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城明月》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章 两袋小米换来的媳妇 早春二月。 草长莺飞,河边的细柳随着和煦的春风微微摇曳。 潞城的春天来了,潞城河刚刚开始融化,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明保成伸出左手食指,抠了抠棉衣上的破洞,破棉袄抵御倒春寒还是略有富余的,春天没有刺骨的寒风,这个破洞不算很大,倒是也不碍什么事。几粒小米穿过棉袄上的窟窿漏了出来,他赶紧用指尖沾起来捧在掌心里握紧:“好几百块差点儿没了。” “保成!”一个脸黑漆漆的男人呲着焦黄的牙齿,蹲在不远处的码头的石墩上喊着明保成。 明保成心里往下一沉,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嘿!”黑脸从石墩上跳下来,拽过身边的大麻袋摞在明保成扛着的麻袋上面,“年轻人就要多干活儿!” 明保成屈膝躬了躬身子,咬牙站稳了脚跟。 “保成,还是哥罩着你吧?你看你多扛一袋,就能多赚一袋的钱。”黑脸把手搭在最上面的麻袋上,“还是老规矩,二八分,你二我八,嗯?” 明保成默许了黑脸的不平等交易。除了用力气多换点的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说大保成,你攒了十几万了?娶媳妇儿够了不?”黑脸抠了抠牙缝,啐了一口吐沫。 明保成猫着腰,扬起左边的脸,抬起眼皮看着黑脸,眉头紧蹙。 黑脸跟明保成认识的时间不长不短,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大闷蛋现在这种沉默的意思大概是“我不想理你”。 “你这一天起早贪黑的,比拉磨的驴还勤快,钱怎么还没攒够?”黑脸自问自答,“都被你那个大嫂给揩去了吧?” 明保成矮下身子,收紧肩膀,把背上的麻袋向上颠了颠。 “以前有句俗话叫‘长嫂如母’,她嫁进你们明家的时候你还是个穿开裆裤的秃小子,这得有十几年了吧?她肯定把着这个家不撒手。” 明保成没有应声,自顾自地继续朝前方走着。 “也难怪你大嫂管着你,你这二十大几了,也没个媳妇儿,不让她管着让谁?”黑脸缩脖端肩跟在明保成身后,撇着腿划拉着步子,“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言语一声,别说你家穷没人给你说媳妇儿,就你这种大闷蛋哪个姑娘愿意跟你过?” 黑脸说话虽然不中听,但句句属实。 不是明保成不想反驳,是无力反驳。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路,把即将滑落的麻袋又向上颠了颠,距离卸货的地方不远了。 卸货算账按手印。 明保成不会写字,但是他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平时记录的时候他都是按手印。 他胡乱抹了两把脖子上的汗,流进眼睛里的汗水腌得眼睛又疼又痒。才说完棉袄就快穿不住,这天气就热得人都快要虚脱了。他脱下棉袄,蹲在旁边的石墩子上歇脚。 “保成!明保成!”黑脸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蹿了出来,拽着明保成的胳膊就往相反的方向拉扯,但是这一用劲把明保成袖子上的口子又扯大了好多。 明保成捂着胳膊,有些恼火地看着黑脸。 “那儿有个老头儿在卖闺女,你快去瞅瞅!”不知道黑脸是没看出还是根本没留意明保成的不快,兴奋地继续扯着后者的袖子。他说得起劲,拽得用劲,就连平时走路总是撇着的罗圈腿都利落了许多。 明保成被黑脸烦得不行,但还是跟着他磕磕绊绊地快步跑到木桩子那里围着的人群里。 七八个壮汉围成一圈,一个四十几岁的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捏着一个糊得十分粗糙的信封,叫卖似的重复着:“我们家闺女,十八岁,可漂亮了!有想看的不?” “你说漂亮就漂亮啊?” “穷疯了,看照片还要给钱?” “北方的娘儿们都粗手粗脚的,乡野村妇能漂亮到哪儿去,哈哈哈……” “老头儿想骗钱也要找个差不多的骗……” 几个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著,显然根本不相信男人所说的话,或者纯粹是想过过眼瘾,看看这个“特别漂亮”到底到什么程度。 “整个潞城她最漂亮。”络腮胡子改了口,“整个北平她最漂亮。” 几个人听到这话哄然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这都啥年月了,还北平呢,早改北京了……” “老头儿就是来骗钱的,糊弄人的,散了散了,没劲……” “你闺女有啥本事,光漂亮也不顶用……” “我这闺女念过书,还会写字。”络腮胡子继续说着闺女的优点。 “写字管什么用,娶回去让她写字?往墙皮上写?”一个瘦不拉几的人窃笑着说。 众人听到他的调侃继续大笑。 “你们这群人都没一个认字的吧?少给你们结算工钱你们都不知道!把你的工钱算在别人头上你们也不知道!”络腮胡子反唇相讥道。 “你闺女这么好,你还卖她?”黑脸见众人说得起劲,也凑上去插嘴。 “你以为我舍得啊,这不是灾年没粮食吃,想给她许个人家,最起码能吃饱饭不饿肚子。”络腮胡子盯着黑脸,“你多大年岁了?还没娶媳妇儿?” “呦呦呦,黑脸你别凑热闹,当心你们家老母猪揍得你屁股开花!”瘦不拉几的那个抬起手肘撞了撞明保成,“大成,你不是还没娶媳妇儿么?快看看这老头子是不是说瞎话!” 明保成吞了吞口水,木讷地点了点头。 络腮胡子把明保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眯缝着眼睛:“你瞅着还算顺眼,二十几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二十二。还有大哥大嫂和三个侄子两个侄女。”明保成老老实实回答。 “岁数还行,就是家里人口有点儿多。”络腮胡子盘算着,最后好像自己吃了大亏似的把信封放在明保成面前,“我也不跟你多要,十万,算下定了。” 这个数目把明保成吓得连着倒退几步:“这么多钱!” “不多不多,要不是现在年头不好,最起码跟你要三十万。”络腮胡子伸出三个手指,举着手里的信封在明保成面前摇晃着,“你算捡便宜了。” 见明保成有些犹豫,黑脸赶忙上去煽风点火:“十万块钱真不算多,你看那几个老娘儿们给你介绍的媳妇儿哪个不是跟你要三、四十万的,要不然你早就攒够了是不?” 明保成还是犹豫不决。 络腮胡子用信封在手心上磕着:“不要算了,有的是人要。” 明保成敞开怀,露出怀里抱着的两袋小米:“最近没有工钱,只有两袋小米……” 络腮胡子一看不是现钞,眉毛胡子都拧巴到一起去了。 黑脸见这回犹豫的是络腮胡子,麻利儿跑到络腮胡子身边敲边鼓:“两袋小米最起码值好几万了,我们这是给东家卸粮,要不然也拿不到这么好的粮食。喂,我说,我们这个兄弟就是长了个傻大个儿,人可老实巴交的,现在你可找不着这么实在的人了……你这人也别咬死了非得要钱,给你两袋小米,再搭三万。” 络腮胡子只思考了几秒钟就豁然开朗,他夺过明保成怀里抱着的两袋小米,随后把信封递到明保成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米归我,照片归你。” 明保成颤颤巍巍地捻开信封的封口,呼吸凝滞。 众人围拢过来,都要看看这两袋小米换来的媳妇儿到底有多“漂亮”。 信封里是一张圆形的黑白照片,只有手掌的一半大小,但是仍然能够看清楚照片上的姑娘相当漂亮。 她有一张匀净细致的苹果脸,眉毛舒朗,眼眸含星,唇角漾起的笑涡让所有人看了都怦然心动。 “唔……” 众人看到照片情不自禁地感慨。 “没骗你们吧,真的特漂亮。”络腮胡子没走,得意洋洋地晃着脖子,“这照片不行,本人比这个还好看。” “这真的是你闺女么?”黑脸转过头,突然问了一句,“你长得跟从煤渣子里刨出来似的,你这闺女怎么长得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 络腮胡子早就准备,掀了掀嘴角:“像她娘。” 明保成把照片翻了过来,后面有一行小字,可惜他只认识其中一个“心”字,其他的字看起来都跟鬼画符似的分不清楚。他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照片的边缘都被手汗浸湿了,他生怕把照片给弄坏了,赶紧塞回到信封里。 众人觉得明保成这是宝贝自己的“媳妇儿”被这么多人看,继续瞎起哄。 “一看人家姑娘好看,大保成都不让咱们看了……” “大胡子居然没骗人……” 络腮胡子对众人的赞美照单全收,他用被烟熏黄的手指甲挖了挖鼻孔:“那就这么定了,三天之后把人送你们家去。” “那个……”明保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老丈人”,“三天?” “嫌慢啊,我们也得回家拾掇拾掇!”络腮胡子抱着小米,颠了颠重量,“三天后一早,保证把人给你送到,到时候我再拿那三万块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章 母老虎大嫂李凤英 明保成回家吃饭晚了。 明保成的二侄子二福把一大团淀粉浇上热水搅和成糊糊状,又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这不是他第一次偷嘴吃,但是还是掌握不好分寸,淀粉糊糊烫得他眼泪汹涌,捂着腮帮子在屋里直跳脚。 二福怕自己偷吃淀粉又被母亲李凤英大骂,赶紧猫着腰偷着用余光看着在父亲明保成身边哄着小弟小福的母亲。 好在李凤英现在没工夫搭理他,正喋喋不休地跟明保兴抱怨着:“你以为你这弟弟是个闷葫芦,其实心里头可能装事呐。这码头的工也不是黑夜白天连轴转,他可到好,大清早出去三更半夜还不回来!” 明保兴夹了几粒花生米嚼了嚼,又抿了一口酒,没有在意李凤英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这时候天刚全黑,最多不过是七、八点钟,说“三更半夜”其实是夸张了:“你整天吵吵,他懒得回来听你念叨。” 李凤英总算又抓住了把柄念叨明保成两句,明保兴这话可触了她的痛点,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怎么着?我跟他妈似的把他从小拉拔到大,他还嫌我烦了?我跟老妈子似的伺候你们一家子吃喝拉撒,还嫌我烦?” 明保兴咂了下嘴,懊悔自己又说错话惹李凤英生气,琢磨应该说什么才能解释清楚,突然他听见大门那边有响动,赶紧借机转移李凤英的注意力:“呶,听见了不?八成是保成回来了。” 明保成关上院门,插上门闩,正琢磨着怎么跟家里人说“媳妇儿”的事,李凤英就已经在堂屋叫唤开了:“保成,保成,你死哪儿去了?天不黑不回来是不?好几口子人还得巴巴等着你吃饭是不?” 明保成转过身子,站在原地拧着眉毛一言不发。 李凤英怀抱着正哇哇大哭着的小儿子,从堂屋一路小跑着冲到门口,继续机关枪似的冲明保成一通“扫射”:“怎么着,我说你你还不乐意了?又跟我这儿装哑巴?我是该你们明家的怎么着?家里穷得叮当响不说,一嫁过来就得养活你这个半大小子。说好听了是你大嫂,跟你妈有什么区别?我给你们家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奶孩子,你们大的小的一个个不听话,不懂事,不争气……” 李凤英还没骂完,怀里的小儿子开始哭天抢地,她被逼急了,只能继续冲孩子发火:“臭小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夜哭郎!你有完没完,刚吃完你又瞎嚎!再嚎给你扔茅坑里!” 不足周岁的小福不明所以,见李凤英横眉竖眼,凶神恶煞,哭得更凶了。 明保兴听得心烦气躁,他端着饭碗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你们有话进来说,在大门口瞎嚷嚷什么!” 李凤英搂紧怀里还在抽噎着的小儿子,转过半个脸忿忿地瞪了身后的明保成一眼。 明保成低着头,左手揣兜捏了捏照片。 明保兴见李凤英和明保成俩人还站在门口剑拔弩张,黑着脸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儿:“还不进来?在门口执拗什么玩意儿?让街坊看笑话怎么着?” 明保成见大哥明保兴是真怒了,赶紧缩着脖子往里屋走。 “保成,你干嘛去?还不过来吃饭?”明保兴这回是真恼了,他把筷子往地上一摔,整张脸拉得老长。 一直呆在旁边察言观色的二福眼尖,认出明保成手里拎着的两个油纸包是城东那家卖糕点的包装,赶紧讨好地叫着:“小叔小叔,你买什么了?是油糕还是糖火烧?有绿豆糕吗?” 被李凤英这么从头骂到脚,明保成都快忘了手里还拿着给家人买的点心。虽然只有几块点心,但也花了不少钱,是兜里留着要买新鞋的钱,他想着也算是喜事,脚上的鞋还可以再穿一段时间,不如买些吃的让家人高兴一下。 “买了几样,每样买了两块。”明保成把油纸包递给大侄子大福,“拿给弟弟妹妹分着吃。” 本来在饭桌前划拉着米汤的几个孩子从凳子上蹦下来,欢呼雀跃着去抢油纸包。 “两个人吃一块!谁偷吃揍谁!”李凤英瞅着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拆开纸包,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来气。 但是那几个孩子宁愿挨打也不肯亏了自己的嘴,两个年长的男孩儿扒拉开两个妹妹,一人塞了一嘴绿豆糕,二福被噎得直翻白眼儿,用拳头捶着旁边的哥哥大福:“水……水……” 明保成看着孩子们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一直偷瞄着明保成的李凤英马上捕捉到他的快意,紧跟着追问:“今天怎么那么好买点心回来?终于发工钱了?” 明保成有些不好意思说娶媳妇的事,只能坐到凳子上,端起饭碗胡乱扒拉着。 见明保成沉默不语,李凤英顿时来了劲头,她哄着怀里的小福晃荡到明保成身后,碎碎念着:“今天五号了,该发工钱了……我听人家说,好多人都去天津干活了,那边活儿多钱多,唉……我也没这命儿,你们哥儿俩都是杵窝子,就凑合在这潞城里赚个辛苦钱得了……可是现在别说挣钱,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缸里的米早就见底儿了,棒子面还能吃个天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几个天天跟饿狼似的,二福给饿得都去偷着沏团粉吃,我想骂他又不忍心骂……还说呢,说起白面我这又一肚子火,昨天蒸了一屉窝头,屉布晾在桌上没收,都让隔壁那个电线杆子似的岳修文养的猫给叼跑了!” 明保兴塞了几口饭,含含糊糊地回应了句:“猫逮着了?” “那猫跟成精了似的,拿药药不死它,改天我拿棍子拍死它!”李凤英恶狠狠地说。 显然,猫没逮着。 明保成有些庆幸岳修文家那只猫是个鬼精灵,要不然被李凤英逮着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想笑不能笑,只能低头划拉饭粒,既不搭话,也不评论。 李凤英琢磨着不对劲,眯着眼睛盯着明保成的后脑勺:“怎么着?不说话什么意思?又没发工钱?没发工钱你买什么点心?那玩意儿能顶饭吃?你是不是傻?” 明保成知道这事早晚得跟兄嫂交代,别说三天,估计再晚三分钟李凤英都可能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 他抹了下嘴,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从兜里掏出照片放在桌上。 明保兴和李凤英都愣住了,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明保成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孩子“造”完了点心,正在舔油纸包上的渣渣解亏心,突然发现明保成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又一窝蜂似的都涌到明保成身边,几个小脑袋全都凑了过来想看个新鲜。 “哇,小叔,这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梳着一条长辫子的大侄女大秀盯着照片,露出羡慕的神情。 这话着实把明保成给问住了:说名字吧,他只认识那个“心”字,总不能直接说叫“什么什么心”;说关系吧,又说不好跟人家是什么关系,总不能跟这几个侄子侄女说“这是我两袋小米换来的媳妇”。 “单……嗯……心……” 大福伸出油腻腻的手捏起照片,含糊不清地念着背后的名字。 明保成一把把他扒拉开,低声吼了一句:“别瞎摸!都摸脏了!” 虽然李凤英对自己的几个孩子每天一小揍,三天一大揍,但是明保成嗓门稍微高了点她却不乐意了:“不就是张破照片么,你当宝贝似的,不让看不让摸的!喂,这是谁家的姑娘,你怎么会有人家照片?” “今天在码头,有个人说要给他家闺女说个人家,我用两袋小米跟他换的照片。”明保成还是说不出口“媳妇”这两个字。 “你两袋小米就跟人换了个照片?两袋小米够一大家子吃小半年的!”李凤英气得肚子发胀,胸口发闷,她把怀里的孩子塞在大女儿大秀的怀里,一只手捂着左边的胸口,一只手戳着明保成的脑袋,“你说你是不是大傻子?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信?你怎么贼胆子这么大,这种事也不回家商量一下?你说说她姓什么叫什么?哪个庄哪个村的?我找她们家去!” 李凤英的话倒也不是没道理,明保成的确是一问三不知,他结结巴巴地说:“她爹说……三天之后送她过来。” “她爹?你怎么知道那是她爹?有哪个爹不找媒人直接在码头卖闺女的?咱们家也快揭不开锅了,也没说卖孩子!这小的刚生的时候你哥也说养不了,这不还是凑合养活了!这俩姑娘我说把哪个卖了吗?”李凤英白了明保兴一眼,那人脑袋放空,两眼发直,“别说这闺女长得漂亮了,就普通人家闺女也不可能两袋小米就许给你!” 明保成说不过李凤英,伸出袖子把照片抹了干净,藏回到棉袄里。不只是两袋小米,还要加三万块钱。明保成当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不然今天晚上这屋顶可能要被李凤英掀了,搞不好今晚要睡大街了。 明保兴晃了晃脑袋,起身从灶台上拎下水壶,往碗底的菜汤里浇满开水,用筷子在碗底搅和了几下。 “那后面不是有字,你到对门去问问岳修文是什么。”明保兴一扬脖喝下了整完菜汤。 “我去,小叔我跟你去!”大秀把怀里的弟弟又塞回到李凤英怀里,蹦着跑出了门。 明保成赶紧跟在大秀身后,快步走出了门。 李凤英抹了一把小福脑袋瓜上的汗,不悦地嘟囔着:“认几个字了不起了,穷酸书生,哼!”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章 地主家的二小姐 春寒袭人。 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太阳一落山,西北风就开始钻脖领子。 岳修文的家就住在明保成家隔壁,两间小平房,院子很窄,木门上的铁环都已经生了一圈一圈的铁锈,开始大片大片的剥落了。 岳修文的老家在距离潞城一百里地的县城。父亲早逝,家里有母亲和弟弟修武,他十五岁就出来跟着部队打仗,不仅会读书写字,还会记账算账。解放之后,他被分配在潞城最大的医院潞城医院做会计和行政工作。 岳修文很孝顺,把家里裹小脚的母亲和弟弟修武都接到潞城来生活,医院给的钱不多,但是从来不会饿肚子,岳修文也会偶尔从食堂带回来馒头花卷给明家送去,所以不管李凤英多么看不上岳修文,看在馒头花卷的面子上,顶多也只敢在背地里议论“你看岳家那俩儿子,老大长得跟大街上的电线杆子似的,小的又是个挫地炮。” 明保成瞅见大秀已经叩开了岳修文家的木门,站在门口晃悠着身子绕着辫子。 “修文叔,我小叔说要让你认认字儿,我大哥不争气啊,你教他认字儿白教了,他看了半天也不认识。” 岳修文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明保成裹着棉袄缩着身子往这边跑来。 “我小叔过来了!”大秀也看见了明保成,赶紧往旁边给他腾了个地方。 明保成愁眉苦脸地瞅着岳修文,突然想起上个月借的钱还没还:“上个月跟你借的……” “进屋里说。”岳修文给明保成让出一条路来,“刚我听大秀说你有信让我看,到屋里看吧,我把灯点上。” 大秀听到岳修文提到她的名字,兴冲冲地也要跟着进来,明保成横着胳膊把她拦在门口:“回家去!” “哼!干嘛不让我看?”大秀不快地瞪了明保成一眼。 “小孩儿别瞎打听,快回家去。”明保成皱着眉头,冷了脸,示意大秀赶紧回家。 大秀不得不听话,气鼓鼓转身往家走,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一步三回头地瞅着。 赶走了“碍事”的大侄女,明保成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塞在棉袄里的照片:“不是信,是照片上面这行字。” 岳修文点了灯,把照片凑近到眼前读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单蕙心,一九五三年春。” 前面那两句话明保成没听懂,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明白了这个姑娘的名字叫“单蕙心”,照片是去年春天照的。 “我听大福刚才说单什么?”明保成还想着怎么说了半天,只有那个“心”字是对的,可见跟着岳修文认字儿的侄子大福也没比自己强到哪儿去。 岳修文指着那个“单”字,耐心地解释道:“这个字是多音字,‘单独’的‘单’,如果是姓的话读‘单’,跟‘扇子’的‘扇’同音。” 明保成似懂非懂地点头:“唔,这么复杂,居然还有姓是两个读法……还是你读书多,认字多,我能认识我的名字也多亏你。” “这个单蕙心是谁?”岳修文把照片翻了过来,当他看到照片上明眸皓齿的年轻姑娘顿时整个脸都红了,赶紧把照片又塞回到明保成手里。 明保成有了刚才的教训,不敢胡乱说话,但是岳修文跟他的关系这么“铁”,他又不想瞒着:“有人给我说的媳妇儿,这是给我的照片。” “噢。”岳修文反应很快,以为明保成是为了这个“媳妇儿”来找自己借钱的,往里屋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稍微等一会儿,等我妈睡着了我给你拿钱……我这儿也没有多少,能给你拿一万……” “嗨,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明保成见岳修文误会了自己的来意,又着急又愧疚,“我上次跟你借的钱还没还,哪儿能跟你再借,而且这回的钱我能拿出来……” 本来在里屋躺着的岳修文的母亲听见动静,扶着墙走了出来:“保成,是保成吗?有人给你说媳妇儿了?哪家的姑娘?你问问那个媒人还有合适的给我们家修文也说一个……修文比你还大两岁,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抱上孙子……”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岳修文听了之后依然面无表情,只能冲明保成尴尬地笑了笑。 “我……我先回家了。”明保成怕继续留在岳家不仅会被岳修文的母亲盘问,还会让岳修文更加尴尬,赶紧把照片揣进兜里,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荷花胡同十四号吗?岳修文住这儿吗?” 岳修文和明保成走到门口,看见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正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着。 岳修文看了看门牌号,一本正经地回复:“这不是荷花胡同十四号,是四十号,但是岳修文是住这儿,我就是。” 那姑娘听到地址不对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失落,但是听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岳修文的时候整张脸都在放光,她眨巴着大眼睛,圆鼓鼓的小脸蛋上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真的啊?你就是岳修文?” 岳修文顿时语塞了。他平日里很少跟女性说话,最经常说话的除了母亲就是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学写字的明保成的大侄女大秀,但是这一老一小跟眼前这个长得娇小玲珑却又能量十足的年轻姑娘那真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你真的是岳修文吗?你娘眼睛不太好使,你还有个弟弟叫岳修武,是吧?”姑娘见岳修文不答话,继续确认他的身份。 虽然姑娘说得都没错,但是这么说话还是让岳修文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含糊地应着:“嗯……” “太好了!可算是找着了!”她顿时松了口气,三两下就把背在身上的两个包袱解了下来,然后用袖子胡乱抹了抹额角,这一抹不要紧,本来还挺清秀可人的小脸上顿时多了好几条黑印子,跟小花猫似的,但是她毫不在乎,笑得煞是开心,“我从顺化过来的,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才走到,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白天,好不容易才走到潞城。我一进城就打听,但是问了好多人都不认识荷花胡同,好不容易有人知道了,人家又问我是东还是西,原来你们这边有个荷花胡同东巷还有个西巷,我还把四十号给记成十四号了,哎呦……”她转过头看了看门牌号,咧着嘴自嘲地笑着,“我不认识字儿,不知道北平城这么大,潞城这么大,胡同还分东西南北……” 岳修文和明保成听着这姑娘啰里啰嗦絮叨了半天,两个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真是岳修文啊?跟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嘿。”她本来说话劈里啪啦十分痛快,现在静下来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岳修文,嘴角微微上翘着,整个人突然羞涩起来,“比我想象中好看一点儿,嗯,一看就是文化人。” 岳修文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她,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刚才——你说北平城,现在已经改叫北京了,改了几年了。” 明保成本来也不是什么油嘴滑舌的人,但是听岳修文说了这么句蠢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那个,我先回家了,修文你赶紧带人家进去吧,大老远来的。” 明保成示意岳修文别送,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岳修文把这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确是风尘仆仆,黑灯瞎火都能看出她灰头土脸,满脸倦容,但是这黑夜里更显得乌溜溜的大眼睛漆黑晶亮。 “刚才那个是谁啊?街坊啊?”她没话找话。 “嗯,也是我的好朋友。”岳修文实话实说,“来找我让看几个不认识的字。” “对哦,我听说你念过书,还会写特别漂亮的字儿呢!”她羡慕地看着岳修文,“我爹总说你们岳家都是文化人,但是我一说念书识字,他就说姑娘家家念书没用……” “修文,你在门口跟谁说话呢?”岳修文的母亲眼睛的确是不太好使,但是耳朵不聋,她在堂屋里听见有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奇地出门张望着。 岳修文这才发现跟这个姑娘说了半天话,既不知道人家名字,也不知道人家找他干嘛,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母亲,只能转过头来问姑娘:“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姓夏,排行老二,家里人都叫我二丫头,我们家住村东头,就是村东头那家地主。”姑娘仰起脸,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哎……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啦!” 岳修文的母亲看不清姑娘的模样,但还努力眯缝着眼睛想要看得再仔细一些:“哦,是是,村东头那家地主是姓夏,家里有五、六个姑娘那家。” 姑娘摇摇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七”字:“有七个,还说我们家是七仙女呢!” 岳修文更迷糊了,别说七仙女了,就算是一百个仙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对啊,有七个,你刚才说你是排行老二?”岳修文的母亲好像有些兴奋,浑浊的眼珠里好像闪耀着一小点儿光亮。 “嗯,是,我是二丫头。”她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仰着脸期待地看着岳修文,“我是你的媳妇儿!”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章 天降新娘 岳修文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二丫头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的拖出来摆了堂屋一地。 “家里啥都没了,我就带来这些栗子和柿子,柿子就是家里的柿子树结的,懒过的,可甜了。”二丫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岳修文的弟弟岳修武,这小子好像也有十五、六了吧,个子还没自己高,但是看模样就是个活泛人,她塞了一大包栗子给修武,“这个,拿火爆了,又面又甜。” 岳修武可不像岳修文那么木讷,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人挺机灵,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哥哥修文的“未婚妻”,嘴巴瞬间就甜炸了:“谢谢嫂子。” 二丫头被岳修武哄得很开心,又从堆在门口的那个包袱里拖出来一大包棉花:“这个呢,我知道你们北平城里——不是,北京城里肯定啥都能买到,被子褥子都有,但是这棉花是新的,可软和了,可暖和了,我就想着得亏我是冬天来的,也不会赶上下雨什么的,从天津那边过来好像要近点,但是我怕坐船,万一掉河里我这棉花不都糟践了嘛……瞅着轻啊,这个扛着沉死我了,一是舍不得扔,二是我路上还能躺着睡觉……不过这几天可热死我了,是不是过几天不用穿棉袄,可以穿单衣了啊……” 岳家母子三个人都不是擅长说话的人,只有年纪最小的修武还算是伶俐,赶紧接了下茬:“嫂子,你这么大老远来的,还想着给我们带这么多东西。” 岳修文在心里琢磨着岳修武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好听的话,怪不得别看他才十六岁,整条胡同好几家的大姑娘小姑娘都愿意有事没事跟修武搭两句话,但是自己走过的时候别人马上缩了脖子。 二丫头看岳修文一言不发,一直坐在椅子上愣神,就想多跟他说两句话熟悉一下,她从兜里拿出一个钱袋,走到岳修文面前,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宝贝。” 看着岳修文一脸的莫名其妙,二丫头从钱袋里倒出耳环、戒指一大堆首饰,一个个数给他看:“这些耳环坠子都是我从三姨娘那儿拿的,戒指是四姨娘的,哦哦哦,这儿还有个簪子,不知道是几姨娘的了……” “夏……姑娘……” 岳修文的母亲刚说了三个字就被二丫头提醒:“叫我二丫头就行啦,什么夏姑娘,跟戏文里唱的似的,嘿嘿……”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爹可好?”岳修文的母亲虽然看不清眼前这个姑娘的模样,看她这么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样子,猜测她应该是跟修武的年纪差不多。 “我爹没啦。”二丫头向下耷拉着嘴角,“去年没的,家里地没了,房子没了,我爹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可在乎呢,去年十月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没过俩月就没了……” “这样……好遗憾啊……”岳修文的母亲感慨了一句。 那个夏老爷是个胖子,但是想来也不过才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这么早就离世的确是让人感到惋惜。 “我爹活着的时候那几个姨娘天天都在打架,我爹一没,她们更要上房揭瓦,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分的差不多了,她们还打算着把我卖到外地去卖个好价钱,我大姐嫁人了,剩下几个妹妹年纪都小,而且都有亲妈,就我妈死得早,她们想算计我……”二丫头想起家里的事,鼓着腮帮子生气,“我想在她们把我卖了之前赶紧逃跑,但是空着手就这么跑了我又不甘心,这些都是我们夏家的东西,凭什么都白便宜她们了啊。我想了好几个路线,还想着要不要跑到上海去,但是那边太远了,我扛着这些东西根本走不了多远,我就想起来以前我爹把我许给修文了,不知道这事还算不算数,也不知道修文娶没娶媳妇,但是我想着就这么一条路了,就两眼一抹黑来了……” 二丫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看到岳家母子三个都瞅着她不应声,她有些怯场,结结巴巴地说:“哎?我是不是太贫了?说了这么多话……” 岳修文的母亲赶紧打圆场:“没有没有,我这俩儿子都不太爱说话,跟姑娘更是没怎么说过话,就会光听着你说了。修文还没娶媳妇,没有。” 二丫头顿时一扫刚才的阴霾:“真的啊,那太好了,那我就没白来。” 岳修文的母亲见岳修文还跟傻子似的坐在椅子上不动窝,赶紧叫他:“修文,还傻坐着干嘛呢,赶紧给她铺床拿被子褥子,箱子底下的被子是新的,这棉花等你休息了拿去弹了,到时候好做新的。” 岳修文应了声,也没仔细想母亲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修武,把棉花抱里屋去,二丫头啊,今儿个你先跟我凑合着睡一宿,等明天白天再腾地方。”岳修文的母亲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 “嗯,我都行,睡地上也行。”二丫头四处张望着,这堂屋倒是不小,不过也不能睡人。 “睡地上哪儿行啊。”岳修文的母亲哑然失笑,“等你跟修文结了婚,就搬到大屋去,我跟修武睡小屋。” 二丫头点点头,岳修文他妈眼睛不好使,头脑倒是清醒,最起码比自己家里那几个三四五六娘明白事理多了。 “修文,还不赶紧的。”岳修文的母亲又催促了句。 岳修文站起身,俯身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大红柿子。 “我帮你捡。”二丫头蹲下身,歪着头看着岳修文。 “捡完了。”岳修文把包袱皮一系,“我带你去里屋。” 二丫头跟在岳修文身后,仰着头看着他高大但是略显瘦弱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笑了。 岳家人口少,房子只有明家的一半大小,平时母亲住一间,两个儿子住一间,勉强也算是够住,现在岳修文突然多了二丫头这么个未婚妻,房子一下子显得狭小了。 岳修文把包袱放在桌子上,脱了鞋上炕,把炕头的褥子和被子拽下来铺在炕上,然后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套干净的被子褥子铺好,还给枕头换了枕套和枕巾。 二丫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岳修文,既不上去帮忙,也不插嘴,就这么歪着脑袋一直瞅着。 “好了,都换了干净的。”岳修文一抬眼,看见二丫头正翘着嘴角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赶紧闪躲开她的目光,“你看我干嘛?” “我爹啊,这辈子别说铺床了,连枕巾和擦脚布都分不清楚,我们家除了他没男人,我以为全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他一样。”二丫头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开心,可能还有点激动,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砰砰”跳得快了好多,好像马上就要冲出喉咙口似的,她怕自己这心收不住跳出来,赶紧张嘴说话,“真好啊,我觉得来找你真好啊,我觉得走了那么多天,受了那么多苦,都值了!”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章 冰下救人 明保成出了岳家门没往家走,这么早回去大哥大嫂肯定又得拽着自己刨根问底,刚才太过匆忙,他除了记住照片上的姑娘的名字是“单蕙心”,“单”这个字当姓的时候跟“扇子”的“扇”同音之外,其他那些个桃啊花啊的全都没记住,也没来得及问。再加上大晚上的岳家突然从顺化那边来了个姑娘,自己也不能在人家一直呆着,更不能瞎打听。 当然这些明保成只能在心里想想,要是跟大嫂李凤英说了,她肯定有八百句话等着怼自己: “你不是跟岳修文是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吗?这时候倒生分了?” “你这刚换个照片回来屁大个功夫就跟岳修文说了,他家的事他怎么不说?” …… 明保成越想越头大,沿着胡同径直向前走去。 夜更深了,月朗星稀的晚上依旧寒意十足。 明保成裹紧了大衣,漫无目的地随意瞎走着,累了一天,他现在可以马上躺倒睡个昏天暗地,但是他不想回家,只能强撑着精神到处瞎晃悠。 出了胡同是一条小路,以前路面坑坑洼洼都是土,夏天一下雨就会和泥,不小心踩进去小腿可能会陷进去一半,去年这条路重新修过了,走在注满沥青的路上还有点不习惯那种坚硬又平整的脚感。 沿着小路一直往东走不了多远就是潞城河,河水自东向西贯穿整个潞城,河岸两边的垂柳新发了小小的枝芽,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明保成踩着硬土和枯草混合着的河堤旁的小路,有意无意地望向冰封的潞城河,月光洒在冰面上,银白得有些刺眼。 冰面上好像有个人正缓慢地移动着身体向中间走去,从背影可以看出来是个女人,她半弯着腰,微微向前倾着身体。 “冰化了!”明保成两只手收拢在嘴边,向着那人的方向大声喊着,“别往中间去!” 不知道是相隔太远,还是风声太大,对方根本完全听不到明保成的提醒。 明保成提高了嗓门,继续喊着:“别往里走了!回来!” 对方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依然自顾自地继续前行。 明保成觉得自己在这里用多大嗓门喊都是无济于事,他沿着河边又走了几步,跺了跺脚下的冰面,向着河中心加快了脚步。 眼瞅着离那个女人越来越近,明保成把手拢在嘴边,刚要再喊上两句,看见前面的人突然身子一矮,坠了下去! 冰窟窿! 潞城的冬天气温一直很低,最冷的时候大概在零下二十度,潞城河一直封得死死的,不时还会有孩子坐着家里给打造的冰车在上面滑行,孩子们的娱乐活动有了,大人们也不能闲着,有人会凿开一个冰窟窿钓鱼,虽然钓上来的鱼能解馋,但是每年也都有几个人不小心掉进因为钓鱼凿出来的冰窟窿里。 明保成顾不得多想,边跑边脱着棉袄,他丝毫没有迟疑,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 明保成的水性很好,以前小时候就跟着大哥一起下河游泳,夏天为了消暑更是常年泡在水里。但是这大冬天的钻冰窟窿还是头一次,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感受那种冰冷和恐惧,只想着赶紧把刚才掉下去的女人赶紧捞上来。 好在她掉下去的时间不长,再加上冬天河水流得缓慢,她并没有飘走多远,明保成没游多久就捞到了她,但是棉衣吸了水,人变得死沉死沉地,明保成感觉拖着她游了好久好久才上岸。 明保成抓过自己脱下来的大棉袄就把她裹了个严实,她应该是受了惊吓,咳嗽出几口水,一直打着哆嗦。 可能因为救人心切,在水里明保成也没觉得有多冷,上岸却让夜风给吹了个透心凉。还好这已经是早春,不像冬天那种刀子一样割脸的西北风,晚风柔和了一点,明保成想让自己暖和一点,原地跺着脚。 “谢……谢……” 明保成正在原地小跑着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还在琢磨着她是不是迷了路误走到潞城河的冰面上去的,突然听到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这才转过头仔细地看着自己刚才救上来的女人。 其实说女人有些过了,这不过是个非常年轻的姑娘,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她蜷缩在明保成的大棉袄里,头发滴水,脸色惨白。 “我家,我家就住那边儿……”明保成看她惨兮兮地低着头好像在啜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得赶紧把湿衣服换了。” 姑娘抬起脸,露出一张白净如玉的小脸。她的刘海全都贴在额上,不断地往下滴着水,乌黑的眼珠融进这漆黑的夜色里,水盈盈地闪着亮光。 她咬紧牙关,又吐出几个字:“谢谢你救了我……” 明保成看呆了,尽管眼前这个姑娘如此狼狈不堪,却依然漂亮得让他挪不开眼。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不是——除了照片上的那个单蕙心——怎么瞅着这姑娘这么眼熟呢…… “你是迷路了?还是刚来潞城的?这潞城河一到冬天就有人凿冰窟窿,挺容易掉下去的……”明保成觉得自己根本暖和不起来,再这样下去俩人都得冻死,他哆哆嗦嗦地说,“我家就住那边儿,荷花胡同,你跟着我回家去换个衣服……你别担心,我家还有好多人,让我大嫂和侄女帮你收拾一下……” 明保成见姑娘怔怔地看着远方没有反应,怕自己吓着了她,又赶紧解释:“我们家姓明,我叫明保成,真的,你可以去胡同里打听……” 姑娘突然抬起头,用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明保成被她这么一看有点不好意思,嘴角不自觉地抖动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家也不远……我自己能回去……”她拽了拽领子,想把棉袄脱下来还给明保成。 “你穿着你穿着。”明保成忙不迭地摆手,“我身体好,不碍事的,那你赶紧回家吧,让你家里人给你收拾收拾。” 她没拒绝,弯腰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转身跑进了夜色里。 明保成回了家才发现自己把单蕙心的照片给弄丢了,不知道是留在让姑娘穿走的棉袄里,还是在河里就被冲走了。 李凤英看着跟落汤鸡一样的明保成裹在棉被里打着哆嗦,整个人气得要爆炸了:“你三更半夜死哪儿去了?怎么跟小鸡子似的回来了?啊?掉河了?你是瞎啊还是傻啊?这三更半夜往河里钻?啊?” 明保成想解释又怕越解释越乱,只能瓮声瓮气地吭了句:“嗯……” “大半夜的去冰窟窿里捞鱼去了?”李凤英翻了个白眼,“谁都知道这几天暖和河开了,你寻思你会水是吧?逞能去了?” 本来几个小孩儿都已经睡下了,现在都被闹了起来。 大秀给明保成烧了热水,小秀给明保成端了一杯热水暖身子,大福把棉被捂在明保成身上,二福找了几个玻璃瓶灌满热水,全都塞进明保成的被窝里给他取暖。 “小叔,你咋把棉袄还丢了呢?”二福这小子惦记的不是别的,是几个小时以前刚看见过的那个漂亮姑娘的照片,“棉袄丢了,小婶儿照片你是不是也给丢了?” 这二福真是好话不会说,专门会戳人心窝子,明保成被他这么一反问更沮丧了,又冷又累又饿,明保成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棉袄丢了?”李凤英一听这话更炸裂了,“你把棉袄丢了穿什么?” 明保成烦躁不安地皱着眉头解释:“刚才有个姑娘掉河里了,我把她救上来了,棉袄我给她穿了……” “什么玩意儿?你刚才救人来着?”李凤英觉得明保成这话根本不可信,“你是傻子还是你当我是傻子?白天你刚拿小米去换了什么破照片,晚上你又拿棉袄接济什么跳河的疯娘儿们,你是脑子被驴踢傻了吧?我……”李凤英觉得自己这胸口好像被驴踢了一脚似的,又闷又疼,“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哎呦哎呦,大秀,快扶我回屋……” 明保成坐在炕上蜷缩着,用被子遮住头顶,呆呆地看着窗外出神。 二福跟猴子似的手脚并用,三两下爬到炕上,塌着腰撅着屁股,把脸凑到明保成面前:“小叔,你刚才真跳冰窟窿里救人去啦?是咱们潞城的吗?” 明保成回过神来,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我明儿个跟我哥去打听打听,问谁家有人夜里掉冰窟窿里了,那不是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二福是个机灵鬼,脑袋瓜转得贼快,“要真是你救了人家,别说把棉袄还给你了,肯定还得来谢谢你咧。” 明保成从被窝里伸出手,摸了摸二福的脑袋:“你这小子还挺机灵。” “别摸我,你手冰凉!”二福缩着脖子闪躲,倒退着从炕上出溜了下去,“睡觉睡觉了,明儿大清早就去!”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章 单蕙心来了 倒也不是二福抖机灵,他跟大福从东街到西街,从南街到北街都打听了一个遍,也没问出个消息。 李凤英知道俩儿子满街去问谁家有人掉冰窟窿里的事,更是恼火:“明保成,你惹事儿就惹事儿,还拐带着那俩秃小子跟你瞎跑是不?” 明保成白天没着家,晚上回来李凤英一直追在他身后絮絮叨叨,搞得他心烦意乱,但是又实在拿不出证据回嘴,只能默默地把昨天从里到外湿透了的内衣内裤棉裤,全都洗干烤干。 听李凤英念叨了两天,明保成想趁着岳修文在家休息的时间找他问问照片弄丢了的事该怎么办,单蕙心来了。 明保成还没认清楚“桃之夭夭”的“夭夭”跟“天空”的“天”字到底有什么区别,他用两袋小米换来的媳妇儿单蕙心已经到了家门口。 不管李凤英骂了明保成多少句“傻子被人骗了”,“两袋小米换个媳妇,没见过小米这么值钱”之类的,单蕙心都如“约”而至。 送单蕙心来的是她那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爹,但是人都没进门说两句寒暄的话,呸了口唾沫,点完了钱,赶紧跑没了影儿。 单蕙心带了两个布包,局促不安地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一切。 北方的早春有种独具一格的韵味,跟寒冬的刺骨的寒风不同,微风拂面而来,让人特别想仰着脸眯着眼伸开双臂感受这种舒适和安静。 明保成的几个侄子侄女都跟看热闹似的挤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大秀一直在琢磨单蕙心的辫子是怎么辫的,大福还跟二福掰扯单蕙心那个姓为什么不读“an”。 明家到潞城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具体是什么时间,因为什么原因,还有哪些亲戚,明保成都不太清楚。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妈,他爹死的时候他才刚能够着灶台,后来明保成就跟着年长十岁的哥哥明保兴和大嫂李凤英一起生活,他们基本是两年就添一个孩子,明保成跟他们相差的年岁不是很多,像兄长一样跟他们一起长大。 这间小院是明保成他爹留下的,哥哥和嫂子带着新生一年多的小儿子小福住东厢房,明保成和另外几个年纪稍大的侄子侄女睡在西厢房,现在两个侄女大秀和小秀都还不到十岁,李凤英说等再过两年俩闺女长大了,再盖一间房让她们俩单独出去睡,但是她这个等过两年是说给明保成听的,意思是“没钱,你快去赚钱,家里要盖房。” 明保成冲到单蕙心面前就傻了,他也想了好多话想跟她说,是先问她从家里来累不累,饿不饿;还是问她家里是什么情况,怎么她爹能拿小米就把她给卖了;还是问她跟哪儿读过书学过写字儿,那个“单”字怎么还有两种读音;还有就是她那个照片在哪儿拍的,真是好看得要命,但是前几天不小心把照片给弄丢了,这事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脑子里乱糟糟想了一大堆,但是到最后明保成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只能伸手接过包袱,傻愣愣地盯着她。 她的皮肤很白很细致,一点儿不像北方姑娘那种粗糙,干净清透得像南方姑娘。眼睛水汪汪的,尤其是黑眼珠,漆黑晶亮。 明保成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天,突然恍然大悟:“哎?你不是那天那个……” 单蕙心在家哭过了。 当她知道被“卖”给别人当媳妇儿的时候,就已经哭过了。 单蕙心在家里发现自己的照片不见的时候又急又气,翻箱倒柜找了几天都没找着,就猜到可能是被络腮胡子拿走,找人去给自己说媒了。 只不过她还是没把络腮胡子想得太坏,以为络腮胡子会让媒人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没想到他只是抱回了两袋小米,用满是油泥的手指撵着小米粒说:“这小伙子我看不错,人长得挺结实,在码头干活肯定以后还能搞来粮食,就他了!” 虽然女大当嫁,出嫁是早晚的事,但是没有媒人,没有正式的聘礼,两袋小米就这么定了终生,她不想也不能接受。 络腮胡子是软硬兼施,开始痛哭流涕说两个儿子都饿得快要死了,家里再没有米下锅可能全家都得饿死,然后又开始说自己是怎么把单蕙心她们母女带到潞城,怎么养活她们,怎么都没要求单蕙心改姓,怎么还让单蕙心跟爷爷奶奶保持联系,总之,最后的重点是“现在你看看有哪家闺女能像你似的,留到十八还没出嫁,十六都算晚的,十四、五就嫁人的有的是,你白吃了我们王家十年饭,也是报恩的时候了。” 单蕙心求助地看着母亲,但是她那个懦弱的母亲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除了和母亲抱头痛哭,也没其他办法,但是单蕙心不想认命,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这些都是她不能选择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她无法选择的,但是她不想这样像货物一样卖了,不想。 络腮胡子了却一桩心事,高兴得有点得意忘形,他晚上喝多了酒,在屋子里撒酒疯,母亲在旁边伺候着,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收拾着他的呕吐物。 单蕙心站在门口盯着络腮胡子看了好一会儿,他躺在炕上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二筒和幺鸡,单蕙心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拎着自己收拾好的包袱,跑出了家门。 她不敢回头,一路狂奔,北风从她的耳畔呼啸而过。 她出了小胡同,踏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奔跑在冻过又化过的坚硬如石的土地,最后跑到了结冰的潞城河冰面上。 也不是没有常识,潞城河有冰窟窿的事她也知道,甚至还推过两个弟弟坐着冰车在冰面上玩耍,但是她太惶恐了,逃离那个家,逃离那段未知的婚姻,这些恐惧让她忘了一切。 掉进冰窟窿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也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着死了也好,但是有人抓着她把她往岸上拖的时候,生的渴望大于一切。 她蜷缩在棉袄里不知所措,精神紧张,思维混乱,惊吓过度,她听不清楚救她上来的人说了什么,只能一遍遍、机械地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道谢。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是该继续逃跑还是回家,直到他说出那句“姓明,叫明保成”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也许这就是命运。 单蕙心认了命,她回到家,躲进屋里弄干了自己,又把明保成棉袄上破洞补好烤干,今天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跟着络腮胡子到了明家。 环境很陌生,但是那几个趴在窗台上看着自己的小孩儿看起来跟自己的两个弟弟年纪差不多,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虽然额头不宽眼睛不大鼻子不挺,但是看着自己笑得特别青涩的样子,是跟那晚一样熟悉的善意。 她仰着脸,不知应该道谢还是致歉。 “谁啊谁啊,谁啊就随便往家带?”李凤英刚哄睡了小儿子,听见其他几个崽子们热闹得掀开了锅,就知道这院里肯定是来了陌生人,她扭到当院,拉长了脸。 “大嫂,这是……”明保成拎着包袱,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单蕙心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而且她就是那天自己从冰窟窿里救上来的姑娘! 李凤英眼睛又不瘸,一眼认出这个细皮嫩肉、面容清秀的姑娘就是那天明保成当宝贝似的藏着的照片上的人。那天黑灯瞎火匆匆一瞥没看清楚,现在大太阳底下一照,什么阿猫阿狗都得现原形,还别说,明保成这两袋小米换来的媳妇儿还真是个相当漂亮的人儿! 这年头都穷得叮当响,能穿个不破洞的棉袄就很难得了,寒冬腊月的哪有人会穿这种布裙,尤其还是裁剪合身质地优良的;还有搭扣的皮鞋,一看就是南方那些大城市弄来的洋货;还有她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还有白皙又细致的脸庞,一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耀着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和微微扬起的嘴角…… 很像画里走出来的人,是整个潞城,整个北平,不是,整个北京城里最漂亮的姑娘了! 单蕙心被李凤英看得有些发毛,她怯懦地向后躲闪着,想要避开那老娘儿们犀利的目光。 “你就是那个谁谁谁吧?”李凤英不认识字,对“单蕙心”这种“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的名字更是没能力记,“就是我们家保成用两袋小米换的媳妇儿?” “媳妇儿”这个词刺痛了单蕙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陌生的人家,怎么就成了这个名叫“明保成”的陌生人的媳妇儿,但是她还是礼貌地点头回应:“我是单蕙心。” “啧啧啧。”李凤英看单蕙心娇娇弱弱的模样儿更是羡慕嫉妒恨,整个人像大鹏展翅似的撒开了欢折腾,“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看你这样儿也没法劈柴了,生火做饭洗衣服成吧?” 单蕙心不知道李凤英的身份,看年纪不像是明保成的母亲,看模样也不像是明保成的姐姐,说话的架势倒是很有“长嫂如母”的风范,所以她勉强露出一点点笑容:“十八,还有父母和两个弟弟。家务活儿都会做的。” 李凤英“哦”了一声,转过身对着趴在窗台上那几个小崽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几个兔崽子还在屋里絮窝呢?还不赶紧滚出来干活儿!二福,要是再看见你偷懒去茅房蹲坑,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李凤英这么骂人早已经是家常便饭,明保成早就看习惯了,但是看到单蕙心这么文静优雅,他真心替李凤英感到羞赧:“到堂屋坐吧,我给你倒水。” “我嫁到你们家来十多年也没见过你给我倒过水!真是应了那句话,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这跟你娘似的,伺候吃伺候喝弄你们一大家子,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没见过面的人……”李凤英愤愤不平地抱怨了一大堆,抬眼一看,明保成和单蕙心俩人全都低着头,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她挪着肥胖的身体到了单蕙心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后者,“你,我可不管你是几袋小米大米换来的,到了我们家吃我们家的粮食,就得给我们家干活儿!嗯?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单蕙心轻轻点了点头。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章 行侠仗义的二小姐 “保成,大保成,听说你媳妇儿来啦!” 是个姑娘的声音,清脆而爽利,听口音不是潞城本地人,但是语调轻快悦耳。 李凤英听这动静顿时来了兴致:“保成,这又是谁?” 众人看着门口,夏家二小姐推开门,轻巧地蹦了进来,她冲到单蕙心面前,仰着脸仔细把后者的脸端详个遍:“你就是保成的新媳妇儿啊!长得真好看哎!” “你是谁家的姑娘?这胡同从头到尾,从东到西,我都认识,你是哪家的?”李凤英瞅这个姑娘身形瘦小,情不自禁想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欺压一下。 “我姓夏,我叫二丫头,不是,我现在是岳夏氏,我是岳修文的媳妇儿!”她挺了挺胸膛,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 岳修文紧赶慢赶地追到了明保成家,一进门就看见夏家那位二小姐已经跑到人家家里,搬个板凳坐好跟人家聊上天儿了。 岳修文站在门坎处,向李凤英鞠了个躬:“大嫂。” 李凤英大部分时间对岳修文都是爱答不理,看到他给自己家送东西才会稍微客气两句,现在她只是翻了个白眼儿,扭搭扭搭地晃出了门:“我这个劳碌命,这一大家子活儿还不是得我去干,大秀,衣服都收完了没有?大秀,看着你妹妹,她再偷吃猪油我就连你一起揍!二福,二福,二福你个臭小子又死哪儿去了?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 看着李凤英那肥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岳修文这才松了口气。 “大保成,那就是你大嫂啊?”二丫头挪着小板凳蹭着地面,挪到了明保成面前,“这几天晚上我总是听她在骂街,我问修武,他说是你大嫂。” 明保成尴尬地咧了咧嘴想接话,又觉得哪儿不太对,跟这个二丫头就那天晚上匆匆见过一面,她怎么就直接叫上自己名字了,而且还叫什么“大保成”,这让——单蕙心误会了可就麻烦了。 岳修文比明保成还尴尬。 二丫头才来了两天,跟家里人混得比自己还熟,白天帮着母亲烧火做饭,还跟着弟弟修武一起去翻地,晚上岳修文下了班回来他的被窝已经暖好了,她还会拎着油灯跑到岳修文的屋里问他灯亮不亮。 岳修文还没搞清楚状况,突然就从天上砸下来这么一个媳妇儿让他整个人都彷徨了,他紧张地把二丫头赶出房间,自己惊魂未定地在屋里绕圈子。 岳修文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说找个媒人看个好日子,让岳修文和二丫头结婚。 二丫头倒也痛快,一点儿没有小姑娘的羞涩:“我就是到潞城来找修文结婚的啊,你们不嫌我家成分不好就行。” 岳修文的母亲赶紧谦虚了一句:“我们修文年纪挺大了,但是不会说话,你多担待着点儿,以后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二丫头呵呵笑着看着岳修文,眼里满是欣赏和崇拜:“修文以前念过书,打过仗,现在又在医院里,是正经工作,我连个字儿都不认识,还怕修文瞅不上我呢。” 岳修文看着母亲和二丫头相处融洽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愁了,也就默许了这个从天而降——从顺化长途跋涉而来的小时候定过的“娃娃亲”对象——地主家的二小姐当了媳妇。 二丫头马上就知道了住在隔壁的明保成是岳修文的好哥儿们,也知道他有一个闷葫芦似的大哥和能让所有人崩溃的大嫂,大清早在胡同里听人议论明保成这个新媳妇儿单蕙心的事,二丫头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马上跑过来凑热闹了。 “我姓夏,我现在是岳夏氏,因为我以前在家排行老二,她们都叫我二丫头。”她歪着脑袋看着单蕙心,“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比我们村儿里最好看的那个女的还好看。” 这话单蕙心应该是听过好多好多遍了,面对这种赞美她只是微笑着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谢谢你的赞美。” “你跟修文一样是念过书的吧?说起话来就跟我们这种大字儿不识一个的人不一样。”二丫头看了一眼明保成,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单蕙心看,整个人都傻了,二丫头是何等狡黠,笑眯眯地把眼睛弯成一条缝,“大保成,我听说你也不认识字儿,修文教你那几个侄子识字儿的时候,你总是打瞌睡不好好学。” 呵!这事儿一定是大福二福那俩臭小子说的,看来挨得揍还不够。 明保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伸手搓了搓鼻子。 “不过我也不识字。我爹说有儿子就请乡里最好的教书先生一起教,但是他一连生了七个闺女也没儿子,先生就一直也没请,现在让我学认字儿我也学不会啦。”二丫头有些惆怅地耸了耸肩膀。 她并不是有意揭短,纯粹是就事论事。 “以前跟我爹念过几年,他去世之后就没有了。”单蕙心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爹?那个大胡子不是你爹?”明保成糊涂了。 “是继父。我爹去世之后,家里有亲戚给我娘说了个潞城的,我跟我娘就到潞城来了。”虽然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父亲的模样甚至有些模糊,但是每当想起自己那位温和儒雅善良的父亲,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跟我一样啊,我爹也si——”二丫头刚想说那个“死”字,想到单蕙心说得那么文雅,赶紧照猫画虎,“我爹也——去世了。但是你比我惨,你是被你这个后爹卖了的,我是自己送上门的。” 岳修文觉得此刻自己再不离开整个脸都要丢尽了,他板了脸,压低了声音:“人家刚过来还有好多事儿要准备,咱们先回去吧。” “好啊!”二丫头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然后又转过身微笑着对单蕙心展开笑颜,“有事你就到隔壁找我!我会干好多活儿呢,洗衣服烧火,喂猪喂鸡……” 岳修文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催促二丫头:“行了行了,赶紧走了。” “噢,修文你要去上班了是吧?我回去给你装两个烙饼,你拿着路上吃!”说话间,二丫头已经先岳修文一步跑出了门。 岳修文对明保成无奈地笑了笑:“我先去单位了。” 明保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打算问问岳修文这个从天而降的媳妇儿到底是什么个来路,现在看来还是先闭嘴为妙。 单蕙心收拾好自己带来的包袱——其实只有几件简单的衣服,自己身上穿着的是老家的爷爷奶奶上次托人从上海带来的,已经是近几年最好的衣服。 不过上次络腮胡子偷了爷爷的钢笔去卖把爷爷给气着了,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来过潞城。虽然爷爷隔一段时间会给单蕙心写信,悄悄塞一些钱,但是每次总能被络腮胡子发现并且占为己有。单蕙心在回信里叮嘱爷爷不要再寄钱过来,但是爷爷还是固执己见,按月写信寄钱,络腮胡子继续没皮没脸,就这么周而复始,始而复周。几年下来,单蕙心偷偷藏下的钱也不过只有几万块,现在最有价值的居然是身上这条裙子和脚上这双皮鞋。 明保成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单蕙心的一举一动,既不敢上去帮忙,又不敢离开,更不知道该跟单蕙心说什么话,只能在原地傻呆呆地站着。 单蕙心直起腰,看见像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的明保成,也有点局促:“我都收拾好了,你——进来坐吧。” 明保成想要问她那天晚上的事,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是你那天借给我的棉袄。”单蕙心拿出明保成那件棉袄,双手捧着递给他,“谢谢。” 她已经说过好多次谢谢,明保成听得心更慌乱了,他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既干燥又温暖。他突然想起照片,赶紧挨个兜口摸索,但是掏了好几次什么都没摸到。 “是找照片吗?”单蕙心从兜里拿出照片,递给明保成,“在棉袄兜里的,那天有点湿了,我拿出来晾干了。” 明保成接过照片,摩挲着稍微有点翘起的边角处,照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看得他心旌荡漾。 “要死啦!不干活要饿死人了!这一家子这么多张嘴,不干活要饿死人啦!”李凤英在门口指桑骂槐。 “我得去码头上工了。”明保成微微皱了皱眉,早晨这么乱七八糟一忙活,他居然把上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单蕙心轻轻点了下头:“唔,那你慢走。” 明保成掀了门帘赶紧跑了出去,他没敢停,一口气跑到了胡同口。这一段跑得太急太猛,跑得他口干舌燥嗓子发紧,他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保成!”二丫头给岳修文装好烙饼咸菜,送他出了胡同口,转头看见面红耳赤的明保成,就想着吓唬他一下。 明保成果真被吓了个趔趄,赶紧扶着墙根站稳。 “大保成,你放心去上工吧,你媳妇儿我罩着!”二丫头拍着胸脯,咯咯笑着。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八章 都是笸箩惹的祸 单蕙心在屋里没什么事可做,就拿了一本自己带来的书,坐在炕的一角默默翻看着。 这间屋子本来是明保成跟几个侄子侄女住的,李凤英虽然一直叫唤着没地方住,但是还是让步腾了地方。几个孩子收拾着铺盖卷搬到了爹妈屋里,两个女孩儿跟父母挤,两个男孩儿打地铺。 明保成对李凤英千恩万谢,她却不领情,斜楞着眼睛:“我这是先给你腾个地儿,等以后你得找居委会要房子,这么多口人住在这么大点地儿叫怎么回事儿?再说了,你这媳妇儿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还不知道,要是骗我,你等着!” 明保成只能先应了李凤英的话,要房的事也只能从长计议。 单蕙心看着炕上堆着的被子褥子都是明保成的,有些发愁晚上睡觉是让他在屋里打地铺还是到屋外去。虽然来之前母亲也跟她嘱咐过了,但是想到以后就要跟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心里是既忐忑又恐惧。 平日里一本书她只看一个下午,今天却心神不宁,虽然看了几页,但是没几个字看进去。 单蕙心抬头看着窗外,看着阳光从被尘土和泥点包裹着的玻璃窗里透过来的微弱亮光。 窗台上有个小脑袋晃来晃去,一个小姑娘趴在窗台上向里面好奇地张望着,单蕙心冲她莞尔一笑,孩子还挺认生,马上缩了头。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更小的小姑娘掀开门帘,拽着衣襟的下摆,扭扭捏捏地走了进来。 “你叫小秀吧?”单蕙心刚才听见李凤英是这么叫的,估计刚才那个趴窗户的大点儿的应该是姐姐大秀。 小秀点点头,用黑乎乎的袖口抹了抹鼻涕。 单蕙心放下书,拿出一条手绢帮小秀捏着鼻子:“擤——” 孩子用力擤了一大坨鼻涕在单蕙心的手绢上,然后咧着嘴呵呵笑着。 “等我把手绢洗干净晾干了,再拿给你。”单蕙心低头看了看小秀的袖口,那上面的黑乎乎不说,积攒的鼻涕都凝成了亮晶晶的一大片,“小秀,你知道针线在哪儿么?我给你缝一对儿套袖,以后袖子就不会脏了。” 小秀使劲拉着单蕙心的胳膊把她往门外扯,伸手指着爹妈住的那屋:“笸箩,那屋有个笸箩,里面有好多针线。” 单蕙心被小秀拽到了明保兴和李凤英住的东厢房。 小秀爬到炕上东翻翻西翻翻,想要找平时李凤英用的针线笸箩,但是她没轻没重,一脚踩在正在炕上睡觉的小弟小福的脚上,才一岁多的孩子被疼痛惊醒了,开始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小秀被小弟小福的哭声吓了一跳,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炕上,吓得没了主意。隔着窗户,她瞅见李凤英跟上了发条似的,叉着腰从院里径直向屋里奔来,赶紧踩着炕头蹦了下来,这么一折腾又带翻了刚从旮旯里翻出来的笸箩,扣子、顶针、线球劈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李凤英不知道单蕙心和小秀在屋里,以为孩子正常哭闹,在门口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数落着小儿子:“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这刚睡多大功夫就嚎,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天嚎晚上嚎的兔崽子……再嚎给你扔河里去,叫你嚎……” 李凤英进了屋,看见单蕙心站在炕边,小秀坐在地上抹眼泪,炕上的小福嗷嗷大哭,就知道这事儿不像原来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不露声色,只是拉长了脸,一声不吭爬上炕搂过小福,撩开衣襟开始喂奶。 单蕙心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赶紧别过脸低着头不吭声。 “你干嘛哭,你姐呢?我不是让你们俩去洗衣服吗?怎么跑这屋闹来了?”李凤英把单蕙心当空气,用下巴颏点着小秀。 小秀毕竟还是个小孩儿,踩着小福吓了一跳,从炕上摔下来又疼又委屈,被李凤英这么一恐吓更什么都不敢说了,只能坐在地上一直哼哼唧唧地哭。 “是我想帮小秀缝两个套袖,要找针线,小秀就带我到这屋来了。我没留意孩子在炕上睡觉,可能是动静太大把他吵醒了,小秀听见孩子哭,一紧张就从炕上摔下来了。”单蕙心把事情的详细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没有暴露小福大哭是因为被小秀踩了。 李凤英才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单蕙心不卑不亢,说话慢条斯理的样子看得她只想发飙,她斜扬起嘴角,脸上的肉向上堆着:“缝套袖啊,怎么着,嫌我家孩子脏?” 单蕙心没想到李凤英的不讲理程度比继父络腮胡子还要严重,只能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别以为你们念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儿,就比我们这些没文化的高——”李凤英实在是想不起来她本来要说的那个词到底是“高尚”还是“高级”还是“高端”,最后只能换了个词,“那个,我们没文化就低你们一等是不?没见过了,刚到人家第一天还不认生,还要帮别人管孩子了,你妈没教过你别随便进人屋?还随便翻东西?好在我们家穷,也没什么可偷的,要是真到了别人家少了仨瓜俩枣的怎么说?” 单蕙心不知该跟李凤英从何说起,只能垂着手不说话。 “小秀你怎么还在地上坐着,要我打你起来是不?”李凤英喂完了奶,轻轻拍了拍小福的后背,又把矛头转向小女儿小秀,“去找你姐,衣裳今天洗不完,晚上都别吃饭!” 小秀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土,憋着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单蕙心想问小秀是不是摔伤了,但是李凤英的嘴脸逼得她只能咽下了嘴里的话。她见李凤英歪着头根本看都不看自己,觉着继续在她屋里呆着又要挑事儿,就跟在小秀身后准备离开。 “那谁谁谁,你先别走!”李凤英记性不差,但是她就是刻意不叫单蕙心的名字,一是不习惯,二是她不想显得那么熟络,“这笸箩你帮我收拾了,要拿什么针线拿去用,但是别给我缝什么套袖,现在没闲工夫给孩崽子做这些针线活,我让大秀把洗过的床单被单都收进来了,到时候你给做上。” 单蕙心点头答应:“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还打算说‘不好’?”李凤英把已经睡着的小福放在炕上,盖好被子,又趴到床沿儿盯着窗户外面,自言自语道,“又多了一张嘴,不干活白吃饭要死人的。”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九章 偷屉布的三花猫 二丫头那小耳朵是相当灵,隔着厚厚的墙壁她也见识到了李凤英的——功力,哦不,威力。 早晨还跟大保成信誓旦旦说要照应这个会认字的什么小姐的,也不知道能帮她干点什么。 二丫头从炕上爬下来,蹬上鞋就往外跑。 “又去哪儿?啊?”岳修文的母亲眼睛不太好,但是总感觉这个新来没两天的儿媳妇儿跟阵风儿似的飘来飘去。 “我去大保成他家看看,他大嫂又骂人呢!”二丫头倒退回来两步,义愤填膺地说。 这个李凤英总能让二丫头想起她老家的几个姨娘——就是除了她亲妈之外她爹娶的另外几个小老婆——也就是她后面的那几个妹妹的亲妈。那几个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女人从早晨骂到晚上,没有片刻安宁,就连她爹下葬的时候,那几个还在因为墓碑是露在土上多一点好还是少一点好而争论不休。 “别人家的事,别去掺和。”岳修文的母亲看不清楚二丫头的模样,但是看她甩着两条小辫子的样子,估计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跟修武一样精力旺盛,活泼过头。 “大嫂在欺负人呐!”二丫头觉得这不算是“多管闲事”,“大保成不在家,大嫂就这么欺负弟妹,也太坏了!大保成这人也是,这个漂亮的媳妇儿今天才过来,他还去上什么工,好歹也得在家陪一天啊。” 岳修文的母亲稍稍有些不悦,但是她只是端坐在椅子上,没再说话。 二丫头以为岳修文的母亲不说话是因为刚才自己暗指岳修文“也按时上班,半天都没耽误”,赶紧解释:“唔,修文那个工作是必须得去,医院那是救命的地方,多重要啊!呃,不过大保成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二丫头觉得自己还挺能自圆其说。 “不能叫别人的男人的小名儿,没规矩!”岳修文的母亲听自己的儿媳妇叫别的男人“大保成”很别扭,她已经忍耐了两天,今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哦——是嘛——我是听修文有时候那么叫他,不能那么叫啊?”二丫头挠挠脸,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他比我大好几岁,要不然以后我叫他‘保成哥’吧。” 岳修文的母亲被二丫头气得头疼,就说个称呼问题都被她气得不行,要是再讲什么道理恐怕要气出个好歹:“叫‘保成哥’也不行,怎么能随便叫别的男人这个哥那个弟的……” “就是因为是别的男人,我才能叫他哥,我也不叫‘修文哥’啊,虽然他是比我大不少,但是哥来哥去的总觉得是亲戚。”二丫头“耐心”地给岳修文的母亲讲着自己的逻辑,“以后我去问问他媳妇儿叫什么名儿,我估计比我得大一、两岁,我叫她姐,这不正合适。” 岳修文的母亲无奈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这婆婆果然是难伺候,二丫头吐了吐舌头。 “粥晾好了,我给您盛一碗去。”现在这种尴尬气氛必须得赶紧打破,要不然以后没法相处,婆婆不能怠慢,自己还是少说话多做事,手脚麻利些才好。二丫头在心里嘀咕着。 岳修文的母亲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小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要不是修文窝囊,怎么会……” “怎么会答应娶我是吧?”二丫头端着粥碗,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她把粥碗放在桌子上,鼓着腮,“我们家原来是地主,配不上你们这种无产阶级革命家庭是吧?但是我们家地没了,东西分了,我爹也死了,你们要再拿我们家成分说事儿就太过分了。我也是爹妈生的,爹妈宠着长大的,以前十几年我都是地主家的二小姐,吃穿不愁,我们两家结亲是因为我爹觉得你们家都是念过书的文化人,现在我到潞城来找你们是因为我家里没人了,想找个依靠,但是我还是要脸的,不会死皮赖脸跟这儿呆着,您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修文,直接跟我说,我马上走。” 岳修文的母亲完全呆滞了,她没料到这个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地主家的二小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自己被她这么一说居然没词了。 二丫头扭过脸,看见岳修文的母亲怔怔地瞅着自己,她那张干瘪又瘦削的脸颊微微抽动着,浑浊的眼珠空洞无神,看上去十分可怜。 二丫头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劈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通,那些话着实伤了这位比自己亲娘还年长了不少的中年妇女的心。 但是二丫头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她以前是地主家的二小姐,家里宠着惯着长大的,虽然她跳着脚跟家里几个姨娘打架的时候也挨过打,但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小姐马上就会恢复满血,战斗力十足,她的脾气秉性很难收敛,尤其是她忘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在那个就算是掀了房顶也有人重新盖的夏家二小姐,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没什么名分的儿媳妇儿罢了。 毕竟这是到了别人家里,岳修文的母亲又是长辈,再说她也不过是多说几句规矩的事,不是家里那几个三四五娘没事找事的时候,自己刚才这么说话的确是“过了”。二丫头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得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那个,大娘,这粥凉了,要吃坏肚子的,我再给您热热去。”二丫头红着脸,捧着粥碗往厨房走。 岳修文的母亲都没反应过来“大娘”这个称呼,这二丫头怎么就“随随便便”管自己叫“大娘”了呢? “怎么能叫大娘……”岳修文的母亲嗔怪地说。 “我家里就这么叫的,我妈是娘,你是修文的妈,我就叫你大娘。”二丫头有些委屈,“也没人跟我说怎么叫啊,潞城这儿有新的叫法是嘛?” “唉……以后也跟修文和修武一样叫我‘妈’……哪有管婆婆叫大娘的……瞎叫……”岳修文的母亲拿这个二丫头实在是没辙。 二丫头听出这是岳修文的母亲在给自己台阶下,也就高兴地马上改了口:“好嘞,妈,那我这就给您热粥去!” “等找到证婚人,再选好日子,你和修文去领个结婚证。”岳修文的母亲给二丫头吃了一颗定心丸。其实有叮嘱过岳修文,让他到医院去问一下领导关于证婚人的事,也不知道他问过没有,这几天家里事儿多没顾得上说。 刚才这一通狂风暴雨非但没让岳修文的母亲把二丫头赶走,反而让她和岳修文的婚事落了听,这让二丫头都有点不敢相信,她捧着粥碗,兴奋地点头:“谢谢妈!” 曾经是地主家里一霸的夏二小姐本来还隐隐担忧嫁人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婆婆,会不会跟家里那几个姨娘一样鸡飞狗跳,现在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果然以前爹说得没错,岳家是有文化有学问有修养的人家,婆婆比对门儿那个大呼小叫的嫂子李凤英好多了。 想到这里,二丫头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关照单蕙心的,现在被岳修文的母亲这么一“示好”,她也不好意思马上跑去隔壁,只能从厨房探出头,向隔壁张望着。 一只三花猫突然叼着一块屉布从窗口蹿了进来,它抖着尾巴,把屉布丢在二丫头面前,耀武扬威地张大了嘴巴:“喵!” 二丫头正纳闷这是哪儿来的猫,就看见李凤英拎着笤帚疙瘩冲了进来:“可逮着你这只死猫了!偷屉布,偷搌布,你倒是会过日子!啊?” 三花猫一听见李凤英的声音,三两下就蹿下了桌子,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事儿啊?”岳修文的母亲听到动静,眯着眼睛慢慢地走到门口。 二丫头看势头不妙,赶紧缩回头,跟在岳修文母亲的身旁,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李凤英当然不把身材娇小的二丫头放在眼里,她胳膊一横顶在岳修文母亲的胸口,准备干架:“岳大妈,我不找你的事儿,我找你家那只缺了大德的死猫!我已经逮着它好几回了,每次都让它跑了,这回我可看见它钻你们屋去了,你们要不把它叫出来让我把它拍死,别怪我不客气!” 岳修文的母亲推了推李凤英的胳膊,但是后者身材丰满结实,无论怎么推都是“不动如山”。 “修文这猫也养些年头了,平时见过它逮耗子家雀什么的,但是别人家的东西它没偷过。”岳修文的母亲赶紧替三花猫“辩解”,李凤英这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现场拍死三花猫也是极有可能的。 “吃完死耗子的嘴再叼人家屉布还敢用?”李凤英认定这猫是偷东西给自家人用,提高了嗓门大声说着,“岳大妈,我知道你们岳家以前是革命英烈,特别光荣,我也知道你们家老大跟我们保成是好兄弟,你们也总帮衬着我们,但是我们家可是穷老百姓,既没有上头发的抚恤金,也没有正经工作,还有一堆孩崽子要养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哦呦,你知道,保成这么大岁数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又多了张嘴吃饭,我们一分一厘都是好的,这屉布也不老少钱,以前还能用个年,这倒好,没两天就找不着,这畜生不懂事不听话,我帮您把它打死,也算是除害了,不就完了?街里街坊的,我也不让你们家包赔什么,赔我们家一袋棒子面就算是扯平了!” 别看李凤英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但是她可是吵架的好手,骂人的话能从胡同头骂到胡同尾不重样。 岳修文的母亲说不过李凤英,想要推又推不动,既着急又生气。 李凤英凭借自己的膀大腰圆又往里挪了挪,二丫头用自己的小身板堵在李凤英的胸口和肚子上,阻止她继续往里进:“明大妈,猫不在屋里,刚才我看见它上房了。” “什么明大妈?!”李凤英听到这个称呼气炸了肺,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小丫头片子,别张嘴就瞎叫,我是保成大嫂,你要叫就叫明大嫂。” 二丫头扬了扬嘴角,笑模笑样:“刚才你叫我婆婆岳大妈啊,你跟她年纪差不多,我当然得叫你明大妈了!” 李凤英不想再因为这个称呼瞎掰扯,举起笤帚疙瘩一下呼在二丫头的胳膊和肩膀上。 “哎呦!”二丫头痛得叫唤了一声,随后立刻像只发疯的小豹子似的用脑袋直接撞向了李凤英的肚子。 毕竟她曾经是地主家的二小姐,姐妹之间的战争,三四五六姨娘之间的大乱斗,她参与的次数很多,本身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再加上她身材娇小,活动灵活,用对了劲儿反而把身形几乎是自己一倍的李凤英直接从门口一直顶到了当院。 李凤英毫无防备,杀猪般地叫着撤退,用尽平生力气努力保持着平衡,这才不至于摔个仰八脚。 “你个臭丫头片子,居然撞我!”她凄厉地尖叫着,“嗷!疼死我了!嗷!” “谁让你先打我的!”二丫头捂着胳膊,忿忿地瞪着李凤英,小小的脸蛋上浮起红晕,“要打去打你家孩子啊,打我干嘛?” “好狗不挡路!”李凤英咬牙切齿。 “我爹我妈都没打过我,你居然敢打我,还骂我!”二丫头放在捂着胳膊的手,卯足了劲冲着李凤英直冲过去。 有了刚才的教训,李凤英深知以现在的身体状况硬跟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较劲自己未必能顶住,打不过就跑才是上策,她没敢迟疑,扭着大屁股,撒丫子跑了出去。 二丫头装模作样追到门口,伸脑袋看了看,见李凤英已经跑远,赶紧关上大门,插好门闩。 岳修文的母亲早就跟这个嚣张跋扈机关算计的李凤英不对付,但是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就忍气吞声都忍了下来。二丫头这才来就跟李凤英大战了一场,而且还大获全胜,这让岳修文的母亲百感交集地感叹:“真是……唉……丫头,你,没伤着吧?胳膊怎么了?” “没,那哪儿伤得着啊,笤帚疙瘩再硬也打不透我这棉袄啊!她还敢打我,打急了我还敢咬她呢!”二丫头笑嘻嘻地揉着胳膊,眼睛弯弯地像月亮,“您瞅见了吧,她就是来找事儿的。保成媳妇儿那么娇娇弱弱的,她肯定可劲儿往死里欺负啊。” “那你得空去看看。现在先别去,那谁气头上,一会儿逮着你可不得了……”岳修文的母亲觉得二丫头的担忧是对的。 “得嘞,我瞅着她下午不在的时候再去。”二丫头伸长了脖子,往墙的那一头张望着。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章 过招千百回 二丫头一下午都没得着空,因为李凤英锁上门没出屋。 单蕙心听见李凤英扑腾回屋也没太在意,一直专心致志地拆着棉被的被面。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洗衣服缝补衣服的活儿都是她来做,家里的两个弟弟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妈妈和她一起缝制出来的。 这活儿看似不繁重,但是真要是做起来既耗费时间又耗费精力,所以络腮胡子每次喝多了酒回家来看见单蕙心母女又在一起缝被子就会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娘儿们这个破被子褥子缝了一天?你们让老子饿着肚子睡觉?” 单蕙心的母亲会赶紧伺候络腮胡子吃饭喝酒,单蕙心就会继续做完剩下的活儿,再给两个弟弟洗洗涮涮哄睡觉,再缝补拆洗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有时候自己躺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脆弱,也最容易胡思乱想,单蕙心也时常在夜里想起自己早逝的父亲:他穿着长衫,温和地笑着教自己读书写字,饭冷了热了都不要紧,衣服旧了破了也不从不在意。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没发过火,从没瞪过眼,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脾气温和的好人,早早就因病去世了。 刚到潞城的时候,络腮胡子也假惺惺地对单蕙心她们娘儿俩说过几句体贴的话,但是没过一年就开始原形毕露,呼来喝去是家常便饭,急眼了还会抬手打人,好在单蕙心的母亲三年之内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立了大功”,才算是逃过一劫,但是随着单蕙心越长越大,越来越漂亮,单蕙心的母亲注意到:络腮胡子有时候看女儿的眼神有些发直,她内心莫名地有些惶恐,想着等女儿到十六岁就帮她寻个人家赶紧嫁人踏实。 没想到结婚政策突然变了,结婚的法定年龄突然提高了两岁,女性要等到十八周岁才可以结婚。络腮胡子轻描淡写地说,在家里帮着再干几年活儿也好。单蕙心的母亲只能又担惊受怕地熬了两年,后来才发现络腮胡子不让单蕙心早点嫁人的原因倒也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惦记单蕙心爷爷奶奶寄来的钱罢了。 络腮胡子好吃懒做,喝酒抽烟打牌一个不落,本来盘算得挺好,大头儿由单家那个老爷子出,自己再随便干点零活儿。但是突然赶上了灾年,粮食收成锐减,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买到的也只能塞牙缝,家里多一张嘴吃饭都可能是灭顶之灾。络腮胡子想方设法赶紧把单蕙心“卖”出去,不仅家里少了一口人吃饭,而且还能多少换来点粮食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 络腮胡子不是好人,但是真要用“恶劣”这个词来形容又有点过了。当年要不是他三十好几都没娶媳妇儿,也不会答应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他对单蕙心只能算是还可以,但是两个男孩儿都是自己接近四十“高龄”才得的儿子,自己要比不是亲生的单蕙心要宝贝了许多。 络腮胡子用单蕙心换回来的两袋小米够一家人吃一阵子,但是他死性不改,三万块钱一夜就进了别人的口袋。 “人呢人呢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这家里就我一个人是不?活儿都我干,饭都你们吃?”李凤英倒也不是寻求什么安慰,但是刚才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追得落荒而逃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她又有点担心自己的狼狈相被单蕙心知道了肯定要看不起,只能先下手为强。 单蕙心放下手里的针线,从里屋走了出来。 “大嫂,被面缝了一半了。不知道哪里有弹棉花的,我想明天去。”单蕙心几乎没带什么嫁妆过来,那一小包棉花还是她的母亲攒下来偷偷给她装的。 “就你那点儿棉花,弹棉花都懒得理你。”李凤英嫌弃地撇嘴,“人家娶媳妇带来的嫁妆最起码够做两床被,你这个做个孩子的褥子都嫌少。” “那就拿给大嫂,您看是给哪个侄子侄女做个褥子。”单蕙心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给李凤英。 李凤英本来打算借机把火都撒在单蕙心身上,但是这么一来,又找不着发泄点,只能甩下一句:“以后少理隔壁岳家那个小媳妇儿。” 单蕙心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长着一双大眼睛性格活泼又古灵精怪的姑娘的模样:“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没怎么,我说少理就少理。”李凤英不想说原因是自己逮猫被二丫头撵了,“还有他们家那只花猫,要是看见给我逮着关起来,看我不捶死它!” 单蕙心稍稍皱了皱眉,对李凤英的话不敢苟同。 “我去做饭,你去把泡在外面大盆里的衣服洗了。大秀小秀这两个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等玩儿回来看我不打折她们的腿!”当然这话只是李凤英随便说说,她不可能打断女儿的腿,因为两个女儿不干活儿出去玩儿也是她授意的。 “被面还没缝完……”单蕙心转头看了看屋里。 “没缝完你晚上再缝,现在太阳这么好,你不洗不晾等着晾在月亮底下?”李凤英反问道。 单蕙心双手交叉而立,李凤英瞅她那副微微挺着脖子的样子和波澜不惊的面庞就气不打一处来:“看我干嘛?我脸上是有衣服还是有胰子?告你,这个胰子省着点用,用完了别泡在水里头不拿出来,泡化了又糟践东西。” 院子里有两个硕大的铝盆,差不多是普通洗脸盆的四五倍大,里面泡了好多衣服,黑漆漆乌糟糟,也分不清是衣服裤子还是被面褥子。 虽然以前家里的衣物也是单蕙心帮忙洗,但是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五口人,现在这盆里泡着的光明保兴一家就有两个大人和五个孩子的衣服,再加上拆下来的被面床垫褥子堆了满满冒尖的两大盆。 单蕙心看着两大盆衣服发愁,李凤英转身往里屋走去,边走边幸灾乐祸地哼着:“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哪有白吃饭不干活的美事儿!” “嘘嘘嘘。” 单蕙心听到有声音,转过头四下看着。 “是我,在这儿呢!”二丫头从墙头露出小半张脸,像只小猫似的向单蕙心招手。 单蕙心快走了两步走到墙头,看着二丫头满头满脸的墙灰和渣土忍不住发笑:“隔壁的二小姐……你在这儿干嘛呢?” “二小姐我说过要罩着你啊。”二丫头费力地撑着墙头,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你们家那个嫂子真是个要人命的老母猪,东屋闹完了西屋闹,又胖又蠢……” 单蕙心赶紧扭头看了一下屋里,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她在家呢,别让她听见啊。你……下来吧,咱们到屋里说话。” “我可不去,去了我怕不是她坐死我,就是我顶死她。”二丫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看见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妈呀,那堆跟坟头似的衣服都是让你洗的么?” 单蕙心一直还没找到更合适的描述这堆衣服的形容,没想到二丫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是……” “真是拿你当不给钱的苦力啊!”二丫头觉得自己有必要再顶一回李凤英,“你等我过去啊,我……” “这些活儿我以前在家也干的,不碍事的,你……别过来了,再跟她吵起来……”单蕙心突然想起李凤英刚才说过岳家养的那只猫,“你家是有一只猫吧?猫找着了赶紧关好了,别让大嫂看见,她说要弄死它……” 二丫头点头,气呼呼地说:“她说要逮着要扒皮炖了,没见过这么狠的人,也不怕猫有九条命弄死她……” 李凤英倒是没说过这么狠的话,是二丫头添油加醋了,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单蕙心想起李凤英那张跟洗衣盆那么大的肉脸,都会不寒而栗。 “那你自己小心点儿。”二丫头觉得自己马上就扒不住墙头掉下去了,“我先回去了啊,等有功夫再跟你说话。” 二丫头说完这话,小脑袋突然就缩了下去。单蕙心伸长脖子张望着,情不自禁地笑了,刚到明家的恐慌和畏惧,因为二丫头的存在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明保成在码头被几个工友刨根问底儿问了一天。他是个不太会说话又不太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的老实人,大家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调笑了他两句也就各自去干活了。 倒是当初歪打误撞帮明保成“买”了媳妇儿单蕙心的黑脸对这件事兴致寥寥,他嘬着牙花子,坐在石阶上支起一条腿:“以后你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更得赚钱养家了。” 明保成点头称是:“我听人家说打结婚证还要找证婚人,找工头办这事牢靠不?” “牢靠个屁,没听说找工头当证婚人的。”黑脸伸出手,做了个撵钱的动作,“我帮你去找,保准牢靠。” 不是明保成不信他,是因为实在是没钱,上次那两袋小米和三万块钱就已经让他山穷水尽了。 “证婚人要多少钱?我现在实在是拿不出……” 黑脸想到上次那两袋小米,也觉得从明保成这儿再挖不出什么油水,只得讪讪地收回手,缩了缩脖子:“结婚这档子事儿你别以为落听了,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懂不懂?能结婚就能离婚,媳妇儿还是得哄着点儿。” 见明保成一脸呆相,黑脸决定把自己“毕生绝学”传授给他:“知道最近城东头新开了一个百货店么?” 明保成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是没去过:“我听大秀说过,说卖的都是上海那边来的项链耳环什么的,还有好多漂亮衣服,有洋装还有旗袍。大嫂说那些都是卖给有钱人家的太太和小姐的,我们这些穷人就别惦记了。” “你大嫂那个傻老娘儿们的话随便听听就得了,别当真。”黑脸一把搂住明保成的脖子,敲敲他的肩膀,“走,哥带你去看看!你媳妇儿不是念过书么,念过书脑子肯定被资本主义腐蚀了,肯定喜欢。”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一章 最好的礼物 明保成回来吃饭又晚了。 单蕙心也没闲着,衣服洗完之后,又做好了一床褥子。她惦记着小秀那脏兮兮的套袖,想着抽个晚上的功夫就能赶出来,所以一直在屋里的炕上忙活着。 “哎我说,保成这么晚怎么还不回来?”李凤英看这天都擦了黑,明保成却连个人影都不见,又开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不管怎么说,他这媳妇儿也是第一天进门,他又跑哪儿野去了?” 明保兴卷着烟卷,对李凤英的话不置可否:“你什么时候见过保成出去野?肯定为了多赚些钱帮别人干活去了。” 李凤英翻了个白眼儿:“赚个屁!他拿回来的钱就够他一个人吃饭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以后再添几张嘴,他就是见天扛包也不够。” “那你说怎么着?现在就这世道。”明保兴愁眉苦脸地嘬了一口烟,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我也听说有人去天津了,要不改天我也去瞅瞅,看看是不是活儿比这儿多些。” “干嘛你去?你这都快四十了,到那儿还不给累个半死?累死了这一大家子怎办?而且这一去不得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我找谁去?”李凤英马上打消了明保兴这个念头,“要去让保成去,他年轻力壮,也没拖家带口的。” 虽然李凤英是为明保兴“着想”,但是毕竟是亲兄弟,明保兴见李凤英这么算计自己的弟弟,气就不打一处来:“保成这媳妇儿刚来,你就让他到外地去,安的什么心?” 李凤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咂吧了两下嘴,想挽救一下情势,但是她是不会轻易承认错误的人,只尴尬了两秒钟,马上就把矛头指向单蕙心:“我说你看那个谁,这才来家里一天,就跟少奶奶似的,吃饭还得人八抬大轿去抬啊?” “还没吃饭,让她在里屋待着吧。她才过来,跟咱们家里人也不熟,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明保兴还没仔细看过单蕙心,好像是个文静清秀的姑娘,普通老百姓人家找个长得漂亮的媳妇儿没什么大用,能生孩子、能干家务才重要。也就是没钱再给保成找合适的姑娘,要不然这种念过书不能干活的姑娘娶回来真不知道怎么使唤。 明保兴这话本来是关照单蕙心,没想到可触着了李凤英的点,她立刻瞪圆眼睛:“不熟才应该多说话!自己在屋里窝着装给谁看?怎么着,以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得溜边儿走是不?” “别嘚嘚了,吃饭。”明保兴听李凤英叨叨就烦闷,他拉长了脸,简短地结束了此次谈话。 本来在旁边玩耍着的两个女儿大秀和小秀听见父亲发话,赶紧跑向厨房去拿碗筷。 “小叔,你回来啦!”小秀比姐姐跑得慢,出门正遇上刚回来转身正在插门闩的明保成。 “嘘!”明保成做了个手势,“小点声儿。” “我爸说吃饭了。”小秀眨巴着眼睛。 明保成摸摸小秀的脑袋:“我先不吃了,回屋。” “小婶可好了。”小秀挺直了小身体,小小声地跟明保成赞美了一下单蕙心。 小秀对单蕙心的印象很好,她不会跟李凤英一直耷拉着肉脸,也不会大声骂人,说话总是和和气气,嘴角弯起一直笑着。家里人告诉她这是小叔的媳妇儿,她懵懵懂懂地不知道什么叫“媳妇儿”,让她叫“小婶”她就学着叫“小婶”,还是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个亲戚关系,但是她对这个新来的“小婶”发自内心的喜欢。 孩子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尤其是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人。 明保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自己就一天不在家,单蕙心居然这么快就博得了小秀的好感,想到这里,内心居然有点小激动:“是嘛……” “嗯……”小秀点着头,她年纪很小,还表达不清楚单蕙心带给自己的善意,只是单纯地感觉“小婶”是个好人。 “拿碗拿筷子。”大秀端着一摞碗、举着一掐筷子小跑到他们面前,“小叔,你赶紧叫小婶出来吃饭,我妈都念叨半天了,说她就会在屋里窝着,不出来干活。” 明保成抬眼望了望西厢房,能看到油灯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明保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去,明明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好几百种开口的方式,但是现在真见着单蕙心,还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回来了。”单蕙心看见明保成进来,赶紧把针线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棉线,把刚刚完工的套袖放在炕头。 “你做什么呢?”明保成不尴不尬地问了一句。 “唔……”单蕙心浅浅笑了一下,“我看见小秀的袖子脏了,给她缝两个套袖,以后再脏就不用再洗衣服了,单洗套袖就成。” 明保成拿起套袖,翻来覆去看着。 以前家里所有人的衣服裤子破了都是李凤英给缝补,但是她一直连说带骂,有时候不是缝个布料和颜色跟原来完全不一致的补丁,就是把针忘在裤子上扎了屁股,搞得明保成能凑合就自己缝补上,也不去给李凤英“添麻烦”。 可能因为家里一直只有李凤英这么一个成年女性,很多事都是以李凤英为标准,明保成以为所有的女性都是李凤英这种:都应该是说话大嗓门,骂人不重样,衣服能补上就凑合穿,饭毒不死人就是万幸。 单蕙心超出了明保成所有想象。 她说话声音不高,而且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微笑着;她念过书,但是还会做这种针线活,而且手艺不错;她才来了一天,却对自己的家人很关心…… 明保成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脸颊发烫。 单蕙心见明保成一直不说话,用问询的眼神看着他。 “做得真好。”明保成被她看得更紧张了,赶紧放下套袖,夸赞了两句。他真恨自己没多跟岳修着读书识字,现在想说两句赞美的话都词穷。 单蕙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唇角的笑意更深:“去吃饭吧。” 明保成拦住单蕙心,有点紧张:“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稍微向上扬了扬眉毛,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一层层剥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碧绿碧绿的镯子。 “今天我去了街上那个百货店,里面有好多首饰,听说都是上海那边的,说这个成色最好。”明保成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成色”,今天那个卖货的店员跟他叨叨了半天,他一头雾水什么也没听懂,什么也没记住,就记得那个人最后无奈地说了句“这只成色最好,最值钱”。 “这个……很贵吧?”单蕙心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以前倒是见奶奶和妈妈有一些首饰,有耳坠戒指之类的,来潞城之后,那些首饰就成了络腮胡子和妈妈的“共同财产”,前几年还能看见几样,最近好像全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别告你媳妇儿这是你借钱买的。” 明保成很感激黑脸最后叮嘱自己这么一句,要不然单蕙心这么一问,他肯定老老实实回答。他把黑脸教给自己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最后不尴不尬地看着单蕙心说了瞎话:“我存了好多年钱,但是聘礼一年年涨钱,媒人以前还来家里,大嫂一听聘礼的钱就把人家给赶出去了……那两袋小米是好几个月的工钱顶的,是比其他家都少好多,所以我想也不能亏了你,就想着给你买点东西……” 前半句话其实是真的,但是明保成攒的那点钱连半个镯子都买不来;后半句话也不假,明保成也想给新婚的妻子单蕙心买件“礼物”;再加上“好工友”黑脸一直在他耳边扇风:“这些货好多都只有一个,你不赶紧买过几天就让别人买了,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别让她跑了不是?钱不够不怕,哥帮你借钱,八分利息。” 明保成咬咬牙借钱买了这只镯子,回来的路上心里一直忐忑,不知道单蕙心会是什么反应。现在见她沉默不语,他捧着手帕和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单蕙心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她最后只是伸手捧住明保成的手,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明保成觉得胸口发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顺势抓住单蕙心的手,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屋里干嘛呢?絮窝呢?吃饭还得人请,摆多大谱儿啊!”李凤英是个大嗓门,人还没进来,在门口就听见她在怨声载道。 单蕙心迅速抽回手,红了脸,转过身子。 明保成长了记性,迅速三两下用手帕把镯子裹了个严实,随手塞在褥子下面。 李凤英掀开门帘,狐疑地把明保成和单蕙心两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只撇下两个字:“吃饭。”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二章 白月光 饭是家常便饭,是白面和棒子面和剁碎了的白菜帮一起蒸的卷子——潞城这边管这种面食叫“懒龙”。 明家虽然是从山东过来的,但是到明保兴和明保成这一代已经是潞城生潞城长,饮食习惯也就随了这边。李凤英是本地人,还时不时地嘲弄明保兴两句“你们一股子烙饼卷大葱味”。 明保成的几个侄子侄女狼吞虎咽干掉了一锅懒龙,虽然李凤英在旁边一直叨叨着说什么“恶鬼投胎”、“吃这么快也不怕噎死”之类的,但是几个孩子并没有停下来或者减少饭量的意思。 不知道单蕙心是不好意思还是不合口味,她只吃了半个懒龙,喝了半碗跟水没什么区别的小米粥。明保成本来想给她夹几条咸菜,又怕自己蘸过嘴的筷子不卫生遭她嫌弃,索性也就默默地吃着饭不做任何行动。 吃过晚饭,大秀和小秀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大福和二福抹桌子搬凳子,几个孩子都挺勤快,除了偶尔会磨磨蹭蹭地偷一会儿懒的二福。 明保兴坐在椅子上卷着烟卷,看见单蕙心在一旁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又局促不安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了句:“没事儿回屋待着吧。” 李凤英一听明保兴开口居然是让单蕙心回屋待着,顿时来了气:“什么叫没事儿,有的是事儿!这几个小的还知道洗碗抹桌子,挺大个人就会杵着干瞪眼?你这成天不着家是不知道,被子褥子衣服裤子得换洗,饭菜得有人做,孩子得有人喂,我见天的跟个拉磨的驴似的,两眼一抹黑就知道转着圈干活儿,怎么在你眼里这家里的活儿全都不叫活儿?” 明保兴才说了一句,李凤英有一百句等着,他说不过她,还不了嘴,只能闷着头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闭嘴!你这个老娘儿们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明保兴整个脸垮了下来,“她刚到家来,结婚证还没领,你就瞎叨咕个没完没了,真给你脸了!” 明保兴这么一吼李凤英顿时瘪了屁,怀里的小福睡醒了一觉开始拱着她的胸口开始吭叽吭叽,她的气没处撒,正好怼在孩子身上:“你这崽子真是烦人精,吃完了拉,拉完了吃……” 单蕙心看着明保兴,微微点了下头:“那我先回屋去了。” 明保兴嘬了两口烟,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待到单蕙心和明保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凤英才敢扯着嘴角嘲弄:“保成还真听话,跟屁虫似的乖乖就跟着走了,果然小叔子还是养不熟的……” “我大嫂就是嘴厉害,你别往心里去。”明保成关上屋门,抱歉地看着单蕙心。 单蕙心微笑着摇了摇头。明保成没必要替他大嫂向她道歉,李凤英这种人她见得多了,什么张大妈王大妈,很多都是战斗力是李凤英好几倍的生猛人物。 “我听你……”明保成挠挠头,吞了吞口水,“爹”这个字他有点说不出口,自己早年父母双亡,“爹妈”这两个最普通的称呼很早就从他的词汇中择出去了,亲爸妈都叫不出,更甭提一个陌生人,单蕙心说过大胡子是她的继父,那现在这个称呼就更复杂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络腮胡子,“就是送你来的那个大胡子……” 单蕙心垂下眼睑,声音也低了下去:“唔,他姓王,大名是王虎,大家都叫他王胡子。” 明保成沉默不语,不敢跟单蕙心提及两袋小米和三万块钱的事,虽然在明家人,特别是李凤英看来,这个买卖亏大发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王胡子卖了自己的继女——不管价值如何——他就是把单蕙心给卖了,吃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单蕙心。 “那——你还有其他家人吧?”明保成不太确定地问。 “我爸去世之后,有人给我妈介绍对象,她带着我来了潞城。爷爷奶奶留在老家兴平。”单蕙心谨慎地看了一眼明保成,看到他耐心而专注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我还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喔……”明保成略窘迫地皱了皱眉头,他不太会说话,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突然想起刚才吃饭之前把镯子藏在了褥子下面,现在正好拿出来送给单蕙心也算是给她个宽慰。 “这个……”明保成打开手帕,把镯子递到单蕙心面前,“这个你收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好,你别嫌弃就好。” 单蕙心没有推辞,道谢之后把镯子用手帕包好,紧紧地握在手里:“我哪有资格嫌弃。除了随身衣物,我只带了平时看的书,什么嫁妆都没带来。” 明保成偷瞄了一眼放在炕上的书本,厚厚的一本有好几张烙饼那么厚,这本书他可能一辈子也读不懂,读不完。 她仰着脸,看着墙上剥落的墙皮和墙角上灰尘满布的蜘蛛网,嘴角轻牵起一个弧度:“家徒四壁,四大皆空,也没什么不好。” 明保成偷偷掰着手指默数着刚才单蕙心说过的话,八个字他都能听懂是什么字,但是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完全不明白。 单蕙心转过头,看到明保成惶惑的神情有点好笑,她垂下头浅浅地笑着:“你不用在意,我就是说说……” 明保成站起身,尴尬地环顾一下四周,又看了看炕上的被褥:“你睡觉吧,我到外面去睡。” 他把炕头的枕头、褥子和被子卷成一个花卷,抱着往门口走去。 “哎……”单蕙心喊住明保成,她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来称呼他,“数九寒冬的,屋外挺冷的。” 明保成摇头:“我这身强力壮的,不算啥。” 她咬着下嘴唇沉默了片刻,上前按住被子:“打地铺吧。” 他的个子很高,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她额前梳得整整齐齐的刘海和特别浓密的两排长睫毛。 单蕙心见他默不作声,好奇地扬起脸,正好迎上他的疑惑又坦诚的目光,她略微红了红脸,然后从门边拿过笤帚和簸箕,一边清扫地面一边说:“我把地扫干净,你铺褥子被子,先这么睡吧,以后的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明保成打好地铺,脱了鞋和袜子摆在墙根,想要脱衣服又觉得尴尬,只能穿着棉袄棉裤钻到被窝里。他抬头看着屋顶,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屋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窗外西北风呼啸着的声音。 “你睡着了么……”明保成试探着问。 “没有……”单蕙心蜷缩在被子里,小声回答。 “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明保成庆幸这是深夜,自己又打了地铺,单蕙心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特别羞耻。 没有回应。 单蕙心侧着脸看着窗户,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纸窗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圣洁和肃穆。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三章 搬石头砸脚 明保成打地铺睡了一宿,早晨起来整个后背发僵,胳膊腿儿都有些回不过来弯儿。 他支起身子抬头看了看炕上,被子褥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看来单蕙心早就起来了。他塌下身子,又重新躺了回去,抬头看着房顶发呆:自己昨天晚上主动要求在屋里打地铺是不是让单蕙心不高兴了,毕竟她姑娘家家的初来乍到,就这么跟自己同处一室总会有些尴尬,昨天还是应该到外面去睡的。 明保成掀开被子,偷偷瞅了瞅自己的内衣,他平时都光膀子睡觉,不管是酷暑还是严冬,总觉得脱光了睡觉才最舒服,昨天还是有些别扭,本来想着睡觉也许能缓和一下尴尬气氛,但是“衣帽整齐”地躺下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而且是一觉到天明。 明保成正在琢磨着一会儿出去怎么跟单蕙心说话,门帘突然掀开了,二福湿漉漉地像刺猬似的小脑袋钻了进来:“小叔,你再不起床太阳要晒屁股了!” 明保成眯缝着眼睛看着二福的脑袋,不解地问:“二福,你脑袋怎了?” “小婶儿给我剃的头,好看不?”二福摇晃着脑袋,水珠甩了明保成一脸。 “她给你剃的?”明保成说不清现在的感觉,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惊喜,真不知道单蕙心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二福钻进屋,抬手胡乱抓着明保成乱糟糟的头发,咯咯笑着:“小叔,你这头也该剃了,也让小婶给你剃吧!” 明保成佯装生气地板着脸,抓住二福的两条胳膊,反手向后一绞。 二福“嗷”了一嗓子,略带哭腔地嚎叫着:“疼疼疼,小叔,小叔你松手啊……” 明保成只是想稍微惩罚一下二福,这小子更机灵,也更皮。 “小婶,小婶看你呢!”二福继续负隅顽抗。 明保成刚想敲二福的脑袋瓜子,一抬头就瞥见单蕙心站在门口,他慌慌张张地松开二福,又赶紧挠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 二福逮着空赶紧钻到单蕙心身后,对明保成扮着鬼脸:“小叔怕小婶!” 明保成起身想要去捞二福,那小子早有准备,笑着跑走了。 明保成突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害臊地赶紧用被子裹住下半身。 单蕙心红了脸,赶紧别过头看着其他方向。 “那个……我……”明保成慌慌张张地扒拉着身边的衣服,不知道棉裤被踢到什么地方去了,越紧张越慌乱,摸了半天最后只摸到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他赶紧抓过棉袄穿上,又在被窝里胡乱摸着。 “我帮你打盆水进来……”单蕙心转身离开。 明保成来不及说什么,只能趁着单蕙心离开的时间赶紧穿好衣服裤子,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被子褥子枕头都卷成一团堆在炕头,平时也没觉得怎样,现在他左看右看都觉得被褥叠得又不整齐又难看,又爬上炕摊开被褥重新整理。 单蕙心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看见明保成正在跟炕上的被褥较劲,浅笑着弯起嘴角:“一会儿我来叠吧。水放这儿,你来洗脸吧。” 明保成不好意思跟单蕙心说,平时自己都是在水缸那边直接舀几舀子凉水随便抹几下就算是洗过脸了,他赶紧下了炕,弯着腰点着头:“其实我到水池那里去洗就成……” “我帮他们几个都理过发了,一会儿也帮你理个吧。”单蕙心把手里的毛巾递给明保成。 虽然明保成知道自己这头乱发是该理了,但是平时都是找胡同口那个剃头匠连剃头再刮脸,现在真要是让白净细致的单蕙心给自己剃头,心里还有点紧张:“那个……不用了吧……我找胡同口白老头儿就成……” “找什么白老头儿!”李凤英无处不在,她用脑袋把门帘顶开一条缝,露出洗脸盆一样的大脸,“白老头儿前几天死了,你没听见那几天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别磨蹭,赶紧让她给你刮脸剃头,找身干净衣服换上。” 明保成一脸懵逼地看着李凤英。 “看我干嘛?”李凤英瞅了一眼炕上乱糟糟的被垛就起急,“今天你们俩赶紧把结婚证给领了,要不然她一个大姑娘跟咱们家这么住着算怎么回事儿?家里知道你打地铺睡,外人又没钻进来看,谁知道在外面都瞎说什么?你不要脸我跟你哥还要!” 明保成抹干净脸,低头瞅了眼自己的棉袄棉裤。 “找岳修文借个衣服去,你们俩高矮差不多,应该能穿。”关于衣服这事,李凤英早就打算好了,“顺便找他给你当介绍人,你跟他是好哥儿们,不用给他钱……” 明保成垂着眼皮,闷声不应。 “等等等——”李凤英见明保成要出门,赶紧把手里一兜红薯塞给他,“这给他家拿去。你傻啊,空着手去,回头让人看笑话。” 明保成捧着红薯,愣头愣脑地回了一个字:“喔。” 单蕙心跟在明保成身后,赶紧向李凤英道谢:“谢谢大嫂。” 李凤英眯缝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少来这套。” 岳修文根本没在意到底明保成给自己拿的是红薯还是土豆,知道后者的来意之后,赶紧拿出来好几件干净的长衫和外衣。 虽然明保成跟岳修文高矮差不多,但是一个整天扛大包的体力工人还是比整天坐在屋里写字敲算盘的来得壮实得多,长衫穿在明保成身上鼓鼓囊囊,完全没有岳修文平时那种书卷气。 明保成也觉出不合适,尴尬地笑着想脱掉长衫:“你让我这么个粗人穿这种衣服真是浑身不得劲,完全不像回事儿,那个……我还是穿棉袄……” 明保成抬头看了一眼单蕙心,赶紧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岳修文又拿出一件干净硬挺的中山装,递给明保成:“你要是觉得长衫不成,这件应该可以。” 明保成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套上,然后忐忑不安地抬起眼睛去看单蕙心,后者抿着嘴笑着点头:“这件不错。” 明保成心里一阵欢喜,傻愣愣地笑着看着单蕙心。 “那就穿这件吧!”岳修文把长衫叠了几褶,突然瞥见门口堆着的红薯,“这个你拿回去,我家人口少,东西吃不完。” “留着吃吧,你家也多了口人呢!”单蕙心转头四下看着,“怎么没看见二小姐?” “嗨……”岳修文无奈地笑着摇头,“她昨儿个把腿给摔了。” 昨天岳修文回到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前几天回来二丫头都跑出来迎接,还拉着他问东问西,昨天回家什么动静都没,他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去你们医院找你,他们说你没在。”岳修武神色慌张。 “去乡下卫生所了。”岳修文拍拍身上的浮土,“怎么了?” “嫂子腿摔了。”虽然嘴上叫嫂子,还是个刚来没几天的“外人”,但是岳修武是真真地把二丫头当自己的家人看待——好像更像是姐姐一样的感情。 岳修文怔了怔,转头看着弟弟。 “妈说这都打春了,不冷了,猪圈该垒了,我推了一车石头垒猪圈砌院墙,嫂子帮我搬石头,不小心把腿给砸了……” 岳修文赶紧到屋里去看,二丫头坐在炕上百无聊赖地拿着几个小三角沙包耍着玩儿。 “哎?修文你回来啦?”看见岳修文进屋,她把沙包扔在一边,兴奋地直起身体。 她的右小腿裸露着,青紫了好大一片,看得岳修文心惊胆战,表情十分严肃。 二丫头看着岳修文的脸稍微有点害怕,她胆怯地小小声说:“那个——我想帮着修武干点活儿,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也见过他们搬石头垒猪圈,看着挺容易的啊……” 岳修文虽然不是医生,但是以前随部队打过仗,如今又在医院工作,这种挺常见的外伤他看一下还是知道严重程度的。 “不知道伤没伤着骨头,去医院看看吧。”岳修文拿出柜子里的病历本,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沓钱塞在包里。 二丫头往炕里挪着:“我不去。” “到医院看看放心,别落下毛病。”岳修文拿了棉袄给二丫头,她却已经退缩到炕最里面去了。 “我不去医院……”二丫头向后躲着,身子微微颤抖,“医院里要给人开膛破肚的……我害怕……” 岳修文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那是外科手术,你这个只是腿伤了,如果没伤着骨头,只要敷药就行。” 二丫头半信半疑:“真的吗……” 岳修文让弟弟修武找了家里的平板车,拉着二丫头去了医院。医院晚上只有急诊,没法拍片子,不过值班大夫说没伤到骨头,敷上药之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虽然伤情不算严重,但是疼痛是难免的,二丫头平时性格爽利,但是这真疼起来她还是龇牙咧嘴哭唧唧地像个小孩儿。 岳修文陪在二丫头身边,渴了倒水,饿了喂饭,痰盂也放在屋里炕上,她要是需要的时候,他会到屋外回避。 就这么折腾了一宿,天快亮了,岳修文才迷迷糊糊睡着。 明保成和单蕙心来的时候,岳修文还没睡醒,是强打着精神出来迎接的。明保成粗枝大叶不知道问候,单蕙心真心着急:“我去看看她……” 单蕙心话音没落,二丫头已经一蹦一蹦地瘸着腿从里屋跳了出来:“我在这儿呢!” 不知道是腿疼还是跳出来费力,她满头大汗,额前的头发帘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 单蕙心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受伤了得养着……” “我在礼物听见你们说话了!我没事儿了,好多了,就是脚一沾地就疼,只能蹦着出来了……”二丫头说着脚点了下地,立刻咧嘴皱眉,“蕙心姐,你进来帮我看看,帮我看看带来的衣服穿哪件好……”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四章 证婚 单蕙心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突如其来的“蕙心姐”是怎么回事,就被二丫头拽到了里屋。 炕上散乱着红棉袄、红肚兜和红鞋子,单蕙心看得眼花缭乱,这些红彤彤的衣服是为新嫁娘准备结婚礼服,单蕙心有点激动,还有些失落。 二丫头见单蕙心不说话,以为自己这些衣服没一件能上台面,单蕙心看不上眼,她摸着红棉袄上的盘扣,小小声地念叨着:“这些衣服都是我们乡下带过来的,没你们城里的好看,可这些是我最好的衣服了……这红棉袄我大姐嫁人的时候穿了一件,我跟我爹闹着也要了一件,我爹说要是搁以前,想做多少做多少,现在家里啥都没,做不了……我当时不懂事,以为他是向着大姐,还跟他吵了一架,没多久,他就死了,这棉袄大姐托人送回了娘家,说等到我嫁人的时候穿……” 二丫头说得心平气和,但是单蕙心还是听得鼻子酸酸地,她用右手挡在鼻子下面,忍住了即将冲出眼眶的眼泪。 “哎呀,蕙心姐,你咋哭了呢!”二丫头摸出一块手绢给单蕙心擦眼泪,“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事儿了?别哭啊,我就是念叨念叨我这衣服的来历,咋把你给招哭了……” 单蕙心努力忍着眼泪想要微笑,但是越擦眼泪越多,她轻抚着胸口,努力调整着呼吸。 岳修文推门而入,二话不说,抓住二丫头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修文啊,你拉我干嘛去啊?”二丫头慌张地想往后退,受伤的那只脚踩了地,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她身材娇小,根本无力跟岳修文抗衡,只能被他牵着,一瘸一拐地蹦出了里屋。 岳修文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结婚。” “啊?”二丫头彻底懵了。 岳修文这一拉,二丫头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快要冲出喉咙口。 在来潞城之前,她对“岳修文”这个人的印象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从家里人口中得知他家是“八辈贫农”,跟夏家这种一直有田有地有房有钱的“地主阶级”那是“门不当户不对”,但是一直对读书人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的夏老爷不知道怎么就跟岳家定下了这门亲。 岳修文的父亲去世得早,后来岳修文当兵离开了家乡,又把母亲和弟弟修武也带出了顺化,岳家和夏家再也没有来往,可能夏老爷最后也忘了这门亲事,反正他去世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 二丫头刚知道自己有个小时候定过娃娃亲的丈夫岳修文时候还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未来这个即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男人是个怎样的人,不知道他是像自己那个随时踹猫狗一脚、拎着三娘四娘暴揍一顿的坏脾气的父亲,还是像那个任凭家人怎么哀求都不肯送难产的大姐去镇上医院的大姐夫,她一直对嫁人这件事怀有深深的恐惧,直到她听说岳修文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从家里的每个姨娘们的钱袋里各拿了一件首饰,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二丫头背着包袱从老家顺化一直走到了潞城。 岳修文是个念过书的文化人,但是他对她太冷淡了。 有时候二丫头兴高采烈地把炒糊了的菜端上桌,岳修文的母亲唉声叹气,岳修武嘿嘿笑,岳修文不急不恼,也就稍稍扬起个嘴角意思一下。 二丫头觉得岳修文这个笑太敷衍了,有时候会故意卷起岳修文的内衣拿去洗,他会着急地把衣服抢回来,只说几个字:“我自己洗。” “我不是外人了啊,以后我是你媳妇儿,衣服当然都是我来洗了。妈和修武的衣服都是我洗的。”二丫头觉得岳修文跟自己这么见外有些难过。 岳修文只会把自己的衣服卷吧卷吧收起来,也不去争辩什么。 二丫头觉得自己发脾气生气都没用,索性也就任他去了,等岳修文晚上下班回来,她还会凑上去笑嘻嘻地问他在工作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岳修文不擅长讲故事,但是被二丫头缠着问来问去的烦了,也会瓮声瓮气说两句有的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弟弟修武打断:“哥,幸亏你没去我们学校当老师,要不然你一上课,得睡倒一片。” 岳修文顶多也就皱皱眉头,不笑不说话,二丫头以为他就是这种性格,也就不再强行跟他说东说西。 没想到今天岳修文来了这么一手,彻底把二丫头给搞懵了,不过她也不想费神再去想什么,她觉得这一刻好幸福。 事与愿违,岳修文和二丫头的结婚证没领成。 居委会的大妈一看见甩着两个小辫子的二丫头,不悦地抱着双臂在椅子上转了半圈:“才几岁就要结婚?” 二丫头仰着小下巴:“十七。” “呦,十七了不起了啊?知不知道现在女方规定十八周岁才可以结婚。”大妈瞟了一眼二丫头的胸口,“你有十七?续报岁数了?我看顶多十六周岁。还是黄毛丫头,什么都没发育呢,就惦记着结婚?” 二丫头受了“侮辱”,向前几步想要跟大妈好好理论一番自己到底是怎么个还没“发育”,她扯着自己的领口,向前趔趄着跳了两下,她瘸着腿,心里又急,有点压不住火,这数九寒冬的居然热得脑门上全是汗。 “让你看,让你看,你才没发育呢!” 岳修文见状赶紧拉住她的胳膊:“你几月生的?什么时候满十八?” 二丫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八月十五,真的,我到八月十五就十八了。” “那我们就八月十六再来领结婚证。”岳修文心平气和地说。 居委会的大妈谁都认识,对言谈举止都很斯文的岳修文十分有好感,看见岳修文带了这么个黄毛丫头过来结婚很是纳闷,免不了多絮叨几句:“修文啊,这是谁给你说的媳妇儿?年纪小不说,咋腿脚还有毛病?以前老刘家那个闺女不是挺好的,咋吹了?” 岳修文低头沉默,别说老刘家的姑娘,还有什么老张老李家的闺女,以前很多人给他张罗过介绍对象的事,但是很多人一进他家门就皱眉头,再看见家里那个瞎眼老娘,就都都摇摇头叹气表示不同意。 二丫头瞅岳修文不说话,以为他被居委会大妈问得没了词,气鼓鼓地上前理论:“你说什么老刘老张,我才是修文的媳妇儿。” 居委会大妈白了二丫头一眼,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二丫头又想起自己的年龄说这话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噘了噘嘴,稍稍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补充了句:“我现在是不够十八,再过半年等岁数够了,就正式是修文的媳妇儿了。” 居委会大妈又斜睨了二丫头一眼,依然用半边身子对着后者:“我还没问你叫啥名儿呢?” “二丫头。”她笑嘻嘻地回答。 “哎呦,这是什么名儿啊,哪儿来的野丫头,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儿都没有。”居委会大妈嘲讽地笑着。 二丫头瘪着嘴,既委屈又生气,但是又无力还嘴。 “咱先回去吧,我去给保成当证婚人,他把结婚证领了好安心。”岳修文怕二丫头这脾气上来跟居委会这大妈不依不饶,“是我没想周全,忘了年纪不够这事儿了。” 二丫头跟在岳修文身后,老大不情愿地嘟着嘴叨咕:“没名儿咋了,我们家都没名儿,我几个妹妹是三丫头、四丫头这么一路排下去的,好记还好叫,有什么不好的……城里也没见得有多好,这个居委会是什么东西啊,管东管西的,连人家名字也管……” 岳修文听着二丫头抱怨,无奈地摇头笑了:“你这脚是伤了,要不然真得跟人干架。” 二丫头扶着岳修文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憋着嘴。 “结婚证打好了?”明保成看两人空着手,也察觉出事情可能没那么顺利,而且二丫头还气鼓鼓地不时地回头往居委会的方向看着。 岳修文摇头:“女方不够十八周岁。” 二丫头本来就在为自己的年纪懊恼,岳修文又提了这么一嘴,她忿忿地攥紧了拳头:“在我们村儿也没说非要到十八啊,我三妹长得好看,她才十四,媒人经常来我家说媒,唔,不过那时候我爹还活着,后来他死了之后也没人来了……” 岳修文看了一眼明保成和单蕙心,认真地对二丫头说:“‘二丫头’这个名字的确不太正式,要不然起个名字吧,等报户口的时候也要用的。” 二丫头鼓着腮帮子,皱着眉头。自己这个名字的确是个土里土气的小名儿,看着面前这三个人都好歹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她又有点兴奋了:“那修文你帮我起个名字吧!” 岳修文点头答应:“我回去仔细想想。” 二丫头看他这么郑重其事,心里乐开了花,她拉着他的袖子,向大街的方向指着:“修文,我要吃豌豆糕,吃枣切糕,吃糖火烧……修武天天跟我念叨,我听着天天流哈喇子。” 岳修文露出为难的神情,小声提醒着:“结婚证没打成你怎么这么高兴呢……哎……那个吃的……” “领完结婚证,我们去北街那边的饭馆吃饭吧!”单蕙心仰脸看着明保成,“谢谢你的朋友当我们的证婚人,谢谢他们成为我的朋友。”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五章 二小姐有了新名字 北街的街头有一家非常著名的饭馆,据说是营业了好几十年的老字号。前些年因为打仗被迫关闭,重新开始营业倒是也有一段时间,只不过明保成还从来没吃过。 吃不饱肚子的时间太长,明保成甚至不知道饭馆会有这么多他二十多年来从不知道的菜色,他以为白面馒头就是最好的粮食,想吃几个吃几个就是最大的满足,没想到面食可以做出十几种花样,不仅味道不一样,就连颜色和形状都是千奇百怪。 明保成看着菜单上的价钱倒吸了一口凉气,扛几十个麻袋才能赚来一道菜钱,怪不得码头上的人都等着过年过节才狠狠心开个荤,自己因为大嫂李凤英苛刻,他还从来没迈进过这个门槛。 单蕙心见明保成的神色有些异样,凑到他身边低声说:“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是家里的爷爷奶奶寄过来的。今天请他们吃一次,改天再请大哥他们一家吃一次。” 明保成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有些羞愧,又有些怅然,他把菜单放回桌上,为难地挠挠头:“这些我都没吃过,也不知道吃哪个好,你们点吧。” 二丫头以前是过好日子的,虽然吃的不算山珍海味,但是大鱼大肉也几乎没断过,“家道中落”之后,她吃的最多的就是土豆红薯,已经很久没闻到过肉腥了。听见明保成把点单大权交给他们,她兴奋地伸长了胳膊:“我点我点,我要吃葱爆羊肉,还想吃红烧鱼,还有还有……” 岳修文不用看也知道菜单上面的价格,他给二丫头递了个眼色:“你的腿受伤不能吃发物,鱼和羊肉都不能吃,我来点吧,我跟院里的领导过来吃过。” 明保成知道岳修文为了给他们省钱,点了最便宜的几个菜,但是又不能硬气地拍着胸脯说想吃什么随便点,只能盯着桌子犄角磨坏的一块出神。 单蕙心马上明白了岳修文的意图,她又加了个菜:“那再加一份碗蒸肉吧,是这儿的招牌菜,听说整个潞城就它家做的最好。二小姐少吃一口,不是创伤,少吃一点没事儿的。” 岳修文也不再执意推脱,点头同意:“嗯,少吃些不碍事。这里碗蒸肉做得很不错,我们医院的食堂过年过节会做东坡肉,那个也好吃。” “食堂的大师傅是南方人么?”单蕙心抿嘴笑着。 “好像是,江苏,要不就是浙江。”岳修文还真没仔细研究过此事,“你怎么知道?” “东坡肉是南方菜,北方这边只有肘子和里脊。”单蕙心说着也有点馋嘴,“今天咱们也点一个吧,平时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吃上一次。” “你能吃羊肉么?如果不怕膻味的话吃涮羊肉吧。”岳修文起身关上露出一条缝的木门,“冷天吃涮羊肉最好了。” “我爸……”单蕙心垂着头,“我爸还在世的时候,一到春节的时候就会拿一个小锅炖羊肉,满屋子都是香味,他舍不得吃,每次都让我和我妈吃……” “听说你爸是个先生,教书先生?”岳修文记得好像单蕙心说过家里的事,他是个心细的人,很多事他都会记得。 “嗯,教了村里好多个孩子,别人家交不上学费不来念书,他还去人家求人家的父母,说不用学费,只要让孩子来念书就行……”这些事单蕙心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都是后来断断续续听母亲和家里的奶奶跟自己讲的。 “你的名字也是你爸给取的吧?蕙质兰心。”岳修文笑着托了托眼镜。 “嗯,取自‘有天然,蕙质兰心’。”单蕙心看着岳修文,这么多年来岳修文是第一个问起自己名字的人,大部分人连‘蕙’那个字都不认识。 二丫头瞅着岳修文和单蕙心两个人说得那么开心,自己却插不上嘴,既生气又懊恼。 菜陆陆续续上了一桌子,这么难得的机会,自己的腿又受了伤不能吃肉,只能低着头撅着嘴怄着气。 明保成平时没有给人夹菜的习惯,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关照一下单蕙心:“你多吃点儿……” 单蕙心低头含笑:“嗯。” 俩人你来我往,看得二丫头心里头痒痒地,她挑挑拣拣地摆弄着自己碗里的菜叶,一点胃口也没有,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岳修文,只见他规规矩矩端着饭碗,划拉着米饭粒子,根本连一丁点儿要给自己夹菜的意思都没有。 “我想吃碗蒸肉,够不着……”二丫头歪着头看着岳修文,用筷子点着他的筷子,“我就吃一口好不好?” “喔。”岳修文把碗挪到二丫头面前,“只能吃一块。” 二丫头见岳修文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更气了:“修文,我要起名儿。” “啊?”岳修文茫然地看着二丫头,连忙咽下嘴里还没嚼完的米饭,“怎么突然说起起名的事儿了?我要仔细想想的。” “现在就取吧,我回去跟居委会大妈说我也有名字了,到时候寒碜寒碜她,我不能打结婚证是岁数不够,不是因为没名字。”二丫头缠着岳修文,“你念过书,那么有文化,给我起个名儿吧。” 岳修文有些为难:“就在这儿想啊?” 二丫头继续催促着:“现在就想嘛。” “要不然就按照生日想个名字吧。”单蕙心看这位二小姐的脾气上来,今天名字不起好,恐怕饭都吃不好了。 “唔,倒是挺好,八月十五,夏末秋初,秋高气爽……”岳修文认真想着。 “对对对,秋天有多花啊,那我叫什么,秋菊?桂花?”二丫头竭尽全力给自己想着名字,她记得村里叫菊香、桂英的姑娘就有好几个。 单蕙心继续抿着嘴笑。 岳修文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叫‘迎秋’吧,正好跟你的姓‘夏’匹配,连起来又正好是你的生辰。” “迎秋……夏迎秋……夏迎秋……”二丫头默默地念了好几遍,努力想要记住这个名字,她突然两眼放光,兴奋地环住岳修文的脖子,“修文修文,从今往后我有名字了,我叫夏迎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我,说我的名字都不是正经名字,以后我就是你的媳妇儿夏迎秋了!”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六章 新婚 早晨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虽然明保成跟岳修文借了衣服穿,勉强算得上体面,但是头发没来得及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单蕙心直接领了结婚证。 明保成坐在炕头,捧着那张纸看了又看。 结婚证是薄薄的一张纸,四周印着彩色的花朵,中间写着两个人的姓名和年龄,幸好上面没有照片,要不然自己这副样子跟干净清丽的单蕙心在一起真是完全不搭噶。他的视线落在结婚证的字上,把脸贴上去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经过这么多天,他总算记清楚了“单蕙心”这三个字的比划,但是除了“单蕙心”和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依然跟天书一样完全看不懂。 单蕙心端着洗脸盆,看见明保成坐在炕上对着那张结婚证相面,莫名地觉得他有些好笑:“水我打来了,可以洗脸了。” 明保成从炕上跳下来,捧着结婚证认真地问:“你别嫌弃我没念过书……我想问问你这几句话念什么?” 单蕙心的脸凑过来,一字一句慢慢念着:“明保成和单蕙心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婚姻法的规定……批准结婚……” 明保成似懂非懂地点头,这些字太书面,他不理解上面所说的含义,但是能大概猜出来是说婚姻自由,没有强迫。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单蕙心念完这几个字顺便帮明保成“翻译”了一下,“意思是夫妻要共同和好,共度余生。” 没想到这张纸上面居然还有这么美好的祝愿,明保成双手捧着结婚证,虔诚地递到单蕙心手上:“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单蕙心觉得脸发热,眼眶也微微地有些湿润,她转过头想要回避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我来给你理发吧!” 明保成脱掉棉袄,只贴身穿了一件秋衣,脖子上缠着因为洗过太多次而变得硬邦邦的毛巾,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扶着膝盖,微微弯着身子,低着头,内心惶恐又紧张。平时剃头刮脸的都是那个弯腰驼背、烟不离手、酒不离口、剃一回头咳嗽八百声的白老头,今天却是温柔的单蕙心,明保成感觉有些不自在。 单蕙心放好后脸盆后又到外屋去拿刚刚烧好的开水,走动间能闻到她飘拂过来的淡淡香气,明保成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徘徊不去。 单蕙心把凉水灌在烧好的铁水壶里,试好水温拎进了屋,温婉地笑着:“水兑好了,先洗头吧。” 明保成赶紧低下头,水沿着他的头顶滑下,落在面前的脸盆里,水温刚好,不冷不热。她用肥皂在他的头顶涂抹了几下,用手指揉出泡沫,她的动作轻柔舒缓,力道合适,他享受地闭上眼睛,以前从来不知道洗头是件这么幸福的事,一直觉得洗头跟上刑似的,甚至觉得洗头跟给岳修文家养的那只三花猫洗澡的情形差不多,现在他只想着头发要是能每天洗就好了。 洗完头发,单蕙心找了一大块布从明保成的脖子处围了个严实,她边拿着工具边说:“我这里有剪子,也有剃头刀,平时两个弟弟的头发都是我来理的,他们俩都是小孩儿,总是动来动去的,你是大人,总比他们要好打理得多。” 明保成想起二福那个脑袋,还有点喜欢:“二福那头发理得挺好。” “王胡子清醒的时候,也会让我给他理发……”单蕙心手脚轻快,动作熟练,几剪子下去,明保成的头发掉了好几绺,他眨了两下眼睛,瞟了一下落在围布上的头发,原来自己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一定难看得跟野人似的,想着这些,他不禁有点尴尬。 “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喝得醉醺醺才回来,想起来让我给他理发,又说我理得不好,要剪他的耳朵,我一害怕就把他耳朵后面喇伤了,他就把我和我妈都给打了……”单蕙心越说声音越低。 听到这里,明保成稍微哆嗦了一下,他这么一动,单蕙心手里的剪刀差点划上他的耳朵,她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剪。 明保成转过脸,伸出手拽了拽围在身上的布:“我哥偶尔也喝酒,但是喝多了他就会一直睡觉,也不会打人骂人,就这样我大嫂还经常说他不争气……你后爹欺负人,不管是不是亲生闺女,你总是个女人,怎么也不能动手的……你别害怕,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后爹欺负你了,以后你是我们明家的人,要想欺负你先得过我这关!” 单蕙心拿着剪刀的手稍微抖了抖,她抿着嘴,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站在明保成身后,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你不要动,免得一会儿我伤了你。”单蕙心沉下心,开始一剪子一剪子地继续理了下去。 明保成乖乖地坐直身体,一动不动,但是只过了一会儿他就有点坚持不住,眼神总是时不时地飘向单蕙心的方向,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眼睛动脑袋也要动一动。 “好了。”单蕙心放下剪刀,从桌子上拿起生锈的镜子,用布擦了擦边缘和镜面上的灰尘,“你看看。” 明保成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左右转了转头,又抬了抬下巴,最后才敢确认:“以前白老头都在诓我,他每次都快给我剃秃了,他说过不多久就要长出来,少点儿省事儿,其实他是想一次剃短点儿省事儿吧?要不然他根本就不会剃别的样儿,就会剃光头?” 单蕙心“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大嫂说那个白老头已经……” 明保成解下围在身上的布,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着单蕙心,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啊,要不然我得找他说道说道……” 单蕙心笑着扬起脸,看到明保成脸上沾着的头发茬儿,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帮他把头发茬儿择下去,她的手刚一抚上他的脸颊,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想要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覆上来捉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嫁到我们家是吃亏了,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一定会对你好……除了小米和三万块钱,我家也拿不出别的什么聘礼了……还有,三万块钱的事我大嫂不知道,你……也别跟她说,我怕她知道了又骂天骂地……”明保成有些为难,但是眼神真诚又恳切,“修文说帮我写幅字,就挂在门口,我们家穷办不起喜事,但是也要贴两个喜字告诉街坊以后你是我的媳妇儿了……过几天,我去找工头问,天津那儿还要不要人,要是有活儿我过去,那边给的钱多,还不欠钱……”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他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眼巴巴地瞅着她,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慌乱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 她旋起嘴角,笑得粲然:“好,都听你的。”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七章 欠了一屁股债的王胡子 明保成破天荒醒了个大早。他转过头,看着睡在身边的单蕙心,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她紧闭着眼睛,两排长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明保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了一个这么漂亮这么能干的媳妇儿,比以前那些什么张大妈李大妈给自己说的王家的三闺女还是赵家的五姑娘强了几百倍。他一定一定会用后半生对她好。 “小叔!小叔!”明保成仔细一听,凿窗户的是二福。 “去一边儿玩去!”明保成从炕上爬起来,凑到窗户边上驱赶二福,“别嚷嚷!” 窗户边上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叽里呱啦,乱糟糟地什么都听不清楚,但是明保成听见了“小婶”两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儿点儿!吵醒了小婶儿揍你们!” 不知道单蕙心是被几个叽叽喳喳的孩子还是被明保成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微微皱眉:“天亮了?” 明保成很快穿好了棉袄棉裤,爬下炕穿上棉鞋:“醒了?还是让他们几个给吵醒了!我去打洗脸水。” 单蕙心摸索着身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小声说:“我去吧!哪有让男人做这些的……” 俩人还没争执清楚到底该谁去打水,二福在门口“咣咣”凿着房门喊道:“小婶儿,小婶儿你快出来啊!你爹来了!你爹来找你了!” 王胡子的到来不符合规矩。 按照风俗习惯,单蕙心应该在结婚之后第三天和明保成一起回家拜见父母。新社会改变了很多,结婚的礼节已经不像原来那般繁冗复杂,但是很多风俗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但是无论如何,王胡子的突然出现都是很奇怪的事。 王胡子在院子里被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按在明家的门板上,他呲牙咧嘴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跟你们说我闺女姑爷还没起床呢么!你们不听!这新结婚的小两口儿,你们大清早起来就来……哎呦哎呦!疼疼疼!” 王胡子抬眼看见单蕙心,可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得比女人还大声:“闺女,快救你爹啊!你爹马上就要死啦!” 单蕙心忧心忡忡地看了王胡子一眼,随即转向那两个彪形大汉:“请问你们两位是……” “别跟我这儿拽文!什么‘请不请’的!这是你老爹是不?行,是就行!给钱我们就放人!”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打断了单蕙心的话。 “你又欠钱了?”单蕙心看着王胡子,以往柔和的面容顿时变得严肃。 “那个……那个……”身形肥胖的王胡子在两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面前怂得像个包子,他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辩解着,“我就是想着你这不结婚了,也没啥嫁妆,我们可不能让人看扁了,要是能多来点钱,能给你买点首饰什么的……” 王胡子这话显然已经编了好多种版本,每一种都是“为别人好”,结果都是“赌输了”和“欠债了”。 单蕙心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她轻声问:“他这次欠了多少?” “不多。”脸上有一颗大痣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把手掌翻了翻,“十万。” “不是不是,昨天是五万的,怎么睡一宿觉变十万了?”王胡子还在负隅顽抗,胡子都滋了起来。 “十万?”单蕙心气得声音发抖,她想到明保成前几天还给了王胡子三万,看来他不仅输光了那三万,还又跟这几个人借了两万,利滚利,这钱很快就变成了十万。 “把钱拿来我们就放人。”刀疤脸上下打量了单蕙心一番,这小媳妇儿眉清目秀,干净清丽,真是少有的漂亮人儿,真不知道糙皮糙肉的王胡子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闺女,“呵,你也不想让你婆家看你笑话吧?” 单蕙心沉吟了几秒,转身往里屋走:“你们带他走吧!要打要杀随便。” 两个男人没想到单蕙心会是这个反应,全都愣住了。 “喂,这可是你爹,你不给钱我们今天就剁他一只胳膊……”刀疤脸这话不是打诳语,“明天再剁另外一只……后天就是脚,再后天……” 单蕙心转过身,冷冷地说:“第一,他不是我亲爹,他的死活与我无关;第二,这钱是他欠你们的,我已经嫁人了,已经不是他家的人,没有帮他还钱的责任和义务。” 王胡子一听这话傻了眼,也顾不上脸面和尊严,跪在地上哀嚎:“蕙心,闺女,好闺女,你不能这么狠心呐……我好歹也养了你十年……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明保成没想到单蕙心突然变脸,傻呆呆地站在门口说不出一句话。 单蕙心依然背对着王胡子和那两个彪形大汉,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王胡子见卖惨不行只能来硬的:“单蕙心,你个臭丫头片子,我还是太好心了,还给你找婆家,早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就该把你卖到山西去……” 单蕙心依然淡定从容,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 王胡子仰脸看见站在门口神情凝重的明保成,匍匐着往前爬了两步:“姑爷,你不能看你老丈人被人弄死啊……要不我那天心软,看你可怜把蕙心许给你,你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媳妇儿去……姑爷,你心眼儿好……” 明保成动了恻隐之心,迈出门槛,想去扶王胡子起来,却被迎面走来的单蕙心拉住了袖子,她冲他递了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 明保成不懂单蕙心的意思,只能站在原地不做行动。 那两个彪形大汉当然更愿意收到钱,但是见单蕙心如此决绝,无可奈何只能把所有怒火发在王胡子身上,刀疤脸钳住他的肩膀:“走!连闺女都不救你,你这人也是烂透了,我看你就乖乖跟我们走,反正也还不上钱,给你个痛快,直接死了完了!” 刀疤脸和大痦子拖着腿脚发软的王胡子出了院门,他竭尽全力哀嚎着:“蕙心,你救救你爹啊,我养了你十年,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明保成的几个侄子侄女一直躲在屋里,被两个面目可憎的大汉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出来,倒是看够了热闹的李凤英怀抱着小儿子走出门,嘲弄地看着单蕙心:“弟妹,那是亲家啊?怎么没让进屋就走了?他这是欠钱让人给绑了?” 单蕙心微微挑了挑嘴角:“见笑了。” 刚才李凤英也见识了单蕙心处事冷静果断的厉害,现在又被她冷言冷语回了这么一句,只能继续找别的茬儿,她一转眼看见门框处像木头桩子似的傻站着的明保成:“保成!你怎么还在这儿?这都几点了?不上工等着喝西北风!” “今天不上工。”明保成看了单蕙心一眼,她神色平静,还是平日里那种温婉的模样,刚才清冷淡然的表情荡然无存,“工头给我放了三天假,工钱照领。” 李凤英翻了个白眼:“乖乖了,还有婚假,还有工钱,上工的时候也没按时结过,现在在家呆着还能给你钱!” “大嫂,我有事跟保成说,我们先回屋了。”单蕙心撂下话,拉着明保成回了屋。 李凤英被单蕙心的态度气得冒烟,她一眼扫到那几个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孩子,大叫着:“你们几个兔崽子还看什么看!大福二福你们两个去捡柴火!大秀小秀你们俩去把粥端过来!二福,说你呢!你别想溜!不拿筐你捡完了塞裤裆里啊?” 明保成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单蕙心:“你真不救你爹——王胡子了?毕竟是家人,要不我去找修文想想办法……” 单蕙心翻着自己带来的包袱,从一个手绢里拿出一叠钱默默地数了一遍,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这里有两万。” “两万哪够啊,欠了十万……”明保成翻着抽屉,从里面找出自己私藏的一叠纸币,“我应该还能凑出来一点儿,有一、两万吧,我再去找修文借,就是上次跟他借的还没还……” 单蕙心走到明保成身边,伸手阻止了他:“就拿这两万。” 明保成不解地看着她。 “以前王胡子就有赌博的毛病,输多赢少,赢了高兴还给我买过新衣服,但是输了就会打骂我妈……解放之后没有赌博场所,他已经很久没赌了,现在赌场和高利贷都是违法的,他去的应该是私下的场子。”单蕙心捏紧了手里的钱,“本来王胡子欠的应该是两万,加上你给的那三万一共才五万,他们一夜之间利滚利变这么多钱,还要砍人手脚,是赌博加高利贷加黑社会……我们去派出所报案,把他们抓起来……” 明保成听得心惊胆寒,只能傻愣愣地点头:“那我去报案,你不要去了……” “你先去跟着他们,应该没走远……”单蕙心帮明保成穿上棉袄,又帮他戴上皮帽子,“我去派出所报案。”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八章 虚惊一场 刀疤脸和大痦子把王胡子拖到潞城河边暴揍了一顿。王胡子抱着腿躺在地上打滚,苦苦哀求他们放他一条生路,承诺会再想办法筹钱。刀疤脸和大痦子早就听腻了像王胡子这种人完全不算数的“承诺”,拿出大木棍准备再揍他一顿,让他别再信口开河随意承诺,但是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动作,两个人就被及时赶到现场的派出所警察抓捕“归案”。 王胡子被打折了一条腿,不过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他在医院接骨头嚎了好几宿,回家后又没日没夜地叫了一个月。 接王胡子出院回家那天,明保成才第一次去了单蕙心的家,也算是一次迟了好几天的回门。 单蕙心的家也在潞城的东边,距离明家其实只隔了几条胡同。 王家住的小平房比岳修文家还小还破落,歪歪扭扭的围墙,破口的瓦片,院子里更是转不开身,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通过。 “你行不行啊,光长了个傻大个儿,脑子怎么这么笨!院子这么小,你架着我能过去吗?!”王胡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跟前几天那个在明家院子里又痛哭又下跪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似的,他瘸了一条腿,嘴可没毛病,“这平板车你从哪儿借来的,上面的竹子都劈了,差点儿扎穿我的屁股……” 单蕙心推了推王胡子的肩膀:“你在中间别动,保成到前面去,我在后面扶着你,这样总行了吧?” 平时,王胡子要么黑脸,要么说两句风凉话,但是他知道这次是单蕙心和明保成救了自己一条命,自己这腿好了也罢,不好以后很多年还得仰仗着他们俩,自己不认怂不行。 明保成架着王胡子进了屋里,扶他上炕,又拽过被子给他盖上半边身子,王胡子那条断腿只能直着放在炕上一动不动,他本来脾气就不好,现在被限制了自由,更是看什么都来气。 “王江他妈,你跑哪儿去了?饭做好了不?闺女姑爷回门你连个面儿都不露,我们老王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妈去北城买白菜了。”一个小男孩儿跑进了屋,“有个拉车的来卖的,我妈说便宜。” “白菜白菜,天天吃白菜,都打春了,还是没完没了的白菜。”王胡子抱怨着,“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 “姐姐,你回来啦?”小男孩儿拉着单蕙心的手,“你来看,我哥捡来一只小狗!” 明保成跟着他们来到屋外,只见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儿正在院子里拽着一只毛色黑白的小狗玩耍。 小男孩一看见单蕙心进门,扬起脸打招呼:“姐,你看,这狗是我在河边捡的,爸说狗肉可香了!” 单蕙心低头看了眼那个小家伙,大概只有几个月大,毛色黑白分明,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 “不要不要不要!”小一点儿的那个男孩儿一听要把小狗炖了,哭着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大弟逗着你玩儿呢,小狗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呢,小弟要好好养着。”单蕙心揽住小男孩儿,掏出手绢帮他擦着眼泪。 小男孩儿吸着鼻子,依然眼泪汪汪。 “这两个是我弟弟。这个是王江,这个是王河。”单蕙心指着两个男孩儿给明保成介绍。 明保成看了看这两个男孩儿:个子高一点的那个是王江,长脸,狭长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小一点儿的王河脸圆一些胖一些,大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这个是——”单蕙心又转向两个弟弟,向他们介绍明保成,“要叫姐夫。”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下,没有开口。 毕竟是陌生人,两个孩子认生也正常,明保成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一人分了一块:“拿着吃吧。” 那时候糖果和巧克力都是稀罕物,平时根本吃不到,两个孩子看得眼睛发亮,口水直流,乖乖地叫了一声“姐夫”,拿着糖飞快跑出了院子。 “你哪儿来的糖啊?”单蕙心没想到明保成还有这个准备,喜上眉梢。 “在合作社买的。”明保成眯起眼睛笑了,“给了大福他们一人一块,我想着你俩弟弟也还是小孩儿,就给他们一人留了一块。” “没有我的啊……”单蕙心垂下睫毛,有些失落。 明保成连忙从兜里掏出两块糖,张开手心:“有有有,给你两块,一块奶糖,一块水果糖。” 单蕙心刚要伸手拿,个子高胳膊长的王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从明保成手里夺走两块糖,剥开糖纸直接塞进了嘴里,王河见哥哥一下子吃了三块糖,张着嘴大哭起来:“哥哥……你吃三块了……” 王江一下吃了三块糖,含在嘴里捣腾不过来,根本说不了话,他指着大哭的弟弟边笑边跑,但是没跑上两步,他突然眼睛发直,眼泪哗哗直流。 明保成见状赶紧扑上去抱住王江,焦急地对单蕙心说:“糖卡嗓子了……” 单蕙心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慌了手脚:“那怎么办?” 明保成蹲下身子扛起王江,边跑边说:“我送他去医院!” 明保成扛着大舅子王江一路飞奔,那孩子憋得脸发紫,双手胡乱地在空中到处乱抓着。 明保成来不及说安慰的话,只能用尽平生力气,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潞城镇上最大的医院。 也许是王江的运气好,也许明保成跑步姿势的问题,卡在王江嗓子眼儿里的那块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颠了出去。 明保成扛着王江赶到医院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能够自由的呼吸,断断续续地说着:“掉出来了……掉地上了……我抓你你不停,我都要吐……”王江说着“哇”地吐了一地污物。 单蕙心带着小弟王河赶到医院的时候,王江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做检查了。 岳修文听说情况也赶到了门诊室,观察了一番,走到单蕙心面前跟她说:“再留院检查一下。不用担心,应该没大事儿。” “没大事儿怎么还吐了啊?”明保成觉得这事儿有自己的责任,“不会晃到脑袋了吧?” “头晕恶心就吐了,颠的。”岳修文忍不住也笑了,“不过幸亏送来得及时,我们这儿每年都有好几个孩子吃东西卡气管救不过来的……” 明保成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听到后半句话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吃东西卡死了?” 岳修文点头:“吃糖的占多数,还有吃其他奇怪的东西的,比如玻璃球什么的。” 明保成打了个哆嗦,自责地说:“真没想到。本来我是好意,买糖是想讨几个小孩儿高兴……” “这不怪你。”单蕙心抓住明保成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你已经尽力把他送来了。” 年幼的王河并不知道哥哥发生了什么,他还惦记着刚才“多吃多占”的仇,把手指塞在嘴巴里:“姐姐,姐夫,我要吃糖!” 单蕙心蹲下身子,把王河的小手从他嘴里拿出来:“今天不吃了。以后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笑不能跑,记住了吗?” 王河转了转眼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记住了,姐姐,那——还能吃糖吗?”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十九章 三寸金莲 检查过后,医生说王江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家。明保成看他有些没精打采,背着他回了王家。 明保成一直没见着单蕙心的母亲,王胡子因为腿折了下不了炕,但是刚才王江出了这么大的事,单蕙心只带了小弟到医院,却不见单蕙心母亲的身影,不知道她买白菜回没回来,知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 明保成把王江放在炕上,那孩子翻身滚到炕里,不一会儿就蜷缩着睡着了。 王胡子在屋里听着院子里乱哄哄一通吵闹,想下炕又不能动,想问单蕙心情况,她又带着王河急慌慌地跑出了家门,搞得他是既着急又心慌还没辙。 “你们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跑出去了?你们就把我一个病人扔家里不管?”王胡子可算是逮着了明保成,抓住他的胳膊问个不停。 “王江刚才吃糖……”话说了一半,明保成瞥见单蕙心冲他使着眼色,赶紧想了个其他的理由,“吃糖把牙硌掉了。我们带他去医院看看。” 王胡子“哼”了一声:“没出息的玩意儿。你们俩也是,不就是掉个牙吗,去什么医院,又得花钱,牙掉了过几天就长出来了。” 明保成说了瞎话,表情万分不自然:“该做饭了,我去厨房帮着干点活儿……” “姑爷,你们家地方大有厨房,我们这种小破房子哪有厨房,做饭就门口,进门那儿就是厨房。”王胡子盖了盖身上的被子,一不小心碰到了腿,疼得他冷汗直冒。 明保成弯着腰出了屋,四处寻找着单蕙心的身影。 “你是——保成吧?” 明保成转过头,面前站着一位陌生的瘦削女人。 她个子很矮,差不多只到明保成胸口的位置,而且从她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来看,应该至少有四十几岁了,但是她五官精致,眼眸乌黑,嘴唇小巧,年轻时应该是美人儿。 不用介绍,明保成也已经看出来——她是单蕙心的母亲。 只是她站着的姿势略微有点奇怪,看起来不那么稳当,明保成低头看了一眼,她裹了脚,就是被称作“三寸金莲”的那种小脚,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她站成了八字脚,像细脚伶仃的圆规那样。 裹脚的习俗虽然已经废止,但是像单蕙心的母亲这种年纪的女性还有很多幼年时候被迫裹了脚,现在即使把她们的脚放开也不可能恢复,虽然已经习惯了站立和行走,但是每走一步可能都是锥心的疼痛。 “唔,我是明保成。”明保成有些紧张,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是蕙心的母亲,王张氏。”她微笑的样子跟单蕙心一模一样,但是眼神里比单蕙心多了几分愁苦。 王张氏,明保成早该想到的,这就是她的名字了,很多女性以前都没有名字,在嫁人之后跟随夫家的姓氏才勉强算是有了一个“某某氏”的称呼。 像单蕙心这种不仅有名字,而且还有一个特别有文化的名字的女性实在罕见。 明保成张了张嘴,有点发不出“妈”这个音节,自幼无父无母的他早就把这个词从脑海中撇除干净,但是面对如此温柔的王张氏,他还是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字:“妈。” “唉……”王张氏应了声,眼里泛着泪光。 王张氏一直不放心女儿的婚事,尤其是王胡子用两袋小米卖了蕙心这件事,她每每想起来都会默默地掉眼泪。即使蕙心不是王胡子的亲生女儿,是她带过来的女儿,但是王胡子作为继父还是可以决定蕙心的婚姻大事,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除了顺从夫意,什么都做不了。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王张氏觉得女婿看起来老实善良,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她轻轻地拭着眼角:“看见蕙心嫁了个好人我就放心了……” 单蕙心扶住母亲的肩膀,忍不住也红了眼圈:“妈,保成买了点心,我放桌上了,你记得吃,时间长就坏了。你看着点儿王江,暂时让他喝粥吧,别吃别的东西,医生说嗓子没事,胃也没事,但是还是吃一些细软的流食好一些。” 王张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买了白菜回来看见家里没人,只看见王胡子在炕上火急火燎地骂着:“一家子不把我当好人,出事了也不跟我说,我是腿瘸了又不是瞎了聋了死了……” 听街坊说王江好像吃坏什么东西,新姑爷背着送去医院了,王张氏担心儿子的安危,又害怕自己家里出这么大事让新姑爷不高兴,之后责备女儿让女儿不好过,她惶恐不安地站在胡同口左顾右盼张望了半天,最后还是王胡子在家里大吼大叫才回来。 “大弟没事吧?”王张氏拉着单蕙心的手,嘴唇颤抖着。 “吃糖吃急了,卡了嗓子,不过是虚惊一场,现在没事儿了……”单蕙心看了看里屋,压低声音叮嘱王张氏,“这事别跟王胡子说,他知道又该骂你了……保成骗他说大弟吃糖硌掉了牙,大弟睡醒觉你也跟他说说一声,别说漏嘴……” “喔,不说不说……”王张氏哆嗦了一下,颤抖着连声应着,“但是大弟会跟着说瞎话么……” “不说瞎话的话,就说王胡子知道他多吃多占打他。”单蕙心挑着眉毛,泰然自若地说。 王张氏拿不定主意,但是女儿说的话她愿意听,看见明保成就一直那么愣愣地站在门边:“姑爷饿了吧?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明保成想要说话,王张氏赶紧阻止了他:“饭马上就做好……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红薯和土豆,今天买了新白菜,还有粉条……姑爷别嫌弃就成……” 明保成急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随便吃什么都行。” 单蕙心感激地看了明保成一眼,扶着王张氏的胳膊:“妈,我来做饭吧!我来帮你蒸红薯。” 王张氏抓着单蕙心的手,轻声宽慰道:“妈能做的,闺女姑爷回门,哪能让你干活儿。粗茶淡饭,姑爷不嫌弃已经够好了。” 王张氏松开单蕙心的手,转身向门口那间矮小漆黑的房屋走去。她走得很快,跟明保成想象中裹脚的女人走不了路的情况不太一样,但是她走路的姿势跟普通人不同,不知道脚下的每一步是不是都像走在利刃上一样苦痛。 明保成目送着王张氏,看着她瘦小却又坚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从王家走回家大概只需要半个钟头,吃过晚饭后,明保成和单蕙心打算散步走回家。 天刚刚擦黑,月亮透过薄云散发出清冷的光芒。 单蕙心走在明保成身边,神情略显倦怠,明保成本来想没话找话,最后还是忍住了。 “原来我和你住得这么近,只隔着一条潞城河……”单蕙心想起和明保成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要不是离着这么近,那天你也不会那么巧去了河边,也不会那么巧救了我……” “那天我从修文家出来之后想随便溜达溜达,我当时是挺发愁的……”明保成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单蕙心,“修文给我念了照片上的字,字我都不认识,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坏了,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又念过书,怎么可能嫁给我这种又穷又笨的人……” 单蕙心挑起一边的眉毛,仔细回忆了一下照片背后的字:“是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吗?” 明保成拼命点着头:“开始我还以为那个字念‘天’……大福他们跟着修文识字,但是也比我强不多少,还以为你的姓是读‘an’,还是修文跟我们说是多音字,姓的时候读‘shan’……” “桃花开的时候特别灿烂,‘夭夭’就是形容盛放的样子。这个字上面是一撇,‘天’上面是一横……”单蕙心看到明保成一脸懵逼的样子觉得自己一下子解释这么多他一定也听不懂,“那是一首诗其中的两句。” “哦……诗啊……”明保成揪了揪帽子垂下来遮盖耳朵的部分,“你懂得真多……我连字都认不了几个,扁担倒下来我都不知道是个‘一’字,你还会读诗……” “都是以前小时候跟我爹学的……”单蕙心低着头,神色黯然,“大部分字都是小时候认识的,白天跟着我爹到学堂里读书,晚上回来他教我写字。他去世之后没多久,我就跟我妈来了潞城。刚来的时候,我妈想让我在潞城找个学校继续念书,王胡子说女孩儿念书没用,长大了还是要嫁人生子,没让我去……两个弟弟都去读书了,我这年纪要读的话也是去读中学,王胡子讽刺说‘读中学读师范读大学还打算要当女状元,这家、这潞城太小,容不下我……’” “你亲爹要是活着肯定会让你继续读书的,说不定你现在就读大学了……”明保成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他马上有些庆幸这些都只是“如果”,“不过那样你就不会来潞城了……” 她听出这是他的真心话,但还是有些怅然:“你看,那月亮……” 明保成仰起头,月亮升起来了。 “有一首诗说得就是这种景色:‘坐听桥头水逝去,渐看皓月初银河’。”单蕙心怕明保成听不懂,又给他解释了一下,“皓月就是明亮的月亮。” “可是这儿没桥啊!”明保成转着脑袋四处看着,“码头倒是有桥,但是码头都是我们这种大字不识的人,也写不出来这种诗……” 单蕙心不禁哑然失笑,明保成说得的确有道理,那些人经年累月疲于奔命,哪有闲情逸致欣赏月色。 明保成见单蕙心又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胡说八道说错了话,急忙解释:“我不会说话,这个写诗什么的更是不懂……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明保成在心里暗自咒骂了自己几句,真应该跟岳修文多学几句诗的,哪怕多认识几个字都不至于跟现在似的,说话颠三倒四,净闹笑话。 “你说得对……”单蕙心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写这首诗的人应该只是看到美景有感而发,却不知道美景之下百姓的疾苦,受苦受难的人们还在为温饱奔波,哪有兴致坐在桥头听水声……” 明保成把单蕙心的话仔细琢磨了好几遍,大概理解了她此刻的心境:“那个……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去天津看看……” 单蕙心本来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她仰着脸看着明保成:“迎秋让我教她缝被面,我明天过去找她。” 明保成还不太习惯“夏迎秋”这个名字,他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我还说你说谁呢,是修文的媳妇儿啊,有了名字还有点儿不习惯。你能和她做朋友挺好,我还怕你刚来家里不熟,我大嫂又是那种人……” 单蕙心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两朵红晕:“已经比我以前的生活好多了,有你,我觉得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章 女神和女神经病 第二天一大早,明保成吃过早饭就去了码头,从水路去天津的话中午前就能到。 李凤英坐在小板凳上削着土豆皮,听说明保成去了天津找活儿干,嘴都撇到了腮帮子:“弟妹,你还真有本事,我以前一直骂保成懒啊,胆儿小啊,只知道守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这你才进门儿几天,他就想着去天津找活儿干了……不过我们保成啊,可是老实人,抽烟喝酒打牌这些都不会,不会给你欠一屁股债回来……” 谁都能听出来李凤英是在“指桑骂槐”,单蕙心明白王胡子赌博那档子事不光彩,自己跟李凤英争执必然是没底气,只能说两句软话:“我爹的事儿给家里添麻烦了,您多担待着点儿……” “哎呦,这是你爹,又不是我爹,我可担待不起!呵,你现在怎么又说他是你爹了,那天撇关系倒是撇得挺清楚啊……以后你说话我还不能信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李凤英狠狠地削着土豆皮,这一下用力过猛,把手指头削掉一大块肉,血珠汹涌而出,整个土豆和白瓷碗都鲜血淋漓。 切菜切到手是常事,一般人都是“轻伤不下火线”,但是李凤英就是个矫情的人,以前遇到这事儿眼前没人,她嗷嗷两嗓子也就完事儿了,今天面对单蕙心,她可是卯足了劲要演出一场好戏:“哎呦我的老娘,削掉一块肉,疼死了哎呦!这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是我的事儿,天天削皮削手的,这有多少只手都不够削的!” 李凤英把土豆和刀往碗里一扔,起身到里屋,扯了块布把手指缠了个严实,她呲牙咧嘴吸溜着凉气,嘴里还絮絮叨叨:“弟妹啊,我这手伤了,饭做不了衣服洗不了了,以后这事儿都得你干了……我们虽然也是糙手糙脚的,但这也是十指连心,钻心儿疼不说,这伤口还容易得什么染来着?你别看我不认识字儿,但是听修文说过好多,我这手啊,沾不了水,沾不了油盐酱醋,哎呦哎呦,我这怎么有点儿头晕,是不是血流太多要死了啊,我得回屋躺会儿去……” 单蕙心低头看着碗里已经变得灰暗的土豆,对李凤英表演的这场戏不知道是该鼓掌赞美还是嗤之以鼻。 单蕙心跟夏迎秋说了家里发生的事,让夏迎秋到家里来学缝被面,这样自己就能一边择菜洗菜做饭一边指导她。 夏迎秋抱着小笸箩去了明家,她伸长了脖子往东厢房那边瞅了又瞅,凑到单蕙心身边眨巴着大眼睛说:“大嫂咋没动静了?不会是血流多了死在那屋了吧?” 单蕙心笑着拍了拍夏迎秋的额头:“你瞎说什么呐。刚才她还问我白菜剁了没有,没事儿的。” 夏迎秋懊恼地坐回到炕上:“就是破了点儿皮呗,闹得跟有什么大事儿似的!我看她就是想让你干活儿!成心!” 单蕙心当然也看出李凤英的用意,但是事到如今她也没更好的办法:“这些活儿总要做的,这么一大家子人总累她一个人也不好,那几个孩子都有帮忙干活儿的,我就是做饭洗衣服……” “干活儿?人跟哪儿呢就干活儿?”夏迎秋盘起腿儿,鼓着腮帮子,“大福二福我瞅见了,跟树上勾香椿呢,那俩姑娘在树底下看着还拍手叫好,你说说,谁能帮你干活儿?在床上乱爬的那个小的啊?” 单蕙心穿好了针,在棉线的末尾打了个结,把针扎在被子上面:“你啊,是来学缝被面的,别回头什么都没学会回去,让岳大妈说你到我这儿来聊闲天儿。师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夏迎秋摇晃着脑袋,突然跪在炕上,双手抱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单蕙心看着夏迎秋机灵古怪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是学孙悟空啊?” “我像猴子吗?我虽然没念过书,但是我看过戏啊,以前我还跟我爹到镇上听过戏呢!”夏迎秋学着孙悟空的样子抓耳挠腮,“戏文我听不懂,但是我能看懂演的是啥,孙猴子猪八戒可好认了!” “小时候我也听过,后来这几年没有过了。”单蕙心的神情稍稍有些落寞,不过她马上打起精神,“我听说北城有个电影院,每个礼拜五晚上会放电影,去年我偷着看了一次,被我大弟王江知道了告诉了王胡子,我就再也不敢去了……” “去年的电影我都看了。”门外传来岳修文的声音。 夏迎秋听到他的声音喜出望外,下炕踩着鞋子拉开了门:“修文,你怎么来啦?” 岳修文举着手里的书:“我来送书。” 岳修文把手里的书放在炕上一字排开,新旧不同,薄厚不一,有国外译作,也有国内名家。 单蕙心看着这些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从我们院里的图书馆借的,也不知道你喜欢看哪种,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借了几本。没敢借太多,还书的期限是三十天,看完了你把书放在我家,到时候我再还就行。”岳修文摸索着手边那本《中国近代史》,“这本书是去年新印刷的,我续借了好几次。” 单蕙心对这些书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抚过每一本书的封皮,不断地道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夏迎秋站在一边,字她不认识,书她也没兴趣,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岳修文和单蕙心隔离在屏障之外,根本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她撅着嘴,嘟嘟囔囔:“修文,你怎么知道蕙心姐喜欢看书啊?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看这些书啊?” “我不知道,是保成告诉我的。”岳修文如实相告,“清早保成过来跟我说,看哪天我休息让我带着他去书店给蕙心买书,我想着保成手里的钱也不宽裕,就跟他说可以从我们医院里的图书馆借,我有借书证,不用花钱,看完了原封不动还回去就行。虽然专业的书多,但是也有和历史的书籍,还是能选出不少可以看的。保成听了特别高兴,跟我说让今天去图书馆借,他要去天津找活儿,还说回来给我带特产,我就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把书带回来了。” 岳修文扶了扶眼镜腿,又强调了一句:“真的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单蕙心抿着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唇角的笑意。 夏迎秋听得心情跌宕起伏,被明保成对单蕙心这份心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又被自己是个连名字都写不完整的文盲而感到羞赧。 “那——”夏迎秋觉得也得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平”和“个人修养”,她低头琢磨了半天,从几本书里挑了最薄的一本,那上面只有两个字,第一个字看着还挺简单,她脑子灵活,记性好,这个字她记得是念“女”,“我要看这本。” 岳修文愣了愣,拿起那本书指着封面上的字问她:“你看这个?你认识这两个字是什么吗?” 夏迎秋心里“哼哼”,果然岳修文这个榆木脑袋就会为难自己:“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认识,这个字念‘女’。” 这让岳修文有点意外,他指着另外一个字,疑问地抬起一边的眉毛。 夏迎秋的脑袋里早已万马奔腾,想了好多能和女组词的字:女人,不对,那个“人”字很简单;女儿,不对,那个“儿”字也很简单;妇女,也不对,那个“妇”字应该在前面…… 啊!对了!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夏迎秋一拍大腿,为自己有个这么聪明的脑袋瓜连连叫好。 “女鬼!” 单蕙心笑得前仰后合,平时表情不太丰富的岳修文也被夏迎秋搞得哭笑不得,露出僵硬的笑容。 “啊?不对啊?”夏迎秋看他们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一定是闹了大笑话,她又去看封面上的作者名字,三个字都十分复杂,自己一个字也蒙不出来,“你们快别笑了!你们有文化,认识的字多,我是瞎蒙的,那念什么你们倒是教我啊……” 岳修文用书轻轻地敲了敲夏迎秋的小脑袋瓜,无奈地笑着:“这本书是郭沫若先生的《女神》。” “女神?”夏迎秋耸耸肩,“我都快被搞成女神经病了还差不多。” 夏迎秋因为《女神》的事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回家之后一直窝在屋里没出来。 岳修文的母亲本来想问她被面缝得怎么样,但是见她好像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也就没再多问。 岳修武放学回来得早,见夏迎秋一直坐在炕上看书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嫂子你看什么书呢?”岳修武特别会说话,他记得夏迎秋是不识字,但是没有当面揭穿她,“你还挺有文化的啊!看《女神》啊!” 夏迎秋黑着脸,嘴巴撅得可以吊油瓶:“我不认识字,看什么书啊!我看了好几个钟头,能认识的字连十个都没!” “嫂子,你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不认识就别看了,不认识字的人可多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岳修武对这事可是想得开,“我哥那种书呆子真没几个,你看我是读了几年书,但是也读得马马虎虎,能凑合看个报纸什么的就不错了。隔壁明家你也挺熟的,他们家那几个小的都没正经上学,大福二福还跟着我哥学来着,但是这个人嘛,资质有限,学也学不会,记也记不住……你看,大秀和小秀年纪这么小都没上学,姑娘家学这些没用的……” 岳修武本来是顺着夏迎秋的话安慰她两句,没想到她对他的话并不认同:“可是我不想当一个睁眼瞎啊!我也想识字,也想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想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也想知道书里讲的是什么故事,还有还有,修文他跟别人说的那些这个史那个史是什么史……” “这个史那个史”把岳修武绕晕了,他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这个史那个史,我哥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把你给逼得跟神经病似的……” “我就是快变成女神经病了!”夏迎秋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以前我要是去学校念书就好了!” “嫂子,你要是真想念书,可以去扫盲班听课。”岳修武转头看了看天色,“就胡同口那儿,好像是六十几号,每天晚上扫盲班上课,教大家读书识字。”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一章 扫盲班的郑先生 岳修武说的扫盲班就开在荷花胡同六十六号。说是扫盲班,但是老师只有一个人,学生数量不定,多的时候十几个,少的时候只有两三个。 没有正规教室,直接就在墙上刷了一片黑漆当作黑板;粉笔头也是随便凑的,颜色五彩斑斓;老师没有教案,想到哪里教到哪里;学生没有课本,家里条件好的还会拿纸笔学着写,家里穷的干脆就拿石头子找一块土地照猫画虎胡乱涂上两笔。 扫盲班的老师姓郑,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白天他在潞城的粮食局上班,晚上在扫盲班义务讲课。居委会有意给郑老师发点工资,他却婉言拒绝:“只是教大家读书写字,不必谈钱。” 郑老师生病请假的时候,岳修文偶尔也会帮忙代课,但是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当老师的天赋,自己心里明白清楚,给别人却讲不清楚,他这人又不善言辞,跟这些年纪大大小小、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们实在是有沟通障碍,所以一旦郑老师恢复上课,岳修文马上退居二线,甚至连经过六十六号门口的时候,都不会多往里面看一眼。 岳修武当然没把这些细情告诉“嫂子”夏迎秋,他只是觉得既然她想学认字,不如就找个离家没几步路的地方去学习,她认真的话没准能从全盲变成半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话可能过一段时间也就失了兴致。 夏迎秋裹着大棉袄,穿着大棉鞋,跑到六十六号门口东张西望。 院子里灯火闪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根木条敲着黑板,:“春夏秋冬。” 这天一共只有三个学生,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裹得严严实实,从背影分不出男女老少。 虽然已经是早春时节,但是北方的夜晚依然十分寒冷,夏迎秋用双手捂着嘴哈着气,努力想让自己暖和起来。 扫盲班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以为至少是跟原来村里那些学堂似的,虽然桌椅板凳破旧,但是至少是规规整整,有个学习的样子,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低矮的平房,昏暗的灯光,就连授课的老师都不是那种戴着小毡帽、胡子半米长的老先生。 “老师,别净教些没用的,教我们有用的字吧!学会写春夏秋冬管什么用,我们只要看见花开了就是春天了。”说话的是个女的,听声音得有四、五十岁年纪。 “什么是有用的?”郑老师疑惑地问。 “钱、大米、白面、猪肉……我们这些人用得着的就这些,什么春天开花夏天结果,我们老娘儿们也管不了啊……哈哈哈哈……” “郑老师就是这样,就知道风花雪月啊!”这回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听声音也有三十几岁,但是声音更尖细一些,“唉唉唉,你们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不?我说风花雪月唉,这词我是听广播里说的,资产阶级那些少爷小姐最喜欢了,郑老师以前不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嘛……” “不是用得着什么就学什么,先生比我们懂得多,不会教人没用的东西的!”夏迎秋终于忍不住了,冲进院子大声喊着。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夏迎秋,她被看得有些发毛,先是迟疑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但是马上挺起胸膛,没有退缩:“我爹说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要我以后都要尊敬文化人,我们要是能多认识些字,以后就不会被人骗了……还有,不用在家种地翻地,就可以到工厂里去上班了!” “切!”那个四十几岁的大妈用凸出的大眼珠瞪了夏迎秋一眼,冷嘲热讽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岳修文那个童养媳!岳修文念过书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医院里当个后勤?扫地擦桌子的活儿谁都能干,他能有这个工作还不是以前打过仗!再说了,你这个从农村过来的乡下人,现在到城市里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好,还想着自己能去工厂?你家以前是地主,被打倒了之后现在想装可怜了,还想当工人阶级呐?” “好了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郑老师赶紧上前打圆场,“都回家吧!” 三个“学生”互相看了看,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两句,起身往院外走去,经过夏迎秋身边的时候,两个女人蔑视地瞟了她一眼,嬉笑着扬长而去。 夏迎秋拽了拽棉袄的下摆,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 “你是修文的妻子是么?”郑老师喊住夏迎秋。 夏迎秋转过身子,想要点头,又想到还没和岳修文领结婚证,又马上摇了摇头:“等我到十八,就是修文正式的媳妇儿了!” “这样啊……”郑老师用和蔼的眼神看着夏迎秋,“你是想来上课的吗?” 夏迎秋向前小跑了两步,仰着脸看着郑老师,刚才灯光太过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以为他是个邋里邋遢灰头土脸的中年老男人,现在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只有三十几岁的英俊男人。 “郑先生,原来你这么年轻啊!”夏迎秋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听修武说你在物价局工作,还以为你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呢!” “我快五十岁了,也快是老头了……”郑老师应该是南方人,他说不好“老头儿”的儿化音,舌头打不了卷,听起来硬邦邦地有些可笑。 “哪有哪有,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夏迎秋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她转了转眼珠,突然向前蹿了两步,抓住郑老师的胳膊摇晃着,“郑先生,你教我读书写字吧!你教什么我学什么,‘春夏秋冬’那个夏就是我姓的那个夏吧?‘秋’就是‘迎秋’的那个秋吧?四个字有两个字是我的名字,郑先生你教的这个对我特有用!啊,对了,你别告诉修文我来这儿学写字,我想给他个惊喜!等以后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还知道‘女神’不是‘女鬼’,我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文盲,就能配得上修文了……” 郑老师看着夏迎秋真挚的目光,既心酸又感动:“行,我答应你。”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夏迎秋弯下腰,给郑老师鞠了好几个九十度的大躬。 “不用这样……”郑老师想去扶夏迎秋,又觉得男女有别,就算自己的年纪足以能做她的父亲,“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叫我郑老师就可以了。” “郑老师!”夏迎秋抬起头,拨开遮住眼睛的头发帘,眉开眼笑,“以后我有老师了!有教我读书写字的老师了!”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二章 内心的悸动 单蕙心一边铺床一边看着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是明保成还没回来。 李凤英因为弄伤了手指,跟瘫痪似的一直躺在屋里,晚饭没做,衣服没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还躺在炕上瞎指挥。 “大秀,你把晒着的红薯干收进来,不收又让猫给叼了!” “大福,柴火你劈了没?跟你说多少回了,劈了劈了,你就是不动窝!” “二福,二福,你个死孩子死哪儿去了!” …… 没用李凤英指挥,几个孩子都跑去厨房帮单蕙心做晚饭了。他们几个又是烧火又是择菜,忙得不亦乐乎。 单蕙心给大秀和小秀分别绑了麻花辫,给大福和二福缝好了沙包,他们围在单蕙心身边,兴奋地叽叽喳喳叫着。 “小婶儿,以后我不让我妈给我梳头了,她每次都把头发绑得特疼……” “小婶儿,这个沙包比我妈那个缝得好多了,她那个每次都漏玉米粒儿,拿回来让我妈缝,她还说我们瞎造……” 屋子隔音不好,几个孩子本来压低着声音讨论,但是越激动声音越大,吵得李凤英隔着八丈远都能听清楚,气得她咬牙切齿大骂道:“你们几个白眼儿狼!生你们养你们,你们还嫌弃这个那个的,不打死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以后老娘跟你们姓!” 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厨房不敢出去。单蕙心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下去,赶紧吃完饭,乖乖回屋睡觉才是良策。 单蕙心把晚饭送到李凤英屋里,后者盘腿坐在炕上,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保成还没回来?” “还没。” “没回来你还不赶紧把饭盛出来?那几个饿狼似的,保准一丁点儿不给你剩!” 单蕙心回到屋里,依然能听见李凤英数落孩子的声音,但是她无心参与,拿出岳修文送来的书里其中的一本,默默地翻看着。 门突然开了,明保成钻了进来,对单蕙心做了个“嘘”的手势:“小点声儿,让大嫂听见又该骂了!” 他的棉袄湿哒哒的,头发丝上也闪着水光。 “外面下雨了吗?”单蕙心看了看屋外,刚才还抱着小秀数过天上的星星,镶嵌在漆黑夜空中的星星特别明亮,应该是个大晴天啊。 “没有,天儿挺好。天津那边下雨了,还不小,我披了雨衣也没大用,棉袄全都湿透了。”明保成脱下棉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给你买的,就是不那么热了,没有刚炸出来的好吃。” 单蕙心拿过棉袄,开门准备去外屋:“棉袄湿透了,我拿到炉子上帮你烤烤干。” “待会儿我自己烤。”明保成拉住她,又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纸包,“你先吃这个。” 单蕙心好奇地剥开纸,里面是一根跟自己小臂那么粗的麻花,颜色焦红,油汪汪地,外面裹着青丝红丝和白糖碎,闻起来有一股甜香味。 “这是天津那边特有名的大麻花,那个队伍一直排到大街上……”明保成用毛巾擦着头发,咧着嘴笑得有些腼腆,“我没那么多钱,就只买了一根,你快尝尝好吃不?” “我把麻花分成小块,明天分给小秀他们。”单蕙心在麻花上比划了几下,“这么大一根,差不多够他们吃了。” “你还惦记他们……”明保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很感激单蕙心的宽容,“他们几个没给你添乱吧?” “都在帮我干活儿呢!晚饭也是他们跟我一起做的。”单蕙心想到那几个孩子活泼又机灵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莞尔,“大嫂把手弄伤了,做不了饭,都是他们几个帮忙……” “那他们几个还算是有良心。”明保成拎过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上的水,“你点灯熬油地跟他们做衣服做套袖做沙包,有什么好吃的还想着他们,他们要是再不懂事,还真白疼他们了……” “天津那边还顺利吗?”单蕙心伸手拿过毛巾,帮明保成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码头这边只有少量的船停靠了,大部分都走天津那边。”明保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天津那边活儿多,但是来回路上也要耽搁不少时间,而且他们自己的地盘,也不容外人……” “要不然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单蕙心暂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看着明保成郁闷,心里也有些着急,现在只能转移明保成的注意力,“麻花——你吃过了吗?好不好吃?” 明保成想骗单蕙心说自己吃过了,又怕自己太蠢,随便撒谎被她识破,只能找了个借口:“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甜的。” 单蕙心抬起一边的眉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是嘛?那修文送来的糖三角是谁吃了三个?” 明保成讪讪地笑着,突然想起早晨拜托岳修文的事:“对了,修文说他们医院的图书馆里可以借书……我看你特别喜欢看……” 单蕙心转过头,目光落在炕头那一摞厚厚的书本上:“书已经送来了,修文跟我说了……” 明保成蹲下身子,拍了拍那摞书,手指划过那或光滑或皱褶的书脊,他扭过头,傻笑着看着单蕙心:“这么多书啊,能看好长时间了吧?都是些什么书?都是你喜欢看的么?我老早就听说有图书馆这事儿了,但是你知道,我们这一家子认识的字儿都加起来……”明保成砸了咂嘴,有些自惭形秽,“这些书的书名都认不全……” 这些书单蕙心有好几本已经看过了,但是她不想辜负了明保成的心意,不想向他炫耀自己的资本:“嗯,都是我喜欢看的,有历史的,还有的……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明保成直起身子,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但是现在买不起,就只能借着修文的光,先借几本看看,等以后有条件了,你想买什么书,想买多少本都可以……” 她微微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压抑在胸口的悸动喷涌而出,她投身进他的怀抱,伸出双臂紧紧地圈住他,她有很多话想说,想感谢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三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是夏迎秋在扫盲班学会的第一首诗。说来奇怪,以前她在村里的学堂窗外偷听的唐诗都是小孩儿们摇头晃脑读着“锄禾日当午”或者“床前明月光”,这首《清明》她还真是从来没听过。 “郑老师,是说清明节到了就要学这首诗嘛?”夏迎秋自己用草纸缝了个练习本,拿着修武送给她的笔在本子上写写涂涂,“字太多了,好难写啊,除了‘节’和‘雨’字,还有还有这个‘人’字,其他字都好多个笔画……我写我的名字都学了好多天,这首诗还不得学一年啊……” “当初是谁说要给修文一个惊喜的?”郑先生自然有办法对付夏迎秋,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仿佛有隐隐笑意。 “喔……”夏迎秋握紧了笔,埋头不再说话。 “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来上课?”郑先生踱步到夏迎秋面前,看着她隔了八丈远地写下了“清明”的“清”字。 现在是四月,大家白天要么忙着种地养小鸡苗,要么开工盖房子修房子,晚上来扫盲班学习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郑先生就调整了上课的时间,只有一开课,其他时间让大家休息,然而夏迎秋故意挑二四六过来,郑先生觉得自己在给这个丫头“开小灶”。 “跟他们一起上课,他们可能马上就跟修文去嚼舌头啦,说我在这儿上扫盲班,都十几岁了,字儿都不识,还想学这学那,还想着考大学啊?”夏迎秋咬着笔头,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想考大学也行,就是可能头悬梁锥刺股,没日没夜多学几年。”郑先生不想打击任何一个学生学习的热情。 “还有就是,修文二四六值夜班,晚上不在家,我来上课他不知道……”她把手指贴在嘴唇上,“不过我偷着出来修武知道,他是跟我一伙儿的,肯定会帮我瞒着……” 郑先生没想到夏迎秋自己盘算得还挺精细,由衷地称赞道:“你想得挺周到……” 夏迎秋听出郑先生是在夸她,捏着小辫子一甩一甩地:“谢谢郑老师!” “不过你想瞒修文到什么时候?要学会多少个字?”知识无穷尽,郑先生觉得夏迎秋这么一直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多少个字我也不知道,郑老师,我要学到什么时候才能看懂《女神》?”夏迎秋拖着腮,一本正经地问。 郑先生无奈地摇头:“全篇一共57篇,都学下来可能一年半载都不够。” 夏迎秋惊呆了,这个答案让她瞠目结舌:“啊?这么多?那是多少个字啊?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么挑了这么难的一本书啊……文化人好难当啊……” “是迎秋么?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夏迎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吓得缩紧了肩膀,她闭紧双眼,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但是理由已经来不及编了。 明保成走进院子,向郑先生鞠了一躬:“郑老师。” “是保成啊。”住在同一个胡同里,郑先生当然也认识明保成,但是不太熟悉,平日里只是点头的交情。 “我……”夏迎秋把笔夹在练习本里,“我来扫盲。” “?”明保成一脸疑惑,“来学写字?” “哎呀,大保成,求求你了,千万别告诉修文啊!”夏迎秋觉得这事实在是瞒不下去了,连半个月都瞒不下去,自己成为文化人得狗年马月,“我到这儿来上课好几个礼拜了,都是趁修文值夜班的时候来的,我想到时候给修文一个惊喜……”夏迎秋想到那个57篇就头疼,她用练习本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哎……不过我这底子太差,脑子也不好使,不知道这个惊喜会不会变成惊吓……” 明保成虽然没明白什么惊喜惊吓的,但是大概听懂了夏迎秋的意思,对她既佩服又赞赏:“你学写字是好事儿啊!修文知道一定很高兴的……我这人才脑子笨呢,修文教了我好多遍,我都没学会写我的名字,就是好歹能认识这三个字,不至于发工钱的时候都认不清楚……” “那你跟着我一块儿来学吧!”夏迎秋觉得明保成跟自己是同等水平、同病相怜的革命战友,“蕙心姐跟修文一样,说话总四个字四个字的蹦,你想不想像她一样啊?” 夏迎秋这个激将法还挺管用,以前从来没想过读书写字的明保成因为单蕙心这个原因居然有些动摇。 “可是我都二十好几了,从来也没……”明保成惭愧地低下了头,“我还不如我那几个侄子侄女,他们年纪小,学什么都快,我都记不住……” “二十好几怕什么啊!还有四十多五十多的来上课呢!”虽然夏迎秋已经好久没见着那几个中年妇女了,但是还是对她们几个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慢慢学总能学会的,总比睁眼瞎强吧!” 明保成终于下定决心,他给郑先生又鞠了个躬:“郑老师,请收下我这个学生吧!” “好好好。”郑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学生越多我越高兴啊!” “大保成!你怎么在这个门口啊?”夏迎秋伸着脖子往外面看了看,“就你自己一个人啊?” “我跟蕙心到河边烧纸来着。”明保成拿着手里的火柴盒晃了晃,“我是回来找洋火的,要是弄丢了,我大嫂又该骂人了。” 夏迎秋听到“大嫂”这两个字直皱眉头:“你可别提你大嫂,我就听这俩字儿我都头疼!那你回家吗?我跟你一起回去!” 看明保成点头,夏迎秋赶紧把练习本往衣服里一揣:“郑老师,我先回去了!大晚上的学这个‘路上行人欲断魂’学得我都要吓死了!我都不敢一个人走回去了!不是‘行人欲断魂’,是‘迎秋欲断魂’了!” 郑先生点头应允,这个夏迎秋不仅不笨,而且还很聪明,她不仅学得快,运用能力也很强呢!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四章 肉包子,越吃越聪明 夏迎秋跟明保成在家门口道别,推门就撞见了岳修文。 “修文……”夏迎秋吓了一跳,“你怎么在家?” 以后不能再学什么“路上行人欲断魂”了,能吓死几个! “今天跟别人换班了。”岳修文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你去哪儿了?刚才那个是谁?保成么?” “我……”夏迎秋眼珠一转,跑到岳修文跟前,“我去河边给我爹烧纸了!这不是清明了嘛!正好遇上保成哥和蕙心姐,正好跟他们借洋火!” “唔……你怎么自己去了……我还说等着我跟你一起,也给我爸烧点纸……” 岳修文的父亲去世已经有十几个年头,最初的那几年是留在老家的母亲和修武上坟烧纸,他们到潞城之后就在几个重要的节日烧纸以作祭奠,最近这几年就只有清明节和中元节才烧纸,不是时间长了感情淡了,而是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刻意,也不再拘泥于形式。 “现在太晚了,明天白天去吧!明天白天我跟你去!”夏迎秋不自然地夹了夹胳膊,怕衣服里的练习本掉下来。 岳修文“哦”了一声,夏迎秋推着他的后背把他往堂屋里推着:“哎——迎秋,你别推我,我去找找家里还有没有纸,让我妈叠些元宝出来……” 岳修文的母亲坐在堂屋里桌子旁边,身前的笸箩里堆满了纸做的金元宝、铜钱和一大叠已经剪好的纸钱。 “妈,你还没睡呢?”岳修文接过笸箩,用手指拨了几下,“叠了这么多金元宝啊?哎?叠了这么多,没让迎秋给她爸烧?” “迎秋她去给她爸烧纸了?”岳修文的母亲眯着眼睛,疑惑地问道。 夏迎秋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岳修文的母亲吃过晚饭就一直在屋里忙活,自己一直惦记着去扫盲班的事,忙忙叨叨刷过碗就溜出了门,根本没留意岳修文的母亲在做什么。 “你去哪儿烧的?”岳修文的母亲看不清夏迎秋的表情变化,还在自顾自说着,“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还出门,烧纸不能随便烧的,是在河边吗?那边看见有人烧纸了吗?有画圈儿吗?你这一到晚上就不着家,是不是晚上找烧纸的地方去了?” 夏迎秋被岳修文的母亲问得哑口无言,想撒谎却张不开嘴,想说实话又不忍心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公之于众,急得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岳修文本来还在数着笸箩里的金元宝,突然瞥见夏迎秋哭得稀里哗啦,顿时整个人都懵了,他把笸箩放在桌上,想帮夏迎秋抹去脸上的泪,又怕自己跟她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个程度,只能又犹豫着收回了手:“怎么了,迎秋?你怎么哭了?妈没有怪你的意思……” 夏迎秋胳膊一松,怀里的本子和笔都掉了出来。 岳修文俯身捡起练习本,好奇地翻看着:本子缝得歪歪扭扭,针脚大小不一,里面的字也是歪歪扭扭,左右结构的离着八丈远,上下结构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每一笔每一画都横平竖直,每一个字都重复了很多遍。 夏迎秋来不及“销毁证据”,想要抢本子又想要擦眼泪,一时间不知道先干哪个才好,只能站在原地可怜兮兮地抽噎着。 “你——去扫盲班上课了?”岳修文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刚学写字的人的练习本,上面的内容并不像小学课本一样循序渐进,更接近生活,显得通俗多了。 夏迎秋见隐瞒不下去,只能瘪着嘴点头:“嗯……” 岳修文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有点惊讶:“写了这么多页,你去学了多长时间了?” “我……我……忘了,有五、六次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现在别说《女神》,就连刚才记得清清楚楚的那首《清明》,现在夏迎秋只能想起“欲断魂”三个字,其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去扫盲班干嘛不跟家里说啊?这个是好事儿,你想学我可以送你去上课……”岳修文觉得夏迎秋没有理由隐瞒,他粗算了一下日期,“郑老师不是一上课吗?你怎么今天去了?” 夏迎秋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最后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小声嗫嚅着:“可是我太笨了!我本来记得好好的,但是现在郑老师教给我的那首诗我想不起来了,我就想着欲断魂,什么欲断魂啊……我学了这么多天,就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学会了春夏秋冬,其他什么都没学会……什么都记不住……我怎么这么笨啊,修文……” 夏迎秋瞅着岳修文,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小花猫。 “应该多吃肉,多吃肉记性就好了。”岳修文拎着手里的饭盒,在夏迎秋面前晃荡着,“我从医院食堂里带回来的肉包子,你多吃点儿!” 夏迎秋哭得耳鸣鼻塞,她努力吸了吸气,肉包子的香味钻进了鼻子,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我们食堂的羊肉馅包子是整个潞城做的最好吃的。”岳修文打开饭盒,“我买了几个,还是热的!” “妈,你先吃!”夏迎秋懂事地把饭盒端到岳修文母亲面前,“肉包子啊!我好长时间没吃了!” 岳修文的母亲皱紧眉头,屏住呼吸,把饭盒推开:“你吃你吃!” “妈不吃羊肉!”岳修武跑过来,拿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叨着,“哥……吃独食……有了媳妇忘了……” “肉包子还塞不住你的嘴!”夏迎秋拿起一只包子咬了半口,捂着胸口,感动得泪流满面,“也太好吃了!大肉丸,还有好多汤汁!‘肉包子欲断魂’!” 岳修武赶紧嚼了几口把嘴里没吃完的包子咽了下去,用胳膊肘戳了戳岳修文:“哥,嫂子这是没念过书,要是真念了书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我觉得她一定能成为一个特别伟大的诗人!”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五章 蕙心有喜 肉包子没少吃,夏迎秋的记性没见有什么长进,反倒是嘴被养叼了,天天惦记着医院食堂里的肉包子。岳修文差不多两个礼拜买一次,夏迎秋就眼巴巴地等着,有时候一整天不吃饭就为这顿包子。 有这档好事,夏迎秋当然不能忘了单蕙心,留了两个包子,把两只碗一扣,小跑着钻进了明家。 “大嫂,我来学缝被面了!修文从医院里带回来的花卷我放在橱柜上了,回头让飞花看见了叼跑了可不赖我!” 飞花,飞花,飞花。 李凤英抖了抖被单,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一只猫叫个咪咪或者花花不就得了,起个什么名字,飞花?还废话呢!” 夏迎秋钻进单蕙心的屋子,把碗往炕上一放,扬着小脸:“蕙心姐,你这是修文他们食堂的肉包子,可香了!赶紧吃,这天儿热了,啥都放不住,放坏了就可惜了!” 单蕙心最近总是兴致恹恹,没什么食欲,听到“肉包子”胃里直冒酸水,她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谢谢你迎秋,但是我真的不太想吃……” “你要留着给保成哥吃啊?你先吃这两个,下次再给他吃!”夏迎秋揭开碗口,把脑袋凑到跟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哇,好香啊!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羊肉大葱的,特别香!” 刚才碗扣着还闻不到什么味,碗一掀开,羊肉的膻气扑面而来。单蕙心一阵反胃,她捂着嘴,冲出了屋子。 她冲到水池边,干呕了半天却吐不出东西,头晕目眩加上恶心反胃,这种翻江倒海的痛苦几乎快把她整个人生生吞没。 夏迎秋追在单蕙心身后,耷拉着眉毛,紧张兮兮地问:“蕙心姐,你没事儿吧?怎么了啊?病了吗?” 单蕙心勉强抬起头,整张脸惨白如纸,她抹了抹沾在唇边的唾液,虚弱无力地摇了摇头。 “哎呀,谁怀孩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过几个月就好了。”平时家里吃白面的机会不多,更不要说还要加椒盐的花卷了,李凤英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吃个饱,她掰开一个大花卷,塞了一大口进嘴,一边嚼一边说,“弟妹你就是太瘦了,得多吃点才禁得住吐。呶,别说我不给你东西吃,这花卷可有油腥味,你也吃不了。” 夏迎秋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家里那一大堆妹妹都是怎么生出来的她也算模模糊糊知道,以前家里添丁进口的时候,她都是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但是现在她能确定自己的心情:非常开心! “蕙心姐,你有孩子了啊?”夏迎秋掩饰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拉着单蕙心的手又蹦又跳,“真是太好了!要生小娃娃了!” 单蕙心依然脸色惨白,没精打采地默默点了点头。 “也就你这没生过孩子的丫头片子一惊一乍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去挨家问问,谁家不是年头一个年尾一个,都这样死了半条命似的,还过不过日子了……”李凤英没停嘴,用整个庞大的身躯倚在门框上,嘲弄地笑道。 夏迎秋见单蕙心苍白着脸,眼角还有浅浅的几点泪痕,害怕自己动静太大让她心烦意乱,赶紧收敛了动作,悄咪咪地压低了声音:“蕙心姐,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家里那几个小点的妹妹也是我看着生的,开始这头几个月啊,要好好躺着,不能乱走乱跑……我扶你进屋躺着呗……” 李凤英把剩下的最后一口花卷塞进嘴里,捏起胸口上掉落的渣渣:“这家里是娶了个姑奶奶啊,不就是下个崽儿么,大惊小怪!” 夏迎秋扶单蕙心到炕上躺好,给她盖好薄被,又怕她闻了羊肉馅包子的味道犯恶心,麻利儿把碗扣好挪到屋外的小饭桌上。 “你的脸色特难看,要不要到医院看看去?”夏迎秋趴在炕沿儿,担忧地看着单蕙心。 单蕙心微闭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夏迎秋支起胳膊,从炕上爬起来,快步跑到柜子旁边,抓起上面搪瓷缸子倒了倒,她拧着眉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蕙心姐,我回家帮你拿点白糖过来,给你沏白糖水喝。”不等单蕙心回答,夏迎秋端着搪瓷缸子,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单蕙心一直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不仅什么都吃不下去,而且吃什么吐什么。不是她辜负了夏迎秋的善意,而是就连想想羊肉的膻味,胃里都直冒酸水。她经历过母亲怀两个弟弟的阶段,知道怀孕和生产都很受罪,但是那也只是“亲眼所见”,并没有“亲身体会”,所以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掉了眼泪,可能是因为身体难受,还因为李凤英又揶揄她说:“我这生了五个屁事儿也没有,你就怀这一个,就闹得惊天动地的干嘛?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跟母鸡下蛋一样简单,你有啥可稀奇的?” 夏迎秋端着搪瓷缸子跑了进来,用勺子搅拌着沉淀在底部的鸡蛋花:“我把鸡蛋打在白糖水里煮过了,白糖水和鸡蛋都有营养。” 不知道夏迎秋这是什么古老的配方,鸡蛋的腥味加上白糖水的甜味混在一起的味道那真是蚀骨。 单蕙心推着夏迎秋递过来的搪瓷缸子:“我真不吃,吃不下……谢谢你了,迎秋……” “保成哥知道了吗?他高不高兴?”夏迎秋舀了一勺鸡蛋白糖水尝了尝味道,愉快地又舀了一大勺塞进嘴。 “还没跟他说……” 单蕙心这几天不舒服都是在早晨,她自己也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生病,非常有经验的大嫂李凤英只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有了?等过了三个月就好了,到时候不吐就能吃饭了。” “那赶紧告诉他吧!保成哥一定特高兴!要生小娃娃了啊!要准备好多尿布!”夏迎秋嗦了嗦沾在勺子上的鸡蛋花,“我带了好多衣服过来啊!旧了的秋衣秋裤裁小了都能当尿布!我回去找找啊!” “还早呢!”单蕙心虚弱地笑着,“要到明年才生啊……” “不早不早,都要赶紧准备起来了!我可会带小孩儿了!好几个妹妹都是我带大的!”夏迎秋这话当然有夸张的成分,她当然不会“带孩子”,她只会“玩孩子”,“好羡慕啊!你要有小娃娃了!等我和修文结婚了,我要给他生好多好多孩子!”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大嫂是周扒皮 明保成放工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没看见单蕙心,他还没来得及问,李凤英舀了半碗玉米粥给他,扯着嘴角说:“找你媳妇儿啊?在屋躺着呢!” “她怎么了?”明保成着急地问。 “你那么着急干嘛?又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李凤英挥手给了身边边吃边玩的二福一巴掌,“好好吃饭,别没个正经,你又不是你小婶儿,你不吃饭没人惦记!” 明保成强忍着怒火,隐忍不发。 “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怀个孩子就跟遭了天大的罪似的,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李凤英看明保成的脸色有些难看,连忙又解释了一番,“可不是我不给她饭吃,她这吐得一塌糊涂的,什么都吃不下!” 明保成放下粥碗,转身就要往西厢房跑,李凤英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吼吼地喊:“哎哎哎,你瞎着什么急啊,谁怀孕都这样,我这一二三四五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李凤英后面再说些什么明保成都没听进去,他挣脱了李凤英,径直跑进了屋子。 单蕙心靠里侧躺着,半蜷缩着腿,薄被盖过肩膀,只能看到她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蕙心。”明保成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她悠悠转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 他挪到炕上,紧张地抚上她瘦削的肩膀,但是喉咙发紧,不知从何问起。 她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又摸了摸额头,有气无力地说:“躺了一天,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用自己宽厚温暖的手握住她冰冷柔软的手:“大嫂说你有了……你怎没和我说……” “我也不确定……”单蕙心向被子里缩了缩身子。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多生几个就习惯了。”李凤英站在门口,用筷子搅和着碗里的玉米面粥。 明保成和单蕙心被李凤英吓了一跳,俩人都尴尬地红了脸。 李凤英看到俩人的手还纠缠在一起,阴阳怪气地奚落:“呦,还拉小手呢!这都跟哪儿学的,都是这个书那个书里写的吧?叽叽歪歪的,以后孩子生多了就没这心情了,还拉手呢,左手拉右手似的啥感觉没有。” 单蕙心把手藏回被子里,苍白的脸染上一抹红晕。 “我说保成,这以后家里又多一张嘴,你交那点儿钱可不够仨人吃饭。”李凤英嗦了一下碗边,“这棒子面不顶饱,喝完了俩钟头保准饿得前胸贴后背,总得搞点白面来吃吧?” “大嫂,我每个月多给两万块。”明保成伸出两个手指,既紧张又兴奋,“大嫂,你给蕙心做点好吃的补身子吧!得多吃点鸡蛋。我去买羊奶,我认识人他们家养了几头羊,多喝点羊奶对身子好吧?” 李凤英握紧拳头,“咣”地一声凿在门上:“你还觉得我亏待你媳妇儿了不是?我怀哪个崽子的时候吃饱过?煮白菜熬白菜,蒸土豆炖土豆,吃得这几个孩子都瘦不拉几,跟土豆似的没长开!你这媳妇儿怀孕了还鸡蛋羊奶,真是天上地下!两万块钱你知道是几个子儿么?你知道喝粥能喝几顿么?” 单蕙心轻轻拽了拽明保成的衣袖,紧抿着嘴唇,示意明保成不要跟李凤英争辩。 “这样吧,别说大嫂克扣你们,你们多给五万,我保证以后每个礼拜至少给她吃三个鸡蛋。”李凤英掐着手指又算了算,“哦对了,保成,五万是旧币,换完了新币是五块钱,你给我新币,旧的指不定花到什么时候,给我新的,以后省得我还得去换。” 明保成郁闷地应了一声。 “你还别不乐意,上哪儿去找我这种好心眼儿的人去,她这刚进门就怀了孩子,什么都干不了,这活儿还不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干了?这生完了伺候月子不是我?孩子还不是我帮你们带?”李凤英瞅明保成的态度就不愉快,赶紧又补了两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明家这一大家子人!” 明保成交给李凤英的家用每个月又增加了五万块,他狠了狠心,把本来打算买新鞋的钱都上交了家用,为了单蕙心在家里能吃得好点,能补充更多营养。虽然一年到头他自己都吃不上几个鸡蛋,牛奶羊奶更是想都不敢想,但是他还是费尽全力弄到了几瓶羊奶。 单蕙心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但是瓶子一打开,那股腥膻味直冲脑门,她又吐了个天昏地暗,别说喝了,闻都闻不得。单蕙心喝不下,羊奶自然就给了才一岁多的小福,但是那小子无福消受,喝完了上吐下泻,李凤英本来是想捡个便宜,但是又担心儿子喝出个好歹,最后只能把几瓶羊奶煮了给那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喝,他们几个可算逮着了好东西,泡着糖三角一顿就给扫了精光。 明保成忧心忡忡地去问算是半个医生的岳修文应该怎么给怀孕的单蕙心多补充营养,后者却说:“那羊奶没喝倒是好事……” 众人不解。 “瓶装牛奶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都是经过消毒杀菌的,喝着才没问题。你拿来那是家养的羊直接挤出来的鲜奶,听上去很新鲜,但是会有很多咱们肉眼看不见的细菌,大人喝了可能腹泻,像小福那么小的孩子喝了轻则生病,重了可能有生命危险。” 明保成听得冷汗直冒,为自己的鲁莽无知感到万分羞赧。 “我这不是危言耸听。”岳修文推了推眼镜,“我们医院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病例,很多时候都是无法挽回的错误,让人看了特别痛心……” “那蕙心姐也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啊……”夏迎秋抱着一篮子鸡蛋,满脸担忧,“她都瘦了一圈儿了……” “不想吃也得勉强吃一些。”岳修文把手里拎着的两袋藕粉放在桌子上,“鸡蛋羹,加点酱油去掉蛋腥味;藕粉、菜粥,这些都能吃,咸淡你按照自己的口味来都行。” “谢谢你们。”单蕙心感动得眼圈有些发红。 “哎呀,蕙心姐,你别哭啊!”夏迎秋爬上炕,用自己的袖口帮单蕙心抹着眼泪,“你每天都得笑,每天都得开心,这样才能生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小娃娃!” 夏迎秋这个说法听上去没什么道理,但是的确妇产科医生都是这么嘱咐的,这些话岳修文在医院里听他们议论过无数遍,没想到没念过书的夏迎秋能说出这么“深刻”又“专业”的话。 “迎秋说得对。”岳修文肯定了夏迎秋的说法。 夏迎秋得到岳修文的赞赏,得意地晃了晃脖子:“你们俩到外屋去吧!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陪蕙心姐说说话,这阵子我怕她难受心烦,都没过来找她,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她说呢!” 夏迎秋把明保成和岳修文两个人赶出了屋,他们两个大老爷儿们也不能傻站在院子里,只能出了院沿着胡同走着。 岳修文从兜里摸出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递给明保成:“这里一共是十块钱,新币十块钱,你先拿去应急。” 岳修文知道明保成最近过得很拮据,虽然他的衣服比以前干净利落了许多,但是上面的补丁比以前更多了,现在已经是盛夏,他却一件正经的夏装都没有,还穿着春天穿的那件又旧又破的灰色上衣。 明保成知道岳修文不是羞辱自己,却也没有伸手接那个信封:“以前跟你借的钱还没还,不能再跟你借了,以前的旧账没还,又要借新的,我再跟你借,也太不要脸了。” 岳修文把信封塞给明保成:“还是那句话,我的钱够花,暂时不需要,这是借给你的,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给我。” 明保成捏着信封,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知道我不宽裕……” “你那大嫂的嗓门比谁都大,我们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这个家用涨得也太离谱了,都快涨一半了,都不是多一口人吃饭,孕妇只是多吃一些,再说我看蕙心好像根本吃不动什么……”岳修文平时不愿意说三道四,除非事情他实在是看不过眼才会这么唠叨,“我知道这十块钱对你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但是好歹能缓解一些,等以后孩子出生了,还有很多地方要用钱。” 明保成没有再推辞,捏着信封叹了口气:“码头的工作越来越少,工头刚把前几个月的工资结了,又拖欠了这月的,我们家去年吃了一冬的大白菜,再也不想吃白菜了,其实我吃什么都行,现在蕙心怀孕了,我想让她吃点儿好的。” “以后我看医院要是有吃的,给你们带回来。”岳修文以前总以为明保成粗心大意,没想到他有了媳妇儿之后,倒是会体贴照顾人了。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七章 岳修文喜提媳妇儿一个 虽然明保成大多数时间都把大嫂李凤英的话当耳边风,但是怀孕这事毕竟她是过来人,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单蕙心接下来的所有情况都按照李凤英说的按部就班地发展着,明保成对这位大嫂——不得不服。 李凤英多收了明保成的钱,也按照约定每个礼拜给单蕙心吃三个鸡蛋,但是没有任何烹饪花样,一直都是水煮,还总是煮成溏心蛋,起初单蕙心闻到煮鸡蛋的味道就想吐,后来蒸熟做成鸡蛋羹才勉强可以吃下去。 终于度过了怀孕初期最难熬的那三个月,到了夏末的时候,单蕙心孕吐的反应没有那么强烈,胃口变好,也稍微长胖了一些。 明保成见单蕙心身体有所好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大嫂上涨的家用钱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虽然岳修文没提过还钱的事,但是明保成不能把这个朋友当“摇钱树”,无休止地赖账下去。他断断续续跟着工友去了几趟天津,做了些零散、又累钱又少、没人愿意做的苦工,总算是能贴补了一些家用。 夏迎秋在十八岁生日之前学会了几百个字,不仅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流畅地背诵几首唐诗,就连报纸上比较简短的新闻都能认个七七八八,了解个大意。虽然她的文化水平大概只相当于小学三年级,但是她是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掌握了别人好几个月才学会的汉字,简直是个“学习天才”,就连郑先生也连连称赞她是个“既聪明又勤奋的好学生”。 八月十六那天,岳修文请了一天假,和夏迎秋去领了结婚证。 事有凑巧,那天的工作人员依然是那个尖酸刻薄的大妈,她好像比几个月前胖了好多,衣服被肥胖的大肚子撑开了好几条缝隙。 “嗯?怎么又是你?跟你说了女方年满十八周岁才可以结婚,你把我说话当放p啊?”大妈都没用正眼看夏迎秋。 “我昨天的生日,今天已经满十八了。”夏迎秋理直气壮地回答。 虽然年龄符合要求,但是大妈有很多可以阻碍岳修文和夏迎秋两个人结婚的“理由”。 “不是潞城人?外省户口的要你们老家那边开介绍信。”大妈用肥胖的肉手抖着手里的单子,嘴里叨叨着,“我说怎么上赶着非得跟修文,原来是想找个靠山!” “介绍信?什么介绍信?”夏迎秋傻了眼。 大妈轻蔑地看了夏迎秋一眼:“看你这种也不像是念过书的,怎么知道什么是介绍信?回你们村里,找大队去开。” 岳修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块,展开抚平:“这是介绍信,您看一下。” 大妈没料到岳修文早有准备,快速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几行字,自言自语:“有介绍信不早拿出来,还等着我说……” “修文,你哪里来的介绍信啊?”夏迎秋抓着岳修文的胳膊,喜出望外。 “上个月院里正好到顺化去讲课,我就跟着回去了,虽然好多年没回去,但是有些人还是认识的,介绍信没费事就开出来了。”岳修文想得周到,介绍信这事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修文,你太棒啦!”夏迎秋走到大妈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子,“我们能领结婚证了吗?” 证件和介绍信都齐全,大妈也只能照章办事,耷拉着一张驴脸给岳修文和夏迎秋打好了结婚证。 夏迎秋把那张薄薄的纸片捧在手里,既激动又感动,她扬起脸,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岳修文:“修文,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媳妇儿啦!” 岳修文和夏迎秋也效仿明保成和单蕙心,带着母亲和弟弟修武在潞城最有名的那家饭馆吃了一顿简单的喜宴。 夏迎秋这回没病没灾,不忌口,所以点了好几样她垂涎已久的“大菜”。 岳修文的母亲舍不得花钱,一直在跟岳修文说:“够了够了,随便吃几个菜就够了。” “妈,今天我和迎秋结婚了,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值得好好庆祝一下。”岳修文示意母亲今天应该破例。 “哥,我们喝一杯吧!”岳修武虽然未成年,但是好奇心和胆量都比岳修文多很多。 “好!”夏迎秋跑到柜台前,跟服务员要了四个杯子,一手掐着端了回来,“就喝潞城最有名的白酒。” 岳修文的母亲频频摇头叹气,岳修文笑着安慰母亲:“妈,您别这样,就今天破例一次,家里没酒,我平时也不喝酒,今天高兴喝一次吧!” “迎秋,你过来。”岳修文的母亲伸手招呼着正兴致勃勃跟岳修武谈论着喝多少才能喝醉的夏迎秋。 “哎!”夏迎秋跑到岳修文母亲身边,“妈叫我啥事?” “以后你就是修文的媳妇儿了,要早点为我们岳家开枝散叶。”岳修文的母亲拉着夏迎秋的手,轻轻地拍着,“修文他爹没得早,岳家人丁不旺,就只有修文修武这两个孩子,修文这马上就要二十五了,才娶上媳妇,要是搁以前,早三、五个孩子围着转了……现在你们结婚了,要多生几个孩子,不仅是为我们岳家开枝散叶,也是为了增产报国。” 母亲这么直截了当说这种问题,别说夏迎秋了,就连岳修文都感到有些尴尬。 “嗯!”夏迎秋点头,答应得挺痛快,“我要给修文生好多好多孩子!不过那不是为别人,是为我们自己,我喜欢修文,才要给他生好多孩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夏迎秋的声音很大,惹来邻桌的几个人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这回轮到岳修文的母亲尴尬了,她拉着夏迎秋的手用力向下拽了两下:“迎秋,小声点儿……” 夏迎秋左右看了看,对此不以为然:“是我们家的事,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岳修文的母亲被夏迎秋气得够呛,菜还没来就非得要回家,岳修文担心母亲的眼睛不好,让修武带母亲先回家,自己跟夏迎秋去买点点心和糖给明家送过去。 一路上岳修文都没说话,夏迎秋以为岳修文在因为刚才自己的莽撞而生气,委屈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迎秋,你说买哪种点心好?绿豆糕怎样?”岳修文指着玻璃柜子里摆放着的点心。 夏迎秋愣了愣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岳修文微笑了下,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你天天都叫着要当我的媳妇儿,现在是了,家里的事也要参与一下意见的啊。你说给保成和蕙心买哪种点心好?” 夏迎秋怕自己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下哭出来丢脸,她躲到岳修文身后,用他的衬衫蹭了蹭眼睛,瓮声瓮气地说:“绿豆糕和枣泥酥都好吃!”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八章 明保成欠了一百万? 岳修文提了一包点心去了明家,又给孩子们每人分了几块糖,他们几个欢呼雀跃着跑出了门。 李凤英偷看了一眼纸袋里枣泥酥和绿豆糕,勉强给了岳修文好脸色:“哎呦,修文呐,你太客气了,你结个婚还这么破费给我们买吃的干什么啊!我们家穷,没啥可给你的,我这刚蒸了一屉白菜卷子,回头给你娘拿去吃。” 岳修文最怕跟李凤英“交手”,唯恐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让她揶揄,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大嫂您留着吃吧!您家人多。” “喔,嫌弃是吧?也是啊,你们医院里伙食好,我们这白菜帮子你们吃着牙碜。”省了好几个白菜卷子,白来一袋点心和水果糖,李凤英沾沾自喜,“你找保成啊?没在家,去天津了,最近都是往天津跑,累得跟狗似的,我们家保成啊就是老实人,这媳妇儿一怀了孕更是没日没夜干了。” “还不是大嫂你涨了家用,保成哥他可不得跟驴似的,蒙着眼罩一圈一圈拉磨,不没日没夜的干哪交得上你那么多钱?”夏迎秋从岳修文身后冒了出来。 李凤英气得抄起笤帚就要揍夏迎秋,后者像小鱼似的钻来钻去:“你凭什么打我啊?我还轮不着你教训!” 岳修文夹在李凤英和夏迎秋中间,拦着不是,不拦也不是,愁云满面地劝和:“大嫂,您消消气,迎秋她年纪轻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我们是来找蕙心的,她不在屋里,出去了?” “后院喂狗呢!”李凤英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用笤帚指着后院的方向,“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个破狗——小破豺狗,还没灶台高,又不能看家,养它有个屁用!” 夏迎秋趁机从岳修文身后溜走,向后院跑去,岳修文继续给李凤英赔礼道歉:“大嫂,不好意思了,您吃点点心消消气……” 要不是看在点心的面子上,李凤英肯定要逮着夏迎秋一顿胖揍,现在岳修文都说了这种话,她没理由再不依不饶:“行行行,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话说回来,修文,你这媳妇儿得好好管管,不行就得打,年纪轻怎么了,年纪轻就这么没大没小,以后她还不骑你娘脑袋上去?别说大嫂不向着你,你这脾气是太好了,找这么个猴精猴精的丫头片子,不管以后有你受的。” 岳修文点头哈腰地倒退着往后院挪着,突然裤脚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他低头一看,一只土黄色的小狗用并不锋利的小牙齿咬着他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元宝!元宝!过来!”夏迎秋蹲下身子,招呼着小狗。 小狗听见召唤,马上松开嘴,吐着舌头一跑一颠地跑向夏迎秋,它“啪叽啪叽”舔着夏迎秋的手,弄得她的手和胳膊上都是口水。 “你别舔我啦!痒死啦”夏迎秋推着小狗的头,但是依然嘻嘻笑着,并没生气。 “修文,我听见你们说话了,还想着等放好元宝的水碗就出去看看。”单蕙心把一个盛满水的破旧饭盆放在石台上,她的腹部已经稍稍隆起,刚才这个需要稍稍弯腰的动作她做着有点费力。 “元宝!去喝水!”夏迎秋拿着饭碗把小狗引到一个犄角旮旯,她直起身子,抹了两把额角上的汗,“蕙心姐,你可别弯腰了,伤到小娃娃就麻烦了!还有这个元宝啊,还是个小狗,这么闹腾,你小心点儿,别让它撞到你!” 单蕙心抿嘴浅笑:“元宝可聪明了,我看它还挺喜欢你的。” “从哪儿弄来的小狗?”岳修文抬头看了一眼墙头,自己养的那只三花猫飞花正端坐着,用一双金黄的大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一头扎在饭盆里咕咚咕咚喝水的小狗。 “二福捡来的,右后腿有点残疾。”单蕙心转头看看小狗,“大嫂开始不让养,但是我看它挺可怜的,就说服大嫂把它留下了,吃点剩饭剩菜就行。大嫂说家里人都没饭吃哪有剩的给它,几个孩子都说愿意少吃点,大嫂才勉强同意。” “修文,元宝的名字是我起的!好不好听!”夏迎秋用手指扒拉着小狗的耳朵,“你看它是黄的啊,像一个金元宝!” 岳修文想“元宝”这么“豪气”的名字怎么也不像是单蕙心给小狗取的名字,倒像是夏迎秋就地取材发散思维随口胡诌出来的名字。 “金元宝?还金条呢!” 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用大拇指蹭了蹭鼻子,转头向身后的几个人哈哈笑着。 岳修文等人吃了一惊,并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岳修文站在单蕙心身前护住他,夏迎秋则像一只小野猫似的向前冲了两步:“你们是谁?怎么随便进人家来了!” “是那老娘儿们让我们进来的!”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指了指身后的李凤英,然后把单蕙心和夏迎秋上下打量了一番,“喂,你们两个女的谁是明保成的媳妇儿?” 单蕙心站出来,轻声说:“我是。” 男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单蕙心的脸,又快速扫了一眼她的肚子:“还是个大肚婆!不过无所谓,有人认就行,你看看这借条,是你男人欠的。认识字不?不认识字我们念给你听,哈哈哈!” 单蕙心接过纸条,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上,她见过明保成的字,确认是他的笔迹,但是上面的数目让她触目惊心:一百万。 男人见单蕙心沉默不语,不知道她是看不懂,还是被那个数目吓傻了,他一把夺过纸条,指着上面的字咄咄逼人:“看见没有?这是你男人签的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岳修文推了推眼镜,和颜悦色地跟对方说:“借条我可以看一下吗?” “你是什么人?”那人没好气地问。 “我是明保成的朋友。”岳修文看了看单蕙心,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朋友。” “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朋友?这年头还有人说这个词?别跟老子来这套!老子管你是谁,还钱!还钱走人,不还钱抄家!” 夏迎秋的火气蹭蹭往上蹿,她扒拉开岳修文,冲到前面:“他好好跟你说话你不理,非要老子儿子的,什么啊就还钱,我们都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就张嘴闭嘴的还钱!” 男人被这个个子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的气势给吓得愣神了一秒钟,但是他马上回过神来,撸起袖子,双手掐住夏迎秋的胳膊,像拎一个布娃娃似的一把把她拎了起来,她双脚悬空,只能伸着胳膊胡乱抓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单蕙心强迫自己按捺住内心的惊恐不安,竭力保持着冷静:“这事我知道了,但是数目太大,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筹钱——需要筹一阵子。” 男人转过头看着单蕙心,还在等她进一步的说辞。 “这个借条我承认是明保成签的字,也认可他的借款,但是总要给我们一些时间……”单蕙心觉得腹中的小生命好像也跟着她紧张起来,她努力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您这边也看到家里的情况了,我现在又是这样,我们一家无处可逃,您的目的是收回欠款,并不是要伤害什么人……” 男人似乎被单蕙心说动了,他松了松手,夏迎秋“自然落体”似的跌倒在地上,她被刚才这男人的举动吓坏了,瘫在地上起不来,也哭不出来。 岳修文蹲下身子扶住夏迎秋,把她撑了起来。 “明天。明天我们再过来,你别再想用这套话敷衍我!”男人凑到单蕙心面前威胁道。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二十九章 洞房花烛夜?稀里哗啦! 夏迎秋回家之后早早就钻进了屋里,岳修文不明所以,拿着书在堂屋一直看到天黑。 岳修文的母亲见儿子还跟榆木疙瘩似的傻坐着,连连催促:“修文,早点去睡觉吧!” 岳修文没多想,以为“睡觉”就是最基础那个意思,连头都没抬:“妈您要是困了早些睡吧,我看完就睡。” “哥,你真傻!今天你结婚啊!”岳修武从哥哥手里夺过书本,瞄了一眼封面上的字,“哥,你看书都看傻了,洞房花烛夜,看什么《卓娅与舒拉的故事》?你好好想想岳修文与夏迎秋的故事吧!” 要是平时母亲肯定要责怪小儿子不够庄重,但是现在她是站在岳修武这边的:“你的被子和枕头我都让修武给你拿到那屋去了……” 岳修文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图,他拿回修武夺走的那本书,刻意抚平卷起的书角:“嗯,知道了……” 今天是岳修文和夏迎秋结婚的第一天,虽然在饭馆里稍微闹了点事,又在明家的院子里被那个彪形大汉拎起来摔下来吓了个够呛,但是夏迎秋马上就把不愉快给忘得一干二净,一直抱怨:“现在都是什么人嘛,要不就是在饭馆里嚼舌头,要不就是到人家家里吓唬人……” 岳修文问她摔疼了没有,她却突然红了脸:“当然疼了,但是……但是……” 夏迎秋揉着屁股,飞速钻到屋里去了,岳修文纳闷了半天,不知道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娇羞”是什么原因。 岳修文伸出手想要敲门,又觉得这么做太过生疏,但是直接推门而入又太不礼貌,一直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门“唰”地一声开了,一身火红的夏迎秋冲岳修文娇俏地笑着:“修文!你看我好看吗?” 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肚兜,裸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下身的绸布裤子也是大红色的,肥肥大大的裤腿,裤脚只到脚踝的位置,遮不住她光着的脚丫。 虽然跟夏迎秋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但是岳修文一直非常君子,别说现在这个明媚可人的小媳妇儿,就连她早晨起来只穿着一件小短褂跑厕所的那一瞬间被他看见,都会迅速转开视线回避。但是现在夏迎秋一身大红,既明艳又俏丽,岳修文舍不得移开视线。 “修文,你想什么呐?”夏迎秋不解地问。 岳修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声音还是有点不稳:“迎秋……你……冷不冷?” “不冷啊!这不是才八月嘛,怎么会冷啊!”夏迎秋把脸凑到岳修文面前,俏皮地笑着,“我跟郑老师说啦,今天我结婚,不去上课了,郑老师还说恭喜我,等我下次去教我……”她用牙齿咬了咬下嘴唇,“佳偶什么,知音什么,哎呀,反正就是一首诗,就是祝我们一辈子快快乐乐!” “那是一首诗。大概是佳偶天成是知音,同甘共苦不变心。”岳修文干巴巴地解释,“是祝我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对对对,就是差不多这么几句话,我就说两个词你就知道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修文你一样有文化啊!”夏迎秋拉着岳修文的手蹦着,她这么一扑腾,直接把岳修文给扑腾到了炕上。 她伏在他到胸口,整个小脸被红肚兜映得红扑扑地,她眨了眨眼睛,迅速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摘掉碍事的眼镜,轻轻地吻上她像花瓣一样的唇。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 “哗啦!” 岳修文和夏迎秋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两人暂停,听着窗外的声音。 “哥!哥!”岳修武在窗户边上小声喊着,“明家打起来了,好像是大嫂在摔东西呢!” 岳修文也顾不上责问修武为什么在听墙根,赶紧摸到眼镜戴上,帮夏迎秋拢了拢卷起的肚兜,又觉得这块布根本遮不住什么,拽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夏迎秋披好。 “我去隔壁看看。” 夏迎秋套上岳修文的衣服,胡乱系了系扣子,从炕上跳了下来,捉住岳修文的手臂:“我也去!”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秋老虎依然磨人,早晚明明凉风习习,白天的太阳好像距离地面只有几米远,晒得人头晕眼花,汗流浃背。 明保成累了一天,在回来的路上睡得迷迷糊糊,一觉醒来,船已经到了码头,他提上鞋,捶着僵硬的肩膀和手臂上了岸。 “小叔!小叔!”二福在岸边使劲儿挥着胳膊。 “你怎么过来了?”明保成摘下草帽,扣在二福的脑袋上。 “来等你回去啊!”二福扬起脸,草帽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眉毛眼睛,“我妈跟疯了似的,正在扔东西呢!把你和小婶儿的东西都扔出来了!说什么——分家!” “你们赶紧走!别想让我们全家都跟着你们倒霉!”李凤英是个大嗓门,院里院外,方圆几十米都能听见她的声音,“你爹你爹赌博欠债,你男人你男人借钱欠债,你把我们家好好的保成也给带坏了,到底是什么居心?啊?以前他多老实本分,从来不乱花钱,现在可倒好,一欠欠一百万?我的天呐!一百万!你知道一百万是多少钱么?够我们一大家子吃好几年的!” 李凤英把明保成屋里的被褥一直拖到当院,用力一甩:“走!马上走!” “你可别说我欺负你,就这被褥都是新的,都给你们拿走!你嫁过来你娘家陪嫁什么了?什么都没有!我这还白搭了这些!”李凤英像拎面口袋似的又拎出来两只枕头,“这枕头是今年新装的荞麦皮,都给你给你……” 单蕙心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把被褥拖回屋里去,还是干脆跟李凤英犟上坐在地上耗到底。 “大嫂,这大晚上的您让我们到哪儿去?等保成回来我们再开诚布公地谈谈吧!”单蕙心摸着肚子,努力让肚子里的小生命安静下来,“那笔钱是保成借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还,不会让大嫂难做。” 李凤英“哼”了一声:“捅了这么大娄子,再拖一大家子下水那还得了?分家,我说分家就分家,分了你们爱还钱不唤起那,找谁借找谁借,跟我们没关系!” “保成和大哥是兄弟,只分给我这些东西,并不公平。”单蕙心半掩着睫毛,轻声说。 “你说什么?还跟我讲这个那个!给你,锅碗瓢盆分给你,够不?”李凤英看单蕙心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就生气,随手抓起身边的瓷碗往门上砸去。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章 闹分家 “咣!” 明保成刚走到门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咻”地直接冲着脸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侧身闪过,一只饭碗砸在门板上,随即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大嫂这不是要钱,是要命!”夏迎秋躲在岳修文身后,气得喘着粗气。 “你们……怎么过来了……”明保成见夏迎秋套着岳修文的衣服,辫子松散着披在肩上,就知道这场闹剧小不了。 李凤英打架是家常便饭,从胡同口一直打到胡同尾,三天骂人,两天打人,基本上整条街上的人都跟李凤英有过冲突,岳家就住在个隔壁,没少受她的骚扰。 “我们在屋里都能听见声音,就赶紧过来看看!”前半句话有点夸大其词,其实夏迎秋在屋里根本没听见什么声音,当时她脑子里想着的除了岳修文还只有岳修文,已经把其他东西都屏蔽了。 “你快进去看看,我们是外人,还是不好进去……”岳修文手臂向后,把夏迎秋挡在身后,示意她等候在原地不要有所动作。 明保成来不及再跟岳修文寒暄什么,直接闯了进去。 李凤英跟明保成迎面撞了个满怀,她有点心虚,嘴里嘀咕着:“吃我的住我的,一天到晚惹事儿,再不走家都要被你们给拆散了。” “大嫂,你要干什么?”明保成一把拽住李凤英。 李凤英不想正面回答明保成,含糊其辞:“你们啊,也该自立门户了,这一大家子人一直住在一起也不合适啊!你看看你这二十好几的人了,媳妇也娶了,孩子也马上要生了,这还跟哥哥嫂子挤在一起也不像回事儿!你爹妈死得早,是我跟你哥把你拉扯大的,但是这人长大了,总是要分……” “有你这么分家的么?”明保成替李凤英补全了“家”那个字,“分家就是你让我卷铺盖卷走人?” “哎哎哎,你可别瞎说!”李凤英扒拉着明保成的胳膊,“我说让你卷铺盖卷走人了?我这不是先把东西给你收拾出来么?这不就是被子褥子枕头衣服裤子,其他的不得慢慢收拾……” “分家不是让你把我们的东西扔出来,大嫂,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跟我要的钱我没少给你一分。” 明保成不善争论,尤其是面对大嫂李凤英,他从没跟她正面冲突过。李凤英嚣张跋扈,骂人打架是家常便饭,明保兴偶尔还会翻脸掀桌子,明保成却一次都没有过,他始终认为大嫂是抚养他长大成人的亲人,自己作为晚辈理应有所让步,但是现在李凤英的所作所为让他忍无可忍。 “蕙心她现在怀孕了,你怎么还折腾她?”明保成看到脸色煞白的单蕙心,整颗心都揪紧了。 “什么叫我折腾她?你看见我动她一指头了?你自己欠了一屁股债让人追到家里,还跟我这儿犟嘴?”李凤英白眼一翻,索性全都说开,“这么大事你都能瞒着家里,长本事了,啊?” 明保成一脸问号:“什么一屁股债?” “少跟我这儿装糊涂!你这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借一百万!”李凤英想到这个数字都快昏迷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钱么?你知道你跟你哥一年加起来赚多少钱么?一百万呐!一百万!你要是想借这笔钱你倒是早借啊!够娶三个媳妇儿的!” 明保成愣在原地,整个人当场石化。 单蕙心走上前抓住明保成的袖子,拉住他的手握紧:“借条我看见了,那是你买镯子借的吧?” “蕙心,我……”明保成垂下眉毛和眼角,不知如何开口。 “借条我看了,没什么问题,还是一定得还,只是——那么多钱,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筹……”单蕙心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尽管单蕙心已经把声音压到最低,但是还是被李凤英听见了,她把肥胖的身子挤到明保成和单蕙心中间:“镯子?什么镯子?你借钱买镯子?你是老孙家那个傻子么?敢借钱这么多钱买镯子?我怎么没见着镯子?什么镯子这么多钱?” 明保成对李凤英的话置若罔闻,他捡起枕头,扶着单蕙心往屋里走。 “哎哎哎?我问你话呢!”李凤英像一堵墙似的横在两人面前,“还有你们俩是听不懂人话是不?分家,我说分家,你们赶紧走人!” 明保成转过头,怒视着李凤英,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角青筋暴露:“分家也成,这间屋子归我,以后我不再交家用。” 李凤英对家里人欺压惯了,平时众人对她基本都是言听计从,现在的明保成让她有点含糊,想撒泼又有点心虚,她向后挪了一小步:“凭什么你分一间房……” “这房子是我爹妈留下来的,我们兄弟应该一人一间,大哥大嫂你们人口多,住那间大的,我和蕙心要这间小的。”明保成看了一眼东厢房,“大嫂总说家里人多房子不够住,我听人说,南边那条街上有人家要卖房子,要是大嫂能出一半钱,我就去买那间房子。” 李凤英显然被明保成套路了,她算了半天也没算计清楚到底自己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只能先用缓兵之计拖延:“得了得了,都是一家人,干嘛非得搞得那么难看,你们先回屋,买别人的房子也不知道靠不靠谱,等你哥回家商量商量再说。” 明保成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单蕙心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咽下要说的话,闷声吭了一句:“嗯。” 眼看这场纷争暂时有所缓和,一直在门口观望的夏迎秋抱着门口的枕头跑了进来:“我帮你们把东西搬回去。” 李凤英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围观,从后面一把薅住明保成脖领子:“明天你别上工了,要账的来家,你必须把他们打发走!” 单蕙心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她勉强应了一句:“大嫂,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夏迎秋瞥了李凤英一眼,抱着枕头跑在明保成和单蕙心的前面,高声喊着:“蕙心姐,你慢点儿,我帮你把东西都搬回屋去!” 岳修文从地上捡起被子,也跟了上来,他走到明保成身边:“再想办法吧,进屋说。” 李凤英站在院中间,面容严峻地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背影,她叫过躲在旁边的大福:“你去听听,你小叔他们回屋都说什么?别让他们发现。”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一章 明保成被骗了 明保成扶着单蕙心坐到炕上,他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岳修文把扔在外面的被褥全都搬了进来,夏迎秋爬到炕上,铺平叠好,忙活了半个钟头才勉强把屋里恢复成原样。 “我还说怎么白天的事大嫂没吱声,闹了半天她在这里憋着呢!敢情这些东西不是她的,她想扔就扔,弄回来别人还得重新收拾,前两天又一直下雨,地上都是泥,怎么睡觉啊?”夏迎秋叉着腰,在屋里转着圈,“蕙心姐,你们今晚先凑合一宿,我明天帮你把这些都洗了晾了,下雨返潮,这铺的盖的都且不容易干呢!” 单蕙心觉得自己身心俱疲,腰像要断了似的疼痛难忍,大腿的两条筋从上到下蹿得她坐立难安,她神情呆滞,听了夏迎秋的话才回过神来,哑声说:“谢谢……” “蕙心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嘛。”夏迎秋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脸凑在单蕙心的肚子上,轻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咱们不理明大妈,她是大坏人!” “保成,借钱的事我们白天已经知道了。”岳修文摸了摸衣兜,只摸出几张食堂的饭票,事出突然,他没来得及准备,“明天他们肯定来要钱,不管还多少总要尽量表示一下,一百万就是现在的新币一百块,我那有一些存款,全都拿出来应该能帮你解决一半……” 明保成没骨气也没能力拒绝岳修文的援助,只能拼命地点头道谢。 “谢谢你,修文,但是我们不能要你所有存款……”单蕙心婉拒了岳修文,她起身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默默地数了数仅存的纸币,“我这里还有一些,明天先把这些还上,让他们再通融几天,我去镇上打电报给老家的爷爷,他应该可以寄些钱过来……” 看着妻子和朋友都没责怪还这么竭尽所能帮助自己,明保成既懊恼又愧疚,但是事到如今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只能像门神似的堵在门口看着他们三个人在狭小得几乎转不开身的小屋子里忙活。 “那我跟迎秋先回去,明天早上把钱拿过来先应应急。”岳修文拽了拽夏迎秋,示意她该走了,“蕙心,明天你要是去镇上打电报,让迎秋陪你去。” 夏迎秋连忙点头:“蕙心姐,我跟你一起,两个人有个照应。” 送走了岳修文和夏迎秋,明保成关上屋门,不知道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先自责。 “保成。”单蕙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刚才修文和迎秋都在,我没说,我想着,镯子——要不然卖了吧——” 明保成疑惑不解地看着单蕙心。 她右手撑着腰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手绢,翠绿的玉镯静静地躺着。 “我知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的确把它视如珍宝,特别小心地珍藏着,但是平时我没什么机会戴,现在欠的这大笔钱都是因为它,换了钱能解燃眉之急,也不至于让咱们背负太多的债务和人情……”她的手指向内收紧,紧紧地握住碧绿的玉镯。 明保成心里有几十种几百种想让她把手镯留下的理由,但是这些全都敌不过“负债累累”,祸是他闯的,他不能让别人替他承担这个责任。 “当时我想着,刚跟你结婚,什么都没给你买,就找人借钱买了这个镯子,我以为这个钱能慢慢还……”明保成觉得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直接闷在胸口,压得他喘不上气。 单蕙心把镯子用手绢包好,看到明保成那落寞又黯然的神情,心有不舍。 “要不然我先找地方当了换点钱,等有机会再赎回来?”明保成把手放在左边胸口,用力地按了两下,想要缓解那种窒息感,但是好像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痛得他抿紧了嘴唇。 单蕙心知道这是明保成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也知道这是他在为这只玉镯,这份真心,争取最后的希望。 “嗯,那我明天去打电报的时候去问问。” 单蕙心说这话只是为了让明保成放心,她知道当铺早就在几年前陆续都关闭了,要不然王胡子早就把家里的物件都当掉了,甚至可能包括她。 好在明保成还有岳修文这个朋友无条件地支援,镯子该用什么方式出手也可以再想办法。 “蕙心,你还生气没?”明保成战战兢兢地问,“这事儿都怪我,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不好……” 单蕙心摇了摇头,轻扬起嘴角:“我觉得你可能被人骗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人骗你了。” 一大早,夏迎秋就送来了三十块新币,这笔钱对于明保成和单蕙心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夏迎秋还拿了几件首饰给单蕙心:“蕙心姐,我没钱,这些首饰都给你,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就算是我的嫁妆了,给我妈的那几件没法要回来,这是我自己的,你拿着。我们家以前有好多这种东西,我从来没当回事儿,知道是好东西的时候都被人收走了,这些是我那几个姨娘偷偷存下来的,我估计都挺值钱的……” 可能一对耳环一只戒指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当吃不当喝,但对夏迎秋来说那是她全部的家当,那是她对夏家全部的回忆和思念。 “迎秋,这些你收回去,等以后有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单蕙心向他们两人说明了她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啊?”夏迎秋急得直跺脚,“我以前见过我们村里有人欠债被打得浑身流血,断胳膊断腿是常事……” “现在是新社会了,放高利贷绑人打人都是犯法的,是要判刑的。”单蕙心把首饰交还给夏迎秋,握了握她的手,“保成这个不是高利贷,只是普通的民间借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不过上面的附加条件是按天计息,还对还钱时间有特殊限定,保成不认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被人骗了……” 夏迎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民间借贷”,什么“附加条件”,什么“特殊限定”,中国话她都懂,但是意思全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钱不还他们就要告保成。”单蕙心把自己最后的二十块钱和夏迎秋拿来的三十块放在一起,“一共五十块,还差一半,如果能侥幸过关,剩下的那五十块我再想办法。”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天降贵人 昨天那个男人如约而至,单蕙心拿给他五十块新币,说清楚自己的难处,并且向他保证会在农历年内还清欠款,每个月还十块钱,一共还五个月。 这人倒是通情达理,他清点了钱数,没有继续为难单蕙心:“每个月10号我来收钱。” “那个借条……”单蕙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到他面前,“借条要改一下,现在还剩下五十万旧币,就是五十块新币的欠款,不能再用原来那张借条了。我重新写一张,当场签字确认。” 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单蕙心会有这么一手:“重新写一张?” “是啊,如果您这边不放心,觉得我签字不算数,盖章也行。”单蕙心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倒出印章,把印有自己名字的朝向他,“这个您看一下。” 那个男人瞅了一眼印章,从兜里掏出借条丢在单蕙心面前:“这张给你,写好了新的签名盖章按手印。你愿意为明保成背这个债更好,你这大着肚子更不怕你跑了。” 男人收走了新欠条,没多停留一分钟,径直出了大门。 李凤英一直躲在屋里偷偷观察着这一切,看人出门走远才露了头:“这就走了?你凑够钱了?” “钱不是你欠的,你也没帮着还,还要问东问西的。”夏迎秋挽着单蕙心的胳膊,冲李凤英吐了吐舌头,“蕙心姐,我们走吧,再晚人家中午该吃饭了!” 每次都被夏迎秋噎得要翻白眼儿,但是李凤英今天没打算跟夏迎秋干架,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到单蕙心和夏迎秋走出门口,她拉过大福问:“你昨天听他们说什么了?” “小婶儿要把镯子当了换钱。” 单蕙心给老家的爷爷打了电报,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困难,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经济援助。 夏迎秋坐在邮局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 “郑老师!”夏迎秋拍拍裤子上的土,冲郑老师敬了个礼。 “噢,是迎秋啊。”郑老师停住脚步。 “郑老师,那天你跟我说那首诗我回家就给忘了,但是修文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诗,我想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像你们这么有文化了,那我就好好当修文的媳妇儿,以后把孩子培养成像修文一样的人好了!”夏迎秋不仅一点不羞涩,反而笑得十分开心。 单蕙心拿着底单,数着仅剩的几张纸币,有些心神恍惚,一个不留神,脚下踏空,整个身体向前栽了过去。 郑老师行动敏捷,大跨步上前扶住了单蕙心。 单蕙心也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她努力喘了口气,抬眼看到一脸和善的郑老师:“谢谢您……” “蕙心姐,你没事儿吧?”夏迎秋跑过来扶住单蕙心的胳膊,上下摸了摸后者的手臂,紧张得脑门冒汗。 郑老师见单蕙心有了夏迎秋这个依靠,放心地松开手。 “这个是郑老师,就是我在扫盲班的老师,现在我不是全盲了,我是半盲,是不,郑老师?”夏迎秋这个介绍总觉得哪里别扭,但是单蕙心和郑老师都习惯了她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也就不以为怪了。 “你好,我是郑博达。广博的博,通达的达。” 这还是夏迎秋第一次知道郑老师的全名。一来从来也没问过,二来就算问了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广博的博,通达的达……”夏迎秋喃喃自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个介绍有什么意义,自己既不知道广也不知道通,所以这个介绍跟没说一样。 单蕙心再次道谢:“郑老师您好,刚才真是谢谢您了。” “郑老师,您知道得东西多,知道现在到哪儿能找到当铺么?”夏迎秋在街上已经溜达了大半圈,一无所获,“我找了半条街也没找见啊!那个‘当’字我是认识的啊,真的一个都没看见。” “当铺前几年陆续都关掉了。”郑老师觉得夏迎秋的样子可爱又可笑,“你有什么东西要当?着急用钱是吗?” 夏迎秋平时快人快语,有什么话她一般也不会藏着掖着,但是她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看了一眼单蕙心,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嗯,就是问问嘛。” 单蕙心看出夏迎秋是想帮忙,又顾及自己的情面没敢说出实情,既然是老师,自己应该对他多一些信任。 “是这样的,我家暂时有些困难,想要急用钱,想找当铺把家里暂时不用的首饰当了换钱,等有机会再赎回来。”单蕙心隐藏了原因,只说了结果,“当铺也是高利贷的一种形式,解放之后应该就没有了,但是我还是存着一线希望,万一能找到愿意接受抵押的地方……” 郑老师专注地看着单蕙心,他知道能说出刚才这番话的人绝对跟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的夏迎秋不是一类人。 “你——念过书?” “以前跟我爹念过,他读过师范,当过私塾先生。” “你要借多少钱?”郑老师摸出钱夹,从里面拿出几张,“如果不是太多,我可以跟你当当。” 夏迎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单蕙心跟郑老师随便谈一谈就借到了他们几个人千方百计都凑不到的钱。 郑博达得知单蕙心欠的钱数后,借了她五十块新币,却没有接受她准备典当的手镯。 “我就自己一个人,也用不到首饰,押给我放在家里还要惦记。东西你还留在自己家里,钱慢慢还给我就好。” 单蕙心执意要写个借据,郑博达也没再推辞,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上面的字就收了起来。 “郑老师,您真是大好人,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好人。”夏迎秋对郑博达鞠了好几个躬,“蕙心姐她怀了小娃娃不方便,郑老师我给您鞠躬。像您这种又有文化又好心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郑博达笑着摸了摸夏迎秋的头:“这么会说话,孺子可教也。” “郑老师,您一下子借我这么多钱……”单蕙心拿着那几张纸币,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给老家的亲戚打了电报,等钱寄过来我马上还给您。” “你还钱给我,生活会过得很苦吧?”郑博达看了一眼单蕙心的肚子,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我的钱不急用,你们慢慢攒够了再还给我,我这边有迎秋打包票,不会担心你们赖账。” 单蕙心急忙挥手:“您放心,肯定不会的。” “我还有个想法。”郑博达看着斯文有礼的单蕙心,突然灵光一闪,“这么一大笔钱需要还一、两年,居委会那边跟我说了几次要多办几处扫盲班,让我推荐几位老师,正好是秋末冬初了,我的工作有些忙,需要找代课老师,虽然收入微薄,但是可以给家里增加一份收入。” “我?”单蕙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以么?” 郑博达微笑着点了点头。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先跟二小姐干一架再说 单蕙心把自己要去当扫盲班的代课老师的事跟明保成说了,他担心单蕙心身体吃不消,犹豫不决地问:“你身体不好,去教课没事儿么?” “只是代课,一周只有两次。”单蕙心也考虑过身体的问题,但是对这份工作的渴望超越了实际困难,“离家不远,我走着过去就可以,而且每次上课只有两个钟头,不累的。” 明保成沉默不语,手掌摩挲着炕头摆着的那本书卷起的犄角。 身为一家之主,却担负不起养家糊口的重任,还让身怀六甲的妻子去工作来贴补家用,这让他有着深深的挫败感。 见明保成低着头不说话,单蕙心把自己重新换借条、分期支付余款、把镯子抵押给郑博达、找到这份代课老师的工作这一整天发生的事全都原原本本跟他说了清楚。 “虽然现在我们总算暂时渡过了难关,但是剩下的余款要还,修文他们的钱要还,郑老师的钱也要还,修文和郑老师都是特别好的人,他们没说还的期限,也没让打欠条,但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已经很辛苦了,再这么日以继夜的工作,身体也会吃不消的,你要是倒下了,我们这个家靠谁呢?”她握住他的手,眼神澄澈,“现在离生还有四个月,这份工钱差不多能还上剩余的欠款,孩子出生之后,我们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你要是觉得去扫盲班当老师这个工作不好,等以后生完孩子我就专心带孩子,不再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她,看到她眼里闪动着的点点泪光。弥漫在胸口的那种郁结不发的压抑开始慢慢膨胀变大,堵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捂着胸口,眉头紧皱,双眼紧闭。 “保成?你怎么了?”单蕙心觉得明保成的神情有些异样。 “这儿疼……”他指着左边的胸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着呼吸,但是都无济于事,他感觉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明保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白色的墙壁和穿梭的“白大褂”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昏迷了一宿。 虽然岳修文不是医生,但是好歹也在医院工作了好几年,和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熟悉,明保成及时得到救治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医生摘下口罩,“修文,你这朋友身体壮如牛,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胸口疼,疼得还挺严重,感冒发烧也会这样吗?”单蕙心担心地问。 “每个人感冒发烧的症状不一样,有的人可能头晕发冷,有的人可能胸口疼。他这个症状他自己应该清楚,可能是胸口一疼,就是要感冒了。”医生看过的病例很多,也就见怪不怪,“也可能是情绪造成的,紧张、生气都有可能,不过暂时没有看出其他的毛病,心脏什么的都没问题。” 医生解释完毕,戴上口罩离开了病房。 岳修文把打满水的暖壶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保成,你是因为钱的事着急么?我听迎秋说了,已经和郑老师借到钱了,你就放宽心,该上工上工,该睡觉睡觉,以前你不这样,还总劝我心里别装事,给我宽心,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以后家里的事咱们都商量着,你别自己扛着。”单蕙心掀开饭盒的盖子,小米粥的香气飘满整个病房,“先喝点粥吧,是温的。” 明保成看见饭盒里还有一颗鸡蛋,疑惑地看着单蕙心。 “你生病了,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才能快点儿好。”单蕙心知道明保成舍不得吃,“我已经吃过了,粥和鸡蛋都是医院食堂买的。” “人是铁饭是钢,吃吧。”岳修文把手里拎着的网兜也放在柜子上,叮嘱单蕙心,“蕙心,这里有几个白面馒头,你带回去吃,迎秋腌了一坛子腌萝卜,她晚上给你带到课上去吃。” 单蕙心既感动又有些尴尬:“在课上吃腌萝卜不太好吧……” “哎呀,蕙心姐,你真以为那些学生都像你啊,别说吃萝卜了,他们还打嗝放屁呢!”夏迎秋的话惹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她扭着头四下看了看,凑到岳修文身边低声说,“这些人笑什么啊?他们不打嗝放屁吗?” 岳修文很是无奈,看着夏迎秋笑了。 单蕙心的工作很快步入正轨,正如郑博达说得那样,工作不繁重,学生很散漫,需要很大的耐心才能应付这些大字不识却又热心好学的人们。 以前郑博达教课的时候,这些人因为他的年纪和威望,还稍微收敛些,平时上课的时候比较规矩,对他也挺尊重。岳修文讲过的几次课,大家因为他是熟人,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但是单蕙心对他们来说可就是个不速之客了。 五十年代以来,教育工作开始逐渐走向正式化和正规化,大部分学龄儿童都开始上学读书,那些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学过读书写字的人们也对知识有了那么一种渴望。 扫盲班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教课的老师来自于各行各业,有像郑博达那样的公务人员,也有像岳修文那样的有正式工作的文化人,更多的还是小学、中学老师利用业余时间来给大家传授知识。但是,像单蕙心这样的人却从未有过,她很年轻,还是个身怀有孕的“家庭妇女”,很多人看到她都在私下议论纷纷: “十来岁的丫头片子怎么来当老师了?” “不好好在家呆着生孩子,大晚上的还出门来给人讲课,她男人也真敢放她出来,要是我就打断她的腿……” “她是保成的媳妇儿,听说保成欠了一大笔钱,还是高利贷,还不上要剁手跺脚……听说前阵子她爹就被人打折了腿,这不是丧门星嘛……” “八成是受不了李凤英吧,那胖娘儿们能给她好日子过才怪呢……” 夏迎秋听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她站起身大声喊着:“你们到底是来这里学写字还是来这里聊闲天儿的?你们不要看他们这些文化人老实就随便欺负,我夏迎秋可不好惹,你们要是敢欺负我师傅,先跟我……” “怎么样?”有人看夏迎秋也不顺眼,故意挑衅。 夏迎秋站到凳子上,叉着腰,气势汹汹:“先跟二小姐我打一架再说!”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上次的账没算完 北方的冬天来得特别急,几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变冷了许多。 单蕙心的爷爷很快汇了三十块新币过来,给明保成和单蕙心减轻了不少压力。 有了夏迎秋的庇护,课堂秩序没有以前那么混乱,单蕙心的课也教得比较踏实。 起初单蕙心找不到方法,跟岳修文最初的情况有些类似,知识储备足够但是不知道如何传授。她旁听过郑博达的课,发现他是个过于随性的人,想到哪里讲到哪里,没有备课,也没有教案,学生们也是参差不齐,高兴了就来听听,不想来就好几个礼拜连人影都见不到,好不容易学会的生字过几天全都忘了,根本形成不了系统。 单蕙心在岳修文工作的医院图书馆里借来了一系列教育相关的图书,又根据这些零基础的成年学生重新编纂出一套适合他们使用的教材,摒弃了很多生涩难懂的汉字,只保留了他们在生活中最常见、最常用的词汇。 大家因为接触了最熟悉的生活用语也变得兴致盎然,经常有人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就开始练习起来。 秋收季节过后,郑博达的空闲时间比较多,但是他却很少讲课了,只是拿着个小板凳坐在最后一排,以旁听的身份耐心地听单蕙心讲课。 单蕙心一直对郑博达十分恭敬,见面都会十分客气地打招呼,每个月定时还给他两块钱,从未逾期。 “我这钱不急用,你们先紧着别人。”郑博达看单蕙心的身子越来越重,知道她距离生产的日期不远了,“孩子快出生了,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钱。” “要不是郑老师您帮忙,我都不知道到哪儿能借到这么多钱,您真是帮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 不管郑博达是不是有积蓄,是不是手头宽裕,借钱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而且他还帮单蕙心介绍了这份工作,如果没有他的大力推荐,居委会是不会让她这种不是教师、又大着肚子的家庭妇女来担任代课老师的。更何况,郑博达一直没拿过老师的工资,不管钱多钱少,他一块钱都没领过。 “我一个人用不着什么钱,以前抽烟喝酒的毛病都戒掉了。”郑博达自嘲地笑了笑,“早年还画两笔画的,现在也没兴致,连买画笔和颜料的钱也省下咯。” “郑老师您没有家人吗?”夏迎秋好奇地问。 “以前有的。”郑博达显然并不想回忆过去,“现在都没了。” 单蕙心按住夏迎秋,示意她不要再追问:“郑老师,您像我们的长辈一样,如果您不嫌弃,就把我们当您的家人吧!” “是啊!”夏迎秋拼命地点着头,“郑老师您就像我爹一样!不过他是个胖子,差不多——”夏迎秋在自己的腰间比划了一下,“腰这么粗!顶两个我,不,三个我!” 郑博达稍稍怔了怔,看到夏迎秋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冬天的时候各家各户能吃的菜的种类很少,大部分时间不是萝卜就是白菜,尤其是在北方,基本上天天都是大白菜,炖白菜熬白菜煮白菜,但是无论怎么变着花样做,食材没有变化,稀汤挂水的都没什么味道。 二福那个孩子是个捣蛋鬼,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了一窝小兔,李凤英称赞二福鬼机灵,想着等兔子稍微再长大点就放白菜汤里炖了。 哪儿知道二福还是个特别心善的孩子,知道李凤英动了兔子的心思,就日夜抱着兔子,谁说都不肯撒开。兔子拉尿又臭又臊,搞得人进不去屋,明保兴气得拿笤帚揍了二福,但是他依然我行我素。 单蕙心听着他们在屋里又打又骂,心疼二福,就叫明保成偷着把二福叫进屋来。 “小婶儿。”二福一阵委屈,小脸上又是泪痕又是鼻涕,脏乎乎地像个野孩子。 “兔子养在屋里不行啊。”单蕙心看了看那几只小兔子,“现在天儿冷了,屋里的臭味散不出去。” “我妈要炖了吃肉,她太狠心了——”二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见过她打三花猫,往死里打,猫要是不能上房,早被她打死了!” 单蕙心陡然一惊,自打自己嫁过来,李凤英和隔壁三花猫飞花的战争就不曾停歇过。除了岳家,单蕙心以前也没见过有谁家养猫,养狗看家护院的倒是有几户,养猫的人家极其的少。 “那……”单蕙心帮二福想了个办法,“你把兔子放到六十六号,我教课的时候能看着,你也可以去给他们喂菜吃,平时有郑老师看着,也没人能伤害他们。” 二福眨巴着小眼睛,仔细想了几秒钟,觉得单蕙心的提议还不错:“那小婶儿我天天都想去看他们,万一你不在,可能会被别人吃了!” “好——”单蕙心摸着二福的脑袋,“那你把兔子放我们外屋吧,你小叔晚上会锁门,不会有人偷的,你回屋睡觉吧,都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吧?” 明保成看二福黑着眼眶,整个人走路都有些打晃,挥手扒拉了后者的脑袋:“赶紧回去睡觉!兔子我给你看着!” 兔子终于有了可以托付的人,二福心里的石头这才算是落了地,他蹦跳着跑出屋,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叫喊。 “姐!姐!姐!” 王江用力拍着院门,声嘶力竭地喊着。 明保成也听到了声音,打开院门放了王江进来,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扶着膝盖呼哧带喘地说:“姐,姐,姐夫,快,快让我姐救我爸……” 单蕙心距离生产的日子已经不足一个月,身子已经非常沉重,她在屋里听见王江的声音,披上棉袄出了屋子。 王江看到单蕙心,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姐,爸被好几个人抓走了……他们拿着刀,说……说要……砍死他……” “什么人?被什么人抓走了?”虽然单蕙心心里已经对这件事有个预判,但是还是向王江确认了一遍。 “不知道啊!”王江毕竟只是个才十来岁的孩子,见过的最大场面就是镇上的庙会里表演的杂耍和皮影戏,真刀实弹地干架他还从来没看过。 “是不是有个人脸上有刀疤?还有个人这里有颗痣?” 王江拼命地点着头。 单蕙心猜的不离十,能干出这档子事的应该还是那伙人,上次的账还没有算完。 (=)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五章 救不救 王胡子的腿伤早就好了,没落下特别严重的后遗症,只是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瘸,本以为吃了这次亏会安生,但是他这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管以前受过什么罪,只要一坐上牌桌,所有的痛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昨天还哭天抢地发誓自己再赌就剁手,今天就揣着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爬上了赌桌。 不是他的手气不好,就是对手的手气太好,总之十赌九输,王胡子很快又欠了一屁股债。 单蕙心的母亲王张氏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家庭妇女,王胡子的事她管不了,有时候甚至只要她多嘴说两句,好则换来几句骂,不好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在这时候,王张氏总会想起前夫——单蕙心的亲生父亲,那个温和善良总一直笑着的男人。可惜上天没有眷顾,好人总是早死,王张氏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迎接她和女儿蕙心的是无休止的谩骂和殴打。久而久之,她胆怯了,为了自己和女儿不再受罪,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漠。 王胡子被人“掳走”,王张氏倒是也有些着急,但是她在潞城无亲无故,仅有的就是家里两个十来岁的幼子,除了在家里干着急,也实在没别的办法。 王江胆子大,直接跑到明家找来了明保成和单蕙心。上次明保成送他去医院的事让他给这个陌生的姐夫好感度加了不少分,也认为明保成是除了姐姐单蕙心之外,最能信任的人。 虽然明保成很想帮王江去救王胡子,但是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家里节衣缩食总算把买镯子欠的债还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又弄出这档子事,明保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王江的求助也是束手无策。 “姐夫,快走啊!再不走我爸就该被人打死了!”王江拉着明保成的袖子往门外扯。 “爸——他被人带到哪儿去了?”明保成想起上次的刀疤脸和大痦子的嘴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王江继续拽着明保成的袖子,含糊不清地说,“就那个刀疤脸说,要是我爸再还不上钱,就把他砍了……” 明保成扭头看着单蕙心,似乎在等着她的答复。 单蕙心向前一步,拢了拢披着的棉袄:“大弟,爸他是不是又去赌了?又欠了钱?” 以前单蕙心不会当着两个弟弟的面子说王胡子的不是,一来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是两个弟弟的亲生父亲,在血缘上,她比他们和王胡子的关系更远;二来,她自己失去了父亲的关爱,她不希望劣迹斑斑的王胡子给两个弟弟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吧……”虽然王江还是个孩子,但是王胡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里人全都看在眼里,王江对父亲的所作所为也大概有所了解,抽烟喝酒赌博,不高兴了拎过王张氏再揍一顿也是家常便饭,但王胡子并不是完全糊涂,他从来没动过亲生儿子王江和王河一根头发,还对他们异常宠爱。 “已经好多次了,他拿钱出去赌,赢一次还想赢第二次,输了想翻本,去年你跟小弟上学的钱已经被他输掉过一次了。”单蕙心上前一步,轻轻地摸了摸王江的头,“你们上学的钱是妈后来跟别人借的,她纳了几千双鞋底,麻线把手都硌种了,才还上学费的钱,现在要再去救他,回来之后还继续让妈替他还债么?” 王张氏在家日以继夜地纳鞋底的情形王江看到过,他大概也明白母亲这么辛苦劳作的目的是为了赚多点钱,但是面对亲生父亲被坏人抓起来这种事,他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姐,你这次先救爸爸,等他回来不让他赌了!”王江哀怨地看着单蕙心,可怜巴巴地说,“爸他不喝酒不赌博的时候对我们还挺好的,我上学被六年级的几个劫了,爸的腿都坏了还去打他们来着……” 王江见劝不动单蕙心,转过身继续求明保成:“姐夫,你救救我爸吧,求求你了……” 明保成被王江说得有些动容,但是他没能力拿钱出来,只能低着头叹气:“姐夫也没钱……” 王江红着眼睛,抹着眼泪和鼻涕。 “明天白天我去警察局报个案。” 明保成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他转头看着王江,那孩子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吓得他心里一哆嗦。 “大弟,你今晚先回去,明天让你姐夫去报案。” 单蕙心知道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他们被抓了一次,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既不知道王胡子到底是什么原因失踪,又不知道刀疤脸和大痦子他们这个高利贷团伙身居何处,王胡子又是远近闻名的烂赌鬼,他的事没人愿意插手。 王江气得胸腔鼓鼓,呼呼地喘着粗气,刚才流过的眼泪已经干了,现在眼圈和鼻头发红,他用手指抹了两下要滴下来的鼻水,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明保成伸出手想要去摸王江的脑袋,后者斜楞了一下肩膀,闪躲开了,他又死死地盯着明保成和单蕙心两人看了几秒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单蕙心想要喊住王江,但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站不稳向后趔趄了下,明保成赶紧扶住了她,担忧地问:“蕙心,你还好吧?”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没事。” “我扶你进屋吧。”明保成担心地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色在朦胧的月光下白得耀眼夺目。 “明天我们拿镯子,看看能不能再跟郑老师抵押一些钱……”她的嘴唇颤抖着,有犹豫,也有坚定,“再救他一次,行吗?” 明保成用力点了两下头。 他深知她的为人,知道她不是袖手旁观的人,她对弟弟王江说那番话是为了给他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王胡子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他的错误不能让别人替他买单——即使是最亲近的家人。 ,,:或,~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六章 早产? 明保成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镯子,他怕单蕙心着急,自己闷声不吭继续翻着。 “还没找到么?我就放在柜子最上面那层了。”单蕙心有些心焦,趿拉着鞋下炕帮着一起找,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柜子夹层塞不进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愣是找不到镯子的影子。 “是不是放别的地方忘了?” 明保成这话说得都没什么底气,屋子只有几平米大,除了可以放东西的柜子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祖传的木箱,里面放的是平日不用的杂物,基本上没打开过。 要是以前单蕙心肯定能对自己的记忆做出很好的判断,但是现在她也有点含糊:“应该没有吧……” 明保成上炕把木箱搬了下来,打开仔细找了一遍,里面除了一些夏天的衣服和薄被,什么都没有。 明保成蹲在木箱面前发呆,单蕙心靠在炕沿处发抖,脸色惨白。 “蕙心,你没事吧?你脸色很不好。”明保成转过头,担忧地看着单蕙心。 “我真的就放在柜子里了,怎么会没有了……”她的右手握成拳头,一下下捶着炕沿,自责地说。 “别着急,那么大个物件哪儿能就这么没了,一定是放哪儿忘了。”明保成宽慰着单蕙心,“今儿个太晚了,你赶紧睡吧,明天白天起来再找。我明儿个先不去上工了,等你爹这边儿的事儿办妥了再去。”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真挚的目光,怕自己继续这么自责让他也难做,只能稍微收敛情绪:“那明天找,睡吧。” 明保成给单蕙心打来洗脚水,帮她脱了鞋子袜子,把她已经肿成馒头似的脚放在温热的水里。 帮单蕙心洗脚是从她怀孕六个月之后,明保成才逐渐养成的习惯,别说帮别人洗脚,他自己有时候都犯懒直接躺炕上睡觉懒得洗。 跟单蕙心结婚之后,明保成改掉了很多坏习惯,首先就是洗脸洗脚刷牙这种“文明人的好习惯”。“文明人”这个词是李凤英嘲讽说的,她看见单蕙心一天洗两次脸,刷两次牙,阴阳怪气地说:“这是从哪个国家来的人啊,这么讲文明!脸洗洗得了,还刷什么牙,刷多了牙不掉啊?那个牙粉是什么来路还不知道呢,你看看你看看,这白不呲咧,还这么多泡泡,不是有毒是什么?” 明保成对牙粉也抱有怀疑态度,一直在观望中,单蕙心也不劝他们,依然我行我素。 洗脚的事倒是明保成随了单蕙心,夏天的时候他拿凉水冲,冬天的时候用热水泡,这几个月下来竟然养成了习惯。 明保成听工友说过媳妇儿会伺候自己洗脸洗脚,他不敢奢望,但是还是会偷偷看单蕙心那双浸在水盆里的雪白的双脚。 他眼看着那双脚由修长细致变得粗糙臃肿,惊异于怀孕对一个女人的巨大改变。 他捞起毛巾,轻拭着她的脚:“水冷么?” “合适。”她动了动脚趾,轻点了下水面。 “你的鞋紧了吧?我明天去给你买双新的。”明保成其实不太确定单蕙心那双鞋是不是穿得合适,但是他看着她浮肿的脚就觉得鞋子肯定是穿不了了。 “我不到处走,不用买新鞋。现在冬天了,我穿迎秋给我的棉鞋就行了。” 以前的鞋早就穿不了了,鞋码最起码比以前大了一号。单蕙心没裹过脚,自然生长的脚不受束缚,现在鞋子已经不是长短的问题,而是脚面脚背都肿得老高,大概得大两码才够穿。凑巧的是,夏迎秋的脚比单蕙心最起码大两个码,别看她个子最起码要比单蕙心矮上五六公分,但是脚可一点不小,就连夏迎秋自己都举起自己脚自嘲:“我这个脚裹的话能裹小点儿吧?是不是裹脚的时候都得费好些布啊?不过我姐说脚大好,站得稳当,走得长远。” 单蕙心穿了夏迎秋一双旧的棉鞋,现在一双新鞋最起码也要好几块钱,还是最普通的款式,一双鞋够大半个月家用,再说大码的鞋马上就没机会穿了,买来也是浪费。 “你怀孕这么辛苦,我连双新鞋都买不起……”明保成垂头丧气地把毛巾扔在盆里,“家分不了,分了大嫂不给房子也不给钱;债还不完,发了工钱就得还债;就连老丈人都救不了,只能看着他被人抓,被人打……” 水渐渐凉了,单蕙心把脚收回来,但是她弯不下腰,想擦脚连擦脚布都够不着。她伸长胳膊去够搭在木凳上的擦脚布,突然腹部一阵痉挛,痛得她一哆嗦。 明保成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蹲在木箱旁边念叨:“蕙心,你身子重,明天我把镯子拿给郑老师去吧!郑老师是在粮食局上班吧?我还没去过粮食局,好像挺老远……” 单蕙心此刻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心去听明保成到底在说些什么。冷汗瞬间爬满脊背,她能感觉那冰冷的汗滴凝结成一团一团顺着身体从内而外把她吞噬了个干净,疼,说不清是哪里疼,从腹部传来的那种疼痛已经蔓延开来。 “蕙……”明保成发现单蕙心半天没吱声,转过头看了看她,“蕙心,你怎么了?” 明保成被单蕙心毫无血色的脸吓傻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蕙心,你,你,怎么了?” “肚子……”她的牙齿打颤,嗑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个“疼”。 “肚子怎么了?疼?怎么疼?”明保成的脑子都不转了,他想不出这个肚子疼是什么情况。 “要生……”她努力又吐出了两个字,艰涩而凄厉。 “生?怎么要生了?不是还不没到日子么?这还没过年呢啊……”明保成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啰里啰嗦地叨叨着。 单蕙心一只手捧着肚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在空中抓着,她想抓住他的手,想抓住她的依靠。 明保成蹿出屋子,跌跌撞撞地跑向明保兴和李凤英的屋子,他扑到门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哥大嫂,救命!蕙心,蕙心要生了!”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七章 出生 李凤英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人叫门,披上棉衣,“呼啦”一声拉开薄如蝉翼的破门,把明保成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嘴里一直嘟囔着“大晚上瞎吵吵,好不容易把小崽子哄睡着了,吵醒了扔给你哄!” 明保成思维混乱,语焉不详,李凤英顶着鸡窝似的乱发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见“单蕙心肚子疼,要生了”之类的,她慢条斯理地扣好衣服,趿拉着鞋挪到屋里去看单蕙心,突然睡意全无。 “快去叫接生婆!她睡觉也给她薅起来!”李凤英急吼吼地吼着明保成。 李凤英是个有着非常丰富生产经验的中年妇女,十几年里她陆陆续续生下了五个孩子,甭管男女,甭管高矮胖瘦,甭管机灵蠢笨,好歹全都养活活了。生大福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生到小福就容易多了,上午她还在喂猪劈柴洗衣服,晚上明保兴回家的时候小福都已经躺在她怀里吃奶了。所以不光是明保兴,就连明保成都以为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大猫生小猫一样,也就是随便疼那么一阵子意思意思,孩子就落地了。 “接生婆……哪个接生婆?”明保成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 “就是北街那个老太太,一米四那个小脚老太太,你把她背来!她这是要生了,都破水了,赶紧的,别跟这儿傻愣着!”李凤英急得瞪圆了眼。 她是个刁钻刻薄的女人,但还不是毫无人性。 明保成冲到巷子口,跟岳修文撞了个满怀。 “你这着急忙荒的去干嘛?”岳修文扶了扶被撞歪的眼镜腿。 “蕙心,蕙心她要生了,我去北街找接生婆……”明保成紧张得心口砰砰跳,也顾不上跟岳修文再多解释。 “都什么年代了还找接生婆,那我们医院是干嘛使的?”岳修文既着急又生气,“你先回家等着,我去小五家借平板车送蕙心去医院……” 明保成没了主意,不知道是听有丰富生产经验的大嫂的话,还是听在潞城最先进医学技术的医院工作的岳修文的话。 “你还愣着干嘛啊,不是快生了么?这事可不能耽误啊。”岳修文把手里拎着的饭盒扔给明保成,“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回家收拾点东西,给蕙心穿暖和点,平板车到了咱们马上就出发去医院!” 单蕙心马上被送进了手术室——其实那上面的字不是手术室,而是待产室——明保成认识的字不多,到医院的次数也很少,分不清门诊、挂号、急诊分别属于哪个部分,更不知道手术室和待产室不仅字不一样,而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明保成坐立不安,本来就耷拉着的两条眉毛和眼角好像吊了几千斤重的东西,一起向下垂着。他环住双臂,瑟缩了下,才发现自己没顾得上穿棉袄,自己那件破棉袄一直盖在单蕙心的腿上盖了一路,已经跟着她已经被推进去了。 “蕙心姐怎么样了?”夏迎秋跑得辫子头发都散开了,像疯婆子似的。 明保成摇摇头,又发现这个摇头的意思有些含糊,解释了句:“还在里面,不知道。” “就耐心地在这里等吧。”岳修文不是临床医生,但是生孩子的场景他也见过好多次,“生孩子可是大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你们都别着急……” 明保兴和李凤英也背着抱着领着大小五个孩子赶到了医院。 小福还没睡醒,有点闹觉,吭哧吭哧拱着李凤英的胸脯讨奶吃,她掀开衣服就地直接喂了起来:“没见过这样儿的,我知道她这还不到日子就要生了,但是以前早个十天半个月生的人也有不少,日子哪儿有那么准,这还闹哄哄跑到医院来了,我说修文,不是我不信你们医院,以前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接生婆接生下来的,没见过哪个不好的,不好的就死了,好的就活下来了,到你们这儿可倒好,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是管不了,闹着要分家的人哪儿能听我的话……不听我的话你倒是别敲我门啊,别把我们一大家子也都给折腾到这儿来了,没地方坐没地方躺的,还有这有股什么味儿,是不是死人了啊……” 明保兴扒拉了李凤英一下,示意她好好喂奶,该闭嘴闭嘴。 “小叔,小婶儿要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二福困得有些打晃,但是依然强睁着惺忪的睡眼。 明保成又瞅了一眼待产室,没心思回答二福。 “保成哥,你别担心啊,修文说他们医院是全潞城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院肯定有最好的医生。” 夏迎秋有自己的逻辑,不仅让人无力反驳,而且仔细想想好像还挺有道理。 这种安慰让明保成的心更慌了,脑子里全是单蕙心苍白的脸和低垂着的眼睫。 李凤英呆了一个钟头就带着小福回家去睡觉了,到后半夜的时候大家也有点熬不住,几个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明保兴叫醒了三个大点的孩子,背着小秀,低声跟明保成说:“我们先回家等着,这么多人都在医院里也不像话,要是生了,赶紧给家捎个信。” 黎明的曙光照在医院的窗棂上,像一层金色的细沙。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划破天际,所有人都露出喜悦的神色。 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明保成、岳修文和夏迎秋一起围拢上去,夏迎秋迫不及待地抓着医生的手臂摇晃着:“大夫大夫,生了吗?生了吗?” 医生摘下口罩,面部表情地说了两个字:“女孩儿。” 明保成刚要松口气,却发现医生并没有说大人的情况,焦急地抓住医生另外一边的胳膊:“大人呢,大人怎么样?” “母女平安。”医生本来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婴儿早产三周,要在保温箱里观察几天,大人一会儿送去病房,家属可以探视了。” 岳修文和夏迎秋来不及跟明保成说话,单蕙心就已经被推了出来。她微闭着眼睛,嘴唇的颜色依然苍白,汗水浸湿了她全部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 “蕙心……”明保成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开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别说话,你好好休息。”明保成的眼眶湿润了,他既高兴又紧张,“蕙心,我们有了个闺女。” 生儿育女,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这是女人,或者说是一个母亲用生命做的赌注,这是为爱的付出,而不是为了成全别人,或者是救赎别人。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八章 吾家有女 虽然单蕙心瘦削单薄,不是那种“容易生养”的丰乳肥臀的身材,但是由于早产了一个多月,再加上孩子本身比较瘦小,即使头胎生产不算太容易,也算是比较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四斤六两重的女儿。 以前李凤英的几个孩子都是在家生的,明保成看见过刚出生婴儿的样子,又皱又瘪,一个个跟小老头儿似的丑不拉几的。 新生的婴儿一直在保温箱里,三天了,明保成也没瞧见女儿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又紧张。 岳修文跟护士打了招呼,让明保成隔着玻璃罩子远远观望一下。 “为啥都放在保温箱里啊?”距离太远,明保成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孩子的样子。 “因为早产,婴儿发育不完全,怕会有感染或者并发症。”岳修文站在岳修文身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设备都是进口的,也是最近这些年才有的,要是以前,孩子能不能保住就听天由命了……” 明保成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那几个蠕动着的小生命:“这几个都是早产的?” “有的是足月,但是先天发育不良,需要在这里再观察。”岳修文有时候下了班也会在这里停留片刻,他喜欢看这些小生命生机勃勃的样子,看他们由孱弱变得强壮。 明保成看不清女儿的样子,只能看到她红通通的小脸蛋。 “走吧,去给蕙心送饭去,再不送汤都凉了。”岳修文低头瞅了一眼明保成手里拎着的饭盒,“你去病房,我去办蕙心的出院手续,顺便找医生问问孩子什么时候可以出保温箱。” 夏迎秋一直陪在单蕙心身边,帮她盯着输液的瓶子,扶着她去上厕所,事无巨细。 单蕙心的精神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可以缓慢地下地走了,跟明保成一样,她也一直没见着孩子,心悬着,看医生护士都忙忙碌碌,也不敢多问。 “蕙心,刚才我跟修文去看孩子了,都挺好的,修文说去找医生问问什么时候孩子可以从保温箱里拿出来。”明保成把饭盒放在病床边的小桌上,掀开盒盖,“岳大妈炖的汤,你快趁热喝。” 单蕙心惦记着孩子,几乎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下奶这几天她喝了不少鸡汤鱼汤,这些东西大补,补得她上火,只是孩子一直都是医院给喂牛奶,她的奶下来之后胸口又涨又疼,疼得她睡不好觉,又怕吵到病房里其他产妇,只能躲在被子里咬着被角偷偷啜泣。 “蕙心姐,我帮你盛汤喝吧!我妈炖的这个汤可好了,她眼睛不好使,鸡毛都是我拔的,你可不知道啊,那个鸡啊,把我这手啊都给啄肿了……”夏迎秋伸出右手,虎口处有几处还没结痂的小伤口。 “哪有给活鸡拔毛的,它没啄你眼睛就好事。”岳修文对状况层出不穷的夏迎秋还不是很习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她少惹点事少受点伤。 “那个……”单蕙心勉强应付着笑了笑,她想问岳修文问医生的事怎么样了,又担心薄了给自己炖鸡汤的岳大妈的情面,有些犹豫不决。 岳修文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后的小护士可有些不耐烦:“岳哥你别挡着我啊,赶紧让我把孩子给妈妈送过去喂奶吧,我这抱得胳膊都酸了。” 小护士向前走了几步,和单蕙心确认信息:“八床单蕙心,女孩,可以喂奶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把单蕙心吓呆了,她双臂僵直,颤巍巍地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襁褓,呼吸几乎停滞。 “可以喂奶了,我在这里看着。”小护士转头向明保成和岳修文两个大男人抬了抬下巴,“你们都出去,家属都出去。” 岳修文知道接下来的场景应该会比较尴尬,拽了拽明保成:“我们到外面等。” 单蕙心不知道明保成和岳修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神再也无法从孩子的身上移开。 她裹在棉被里,只有很小的一团,脑袋大概比苹果大一点,红通通地,五官都皱在一起,还看不太出像谁。 小护士也只有二十出头年纪,但是却是个“老江湖”:“新生的小孩儿都长一样,张开了就好看了。你看这孩子眼裂挺长,长大了会是个大眼睛呢。” 单蕙心根本无心听小护士说话,一直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孩子。 这就是在自己身体里长了八个多月的小生命,那么小,那么娇弱,那么无助。 “我看呀,你男人还挺不赖呢!”小护士看单蕙心的面相像是个好说话的人,“我看他每天都到医院来送饭,送的也全是鸡汤鱼汤之类的有营养的,真是好人呢,能送来医院生孩子的本来就不多,都是怕花钱,还说以前在家生了好多年都没事,干嘛送到医院来找事;还有还有啊,好多人别说送鸡汤鱼汤了,给送口粥喝都算是好的,有的一听生了个丫头,直接把鸡蛋磕了自己给吃光了……” 听了小护士的话,单蕙心心里一沉。 “你男人每天还去保温箱那里看孩子,每天都看,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看上一个钟头,我们值班的护士都认识他了。”小护士们私下里早就议论过了,“我们都说你这男人嫁得真好,以后孩子的胎记他肯定也不会介意。” “胎记?”单蕙心疑惑地重复道。 “就是额头那个胎记嘛。”小护士伸手掀开襁褓的一角,抚开遮着孩子额角的软发,“这里有一块胎记,是红色的,现在孩子刚出生,还看不太出来,估计长大了可能会比较明显。” 孩子有一头乌黑又柔软的卷发,恰好盖住了在太阳穴靠近眉毛和眼镜的位置长的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 “眼睛不会受影响吧?”单蕙心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孩子那娇嫩的肌肤。 “这个……得问大夫……”小护士也有些说不准,“我们见过长在身上的,屁股上的,还没见过长在眼睛这里的。就是是个小丫头啊,长大了这块不太好看,头发留下来遮遮不知道能不能遮得住。”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明保成的第一个孩子,就像她给他的那张照片后面写的那句诗一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单蕙心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那块胎记像花朵一般绽放在她的额角。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三十九章 报喜不报忧 单蕙心第四天出院回家,新生的女婴又在医院足足住了十天才算脱离生命危险。 出院那天潞城下了第一场雪。从开始的零星小雪到大雪片,屋檐上,树梢上挂满了雪白的冰晶,不一会儿整个小城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 岳修文找人借了一辆有棚的三轮车,李凤英也“大方”地贡献出小福以前穿过的小斗篷,孩子太小,几乎填不满斗篷,还有一块很大的空隙,单蕙心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生怕有什么闪失。 大人孩子刚进家门,明保兴的几个孩子都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新生的婴儿。 二福拱了拱身后的两个妹妹:“你们俩别挤别挤,都快挤到小孩儿了。” 虽然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妹,但是二福也快忘了他们小时候长什么样,只对现在两岁多的小福刚出生的样子还有些印象。二福凑在襁褓跟前,扒着斗篷的边儿:“小婶儿,小妹妹怎么长得这么小啊,小福生出来有这——么大——” 他比划了个大小,足足要比新生的孩子大了一倍。 “因为她提前出生了一段时间,所以长得比较小,等以后就能长大了。”虽然这么说,但是单蕙心还是有些隐隐地担忧。 “哎?你看她的头上有一个什么呀?”大秀很快发现了孩子额角的胎记。 “这孩子命可不好,属羊,还是腊月生日,又是个丫头,这以后可怎么许人家?”李凤英也凑过来看孩子,瞅了眼那块胎记,“这胎记更不好了,长眼睛边上,不吉利。” 本来笑着的单蕙心听到这话突然变了脸色,她紧了紧襁褓,别过脸不应声。 明保成很是不悦,冷冷地看着李凤英,没有说话。 “弟妹,你这寒冬腊月的坐月子可够难为人的,保成交这俩钱儿就够吃饭,可真不够伺候月子的。”李凤英的重点其实在这里,“你娘家也不来个人?你爹是个烂赌鬼,你妈不是吧?这都嫁过来一年了,孩子也生了,丈母娘都没来看过。听说也住在潞城,就住在西边那条街上不是?这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就都不管了?” 要说说风凉话,没人能比得过李凤英,听得人想跳起来暴打她一顿,却又无从下手。 要不是李凤英“提醒”,单蕙心把前几天王胡子被人抓起来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在医院住了几天,回来惦记着在保温箱里的女儿,其他事根本无暇顾及。 “保成。”单蕙心叫过明保成,“你去我家看看……” 明保成不是个活泛人,但是还是能听出单蕙心的意思,马上接过话茬儿:“我去看看,再给妈报个喜。” 明保成无视李凤英的存在,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你们几个崽子赶紧出去!什么都看,小崽子有什么好看的!”李凤英揪着二福的脖领子,“你去带小福,他又尿裤子了,你把他棉裤换下来,放在炉子上烤干!” 其他几个孩子怕挨骂,一溜烟儿地全都钻了出去。 李凤英看他们都跑出了屋,凑到单蕙心面前又补充了句:“让你妈来伺候月子,要不然你就回娘家,没那么多规矩,月子回娘家坐也一样。” 明保成去了单蕙心娘家才知道王胡子已经回到家里,命是捡回来了,但是最终还是被人砍掉了一只右手。高利贷还算是有情有义,砍掉手之后还把王胡子送到医院治疗,让他不至于流血过多而死,还找人到王胡子家里通知让到医院领人。 因为后续医疗费不足,王张氏只能到医院把王胡子接回家养伤。打断的腿可以长好,但是断掉的手却无法再长出来。 明保成到门口就听见王胡子在屋里大骂王张氏:“你这个老娘儿们找死是不?给我吃猪食想吃死我?” 王张氏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捡起被摔到屋外的饭碗,不小心被破掉的碗口割伤了手指。 明保成赶紧上前扶起王张氏:“小心!” 王张氏看是明保成,赶紧收敛了情绪,强挤出一个笑容:“姑爷来了……” 明保成拿过破掉的饭碗放在旁边的石台上,扶着王张氏坐下,找了块布帮她缠好伤口。 王张氏猜想明保成到来一定有事,试探着问:“是——蕙心有什么事吗?” “嗯。”明保成掩饰不住地欢欣,“蕙心生了,生了个闺女。” 这个消息显然有些意外,王张氏愣了愣,既紧张又慌乱:“不到日子就生了?大小都平安吧?生了几天了?这几天没人在家,你是不是来报过喜了?” “都平安。”明保成已经学会了隐藏坏消息,孩子在保温箱里住了十天的事他省略没说,既然现在已经平安出院,过去的事说出来让人担忧也是多此一举,“现在蕙心和孩子都在家,她让我来报个信,让你们放心。” 王张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转圈,嘴里喃喃自语:“这提前生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虎头鞋虎头帽都没做好……” 明保成有些感动,庆幸单蕙心还有这么温和善良的母亲。 “小褥子和垫子都做好了,就在里屋呢。”王张氏快步走回屋,从炕里拽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新做好的小褥子。 王胡子在屋里听见明保成和王张氏的对话,但是一直坐在炕上听着没作声。 “呦呵,闺女生孩子了?我这是当姥爷了?”王胡子瞅见站在门口的明保成,不冷不热地说。 明保成瞥见王胡子绑着绷带的手,心里一惊。 王胡子知道明保成在观察自己的伤情,阴阳怪气地说:“这小的可比老的重要,小的出生,老的就得死。” 明保成判断不出王胡子的伤到底有多严重,只能站着不应声。 “你们俩过来!”王胡子叫过两个儿子,用剩下的一只手指着明保成,“你们俩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的姐夫,你们的好姐夫,爸这只手没了就是因为他!以后爸没钱供你们上学念书,也没钱给你们盖房子娶媳妇儿,以后全都找你们姐姐和姐夫!” 年纪小点的王河还听不太懂,怔怔地看着明保成;年长一些的王江露出怨恨的神情,恨恨地看着明保成。 “我去看看蕙心……”王张氏想念女儿,胆怯地提出自己仅有的一点要求,“蕙心刚生了孩子,有亲妈在身边照顾比较好……” “没见过出嫁的闺女还要亲妈去家里看的!你是嫁到我王家的人,她是嫁到他们明家的人!还做褥子,你这布和棉花哪儿来的?有钱买这些没钱救我?”王胡子挪了两下挪到王张氏面前,用左手扯过她手中的小褥子丢到地上,“要就捡走,不要拉倒!”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章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明保成抱着王张氏新给做的小被子回了家,他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不打算跟单蕙心说真相,王胡子被砍手的事瞒不了太长时间,等熬过月子再说也不迟。 明保成回到家,孩子已经睡着了,单蕙心睡得不踏实,明保成进来的动静不大,但还是把她吵醒了。 以前明保成不会撒谎,现在他偶尔也会用“善意的谎言”来缓和气氛,他只说王张氏给新做了被子褥子,王胡子已经回到家,受了点轻伤在家静养。 单蕙心推测出明保成有事隐瞒,但是没有刨根问底继续追问。 “蕙心,大嫂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听人家说,女人坐月子不能生气。”明保成不知怎么给单蕙心宽心,“等跟她分了家,就不用受她的气了。” 单蕙心转头看着炕上熟睡的女儿,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孩子,不是大嫂的孩子,我不嫌弃她就好了……” “我看那块胎记挺好的啊,好像是朵小花,一眼就能认出来。”明保成趴在炕沿儿,歪着脑袋看着那稚嫩的小脸蛋,“等把钱还完了,咱们就搬出去,带大妹走,还有元宝……” “大妹?”单蕙心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哑然失笑。 “第一个闺女,当然是大妹了,我起不出其他的名儿,你给她取个大名,以后上学的时候用。”明保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等不到上学,报户口的时候就要报了,幸好你念过书,我真是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 单蕙心摸了摸襁褓中女儿露出的小脸蛋,轻轻地笑了。 由于王胡子的,王张氏在单蕙心坐月子期间都没有来探视过女儿和外孙女,因为明保成给的钱不到位,李凤英更是能省则省,除了做几顿饭,伺候月子的事几乎全落在明保成一人身上。 夏迎秋提供了很大帮助,基本每天白天都跑过来帮忙。 明保成在感激之余也尽可能地在回来之后多做些洗洗涮涮的活儿,不给夏迎秋再增加其他麻烦,他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泡在盆里,放上搓板,吭哧吭哧地洗了起来。 “汪汪汪!” 小豺狗元宝摇晃着尾巴,冲明保成兴奋地叫着。 如今元宝已经长成一只大狗,平日都用铁链子拴在后院,白天有时候几个孩子会放元宝出去疯跑,晚上则拴在门口看家护院。 别看元宝体型不是很大,但是叫声洪亮,威武霸气,特别能吓唬坏人。也就是因为它能力出众,一直反对养狗的李凤英总算点头答应正式收留元宝。但是养归养,李凤英始终认为元宝只是个畜生,只是看家护院的工具,棒子面泡白菜汤已经算是能给元宝吃的最好的食物。 夏天的时候,元宝能到外面去逮一些吃的,现在天气冷了,大多数时候它都是瘪着肚子在寒风刺骨的夜晚看家护院,但是它始终兢兢业业,不曾有半点马虎。 元宝很少这么乱叫,这种叫声说明是有生人来了。 “郑老师!”明保成甩甩手上的水珠,起身迎接郑博达。 “我听说你和蕙心得了个女儿,特来道谢,恭喜恭喜。”郑博达把手上的两袋贺礼递给明保成,“给蕙心补身体。” 明保成赶紧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双手接过提袋:“谢谢郑老师,谢谢郑老师,您请进。” “出了月子没有?会不会不太方便……”郑博达摆摆手,“蕙心和孩子都好吧?” “都好都好。”明保成一跟郑博达说话,整个人也毕恭毕敬起来,“已经满月了,您请进屋吧!” “郑老师来了。”明保成走在郑博达身后,替他掀开门帘。 单蕙心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除了照顾孩子,还承担了一部分简单的家务。 看见郑博达进来,她赶紧抹干净椅子请他坐下:“郑老师您坐,保成,你去给郑老师倒杯水来。” “不用客气,我呆不久,马上就走,不用倒水了。本来是想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再来探望,但是时间可能赶不及。”郑博达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马上要回上海了。” 明保成没见过大世面,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天津,买过最贵的东西就是给单蕙心的那只手镯,以至于“上海”这个地名在他的印象里就是繁华和富贵的象征:“哦……您的老家是在那儿?” “是的。”郑博达微微颔首,“听说我妻子和女儿在北京,我才到这里来找他们,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七、八年,她们还是音信全无;前几天,我接到妻子的电话,才知道她和女儿现在在上海,她们也找了我很多年,现在我要回上海和她们团聚。” 明保成频频点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以前郑博达总认为像自己这种读过大学、留过洋、学过艺术的人能够用画笔描绘一个美妙的世界,能够用画笔表现自己的各种情感,现在他才知道,其实人的感情很简单,只需要一句“太好了”就能准确地表达自己此刻的心境。 “工作我已经安排妥当,火车票也已经买好了。”郑博达用最快的速度请辞,并买好了去上海的火车票,他看着单蕙心,和颜悦色地说,“扫盲班的事这边我也跟居委会说过,他们以后会以‘教师’的身份继续聘用蕙心,工资也不是代课的工资,是以前的三倍。” 明保成没想到郑博达在即将离开之际还会把单蕙心的工作安排妥当,感激得连着鞠了好几个躬:“谢谢郑老师,太谢谢您了。” 明保成不会说客套话,鞠躬道谢是他极致的感谢。 “我住的房子是当时单位分的,已经交还回去了,但是我跟居委会说了你们的情况,他们说可以把房子卖给你们,价钱只有市价的一半。”郑博达又补充了句,“我的那些书没法带走,暂时都留在房子里,如果你们买下房子,正好那些书可以留给蕙心。” 只有市价的一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明保成激动得心跳加速。但是他马上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购买房子的能力,就连欠郑博达的钱还有一些没有还清。 “郑老师,跟您借的钱……”明保成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那些就算了,就算我给你们女儿的出生礼吧。”郑博达微笑着看着炕上那个刚刚睡醒、正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婴儿,“孩子取名字了没?” 单蕙心感激地看着郑博达:“还没有,郑老师您帮她取个名字吧!” 郑博达受宠若惊,他抬眼看向屋外,想到刚才路过同口,桃花都打了骨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郑博达看着小婴儿粉嫩的脸庞,“就叫其华吧!”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一章 干娘夏迎秋 三天后,郑博达离开北京。 单蕙心没多久就知道了王胡子被砍掉一只手的事,她也没去责怪明保成刻意隐瞒,毕竟覆水难收,自己早一天晚一天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女儿其华三个月的时候,单蕙心带着她回了趟娘家。时值春暖花开,小家伙看着门口盛开的迎春花咯咯地笑着。 王张氏见到女儿和外孙女很是欢喜,王胡子看见其华额角的胎记嘲讽道:“生个赔钱的丫头片子也就得了,脸上那长得是啥玩意儿?” 单蕙心在家里听够了李凤英的揶揄讽刺,回家来又听王胡子的冷言冷语,抱着女儿起身准备离开:“妈,我带孩子来看看您,这就要回去了,晚上还要到扫盲班上课,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晚上还要去上课啊?那孩子谁来帮你带?”王张氏有些担忧地看着女儿。 “大嫂晚上帮我带。” 单蕙心怕耽误扫盲班的教学,女儿其华才满三个月,她就正式恢复上课了。好在扫盲班的课程只在晚上,白天的时候她自己带,晚上让李凤英帮忙照顾几个钟头。本来李凤英老大不乐意,但是看见单蕙心给自己的十块钱顿时两眼冒光。 “弟妹啊,你这以后可也是有工钱的人了,跟保兴和保成一样,也是赚钱养家的人,带孩子的活儿还得交给我们这些常年在家的人,这大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虽然郑博达给孩子取名“其华”,单蕙心也跟家里人解释“灼灼其华”的意思是“粉红色的花”,就是“粉红色的桃花盛开的样子”,但是明家大小加起来七、八口人,没一个人明白这个名字的深意。 李凤英对此嗤之以鼻:“粉红色的花?鸡冠子花啊?桃花开了啊,那就叫桃花不就得了,要不然就叫红花,叫什么‘其华’,不好记又不好念。我看还是叫大妹好,你们那支自己排顺序也成,大妹二妹这么排下来,要不然你跟我们大秀小秀排我也没意见,叫三秀也行。小丫头叫个这么绕嘴的名儿,喊着不顺嘴,反正我是叫不出‘其华’这名儿,叫大妹,要不就叫三秀,你选一个。” 单蕙心拿他们没办法,孩子的名字如果家里没人叫也没意义,索性就用“大妹”当了小名,“明其华”这个名字等以后她长大了上学的时候再用。 说到上学这件事,单蕙心也跟李凤英提过几次,让大福他们几个都到学校里去读书。李凤英对此不置可否:“哎呦,他们明家啊,祖祖辈辈都是睁眼瞎,他们家坟前就没长那棵草,怎么着?你还想让他们考个状元回来?这大福二福再过两年都要娶媳妇儿了,让他们回学校念书干嘛用?大秀小秀都是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念书也没用,你认识几个字,回头教教她们就够使了。” 单蕙心跟李凤英解释自己教的是扫盲班,都是不识字却有识字需求的成年人,二福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是有上学的必要的。 李凤英对此不以为然:“真要念书以后等小福到了岁数到学校去念一念,其他几个大的就不用去了,我们这些人没上过学不也活了三十几岁,哪有那么多事。” 李凤英如此顽固,单蕙心也没再劝说,平日还要把女儿交给李凤英帮忙照顾,没有跟她争执的必要。 明保成最近回家的时间都不是很固定,虽然欠下的债务已经还得差不多,郑博达还慷慨大方地免了剩余的一些尾款,但是想到未来的日子,他还是得更努力工作才行。 价值不菲的手镯突然不翼而飞,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虽然明保成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直怄着气,毕竟镯子是他倾尽所有买的,就这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总觉得事有蹊跷。他没跟单蕙心念叨,也是希望她能放下心里压力,不至于因为镯子丢了而一直自责,他这种压力都转嫁到自己身上,能干的活都接,就差上刀山下火海了。 岳修文知道明保成一直为钱的事奔波,帮明保成找了个帮助医院运送氧气瓶的散活。 但是明保成除了年轻力壮,没有别的优势,氧气瓶又不能跟麻袋似的扛在肩上背来背去,必须用三轮车或者后面带挂斗的摩托车运输。 明保成为此很是发愁,他家连最便宜的平板车都买不起,更别提价钱要贵上几倍的三轮车,甚至是不知道多少钱的摩托车。 “三轮车可以借到,摩托车没处去借,谁家能买得起?”明保成愁云满面。 这个问题岳修文帮明保成想了办法:“三轮车就算有人家有也不一定愿意借,人家也有人家的用处,你拿去赚钱人家也不肯。要我说不如给人家一些钱,就算是租用的。” “真要是租用,我怕别人也会犹豫给不给得出租金。”单蕙心提出了一个办法,“可以跟签一个协议,我们把收入一定比例给对方,可能比租金更让人安心吧。” 岳修文对这个建议表示赞同:“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有给我们运送氧气瓶的单位是用带棚子的摩托车,叫‘蹦蹦’的那种,这个肯定和三轮车不一样,一般人不会开,但是一趟可以运好多,基本上两趟就完事儿了,很节省时间。” 明保成发愁地按了按头顶:“这个我不会开……修文,你说的那个单位人手够不够?我可以到那里去学开‘蹦蹦’。码头的活儿估计干不长了……” 岳修文觉得这个提议很有想法:“这个我托人问问看,等我消息。” 不管怎么样,现在明保成的工作算是有了一半着落,单蕙心也有了工作,有了一定的收入来源。 夏迎秋看到他们三个人说得热火朝天,只有自己还是个整天不知道做什么好的闲人,很是着急,她抱着其华,凑到他们中间:“哎哎哎,你们都去上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不赚钱,在家白吃饭啊。” “你还帮着带孩子呢。”单蕙心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 “是啊是啊,我帮着带孩子,我在家就帮着带妹妹,现在又帮着带干闺女,我就只能干这个吗,就没别的事可以做啊!”夏迎秋负气地看着其华,“大妹,以后长大了你可得孝顺娘,你小时候可都是娘陪着你的。” 夏迎秋收了明其华当自己的干女儿,还特别正式地把自己的一块玉佩送给她:“以后啊,蕙心姐是你妈,我是你娘,妈和娘都是一样的,以后谁欺负你,娘去揍他们!” 其华只有几个月,当然不懂夏迎秋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但是玉佩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出像团子似的小手,抓住了玉佩,笑得眉眼弯弯。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二章 烂事一档接一档 见钱眼开的李凤英应下了照顾明其华的“工作”,却没有尽心尽力。 以前带过的几个孩子丰富了她的经验,却也给她添了不少脾气。再加上小儿子小福正是需要人看管的年纪,见什么都往嘴里塞,得时刻有人看着,要不然说不准他会塞什么要命的东西进嘴。 跟小福相比,其华是个特别容易带的孩子,她沉稳而安静,只在肚子饿和拉尿的时候才会瘪着嘴哭那么几声。 李凤英开始还想借机找单蕙心说孩子多么多么难带,自己多么多么辛苦,打算多加几块钱,但是明其华这么乖巧可爱,让她没有开口的理由。 七月初的时候,明保兴生了一场大病,最开始只是简单的感冒发烧,所有人都没在意,以为歇几天就能恢复,没想到这一躺就是一个月。 白天浑身没劲精神萎靡,晚上就开始发烧,还是那种滚烫的高烧。热度退不下来,体力恢复不了,饭吃不下,精神状态也差,一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 明保兴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么垮了对李凤英和几个孩子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李凤英开始还不以为然,以为明保兴年富力强,这种小病随便抗一下就过去了,等到明保兴躺在炕上开始胡言乱语她才慌神,哭着跑去找明保成帮忙。 明保兴被火速送进医院,岳修文拜托医院里最有名望的医生帮忙救治了好几天,但是依然毫无起色。 李凤英非但没有反省是否因为自己疏忽耽误了明保兴的病情,反倒说这是属羊的明其华给明家带来的“噩运”。 “我就说这属羊的丫头命不好,克家人,这才多大一丁点儿就连大伯都克了?以后是要克死这个家里人是不?” 单蕙心抱着女儿其华,轻轻地亲吻着孩子那稚嫩的小脸蛋。 “修文帮着找了这医院里最好的大夫,会治好大哥的病的。这病是怎么得的咱们都不知道,你怎么能把这事推在孩子身上?”明保成站在李凤英面前,表情冷峻。 李凤英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没什么底气:“那——那你说这在家病了一个月,到医院又治了好几天,人怎么还不醒?什么感冒发烧能这么重?” 虽然也知道李凤英不好惹,但是岳修文还是上前帮着解释了一番:“这是病毒性的感冒,医生还在查是什么病毒,得对症下药。但是潞城这里还是不如市里,我们需要把病毒送去市里的医院检测,还得几天……现在一直在给明大哥挂盐水挂营养液……” “妈,妈,妈!”大福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叫什么呢?叫丧呢?”李凤英怒视着大福。 “妈!二福,二福让人给打了,脑袋……脑袋……开瓢了……”大福气喘吁吁地说。 众人都吓呆了,不知道这“开瓢”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还是岳修文最冷静,拉着大福的袖子问:“二福现在在哪儿?” “在——在河边呢!”十六岁的大福已经差不多跟岳修文一样高,但是还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孩子,“他流了好多血……不……不睁眼,我……我不敢动他……” 岳修文点点头,肯定了大福的做法:“嗯,不知道什么情况,不动是对的。你带路,我找人,跟你去找二福。” 明保成跟单蕙心嘱咐了两句,也跟了上去。 医院的走廊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李凤英和在椅子上爬上爬下的小福,单蕙心摸了摸小福的头,轻言细语:“小福,你坐到椅子上去好不好?妈妈她现在有点累,没法照顾你。” 小福懂事地点点头,转过身子靠在椅背上伸手够着单蕙心怀里的明其华:“大妹。” 李凤英突然冲过来,一把拽过小福,怒气冲冲地看着单蕙心:“保兴这病还没好,二福又出了事,你还说不是大妹克的?这一家子安安生生的这么多年,怎么突然什么事都找上来了?我跟你说,你马上把大妹送走,爱送哪儿送哪儿!” 小福被李凤英粗鲁的动作扭到了胳膊,仰着脖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蹬着腿乱踹。 李凤英被他哭得心烦意乱,挥手就给了他一耳刮子:“哭,哭,哭什么哭!哭死你,哭!” 明其华被大哭不止的小福吓着了,缩在单蕙心怀里也开始吭叽。 单蕙心知道自己继续留在此处会惹来李凤英更大的不快,便带着明其华匆匆离开了医院。 眼看着天已经完全黑了,单蕙心哄着怀里的女儿回到娘家。 王张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接过明其华哄着。 “妈,孩子先放在你这里,晚上下了课我再来接她。”单蕙心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现在大哥住院,二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福?”王张氏惴惴不安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就是姑爷他那个二侄子吧?有十二、三那个?” “嗯,是。” “那就是他了,他跟大弟打架来着……大弟拿了你养的那几只兔子烤来吃,让那个二福给瞅见了,俩人就打了一架……”王张氏无奈地说。 那几只兔子是二福当时寄养在单蕙心处的那窝小兔,最近都长成了大兔子,二福总是去给它们找草找菜叶子喂,平日里喜欢得不得了。 “大弟把兔子给烤了?”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是单蕙心并不想偏向他,“那是二福的兔子,他怎么能不经过同意偷走烤了?现在呢?现在大弟去哪儿了?” “那孩子啊……谁知道啊……”王张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就是几只破兔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王胡子举着残手,站在门框处不咸不淡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到家里来咋呼?大弟才是你弟,那个二福是明家的人,你这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单蕙心不想跟王胡子争辩,她低声嘱咐王张氏:“妈,孩子就拜托你了,我先去上课,其他事晚点儿再说……” 《潞城明月》,“”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三章 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 脑袋开了瓢的二福被送去医院治疗,失血过多加上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让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李凤英看着满脑袋裹满纱布、昏迷不醒的二福,趴在病床边哭天抢地。 由于二福没有清醒,王江又不知去向,大家不能对事情的真实情况妄加判断,一切只能等二福清醒、王江出现再做打算。 明保成见单蕙心和其华都不在医院,以为天晚她们回去休息,便跟岳修文一起出了医院。 经过扫盲班的时候,他们发现单蕙心和夏迎秋都在。 “大妹没跟你在一块儿?”明保成环视四周,没见着女儿。 “我把她放在我妈那儿了。”单蕙心捏着手里的书本,“等这节课下了就过去接她。” “我去吧!”明保成怕她往返奔波,“一会儿我直接回家,家里现在只有大秀和小秀在家,也不能没人。” 岳修文暂时无事可做,想要留下来等夏迎秋,却被后者推出了门口:“你们一起去接大妹,不要打扰我学习。” 岳修文不明所以,只能跟着明保成一起出了门。 单蕙心问夏迎秋赶走岳修文的原因,后者说得头头是道:“他在这里我真是没法安心读书写字,让他这种能看书的人再跟着我们学鸡鸭牛羊该有多无聊啊!还有就是,我这字刚会写,写得跟狗爬似的,让他看见肯定想:迎秋学了半天字还是写得那么难看,以后不要学了……” 单蕙心被夏迎秋的逻辑搞得哑然失笑:“修文才不会那么想,而且你的字已经很有进步了呢!” “真的吗?真的吗?”夏迎秋拎起自己的写字本,激动地拿在灯下照着。 “别看了,写得好看管个屁用。”旁边的中年妇女斜睨着夏迎秋,“这年头能认识个字,会写几个就够用了,字好看能当饭吃?能换钱?” 中年妇女还想再讽刺夏迎秋两句,突然瞥见旁边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单蕙心,急忙谄媚地换了笑脸:“当然跟单老师没法比啊,人家可以教书,就咱们会写的两笔字学上几十年也追不上啊!修文他媳妇儿,你正经也跟修文结婚有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这女人啊,最终还是生孩子是正事,你看看这里的人,谁家不是四、五个孩子,这生孩子养孩子才是你该上心的事,修文是个文化人,不说这说那的,你可别不把他当回事!” 夏迎秋被中年妇女说得一愣一愣地回不了嘴,气呼呼地坐回到凳子上。 看到夏迎秋受了委屈,单蕙心心里也是又急又气,但是扫盲班毕竟不是正经学校,有些学生的年纪甚至是单蕙心的父母长辈,关于学习的事她可以管,私事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插手。 “好了,继续上课吧。”她无奈地看了看班上的学生们,对夏迎秋又投去同情又心疼的目光,“迎秋,你来念一下黑板上的这句话。” “念什么念啊,那些老大妈不是说了么,会念书会写字什么用都没有,还是生孩子有用!那我还在这儿念什么啊,我直接回家赶紧生孩子去不就完了?” 夏迎秋还在气头上,没理解单蕙心想要缓和气氛的意思,而且她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本子和笔她也都不要了,站起身直接跑了出去。 “哎,迎秋!”单蕙心喊不住夏迎秋,又不可能抛下这些学生去追她,只能叹了口气。 中年妇女在这次“战役”中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地说:“修文这媳妇儿还真是不害臊,这当着一帮人就说直接回家去生孩子,谁还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啊?果然我们这些四十岁的老大妈就是跟年轻媳妇儿没法比噢!” 明保成和岳修文到了单蕙心的娘家,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 明保成也顾不上礼节,推门直接闯了进去。 只有七个月大的明其华坐在石头砌成的水槽里,哇哇大哭着,现在她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甚至坐都坐不稳当,一直往前倾着身体马上就要栽倒,但是水槽面积太小,正好禁锢住她的身体,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明保成马上抱起女儿哄着:“大妹,乖,不哭了啊!” 看到了熟悉的人,听到了是熟悉的声音,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本来哭得满脸通红的明其华渐渐安静下来,她把脸贴在明保成的胸口,小小声地抽泣着。 “家里人都去哪儿了?怎么把孩子放在这儿?”岳修文实在看不下去,向屋里张望着。 屋里漆黑一团,好像没人在家。 岳修文上前敲了几下房门,没有动静。 “家里好像没人。”岳修文皱紧眉头。 “谁说没人了!”王胡子拉开马上就要掉了的木门,低声吼着,“三更半夜到人家大呼小叫的!” 看见王胡子,明保成更气了,他抱着明其华上前跟他理论:“怎么把大妹放在那儿?” “哦。”王胡子抠了抠鼻孔,不以为然地说,“你那丫头啊,太吵了,吵得我睡不了觉。” “大妹很乖,很少哭,平时她都是自己玩儿。”明保成知道王胡子撒了谎,“你不管她还虐待她?” “虐待?这是什么词儿?姑爷你还跟蕙心学会新词儿了啊?这别瞎学说话,学得不对就瞎用!”王胡子瞄了一眼蜷缩在明保成怀里的明其华,用仅剩的一只手去摸孩子头顶的卷发,“小孩儿不听话就得管教,她哭就哄那不是无法无天了?” 不知道王胡子对明其华用了什么恐吓手段,他粗糙的大手刚一接触她的头发,她立刻惊恐地往明保成的怀里钻,吭哧吭哧地又开始哭了起来。 明保成把怀中的女儿塞给岳修文,一把抓起王胡子胸前的衣服:“因为你是蕙心的父亲,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尽量忍着,但是现在你虐待我们家大妹,我忍不了,你别以为你是长辈,就可以为所欲为!” 没想到平时憨头憨脑的明保成会有如此动作,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的王胡子被他吓得矮了半截,缩着脖子不敢吭气。 明保成见王胡子没有什么动作,松开了手。 岳修文抱着在自己怀里发抖的明其华,拉着明保成:“保成,走吧,天晚了,带其华回家吧!” 明保成愤愤地瞪了一眼王胡子,跟岳修文一起走了出去。 王胡子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转身进屋关上房门,踢了一脚瘫倒在地上的王张氏:“以后少管你闺女的闲事!以后少来往!” 王张氏衣冠不整地伏在地上,泪水涟涟,一个字也发不出。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次吵架 单蕙心回到家,把课本和粉笔放在屋外的灶台边上的小矮柜上。 家里非常拥挤,自从有了其华,又多了孩子的衣服和尿布之类的杂物,单蕙心把书都挪到了外屋,明保成知道这些书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就跟着时常去运木材的工友淘来了这么一个小矮柜。 这种木质的小柜跟大户人家的书柜没法比,但是结实耐用,又不占地方,李凤英还因此嘲讽说这种本来可以装东西的柜子放书简直浪费。 平时女儿其华都是睡在炕最里头,单蕙心以为明保成已经哄睡了孩子,轻轻推开门。明保成坐在炕边哼着什么不成调子的歌,其华躺在他怀里熟睡着。 看见单蕙心进门,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继续哼着。 “怎么不把她放到炕上睡啊?是闹了吗?”单蕙心探头看了看女儿,孩子睡得很沉,但是好像在做梦,睫毛一抖一抖地。 “蕙心,咱们攒多少钱了?”明保成突然问。 “嗯?”单蕙心脱掉身上的白色衬衫,放在椅背上抻平,“有几块吧。根本很难攒下钱,这马上又要到冷了,还要给其华做件新棉衣,大嫂给了我几件小福穿剩下的,但是都是男孩儿的衣服,咱们其华这也要一岁了,还没穿过新衣服呢……” 这的确是单蕙心的一点私心。 其华出生的时候是冬天,一直都是穿小福的旧棉衣棉裤,热的时候就只有一件小肚兜,单蕙心觉得女孩子就这么一直光着屁股不雅观,李凤英把嘴撇到了腮帮子:“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雅观不雅观的,不光屁股穿什么?你还要给她衣帽整齐的?大人都是一件衣服穿八年,小孩子有块布包着不冷不就得了?别人家的孩子都不讲究,就你的孩子讲究,讲究你到别处讲究去啊,跟我这儿穷讲究什么!” 单蕙心不再和李凤英争辩,但是又无力给女儿更好的条件,只想着等账还清,有了闲钱,给女儿做一身红色棉袄棉裤过年穿。 “衣服以后再做吧,也不是没得穿。”明保成搂了搂其华,“多攒点钱买房子。” 买房子这件事不是没有提上日程。 当初郑博达说自己的房子已经上交,明保成和单蕙心他们可以以比较低价钱申请购买,但是由于不是私人买卖,价格是明码标价,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郑博达所谓的“比较低”只是相对而言,三百块对明保成和单蕙心来说,仍然是天文数字。 “三百块需要攒很多年,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做新衣服了啊?”单蕙心觉得明保成这个节约有点过分,“我们是在省钱攒钱,但是基本的生活开销还是要有的……修文跟你说跑运输的事了么?” 明保成皱着眉摇头。 “最近事多,他可能还没机会说,这件事他要去疏通关系,要给人送礼花钱的,咱们不能就在这儿等着,他是有关系能帮咱们,不能还让人家花钱啊……”单蕙心知道岳修文是个好人,托人办事自己自掏腰包也不会吭声,但是朋友归朋友,钱归钱,“你找机会问问修文,都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咱们给他……” “我没本事,没钱,也什么人都不认识……”明保成把其华放在炕上,转向单蕙心,自卑、自责让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一天苦哈哈的也赚不了几个钱,饭是凉的,衣服是臭的,你看看现在家里还像个家么?” 他起身指着门外的方向:“要不大秀和小秀在那屋睡觉,我都以为我哥一家子没人了!我哥的病不好,二福又一直不醒,以前家里也是这么穷过的,但是最起码人都在,打架哭闹,好歹也有人气儿,不像现在都跟死了似的……” 单蕙心怔了怔,觉得明保成这火发得无缘无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觉得其华……” “我没说大妹,我才不信我大嫂说得那么些鬼话!”明保成打断了单蕙心的话,“你知道今天其华在你妈那边受了什么罪么?她被那你个后爹塞在水槽里!她不会说话,那水槽那么深,爬也爬不出来,她就一直在那儿哭,我跟修文进去的时候,她就跟那儿哭,我抱出她来她就抓着我的衣服一直哭,哭得都快断气了!” 单蕙心不知道女儿经历了这些,惊慌失措地奔到炕边去看,孩子大概太累了,刚才明保成那么大声叫喊都没把她吵醒。 “她回来我就哄她睡觉,一直哄也哄不好,睡一会儿就醒,醒了就吭哧两声,再哄再睡一小会儿,我都不知道你那个后爹还对她干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还打她踢她了,我去你们家就见着个王胡子,也没见着你妈,你不是把孩子给她看么?她看去哪儿了?”明保成心疼女儿,情绪有些失控,“就是你去教课,教课就没空看大妹,没空看才让她被那个王胡子虐待!” 单蕙心这才明白,明保成前面说了那么一大堆都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去扫盲班教书才导致孩子没人照顾,才会被人性扭曲的王胡子虐待,他所有的怨都是因为自己。 “平时都是大嫂看,今天是因为特殊情况才……”单蕙心说不下去,她不确定明保成是否知道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的二福是被自己的大弟王江打伤的。 “大嫂有五个孩子,她能照顾大妹已经是帮忙,你才是大妹的亲妈。”因为情绪激动,明保成有些口无遮拦。 “我是亲妈,你是亲爸,我们的责任是平等的,她不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单蕙心定定地看着明保成,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明保成好像被她的话震住了,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你念过书,能讲很多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好!” 单蕙心还没明白明保成那句“好”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不知道明其华是被父母的吵架声吵醒,还是被刚才明保成大力的摔门声惊醒,她瘪瘪嘴,突然哭了起来。 单蕙心抱起女儿,轻声地哄着。 其华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逐渐安静下来。 单蕙心轻轻地摇晃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一滴滴地滴在女儿的小脸上,其华好像感受到母亲的悲伤,张开手抓着,伊伊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妈……妈……”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五章 和好如初 明保成一宿没回家,单蕙心又着急又生气,醒了睡,睡了醒,一夜没睡踏实。 不知道是不是被王胡子吓着了,平时很乖的明其华这晚也基本没怎么睡,惊醒了就哭,哭着就模模糊糊地叫“妈妈”,哄她就安静一会儿,放在炕上就继续哭,折腾得单蕙心心力交瘁,精神恍惚。 一大清早,大福跑过来敲单蕙心的房门。 “小婶儿,二福醒了!” 单蕙心简单洗漱了一番,带着明其华跟大福往医院赶。 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明保成顶着一头乱发跟门神似的戳在门口神情呆滞地看着她们母女。 她尽量闪躲着他的目光,加快了脚步。 他挡在她的身前,却不说话。 “小叔,你干嘛啊?让我们进去啊!”大福不明白明保成的用意。 “蕙心……”明保成耷拉着眉毛和眼角,可怜巴巴地试探着叫了她的名字。 “先进去吧。”她抱紧了怀中的女儿,“先去看二福吧。” “哦。”他不敢反驳,跟在她身后吭了一声。 二福躺在病床上,咕噜咕噜地转着眼珠。 平日李凤英骂得最多的就是二福,但是最心疼的也是二福,看见平时活蹦乱跳跟个野猴子似的儿子现在如此虚弱,她也忍不住哭了: “你这个兔崽子!跟谁打架打成这样?你要是不好起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二福张了张嘴,无力地说了一句什么话。 李凤英没听清楚,凑到他耳边问:“说什么?听不见。要吃什么,妈去给你买。” “咳咳。” 医生站在门口,无奈地看着李凤英和二福。 像李凤英这种中年妇女在医院里大呼小叫已经是家常便饭,医生早就见怪不怪,再加上明保兴也住在这个医院,医生对明家父子都已经很熟悉了。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我儿子,他这睁眼了,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被打傻了?”李凤英扑到医生身前,扯着他的白大褂。 “他刚醒,你让他好好休息。” 医生向后退了两步,想要躲开李凤英,但是后者步步紧逼。 “脑袋上有那——么大一个包!”李凤英比划了一个碗口大小。 “哪有那么大?那么大现在都没法躺着!”医生没好气地纠正李凤英,“拍过片子,头部有淤血,看看淤血能不能自己吸收,如果可以吸收的话最好,不能的话还得做手术。” “啊?做手术啊!”前半句话李凤英没听太懂,不知道淤血什么的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做手术这个词她是听懂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医生听见“钱”这个字直皱眉:“钱多就不治了吗?” “治!花多少钱我们都治!”一直站在门口听着医生和李凤英对话的明保成接下医生的话,“要是用做手术就做吧!做手术能好的话就做手术吧!” 李凤英转回到病床前,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花钱你出啊?你自己穷得叮当响还敢说这大话……” 医生也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二福的父亲,而是他的小叔,他非常欣慰地拍了拍明保成的肩膀:“也许病情没那么严重,再观察几天,也可能淤血自己就吸收了……” 明保成感激地向医生鞠躬道谢,送他出了病房。 李凤英不仅不感激,而且嘴上不依不饶:“这医院到底会不会瞧病啊,保兴在医院住了这么天他们也没给瞧好,是不是要坑我们的钱?现在二福他们也是要观察,观察什么观察,在你们医院里住着每天都要钱,在家观察不行么?” 二福瞅见单蕙心很开心,从被子里伸出手跟她打招呼:“小婶儿……” 单蕙心上前两步,把明其华放在地上扶着病床的床沿儿站着。 “二福,你醒了,太好了……” 明其华看到熟悉的家人,伸出小手去摸二福的脸。 “二福哥现在在生病,等他好了再跟其华一起玩儿……”单蕙心握住明其华伸向二福的手,耐心地跟她解释着。 二福向单蕙心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过来。 单蕙心大概推测到二福要跟自己说王江的事,便凑到他耳边去。 “王江,王江他烤了我的兔子……”二福委屈地撇着嘴,声音断断续续,“我们俩就打起来了……我也把他打了……小婶儿,我知道打架不对……” 单蕙心看着二福,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是王江有错在先……” “王江……呢……我拿树枝划了他的脸……”二福毕竟是个孩子,虽然跟王江起了很大冲突,但是还是在惦记他的安危。 要不是二福提起此事,单蕙心都想不起这几天根本没瞅见大弟王江。 二福抬起手,指了指明其华胎记的位置:“我用树枝刮了王江的这儿……眼睛……” 因为二福刚清醒,还需要静养,再加上头部的淤血没有清除,必须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李凤英要照顾儿子和丈夫,已经数不清在医院呆了多少个白天和黑夜。好在剩下的几个孩子可以互相照顾,年纪最小的小福也会走会跑会说话,基本上几个年长的孩子都可以照顾他。 明保成主动说要帮李凤英在医院值守,让她回家休息,这让李凤英稍微有些感动,但是她是那种不会领情也不会说好听话的人:“保兴是你哥,是我跟他把你拉扯大的,你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明保成也不跟李凤英辩驳,敷衍地点头:“是……” 把李凤英劝回了家,明保成看见单蕙心抱着明其华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他走上前蹲下身子逗女儿,时不时地看一眼单蕙心,却不敢跟她再说些什么。 “你昨晚在医院睡得么……”她从他疲惫的神情中看出他昨晚也没睡好。 “在走廊睡的……”明保成点了点头。 “那你带孩子回去睡觉,下午你再过来换我。”单蕙心把明其华递到他怀里。 “你晚上还得去上课,太累了。”明保成拒绝了单蕙心,“我一个老爷儿们,一个晚上还扛得住。” 单蕙心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昨天你说我去上课,其华没人带……” “蕙心,昨天那事别提了,是我看见大妹哭得那么厉害我着急……我不该说那些话……”明保成懊恼地垂下头,“你说得对,大妹是我们两个人生的,她也是我闺女,我也应该照顾她。” “以后我不会把她交给……”单蕙心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词,“不会交给别人来带了,如果实在腾不出空,我就把她带到课上去。” “那现在我带着大妹在医院,你去看看你弟弟王江。”明保成坐在椅子上,把明其华放在大腿上。 “你……知道了?”单蕙心既意外又不意外。 “二福跟我说了。”明保成又补充了句,“但是大嫂不知道,二福就偷偷跟我说了。你先去看看王江怎么样了,要是真伤到眼睛,也得赶紧来治,这都好几天了,我昨天去你家,也没看见王江,王江王河都没看见……” 单蕙心轻轻地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明保成:“谢谢你,保成。” 明其华伸出小手,触到了明保成脸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吓得她缩回手要哭,但是好奇心让她忍不住又去碰了碰,那种触感让她熟悉又心安,她拍了拍明保成的脸颊,笑得异常灿烂:“爸……爸……”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六章 胡搅蛮缠的王胡子 其实王江的眼睛这事二福有些多虑,前者眼角被划伤的伤口并不严重,单蕙心回到娘家的时候,王江坐在院子里捧着一碗面条呼噜呼噜吃得正香。 “王江!” 平时单蕙心都叫王江大弟,王河小弟,正儿八经叫名字,王江就知道事情暴露了。 自知心里有愧,王江立刻扔下筷子,抱头鼠窜,但是院子面积太小,他没处躲藏,最后只能把心一横,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单蕙心仔细看了一眼王江的眼角,的确是有个伤口,但是伤口不大,而且已经结痂,可能伤好了会留下疤痕,但是至少对外貌不会有很大的影响,也不会对视力有什么损伤,可见这次“斗殴”还是王江占了上风,或者是王江比较幸运。 得知二福现在还躺在医院,王江着实害怕了,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单蕙心和盘托出。 事情跟二福的描述基本符合,两个少年因为一窝兔子进行了一场斗殴,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王江坐在小凳子上,一直垂着头,现在这个后果是他没想到的,当天看见二福躺在河边一动不动他也吓坏了,直接跑到城区外那个自己发现的山洞躲了一天才敢回来。 “大弟,过会儿跟我去医院看二福,给他道个歉。”单蕙心看着王江,神情严肃。 “我不去!”王江也见识过李凤英的威力,吓得从凳子上跌了下来,“要被那个母老虎骂的,闹不好还要打我,我不去!” “你犯了错,要去认错。”单蕙心伸手想去抚王江的头,但被他扭着身子躲开了。 “你现在是明家人,就要来找我们王家的麻烦了?”王胡子叼着烟袋,用油黑的手指抠着牙齿,“还道歉道歉的,要道歉先让明家那二小子先来给大弟道歉!” 因为明其华的事,现在就连光看到王胡子的脸,单蕙心都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恶心和寒意,她知道自己跟王胡子没有逻辑和道理可讲,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说:“本来是二福和大弟两个人打架,要想和解总要有一个人先出面,打架的起因是大弟,而且二福的伤也比较严重……” 王胡子把烟袋锅子往地上一摔,冲到单蕙心面前,恶狠狠地威胁道:“什么起因?几只兔子烤了就烤了,要打架也是明家二小子要打,兔子你养的兔子,你弟要烤就烤,关他屁事!他的伤严重,大弟的伤就不重了?你看!让你看看!” 王胡子用右手扳过王江的脸,把眼角的伤展示给单蕙心:“看见了不?这伤叫不重?再歪一点儿眼睛就要戳瞎了!戳瞎了算谁的?算你的?” 王江似乎对王胡子这个狡辩十分受用,眯着眼睛伸着脖子,然后还不经意地偷偷睁开眼看单蕙心的反应。 “那带大弟到医院验伤,万一这伤口感染了也麻烦。”单蕙心盯着王胡子,等着看他下一步怎么办。 “验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医院有人,随便开个单子就行。”王胡子松开王江的脸,“再说了,大弟是我儿子,要怎么管是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明家那二小子是谁?是你男人的侄子!你连侄子的事都要操累,这明家是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就跟人家穿一条裤子了?” 单蕙心有时候很讨厌李凤英的揶揄讽刺,几乎忘了家里还有王胡子这个胡搅蛮缠的本事登峰造极的无赖。 “蕙心……”王张氏虚弱地叫着女儿,“不要惹事了……不要惹事了……” 单蕙心看着形如枯槁的母亲,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痛地说:“妈,你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王张氏赶紧解释,“你还是回去吧!只是两个孩子打架,过去了就过去了,又是亲家,事闹大了难看……” 一想到二福差点丢了命,王江差点瞎了眼,王胡子的胡搅蛮缠和王张氏的引人退缩让单蕙心觉得毛骨悚然。 “快回去吧!”王张氏把单蕙心往门外领,直到走到胡同口王胡子看不到的地方,王张氏终于忍不住落泪,“蕙心,如果能别回来就别回来了,大妹——是我对不起她,没照顾好她……我……” 王张氏捂着脸,泣不成声。 “他又打你了?”单蕙心摸着王张氏的胳膊,后者瑟缩着往后闪躲着,默不作声。 “妈,现在是可以离婚的,现在不是以前了,是可以申请离婚的,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他就任凭他欺负。”单蕙心抓住王张氏的手臂,心痛地看着她。 王张氏继续抹着眼泪,听到身后有响动,她马上推了单蕙心一把,拼命摇着头:“快走吧!回去吧!” 单蕙心无功而返,她身心俱疲地走回了医院。 明保成采了几根医院外的草丛里长得毛毛草,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和女儿其华一起玩。 “你回来了?”明保成看见只有单蕙心孤身一人,推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你自己?找着王江了么?” 她点了点头,接过其华递给她的毛毛草,顺手编着:“眼角划伤了,但是不碍事,我想带他来医院给二福道歉,王胡子没让。” “没事儿就好。”明保成听到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我跟二福说了,这事先别跟大嫂提,她知道了又要闹,大哥的病现在也没好,闹下去谁都没法安生……” “二福和大弟都有错,但是俩人都没得到教训,都没认清自己的错误。”单蕙心想到王江那顽劣的态度既心痛又心寒,“二福伤得重,受了罪还好说;大弟只是受了点轻伤,他也没见着二福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错……” “那——”明保成不擅长解决矛盾,更别提是两个少年的“打架斗殴”的大事,他们家都是老实人,自己从小到大没打过架,年少的时候被别人欺负倒是有过,但是没人罩着没人管,他都是自己忍着。 单蕙心用毛毛草编好小兔子,微笑着塞给女儿其华:“那就先不告诉大嫂,等大哥的病好起来再说吧。唉……大弟……我就怕大弟以为这是小恶,以后会变成大恶。” 明保成没听懂单蕙心所说的“小恶”和“大恶”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和单蕙心的娘家——尤其是和继父王胡子的积怨更深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姨妈一直没来 十分幸运的是,二福的病情很快有所好转,医生说的脑袋里的淤血正在逐渐吸收,不用做手术,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康复。 李凤英见儿子二福的伤情终于稳定下来,整个人也就没那么狂躁了,之后她就一直操心明保兴的事,至于二福的脑袋是被什么人打得她也无暇顾及。 明保成和单蕙心是过了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明保成去上工的时候,单蕙心带着女儿其华在医院,晚上单蕙心去扫盲班上课,换明保成带孩子到医院轮班。 好在没几天,二福就出院回家养伤,众人不用大人孩子都操心,终于松了口气。 单蕙心这才发现夏迎秋已经有一个礼拜没过来上课了。 虽然岳家就住在隔壁,但是最近家里事情太多,基本没有在家的时候,在家的时候又是照顾其华,又是补觉,根本无暇顾及更多。 再加上又到了秋收的季节,来上课的人员很不稳定,平时不太熟悉的学生单蕙心会挨个划考勤,反倒是最常见的夏迎秋到底有没有来上课,单蕙心没特别在意。 回家路过岳家的时候,单蕙心想去问问夏迎秋,但是看天色太晚,想着明天白天再来问,刚转身准备离开,就看见正要进家门的岳修武。 “蕙心姐,来找我嫂子啊?”岳修武跟夏迎秋一样,称呼单蕙心为“蕙心姐”。 “嗯……她最近没来上课……家里最近有点事,我也没来得及问她……”单蕙心提了提手里的布袋,“我这里有些从老家寄过来白薯干和茄子干,你拿回家吃。” “谢谢你,蕙心姐,我最爱吃白薯干了。那个茄子干怎么吃啊?”岳修武也不推辞,笑嘻嘻地收下了单蕙心递过来的布袋子。 “炒菜一样的,都是夏天的时候晒的,茄子干、豆角干什么的,冬天没菜吃,直接炒这个,要不然就天天吃大白菜了。”单蕙心想起最近几天也没见到岳修文,便顺嘴问了句,“你哥呢?在家吗?” “我哥到外地去学习了。嫂子说也要跟着去,但是我哥说不让带家属,嫂子还跟他闹别扭,我哥出差走,嫂子都没去火车站送。”岳修武无奈地耸耸肩,“她这几天就在屋里生气,我问她怎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学写字了,她说她学会了也没用,生不出孩子也没用。这生孩子跟学写字也不冲突啊?” 单蕙心听得一头雾水:“那现在你嫂子在家呢吗?” “在呢!”岳修武推开门,“你进来找她说话呗!” 单蕙心觉得太晚打扰有些不方便:“太晚了,我明天早晨再找她吧……” “哎呀,蕙心姐,其实我早就想找你劝劝我嫂子了,但是你们家这不最近有点忙么,保兴大哥生病,二福子又受伤,我也没好意思打扰。”岳修武特别会说话,“你赶紧去看看我嫂子,这整天都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什么事儿那么不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我哥跟她闹了别扭啊,还是我妈跟她相处得不好,她不愿意跟我们家人说,没准儿愿意跟你说呢!” 单蕙心被岳修武领到夏迎秋屋里,小伙子从布口袋里掏出一把白薯干嗑着:“蕙心姐,你先跟我嫂子聊着,我回屋了啊!” 看见单蕙心进屋,夏迎秋骨碌一下从炕上爬了起来:“师傅,你咋来了?” 已经很久没听到夏迎秋喊自己“师傅”,单蕙心忍不住笑了:“师傅来看看徒弟是不是被念多了紧箍咒不想去念书了。” 夏迎秋比划了一个金箍的样子放在头顶:“我现在是有这么个箍套在脑袋顶上,箍得我都快死了!” 单蕙心不解地看着她。 “蕙心姐,大妹呢?你没带着她啊?”夏迎秋不仅擅长比喻,还特别擅长转换话题。 “在家呢,保成带着。” “以后多让我抱抱大妹吧,说不定能沾点孕气,能马上生娃娃呢!”夏迎秋跪在炕上,一本正经地恳求单蕙心。 闹了半天,夏迎秋说的“孕气”是“怀孕”的“孕”,这种说法单蕙心以前还从来没听说过。 “迎秋,这生孩子的事儿也是运气,这事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大妹都快一周了,我这肚子还没动静!”夏迎秋懊恼地耷拉着脑袋,“她们那些大妈说得对,母鸡还能下个蛋呢,我连个蛋都下不了,真没用。” “别听那些人瞎说!”单蕙心尽量为夏迎秋宽心,“再说,你跟修文结婚不也才一年嘛,不用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我也不是在乎别人的想法,是我自己想给修文生孩子,生好多孩子,让修文教他们念书,修文一定都能把他们教成最好最出色的大人。”夏迎秋撇着嘴,“可是我这连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多让修文难过啊!” “修文他——说你了?” “没有,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我跟他说生孩子,他就说好;我说生好几个,他也说好;我说男孩和女孩都生好几个,他也说好……”夏迎秋双手按着头顶,用力地按着,“他说他要到外地去学习,要去好长时间,那怎么生孩子啊,我说那我跟他去,他又不肯,说不让带家属,我在家自己怎么生得出来啊……” 单蕙心觉得这事过于私密,但是夏迎秋说出来又让人忍不住发笑,这事让她也有些为难:“那——你那个正常吗?” “哪个?”夏迎秋摇着脑袋。 “嗯……”单蕙心也觉得有些尴尬,“就是例假啊,是每个月都来吗?” “那是什么东西?每个月怎么了?”夏迎秋更困惑了。 “迎秋,你不是已经十八了?”单蕙心仔细算了下,夏迎秋是八月十五生日,已经十九岁了,“已经十九了,不会从来没来过吧?” “来什么啊?”夏迎秋依然一脸懵。 “唉……”单蕙心觉得自己跟夏迎秋解释不清楚,“就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有的出血……” “喔……”夏迎秋努力回忆着,“好像是有,姨娘好像是有……但是我几个妹妹都没有啊!” “因为她们年纪还小。”单蕙心觉得一时半会儿也给夏迎秋解释不清楚,“一般情况应该是十四、五岁就来,晚一点十七、八也有,你这样的确是有点晚……” “啊?”夏迎秋紧张兮兮地拉住单蕙心的手,“那怎么办?我会死吗?” “唉……这事你跟修文说过吗?他虽然是男人,但是在医院上班,这种事不会不知道的。”单蕙心推测岳修文不知道,要不然知道的话也会给夏迎秋照本宣科普及一下人体构造的相关知识,“我明天陪你去医院吧,到医院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夏迎秋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害怕地抱紧双臂:“我这是生病了啊,是挺严重的病啊,不能生孩子的病啊!”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八章 秘密被李凤英发现了 这事要是搁别人,可能是难以启齿的恶疾,单蕙心不会轻易出主意,但是对方是夏迎秋,单蕙心少了很多顾忌,也不再尴尬,给她讲了一些基本的生理知识,最后建议她到医院去看病。 夏迎秋开始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要命的病,听单蕙心这么一讲解,她觉得自己只是“发育”比较晚而已。 “修文说我这人啊,脑子简单,看来我不仅脑子简单,身子也简单。”夏迎秋对倒是心态良好。 这事耽搁不得,但是也不是可以昭告天下的好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单蕙心跟夏迎秋约好先不跟家里人说,去医院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夏迎秋的脑子也不是那么简单,心眼儿也不少,她知道如果去医院看病肯定要遇到岳修文的同事,必然瞒不过去,当然她并没打算瞒着岳修文,只是他暂时出差在外,她又不想跟岳修文的母亲说,只能拜托单蕙心跟着自己去壮壮胆。 夏迎秋的身体很好,长这么大除了到岳修文工作的医院去找他蹭吃蹭喝蹭脸熟,她还从来没进过医院看病。一是她年轻;二是年少的时候她生活环境很好,吃穿不愁;三是她脑子简单,很多事睡一觉就忘了。 俩人商量好计划,第二天一起去了医院。 单蕙心带着明其华,一来给夏迎秋壮胆,二来怕医生说什么专业术语夏迎秋听不懂造成误会。 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都认识夏迎秋,开始还围着她叽叽喳喳聊闲天,夏迎秋这人把自己的毛病跟大家一分享,众人也七嘴八舌给她出主意。 “不怕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我们看过二十几岁才来例假的,也好着呢,孩子生了一窝……” “小岳就是闷,啥事也不跟我们说,早说早瞧病,遮遮掩掩的,自己还在医院工作呢,有啥不能说的……” “哎呀,这是不来例假,前几天有个病人来说好几年都没怀上孩子,一问,俩人就在炕上手拉着手睡觉,以为拉着手就能生孩子,这都什么人啊……” 单蕙心无奈地看着她们,正经能解决问题的人一个都没有,说没用的倒是一大波。 终于有个女医生听不下去带着夏迎秋到诊室做了检查,之后又开单子让她去化验。 等待化验结果需要一周时间,夏迎秋拿着化验单的底单相面了好久,突然开心地跳了起来: “蕙心姐,这些字我认识好多啊,这个姓名夏迎秋,性别女,年龄十九……” 单蕙心非常满意地点着头。 “就这些啦!其他我都不认识,都是什么鬼画符!”夏迎秋把单子叠好塞进兜里,“其他的也没用,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你不用担心,我听医生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很好,发育也正常,来得晚的原因可能有好多,比如你母亲最开始来例假的年龄……” “我娘啊,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她早就死啦!”夏迎秋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几乎没什么印象,“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得病死了,也没处去问她。” 单蕙心几乎从来没听说过夏迎秋说自己的母亲,她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对不起,迎秋,让你难过了。” “没有没有,不难过了,我都没印象了。”夏迎秋凑到明其华的面前,笑着捏着她的小拳头,“大妹,以后我要是真生不了小娃娃,你就真得当我闺女了!” 明其华最近正在学说话阶段,有什么感兴趣的词她都会模仿,她嘟着嘴巴,吐着泡泡,发出“酿酿酿”的声音。 “哎呀!大妹会叫我了!”夏迎秋激动得捏着明其华的鼓鼓的小脸蛋,“娘给你买炸糕去!” “哎!迎秋!别买啊,她吃不了炸糕啊!” 单蕙心喊晚了,夏迎秋早就甩着小辫子跑没了影。 这天岳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隔壁的李凤英。 她也不敲门,直接扭着肥胖的身体跨进里屋大声嚷嚷着:“岳大妈,我来看你了。” 岳修文的母亲虽然看不清眼前这个壮硕的人影是何许人,但是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隔壁的李凤英来“闹事”了。 “她大嫂……有什么事吗?” “岳大妈,你这话说的,咱们街里街坊的,我非得有事才能来啊,来串个门不行啊。” 李凤英没撒泼,让岳修文的母亲更加惶恐不安,她哆哆嗦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大嫂,那你坐啊……” 李凤英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白薯干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悠闲地踱着步子走到桌前,抓起白薯干放在嘴里嚼着:“哎呦,岳大妈,你说我那个弟妹跟你儿媳妇那还真是好姐妹,这她们老家寄来的白薯干都跑到你们家来当零嘴儿了啊!” “……”岳修文的母亲被弄得进退两难,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哎?岳大妈,没看见你们家二丫头啊!”李凤英左顾右盼,嘴也没闲着。 “迎秋啊,去打水了。”岳修文的母亲是真心喜欢夏迎秋,“这丫头还挺能干的,修文不在家,做饭洗衣服都是她的活儿,晚上她也是做好了饭才去上课……” “你可别让她去上课了,多认识几个字能干啥?”李凤英本身对单蕙心到扫盲班教书的事心怀不满,但是她是见钱眼开的人,每个月多赚那十几块钱对她来说算是好事,也就只能暗地里念叨念叨,表面上还得竭力谄媚,夏迎秋作为学生就只有“浪费工夫”了,“还有啊,有个事儿我觉得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岳大妈咱们街里街坊的,我还是跟你说了吧,修文结婚也有一年了,二丫头肚子还没动静呢是吧?” “是啊,我这也惦记着早点抱孙子……我们修文也不老小了……有了孙子,我也算是给他爹有个交代,给他们岳家有个交代……”李凤英兜这么大一圈子重点在这里,岳修文的母亲也不是听不出来,“不过迎秋年纪还小……” “哪儿小了,不是跟我这弟妹差不了一岁半岁的,我们家这大妹马上都快一周了。”李凤英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高产能力,“我生我们家大福的时候才十八,而且现在这年头,谁家不是年头一个年尾一个。” 岳修文的母亲说不过李凤英,只能唉声叹气:“唉,这事儿啊,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告你说……”李凤英鬼鬼祟祟地凑到岳修文的母亲跟前儿,“那天我在医院里瞧见你们家二丫头了,跟我们家蕙心在一块儿,在妇产科……” 岳修文的母亲疑惑地看着李凤英。 “我还想着啊,我这弟妹不会是又有了吧,怀个孩子还正儿八经的到医院看……”李凤英话锋一转,“我一打听,你猜怎么着?是你们家那二丫头去瞧病!” 岳修文的母亲担忧地问:“她……咋了……” “她没来例假!都二十了还没来例假!我们家大秀才十二就来了,我还骂她弄脏了床单……”李凤英有些幸灾乐祸,“这不来例假怎么生孩子啊?” 岳修文的母亲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凤英,这件事显然她完全不知情。 “我一猜岳大妈你就不知道,二丫头是个实在人,我那弟妹可是心重的人,我瞧见她跟着二丫头在医院,就知道这是她攒的事儿……”李凤英好心好意向岳修文的母亲透露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岳大妈,我这可不是嚼舌根,我这可是为你们修文好,也是为你们岳家好……”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四十九章 修文,我走了 夏迎秋满心怀喜地跑回家,把书本和笔往桌子上一放,咕咚咕咚灌下好大几口凉水,瞥见岳修文的母亲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赶紧放下水壶,抹抹嘴: “妈,你怎么还没睡觉啊?是不是饿了?我去热个粥给你喝!” 岳修文的母亲依然正襟危坐,既不答话,也不动窝。 “粥喝完啦!”夏迎秋拿起桌子上的大碗,“妈,要不然我去热热炸糕,今天刚从修文他们医院买回来的,就是不脆了,豆馅可甜了!” “你去修文他们医院了?”岳修文的母亲有意套话。 “是啊,下午去的,就顺道到他们食堂去买了炸糕,他们大师傅认识我,给我挑的炸得特别黄的那种!可好吃了!”夏迎秋没心没肺,越说越高兴,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修文在外地学习,你去医院干什么?”岳修文的母亲依然不直接摆出问题。 “去……”夏迎秋心想“糟了,脑子又简单了,说漏嘴了”,“去医院帮着看大妹,今天蕙心姐去医院照看他们家大哥,大妹她带不过来,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说实话!”岳修文的母亲突然板起脸。 夏迎秋吓了一跳,岳修文的母亲虽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但是她几乎没发过火,这么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夏迎秋还从没经历过。 “我……我去……”夏迎秋吓得编不出来。 “你去医院看病是吧?”岳修文的母亲从椅子上站起来,整张脸都气红了,“去看妇科是不是?” “噢……露馅儿了……”夏迎秋懊恼地绞着双手,“妈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啊,还诈我……” “你……”岳修文的母亲气得直发抖,她不像李凤英一样蛮横跋扈,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夏迎秋这么一顶嘴,她的火气更旺了,“生不了孩子这种事,你也好意思跟人家说,这有事不跟家里人说,全都跟外人说,你让人家看咱们笑话,对咱们指指点点的,你是我们岳家的媳妇儿,让明家来跟我们说这些事,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夏迎秋的小脑袋瓜飞快地运转着,这件事肯定不可能是单蕙心跟岳修文母亲说的,更不可能是那几个屁大的孩子,所以能说这件事的只有大嫂李凤英一个人,而且李凤英向来又散播谣言、搬弄是非、夸大其词的毛病,她跟岳家来往不多,除了一直想找机会捶死三花猫飞花,最近这一年她都没登过岳家的门。 “妈,这事你别听人家瞎说,我是去医院了,但是不是看病,是检查,对,我是还没来例假呢,但是人家医生都说了,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晚,我就是那个晚的人。”虽然还没有拿到化验结果,病情有多严重夏迎秋连想都不敢想,但是她说话的时候连个磕巴都没打,“再说了,化验结果都没出来呢,怎么就说生不了孩子了,现在不能生,谁说以后不能生了?” “那……这事你也没跟修文说?”岳修文的母亲被夏迎秋说得哑口无言。 “他这不是去外地出差了嘛……”夏迎秋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又补充道,“再说了,修文是男人,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而且,我妈很早就死了,都没人跟我说例假这事,要不是蕙心姐问起,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就跟我姐姐似的照顾我,我真心相信她……” 岳修文的母亲眯着眼睛看着儿媳妇儿:“化验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出来之后是吃药吗?” 夏迎秋摇摇头:“下个礼拜。医生没说是吃药还是怎么治。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能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让我当修文的媳妇儿了?” 岳修文的母亲被夏迎秋的直接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你当时跟我说了,要我为岳家开枝散叶……”夏迎秋会的成语不多,但是她记住了“开枝散叶”这个词,“我也想给修文生好多孩子,但是,如果真的生不了呢?” “……”岳修文的母亲被问得哑口无言,“你刚才还跟我说等检查结果,现在怎么又说这个……” “我是在说有可能的情况啊!”夏迎秋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虽然她整天乐呵呵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想到有可能这个是影响生育的大事她就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不了你就打算给修文换个媳妇儿是吗?现在不跟以前似的,我爹有一个大老婆,还有好几个小老婆,这个生不了那个生,现在只让娶一个,如果我生不出孩子,你是不是打算让修文休了我,再给他找个能生孩子的新媳妇儿?” 岳修文的母亲心里陡然一惊,虽然在听李凤英说夏迎秋可能无法生育的时候她的确这么想过。 “我知道现在是新社会,是可以离婚的。”夏迎秋认识的字不多,报纸还看不太懂,但是她喜欢拿着修文带回家来的报纸逐字逐句地念,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修文,修文总会耐心地给她讲解,告诉她国家大事,告诉她政策变化,“所以如果我真生不出孩子,也不能留在岳家了。” 她仰着脸,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是没念过书,但我还是要脸的,不用妈你赶我,到时候我自己会走的。” “迎秋……”虽然看不清楚夏迎秋此刻的表情,但是岳修文的母亲听出儿媳妇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不由得心生怜悯。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妈,我回屋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夏迎秋钻进屋里关上门,夜深人静的时刻,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屋外传来的几声虫鸣,她想到自己可能即将离开岳修文,即将离开这个给了自己一个名字,给了自己一个家,给了自己一片真情的丈夫的时候,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哭累了,轻轻地抠着炕上席子边上支棱出来的几根小毛刺。 她突然从炕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自己的小包袱,裹了几件衣服系好。 她抹了抹脸,又找出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修文,我走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章 哭来了大姨妈 岳修文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到家里头昏脑涨,疲倦不堪。刚一迈进家门,他就被弟弟岳修武拉到一边小声说:“哥,嫂子走了。” “走了?走哪去?” “不知道啊!”岳修武把夏迎秋留下的纸条塞给哥哥,“就留了这么个字条。” 岳修文把那几个字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把字条怼在岳修武脸上:“怎么回事儿?她为什么走了?你干什么了?” 岳修武被哥哥吓了一跳,咧着嘴倒退好几步:“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啊,我可不知道,今儿个早上妈看嫂子一直没起来,就让我去叫她起床,就看见这纸条就在门上贴着呢!我估摸着是昨天夜里她悄悄走的吧!” 正说着,岳修文的母亲摸索着墙壁,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略微有些迟疑,满怀愧疚地看着儿子:“修文,这事赖我……” 岳修文听完母亲讲述的事情原委,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愤懑的情绪中。 “哥……”岳修武有些担忧地撞了撞岳修文的胳膊,“嫂子不是从顺化过来的吗?那潞城她也没有亲戚啊?不知道能到哪儿去……” “你问过明家了?”平时岳修文是个慢性子,人又轴,很多事他都是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从没发过火,但是这次他非常着急,“你问保成了?问过蕙心没有?她跟迎秋很熟,蕙心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去问过了,蕙心姐也很着急,现在她家里没人,没人看孩子,她说等保成哥回来之后一起帮着找……” 岳修武的话还没说完,岳修文已经冲出了屋子。 “你还不赶紧追你哥,这上哪儿找去啊!”岳修文的母亲推着小儿子。 好像才过八月十五才没多久,潞城的秋天就结束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这太阳一落山,冷飕飕的西北风吹得人脑仁疼。 夏迎秋在潞城河边枯黄的草地上翻了个身,双手钻进裤腰捂着小腹的位置,痛苦地挤出几颗眼泪。 她是凌晨出来的,才走了几里地就小腹绞痛、双腿发软,开始还以为自己没吃东西,掏出包袱里的炸糕想啃两口,但是那个油腻腻的面饼冰冷坚硬,硌得她嘴疼牙疼嗓子眼儿更疼,根本一口都咽不下去。 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她又强挨着找了个茅厕钻了进去,看见裤子上沾着的深褐色的血整个人都傻了,腿摔破过,手也被刀喇过,她当然见过血的颜色,但是颜色这么深这么黑的血让她感到害怕。她提上裤子,从茅厕里钻出来,弯着腰沿着小胡同向潞城河边走去。 没走多远夏迎秋就坚持不住,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休息,只剩她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不治之症,怪不得那天那个医生跟自己说要过一个礼拜拿结果,她一定是早就发现自己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没当面跟自己说,打算等着岳修文出差回来跟他说。 夏迎秋就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崩溃,再加上肚子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她躺在草地上哭了起来。 没吃东西,又累又饿肚子又疼,她蜷缩在草地上哭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迎秋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她悉悉索索地摸到包袱,又抽泣了两声,准备找个地方买些热乎的东西吃,把包袱翻了底朝天,一毛钱都没有找到,她这才崩溃地发现自己出来带了衣服带了裤子,甚至还带了油乎乎的炸糕,却没带钱! 现在没钱是寸步难行,况且现在又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流着颜色很古怪的血,夏迎秋猛地站起身,两眼发黑,她腿一软,摇摇欲坠。 “迎秋!”岳修文在远处就看见夏迎秋摇摇晃晃的样子,快步跑上前接住了她。 夏迎秋以为自己一天没吃饭,又昏昏沉沉睡到傍晚,现在是在做梦,她伸出手摸着岳修文的脸:“我这真是要死了啊,怎么看见修文了……” “是我,迎秋,你怎么了?病了?”岳修文心痛地看着夏迎秋,平时神采奕奕的她现在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双眼无神,“你哪儿不舒服?咱们马上去医院!来,我背你!” 说完,岳修文背过身弯下腰,觉察出夏影秋没动静,他又转过头催促:“快点儿啊,我背你去医院,你脸色特不好,一定是生病了,千万别耽误。” 恍惚间,“生病”这词刺激到夏迎秋脆弱的心脏,她推了一把岳修文的后背,头也不回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是她太虚弱,才只跑了几米远,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打晃,脚底下也开始不听使唤,她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咧着嘴哇哇大哭。 “迎秋……”岳修文追上夏影秋,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 “修文,我可能要死了!我肚子好疼啊,疼得我吃不下饭,疼得我想打滚……”夏迎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裤子,“我……我还流了血……”她觉得自己描述的不是很准确,又拼命地摇着头,“不是不是,不是平时那种红色的血,是黑的,我可能得了怪病,要死了……我生不了孩子,当不了你的媳妇儿,现在我还要死了……” 岳修文听着她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病情,心底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但是他是个男人,又不是医生,这种事他不敢轻易判断。 “迎秋,我刚回家听妈说了,医生不是说让等化验结果么,为什么不等呢?”岳修文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夏迎秋擦掉粘在脸上的泥土和草籽,“妇科方面的知识我也不懂,还是要请专业的大夫来看。” 夏迎秋委屈巴巴地吸着鼻子:“修文……修文,你最好了,但是我也不想耽误你……要是真生不了孩子,我还是得和你离婚,要是等到那时候,我怕我会更舍不得,我怕我更难受,还不如现在我就走了得了……” 岳修文看着夏迎秋蠢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就算是真生不了孩子,我也不会和你离婚的,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孩子?如果没有孩子,你就要离开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直接击中夏迎秋的内心,她睁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岳修文,此刻她特别希望自己是个文化人,能用各种成语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她一个字、一个词也想不出来,她只想抱紧岳修文,狠狠地亲吻他。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一章 故人依旧 夏迎秋来例假了。 这是一个少女变为女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只不过对于夏迎秋来说,这个标志来得有些迟,甚至还有些突然。 单蕙心知道后,用布条和棉花缝了一条月经带给夏迎秋,并告诉她处理办法。 “迎秋,你这才第一次来,下次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半年,等以后就规律了,每个月都来一次。” 夏迎秋看着单蕙心,愁眉苦脸:“什么?每个月都要这么疼?” 这个事实谁都无法逃避,单蕙心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我这次都感觉要死了,以后还要每个月死一次……”夏迎秋滚倒在炕上。 不过后来夏迎秋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她第二次来是在一年之后,而且在此后的漫长岁月中,她都不曾有痛经的经历。 前几天在医院做的化验也就变得有些多余,化验单更是没有拿的必要,但是岳修文是个非常细致的人,他跟妇产科的医生进行了谈话,简单了解了一下卫生护理知识,想更好的照顾夏迎秋。 妇产科的大夫也是个八卦的中年女人,她以为岳修文更在意的生孩子的问题,还神秘兮兮地给他支招:“你这媳妇儿身体挺健康,以后生几个都不成问题,十几岁生孩子也未必好,二十几岁是最佳生育年龄,对母子都有好处,你回去之后好好努努力,别辜负我们这帮人的一片心意啊!” 虽然知道这是开玩笑,也是同事的一番好意,但是岳修文还是感觉非常尴尬。 自从被李凤英跟婆婆告状,夏迎秋对李凤英的敌意更深了,以前因为去找单蕙心进明家,夏迎秋跟李凤英碰面还会打声招呼,现在不管是正脸侧脸背影,夏迎秋都对她视而不见,李凤英也知道自己上次去岳家嚼舌根打小报告导致脾气暴烈的夏迎秋离家出走一整天,也就不再吭声了。 不过李凤英确实也没有心思再去八卦别人的事,明保兴的病一直不见好转,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之际,岳修文在外地学习认识的朋友帮忙介绍了一位住在城里的老大夫,明保成骑着三轮车拉着明保兴去了城里的医院,老大夫看了半天,频频摇头叹气,表示明保兴的病无药可救。 明保成带明保兴回到潞城,一路上又是颠簸又是吃土,搞得跟着去的大福下了车哇哇直吐。 “小叔你回来啦!”大秀帮忙推着三轮车,神秘兮兮地说,“你猜谁来啦?” 明家在潞城也没什么亲戚,明保成想不出来,再加上明保兴的病让他更加烦躁:“别卖关子。” “这么大火气?”郑博达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明保成。 “郑老师?”明保成又惊又喜,他上前两步,紧紧地握住郑博达的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到市里,昨天到的潞城,我听蕙心说你带你家大哥去市里看病,迟了一天,要不然可以坐我们的汽车一起。”郑博达转身看着身后应声而出的少女,“这个是小女伊然。” 这个叫伊然的姑娘看上去比夏迎秋还要小一、两岁,眉目和轮廓都很像郑博达,有几分贵气,还有几分优雅。 “我是郑伊然,你叫我伊然就行啦!”她说话的口音跟郑博达完全不同,是完完全全的北方腔。 “伊然到北京来读大学。”郑博达对这个女儿显然十分宠爱,看着她的眼神慈爱异常,“本来中秋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她妈妈舍不得她,又住了一段时间才让我送她来北京。” 明保成没见过郑夫人的照片,只是听单蕙心和夏迎秋都描述过,说郑夫人是个端庄优雅的大美人。 “我夫人以前带着伊然住在北京,那段时间北京还叫北平……”郑博达对于缺失的那段岁月感到无限怅惘,“她们回到上海的时间不长,我夫人一度很不习惯上海的生活……” “所以爸爸你这么爱妈妈,是不是打算搬回北京住啊?”郑伊然挽住父亲的手臂,嘴角上扬,“我要在北京读四年书呢,你们真的舍得我嘛?” 郑博达笑着拍着女儿的手:“爸爸知道你的同学和朋友都在这里,你这次考到北京也是想跟他们在一起吧?还有姓王的那个男孩子,我听你妈妈说,他考上了北京大学,其实你主要是为了找他吧?” 郑伊然的小心思显然被猜中了,她害羞得红了脸,贴在郑博达的胳膊上蹭着:“才不是……妈妈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好好好,不是不是。”郑博达觉得自己让女儿在众人面前难堪了,赶紧安抚,“伊然,等爸爸退休,就跟你妈妈搬回北京,这回行了吧?” 平日里严肃又正经的郑博达现在一副女儿奴的样子,既可笑又可爱。 “好了,你们说话吧,我去找其华玩儿啦!”郑伊然转身往里屋跑,快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对明保成说,“保成哥,你女儿好可爱啊!” 明保成不是自来熟的性格,跟陌生女性更是没有基本的人际交往能力,所以郑伊然都跑进了屋子,明保成还傻站在原地没有回音。 “我刚才看见其华了,这孩子真是聪明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博达起的名字,他对其华十分关注,也十分疼爱,“你们夫妻都是善良的好人,一定会教育好她的。” 明保成刚要对郑博达说两句感激的话语,三岁的小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明保成的小腿:“小叔,爸爸,躺着。” 小福这么一提醒明保成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太激动,只顾着和郑博达说话,都忘了明保兴是被大福他们半扶半抬回屋的。但是小福这孩子说不了几个连贯的句子,一直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所以他能用如此简洁的语言表达如此准确的意思,始作俑者必然是李凤英。 “我刚才听蕙心说,你大哥生了很久的病,一直没好。”郑博达又恢复了平时那种严肃的神情,“不知我能否帮忙?” 虽然明保成知道这是郑博达的一番好意,但是就连市里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病,在粮食局上班又当代课老师的郑博达跟医学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今天是去市里一个老大夫那儿看病……但是,他也没办法……” “我有个朋友也是医生,不过他不在医院上班,在乡下开诊所。”郑博达看了看天色,“还早,你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二章 神人郑博达 经过两个多月的高烧不退和食欲不振的折磨,明保兴已经瘦弱不堪,本来一米八几一百五十斤的壮年男性变得弱不禁风,任谁看了都会扼腕叹息。 郑博达的医生朋友也没见过像明保兴这样的病例,在奇怪之余还有点兴奋。明保成不知道郑博达这位医生朋友是什么来路,医术如何,总之他只看了两眼就说明保兴这是病毒感染,需要吃一种叫土霉素的药,但是这种土霉素很难买到,普通的医院都没有。 李凤英坐在炕上哭哭啼啼:“这好不容易找到个明白人看,又找不着要治病,这是坑人啊,这是老天要坑我们保兴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郑博达说回到招待所再找电话打给远在上海的郑夫人说明情况,让她看下是否可以托人看下买到土霉素,等郑夫人回复消息再通知明保成。 由于郑博达离开潞城的时候把房子上交,现在回来只能和女儿郑伊然暂时住在潞城招待所。 明保成送他们到招待所大门口,对郑博达的帮忙感激不尽:“谢谢您,郑老师。” “要是你哥哥的病真能治好,这才算是帮上忙。”郑博达摆手,“对了保成,我看你还和兄嫂住在一起,没有搬出来住?我以前那间房子你没买下来?价钱还是很划算的。” 无奈明保成囊中羞涩,郑博达说的便宜在他眼中都是天文数字。 郑伊然看出明保成有些为难,赶紧帮他转移话题:“好了,爸爸,你已经不是在粮食局上班的领导了,不要总是问人家这个那个的,你不是说潞城有一家卖烧鸡的店特别好吃吗?快带我去吃啊!去嘛!去嘛!” “这么晚还吃烧鸡啊?”郑博达捏着女儿的小脸蛋,“好好好……爸爸带你去……保成,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郑老师,我要回去看着我哥,还有孩子……”明保成为难地搓搓手。 “爸爸,你快让保成哥回家吧,都这么晚了,他跑了一天,你也是,还不赶紧歇着,到时候你又说头疼……”郑伊然伸出右手,掌心向外,和明保成挥了挥手,“保成哥,你路上慢点儿。” 十天后,郑博达给明保成带来了好消息——郑夫人买到了土霉素,并且发急件寄到了潞城。 不知道是那位医生的医术太高明,还是郑夫人寄过来的土霉素药效太管用,明保兴服下药之后立竿见影,当晚热度就退了,第二天早晨整个人的精神好了很多,会主动喊饿了。 不光明家人,就连岳修文和夏迎秋也为明保兴的转危为安感到兴奋,夏迎秋对郑博达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郑老师,啊,不是郑老师,是神仙吧,潞城那么大的医院治了那么久都治不好的病,那个医生就看两眼就知道用什么药,整个潞城都买不到的药,郑夫人就买到了……” 郑博达被夏迎秋这个夸大其词的赞美搞得飘飘悠悠,笑得合不拢嘴:“迎秋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了?拿出来我给你批改一下。” 夏迎秋吓得赶紧缩脖子,躲到岳修文身后:“还是别了,我那字一点儿长进没有,您看了会生气的……” “迎秋姐,我有很多字帖,都是小时候我妈买给我练字用的,还在我们市里那个四合院里呢,等我收拾出来拿给你。”郑伊然比夏迎秋小一岁,而且还在读书,但是因为她个子高,人长得丰满匀称,再加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位洋派的小姐,显得比夏迎秋成熟和有风韵许多。 夏迎秋听到“字帖”这两个字更加慌张,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我连字都认不全,你们还要我当书法家,还要写字帖……那个,那个字帖给我师傅吧,让她再长进长进!” 众人看着夏迎秋,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最近这几个月以来,所有人最舒心、最放松的时刻。 以前这时候李凤英总会出来扫兴,但是这次郑博达成了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她除了说好话、赔笑脸,也不好再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 “郑老师,您看这次您救了我们家保兴一条命,我们这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啊!” 郑博达跟李凤英不熟,以前就算是认识,话也没说过几句,现在李凤英这么热乎让他还有些不习惯:“明大嫂,我也不是医生,要谢还要谢我那个朋友……” “还要谢谢郑夫人……就连这次的药钱也是郑夫人垫付的……郑老师您总是这么帮我们,真是太感谢您了……”单蕙心诚心实意地向郑博达道谢,“郑夫人不在潞城,我们没法当面道谢,要是郑老师您方便,和夫人通电话的时候让我们亲口跟她道谢,等以后夫人来潞城,我们会好好招待她的。” 明保成跟着应声:“是啊,等郑夫人来潞城,我们就去潞城那家最好的馆子吃顿好的。” “哎呀,干嘛还要等郑夫人来潞城啊,我们今天就去吧!”夏迎秋拱了拱岳修文的胳膊,“修文你说呢!你上次跟我说它家的红烧鱼做的好吃,我都等了一年多也没吃上。” “伊然听我说过好多次潞城的名菜,一直闹着要吃,还没有机会带她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郑博达看着女儿郑伊然,“大家都去!这次我请客,都别跟我客气。” 郑伊然笑着挽住父亲的臂弯:“爸爸,这几年北京话学得挺溜啊!” 李凤英因为要在家照顾大病初愈的明保兴和二福,当然不能跟他们一群人一起凑热闹,她让大福跟着明保成一起,叫两个女儿都留在家里。 “明大嫂,您在家看着病人,我们在饭馆叫几个菜带回来给你,小娃娃在家,两个大些的女娃跟我们一起去吧。”郑博达看见大秀和小秀两个孩子在门口挤来挤去,你拱我我拱你,眼巴巴瞅着大家的眼神十分可怜。 “郑老师,那可不行,让大福跟您去就行了,两个姑娘还得在家帮忙干活呢,您真是好心,还要给我们带菜回来,我这儿先谢您了。” 李凤英给两个女儿使了眼色,她们两个老大不情愿地躲进里屋,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着。 “饭我们就不吃了,还有个事儿要拜托您。” 李凤英这是有求于人,说话那叫一个好听,明保成从来没见过李凤英这么说话,也傻愣着等着听她会说出什么要求。 “他郑老师,我家保兴生病的时间太长,身体弱,以前干的活儿以后也没法去干了,郑老师您路子广,认识的人多,看看等保兴病好了,给他找个轻松的活儿干干?您以前不是在粮食局上班嘛,一定还认识不少里面的老人儿,我们也不求赚多钱,就是想以后别干那些累死累活的活儿。”李凤英的算盘打得叭叭响,“还有,您要是觉得保兴岁数大干不了体力活儿,您看我这大小子行吗?他人老实,也有劲儿。” 李凤英推了大福一把,那孩子一个不留神没站稳,愣头愣脑地往前趔趄了好几步。 咄咄逼人的李凤英让明保成和单蕙心都有些难堪,他们两人尴尬地看着郑博达,正准备道歉的时候,郑博达却慷慨地答应了李凤英:“明天白天我去问问,看看那边还需不需要临时工,他年纪小,先做临时工跟师傅学吧。”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三章 迎秋托儿所 夏迎秋回家一直闷闷不乐,衣服都没脱直接钻进了被窝。 最近天气有些凉,夏迎秋怕岳修文觉得冷,晚上都会早早钻进被窝里,等焐热了再仰着红扑扑的脸蛋对岳修文说:“修文,被窝捂热了,你快来睡觉吧!” 但是今天晚上夏迎秋一直没说话,岳修文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她心里有事,便坐在炕沿儿偷偷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头发。 这要是平时,夏迎秋早就蹦起来抱住岳修文说些腻歪的话,但是现在她依然无动于衷,背着身子看都不看他。 “迎秋,你怎么了?”岳修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她脑袋都没转过来,瓮声瓮气地吭了一句:“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了?”岳修文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非常顺利,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夏迎秋突然从炕上爬起来,胳膊撑着炕,挺着身子,扬着脸:“修文,我也想去工作!” 岳修文听懂了“工作”这两个字,但是不知道夏迎秋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什么工作?干嘛非得要去工作?” “你看现在就我一个闲人!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就连明大妈还有好几个孩子可以带,我干嘛啊?什么都没得干啊!”夏迎秋委屈地撇着嘴,“今天我看郑老师的闺女,又漂亮又有文化,跟我差不多岁数,人家还读大学,以前我就认为你跟蕙心姐就算是很有文化了,会看报纸,会看书,我今天一看,好家伙,郑老师的闺女上个大学居然是去唱歌跳舞……” 郑伊然的学的专业其实是西洋音乐,只不过夏迎秋不懂“西洋音乐”,天真地以为郑伊然上大学就是去唱歌跳舞。 “你跟郑伊然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岳修文觉得这件事跟夏迎秋未必能解释得清楚,尽量简明扼要地跟她说,“郑老师家里是书香门第,他以前也到外国留过学,四几年,郑老师把家里的钱都捐了用来抗战,自己也走上抗日救国的道路,也是在那时候和郑夫人和女儿失散……郑夫人听说也是来自豪门世家,即使没有郑老师在身边,她也有能力教育他们的女儿,所以郑伊然才能够一直念书到现在……郑老师又是个留过洋的人,所以郑伊然想要念书到什么时候,想要念什么专业,也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夏迎秋看着岳修文的眼睛,听懂了他讲的表面意思:“就是说我爹是地主,我娘又早就死了,所以我才是二丫头,才变成现在这样儿呗!” 岳修文无奈地看着夏迎秋,虽然意思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从夏迎秋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行,那我就不跟郑伊然比了。我虽然没念过书,不可能跟蕙心姐似的教人家识字,但是我身体挺好啊,总能做些力气活儿的!”夏迎秋胳膊稍微有点支撑不住,她卸了劲,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我想找点事做嘛……我现在又没有生孩子,以后什么时候生孩子也不知道,就这么一直在家里闲呆着也不是事儿啊……” 岳修文温和内敛,但是他不是个傻子:“迎秋,是不是妈又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没。”夏迎秋赶紧摇头,“妈什么都没说,自从我上次出走,妈就没再跟我说过话,我还想找她去说说话,是我不懂事,自己一个人悄没声就走了,让你们大家担心……” 岳修文放松下来,对“知错能改”的夏影秋表示非常欣赏:“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有事就跟家里说。” “对了,修文。”夏迎秋凑到岳修文身边,小声说,“蕙心姐又有了……” 这个消息让岳修文有些震惊,他不是个好打听事的男人,但是这种消息他也只能被动接受。 “蕙心姐跟我说的,好像刚只有一个多月,她让我保密,你可先别告诉保成哥说呢!”夏迎秋既为单蕙心高兴,又替她担心,“她说大妹年纪太小,她这又要生第二个,怕保成哥知道后着急……大妹还没人带呢,要是再生老二,更没人带了。” 这事岳修文实在是给不了意见,他也只能是无奈:“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现在粮食不够吃,粮票不够使,这也是事儿……” “我们家里人口少,粮食也够吃,等修武上完学也要去上班了,我们家生活就会比蕙心姐他们好不少,我们可以帮他们啊!”夏迎秋爬下炕,光着脚跑下地从小抽屉里拿出一沓粮票,“这个是买面的,这个是买米的……我们的粮票还有富余呢,吃不了不也是浪费嘛,我偷偷给蕙心姐,不让明大妈知道……” 别看夏迎秋没念过书,算数也是一塌糊涂,但是她过日子不是个糊涂的人,她以前家境好,没吃过苦,也不知道计划,但是最近这一年,岳修文发现她也会一本正经地算账,她会把每个月岳修文带回来的工资分成几个部分,一部分吃饭,一部分买衣服,一部分留给修武上学,一部分固定存起来,还有一部分留着急用。 “还有啊,我以后要看着大妹,那天我看见小福子把大妹的牛奶给喝了,大妹就哭啊哭啊一直哭,明大妈又护犊子,说谁喝了不是喝,小福子是男孩儿,每月那点牛奶不够喝,大妹是女孩儿,又有母奶吃,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这事现在想起来夏影秋还在生气,“小福子都几岁了还喝奶,他妈又护着他,再说,奶喝进去了又不能再让他吐出来……” “迎秋,我有个想法。”岳修文听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不如开个托儿所吧。” “托儿所是什么?”夏迎秋问完了又觉得好像凭借字面意思她能猜出来,“就是让我看孩子是吧?” “现在我知道咱们这条胡同里的孩子就有好几百个,六岁以下的最起码有百八十个,如果家里有五六个孩子的肯定是看不过来,不如你来看他们。”岳修文看着夏迎秋,“你喜欢小孩儿,能跟他们一起玩,又能唬得住,你想要工作,这也是个工作。” 夏迎秋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家看几个妹妹的情形,虽然有时候这些小姑奶奶们会闹得天翻地覆,但是好像自己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好!那我明天就挨家挨户去问!”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四章 再次分家 没过几天,明保兴的大儿子大福就去工厂做工了,因为工作的缘故,十六岁的大福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大名:明福庆。 二福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听说哥哥去工作就有了一个大名,也闹哄哄地要取大名:“我也要,我不想叫明二福!” 李凤英直接给了二福一巴掌:“大福这是要去赚钱,你要干啥,等以后工作再取!” 大福去赚钱,明保兴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李凤英没那么多急可着,闲工夫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来,她开始收集最近这段时间落下的八卦——夏迎秋托儿所的事。 眼瞅着夏迎秋的托儿所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她手写了好多单子,图文并茂,生动活泼,还挨家挨户去派发,上面有自己的个人介绍,还有家里的情况背景,最重要的是:收费合理,服务优质。 正如岳修文做的背景调查一样,胡同里没人看管的小孩儿至少有几十个,但是很多人开始并不认同夏迎秋这个模式,觉得看孩子还收钱简直是:穷疯了。 但是夏影秋这个人长得讨喜,又会讲道理:“这个咱们人穷也不能穷教育,你们总说大的看小的,但是大的孩子得去上学,不能让他们耽误上课来看小的吧?因为看小的耽误了学业,往小了说是耽误一节课,耽误认一个字,往大了说可能耽误以后继续念书耽误以后上班赚钱。你们要说小的孩子自己看,自己看不是耽误你们干活儿,哄孩子特别费神,衣服洗不了,饭做不了,鸡养不了,兔子喂不了,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要是赶上春耕秋收啊,那可是耽误吃饭啊,再说了,有人在家里做衣服纺棉线,要是哄孩子哪儿有空做这些事儿啊,是不是?” 众人被夏迎秋说得没了词,只能看着她纷纷点头。 “所以我来帮你们把这些需要照看的孩子都集中到一起,只需要给我一块钱,你们别觉得看孩子还需要钱,我也付出劳动了啊!跟你们洗衣服做饭喂鸡一样,都付出劳动了,我收一点点钱也合情合理。”这事夏迎秋早就计算过,“一块钱一个月啊,你们纺线的话,几天就可以赚到了,是不是很划算啊!” 夏迎秋有理有据,而且还做了对比分析,再加上都住在同一个胡同里,大家彼此相熟,对岳家都很信任,有几个孩子特别多的家庭当即就决定要把孩子送到夏迎秋的托儿所。 “如果要是一家送来两个孩子的,只收一块八毛钱。”夏迎秋小算盘打得叭叭响。 第一个月的时候,夏迎秋的托儿所收了两个孩子,第二个月就增加到五个,到第三个月还有人要把孩子托付给她却被拒绝:“我一个人看不了那么多孩子,要是照顾不过来你们也不放心,还不如我尽心尽力照顾这几个,如果你们还有需求,我再看看大家谁有空愿意跟我一起也可以。” 夏迎秋的托儿所好评如潮,可气坏了李凤英,自己家的孩子她带大了五个,没收过一毛钱,还经常被明保兴抱怨饭菜冷了,衣服没洗干净,现在看到夏迎秋自己一个孩子没有,还靠带孩子赚钱,气得眼红,但是她有气没处撒,只能全都招呼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什么大秀的辫子没梳利落,小秀的衣服没穿两天就是破洞,就连小福脑袋上有一块秃都认为是几个哥哥姐姐搞怪给剃掉的。 李凤英发火归发火,夏迎秋终归不是自己家里人,她也不能翻墙到别人院里去骂东骂西,只能把火气再次撒在单蕙心的身上。 单蕙心再次怀孕也没隐瞒多久,虽然这次她的反应不如上一次严重,但是终究是怀孕,不比正常人,家里人还是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明保成知道这个消息很高兴,虽然他知道再增加一个孩子自己要更辛苦赚钱养家糊口,但是还是高兴地抱住单蕙心说:“蕙心,你别担心,我现在每天拉四趟,每个月至少可以多赚十块钱,学会开那个蹦蹦之后,就能每个月再多赚五块钱……” “多赚五块怎么着啊?”李凤英怀里抱着一颗大白菜,心不在焉地揪着上面的叶子,“现在有钱没粮票还是白搭!多一张嘴你知道多多少事儿么?你们以为就多那二两粮食?哼,天真!” 单蕙心看着坐在炕上扒着自己的虎头鞋玩着的女儿,想要再争辩两句:“大嫂,我们现在每个月都交给您那么多钱,自己留下的只是勉强够用,其华现在不吃奶,我现在也跟大家都吃得一样,以后我们自己开火做饭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李凤英当即瞪圆了眼:“你什么意思?就是不想交钱了?保成你这个白眼狼,我从小把你拉扯大,现在帮你娶了媳妇儿,你就想拍屁股走人是不?” “大嫂,分家的事我跟你提过不是一次两次,前段时间因为家里事儿多,大哥的病还没好利落,二福的伤也刚好,我才没有再提这事儿。”这话憋在明保成心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是他一直没机会说,本来他跟单蕙心也只是想跟大嫂商量着少交一些家用,没想到李凤英二话不说就瞪眼,惹得他不得不重提分家之事,“郑老师那间房子当时我是想买下来的,但是三百块钱太多,我没法跟大哥张嘴,也就没再提,现在你要是硬要逼我,我只能跟大哥去说,要不这房子分给我一间,我们自立门户,各过各的日子,要么我们搬出去,是买房子还是租房子,我们再商量。” 在李凤英的印象里,家里会讲道理、会跟自己掰扯的人只有单蕙心一个,现在平白无故又多了平时打一棍子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的明保成,也跟自己长篇大论讲道理,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李凤英把怀里的白菜往地上使劲一摔:“行,你们滚蛋,马上给我们滚蛋!跟你哥说,看你哥说是给你们钱还是给你们房子!我告你们,你们要是把明保兴给气出好歹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五章 租房子的新生活 明保兴的病没全好,别说体力活儿干不了,就连走路都得走一段休三回,所以明保成有些怀疑李凤英到底是要刺激他还是明保兴。 明保兴微微佝偻着腰,把明保成上下打量了一番,努力喘了口气:“真要分家?” 如今明保成是进退两难,他不想让大病初愈的哥哥为难,但是也不想继续生活在大嫂的控制下,干脆对明保兴实话实说:“是,跟大嫂已经说了。” “分就分吧,早晚的事。”明保兴双手扶着膝盖,低头看着地面,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什么叫分就分吧?”明保兴的话出乎李凤英的意料,她赶紧上前往回拉,“保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开的什么条件?他说什么就事什么?还反了他了!” 李凤英还想再说两句添油加醋,突然瞥见明保兴投来的凌厉的目光,顿时整个人都老实了。 “本来房子是应该兄弟一人一间,但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瞅见了,人多地方小。”倒也不是明保兴非要占便宜,他说得的确是事实,“以前凑合能住,但是现在你有媳妇儿有孩子,肯定是不够,你要是分走一间,剩下一间我们七口人也住不下。” 明保成点头表示理解。 “你以前说要买郑老师那间房子要多少钱来着?”明保兴想起原来明保成曾经跟自己提过这么一嘴,但是具体数字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三百。”明保成如实相告,“房子是粮食局分给郑老师的,后来郑老师去上海就把房子还了,跟粮食局说可以转卖给我,但是三百太多了,我拿不出那么多。” “我出一百,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明保兴抬了抬眼皮示意李凤英拿钱,但是后者对此并不买账,依然原地不动,自己这眼神对李凤英已经不起任何作用,明保兴恼了,低吼了句,“小福他妈,你快给保成拿钱!” “他爸你可别瞎应事,咱们哪儿有一百块钱啊?你是不是前阵子得病把脑袋瓜子烧糊涂了?咱们是地主啊还是资本家?要不然你当我是银行啊?说印钱就能印钱啊?”李凤英的话半真半假,过了这么多年日子说积蓄一点没有不可能,但是钱不多,再加上前段时间家里事情多,花销大,只进不出,李凤英手里的积蓄也花掉了不少,剩下的她心里有数,当然不会答应分给明保成。 “那有多少?拿出来给保成!” 明保兴从来不管家里的钱,具体的数字他不清楚,但是他总要树立家长的威严,他说拿钱,李凤英说不拿,他肯定是要生气的。 “没有,一块钱闲钱都没有。”李凤英跟明保兴唱反调,还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 “你这个臭娘儿们,看我不打……”明保兴从炕上“蹭”地蹿了起来,这一蹿可能是猛了,突然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他捂着头,表情痛苦。 夫妻吵架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要是以前李凤英肯定会跟明保兴杠到底,但是现在她不敢,明保兴大病初愈,已经丢了半条命,她怕自己再继续跟他叫板他剩下的半条命也被搞没了。 “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这么多张嘴吃饭哪存得下钱?大福这刚去工作,还一毛钱没带回来呢!”李凤英看明保兴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只能继续再退一步,“就有三十块钱,多一分都没。” “三十?你这个臭老娘儿们把钱都花哪儿去了……”明保兴好不容易捋顺了气,听到李凤英说到钱数,整个人又开始激动,“我累死累活地干,你……你……不赚钱也就得了,你连过日子都不会过……你……” 李凤英吓得往墙根缩了缩,但是她身形庞大,无处藏躲,只能倚着墙,用余光偷瞟着明保兴:“你这回看病花了不老少钱,不光看病花钱,还没工钱,你让我们娘儿几个喝西北风去……肯定是花以前的钱啊……能有三十就不错了……” 明保兴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泄了气,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大哥,房子你们住,我和蕙心带大妹搬出去,外面的房子买不起,我们就先租。”明保成不想让明保兴难做,但是也不想向李凤英屈服,“大嫂,我就要三十块,可以先租一段时间房子。” 李凤英刚要接茬,就被明保兴截了去:“行,先给你三十,剩下的钱,以后再给你。一家人,总要互相体谅。” 明保成看着明保兴,欲言又止。 三十块钱对于买房子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明保成知道家里的窘况,知道这钱是明保兴掐着李凤英让她吐出来的,如果再坚持下去,可能他们夫妻又要爆发一场大战,李凤英的话也不全是瞎说,明保兴的病刚好,家里没有收入,他们是要留一些钱过日子。 看着明保兴骤然苍老的面孔,明保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李凤英藏匿了多少钱,最终还是拿了三十块给明保成,跟他交的家用相比,这三十块钱简直是九牛一毛,但是有总比没有强,没几天,明保成就租到了东街的一间平房,院子干净整洁,需要修整的地方不多,只要把东西都搬过去就可以直接住人。 夏迎秋知道明保成和单蕙心已经租好了房子要搬出去,既舍不得他们,又为他们能过独立的新生活感到开心:“蕙心姐,以后我就不能扒墙头找你了!” “嫂子你总想着扒墙头,我说那个墙怎么砌一回砖头掉一回,我还以为是狗子会爬墙了呢!”岳修武帮着把被子褥子都放在平板车上,一边系紧了麻绳一边调侃着夏迎秋。 “哼,你在骂我是小狗?说好听的你叫我一声嫂子,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嫂子,有这么跟嫂子说话的么?”夏迎秋没空跟岳修武逗贫嘴,她依依不舍地抱住明其华小小的身子,“大妹,以后不能长跟干妈见面了,别忘了干妈。” 岳修文觉得好气又好笑,不知道夏迎秋这莫名奇妙的伤感是从何而来:“迎秋,他们只是搬到东街,你走着就能过去,干嘛弄得这么伤感,跟生离死别似的……” “那也不如隔壁方便啊!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我的托儿所也是我正儿八经建起来的,我不能扔了这些小孩儿去玩啊!”本来夏迎秋一直哭丧着脸,突然好像又燃起一丁点儿希望,“好在我还要去上课,还能天天见着蕙心姐和大妹,要不然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 “我们迎秋才不会擅离职守呢!”单蕙心的肚子已经有些隆起,暂时抱不了已经一岁多的明其华,她只能站在旁边,轻轻地摸着孩子翘起来的软软的头发,“其华也暂时交给你照看,你还是可以一直跟她在一块儿。”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六章 救孩子! 东街的那条胡同住得人更多更复杂,不仅有祖祖辈辈就住在潞城的本地人,而且还有很多从河北、天津、山东等地搬迁过来的外地人。 最初明保成还是有些忐忑,即使和单蕙心结婚,他也是一直没离开过家,一直是和哥嫂住在一起,并没有独立生活的感觉。现在真的搬出来,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打理,他这才真真正正体会到自立门户的艰辛。 明保成和单蕙心搬进去不到一个礼拜,就着实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暖”和“善意”。 由于明其华年纪太小,新换了陌生环境让她有些不安,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她一直哭,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睡一会儿,睡醒了看到黑漆漆的房顶,继续哼哼唧唧地哭。 明保成听到女儿的哭声,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单蕙心怕吵到明保成睡觉,就抱着女儿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已经一岁多的明其华已经很重了,单蕙心有孕在身,抱不了多久就要歇一会儿。 “妈妈,抱。”明其华张开胳膊,可怜兮兮地看着单蕙心。 “妈妈累了。”单蕙心想跟女儿解释,但是知道她年纪太小,既听不懂,也无法体谅自己的难处。 遭到拒绝的明其华不明所以,瘪着嘴呜咽起来。 单蕙心想不理会,但是怕她想起当时在王胡子家里被冷落的惨状,又怕她再这么哭下去会吵醒隔壁的邻居,只能抱着她继续在院子里转圈。 就这样折腾了半宿,单蕙心也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总之,她是被早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是谁啊?”单蕙心披了件棉袄,强打着精神打开房门。 来人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婶,说是叫大婶,其实大概只有四十几岁年纪。 单蕙心和明保成一搬进来就和隔壁的几位邻居都打过招呼,勉强能记得住脸,叫得上名字。 这个王大婶长了一张银盆一样的大圆脸和像金鱼一样凸出来的大眼睛,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惊悚,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更惊悚。 “大妹她妈,我知道你年轻,带孩子没经验,但是我们这街坊四邻的,也要睡觉不是?也要上班不是?你这让大妹没日没夜地哭,让我们怎么办?”王大婶是来“投诉”的,开门见山,没有废话,“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这都第五天了,还有完没完?” “对不起,对不起……”单蕙心赶紧给王大婶道歉,“孩子小,到新环境有些不习惯……” “谁家没有小孩儿?谁家小孩儿没从这年岁过来?谁家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没挪过窝?”王大婶连续用了三个反问句,狠狠地捶中单蕙心的心。 “我有在哄……”单蕙心转过头看着还在炕上熟睡的女儿,“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可能有些害怕……” “你让她大白天的睡个没完没了,晚上肯定不睡觉瞎闹!” 王大婶也不管有没有被邀请,直接闯入屋里,伸手推了炕上的明其华一把:“大妹,起来了,白天睡觉,晚上好当夜哭郎是不?” 明其华睡得正香,突然被推了一把受到了惊吓,她愣了片刻,然后咧开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妈妈,妈妈……” 单蕙心抱起明其华,一边亲着她的额头一边轻声安抚着:“妈妈在这儿……不怕……” “就你这么娇惯孩子,她能不哭么?”王大婶瞅着单蕙心,“哭了就抱,饿了就吃,小兔崽子们想干嘛干嘛?现在这么丁点儿大就宠着惯着,长大了那得成了什么不讲理的玩意儿?” “我的孩子用不着你来管!”单蕙心冷冷地抛下一句,别过脸不再看王大婶。 “唉嘿?你这人怎么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王大婶被单蕙心这句话搞得气焰更加嚣张,“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这在教你怎么带孩子懂不懂?你要是能把孩子教好,能教她乖乖听话,能教她该什么睡觉什么时候拉屎,也用不着我大清早上你们家来这儿‘上课’!” “你出去!”单蕙心不想再跟王大婶争辩,此刻她只想关起门不再看她的嘴脸,“这是我家,我没让你进来,你出去!” 王大婶捏准单蕙心是个脾气软好欺负的人,上前一把夺过明其华,夺门而出。 单蕙心被王大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她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冲了出去。 明其华被一个面目狰狞的陌生妇女掐着腋下在半空中悬着,她又惊又怕,一边大哭一边踢着双腿想要摆脱王大婶的控制,但是她太弱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王大婶像拎小鸡似的把她直接拎到当院里。 新搬来的这个院子很大,多家人共用一间厨房,灶台上的一口大锅里正烧着热水,呼呼冒着热气。 “还哭不哭?”王大婶掐住明其华的腰,把她垂直竖在大锅上方半米高的位置,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睛,“再哭王大婶就把你扔锅里煮了!” 明其华不知道害怕热水,她只知道害怕王大婶如鬼婆一般的大脸和凸出的金鱼眼,她继续大哭着,扭着身子,踹着腿,努力想要挣脱王大婶的钳制。 单蕙心追了上来,扑上去想要从王大婶手中夺过女儿,但是她怕自己太过激动让王大婶失手,只能拖住王大婶衣襟的下摆,哀求着:“王大婶,刚才是我出言不敬,你大人大量,不要伤害其华……其华她还小,她不懂事,都是我的错……” 还在王大婶手中挣扎的明其华看到母亲,反抗得更加激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在王大婶的脸上。 王大婶完全没有防备,哀嚎着松开手,单蕙心拼尽全力扑上去去抢从她手中坠落的明其华,但是为时已晚,孩子的小身体直直坠落到滚烫的热水里。 单蕙心已经不知道水有多烫,热气有多熏脸,她用劲全身力气用最快的速度从热水里捞起嚎啕大哭着的女儿,抱着她跑出了院子。 被热水烫伤的明其华像一只树袋熊似的紧紧地攀住母亲的臂弯,撕心裂肺地大哭着,已经发不出完整的词汇。 单蕙心知道现在什么也不能想,她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孩子送去医院就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烫伤了,也感受不到疼痛,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救孩子!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ps:书友们,我是宁余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七章 要是我能替她受这个罪该多好 夏迎秋刚在医院的食堂里排完队买到了几个大馒头和糖三角,举着饭盆自言自语地盘算着:“这个给蕙心姐送去,大妹最喜欢吃糖三角了!” “哎呀,在这儿呢啊,岳哥让我找你呢!”小护士看见夏迎秋掂着饭盆还慢悠悠地走着,拽着她就跑。 “干,干嘛啊?”夏迎秋被扯得急了,“你别拽我啊,一会儿糖三角掉地上了!” “就是头上长胎记那小孩儿,那个大妹,在抢救室呢!” 潞城不大,潞城医院也是镇中心最大的医院,除了很多从农村或者外地赶来看病的人,大部分都是居住在潞城里的居民,从医生到护士,从病人到家属,很多人彼此熟识,也能彼此关照。 小护士知道明保成夫妻是岳修文的朋友,是特地跑来叫夏迎秋的。 “抢救?”夏迎秋知道这个词的严重性,她把手里的饭盆往小护士怀里一塞,像阵风似的跑没了影。 单蕙心斜倚着抢救室门口的白漆木椅子,抓着椅背的边缘,不住地发着抖。 情急之下她一心只想着救孩子,根本无心顾及自己的胳膊和手都被热水烫伤了,好在现在天气才刚刚转暖,大人孩子都没脱掉棉衣,才阻隔了一部分滚烫的热水。孩子的棉衣棉裤几乎都被水浸透了,热水被吸收进棉花里,很快变冷,冻得硬邦邦地,在来的路上,孩子一直嚎啕大哭着,不知道是被热水烫得发疼还是被冰冷的棉衣棉裤冻得难受。 有个小护士认识单蕙心——或者应该说认识明其华,赶紧叫医生直接把孩子推进了抢救室。 单蕙心努力保持冷静,艰难地跟医生叙述完基本情况,苦苦哀求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 医生为了安抚单蕙心的情绪说了“竭尽全力”,叮嘱小护士给她处理手上的伤,便匆匆赶往抢救室。 单蕙心手上的伤不是很严重,小护士知道她不可能安下心休息,便扶着她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她无助地靠着,搞不清是手上还是手腕上的伤口一钝一钝地痛着。 岳修文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单蕙心,只能站在旁边默默地伫立着。 “蕙心姐!蕙心姐!”夏迎秋冲上来几乎是跪在单蕙心面前,紧紧地抓住后者的手,“我听说,大妹她,她在抢救,她……她怎么了啊?” 夏迎秋见单蕙心神情呆滞双眼无神,吓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蕙心姐,你别吓我啊,你说话啊……大妹她怎么了啊?怎么要抢救啊……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岳修文按了按夏迎秋的肩膀,眉头深锁:“被热水烫伤的,不知道严重程度,孩子太小。” “我不该跟她争辩的……是其华吵到了她,我就好好道个歉,说好听的……她是外人,容不了我们的脾气……我要是能追上她,要是能抢过她,要是能再快点……”单蕙心懊悔地闭上眼,泣不成声。 岳修文和夏迎秋都听不懂单蕙心断断续续、喃喃低语些什么,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夏迎秋抱住单蕙心,用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拥进自己怀里:“蕙心姐,你别哭啊,你现在还怀着孩子,你不能……” 单蕙心攀附住夏迎秋,痛苦地皱紧眉头。 “啊!”夏迎秋看见地面上一滩鲜红的血,吓得尖叫起来,“血!蕙心姐你受伤了?你还哪儿受伤了?” 夏迎秋松开她的肩膀,想要触摸她,但是又不敢,只能跪在原地含泪看着她。 单蕙心的脸毫无血色,皮肤和嘴唇都惨白得如墙壁,她抚着隆起的腹部,痛苦地呻吟出声。 明保成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是岳修文让岳修武在明保成的三轮车途经的路线沿途寻找叫来的。 明保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发狂似的奔跑着,寻找着,直到看到夏迎秋站在门口,红着眼告诉他:“蕙心姐,她……她流产了……” 他垂下眼角,好像稍微有些失落,但是马上打起精神:“蕙心呢?她怎么样?” “在……在里面躺着……”夏迎秋抬起手臂抹了抹眼泪,“大夫说孩子没了,她得好好养着……” “大妹呢?”明保成在路上听岳修武大概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但是那孩子不知道细情,说得含糊不清。 “喔,大妹啊……”夏迎秋继续抽噎着,“大妹刚做完手术,大夫说,她伤得不轻,后背一大片,现在,现在命保住了,但是还要看以后会不会感染……” “好在衣服穿得厚,送来得及时,目前状况还好。”岳修文怕夏迎秋情绪激动,语无伦次,便又解释了一番,“你先去看看蕙心,有我和迎秋在这儿,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 医院的病房有半扇白布做成的窗帘,仿佛是隔绝现实的一道屏障。 明保成掀开帘子,看到单蕙心背对着门口侧躺在病床上。 他站在她的背后默默地看着,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着,他知道她强忍着悲恸,没有哭出声音来。 “蕙心……”他喊了她的名字,却再说不出别的什么。 她停止了啜泣,缓缓转过身子,面容憔悴,眼窝发黑。 他上前蹲下身子,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 她看着他,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她想说抱歉,想说好多好多声抱歉,最后却只能默默地流泪。 “你别哭……”明保成用他的袖口帮她擦着眼泪,又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脏怕污了她的眼睛,但是手边也没有手绢之类的干净物件,最后他用枕套帮她抹了抹眼睛,“我听人家说,坐月子不能哭的,以后眼睛就毁了,你现在——这也是坐月子,也别哭……” “保成,我还想——这次不管生男生女,我都要叫它‘其实’,‘桃之夭夭,有蕡其实’,生的时候应该是秋天,果实都成熟了……”单蕙心说不下去,哽咽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掌把她的手包裹住。 “都怪我……大妹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除了单蕙心,平时几乎所有人都叫“明其华”的小名“大妹”,因为叫起来顺口,也像个小孩儿的名,只有单蕙心一直固执地称呼她的大名“其华”,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对她的爱和期望,但是现在,单蕙心叫了她的小名“大妹”,好像叫了这个亲切又俗气的小名,才能离她更近一些。 “我听修文他们说,大妹没事儿了,但是还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明保成不懂医学,但是他知道烫伤的凶险程度,却不敢跟单蕙心表露出自己的担忧,“你看二福他那么严重的伤不也没事儿了么,现在咱们是在潞城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大夫……” 单蕙心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哭,但是依然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都怪我没看好她,要是我能替她受这个罪该多好……”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八章 无家可归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来潞城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地方,谁家出点儿事,马上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岳修文自己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想宰一只鸡给单蕙心炖汤,隔壁李凤英已经端着锅到了医院。 以前明保成总认为李凤英是个脾气大、肚量小的中年妇女,但是看到她端着锅进了病房又给她的评分提高几分。 “弟妹,家里可没老母鸡炖汤,但是卧几个鸡蛋的面条汤还是拿得出来的。”李凤英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明明是“好心好意”来探病,说话却总是不中听,“虽然你跟保成跟我们分家出去住了,但是总归是一家人,我还不至于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虽然单蕙心的身体很是虚弱,但是她还是努力撑起身子想要跟李凤英说两句道谢的话:“谢谢大嫂……” “可别介,你快躺着,这我可受不起。”李凤英瞅了瞅柜子,又瞅了瞅手里的锅,“我去给你涮涮碗,饭得趁热吃,汤也得趁热喝,二福子上午凿了个冰窟窿,捞了几条鱼回来,我让大秀在家做,等晚上给你送过来。” 明保成被李凤英的宽容和体贴感动,不由得低下头红了脸。 “保成!”李凤英吼着明保成,“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干嘛?我说涮碗你就真让我去啊?你就不会去弄弄?” 李凤英把明保成支走果然是有话想单独跟单蕙心说,明保成前脚刚出门,李凤英就小声地凑上来:“大妹怎么着啊?我刚才来得时候看了眼,还在那个什么里边呢?是被热水给烫了是不?严重不?脸没事儿吧?小丫头本来脸上就有块胎记,这下再烫着以后还能见人不?” 人有时候就是有两副嘴脸,一副惺惺作态、虚与委蛇,一副冷嘲热讽、隔岸观火。 “修文说,伤在背上和脖子后面,看不太出来……”单蕙心知道每有人问一次都是在揭开这块疮疤,年幼的女儿不懂事,暂时还不能体会这种痛,现在能为她承担这一切的只有她的亲人,她的母亲。 “噢,那还行。”李凤英耸了耸脸上的肥肉,“你别怪我多嘴,我跟你说过,大妹这孩子属羊的不好,你看看,这才刚过了周岁,就这么多事儿,你看原来是你大哥生病,二福受伤,现在家分了我们踏实了,事儿全找来了吧?原来你这肚子有几个月了?五个月?六个月?一、两个月流的我瞧见过,这么大月份倒是少见……” 单蕙心躺回到枕头上,把脸转向窗外,看着树枝上蹦蹦跳跳的几只小鸟。 “你别不爱听,我这是提醒你。”李凤英有些自讨没趣,“我走了,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儿忙活,饭吃完了让保成顺路把锅给我捎家去,别什么不当好的到处乱扔,家里就这一个锅还得盛饭吃!” 不知道李凤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单蕙心再转过头来看的时候,明保成拿着已经刷好的碗和筷子走了进来:“大嫂走了?” “嗯。”单蕙心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妈和大弟小弟来看你了。” 明保成让出一个位置,王张氏走到病床前,看着神色憔悴的女儿,神情悲怆。 单蕙心的两个弟弟王江和王河似乎还不能感受到这种伤痛,他们跟来探视的普通亲属一样,只是垂着手站在王张氏的身边,宛如陌生人。 “妈,这是大嫂送来的汤,让蕙心趁热吃了。”明保成把饭碗和筷子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你们呆着,我出去一趟。” “保成,你去看大妹是么……”单蕙心撑起半个身子。 “嗯。”明保成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我去去就回。” 单蕙心躺回到枕头上,向床里的方向稍微挪挪身子给王张氏留出可以坐的位置:“妈,你坐这儿。” 王张氏拿起勺子,把锅里的汤和鸡蛋都盛在饭碗里。 面条汤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病房里,王江和王河两个孩子没出息地咂吧着嘴,哈喇子直淌。 看到他们两个眼巴巴地瞅着面条汤的样子,单蕙心不由得有些心酸:“妈,给大弟小弟他们俩吃吧,我不饿,吃不下。” 王张氏那句“你身子亏,要多补补”还没有说出口,两个半大小子已经冲了上来,一个抢了锅,一个抢了碗,跑到墙根处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王张氏为两个儿子感到羞赧,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里面有几只煮鸡蛋:“家里没得吃,几个鸡蛋我煮了带过来了……这里还有两瓶羊奶,我跟隔壁小柱子家换的……” “拿什么换的?你没钱了是吗?他——他又去赌了?”单蕙心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着,闷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 “谁知道呢……”王张氏怅然叹了口气,“已经两个礼拜没瞅见人了……” “又被人给关起来了?”虽然单蕙心觉得王胡子已经无药可救,但是她不想让他再伤害其他亲人,尤其是自己可怜的母亲王张氏。 王张氏出神地看着柜子上的奶瓶,神情漠然。 这次王胡子的失踪有些匪夷所思。既没有人到家来打砸抢,也没人来传消息扔下他的衣服或者裤子让家人拿钱去赎,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 “那先别管他了……”单蕙心摸着母亲的手,那双手骨节突出,青筋突起,完全不像一个女人的手。 王江已经喝完了面条汤,吸溜了最后一根面条进嘴:“姐,我们没地方住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单蕙心疑惑地看着王江。 这小子一抹嘴,拍拍肚子,把饭碗往地上一搁:“姐,我们被人赶出来了!房子被人占了!” “为什么?”单蕙心转向母亲,等着听她的解释。 慌乱无助的王张氏想要隐藏的事再也遮掩不住,她捧住脸,小声地哭泣着:“王虎把房子抵给了别人,那人拿字据出来,我看了,是他写的,房子没了,我们被人赶出来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五十九章 罪魁祸首 明保成对单蕙心撒了谎,他并没去看明其华,而是走出医院拐弯直接回了家。 夏迎秋看见明保成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一直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白天人来人往,院子的大门都不锁,所以明保成直接进到院子里,一把扯住正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菜的王大婶的胳膊。 “唉呀,这是干嘛啊!”王大婶心里有鬼,还没把她怎么样,她倒是尖着嗓子大声叫了起来。 明保成年轻力壮,只需稍微用力王大婶整个人都快被提了起来,后者又惊又怕,想躲却没处躲。 “是,你,烫,伤,的,大,妹。”明保成艰难地说出每一个字,他是个男人,他不能轻易表现出悲伤,也不能轻易落泪,但是看到上身缠满纱布的女儿明其华,他觉得整颗心像被刀剜似的。 “我……”王大婶自知难辞其咎,却又害怕目露凶光的明保成,只能竭力向后扯着脖子,“我也没想这样……我就是想吓吓她……你家那闺女整天哭你也不是没听见……见天夜里哭……” “她才一岁!”明保成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差点烫死她!” 王大婶被明保成吓得跟筛糠似的哆嗦起来:“我……都说了……我没想这样,我就是想吓吓她……”情急之下,王大婶把所有的锅都甩给单蕙心,“都怪你那媳妇儿,她非得上来抢……” 说到单蕙心,明保成登时怒火上升,他的右手紧握成拳头,下意识地举了起来。 王大婶以为这回要动真格的了,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你,你,你……” 以前在码头干活的时候,明保成打过人也挨过打,但是那都是情势所迫,为了保命或者利益不得不进行的冲突。他不是个会使用暴力的人,也不是坏脾气的人,尤其是他的原则是从不打女人,但是面对现在妻女所遭受的欺辱,他只想保护她们,只想为她们讨回公道。 “保成哥!”夏迎秋从明保成身后蹿了出来,小脸紧绷,“就是她啊!就是她烫了大妹,推倒蕙心姐的啊!” 王大婶没见过夏迎秋,但是听到她喊明保成为“保成哥”,而且又是一副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就不寒而栗。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推啊,是她自己摔的……”王大婶带着哭腔,“你们是看我好欺负,要打我一个老婆子,叫居委会的来啊,打人了!叫派出所的来抓人啊!” 本来夏迎秋是想要劝明保成不要动手,免得生出更多事端,但是现在王大婶这么一嚷嚷,她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你个老婆子还贼喊捉贼!”夏迎秋被王大婶彻底激怒了,她抄起放在灶台上的水瓢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保成哥,你抓住了她,今天我要她好看!” 夏迎秋身子小,动作敏捷,王大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瓢冷水直接从头浇到脚。 天气还很冷,一瓢冷水下去凉得彻骨,王大婶闭着眼睛杀猪般地嚎叫着:“啊!呸!” 夏迎秋才不理会她叫不叫,叫多大声,迅速又舀起一瓢水浇了上去,嘴里还念叨:“凉水都便宜你了!你烫我干闺女!你敢烫我干闺女!你欺负蕙心姐!你看她新搬来的你欺负她,你害她孩子掉了,你害她还躺在医院里哭!” 王大婶使劲摇晃着脑袋,一边哭一边嚎:“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周围的邻居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纷纷出来看热闹,却没一个上前帮忙。 孤立无援的王大婶被冷水浇得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上下牙打颤,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能连声讨饶:“饶……了我吧……是我不好……我给你们下跪……” 夏迎秋扔下手里的瓢,气还没消:“用凉水真是便宜你了!真应该把你也扔开水锅里烫烫!” 王大婶被浇得思绪混乱,现在她只想赶紧摆脱这种折磨和惩罚:“都是我妹跟我说的,我就是想替她出气,我……我也没想闹成这样……” “你妹?你妹是谁?”夏迎秋举着瓢,做出要打的架势。 “李,李,凤英。”王大婶喘了几口气,“叔伯妹妹。大保成,你不记得我了,你哥结婚的时候,我去喝过喜酒……” 明保成怔了怔,松开手,王大婶没了支撑,直接瘫倒在地上。 怪不得明保成刚搬进来就觉得王大婶有些眼熟,开始还以为潞城地方小,东街这里离得又不远,可能就是以前见过。 因为大家都冠夫姓,就像称呼李凤英为“明大嫂”,岳修文的母亲为“岳大妈”一样,谁也不知道王大婶原来娘家的姓氏。 没想到王大婶和李凤英居然是叔伯姐妹!看来他们早就通过气,是李凤英让王大婶来整单蕙心的! 明保成想起李凤英在医院的那副嘴脸,整个人比刚才还有悲恸。 李凤英所有的“善意”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关怀”,而是因为她心中有愧,她要到医院去打探情报,要去查看情况,因为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保成哥!”夏迎秋听到王大婶和李凤英这档关系,整个人都懵了,她越想越气,把手里的瓢扔在地上,大声咒骂着,“那大嫂真不是东西!她的心比煤还黑!她比日本鬼子还残忍!” 难以想象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明保成重重地喘着粗气,眼神发直。 人有的时候很残忍,他们可以为逞一时之快而抛弃理智,可以为一己私欲而忘记亲情。 “迎秋,这件事别跟蕙心说。”明保成低着头,声音低沉。 虽然夏迎秋心有不甘,但是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没资格插手,而且让单蕙心知道了她肯定会更加心痛,也可能会爆发更大的家庭矛盾。 “嗯……希望大妹能快点好!”夏迎秋更担心无辜的明其华,这孩子一出生就命运多舛,让人心疼,“我去找郑老师,问问他认识不认识大夫,小孩儿烫伤抹个什么药啊什么膏的,没准儿能赶紧好了呢!”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章 有些人一点儿不善 有时候夏迎秋会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她贯彻的总方针就是:不惹事,但是别人惹我肯定不忍。所以当晚上她回家躺在炕上的时候,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修文,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明保成只是叮嘱夏迎秋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单蕙心,却没有说不能告诉岳修文,所以李凤英和王大婶“合谋”的事,夏迎秋全都跟岳修文说了。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事,却让孩子遭罪……”岳修文叹了口气,“保成不让你说也有他的道理,其华已经烫伤了,蕙心也流产了,这件事跟蕙心说,只会让蕙心更伤心……” “我知道啊,事情是没法挽回,但是就让大嫂这么……”夏迎秋转转眼珠,想找个更合适的词,“就这么作恶下去吗?” “蕙心应该过两天就能出院,其华的伤我也问过大夫,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可能会留下疤……”岳修文略有遗憾,“烫伤的地方都在后背,以后随着长大,疤痕会长开,可能会稍微浅一些……也可能等以后技术更好了,还能再做手术……” 夏迎秋才不管什么技术不技术:“好了怎么样?谁能替她受这些疼?你别看她才一岁多,也不会说几句话,但是她有感觉,她知道疼!先不说这伤疤难看不难看的,就谁烫这么一下子不疼啊?要是烫大嫂,她肯定比猪叫唤的声音还大!” 虽然岳修文觉得夏迎秋说这些话有些粗俗,但是不得不承认道理都是对的。 “我知道你心疼其华,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孩子已经受过罪了,你能怎么办?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道什么身?”平时夏迎秋还愿意跟岳修点新词,此刻她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情,“那个王大婶我已经拿水浇过了,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大嫂呢?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所有的事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蕙心姐他们也不至于搬出去住,也不至于跟王大婶住在一个院子里,要不是搬家,大妹才不会夜里闹觉,她要是不哭,怎么会让王大婶找机会烫她?” 岳修文有时候很佩服自己的媳妇夏迎秋,虽然她现在大概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水平,但是脑袋灵光,思维缜密,性格直率,热情洋溢,正义无私……岳修文以前不知道自己会用这么多褒义词去形容一位女性,尤其是像夏迎秋这样的女性,现在他却嫌弃自己没用,不敢用这些溢美之词去赞美她。 “修文,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太野蛮了……”夏迎秋见岳修文又开始沉默,有点心慌,“我不会去拿热水泼她,也不会拿刀砍她,但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我总得治治她,不能让她继续害人!” 别人是什么性格不知道,这几年岳修文也算是摸透了夏迎秋的性格,知道她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的人,不是大是大非的事,也没必要非要规定应该怎么做,夏迎秋既然有自己做事的方式,不如就任她去做。 “注意分寸。”岳修文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你去跟大嫂打架归打架,也别闹太大,托儿所的小孩儿都看样学样,你还得给小孩儿做好榜样。” 夏迎秋得了岳修文的“圣旨”,兴奋不已,她赶紧钻到被窝里,用冰凉的脚踩住岳修文的脚,然后捧着他的脸,用力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修文你说啥都对,你说啥我都听。” 之后的一段时间,夏迎秋几乎每天都去扒墙头,准备伺机而动,但是她一直没找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 单蕙心失去了她和明保成的第二个孩子,她的身体不算强壮,但是好在年轻,恢复得很快,没过几天就出院回家静养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单蕙心出院回家的消息被院子里的人知道了,众人都知道年幼的明其华被严重烫伤,至今依然不能出院,当日没人能出手阻止这场纷争,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明保成和单蕙心两人,为了避免难堪,各家门窗紧闭,全都避不见面。 郑博达从夏迎秋口中得知单蕙心和明其华的事,在担忧之余只能竭尽所能伸出援手,不仅补齐了明其华欠医院的住院费和治疗费,而且又让女儿郑伊然从北京买来了最好的烫伤药膏。 单蕙心深知欠郑博达的恩情可能永远无法还清,而现在她除了道谢却说不出别的什么话:“谢谢郑老师,谢谢您救了其华……” “别这么说,蕙心,救其华的是你,是医生。”郑博达身为父亲,也能体会单蕙心和明保成对爱女的怜惜,“这种外伤我的几位朋友也都帮不上忙,像上次的疑难杂症可能还有机会,其华的烫伤只能慢慢治疗,慢慢康复……” “哼!”夏迎秋想起前段时间郑博达找朋友帮忙才治好了明保成的大哥明保兴久治不愈的大病,现在单蕙心的流产、明其华的受伤缘起却都是明保兴的媳妇李凤英,真是可恨又可气,“郑老师,您以前教过我念的书都不对,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怎么有的人一点儿都不善?” 郑博达知道夏迎秋怨念的原因,却不知应该怎样跟她解释,他可以去教一个儿童,从一张白纸写起,却不知道怎样去把一张彩纸恢复成白纸。 “郑老师,我还有个事想请您帮忙。”单蕙心靠在墙上,想起自己即将无家可归的母亲和弟弟,不由得叹了口气,“被抵债的房子怎么才能要回来?” “抵债?债还了,房子就要回来了。”郑博达不知道单蕙心家里发生的事。 “我继父把房子抵给了别人,我妈和两个弟弟都没地方住,我妈说要带他们两个回老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生这种事,单蕙心也是无计可施,“姥姥姥爷早都去世了,舅舅舅妈也不会容他们,我亲爸去世多年,我妈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弟弟回单家……” 郑博达沉吟片刻,转向明保成:“保成,你跟我去一下居委会,那里我还有熟人,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先让你岳母他们住下……至于房子的事,暂时我也无能为力……”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一章 李凤英发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博达的面子,居委会的大妈还挺好说话,直接跟明保成说有个地主的房子刚收回来,可以让王张氏他们母子去住,以前的房子抵不抵债不归他们管,但是现在这个房子也算是公家的,只要交上房租就能住。 明保成回家跟单蕙心说了这个好消息,俩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夏迎秋还因为这个事嘀嘀咕咕:“那什么大妈一定是为难我,怎么我领个结婚证她这个那个的,要个房子比吃个饭还省事儿。” 王江和王河推着小推车把被子褥子都拉到了新家,王张氏看着明保成,忍不住要给他下跪磕头:“姑爷,多亏了你……” “妈,妈……这事还得谢郑老师,我就是跑腿干活儿。”明保成吓得赶紧矮下身子去扶王张氏,“这房子说是地主的,可是我看也还得好好收拾几天,那上面的瓦要掉了,窗户纸也得重新糊……” “你忙你的,大弟小弟也都能帮着干。”王张氏知道现在明其华还在医院里,单蕙心又要在家坐小月子,明保成得出去干活好养家糊口,要不然全体都得喝西北风。 王江一听让他干活老大不乐意,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妈,我饿着呢,干不了活儿……” 王河一听也来了劲,跟着哥哥学:“我也饿……” “我家里还有白菜,一会儿我拉过来几棵。”明保成也不确定家里还有没有粮食,“米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到时候也先送过来点儿……”明保成掏了掏衣兜,从里面摸出几张毛票,“妈,我身上没钱,就这几毛钱,您先拿着……” 能有房子住,能睡个安稳觉,王张氏已经非常知足,不敢再有其他奢望,更不敢女婿给的钱。 “这不能要……”她连连推辞,“托你的福,我们娘儿仨有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不能再要你的钱……” 虽然生活窘迫,但是明保成知道王张氏孤儿寡母更需要钱,他把钱往王张氏手里塞:“我还能去赚钱的,现在好的时候我一个月能赚十几块,真的……” 就在明保成和王张氏“拉锯”的时候,王江伸手抓起两个人谁也不要的钱:“小弟,我带你去买糖耳朵吃!” 王河一听说买好吃的,兴奋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跟着王江就往外跑。 明保成身高胳膊长,一只手就拽住了王江的脖领子,他原地转了个圈,嬉皮笑脸地看着明保成:“姐夫……” 明保成夺过王江手里的钱塞回给王张氏,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江,既不打算教训他,也不打算给他好脸色。 “姐夫,我就要两毛……”王江见明保成无动于衷,又自降了一半,“一毛,一毛行不?” 明保成从兜里又摸出一毛钱递给他:“一毛钱,买三个糖耳朵,你和小弟还有你妈一人一个,剩下的四分钱不能花,我明天过来拿。” 王江一听说明保成还要再回收剩下的钱,整个人都泄了气,他耷拉着脑袋,领着王河往门口走去,最后还不忘瞅了明保成一眼,撇嘴:“抠门儿!” “我想吃糖耳朵!” 夏迎秋带着托儿所里看的两个孩子经过副食店门口的时候,五岁的小宝站住不肯走了。 自从明其华被烫伤、单蕙心流产,夏迎秋就一直忙前忙后照顾着单蕙心,岳修文在医院里能随时关注明其华的状况,每天下班从食堂买馒头回来,顺便给明保成和单蕙心夫妇“汇报”一下。 不过夏迎秋的托儿所还照常营业,她不想因为一点点小事儿就把自己的工作“丢掉”。单蕙心不能出屋,帮着夏迎秋照看着年纪小的,两个年纪大的夏迎秋带着,走到哪儿带他们到哪儿。 夏迎秋的托儿所是管吃管喝,但是不管零食,尤其是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别说两分钱一个的糖耳朵,就连一分钱的糖瓜很多孩子也是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次。 “吃啥糖耳朵啊!”夏迎秋捏了捏小宝的耳朵,“你这个耳朵都快变成糖耳朵了。” “三个糖耳朵。”王江把一毛钱往柜台上一拍,特别神气。 夏迎秋愣了愣,她认出来这就是单蕙心的大弟王江,马上就要露宿街头的三个人刚刚找到个安身之所,这小子就大手笔买了糖耳朵,而且还是三个! “你是蕙心姐那个大弟吧?”夏迎秋又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男孩儿,更加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这个是小弟是吧?你们俩哪儿来的钱买糖耳朵?” 王江瞥了夏迎秋一眼:“你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虽然王江比夏迎秋还要小六、七岁,但是他的个子蹿得很快,已经是个比夏迎秋还要高上半个头的少年,他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让夏迎秋十分不爽,必须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哎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儿,你这钱从哪儿来的?你怎么会有钱买糖耳朵?” 王江根本不理夏迎秋,他自顾自地把找回的钱塞进兜里,又把用纸包好的糖耳朵塞给王河:“走。” 王江的态度惹恼了夏迎秋,她固执地以为“这孩子不学好,钱八成是偷来的,可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下去。” “你别想走,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来的钱?别骗我说是你姐给你的,你姐跟家呢!”夏迎秋趁其不备钻到王河身前,快速夺走他手里的纸袋,转身塞到小宝怀里,“小宝,吃糖耳朵!” 糖耳朵就这么莫名奇妙给抢走了,王河愣了愣,然后委屈巴巴地去扯哥哥。 “怂!”王江瞪了弟弟一眼,伸手又从小宝怀里把纸袋子夺了回来,顺势还推了一把。 五岁的小宝根本禁不住王江这么大手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夏迎秋赶紧蹲下身子哄小宝,趁着这个机会,王江拉着弟弟迅速跑走了。 “迎秋,你不买点吃的啊?”副食店的大姐扒拉着算盘,“三个糖耳朵算什么,就住你们隔壁大秀和小秀那俩丫头,最近两、三天就来一次,鸡蛋糕、枣泥酥皮、核桃酥,每次都半斤半斤的买。” “啊?”夏迎秋帮小宝抻平了衣服,又帮他抹了抹眼泪,“大姐你认错人了吧?大秀他们家哪儿买得心啊,平时我们家修文给花卷和糖三角他们几个还抢着吃呢!” “我听说啊……”副食店的大姐压低了声音,“李凤英发财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二章 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凤英确实发了一笔横财。 最先发现这个变化的是二福,因为他额头的伤才好没多久,全家人都把他当宝贝似的供着,家务活不让他做,吃饭也是吃的最多的,所以二福近日来养尊处优,不是去河里捞鱼,就是到鸡窝里掏鸡蛋,生活简直不要太好。 因为二福有伤在身,他的伙食是家里最好的,两个妹妹只有白菜汤喝,二福却能吃上肉末炒白菜,但是这种情况没多久就得到了改善,大秀和小秀都吃上了肉,二福不仅有肉吃,还有他这辈子都没吃过多少次的点心和蛋糕。 虽然听大秀和小秀说是因为大福到工厂上班有钱贴补家里,但是二福就是不信,觉得此事还是暗藏玄机,他一直觉得院子里的某处地方埋着金银珠宝,埋着可以花不完的钱。 还有一点坚定了二福这个想法,大秀和小秀两个人都有了新衣服! 姐妹两个虽然都才只有十几岁,但是已经知道臭美,大秀喜欢捯饬头发,小秀喜欢花裙子和皮鞋,但是别说洋装和皮鞋,就连穿个新衣服都是奢望。 二福觉得自己至少有五年没穿过新衣服,都是大福穿剩下的打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旧衣服。最可怜的还是小弟小福,他和两个哥哥的年纪相差得有些多,只能穿最小的姐姐小秀的衣服。明保兴认为男孩儿穿女孩儿衣服有些不合适,李凤英却满不在乎地说:“这么小懂个屁啊,再说你看我们小福子穿裙子不是还挺好看的?” 不仅是几个孩子,明保兴也多了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李凤英买了条跟被面一样花色的花裙子,还多了一条花头巾,她还问过家里人裙子好不好看,其实那被撑开变了形的花瓣实在是惨不忍睹,但是几个孩子迫于压力,只能违心地说“特别好看”。 不管二福怎么想不通,也不会拒绝这些消费升级的生活,直到夏迎秋抱着一只小猫进了明家。 “二福,这是飞花生的那窝猫里最好看的一只,我给你留着呢!”夏迎秋怀里的狸花猫已经有两个多月大,花纹匀称,毛色光亮,眼睛上方还有两道对称的黑色花纹,像两条小眉毛,小奶猫软软糯糯,特别惹人怜爱,“小兔子的事别再伤心了,小兔子被关在笼子里,要是有人想害也跑不掉,小猫就不一样了,能上房上树,谁都逮不着!” 二福把小狸花猫抱在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它的毛:“谢谢迎秋姨,我让它跟元宝作伴!” “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儿的。”夏迎秋瞅见元宝正吐着舌头冲自己摇头摆尾,“你知道大妹被热水烫伤了吧?你也知道你小婶儿被人欺负孩子没有了吧?我想把元宝送她那边去看着她、保护她。” 元宝是二福捡来的狗,要是想把元宝送走肯定要征求二福的意见。 “知道,但是我妈不让去医院看,说大妹那个伤口会感染,怕我们带……”二福挠挠头,想不起是带“细菌”还是“霉菌”,“迎秋姨,你知道是谁欺负小婶儿的吗?我去打她!我带着元宝去咬她!” “咬啥咬,咬坏了不得带人去医院打针啊?”这时候夏迎秋倒是懂“息事宁人”,“元宝我拴你小叔小婶儿家门口去,我保证,谁都不敢动他们!” 二福解开拴着元宝的绳子,把一头递给夏迎秋:“行,那元宝送你啦!” “还有个事儿啊,二福。”夏迎秋拍拍瘪瘪的肚子,“你能给迎秋姨找块鸡蛋糕吃不?饿死啦!” “鸡蛋糕让小福都吃了,我去给你拿油糕,那个可好吃了,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二福并没意识到夏迎秋是在试探他,从厨房橱柜的上层扣着的碗里拿出两块油糕,“这是我藏着的!现在小福能到处跑了,什么玩意儿都往嘴里塞,原来鸡蛋糕在屋里柜子上放着,他爬上去全都给吃了,吃得那个肚子啊……”二福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个鼓包,“就这么鼓,跟皮球似的……” 夏迎秋拿到“证据”,闻着油糕飘着的香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迎秋姨把这拿回家慢慢吃行不?” “你吃的时候可别掉衣服上。”二福拽着自己衣襟的下摆,“你看,我这个就是,吃的时候渣渣掉上面了,好几个油点子,怎么洗都洗不掉,我还怕我妈打我呢,结果你猜怎么着?嘿嘿,她就说脏了就脏了,再带着我去买新的去,迎秋姨你知道角楼那边那个商店吗,都是市里的衣服,那个蓝秋衣特别帅,我妈说过两天就带我去买……” 夏迎秋好恨此刻她不能拉着二福跟李凤英当面对质,现在她只能忍着,得一直忍到可以揭穿李凤英的那一天。 夏迎秋把元宝牵到单蕙心家的院子里,往门口一拴,故意提高了嗓门:“元宝!以后你好好看家!好好保护蕙心姐和大妹!谁敢进来就咬她!咬她!汪汪汪!” 元宝本来有些认生,蹲在门口一声不吭,夏迎秋这么一模仿,它也跟着“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王大婶本来在水池边洗土豆,听见夏迎秋和元宝此起彼伏的叫声,吓得赶紧躲进屋里不敢出来了。 单蕙心知道夏迎秋带回来了小土狗元宝,既讶异又不解:“迎秋,你怎么把元宝带过来了,没人看他……我出不了屋,还有其华,我一刻也不能离开她……” 明其华的伤势已经趋于稳定,一直在医院住下去既耗时间耗人力又耗钱,问过医生之后,明保成和岳修文就把明其华接回到家里照顾。 虽然表皮已经开始结痂,但是毕竟是烫伤,而且孩子年纪小,细皮嫩肉,总是在半夜疼醒啼哭。而且伤疤在后背,就只能一直趴着睡,憋得喘不过气来也会哭。 单蕙心看着心疼,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罪,但是唯有伤病无人可替,她只能看着女儿,一边帮她上药一边默默掉泪。 不过孩子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伤口在不断愈合,情绪也逐渐稳定,这让单蕙心倍感欣慰,也使得她更加小心翼翼,孩子每时每刻都必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才算安心。 “嗨!小狗子哪用得着你管,是来给你看家护院的!”夏迎秋做了个防卫的姿势,“谁敢进来,咬!” 这一比划动作幅度有些大,塞在兜里的两块油糕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夏迎秋赶紧捡了起来,心疼地吹了又吹:“哎呀,都脏了!唉,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再不吃该长毛了!” 单蕙心不懂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莫名奇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蕙心姐,你猜这两块油糕多少钱?” “好像是5毛钱一块吧……”单蕙心想到前段时间她想给女儿其华买一块尝尝,但是无奈囊中羞涩,最后还是没舍得买。 “1块钱一块!”夏迎秋“啧啧”咂嘴,“这要是搁以前是多少钱?就是1万块!两块油糕够一家子吃一个月白面了!” 单蕙心点头。 “你别光跟我点头啊!你怎么不奇怪我这油糕哪儿来的?是二福给我的!不要钱!”夏迎秋秋模仿着二福的口气,“就这么随便给我的:‘迎秋姨,给你两块。’” “二福?他哪儿有钱买这个?” “他家还有鸡蛋糕,都让小福子给偷吃光了,肚子撑的滴溜圆!”夏迎秋努力搜集着她收集到的证据,“二福说明大妈要带他去买蓝秋衣,去角楼那家商店买,而且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买衣服了,我那天看见明大妈穿了个花衣服,哎呦你知道有多花么?就是蜜蜂蝴蝶都追着她转那么花……” 因为还没出小月子,单蕙心一直没能出门,但是听夏迎秋绘声绘色地描绘这番盛况也已经足够震惊了。 夏迎秋把油糕往桌子上一拍:“明大妈发财了!我猜她可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三章 大坏人现形 李凤英挨不住儿子二福总是在她耳边念叨着买蓝秋衣,领着他去了角楼那间百货店,大秀和小秀知道后追着也要去,李凤英索性门一锁,把小儿子小福往肩上一扛,拖家带口地直奔百货商店。 自从买粮食要粮票,买衣服要布票之后,李凤英总觉得粮票不够用,布票花不出去,因为衣服穿不穿两可,但是谁也不能亏了嘴。现在可算是有了用布票的机会,李凤英一件都不想放过。她拿过蓝秋衣在二福身上比划两下,又觉得可怜的小儿子小福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过,就找了件男孩儿穿的小罩衫给小福套在身上,大秀找了个红发卡别在头上,小秀觉得每一件花裙子都好看得要命…… “给我来那件红裙子!” 李凤英听这声音很是耳熟,下意识地转回头去看,只见夏迎秋连比划都没比划,拿起红裙子就要出门。 “唉!你还没给钱呢!”售货员从柜台里钻出来,一把薅住夏迎秋的胳膊。 “喔,明大妈给。”夏迎秋丢了个眼神给李凤英。 “凭什么?”李凤英把几个孩子往身后扯了两把,“你是什么人,干嘛让我给钱?” “明大妈,哦不,明大嫂,你发大财了,给我买裙子算什么啊!”夏迎秋摸出兜里渗着油渍的纸包,“你看你都吃上5毛钱一块的油糕了,还在乎这条裙子钱嘛?才几块钱啊!” 她还故意加重了“才”那个字的重音。 李凤英搞不懂油糕跟裙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只能皱着眉黑着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瞎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夏迎秋把裙子往柜台上一放,径直向李凤英冲过来,后者见她气势汹汹,又怕她脾气上来横冲直撞,吓得往后倒退好几大步。 “你们家最近买了好多鸡蛋糕油糕,连大人带孩子还买了好多新衣服,保兴大哥的身体才刚好,没法出去工作,这些东西加起来最起码有好几十块钱,你怎么可能舍得花?”夏迎秋是有备而来,有理有据,让李凤英无力反驳,“你别说大福去上班有钱了,他那个是学徒,最多能给两、三块钱。” “你!”李凤英被逼得没词,只能胡搅蛮缠,“我们家有存钱!” “存啥钱啊,有存钱也都给保兴大哥和二福瞧病了。”夏迎秋步步紧逼,“哈,你有存钱当时分家怎么就给保成哥那么点儿钱?” “你你……”李凤英气急败坏地伸手要去抓夏迎秋,“你这个瞎管别人闲事的臭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明大妈你可别胡来,大白天的你就要打这打那的,你要敢动手我就叫派出所抓你!”夏迎秋回撤了两步,李凤英连她的衣服边儿都没碰着,“张大麻子都跟我说了,他说你卖给他一只镯子,拿走了八十块!” 夏迎秋所说的张大麻子是北街一个长了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他有什么渠道,平时净干些倒卖金银首饰、玉器珠宝之类的事,虽然他会尽可能压价,但是因为会直接以现款结算不会拖延,很多人都会找他卖东西换钱。夏迎秋以前也找过他,想把自己当初从娘家带来的首饰都卖了换钱,但是被岳修文阻止说那是她的嫁妆,是她娘家留给她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那些首饰夏迎秋都用不着,平时不带也是压箱底,但是岳修文的举动还是让她感动了很久,张大麻子还跟她抱怨说“说好了的事又变卦”。 所以夏迎秋在街尾看见张大麻子跟李凤英窃窃私语就知道两人一定有什么秘密交易,她一直按兵不动就等着当面跟李凤英对质。 “我没有,你别瞎说!”李凤英抱起小福,扯着大秀和小秀两个孩子就要往门口走。 夏迎秋反应迅速,一个健步冲上去拦在门口:“走,跟我去见保成哥和蕙心姐,不然就跟我去派出所,你偷东西转卖,这叫‘销赃’!” 李凤英还要再狡辩,旁边的大秀和小秀却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小秀说不清楚话就是一直抽泣,大秀则抓着夏迎秋的胳膊连声求饶:“迎秋姨,求求你不要抓我去派出所,镯子是我妈让我从小婶儿那儿偷的,我不想去派出所……你别抓我……别抓我……” 大秀的突然“招供”倒是让夏迎秋很是意外,她看了看大秀小秀,又看了看李凤英,更气了:“你,你真是太无耻了!你让孩子去偷东西!你把责任都推给孩子!” 百货店本来只有零零星星几个顾客,但是听到这边有动静全都围拢过来看热闹,潞城就这么一丁点儿大,李凤英又是老住户,很多人都认识她,对着她跟孩子指指点点。 李凤英受不了被围观,她掩着脸,拼命想往外挤,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把她包围在中间,她被挤得撞来撞去,根本无力挣脱。 “妈!”二福拉住李凤英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喊着,“妈!我们去小叔家!我们去小叔家!” 李凤英和几个孩子几乎是被群众给“挟持”到单蕙心门口的,王大婶见这阵势赶紧关紧房门,连头都不敢冒。 “汪汪汪!”元宝瞅见李凤英,汪汪大叫起来。 不光人被夏迎秋摆了一道,就连一个养了挺长时间的狗都不给自己面子,李凤英抄起窗台上晒着的红薯干砍向元宝。 “你这个破狗!以前在家里白吃白喝没见你叫唤一声儿!这刚挪窝你就翻脸不认人!” “汪汪汪!”元宝叫得更凶了。 因为担心单蕙心的身体还没恢复,明保成最近都是中午回来做饭,吃过饭之后再继续工作,他舍不得吃细粮,都留给单蕙心和女儿其华,自己吃窝头夹咸菜,单蕙心担心他吃不饱饿肚子没力气干活,掰了半个馒头非要塞给他。 听见屋外越来越激烈的狗叫声,明保成好奇地起身开门:“谁来了?怎么狗叫得这么凶?” “保成哥!蕙心姐!我把大坏人带来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四章 永不休止的狂风暴雨 夏迎秋把百货店里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的调查过程和结果都原原本本跟明保成和单蕙心讲述了一遍。 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认为此事都是李凤英“一手策划”,大秀和小秀两个孩子只是受这个亲妈指使,二福和小福更是完全不知情:“这个事吧,跟这几个孩子没关系啊,他们几个比较倒霉,赶上这么个妈。” 明保成知道李凤英和王大婶的关系,也知道李凤英的“嫉妒”、“怨愤”、“挑拨”与这次明其华的伤和单蕙心的流产有间接关系,但是他为了保护单蕙心和其华选择了忍耐和隐瞒。 李凤英让大秀和小秀偷走镯子变卖换钱却是明保成完全没想到的事,他当初选择分家,选择只拿着三十块钱离开,就代表已经默认了和明保兴的财产分配,表示接受了这份不公平,他只想带着妻子女儿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但是现在得知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镯子是被家人偷走变卖让自己背负这些债务危机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狂躁状态。对女儿其华的心疼,对单蕙心流产的怜惜,对这低矮的可能顶到头顶的门框的压抑,对这难以下咽的窝头和咸菜的厌恶,全都汇聚到一起突然爆发了。他冲到李凤英面前,抓住她的衣领,双眼血红,鼻孔一张一翕,重重地喘着粗气:“你根本没当我们是家人,你当我们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傻子!” 不知道李凤英是不是被吓傻了,她闭紧双眼,一声不吭等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你是我大嫂,是你和大哥养大了我,我把你当亲人,为什么你却只想搜刮我,只想逼死我!大哥生病我比谁都着急,我到处去找人求人就想能治好他的病;分家你就给我那么点钱我也没争,我想你们是兄嫂我让一点儿……”明保成向上捋了捋袖子,把右手的小臂露出来怼在李凤英面前,“这胳膊前几天扛氧气瓶的时候被砸伤了,我没敢歇,歇一天就少一天的钱……”明保成从桌子上拿出几双棉线手套,“这手套是队长给我的,我给大福留的,他学徒的地方需要线手套……” 单蕙心仰脸看着明保成,不禁红了眼眶,她知道明保成不会花言巧语,但是他是个特别善良的人,他会为他的家人着想,即使他可能被他们伤害过。 “爸爸!”明其华不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伸着双臂向明保成走了过来,她这几天的精神很好,伤口不疼了,也愈发活泼起来。 明保成抱起女儿,把她小小的身体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大嫂你有那么多孩子,哪个受了伤你都会心疼,大妹是我的孩子,我也一样心疼。”作为一个父亲,明保成对女儿的爱跟母亲一样深重。 李凤英揽紧了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惭愧地低下了头。 卖镯子的钱已经被李凤英挥霍得差不多,最后还剩下五十块钱和几件衣服。 明保成找张大麻子想要把镯子再买回来,那家伙狮子大开口,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一百块。” 这回换李凤英急眼了:“什么一百!我卖给你的时候你才给我八十!” “我知道,你再买回去,我不多要我傻?”张大麻子说得的确没错。 夏迎秋说要把自己的首饰全都给张大麻子换那只镯子,被他直接拒绝:“这个成色好,收这一个我能收,你那堆首饰我收了卖不出去。” 气得夏迎秋说要上派出所举报他私下买卖,他却对此不以为然:“你情我愿,凭什么举报我?再说了,派出所的那些警察有时候也到我这儿来卖东西,你们抓了我以后没人帮他们淘换东西了。” 明保成恳请张大麻子不要把镯子卖给别人,自己有钱会再买回来,那家伙却摆摆手:“有人要给我一百二十块,我肯定卖,有钱赚当然要赚的,你们要是能赶在出价更高的人之前买回去就给你。” 李凤英怨声载道,坐在张大麻子家门口拍着大腿大哭大闹,可是她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并不管用,张大麻子早就见过这个阵势,对此不为所动:“少跟我来这套!镯子是你自愿抵押给我的,钱也拿走花了,现在想要回去还不多给钱,没门儿!” 虽然张大麻子这个做法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但是毕竟是李凤英主要把镯子给人家换的钱,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明保兴知道自己媳妇儿干了件这么丢人现眼的大事,气得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要揍李凤英。 “我知道错了,你别打了,我这不也是想换点钱花,给家里人……嗷……”笤帚疙瘩抽在李凤英肥胖的胳膊上,鼓起一条一条的红印,痛得她嗷嗷大叫。 “哥,哥!”明保成拦住明保兴,怕他因为生气病情再有反复,“事儿已经这样了,打人也没用……以后有钱再买回来吧……” 李凤英可算是逮住了明保成的话头,捂着胳膊上的肉龇牙咧嘴:“就是个镯子,不当吃不当喝的,我们什么人家,哪儿戴得起那东西……换成钱能买吃的买穿的……” “你这老娘儿们……”明保成被李凤英气得双眼通红,扬起手里的笤帚疙瘩准备继续打。 被打怕了李凤英甩着身上的肥肉一边嚎一边跑出了屋。 “哥,别打了。”明保成拉住大哥,不想把这件事再扩大化,“镯子已经卖了,钱也花了,剩下的钱大嫂给我了,我想攒着,以后买间房跟蕙心和大妹住……” “蕙心的身体好了吧?大妹的伤都好了吧?”明其华被热水烫伤的事明保兴也略有耳闻,但是他是个男人,不擅长打听消息,李凤英到医院送饭回来就跟他说了大概情况,虽然心里有些担忧,但是由于身体未痊愈,再加上单蕙心流产自己多有不便,便也没去探视,让李凤英多去医院照应着点儿。 “都好了。”明保成简单地回复了明保兴。 “以后我们还得好好过日子。”明保兴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说这种话有些不合时宜,“分了家也还是一家人。”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五章 来自故乡的亲人 虽然镯子没能再买回来,但是李凤英好像有意真心悔改,不仅没有再兴风作浪,反而还有点想修复亲情的意思。 最开始,李凤英怕明保成在家,就趁着白天他出去送氧气瓶、单蕙心自己在家带明其华的时候过来,有时候是一锅糊红薯,有时候是一屉杂菜窝头。 单蕙心不好意思把她拒之门外,但是也不会跟她特别亲热,但是李凤英仗着自己年纪大脸皮厚,还有的没的跟单蕙心聊天,顺便逗一下明其华。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夏迎秋像个保镖似的每天都过来溜达一圈,搞得王大婶看见她就绕道走。 后来李凤英为了避免跟夏迎秋再起冲突,只是偶尔过来串个门,说不了两句话就走。 夏迎秋会捏着元宝的脸,故意大声说给李凤英听:“元宝啊,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来了坏人你要叫啊!” 元宝不懂夏迎秋说的意思,依然兴奋地摇着尾巴。 单蕙心为了息事宁人,总会安抚夏迎秋:“迎秋,你看你的托儿所越办越好,总要给这些孩子做个榜样,不能天天吵架。” “我没吵架啊!”夏迎秋自己有自己的道理,“别人不找事,我干嘛跟人家吵架,我吃饱了撑的啊!但是别人别想欺负你,欺负大妹,我可饶不了她!” “还是忙托儿所吧!孩子越来越多,也够你忙的。”单蕙心给小宝系上围嘴,“小宝他们几个大了,不好带……” “是啊,他们几个太闹了,我每天追着他们喂饭都要累死了!”夏迎秋端着刚煮好的玉米粥,用小勺舀了一小口,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小宝嘴边。 “不吃不吃!”那小子扭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小宝,你再不吃棒子面粥我生气了!你看大妹比你小好几岁,比你乖多了!”夏迎秋佯装生气。 小宝不是个老实孩子,对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大妹更是没有任何兴趣,夏迎秋说他两句他还更来劲:“不吃不吃,我不吃粥,我要吃糖耳朵!” 说到糖耳朵,夏迎秋想起上次在副食店遇见王江和王河的事,不由得提了一嘴:“蕙心姐,上次我看见你俩弟弟去副食店买糖耳朵来着,就是那次我听副食店的售货员说明大妈他们家花钱大手大脚,才觉得不对劲儿,还有还有,那天我听大福说王江也去他们厂子里上班了……” “上班?他还不到十五啊,厂里不要啊!”单蕙心觉得这个消息太不可靠。 “嗨,这没啥的,只要把岁数报大一岁就行。”夏迎秋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然后又靠近单蕙心小小声地说,“蕙心姐,你可别告诉修文说,我的岁数是假的……当初我跟修文结婚的时候其实是十七,我报大了一岁,要不然居委会那个大妈那么麻烦,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啊?那介绍信是怎么开的?” “哎呀,我们那里上户口的时候都是瞎说的,年份月份记错了都是常事,差不多就得了,我这生日好记,日子才没弄错,我听说当初修文是去找了我们村里开的介绍信,人家就听他说哪年是哪年就开了呗!”夏迎秋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的岁数,“哎呀呀,就算是报大了一岁,现在我也二十了,什么时候才能生孩子,是不是生不出来了……” 单蕙心帮明其华梳着小辫子,孩子有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头发,还带着微微的卷曲,白白嫩嫩的像个洋娃娃:“这事儿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顺其自然好了……” “你跟修文说话的口气真是一模一样,他也跟我这么说……”夏迎秋吃着小宝不肯吃的玉米面粥,“你猜小宝他妈怎么说?她说‘修文媳妇儿这是练习带孩子呢,好多人收养个孩子就马上能生了,小宝你多带带,马上也能生……’真是的,生不生孩子也要被别人念叨来念叨去的,烦死了……” “汪汪汪!”门口的元宝大叫着提示有访客。 “我去看看谁来了,要是明大妈我就让她原地转身,别进门!”夏迎秋“蹭”地跳下炕,拉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但是穿着干净利落的老者,他拿着手里的字条,毕恭毕敬地问:“请问,单蕙心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你……”夏迎秋想起岳修文总是叮嘱她说话要礼貌,要用“您”字,“您是哪位啊?” “我是单克勤。”老人摘下头上的帽子,微微躬了躬身子,“我是她的祖父。” “祖父?”夏迎秋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哦!您就是蕙心姐的爷爷啊!您快进来!” 夏迎秋最擅长的事就是端茶倒水陪人聊天,尤其是这位慈眉善目的爷爷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她更愿意坐在他旁边多听他说两句话。 这一年单克勤整整六十五岁,虽然头发花白,但是身体康健,精神矍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纪几岁。 他把随身带着的黑色皮包放在脚边,仔细打量着屋里的环境,直到看到面容憔悴瘦削的单蕙心,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爷爷……”单蕙心百感交集,哽咽着发不出声。 “我是搭着村里的船过来的,说潞城这边今年收成不好,粮食不够吃。”单克勤带过来一袋子新磨的玉米面和一大蛇皮袋自己家里种的菜晒成的干菜,“你已经很久没给家里写信了,你奶奶惦记着你,就让我过来看看。” 单蕙心这才想起自己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没有给家里的爷爷奶奶写信,一来是明其华的伤刚好,二来是自己的身体刚刚痊愈,再加上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她甚至不知道写信该写些什么。 “这就是其华吧?” 其华已经快到两岁,却还是第一次和单克勤见面,她看到陌生人稍微有些害羞,躲在单蕙心身后好奇地张望着。 “是,是其华。”单蕙心把女儿拉到身前,耐心地给她介绍着,“这是太爷爷。” 幼小的明其华搞不清这些称呼,也不知道面前这位老人跟自己是什么关系,她扭捏着不肯叫,钻到单蕙心怀里不敢抬头。 “不碍事不碍事……我晚上还坐村里人的船回去……”单克勤怕自己的突然造访太过唐突,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钱你拿着……” “您能过来看我已经很好了,钱我不能再要了……”单蕙心把信封又塞给单克勤。 “乡下地方,地是自己种的,也花不着什么钱,我们只有你一个孙女,就想着别让你过苦日子。”单克勤把钱又塞回给单蕙心,“你结婚那会儿我也没过来,这钱就当是我们给你的嫁妆吧。” 单蕙心没有再推辞,她怕再不收让单克勤觉得太客气。 虽然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但是跟母亲改嫁到潞城之后,只跟老家的爷爷奶奶见过几次面,尤其是近些年没能再见,原来熟悉的亲人也觉得有些陌生了。 “你们呆着,那我就先回去了。”单克勤拉开黑皮包的拉链,又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明其华,“这是太爷爷给的见面礼。” 明其华瑟缩在单蕙心怀里,看了看母亲的眼色,捏住了纸包,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 “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这么快要回去?”单蕙心有些心急,“不用非得赶船吧?您跟保成还没见过呢!等他晚上回来见个面吧!爷爷,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您就留下吧!我听蕙心姐说过,她老家就剩下爷爷奶奶两个亲人了,好不容易见次面,要多呆些日子啊!”夏迎秋一手领着小宝,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粥碗,“爷爷,您呆着啊,我就不打扰了……蕙心姐,碗洗完了我就放灶台那儿,你回头收下,我先走了啊!”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六章 女儿金 单克勤没有赶当天同村的人的船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潞城。 虽然他已经年过花甲,但是他是个念过书又当过数十年老师的文化人,尤其是在他们那个不太大的村庄里,单家父子还是有一定名望的。 就在单蕙心的父亲——单克勤的独子英年早逝之后,本来在城里当老师的单克勤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病倒了好几个月。就在单克勤浑浑噩噩、糊糊涂涂的时候,族亲说王张氏克夫,必须带着幼女离开村里远嫁,单克勤因为丧子之痛无暇顾及,也就默许了这个说法。 之后,王张氏带着单蕙心改嫁到潞城,单克勤思念唯一的孙女却又见不到面,他便申请恢复工作,回到城里去教书。也因为在教学方面有一定的成就,年过半百的单克勤天南海北地讲课,不仅得到了一份还算是比较丰厚的薪水,而且能够在忙碌中忘记丧子之痛。 孙女单蕙心成了单克勤唯一的牵挂。起初他总是按时给她汇钱,总怕她在继父家过得不好,后来他才发现不仅是生活方面过得贫困,在精神方面那简直是一种煎熬。 本来单克勤是个有点清高的读书人,是不齿和王胡子这种人来往的,但是因为孙女在潞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单蕙心的奶奶一起来了两次潞城“探亲”。但是,这两次都留下了非常不愉快的印象:第一次是他们进门,王胡子既没礼貌也没教养,坐在门槛上连窝都没挪,更不要提打招呼,不过后来王胡子看单家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普通人家,单克勤又是个老派文化人的模样,一定可以榨出不少油水,也就换了一副脸孔,极尽谄媚之能事;在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王胡子趁机偷了单克勤的钢笔,卖了换钱买了酒喝。 单克勤既生气又无奈,孙女要在异乡跟这种继父在一起生活,自己无力阻止和拯救。他是个只有气性却没有野性的人,认为很多事需要按照规矩来,要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他以为尽可能地多给王胡子点钱,这个“粗俗又无赖的继父”就会对单蕙心好一些,这成了单克勤单方面的愿望,王胡子的酒瘾和赌瘾被养得越来越大,单克勤寄来的生活费根本满足不了他日益增长的物质和精神追求,最后不得不把继女单蕙心卖给明保成当媳妇换了粮食。 由于交通和通讯都不太方便,之后的几年,单克勤再也没到过潞城,他知道单蕙心和明保成结婚的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他说不清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比起留在王胡子身边胆战心惊,嫁人似乎是单蕙心当时最好的归宿。 单克勤知道王胡子失踪还抵了房屋让王张氏和两个儿子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不由得连声叹气:“当初要是把你们留在单家就好了……都怪那时候我跟你奶奶因为你爸病逝太过悲痛,听了族亲的什么‘克夫’的话,才让你们在异乡受苦……” 单蕙心笑着摇头:“您别自责,您看我现在也挺好的,保成他对我很好,真的,您放心……” 单克勤低头看看桌子上的几道菜,水煮白菜帮、水煮萝卜,还有几个杂面的窝头,甚至比自己家里吃得还要朴素。 “白菜叶我煮粥给其华吃了。”单蕙心端着一个小锅,有点难为情,“她有奶粉吃,但是还要吃点粥。” 明其华端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地等着喂饭,她对单克勤还是有些害怕,一直谨慎地观察着这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人。 明保成也有些拘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除了大哥明保兴,他再没有其他亲人,尤其是像单克勤这么大年纪又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长辈,他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过年的时候我们能吃上好几顿饺子,白菜猪肉馅的,能包这么大个。”单蕙心觉得自己不太能活跃气氛,最起码这时候要是有夏迎秋在,肯定能叽叽喳喳把房顶掀开一个大洞,现在她却只能简单地聊些家常来缓和一下尴尬,“我们家受了不少岳家的恩惠,白天您看见的那个叫夏迎秋,她跟修文两口子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修文在医院里当会计,经常给我们加菜,不非得等到过年,我们也能吃上肉菜……” 单克勤捧着碗,认真地倾听着。 “我现在也有一份工作,晚上去当老师,是居委会给安排的扫盲班的老师。”单蕙心满怀激动地跟单克勤说着自己的一切,“跟您比我这个工作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它也是件有意义的事。很多人以前没机会上学念书,现在也想学习文化知识,也想提高自己,他们不可能再回去跟六、七岁的小孩儿念小学,也就是能在这种学校学习一下,只要能开始学,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听单蕙心说完这段话,单克勤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他曾经害怕单蕙心在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失去初心,忘记她在幼年时跟随她父亲读过的每一个字,每一段话,每一种想法,现在他确定,根植在她心中的很多信念都不曾动摇过。 单克勤只在潞城留宿了一宿就返回了家乡,他说他六十五岁已经讲不动课,但是他想单蕙心还讲得动,说不定有一天她的“成就”会超过自己。 虽然明保成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宽厚的老实人,但还不至于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仗着以前在码头还认识几个老板伙计工友,他帮单克勤找了艘在潞城歇脚南下的货船,不用买船票,也不用耽搁时间,单克勤到站就可以直接下船上岸再换乘其他交通工具回家。 明保成不会说客套话,只帮着单克勤把行李全都放上船,又叮嘱船上的朋友帮忙照应一下“爷爷”,单克勤甚是欣慰,最后叮嘱明保成:“我给其华的见面礼你们收好,等长大了再给她。” 回到家,明保成掏出纸包来看,才知道那里面的见面礼并不是几张毛票或者几块糖果,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小金牌,上面刻着三个字:女儿金。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七章 养鸡大户夏迎秋 过了好几天夏迎秋才知道单克勤只在潞城呆了一天就离开了,她觉得很是意外,遗憾地叹息道:“啊?爷爷这么快就回老家了啊?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聊天呢!他一看就特别有文化,脾气特别好,我怎么就没多跟爷爷说两句话呢!” 岳修文没见着单克勤,所有的一切都是听夏迎秋描述的:“是啊,来回这么麻烦,怎么没多呆几天?” “我们这里没地方住,而且奶奶一个人在家,爷爷也不放心。”单蕙心见到爷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他已经不教书了,但是还是喜欢到处去讲课,没有工资的那种,可能他就是喜欢那些学生们,喜欢看他们学习的样子……” “喔……”夏迎秋挠挠头,“幸好我没多说话,要不然太丢人了,字都认不了几个,还跟人家这种搞学问的人聊天……” “爷爷真的特别好,即使生气他也不会骂人……”这大概是他们单家祖传的好脾气,爷爷和爸爸都是如此。 “那不就跟修文一样吗?”夏迎秋转过头看着岳修文,“我总说他幸亏是不在我们老家,要不然打架他肯定还不如那些女人呢!” 岳修文皱着眉,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他把目光投向明其华正在玩的一块金灿灿的小金牌上。 “哇!这是什么?”夏迎秋被小金牌闪瞎了眼,“大金子!大金块!” 岳修文把小金牌放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研究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金饰,很别致。” “这算啥啊!以前我家有好多!我那几个娘有好多首饰啊,金耳环,金戒指,比这个大了去的都有,不过这样的金牌我没见过,做得还挺好看呢!”夏迎秋捏起小金牌,放在阳光下照着,这么大的小金牌还真想不出应该怎么装饰,“蕙心姐,这小金牌要怎么戴啊?” “这是太爷爷给其华的礼物,等其华以后长大了戴。”单蕙心把小金牌放在明其华胸前比划着,“看她大了喜欢做成项链坠还是别的。” 孩子抓着金灿灿的小金牌,咯咯地笑得特别开心。 “这么大一块金子得好多钱吧?”明保成没见过世面,以前那个镯子已经是他见过最值钱的首饰,“蕙心,你爷爷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咱们也没好好招待他,就让他吃了窝头和白菜汤……” “爷爷能理解咱们。”单蕙心抬头看着明保成,示意他不用太过担心,“等以后其华大点儿,你和我回家看看爷爷奶奶吧!还有我爸,这么多年清明我都是在这边跟我妈一起给他烧纸,都没回去扫墓,他都不知道我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 说到这里,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我也好几年没回老家了呢!等明年,我也要回去给我爹娘扫墓,让他们知道我过得挺好的!”说起自己的父母,夏迎秋似乎没有太多的伤感,她不是个无情的人,但是对于死亡她似乎有自己的理解,“我爹以前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后来啊,被剃了头,家里也都搬空了,他生气就得了病,他去世我觉得倒也好了,省得受那么多罪……哎呀呀,你看咱们怎么说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儿呢!你们不跟明大妈他们住在一起,清静多了;蕙心姐你还见着好多年没见的爷爷,他还给大妹留了这么贵的礼物;保成哥你现在每天都能跑好几趟活,很快就能攒够钱把镯子买回来;修文在医院干得挺好,说不定以后就能长级涨工资……我们的生活这不是越来越好嘛,你们说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夏迎秋是个十分简单的人,她不愿意想过去的事,不愿意去回忆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挽回的事,她想过好之后的每一天。 “说了这么半天,你没说自己啊?”岳修文觉得夏迎秋这个托儿所干得风生水起,但是似乎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迎秋托儿所’什么时候扩大规模?” 夏迎秋撇撇嘴,冲岳修文挥挥手:“扩大不了,我觉得这个托儿所啊,恐怕也开不了多久。” “怎么了?”岳修文早晨起来还见着小宝他妈,还跟他打了招呼,“小宝他们怎么了?” “不是小宝他们的问题,是我。”夏迎秋四处看了看,从灶台上拿起一口锅,举起里外看着,“那天我听修文你说开什么会,什么粮食啊,棉花啊,都要增加产量是不是?” “是……”岳修文记得夏迎秋还问过他增产60是多少,“但是这事好像跟你的托儿所没什么关系……” “你说我也不是工人不是农民,要想响应这个号召,是不是也得干点啥?比如你看这锅,谁能造?得是厂里生产吧?但是我们在家锅也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啊!是不是得多些人去厂里干活才行?”夏迎秋的脑回路有时候确实有点清奇,“托儿所干啥啊,就是看小孩儿,种不了棉花,炼不了钢,我总能干点儿别的吧?” 单蕙心看过报纸,对这件事也了解个大概。 “大福现在在的工厂就是,工作时间延长,要加快生产。”岳修文紧皱着眉头,“其实不光是工厂,我们医院,还有交通、邮电方面也是这样。”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回家了!”夏迎秋掀开门帘,迅速跑了出去。 “迎秋,你要干嘛去?”岳修文有种不祥的预感。 “养鸡!”夏迎秋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夏迎秋经常说“作为一名家庭妇女”也要有自己的事业,所以她真的把每一件事都当做“事业”来做,比如现阶段她要成为“养鸡大户”。 岳修文的母亲看着院子里、笼子里“叽叽”叫个不停的小鸡仔愁得头发又白了不少,她不知道儿媳妇儿夏迎秋又在琢磨什么新花样,只听见小宝他妈在院子里问夏迎秋为什么突然就撂了挑子,他们家里人都进山了,“迎秋托儿所”要是突然停工,家里的孩子就没人管了,夏迎秋回复得很简单,她说她得忙着养一百只鸡,小宝已经是个快上小学的大孩子,过来的话也可以,帮着一起喂鸡也挺好。 岳修文的母亲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错了,无论如何夏迎秋也养不了一百只鸡,养几只鸡都已经把院子搞得乱七八糟,一百只估计得养到房顶和树上去。 但是没几天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夏迎秋拿着笸箩装了十几只小鸡仔,还指挥着小宝干着干那:“小宝,你去把飞花关起来,就那个铁笼子,关完了拿小米过来喂鸡!”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八章 我家没矿 岳修文回到家就被岳修武拽到一边打小报告:“哥,嫂子这回肯定要干大事儿,飞花都让她给关笼子里了!那个铁笼子是我打的,本来想要逮鸟用的,今天我一瞅,好嘛,她把猫关里边儿了!嫂子她跟我说她说怕猫把小鸡仔都给叼了,一切都得谨慎!” 岳修武在一个机械厂里上班,做铁笼子比吃饭还平常,性格开朗的他很快就跟厂里的老师傅打成一片,动手能力直线上升。 “我没听见飞花叫,还以为她又跑出去没回来。”岳修文到处寻着笼子。 “修文,你快来看,为啥鸡都死了?你快救救它们啊!”夏迎秋捧着几只小鸡仔的尸体,急得直掉眼泪。 “嫂子,我哥不是医生,更不是兽医。”都不用岳修文张嘴,岳修武就替他把话说了,“嫂子你以前也没经验,突然养这么多小鸡肯定是养不活,家又不是养鸡场,你看看这环境不行,设备不行,养鸡也不是你随便撒点米他们啄两下就能行的。” 夏迎秋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瞅着岳修文:“修文……” “你看那小宝,才几岁,就那么大力气,一把就能捏死一个,小鸡不吃米,他就掐着脖子硬塞。”岳修武瞅了瞅那几只小鸡的尸体,“养殖场里这种小鸡死得也挺快的,没长出白羽毛之前得死掉一多半。” 岳修文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小鸡仔的尸体:“咱们普通人家养不好,家里原来养的几只还是隔壁明大嫂给的,要不然再去问问她要几只?” “哥,你们俩行不行啊?”岳修武觉得哥嫂两口子真是一对活宝,“全民大办是大办,咱们能办点别的不?” 岳修文皱着眉头,夏影秋则一脸期待地看着岳修武,兴奋地问:“办什么?” “上山采矿!”岳修武从地上拾起锄头,“要不然你们都以为小宝他们家都干嘛去了?采矿去了啊!” “采矿啊?咱们家哪儿有矿啊!”夏迎秋眨巴着眼睛,“以前我家里有地,矿还真没有。” 岳修武被她搞得啼笑皆非,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现在全民炼钢,家家户户采矿。咱们这边是挨着河,山离着有点远,进山的话就得一整天,怎么着?过几天进山去不去?” 夏迎秋伸着胳膊,跃跃欲试:“去去去,我跟你上山!” 吃晚饭的时候,岳修文的母亲就听见夏迎秋跟岳修武叽叽咕咕商量上山采矿的事,她表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却十分不满。 这几年相处下来,夏迎秋还算是孝顺,虽然性子是直了点,脾气是急了点,但是有什么吃的喝的用的从来不争,而且她干活麻利,不是好吃懒做的那种人。 别人家的儿媳妇经常跟婆婆打得不可开交,勾心斗角,互相猜忌,就差上房揭瓦了,这些恶劣行径夏迎秋一概没有不说,而且还会时不时捅捅岳修武问他在厂里“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什么时候带到家里来吃饭”之类的这种完全没有嫌隙的话。岳修文的母亲也时常自省是不是对儿媳妇太苛刻,需要给这个二小姐一点自我发挥的空间。 但是发挥归发挥,只有一点岳修文的母亲绝对不肯让步:生孩子。 岳修文的母亲不糊涂,粗算起来夏迎秋跟岳修文结婚也已经有三年多,同年结婚的明保成的长女明其华都已经两岁,单蕙心还流产过一次,夏迎秋的肚子却一直没动静。 “修文,你在医院上班,让你们那些医院里的大夫给好好瞧瞧,到底迎秋这是有什么毛病?现在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好多生不了孩子的都能治好,再说以前谁家不是三妻四妾,这个生不了还有那个,现在就娶这么一个媳妇儿,她要是不生怎么对得起岳家的列祖列宗?”岳修文的母亲都不指望岳修文和夏迎秋两个人把岳家繁衍得人丁兴旺,只是希望他们至少能生下一男半女,不至于让岳家后继无人,她有时候心里实在着急,就趁着夏迎秋不在的时候找岳修文念叨,但是岳修文只是随意敷衍说:“生孩子的事还是随缘吧!” “我没说非让你生十个八个,最起码要有一、两个吧!”岳修文的母亲看儿子依旧不疾不徐的样子更加着急,“你这就快三十了,以前四十几都有孙子了,你现在连一男半女都没有……” 以前岳修文没对象的时候母亲就这么念叨过,现在有了媳妇又开始说生孩子,岳修文对此不胜其烦,又不好跟母亲翻脸,只会拿出一本书,默默地翻看着不说话。 面对儿子这种不作为的行为,岳修文的母亲只能再去转战儿媳妇儿夏迎秋。 “迎秋,我听见你跟修武说要上山采矿……”岳修文的母亲以为女人和女人间的对话容易,没想到婆婆和儿媳妇间的对话更艰难,“你不要整天就想着办托儿所、办养鸡场这种事,也该做些正经事……” “妈,采矿也是正经事啊!”夏迎秋跟岳修武恶补了不少功课,“现在咱们的五年计划要加速完成,全民炼钢,不能少了我一个。我是女人,肯定跟修武他们不能比,但是我这人身体一点不弱,跟着他们肯定不会拖累他们,背不动我就挖,挖不动我就淘,再不济我还能砍柴呢……” “不是不是……”岳修文的母亲有些后悔跟夏迎秋拐弯抹角地说话,赶紧摆手,“我是说你跟修文早点生孩子……别人家的我就不说了,保成他家的大妹都两岁多了,这几年肯定还得连着生好几个孩子……” 夏迎秋知道这件事自己躲也躲不过,索性也不再回避:“妈,我知道啊,我去医院检查过了,大夫说我没毛病,至于没毛病为啥生不出来孩子我就不知道了…… “你跟修文跟保成他们两口子关系挺好,我看你也总是去找蕙心,你去问问她……”岳修文的母亲没有再说下去,她怕继续说下去会尴尬。 “问她什么?”夏迎秋耸了耸肩,“问她什么时候睡觉,怎么睡觉吗?我跟蕙心姐是特别好啊,她是我姐姐,她是我师傅,但是再好我也不能问人家被窝里的事儿是吧?” 岳修文的母亲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妈,如果我以后生不了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夏迎秋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是打算让修文在娶个小老婆是吗?” “现在不兴旧社会那一套。” “那就是让修文跟我离婚?”夏迎秋刚学会识字没多久,就读到了报纸上说的“婚姻自由”,“结婚是我们自愿的,离婚也得我们自愿,不能别人说了算。” 夏迎秋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当初夏老爷没让她去念书真是耽误了她的大好前程,也许她会成为一个哲学家或者社会评论家。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六十九章 修文说什么都对 夏迎秋还是把上山采矿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前几天她还跟岳修文的母亲信誓旦旦地吹嘘自己身体好,上山肯定没问题,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背不了挖,挖不了淘,后来她才发现自己不仅什么都干不了,还一直在添乱,砍柴的时候还伤了手,最后是被岳修武背下山的。 医院里的小护士平时都是见到的都是夏迎秋缠着岳修文问这问那,要不就是嬉皮笑脸地想多跟食堂的大师傅要几个大馒头,现在夏迎秋神情呆滞地坐在诊室里,看上去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本来以为夏迎秋要跟岳修武上山一天,岳修文打算下班后把从图书馆借的书还了再回家,小护士就已经上他这边来打报告了:“你媳妇儿来了,受伤了,现在在包扎呢!” 小护士越轻描淡写,岳修文心里越不踏实,他小跑进诊室,一眼就看见夏迎秋跟战场上负伤的伤员似的,胳膊上缠了厚厚的几层纱布。 “迎秋!” 夏迎秋听见岳修文的声音,高兴地转过头,但是还没说上话,她又突然变了脸,撇着嘴红着眼圈僵硬地转过头不看他。 “李大夫,她这伤很严重么?”岳修文担心地问。 “严重?”李大夫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然不会被夏迎秋这点小伤击倒,“手破了皮,已经包扎好了,别沾水,过一两个礼拜就能好。” 听到这话,岳修文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喔,那就好,我看她的手包得这么严实,还以为特别严重……” “可严重了!砍掉这么大一块肉,流了好多血啊,差点儿流血流死了!”夏迎秋平举着胳膊,不敢乱动,“我以前也劈过柴,觉得没啥难的,这回一看,好家伙,在山上砍柴可不一样,都有那种坡儿,我就得斜着,站也站不稳当……” 岳修武一直忍着没笑,夏迎秋重现这个场景的时候他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岔了气:“哥,哥,你赶紧把嫂子带回去吧,她净给我们捣乱,我刚挖了两锹,嫂子她就把手给砍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光荣负伤了,回家妈又得说我带头干坏事!” 岳修武的话句句属实,让夏迎秋毫无反驳之力,只能跟岳修文乖乖回了家。 前几天因为生孩子的事跟岳修文的母亲闹了别扭,夏迎秋回去还有点忐忑,躲在岳修文的身后不敢出来。 岳修文的母亲在家里等了一晚上,她眼睛不好不敢到处乱走,在门口张望了好多次都不见人影,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听见小宝他妈说“你们家儿媳妇儿把手给砍了”。 她看不清夏迎秋的伤势,只看到那丫头胳膊上缠着白乎乎的一团,更加惶恐:“迎秋,你的手……” 夏迎秋战战兢兢地从岳修文身后探出头来:“妈,我……” “手到底是怎么了?上山挖矿怎么把手给砍伤了?”夏迎秋越支支吾吾,岳修文的母亲就越紧张,“修武那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跟着你上山也不照应着……” “怎么着,我就跟你们说得赖我。”岳修武插好门栓进屋正好听见母亲在责备自己,“嫂子,以后求你千万别跟着我了,你就跟家养鸡养鸭成不?” “我那几只鸡都死了嘛……”夏迎秋十分不快,嘟嘟囔囔,“再说了,是你让我跟你上山挖矿的,你跟我说我养不了鸡……”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岳修武举双手投降,“现在家家户户炼钢,我这不想着咱们上山挖矿石自己炼么?再说了,就算挖不到矿石,最不济也跟你说得似的,淘铁砂、砍柴,什么都行……现在看来,你那个养鸡倒是风险小,最起码不会弄伤自己。” “这个炼钢需要冶炼技术和设备,怎么能在家里炼?”岳修文觉得弟弟说得太不靠谱。 “哥你这人就咬文嚼字,我也没说在咱们屋里,你看见胡同口那几个炉子了不?那些都是炼钢用的。”岳修武揉了揉肩膀,一脸疲惫,“我去睡觉了,今天可把我给累死了,我可是从那个好几百米的山上把嫂子给背下来的,别看她这么瘦小,还挺沉!” 夏迎秋因为受伤一直闷闷不乐,伤口不能沾水,连早晨洗脸都十分不方便,为了不碰到受伤的那只手,她都会蹲在脸盆前,把胳膊向身后抬得老高,另一手撩着水随便糊弄两下,脸没洗干净不说,还经常因为幅度过大抻着胳膊,痛得她嗷嗷直叫。 “修文,你看我这么可怜都不帮我洗脸,我这胳膊啊,废了……”夏迎秋苦着脸,哀怨地向岳修文求助。 岳修文脾气很好,说话也总是慢条斯理,但是他不是个浪漫的人,“给媳妇儿洗脸”这种事根本就不在他的思考范畴,但是夏迎秋让他帮忙洗脸,他也不会拒绝。 平时自己洗脸没什么问题,但是给别人洗总是不得要领,岳修文撩了两下水觉得只是沾湿了手,又找了毛巾泡在放了温水的脸盆里弄湿再给夏迎秋擦脸,她可不只满足于擦两下,而是把脸埋在冒着热气的毛巾里,十分享受。 “受了伤就有修文帮我洗脸,那一直受伤好了……”毛巾堵住了夏迎秋的嘴,她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听不清楚。 岳修文把毛巾从夏迎秋脸上拿下来,放在脸盆里揉了揉:“好了。” 洗干净了脸的她皮肤干净水润,眼珠雾蒙蒙地,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揽住岳修文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岳修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大早起来的……” “修文,就算我以后生不了孩子,我也不跟你离婚。”不知道为什么夏迎秋突然特别伤感,她不是个没有心的人,虽然嘴上会跟岳修文的母亲争辩,但是私下里还是会走心,还是会想各种各样的结果,“那要是生不了孩子,到时候就真的把大妹当亲闺女……要是妈觉得大妹不是岳家的孩子,就等着修武他结婚有好多孩子,养一个他的孩子当是自己的……你说行不行,修文?” 岳修文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以为自己不在乎母亲说的话,以为夏迎秋也不在乎,没想到她很在意,她套了一个枷锁,一道别人给她的枷锁。 “别瞎想,我跟你说过,孩子的事顺其自然,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岳修文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不是说过,‘修文说什么都对’吗?”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章 平淡生活总有惊喜和惊吓 夏迎秋的“养鸡场”轰轰烈烈地开了几个月——结束了。 开始养的鸡陆陆续续死掉之后,居然还有两只幸存下来,夏迎秋还想着给幸免于难的两只建一个更牢固的鸡窝,却发现鸡被附近的黄鼠狼叼走了,只留下一地鸡毛。 这事后续的影响挺大,光收拾院子清理垃圾就搞了好几天,还被隔壁的李凤英讽刺了一顿:“地主家的二小姐还学着人家在家里养鸡养鸭养猪,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还招了黄鼠狼过来,你们家的鸡遭殃就得了,还得连累我们跟着一起倒霉!” 夏迎秋想跟李凤英争辩,又觉得不值当,只能拖着自己的“残手”去找单蕙心哭诉:“蕙心姐,你看我这人就是笨,干啥啥不行,养鸡养死,砍柴砍手,想给社会主义做贡献都做不了……” 其实夏迎秋的手早就好了,她是故意到单蕙心这里来卖惨的。 只有三岁多的明其华当然不知道干妈夏迎秋这是在装可怜,她上前捧住夏迎秋的手,轻轻地吹着气:“干妈,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哎呦,小可怜,就我们大妹最好了,就大妹会心疼干妈……”夏迎秋把明其华揽在怀里,“大妹,干妈那还有好多戒指、项链什么的,等你长大嫁人的时候都留给你做嫁妆……” 明其华不知道什么叫“嫁人”,只会躲在夏迎秋怀里羞涩地笑着。 “迎秋,先不说这话当真不当真,你不要随便许诺给孩子……”单蕙心发觉夏迎秋手上绑着的绷带只是幌子,却没有揭穿,“还有啊,这上山挖矿的事你是真做不了……我大弟在的厂子也是,好多天都连轴转不休息,累倒了好多人,现在家家户户让炼钢,让捐铁捐铜,我们家里是家徒四壁,根本没得捐,大弟就把家里的铁锅给捐出去了……” 单蕙心前几天才见过大弟王江,知道他也跟着去炼钢了,那孩子最近长得很快,已经快跟明保成一样高,因为吃不饱饭,厂里干活又辛苦,变得又瘦又黑,本来他就是个性格沉闷又暴躁的人,现在见着单蕙心更是几乎没话说。 她带着女儿去看母亲王张氏的时候,王张氏抱怨了两句王江捐锅的事,被凑巧进门的王江听见了,他闷声不吭气,后来王河跑来告诉王张氏说“锅捐了没法做饭,哥又把水壶给凿漏了。” “铁锅啊?”夏迎秋灵光一闪,“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捐了去!” 夏迎秋的思路果然跟常人不一样,单蕙心告诉她这件事本来是为了提醒她“量力而行”,而不是给她“出谋划策”。 “迎秋!”单蕙心喊住夏迎秋,赶紧想了个对策稳住后者,“你们家修文在医院里肯定也捐,别重了,一家捐一次就行,再说不是非得铁锅,都捐了做饭怎么办……” “也是,还是蕙心姐你想得周到。”夏迎秋转过身子,举起手想要挠头,但是胳膊不小心抬得太高又扯到了伤口,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疼疼疼……” 明其华搬来小板凳,扬着小脸看着夏迎秋。 “你赶紧坐吧,其华给你搬凳子了。”单蕙心看着夏迎秋,是好气又好笑,“正好你这手受伤不能写字,扫盲班也停课了,你不用去读书写字落得个自在。” “嗯,我知道啊,现在大家都去炼钢了,谁还读书写字啊?”夏迎秋早就看出这个苗头,“那蕙心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单蕙心看了一眼女儿明其华:“我在家教其华,基本上讲一遍的故事她都能记得,字是不认识的,但是故事都能很完整的讲出来……” 夏迎秋惊讶地看着倚在自己怀里的明其华,伸手挠了挠她的腋下:“大妹,干妈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聪明啊,你就是人家说的那种‘天才’吧?” 明其华十分怕痒,一边躲闪着夏迎秋,一边扭着身体,但是笑得格外开心。 “我小时候跟我爸学过画画,但是应该是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我想给其华找个老师教教看,看看她是不是有兴趣。”这件事当然只是想想,单蕙心知道在现在这个年代和现在的环境,她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一位专业的老师,也不知道就算是找到老师是否能负担得起。 “蕙心姐,我也不知道这个学画画是怎么学,是不是要从这么小就开始学,但是现在咱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呢,还想什么画画的事啊?”夏迎秋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没有藏着掖着。 夏迎秋说得没错,单蕙心知道自己学过的东西很多,想要给女儿其华的也很多,但是现在她只能在温饱上挣扎,不能实现的愿望也有很多。 “要我说啊,现在就是吃大包子大馅饼最实际了!”夏迎秋捏了捏明其华的小鼻子,“大妹,你喜不喜欢吃包子啊?上次干妈给你带来的羊肉馅儿的包子香不香?” “香!”明其华回味着包子的香味,咂吧着嘴。 “你看,孩子才不想学什么画画呢,只想吃好吃的!”夏迎秋把明其华从腿上抱下来,“走,干妈带你去干爸的医院食堂买羊肉包子去!” “妈妈也去。”明其华拽着单蕙心的衣襟,声音软软地。 “你跟干妈一起去吧!妈妈要在家做饭,等爸爸下班回来。”单蕙心发愁地看着仅有的一碗白面,看来只能和玉米面掺着蒸些菜窝头吃了。 “蕙心姐你别发愁,我从修文他们食堂买个菜回来!”夏迎秋想到自己失败的养鸡事业频频叹气,“唉……我那两只鸡都长挺大了,就这么让黄鼠狼给叼了,要不然咱们宰了炖着吃也好啊!” 单蕙心知道自己跟夏迎秋的谈话永远都会跑偏,但是习惯之后又觉得这也是件幸事,因为有她在,平淡无奇或者压抑沮丧的生活总有惊喜和惊吓,哪怕是砍柴砍到手、养鸡遇到黄鼠狼这种倒霉事,都是一种经历,一种难以忘记的经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一章 如果你想走,我跟你一起走 夏迎秋有时候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自己还能高高兴兴去买羊肉包子,没过几个月就只能吃白菜帮子了。 由于认识的字不多,她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但是她的消息从不滞后,因为一旦发生什么大事,岳修文回家肯定会跟她讲。 这一年开始岳修文的工作似乎更加忙碌,虽然到外地出差的机会减少了,但是经常晚上也要到医院值夜班。好多时候夏迎秋无所事事,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岳修文已经走了,她会懊悔地掐自己两把“没出息,睡得跟死猪一样!” 岳修文的母亲依然隔三差五会提一下生孩子的事,但是岳修文对此总是敷衍了事,母亲拿他没辙,自然会把所有的“罪”转嫁到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夏迎秋身上。 在明其华四岁多的时候,单蕙心再次有了身孕。从年中开始的时候,粮食开始限量供应,有钱没粮票也买不到粮食,米面要票,点心要票,明保成竭尽所能想给身怀有孕的单蕙心吃饱吃好,但是面对世道艰难,他也是无能为力。 夏迎秋基本过两三天就过来给送些馒头花卷烙饼之类的精粮,掺和着玉米面窝头也还勉强够吃。 单蕙心怕触到夏迎秋脆弱的痛点,不敢对夏迎秋说自己再次怀孕的事,但是肚子越来越大终于瞒不住,就算夏迎秋这人再粗枝大叶也能看出个所以然,她从心底里开心,会拉着明其华指着单蕙心的肚子说:“大妹,等你妈生完这个,你就到我家给我当干闺女好不好?” 不足五岁的明其华聪慧可人、内心纤细,但是毕竟她只是个孩子,对夏迎秋这种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也会思考:“那能不能一天跟妈妈住,一天跟干妈住?” “啊?你这孩子还会平衡呢!”夏迎秋从心里喜欢明其华,但是她知道无论自己多么疼她、爱她,她终究是单蕙心的女儿。 夏迎秋在单蕙心面前表现得不以为然,但是一回到家被婆婆说起来自然还是心里别扭。 单蕙心再次怀孕的消息还是李凤英告诉岳修文的母亲说的:“岳大妈,我跟你说来着吧,保成他们两口子肯定也得跟我们家似的,屁股后面带一大堆崽子,不是我这人要挑事儿,现在谁家都不好过,我们人多吃不上饭,他们现在马上也要四口人了,马上就能知道我当初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有多难!您家人少,又有两个在外面挣钱,比我们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这两张饼是昨天的,明大嫂不嫌弃就拿回家吃。”岳修文的母亲听出李凤英是来讨吃的,顺水推舟就把盖在纱罩下的两张烙饼拿给李凤英。 “哎呀,岳大妈,搞得我上您这儿来要吃的了,那多不好意思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李凤英早已经把烙饼揣进了怀里,“岳大妈,这二丫头还没信儿呢?嫁过来好几年也没生养,我看您也就别指望了。你们家修文啊就是念书念傻了,就知道书上说的那些白头偕老的鬼话,把祖宗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给扔一边儿了……那个修武也有二十多了吧?有对象了吗?让他赶紧着结婚呗!” 岳修文的母亲听了李凤英的话,一直坐在炕上生闷气。 夏迎秋做好饭端上桌,又拿了筷子碗进屋,瞅见婆婆还坐在炕上一动没动。 “妈,来吃饭吧!修文今晚上值夜班,不回来吃,修武也是,好像厂里要学习什么精神,也晚点回来。我留好饭给他们了,咱们先吃呗。”夏迎秋给岳修文的母亲盛了一碗稀饭,又添了几条小咸菜,“这个咸菜是蕙心姐给我的,咸甜的,还挺好吃的。” 不说到单蕙心,岳修文的母亲还找不到话头:“听说保成他媳妇儿又有了?” “是啊!您听谁说的啊?”夏迎秋刚说完就想到了,“唉,我也是傻,还能是谁啊?肯定是明大妈呗!这次我希望她就老实跟家里呆着,可别再找事儿了!这回蕙心姐挺小心的,不过啊,现在她肚子大了,应该也没啥大事儿了,她跟我说差不多明年春天生,三、四月份吧!那时候好啊,天儿不冷不热的,不知道这回生个男孩儿女孩儿呢!我说再生个女孩儿吧,跟大妹一起玩儿!男孩儿实在是太闹了,以前小宝天天吵得我头疼……” 夏迎秋自言自语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发现岳修文的母亲依然端坐在炕头,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声不吭。 “妈,您看我干嘛啊,来吃饭啊!要不您在炕上吃,我端过去?” “迎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嫁进我们家这些年你一直很孝顺……”岳修文的母亲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但是……” “但是你就是没给我们岳家生孩子。”夏迎秋接下了岳修文母亲的话,“这话我替您说了。我后来仔细想过您跟我说的,您说得没错,所以我就跟修文求着去医院看了,大夫也说不出啥,也给我开了药,药我是一顿没落,全都吃了,但是您也看见了,还是没有。这事儿大夫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我才说一句,你就跟我说十句。”岳修文的母亲不是个特别尖酸刻薄的人,但是她还是有家长的威严,“修文是我儿子我当然知道,他心善,他娶了你,不想负了你,我说他什么,逼他什么,他都不吭气……现在是新社会了,一夫一妻,我也不能逼他跟你离婚,但是你也得为修文着想,为我们岳家着想……” “那妈什么意思?让我腾地方走人?等修文跟别的女的生完了孩子我再回来?”夏迎秋感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胡乱抹着越来越汹涌的眼泪,“别说修文愿意不愿意,其他女的愿不愿意,我不愿意!我没念过书,但是我这人不是没皮没脸的人,修文要是不要我,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夏迎秋不想听婆婆再解释,压抑着胸腔里的愤懑,转过身冲了出去,跟迎面而来的岳修文撞了个满怀。 她撇了撇嘴,想要说却不知道说什么,眼泪滂沱。 “迎秋。”他的眼神坚定,“如果你想走,我跟你一起走。”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最宽容的二小姐 岳修文的母亲也不明白为什么本来自己是想让夏迎秋离开岳修文,最后却变成了夏迎秋跟岳修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家。 眼瞅着岳修文拿网兜装了一些日常用品,又用包袱裹了几件衣服,还跟夏迎秋说书太沉先不用拿,等改天有空他自己过来装。 岳修文的母亲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瞅着他们,想要插嘴插不上,着急地掉了眼泪:“修文,我就是说了两句,你这是要干什么……” 岳修文端正身体,深深地叹了口气:“妈,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太好,您只要看见迎秋就会想起她没生孩子的事,今天说,明天说,哪天看见想起都要说,如果我们搬出去,您见不着也就不用再烦这事。” “你们……你们要搬哪儿去?”岳修文的母亲拉着儿子的袖子,依依不舍。 “先到医院的宿舍住。过两天我跟领导说,看是不是能给我分一间房子住。” 医院给岳修文分有宿舍,平时那间屋子是两个人住,不过因为岳修文和母亲弟弟住在一起,宿舍那张床一直空着,他只在平时午休的时候小憩一会儿,里面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 “你,你这意思就是不要你妈了?不管我了?”毕竟是亲妈,当然知道儿子是什么性格,岳修文的母亲是真的慌了,她想用最激烈的言辞挽留儿子,“你也要分家?你在你妈活着的时候要分家?” “我不是要分家,您还和修武住在一起,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是和迎秋搬出去,只是不跟您住在一起,其他的还都跟以前一样。”岳修文做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 他看着母亲的脸,稍稍有些不忍,但是他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从夏迎秋的手里接过网兜,把夏迎秋手里的包袱背在身上:“迎秋,咱们走吧!” 天色已晚,漆黑的苍穹中只有几颗闪烁着的小星星。刚刚下过一场夜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一路上岳修文都很沉默,夏迎秋跟在他身边,不敢多说话。 “冷不冷?”岳修文停下脚步,看着夏迎秋。 天气刚刚转凉,夜晚的温度一下子比平时低了很多,尤其是雨后,更是寒意十足。他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外衣给夏迎秋披上:“天冷,别着凉了。” 夏迎秋撑开袖子,默默地套上外衣,依然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岳修文把包袱系好打上结,“还冷么?还是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 “是不是我太不孝了?”夏迎秋仰着脸看着岳修文,月光照得她的眼睛漆黑晶亮,“我们就这么走了?就把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其实除了她总是说我不生孩子的事,其他都对我挺好的啊……再说了,我的确是没生孩子,这个事也是事实……” 岳修文的表情十分严肃,前所未有的清冷和漠然。 夏迎秋见他不回话,就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也能理解她……我爹他也娶了好多小老婆,生了好多孩子,他娶那么多媳妇儿,就是为了能生出个儿子……我知道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新社会是不允许的,但是,但是妈妈她……” 她憋了半天,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 “她的思想还没转变过来。”岳修文叹了口气,“我们医院前几天接诊个产妇,是在家生的孩子,说怕送到医院的话,儿子会被生女儿的人换走,所以坚持在家生,他们已经有四个女儿了,但是不生出儿子誓不罢休,以前生产都很顺利,但是这一次她是难产,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母子双亡……为了生儿子,不愿意相信医院,这样的事很多……” 夏迎秋哀怨地看着岳修文,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小臂上,轻轻地抽泣着:“修文,你对我真好……我……我要是能给你生孩子就好了……” “走吧!”岳修文稍稍抬了抬胳膊,“很晚了,宿舍大门应该已经锁了,这么晚去估计要吵到别人睡觉了……” 岳修文和夏迎秋在医院的宿舍里没住太长时间,就搬到了距离明保成和单蕙心住的地方不远的一间独门独院的平房。 岳修文身体瘦弱,夏迎秋是个女人没什么力气,搬家的主力其实是明保成。他听说岳修文跟母亲吵架搬出来还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这么多年,岳修文给他的印象都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他觉得谁都可能办出这种事,唯独岳修文不会。 “蕙心姐!以后我们离着近了,我可以天天过来找你了!”夏迎秋蹲下身子,刮了刮明其华的鼻子,“大妹,以后能天天见着干妈了,你烦不烦?” 明其华皱了皱鼻子,笑嘻嘻地看着夏迎秋:“干妈你以前也天天过来啊……” 几个大人都被孩子的天真无邪逗笑了,岳修文伸手摸了摸明其华的头:“迎秋,再过几年你可能真的连其华都说不过了。” 夏迎秋伸手挠着明其华的腋下:“大妹,你跟干妈还是不是一头儿了?” 明其华被她挠得忍不了,笑着跑远了。 单蕙心拿夏迎秋没辙,但是知道她能搬到附近能相互有个照应,也觉得很高兴。 “迎秋过来也好,我们可以一起去地里刨红薯。我听王河说,潞城河那边的有红薯没人要,都是人家刨剩下的,我们可以捡回来……” “行啊!蕙心姐你现在怀孕不方便,不能干这种体力活儿。”夏迎秋展示了一下自己“强壮”的身体,“我可有劲了,有多少红薯我都能给你背回来!” 大家有说有笑十分开心,但是岳修文因为心里有事,一直埋头干活不搭话。 “修文。”明保成从他手里拿过笤帚,把扫出来的垃圾扫到簸箕里,“你是不是还想着你妈那边?嗯……要不要我去帮你看看?” 岳修文摆手示意不用:“修武在家,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修武管啥用啊!他做的那个饭别说人了,连狗都不吃!”夏迎秋总算有机会奚落小叔子几句,“修文,中午我做好了饭给妈送去,我多给她送点儿,把晚上饭也送出来……现在啥吃的都没有,就只能蒸几个白菜窝头……啊!对了对了!有红薯呢!我明天起来就去刨红薯,到时候煳一大锅,咱们就都够吃了!” 岳修文怔怔地看着夏迎秋,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一颗宽容的心。 “修文,我知道你惦记妈,也知道她可能因为咱们搬出来特别伤心,可能还要恨我……”说到这里夏迎秋本来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是个愿意改变一切,愿意不计过往,随时前行的人,“他是你妈,所以我还是会照顾她的,咱们已经搬出来了,就是能少让她看见我几次,少生气呗!”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中毒 说到一起去刨红薯捡豆子,夏迎秋马上一扫阴霾,从家里找了几个蛇皮袋和小篮筐,信誓旦旦打包票说:“蕙心姐,你别动,就在家好好呆着,教大妹读书写字,体力活儿我来干。”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单蕙心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然我让我小弟跟你一起吧,也相互有个照应。” “可别介!我上次跟小叔子一起还把手给砍了呢!这要是跟个半大孩子,回头受了伤他可背不动我。”夏迎秋说完接连“呸”了好几口,“呸呸呸,我瞎说什么呢!” 夏迎秋强按着不让单蕙心跟着一起:“蕙心姐,你踏实在家呆着,我中午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蒸那——么大一锅红薯吃!你要是心里不落忍,就帮我做个小褥子吧!这针线活儿我实在是做不了,我这每次来例假都弄得天上地下都是,总是得洗褥子也不行啊,大秀跟我说了做一个小褥子铺在上面,以后总洗小的就方便多了!” 单蕙心还要问夏迎秋要多大尺寸、什么花色的布面,后者早已经跑没了影。 单蕙心找到块旧布,刚絮好棉花,夏迎秋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蕙,蕙心——姐——小福子中毒了……” 夏迎秋说的小福就是李凤英最小的儿子。 作为明保兴和李凤英最小的儿子,他一出生就比其他几个哥哥姐姐更受到父母的关注和宠爱,再加上和其他几个孩子相差的年龄有些多,所以平时跟小福一起玩儿的都是胡同里的那几个同年龄段的孩子。去年上学之后,他又多了一些同学玩耍,放了学不是去捞鱼就是去爬树,现在需要管教的就只有小福一个孩子,李凤英反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管他,以至于小福一大早就跑出去玩,天都黑了才回家。 明保兴跟李凤英抱怨过小福不好好上学念书,到处瞎跑着玩,需要管教一下,李凤英总会瞪眼说:“好好念书能念出个什么玩意儿?能顶饭吃?再说了,你家坟前就没长那棵草,还指望什么!” 其他几个儿女都没正经上过学,字认识不了几个,小福成了家里唯一一个接受教育的孩子,不管怎么贪玩,好歹也在学校里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基本的常用字,李凤英对此已经很满意:“你看,我们家小福这么小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比爹妈强,比几个哥哥姐姐都强,这不就行了?” 由于李凤英的纵容,小福比几个逆来顺受的哥哥姐姐要嚣张得多,上学的日子他未必去,不上学的日子那就更没谱。 今年粮食不够吃,尽管李凤英已经尽可能地宠着小福,但是这孩子还是整天喊饿,明保兴不耐烦了会吹胡子瞪眼,小福找李凤英哭诉也没管用,干脆就自己想辙找东西吃。夏天能逮到一些麻雀蚂蚱之类的,天冷之后他发现把田鼠烤了之后味道美极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聚在一起做了个布袋,逮到一起烤着吃,过了一段有烤肉的幸福时光。 所以这天夏迎秋能遇上小福,也是因为这小子又逃学,到地里逮田鼠烤田鼠。但是这次他失策了,他不知道自己逮到的不是地里的田鼠,而是普通的老鼠,还是吃了鼠药、濒死的老鼠。 小福躺在树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几个跟他一起的小男孩儿都吓坏了,四散逃窜。 夏迎秋看见躺在地上的小福,赶紧拽上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快,快救人啊!这是我们邻居家的小孩儿!” 李凤英觉得自己命里一定和医院有缘——有仇,安生日子还没过两年,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小福又突然因为吃了老鼠中毒进了医院,她堵在医院的抢救室门口,披散着头发骂着:“你这个兔崽子!你这个挨千刀的兔崽子啊!吃什么玩意儿不好,你去吃死耗子!你有本事去偷人家鸡吃啊!去偷人家兔子啊!去……” 李凤英越说越气,越说越悲痛,哀嚎着瘫倒在地,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搀着她,却怎么拖也拖不动。 单蕙心领着女儿明其华也赶到了医院。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闻不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这个味道总让她想起明其华被烫伤、自己失去第二个孩子那段惨痛的记忆,这种苦痛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减轻,却在某一个时刻被全面唤醒,锥心蚀骨。 李凤英看到来了家人,闹得更凶了。 “你们医院就知道收我们穷人的钱,救不了我儿子,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大秀看母亲躺在地上实在很是难堪,拉扯着李凤英的衣服:“妈,你起来吧……在医院里躺着多难看……” “你个臭丫头片子还知道好看难看呢,他们要毒死小福了啊,你还管好看难看……”李凤英把所有的火都撒在大秀身上,“你都快二十了,还在家里吃闲饭,你嫁人吃别人家饭就能给你弟弟省粮食了啊,他吃不饱才去逮耗子的啊……” 大秀甩了甩辫子,愤愤地说:“你就知道宠着他!他年纪小你就宠着他!我们比他大那么多岁还没他一个人吃的多,我们的份额都被他吃了你还嫌我们!” 大秀年纪大,脾气也更倔一些;小秀不敢反抗,姐姐顶嘴她就害怕,吓得不敢出声,躲在墙角抹着眼泪。 “大夫现在怎么说?”单蕙心着急地询问着。 小秀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说在洗胃……” “是啊,中毒了肯定要先把毒排出来。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大婶喝了农药也洗胃来着,不过可惜最后没救活。”夏迎秋无奈地摊了摊手。 李凤英一听这话,刚刚平稳的情绪又被激荡起来,又开始嚎叫:“儿子啊,你的命咋这么苦啊……” 单蕙心向夏迎秋稍稍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刺激李凤英。 “那个……明大妈……你往好处想,那个农药是直接喝进去的,这个耗子药是耗子直接吃的,小福没直接吃耗子药啊……” 夏迎秋越劝越乱,李凤英听她说到“直接吃耗子药”这里,气得直接昏了过去。 大秀和小秀赶紧上前对着李凤英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大秀叮嘱小秀:“你看着妈,我去找大夫……真要命……小福还没救过来,妈又这样……” 小秀有点六神无主,满眼惊恐地看着单蕙心:“小婶儿……” 面对小秀的求助单蕙心也是爱莫能助,她只能转向夏迎秋:“迎秋,你去问问修文能不能……” 夏迎秋还在为刚才说错话而懊恼,赶紧点头答应:“嗯,我这就去找修文!”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四章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洗过胃之后,小福暂时捡回一条命,但是要一直输液排毒直到把所有毒素排出体外,这个过程的时间不确定,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十天。 本以为李凤英经历过明保兴重病和二福受伤的事后会变得坚强,没想到小福的事一出,她还是瞬间就垮了。 大秀和小秀在家里照顾李凤英;大福跟厂里请了假,和二福轮流在医院观察情况;明保兴自从上次病愈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小福这回中毒导致他急火攻心,又是咳嗽又是发烧,只能继续在家躺着。 小福刚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还好,只是洗胃,后来排毒又一瓶一瓶的输液,医药费的单子写了十几页纸,一毛钱、两毛钱累积起来也有不少。 大福跟工厂里的互助会支了五块钱说要给弟弟治病,以后分期偿还,钱刚借到手还没捂热,医院新的催款单又来了。 明保成跟单蕙心商量过后,也拿了十块钱让大福赶紧去医院把医疗费补上,但是大福收了钱还是一脸愁苦:“小叔,修文叔也拿了钱过来,我知道你们都不好过,这钱拿出来也不容易……但是大夫也没说小福子什么时候能好,见天的输液,也不见好……” “听说上次我脑袋开瓢也治了好久才治好,小福吃的可是被耗子药药死的耗子,比我这个毒大,比我这个难治。”二福挠了挠脑袋上秃掉的那块,“我这也治好了,你看我不还挺好的?小福这个毒不好治,得多治一段日子。我这伤是治好了,就是这块头发啊,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就这么一直秃着以后哪有姑娘喜欢我……” 单蕙心做了棒子面红薯粥给了小秀,让她带回家去吃,那孩子道过谢,眼泪汪汪地离开了。 明保成担心借给哥哥一家那么大一笔钱给小福治病单蕙心会有不满,便想着跟她解释:“蕙心,我知道十块钱挺多的,但是小福这边……” “钱跟命相比一文不值。”单蕙心看着正在舔着碗边的女儿,“如果钱能换来命,能换来健康,很多人都愿意去换的。” 明保成知道单蕙心有怨,自己同样也恨,尤其是在看见女儿后背上的伤疤的时候。随着明其华年纪的增长,伤疤变得比以前浅了很多,但是由于年纪的增长,皮肤面积的扩展导致伤疤的面积也比以前更大。由于有衣服遮盖,再加上伤疤的位置在后背,现在她还意识不到,但是以后等她长大成人,这些伤疤会带给她怎样的伤痛还是未知数。 就算是明保成不刻意提起,单蕙心也知道他也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失去的那个孩子会是个永远的遗憾,但是没出生过总是比存在过再失去的伤痛要小一些,尤其是伤痕这种东西会一直存在,会在每个你看到它的瞬间唤醒全部记忆。 “这种伤疤外国可以做手术,就是现在我们医院还不能做。”岳修文对此倒是很有信心,“现在其华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医疗技术发展了,说不定这个伤疤能通过手术消除。” 明保成当这些话是未来的美好期许,是岳修文为了给他们夫妻宽心所描绘的希望。 单蕙心则对岳修文的话深信不疑,她从不提起明其华的伤,但是对她的抚育则更加细心。 明保成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看单蕙心哄女儿睡觉,她的头脑里好像有无穷无尽的故事,每晚讲一段,有时候讲得女儿更加兴奋,不肯睡觉,追着要听下一段。 这些故事明保成听过一部分,像孙悟空大闹天宫这种的他以前听戏的时候听过,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记性不好,现在听单蕙心绘声绘色再讲的时候,好像跟他记忆里的故事压根儿搭不上边儿。 扫盲班停课之后单蕙心没了工作,没有“学生”倒不是最大的遗憾,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了讲台,没有了可以传播她的知识和思想的地方。 刚发现再次怀孕那会儿单蕙心既紧张又兴奋,后来过了几个月稳定之后,她就跟明保成偶尔念叨想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去工作。 “现在我挣钱少,但是还是够家里吃饭的。”明保成说这话没什么底气,因为挣的钱真的是勉强够吃饭,没有任何结余,距离他们想要买下一间自己的独门独院的梦想越来越远。 “你怕我以后不能照顾孩子吧?”单蕙心帮明保成打消了疑虑,“我也不是生完马上就去工作,等孩子断奶一岁多两岁吧,那时候其华七岁,该上学了。我可以找一个可以带着孩子去的工作,我听说有的厂里还有看孩子的托儿所……” “厂里?”明保成想象不到单蕙心当工人的样子,他觉得她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女性,不该像普通人一样耗在油腻的车间里,“你要当工人?” “为什么不行啊?我去城东那家服装厂问过了,人家说要女工的,做衣服我会,我还可以学用缝纫机……”单蕙心说着说着有点着急。 明保成用力点了两下头:“你要是觉得可以就去吧!我就是怕这种粗活累着你,我一直觉得你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让你去工厂干那种粗活,你读的那些书就全都白费了……” “不会白费的,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得到明保成的支持,单蕙心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大夫多好,也许这次能救小福,但是我又想,医院里已经有很多很好的大夫了,但是小福现在还是这个样子……不如在小福还没有吃到有毒的东西之前就告诉他‘不要吃’……” 单蕙心的逻辑明保成几乎没懂,他困惑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行……”单蕙心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她突然皱眉“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明保成吓得赶紧从炕上坐了起来,紧张得不敢喘气。 “没事,孩子踢了我一下。”她抚着肚子,轻轻地笑了一下,“还挺有劲的,最近动得很勤,应该是个挺活泼的孩子,跟其华的性格不太像。” 明保成松了口气,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五章 顺坡下驴 二福的头秃还没治好,小福那边就出现了医药费告急。 医院开出来的单子有特别厚的一沓,李凤英瞅见这跟天文数字似的医药费就崩溃,她扯着嗓子在挂号交费处撒泼:“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医院啊!你们就知道要钱!救不了你们别收啊!” 几个小护士过来搀李凤英,想把她弄到医院外面去,但是李凤英身形庞大,几个瘦小的护士像搬一座大山似的,怎么挪都挪不动。 大秀和小秀见状赶忙上前帮着拉李凤英,后者的力气很大,把两个姑娘都甩到一边:“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你们弟弟要让人害死了啊!” 小秀搓着被地上石子划破的手掌,垂着头不吭声。 “那是小福自己吃了死耗子,跟人家医院有什么关系?”大秀忍不下下去,开始声讨李凤英,“你就会宠着他,家里有什么都紧着给他吃,他吃白面吃大米,吃红薯吃土豆,我跟小秀就只能吃窝头喝水……大哥跟互助会借钱给小福治病,二福跟着去搬砖干体力活儿,你想让我和小秀早点嫁人给家里省粮食,就算岁数不够也行,你跟小婶儿那个黑心的后爹有什么区别?你到底是不是我们亲妈?” 李凤英被大秀说得哑口无言,她接不上话就只能继续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你不孝啊!我生你养你你跟我唱反调!你不学好!你跟着岳家那个媳妇儿学啊!” 本来站在一旁打算帮大秀劝李凤英的夏迎秋听见说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岳大妈,小福中毒大家都着急,我知道你心疼他,但是你逮谁怪谁逮谁骂谁就是你的毛病了。我教你们大秀什么不好了?我教她编头发,我教她缝鞋垫,我告诉她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喜欢谁就跟谁谈对象。” 大秀得到夏迎秋的支持,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脯:“就是!” “唉,迎秋……”此刻岳修文只想息事宁人,李凤英的脾气他知道,夏迎秋的脾气他也知道,现在在医院里大闹难看的是大家,他拉着夏迎秋,给她使了个眼色,“别说了吧……” 虽然夏迎秋这时也在气头上,但是她知道适可而止,而且她知道李凤英是个会胡搅蛮缠的人,如果继续在医院里闹下去还是会给岳修文丢脸,让他以后的工作更难做。 “好了好了,明大妈,我知道你心疼你儿子,但是咱们继续闹下去,给大夫闹得乱哄哄的更没心思给小福治病,到时候毒解不了,人好不了更麻烦。”夏迎秋用胳膊肘拱了拱大秀,“大秀,快把你妈拉起来,让她回家睡觉,不睡觉人就容易胡思乱想,我就这样……” 李凤英不想就此作罢,但是夏迎秋的话她也听进去一些,也就顺坡下驴,她捂着脸假装哭泣的样子,扭着大屁股跟两个女儿一起走出了医院。 李凤英是走人了,医药费是该教还得教,大福和二福掏空了衣兜也没凑出块八毛。 “我跟医院说了情况,大家给小福捐了一些钱。”岳修文拿出一个信封,“钱不多,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修文,有钱你不早拿出来,还让我跟明大妈吵架……”虽然夏迎秋是看李凤英不顺眼,但是还没到没事找事的地步。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岳修文性子慢,从来不抢别人的话茬儿,尤其是跟这几个女人,他只会远远地看着她们,绝对不会插嘴,“大福,你去交钱吧,就在二楼,记得交完让他们把账消了。” 大福去交费,二福在原地等,只听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饿啦?”夏迎秋一边笑一边去呼噜二福的脑袋,虽然他已经比夏迎秋高出一个头了。 二福尴尬地按着肚子:“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我家什么吃的都没,我喝了好几水舀子凉水,现在估计是那凉水闹得,怕是要跑肚拉……” “哎!”夏迎秋及时制止了二福,“你别说了,恶心!” “这都晚上了,也该吃晚饭了,我去食堂买点,你们跟我一起在我办公室吃吧。”岳修文拽了拽夏迎秋的袖子,低声嘱咐,“你带他们去我办公室等,我买完了上楼找你们。” 托岳修文的福,二福吃到了几个月以来最饱的一顿饭,他拍了拍几乎凸出来的肚子,满足地打着饱嗝:“修文叔,你们医院真好,要是你们这边要临时工就好了,我到你们这边来上班,能到食堂最好……” “我也想,要是在食堂就能经常吃到饺子了!”夏迎秋捧着饭盒,看着剩下的几个饺子舍不得吃,她吸了吸鼻子,“我都快有半年没吃饺子了,白菜猪肉馅儿真香!让我每天跟猪住在一起都行!” 众人听了夏迎秋的话,忍不住大笑。 二福笑得直咳嗽,嘴里嚼了一半的东西都喷了出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夏迎秋莫名奇妙地看着大家。 “你在说修文叔是猪么……”二福指着岳修文,笑得说不下去。 夏迎秋皱着眉头琢磨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跑到岳修文身边,挨着他坐下,可怜兮兮地从下往上看着岳修文:“修文,你生气啦?你看我这人就是傻,自己说啥都不知道,求求你别生气好不?” 岳修文绷着脸,用筷子敲着夏迎秋的饭盒边:“快吃,不吃饺子凉了。” “那你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不气我了。”夏迎秋歪着头看着岳修文。 平时在家里岳修文会由着夏迎秋的性子,但是在外人面前他有些尴尬,僵着脸不肯笑。 “你不笑我给你笑一个。”夏迎秋咧着嘴,嘴角使劲上牵,笑得既滑稽又可爱。 看到她竭力讨自己开心的样子,岳修文终于忍不住笑了。 二福羡慕地看着他们二人,拍着肚子憧憬着自己的未来:“等我以后娶媳妇儿,找个像小婶儿这么好看,像迎秋姨这么好玩儿的!”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六章 杀狗之仇不可不报 二福没找到对象,但是却找到份工作——给岳修文他们医院食堂里的大师傅当学徒。 大师傅是看在岳修文的面子上才收的二福,起初对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没什么好感,总是板着脸使唤他干这干那。但是二福这人心宽,干活麻利嘴又巧,没几天大师傅就拍着二福的肩膀说:“臭小子好好干,以后教你做硬菜。” 二福点头哈腰地“嘿嘿”笑着,心里其实只有一个愿望:吃饱喝足不用挨饿。 因为二福的工作,家里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大秀和小秀都对二福刮目相看。 “你瞧瞧,二哥多有心眼儿,在食堂干活儿肯定有吃有喝,再差也不会饿肚子。”大秀给二福盛了满满一碗棒子面粥,还把咸菜碗推到他面前,“二哥,吃咸菜,随便吃,吃多了也不怕变燕巴虎。” 大秀以前吃过食堂蒸的花卷,有椒盐和芝麻酱,但是今年别说芝麻酱紧俏,就连花卷都没了,只剩下不需要放油的白面馒头,但是现在粮食不够吃,连白面馒头都是奢望,二福能给家里拿回来窝头或者杂面馒头都已经算是难得。 “二哥,你这回去食堂干活儿真好,有吃的,还能学做饭,抽空还能去医院瞧瞧你脑袋上那块秃什么时候能长出头发来。” 本来前面几句话听着还挺顺耳,二福像只马上就要开屏的孔雀似的沾沾自喜,但是一听见大秀说他“秃”,立刻变了脸:“你再说我以后不给你馒头吃,让你吃麸子,小秀,来,这是白糖糕,二哥给你留的,就一块儿,不给大秀吃。” 小秀看了看姐姐,把白糖糕分成两半:“姐,给你一半吃。” “还是小秀最会疼人了,哼!”大秀把半块白糖糕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二哥,我还要跟你说个事儿呢,跟你说你可别急。” “嗯。”二福挑着粥里的大块红薯,烫得他直流眼泪,“我不急,我就吃饭急,其他事儿都不急。” “你知道王江吧?就是小婶儿她大弟,胡同串子,整天没个正经事儿干。”大秀对王江的印象很不好,嫌恶地撇着嘴,“二哥,你还不知道‘元宝’丢了吧?一直拴在小婶儿他们院里,前几天早晨他们才发现‘元宝’没了,半夜让人给偷走了!” 元宝是二福救下来的狗,也是他的命,他信任明保成,才会答应把元宝送到他家去看家护院的,听说元宝丢了,二福立刻坐不住了。 “找着了么?没有我去找找去!”二福抹了抹嘴上沾着的玉米碴,“居然敢偷我的元宝,等我找到不揍他一顿的!” 大秀和小秀互相看了一眼,小秀低下头开始默默地抹眼泪,大秀则哀怨地叹了口气:“找到了……那个……不是……只找到了元宝的皮……” “啊?”二福整个人都懵了,好像完全听不懂大秀在说什么。 “元宝……元宝被……被王江给吃了……”小秀捂着脸呜呜哭着。 “那个王河跟小秀在一个年级,他平时总跟小秀一起玩儿,那天他跟小秀说告诉她一个秘密,让她别说出去,王江把元宝给偷了宰了……”大秀是个女孩子,说到这里稍微有些哽咽,但是她停顿了一下,强忍着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没东西吃,饿得急了,以前去偷过别人家的鸡,被人打过好几次。王江说元宝又壮又结实,肯定好吃,他就趁着白天元宝不用看家的时候给它扔了肉包子,夜里就把它给带走宰了,肉他们炖了,皮扒了,王江还说狗皮特别滑溜,做个狗皮坎肩穿着肯定暖和……” 二福“蹭”地站了起来,直接冲向门口。 大秀反应快,急忙跑到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二哥,你要去哪儿?” “我要宰了王江!炖了他!扒了他的皮!”二福急红了眼,声嘶力竭地喊着。 大秀挡在他的身前,但是感觉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二哥……我跟你说……不让你急……你忘了上次你跟他打架脑袋被开瓢的事儿了?王江是个混球!你打不过他……” 无论大秀怎么拼尽全力,二福还是十分轻松地甩开了她,他从门口抄起钩炉灰的铁钩子,怒气冲冲地直接奔王江家而去。 小秀扶着跌倒在地的大秀,不知所措:“姐,怎么办啊?二哥真的要去宰了王江啊?” 大秀拍了拍身上的土,定了定神:“走,去隔壁叫迎秋姨!” 夏迎秋跟大秀和小秀赶到王江家里的时候,二福已经抡着铁钩子跟王江大打出手。 王江不甘示弱,举着铁锨对二福怒目而视:“你还抄家伙,干,谁怕谁啊!看我不拍死你!” 二福本来没王江那么野蛮,拿着铁钩子来也是为了壮胆,但是他一看见晾在院里晒衣绳上的金黄色小狗皮,所有的悲痛和愤怒一涌而上:“你打死我的狗!我打死你!” 王江显然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故意挑衅,他瞟向晒衣绳上的狗皮,故意舔了一下嘴唇:“那狗的肉还真不赖,我放了辣椒和酱,炖了一锅肉汤,又香又辣,真是美味!” 王江不但没有任何愧疚和悔意,还在这里耀武扬威,气得二福泪如泉涌,他伸手一钩子直接向王江戳去:“混蛋!” 王江对二福这一钩子毫无防备,铁钩子直接勾到了他的棉衣,他身子向后一撤,钩子直接把棉衣戳了一个大洞。 “呸!”王江瞪了一眼棉衣上的破洞,啐了口吐沫,“来真格的!” 王江比二福长得高大魁伟,力气又大,一铁锨拍下来直接拍到二福的肩上,后者直接趔趄两步,跌倒在地。 王张氏被这两人吓得惊恐地大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啊!” 胆小的王河上前拉住哥哥:“哥,别打了,别打了……” 王江甩开王河:“没你事儿,滚开!” 二福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钩子撑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他肩膀受得伤不轻,一用力就疼痛难忍。 “王江!你不是人!”夏迎秋冲上去,用脑袋用力撞着王江的胸口,“你炖了元宝,我炖了你!” 王江被突然冲出来的夏迎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举起铁锨,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手腕,他转过头,拧着眉毛:“姐夫?”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七章 生子 “想欺负人!找个能治你的!”夏迎秋趁机从王江手里夺过铁锨,但是她力气太小,被沉重的铁锨坠得迈不动步子,直接伸长了手寻求支援:“小秀,快帮我抬这个铁锨,也太沉了!哎呦,我就跟你们说得叫你们小叔吧!咱们几个都不是王江的对手,几个人加一块儿都治不了!” 大秀搀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二福:“二哥,早知道不跟你说了,快看看你哪儿伤着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二福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神,咬牙切齿:“让我打死他!我要打死他给元宝报仇!” 王江阴邪地看着二福,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那狗是我姐家的,我想炖就炖,想怎么吃怎么吃,关你屁事儿!” 二福被王江激怒了,甩开大秀的手,冲着王江直扑过去。 打架的、劝架的、愤怒的、嬉笑的,所有人乱糟糟地打成一团。 “都给我住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大檐帽的警察拿着警棍站在门口吼着,“统统给我带走!” 所有人都被带到派出所问话,王江和二福更因为寻衅滋事被关了起来。 这是夏迎秋第一次到派出所——确切地说,是“进”派出所。她以前以为派出所真的就是管管户籍,管管小偷小摸,没想到二福和王江打架的事也归他们管,她自然是向着二福,问话的时候一直替二福说话:“我们这是私人恩怨,那个王江偷了我们的狗,还把它炖了吃了,你不知道元宝有多可人疼啊,平时看家护院,我蕙心姐家那个闺女都是元宝看大的,谁敢动孩子,它上去就是一口!” 夏迎秋边说边比划,张牙舞爪地冲着记录的小警察掀了掀嘴唇,小警察跟她年岁差不多,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想要笑,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份特殊,不能由着夏迎秋的性子来,赶紧板起脸:“认真点儿,说正经的。” “说正经的就是你们要赶紧把王江关起来好好管管,偷鸡摸狗的事儿他没少干,现在他更凶残了,把狗给炖了,还扒皮……”夏迎秋想起元宝冲自己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的模样就心痛,“元宝可好了,是特通人性一只狗……” 小警察被夏迎秋说得也有些动容,他把笔夹在本子里:“是得关起来好好教教。” 不知道是不是夏迎秋的证词起了决定性作用,王江因打架斗殴被拘留,二福则安然无事回了家。 本来几个孩子都做好了回家被李凤英轮番轰炸的准备,没想到她看着灰头土脸的几个孩子不仅没有破口大骂,反而还拉着两个女儿跟她们说小福的病情大有好转,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因为过分关注小儿子小福,李凤英都没发现二福的肩膀受了伤,等到她发现的时候二福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撒谎说自己这个是在食堂扛面口袋受得伤,李凤英懒得去分辨这话的真伪,也懒得再追问二福的伤势,就随口说了句:“你们这个面口袋够沉的,看来还得多往家拿点粮食。” 明保成担心单蕙心着急生气动了胎气,没跟她提王江被派出所拘留的事,但是第二天王张氏就带着王河到家里哭着求单蕙心帮忙到派出所找人把王江弄出来,为了表示诚意,王河还拿出一只跟元宝长得差不多的小奶狗:“姐,这只狗赔给你,你去救哥出来吧,他……他不是有意的,他是看我饿……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姐,你救救他吧……” 元宝是他们养了好几年的狗,既通人性又乖巧,现在粮食不够吃,元宝的食盆里经常就是只有一些煮的麦麸,还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是它从来不乱叫,兢兢业业地看家护院。 不光二福他们伤心,就连明其华都经常会蹲在拴着元宝的铁链子旁边跟单蕙心念叨:“妈妈,元宝是不是去找吃的了?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把我的窝头分给他一半吃好不?” 单蕙心虽然知道王江被关起来肯定是要吃苦头,但是她觉得这次她不该可怜他,硬下心肠拒绝了王张氏的恳求:“妈,你不能再惯着大弟了,他不是小孩儿,他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家里管不了他,会有地方管他。” 王张氏知道女儿认定的事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低着头拉着王河匆匆离去。 小奶狗留在院子里,奶声奶气地叫个不停,明其华看见它就想起元宝,抱着它不肯撒手:“叫它‘包子’吧!” 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也许有个替代品是减轻伤痛最好的办法。 王江足足被关了三个月才放出来,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也顺毛了许多。 不过以前他只是跟二福不对付,这回跟明保成也结下了梁子,即使在大街上碰见,也形同陌路。 明保成有些遗憾自己跟大舅子的关系搞成这样,不过很快他就被其他事占据了全部注意力。 春暖花开的三月,单蕙心顺利地生下一个儿子。 跟明其华刚出生的时候不一样,这个孩子哭声洪亮,十分健康。 明保成还记得当初生明其华的时候单蕙心受了大罪,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但是生这个男孩的时候,才只用了几个小时,明保成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在单蕙心怀里吃奶了。 可能因为是男孩儿的缘故,他跟姐姐明其华长得不太像,浓眉大眼,整个轮廓更深邃,有双眼皮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眼睫毛。 明其华扶着床沿儿,凑近看着新生的婴儿,她歪着头,紧张又怯懦地上前用手指轻轻地触了下小婴儿的脸蛋,兴奋地发出一声惊呼:“好软啊!” 夏迎秋也跟小孩儿一样激动,兴奋地凑上前:“大妹,你生下来可比他小多了,最起码小一半!” 明其华转过头,好奇地看着夏迎秋。 “就这么大。”夏迎秋比划了一个大小,“又瘦又小,我一看‘哎呀,这娃娃也太小了,怎么这么可怜啊,长得跟个小猴子似的’!” 明其华还没见过真正的猴子长什么样,但是她隐隐感觉这个形容不是什么好词,倚着夏迎秋的身子,小小声地问:“猴子长什么样子呀?” “就是瘦不拉几,皮都是皱的。”夏迎秋摸摸明其华头顶的卷发,吧唧亲了一口,“大妹像猴子像狗子都没事,干妈一样喜欢你。”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一样的爱你们 新生的男孩儿起名“志国”。 跟姐姐明其华的名字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同,“志国”这个名字是明保成起的,简单直接。 其华的名字虽然寓意深刻,但是也是通俗易懂的两个字;志国的名字简单易懂,主要是明保成说了一句“我不识字,也不会起名,就是想以后儿子能‘志在报国’。” 志国满百天的时候,明保成和李凤英都过来庆贺。 虽然他们住得不远,但是这还是分家之后明保兴第一次正式到明保成家拜访。 明保成只随意看了眼躺在炕上熟睡的婴儿就到院子里去卷烟卷了,明保成跟了出来:“大哥,少抽烟,我听二福说你还在咳嗽,有时候整宿整宿的咳嗽。” 明保兴停下手里的动作,尴尬地咧咧嘴:“老毛病,改不了。” 这话明保成听了好多次,早就习惯了,明保兴抽烟的习惯已经保持了至少有二十几年,平时都是自己卷烟卷,平时心烦的时候他就会没完没了地抽。尽管明保成知道劝说没用,但是还是时不时地劝几句。 明保兴把卷好的烟卷递过来,抬了抬眉毛:“来一根?” 明保成也会抽烟,但是几乎没有烟瘾,如果有人让,才会偶尔抽上一根。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画画的女儿明其华,婉言拒绝了:“不了。” 明保兴也看到了明其华,缩回手,讪讪地说:“我跟你比不了,忍不了。” 明保成站在明保兴旁边,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保持沉默。 “现在你也有儿子了,也得继续奔了。”明保兴坐在门槛处,神情呆滞地看着远处的某一点。 得了志国这个儿子,明保成当然高兴,但是他并没有偏爱这个孩子,他对他和对女儿其华一样好。但是他没有反驳明保兴,他知道在大哥心里,最期盼的还是人丁兴旺,最希望的还是自己能有更多的儿子。 “但是多口人就多张嘴,能喂饱不容易。”明保兴愁眉苦脸地嘬了口烟,“你看没看见最近街上多了好多人不?听说都是下面几个县里村里逃荒上来的。咱们没吃的,农村比咱们还惨,已经饿死人了……” 这事明保成深有体会,他每天在路上能见到好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前几天他还撞倒了一个突然跑到路中间的小孩儿,他要下车查看,那孩子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像见鬼似的跑没了影。 “我们收到蕙心的爷爷奶奶寄来的一些干粮。”明保成从墙根处拿出一个蛇皮口袋,“是以前存的,有红薯、豆角、茄子,还有土豆。蕙心说吃不完的晒成干应该能熬过冬天。” 明保兴欠起身子往里看了眼,又坐回到门槛处:“这夏天了,还能凑合一阵子,这点东西怎么可能吃不完,根本不够吃,不知道今冬怎么过。本来给大秀说了个人家,但是那家一直拖,从冬天拖到了夏天,我估计着可能这门亲事要黄。” “不用急着给大秀许人家,如果你只是想省口粮食。”明保成知道单蕙心对这种“买卖婚姻”深恶痛绝,他渐渐地也能明白身处弱势地位的女性想要争取婚姻的自由是件多么艰难的事,“现在工厂都要招女工,让大秀去工作吧。” 明保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明保成:“哪有姑娘不嫁人的?让她们去赚钱养家丢不丢人?” “我没说不让她嫁人,是不让她因为吃不上饭嫁给别人。”明保成真希望自己能像单蕙心一样能跟明保兴讲道理,“不是让她养家糊口,是让她能自己养活自己。” 明保兴还是没能理解明保成的话,他叹了口气,把抽剩下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蹍了蹍。 此时,大秀还不知道父亲和小叔因为自己是“嫁人”还是“工作”的问题产生了分歧,她和小秀兴致勃勃地凑在炕边看着熟睡的堂弟。 “小婶儿,他长得可真好看啊。小福生下来脑袋可没这么圆,跟冬瓜似的,特别长,后脑勺还是方的。”大秀现在还能想起小福刚出生时候的模样,“你看他长得多好看啊,头发这么多这么黑,还是大眼睛。” 小秀托着下巴,附和着大秀的话:“是啊是啊,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孩儿了。” 李凤英低头瞅了一眼孩子,一边抠着手指甲一边撇嘴:“你们俩臭丫头片子还嫌弃你爹妈丑,丑不也给你们俩养这么大了。再说了,秃小子长这么好看管啥用?以后长大了招蜂引蝶?” 其实刚出生的婴儿模样都长得差不多,按照夏迎秋的话就是“皱皱巴巴的像个猴子”,但是志国只丑了刚出生的那几天,回家之后就一天一个样儿,浓眉大眼,轮廓深邃,而且虎头虎脑,特别讨人喜欢。 新出生的孩子吸引了家人全部注意力,五岁半的明其华似乎受到了冷落。 她特别会察言观色,平时还好,像今天这种很多人过来探望的情况,她就会偷偷跑出门自己玩儿。 前段时间单蕙心以前在扫盲班教过课的几个学生一起过来看孩子,有人不经意说了句:“这孩子可比姐姐好看多了,以后长大了得招多少姑娘!” 有人会意识到明其华在旁边,会顺嘴说一句:“大妹也越长越高了。” 虽然明其华还是个孩子,但是她已经能听懂这是对自己刚出生的弟弟的赞美,也意味着这是对自己的忽略和无视。她总会躲到屋外,神情落寞地蹲在地上拿石头画着只有自己明白的符号。 单蕙心很快就发现明其华的异样,她不能阻止别人称赞儿子,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女儿。 平时等志国睡着之后,单蕙心会照往常一样给明其华讲故事哄她睡觉,对母亲有些隔阂的明其华会小声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讲故事啊?你不是要哄弟弟吗?” “弟弟年纪小,还需要爸妈更多的照顾,但是爸妈还是一样喜欢大妹。”单蕙心把明其华小小的身体圈在怀里,感受到她瘦小的身躯由最初的抗拒逐渐变得接受。 “大家都说弟弟长得好看……”孩子都有一颗脆弱的心,尤其是像明其华这么聪慧的孩子,就更加敏感和早熟。 “大妹也一样好看。”明保成从背后抱住单蕙心,这种姿势就像是父母把孩子整个圈在怀里,让明其华倍感心安。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七十九章 逃难的四丫头 这年的夏天格外燠热,白天艳阳高照,没有一丝风,偶尔下雨就潮湿闷热,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明保成家的小屋更是像蒸笼一样,白天晒过一天的暑气到晚上也无法消散,院子里、路边会坐满乘凉的人们。 酷暑难耐,两个孩子都烦躁不安、睡不踏实,明保成和单蕙心就会领着女儿其华、抱着儿子志国到潞城河畔乘凉。 河边的青草生长得十分繁茂,其华边走边摘着毛毛草,一根一根地绑着。 “爸爸,小兔子!”明其华把编的歪七扭八的毛毛草递到明保成眼前。 明保成粗手粗脚地不会做这些手工,但是他跟单蕙心学会了要赞美孩子:“大妹编的真好,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手艺人。” 单蕙心对明保成的赞美十分满意,又笑着补充:“心灵手巧,以后当个艺术家。” “艺术家是什么啊?”明其华好奇地问着。 明保成跟女儿一样不理解这个词,耷拉着眼角,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单蕙心。 单蕙心还没想到用什么通俗易懂的语言能跟明保成和女儿都解释清楚,就见两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呼哧带喘地跑到他们跟前,拉着明保成:“保成哥,快,快救人,有人,有人掉河里去了!” 明保成二话没说,跟着两人直接冲向围拢的人群方向。 单蕙心抱紧了怀里的志国,拉着其华紧跟着追了上去。 一些在河边乘凉的人们站在岸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人认识单蕙心,便凑过去跟她八卦:“蕙心,我看你们家保成下去救人了!” “嗯……”单蕙心向河中心张望着,“是什么人?” “听说是娘儿俩,一个女的带个孩子。” 听到有个孩子,单蕙心的心里一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边明其华的手。 几个熟识水性的年轻男人在河面上一沉一浮,终于把落水的母子二人救了上来。 明保成救上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被救上来的时候人还算清醒,滚倒在河堤上一直大口大口地吐水。 跟她一起救上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就没那么幸运了,一直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女人刚恢复神智,便扑上去摇晃着小男孩儿:“小军!小军!你醒醒啊小军!” 明保成站在一旁拧着滴水的褂子,忧心忡忡地向周围看着。 “快让开让开,让个道儿!”有人扒开人群把岳修文引了过来,“快让修文给看看。” 岳修文虽然并不是医生,但是是围观的人群里仅有的具备一定救护常识的人。 岳修文俯下身子,给小男孩儿简单检查了一下,双手交叉按着他的胸口进行急救。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儿“噗”地吐出一口水,“咳咳”地咳嗽起来。 年轻女人见孩子醒了,赶紧扑上去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小军啊!小军你吓死妈了!” 岳修文赶紧退到一旁,看见旁边的明保成:“你没事吧?” “幸好救得及时,再晚一会儿可能就没命了。”明保成仔细看了看母子两人,非常面生,“是外地过来的吧?好像不是当地人?” 夏迎秋本来是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突然冲到年轻女人面前,弯下腰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四妹?” 那个女人扬起脸,泪眼婆娑:“二姐?” 不仅所有人感到意外,就连夏迎秋自己也不敢相信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母子二人居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四丫头和她的儿子小军。 跟夏迎秋一样,因为排行第四所以名字是“四丫头”,也就是地主家的四小姐。 夏迎秋跟岳修文他们介绍的时候也说的是:“这是我四妹,四丫头。” 四丫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布褂布裤,看起来没刚才那么狼狈了。虽然她比夏迎秋还要小两岁,但是眼底眉间的沧桑让她显得比夏迎秋老了许多。 “你咋到潞城来了?”夏迎秋看小军也比明其华小不了多少,估计也有四、五岁的样子,“啥时候嫁的人?孩子他爸呢?” 一听这话,本来情绪稳定的四丫头突然惶恐起来,她像筛糠似的哆嗦着:“没,没了。” “啥没了啊?死了?”夏迎秋继续追问道。 岳修文见情况不太对,拉了拉夏迎秋的胳膊:“先别问了,刚才那么惊险,她可能被吓着了,你等明天睡醒觉再问吧。” “嗯。”夏迎秋转身开门,“我去蕙心姐她家借俩枕头。” “二姐……”四丫头进门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啊?咋了?”夏迎秋赶紧转过身。 “有……有吃的吗……”她咽了咽口水,“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嗨……”岳修文感慨自己因为着急疏忽了此事,“有,我给你去拿吃的去。” 岳修文和夏迎秋看着四丫头跟她的儿子小军狼吞虎咽地吃下好几个馒头,既心酸又难受:“慢点吃,别噎着……还有……” 小军一边吃馒头一边喝水,不一会儿整个肚子鼓得像个小皮球。 岳修文看着他们母子二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明天说,先睡觉吧。” 四丫头的情况比岳修文想得还要糟,这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觉,搂着儿子小军一直悄声哭泣,哭累了就眯一会儿,醒了想起什么又会继续哭。 岳修文睡觉轻,夜里几乎没怎么睡,但是他很会体谅人,即使状态不好也没有发火,只是临出门还叮嘱夏迎秋:“你问问她有什么困难,如果咱们能帮忙的话尽量帮。” 夏迎秋家里没有小孩儿穿的衣服,单蕙心从家里找了几件明其华的上衣裤子给小军换,孩子年纪小,几乎还没性别意识,穿着明其华的白底小花的褂子开心地蹦跳着。 “你别哭了,我们家修文说有啥事你说就成。”夏迎秋又拉着单蕙心,“这是我蕙心姐,她念过书,懂道理,能出的主意比我多,你有啥事跟我们说呗,光哭也不管用啊!” 单蕙心见四丫头一直不说话,甚至连正眼看人都害怕,示意夏迎秋不要太着急,别吓着她:“迎秋,你先别着急,你四妹到了陌生的环境可能有点紧张,她——以前也这样吗?” “胆子是挺小的,不过也不至于总是哭不说话啊!”夏迎秋也有点发愁,“不过我跟她们都有五、六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她咋变成这样了。” “四姑娘,你别害怕,你现在找到你二姐了,有什么事可以跟她说。”单蕙心温柔地看着四丫头。 “我……我们老家好多人都饿死了……我跟小军是逃出来的……”四丫头应该见着了比她描述的更惨烈的景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八十章 四小姐夏思梅 跟性格直率的夏迎秋不同,四丫头是个胆小软弱的人,就连跟自己的二姐说话,她都有些怯懦。 “从去年开始粮食就不够吃了,冬天有几个人从别处偷了红薯烤着吃,把屋子给点了,还烧死了好些人,后来连红薯也没地方去找了,村里人陆陆续续都逃出来了……只剩下一些腿脚不方便的老人没出来……小军他爷还有他奶都是那时候没的……”四丫头眼中含泪,“我跟小军他爹他们一家是跟着村里人一起跑出来的,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就想着就往北京走吧,北京可是首都啊,那肯定是有吃的,肯定能活命……” 小军听到说他父亲,转过头来说:“我妈说我爸死了……死了就是永远回不来了……” “我们来的路上爬火车道,小军他爹……”四丫头捂着脸,泣不成声。 “你……你别说了……你说得我都想哭了……”夏迎秋上前抱住妹妹,“我都没回去啊,不知道你们遭了这么大的罪……” 并非夏迎秋不想回老家看望她的姐妹亲人,而是她在潞城生活得非常舒心,即使曾经与婆婆——岳修文的母亲有过或大或小的摩擦,不管结果怎样,最后也算是一一化解。 比如现在虽然她跟岳修文搬出来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她依然像以前一样,白天做好饭给岳修文的母亲送过去,陪她聊天,给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最初岳修文的母亲不能接受儿子和儿媳妇搬出去租房子,她觉得这是奇耻大辱,顶不住街坊四邻说闲话,但是夏迎秋对此却不以为然,还有意无意在门口嚷嚷:“妈,我拿馅饼来了,我自己烙得馅饼啊!可香了!” 平时爱嚼舌根的无非就是李凤英一干人等,但是现在大家都忙着填饱肚子,谁也没功夫理别人家的闲事。 尤其是岳家人员简单,不仅有两个工作稳定的壮年男人,而且还没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几乎是整个胡同里生活最好的家庭。再加上岳家的人待人和善,偶尔会接济一些街坊四邻,平时叽叽喳喳的夏迎秋也不是个会算计的小人,众人要说好听的巴结岳家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去说坏话。 岳修文的母亲也渐渐认清了现实,也就不再干涉岳修文和夏迎秋,而且现在粮食短缺,没有孩子的家庭反而减少了很多负担,她便也不再催促夏迎秋生孩子的事了。 生活算是平静中有小波澜,夏迎秋也乐得其中,原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回家看看家人,后来估计这几个异母妹妹也都四散东西,便不再念着回老家的事了。 四丫头的突然出现又唤醒了夏迎秋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紧紧地抱着不撒手,呜呜哭着:“你们早点过来就好了……” 四丫头和夏迎秋抱头痛哭,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屋子都被她们俩的哭声包围。 “小军,这是大妹,你们俩一起在院子里玩儿,不要乱跑,我去做饭,不然她们这么一直哭下去咱们晚上就没饭吃了。”单蕙心看着依然抱在一起的姐妹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丫头跟儿子小军大概是饿瘪了,他们母子狼吞虎咽吃了好几天饭才终于恢复到正常饭量。 开始夏迎秋很是心疼妹妹,恨不得把家里的粮食都拿给她:“你敞开吃,虽然我们这边也是啥都限量,但是我们家修文在医院,吃个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后来看见四丫头的肚子跟个无底洞似的,岳修文有点担忧,他叫过夏迎秋,低声嘱咐:“迎秋,我不好说这话,你让四妹少吃一点吧,倒不是粮食的事,这样要吃坏的。” 夏迎秋开始不觉得有问题,后来看四丫头的架势也有点含糊:“四妹,你少吃点呗,再这么吃肚子该撑爆了。” 虽然四丫头嘴上答应的挺好,但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以前饿得太厉害突然吃好多东西被撑死的例子也有过,岳修文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也听医院里的大夫和护士议论过,对此深感惶恐。 “你还得看着点小军,别让他瞎吃。还记着小福吃耗子吃中毒的事儿吧?前几天我们医院里又送来几个孩子,也是吃了死耗子的,都没救过来。”岳修文至今想起还觉得痛心,“唉……” 夏迎秋知道岳修文是个心软的人,尤其看不得孩子出事:“嗯,我肯定会看着小军的,他可是我的亲人啊,以后我不用担心了,你看我有大妹这个干闺女,有志国这个干儿子,还有小军这个外甥……” 四丫头就这样跟她的儿子小军暂时留在了潞城。他们母子来得时候本来有包袱,里面有一些简单的衣物,但是因为不小心掉进河里丢了,命还是明保成他们几个救的,包袱自然也就不能让人再去河里打捞。 岳修文和夏迎秋住的屋子不大,没地方再容纳四丫头和小军两个人,夏迎秋跟岳修文的母亲说明了情况,老太太倒是没拒绝:“既然是亲戚,就留下吧,就住儿子儿媳妇不愿意住的那屋吧。” 夏迎秋虽然觉得这话有些“讽刺”,但是妹妹和外甥总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也就不去太在意那些细节问题了。 四丫头跟夏迎秋性格迥异,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但是她跟岳修武相处得不错。 知道来人是夏迎秋的四妹和外甥的时候,这小子还有意无意地夏迎秋:“嫂子,你四妹更像女人啊,她说话总是细声细语的,走路也是小碎步,跟嫂子你可不一样,你啊,嗓门儿大,走路就跟螃蟹似的,横行霸道……” 夏迎秋抄起手边的笤帚疙瘩挥手就敲了岳修武的脑子一下:“你才是螃蟹!你全家都是螃蟹!不是,我重说!修文不是螃蟹!妈也不是螃蟹!你是螃蟹,你是公螃蟹!明大嫂是母螃蟹!你跟明大嫂是一对儿螃蟹!” 岳修武看着四丫头,哭丧着脸:“你看见了不?你姐在我家就这样!” “真好啊!一家人多好啊!”四丫头羡慕地看着夏迎秋,“二姐,你还有名字了,真好,我都没名字,我这个排行还不好,听不好跟‘死丫头’似的……” 夏迎秋拉着岳修文,又像当初缠着他给自己起名的时候一样:“修文,你最有文化了,你给我四妹也起个名吧!” 岳修文对此倒也没有异议,他想了一会儿:“‘四妹’的谐音是‘思梅’,也跟‘迎秋’的名字相对,就叫‘夏思梅’吧!”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八十一章 想家 单蕙心依旧每隔几个月就能收到爷爷奶奶寄来的茄子干和豆角干,入冬之后还收到了一包晒干的柿饼。为了让秋天的柿子不至于烂掉,单蕙心的奶奶总会把柿子晒干做成柿饼,以前可以做很多保存下来,现在柿子树结果还没完全成熟就会被人偷光,能存下来的量已经非常少了。 单蕙心拿了一些柿饼给夏迎秋他们,小军见着柿饼两眼放光,这种甜食是孩子们的最爱,但是现在连粮食都没得吃,这种填不饱肚子的零食几乎没机会吃到。 夏思梅舍不得吃,把分给自己的几块柿饼整整齐齐地包在手绢里,她这个小动作正好被夏迎秋看见,抓过手绢抖落开:“四妹,你年纪轻轻的咋跟我婆婆似的,什么都舍不得吃,拿手绢包起来,藏在柜子里,包着存着藏着掖着,等找着全都长毛了!” “这个太甜了,我吃不下这么多……”夏思梅看见单蕙心在旁边,怕引起误解,又赶紧解释,“蕙心姐,我不是说柿饼不好吃……” “蕙心姐才不像你似的呢!遮遮掩掩,唧唧歪歪,跟人说咱们俩是亲姐妹人家都不信!”夏迎秋叫过小军,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柿饼,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军,柿饼好吃不?” 小军像一只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乌囊乌囊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其实夏思梅的性格跟小时候差不多,她的生母是夏家的三姨娘,是个长得挺漂亮但是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平时把她管得束手束脚。夏老爷因为有一大堆女儿,对她们的态度都差不多,哪个嘴甜,哪个乖巧,夏老爷就对哪个更宠爱一些。这几个女儿虽然都没念过书,但是因为脾气秉性不同,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有了比较明显的分化。 二小姐夏迎秋很早就没有亲生母亲的关爱,长得比较随性,虽然性格直爽,但是她很会察言观色,又很会讨巧,再加上夏老爷心疼她很早就没了亲娘,对她也就格外关照。 三姨娘也想让夏老爷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无奈四小姐天性软弱,虽然模样生得不错,但是长到很大说话都会脸红,到了夏老爷面前也不会撒娇,气得三姨娘总会骂她“没出息的玩意儿”。 夏老爷去世的时候,这位四小姐才十三、四岁,没有许人家,三姨娘一心想改嫁,不想带着她这么大一个闺女,就在夏迎秋离开潞城几个礼拜之后,三姨娘也跑路了。 四小姐没了亲娘,性格又不够强势,没多久就被其他几个姨娘随便找了个人家嫁了出去。好在她的运气不错,夫家虽然跟夏家门不当户不对,但是丈夫和公婆都是老实人,对地主家的四小姐比较宽厚,生了儿子小军之后,她也就安安心心当起了贤妻良母,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要不是这场天灾,恐怕四小姐今生今世也不会离开顺化,也不会和二姐再见面,更不会有“夏思梅”这个名字。 “所以呀,有时候啊也别去想这个灾那个祸的,说不定是好事儿呢!你说要不是吃不上饭,好多人也不会从家乡跑出来;要是不跑出来,你也不可能见着我;要是不掉河里,保成哥他们也不会去救;你人生地不熟,可能带着小军走过走到别的镇子去了;再说了你们娘儿俩好几天没吃饭,还能不能撑过去都不知道……”夏迎秋越说越激动,“哎呀,不说这个事儿了,现在我们见着了就是好事儿……这个词我知道,蕙心姐教过我,这叫‘因祸得福’。蕙心姐,我这词用得对不对?”夏迎秋好不容易学个成语,还必须得像老师确认答案。 其实现在是不是真正的“福”也不好说,但是跟“饿死”比起来,现在能够吃上饭,逢年过节还能改善生活,这种日子也算是一种“福”吧! “是!”单蕙心肯定夏迎秋是个好学生,“你们姐妹能重逢就是最大的福了。” “是啊,改天我带你去修文他们医院看看,他们医院是潞城最好的医院,他们食堂是潞城最好的食堂。”夏迎秋想到食堂的饭就提神,“我们是家属,而且我跟食堂的大师傅、二师傅都可熟了!” 夏思梅听着夏迎秋说得手舞足蹈,一直不停地看着头。 单蕙心看到她们姐妹二人,情不自禁地有些感伤。她想起了家乡的亲人,想起了去世的父亲,还有多年未见面的奶奶。 晚上,明保成回到家就感觉气氛有些压抑。虽然单蕙心是个柔顺又温和的人,不会像夏迎秋那么活跃,但是她总会让家里安静闲适,而不像现在——有些闷。 “志国睡了?”明保成看了看炕上的儿子,那小子最近长得飞速,好像已经跟一周岁的婴儿差不多块头了。 “嗯。”单蕙心只回答了一个字。 “大妹呢?”明保成四处看了下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 “跟小军玩儿,迎秋说晚点儿把她送回来。” 虽然附近有好几个跟明其华年龄相仿的孩子,但是性格略内敛的她跟谁都玩不到一起,有人还说“明家这个大妹啊,真够独的。” 小军比明其华小几个月,是个圆脸大眼睛的小男孩儿,可能在农村生长的原因,有点蠢,有点萌。因为最近这两年一直吃不饱,所以他看见吃的东西都会一股脑塞进嘴舍不得松口,但是在明其华面前他会表现出异常的大方,还会主动跟她说:“大妹,红薯干热乎的是软的,我放在袖子里捂热乎了给你吃。” 明其华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总会跟在小军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噢……”明保成又啃了一口窝头,赶紧喝了一口米汤把噎在嗓子眼儿的窝头冲了下去,最近窝头都是纯棒子面的,他们没钱也没粮票买豆面,蒸出来的窝头就硬邦邦得跟石头一样。 单蕙心坐在炕沿儿,叠着叠着衣服就开始发呆。 “蕙心,你怎么了?”跟单蕙心在一起这些年,明保成或多或少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学会了有问题即使沟通。 听到明保成说话,单蕙心突然回过神来,抬起满是水雾的眼眸:“我想家了……”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八十二章 我跟谁看对眼是我的事 单蕙心确实有想家的理由,自从她跟着母亲王张氏嫁到潞城以来,还从未回过老家。距离上次见到爷爷单克勤又有好几年时间,奶奶更是十几年都没见过面,她想念那个小村落,想念那个小土坡,想念那里的亲人。 夏家四小姐思梅的到来的确影响了很多人当时的心情。 夏迎秋最开心,这是她到潞城这些年来第一次和亲人重逢。 岳修文也为夏迎秋开心,虽然看起来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看到其他人父母兄弟姐妹在身边,夏迎秋总会一脸落寞。 虽然单蕙心的母亲王张氏和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王江和王河还都留在潞城,甚至就住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但是因为平时来往不密切,亲情关系越来越淡漠。 自从知道元宝是王江偷走杀死炖了的事之后,单蕙心虽然没有像夏迎秋一样破口大骂,但是也难过了好长时间。后来王张氏把元宝的狗皮做成个小坎肩送过来说让明其华冬天穿,单蕙心摸着那黄色的毛皮瞬时掉了眼泪。狗皮坎肩当然不会给明其华穿,孩子甚至不知道元宝死了,家里人只骗她说元宝晚上抓坏人跑丢了。 单蕙心对两个弟弟不打骂,她不是他们的母亲,自然没有权利和义务去教育他们,但是其实心里已经对他们失望透顶。 对在潞城的亲人越失望,她就越思念家乡的亲人。 “现在天儿还挺冷,等明年开春吧,我们带孩子一起回你一趟你老家,看爷爷奶奶。”这件事明保成不是没考虑过,但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单蕙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多人连回娘家都是奢望,更别提去几百里地之外的老家。 “明年春天志国就满周岁了,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去。”明保成起身收拾碗筷,“上次爷爷坐船来的吧?不走水路是快点儿还是慢点儿?过几天我去问问,是不是坐汽车能到你们家那个县城里头?到了县城我们再去打听,你很多年都没回去过,家里肯定都变样了,也认不出来了……” 单蕙心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她上前抓住了明保成的手臂,泪盈于睫。 “碗筷我来收拾就好了,你不用管。”明保成以为单蕙心是过来帮忙收拾桌子的,“爷爷总是寄东西过来,我见到他要好好谢谢他……” 单蕙心抱住他的手臂,把脸贴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摩挲着:“谢谢你,保成……” “蕙心姐,保成哥,我把大妹给你们送回来了!” 夏迎秋先声夺人,“砰”地一声推门而入。 单蕙心略有尴尬,迅速地松开明保成的胳膊,转过身去抹着残留在脸上的泪痕。 明保成低头收拾碗筷,用袖子胡乱地抹着桌子。 夏迎秋把背上已经睡着的明其华放在炕上,捶着肩膀:“大妹看着挺瘦,背着还挺沉,我还想着小跑着给她送回来,哎呦,这累我一身汗……” 单蕙心给女儿脱掉鞋,又盖上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额头上垂落的几根乱发。 “我先走啦!是不是坏你们好事儿啦?”夏迎秋从炕上蹦下来,笑得慧黠。 “……”单蕙心抬起头,无奈地看着夏迎秋。 “蕙心姐,你跟保成哥是两口子啊,你们俩抱啊亲啊的都没事儿嘛,有啥不好意思的……”夏迎秋怕自己再说下去要挨打,赶紧开门钻了出去,“我走啦!你们继续!” 其实夏迎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那些甜言蜜语的。 可能是小时候家里的姨娘多,她们为了争宠天天在夏老爷面前甜言蜜语,极尽撒娇、谄媚之能事,久而久之,夏迎秋耳濡目染,那些柔情蜜意的情话张嘴就来。 但是夏思梅来到潞城之后,夏迎秋又觉得这个应该只是自己天生自带的技能,因为跟她在同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四妹不仅不像自己这么会说话,就连跟男人说句话都得脸红。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能吃饱肚子,又不用风餐露宿,夏思梅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皮肤没那么粗糙,脸颊也不再干瘪凹陷,不像最开始那么苍老和憔悴。虽然她的样貌跟夏迎秋的差异很大,但是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夏迎秋灵动,夏思梅更沉稳些。 因为夏思梅和小军都住在岳家,时间长了街坊四邻也都大概知道他们的情况,有人就会有意无意跟岳修文的母亲念叨:“修文的小姨子打算在这儿常住了?岳大妈你可得留意着点儿你们家修武,他也二十大几了吧?也是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就像李凤英给岳修武起的外号“挫地炮”一样,岳修武的确长得不高,比身材高大的明保成和岳修文都要矮多半个头,但是他能说会道,比较容易跟人沟通,所以大家一直对他搞对象的事很感兴趣,一直问他在工厂里有没有看对眼的姑娘,但是岳修武从来不正面回答问题,总是嘻嘻笑着:“我这才二十出头,不着急!” 嘴上说不着急,但是最近岳修武总是有意无意跟夏思梅套近乎。因为夏思梅和小军暂时借住在岳家,就帮着干些家务活儿,母亲和岳修武换下来的衣物都是夏思梅来洗,岳修武经常帮着她晒衣服收衣服,本来性格内向的夏思梅也不再那么拘束,跟岳修武有说有笑。 岳修文的母亲看不清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但是在屋里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这笑声让她有些惶恐,不得不找机会把岳修武叫来审问:“修武,你跟四丫头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跟寡妇搞得不清不楚?” 岳修武对此不以为然:“妈,您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不清不楚,她是咱们家亲戚,逃难来的,丈夫死了,就剩下自己带着小军,多可怜啊,人家给咱们干活儿,我就是搭把手。” “以前你嫂子问过你在厂里有没有看对眼的姑娘,你也不说,现在呢?去跟个寡妇看对眼?”岳修文的母亲只是眼睛看不清,心里却很明白。 “别老说寡妇寡妇的,又不是她愿意的。再说了,她比我年纪还小,这还得带个孩子,多不容易。”岳修武显然对夏思梅很有好感,一直在替她说话,“好了,妈,您就少操点心吧,我自己跟谁看对眼是我的事。”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八十三章 谈恋爱遭到反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就有“岳修武调戏小寡妇,姐妹俩跟了兄弟俩”的风言风语传到夏迎秋的耳朵里,她非但没有质疑,反而挺开心,还专门去问夏思梅:“四妹,你觉得修武怎么样?” 夏思梅当然知道这个“怎么样”是夏迎秋来探自己的口风,不过她没表现出逃避或勉强:“挺好的,他总是来帮我干活儿,晾衣绳断了都是他接好的……” 听她的描述的确像是岳修武会做的事,夏迎秋频频点头:“我这小叔子可热心肠了,就是有时候嘴有点损,跟我没大没小,没上没下,但是人是真好。” “是啊。”夏思梅点头,“我跟他说帮他们洗衣服做饭都是应该做的,他说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做家务不是我分内的事,我这么做他和岳大妈都很感谢。” “嗯,修文他们兄弟俩都念过书,跟咱们村里以前那些男人不一样。”虽然是在说岳修武,但是夏迎秋还是情不自禁想夸一下岳修文,“你看我这嫁过来好多年也没生孩子,但是修文从来不提这事,别说生不出孩子了,就算是生不出儿子都要被人嫌弃的,要是在咱们村里,估计早就把我给休了……”说到这里,夏迎秋赶紧又改变了一下说法,“不,现在没有‘休书’了,现在婚姻自由,结婚离婚,咱们女的也都能自主选了。” 夏思梅怔怔地看着夏迎秋,似乎没有理解后者的意思。 “四妹,我这又说秃噜嘴了。”夏迎秋捂着嘴,从缝隙里吐出几个字,“你觉得修武挺好的是吧?跟他搞对象咋样?” 夏思梅眨巴着眼睛,有些为难:“修武这人啊是挺好的,但是——我结过婚,还带个孩子……”她突然叹了口气,“唉——我配不上修武……”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们俩觉得好就行,没什么般配不般配的。”夏迎秋确定夏思梅的心意,立刻给她打气,“咱们家跟岳家成分不一样,爹不还是把我许给他们家了嘛!” 夏思梅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你跟我不一样啊……” “哎呀,别矫情了。”夏迎秋从来没觉得当“媒人”的感觉这么好,“我赶紧去问问修武咋想的!” “二姐……”夏思梅拽了拽夏迎秋的袖子,“你是他嫂子,问这种事不方便吧,还是让姐夫去问吧?” 夏迎秋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莽撞:“你说得对。修文去问更好,哥儿俩说话直接点,要是我去问修武,他肯定先跟我扯两句别的:‘嫂子你改当媒婆了?你没痦子,要不去点一个吧?’” 夏思梅掩着嘴轻轻笑了。 “你要是能跟修武在一块儿最好了,你跟我是妯娌,修文修武是担儿挑,哎呀,想想就激动。”夏迎秋激动得不能自已,“我这就回家跟修文说去。” 听了夏迎秋的话,岳修文推了推眼镜,恍然大悟:“我说的呢!前阵子我跟修武说,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姑娘挺不错的,要不要处一下,修武连想都没想就给拒了。原来早就有心上人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夏迎秋高兴地跳了起来,“修文,你不反对你弟跟我四妹在一块儿啊?” “为什么要反对?”岳修文不解地问。 “四妹结过婚,还有小军……”夏迎秋没敢再往下说。 “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就是有结婚的自由,也有离婚的自由,未婚的可以自由选择,离婚的、丧偶的也可以,只要现在没有配偶,都可以自由选择。”岳修文知道想要改变夏迎秋和夏思梅们的思想很难,毕竟这些观念十几年二十几年来根植在她们心中,“以前结过婚,但是现在小军他爸已经去世了,还有你说孩子的问题,结过婚有个孩子也挺正常……” 平时岳修文不是个擅长发表长篇大论的人,但是一说到这些夏迎秋听不明白的道理就会滔滔不绝,大部分时间夏迎秋都会耐心地听他讲完,然后托着下巴陶醉地说:“修文我没听懂你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说得都对。” 但是今天夏迎秋不想等他说完,只想在此时此刻紧紧地拥抱他。她像个八爪鱼似的攀上他,把脸搁在他的胸口蹭着:“修文,我觉得我是最幸运的人了……” “嗯?”岳修文现在习惯了夏迎秋突如其来的撒娇,但是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馈。 她捧着他的脸,摘下他的眼镜,主动亲上他的嘴唇。 得到哥哥嫂子的支持,岳修武追求夏思梅更加主动了。 因为工厂做手工方便,岳修武给小军做了个冰车,而且还是“豪华版”。别人家孩子都是木头板下面钉两个铁片的“简易版”,小军的冰车上是个小凳子,滑起来特别拉风。 岳修武刚工作时间不长,工资只有那么点钱,但是他还给夏思梅买了一条红围巾。这条围巾不仅花了他一个月的工资,还搭上跟别人换的布票,简直是天价礼物。 夏思梅有些受宠若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好看了!”夏迎秋也才二十几岁,正是爱美的年纪,她小心翼翼地摸着红围巾,生怕给摸脏了,“修武,全潞城就这一条红围巾,被你给买来了!” 岳修武得意洋洋地晃悠着脑袋:“售货员也这么说。” “你个败家子!” 岳修文的母亲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用拐杖敲着地,愤恨地骂着。 这已经是饥荒的第三年,冬天显得格外漫长,岳家因为有修文修武兄弟俩,几乎没有挨饿,但是岳修文的母亲却在过了阴历年没多久不小心摔了一跤,骨头没事,但是腿不疼之后走路却不太灵便了。岳修武给她做了一根拐杖,夏思梅在扶手处缝了一块软垫让她使着不会硌手,老太太没有对夏思梅说半个“谢”字,依然极力反对两人的恋情。 “妈,咱们家真没什么可败的,能败的是嫂子和思梅原来他们家,以前人家地主家可有钱了,那才有得可败!”岳修武当然知道母亲生气不仅仅是因为红围巾,“可惜咱们挺早就来潞城了,我都想不起来以前老家什么样儿,嫂子以前跟我说他们家房子特大,人特多,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岳修文的母亲把拐杖立在地上狠狠地戳了下,拐杖底部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修武,你要是想跟她,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潞城明月》,“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八十五章 快跟修武结婚吧! 到去工厂上班这事,夏迎秋也不是第一次想了。最开始在老家的时候她当然没这个意识,那时候女人都在家呆着,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而且农村生活单一,能劳作的也只有农活,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多选择。 “纺织厂我知道我知道。”夏迎秋赶紧抢着,“我听还要考试,挺难进的。” 别看郑伊然跟她们几个年纪都差不多,但是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起话来头头是道:“是,现在工厂用工很严格,要经过层层筛选,但是我既然能来跟你们,还是因为爸爸那边能有朋友帮上忙。如果你们需要的话,爸爸就去帮忙疏通一下关系。” 夏思梅一直垂着头不敢应声,夏迎秋有些着急:“四妹,怎么着啊?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我……”夏思梅有些犹豫不决,“我……能行吗?” “你以前也没做过,怎么知道不行呢?”什么事夏迎秋都敢抄家伙,“咱俩虽然没念过书,但是纺织厂不需要有多少文化,能干活儿就行了,虽然我也不知道线怎么纺,但是我可以学啊!” 郑伊然抿嘴而笑:“迎秋姐还是跟以前一样爽快。”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夏迎秋拉住郑伊然的手,“对了,郑老师最近好吗?” 到这里,郑伊然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不太好……” 单蕙心和夏迎秋两个人面面相觑,单蕙心担忧地问:“怎么了……刚才没听你,还以为……” “最近妈妈的身体不太好,爸爸很担心,一直在陪她。”郑伊然神色黯然,“我跟你们过我时候是住在北京的吧?那时候北京还叫北平。原来我们郑家也算是豪门世家,我爷爷是个商人,抗战的时候爸爸把全部家产都捐了出去,投身革命……后来妈妈和爸爸失联,她带着我到北平等他,因为那是他们相遇相爱的地方……” 夏迎秋听得痴了,她从来不知道世间会有如此美妙动人的爱情故事。 “那……那后来呢?” “后来有人告诉我妈妈,爸爸早就牺牲了,但是她不相信,一直在等他,解放以后,妈妈在上海的朋友告诉她爸爸回了上海,我们就离开了北平,和他擦肩而过……”郑伊然怅然叹了口气,不过她马上恢复了笑容,“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他们在上海团聚了,再也没分开……” 单蕙心跟夏迎秋一样,为这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感到兴奋而悸动,她在书中读过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却从未如此接近。 “郑老师以前没得这么详细,不过我想也是,他一个男人,要是唧唧歪歪这些我们又得嘲笑他跟个娘儿们似的了……”夏迎秋着突然捂住嘴,“你看在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面前我又露怯了,又这种糙话……” 郑伊然忍不住笑着去拽夏迎秋的胳膊:“我都好久没听见这么熟悉的话了,太接地气儿了,以后看来我得经常来找你们,也让我沾点儿烟火气。” 郑伊然的到来让夏迎秋和夏思梅姐妹二人突然从“普通群众”一跃成为“工人阶级”,夏迎秋找了个白帽子戴在头上,又套上一对白套袖,俨然一副漂亮可人的纺织厂女工的模样,这让单蕙心很是沮丧。 自从扫盲班停课以来,单蕙心的所有工作就是在家洗衣服做饭照顾两个孩子,虽然两个孩子都比较懂事,不太用操心,但是单蕙心还是忙得焦头烂额,几乎睡不了一个囫囵觉。志国最近会爬了,得时刻有人看着,不然可能一个不留心就摔下炕。 虽然明保成跟单蕙心提过回老家的事,但是现在交通不便,回去一趟可能要花费明保成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工资,就算是明保成同意,单蕙心也舍不得,想着等以后光景好了再。生活本来充满苦难,但是家人给予的温情让单蕙心不忍心对他们抱怨。 志国年纪太不懂事,饿了困了尿了拉了都只会大哭,根本不会顾及单蕙心的情绪;女儿明其华则贴心多了,她总会帮着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晾衣服、晒玉米之类的,单蕙心看着她跑前跑后的身影,倍感欣慰。 郑伊然没几天就回城里去了,她临走还叮嘱夏迎秋和夏思梅姐妹俩,既然打算到纺织厂做工,在招工的时候就要好好表现,要踏实稳重一点儿。 夏迎秋知道这话主要是给自己的,毕竟夏思梅横看竖看都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只有自己好像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似的,只会到处乱窜。 尽管夏迎秋已经竭力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尽可能不笑不话,但是最后工厂还是只录用了夏思梅一个人。 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夏迎秋的火气可算是搂不住了,她跑到单蕙心家里抱怨:“蕙心姐,你我咋不行了?纺织厂纺线,我怎么不能纺了?我看上去像傻子吗?” “伊然不是郑老师托了关系?没理由不要你啊。”单蕙心看见夏思梅站在旁边,也不好意思直接“郑老师主要是推荐你,你四妹才是捎带着的”。 “嗯,就是没要,还跟我人够了,这个车间就要一个人。”夏迎秋怎么也想不通,“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二姐……要不然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夏思梅见夏迎秋这么生气,大气都不敢喘。 “干嘛让给我啊,人家要你的。”夏迎秋虽然生气,但是也不可能抢了妹妹的名额,“记住了,到工厂得好好干,招工这么严,不是谁都能去的。” 夏思梅用力点了点头:“那军……” “军我帮你带着呗。”夏迎秋看见正在炕上的桌子上写写画画的明其华,“军跟大妹差不多大,是不是也该上学了?” “是啊。”单蕙心赶紧给夏思梅提醒,“军比其华几个月,今年秋天也该去上学了。如果你们要留在潞城,还是得赶紧办户口的事,别耽误了孩子上学。” 夏思梅怔怔地看着单蕙心,有些无措:“户口啊……” “对啊,现在也没法再回去迁户口了……”夏迎秋突然灵光一闪,“你跟修武结婚吧!结婚就有户口了!” 《潞城明月》,“或者r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赋 听到这里,夏迎秋气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他,揍他一顿!就算是揍不了,也能抓花他的脸,像他这种人渣,要脸没用!” 岳修文上前拉住夏迎秋:“迎秋,咱别说了,让郑老师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他。” 虽然岳修文也为郑伊然的离开感到惋惜,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对痛失爱女的郑博达来说都是徒劳,甚至是雪上加霜。 “郑老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知道你是南方人,我可能做不了你们家乡菜,但是你来这么多年我们这边的饭菜是不是也吃顺嘴了,总有一两个想吃的吧?你说啥我都能给你做出来!”夏迎秋越看郑博达越难过,想竭尽所能让他开心起来,“郑老师,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伊然已经不在了,你再难过她也回不来了,你还是得好好活下去,还有我们在,我们以后就是你的亲人……” 夏迎秋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郑博达,虽然听着有些怪异,但是的确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话。 此后的一段时间,单蕙心和夏迎秋轮流照顾郑博达,给他洗衣做饭,像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样。 起初郑博达有些抗拒,但是后来也就逐渐习惯了,有时候他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的会是端着小锅的明其华:“郑爷爷,今天是玉米面粥和白菜炒萝卜。” 郑博达的身体很快恢复了健康,但是痛失爱女的创伤需要很久才能痊愈。他也尝试过回去照相馆工作,但是每次端起相机,眼前都会浮现出女儿郑伊然的影子,这让他痛不欲生,再也无法工作。照相馆他不再去,就留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后来他找出了一些从上海带来的油画布和颜料,支起画架开始作画。 “啊!郑老师你居然是个画家!”夏迎秋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油彩颜料的时候,惊讶得绕着画架转了好几圈,“我知道你会读书写字,会拍照片,现在还会画画,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 “我年轻的时候在外国留学学的西洋油画,但是回国之后,一直经商的父亲不同意让我继续‘画这些没用的东西’,让我接手家业,还把我的画室烧了。”以前郑博达不愿回忆那段岁月,最近几年他却总想起往事,想起早已去世多年的父母,“我夫人抢救下来很多作品,后来还给我重建了画室……不过很遗憾,那些东西都留在上海,四几年打仗的时候都炸没了……后来我也不再画画,伊然总是说我老了,已经没有当年的创作激情……” 郑博达提到女儿,不由得又有些伤感,他总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但是有时候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哎,郑老师你快看。” 郑博达顺着夏迎秋手指的方向看去,明其华坐在小矮凳上,托着下巴对着郑博达画了一半的那副画看得入了迷。 “大妹,你看啥啊?”夏迎秋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看懂画得是什么,“红红绿绿这一块儿那一块儿的,能看出来是什么?” 明其华点头:“这里有个小女孩儿,一个在哭的小女孩儿。” “天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夏迎秋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傻子就是瞎子,“这里有画人么?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郑博达蹲下身子,扶着明其华的肩膀,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其华,想不想和郑爷爷学画画?” “想。”明其华点点头,“以前太爷爷教过我。” “你回家画一幅,下个星期拿给我,画什么都可以,画你最感兴趣的,最熟悉的。”郑博达看着明其华,好像发现了什么。 明其华看着郑博达,疑惑地抬了抬眉毛:“真的什么都可以画吗?” “什么都可以。” 郑博达看着这个小姑娘,仿佛看见自己再次和女儿郑伊然重逢的那年,她也差不多跟其华一样大,梳着两条小辫子,用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问:“爸爸,这些都是你画的吗?你能教我画画吗?” 一个礼拜之后,明其华交上来的画作是一张素描,是用铅笔勾勒的出来的河畔美景,炊烟袅袅,杨柳依依,虽然用笔稚嫩,但是却有一种恢宏大气之感。 “恢宏”这个词是郑博达评价的,单蕙心听到之后非常吃惊:“郑老师您真是过誉了……” “我这是实话实说。”郑博达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其华非常有天赋,至少在绘画这方面比伊然要有天赋。伊然跟我学了几年画,我看她也没那么多兴趣,也就不再教她了,她比你们这些从没学过的人是有一些基础,但是远谈不上天赋。伊然很活泼,喜欢唱歌跳舞,其实我夫人一直希望女儿能跟我一样学习绘画摄影,但是女儿偏偏遗传了她,从小爱唱爱跳,歌听一遍就能记住,舞看一遍就会跳……你们知道的,她妈妈以前在歌厅唱歌的,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那是非常不光彩的职业,但是她却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子……伊然遗传了她所有的才华,虽然她妈妈很是不情愿,但是还是听了我的话,送她到大学学习西洋音乐……” 说到这里,郑博达红了眼眶,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郑博达只有这一个女儿,而且她性格开朗、活泼可爱,虽然早年随着她母亲颠沛流离,但是她却一直坚强乐观,永远都在笑着。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郑博达想起女儿都会落泪,他不愿意相信女儿已经离开,不愿意相信那么乐观开朗的她会选择自己结束生命。 明其华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她喜欢那个永远穿着漂亮裙子的伊然阿姨,她也知道死亡的真正含义,知道生离死别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痛苦。 “郑爷爷,请教我画画吧,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明其华仰着头,眼睛晶晶亮。 郑博达摸着明其华的头,仿佛又看到了无限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负荆请罪 明其华不来的时候,郑博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创作。自从身体恢复之后,他就不再让别人给他送饭,有空的时候就做几个小菜,没空的时候就随意吃个馒头算一顿饭,作为一个南方人,郑博达已经习惯了北方的烙饼馒头花卷这种面食,甚至觉得米饭太过单调,大口大口吃卷子更痛快。 这天本该是明其华过来学画的日子,郑博达支好画架,铺好画纸,悠闲地削着铅笔等着。 “郑老师。” 听到有人叫他,郑博达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年纪大了,不知道是眼睛不好还是记性不好,郑博达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觉有些面熟。 “我是岳修武。” 郑博达当然知道岳修武是谁,他放下手里的小刀,脸色突然变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到潞城这些年,郑博达看着很多孩子长大,也看着岳修武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长成现在的青年,他感慨岁月的流逝,却不曾想岁月带走了他的青春,他的妻女,却也留下了很多他不愿见的人和不愿回忆的往事。 “郑老师,我早就想过来看您,但是……”岳修武把手里拎着的网兜放在桌子上,尴尬地低下头盯着鞋尖,然后发现放在桌子上网兜里的两个玻璃瓶罐头马上就要掉落,赶紧往里推了两下,“这两瓶红果罐头您留着吃……” 郑博达把手里的小刀和铅笔都放在一边,转身拿过油彩挤在调色板上调着颜色,对岳修武的话置若罔闻。 岳修武垂下头,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被躲在门口的明其华又推了进来,小姑娘皱着眉,伸手指了指画架。 本来岳修武就是硬着头皮过来的,吃了闭门羹更是烦闷,明其华这孩子又在跟他打哑谜,岳修武坐在郑博达身边,拿起旁边画架上的毛笔,蘸着颜料在空白的纸上一通乱画。 本来在门口暗中观察的明其华看到岳修武傻了吧唧地搞坏了她的画作,忍不住跑了进来:“修武叔,你,你这是干嘛呀!你看看,你把我的画,都给弄坏了啊……” “不是你让我进来画的么?”岳修武觉得这个锅自己不能背,“你跟我说让我进来画画吸引郑老师注意力的。” “我是让你看郑老师的画……”十岁的明其华像个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觉得岳修武傻得“无可救药”。 岳修武这才恍然大悟,转过头看向郑博达面前的画架。 画还未完成,但是已经能看出是个年轻女人的轮廓。 郑博达见岳修武愣着不说话,瞥了一眼后者手里的画笔,继续调着颜料:“要不你也添上两笔?” 岳修武举着画笔,是继续画也不是,停也不是,只能负气地往自己脸上画了几道:“我真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晚了……” 明其华向前跑了两步,看着岳修武把自己的脸画得一条条地,耷拉着眉毛:“修武叔……” 郑博达攥住岳修武的手,从他手中取下画笔:“别画了,再画都要把我的画笔搞坏了,潞城的百货店都买不到的,都要是从市里专门的商店买……” 岳修武看着郑博达,沉默不语。 “你过来干嘛?”郑博达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红果罐头,“如果只是给我送那两瓶罐头,不必了。不过你买通其华那孩子,不是要给我送两瓶罐头那么简单吧?” 岳修武自认为是个聪明又圆滑的人,最起码跟自己的哥哥岳修文比起来,还算是能灵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郑博达,他自己的所有技能都施展不开。 “我是来道歉的,伊然她……” “负荆请罪?那我更承受不起。”郑博达转头看了一眼明其华,那孩子虽然年少,但是敏感早熟,有些话当着她讲倒是也无妨,“伊然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岳修武想跟郑博达说,自己不是来负荆请罪的,他只是想来探视一下郑博达,如果可能的话,想去拜祭一下郑伊然。 当他从夏迎秋口中得知郑伊然的事,还以为这是个谣言,就像很多人谣传说夏思梅带着小军投了潞城河一样。他听了夏迎秋的话,决定以后好好待自己的妻子,好好抚养两个孩子,心里再无波澜,但是当他听说郑伊然是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心里万马奔腾,他想追问夏迎秋原因,想找郑博达了解细节,但是他最终只是把自己关在工厂的仓库里,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直到岳修武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明其华,他才知道郑博达现在在家潜心作画,把对女儿的思念全都尘封。 “我女儿没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郑博达转身看着未完成的画作,“我从没想过伊然会先我而去,也从没想过会再次拿起画笔……我当时只想着办了伊然的后事,了无牵挂,我也可以跟着她们母女一起走了……是迎秋和蕙心她们救了我,是其华救了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我会好好活着,替我女儿活着……” “郑老师,我想去看看伊然……”岳修武嗫嚅着,“我嫂子说过我,说我这人窝囊,说我这人总是让该过去的事不过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看看她,给她上个坟,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你有这个心,伊然也会觉得开心的……”郑博达抓起桌上的抹布,含泪帮岳修武抹着脸上的油彩,“伊然葬在原来的家那边,离潞城不近,我改日带你过去。” 岳修武跟着郑博达去了郑伊然的墓地拜祭,烧了纸,上了贡,岳修武把当初郑伊然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也带了过来。 “这是当初伊然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岳修武从兜里拿出那双皮手套,“我结婚的时候伊然过来了,说这个送给桂芳……”岳修武看了一眼郑博达,有些尴尬,“桂芳就是……就是我媳妇儿……她粗手粗脚的,这手套我说她戴着不是样儿,就一直压箱子底不让她戴……今天我把这手套戴来了,还给伊然吧。” 岳修武说着就要把手套往土里埋,郑博达制止住他:“你真是傻,傻到家了。” “?”岳修武疑惑地看着郑博达。 “伊然送给你就是表示她在祝福你,祝福你的婚姻。”郑博达把手套重新塞回到岳修武兜里,“她放下了,而你没放下。” “在这儿呢!人在这儿呢!” 周围突然一片嘈杂,一群红卫兵把郑博达和岳修武两个人围拢起来。 “郑博达!原来你躲在这儿呢!走!跟我们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明其华的执念 像单蕙心他们这种大人能够理解,也就小心翼翼地继续打听着情况。 然而明志国和岳晓棠他们这种孩子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什么都不想,继续该玩儿玩儿,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郑博达被带走调查影响最大的是明其华。 虽然她是个聪明孩子,性格温婉,成绩优秀,各科老师都很喜欢她,就连当初百般刁难的年级主任都对她另眼相看,但是十一岁的明其华总觉得自己似乎被隔离在世界之外,她不是不喜欢上学,也不是不喜欢读书写字,只是她觉得这些知识都是在被动接受,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自主去学习什么。 但是自从郑博达开始教她绘画之后,新世界的大门仿佛敞开了,跟以前跟着太爷爷单克勤学画不一样,郑博达接受过国外的教育,不管是他的画还是他的教学方法都与以前接触过的不一样。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明其华总在放学以后偷偷地到郑博达家门口观察一番,发现没有郑博达回来的痕迹,便会失望而归。 “其华。” 明其华正落寞地低着头准备回家,突然听到单蕙心在叫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却无处可藏。 单蕙心下班的时间比学校放学时间迟一些,最开始她并不知道明其华放学之后没有按时回家,她的关注点在刚刚上学的明志国身上,这孩子在外面疯玩儿的心根本没有收回来,经常作业没写完就跑到外面去爬树掏鸟蛋,被单蕙心逮住之后他还理直气壮地狡辩说:“妈妈偏心眼儿,就许姐姐出去玩儿,我就不行?” 单蕙心问过母亲王张氏才知道,明其华放学之后会稍微晚回来半个钟头,但是问她去哪儿了她也不说。以前单蕙心认为母亲只是宠溺明志国,后来发现王张氏并不是偏心某一个孩子,而是在教育孩子方面实在是不得要领,她只会一味地顺从,所以不管是到处瞎跑的明志国,还是怀有心事的明其华,只能是束手无策。 明其华像办了错事似的,赶紧低着头想从缝隙之间逃走,却被单蕙心一把拉住胳膊:“其华,你是来等郑老师的吗?是不是想看看他回来了没有?” 明其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地。 “我跟你一起进去。”单蕙心拉住明其华的手往院子里走,孩子惊恐地向后退着,十一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基本上能跟母亲抗衡,单蕙心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拽进了院子,“你看,郑老师没回来,窗台上都是土,门上也结了蜘蛛网,颜料都已经干了……” 单蕙心站在小屋里,环视着四周。 明其华则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这就是其华你画的画吧?”单蕙心十分懊悔,她没能一直关注明其华的成长,她只知道让几个孩子吃饱穿暖,知道适龄的都有在上学,最小的其蓁也跟其他同龄孩子一样在厂办的托儿所,她觉得自己很努力地在做一个母亲,却没注意到大女儿明其华已经悄悄地长成了一个少女,一个外表看似温和宁静、内心却隐藏着巨大能量的女孩儿。 单蕙心以前学过两笔画,甚至谈不上水平,只不过是比那些没学过的人稍微强一些,所以她现在也无法班门弄斧去评价女儿作品的优劣,只能努力赞美着:“你画得真好,以前一直听郑老师说你画画有天赋……我小时候也学过,比你现在还小的时候也学过,毛笔字还能写上两笔,画画是真的不行……” 明其华依然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单蕙心,她并非桀骜不驯,只是现在面对着这些画架、画布、画笔和油彩,她能想到的只有她最尊敬和崇拜的郑老师。 “其华,不是我们不去救郑老师……”单蕙心以为女儿的沉默是因为大人们的“不作为”,却不知道他们是“无能为力”,“你修文叔有去托人打听过,郑老师现在还好,但是暂时还是不能回来……” “都怪我……”明其华自责地垂下头,抹着眼泪,“是我跟修武叔说,让他去给郑老师送罐头的……修武叔才跟郑老师去上坟的……” 单蕙心从没想过,原来明其华一直在自责,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郑博达遭遇了一切。 本来性格内敛的明其华就敏感纤细,她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有自觉的意识,却还不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去全面思考,不知道是本身性格使然,还是前两年离开父母生活让她变得有些孤僻,她的心事不愿与家人分享,就连最亲密的母亲单蕙心,她也不曾向她吐露过一个字。 “其华……”单蕙心上前拥住她,把她小小的头颅拥在自己怀里,“这跟你没关系,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这些事你无法控制……” 明其华埋头在单蕙心胸口,不停地抽泣着:“我听人家说,被抓进去要挨打……要受很多苦……郑老师那么好……” “不会的不会的……”单蕙心既是向明其华否认,也是在对自己否认,“只是调查,等调查清楚了,郑老师就会回来了……” 虽然单蕙心不知道明其华消息的来源是什么,但是她知道有些事已经无法隐瞒,是该找机会跟充满疑惑的孩子解释一下,毕竟他们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她认为的“孩子”了。 明其华日盼夜盼也没有盼回她的郑老师,后来郑博达居住的小屋上了锁,又过了不久有人过来清理房间杂物,还是岳修文及时得到消息,抢救出了郑博达的画架画笔等绘画工具。 明其华放学回家看到屋里堆着的郑博达曾经用过的画架和画笔,激动得夺门而出。 “其华!其华!”岳修文很快追上了明其华,拉住她的胳膊,“郑老师的家封了,我就只弄回来这些,画布还有一些画他们都不肯给我……” 明其华挣扎着,流着眼泪想要挣脱岳修文。 “其华!”单蕙心从后面抱住女儿,强忍着眼泪,“郑老师真的没事,但是他不能再回潞城,他回上海去了……” 明其华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单蕙心:“真的吗?” “真的,来清理郑老师东西的人说的。”岳修文点头,“他回了上海,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等他安顿好一切,就会给咱们写信的。” 孩子容易受到欺骗,也因为孩子的心中总是有那么一种向往和执念。 明其华把郑博达的画架和画笔都收藏了起来,一直等着她的老师郑博达的来信,等了很多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夏迎秋的偏方 第二天一大清早,明志国还躺在炕上赖着不起床,就被单蕙心叫了起来。 “不看行不……”明志国坐在炕沿儿,不肯睁眼。 单蕙心一边给志国穿衣服,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你这脑袋上的癞再不看就该越长越多,到时候头发就该秃了,你看晓棠到时候还跟不跟你一起玩儿?” 听到这话,明志国突然一激灵,害怕地看着单蕙心:“妈妈,医院能看好吗?” “听医生的话就能好。”单蕙心知道自己的话管了用,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其实明志国的病很简单,大夫看过之后给开了几包黄色的药粉,叮嘱要连续用药粉洗几次头发。单蕙心谢过大夫,拿过药之后领着明志国往学校走,还在路上嘱咐他:“先回学校去上课吧,晚上回来洗头。” 明志国还对“秃头”的事耿耿于怀:“妈妈,现在不洗吗?不洗会不会秃了?到时候晓棠不跟我玩儿怎么办?” “不差那一个白天,你前几天不还是一直戴着帽子不让我们看,如果真秃了就继续戴帽子,直到头发长出来再跟晓棠一起玩儿。”单蕙心刚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过时间,现在回厂里上班还来得及,如果再晚些可能要请半天的假了。 “哎?蕙心姐,志国,你们俩怎么到医院来了?谁生病了?”夏迎秋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单蕙心和明志国面前。 单蕙心刚要说什么,明志国赶紧拽了拽她的胳膊,用哀求地小眼神看着她。 “噢……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普通的小毛病。”单蕙心不太会说谎话,只会勉强敷衍两句,“这就要走了,还得送志国去学校呢!” “你们俩走着去?那得多半天啊!反正我也顺路,要不然我送志国去学校,蕙心姐你直接去上班呗!”夏迎秋拍拍自己的后车座,“志国,来,上来,干妈送你去学校!” 既不用走着,又不用在大夏天的戴着帽子在太阳底下晒着,明志国当然乐意,他松开单蕙心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夏迎秋的自行车。 “志国你这孩子……” 单蕙心皱了皱眉刚要说明志国,夏迎秋已经滑轮上车:“哎呀,蕙心姐,你放心好了,我骑自行车的技术可好了,你赶紧去上班吧,我们走啦!” 明志国抱紧夏迎秋的后腰,巴不得赶紧离开医院这个破地方。 “志国,你这大夏天的戴什么帽子,捂痱子啊?捂疥疮啊?”夏迎秋一边骑车一边嘟嘟囔囔,“你知道原来在我们老家那会儿啊,夏天特热,小姑娘都喜欢留长头发啊,尤其是我几个妹妹,无论多热都不肯剪头发,那个头发根啊都是汗,都捂馊了……” 这是一段有味道的谈话。 明志国坐在后车座上,脑袋嗡嗡地,什么都没听清楚。 “把帽子摘了呗,怪热的。”夏迎秋还在自说自话,“我给晓棠把头发剪了,剃得特短,跟男孩儿似的,这孩子哭了一鼻子,还拽着我不依不饶地又哭又抓,我才不关她,热出毛病来怎么办,头发嘛剪了还会长出来的,等冬天就长长了……” 倒不是夏迎秋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因为她不知道此刻明志国最忌讳的就是“头发”这个词,他年纪小,不知道夏迎秋只不过是在跟他“话家常”,以为连“晓棠她妈”都在嫌弃自己长了癞,晓棠以后真的可能不再跟自己一起玩儿了,他越想越紧张,松开夏迎秋的后腰,直接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去。 这一蹦可倒好,本来就扭着头跟明志国的夏迎秋顿时失去了平衡,她握不住车把,晃晃悠悠又骑了几米,直接从自行车上栽了下来。 “哎呦,你这兔崽子,干嘛突然跳车!摔死我了!”虽然夏迎秋很喜欢孩子,对明志国更像是亲生儿子一样,但是该打该骂的时候她好不嘴软。 明志国慌了神,跑过来蹲下身子,看看她的腿,又看看她的脸,着急地问:“干妈,你没事儿吧……” 夏迎秋本来气得想揪过明志国的脖领子一顿臭骂,注意力却突然全被他脑袋上的癞吸引了,笑得前仰后合:“哎呦妈呀,志国你这个脑袋瓜子咋了这是?咋成癞皮狗了?” 这一笑可把明志国给笑不高兴了,本来还在担心夏迎秋的伤势,但是看到她只是一门心思地关注自己的脑袋,明志国掉过头就要走。 “哎哎哎,志国,你把我给摔坏了怎么就走人了,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快把干妈拉起来!” 明志国转过身,含胸驼背,不情不愿地任凭夏迎秋拉着自己的胳膊,连眼皮都没抬。 夏迎秋拍拍身上的土,又瞄了一眼明志国的脑袋,强忍住笑意把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了起来,调转自行车的方向,拍拍后车座,喊明志国:“快上车,还傻愣着干嘛呢!” “反了,学校在那边儿。”明志国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哎,还上什么学啊,先回家,给你治你这个脑袋。”夏迎秋踢了一脚车蹬子,“还不赶紧上来,路上要是碰见熟人,又笑话你,到时候你还跟人家尥蹶子啊?” 回到家,夏迎秋就跑到厨房里舀了好几大勺黄酱,兑水搅和稀了,也不管明志国乐意不乐意,直接就要往他头上抹。 明志国看见那一大碗黄酱,一直倒退着往后躲。 “躲什么啊,这是给你治病呢,抹完了就好,我保证。”夏迎秋占着双手,没空去抓明志国,就命令女儿岳晓棠,“晓棠,快抓着你志国哥,让他待老实了,妈好给他抹酱。” 虽然岳晓棠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给志国哥抹酱”,但是又觉得本来拿来吃的黄酱抹在脑袋上一定是有其他深意,便抓着明志国的胳膊:“妈妈说抹酱,志国哥你别乱跑呀!” 有岳晓棠当说客,明志国也就不再继续负隅顽抗,但是他还是对夏迎秋的偏方感到怀疑:“干妈,我妈带我去医院瞧过病了,大夫给开了药,我妈说晚上给我洗头……” “药粉?那是什么玩意儿?能有这管用?”夏迎秋对自己的“医术”颇有把握,“我刚才跟你没说完啊,小时候我妹不是不肯剪头嘛,脑袋上长癞长癣,都是抹黄酱抹好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包给你治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志国只秃了几个礼拜,头发就长了出来,岳晓棠像个小大人般摸着他刚长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志国哥,就算你真秃了,以后我也会跟你一起玩儿的。” 这话让明志国倍感欣慰,也就不再去纠结自己这个脑袋到底是因为长癞秃的还是黄酱抹秃的。 明志国秃头的危机解除,单蕙心才想起来问明保成工作的事。 明保成一家还不算是典型的大家庭。 一般家里都是两口大人加上五到六个孩子的组合,粮食不够吃,粮票不够花,衣服不够穿,像这样的家庭不用说整个潞城,就在这条胡同里就至少有十家八家。 只有两到三个孩子的家庭的生活已经算不上太贫困,尤其是家里只有明志国这么一个男孩儿,明保成和单蕙心两个人又都去工作,他们的日子也算是勉强可以维持。 要说条件最好的当然是岳修文家,岳修文的工资算是比较高的,再加上夏迎秋也有上班,而且家里只有岳晓棠一个女儿,就算是夏迎秋经常把家里的吃的穿的给岳修武家的两个小孩儿,都还略有结余。 虽然单蕙心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明保成自己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在他固有的思维里,他是一家之主,有责任和义务抚养妻子和几个儿女,但是现在别说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他还记得单蕙心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穿了皮鞋和裙子,然而这十几年来,她没有任何一件衣服一双鞋比以前的更好,还用最少的钱买布料给孩子们做样式新颖的衣服。 家家户户的小孩儿都是穿得破破烂烂,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家里虽然有两个女孩儿,但是相差年纪比较大,所以单蕙心总会把明其华穿小了的衣服洗干净叠好送给夏迎秋,等到岳晓棠穿不了的衣服再送给明其蓁。所有孩子都一样,都喜欢穿新衣服,前几年明其蓁年纪小不懂事,最近她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总是穿姐姐的旧衣服,就会倚靠着单蕙心撒娇说:“妈妈,我也要新衣服,我不要穿姐姐的旧衣服……” 虽然单蕙心知道应该一视同仁,不该因为明其蓁年纪最小就应该更宠爱一些,但是毕竟小女儿的确是比哥哥姐姐吃了点亏,有时候拗不过她,也会偷偷给她做一件小坎肩或者小帽子这种物件儿弥补一下。 明其华年长了几岁,平时对妹妹照顾有加,如果她要是耍个小性子也都任由她去;明志国则不然,虽然明其蓁才是他的亲妹妹,但是因为自幼就和岳晓棠青梅竹马“混在一起”,明志国反而对她更亲密,对明其蓁这个妹妹则表示出“攀比”心态,有时候看见明其蓁突然多了一件小坎肩,他也会追着单蕙心要求说:“妈妈,我也要小妹那件坎肩。”如果单蕙心回复说“小妹都是穿姐姐的旧衣服所以才给她做新衣服”,明志国就会揭穿现实“小妹才没穿姐姐的旧衣服,旧衣服都给了晓棠,晓棠穿过之后就不要了,给小妹的都是只穿了没几次的,姐姐的衣服都是小秀姐的,我的衣服是小福哥的,要是给小妹做新衣服,我跟姐姐也要一人一件。” 这种情况要是被明保成撞见,就会严词拒绝,然后扒拉着他的脑袋说上一句:“你作业写完了没?没写完赶紧去写作业。” 明志国推开明保成的手,忿忿不平地回上一句:“爸爸没找到厂子,就会拿别人出气。” 要是明保成立刻黑脸,明志国就会马上跑出屋子说:“妈妈,我去找晓棠玩儿,在干妈家吃饭。” 一般这时候明保成都不会去追儿子,他不想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而且——明志国说得也没错。 本来单蕙心嫁给自己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但是因为家里人多了,日子反而过得更苦,明保成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他想方设法想要赚更多的钱,买更多的粮食填饱肚子,买更多的布给孩子们做衣服,但是别说煤厂的事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总是没有下文。 明保成也跟单蕙心念叨过这事:“你说要不咱们也送点儿礼?” “该送什么礼?送几个人?”这事倒不是单蕙心心疼钱,而是她考虑得比较周全,她觉得如果有需要礼是一定要送的,但是送给谁,送多少,都要心里有谱。 “这……”这倒是把明保成给问住了。 “我想要不就先买斤点心先去人家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再疏通其他关系。” 现在虽然粮食够吃了,但是像点心蛋糕这种零食还是比较稀缺,一般不会有人愿意省下粮票去买这些东西,一斤点心包好了只有很小的一包,馋嘴的孩子们总是对此垂涎欲滴,所以送这种东西总是很受欢迎。 点心买了,礼送出去了,但是最后给明保成的结果却是煤厂暂时不需要人。 明保成觉得一斤点心白买了,回家就躺到炕上生闷气,连晚饭也没吃。 吃饭的时候单蕙心叫过他,但是他只是吭了一声也没动作,单蕙心知道他心里有事,便也没再催促。 等收拾好碗筷,几个孩子该去写作业的回了屋,该洗脸洗脚的跑出去打水,单蕙心回到里屋一看,明保成却不见了。 几个孩子都睡着了明保成也没回来,王张氏有些担心地跟单蕙心商量:“这别出什么事吧?蕙心要不你去找找?” 单蕙心也觉得明保成有点不太对劲,就披上衣服出了院子。 她穿了几条胡同,只看到在外面摇着蒲扇乘凉的人们,却没看到明保成的身影。 这天恰是满月,金黄的圆月嵌在苍穹上,照亮了漆黑的夜。 单蕙心沿着河堤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保成。”她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汗津津地,夜风吹过,分外寒凉,她抬起头看着月亮,“今天的月亮真好看,又快到八月十五了,咱们提前赏月吧!” 明保成还以为单蕙心追出来会生气,没想到她却屈膝坐在草地上,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仰望着天空。 “蕙心……”他想解释,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煤厂的活儿不干就不干了,又不是全潞城就这一份工作。”单蕙心当然知道明保成心里在想什么,“那一斤点心啊,就当他们家提前送了中秋节礼物。粮票我还有,明儿个咱们也去买,不过我这儿只有半斤,就买一点儿让孩子们解解馋吧。” “蕙心,你不生气?”明保成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这事儿是我们两个人决定,我怎么能责怪你。再说这事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单蕙心转过脸看着明保成,“再不济不是还能去修潞城桥嘛,说不定过几年我们就能站在桥上赏月了。” 明保成百感交集,他把她揽在怀里,无法描述胸腔里涌动着的欣喜和激动。 “有句话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就要修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情不自禁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因为受伤不能动,明其华这才有功夫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信纸就是最普通的横格纸,泛黄的纸张,红色的线条,衬上蓝黑色的笔迹,颜色对比格外鲜明。 即使没有落款,信中也只字未提自己的身份,但是明其华还是很快就从字迹和遣词造句中察觉出写信人就是自己一直崇拜和尊敬着的长者郑博达。 明其华读过很多遍,很多句子甚至能脱口而出,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狂喜,想要回家跟家人说:“郑老师他给我来信了!” 但是郑博达在信上没说自己的现状,没说所处的环境,也没说自己的难处,主要内容都是在说“希望你还坚持自己的梦想,不管当下情况如何,愿能一直想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 明其华推测现在郑博达现在的情况应该比原来好了一些,至少从信中的笔迹来看,依然笔锋有劲,情绪饱满,风采不减当年。 何秀敏她们几个从明其华口中套不出话,兴致寥寥,虽然大长脸放过狠话说要去知青办举报明其华,但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有小圆脸劝她不要惹是生非,三来她也觉得这事只有自己一个人出头有可能会自讨没趣,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但是当小圆脸说要帮明其华干活的时候,大长脸总会出来阻止:“人家自己有手有脚你上赶着干嘛?摔倒沟里凭什么让咱们替她干活?她没劳动就没分,没分就没钱,没钱就等着家里人接济。你把人 家当朋友,人家可没把你当朋友,人家有自己的‘朋友’!” 虽然被大长脸嘲笑成“自作多情”,但是小圆脸还是表示会尽力帮助明其华。 明其华不想因为自己搞僵小圆脸跟大长脸的关系,就偷偷跟小圆脸说谢谢她的好意,自己这个伤估计过半个月一个月就能好,让她不用太担心。 明其华受伤的事当然没通知家里,她跟杜少军说如果有机会去潞城让他帮自己捎个口信儿给明志国,就跟他说现在天冷不回去,等过年的时候再回去。 杜少军见明其华的伤情不重,也知道她是怕家人担心,便应了她。 腿伤不重,再加上明其华不娇气,稍微好点她就找了根木头拄着慢慢走路,想要恢复得快一点儿。 “你怎么出来走了?”杜少军大老远就看见明其华正自己一个人拄着拐棍儿一瘸一拐地走着,“不好好养着落下根儿就麻烦了。” “已经半个月了,要是再不走动以后等真好了我可能都不会走路了。”最近这几天天冷了不少,但是因为伤病未愈,几步走下来明其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用手抹了两把额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志国了没?” “我是搭车回来的,现在就带你回潞城。”杜少军看了看明其华的腿,“看来你这个伤是瞒不住了。” 明其华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现在就回潞城,干嘛啊?” “修文叔…去世了…” 岳修文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还是没能挨过这一年的冬天。 秋收时节才过,刚入冬就下了一场大雪,把整个潞城染成一片雪白。 北方的冬天来得很早,树枝总是光秃秃的,呼啸的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锋利,下雪的时候则是另外一番景象,整个小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覆盖住所有的干枯和灰冷。 岳修文去世的时候是在医院,还是岳晓棠发现的,年幼的她没经历过死亡,也不敢确定,只能叫醒在旁边睡得昏沉沉的夏迎秋,指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父亲,慌乱地发不出声。 夏迎秋从椅子上滚倒在地上,爬着向屋外喊着大夫。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夏迎秋没正式念过书,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义,她只知道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最近的二十年她用自己的生命去爱着、欣赏着、崇拜着的人走了。 按照老家的规矩,逝者需要在家里停三天才下葬,夏迎秋找了医院的平车,非得要把岳修文拉回家,但是她自己力气太小,抬也抬不动,医院里的护士护工都不敢搭手,赶紧叫了医院的领导来解决。 出面的领导建议夏迎秋直接把人送去火葬场:“从解放后国家就在大力推行火葬,咱们国家领导人都签字了,你也不要有那些陈旧思想,“入土为安”这种僵化的封建思想也要改改…我们全权代办,可以打电话叫火葬场直接拉人,还给你们省了不少事呐…” 夏迎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固执地摇头:“不,我们要回家!” 这件事也强求不得,医院见劝说无效,也不再强行阻拦,放了他们回家。 虽然岳修文的去世不算特别突然,但是岳家人丁不旺,又都是老弱妇孺,明保成带着家人帮着操办了后事。 买骨灰盒买寿衣买纸钱,到医院到居委会到火葬场盖章办手续,明家人包揽了一切,也因为一直在忙前忙后,明保成和单蕙心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悲伤。 因为小女儿明其蓁年纪太小,单蕙心让她在岳家陪伴岳修文的母亲和岳晓梨,如果出现意外情况马上跟大人说。 明志国认为自己应该跟在岳晓棠身边安慰她,但是又怕自己在她面前碍手碍脚,就一直站在院外等着。 明其华回到潞城的时候,已经是岳修文去世的第二天傍晚,因为腿伤还没好,杜少军扶着她去了岳修文的家。 明志国看见一瘸一拐的明其华马上跑过来问:“姐,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摔伤了,已经快好了。迎秋姨她们…”明其华想说很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问夏迎秋和岳晓棠她们“好不好”,但是不用想都知道她们“不好”。 “岳奶奶跟晓梨在西屋,小妹跟他们在一块儿。”明志国停顿了一下,“修文叔停在堂屋,迎秋姨和晓棠在…妈说让我看着点迎秋姨,怕晓棠一个人看不住…” “还有其他人来么…”明其华觉得院里有些安静过度。 “没了…”明志国低声说,“妈给修武叔拍了电报,但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估计是赶不 上下葬了…街坊邻居都说修文叔干了缺德事儿,没人来…” 跟弟妹们不一样,明其华在年幼的时候就经历过死亡,她记得溺水而亡的二福哥,记得意外离世的太爷爷太奶奶,虽然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每当想起的时候还是会从心底里悲伤。 堂屋里有灯,但是案上还是点了几支蜡烛,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映得满室迷蒙。 神情憔悴的岳晓棠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跳动着的火光发呆,听到有响动她转过脸,看到了明其华:“其华姐…” 明其华走不快,但是还是忍着疼痛走到岳晓棠面前,摸了摸她白色帽子下露出的脸庞。 一阵紧绷着小表情的岳晓棠感受到明其华温柔的手,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泣不成声:“爸…我爸…他…” 明其华搂住岳晓棠,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陪伴才是最好的抚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火葬 火葬 小福特别痛快地答应了明保成,说马上就去安排,岳家没有成年男人,只能是明保成帮着把人放在平板车上拉去火葬场。 “小叔,你别甭着急,修文叔一直对我特照顾,他的后事我肯定是要帮忙的。”小福叹了口气,“我看迎秋姨哭得痴痴呆呆地,也没敢跟她说,我认识个朋友在火葬场那儿开车,我白天就找他跟他说了,他明儿个一大早就开车过来…” 听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明保成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觉得头晕目眩,就直接在小福的屋里合衣睡下了。 虽然前几天累得要虚脱,但是心里惦记着要早起,明保成还是没睡得特别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嘈杂的哭喊声吵醒。 “保成,保成,你快起来看看,岳家那边闹起来了…”明保兴佝偻着背,指着隔壁,“修文他媳妇儿闹着不肯让人抬人啊…” 明保成麻溜儿翻身下炕出门就往岳家跑,才到院门口就听到夏迎秋凄厉的哭喊声。 两个男人抬着木板站在院子里,夏迎秋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奔出来,抱住后面那个人的大腿哀求着:“你们不能把他拉走…不能…” 他们两个很是为难,不好直接甩开夏迎秋,又不能在院子里原地不动,后者应该就是小福说的那个 火葬场的朋友,他只能叫着小福:“你快拉着她,这么拽着我都动不了,再不走该过点儿了…” 小福作为晚辈不好直接去拉扯夏迎秋,就只能弯着腰俯身凑在她身边低声求着:“迎秋姨,让他们把修文叔抬走吧…火葬场那边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大概是“火葬场”这几个字刺激到了夏迎秋,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送火葬场,不要烧,不能烧他…” 小福的那位朋友努力跟夏迎秋解释道:“现在大力提倡火化,不占耕地面积,不用棺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迎秋继续摇头:“烧了就什么都没了,就是一把灰,到时候你们让我上哪儿去找他…我要带修文回家,我要带他回老家,老家有地,让他埋在那儿,你们潞城不要他,我们老家要他…” 几个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求助地看着单蕙心。 “迎秋,迎秋,迎秋…”单蕙心接连叫了几声夏迎秋的名字,“潞城离顺化那么远,带他回去不现实…而且修文在潞城生活了二十多年,这儿几乎就是他的家了…他们说得对,不占耕地面积,不用棺木,省了好多钱…骨灰盒和墓碑,还有花圈,不会太寒酸…” 不知道是不是夏迎秋被单蕙心说动了,整个人瘫倒在单蕙心的身上一动不动。 明保成赶紧催促着他们几个,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抬出了院子。 “小叔,火葬场的车进不来,停在胡同口,我先出去,你们是跟车过来还是…”小福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夏迎秋听到再生变故,“要不然让小婶儿跟着迎秋姨,还有岳奶奶,别让她来了吧,她年纪太 大…” 明保成点头表示明白:“这儿你不用管了,大妹有个插队的朋友过来了,有汽车,都坐汽车过去…” 明保成话音未落,只见夏迎秋突然挣脱了单蕙心,发疯似的冲向门口,明保成和小福没有准备,两个人想要同时拦她都没拦住,她身材瘦小、动作灵活迅速,径直撞向院外的水泥电线杆! 所有人都被夏迎秋的举动吓傻了,明保成和小福反应过来去抓夏迎秋,她已经被反作用力弹回来跌倒在地上整个人混沌不堪地喘着粗气,喃喃说着:“修文,带我走吧…” 她的额角撞破了,鲜血和汗水、眼泪、泥土混合在一起黏在额角的头发上,不知道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本来特别澄澈的双眼毫无光彩。 明保成和小福两个大男人看到神情凄厉的夏迎秋,都觉得鼻子发酸;已经走出去很远的两个人听见身后有响动,下意识地也转回头看,看到这情形也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 单蕙心扑上来捧住夏迎秋的脸,泪如雨下:“迎秋你干嘛!你疯了是不是!不要命了!你…” 岳晓棠也看见了这一幕,她跌跌撞撞地滚倒在夏迎秋身边,跪在母亲面前:“妈…我已经没爸爸了…不能再没有你啊…” 不知道是不是岳晓棠的话起了作用,夏迎秋的眼神调转到女儿脸上。 岳修文的母亲和岳晓梨一老一小也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院子,岳晓梨年纪还太小,只是知道家里的大人一直哭,他感到害怕,也跟着一起哭,岳修文的母亲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天,只要醒着就会掉眼泪 ,哭累了就睡一会儿,醒来就继续哭,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岳家已经很久都没有欢声笑语了。 “迎秋啊…你让修文好好走吧…”岳修文的母亲早年守寡,现在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痛苦并不比夏迎秋轻,但是这位老人已经用眼泪和命运和解,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岳晓棠用袖子替夏迎秋擦着额头上的伤,止不住地掉眼泪:“妈,你别不要我们…” 夏迎秋搂紧了女儿,不再挣扎。 明保成跟着小福他们去了火葬场,单蕙心留在家里帮夏迎秋简单包扎了伤口,等着火葬场的流程结束之后直接去坟地。 明保成甚至庆幸岳家的人没到火葬场参与整个流程,谁都无法预料场面是否会失控。 焚化的过程是不让人看的,结束之后明保成只收到了一个被装得半满的骨灰盒。 本来明保成也经历过几次死亡,而且几乎都是自己的亲人,但是却从没像岳修文去世这样伤感。他捧着骨灰盒站在瑟瑟风中,终于体会到夏迎秋所说的那句话“烧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不要他变成一把灰”的仓惶,到现在他甚至都无法相信,自己这一生最好的朋友,在困境时接济自己,在顺境时鼓励自己,一直陪伴自己的朋友,已经化为灰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捡煤核 捡煤核 岳修武离开潞城,老母亲拽着他一直念叨着:“外面就那么好,非要走…你现在四个孩子,在外面都没人帮着带…” “妈,您放心,现在除了老四,三个大的都能互相照顾。”岳修武看着瘦小的岳晓梨,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晓梨,要多吃点饭才能长高啊!” 在岳晓梨看来面前这个跟自己的父亲长得不太像的小叔好像也不是很可怕,他点了点头:“姐姐说带我去捡红薯…” 捡红薯是不用钱的,主要是出力气,人们把好的红薯挖出来拿回去吃或者去卖,剩下小的、坏的没人要,就都留在地里了。 在家里光景好的时候,岳晓棠就听说过捡红薯的事儿,但是那时候家里的口粮根本不用她操心,也不用她去干体力活儿。 现在家里不同以前,就连年幼的岳晓梨都懂得要“节约”。 以前都是岳家接济明家,岳修文去世之后,岳家没有经济来源,眼看着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明保成跟单蕙心商量过后,每个月拿出二十块钱贴补岳家,现在夏迎秋的状况不好,单蕙心更加信任才上初中的岳晓棠。 “晓棠,这些钱拿着,换粮食让志国跟你去,要是买其他的东西算计着花。”单蕙心把钱塞给岳晓 棠,摸了摸她的头,“你妈不会过日子,以前不会算计,现在家里要你当家了。” 岳晓棠没有当过家,她也曾依偎在父亲的身边听父亲给自己讲故事,但是这些旧日时光一去不复返,即使岳晓棠贪恋那种幸福,也不得学着长成一个“大人”。 岳修文去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了劳动力,除了夏迎秋,家里最有体力的居然是岳晓棠这个还在读初中的女孩儿,岳晓棠跟夏迎秋一样不是个娇弱的人,而且能屈能伸,家里好她就像个大小姐一样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家里不好她就能忍着跟普通人一样过苦日子。 冬天没有红薯可捡,能捡的就是别人烧剩下的煤核。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不让夏迎秋那么累,岳晓棠决定也出去捡煤核,她找了个筐,又找来了麻袋,不知道还从什么地方翻出了几副棉手套,按着岳晓梨的肩膀嘱咐他说:“晓梨,爸爸没了,妈妈现在每天到工厂上班,晚上还要缝手套,咱们长大了也能帮着妈妈干活儿了。” 岳晓梨大概能明白姐姐的意思,但是他又瘦又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实在是没多大用处,但是他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会追在岳晓棠的身后:“姐姐,我能捡小块的…” 岳晓棠很是无奈,这个弟弟实在是帮不上多大忙,但是现在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虽然他连小学都没开始念。 “晓梨,你不用去捡,你就站在筐边上看着,别让别人把咱们捡来的偷走就行了。”捡煤核竞争很是激烈,好多人家都是好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一起上阵,捡得快捡得多,地盘冲突还能打架,但是自己是个女孩儿没什么力气,弟弟年纪又小,如果真要是打架的话,他们姐弟必输无疑,所以尽量不去 惹事儿,能从他们的地盘分到很小的一部分就足够了。 “哎?你们快看,那个不是岳晓棠跟她弟弟吗?”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指着岳晓棠跟另外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说。 “嘿,真是!”年纪稍长的那个小跑了几步跑到岳晓棠面前,瞥了一眼岳晓梨身边筐里薄薄的一层煤,“岳晓棠,你偷我们家的煤核!” 岳晓棠挺直身子,为自己辩解:“小四,我没有偷,这是我跟我弟捡的。” “这块儿地儿我们家一直在这儿捡,你们去别处捡去。”说话的是年纪稍微小一点儿的那个。 “小五,这不是你家的煤核,这是烧剩下的,谁都能捡,谁捡的算谁的。”岳晓棠继续跟小五“讲道理”。 “小偷!”小五根本不听岳晓棠的话,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后者,“你爸偷医院的钱,你偷我们的煤核,你们全家都是小偷!” 本来岳晓棠是想悄悄捡一点儿煤核,不想跟他们起冲突,但是他们一说岳修文惹恼了她,大声地为父亲争辩着:“你们胡说!我爸是被冤枉的!” 小四看到岳晓棠涨红了脸,插着腰指着她的鼻子:“就你们自己以为是冤枉的吧,我妈说你爸就是贪污犯,贪污了医院的钱,他是怕进监狱才死的…” 岳晓棠被激怒了,她举起手里捡煤核的铁钩子,冲着小四戳去。 小四反应快,一侧身就躲开了,但是棉袄上还是被钩子钩破了一个大窟窿,他也急了,举起旁边的 筐直接把煤核倒在岳晓梨的头上,煤核都还没烧尽,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星,岳晓梨那孩子年纪小反应慢没躲开,被烫得哇哇大哭。 弟弟的哭声把岳晓梨的心都给搅碎了,她含着眼泪冲小四和小五兄弟俩大叫着:“你们放开我弟,放开我弟!” 小五在旁边笑着蹦着:“哥,你看他哭了,揍他!揍他!” 正说着,小五被一个拳头揍翻在地,他毫无防备,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晓棠,你把晓梨带走,这儿交给我!”明志国从岳晓棠手里夺过铁钩子,喘着粗气:“你们欺负女孩儿,还欺负年纪比你们小那么多的小孩儿,无耻!” “明志国!”小四当然认识明志国,知道他是方圆百里最能打架的少年,“你,这儿没你的事儿…” “怎么着?怕了?刚才欺负人的时候你倒是挺牛啊!”明志国举着铁钩子一钩子就戳在小四的肩膀上,“今天我是没拿斧子,要不然看我不砍死你的!” 明志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四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这一钩子戳破他的棉袄,痛得他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小五被吓坏了,飞也似的跑走叫喊着:“救命啊!明志国要杀我四哥!” 明志国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见小四捂着肩膀单膝跪地,他把铁钩子往地上一戳:“看你以后还敢欺负人不!要是看病找我,你知道我家住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岁月无恙 岁月无恙 这一下明志国毫无防备,轰然倒地。他跪在地上,既惊又怒,但是他只是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声没吭。 所有人都被单蕙心的举动吓呆了,包括朱大妈和朱家三个兄弟,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应该干什么。 “您看到了,现在志国也受伤了,他跟小四俩人扯平了。”单蕙心把铁锨立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小四的伤继续治,我刚才许诺您的麦乳精还会照常送,您的儿子您自己回去教,我的儿子我自己管教,至于以后您是想去找学校还是找教育局,我都会奉陪,打架斗殴,不是一个人可以打起来的。” 朱大妈盯着单蕙心看了几秒钟,然后她扯着几个儿子,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走了,赶紧走了,神经病,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等到朱家人全都离开,明其蓁才挪着小碎步蹭进了屋:“哥…” 明志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依然没有说话。 单蕙心把铁锨扔在地上,扑上去抱住明志国:“志国…” 明志国痛得冷汗直冒,把下嘴唇都咬破了,勉强从齿缝里挤出个字:“妈…” 单蕙心力气不大,但是这一铁锨拍下去也够明志国受的,他的后肩很快肿了起来,青了一大片,看 上去十分吓人。 “妈,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明志国转头看着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母亲,这个动作牵扯到肩膀的肌肉,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疼了是吧?”单蕙心全神贯注地替明志国擦着伤口,根本没留意他说什么,听见他抽气,心疼地不敢再动手,“要不去医院看看,看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妈,您这么瘦怎么这么大劲儿,下手真够重的…”虽然明志国看不到自己后肩的伤,但是他知道这个疼痛程度只是伤到了皮肉,估计肿几天就好了,“您干脆直接拍我脑袋上得了,直接拍死我得了。” 单蕙心看着明志国,既愧疚又心痛。 “得了吧,哥,那个劲儿可拿不准,万一没拍死,把你拍傻了怎办?”明其蓁端进来一盆热水,“你傻了以后就娶不着媳妇儿了,到时候老了还得我养着你,那我可不干!” “哎?”明志国觉得明其蓁这个想法真是匪夷所思,“你怎么这么自私,我是你哥,你拿我当累赘?” “嘿,你就装吧!不疼了是吧?”明其蓁把热毛巾往明志国肩膀上一搭,烫得他跟猴子似的蹦了起来,嗷嗷叫着,“嗷呜!疼!你要死!明其蓁,你要死啊!” 明其蓁觉得自己这下可能有点过火,赶紧吐了吐舌头。 明志国在屋里乱窜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单蕙心坐在炕上低着头不吭气,他龇牙咧嘴凑上来,发现她 果然在默默地掉眼泪。 “妈…”明志国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母亲没有生气,但是她伤心了,这让明志国更加手足无措,只能光着膀子在屋里乱窜,“妈,我这伤真没事儿,我刚才是装的,真的不疼,您那点儿手劲儿真不算事儿,我跟他们在外头打架谁给我来一拳都比您这动静大…” 单蕙心被明志国这个劝慰的话搞得既想哭又想笑,一巴掌打在他的肩头:“你这孩子可怎么好…” 明志国又嚎了一嗓子:“疼!妈,疼!真疼!” 冬去春来,明志国的伤痊愈了,不过这次受伤没人知道,就连岳晓棠都以为明志国肩膀上的伤是跟别人打架打的。 岳晓梨脑袋上被烫伤的地方长出了头发,不明真相的夏迎秋还跟明志国说:“志国以后少打架啊,你看晓梨这烫伤了我都心疼死了,你这天天打架让你妈为你操碎了心…现在在眼前能逮着,以后你要是去插队,去上班,你妈瞅不见得多惦记…” 不是明志国听不进别人的劝,只是他这个什么事儿都忍不了的脾气实在是改不了,但是这次他也接受了教训,平时上学放学什么“武器”都不带,就老老实实地在教室里睡觉,老师都怀疑明志国这是要“改邪归正”了。 不过这件事所有人都没跟明保成说,他甚至不知道儿子有这番遭遇,就是偶尔在街上遇见朱大妈的时候她小眼睛一瞥赶紧绕道走,明保成还感到纳闷。 这年的清明节是岳修文去世之后的第一个清明。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夏迎秋,怕触到她心里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就连岳修文的母亲都叮嘱岳晓棠:“纸钱叠好了就藏起来,先别让你妈看见,要是看见她又该哭了。” “哎?妈,你小声儿跟晓棠说什么呢!”夏迎秋抱着一大堆布进了屋,她现在是手工小能手,不仅会简单的锁扣眼儿,缝手套,还会做简单的衣服,这些零活儿杂活儿她接了一大堆,每天都要劳作到深夜,“我这耳朵可不聋,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岳修文的母亲和岳晓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纸钱啊,当然要烧,还要烧好多。”夏迎秋把叠好的纸钱翻来覆去地看着,眼神黯淡下来,“这是修文走的第一年,那边肯定没衣服穿,没钱花,以前他在的时候咱们一家子都靠他养活,现在他走了,咱们也不能让他到那边太苦。” 岳修文的母亲被夏迎秋惹出了眼泪,用手指抹着眼睛,夏迎秋看见后赶紧上前安慰说:“妈,本来您还怕我哭,现在您倒是先哭了,其实真没事儿的,咱们的亲人没了,哭是挺正常的事儿啊!咱们是有感情的人,应该因为想他们难过啊!” 夏迎秋准备了好多纸钱和元宝,还叠了好多衣服裤子,她坐在岳修文的坟前,痴痴地看着燃烧的纸钱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本以为眼泪流多了就不会再流,但是此情此景,夏迎秋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把一小撮扒拉到圈外,小声念着:“别抢圈儿里的,别抢我们家修文的,他是老实人,不争不抢的,你们别欺负他啊。” 青青小草破土而出,清明是寒冬刚过,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是岳修文却已经长眠地下,再也不会醒来了。 “修文,我买了你喜欢吃的桃酥,还有酥皮点心,你别舍不得吃,我现在一个月能赚好几十块钱呢,你不用惦记我们,我们都挺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地震 地震 明其华回到潞城连续失眠半个多月了。 她一直睡觉很轻,但也不是入睡困难的人,在这个燠热的夏天夜晚,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发呆实在是太无聊了。 隔壁屋的明志国睡得很香,呼噜声震天。 “姐,你还没睡啊?”明其蓁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几点了啊?” “好像两点了吧。”明其华听着窗外的虫鸣,“你快睡吧!” 明其蓁挠挠脖子,烦躁地翻了个身:“好热啊,热死了…志国哥的呼噜声吵死了,隔那么远都能听见,他就是脑子里不装事儿,躺倒就睡…” 明其华拿起蒲扇,缓缓帮明其蓁扇着风:“你睡吧,我给扇扇子。” 虽然扇子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但是空气流通让明其蓁暂时舒服了点儿,嘟囔了两句什么又睡着了。 看到明其蓁睡着,明其华觉得更热了,她起身打算出门打盆水擦洗一下,端着脸盆刚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门框想要站稳却怎么也站不稳。 “地震了!” 不知道外面有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明其华把手里的脸盆往地上一扔,回身去摸炕上的明其蓁,黑暗 中只摸到了一条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拽了起来。 睡得迷迷瞪瞪的明其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抱怨着:“干嘛啊,三更半夜的干嘛啊…怎么这么吵啊…” 明其华没空解释,把明其蓁从屋里一直拽到了门口。 “地震了!都出来!”明保成站在门口大喊,看见两个女儿已经起身,用力把两个人一起推了出去。 明保成往另一间屋子的炕上一瞅,明志国还跟死猪似的在炕上四仰八叉地睡着,怒火上升,上前用力捶了他两拳,明志国从睡梦中惊醒,刚想发火就被明保成一把薅了起来。 明志国被明保成一直薅到了门口,依然一脸懵逼:“怎么了?” 天旋地转。 院子里挤满了人,婴儿的啼哭声,犬吠声,还有人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在这个深夜里格外清晰。 明其蓁躲在单蕙心怀里,看着西方天际那一片血红。 “妈妈,怎么了…”明其蓁从来没经历过这一切,吓得直哆嗦,“好害怕啊…拖拉机,拖拉机开到屋里来了…” 不要说明其蓁,明保成和单蕙心也没经历过地震,他们惶恐地看着,等待着。 “好像不晃了!”明志国觉得头不晕了,脚下也能站稳了。 明保成看了看四周,依然保持着警惕:“现在是不晃了,不知道一会儿还震不震。” “是啊,这么大动静,可能会有余震。”单蕙心安抚着明其蓁,看着明其华和明志国,“都没事儿吧?” “晓棠!我要去找晓棠!”明志国抓住父亲的胳膊,惊恐地说,“爸,我要去看看晓棠她们家怎样了!” “走!我跟你一块儿去!”明保成扒拉开人群,跟明志国一起冲了出去。 明保成和明志国到了岳家门口,就看见岳晓棠和岳晓梨一边一个扶着岳家老太太四处张望着。 “晓棠!”明志国冲上去紧张地问,“你没事儿吧?” 岳晓棠显然也被刚才的地震吓到了,脸色有些苍白,她看到明志国有些激动,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们家猪圈塌了…” “哎呀,猪圈塌了就塌了吧,你家又没有猪。”明志国看见岳晓棠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赶紧拉她的手,“你冷不冷?” 这种夏夜根本不可能冷,岳晓棠只不过是被吓得哆嗦罢了,但是明志国还是固执地以为:“晓棠我进屋给你拿衣服去!” “别进去!”明保成吼住儿子,“现在很危险,别进屋!” 地震的破坏力很大,但是余震的威力可能更强。 明保成四下看了下,没有看见夏迎秋的身影,焦急地问:“晓棠,你妈呢?” “我妈去拿我爸的眼镜,说他的眼镜找不着了。”岳晓棠略带哭腔地指着屋里。 明保成顾不上多想,直接冲进了岳家小院。 “爸!爸!”明志国也要跟着冲进去,被岳修文的母亲一把拉住,“志国,别进去,别添乱,你爸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明志国没有继续再往里冲,他低头看见岳晓梨依偎在岳老太太的身边,吓得已经不会哭了,他一把抱起岳晓梨,叫着岳晓棠:“晓棠,扶着岳奶奶,咱们离墙远点儿!” 屋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明保成进屋喊着夏迎秋的名字:“迎秋,你快出来,别找了!快出来!” 夏迎秋正跪在炕上翻箱倒柜,听到明保成喊自己,扯着嗓子回答他:“保成哥!我在这儿呢!我把修文的眼镜收起来,找不着了!早知道就不收了,乌漆墨黑的看不清啊,要不然我早就找着了!你等我会儿!马上就找着了!唉!找着了!找着了!” 明保成站在门口,看见夏迎秋跪在炕上用衣服抹着眼镜片。 “快出来!”明保成吼着夏迎秋,“别擦了!快出来!” 夏迎秋赶紧下了炕,用祈求又伤感的眼神看着明保成,略带歉意地说:“修文他没什么东西留下,就剩这个眼镜了,就这么点儿东西,我不能给弄丢了啊…” 虽然明保成身为一个几乎不会痛苦,不会流泪的男人,但是听到“修文”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感到心脏被狠狠地戳了下,痛得他浑身一激灵,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赶紧拉住夏迎秋的胳 膊把她往屋外拽:“快出来,屋里危险!” 他们二人刚走到门口,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屋顶上的灰土瞬间倾泻而下,惹得明保成和夏迎秋两个人一阵咳嗽,眼看着屋顶就要掉下来了,明保成用尽全身力气迅速把夏迎秋推了出去,但是他自己晚了一步,被倒塌的院墙直接砸倒在地。 外面是接连不断的倒塌声,人声嘈杂,尖叫声此起彼伏。 夏迎秋转过身子,慌乱地在地上爬着,她抓住明保成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救人啊!快来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潞城明月》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郑博达的礼物 郑博达的礼物 明其华被分配到造纸厂上班,当然这个工作是跟何秀敏调换的,因为何秀敏说自己对“粉尘过敏”,去造纸厂可能会死在车间里。 小圆脸问明其华为什么愿意去距离家那么远的造纸厂,明其华却只是笑笑回答:“都一样的,造纸厂挺好的,是市属的厂子,补贴多。” 明其华所在的车间主要是生产纸浆,她每天都要把装满滑石粉的塑料桶提来提去,一整桶滑石粉有好几十斤,一天工作至少六、七个小时,没几天明其华就被累得直不起腰。 带明其华的师傅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姓吴,虽然表面上没挑三拣四,但是作为一个“资历很深”的老师傅自然是有点脾气,看年轻人干活费劲:“你别觉得就你干得活累,其实都一样,二十岁都挺大了,我们十五六岁就出来赚钱了,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儿苦都吃不了…” 明其华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是这种强度的体力活儿以前从来没干过,辛苦不说,还要被老师傅挖苦讽刺,身体上劳累也就算了,心累才是最难受的。 现在明其华有些庆幸自己学会了骑自行车,要不然每天下了班还要走路回家估计得累死。 “其华,有你的信。”下班回到家,单蕙心交给她一个信封。 明其华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最后看到了信封背面的邮戳。 “妈,你怎么不问我是谁给我寄的信?”明其华觉得这么诡异的信任谁都要问一下来路,但是单蕙心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你要是想说自然就会说了。”虽然单蕙心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她还是不想去打听明其华不愿对自己说的事。 “是郑老师。”明其华觉得单蕙心听到这个答案应该也会很激动,因为自己收到郑博达的信的时候简直无法描述内心的喜悦之情,“我跟郑老师一直在通信,原来他有写落款的,后来我们——”明其华犹豫了一下,“我想郑老师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地址和姓名的,就不让他写落款了。” “看看里面有什么?”单蕙心猜对了写信的人,却猜不到信里面装的是什么。 明其华打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从信封里掉出来的是一块金色的怀表,表壳上面的花纹精美,显然价值不菲。 “是怀表啊…”单蕙心以前也见过这种怀表,但是花纹繁复又如此精美的还从没见过,“看起来应该是古董了,应该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儿。” “哎?可以打开。”明其华拨开表壳,白色表盘和黑色指针,对比十分鲜明,但是一道特别深的裂纹贯穿了整个表盘,像伤疤一样深深地刻在上面。 明其华打开随着怀表一起寄来的信,快速地浏览着: “其华: 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通信。 怀表是我夫人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我一直随身携带着,它陪我经历战火,陪我经历新中国的诞生,陪我经历人生的高潮与低谷。 这块怀表是我的心爱之物,它在一场爆炸中幸存下来,虽然表壳震碎,千疮百孔,但是核心却没有受损,依然走时准确。 在我人生最失意之时,我总会掀开表壳,把耳朵贴在上面,只要听着指针走动的声音就会静下心来,就会知道我们的生命就如同这怀表这指针一样,尽管每天都是近似相同的轮回,但是每天又都是新的一天,每天新的自己都是与旧日的自己不同的自己。 现在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希望它能在你彷徨的时候为你指明人生的方向。 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最美好的生命应该绽放最绚烂的光彩。 祝幸福 郑博达” 明其华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真的就只有短短几行字,郑博达既没有说他现在身处何地,也没说以后他即将去往何方。 “妈,郑老师他这是什么意思?”明其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郑老师把怀表交给我是什么意思?不见面可以,但是为什么不再给我写信了?” 单蕙心把郑博达的信仔细看了一遍,把怀表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着。 这种怀表在市面上很少见,不仅因为款式别致,匠心独具,而且因为价格不菲,以前能够拥有这种物件的人应该非富即贵,在经历那场浩劫之后,这种具有年代感的东西已经不多见了。 “我一直以为郑老师是个艺术家,没想到他是个哲学家。”单蕙心把怀表放在明其华的掌心里,弯起她的手指包裹住怀表,“郑老师把他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你,想让你把它传承下去。” 明其华张开手掌,随后把怀表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没过多久,吴师傅发现徒弟明其华突然变得开朗了许多,她一直以为这个外貌清秀身材颀长的姑娘是个不爱说话的内向人,没想到她居然会在上班的时候哼歌,虽然调调很是古怪,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歌,但是老师傅觉得能哼歌的人一定是心情很好。 “你在这里干一年,明年应该就可以去车间了。”吴师傅是个监工,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交给徒弟们去干,自己年纪大、资历深,放手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去干是在给他们机会学习,“车间可是技术活儿,现在你就是耗点儿体力,累了睡一觉就能缓过来,到了车间可不能这样,要是累了睡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这倒也不是吴师傅危言耸听,像造纸厂这种化工厂每年因为工伤事故致残的人就有十几甚至几十个。 “师傅,我会好好学的。”明其华抬起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徒弟这么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师傅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敷衍说:“成,有什么不会干的问我。” 表面上吴师傅对明其华算是不错,但是厂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妒贤嫉能的中年妇女,来了徒弟她就往死里使唤人家,但是又还怕徒弟本事大过师傅,除了干一些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什么技术都不外传。 “明其华,你真倒霉,赶上那个姓吴的了。”明其华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个名叫刘玉荣的姑娘,总是跟她一起打饭吃饭,“要是我啊,肯定申请调到别的车间,才不跟她呢!” 明其华对此不做评价,只是笑笑:“没事儿的,这些活儿大家都一样干。明年就能调到车间去了。” “对了对了,你有对象吗?”玉荣姑娘十分八卦,没几天就开始打听这个。 明其华红了脸,尴尬地摇头。 “我有。”刘玉荣偷偷地看了看四周,快速地指了个方向,“就是食堂蒸馒头的那个。” 虽然明其华对蒸馒头的人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挺好的啊。” “嗯,每次他都给我两份馒头,你别跟别人说啊。”刘玉荣小声嘱咐明其华,“不过他是我对象的事儿我家不知道,我妈事儿可多了,说不能找农村的,他就是农村的。” “其实是哪儿的都没关系吧,只要你们俩互相觉得好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农村”这个词,明其华总会想到一张轮廓深邃的脸,她用力摇了摇头,把那张脸从脑海中挤了出去。 “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像他们别人,小肚鸡肠的,根本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说话。”刘玉荣显然对明其华这个“新朋友”十分满意,也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有把握,“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 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