腿的掐了一把,痛疼感终于催动了他的双腿,承着他不愿离去的身体,挪到了门口。 他含着哀怨叹了口气,终于抬起脚,向门外迈去,一只脚刚刚跨出,忽地又缩了回来,他急冲到那一绳衣物下,狠狠地再一一看过一遍,最后,瞄定一件红色的两当小衣,取了下来,贴肉揣进怀里,转身快步出房,掩好耳房的门,再摄着脚向西厢房疾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幽潭激水情难抑(上) "  辛冉的妻子冯氏携三个子女来到临渭时,已是五天之后的事了。这五天间,李特在城内寻得了三处上好的宅子供辛冉选,辛冉就从中挑了一处,这一处,距李特家不近,也不远。房宅因一直有人守着,保持得还算整洁,家具也有,不必大幅整修,只需略加清理就可以入住了,冯氏来的时候,正是房舍清理完后的第二天,冯氏见着这房宅远好于想象中苦荒的陇右地区的粗简房舍,心下总算有了些欣慰,她对丈夫一意钻营到这种所在一直耿耿于怀,并且还存着些疑惑,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一心为国尽命,更不相信他有多少义节操守。 辛冉入住新居,自然是要请一干新同僚吃喝一番,这一番宴请没有请李特,李特是在随后的第二天才受邀的,所请的,也只有李特一个人。辛冉亦同到李特家一样,唤来妻儿与李特相见,李特豪爽,并不扭捏拘谨,与冯氏见过礼,一把抱起辛冉的幼子,打算嬉斗几下,却不想李特的胡须太浓太硬,扎疼了孩子,惹得孩子大哭起来,李特大笑,将幼子抱还给冯氏。 这是李特第一次在辛冉家里赴宴,此后,便有第二次和第三次,礼尚往来,辛冉也同样频频到李家赴宴,开始,只是辛冉独自去,后来,就带上了妻儿。 冯氏到李家,出面照应的只能是李特的妻子罗紫瑶,紫瑶是字,那大约是在十五六岁时,罗家的一位辈份颇高的学究给她起的,她的名是一个单字——瑛,当然也是这位学究起的,在这之前,罗家人一直称她为阿瑶,学究不过是在瑶字前加了一个紫字,他说,紫为祥色,主大贵,此后族里人便都喊她为紫瑶了。 冯氏第一次见到罗紫瑶时,心里暗吃一惊,她的一个反应,就是把辛冉左右来回地怀疑了一番,然后,就仔细观察辛冉见到紫瑶的神色,她观察到的,是一个在女人面前谨慎规矩c恪守礼仪并且自始至终目不斜视的辛冉,这时,她那颗高悬的心才放落下来,她终究是了解自己丈夫的,她相信纵使自己的丈夫并非是一个贤德的忠臣,高义的君子,但在女人方面,他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c花肠满腹的下作小人。于是,她就和紫瑶成为了好朋友,好姐妹,并且抛开了辛冉和李特,圈了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小世界。 转眼到了次年的四五月间,正是春未初夏的季节,空气是暖洋洋的,既弥漫着诱人懈怠的沉沉惰气,也充满着骚动难耐的勃勃生机。 郡守大人又要履行他一年一度的到各县乡巡视体察的公务了,这种巡视基本就是官员的对外表演,观众既是所辖县区的官民,也是州府和朝庭的高官,郡守往往要在这个表演阶段把自己的严督下属c体恤民情的贤能形象充分展示并树立起来,这个形象既是稳定自己目前官职的基础,也是继续攀升的资本。虽是下到各县乡巡视,庄严的官体是必须保持的,当然不能搞得过于华奢,威严的仪仗和前呼后应的从属是必须有的,职为门下督的李特更是必要的从属人员,去年他已随行过一次,知道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巡不完的,便免不了多嘱咐妻子紫瑶几句,也无非是要妻子督促两个孩子习文练武,多加用功,而后又多加了几句,遇有急难的事,可找辛冉帮忙。 郡守大人带着他的随从们热热闹闹的去了,没有郡守的临渭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以前一样,兵士每天开城关城,依例巡街,百姓依旧着每日的平凡而平静甚至是有些枯燥的生活,就这样,一天,两天,五天,七天再到十余天。 冯氏也已有十多天没见着罗紫瑶了,知道李特外出,紫瑶不便行走,本想亲自去李家,辛冉却以不要扰了人家教子为由阻拦住了。冯氏便于这每日的无聊中生出无限烦闷来,又无所适从,毕竟在这临渭城,她只识得这一个情好意洽的姊妹。 这一天,辛冉回家带来一个消息,城东凤南山上的青云宫经过两年的整修将于近日重新开启,青云宫已请得三位得道的仙长同来传讲道法义理,届时,城内的善男信女们必然要蜂涌而至,又听闻各大小官员的家眷也准备到青云宫去敬香祈福,那日,青云宫必然热闹非凡。辛冉对冯氏说这件事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告诉冯氏,都尉把那日负责巡察弹压c护卫青云宫的差事派给了他,而这差事却绝不会是轻快的。 冯氏的心念立时一动,就央道,“这么热闹的场面,我也去嘛。” 辛冉摇头,“那日必定人多,各色人等都有,你一妇人出门,又带着三个孩子,多有不便,我公事当值,分不开身陪同照应你,你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冯氏就道,“孩子我不带去,他们既不懂得进的什么香,也不知要许什么愿,还只会添乱,也用不得你陪,我约着紫瑶一同去,相互也就有个照应了。” 辛冉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李夫人在家教子,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教子总不似那看狱的吏卒,一刻也离不开,我寻思着紫瑶在家里闲呆着这一阵,一定也烦闷得很,必也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辛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就没再搭这个话茬。 冯氏见辛冉这般表示,知是可以去得的了,便就急急地去联络罗紫瑶,紫瑶本也闲闷得难受,得知可有这好去处游逛,自是很高兴的应允下来。 当日一早,冯氏备好了进山需用的物品,上了轿车,在几名家仆的簇拥下,来至李特家接罗紫瑶,紫瑶却也早已准备停当,因冯氏这边带的仆从多,便只叫一个家仆,挑了敬献随礼跟着,自入了冯氏的轿车,一同出城,向凤南山而去。 凤南山距城有十余里路,出城而东,一路上是熙熙人流,尽是去往凤南山的善男信女,有钱势的人爱家自备车马,随同一班仆众,幺五喝六地开道前行,家境宽裕的,就雇车租牲口,带齐一家人前去,更多的人,则是步行,因怕路长耽搁了时间,多是趁天还未亮就走,至于赶着这场盛事做买卖的小商小贩,则起得更早,沿途就摆好了摊,一直延至凤南山。 冯氏的轿车抵达凤南山山脚下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石阶路,直没入林木繁茂的崇山中,要到那座青云宫还需再翻过两道山梁。平民只有靠两条腿一步步登石阶而上,有钱的人家,则雇了一种上山的小轿,或可称是轻简的肩與,实是用两根长杆中间绑夹一只藤竹制的小兜,人坐在兜里,由脚夫一前一后的搭肩抬起,上山下山亦是方便,这东西在当地被叫做杆轿,在蜀中一带被叫做滑竿。 冯氏和紫瑶到达时,已雇不到杆轿了,瞧着石阶上满满的人流,两个人叹起气来,看到也有官宦人家雇不到杆轿的,只能徒步沿石阶而上,便也要跟行。 这时候,正有一小队官兵走过来,领队的人远远地望见了冯氏,忙拔开人丛,过来躬身施礼,并呼冯氏“大嫂”,见罗紫瑶在旁,又施一礼,口称“夫人”。冯氏见那人正是刘挺,不禁一喜,问辛冉在何处,刘挺遥指一处幔帐,说,“大哥正在那里处理公事,我这就带大嫂过去。” 冯氏摇手道,“不必了,别扰了人家忙公事,只是这山路太长,想雇个肩與都不成,你能不能给想个法子?” 刘挺挠着头,左右瞧了一会,说,“大嫂您在这儿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喊了两个兵卒跟着,让其余兵卒护着冯氏众人,就转身没入人丛中了。 不多时,刘挺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对冯氏道,“大嫂,事情办妥了,跟我走吧。” 冯氏就拉着紫瑶跟住了刘挺,后面一班仆从和兵卒也相继跟上。 众人随着刘挺离开了大道,转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便看到两副杆轿和四名不知所措的脚夫,两名兵卒正看着他们。 刘挺道,“大嫂,夫人,这里有一条去青云宫的小路,路虽不如前面的官道好走,却没有闲杂的人相扰,幽静得很,途程也短一些,只因这番来的人太多,恐有奸邪不肖之徒在偏僻狭窄的地方为非作歹,所以,大哥就和几位协办大人制了个规矩,封了诸条小路,只开通官道,这几名脚夫不顾禁令,为多贪几枚钱,私带客人上山,被我抓到,本要严惩的,今就让他们送大嫂和夫人上山,也就免了他们的罪了。” 冯氏略一踌躇,道,“这不好吧,别人行不得,独是我们行得,这让别人怎么看?他们怎么看?”用嘴向脚夫们一努。 刘挺一笑,“这规矩是咱们定的,咱们说的算,让谁上去不让谁上,都凭着咱们的一句话,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他们——”刘挺瞧了一眼那几名脚夫,“有什么资格看?讨咱们的好还来不及呢。” 冯氏还是迟疑,刘挺已唤那四名脚夫抬杆轿过来了。 刘挺道,“大嫂c夫人快上轿吧,我护着你们上山。” 紫瑶见冯氏仍是犹豫,就轻推她一把,道,“姐姐上吧,既然有这便利总是对要沾些的,若是从官道上走,免不要挤碰到行人,还占了人家的道,让人说不是,再说了,封闭小路是怕有奸邪恶人做出歹事,我们有这么多官兵护着,歹人见了也要远远地躲着,这也不违背定那规矩的初心。” 紫瑶说得看似有理,冯氏本也只是要在紫瑶面前端一点中正的姿态,见紫瑶此说,自是应了,就各上一轿,四名脚夫抬起,为首的轻喝一起,迈脚向前走去,众仆从左右相随。 刘挺吩嘱下几名兵卒去前面继续巡视,并遣一人去辛冉处报信,自己则带了五名兵卒前后护定杆轿,一起向山上走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幽潭激水情难抑(下) "  小路于浓绿覆盖的山石间蜿蜒而上,初始时的路并不崎岖,多是缓坡曲折,一层层地向上盘,繁茂的草木本已拥挤无暇,这条小路却似从中硬挤出来的,长草灌木被趟得左右分斜,又不肯屈服地坚挺,如似绿屏排护于两侧,山上的林木或疏或密,紧密时,枝叶恰好搭作遮阳的蓬帐,疏散时,则可观赏山间秀美的景物,又可远眺巍峨群峰,真的是收不尽的无限风光,拾不完的惬怀嘉趣。 众人正行间,忽听后面有马蹄疾行的声音,不一时,就见一人催马自后赶上前来,竟然是辛冉。 辛冉并没有穿官服,穿的是一身素白色的便装,束双袖,飘长襟,看上去颇带些飘逸和洒脱。 辛冉翻身下马,先跑到紫瑶轿前,脸垂地揖了一礼,道了安好,便又走到冯氏轿前,面带愠色,道,“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来这里,你倒好,不只来了,还攒弄李夫人也一同来,不出事方罢了,万一出些差池,你叫我怎地向玄休兄交待?” 冯氏被责,脸上有些过不去,道,“人家的家眷都能来得,我怎地来不得,这里也不是什么凶险之地,有什么来不得的,况且我们自行上山,又没碍着你的公事。” 紫瑶也在后打个圆场道,“别怪我姐姐了,本是我也要来的,正找不到伴,就约了姐姐。” 辛冉见紫瑶为冯氏帮腔,脸上即显出无奈并焦灼的神色,前后望去几眼,叹口气道,“罢了,既已来了,就上山吧,我着实也放心不下,就送你们一同上去。” 辛冉就吩咐刘挺走在最前,几名兵卒左右护好,自己则骑马兜在后面,一众人重又前行。 再向上一段,路面渐现崎岖,灌丛树木也稀疏起来,马匹走在这种小路上,也越发吃力,辛冉就下了马,牵缰步行。 过了这段崎岖路,前面的地势略有平缓,路是穿山腰过,路左依山,路右是一处向下的缓坡,并不陡,坡长十余丈,于一突起处戛然而止,此坡应为山体的一块外凸巨岩,岩下是什么,站在路边是无法看到的,许是深涧乱石,也许是谷树木的尖枝利杈,缓坡上并无灌木,只贴地生出一层油亮的细草,满满地覆盖整个缓坡,小路向前延至一山岩处,即就绕岩而拐,抬冯氏的脚夫许是气力大,腿脚快,早把紫瑶的杆轿甩得远远的,此时,已然转过山岩不见了,两个抬紫瑶的脚夫并不急走,仍悠悠而行。 突然,后面的脚夫喊了声“不好”,杆轿突地一歪,向后侧倒,前面的脚夫吃力不住,也被一同带倒,倒下时,两人一手抓紧轿杆,一手死死抠住路面上石土,然而,轿兜整个侧翻了,是向缓坡一侧翻去的,兜里的人瞬间被甩了出来,并无法阻止地向坡下滑去。 紫瑶在被甩出轿兜时,除了惊慌,就是下意识地阻止自己的下滑,她用两只手去抓草,用脚去蹬地,这种生长在坡地上的细草,草叶是顺坡势长的,人在这种草上滑行,不比在冰雪上慢,她的手里在瞬间已抓满残断的草叶,可纤细的草叶又怎能阻住她下滑的惯力?而她的脚在顺滑的草叶上只是在作无用的挣扎,她施尽所有都是徒劳,她仍在迅速地下滑,而且越滑越快,她看到坡下那块突起的终点正扑向自己,突起的那下面是什么?万丈深谷?丛生的乱石?树枝的尖刺?瞬间她闪过了许多设想,忽地,她有想起刚才,刚才在她翻出轿兜的时,似乎听到有人惊呼一声,那绝不是脚夫的惊呼声,她又似乎感觉到有一个白色的人影自后面扑向她,那个人显然没能够到她,也应该和她一样在草坡上向下滑,她想扭过头去看那个人,可是,已经没时间了,她已经荡过草坡的突起,身子悬在了空中,这时候,她突然很奇怪地冷静了,并生出看一眼她的丧身之地的怪异念头,于是,她就向将要落下去的地方看去,她看到了一大片幽浓的墨绿,那是平静且深邃的绿,是温润如玉的绿,不存有一丝恶意,敞着胸怀在等待着她的投入,那竟是一湾幽谷深潭,她的心猛地一跳,那幽潭却正疾速在她眼前放大,直大到她看不过来时,她于是就闭上了双眼。 潭水很凉,凉得有些刺骨的痛,不过紫瑶心里却正感激着这刺痛她的水,尽管她现在还在水里,她还不敢睁开眼睛,也尽管她并不会水,不过,她知道她或许是有救的,所以,当她入水的那一刻,她足足地吸了一口气,果然,不多时,她就感觉到她的胳膊被人拉住了,然后,就有一股力量带着她在水中移动,再然后,她的脚就踩到了实落的卵石上,直到此时,她才将鼓在嘴里的那口气吐出来。 救她的人是辛冉,他正搀着她的手臂,将她扶到岸上,她知道救她的人是辛冉,尽管在飞出草坡时她没能回头看到那个追来的人,但她已想到,那个人除了辛冉,不会再是别人。 辛冉是一个可以常常在她的脑海里徜徉的人,他没有一丝可令她产生反感念头,而正相反,她却总抱着对他的一种别样的欣赏,他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丈夫的男人,他外貌俊逸,性格内敛,处事沉静干练,待人彬彬有礼,她想象过他的世界或者设想中和他一起的世界,那是一个在她的完美想象中令她痴醉的世界,虽然在各番想象之后,她微红着脸,摇头暗骂自己,可她的想象却仍是抑制不住。之所以产生这一切的源头,自然要追溯至那一日辛冉在李特家的留宿。 粗心的丫鬟在第二天把衣物再次拿出凉晒时,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件小衣,紫瑶却发现了,她当然不会声张,略一思忖,便也想到,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辛冉,乍想到时,紫瑶便恼怒地在心里狠骂了一句,而后,便想到那个男人竟是拿了自己贴身小衣,拿去后,对着小衣想些什么?又做些什么?想到这时,她的心就突突的急跳,脸也跟着涨得绯红,之后再想时,竟没了恼意,毕竟,一个钟意于自己,痴情于自己的男人,在内心里总会受到特别庇护的,况且,那个男人在此后谨守于礼,从不抬眼正视她的目光,心中怀情,抑止于礼,又有什么可恼的呢?也许,可恼的反却是太过古板的抑止。 水潭陷在一个坑谷中,四面环翠,野藤悠荡,潭边乱矗着许多巨石,围拱着这湾潭水。紫瑶把这潭底景致看罢,始觉自己的手臂仍搭在辛冉的双手里,就忙一收,意欲脱开,只微微稍动,辛冉的双手就己经快速松开了,还有些不知所措地互握在一起,这倒让紫瑶不好意思起来,微笑着向辛冉点点头,只说,“谢您了。” 辛冉怔着双眼看着紫瑶的笑,一时呆定,竟没有反应。 紫瑶禁不住笑得更开了,只好抬手遮嘴,忽觉抬手甚是费力,才想到自己已全身尽湿,衣衫上兜满了水,当然抬手不便,便低头望身上看,却又吓了一跳,原来,在这四五月天里,衣服穿得本就薄而少,经水一湿,衣衫贴体,四肢肌肤尽现,贴身的红色小衣也似毫无遮拦般水淋淋地凸显出来,这简直和赤身露体无异了,紫瑶心下发急,忙交双臂遮捂在胸,再去看辛冉时,却见辛冉的脸红涨得如醉酒一般,一双痴目盯在自己身上,激射出令人恐惧光。 “夫夫人,您,您真是太美了,太美了——”辛冉这样喃喃地说着,脸上竟显出一种很痛苦的笑。 紫瑶情知这样半裸着身子说话不妥,忙四下寻找可以避身的地方,眼看最近处有一块大青石,正可掩身,便向那边紧走几步,转念又怕冷落了辛冉,就扭头向他看去,这略一拉开距离,辛冉的被水湿透的全身便也看得清楚了,看清楚时,紫瑶的心里顿时慌得不可开交,一股热流直冲到头,她看到的是一个俊健的男人体,很不同于她丈夫的壮硕,从宽实的肩颈看去,看到厚隆的胸膛,甲片似的肌腹,还有——,紫瑶的耳膜几乎要被自己的心跳震破,被疾快的心跳催得喘不动气,她感觉自己的脸应该已涨出了血,她不敢再看,尽管她知道,一股雄劲崛起的力量正快要摧毁她的防线,她无力去相抗,便只有躲避,她吃力地拔起脚,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青石的后面,隐住身子。 有碎石被踩动的声音,声音一点点向大青石逼来。 “你别过来——”紫瑶说,她本想把这几个字大声喊出来,没想到出口时,竟轻柔得像潺潺溪水。 “紫瑶,紫瑶,紫瑶,你别怕,我不想冒犯你,真的,赤心可鉴,没存一丝要冒犯你的心。”这是辛冉第一次喊她的字,也许他在心中不知喊了几千几万遍了,第一次当面喊出来时,他竟然一连喊了三遍,他的脚步没有停,一直走到青石前,他的一只手已扶在青石上。 “别过来呀,”紫瑶听到声音已到青石旁,发起急来,“你说你不冒犯我,可你又过来做什么?”。 “紫瑶,别怕啊,听我说——”辛冉也在压制着已经跳乱的心神,“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近到听到你的呼吸,但我绝不敢冒犯你,你在我心里,是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神,你圣洁,你高雅,你尊贵,我在你面前,只愿是一名卑奴,只求能日日得见你的笑容,只求能为你扫屋端水,只求能得到你的垂顾,自见你之前,我不知道这世上的情爱为何物,而见你之后,我才真的知道这情爱相思是多么的折磨人啊,曾经读过曹子建的洛神赋,赋中神女之美令人神往,更令人沮丧黯然,我只道那是曹子建空造出的虚幻,在人间是绝没有这等美艳若神的女子,可自从见到你之后,我知道了,当年曹子建必是遇到了一位像你一样绝美的女子,故而才能写出那篇美幻的赋文,紫瑶——” 辛冉抬头向山崖上急望去一眼,又道,“我不求你些什么,更不求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一片赤心,要你知道我这颗痴心里只装着你,紫瑶,我求你能容纳我,在你的心里能腾挪出一块位置把我装进去,哪怕是很小的一块,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瑶在石后听,她用手压着急剧起伏的心在听,边听,她边摇头,但那个“不”字,她始终说不出来。 碎石一响,辛冉又前移一步,转过来半个身,探头来看紫瑶,紫瑶使劲摇头,很艰难地道,“你,你的心思,我知道,知道就好了,到此为止,停下来,好吗?” 她的话很软,辛冉自然是听得出,辛冉没有犹豫,转过青石,向紫瑶靠近一步,紫瑶贴着石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别过来,别——”紫瑶急得几乎要流出泪,她的心真的已经乱了,她不知道怎样去抗拒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不抗拒这个男人,她将要辜负了她的丈夫,再接下去的事,她不敢想象,但是,此时此刻,她又无法抗拒这个男人,他的俊逸,他的痴情,他的热浪般扑在她身上的男人的气息,都是她无力抗拒的,她在挣扎,在自己设置的陷潭中挣扎。 辛冉并不想留时间供紫瑶挣扎,他欺身而进,身体向紫瑶压过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青云宫缘逢仙道(上) "  紫瑶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就在辛冉转过青石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不能再去看他,他的身体已经被欲火炙烤得恣意膨胀,她若是还要坚守住自己的脆弱得已经不起轻吹一口气就会崩溃的防线,就只有闭紧住双眼。 她忽地感觉到了一股热浪压向她,她知道那是辛然炽热的身体向她压来,她未来得及睁眼,脚下却做出了反应,她连退出两步,眼睛随之睁开,她看到自己所退的地方恰有一片茂盛的灌木,随手扯过一丛枝叶遮在身前,大声喊道,“好了,够了,你停下,不许再过来了——” 她这次发出的声音竟是真很响亮,喊声响起时,惊飞了几只窝在丛林里飞鸟。 辛冉明显是被这喊声镇住了,也吓着了,他不仅没敢再向前移步,却向后退了两步。他听到紫瑶的声音不断在谷中回荡,他立刻紧张起来,于是,眼睛警惕地向四外的灌丛搜索,一边搜索,一边向大青石外退去。 紫瑶的喊声也喊醒了自己,她看着辛冉转出了石头,在她眼前消失,她还想再喊一声,可喊什么呢?她愣愣地望着辛冉消失的地方,难道她真的已将自己从陷潭中挣扎了出来?她将背抵靠在石壁,舒缓着呼吸,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在一一回想着,回想着,呼吸又急促起来,她忍不住再次扭过头去,瞧刚才辛冉出现和消失的地方,辛冉没有再从那里出现,难道,这就结束了吗?难道,自己想得到的结果不是这样?既然不是这样,又为什么抗拒这呢?可不抗拒的结果自己能承担得了吗?她在想,闭紧了眼想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喊声从浓密的灌木丛中传来,由远而近的不断传来,紫瑶听出,那是她带来的家仆在喊她,她没有出声,她知道,家仆正向潭水这里走来。 果然,不多时,她就听到青石外家仆显得异常兴奋的声音,“辛老爷?辛老爷——,我们家夫人呢?老爷看到我们家夫人了吗?” “在那后面。”辛冉的声音很平静,也很疲惫。 “哦——”家仆应了声,就要往大青石来。 “等等,”辛冉喊住了家仆,“你不要过去,就在那里等着。”转过头,辛冉看到一名与家仆一同下来找寻的兵卒,就说,“你立刻上去,把那两个丫鬟叫下来,再问一下夫人,带没带多余的衣物,一同取来。” 兵卒应声,正要返身,辛冉又叫住他,“另外,你叫刘挺寻一个隐秘的地方,生一堆火,叫其他人脱了罩衣,结成帷挡,圈严了等着。” 兵卒再应一声,返原路上去了。 冯氏是同两名丫鬟一同下来的,她下来后,只瞟了辛冉一眼,辛冉正坐在临潭的一块石头上,很疲倦地坐着,他也只瞧了冯氏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冯氏在紫瑶家仆的点指下径直就去了青石后面,她来时,因怕山里阴冷,故带了挡风的斗篷,又为紫瑶想着,就带了两件,一并都拿了下来。先将斗篷都披在紫瑶身上,便问长问短起来,一阵查视,见身体并无大碍,就同丫鬟一起,搀定紫瑶上山了。 刘挺办事还算周全,火已生起,帷挡也拉好,选的地方,两面岩壁两面密丛,的确隐秘。 冯氏命两个丫鬟将紫瑶扶进帷挡里,伺候着烤晒湿透的衣物,又安慰了紫瑶几句,就走了出来,她见紫瑶的家仆正在收拾随礼的挑子,就走过去。 紫瑶的家仆的确忠实,在紫瑶滑下草坡时,他便扔了挑子,虽没有像辛冉那样跟着往下滑,但他却最先去寻下崖途径的人,不过,他并没有找到路,下来的路是他硬趟出来的,为此,他的衣服被划成了一块破布,身上也划出了许多血痕,有一名兵卒就跟在他身后,他被家仆的奋不顾身感动着了,便在冯氏面前赞许了几句。 冯氏走到家仆近前时,看清这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壮汉,人长得挺精神,身上的破衣被徐来的山风吹得片片飘摆,突然心下发软,就很关心地理了理他身上的破衣。 家仆吓得惊慌失措,忙躬下身,道,“夫人,夫人有什么要差遣小人的?” 冯氏收回手,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家仆没敢抬头,脸垂向地,回道,“小人叫李信。” “嗯,李信,你在李家多少年了?” “小人自幼就投在李将军府做事,算来,二十年是有了。” 冯氏微一点头,“嗯,难怪那么忠,紫瑶有你这样的仆从,也真令人羡慕的。”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帷挡,又道,“哦,刚才我在上面好像听到下面有喊声,应当是紫瑶喊的吧,我听不太清,你当时离得近,应该听得清她喊的是什么吧?” 李信怔了怔,脸颊微红,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道,“小人——小人也没听清,多半是我家夫人见到或是踩到什么奇怪的虫子,惊喊了几声,这里深山老谷的,那个地方从来没个人去过,什么蛇了,虫了,兽了的一定很多,我家夫人自小长在深宅大院里,金枝玉叶的身子,见了这些东西一定害怕,免不得要喊几声,除此之外,恐怕也没别的了。” 冯氏左右歪头想看李信的脸,却无法看到,若想看真切,只能蹲下身去,冯氏可不想那样做,她“哼哼”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冷笑还是讪笑,身子移动,却是向几名坐地休息的脚夫走去。 “刚才,是谁丢了轿子?”冯氏用锐利的目光扫着四名脚夫。 其中一名脚夫怯生生站起身,“是我,夫人,不过,我可不是丢了轿子,是脚下打滑,没站住。” “是吗?”冯氏盯着脚夫的眼睛。 脚夫忙低下头,道,“是啊,是啊,小人哪有那么大的胆,敢摔官家的夫人,可真是不想活了,再给小人一百个,一千个胆儿,小人也不敢呐。” “在哪里摔的?” “就那儿——”脚夫指着刚才滑倒的地方。 “走,带我过去瞧瞧。” 冯氏有脚在脚夫滑倒过的地方来回走了两趟,又侧目瞧了瞧那段斜下去的草坡,蹙着眉想了一会,突然冷哼了一声。回过头,看到刘挺站在不远处,就道,“你大哥呢?” 刘挺一直在紧张地注视着冯氏,见问,就忙指着下山的路,“大哥下山去了,他要去换件衣服,他吩咐过我们,要保护好大嫂和李夫人。” 冯氏向腹内压了一口,抬头向山上望去,见翠色苍然,轻云掠峰,却看不到青云宫的檐瓦,就问刘挺,“到青云宫还有多远?” 刘挺用手指引道,“我们差不多走了大半程,过了面的山梁,折个弯,再往上走就到了。” 冯氏冷笑两声,道,“这去处定是个上佳的地,单看这路走得就绝妙得很,不知道紫瑶还有没有兴趣上山了,我倒是兴趣更大了,我一定要上去求个签,再祈个愿,求神灵佑他个好前程,好去处。” 冯氏似是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刘挺说,但这番话刘挺并没有听懂,不过刘挺知道,这番话的意思一定不是在赞许这次行程,隐隐的能体会到一些不祥,他已很敏感地察觉出来,敏感缘于他的心虚,而此时还有一个比他更心虚的人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青云宫像是浮在连绵绿云上中的宫殿,设计者和建造者尽都发挥他们的所有才智和技能,将一座道家庙观,建造到令人啧舌的宏伟壮观,想若朝云弥漫旭日初升时,这里便是天上宫阙,若是烟雨连绵水盈山泽时,这里便是碧水仙阁,若是晴好景丽百草千花时,这里便是福地洞天,而今日,这里蠕动如海的人,鼎沸欲炸的声,将这座青云宫烘托成万人膜拜的圣坛神殿。 冯氏和紫瑶尽管有兵卒和家仆前推后挡地护着,也只能随在这如潮的人流中慢慢前行,随着人流,她俩把该拜的几所大殿都拜过了,普通信众也就此转回,向山下去了,后面还有殿院,后殿的院门也是敞开,普通信众并不往里进,因为那是为有特殊敬献的信众敞开的,进到这里,人就倏然稀少了。 送敬献的人也有不少,因只有一个接待的道人在登记收揽,所以就排成了长队。到这里来的多是有钱的和做官的,见排着队,家眷们大都继续往后殿闲逛,道人们也不阻拦,只把后面紧要的院落关了门,其它地方任其闲走。 冯氏和紫瑶也携着手也随着其他人去逛后殿,转完殿,再步入后堂,便见前面聚了不少人,走近再看,原来是一帮信众正围着一个白须的老道,在那里求卜问卦,问命运吉凶。冯氏便来了兴致,拉着紫瑶往人丛里挤。 这时候,老道正给一人卜卦,卦显不吉,老道微摇头,道,“信士近日将有祸临,须慎重。” 那人大惊,急问,“可有避祸的法子?求仙人相救啊。” 老道又微一摇头,那人急从怀里掏出几锭大银放在案几上,“仙人请收下,这点不成敬意,改日当有大贡献。” 老道一笑,挥袖把银锭收了,而后悠悠道,“三个月内,不可远游,不可临水渊,或不至损及性命。” 那人急点头,“是,是,谨尊仙人指点,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又拱礼又鞠躬一番,方才退去。 又有一人近前,求老道一卦。 紫瑶悄声对冯氏讲,“这道人这么贪恋钱财,必定没有多少修为,肯定也算不准,只是在这里故弄玄虚,骗钱罢了,我们走吧。” 老道似是听到了紫瑶的说话,抬头向紫瑶这里瞧了一眼,便慢悠悠对求卦的人说,“从你的卦相看,东向主凶,南向吉,去南方吧。” 求卦人苦着脸道,“不成啊,我这笔买卖只能去东,老仙人,能教我法子,既能东去又可以避开灾祸?” 老道又微摇头,求卦人急拎出钱袋,一遭都推在老道面前。 老道一笑,挥袖收了,悠悠道,“一路行不离车,食住都在车上,车辕栓红丝两条,车内蓄净水一盆,每一时辰净手嘴一次,水每日两换,东行一千七百六十里后,方过凶境。” 求卦人千恩万谢后,去了。 紫瑶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微提了声音,“姐姐,走吧,就是个唯利是图的道人,只会骗钱,哪会算命。” 冯氏也被说动,正要转身走,老道却说话了,“千尺潭水冷,一语闻者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青云宫缘逢仙道(下) "  闻听得老道的话,冯氏和紫瑶都是一惊,冯氏慌急地返身来在老道近前,道,“老仙长,你刚才那话,可是说我们?” 老道微敛了双目,道,“我在说事,而事却由人为,人为则源于心念。” “心念?”冯氏略一思,急问,“什么样的心念?谁的心念?” 老道微显一丝笑,“事过则心念熄,何必穷究呢?” 冯氏的两只手绞在一起,狠狠搓攥,思忖了一会,道,“怕的是还会复燃,心念不死,又怎耐何?” 老道缓缓道,“近而悱恻,远而淡薄。” 冯氏似是有悟,点点头,又道,“可否再问个前程?求仙长指引。” 老道微微睁眼,在冯氏脸上略一停,又微合起双目,道,“前程似锦,至锦则殆。” 冯氏道,“至锦则殆是什么意思?” 老道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冯氏忙向跟在身后丫鬟一伸手,丫鬟便掏出个精小的钱袋递在冯氏手里,冯氏从袋里掏出几块小银锭放在桌上,推到老道面前。 老道微合的双目并没有睁开。 冯氏又从袋子里掏出几锭,压在前几锭银子的上面。 老道这才微睁二目,挥袍袖在桌上一抹,桌上的银锭便一个都不见了,也不知老道用的是什么手法,更不知那些兜入袖中的银子都去了哪里。 老道悠悠启口道,“心不可妄贪,贪则险,妄则危,居西为安,东向为吉,南去为凶,慎之,慎之,天数早定,人力难返,贫道点到此处已临天机,不可再透。”老道说完就闭上了口,一副再不肯说话的神态。 冯氏本想再细问下去,见老道这副模样,知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便回身去拉紫瑶,紫瑶就在冯氏身侧,她的脸颊尚带红晕,而刚才,就在冯氏问老道谁的心念时,她的脸几乎要红成紫色。冯氏似乎没看到紫瑶脸上异样,将紫瑶向老道近前一推,道,“紫瑶,你也求仙长给你算一算吧。” 紫瑶被推到老道面前,一时不知要问什么,刚才还用不屑的口吻说这老道是在骗钱,这一会,又怎好开口求人算卦?可是,这老道刚才道出的两句话,又不得不令她对老道的深不可测感到震惊。 老道此时却睁开了双目,不是微睁,而是睁得炯炯有神。 紫瑶踌躇了一番,却道,“仙长,既然算命,为什么您不用卦签龟卜,也不问生辰八字,单只这么看,就能算得出来吗?” 老道笑道,“贫道不用那些,就只凭看而已。” 冯氏在一旁道,“嗯,嗯,仙长法力高,用不着那些东西了,那些东西只有法力不高的人才用。” “那那你看,我想问什么?” 老道一怔,随即又笑,道,“我知道得虽多,但不知你最关心的是什么,所以,须得你亲口对我说。” 紫瑶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脱口道,“孩子,当然问孩子的将来,还有” 老道点点头,“如夫人这般,所问者无外乎丈夫的前程,孩子的将来,是不是?” “是,是,仙长说得是。”紫瑶答道。 “那么,你想先问谁呢?” “我丈夫吧。” 老道的眼睛中光芒一闪,随手捻了一下长白的须髯,道,“你丈夫是个劳累的命。” 紫瑶想丈夫虽整日在郡衙里当差,但那差事终也不算劳累,就道,“恐怕不是。” 老道微笑,“现在不是,将来是。” “将来?将来如何?” 老道长吁一口气,道,“将来嘛,嗯,我送你丈夫四句赞,将来都在这四句之中,你听好了。” 便道, 摧棘走雄关,逆火遍千峰。 阵云压天都,烈风霸锦城。 紫瑶倒是听得明,却解不透,就问,“是什么意思?” 老道一笑,“你要问你的孩子吗?” 紫瑶忙点头,“嗯,嗯。” “好,我送再送四句赞给你的孩子,你听着。” 便道, 风云齐会时,二虹跨天横。 一虹中断没,一虹化龙腾。 紫瑶皱紧了眉头,“仙长,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老道微一摇头,却不语。 冯氏机灵,忙提出钱袋,从里面掏出几锭银,摆在老道面前。 老道瞥了一眼钱,仍不说话。 冯氏瞧瞧袋里的钱,剩也不多,一发狠,就全倒在桌上。 老道仍是摇头,伸袍袖一推,将钱推回给冯氏。 紫瑶只道是老道嫌她心不诚,就道,“今番出来没带多少银两,稍带了几个,刚才因为失了足,尽都丢水里了,这些算是我借用的。” 老道却呵呵笑起来,缓缓起身,道,“夫人误会了,贫道并非贪爱钱财,收他们的钱,是代天收,对夫人所讲,仍是代天说,自是不能收钱的,贫道范长生,将来与夫人还有相见之时,就此告辞了。”说罢,行了个稽,撤身飘然而去。 众人见老道去了,也都散尽,紫瑶却因听得糊涂,愣立着没动。 冯氏过来挽住紫瑶的胳膊,“紫瑶,你怎么了?” 紫瑶这才缓过神来,道,“那个老道,太奇怪了,究竟说了些什么古里古怪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冯氏道,“看得出,这个老道是有些道行的,只是,他竟然不收你的钱,这倒是真的很奇怪。” 看看后殿再无可观之处,两个人便往外走,正迎着来寻的家仆,就一同去前殿,寻着刘挺及一干脚夫,由石阶官道下山去了。 辛冉已经很久没有来李特家了,李特常常在紫瑶面前念及此事,说曾邀过几次,辛冉总是推说有其他事给搪塞过去。 到了年底,正值佳节,李特试着又邀了一次辛冉,这一次,辛冉却欣然受邀了,不过,他是一个人来的,没人带冯氏。 李特问时,辛冉说冯氏回长安小住一阵。 冯氏一家都是长安人,在长安颇有根基,她的父亲是扶风王的吏员,她的叔父,是州郡长史,其他亲戚也都在州郡衙里为官,辛冉之所以能顺风顺水地在官场里节节地升迁,靠的大都是冯家的力量。其实,辛冉并非庸碌之辈,他一直在为他的梦想奋斗着,从一名仗剑走天涯的意气书生,在失落与反复失落中翻滚跌爬,他剑丢了,他的书生气消失了,他的锐气已几乎消磨殆尽,他的年龄在增长,他的梦想也变得越来越可笑而幼稚,就在这个时候,他娶到冯氏,他的人生突然起始跳跃了,他的荒弃已久的梦想突然也有了希望的光泽,然而,那毕竟只是光泽,在宦海之中,他无法做到一枝独秀鹤立鸡群,他能做到的只是随波逐流,而这随波逐流,也要依靠冯氏家族的力量才能确保不会倾覆,他除了偶然迸发一下他对梦想的追求,更多时间,则是沉沦于对现实的无奈与安于苟且的庸懒。 紫瑶自是要出来见辛冉一面的,这一次,辛冉的目光没有再回避,他是直盯着紫瑶的,狠狠的盯,目光里仿佛能伸手来抓住紫瑶,紫瑶被这目光盯得心慌,只得躲开眼神,心不在焉地应答几句就回避开了。 自那日后又连几日,辛冉都会借各种由头来李家,不过,他没有再见到紫瑶,也许,那日辛冉的失态已经引起了李特的警觉,然后,辛冉就没有再来,很久没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救母女力劈恶犬(上) "转年春来,又是燕子双归,暖风吹柳的季节,紫瑶忽又想起了去年的事,方觉已很长时间没见到冯氏了,于是就问李特。李特说,辛冉早在年后就调去新平郡了,紫瑶未免有些失落,再问新平郡在哪儿李特也说不很清,只听说好像在长安附近。 既在长安附近,应是到了一个好去处,只是去时不来辞别,有些不太合礼数,反显得不合常理,只怕有心人会胡乱猜测,编出些下俗的故事来,想到这里,紫瑶的心里就添了堵,再想到李特近来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及辛冉,怕是起了疑有了什么察觉,心下不免着慌,从此绝口不再提及和辛冉相关的事。 紫瑶却是想错了,李特不再提及辛冉,并不是起了什么疑,有了何种警惕,而是因为在与辛冉的共事当中,通过目睹耳闻,对辛冉的为人渐渐产生了反感,既而就有意疏远,特别是有一件事情的发生,更增加了这份疏远。 略阳郡属清水县西北五十余里有一个镇子,叫红崖镇,镇里有一个大户,姓杨,杨家自祖父辈于当地置得良田三十余顷,果山两座,山田相连,是一个风水宝地,杨家后来的发展皆是由此而来。如今杨家除了田产收获外,生意上也有不少的进项,逐渐积累得家业丰厚,成为当地屈指可数的富户,杨家虽富,却不骄奢,也不横暴,待乡里四邻都客气得很,还常拿出些钱财来救济急难的人家,很得镇里人的口碑,连县里也颇闻其佳誉。 杨家现今的当家人叫杨规,人如其名,他每做一事都要有一番规划,即使是一件小事,也要中规中矩地规划,他是杨家产业的继承者,不是创业者,少了份创业的艰辛,却多了份守业的谨慎,偌大家业守了几十年,越发地繁茂起来,田产扩了不少,生意也广了许多。 如今杨规年已近半百,就有人劝杨规搬到县城里住,买个大宅子,还可就近照看城里的生意,杨规嫌县城拥挤,又远离自家的田产,想想心里就慌,所以没有去。虽没有搬去城里,但现住的家宅却越来越感到拥挤,想想原因,应是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又各都有了孩子,另外还有个小女儿尚在闺中待嫁,人口多了,便觉得宅子挤了,而且人手也觉不够用,于是,就将宅子又扩建了几进,并多雇了几个家仆。 新雇的家仆多是精壮青年,除了干一些出力的活外,再兼顾看护宅院。在这样的大宅里干活,就必须听从管家的安排,管家也姓杨,原是杨规家一个远得只剩下杨姓可以勾挂起来的远亲,家境很不好,从小就入了杨家给杨规做书伴,是伴着杨规一同长大的,后来就接替了老管家,管理着杨宅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也算是尽责尽职,只是心胸小了些,就刚刚雇来的这帮新家仆来说,顺眼的c爱奉承的c好在当面表现得勤快的,就分些轻快的活给干,看着不顺眼又木纳的,就给些脏累的活干。 夕斌就是这样一个令杨管家看不顺眼的人,所以,夕斌每天的活除了搬抗进出宅子的货物外,几乎就只固定在柴房里劈柴和马圈里喂马。夕斌并不是一个特别的人,要说特别,那大概就是他干这些活时,没出过一句怨言,私下底也没说过一句,他本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这年秋季,杨家田地里的麦谷大丰收,除去税赋和存储,余下的拨出一小部分送到县城里自家粮号里售卖,更多的部分是卖给贩粮的商人,是三个老主顾,也不需要额外的口舌,见货即收,收货即去。 不过今年,一个新面孔出现了,是一个年约三四十的中年男人,自称薜守德,三绺很油亮的墨髯直垂至胸,显得很沉稳持重。 杨规很为难,往年的新粮一下来,就依着旧例,早早地为那几个老主顾分派好份数,丰年多派,荒年少派,老主顾们也都是认同的,今年多出的这位新顾主,却打乱了原来的分派比例,本要婉拒了对方,但见那人一脸的诚肯,又说自己自凉州涉远而来,一路不易,总要收些粮回去,说时还眼睛发湿,杨规便很不忍心,就决定再凑出一部分粮给这位新顾主。 薜守德终是得到了二十车米粮,免不了要向杨规千恩万谢一番,又讨得交易的信票字据,心满意足地去了。 不久,薜守德又来了,原来,薜守德的生意并非只有米粮,还有其它诸如皮货c布匹之类的生意,珠宝玉器竟然也涉足,他的生意布得很广,凉州和雍州的几处大郡县里都设有铺面,俨然是一位大商贾,大概是念着杨规卖粮的情义,便有意要在这些生意上与杨规合作。与薜守德相比,杨规只能算是一个当地的土财主了,除了田地里的收获,生意上,就指着县城里的几家店铺了,镇上虽也有几家,限于条件规模都不大。杨规本只长于守成,却也常常向望着祖父辈们的创业历程,心底下早埋下扩张家业的根苗,只因没有那份机缘和条件,所以,那萌动的根苗总也长成不起,这时候,薜守德给那颗羸弱的根苗灌了一剂强肥,迅速地促发它窜长泛生,激昂得杨规热血冲顶,于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与薜守德的生意合作上,只两个月间,两个人就合作了三笔销货生意,合办了一家珠宝店铺,店铺就设在县城里,规模是县城里最大的,合办的形式是,店面的购置装修由杨规投钱,所有货源由薜守德提供,珠宝店开有一个多月,就挣得盆满钵盈,杨规渐由兴奋转入了亢奋,他的脑子里开始了将生意拓展到郡城州府的打算。 由于杨规忙碌于县城里的生意,就在城里买了一套宅院居住,大儿子带着妻儿也跟着去了,一是协助父亲打理生意,再是可以照顾父亲起居。至于乡下的宅子和田产,就完全交给了二儿子打理。二少爷虽已成家,又有了两个孩子,可年龄并不大,才刚二十出头,又自小没有什么历练,习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临事也没有主见,好在,还有杨总管,几乎所有内外诸事都由杨总管打理,也理得井井有条,省了心的杨二少爷就依旧当他的衣食无忧的少爷了。 杨二少有一帮少年玩伴,大都是附近各村镇大户人家的出身,有的是一起上过学的同学,有的是吃喝游玩时结交的,也都整日无所事事,以游玩聚宴为乐,时常还驰马弯弓去野外打猎,每去打猎时,都要穿戴得花团锦簇,冠顶必要插上长长的雉羽,马铃也必要挂满十只以上,马匹行进时,浑身铃响,能响出数里地去。各家也都多出家仆,牵狗挑担跟从自家的少爷,游猎的少爷们往往要在附近各村镇先围转一圈,赚足了乡民们的眸子,然后再向荒僻的野外驰去。少爷们的箭法并不高,身体也不强壮,一天中,大的诸如羚羊獐狍是追不到的,遇到豺狼之类的猛兽还要远远地躲,只能打一些年老体衰的野兔,算是最成功的收获了,衣饰如此华锦的少爷们怎能就打几只小野兔回去呢,当然不会,他们会再向前行驰,寻得几家常去顾临的猎户家,将猎户家近几日打得的猎物尽都买走,然后将猎物各家分了,捆挂在扁担上,由家仆抗着,大呼小叫地往回走,一路上把游猎的威风英气抖得十足。 最近一次游猎,杨二少带上了夕斌。本来,跟从少爷游猎是没有夕斌任何事的,少爷出游要带的人必需是机灵的,善献殷勤的,夕斌好像在这两项上没沾到一点边,况且,杨总管就没打算让一个干粗重活且又总令他生厌的下人去跟随少爷,只是杨规此去县城忙生意,带走了不少家仆,近时田地里的事情又多,人手不够用,这才让夕斌跟了去。 杨二少爷有一只猛犬,据说是生自雪域,通体乌黑,四肢粗壮,高可齐人腰,最是凶猛无比,杨二少给它起了个名子,叫黑虎,喜爱得简直要胜过他的两个孩子。每次出游,黑虎必要带在身边,杨二少的箭法出奇的差,之所以每次都能捕得小猎物,全赖黑虎出力。 这次游猎亦同以往,约了四五个旧交,跟了一众家仆,一路高调喝喊,依然是先巡走附近的几处村镇,张家镇是必经的一处,这日却巧,张家镇正逢集市,镇口堵满了人,阻住少爷们的路,有人提出绕镇而行,有人却不肯,穿得如此华丽,行得如此排场,为的就是在人前显耀,绕过去,又给谁看去?杨二少也是好显耀的人,便决定穿镇而过,一行人提缰执鞭,几个凶悍的仆从在前推搡开行人,其他仆从则左右护住少爷们挤进了集市里。 黑虎由一名贴身的家仆牵着,本是跟在杨二少的马旁,人多一挤,就把家仆连同黑虎一齐给挤到了路边。 这时候,一名挎着提篮的小姑娘随着母亲正在集市里逛,小姑娘的篮子上蒙了块麻布,布下是一块刚买到的由油纸包住的香卤肉,那香卤肉的味道实在过于香美,引得黑虎按捺不住,拧过头,向小姑娘的篮子探过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救母女力劈恶犬(下) "小姑娘本是被那些穿戴花哨的少爷们吸引过来的,仰着头只顾向上看,不料挎在臂弯的篮子忽地晃动起来,似有人要抢夺,小姑娘忙拉住篮子,低头去看,却看到一只奇大的黑狗头伸在自己胳膊下,正用呲着利牙的大嘴咬夺提篮,小姑娘“哇呀——”一声惊叫,撒手一扬,将篮子甩了出去,甩出的篮子恰又翻扣在黑狗的头上,黑狗也被惊了一跳,即刻就暴怒起来,甩掉提篮,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定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吓得五官俱移,边甩胳膊边呼亲娘,那恶狗凶性更起,死咬住小姑娘猛一甩头,将小姑娘摔拖在地,再向前扑,去咬小姑娘的脖子。 与此同时,牵狗的家仆用足了气力,拼命地回拉牵狗的绳带,一时竟使恶狗下不得嘴,那小姑娘的母亲也已转回身,见状却惊得不知所措,急扑在地张臂抱住女儿,将身体隔在恶狗与女儿之间。 恶狗此时已狂性大发,突然回头,向家仆咬来,家仆吓得一丢狗绳,转身就跑,恶狗也不追,转回头一口咬住那母亲的肩头,狠命一撕,连衣服带肉扯下来血淋淋的一块,并不舍弃,再张嘴一口,又咬住血肉模糊的肩头,狠命甩头要将那母亲扯翻身,那母亲嘶声惨呼,死死抱住女儿不肯翻转。周围的人都被这突现的恐怖场面惊得呆住了,有几个反应快的汉子想冲上来拉狗绳,却被恶狗那血红的凶眸逼得不敢动手,只好隔开一段距离,大呼小叫地喝吓恶狗。 有一个挑柴的汉子,撤下扁担,冲上来抡扁担在狗背上狠砸了一下,恶狗咆哮一声,松口丢了那母亲,反扑向挑柴的汉子,汉子心慌边向后退边抡足扁担狠砸狗头。 “不能打——”杨二少爷大呼起来,抬脚向身边的随从踹出一脚,“快去,别让他伤了我的黑虎。” 众家仆并不敢上前,只冲着那汉子大声喝叫,挑柴汉子也不敢多惹事,拖了担子远远地躲开。 恶狗并不再追,仍扭回头扑向地上的母女,一口咬下,这一口咬却是在那母亲的后脖颈上。 “拉回来,把黑虎拉回来。”杨二少爷又大呼起来。 没有人敢上前,众家仆唯一敢做的事,就是把吆喝声再加大一些。 那母亲被恶狗咬得要支撑不住,抱女儿的手也已松开,汩汩的鲜血从她的脖颈上冒溢出来。 杨二少身边的一名游伴惊道,“不好,再不拉开要出人命了。” 杨二少急道,“怎么办?可也不能伤了我的黑虎啊。” 正在此时,忽有一个人影疾风般冲到了恶狗身后,身子一歪横压在狗背上,双手伸出,一手扳住恶狗的上额,一手扳紧恶狗的下额,将恶狗的头颈死死地挟在腋下,看那个人的架式,竟是想用双手将恶狗的嘴生生扳开。 膘壮的恶狗怎肯就范,一张嘴死咬住那母亲不放,并不断扭动身体想甩开压在背上的人,那母亲脖颈上的血越溢越多,突地喷出一股溅在来救者的脸上,那人被血一激,又见恶狗凶狠不肯松口,不禁大怒,忽发出一声霹雷般的暴喝,随着这声暴喝,那人的双臂突然左右张开,随之,人们就听到一种奇怪而凄厉的叫声从那人身下传出,叫声很快就变得微弱,那人缓缓直起身子,双臂也慢慢垂下。 恶狗已瘫在地上,四肢还在痛苦地抽搐,狗头粘满了血,分不清是那母亲的血还是狗的血,但人们却分明看到,狗的上额与下额却是被硬生生地扯劈开了。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诺大的集市上,除了小姑娘的哭声和母亲的呻吟声,再别无声响。 许久,一名同游的少爷颤声道,“这人好大的力气。” “黑虎——”杨二少仿佛被唤醒,嘶声呼道,“我的黑虎呀——” 杨二少跌跌撞撞扑到黑虎身旁,瞧着血淋淋的狗头,却也不敢用手摸,只顿足捶胸地哭喊。 同游的几名少爷见没出人命,都松了口气,各拿出些碎银塞给母女俩,又托了几名乡民搀了去找郎中治伤,打发停当,再回头来安慰杨二少。 杨二少正哭得凄惨,一抬头,见那个害死黑虎的人仍站在原地未动,穿的却是一身家仆的衣着,就指着大喝,“你是谁家的奴才?谁家的?” 同游的少爷们面面相觑,瞧了瞧那人,都摇起头来。 杨二少的亲随忙凑过来,俯在杨二少耳旁道,“少爷,这是咱家的奴才。” “什么?”杨二少惊讶地打量那人一眼,“我怎么从未见过?” 亲随道,“是在后面干粗活的,家里最近人手缺,拿他来充数。” 杨二少挺了挺腰,“既然是自家的奴才,去,把他给我捆了,捆结实了。” 几个家仆扑上前,用绳子将那人捆住,那人也不反抗,也不出声。 杨二少爷又吩咐人将死狗搭到自己的马上,亲自牵着缰绳,一脸悲戚地往镇外走。 同游的少爷们早已败了兴致,见约游不能成行了,便安慰杨二少几句,也都各自回去了,其中一人问杨二少,“杨兄,你打算怎样处置这个奴才。” 杨二少恨恨道,“一命偿一命。” 那少爷吃了一惊,道,“可别把事闹大了。” 杨二少道,“我自有处分。” 杨家宅院里已很长时间没热闹过了,今天竟热闹起来,不过这热闹闹得有些歪邪,是为一只叫黑虎的死狗大办丧事,购置棺椁,架起灵棚,还准备祭品丧衣,一时间,宅府内外沸沸扬扬一片忙碌。让仆人最感歪邪的就是灵棚前的大树上吊起一个人,有认得的说,这是后院干粗活的夕斌,不知为什么吊在树上,向随少爷回来的人打听才知,是为了救人弄死了少爷的爱犬,还听说少爷要让他一命抵一命。 二少的妻子是个心慈明理却又怯懦的人,见丈夫如此胡闹,也不敢劝,家里能主事的人,老妇人前些年就已过世,杨管家在外收租钱一时回不来,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尚在闺阁的小姑子,这位小姑子虽只有十六岁,却是个性格直爽又极有主见的人,两个哥哥平时也都宠着她,她说一句话,往往要比老爷子说十句话还管用,于是,她就匆匆往小姑子的香院赶去。 杨二少此时的心情已到了悲痛加沮丧带窝囊的地步了,亲随们办的事总令他感到恼火,命他们购置来的棺椁竟然装不进黑虎。 “饭桶——”他骂道,“上面不能再刻几个字吗?” 亲随挠挠头,“少爷您没吩咐啊。” “这难道还要我吩咐吗?” 于是,杨二少就亲自跑到棺材店,选了一口上好适中的棺材,硬要人家在棺椁边刻上“吾儿黑虎”四个字。刻完字,就带着棺材往回赶,赶回来时,却愣了。 灵棚没有了,树上吊的人也没有了,宅里上下也安静得像往常一样,院子的一角,死狗躺在地上,四肢被绳捆着,一只木杠穿在绳间,几名家仆正坐在树底下聊天,像是在等人,看到少爷回来,就一起站起来,他们要等的人显然就是二少。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杨二少指着院里乱笔划一圈。 一名家仆答道,“是小姐吩咐的。” “小姐——?”杨二少愣了愣,“这事她管得着吗?”顿了一会,又道,“你们就听她的?” 家仆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少爷,小人们是做下人的,小姐吩咐的事,小人们也得听啊。” 杨二少揪住自己的头发,在院子里胡乱转了几圈,忽又指着大树,叫道,“那个害死黑虎的畜牲呢?” “小姐让放下他,他应该回后面干活去了。” “啊——啊——”杨二少大呼着跺脚,用两只手轮番捶着前胸,捶了好一阵,身子忽然像晒蔫了菜苗,垂下双臂和头颈,无力地伫在原地,停了一会,摇头道,“把黑虎盛了,弄出去埋了吧。” 转到第七天,杨二少带了两名亲随,悄悄出门,买了些祭奠的用品,跑到黑虎的坟前将祭品烧了。祭品变成了一团团纸灰,忽来一股怪风打着旋把纸灰托到了半空,突然风散了,纸灰便纷纷扬扬地散下来,落了杨二少一身。 “是黑虎怨我吗?”杨二少问亲随。 “黑虎哪是怨您呢,少爷您对它这么好,又这么风光地下葬,它感念您的恩还来不及呢,怎会怨您?” “那么,它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撒我身上呢?” “是它想您了,像往日那样爬在您身上。” “可怜的黑虎——”杨二少禁不住又落下泪来,“它一定是怨我没为它报仇,黑虎放心,这仇,迟早会报的。” 正念道间,听到有人远远地喊,“少爷——” 回头望去,见是家里的一名仆人匆匆跑来,待跑到近前,仆人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少爷,家里出事了——” 家里的确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杨二少赶回来时,见杨管家在厅堂里搓着双手来回急转,自己的妻子虽是坐着,两只手却焦虑不安地扯着袖边,只有小妹静静地立在嫂子身旁,目光跟随着杨管家来回的移动。 “出什么事了?”杨二少喊着进了厅堂。 “二少爷,你可回来。”杨管家舒了口气。 “快说,什么事?”杨二少催道。 “是老爷那里出事了。” “我爹?怎么了?做生意亏了?” “亏了还好,不是亏了” “那是怎么了?钱让伙计卷跑了?” “是遇上官司了,老爷和大少爷都给下到狱里了。” “啊——”杨二少慌了神,“杀人了?” “没杀人,但罪名也差不多。”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呀。” “二少爷你这总打岔的,我可怎么快说啊?” “行,行,你说,慢点说。” 杨管家便将杨规如何出的事说与了杨二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护孤主恶斗七煞(上) "  杨规在县城里的生意一直进行得顺风顺水,薜守德的供货很及时,除了珠宝,也供上等皮货c锦缎之类,这些货都被拨到杨家开在县城里的各个商铺里分销,因为货品质优档次高,销路得很好,几个店铺都盈利颇丰。 然而,正在杨规洋洋自得的时候,县衙的差人突然出现,只道声奉差拿人,不由分说便将杨规和杨大少爷一同锁了,押去县衙。不止如此,杨家在县城里所开有店铺一并被封,特别是那座刚开的珠宝店,内中的珠宝当日就被官差收缴一空。 突出其来的变故令杨宅上下一片惊慌,现下能主事的,只有杨家少夫人,少夫人虽也着慌,但因要独自担起处理突变的责任,就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于是,她首先想到的是要先弄清楚杨家父子被抓的原因,便自家里集了些银两,托人到县衙里去打听消息,结果,打听回来的消息,令少夫人全身凉透。 原来,有人在杨规的珠宝店里发现了被匪人劫掠去的自家珠宝,便跑到县衙举报,县令许大人对此极为重视,遣人彻查珠宝店,结果发现,店里所有珠宝均是遭匪人劫掠而遗失的,被劫掠者广布于凉雍二州各处,因所报被劫掠的清单早已通报各郡县,故而对照清单,所劫物品均被一一理出,再查检杨家其它店铺,除粮号外,各铺所售货物中均有被劫物品,因此,杨规父子就被定上了个伙同贼匪窝赃销赃的罪名,入监候审。 被托人再询问要花多少钱能平了这个案子?对方摇头道,“难啊,若是平常的贼匪,多花点钱,上下打点,能买个不死,可这贼匪却不同寻常,是横行陇西多年,杀人如麻c嗜血如命的西凉四十二黑煞,哪一个沾了他们的边,只有死,谁都保不住。” “天呐,怎么会是西凉黑煞?”少夫人听到这消息,两条腿就软了。 “我猜测啊——”身旁的家仆说,“和老爷合伙做生意的薜守德,应该就是西凉黑煞里的一个。” 少夫人此时方寸大乱,只自顾自地哭天喊地,那些家仆丫鬟的听说家主摊上了官司,又跟贼匪扯上关系,各都慌乱,怕被牵连,瞅着宅里有值钱的东西,卷了就走,一时间,身边就只剩下从乡下带来的两个跟从还在,其中一个劝少夫人,赶快把这里的事告诉给家里,让二少爷和杨管家想想办法。少夫人得了提醒,就遣那名家仆赶回家送信。 此时,杨二少的脑里是苍白一片,他不知道自已该想点什么,更不知该怎样去做,呆呆地伫了一会,忽拉住杨管家的衣袖,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杨管家沉吟一会,道,“老爷摊的这官司实在太大了,不过,这衙门里的事,还没有是用钱解决不了的,不过”抬头环顾一下厅堂,叹了口气,“恐怕这诺大的家业也就此毁掉了。” “能能使那么多银子吗?”杨二少的声音有些发颤。 “只怕不够啊——”杨管家道。 “只要能把我父兄救出来,这家业不要也罢。”这句话是杨小姐说的,说得很清脆。 “是,是,”杨二少附和道,“这个时候了,银子家业都是次要的,保住我父兄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杨管家点点头,道,“我这就马上去县城,家里现呈的银子我都带去,估计也得有三四百两,这点银子只够保老爷和大少爷在牢狱里少受些罪,我走后,少爷你赶快把镇里的所有店铺都盘出去,换成银两,还有闲置的房舍也都卖了,田产也要卖些,总要凑足四五千两银子才行。” 杨二少频频称是,“好好,我卖,我卖。” 杨管家愣了一下,又道,“少爷记住,其它的田产都可以卖,唯有那三十顷良田和两处果山千万不能卖,那是杨家的祖产,售卖祖产,是违逆先人,不可为之啊。” “我知道,我知道。” 杨管家盯着杨二少看了一会,眼神中忽现一丝凄凉,杨二少心中发慌,便道,“我保证,不会卖的。” 杨管家长叹一声,“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卖,万不得已时”杨管家顿了顿,道,“两年前,邻镇的刘大户就想买那片地,老爷自然没答应,去年又来问了一遍,价格抬高了一倍,老爷给回绝了,现今若是他还肯出那个价钱,倒是可以考虑,究竟如何你和小姐商量着办吧。” 杨管家说完这话,摇了摇头,委顿着身子走出了厅堂。 自杨管家走后,杨二少就开始忙碌于卖房卖田产的事了,急卖的田产房产自是要受制于人,要买的人便一味的压低价格,杨二少又不会谈价,懵懵懂懂地不知所措,还亏了杨管家走时,嘱托几个在杨家干活的老人给帮协着,其中管账的王先生最为出力,和买家商谈多由他操持,上下一齐努力,总算没亏得太大,把计划要变卖的大都卖出了出去。 过了几天,杨管家来信说,县衙里的关节也打通得差不多,需要至少六千两银子,这也只能买得老爷和大少爷改判轻罪,不至极刑。 如今的杨家除了一座搬得空荡荡的宅院和祖田外,再无可卖之物,这时,也已凑齐了五千多两银子,未足的,又向邻近关系较好的大户借了一些,总算凑齐六千两。如此重要数额又大的银两,非杨二少亲自护送不可,临行时,妻子和小妹千叮万嘱,要他路上小心再加小心,而见过世面的管账王先生则告诉杨二少更多外出的实用常识,譬如走大路不要走小路,不要和陌生人谈话之类,还告戒要日上三竿才行路,不到傍晚就住宿,其实,到县城赶紧些也就是一天的行程,还谈不到住宿的事。是时,家仆已遣散了大部分,只留下几个当下可用的,杨二少留下了两个常跟他的亲随,这次去县城便带上了他俩。 杨二少一早就启程赶路了,他走后,二少夫人就缀缀不安起来,一个做惯少爷的,没经过历练,突然背负起营救父兄这么大的责任,他能承得住吗?想到这些,二少夫人又后悔没有阻止丈夫此行。 二少夫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而是太实际了,就在杨家上下众人在不安与企盼中渡过了午时,杨二少出现在了门口,他是走着回来的,马没了,连两个亲随也没了,显然,杨二少被劫了。 杨二少躺在床上喘息了近一个时辰,一句话没有说,两只惊惧的眸子直盯着顶棚,仿佛那上面有一张恐怖的脸正对着他。人们并不着急问他,只是围着他叹气,从他那里除了一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可要问的,那件事必要问他,是因为他如今是杨家的一家之主,只有他同意才可以做,当杨二少踉跄地撞进大门那刻起,那件事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那件事就是卖祖产的事。 到了傍晚,杨二少总算能喝进水去,眼睛也不再盯着顶棚,他可以看周围的人,看坐在床边的妻子,看到妻子,他的眼泪就止不住一个劲地流,流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妻子的话便是宽慰,“人没事就好,能完完整整的回来就是老天还眷顾着我们。” 杨二少的眼睛里又闪跳着惊恐,仿佛又看到了他所见的恐怖一幕,他喃喃道,“他们太凶残了,太凶残了,一刀,就那么一刀挥过去,人头就掉下来了,太可怕了,太凶恶了。” 众人已猜到跟随杨二少的两名亲随遭到了怎样的厄运,二少夫人忙攥住杨二少的手,“别想了,别想了,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是一家之主,眼下里这有很多事还要指着你拿主意呢。” 杨二少稳了稳情绪,抬眼看到了小妹,脸上立刻浮满了愧色,说,“做哥哥无能,看来,祖产是保不住了,我愧对杨家的先祖,我死了,就不要把我埋在杨家的坟营里了。” 众人听他说得悲戚,都不免恻然,几个伺候小姐夫人的丫鬟已在偷偷抹泪。 正在这时候,守门的家仆匆匆跑来,说是门上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正斜坐在客庭里,手里摆弄着茶具,不时还喝上一口,这个人的穿着很普通,与一般农夫无异,只是面上自带着一股子凶恶气,他见有待客人走来,就站起身,看到来的是一位中年人,再往后瞧,随来的是一名家仆,就一愣,随便冲中年一人拱手,道,“杨二公子呢?他怎么不出来?” 中年人一揖,道,“二少爷身体抱恙,难以见客,托在下照应贵客,不知贵客自哪里来,来此有何贵干?” “你是谁?” “在下姓王,在杨家已经几十年了,做些记事管账的杂务。” “哦,王先生,也是杨家的老人了,好吧,既然杨二公子身子不好,就由你代给传个话吧。” “请贵客坐下说。” “不必了,白日里让杨二公子受了惊吓,我家二哥感觉着过意不去,实也没想吓他,只怪二公子那俩跟班太不听话,惹怒了几个脾气不好的兄弟,下手狠了些,不过吓着了二公子,实属不该,这不是,二哥特意遣我来跟二公子道声歉。” 王先生听到这里,已知面前这人便是打劫二少爷的劫匪,心中虽慌,却也强镇定住,一揖手道,“在下会带到的。” “嗯还有个事。”客人道,“我二哥不是一个很看中钱的人,他更喜欢交朋友,就像杨二公子这样的,他爱交,也都是因为交友心切啊,反把二公子吓着了,二公子走得也急,把整包的银子落在我们那儿了,你告诉二公子,让他放心,他的那些银子,我们一文没动,就等着他来取呢。” “噢——”王先生只应了这一个字,他知道,劫匪说这些话是在铺路,他要听劫匪的目的。 “我二哥啊,讲的是义气,整日带着兄弟们跑来跑去的,顾不上自己,着实是兄弟们把他给拖累了,直到现在还没娶妻生子,这不是听说杨家小姐长得像仙女似的美,就托我做个媒,来向杨家小姐提亲,我们是做什么的,王先生也知道,来是一阵风,去也是一阵风,不讲求什么聘礼迎娶的,只需要把小姐送过来就行了,这事嘛——你们也没什么可以多考虑的,早早定下吧,明天午时,我们在镇西十里白杨坡接人,人接着了,你们就顺便把银子拿回去,我们知道,这银子对你们来说至关重要,对吗?” 王先生不动声色,微微一拱手,“你的话我会带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护孤主恶斗七煞(中) "  来客走了,王先生没有送,他是不会去送一名劫匪的,并非他洁身自好,只因他的双腿仍一直在微抖着,他根本迈不出一步。 那劫匪临走时,观察过王先生的脸,觉得不太放心,就又搁下一段话,“我们是绿林中人,讲的是信义二字,你放心,我们不会做失信于人的事,否则也就没法在世上混了,只要人一到了,银子尽管拿走。” 劫匪的话,王先生并没有认真去听,他只默求这劫匪尽快从这里走出去。 王先生是在吐气吸气了好一阵子,才能挪动脚步的,他缓缓地抬脚,慢慢地向后堂挪去,全然没注意到屏风后面还隐着一个人。 杨二少已能坐在床沿吃东西了,他刚刚喝了一碗粥,妻子正递来毛巾为他擦嘴,见王先生走进来,就问来客是什么人。 王先生先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向杨二少说了。 王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杨二少就狠拍了一下床沿,怒道,“这帮天杀的恶贼,竟然打起我妹子的主意,我就算砸锅卖铁,也绝不会拿妹子去换银子。” 王先生微一思索道,“小姐一般不太出门,她是怎么被贼人盯上的?” 杨二少愣了愣,忽一拍脑额,道,“我说的呢,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王先生和杨妻都诧异等着杨二少继续往下说。 杨二少道,“白日里碰到那些贼时,只有为首的贼头脸是蒙着的,可那人的声音听着却有些耳熟,当时也想不起是谁,现在想起来,一定是他。” “是谁?”王先生和杨妻同时问道。 “薜守德——,没错,就是那个天杀的恶贼,害了我父兄,现在又想霸占我妹子,恶贼,恶贼——” 杨妻一旁点头,“是了,之前,老爷和这恶贼交好的时候,把家里的人都与他一一引见过,想是那恶心贼自那时起就打起咱家妹子的主意了。” 王先生点头道,“那贼人楚心积虑,用心险恶,就算真的把小姐送去,贼人也未必会归还银子,那时,才真是落得人财两空呐” 杨二少摆了摆手,道,“动我妹子的心思,绝无可能,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嘱咐一下下人们,不要让他们乱讲乱传。” 次日晌午,空荡荡的杨家大宅显得比前几日还死气沉沉,空旷的院落几乎没有人走动。过了辰时,杨二少才起床,吃了些早点,自觉身子已经恢复,便要遣人去找王先生及几个杨家的老人过来商量如何变卖祖产的事,人还没遣出去,王先生却急匆匆跑来。 “出事了,二少爷。”王先生人还没进屋,声音先到了。 杨二少惊了一跳,待要问,王先生迈步进门先说了,“小姐走了。” 杨二少一愣,“走了?我妹子?她走了?” “是啊,离家走了。” 杨二少缓缓摇头道,“想是昨天劫匪要她去换银子的事被她听到,害了怕,就逃走了。” 王先生用异样地眼神瞧着杨二少,顿了一下,道,“后院的轿车不见了,想是小姐套了轿车走的,可是,赶车的老刘却还在这里没走。” “这倒怪了,我这妹子别是跟了哪个中意的跑了吧?哎——,走就走了吧,也好,总比被那些劫匪惦记着,整日担惊受怕的好,只是,不知道带够银两没有。” “小姐小姐她,”王先生摇了摇头,微叹口气,道,“小姐不是出逃,是赴约去了。” “赴什么约?”杨二少讶异地盯住王先生。 “还能是什么约?小姐在舍身救父兄呐。” 杨二少“啊——”了一声,“她是见劫匪去了?” “没错,我刚才来时,门上的对我说,小姐一早就出门了,还带走了两个仆人,我问小姐出门做什么,门上的也不清楚,我就赶紧去后园,找到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起初不肯说,经不得我吓她一吓,才对我讲,小姐昨夜曾对她说,如今只有舍出命去做成一件事,才能救得父兄来,小姐自责自己一向没用,只有这件事可以出得力,眼下定要豁出性命去做,小姐又说做那事极险恶,不许丫鬟同去,还嘱她不许对别人说。” “哎——”杨二少一抖手,“傻妹子啊,她怎么能轻信贼人的话呢?贼人若讲信义,就不是贼人了,她这一去径直是往火坑里跳啊,最可恨的就是老刘,我跟他说过,凡要出车一定要经我同意,可他就是不听话,他,嗳,你刚才说老刘没有去?那是驾车是谁?” “是夕斌,少爷。” “夕斌是谁?” “一个干粗活的下人,哦,就是前几日,毁了少爷爱犬的那个下人。” “是他?嗨哟——这家里的仆人都辞去大半了,怎么独独留下他了呢?这是个祸根呀,哎哟,这个天杀奴才,真是害人不浅啊,害了我的黑虎不算,这番又害我的妹子,待我抓到他,一定把他千万剐了。” “少爷,眼下你看怎么办呢?” “怎么办?这还要问吗?快派人去追啊。” 王先生回头向门外瞧了一眼,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跟在车后的家丁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这两个家丁身强力壮,是杨小姐特意选定的。自从点了他俩跟随出来后,他俩人就一直在车后小声嘀咕,其中一个想是早已得知昨晚劫匪的来意,又见这路途方向正是冲着镇西白杨坡去的,脸色即刻变得煞白,便与同行家丁悄声说了,那人听了也是心惊,嘀咕此去见凶匪多是有去无回,愈想愈怕,便寻个机会,一同拨草溜掉了。 杨小姐终于发觉两名家丁溜走了,她撩着布帘,瞅着赶车人夕斌的背影。 小姐说,“他们俩跑了。” “知道。”夕斌说。 “你早就知道他俩跑了?” “嗯。” “你为什么不跑?” “我要赶车。” “你知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您刚才告诉我了,白杨坡。” “那你知道我要去见什么人吗?” “昨晚就听说了。” “那你还去?” “是小姐要去,我为小姐赶车。” “你不怕吗?” “小姐怕吗?” “怕,当然怕,只是,我别无选择,我要救我父兄,只能走这一步。” 夕斌侧回头,向车里的小姐瞅了一眼,又继续前视,道,“小姐初涉世事,贼匪的话是不可轻信的,若是他们把人留下,银子也带走了,怎么办?” 杨小姐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除此之外,已没有其他好办法了,我只能赌上一赌,赌输了,我就和贼人同归于尽。” 夕斌没有说话,默然良久,道,“其实,杨家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是还有” “祖产,是吗?”杨小姐道,“卖祖产是忤逆先人,是大不孝,相信我爹宁死也不会让卖祖产的,况且,我杨家只剩下这份祖产,父兄即使现在保全住性命,将来还要靠多方疏通才能解救出狱,没有祖产,拿什么来疏通?而且,杨家老老少少以后也都要靠着这份祖产过活,祖产没了,一切就都没了。” “一肩担起全家的安危荣辱,也真难为小姐您了,好吧,就算劫匪讲信义,把银子还了,难道小姐是想让我一个人把银子带回去吗?” “没错,只能由你带回去。” “你不怕我独吞了银子?卷钱逃了?” “一个为救一对素不相识的母女而肯拼出性命的人,难道会负了与他相识的人吗?” 夕斌又沉默了,沉默了许久,久得杨小姐撩帘的手臂都酸了,她只好垂下手臂,任帘子遮住轿车门。 当夕斌的声音再次传来时,那话却是,“小姐,前面就是白杨坡了。” 白杨坡,并没有一棵白杨树,甚至连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大都是一丛丛低矮的灌木,随着坡度的隆起,再往上灌木也渐少了,只有杂乱的草,而到了坡顶,竟连杂草也没有了,只是一片光秃的黄土,为什么被唤做白杨坡,当地没有人能解释得清,也许原本叫白羊坡,羊在坡上吃草,才会吃秃了坡顶,后来人们同音误传,便传成了白杨坡。 还在坡下,远远的就可以望见光秃的坡顶上立有几个人,再近细看,是五个人和八匹马,人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宛若几座石雕。 轿车继续向坡上去,通上坡顶的路并不宽绰,刚好能容得下一辆轿车。坡很缓,所以,车子并不费力地就奔到了坡顶,终于,也看清了那几座石雕一样的人。 一个人在前,四个人列成一排在后,后面的四个人面容凶恶,肤色黝黑,和着在身上的黑衣溶成一体,他们的腰间都插有一把长柄刀,刀头略弯成月牙形,刀身窄长,刀其实是别在腰带上的,没有刀鞘,刀刃一直晃着寒冷的光,可以将所有投来的目光刺得战栗而避缩。 前面这个人的脸是无法看完整的,他的眼睛下面遮着一块面纱,纱在微微起伏,是在呼吸,有时会突突地跳,却是在笑,笑得很是得意。 夕斌勒住了马,使轿车在距那五个人十步之外停下了。 夕斌跳下马,如一个老练的赶车人,习惯性地为车马整束了一下缰带,然后,很规矩地立在车旁,大声说,“小姐,到了”。 车帘撩起,杨小姐探出身子,挑目向前看去,于是目光就与那个遮面人的目光相撞了,目光相撞时,遮面人的眼睛里立刻欢跳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杨小姐稳了稳慌乱的心神,大声说,“就是你劫了我家的银子吗?” 遮面人道,“小姐误会了,我们没有劫,是令兄将银子遗落在我这里了,你看——”抬手指着一匹无人骑的马,那马上驮着包裹和布袋,“银子都在那里,没动一文,只等令兄来取,不过,我看令兄好像没有来呀,是不是身子抱恙啊?” 杨小姐道,“我阿兄很好,不用你挂记,银子可以由我的马夫带回去。” “当然——”遮面人又指了指另一匹无人骑的马,“这匹马是专为小姐准备,马很温顺,是刚洗刷过的,马鞍也是新的,很干净,就请小姐下车上马吧。” 杨小姐犹豫了一下,道,“银子呢?” “放心,小姐只要一上马,银子马上就会装到车上去的。” 杨小姐仍觉不妥,待要再说,忽然听得夕斌的低语声,“叫他过来,接你下车。” 杨小姐不知夕斌有何用意,也不及思想就照做了,她大声且带着些高傲地说,“既然你是迎娶我,总要有些诚意,纵然没有喜轿彩乐,至少也该亲自来携接一下吧?难道要我就这样下车跟你走吗?” 遮面人大笑,道,“是我粗莾了,合该要接,要接的。”便甩掉缰绳,跳下马,大步向轿车走来。 杨小姐见遮面人向自己走来,禁不住有些慌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便去看夕斌。这时的夕斌却伏躬下身子,半跪在轿车沿旁,显然是在为下车人做垫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护孤主恶斗七煞(下) "  倾时,遮面人已到近前,昂脸瞧着杨小姐羞红的娇容,越发欢喜,双脚立于车旁,伸出一只手去接小姐。 就在这个时候,遮面人忽觉自己的左腿膝处剧烈地一痛,还未及反应,右腿膝处也是一痛,即刻,两腿的痛疼使他无法站立,身子便狠摔在地,急去查看自己的双膝,膝头竟已被砸碎,几块白森森的碎骨呲出皮外。 遮面人这才觉出痛彻至髓,嘶声惨叫起来,惨叫时,他分明看到刚才那个忠顺的马夫已直起身子,手里还多了一把长柄的斧头,那是一把极普通的劈柴用的斧头,他的一双膝头就是被这把长柄斧砸碎的,他开始是惊讶,接着便是惊恐,继而,他绝望了,因为这时,那个马夫已提着柴斧毫不犹豫地向他的四个兄弟飞奔而去,挟着一股无所畏惧的坚定,他感觉出这种坚定是无人能够阻挡的,阻挡者只有粉身碎骨。 夕斌冲向四个人的同时,那四个人也同时驱马向他冲来,双方都是气势如虹地相对而撞,只是,夕斌是斜冲而去,他奔向最右侧且是距他最近的一个人,这个人的刀早已拔出,刀光在闪耀,他的马是其中最敏捷的,他的刀也是其中最快的,马快,刀更快,夕斌已经身在刀光下,刀自上而下斜斜地划出一道弧光,光仍耀眼,刀仍在手,马仍在疾奔,马上的人却伏在马背上,一颠一起随马而去,他的后脑已经被砸出一个凹陷,刚才,一只斧头就是从这里拽出来的。 第二匹马几乎是挨着第一匹马的马尾驰到的,马上的人对奔在前面的兄弟充满了信心,他知道前面的一刀下去将是什么结果,而他不过是来补刀的,补刀不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的是技巧,所以,他的刀并没有举起,而是横握在手,当他突见前面人影跳闪,斧头旋砸在前面兄弟的后脑时,他竟然做不出任何应变的反应,因为他冲击来的速度太快了,他来不及想,也来不及怕,他只能按着原来的设想,挺刀向前面那个在马前跳跃的人刺去,他并没有把握能刺到那个人,因为他本就没设想过那个人会以出人意料的快,冲到自己最难受的左侧,他刺出的刀的确很不准,可是迎面的斧头却来得极准,那斧头几乎是从前一个人的后脑直接拽到后一个人的脸上的,斧身的大半都陷进了脑颅里。 马继续前驰,马上的人却被陷在脑颅里的斧头硬生生地留在了原地,人仰在地上,斧头陷在脑颅里,夕斌手握斧柄还未及拔出,而这时候,第三匹马已经到了。 第三匹马虽不是其中最快最敏捷的,但却是最会跑的,它在奔跑中只微微调整斜度,略向左偏,便给主人亮出了施展武器的最佳空间和角度,它的主人几乎不需要做出任何花哨的动作,只将身子略侧,将手里的刀或高或低地伸出一横,借着马前奔的速度和惯力,刀锋就可以自然且轻松地横扫对方的脖颈,而现在,马上的主人就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当它的主人在习惯性做这一动作的同时,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他的对手并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夫,也不是被吓破了胆闭目待死的人,那是一个比他还狠,比他还凶的人,然而一切都无法挽回重来,而结果果然也很悲凄。 刀自然不会碰到夕斌一丝一毫,躲避这种借力横扫来的刀,只要心不慌乱,任何人都能躲得开,更何况是夕斌,夕斌是伏在地上躲这一刀的,之所以要伏在地上,是因为他要将两只手撑地,一条腿半跪支地,而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另一条腿上,这条腿是侧踢出去的,恰就在刀自头上扫过,马在身边疾驰过半时踢出的,踢中的部位是马的侧腹,这一腿蓄存了多大的力量?大概只有马的主人知道,而那匹马是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在它凌空侧翻了两个筋头,再在地上折翻了三个滚之后,脖子已被生生折断,立时就闭气了,马的主人还算侥幸,在空中翻腾时,就奋力挣离马背扑向地面,即使如此,也摔得昏头涨脑,一时分不清南北东西。 陷在脑颅里的斧头被拔了出来,斧身蒙着血浆还挂着白色的脑浆,凝厚的血从斧尖上滴落,随着斧头的前向行,滴成一行。 滴血的斧头是迎向疾驰而来的第四匹马,马上的人已经目睹了前三人的惨状,尽管惨状发生的很快,但对于他来说,已有足够的时间去惊骇,去恐惧,他是西凉黑煞之一,他们是悍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他们残忍,他们凶狠,他们就是依靠着残忍和凶狠在西凉纵横无阻,没有人能阻挡住他们,即使官兵也往往要退避三舍,他们以此创出了令人听之生畏,闻之丧胆的恶名,而这个时候,面对这样一个人,一个比自己还要凶狠的人,他所有聚集起来的凶恶只在这一瞬间就散得荡然无存,可以存下的,只有的恐惧,因为恐惧,所以当马疾驰近前时,他下意识地拉紧缰绳。 马的反应并不快,它没有理解主人为何在它疾驰中勒紧缰绳,它并不舍弃,双腿一抬,直立起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响鸣,称长鸣声中,夕斌已经来到马前,马的倔强使它的主人几近崩溃,他双腿夹紧马,举刀起向夕斌乱挥乱舞,口中大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马仍没理解主人的意思,继续在原地打旋,许是平日里受了主人凶恶狠辣的影响,竟然将两只前蹄向夕斌轮番蹬来,夕斌只将斧一扫,即扫断了马的两条前腿,那马一头前跄于地,把背上的主人向前甩了出去,马主人大叫着“畜牲害我——”,身子不由自主向前飞去,前面正有一柄斧头在候着他,于是,他的胸膛里就塞进了这把斧头。 血自斧头边缘汩汩地溢出,斧柄还在微微地颤,夕斌似乎没有要拔出斧头的意思,他伏身蹲在死尸旁,静静地看,不知是要做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女子的喊叫声,“小心身后——” 与此同时,夕斌突如平地拔起的一股旋风,忽地一旋身,人已斜转到三两步之外,曾立在夕斌的身后的那个人却仍旧立在原地,那个人正是从第三匹马上摔下来的人。 那个人大概是几人当中最凶悍的,摔在地上只滚了两滚,就强挣地爬起,尚在头晕昏涨时,就满地寻他的刀,刀在手,他也就清醒了,于是,他看到夕斌的后背,他紧盯着这个后背去,提住一口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终于,他捱近了夕斌,他缓缓举起刀,将全身的气力都聚在这把刀上。 夕斌知道那声喊是轿车上的杨小姐发出的,其实,若是听得杨小姐的喊声再去抵御身后的偷袭,那他夕斌可能已经中刀了,在他将贼人和马一同踢翻之后,就已留出一分意防着那贼,他没有急着拔斧,就是在等身后的贼人,他在等贼人毕全力的一击,这时候,正是贼人门户大开无法防范的时候,他虽没有拔斧,但已暗暗将死尸旁的刀握在手里,就在杨小姐喊声刚起的间不容发之际,他的身子快旋了出去,刀随人去,刀过,却没有沾一滴血。 刀很快,刀在贼人的肚子上横划了一道长长口子,贼人只是感觉肚子一凉,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切终于令他感到恐惧了,肚皮上的口子忽然扯开,从里面翻淌并蹦跳出五颜六色的物什 这个贼人与其说是被杀死的,倒不如说是被吓死的,他也的确是惊惧于自己的惨状而先死的。 夕斌没有去看破肚而死的贼人,一眼也不看,他在看手里的刀,他将刀身在手里抖了几抖,并不如意,就将刀弃掉,去取回了斧头。 三匹无人骑的马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发愣,只呆在原地没有动一动。夕斌走过去,将驮辎重的马牵到轿车旁,将马背上的布袋包裹都卸了,果然有杨家的银袋,银子原封未动,另有一些银两,约有两三千两,不知是从哪里打劫来的,一并都塞进轿车里,这才提斧转到车辕旁,瞧那坐在地上的遮面人。 遮面人的两腿已废,钻心痛已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他的腰间也插着刀,自他坐在地上,就没想再动那把刀,刀对他来说已成废物。 刀现在就在夕斌的手里,这把刀虽然外形尺寸与其他几人相同,但握在手里明显感到不同,它很有份量,而且也很有韧性,轻轻一弹,翠响之后,余音绵长不息。这无疑是一柄上好的刀,就寻了块麻布,将刀缠了搁在车上。 夕斌提起斧头,将斧身上的血甩了甩,伸手揭了遮面人遮在脸上的面纱,面纱后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啊——”杨小姐惊讶地轻叫一声,“是你——” 薜守德,这个人杨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识得,不久之前,他是杨家的座上贵宾,和杨规以兄弟相称,杨家的人又怎能不识得他。 夕斌似早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扯下面纱并不是为看这个人的脸,而是用纱布去擦拭斧头上的血迹,他边擦边说,“薜守德不是你的真名,是吗?” 薜守德一怔,答了一声,“是——” “你是恶名昭著的西凉四十二黑煞,有没有胆量说出你真名?” “薜松。”薜松竟然在冷笑。 “薜松,四十二黑煞里的二头领,最是阴毒狡诈。” “朋友,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车夫,可以的个真名吗?” 夕斌也是一笑,“我叫夕斌,是个无名之辈,我原来的确不是车夫,做车夫,是今天早上小姐决定的,之前,我只是杨家的一名做杂务的下人。” 薜松摇摇头,“朋友这么好的身手,做下人?我不信。” 夕斌道,“个中缘由也无须你知道,我只问你,你处心积虑接近杨家,绝不是为了借杨家的铺店销赃,你这分明是在栽赃,说,为什么要加害杨家?是谁指使你做的?” 薜松狞笑几声,“别费劲了,要杀便杀,从我这里你问不出任何东西。” 夕斌盯着薜松看了一会,点头道,“好吧,只能带你回去慢慢地审了。” 便将薜松双手绑了,扔进车里,又在嘴里塞了布,免他唤引来同伙,一切停当,便让杨小姐车厢里坐稳,拉下车帘,驱车下坡,按原路回返。 车辕行了二三里,前面现出一片小树林,路自林间穿过,远远的便瞧见路当中有两人两骑正在原地闲转,似在等候着什么。 行近看时,见两人身着黑衣,腰插长刀,装束分明与白杨坡的贼人一般无二,夕斌便压低声对轿车里道,“小姐小心了,前面有贼人。” 车帘微微一动,传来小姐的声音,“我看到了,左边那个,我认得,就是昨天来的那个。” 轿车停下了,拉车的马几乎和对面的两匹马头顶到头。 左边的贼人“呵呵”干笑两声,“我还以为你要冲过去呢,怎么样?赶车的,银子拿到了?” “在车上。”夕斌道。 “哦,是不是?我没骗你们杨家吧?人到了,银子拿走。” “是。” “怎么你们那么大的杨家,只你一个人来取银子?” “只有我肯来。” “嗯,嗯,银子到手了,你要去哪里?” “回杨家。” “太傻了,真是太傻,拿了这么多银子,为什么不自已留下,要给别人呢?” “你是要我私吞?” “对呀,就是私吞,有这么多银子,跑到一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安稳地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哦,那我要谢谢你的指点。” “不用谢,不用谢,其实啊,过不多久,杨家的人就会知道银子是被你卷跑了,你赶的车子将会在几个热闹的村镇经过,然后车子被遗弃,你的下落就此永远不明了。” “难为你们安排得这么详细,你们这是想杀了我,然后栽赃给我?是吗?” 两个贼人相视一笑,左边的贼人道,“你很聪明,嗳?也怪呀,话说到这程度了,你还能这么稳稳当当的,倒叫我有些担心了。” “难免一死,怕也没用。” 右边的贼人提马来到车旁,将腰间的刀拔出,脸上却笑着道,“这位兄弟真是开通,放心,我的刀快,不会让你感觉到痛的。” 言还未尽,刀锋已斜砍向夕斌的脖颈,只是,他虽说自己的刀快,可是下刀时却很慢,至少相对于一把刺穿了他的身体,又立即脱离了身体的长刀要慢许多,因此,他在马上愣住了,举起的刀也就劈砍不下去了。 左边的贼人也在发愣,他只看到同伙的刀在晃,而鲜血却也是从同伙的身体喷射出来,他不明白同伙为什么要这么做,当他想明白的时候,他的胸膛也开始喷涌出鲜血了。 夕斌将刀身上的血迹擦净,又凝视了许久,才重又用麻布包缠住,轻轻地安在身边,执起马鞭一扬,打出一个翠响,拉车的马闻得鞭声,即就拔蹄前行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