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纪》 《漂流纪》正文 1.金钱的魔力与人性的苍茫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改革开放三十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有人说是钱袋越来越鼓,有人说是楼房越盖越高,有人说是道路越来越宽,有人说是贪官越来越多……其实,这些都没说到点子上,在共和国这段最为辉煌的历史里,不是每个人都能摇身一变成为富豪的,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腐败的。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百姓,在我看来,最大的变化是:金钱的魔力正在席卷一切,人性正在一天天地迷失。现今人们的道德标准和价值取向,和三十年前,有了天壤之别。 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也是最能展示改革开放成果的一个所在。在这样一座金钱至上利益至上的大都市里,学前班的孩子都会知道世界上只有钱最有用。他们能敏锐地分辨出保时捷与本田在档次上的差别。老爸开着宝马来学校,会觉得很有面子,进而会鄙视街面上所有的比亚迪;而那些家里连夏利车也没有的孩子,多半会觉得很没有面子,走路都会贴着墙根走,哪怕成绩再优秀。女大学生来深圳,如果找工不顺,上等姿色的会想尽办法拼命傍大款,中等姿色的会选择进入楼台酒馆,下等姿色,也会偷偷溜进小区去站街——在深圳,这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女性谋生的最为直接的方式。对于那些沉浸在琼瑶文字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所谓纯情一族,根治这一弊症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她来深圳,不出一个月,这些新新人类对金钱的意志保证比刘胡兰对革命的信仰还要坚决!很快,她们中的大多数就会彻底地不相信爱情——在这里,除了金钱,只有交易,别的什么都是扯蛋。 一种良好的社会风尚的树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毁坏它,却是极快。拜金主义的盛行,让数千年来薪火相传的传统价值訇然瓦解。在深圳,道德礼仪是最廉价的东西,只要能弄到钱,让他干什么都行。这座城市,充满了颓废、暴力、欺骗和血腥。每个人之间都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再亲密的人概莫例外。人情的冷漠,成为这座城市最具特色的名片。捂紧自己的钱袋子,拼命榨取和掠夺别人口袋中的钱,成了这座城市永恒不变的主题。 不可否认,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生活水平整体上在呈直线上升。但问题是,这种上升是极不均衡的。有人快,有人慢,有人一成不变原地踏步。而且这种分化有愈演愈烈之势。中国人向来只眼红发迹的邻居,不羡慕神仙皇帝,仇富心理在任何一个时期,没有像今天一样淋漓尽致过。先富者颐指气使招摇过市,后富者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痛过骂过之后发现这并不管用,于是扔掉人性中的真善美,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阵势,誓与铜臭共存亡。殊不知,星星还是三十年前的星星,月亮也还是三十年前的月亮,但周围的一切却早已不再是三十年前。改革开放前夕,法制法规不健全,少部分人敏锐地嗅到了时代的商机,先行一步发了,大部分人都晚了那么一步。由于行业壁垒,后来者在同一个地方再要掘得同样的金已基本上不太可能,发财路受阻的必然的后果,肆无忌惮地演变成人性之恶——人与人之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宁静和单纯,有的只是欺骗和掠夺。 金钱价值的一元独尊,宣告了一个诗意的田园牧歌时代的结束及一个欲望膨胀的金钱时代的到来。人们一觉醒来,几乎所有人者必须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理想、信仰、传统价值,已逐渐让位于对金钱的追求及对欲望的放逐。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道理很简单:人们穷怕了,穷疯了,谁都不愿意再过紧巴巴的日子,谁都指望在有限的生命里潇洒走一回。 深圳是中国最能体现和见证时代突变的城市。这座千人小渔村,短短二十几年,就已成长为一座欣欣向荣的人口超千万的国际大都市。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人来深圳寻梦。浸染着改革开放的欧风美雨,人们的生活方式、性格灵魂、观念信仰,在这座城市里,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历史的以其自有的巨大惯性和令人惊吓的加速度,波涛滚滚,汹涌向前,不舍夜昼。深圳永远是一个谜,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灵魂震动和生命传奇。 在这座城市,你所有的疑惑和所有的质询,都会找到答案。对金钱魔力的疯狂追逐,让人性灰暗与丑恶的一面被无限地放大了。在这座城市里,人性在与金钱的搏弃中变得异常的冷漠和坚忍。欺骗、巧取豪夺、不惜一切手段地攫取财富,成为这座城市独具个性的名片。 中国所走过的这三十年路程,浓缩了西方的四百年。在这场史无前例的跨越式发展过程里,繁荣的是经济,扭曲的是人的心灵。小姐越来越多了,爱情越来越少了;钱袋越来越鼓了,快乐越来越少了;职位越来越高了,压力越来越大了……以gdp为核心的后工业文明凌驾着气数将尽的精神文明,单纯、宁静和祥和,已成为随风而去的记忆,一去不复返了。 两千年以前的庄子,贫穷一生也快乐一生。在农牧文明时期,物质利益可以很贫穷,精神生活却很富有,并由此铸就了以真善美为核心追求的儒家传统道德和价值取向。在两千年后的后工业文明时代,社会秩序重新洗牌,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惊天大逆转:富有的是物质,荒芜的是心灵。人性在物化和奴役的过程中,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曾经有很多的人把精神的贫穷归于物质的寡薄,直到有一天,当他处心积虑地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积聚了可观的财富后,却发现自己并不快乐。在任何时候,求缺永远比求全更难。求全尚可以弥补,目标有拓展的空间,而求缺,却永远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痛苦。 我笔下的这些人物,基本上都是活生生的事实。这些人,一开始都是很单纯的,在以金钱为唯一目标进行追逐的过程中,竟变得那么的可怕。这些人对欲望的追逐永远也没有尽头。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说,人生是一个怪圈,你对欲望越是追求,欲望越是不能满足你。一种欲望一旦得到满足,这种欲望就成为了痛苦,迫使你去追求新的欲望。人和动物不同,动物只要喝饱睡足,就是一种幸福,只要你不去伤害它,它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去伤害你。而人就不同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顾一切。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充满着无数诱惑的时代,光怪陆离的世界,培植了人类太多虚假的需求,人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生活,拼命地去追逐。人是最为虚荣和最为攀比的动物,也是心灵最为残酷的动物,谁都不能否认,人性的贪婪比什么都可怕,而且所有的贪婪都必然会走向毁灭。 我笔下的林小强,既是时代的落伍者,又是时代的创造者。他天生怯弱,与人为善,助人为乐,这样的性格,让他几乎无法在急剧变幻的时代激流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林小林的青春可以说是一堆废墟,别人顺时而变建功立业的时候,正是他墨守成规试图将人性诗意化的过程。直到人到中年了,才猛然觉醒。他的付出注定比别人要多得多。然而,林小强无疑是一个坚强者,他梦醒之后的毅力比火山爆发还要强烈,他体内蕴积的愤怒和巨大的能量在一系列的变故面前被彻底地唤醒了,从这种程度上说,他无疑又是一个成功者。在这座城市,林小强经历了压迫者和征服者的角色转换,目睹了太多的情感错位和生命律动,见证了太多精神裂变与情怨恩仇……这些,都在不断塑造着瞬息万变的林小强。林小强的生命历险和命运探询,是这个风云突变的时代一个小小的缩影。 本书采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展现林小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林小强在现实生活中屡屡碰壁后,巧遇了幸运女神。在女神的安排下,他在青春、财富、爱情、权力与智慧之间流连往返,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就此发生。林小强对生活和命运的探询,也是现实生活中普通小人物的生命传奇。 本书中,深圳是只一个视角,一种叙事的角度,主人公最初的出场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但作品的情节推进呈现纵深的发展,全然超越了这样一个地点,有着更为广阔的展现空间。 深圳是一个年轻、瑰丽而又充满着无限新奇的城市,在这座七彩的天堂里,我所能看到的,永远都只是化蝶幻影,我无法拔开那层层的迷雾;我所能感受的,也永远只是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层层冰凌下面巨大的真实,注定要与我失之交臂。但是,一踏上深圳这块南国热土,心里却总是激情澎湃,总忍不住要提起笔,总在寻思着如何将这些浮光掠影,装进记忆的深处。 如果你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些许感慨来,这些文字也就有了存在的意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婚变 此刻,是晚上十一点。在深圳罗湖的十元店,我正享受着毕业后的第一份大餐:昏暗的灯光,龌龊的空气,还有蚊虫的叮咬。 我今年三十又六,这个年龄,有钱的忙着包二奶,有权的专盯上司的宝座,我则非常的不幸,什么都没有,在人生的道路上黑灯瞎火地熬过了几十年,口袋里没有半毛钱,索债的经常排着队。职位就更别提了,除了小学时做过班长,就只看到做官的在我头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天生一个贱命儿。 稍微能让我洋洋得意的,是口袋里还有一张硕士文凭,它摊开来差不多有一张方桌宽,尽管它从来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和当官的用钱买来的就是不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它,心里就会充满了温暖。 但是温暖不能当饭吃。况且那张硕士证现在基本上是废纸一张:市场卖菜的,餐馆里打工的,甚至街头擦皮鞋的小青年,没准都揣着这玩意儿。他们找不到工作,是因为太年轻,没有工作经验,而我找不到工作,则恰恰和他们相反。中国的用人制度真是变态,工作经验和年龄本来就是一对天生的矛盾体,鱼与熊掌岂可兼得?就因为这个,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扫地出门。 我已有半年没找到工作了,现在口袋里身无分文,并且刚刚接到妻子郑艳丽的电话,电话里,她慷慨激昂痛陈家史,说她不想再做无产阶级了,一个星期内,让我马上回去和她离婚!我说,志不同道不合,给你念段普希金,你偏要听成国际歌。只要你肯给我机票,我马上让你获解放! 在家乡,郑艳丽用她尖利的女高音,逢人就为我做广告,说我屁的本事没有,就知道瞎折腾,说我辞职成瘾,辞来辞去,快奔四的人了,买份快餐也要找人去集资。 郑艳丽说的一点也没错。就在一个月前,我还找他要过三千块,做为找工作的盘缠。那时的郑艳丽还沉浸在我精心编织的童话里,被我的甜言蜜语所蛊惑,完全无视初级阶段的国情和下中农的家情,提出要给我一个惊喜,给我一个比预料中大得多的数目,我趁热打铁地说,应聘某厅公务员的事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我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就剩□□检这一关了。如果这一关过不了,就会前功尽弃。郑艳丽一激动,把历年的私房钱全翻了出来,足足有四万块!让我去找有关部门活动活动,我感恩戴德千恩万谢,掷地有声地向她许诺:事情搞掂之后,就是租也要租一辆宝马730,风风光光地接她进城做阔太太——这正是郑艳丽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年头,一个36岁的文科硕士,不饿死街头就已经算是奇迹了——这不过是我为找工作融资的一个借口!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公务员考试有着严格的年龄界定——三十五岁是一条死线,部分职位还不能超过二十八岁!莫说研究生毕业,就是把天下的大学全读完,博士文凭用卡车来装,也是回天乏力的。郑艳丽是不懂这些的,中专文化的她,除了她的爹和娘,就只认得人民币。 都说女人是虚荣的动物,但郑艳丽的虚荣总是超出我的想像:明明知道上学时是她供着我,却偏要对别人说我课余时间在电视台实习,月薪有六千多——如果正式毕业,不知道该有多少哩——这个消息已在我的家乡传了方圆几十里,弄得我每次回乡都被一大堆人追着看稀奇;明明我考上的是硕士,她硬要说成是博士,在我的纠正下,她又说是硕博连读——按照她的说法,毕业后级别比市长还大;明明我是正常毕业,她硬要说我成绩优异,提前一年毕业,留校任教了。半年后,见我说要考公务员,又说我很快就要调入宣传部了。每次回到家,郑艳丽瞅着我灰头土脸不对劲,硬要拉着我到县城最豪华的商场买上一套光鲜的衣服,让我对得起公务员这个光鲜的称号。 我就这样活在郑艳丽精心编织的天堂里,直到有一天我果断地粉碎了她所有的梦想。 那天是我岳父六十岁生日,郑艳丽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让我在电话中问候问候她老爹,一再叮嘱我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本。这女人哪知道我的苦衷哩!我当时正住在十元店,连续两个月没找到工作了,餐餐泡方便面,夜夜做恶梦。每天在招聘会上跑上跑下,累得人都散了架,晚上回来还要忍受着老板娘的大声呵斥,我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电话一阵乱吼:问候个屁啊,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哩!等着喝西北风吧!我养不了你,我们离婚吧! 估计这话岳岳母准听到了。因为十分钟后,郑艳丽在电话里短一声长一声地哭泣着对我一阵破口大骂,骂我是个窝囊废,同时大声地质问我那四万块的下落。我不给,郑艳丽便闷在家里不吃不喝,一哭二闹三上吊,吓得我赶忙冒雨跑邮局,将那四万块完璧归赵。后来在岳父母的劝说下,郑艳丽不哭不闹了,专心致志地等我回去离婚。 我从小的梦想是让比尔盖茨给我做助手,或者和钱学森一起造导弹,可命运却总是和我开玩笑,两次高考不是重感冒就是睡不好,无心恋战,让我与梦想中的未名湖失之交臂。专科毕业后,父亲瞧着我怎么也说不上粗壮的四肢,断言农村不是我能呆的地方,于是烧香拜佛求爹爹拜奶奶,倾毕生所有,然后再揣上即将退休的三舅爷的一张小纸片,让我进了县气象局。 地球人都知道,气象局是个清彻见底的清水衙门,当官的见了都会绕着走。然而麻雀虽小,却也肝胆俱全。从同事到领导,个个志存高远,削尖脑袋向组织靠扰,今天立誓言,明天表决心,明争暗斗,人人自危。唯独我不开窍,整天拔弄仪器,闭门苦修那些气象数据,还不知廉耻地在仪器旁边经常摆着一本《尼采选集》。几年后,身边的人不是调走了就是升官了,连炊事员都升到副科了,而我呢,原地不动,一直都只是个科员。时间一长,第一任妻子卢萍对我有了看法,拍拍屁股走人了。幸好没有孩子,在同事的撮合下,很快我就和来自农村,在商场做售货员的郑艳丽认识了。郑艳丽倒是很省事,不管副科正科的,对我不闻不问,只要每月给钱花,有了钱,她屁都不放一个,这让我有充足的时间继续钟情于海德格尔。 终于有一天,气象局要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了。局长巧妙地暗示了对我的看法,在一次例会上豪情万丈地向员工报喜,说新来的分析员,一个是清华的学士,一个是复旦的硕士。想不到分析员的职位升值得如此壮烈,我知道我的位置行将不保,这才回过神来,抛开尼采和柏拉图,专门研究局长脸上的气象,但领导的脸上总是阴雨绵绵,毫无转晴之迹象,便干脆弃之不顾,重新捧起了苏格拉底,给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无比悲壮的二次定位:考研,做大学教授去! 从此,我头悬梁,锥刺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几次被康德和黑格尔整得浑身虚脱,差点断了气,到医院打了一星期的点滴,挣扎着去参加考试,硬是考上了日思夜想的哲学硕士! 披上硕士服的那天,艳阳高照,我的心情像六月盛开的雪莲,无尽的舒展。在书香四溢的马列陈列室里,我分析了自身的优势:要经验有经验,要文凭有文凭,脸蛋虽然比潘安差那一点,但比起大多数夜总会里的小三,还是信心十足的。据说这样的人士是市场的极品,要是放在一千年前,三步之内,必有香车迎驾,十里之内,窥视的美女会挤满一万条巷子。然而这无比美好的迷梦,只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招聘会上惨报频传的同窗们搅了个透心凉。 求职中,我果然连连碰壁。在这样一个教育□□,人才大贬值的年代,就业形势像盛夏的温度计里插进了南极的冰块,急转直下。就拿做高校教师来说,十年前本科生能进的三流学校,如今居然大言不惭地非博士不要,而且还要看第一学历,本科不是211以上的,赶快闪人!这阵势,弄得博士也神经兮兮的——只要听说有职位,一大堆博士就会趋之若鹜,捧上比词典还厚的简历,毕恭毕敬地送至聘官眼前,然后侧立一旁,大气不敢出,颤惊惊地听凭考官们发落。 博士尚且如此,硕士自然就只有靠边站了!好几次,我主动称呼比自己的侄子还要小得多的考官为“老师”,不断地对着领导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然而,还是一无所获。我终于明白,问题还是出在年龄上。这是一道怎么也迈不过的坎,拖儿带女的,谁见了谁烦心,除了救助站,哪个单位不会对你翻白眼?也想过去中学,然而,公立学校也骄傲得像贵族,校长更是稀缺动物,一般不轻易见人的。就算见了,也只会用鼻腔跟你打着官腔。去公司吧,这些单位就像葛朗台,老板对经济效益的敏锐比狗对猎物的嗅觉还要灵敏一千倍。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吧,如果让老板在满脸书卷的博士和美貌轻浮的中专生之中作一个选择,恐怕大多数考官都会选择后者,道理很简单:学问只能带来迂腐,而美貌却能带来财富。就算你满腹经纶,上知五千年下知十万里,写出的诗能气死李白苏东坡,要是你的学问不能在一个月内让老板看到现金,就算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只能做孙子。 偌大个中国,好象除了缺钱,哪儿都不缺人。东奔西走了快一年,后来民办中学的校长也对我满嘴的山羊胡须犯了愁。做教师这个远大的理想,就这样悲壮的破产了。而满街东奔西走行色匆匆的“准公务员”,据说把全国最牢固的几部电梯都挤得变了形,一想起就让我辛酸,好在我的年龄早就被中国的体制逐出了圈外,不必去受那个罪了。 气象局也回不去了。08年的最后一天,我饿得连行人的雌雄都分不清了,本能地给局长挂了个电话。局长在电话中哼哼唧唧了半天,幸灾乐祸地说:“噢,林大才子?书读得有十个图书馆了吧,你应该进中科院才对啊,我们这个小单位,你怎么看得上呢?”然后,局长狂喷了一阵酒气,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一阵狂吼:“你当气象局是你家开的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我当即就把电话挂断,又拔通了郑艳丽的电话。郑艳丽像个精准的放音机,把挂在嘴边的话又播了一遍:“小强啊,你听着,人都是有命的,你不会有出息的,就算再折腾一百年,也是白搭……” 所有的路都通向了暗夜。然而那一刻,我却出奇的冷静。我默默地从十元店里搬了出来,把毕业证寄到了超市的货柜,然后一声不响地向救助站走去。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救助站里有位胖大嫂在宿舍值勤时发现了我的硕士证,让我给她正在冲刺高考的儿子辅导了几堂功课,给了我600块,我才得以有了回家的路费,准备和郑艳丽彻底地划清界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3.舌战 等到真正要离婚了,我又有些害怕起来。仔细一想,这些年,如果没有郑艳丽,我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我一个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一的优势是有一张文凭,如今,这文凭居然比处女的贬值速度还要快!这玩意儿现在已成了一张废纸,我自己都懒得去翻动它。盘算着一把火把它烧了,又怕到时没什么能证明我的身份。这些年,过得也实在是荒唐,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而且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居然全靠老婆养着!但我又毫无办法。想创业,没资金,想应聘一个好的职位,又不再年轻。我想,如果没有了郑艳丽,在这非常时期,我拿什么去吃去喝,偶尔还要厚颜无耻地去桑拿浴健身馆放松放松疲惫的身心?如果没有郑艳丽,我拿什么去交际去应酬,又拿什么去孝敬父母?如果没有她,我怎么去设想我的未来?我究竟还有没有未来?我一连问了自己十万个为什么,总算有了主张。就算郑艳丽再俗气,再霸气,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试想,如果我每月能挣个三万五万,郑艳丽绝对把我当皇帝哄,哪轮得上她一个中专生对着我这个硕士吹胡子瞪眼睛? 我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和郑艳丽过不去,但是我绝不能和钱过不去。书上都是这么写的,经济是基础,再崇高的精神和艺术,都要建立在再俗气不过的人民币之上。一个人纵有傲视群雄的气魄,如果连吃喝都成了问题了,还谈什么理想和志向?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这个非常时期,郑艳丽就是自己的饭碗,郑艳丽还是不能丢!。 这样一想,就能想开了。我拼于是命想着郑艳丽的好。其实郑艳丽除了有些虚荣,并没有什么什么太多的十恶不赦。而虚荣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虚荣会让人产生前进的动力,乞丐不虚荣,所以永远是乞丐,女人一虚荣,就可能成明星。依我看,所有的明星都是这样炼成的。对于郑艳丽来说,她有足够的资本去虚荣:她身高一米七,身材凸凹有致,脸蛋百里挑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眼看上去,只要不开口说话,活脱脱一个准明星。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悔了,准备再和她谈谈。 然而郑艳丽却下定了决心,任凭我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死活都不理我,这让我很是失望。 郑艳丽拿出早已拟好的一份离婚协议,气势汹汹地让我在上面签个字。我看了看,不禁笑出声来。与其说是协议,还不与说是一张便条。这就是郑艳丽的可爱之处,美貌与智慧总是成反比,不知是她书读得少还是她惜墨如金,写文章历来不会超过两百字: 一、房子归我。 二、债务归你。 三、今后再不是夫妻。 我想,这才叫精练哩,幸亏我们没有孩子,省却了很多麻烦。否则,内容再多一点,郑艳丽就得请人去写了。 法,郑艳丽痛陈家史,好几次都声泪俱下。她历数了我的五大罪状:其一,不知廉耻。整整四年了,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分钱,而她寄给我的有三万多,可见我没有半点家庭责任感。其二,妖言惑众。过分夸大自己的学问和前途,让她错误地判断形势,并因此而拒绝了无数向她示爱的人。其三,武断专横,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她在家里没有地位,完全是个摆设。其四,阴险毒辣。她今年已经34岁,这个时候离婚,明摆着没人要,但不离又不行。我这是明显把她往火坑里推。其五,两面三刀。嘴上口口声声说爱她,背地里却勾引小情妇。末了,郑艳丽还向我提出了一笔5万元的精神赔偿。我看她动真格的了,也懒得去安慰她。干脆和她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地干了起来。对她提出的精神赔偿,我没有理睬,也不必理睬,因为我现在口袋里没有一分钱,死猪不怕开水烫。况且,这种要求除了证明她的无辜和无过错外,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我不慌不忙,只是抓住她给我贴上的罪名逐一反驳:其一,没给家里寄钱,是因为我实在没有钱,这些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来的钱寄给她?为了少向她伸手要钱,我宁愿向朋友借,至今还欠着朋友一万多;其二,我只说过硕士毕业后可能教大学,没说过毕业后要当市长,这根本就算不上妖言惑众。她把未来设想得太美好,完全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其三,说我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这完全是诬蔑。家里的事全是她说了算,我连插嘴的权利都没有。郑艳丽做出决定后,我最多事后表示反对。但我的反对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效力。其四,34岁离婚并不可怕,在这个时代,女人是稀缺动物,尤其是像她这种有点姿色,又开朗得多少有些让人嫉妒的女人来说,只要一上市,定是炙手可热,不存在落井下石之说。其五,至于说我勾搭别的女人,这种事连傻子也不会相信。我一无钱二无权,现在的女人,只要是个年轻的雌性,一个个高傲得走路都要顶破天花板,谁能看得上我呢?不过,这种情形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除非她疯了。而本人,对任何年轻女人都感兴趣,就是怕跟疯子打交道。 反驳完毕,我顿觉酣畅淋漓,一时兴起,又加上一句:请问郑艳丽,连你都看不上我,谁还能看上我? 大概是这句话刺痛了她。郑艳丽深吸了一口气,脸都绿了,我知道她要开始骂街了,赶紧来个先发制人:你和崔大富的事,地球人都知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理你。据我所知,你好象并不缺钱花吧。你看,你穿的衣服那么新潮,每个月用的化妆品比我两个月的工资还多。你还经常打麻将,每次输赢都是上千块。你的钱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就凭你站柜台每个月两千块的工资?你那位企业家每月给你多少钱?你以为我不清楚?你这么急着把我甩开,是想跟他去新加坡度假呢还是想去印尼泡温泉? 郑艳丽登时脸红了。郑艳丽脸红的样子很可爱。我乘机逗她:你和崔大富好我不怪你,这年头婚外情比河里的砂子还普遍,没有什么难为情的。但你怎么也得可怜可怜我这个无产阶级啊,我只听说过一国两制,没听说过一家两制啊。你过的是神仙的日子,我过的却是地狱般的生活。而且,你就知道责怪我,高兴时骂我,不高兴时也骂我,你什么时候想过要帮助我?你想想啊,我也很不容易的。一个36岁的中年男人,虽说有着高学历,但那有用吗?我一个月挣的还不如你和企业家的一顿饭钱呢?你想想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怕钱挣少了让你不高兴,我刷盘子洗碟子搞搬运做杂活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没干过?我哪里还想到自己是个硕士?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多挣钱让你高兴!为了挣钱,我已累得全身都是病了。我有心脏病风湿病你不会不知道吗?但我还不是一样在干?我为的是什么? 郑艳丽居然不作声了。我加紧游说:再说了,你花钱我不管,那是你自己挣的,你打麻将我不管,你在银行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休假的时候尽管去打;你去和别人跳舞我不管,你有你的空间,你和崔大富出外游玩,一玩就是两三天,彻夜不归我不管,你有你的选择。聪明人都听得出,这话已经属于哀求了,我的潜台词是:我已做出了让步,只要不离婚,你怎么样都行。 郑艳丽不置可否,看来我的话还没有完全打动她。或许是她受的苦楚实在太深,我的激情澎湃难以化解她心中的坚冰。我一激动,话题一转,变成了情感教育,把陈年老帐全翻了出来:你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这点我打死都不会承认。你忘了,我们刚认识时,那时候很穷很穷,我连自行车也买不起,我爬山涉水几公里,只为见你一面?还有,你妈管你很严,而你总是找借口和我呆在一起?你生日的时候,我总要提前一个月省吃俭用给你买花买戒指? 这招果然奏效。郑艳丽开始松开了手中的笔,望了我一眼,目光有些迷离。我抓紧机会,开始自责,这是对她褒扬和肯定的一种最好的方式:这些年,我没有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也对你关心得比较少,是我不好。我想,就算我再不好,也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吧。你总得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还有很多的理想没有实现呢,我还等着你过幸福的日子哩! 郑艳丽的眼眶开始红了,我赶紧表决心:凡事都有个过程嘛,你也不用太着急,改革开放三十年,人民的生活才开始有好转,我用不了三十年,给我三年时间,保证让你见到一个光鲜的我。到时,我供你吃供你喝,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家甩手做你的阔太太!我说这话时,掷地有声,煞有介事。郑艳丽顿时破涕为笑,居然甩开手中的笔,把离婚协议揉成一团,从窗口扔了出去,差点就触着法官的鼻尖了。 自始至终,除了开场白,法官都一言未发,像个耐心的观众,看稀奇似地目睹着我们的表演。 这婚不能离!法官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 废话!郑艳丽开心地对法官莞尔一笑,像只快乐的小鸟。 而我,却没有郑艳丽那么开心,离开法庭后,我一个劲地骂自己:啥时候,我林小强居然变得这么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4.誓言 回到家里,还没坐稳,郑艳丽就拿来纸笔,让我现场写下保证书。 “保证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你马上就知道了。”郑艳丽清了清嗓子,开始遂条向我发布命令: 一、不准抽烟,每抽一根烟罚款10元。 二、不准喝酒,每喝一次酒罚款50,喝醉加倍。 三、不准赌博,麻将也不能打。违者每次罚款100元。 四、不准piaoji,违者每次罚款200,屡教不改者联系有关部门没收作案工具。 五、每月15号前准时汇款5000元,违者每天加收滞纳金500。 六、每天早中晚各一次电话,及时报告工作性质和思想动态,每少一次罚款50。 七、每天5000字工作笔记,10000字工作小结,月底待查。每少1000字罚款50。 …… 我细数了那些条款,除了第二条实在没时间去“触法”外,剩下的哪一条我都做不到。 “这也太苛刻了吧。你是让我去做和尚啊,你这些“天条”,就连神仙也做不到啊。我有些不满地说。 “做不到就滚,永远也不要再回来!”郑艳丽语气异常坚决。 “不回来就不回来!就这样不吃不喝的,活着还有啥意思啊。”我强烈抗议道。 “没意思可以离婚啊。”这女人又拿出了她的杀手锏。 一听说“离婚”,我立即吓软了。此时的我,已如惊弓之鸟,谈“离”色变了。 我颤惊惊地把面前的“律条”又逐一检验了一遍。 “关键是……关键是第四条我做不到。”我说。 “怎么做不到?”郑艳丽问。 “照你这条款,没有一万块,我是撑不过一个月的。每月5000,加上罚款肯定超过一万,你让我去抢啊?” “偷也好抢也罢,我不管你。就算是去夜总会做小三,也得给我凑够这个数。”郑艳丽毫不含糊。 “做小三也挣不了这么多啊。你知道,我都36了,这年龄谁还能看得上我啊。又老又丑的我又看不上人家,一想到那模样就会吐。我实在挣不了那么多啊。”我辩解道。 “我一个中专生每月都能挣两千大几,你一个研究生,挣不了一万,能说得过去吗?你这研究生怎么念的啊?”郑艳丽语气中明显带着讥讽。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年头,什么都在涨,就是人越来越贱了。这年头,研究生早成了歪枣裂梨,白送都没人要了。”我说。 “亏你说得出口,我看就你没人要吧。隔壁的阿伟不也是硕士吗,凭什么人家就能年薪二十万?”郑艳丽寸步不让。 “大姐,人家是十年前的硕士,是珍稀物种,知道不知道?再说,人家的专业好,学金融的,到哪不是抢手货?”我说,“我一个学马列的哲学硕士,去码头做搬运,人家都嫌我碍手碍脚。我现在每个月就只能挣三千,要吃要住要花,到月底分文不剩,是典型的月光族,不向你伸手要就已是万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辩解道。 “那就离婚吧。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郑艳丽道。 这女人智商果然特别低。一句小孩子都能脱口而出的俗语居然给说反了。不过,歪打正着,对于此刻的我来说,还真是那么的合适。 “只要离婚了,什么都好说。到时你一分不挣,你愿意喝西北风,也是你自己的事。”郑艳丽意犹未尽,敲着桌子唾沫飞溅,一张柿子脸憋得通红。 “我……我尽量争取吧!”一听又要离婚,我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表决心。 “什么叫尽量争取?你这是什么话,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一激动,郑艳丽把领导常挂在嘴边的dang性也搬了出来。郑艳丽在单位也是个小领导,可惜只是个股长,而且还是个副的。 “不行,你得给我签字,还得向我发誓!”郑艳丽斩钉截铁地说。 誓我可以发,天天发时时发都没问题,但字绝不能签!这年头,誓言早就没了丁点的神圣和威严。你准备一杯上好的茶,要我每天发一百遍都可以。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除非她提个录音机摆在我面前,否则这誓言就和放屁差不多,没有半点的操作效力。但签字就不同了,有了文字依据,到时她揪着你的小辫子不放,你只能徒唤奈何。 “可不可以只发誓不签字啊。”我说。 “不可以。”郑艳丽严肃地说。 我知道躲不过了,心想签个名字也未尝不可,到时我一拍屁股走人,走得远远的,给手机换个卡号,发达了再娶个三妻六妾,生一大堆孩子出来再通知她,她连后悔都来不及。 大笔一挥,大功告成。我长吁了一口气。 接着是发誓。我两腿一碰,左手高高地举过头顶,面对着郑艳丽,好象对面就是一面dang旗。我庄严地开始宣誓。我把“郑氏律条”逐条念了一遍,之后就大表决心: “以上规则,如有违反,十恶不赦,天打雷劈,今后永不超生,永不再做研究生。” “永不再做研究生”是我临时加上去的,算是神来之笔。我为自己的灵感而欣喜不已。 郑艳丽立刻破涕为笑。取下我的字据,还让我按下了手印。然后如获至宝地小心折叠起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六月天饮了雪水。 要不怎么说女人见识短哩。我暗暗地开心,终于可以安心地平静几天了。 为了鼓励我践行诺言,郑艳丽给我放了三天假。在这三天的假期里,我可以像个正常的公民一样,四处走动走动。 誓言也发了,字也签了,郑艳丽高兴地上班去了。我憋得慌,赶忙我打开卧室的窗户,大口大口地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郑艳丽让我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 “装也要装得像样点。到时,你不说话,按我说话的意思接着往下说,明白吗?”郑艳丽道。 “领旨!”我大声地说道。 郑艳丽让我换上最好的一套衣服,换上新买的皮鞋。她叫了一辆的士,很快就到了全县最好的酒店门口。 我们刚进入大厅,就见一辆崭新的奥迪a6,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酒店门前。 很快,车里钻出一个肥头大耳的超级动物来。那巨型动物像水鸭子一样踱着方步,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来。 郑艳丽老远就“行长行长”地叫得欢。好象对面走来的,是她的亲爹。 服务生安排我们在临窗的一张圆桌前坐下。 “叫行长,噢,不,叫刘哥!”郑艳丽向我下达了命令。 “领导好!”我完全不顾郑艳丽的吩咐,灵机一动,换成了这样一个称呼。 “这是我老公,博士毕业,在沿海发展。”郑艳丽煞有介事地介绍道。 “幸会幸会,林大才子从事什么行业啊?”行长挪了挪肥硕的身躯,关切地问道。 “房……”我刚要开口说话,郑艳丽赶忙接过我的话茬:“房地产行业。” 其实,我要说的是“房屋维护”,当前,我还真的就在深圳的工地上,给小区的房子刷漆涂墙防漏水哩。 “规模弄得有多大啊?”行长又发话了。 “也没多大,一般般吧。他只做标的5000万以上的大生意,小的几百万的都交给手下去做。”郑艳丽伶牙俐齿,听起来滴水不漏。 “不错啊。”听说这么大的标的,行长也来了兴趣了。 “别看标的大,其实也挣不了多少钱,正打算请刘哥帮忙哩!”郑艳丽说。 “帮什么忙啊?”行长关切地问。 “想把他调回来,两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郑艳丽字郑重其事地说。 “这个,没问题。”行长说完这话,把眼光转向了我:“就看林大才子愿不愿意了” 我压根就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郑艳丽事先也没跟我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啊,我赶紧应承下来。 “那林大才子的意思是去哪个部门工作呢?”行长语气和蔼可亲,像个尊厚的长者。 “房管局吧。他以前就是做房地产的,也算是专业对口吧。”郑艳丽十分肯定地给我指定了个美差。 “这个,没问题。我和县委刘书记很熟,一句话的事。”行长信心满满,好象只要他一伸手,整个天下触手可及。就算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也只不过是一袋烟的功夫。 服务生把餐具和酒菜端了上来。 这时,门口又停了一辆全新的本田雅阁。 车上下来两个中年人,傲视群雄地往大厅走来。那气宇轩昂的架式,一看就知道准是人民公仆。 两位公仆一前一后向我们走来。 很快,我就明白。走在前面的是房管局的汤局长,走在后面的那一位是人事局的蔡科长。 “专等你们两位哩。哪个妹子sao劲这么大,把我们的汤局长黏乎得出不了窝啊?说完哈哈大笑,然后转身把眼光投向蔡科长:“小蔡,你说呢?” 蔡科长也跟着哈哈大笑。 “满上满上!”刘行长眉开眼笑,满脸肥肉,活脱脱一个弥勒佛。弥勒佛在服务生过来倒酒时,顺势在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的大腿上猛地拧了一把。 之后就是觥筹交错,郑艳丽和我像机器一样轮番给三位“财神”敬酒。 四瓶五粮液空了底。我的耳根开始发热。三位财神的脸上也开始泛着红光。 郑艳丽开始换节目了,她向大厅经理招了招手。经理拔了一个电话,约莫两分钟后,楼上下来了三位妙龄女孩,女孩一个个身材凸凹有致,漂亮得摄人心魄。 小姑娘一下楼就搂着三位公仆的脖子,一个劲地撒娇。 郑艳丽赶忙借故把我支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5.幻梦 那天晚上具体进行了哪些项目,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一共是花费了4680块。郑艳丽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到家的,眼睛熬得通红,活像两个红灯笼。疲惫的郑氏并没有倒头便睡,而是迫不及待地翻出钱夹子,从里面挑出一大叠帐单,说是要到我的工资里报销。还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费口舌。 我一摸干瘪的钱包,心里暗暗叫苦:不给吧,我凌云的壮志美好的前程一生的梦想可能就此断送。如今这世道,送礼不一定能成事,但不送礼肯定不成事,公仆们就是靠这个去买楼置业养情妇泡小妞的。给吧,我的债务就像长江的洪峰,不断地在刷新警戒线。郑艳丽是有钱的,但我只有观赏权没有控制权,郑氏向来公私分明,一向把银子看得比自己的脸蛋还要重,在大事大非面前立场坚定,原则分明,你休想从她身上拔一根毫毛来。 看来只有去借了。向谁借呢,该借的都借遍了。自从硕士毕业后,我的债务倍增,比中国gdp和物价的涨幅不知快多少倍,不过涨的是个绝对值。逢年过节的时候,人家穿红挂绿喜气洋洋恨不得打个铜锣去街上唱,我呢,总是守着一大堆帐单发呆,时刻提防索债的人上门。 找谁去借呢?我想到了“土财主”刘海龟。 刘海龟是我的小学同学,学问并不高,只上了小学二年级,可偏偏取了个这么霸劲十足的名字,弄不好人家还以为他真的是个满腹经伦、学贯中西的“海归”。虽然只同过两年学,我对此人印象并不浅。此人无论寒冬酷暑阴晴圆缺,总是拖着两根长长的鼻涕,一年360天不干。“海归”国文不好,至今写不出一封完整的信来,汉字识不了一打,承包工程签合同时,如果没人提醒,他一般都会倒着看。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大富翁。他的资产据说有几千万,可偏偏又爱财如命,平时不舍得乱花一分钱,不开小车,不穿名牌,一双袜子都打着补丁。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天生一副神仙相。此神仙唯一的爱好就是数钱,不数钱就睡不好觉。每天进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先把老婆孩子支开,小心翼翼地走进密室,小心翼翼地启开金库,把钞票一张张叠好,然后泡一杯浓茶,专心致志地开始数,把所有的钱数完了,再逐一清点金库里的金条。“海归”的金库可是名副其实的,里面至少有黄金四十公斤。此仙从来不用银行卡,天大的生意都是现金流通,图的就是安全。钱多的时候会换成金砖,钱少的时候就卖掉黄金。此仙每天就生活在金与钱交相转换的世界里。 对付这样一个土财主,以我的智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会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只要有利在,就是神仙也会开口说话,何况一个土财主哩。 通过打听得知,刘海龟这些天正好在家,鼓捣着县城城东开发区的几幢房子,赚得盆满钵满的,每天都往密室里添金砖。 只要蛇没出洞,就什么都好说! 我直接在工地上找到刘海龟,告诉他眼前有一笔小买卖,利润有百分之五十,三个月见效,问他做不做? 龟儿子现在已是城东开发区的常务副指挥,听说是小买卖,毫无兴致,一开始跟我打着官腔:“小子,我可没有你那么轻松,我手头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哩,我们改天吧!”算是对我下了遂客令。 想开溜?没那么容易! 我缠住他:“要是这笔买卖不需你自己动手,只管收钱呢?你还做不做?” 龟儿子见我神秘兮兮的样子,挠了挠脏兮兮的衣服,枯枝一样的食指往太阳穴上捏了捏,一双滑溜溜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我。 我知道鱼儿开始上钩了。 “什么买卖啊?”刘海龟迷惑不解地问。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什么买卖你别管,反正一定能让你赚到钱!” “你说吧!”龟儿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我发问了。 鱼儿已经蛟钩了。这个时候再不告诉他,就多少显得有些矫情了。 “明说吧。我要做一宗生意,很赚钱的。你借给我二十万,三个月后我退给你四十万!”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老乌龟居然应承了下来。看来利字当先,神仙也会低头。老乌龟一听比银行的利息高出上百倍,顿时来了兴致。官腔也不和我打了。示意我到里屋去说。 “要是三个月后你给不了我四十万呢?”老乌龟果然担心我还不起。 “我在城北有幢房子是不是?你不会不知道吧?至少值六十万!到时如果还不了,房子就是你的了!”我掏出房产证,往他桌子上一拍。 这招果然有效,老乌龟即刻变了语调:“好说好说。”说完递给我一根软中华,自己却并不吸。末了,这家伙又期期艾艾地说:“好事不急,咱们关系再好,也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吧,你先写个合同,一个星期后来取。” 老乌龟果然有些滑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就等吧。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期间,老乌龟先后三次来我家查看了房子。七天后,这笔生意终于成了交。 有了二十万,我开始有了底气,每天缠着郑艳丽去打通关节。 郑艳丽哩,压根就不知道房子都快没了,她只要见到钱,两眼就放光。每天挎一个四十元的假lv,装着满扎满扎花花绿绿的钞票,神气活现,每天屁颠屁颠地跑上跑下,忙得不亦乐乎。 我走的是夫人外交路线,并不是我不会说话,而是不愿意说话,尤其不愿意在当官的面前说话。我生平最怕见到官,也最鄙视官。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辈子无官。无官就会被官管,被官管就会更加地鄙视官。郑艳丽就不同了,她生平最羡慕官,而且自己也是个小官,遇着比自己大一丁点的官都会追着叫爹。女人嘴甜就是钱,所以郑艳丽在单位混得很红火,虽说工资只有两千多,但每月带回家的,从来没有少过一万。 这些天,郑艳丽一路凯歌,带回的都是好消息。她眉飞色舞地说,现在已替我联系了八个单位,一个比一个有油水,一个比一个有前途:从房管局到电视台,从教育局到纪检委,从宣传部到组织部,从县委到县政府,照这趋势下去,怕是县委书记都会让位,让我去过过官瘾了。 我想,这还不是钞票的力量。她郑艳丽,一个小女人,除了长得好看点,还能有别的什么本事? 郑艳丽除了上班,每时每刻都泡在县城的酒楼饭馆和厅台楼榭。 一个月后,郑艳丽向我郑重宣布:我的事有眉目了,可能定在组织部,牛县长和熊书记都亲自过问了。 我高兴极了,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郑艳丽话题一转:“不过,你的年龄是个大问题。县里圈定的年龄是三十五岁。” 我的心又凉了一截。 “不过,熊书记说能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把规则修改一下。”郑艳丽补充道。 我又高兴起来,差点管熊书记叫爹。 “你高兴什么呀,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这,你得花钱!而且要花很多的钱!”郑艳丽愁眉不展地说。 “得花多少钱?”我问。 “差不多二十万吧。”郑艳丽说。 这也太贵了吧!改一个字就值二十万?只听说过一字千金,没听说过一个字要20万啊! “前面的二十万,还剩下多少?”我问。 “不到十万。”郑艳丽说。 “还差多少?”我问。 “还差十万。”郑艳丽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你马上去想办法筹钱。要快!刘哥说,熊书记马上要调到市里做副市长了。到时新官不理旧事,我们以前的钱就算是白花了。” 钱!钱!又是钱!找谁去借呢,我又面临一个大问题。 再找刘海龟放点血?这龟儿子没那么傻,旧帐未还新帐不借,这是规矩。那又去找谁呢?我在脑海中把所有认识的人快速扫了一遍,发现基本上所有的债主我都是“二进宫”甚至“三进宫”了,再也没有脸皮去借了。哎,这年头,什么话题都能说,就是不能说到钱。一说到钱,亲兄弟都会闹翻。只要说借钱,人人都会像瘟神一样躲着你。 实在无计可施了,我让郑艳丽找到刘行长,让他给有关部门传话,说我林小强降低了要求,随便什么单位都行,只要有个饭碗,给口饭吃就行。 我在痛苦中等待。 十天后,在初次见面的酒楼里,刘行长肥大的手掌一摊,夸张地耸了耸肩,不无鄙夷地对着我说:“牛县长很生气噢,说你这么点困难也解决不了,以后怎么进步怎么成大事啊!” 我不大气不出,生怕得罪了这位财神爷,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地听从他英明的教导。 郑艳丽见状,赶紧买来两条软中华奉上。刘行长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生气,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好吧,我再跟他说说,等着吧,说不定就有好消息了。”临行前,刘行长总算是给了我一句安慰的话。 郑艳丽跟我一合计,决定把剩下的两万块全送完。 这最后的两万块像根救命的稻草,又燃起了我的一点希望。 有了两万块,行长果然又动了起来,还不时打来电话,汇报他的成果和活动方案。 大约是在八月份的一个星期天,尊敬的刘行长总算捎来了消息:牛岭乡的一个村小还需要一位语文教师,全县统一招聘,年龄的问题,有关部门已经给我处理过了,只要象征性地去参加考试,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末了,刘行长还特意告诉我,这可是县长对你的特殊关照噢,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噢! 我气不打一处来。花了十多万,为的就是到深山老林里去做和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6.出征 求职惨败的消息,立刻在亲友间产生了强烈的震动。它给家庭带来的触动,绝不亚于一场地震。 老母亲每天一大早,都会从乡下赶来,每天乘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柱着拐杖在气象局门前静坐,风雨无阻。只要看见长着皮球肚子的人从大门出来,不管是官不是官,都会缠着不放。保安见母亲年高体弱,也不便过多阻拦。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七拐八弯地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局长的办公室。从此啥事不干,每天专在局长家里泡茶喝。 郑艳丽呢,用最短的时间把县城淘了个底朝天,只要有招聘的广告,就用手机拍下来,每天带回来几十条花花绿绿的纸片片供我选择和研究。 小妹在酒楼工作,每天都要接待一大堆大腹便便的雄性动物,敬酒时总忘不了给这些官儿介绍,说我哥硕士毕业,上下五千年他都知道,能不能在衙门找份事做。 同窗也是各显神通。除了做官的和经商的,公干太多或私干太多实在无暇顾及以外,教书的、进厂的、挖煤的、种地的、搬砖的、扛麻袋的,全都奔走相告,说要互通信息,替我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职位,省得我一个人天南海北瞎跑,花冤枉钱耗费体力。 我的事还直接给乡亲们造成了影响。“研究生也找不到工作?是中国的人才太多了,还是研究生本来就没用啊?”这是我经常会听到的说法,说的就是我。那些天,我最怕回到乡下了,我怕自己的出现会成为读书无用论的生动教材和现身说法,会怕乡亲们一激动把它们的孩子们全从课堂上拉回来,如果因此而教室里空空如也,那不更是一种罪过?不过,也有好的影响,那次回乡,我无意中听说,我以前的同事们更敬业了,连食堂的炊事员都积极向组织靠拢,要求入dang了。他们实在是太怕丢掉工作啦。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有,我特别喜爱这一段:“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这是宋真宗赵恒御笔亲作的《劝学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特别有用。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至今日,“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诗意早已不在,这年头,每个人都挖空心思挣钱,哪里还管读书?往往是书读得越多,钱就挣得越少。现在,纯粹靠读书成富翁的,已是基本绝迹。我读了那么书,还不是把自己读到了穷途末路? 失业的那些日子,对着天花板发呆,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 但不管怎样,工作还得找。我每天都在找,但县城就巴掌大,一眼都能望到头。体力活遍地都是,搬家的洗车的刷盘子的,随时都敞开大门恭候,老板恨不得到街上去捆人。脑力活就少得出奇了,寻了好些天,皮鞋都跑得咧开了嘴,工作的事连影子都也见不着一个。好不容易在县城的西北角找到了一所巨小的学校,私立的。校长开出的工资让你永生难忘:每月800块,吃住自理!你这不明摆着让我倒贴嘛?我不干。 我不干,可偏偏有一大堆人抢着干。只要有招聘,门口都一律排着长队,清一色的“天之骄子”,手里捏着花花绿绿的纸片儿,那是他们奋斗了十多年的劳动成果啊,花了无数的金钱和精力换来的一张废纸!但是,这张废纸却维持着一个家庭的希望。 十多天后,郑艳丽喜不自禁地说给我找到前途了:银行旁边有所学校,校长是她的同学。校长让我去任教。 我想这学校肯定不怎么样,“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校长是郑艳丽的同学,高中肯定没念完,办学业绩和思路怎么也高不到哪去,在那种地方教书,不饿死就算不错了,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遂拒绝。 过了几天,郑艳丽又给我指定了城西的一所小学,她眉飞色舞地说,“小强啊,这下层次不底了,里面还有大学生哩。”我问工资多少,她说每月一千。 我又拒绝,郑艳丽不高兴了:“先干着吧。这个工作只要动动脑筋,好歹用不着去扛麻袋啊。” 我当然不会去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有着远大的理想,就算不能叱咤风云上天入地,也绝对不能太委曲自己,想到整天要与一帮大妈大嫂一起,给一堆六七岁的娃娃们擦鼻涕,心里就堵得慌。在这样的学校做教师,我不但会彻底地忘掉苏格拉底和朗吉诺斯,恐怕久而久之连汉字都不认得了! 后来,郑艳丽又给我找了不下二十份工作。这些工作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有看门的,打字的,搬砖的,刷墙的,发单的,甚至还有送信的。我见她找的工作太离谱了,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条,向她郑重地宣读了我的“七不”原则: 一,体力活不干。 二、月薪低于四千的不干。 三、没有双休日和法定节假日的不干。 四、每天工作时间长于七个小时的不干。 五、整个单位找不出一个漂亮妞的不干。 六、领导年龄比我小的不干。 七、单位里没一个硕士的不干。 郑艳丽怕听错了,抢过我的纸条又看了看,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林小强啊,你这条件,皇帝也不符合啊?你以为是要你去做皇帝啊?告诉你,你现在就是去擦皮鞋扫大街你也得给我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还有条件跟我挑肥拣瘦?你胆敢再跟我提半个“不”字,你随时准备给我滚蛋!”说完,她意犹尽,继续对我狂轰滥炸:“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吃喝拉撒都不能自行解决,你还算男子汉吗?” 后来,我们又多次交火,每次都是我败下阵来。但我有我的策略,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郑艳丽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时间一长,郑艳丽就向我母亲告状了,说我是个天生的不合作主义者,说我飞扬跋扈不可理喻,这日子没法过了。听说儿媳女要离婚,老太太大惊失色,好象郑艳丽是我的救世主,怕我得罪了她从此下半生没了依靠,连夜租车赶了过来,和郑艳丽一起,对我轮番进行轰炸。 见我整天只吃饭不作事,而且没有任何从“良”的决心和计划。郑艳丽开始动真格了。她郑重其事地说:“林小强,家庭不是旅馆!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永远记住这一点:买房子的时候,我可是花了大头的!我给你联系了城南小学,和校长都说好了,你明天再不去上班,就给我滚出去! 我口袋里没钱,离开了郑艳丽,还真的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只有答应去城西小学试试。 一进校门,就被一大堆小朋友追着看稀奇:“这个叔叔戴眼镜,一定是读了好多好多的书吧。”原来整个校园,没一个戴眼镜的。而且果然如我所料,整个学校就我一个雄性。一个大妈给我分配了任务,让我教幼儿园小班的国文和算术。想到孩子太小,我想抗议,但大妈随后就发话了:“年轻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我们这里,新来的老师都要从最低的年级教起的。谁都一样!”说完,又指了指办公室里的几位中年雌性:“我们这里的老师,都是排资论辈的。你想知道哪位老师在学校干了多少年,只要看她教的年级就行了,一目了然,相当省事!”我算了算,这所小学连幼儿园算一起,应该是七个年级,她教了五个七年都不止了,我想,她就是传说中的校长了。 第一节就是我的课。上课一开始,就有个小朋友高高地举起了手:“老师,我要尿尿!” 我示意她去。刚打开书,又一个小朋友站了起来:“老师,我要拉便便!” “去吧去吧。”我挥了挥手。 “我不会。老师跟我去!”见我略一迟疑,这小家伙居然哭了起来。 我只有跟他去,幸亏他是个男生,要是个女生,我该怎么办? 回到课堂,刚要讲课,一个男生哇地哭了起来。我大惊,问他什么事。 “老师,他打我!”原来是同桌的男生用手肘轻轻地碰了她一下。 还没走到讲台上,又有一个男生举起了手:“老师,他拿我的笔。” 我大声地说:“不许拿笔!” 结果全班女生都吓哭了。一个胆大点的男生站了起来:“老师,你好凶!” 我只好脸上挂着笑。 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分钟,又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老师,我饿了。” 我打算挥手让他出去,但发现根本就没到吃饭的时间,只要又让他回到座位。谁知,刚一落坐,他又哭了。 怎么啦? “我的鞋带松了。” 我又帮他系鞋带。 刚起身,旁边一个娃娃哭了。 怎么啦? “我想妈妈了。”女孩哭着说。 这我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租个人来当她妈,或者从学校随便找个人来当她的妈妈。 我的就业计划就这么悲壮地失败了。 休整了几天后,郑艳丽又开始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自知理亏,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做好饭,专等她回来吃。郑艳丽呢,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下班总是不准时,要么早要么迟,上下要隔一两个小时,或者干脆不回家吃,事先也不通知你。饭凉了我就热,太热了就往冰箱里放一会。好不容易凉热合适了,想请她吃,她又爱理不理。“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当这样的时刻,我就把饭端到床头,把碗筷亲自递到她手里。她还是不吃。 我百般讨好,郑艳丽就是闷闷不乐。经常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摔碗扔碟。 照这样下去,要是她打得过我,打我的可能性都绝对存在。 都说家是港湾,我却只读出了惊涛骇浪! 我决定离开!去深圳! 去深圳的前晚,我一个人跑到酒店里,偷偷地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然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郑艳丽不知又和谁开心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这个女人经常彻夜不归。我心里顿时悲凉悲凉的,提起笔来,无比悲壮地给郑艳丽丢下了一封信。 信有些晦涩,不知她能不能看懂: 如果我成功了,请为我诅咒;如果我失败了,请为我欢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7.深圳 我又回到了深圳。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一颗无所畏惧的心。我要用我全部的智慧、激情和愤怒,去征服这座城市,去实现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梦想。或许,这就是我失败的原因。这些年,我一直在黑暗中摸索,在痛苦中徘徊,我付出了周身的热血,却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但我一直没有停下脚步,我一直在探索,在奋斗。 我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是因为我有太多的梦想,当面临的选择太多的时候,就等于没有选择,我必须从众多的梦想中破茧而出,找到我真正需要的东西。 梦想这东西,也是与时俱进的。童年和少年不同,少年和青年不同,青年和中年不同,今天和明天不同,这一刻和下一刻又不同。比如我童年时想当科学家,结果数学不及格;少年时想当警察,视力又不好;青年时想当作家,结果请假条都写不顺;中年时想当商界巨子,结果买个梨子都亏本。我的梦想没有一个能如愿。后来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梦想过大。这时代,识时务者为俊杰,量力而行方是王道。现在的我,脑袋里装着数不清的知识,口袋里却只有喝稀饭的钱,这就是现实。我要用这喝稀饭的钱变成吃米饭的钱,就是我此刻的梦想。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未来遥不可及,不说也罢。我说的太低你会喷饭,太高,你会笑话。如今世道,瞬息万变,未来的事,谁能预料?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回首走过的路,没有太多的后悔,这就是成功。 上次来深圳,是在硕士刚毕业的时候,浮光掠影,呆的时间也不长,才几个月。深圳是个魅力四射而又高深莫测的城市,是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体验的。从现在起,我就准备在深圳大干一场了! 怎么干呢?我一没钱二没技术,有的只是脑袋里装了一肚子霉书,这玩意儿在深圳四毛钱一斤,卖一仓库都不来钱。我忽然想起刘欢的一首歌《从头再头》,刘欢在歌里这样安慰下岗职工:“心若在,梦就在”。现在这世界,谁都有人安慰,就是没人来安慰我。其实我的处境,比下岗职工还要惨。他们虽然下岗了,有政府的关怀,有领导的重视,逢年过节,还能领点慰问金,顺便瞻仰一下领导的尊容。“下岗职工”这个称号,在某些方面还有着许多看得见的实惠,比如就业,比如创业,政府和有关部门都会予以照顾。下岗的时候还可以领取一笔较为可观的补贴。我们就不同了,属于主动辞职,连回家的路费都不会给,自掏腰包买的“五险一金”也随即作废,可见自动离职在我们的国家有多么的罪不可赦。在就业问题上,政府鼓励“从一而终”,如果坐这山望那山高,就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对遍地开花的野鸳鸯婚外情却睁只眼闭只眼,可见改革开放只是开放了婚姻和性,而对就业思想一点也没放开。其实,我们根本就算不了“主动辞职”,叫“被动辞职”还差不多:不辞职不给你调档案,不调档案入不了学,入不了学就毕不了业,毕不了业就没前途。可见在中国,是不能有理想的,有理想,就让你付出代价。而事实上,“坐这山望那山高”,也完全是一种托词:我们这些大龄士,毕业即失业,前途在哪?根本就不存在这一说,可他还是要惩罚你。 当然,牢骚值不了半毛钱。你大放厥词,别人只会以为你没本事。是的,我们这个群体,没有任何权力可以依靠,可以任何资源可以供利用,喝杯水都要靠自己去挣,不然就会渴死。干好同样一件事,我们比有些人要难得多,我们确实是没有本事的一类群体。我们只能靠自己。 下了车,我小心地把老母亲交给我的一千块钱装在上衣口袋里,这就是我来深圳闯荡的全部家当!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我的眼皮都快挣不开了。出了检票口,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整整一夜没合眼了!我是担心身上的一千块钱,那是老母亲含辛茹苦给人家打零工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凝结着母亲的血和泪!如果万一让扒手光顾了,我就只有到深圳喝西北风了。包里的硕士证、英语六级证是用不着担心的,那东西基本上是废纸一堆,迄今为止,除了我自己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人看过。我挤过数十场招聘会,居然没有一家单位要我出示那玩意的。 我揉了揉火辣辣胀痛的眼睛,正午时分的阳光射进眼底,就像吹进了一粒硕大的砂子。我把包放下,呆在原地静立了三分钟,像是在给谁默哀。然后就近要了一碗汤粉,居然要十元!我随即想到那一千块,在这个城市会如何迅速地化为乌有。 我不敢稍作停留,直奔人才大市场。 招聘会上的人,比深圳的□□还要多! 好不容易挤到柜台前,白皙如雪的小姐歪着头问我硕士是什么,会不会比她们的主管大?待我向她解释清楚后,小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果断地挥了挥手:“走走走!我们不要硕士,只要普工!” 很快,我又被人流卷到了另一个摊位前。 考官看上去比我侄子还要年轻,他看到我满脸的络缌胡子,象见到了外星人,眯起一双斗鸡眼把我从头扫到脚: “多大了?” “三十六。” “下一个!” 多干脆! 我还在原地发愣,一个小“眼镜”将我推了一下,我的位置迅速被后来者侵占了。 我提着包,跟在一个推着破自行车的老伯后面,九曲十八弯后,老伯指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对我说:“到了!” 一间不到30平米的房间内横七竖八地摊着20来个地铺。房子黑得吓人,老伯却不让开灯,说是消防天天在查。 我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四肢一摊,竟睡着了。 迷蒙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醒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是凌晨一点半,但从挂钟破旧的长相来看,实际时间可能远远不止。 墙角边,一个上了年纪的“眼镜”,一边对着酒瓶吹喇叭,一边望着电视上扭腰肢的小姐发呆。后来我才知道,那眼镜也是个硕士,年初摔破了铁饭碗,来深圳掘金,谁知金没掘着,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 我睡眠本来就浅,这下再也无法入睡了,于是掏出手机,试探性地拔通郑艳丽的电话。 喂……我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郑艳丽居然还没睡! 我汲上拖鞋,想堵住耳朵到外面听她的牢骚。正要开门,门“怦”地一声被踢开了。 进来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酒鬼。酒鬼一进来就“啪”地拉亮了灯,大声地叫嚷,把门口的桶子凳子弄得劈拍作响。 这场面我见得多了。“十元店”人多货杂,什么类型的人都有。我也不理会,一声不响地跑到过道上接电话。 又一个酒徒甩着酒瓶从我身边飘过,酒瓶在空中翻飞,我怕他的酒瓶不长眼睛会砸了我,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人才市场,在三楼的专场招聘会领了一张表格,交了五块钱,除了领略到一大堆从没听说过的职业名称,一无所获。 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去,我问民工专场什么时候开。小姐格格地笑了起来,说天天开,在大街上开。 三天后,我和“十元店”里的每一个人都混熟了,连老板娘有几条内裤,都了如指掌。 很快我就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这些学生模样的人,不是浙大的就是复旦的,人大的川大的湖大的,数不胜数。看来,大学扩招的速度是何等的壮烈!在这个小小的20平米里,我这个重点大学的硕士,居然放不出半点光彩! 河南民工仍在没完没了的喝酒,“眼镜”硕士对着剥落的土墙叹气,大学生因无用武之地而悲痛欲绝,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气氛。 我向“眼镜”扔了根“白沙”过去,“眼镜”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眼镜一声长叹,瞟了瞟我,象是终于觅到了知音。 我笑着说:“老兄你也说得太绝对了啊。让你去建筑工地打混凝土,你去吗?” “我怎么会去打混凝土呢?”“眼镜”激动起来,声调步步上扬,似乎祖国缺了他这根栋梁,gdp至少会下滑好几个百分点。 “是啊,你是不会去的”,我望了他一眼,接着说:“就因为你口袋里有一张硕士文凭,是吗?” “眼镜”不置可否,当他知道我也是个硕士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情怀:“安得广厦千万间……”,之后,就开始跟我讲苏格拉底和柏拉图。 我才不想知道苏格拉底的下巴有几根胡须哩!我告诉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彼时自古华山一条路,现时条条道路通罗马,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一份工作。 我还想跟他说,河南民工的酒瓶把桌子撞得山响:“发神经啊!还让不让人喝酒啊!” 我赶紧打住。眼镜转过身去,捧起一本的时尚杂志,兀自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8.应聘 我天天在人才市场转悠,越发体会到了“眼镜”那句话的份量。但我没有他那么消沉,我像一个嗅觉灵敏的猎人,在深圳的丛林不断地寻找机会。 我发现“十元店”里找工的人,哪一个都没我这么勤快,他们天天不是喝酒就是聊天,还有就是睡大觉。我忍不住对一位自称是浙大的学生发话了,这位仁弟前天还在跟我吹嘘,说像他这个层次的大学生,至少得年薪十万,才对得住他那张文凭。 “喂,老弟!怎么不出去找工啊?光睡觉,能睡出个月薪八千来?” 答话的却是个川大的:“这位老哥,我看你毕业也有好些年了吧。”川大才子扔掉正剪着趾甲的小剪子,接着说:“我来深圳四个月了,鞋跟跑掉了三双,工作硬是连个影都没啊。” “大叔,你脑子进水了吧?你为什么要辞职读研呢?你是存心和老婆孩子过不去啊?”浙大才子终于答话了,却像是在给我上政治课。 浙大生满脸色痣,像公园里的野草,我疑心他雄性激素分泌过旺,忙岔开了话题: “兄弟,得先找个地方吃饭啊,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说理想啊。” “你是说让我去做普工?那不是浪费人才吗?”浙大生嗓门越来越大,好象少了他,祖国绝对建不成“四化”。 “就是做普工人家也不要我们啊。我们一没经验,二没技术的,做普工,职专生才吃香哩。”躲在角落里的一个武大生总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天哪!原来我闯入了文科集中营! 早上醒来,天还没亮,我收拾行李。两个河南酒徒,又在一阵海喝,边喝边唱: “人在江湖飘啊 哪能不挨刀啊 五刀砍三刀啊 三刀砍两刀啊 ……” 我现在的位置是家乐福对面的广场上,手里提着一个大麻袋。不是我要故意提个与这城市氛围极不相称的玩意,而是我的证件实在太多,普通的塑料袋根本就装不少。麻袋里装着一切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两本专著,一部长篇,三十首长诗,十篇论文,还有一摞两尺多厚的荣誉证。我要去赶一场面试。在人才市场的后面,左边的第九幢,有一座小小的阁楼,在那阁楼上,有一个东洋人办了个文化传播公司,听说公司规模很大,办培训搞网络做杂志讲相声,还弄了个很大的场子做影视,这个公司要招一个小小的文秘。 每隔十分钟,就有一个衣冠楚楚的帅哥从门口出来,顺手把花花绿绿的简历扔进垃圾筒。想到自己年龄比他们多出一大截,行头也没有他们笔挺,登时就打起了退堂鼓,但一想到一大早辛辛苦苦地从十元店赶来,怎么也得对得起那二十块的士费啊,就硬着头皮进了电梯。 经理像条肥猪似地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拿眼角的余光瞟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茶,拿起了桌上的一张报纸,半晌才确定他面前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往烟灰缸里戳了一下烟蒂,有些恼怒地对我扬了扬手: “对不起,保洁员已招满了,如果你没有其它的事,你可以走了!” 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把一麻袋证件“怦”地往他面前一扔: “先生,请问保洁员也要硕士吗,贵单位是不是世界五百强啊?” 胖猪经理这才微微欠起身,用粗大的熊掌不停地拔弄着那一堆证件,从里面抽出一张最大的,正好是那张硕士证。“胖猪”把证件端详了半天,这才把目光转向我,猛然发问:你要什么职位? “文秘啊!你们不是在招聘广告上写得清清楚楚吗?” “胖猪”笑个没完没了,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老哥,文秘早招好啦,你身后的两位不就是?”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然后转过身,果然在“胖猪”对面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第二性征特别夸张的雌性动物,脸涂得像猴子的屁股,粉起码擦了有两公斤,那些粉一个劲地往下掉。 “她们两个,初中还没念完,但我,还是要她们,你嘛,硕士毕业,我,还是不要!”胖猪一字一顿地跟我打着哈哈。 两个雌性动物只是格格地笑。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地质问胖猪为何不在招聘广告上注明职位的性别。 “胖猪”火了,冷冰冰地掷过来一句话: “这是我的自由!” 我愤然离开,跑到一楼的大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一会,“胖猪”在两位雌性动物的族拥下,趾高气扬地下来了,那神态,活像个凯旋而归的皇军。 我不想见到他,赶紧逃离□□。 慌乱中,不小心踩到了“胖猪”的脚。“胖猪”贼亮贼亮的皮鞋上,登时印上了一弯淡淡的月牙。 两位雌性动物顿时花容失色,迟疑了片刻,“胖猪”左边的“瓜子脸”立即从随身携带的绅包里掏出抹布,一边擦着一边对着前台一阵乱嚷: “怎么做保安的?弄一收废品的进来,我们的文件要是丢了,咋办?” 骂完了保安,“胖猪”右边的“苹果脸”又对着我一阵狂喷: “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小心让我再看到你!” 望着那两张充满奴性的脸,我真想冲上去痛揍她们一顿。但我害怕“胖猪”让我赔鞋,如果他的鞋是个天文数字,那可就惨了。 我顾不上与两位女奴理会,瞅了个机会,赶紧溜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我又出现在一个肥头大耳的潮州仔面前。这个比胖猪更肥,身高不过一米六,体重差不多有三百斤!这个,不会比胖猪更难对付吧? “刚到深圳吧?”肥仔望着我上衣口袋上的一个破洞,幸灾乐祸地试探道。 “刚下的飞机!我冷冰冰地回答。 肥仔用胖乎乎的前腿掩着嘴巴,整个猪头埋在桌子底下没完没了地笑,脸上的肥肉一阵阵乱颤。 许久,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对狗眼。 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破绽,我真想给他一顿臭骂,骂他目不识丁!因为我发现他把“有限公司”写成了“有线公司”,我以为是有线电视台,才跑来应聘的。 肥仔瞟了瞟我的简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窃喜。 “你做过教师?我们这里刚好要人。说吧,你要多少?”肥仔摆弄着手中的p3,摘下了耳塞,像黑猩猩一样打了个呵欠。 这突然的变化把我吓了一大跳!果然不是电视台!而是招家庭教师!但我马上反应了过来。 “三千吧。”我边说边拉了拉皱巴巴的衣角,正襟危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教师。 其实简历上的“教师”是我临时编的,我其实根本就没在教师的岗位上混过。在人才大市场转了一圈后,我发现“教师”两个字很管用:跑销售的会缠住你,因为你会说;接电话的会盯上你,因为你会逗;小报小刊的会注意你,因为你会写;跑业务的会看上你,因为你有工作经验。总之,除了夜总会的妈咪懒得去理你,在人才大市场,“教师”的职业差不多就是就业的“万金油”。 我随身有着几十种不同的简历,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嘛,但就是没有教师这一行。一个小时前,我花了两元钱,在打印店里临时加了一种。居然派上用场了! “三千吧。”我又高声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刚下飞机”的人怎么也得有点层次。其实,到这份上,哪怕是一千,只要除去吃住以外不是一个负数,我也得干了,因为我口袋里只剩下了两百块。 “中专六百,专科八百……”肥仔开始背菜谱。 “不过……你是硕士啊,又有十年的教龄,给你一千二,包吃包住,你看怎么样?潮州仔怕我溜走,赶紧加码。 我说:“你干嘛骗我?原来你不是电视台的啊?”我指了指展示架上的那个错字,大声地斥责他。 潮州仔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并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咬了咬牙,把价格提到了一千五。 “不能再高啦,以后看业绩啦,到时再给你加点啦!”一连三个“啦”之后,潮州仔边提起我的包就往外走,然后往一辆红色夏利车里塞。 车里早就被他塞了三个活物!不用说,都是此人一天的战利品,人才市场上的廉价货。 十分钟车程后,在一栋三十层高的房间停住了。肥仔把我们带到九楼,擦了擦汗,然后像救世主一样,一落座就招呼我们吃饭。 饭毕,救世主给我们布置任务了。按他的布置,我们一天之中大约有半个小时可以吃饭,有六个小时可以睡觉。 话音未落,当时就走了三个。 肥仔毫不气馁,拉过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阿叔,先在这干着吧,现在找工不容易啊。我刚来深圳的时候,足足饿了三天三夜哩。” “阿叔?我有这么老吗?”我心想。我正要问他为什么不叫我“阿爹”,一个童话王国里的袖珍女郎出来了,此女小巧得要用高倍放大镜才能看清楚!人小也就罢了,还夸张地小屁股一扭一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此女身材绝对不会比小学二年级的女娃高,但脚上的鞋根却足足有十公分!我疑心她每走一步都会随时跌倒! “阿叔,今天你值日。”袖珍女郎人小嗓音却并不小,像一面憋足了劲的铜锣。 我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学课堂。 “值日的内容是什么?”我问道。 “打扫卫生啦,擦擦黑板啦,洗洗碗筷啦,抹抹桌子啦,接送孩子上下课啦,还有……啦。” 我正要起身取行李,行李却不知什么时候长着翅膀飞走了。 “阿叔,东西我已帮你提到十九楼了。今晚你就住那里。”肥仔说。 “那是间单人房啦,有空调啦,有电视啦,特意为你准备的啦。”袖珍女还在“啦”个不停。 我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眼睛却骨碌碌地察看地形,准备随时突围。 “阿叔,你现在去把碗洗一下啦。”袖珍女给我分配任务了! “洗一个碗多少钱?”我大声地问。 正等回答,咦,袖珍女怎么不见了?我四处寻找,半天才在一张课桌的后面找到她。原来袖珍女擦桌子去了! 袖珍女刚要搭话,被潮州仔阻止了,潮州仔满脸堆笑地把袖珍女“提”到了桌子前,说:“去去去,人家是硕士呢,以后值日的事就免了。”潮州仔用指尖轻轻地触了触袖珍女。 袖珍女马上向我宣布:“阿叔,十分钟后上课。” 我正疑惑两百多斤的肥仔与袖珍女晚上是怎么做功课的哩,任务又来了! 正疑惑间,袖珍女已把一大摞花花绿绿的书纸扔到了我的面前。 在那十分钟的时间里,我迅速地知道了自己马上要扮演的角色:家庭教师。在这间两个老师上课的教室里,墙上却挂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公司名称:环亚教育公司! 其实整个公司的办公地点就是潮州仔的租住房,后来,我听怒潮说,肥仔因为炒股亏得差点跳了楼,才动起了住房的主意。潮州仔从人才大市场用绳子“捆”回几个大学生,然后夫妻齐上阵,“环亚”就开业了。 晚餐的时候,餐桌上多了一个人,肥仔介绍,此人是公司的“元老”,比我足足早来一个月!此“元老”21岁,是东南大学的高材生,是潮州仔用八百块一月的“高薪”诱来的。高材生名叫陈怒潮,名字叫得比张飞还阳刚,性格却比李清照还温柔,说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米之外耳朵再好的人也绝难听见。怒潮教小六的数学和小一的拼音,为此,我很为小一的娃娃们忧虑。 后来,在潮州仔的咆哮下,怒潮的声音才稍微大了些,因为怒潮的声音太小,潮州仔每次听他说话都很费神,有一次还差点挥了熊掌!此后我也因此而知晓了他的身世:怒潮的老家在四川绵阳,属汶川地震的重灾区,家里至今还窝在草棚里。我说政府不是给你们安排了过渡房么?怒潮说板房住了不到两个月就被政府收回去了,每次上级来检查的时候,板房就成了降落伞,从一个村飘到另一个村,现在村里人还是大都住自己搭的简易棚。怒潮家更穷,只能搭草棚。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我为怒潮抱不平,向潮州仔提出给怒潮加薪,我说怒潮如果不能寄钱回去,他父母会饿死的,潮州仔用象鼻子哼了一声,说让我打个报告,让政府给他加,然后“啪”地点上一根软中华开始吞云吐雾。光那盒烟,就足够怒潮父母吃上一星期了! 晚上,我到我的“贵宾室”看了看,又黑又暗,挤下一张单人床后,只能容一个人侧着过,木床吱吱呀呀地随时会断,床上倒是有一部10寸的小电视,一打开雪花扑面而来,看不到任何图像,也听不到声音。我向潮州仔提出换房间,潮州仔怕我走人,惜才心切,这才让我搬过来和怒潮一起住。 怒潮的房间比“贵宾室”还要破旧,只是空间略大些。墙上的石灰一吹气就会哗哗往下掉。听怒潮说,最多的时候里面竟住了四个人。 熄灯时分,我为怒潮鸣不平,工地上搬石头的民工一天都可以挣800,我问他何不去别的什么地方看看。谁知怒潮一脸幸福地说:“差不多啦,包了吃住啦,800块,我能每个月寄750回去啦。”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隐隐作痛。 潮州仔差不多每天都去人才市场抓人,抓来一个跑一个。见教师队伍不稳定,便开始对我和怒潮进行重点扶植。 那天,肥仔乐巅巅地说要给我俩奖励:“大哥,公司新来了两个高中生,晚上烦你再补两个小时的课行不行?下班后我每天晚上请你吃夜宵。” 我脑袋里快速掠过一串数字:一个高中生一个课时(两小时)280块,两个学生560块。我问他吃夜宵是去四星级的还是五星级的,他指了指说:“噢,就在楼下,比五星级的还好吃!” 吃完六块钱一碗的“六星级”凉皮夜宵,已是晚上十一点。我回到宿舍,怒气冲冲,寻找一切可以砸的东西。电视太显眼,砸坏了潮州仔立马就能发觉,我先是砸了一个电热杯,然后又砸了一个微波炉。 怒潮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听到巨响吓得面如土色:“林哥,要是老板知道了,我那八百块还会有吗?” 我说:“你没有嘴啊?你不会说是我砸的吗?” 第二天早上潮州仔来巡视的时候,一不小心还是发现了我的杰作。我说不小心弄坏的,潮州仔也不含糊,说电热杯50,微波炉400,从我工资里扣。 又过了七天,潮州仔提出又要给我加学生,但工资却是原封地踏步。我再也忍不住了,找到潮州仔,对他说:“阿肥,我找到了新的工作啦。” 潮州仔抓耳挠腮地问我找到了什么工作。我大声地告诉他:“报社啊,《南方都市报》啊,你听说过吗?”,我边说边挥舞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名片——那是几天前在人才大市场,一个发传单的非洲卷毛青年塞给我的。 潮州仔知道我是个硕士,在“环亚”明显属于低就,做个记者也在情理之中,竟然信以为真。他知道记者的厉害,要是我真做了记者还不把他无证无照的“环亚”端掉? 潮州仔挪动象腿,进了厨房和正站在小凳上洗碗的袖珍女耳语了一阵,随后从口袋里拽出几张钞票,也顾不得砸坏的电热杯和微波炉了,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说祝我好运。 950块,19天的时间,这就是我来深圳后的第一笔工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9.剧组 走出“气势磅礴”的环亚,人才大市场又多了一个高学历的流浪者,招聘官的视野里又多了一个廉价的猎物。 一个涂得万紫千红的雌性聘官的招聘台前,挤满了一串串五彩缤纷的头颅,像一群硕大的苍蝇围着一堆彩色粪便起舞。我转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雇主,包括潮州仔那一类的低级货色也在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挤到摊位前,正要把简历呈上,“红嘴鹦鹉”对我嫣然一笑:“兄弟,简历自己留着用吧。我们这里不用简历的,你现场填一份表格,马上就可以去上班。” 我生怕溜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忙问表格在哪,“红嘴鹦鹉”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翻得稀烂的小本本说,“就在上面,填上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要。”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我以为耶稣再世了,喜不自禁地挤上前去,挥笔就要在那满载着希望的本本上签名。“红嘴鹦鹉”关切地问我以前演没演过戏,我这才知道此鹦鹉在替一个剧组招群众演员。 汹涌澎湃的应聘者当中,不乏有花枝招展做着明星梦的轻薄女生,也有专为蹭饭吃的民工。我问鹦鹉要招多少人,那女人亮出了一根涂得血红的手指。 “就一个人?”我诧异了,竞争这么激烈?这比公务员还难考啊!最近够倒霉的了,这种好事,怎么能轮到我呢?我正要溜。那女人一把将我拽了回来:“兄弟,我们要招一千!今天报名的总共才两百,电视明天马上就要开拍了,你行行好吧,帮帮忙吧!”我想,这女人肯定不是好东西,她又在说谎了,明明本子上才登记了几十个人,她居然说报名的有两百! 我挣脱鹦鹉爪子,取过桌上我的手机就要走,这女人居然作起揖来:“是真的啊,老板让我招一千,我就算把人才市场所有的人捆起来,也不够一千啊。这是我的任务,完不成任务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我们没有底薪的,全靠奖金吃饭,这怎么办啊?” “这还不容易啊,你随便找所学校,跟校长一说,让学生们放一天假,不就成了?学生高兴得叫你亲妈还来不及哩!” “哪能放那么长的假啊?”鹦鹉说。 我问他们的电视要拍几天,鹦鹉说要拍三个月。我琢磨了一下,她说对了,就算是把整个暑假奉献出来,也不够拍的。 我说:“那你去找解放军叔叔啊,调动一个团准足够了。”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又不是抗灾抢险!而且,我也不是长官!”鹦鹉说。 看她说得那么真诚,而且不像是个骗子,我的脚步停住了。我问她待遇怎么样,红嘴鹦鹉说:“每天三十块,中午管一份快餐。” “这段戏要拍多久?”我问。 “有群众演员的就一天。”鹦鹉答。 听到有工资,不需要倒贴,我希望是一个月,但一天的话,我吃完这一天,明天的早餐又在哪里?我犹豫了。 “一天?”我又重复了一遍。 红嘴鹦鹉不知我的用意,不知我是嫌长还是嫌短,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说:“演得好的,以后可以给剧组管管道具,管吃管住工资一千。看了看我,又说,不过,这个一般很难争取。” “哎,管它呢,先吃饱这一天再说,顺便还可过过戏瘾!”我想,遂提过笔,在本子上刷刷地写下了名字和电话。 傍晚时分,在红嘴鹦鹉的带领下,我随着浩浩荡荡的人流开进了剧组。 到了剧组,被告知要先交三十块的费用,还要再一次在一个小本本上留下电话和身份证号码。 这不是坑人吗?我气急败坏地找到鹦鹉,问她这报名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们招来时不收,现在把我们骗来了就要收? 鹦鹉说:“兄弟,那不是报名费,是培训费,我们要请最好的导演给你们培训,懂吗?” 我想,最好的导演,电影非张艺谋莫属,电视应该是胡玫和赵宝刚了,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我想若真能看到他们的真容,莫说是三十,就是三百也是值得的。遂毫不犹豫地交了费。 一个胡子拉茬的非洲“雷公”在人群中用高音喇叭大声地喊话,叽里瓜拉不知说些什么,我以为马上要开拍了,问红嘴鹦鹉要不要先化化妆。红嘴鹦鹉说:“兄弟,不用急,还要进行考试哩”。 “要不要考试费?”我关心地问。 “这个不要。”鹦鹉答。 我望着黑压压的人群,问录取率有多少。红嘴鹦鹉挺了挺胸,骄傲地说肯定比高考的录取率要高。 “那还是没有100啊,你为什么要把我骗来,说要招一千,到场的才两百?”我问。 “基数不大一点,怎么能选出合格的演员来啊。我又对演戏不懂。”鹦鹉答。 我见她说得实在,就安心地等待“考试”了。 考试的地点在两百米外的一间小工棚内,一盏一千瓦的白炽灯直刷刷地照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睛。考生们列队从红嘴鹦鹉和非洲“雷公”的眼前跑过,接受不远处一左一右两个彪形大汉的检阅,“演员”们跑的速度大约为世界短跑冠军的80。 三分钟后,全部考生“考试”完毕。 此时,非洲雷公又举起了那个高音喇叭宣布:“各位演员,请迅速到演播厅集合。”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演播厅。 雷公宣布:“各位朋友,三天后静候佳音!” 我挤到雷公面前说:“先生,能不能早点,我有硕士文凭的,在世界五百强工作,一天的收入都是好几千,时间上耽搁不起啊。”雷公看了看我,挥了孙猴子一样细细的猴掌说:“演戏不是比文凭,硕士一律滚蛋,本科的专科的也全部给我滚!我们的主演都只有小学文凭,戏演得比章子怡还好!” 我好奇了,忙问主演在哪,想看她长几个鼻孔几只眼睛。红嘴鹦鹉接过话茬说主演都拍外景去了,三天后才回来。我有些遗撼没能亲自一睹这位名震海外的主演的芳容。红嘴鹦鹉又对人群喊了几句:“大家回家等消息吧,没被录取的不要气馁啊,接下来有一组镜头是关于罢工的,要一万多人,这个活估计大家都没问题的,大家都先回去吧。” 没被当场录取为演员,我遗撼无比。不但明星梦就此破灭,还白白地损失了三十块现大洋!更为可怜的是,连传说中的中餐饭票也没有混到!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又蹿回十元店,把十元店的每个铺位翻了个底朝天,找出当天深圳出版的各种大报小刊。通常来说,五花八门的用工信息会占住这些纸质出版物版面的一半以上,用这种方式找工,是最省事的。我像高尔基渴望面包一样,在报缝里找啊找啊,在最后确定连搬运工也做不了之后,拍拍口袋里的仅存的一百元钞票的火种,就溜出去观察地形。 我准备去废品站弄些旧书刊,在城管的势力范围之外去摆个小书摊。 “眼镜”这些天精神多了,一个劲地趴在床上研究易经八卦。这些天这位老哥得出的“研究成果”是:说他四十岁之前,他谢某必将飞黄腾达名震神州!这位大仙还给我独家透露出他成名的方向:西北方! 我琢磨了下,西北方应该就是新疆和青海,再偏一点就是藏北和陇西,这地方尘土飞扬,乱石密布的,并不适合修行啊!难道有商机?那地方大多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一平方公里也见不着一个人,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洛克菲勒再世?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曾不无夸张地炫耀自己的本事:就算把他扔到荒漠里,只要有人经过,十年后照样做他的亿万富翁。我琢磨来琢磨去,谢才子并没有经商的天赋,他和我一样,如果不抛开满脑子的坏书,一辈子都不想有出息。 我没有点破这一点,而是充满好奇地求这位大仙,让他给迷途中的我指点迷津,大仙果然就摆出一副普渡众生的慈悲相,对我端详了半天,还煞有介事地给我看了手相。约莫一个时辰后,此仙向我摇头叹息:“贵人的命相主旺正北方,假以时日,必有小成。”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我还呆在南方做什么?我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忙向大仙问计:“那南方怎么样呢?”大仙掐了掐枯枝一样的指头,长叹了一声:“难啊,命里旺北,除非有贵人相助,否则在南方绝难出人头地!” 我气得想立刻爬到上铺,先把他的妖书撕了,然后当胸一拳,让他清醒清醒。但转念一想,该仙长期找不到工作,肯定心理有问题,跟这样的人计较,并不值得。何况该仙还没把话说绝,还给我的前途留有一丝余地。遂不理,准备叫一份外卖填饱肚子。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我的手机上没有收到剧组的任何信息,连苍蝇都不曾飞过来一只!我痛心疾首,那寄托我全部希望的三十块大洋,果然就这样没了!在短暂的阵痛之后,我无比悲壮地在街边要了一碗汤粉,吃了之后稍稍好受了些,努力地轮了轮胀痛的双眼,以证明自己还是个活物。 路上,手机响了,以为是剧组打来的,忙按下接听键,不料却是怒潮: “林哥,肥哥给我加薪了,你那边怎么样了啊。” 这小子加了薪,声音也大了! “肥猪给你加了多少啊?”我漫不经心地问。 “加了五十哩,不过每天要多上两节课。”怒潮在电话里向我报喜。 “是一天加五十,还是一个月加五十?”我问。 “当然是一个月了。”怒潮说。 “悠着点啊,你总还得留点皮骨回家孝敬你妈。”我提醒他。 “累不死的,我妈说了,在外面发展,挣钱的决窍是不要跳槽哩!”怒潮说。 嗬!这小子最听他妈的话了! 我说,好啊,那你就准备跟在肥猪后面啃骨头吧! “你那边怎么样啊,要不还是回来发展吧!我很想你哩”怒潮无限关照地说。 “发展你妈个屁,我是硕士!我就是拣垃圾,也要做个垃圾王!”我“拍”地挂断了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0.导师 我导师神通广大,能把半夜醒来的一句梦话扩展成一篇三万字的论文,能从一句谚语里分析出十万字以上的文化渊源和哲学背景。在他的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称号:小说家,摄影家,书法家,影评家,诗人,表演艺术家,民俗学家……至于各级各类协会的顾问和理事,更是多得数不胜数。我导师的神奇还体现在这些方面:没发表过半个字的小说却是省作家协会的理事;没握过毛笔,却是书法家协会的顾问;在摄影沙龙上他是著名摄影艺术家,可他连一部像样的照相机也没有;民俗研讨会上,他成了民俗学家,可连为什么不吃猪肉也说不完整;诗歌研讨会上,他摇身一变,又成了著名诗人,可他没有写过一首诗,甚至从来不读诗;影迷见面会上,他是影评家,可他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电视台的直播节目上,他是表演艺术家,给歌手打过分,给演员评过戏,据说还做过晚会的总导演,可他连简谱都不认识,五音不全,唱歌都跑调;学术会议上,他是红学家,却完全不知“金陵十二钗”为何物,甚至连《红楼梦》都没完整地看过。导师给我们上了三年课,黑板上从来没有留下一个字,却年年被评为“最受欢迎的教师”。英语一句话也看不懂,却居然是托福考试的顾问!由于各种头衍实在太多,他自己有时也会搞混,提着个马列的讲义去参加民俗研讨会,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你丝毫不必担心,他照样能讲得头头是道,不会出现哪怕半丝的纰漏! 我导师的聪明才气还体现在对生活的即兴发挥上,一看到桌上的茶杯,就会跟你大谈咖啡的形而上意义;路上踢到臭虫,一张嘴就能说出它的哲学渊源;看到阳光投下的阴影,马上就能说出一棵桉树对于民族心理的震荡,甚至还能从一双尖嘴皮鞋里挖掘出男尊女卑的心理渊源! 我导师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谁都会说好话,只要是个人,都会说他好,遇到一只癞□□也要赞美大半天,说它志向远大。他从不得罪人,包括他的学生。给本科生上课时,他从来不点名,倘大的礼堂里稀稀拉拉地只坐十来个人,他眉开眼笑地照上不误。他关心学生,经常请学生去吃饭,对每个学生的社会背景了如指掌。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这些朋友不是政界名流就是商界大亨,每个周末都要想方设法邀请他们到酒店聚一聚。我想,这或许就是他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的原因吧。 基于以上优点,我导师不到三十岁就评上了正教授,在大学里呼风唤雨,名震一方。如今六十多岁了,教学科研毫不逊色,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上的兼职越来越多,如果印成名片,恐怕至少有十公里长。 我导师对我的关心确实是天地可鉴!我一入校,他看了看我的签名,立马就断言,此生毕业后一定是抢手的人才,你瞧那字,写得多有性格!看了我的第一篇论文,一个劲地说写得比钱钟书还要漂亮。谈到就业去向时,他说他朋友遍四海,桃李满天下,门道多,路子广,我以后至少有十家单位可供选择:市政府有他的大学同学,到时去做个秘书是小菜一碟,电视台里有他的哥们,估计我去做个主编顺理成章;出版社有他的学生,十年前就是社长,做个主任理所当然。实在不行,学院里还有一个空缺,给新生上上马列课是绝对没问题……我受宠若惊,取经何必去西天,如来佛祖就在眼前呐! 为了显示他的学识渊博,导师专门带我参观了他的私人图书馆,我算是真的大开了眼界:三十平米的房子,四面墙壁都刷地立着与天花板比肩的书柜,每个书柜都塞得满满的,连窗子都打不开;阳台上,床底下,窗台边,餐桌下,过道里,沙发的角落边,凡是能通空气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是书的。简直是汗牛充栋哪!导师见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书,哈哈一笑,然后指着那些书无比欣慰着说:“林啊,把这些书都念完了,你就可以给布什当老师了。” 而事实是,他的那些书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全新的,百分之九十九翻都没翻过。据我所知,他根本就没时间去翻,更不用说去看了。我导师写论文写巨著,靠的全是灵感。他的社会兼职实在太多,今天这个会明天那个会,哪有时间去研究学问呢?他每年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天上飞,他的大部分论文巨著,也是在蓝天上完成的,跟图书馆沾不上边。 导师工作再忙,也都会抽出时间,约我到校外的小餐馆里聚聚,大谈他的新加坡神奇之行和黎巴嫩之旅。谈完之后照例会问我有否给他的哥们打电话。如果我说有,他就会微微颌首,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芒,好象青胜于蓝指日可待;如果我说没有,导师就会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林啊,在群体面前,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是弱小的,书自然要读,朋友也不得不交啊!不交朋友,怎么能进步呢,怎么能发展呢?” 我的导师是个大名人,也是校园里的大红人。其它的导师可能一辈子都弄不来一个像样的课题,我导师就不同了,手头随时有几十个课题,这些课题他永远也做不完:有文学的有电影的有电视的有专题片有的相声的有民俗的有诗歌的有易经八卦的,甚至还有象棋的,八只手都忙不过来。 导师忙不完的时候,就请我们学生替他忙。导师呢,也不管我们做得好不好,只要做了,在他的邮箱里留下了文字依据,照例就会请我们吃饭。刚读研的第一个学期,我就给导师做了八个课题,平均每两个星期一个,速度之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些课题,很多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做,照例就是到网上去抄,有时连标点符号都没动。导师照例看也不看,原封不动地一个劲地往出版社送,他的那些“巨著”就这样一本一本地印了出来,往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上一放,就成了他的研究成果懒得动。 毕业离校那天,导师无限留恋地拉着我的手,豪情万丈地断言:“林啊,你的前程一定妙不可言!如果在学问上赶不上季羡林,智商上玩不过比尔盖茨,财富上斗不过李嘉诚,那也只能说明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千里马,缺的是伯乐!” 毕业后,我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辉煌,而是惨不忍睹。在求职连连碰壁之后,我把求职的标杆一再拔低,也还是无济于事,最后连卖包子的都远远看见我就跑,怕我找他要杂工做。混得实在没法子,就给导师拔电话,向他打听起在学院教马列一事。 导师无限惊讶地说:“林,这破职位你也看上啦,你何不早说哩!一个月前,这职位复旦一位博士看上啦,哎呀,他的学问还不如你哩……这样吧,我再给电视台联系联系,放心吧,一句话的事……” 他这“一句话的事”居然就变成了一年!开始我还天天盼他的电话,后来就断了念头。没想到现在居然有消息了! 电话通了。导师的声音还是以前一样,像火一样热烈:“林啊,电视台这些天招人,放心地去吧,我跟台长打过招呼了……噢,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在印尼……林啊,你现在怎么样啊?” 我当然不敢告诉他,我正在深圳准备掏垃圾,就顺着他的期望一路说下去:“老师啊,这边的单位有十多家哩,都在抢着要我,但是……我还是去电视台吧!” 导师说:“林啊,忘了告诉你,这是新成立的一个频道啊,在业界的影响还不是很大哩,我就怕屈才啊,你要是真有兴趣,先去看看吧。我知道你喜爱的是电影,电视台你不一定能看上,这活儿很累……不过……也不要悲观,电视界还出过白岩松哩。是金子,在任何地方都会闪光的……”照他那语气,好象我在深圳这边做的是副市长,去电视台真是屈就了我。 我想,这机会可是百年一遇啊,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把握住。何况导师的语气那么肯定哩! 我挂了电话,废品站的“瘦猴”也已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他用漆黑的手指了指,让我清点角落里的那一堆灰蒙蒙的书。 “噢,不要了!我要去电视台做编辑了!”我无比自豪地说。 “瘦猴”趔趄了一下,以为我在说梦话。 “喂,问你哪,这书到底还要不要?”“瘦猴”问。 “不要不要!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进电视台了!”许久,我还没从欣喜中回过神来。 “瘦猴”吓得拔腿就跑,跑到隔壁,准备打电话报警,边走边说:“奇了怪了!电视台连收垃圾的人都要了!精神病呐!” “瘦猴”还在惊呼,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溜走。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用收废品的钱换了一张硬座火车票,连夜赶回s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1.S市(1) 赶到s市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这个时间,连平时流动作案的“夜莺”都懒得出来探风了,整个城市静得有些吓人。而且,更为要命的是,除了车站,方圆几公里之内,竟然找不到一个窗口亮着灯,遂对该市的gdp表示严重的质疑。 摩的已经绝迹,的士又坐不起,只好动用人类最原始的工具步行。总得找个睡觉的地方啊!可走了几公里还是找不到一家旅店,只好又拖着疲惫的身躯折回车站,靠着行李,守着一个伟大的梦想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就打车赶到传说中的电视台。这下终于看到了摩天的大楼了!19层,据说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可见,政府对电视台是多么的重视,就因为它是政府的喉舌嘛!想到马上要到这样一个全市的“喉舌”部门工作,顿觉精神为之一振,困意全消。 来接应我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约是个小官,脸上神彩奕奕的,走路自信得好比衣锦还乡。此人就是我导师的得意门生,姓既,导师专门指定的联系人,负责我在s市的一切行踪,大到领导的意图,考试的细节,录取的意向,小到饮食起居吃喝拉撒,全由这位仁弟给我安排。从他对我和蔼可亲的态度来看,可见导师在朋友圈中的影响力果然名不虚传。该仁弟先是开着奥迪带我到一家他认为和他身份相符的酒店为我接风洗尘,然后笑容灿烂地告诉我,考试时间安排在下午,地点在本地最好的一所学校。 我以为最好的学校应该是大学,哪知赶到一看,却是一所职高。这所职高的位置偏僻得有些夸张,小既从市区开车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途中加了两次油。该校最高的建筑是两层,我们考试的地点在最高的那一层。在这所最好的学校里,我们进行了最为关键的一场考试。本以为该市的gdp不高,来参加考试的人数会很少,遂对自己满怀信心。哪知人全挤在大礼堂里,足足有四五百!怪不得在校园里看不到一个人哩!据说为了这次考试,这些选手们准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多人把眼皮都读肿了。为了这次考试,好些人甚至提前一个星期就到到学校来察看地形。我不由得一惊:自己刚从废品站出来,准备严重的不充分,500人里面选20个,录取概率比中彩票高不了多少,何况参赛的又绝非等闲之辈,都是满腹经纶的才子!遂有些自渐形秽起来,心想精落选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不如直接打道回府,给怀揣梦想而又志在必得的年轻人留个机会。可一想到有导师在壮胆,有“线人”在助威,我完全可以肆无忌惮邈视群雄啊!如今这世道,才学本事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有“神人”相助。一想到有两个“神人”在助我,一个给我鼓劲,一个给我撑腰,我马上就暗鸣得意了。我望了望黑压压的人群,心想,你们就较劲吧!纵然你们能上天入地,老子还是照样一抢把你们打下来!没人为你呐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能顶个屁用?一想到这点,齐天的信心油然而生。 试卷一发下来,顿时难倒一大片!考场里有一大半人在抓耳挠腮暗暗叫苦,几个做着明星梦的“瓜子”脸居然为答不出题而捶胸顿足花容失色!题目内容其实很简单,就一道题,可自由发挥。老子苍海横行,久经沙场,这点小题还能难倒我?我略一沉吟,遂龙飞凤舞天马行空,发挥得酣畅淋漓漓。我第一个交了卷,走出教室看了看表,嗬!才一个小时不到,来得迟的都还没进考场哩! 为了显示该电视台一以贯之的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主办方专门从北京请来了四个方头大耳的艺界至尊现场阅卷,当场定夺。我惊讶于此电视台办事的效率,这比深圳速度还神速啊! 两个小时后放榜,我居然榜上有名!我千恩万谢感谢“线人”小既,差点就遥望着北方给导师作揖了。 下午参加面试,考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向人宣示着傲人的学识。该考官姓孙名大胜,是政府花重金从a市“抢购”而来的,浑身洋溢着逼人的霸气,除非此人面前站个总统,否则绝不拿正眼瞧你一眼。此君一上阵,五十个明星梦顷刻就醒了一大半,楼道里顿时哭声大作。我踩着这些哭声进场,毫无惧色。我想,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导师随便跺跺脚,这座城市也要抖三抖。你地位再高,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高级打工者,哪有我导师神通广大?考官见我并不象其它人那样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疑为天人,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竟跟我拉起了家常,全然置考题于不顾。退场前,“大圣”好象突然记起了什么,一个劲地表扬我的初试卷宗最有深度,要不是年龄大了些,假以时日,必将超过白岩松。然后挥笔就在我的名字下面划线,连划了三道,以示区别!我喜极而退。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告知正式录用了。“线人”小既也完成了使命,正式退场,笑迷迷地准备找我导师领赏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感谢恩师。我给导师拔了个电话,导师一接到电话就向一个劲地我致歉:“哎呀,林啊,这些天刚从法国回来啊,又是开会又是忙课题,事情实在太多啊,台长那边还没跟他打招呼哩。你什么时候考试啊……这样吧,下午我就去跟牛台说一说”,随后又问我:“林啊,小张来接你没有啊?”我说这些天多亏了小既,一直在忙上忙下哩,导师说:“哎,你看我这记性,小既我倒是记得跟他说,让他来接你,可一晃就忘了跟牛台说,这,这怎么行呢?”我诧异极了:敢情我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考进来的?这,怎么可能呢? 但不可能的事还是发生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哩! 接下来,我们被送进酒店进行“封闭式”训练,对外号称“军事化”管理。我想,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魔鬼”式训练吧,那可就惨了,我比这些刚踏出校门的“天之骄子”几乎大上一倍!他们精力充沛,路上碰到个石子也恨不得当球踢,我呢,就是弄个仙女摆在面前,十分钟之后也会两个眼皮直打架! 到了酒店,那可真叫我大开眼界。对外号称“六星级”的服务,居然连开水壶也找不到!饮水机也没有!整个楼层就“孙大圣”房里有一套能解渴的设备。可人家是官,天才一级的人物,是政府重金引进的“大员”,怎堪轻易与我们这般引车卖浆之流为伍?大家自然也就不敢贸然去沾染仙气,于是每到傍晚时分,纷纷排着队去楼下购水,堪称酒店一景。 培训地点在酒店的大会议厅,我正疑心区区二十个人,犯得着要那么大的空间吗?走进会议厅才知道,哇!好大一拔人!都是些红光满面油光可鉴的重量级人物,除了市长出国访问没能到场以外,几乎所有核心部门的头头脑脑都齐了,主持人念都念不过来。加上台里的领导,所有频道的老总,黑压压上百号人!而主角就我们新近入行的二十个!可见政府对宣传舆论有多么的重视。主持人花了二十分钟介绍完这些超级公民,然后满头大汗地宣布:“下面请领导致词。”接下来,我们花了三个钟头的时间听完各位领导的“期望”和“祝愿”,两个手掌都拍得发麻了,这才进入培训的正题。 培训时间两个月,感觉相当的漫长。我原以为做电视很简单,充其量不过就是两样:如何写和如何拍。但领导深谋远虑,深知“功夫在诗外”的道理,先是舍近求远从n市请了两个民俗专家,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介绍了s市的民俗民风,然后天价从邻省请来两个满腹经纶的学者,一个大谈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的碰撞,一个大谈海洋文明与山地文明的交融,甚至还从s大学请了一个诗人给我们现场读诗。 “诗外”的功夫做足了,这才开始正式作“诗”。“作诗”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我们肚里没货,我们都是门外汉,大部分人连摄像机都不认识,拿它当“傻瓜”使,但有关方面却要求“速成”,新闻本科四年的功课,我们只用了一个月不到。有人在四天之内变成了“摄像师”,有人两天学会了“非编”,有人一个星期变成了“记者”,导播则更快,一天就能导节目了。我年纪大,“入戏”晚,也是十天之后就成了总编室的“编辑”,做的是一揽子杂事:管剧宣,管外宣,写稿子,管字幕,剪片子,要给主播排班,要上传下达,大型活动时,还要兼管道具。 培训期间,有关部门不惜血本,请来给我们上课的清一色都是“神人”:有的稿子写得比范长江还好,有的导节目可以和张艺谋媲美,有的主持比何炅还逗,有的采访比白岩松还牛。“神人”可以频繁的登堂入室,但“超人”一般是不轻易出场的,这些“超人”指的就是频道的头头。培训两个月,老总从没见过影,副总也就是“孙大圣”只出现过三次,“孙大圣”一出场,就是辞人:学了一个小时还不会摄像的,辞掉!两个小时还不会剪片子的,辞掉!胆敢冒犯龙威的,辞掉!一次开大会,“孙大圣”现场就辞掉三个,没有别的任何原因,就因为孙大圣人对这些人看不上眼。孙大圣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们频道是台里的王牌频道,我们频道的人必须是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2.S市(2) “大圣”只给我们上过一次课,是在大礼堂上的。由于是“孤本”,显得越发的珍贵,我们一大早就翻箱倒柜找出最好的笔记本,早早地来到礼堂,大气都不敢出,专候“大圣”的光临。左等右等不见大圣的踪影,大家互相安慰,说名人都是要耍点大牌的,坚持就是胜利啊。约莫等了两个时辰,一阵疾风飘过,还没等大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圣”已经稳稳端坐于讲台之上,眼睛骨碌碌地环视四周,射出逼人的光芒。大圣终于驾临了!礼堂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圣惜字如金,一堂课总共只讲了八分钟,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说他如何一夜成名。这个特别有吸引力,因为在座的除了本人冯唐易老徒唤奈何之外,剩下的哪一个都在做着明星梦,都在苦思冥想如何缩短从奴隶到将军的过程,听得鹅脖子都拉直了,一个劲地往前伸。大圣的课上得那是绝对的色彩纷呈,每讲完一个字,必定辅之以一个精彩的手势,且语调有别,手势各异。此君开始还只是不断地挥挥手扬扬眉,后来就变成了以指叩桌以拳击腿,到了最后,此仙实在是想不出太多的手势来阐释他的激情,每到高潮处,干脆就变成拍案而起了。 我们被这场激情四射的演讲熏陶得不能自已,好几个女生竟现场喜极而泣。这时,大圣掏出一根烟,“啪”地点上,“啪”地把讲桌推到一边,以脚尖为圆心,以另只脚尖为半径,“哗”地转了一个大圈,将太师椅挪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一翻吞云吐雾之后,大圣跟我们讲起了十多年前的香港之行,那次大圣奉某卫视之约,独家采访了李嘉欣和李嘉诚,带回了一大摞价值连城的独家新闻,还差点就见到了香港特首。这时,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像采访心怡的偶像一样,颤惊惊地连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大意是您这么有才,又这么有名,为什么不弄个官做做?对于这个问题,大圣嗤之以鼻,良久不予以回应。众人遂马上明白,大圣已经是个官了,而且在我们的心目中,还是个很大的官儿,遂报以热烈的掌场。大圣见现场气氛又热了,马上脸泛红光,向我们适时总结了他成名之路的十个关键词,辅之以他那经典的手势:叉开五指,从头顶上方用力往下挥,像斩钉截铁,又像是身边真有什么东西要切。不知是“大圣”的演说太精彩,还是我们听得太入神,偌大的笔记本,竟然没有记下一个字。 给我们上剪辑课的是tv的一位过气明星,此星名叫赛冰冰,与范冰冰只差一个字。赛冰冰长着一张李湘式的娃娃脸,脸上的脂粉搽得有两尺厚,真实年龄只有天知道。此女和董卿合过影,和柴静共过餐,因为见过大世面,说话永远对着天花板。此星给我们上课时,将新闻人的“效率”发挥到了极致,语速快得令人叹为观止,恰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堂课下来,我们除了偶尔听到几个关键词,剩下的时间,全是在望着演示屏发呆。 讲摄像的就更是一绝了,他滔滔不绝地讲下来,我们连摄像机上有哪些部件都弄不清楚。害得好些人晚上睡觉都抱着个大机器,幻想在梦中与神灵沟通,学点什么实实在在的真知灼见。 讲新闻写作和采访技巧的是个名震遐尔的大人物,此人可真是名人中的名人,身上的头衍印成名片,足足有两公斤!该名人先是用一大堆光辉的“业绩”现身说法,说他如何在八分钟内写成十篇稿子,其中又有六篇获奖,如果在某知名媒体身兼数职权倾天下,接下来就变成寄语和展望了,我们除了见识了一大摞我们似乎永远也达不到的战绩之外,没有任何的收获。 由于是速成,我们都没学到什么真东西。拍出的片子不是曝光过度就是镜头抖得像刚刚发生了地震,或者干脆就漆黑一团,屏幕上什么也没有!“大圣”恨不得把摄像机当场给摔了,当晚便召开“誓师大会”。会上“大圣”对着台下一阵狂吼:“新闻人最需要的是什么?第一,是激情,第二,是激情,第三,还是激情!激情用什么来保证?第一是勤奋,第二是勤奋,第三,还是勤奋!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到时还拿不出手的,都他妈给我滚蛋!”在大圣的高压之下,我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连上洗手间都巴不得明码标价请人代替。尤其是我们这些学剪片的,更是惜时如金。连续几个通宵之后,有人开始昏倒,可手里仍然紧紧抓住键盘不放,恨不得有人给浇盆凉水继续作战!“大圣”见状大喜,当场狠狠地表扬了其中睡得最沉的一个,众人正在纳闷他的表扬白费力气,哪知被表扬的那位仁弟如有神助,竟一跃而起,扛着个摄像机就往外面跑! 一个星期后,无论是非编”、摄像,还是编导、采写,都有了显著的进步。大圣欣喜若狂,一声令下,全班人马投入到开播前的“实战”演练,像正式开播一样,每个栏目每个节目的播出时间都精确到秒。 听说是实战了,我们全都像喝了兴奋剂,每个人都把马力开到最足,白天拍晚上剪,忙得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每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提着摄像机出门了,满大街寻找可以拍的东西。在确定大人物离我们很遥远,大事件已被前人拍尽了的时候,我们决定另辟蹊径,专门采访下岗工人、民办教师和罢工司机,准备做成地方版的焦点访谈。一想到这点,新闻人的神圣感油然而生,每当一触到神圣的摄像机,就像握住了这座城市的正义。拍好后,自然交给“大圣”审阅。大圣看了,怒不可遏,当即刷刷地把磁卡取出,用力摔在地上,还用脚揣了两脚:“谁叫你们拍这些东西的,啊?以后谁还再敢拍这些东西,马上给我滚出电视台!”在“大圣”的指引下,我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专拍领导的政绩。。一次我们在做红树林保护的专题时,左思右想找不到专题的“文题”,导播灵感突现提出采访当地镇长,记者当即指出这才是该片唯一的闪光之笔,马上差人去台里开介绍信。镇长正埋在一堆报纸里泡茶喝,忽然看到门口挤了一大拔人,以为是不明真相的群众,眼皮一翻,示意手下把我们轰开,直到看到一提摄像机的飞奔而来,手里还捏着介绍信,这才大惊失色,马上满脸堆笑地把我们请进他的官邸。稍作镇定之后,镇长钻进镜头,大谈他如何带领全镇人保护红树林的动人事迹。镇长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或站或坐,俄而微笑,俄而沉吟,俄而展望,俄而呼吁,在做足了各种该有的姿势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镜头,专等节目的播出。谁知摄像师一兴奋,竟按错了个键,把刚才的画面全给洗掉了!此君只要重新钻进镜头,搜肠刮肚,把刚才的精彩片段重新表演了一遍,拍完后长吁了一口气。谁知摄像马上又检查出曝光过度!镇长只好硬着头皮又表演了一番,三遍乃成,差不多就成专业演员了。摄像望着精疲力竭气喘吁吁的人民公仆,一个劲地致歉。出了大门后,该君笑逐颜开,全然忘却了刚才的尴尬,连呼过瘾。我疑心他是故意的。 培训接近尾声的时候,谁都盼望能分个好职位。主播自然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角色,竞争也最为惨烈。几朵出身名门的“校花”更是急不可耐,有事没事总爱往领导房里钻。幸亏老总是个女性,否则真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来。这些准明星争宠的方式五花八门,有的自报家门宣示傲人的贵族血统,有的暗示自己是西施再世,有的则明说自已家里银子满仓,来电视台就是为了“造星”。这些“校花”分分秒秒围着领导转,恨不得吃饭也要给领导唱支歌。做明星梦的不计其数,可老总永远只有一个,这些“校花”们遂暗地较劲,因为某位抢占了风头,自己没能在领导面前做足文章,互相妒忌是常有的事,好几次还差点动起了花拳绣腿,直到有一天领导带着四位貌苦天仙的“金童玉女”现身在演播大厅,各种明争暗斗这才嘎然而止。众人观之,四位主播,两男两女,至少在五官推放的位置方面,确实比常人是高出了一大截,这才服了气,平息了一场潜在的骚乱。 主播是电视台的形象,据说为了确定人选,领导光宝马就跑烂了两部,筹备时间历时一年半,足迹遍及全国各地。从海选到最终落实,前前后后阅人无数。光在武汉一地,海选人数就超过两万!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四位幸运女神抑或神秘王子,骄傲得从不拿正眼瞧人,走平路都要占两车道。 拍摄主播的形象宣传片,是频道开播前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开拍前,全台上下齐动员,研讨会、小组会、通气会、誓师会一会接一会。按照台里的统一部署,赛冰冰是拍委会的总导演,下设办公室一个,编导若干。孙大圣是总顾问,但大圣是领导,很忙,常常顾而不问。这样,拍片的生杀予夺大权就全落到了赛冰冰一人手里。赛冰冰手握大权,派头十足,好象导的不是频道的宣传片,而是tv的春晚。在此星的指派下,我担任文稿、台词的撰写,兼管“明星们”的道具。为了显示此次“造星”运动的规模和层次,主办方租用了本市唯一的一辆法拉利,做为四位明星的座驾,台里出动小车若干,用于所有工作人员代步。开拍之前,所有车辆先绕城一周,昭示天下。拍摄地点是该市著名的景区黄龙洞,主办方喻之以龙腾虎跃飞龙在天之意。景区果然美不胜收,雾在天上走,人在画中游。赛冰冰一看,喜不自禁,朱唇微启:“神韵!”算是对我口授了此次拍摄的主题。我赶紧记下,并现场揣摩,四位主播貌若天仙,与眼前美景简直是珠联璧合,领导的意图无非就是让我们去展现主播的内涵了。我灵光乍现,当场就确定了道具的类型:文房四宝外加琴棋书画!回到宾馆,刷刷草就了脚本草案,交赛冰冰审阅,我原以为领导会大加赞赏,谁知此星看得杏眼圆睁,差点就把稿纸撕了。此星向来惜字如金,我又不敢多问,只好拿着稿纸向“大圣”讨教。“大圣”接过稿纸,眼神里顿时射出一道奇异的光芒,不断地点头,差点就拍案而起了:“好文!就这么定了!”他的这一番赞叹,倒把我给难住了:我本是向他真诚讨教的,没想到他并没给我不同的意见,论职位,“大圣”比赛冰冰大,按直接的领导,赛冰冰又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到底该听谁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3.S市(3) 我决定豁出去了!大不了老子不干了,重新杀回深圳!我找到赛冰冰,说我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想对脚本进行任何的改动了。赛冰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当即送给我两个成语,一个叫“执迷不悟”,一个叫“朽木不可雕”!然后放下豪言壮语,声称如果我不放弃自己的观点,就让我一个人去拍。我赶忙找到“大圣”,“大圣”也是第一次遇到了麻烦事,抓耳挠腮了好一阵,答应跟赛冰冰去说说。 有了“大圣”的令箭,赛冰冰的尾巴没有翘得那么高了,但是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把我的职务做了大幅度的调整。原先我是总编室的专职编辑,只负责写写稿子弄弄策划,后来我身上一下多出了十多个“职务”:管字幕,管剧宣,管外宣,管排班,管道具,管服装,管采购……我一副菩萨心肠,难得领导这么重用哩!也没有过多计较,依然专心拍片。 要开拍了,道具当然得准备齐整。我向赛冰冰开出一张清单,罗列了一大堆东西,让他差人去买。赛冰冰看了老半天,又想了老半天,最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告诉我:“台里没有人手,你自己去购吧。”我得令后,飞速跑到大街上,购来了纸墨笔砚,差不多把全市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琵琶。后来终于找到了一家文具店,里面也有琵琶,标价一千八百八,我大吃一惊,这与该市的gdp严重不相符啊!一翻口袋,没带这么多,遂向赛冰冰反映。赛冰冰冷冰冰地说让我自行解决。我折回酒店,好不容易找来同事凑够了银两,找到那家店,谁知又被告知卖完了。我在想,这座城市的文化素质还真高哩,这种玩竟都能卖那么快。遂重新寻找,找来找去,满大街连琵琶的影子都不见,转来转去又转到了刚才那家店。这时,我发现我要的琵琶赫然在柜,大喜又大惑,问他为何不卖,老板支支吾吾地,嘴里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字,我忙掏出一叠钞票,往柜台上一拍,老板这才笑逐颜开地递给我琵琶,还谄媚地问了一句:“你是电视台的啊?”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见我没钱,怕我赊,怕弄坏,到时我用电视台的牌子来压他,岂不白白吃了亏。嗬!这城市的人还真精哪。 弄来这些玩意,还没完。宣传片中有个片段是主播在风中疾驰的镜头,脚本上要求是特写,所以还得准备轨道车。整个台里就一台轨道车,碰巧别的频道在用,遂先放一边,给主播们去选购服装。主播都是贵族血统,得到专卖店去选。我领着这些锦衣玉食的富贵种子走街串巷,幸福之情溢于言表,顿觉天空格外蓝,心想他们成明星了,将来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可跑遍了大半个城市,参观了大大小小的专卖店数十家,试穿了上百件衣服,竟没有一件让这些公主和王子们满意的,遂只好及时休整,以待来天再战。好在这次有了“大圣”的介绍信,属于赞助的性质,不用去赊。忙了整整两天,主播的服装总算搞定,轨道车也同时到位了,这才投入拍摄。 摄影师是个颇有经验的专家,据称曾给多位国外贵宾摄过像,第一天我们所有人员都到了工地,专家望了望天上的云彩,轻轻地说收工吧,我们就只好收工。我们都是小辈,怎敢违抗大师的旨意?撤退对其他人倒没有什么,无非是多乘了一趟车,多看了一天风景,或者多放了一天假,却是苦了我,所有大大小小的物件得准时准备搬出搬进,而且还没有人帮忙!这样的情形日后又重复了好几次,一个45秒的宣传片,一大堆人前前后后居然用了十一天!不过,如此漫长的持久战丝毫没有影响到主播们的斗志,他们的敬业精神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一个动作可以重复到上百遍!身材高挑的那位女主播,手里握着支毛笔,每天不停地在空中划,从日出划到日落,手也不知疲倦;雨中疾跑的那位,脚底起了泡,尔后又结了茧,也不喊一声累;抱琵琶的那位,尽管琵琶都抱反了,手指按的地方也不到位,不过,不管你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脸的享受,被艺术熏陶得美不胜收。 宣传片搞定之后,就是正式开播了。 开播那天,所有人员在崭新的办公大楼前集聚,宣誓效忠。大家手拉手,每人一个祝愿,用摄像机拍下来,作为日后的见证。宣誓会上,“大圣”卯足了劲,像北伐前夜蒋校长在黄埔军校的动员令一样,激情四射,可圈可点:“同志们,在政策的鼓舞下,在政府的关照下,在领导的关怀下,在各位的努力下,频道,今天成立了!各位都是频道的元老,革命成功了,江山,自然有你们的一份!”然后我们一齐念了一遍大圣起草的“誓词”,声若宏钟直冲云宵,那情形,怕是蒋校长见了,也要叹为观止的。 此后,“大圣”每天都要开除一个人,这似乎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开会迟到的,开除!办事不力的,开除!顶撞领导的,开除!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人手严重不够。“大圣”只好亲自招人,为频道补充新鲜血液。“大圣”招人只有一个条件,新闻专业的一律不要,其它专业的,一律欢迎!起初,我们也不知“大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才悟出分晓:电视是需要创意的,新闻出身易受理论的束缚,放不开手脚,成就不了事业。当然,在佩服“大圣”高见的同时,也暗暗为学院派的新闻学子们叫苦,如果所有的聘官都像“大圣”这样,新闻专业谁还去读?这些专业还拿什么去骗学生和家长的学费? 新招进来的人手法新疏,自然免不了差错和纰漏。大圣就命令我们这些“员老”去帮,但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只好在休息时间之外去“帮”。我们每个都有一大堆的任务,本来就忙得够呛,哪还顾得了别人呢,遂怨声载道叫苦连天。后来,有些“元老”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超负荷的工作,提着行李和我们拜拜了。老总向台长一反映,只有临时从其它频道调人,这才勉强维持频道的运转。 稍后不久,“大圣”也走了!这个消息不啻一声惊雷!说实话,“大圣”尽管风风火火,训了不少的人,但我们都还是很留恋他的。就因为一点:“大圣”心中有杆秤,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在电视台做领导,能做到这一点的,为数并不多。 新来的副总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此总姓赖,五十多岁,老气横秋,既无年轻人的朝气,又无年长者的沉稳。在位多时,没有说过一句能够记得起来的话,没有做过一件能够记得起来的事。此总一上台便着手改革,把“大圣”苦心经营的东西全盘推翻,整个频道被整了个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半点令人惊喜的东西?此领导唯一的特长就是会川剧,也就是会变“戏法”,脸上随时准备着两种表情,说话随时替换两种腔调,领导来了,满脸堆笑,见到下属,冷若冰霜。 后来,又来了一个姓金的,满嘴的金牙,一张巨嘴占住了半张脸,一笑起来金光灿灿的,让人睁不开眼睛。金大嘴比赖某年纪略小,一举一动与赖某如出一辙,一张嘴就俗不可耐,一闭嘴就满肚子坏水。姓金的是赖某的嫡系,被有关方面安排在总编室,据说是准备取代赛冰冰的。我顿时为赛冰冰怜惜起来,虽说赛冰冰对下属也在些刻薄,尤其是对我,但她有意见都从嘴里出,从不肠里过,不在领导面前打小报告。就凭这一点,我就为赛冰冰鸣不平。 电视台越来越缺乏生气和活力了,渐渐地萌生了退意。下面这两件事,则算是导火索,直接触成了我的离开。 那天,有位老实巴交,从来不会说不的小弟像往常一样去播控室送带子。带子事先经过报道部的审阅,也签了字,但播放的时候,居然没有声音,后经查实是录制人员录错了声道。那位小弟只负责送,对于送达的时间,金大嘴并没有特别声明,偏巧此三等公民那天任务压手,节目临播时才送过去,这在平时也算完全正常,天知道那一天的节目要出错呢?这时,各部门互相踢起了皮球。报道部说责任在编辑部,编辑部说责任在技术部,技术部的头儿一拍脑袋,说责任在总编室,说送的时间太晚,少了改正错误的黄金时间。一句话让金大嘴灵光乍现,好象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原来领导早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早就怪罪下来了,金大嘴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哩,真是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技术部的一句话竟让大嘴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仙气势汹汹地找到那位仁弟,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就要骂娘。那位仁弟百口莫辩,明知自己没错,但苦于在s市举目无亲,竟像只泄了气的蚊子,嗡都不嗡一声。金大嘴得寸进尺,坚持要打报告扣该位仁弟的工资。受了满肚子委屈,该仁弟第二天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有一次,报导部有位好事者在资料没有经金大嘴过目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把一个资料私自送至播控部,播控部接班的是个新手,看都没看就往机子里塞,播出来又偏偏出现重大的谬误,而且持续时间达一分钟之久!这在电视台是个严重的错误了。金大嘴见了,脸都气歪了,不由分说把上班才三天的一位大学生当众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没有尽到监控字幕的义务,还扬言要开除他,弄得这位大学生大气不敢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实在看不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劝他算了,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再叫一声,他还是我行我素,最后,我大吼了起来:“他连资料的影子都没看到,他能有错吗?就算有错,也先是你的错。你没有把好审批关是不是,你对报道部说所有上送的东西必须经过你的审核,他们还敢把资料乱传吗?这个,你没有尽到责任吧。至于监控,你啥时把监控的权利交给他啦?监控应该是播控部的事吧?还有,即使发现了错误要改,一分钟的时间,要改要删要剪还要送,还能改得过来吗?你这不是明显的以强凌弱吗?!金大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跟他作对,气得吡牙裂嘴,张牙舞爪地就要向我扑来。我正余怒未消,顺手拿了个椅子就要准备开战,领导闻讯而来,及时平息了一场骚乱。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给有关部门挂了个电话,算是挥别了人生中的又一个舞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4.S市(4) 刚走出电视台,就接到了郑艳丽的电话。 郑艳丽像刚刚拣到了一个大钱包,在电话里激动得气都喘不匀: “强啊,听说你到电视台工作了?” 这女人一年多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还以为她人间蒸发了呢。 “怎么啦?”我没好气地说。 “哎呀呀,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哩。”郑艳丽喘了一口粗气,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啊,你出来后我天天为你祈祷,我还到观音庙为你烧香哩,哎呀呀,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啦!” “怎么啦?”我问。 “强,我知道你行的。你就像一块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这女人一激动,文采也好了,比喻也用上了。 “怎么啦?”我问。 我听到郑艳丽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嗓门大得整个城市都能听见: “月薪有多少啊?”这女人在银行工作,三句不离本行,钱就是她的亲妈。 “怎么啦?”我问。 “我是问你每个月有多少钱!”郑艳丽急了。 “你说呢?”我故意问她。 “有没有五万一个月?听说电视台工资都挺高的啊”郑艳丽说。 “有啊。”我顿时来了灵感。 “哎呀呀,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去银行上班了。” “为什么呢?”我问。 “你在电视台工作,还怕我没钱花?”郑艳丽无比自豪地说。 “那你准备去哪里啊?”我问。 “来给你洗衣服啊。”郑艳丽说。 “好啊,你现在就过来吧”我说。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一年多没给她打过电话,这女人怎么会知道我在电视台工作过? 这女人莫非真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我没有打击她,而是问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哎呀呀,这你就别问了。这儿每个人都知道了!”郑艳丽兴奋得好像刚捡回一块硕大的金砖。 我来了劲,继续唬她:“台长正准备给我加薪呢,听说月薪有十万,而且我的职位也升了,升主任啦!” 我决定先把她捧上天,然后,再重重地给她摔下去! “这样说,比胡德威还大罗?”郑艳丽兴奋不已。 “大得多了!”我说,“我明天就扛摄像机去,去揭他的老底!” 胡德威是气象局的一把手,在局里颐指气使,郑艳丽知道我最恨他了。 “哎呀呀,差点忘了,还有牛德行哩,他放款吃了好多的回扣哩!”郑艳丽好像盼到了救星,恨不得把凡是跟她有过节的人一口气全说出来。 “也一并揭!”我说。 “你现在住哪里啊?”郑艳丽问。 “酒店,希尔顿牌子的,听说过没有啊?”我继续瞎掰。 “宽不宽敞啊?”郑艳丽顿时像个温柔的公主,嗓门也降低了好几个八度。 “整个一层都是我的!”我怕她不相信,想了想又说:“因为领导器重嘛。” “那我明天就搬过来罗?”郑艳丽千娇百媚地说。 “好啊,你过来喝西北风吧!”我说。 “你说什么?”郑艳丽诧异极了。 “我辞职了!”我大声地说。 s市只有一个够得上规模的人才市场,劳务市场倒是很多,多得像地上的蚂蚁。 所以,中国的农民工从来不会缺活干,而我这个哲学硕士,要想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比国足踢进世界杯还难。 找了一整天,毫无所获。电力公司接电话的都能月薪两万了,可我连份月薪两千的工作,都找不到。 整个下午,我一直提着一大摞的简历和证书跑上跑下,累得直喘粗气。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终于坐到了一个摊位前。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精瘦精瘦的原始人类,约莫二十来岁,嘴里叨着枝香烟,枯枝一样的手指一边翻动我的简历,一边不断地对我翻白眼。 “硕士!啊,你是硕士?”“瘦猴”突然惊叫了起来,像葛朗台见到了黄金。 我点了点头。 “有没有超过三十五岁?”“瘦猴”问。 哎,看来又没戏了!又是年龄!可恶的年龄!要是我年轻点,该多好啊…… 我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 “36岁!”我说。 “知音!”瘦猴居然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疑心对方是个博士,而且不嫌弃我的年龄,忙把手伸了过去,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我爸让我找个硕士,要有经验的。我找了一天,也只见过一个专科生,胡须都没长齐哩……”瘦猴激动地说。 我想这样的等额选举挺没意思的,没了一点竞争和刺激,这公司也肯定不怎么样。 我转身要走。 “瘦猴”一把夺过我的行李,拼命就要把我往小车里塞! 也罢!下班了,我正愁找公交呢!也好顺便搭一程回酒店去。 酒店到了,我示意他停车。“瘦猴”哪里理睬,油门踩得飞快,好象后面有歹徒要对他抢劫。 很快,我就被送到了一幢气派豪华的办公大楼前。 下了车,瘦猴脚还没站稳,就急不可耐地掏出电话,拔了一个号码。 两个年轻人从大门里出来了。 一男一女,真正的“金童玉女”,男的英俊挺拔,女的青春靓丽。 “玉女”走在前面,向我微微地鞠了个躬,手势配合得极为到位,就像训练有素的迎宾: “您好,请进电梯!” “金童”刚向我报以和煦的微笑,然后弯腰帮我提行李。 电梯将我送到了一扇炫目的朱漆大门前。 门开了,“金童玉女”一左一右,侧立一旁。 “瘦猴”让我进去。 “爸,你要的人给你找来了!”“瘦猴”一进门就嚷嚷:“说好了啊,你明天给我买法拉利!” 这时,我才看清我对面坐着一个满面红光的长者。大约五十来岁,犀利的眼神里露出难以觉察的狡黠。 长者翻了翻我的简历,从里面挑出一张最大的证书。自然,那就是我的硕士证了。 长者足足看了有五分钟,在验明正身后,长吁了口气,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名片。 我来不及细看,赶忙收在公文包里。 长者微笑地看着我。 “我还得亲自考考你。”长者和蔼地说。 我想,能考我的,少说也得是个博士后。据我所知,中国的博士后并不多,遂对长者顿生敬意。 我再细细地打量了他:光秃秃的脑袋,闪闪发亮的脑门,锐利的眼睛,浑圆的大耳垂,哪一样都符合印象中的“成功人士”。 我的眼神顿时变成了无限的景仰。 长者在一张洁白的稿纸上写着什么,专心致志。 墙上的钟在“滴滴答答”地响着。 空气静穆得仿佛凝固了。 五分钟后,长者递给我一张纸条。 这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考题! 第一道题是问答题: “请问s市谁最大?” 我想了想,写市长和书记肯定会被扣分,遂掏出名片,看了看,挥笔写下两个字:“全总”。 第二道题是选择题: 你最爱看的书是: a、易经b、孙子兵法c、鬼谷子d、厚黑学 说实话,哪一样我都不喜欢。想了一想,选了个d。 全总接过答案,大腿一拍,当场就给我封了一个部长!月薪八千! 不知是幸福来得太快,还是出于对告别电视台后的一种扬眉吐气,我激动得桌子一拍: “成交!” 当晚,我就被安排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期间,全总打来三个电话对我表示问候。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公司报到。 宽广得有些夸张的会议室里,约莫坐着六七十个人,每人背后一张真皮的太师椅,豪华落地式门窗,宽敞明亮的会议大厅,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豪华的会议室了。 全总端坐前台,饮了一口茶,向全体员工郑重宣布: “从今天起,林小强就是我们培训部的部长,请各位支持林部长的工作!”。 台下掌声雷动! 我脱口而出:“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事实证明,我的“多多关照”并非刻意的谦词。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获得任命的第一秒内,我就把所有培训部的员工叫到隔壁的小会议室。我数了数,大约有十来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十八九岁的小青年。我马上召开会议,宣布我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一、不准迟到。每迟到一秒罚币100。 二、令行禁止。有令不行者,每次罚币200,二次翻倍,依此类推。 三、胆敢冲撞领导者,扣除全月奖金,上报公司总部。 …… 还没念完,坐在前排的一个袖珍男生突地跳起来,抢过我的稿子,哗地撕了个粉碎: “在这里,只有全总!你,林小强,只能算个虫子!” 这还了得!我丢下稿子,就要去找全家发。质问他为何把我骗到疯人院来。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极了!十多个员工规规矩矩地做得整整齐齐,还背着手,像小学生一样听话了! 看来,在s市,“全总最大”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赶紧接着念下去。 我的“律条”很长,念了十分钟后,我已是大汗淋漓,可稿子还只念了一半。 “姓林的,何必真刀真枪呢?谁不知道,全总把你招你进来,还不是给他老人家做陪衬!”一个胖乎乎的冬瓜脸说。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傻x,告诉你吧。我们全总专喜欢高学历的人为他打工,在你的前面,已经走了三个博士。”一个大耳朵的人说。 “想知道我们全总什么学历吗?”冬瓜脸双手狂舞,魔爪差点指到我脸上了。 “小学二年级!”冬瓜脸自问自答。 我丝毫不觉得奇怪,这反而加强了我对全总的敬仰:小学二年级会论语和易经,还会鬼谷子,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学成才啊!沈从文不也只有小学文凭吗?可人家教大学!高尔基也只上过几年学,可人家是文豪! “这样的人,肯定是旷世奇才。”我脱口而出:“不管怎么说,能把企业弄这么大,全总不是奇才,就是怪才!” “那你就是蠢才!”一群人哈哈大笑,把桌凳弄得嘭嘭作响。 这时,全家发恰好从门口经过。我想:这下完了,我的培训部长马上不保了! 当晚,全家发就把我从宿舍叫到他办公室。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听候他的处罚。一个连员工都镇不住的人,怎么能当好部长呢? 全家发递给我一杯茶,示意我坐下。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和颜悦色的长者! 全总拉过我的手,还给我细细地瞧了瞧掌纹! 这时,我才记起全家发是个易经高手! 五分钟后,长者给我下了结论: “小林,你完全能管理好我的团队!”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不瞒你说,我的团队是很难管理,他们……他们都是官少爷!”全总认真地说。 原来,这是全家发全总以政府的名义办的一家职业培训公司,全总的合作对象是省里的某厅。作为交换,厅里主要领导的亲戚都被安排在他的公司工作。全总也不指望他们干事,只要不坏事就万事大吉了。可连续换了五届领导,都无法管住这些“少爷”。这不,全总把希望寄托我身上了! “只要你给我管好这些衙内,工资我再给你翻倍!”全总丢下一句话,走了。 我很快就明白,全家发的这家公司,每年为他带来的利润不下五千万,有政府出面,旱涝保收。如果我把工作做好了,哈哈,下半生就吃穿不愁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多想些办法,总有一招会管用! 我的第一招是:以毒攻毒!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我当众宣布:我林小强是也是个衙内,而且是个硕大无朋的衙内。敢跟我玩,得先算计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下还真把这些人给镇住了。 “你爸是谁啊?”冬瓜脸懒洋洋地发腔了。 “农民!”我说,“但是,资产有十个亿!” “你妈呢”冬瓜脸继续问。 “也是农民,但是她有一个当官的老弟!” “多大的官啊?”“大耳朵”跳了起来。 “副省长!”我说。 “大耳朵”顿时坐了下去! “怪不得一进来就当部长哩!”冬瓜脸小声地嘟囔着说。 这时,一大群人刷地围了上来,纷纷和我握手! “老大,我们昨天冒犯了你,你不介意吧”冬瓜脸说。 “老大,今晚我请你吃鱼翅!”大耳朵说。 “老大,明天我请你洗日式桑拿!”冬瓜脸说。 “老大,明晚我请你泡妞!新一城的,清一色的俄罗斯美女!刚上市!”瘦猴说。 “” 嗬!这招还真管用! 哪知到了第二天,形势急转直下! 大耳朵第一个找到我,当面就是一拳:“xx,骗老子,你家九代农民,还跑到这里来装蒜!” 瘦猴比我矮出一个头,找了根凳子,跳将起来就要揪我的头发:“xxx,关公庙面前耍大刀,也不看看场合,小心我再看到你!” 对付这些小子,我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一闪身,大耳朵扑了个空,跌了个仰八叉;瘦猴也摔得呲牙裂嘴。 响声惊动了全家发。全家发赶了过来,询问了原由,眼睛骨碌一转,帮我圆了腔:“林总和副厅是同班同学,谁要是再无理取闹,我给厅长打电话!” 见全家发宠着我,一伙人这才不敢放肆。 几天之后,这些人又故态复萌,成天在公司捣蛋,搞得整个公司鸡飞狗跳。 我又生一计,把我的学历翻出来,我要用知识说话,让他们相形见绌! 开会时,我先是强调了知识的重要,然后自豪地胸脯一拍: “知道吗?我是博士!” “哈哈,不就是个博士吗?有什么了不起?给我爸提包的也是个博士啊,傻乎乎的,出土文物一个!”冬瓜脸说。 “这年头还念博士,你去喝西北风吧!”大耳朵说。 “你酸不酸啊!种地种腻了,跑到城里拣垃圾来了?”瘦猴说。 我自讨没趣。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不甘心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可每天,这些衙内就像一大堆苍蝇,整天嗡嗡地叫个不停,我差点吐血。 第二天,我找到全家发,让全总把这些人谴送回家,工资照发,奖金照领。 这点子不错,又领工资又有时间去泡妞,衙内们个个举双手赞成! 可是,很快问题又来了。 一位领导找到全家发,说:“全总啊,你是想让我外甥成为无业游民啊?” 另一位领导找他诉苦:“全总啊,我儿子整天在家啥事不干,上网k歌泡妞吸□□,左邻右舍看到我都绕着走,这可怎么办啊!” 这招又破产了!因为我百密一疏,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领导从来不缺钱花,但领导的形象最重要。这些衙内,不学无术,没有半点本事,安插到哪个重要部门都不行,在s市,只有全总的公司,才是优质的避风港。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让全总给他们涨工资,直涨到每个人的工资比我还高。心想,这下该满意了吧。 哪知,这些衙内听说我的工资还不到他们的一半,对我更加鄙夷了。 “姓林的,滚开点,谁的工资比你高,谁就是领导!”冬瓜说 “领导轮流做,今天我来做部长!”袖珍男说。 “拿这点工资还来教训我们,你羞不羞啊?”大耳朵说。 “小子,你还真是个草包哩!”瘦猴说。 我败下阵来,找到全总,让他亲自去管。整个公司,也只有全总能镇得住这些衙内们。因为,全总的亲弟是s市的副市长! 我成了一名普通员工,工资比刚来时少了一半。可我无“官”一身轻,竟自在多了。 这时,我才有机会真正接触到了“金童玉女”。“金童”毕业于中国第一名校,写出的诗能气死李白,但是在公司里,却只是提提行李。“玉女”是个复旦的硕士,论文一大堆,却只做了个迎宾,因为漂亮,也算是发挥了特长。 起草文件,制定规章的事,全总还是交给我,培训部他只是偶尔去打个照面,只要这些衙内不把天戳出个窟窿,也就由着他们了。因为公司再也招不到合适的人选去做培训部部长了。 全总在公司的威信高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左手食指一伸,马上有员工给他点上烟,右手中指一弹,马上有人给他倒满茶。左脚一伸,马上有人给他换上拖鞋,右脚一抖,马上有人给他换下袜子。就连咳嗽一声,也马上有人关切地问他去不去医院。 然而,全总的权威也有不灵验的时候。 一天,我随全家发去邻县的一个村庄视察工作。县长书记亲自迎接到轿车门口,全总抖足了风光。可当全总从村道下车后,形势骤变!全总平日的威严一扫而光,不是给这个村长递烟,就是给那个村长倒茶,还得主动给村里的主任让道。 全总俨然变成了全村的一个大仆人! 在回公司的车里,全总乐呵呵地向我解释:s市所有的从业人员,包括美容师美发师人力资源管理师物流师会计师,所有需要□□的人员,都必须到他的公司培训,才能上岗。因为是政府规定,全总的公司从来都不愁没有学员。公司还有另外一块肥差事:残疾人的就业培训。这可是由政府买单培训的,所有费用都由政府出,但是,如果村长不配合,这事就绝难办成。怪不得尊贵的全总,竟会向区区一个村长折腰哩! 我想,呆在这公司怪没意思的,不但我的专业派不上半点用场,而且,还必须和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和官场打交道。 我什么都精通,就是不谙官道。 一个月后,我向全总辞了职。 下一站:深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5.家教 去火车站的路上,竟和方国民不期而遇。 方国民刚下的士,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像个领导一样踱着方步,看到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步流星地撵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三喜啊!” “喜从何来啊?”我正为工作的事情愁眉不展,“喜”字怎么写,都差点忘光了。 “他家遇故知,此乃三喜之一也!”方国民拖长了声调,还牛皮哄哄地耸了耸肩。 几年未见,这家伙还是那么的油腔滑调。 方国民是我的大学同学,九十年代初的朦胧诗人,写的诗他自己也看不懂,大部分扔进了废纸篓。毕业后凭两句“树上挂着一个姑娘,她奶奶有三只靴子”之类的歪诗做了个小公务员。业余时间仍写诗,他老婆见他的大作产生不了丝毫效益,捂住钱袋子就要和他离婚,这厮也不含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刷刷签了字,随后又辞了公职,弃诗经商了。在我整天呆在气象局发呆的那段时间里,这厮马不停蹄地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赚得盆满钵满,撒尿都带着油花。读研前的那个暑假,我还见过他,油头粉面的一脸红光,寻不到半点诗的影子,一辆沃尔沃在县城风驰电掣招摇过市,见到戴眼镜模样的就撞。 见是方国民,我停下了脚步。像见到我导师一样向他报以春天般的微笑。 “听艳丽说,你进了电视台了?”方国民用无比景仰的目光盯着我,那阵势好象我是在电视台做台长。 我正等着他恭维哩,这位仁兄却打住了,故意看了看表,向我展示了他的劳力士,还有两颗白晃晃的铂金戒指。 这回轮到我景仰他了。 “仁兄在哪高就啊。”我小心翼翼地问。 “噢,出来散散心哩,哎,人忙得不行啊。想在这边再办个厂……” 我问他要办什么厂,方国民肥头一扭,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幢高大的建筑,说要在那里面办个罐头加工厂。 我打趣地说:“除非你办个小姐加工厂,否则,现在做什么都来不了钱。” “小姐厂不是有钱就能办的,咱没那能耐。哎,先考察考察再说吧,考察考察啊……方国民的小嘴笑成了一朵花。 我正愁工作没着落哩,遂不失时机地试探道:“要不我给你开开车吧,我有c证的。” 方国民不置可否,脸上泛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窃笑: “小强啊,电视台可是个肥差啊,一个月有几万块吧。哎呀呀,你就不要来吃这个苦了……当然,如果你真愿意来,我安排你做个副总怎么样?收入绝不会比电视台低!” 真是瞌睡时碰到了枕头,我不但在沙漠里找到了绿洲,还遇到了一支硕大的商队! 其实,上个月电视台总共才发给我两千六,除去房租水电,只剩下抽烟的钱。 方国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烫金名片。 我看了看名片,不觉大吃一惊:这厮的业务几乎涉猎到中国当前所有最赚钱的行业:房产、地产、物流、教育、培训、演艺……林林总总一大堆! “我在深圳有家培训公司,你过去帮我打理打理吧。”方国民志得意满,好像举手投足之间,天下全在掌握。 说完,这厮又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两行字,上面是“天宇教育集团有限公司”,下面骚哄哄地印着:“董事长方国民”。 “小强,给我做事,绝对亏待不了你!”。方国民的一双细眼眯成了一条缝。 我正恨不得马上飞到深圳。方国民又从公文包里翻出第三张名片。 这张名片很简单,上面只有四个字:“晨光教育”。 “这是我的分公司”,方国民用胖乎乎的食指点了点名片背面的一个名字和电话:“去找他吧,他叫谢大海,他是我哥们!” 说完,方国民向我耸了耸肩,钻进路边的一辆的士,一溜烟跑了。 我捧着方国民的名片,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我下辈子的幸福,就全指望它了! 拍了拍钱包,里面还有好几千,心想反正法宝在此工作不愁,干脆在s市痛痛快快再爽上几天,再去深圳也不迟啊。 说到s市,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空气里都飘着甜味儿。这些年风尘仆仆,为生活马不停蹄地奔波,还从来没有尽情地舒心过。 住了酒楼住宾馆,吃了海鲜逛桑拿,不知不觉,八千块大洋就只剩下不到一半。 在去深圳的前一夜,我又神奇地遇到了方国民! 我问他考察的事怎么样了。这家伙说正在筹办之中,举手投足底气十足,一副干大事业的模样。 晚上掌灯时分,方国民把我拉到了附近的一家酒馆,点了一桌子的菜,两个人灌了整整一箱啤酒,喋喋不休地絮叨着。 该付帐了。这家伙耸了耸肩遗撼无比地说忘带钱包了,还说有件急事要办,让我先借给他两千元。我把身上所有剩下的钱分了一半给他,然后问什么时候让我去他公司总部做副总。 方国民一连打了三个饱嗝,定了定神,然后十分爽快地告诉我,现在总部不缺人,我只能去深圳的分部。 我感觉自己受了骗,要跟他回公司拿钱。方国民振振有词地说:“你去找谢大海要吧,他还欠我四千,拿到后全归你,顺便问他要口饭吃!” 说完这厮跑得比刘翔还快,钻出酒店,跳上一辆出租车,就跑了。 我呆若木鸡,好在这回我是替方国民追债,而且还有两千块的利润空间,我心里又掠过一丝安慰。 一到深圳我忙掏出名片拔电话。 方国民提供的电话居然是假的,根本就打不通!顺着地址去找,找到的居然是一家鸡店! 我气得马上就给方国民拔了个电话,居然是关机!再打,居然是无法接通! 我长叹一声,满世界全是骗子! 好在我身边从来不乏朋友。危急时刻,我想到了锷鱼头。 这家伙初中毕业,先后干过十八般职业。2001年后,哪儿也没去,一心一意在深圳办教育。 我出现在锷鱼头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锷鱼头正埋在电脑前捣鼓着股票。旁边一个美女大学生,咿咿呀呀地在接电话。 我刚落坐,锷鱼头叫的外卖就到了。这厮居然把我到的时间算得那么的精准! “冰箱里有啤酒”,锷鱼头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眼皮都不抬一下。 “吃完饭后跟我去派单!”锷鱼头继续用鼻音向我发出指令,眼睛却死死地盯着k线图,就像盯着他的梦中情人,一副猴急的模样。 “呵呵,耗子!你还没死啊!”当我扒完最后一口饭的时候,锷鱼头总算回了阳! 原来,股票到点收盘了。 锷鱼头兴冲冲地扔过来一支软中华。 看样子,今天的股票又蜗牛般地往前爬了几个毫米。 “借给我两千块,我身上的钱没了。”我很直接地告诉他。 “吃住免费,借钱免谈!”锷鱼头更加直接! 望了望锷鱼头比哭还要难看的脸,我终于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不过,只要你好好干,与公司荣辱与共,我保证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锷鱼头豪情万丈地一拍胸脯,唾沫飞溅。 我抬头望了一眼,公司半死不活的,几近倒闭状态。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学生。 难道这就是他将要给我的“幸福生活”? 锷鱼头用贼溜溜的死鱼眼望了望我,又接着说: “公司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正要找个搞宣传的人哩,你来得正好。” 我问他:“什么叫非常时期啊?”。 锷鱼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毛鼻子挤到了一起,与那硕大的光头配在一起,像极了动事片里的一休。 “哎呀呀,炒股巨亏两百多万啊!这钱都是我用血汗换来的啊。完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毛茸茸的熊掌欲伸向桌上的一把水果刀。 我把刀收起来,怕他想不开自杀。 “我要削苹果!我还没吃早餐呐!”锷鱼头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会自杀?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就算我现在一无所有,不出五年,我又会是一个全新的千万富翁!” 我疑心洛克菲勒再世了! 吃完苹果后,我跟着这个未来的千万富翁去派单。 锷鱼头真名刘国平,是我初中时的同学,因长着一张硕大无朋的扁平嘴,一笑起来鼻孔外翻,牙齿外露,被人称作“锷鱼头”。锷鱼头长得牛高马大,上学时有三大爱好:爱打架,爱掀女孩子的裙子,爱赊帐。这一点在校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该生初中三年,打架无数,泡妞不下二十位,赊帐上千,在那个时候,足足能砌一幢红砖房子了!学校方圆十公里以内的商店被他赊了个遍,告状的店主每天都挤破家门,他爹见人就躲。这厮初中临近毕业时辍学,打过工,开过矿,办过厂,经过商,2001年来到深圳办教育,开了家小小的教育培训公司,用十分罕见的廉价工资骗来几个单纯的大学生来上课,又从小区里哄了几位退休老师发挥余热,最红火的时候一年能挣个百多万,可惜现在气数已尽,加上此君天天炒股时时亏损,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我原指望在他公司里上上课,捞点生活费,现在看来也无计可施了。 锷鱼头笑了笑说:“你死哪去啦,早点来啊,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公司还能净赚几十万哩!” 我说:“也差不多啦。那段时间你在骗钱,我在挣钱。” 锷鱼头迷惑不解地用一双死鱼眼望着我。 “奇了怪了,你在大学念马列也能挣钱?”锷鱼头一脸的惊讶。 “知识就是财富,你懂不懂?”我说。 “老弟,这年头读书有个求用啊!”锷鱼头紧紧盯住我脚上那双张着巨口的河马皮鞋,窥一斑而见全豹,给全天下的读书人果断地下了一个断言。 五分钟后,我们像宾馆里训练有素的侍应生,分立在校门口街道的两侧,把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没完没了地往家长手里塞。 锷鱼头从业已久,老奸巨滑。他叮嘱我发传单的三原则:即“三盯三不送”。“三盯”是针对家长的:提公文包的,紧盯;开小车的,狠盯;戴首饰的,死盯。“三不送”是:学生不送,空手接学生的家长不送,老年人不送。 很快,我们就把整整一大箱传单发完了。 回来的路上,锷鱼头的手机响了,一个尖刻得刺耳的声音横空出世: “你咋还没死啊,晚上七点,天上人间,准时见面!迟一分钟别怪老娘我发飙啊!” “你发骚啊你”锷鱼头也毫不示弱。 锷鱼头让我跟他一起去。 我问他去哪里去做什么,锷鱼头说去拣钱。 车子开到在一幢破旧的两层小楼前。 “天上人间杂货店”七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映入眼帘。 原来这就是“天上人间”! 锷鱼头刚把夏利车停稳,电话又响了起来。 一个细脚伶仃的瘦高个中年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女人用鄙夷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后用尖得刺耳的声音说: “上吧!” 原来是玩麻将! 我身上没钱,坚辞不就。锷鱼头摔过来一千元钱,说三缺一,输赢归他。 坐我上手的是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人。坐我对面的是一个穿红色套裙的年轻女子,粉擦得有些夸张,好象随时都会往下掉,既胖且短的一张扁脸活像熟透了的红柿子,一双摄人心魄的勾魂眼,不时地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几圈下来,我的手头就叠起了一堆堆钞票。我也懒得去数,反正那钱也不是我的。 锷鱼头就没那么走运了,不断地往外掏钱,口袋都扯烂了。小个子民工只管一个劲地往裤袋里塞钱,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疑心他是个哑巴。 收局的时候,锷鱼头从我面前的一堆钱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甩给我,剩下的全扔给了那个红衣女子。 “你不会花钱啊?为什么把钱给烂柿子呢?”我不解地问锷鱼头。 “她呀,可别小瞧了,是公司的顾问哩!”锷鱼头说。 □□也能当顾问?这年头还真的啥子稀奇事儿都有。 我更加不解了。 “她表哥在翠南中学啊。”锷鱼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是扫地还是守门?”我没好气。 “做一把手啊。公司的生意全靠她表哥照顾哩!”锷鱼头说。 这是大实话。像锷鱼头这种烂公司,如果没有人牵线和照顾,学生八辈子都不会跑到他的门下来。 后来我才弄清,“烂柿子”名叫顾芬,一个来自江苏的打工妹,所谓的“表哥校长”不过是她的老乡,顾芬白天打麻将,晚上在小区“站街”。那民工便是顾芬的丈夫,顾芬上天入地,他什么都不管,只管收钱。 这种麻将就是业务麻将了。顾芬站街生意不好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以打麻将为名向锷鱼头敲上一把。和这女人打麻将,锷鱼头只能烧香,不能赢钱,即便一不小心赢了钱,也不能落自己腰包,得悉数交给她丈夫。做为交换,得到的奖赏是顾芬免费陪锷鱼头睡一晚。 两天后,整整三大箱的传单都发出去了,却没有收到任何的效果。来公司补课的学生仍然是廖若晨星屈指可数。唯一的好处就是:仓库里空出了好几个平方,我可以从十九楼的宿舍租住房搬到仓库里去住。 为了重振雄风,锷鱼头每天一头扎在股市里,埋头研究他的k线图,但股市却一直在跳水,锷鱼头每天都像个霜打的茄瓜,倦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一天,估计是他的股票小赚了一笔,锷鱼头拉上我的手就去“北方饺子馆”吃饺子。那天顾芬也在,酒过三巡,锷鱼头突然豪迈无比地从桌前一跃而起,说要即刻给顾芬买套二手房,激动得顾芬抱住锷鱼头就叫爹! 锷鱼头哪有钱买房子!他公司虽小,却也养着不少的人,开销很大。光在前台接电话的那位,自称是大学生,因五官长得到位些,每月就要消耗掉他八千块。还有清洁工,厨师,派单员,加上房租水电,林林总总每月的开销都在二十万以上。 连续一个星期都没有课上,也没招进来一个学生。我闲得脚板都蜕了皮,每天到人才市场转转圈锻炼身体,每天都一无所获。 说起来,锷鱼头的点子还是蛮多的。比如说,让我整天绞尽脑汁想些诱人跳楼的宣传词挂到网站上啊,比如说,把公司的园丁们说得比孔子还聪明啊,比如说,建□□群实行网上授课啊,不一而足。为了招到学生,他吹牛直接吹到学校门口,印制花花绿绿的宣传单,比夜总会小姐的裙子还要鲜艳,也还是照样不顶事。 慢慢地我就摸出了些门道:深圳的家教市场多如牛毛,深圳的家教又全是些骗人的鬼把戏,只要你认得字,只要会吹,白痴都能做这一行。深圳家教唯一的目的就是骗钱,只要钱一到手,万事大吉,哪还会管孩子能否学到东西?况且切这块蛋糕的是一长溜的人:学校老师补,退休老师补,落魄秀才补,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补,大大小小多如牛毛的家教公司补,有几个家长还信得过这些散兵游勇?又有几个漏网之鱼愿意到锷鱼头的鸡贼公司来? 到第十天的时候,我觉得再也不能吃干饭了,为了不至于在这座城市饿死,我瞒住锷鱼头,私自去照相馆印制了一盒名片,把自己吹嘘得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特级教师,十年教龄,送出过十位北大二十位清华学生,课上得绝对超过魏书生”!名片印好后,我兴冲冲地东奔西跑,见到学校就发,见了学生就塞。果然,名片发出去第二天就有了学生,接下来我就像锷鱼头一样,装模作样地开始执教了,一番唾沫飞溅,天花乱坠后,我终于骗到了吃饭的钱。 锷鱼头每天都钻在k线图里,不谙世事。我瞅住机会,把顾芬表哥所在学校的学生一一骗至自己的名下。 这下,锷鱼头的生意就真的是门可罗雀了。 锷鱼头见顾芬一个月都没介绍过来一个学生,又让我去找她玩麻将,说让我拿出看家本事,整死这臭□□。 我暗暗窃笑。 那一次直战到凌晨二点,我赢了顾芬不多不少刚好六百块。 收局的时候,顾芬为了挽回损失,直截了当问我需不需要她□□。我说不需要,六百块够到夜总会叫上一只上档次的了,如果我再添四百块,俄罗斯美女都能带回家。 顾芬又期期艾艾地说:“便宜你了,两百块一次,分三次完成,怎么样啊?” 我说幸灾乐祸地说:“本少爷通常情况下一年才嫖一次的,三年之后如果你死了咋办? 顾芬急了,说:“那也得留下两百块才能走!” 我问为啥? 顾芬说我耽误了她做生意:“现在十二点的黄金时间已经过了,你让我去哪里找客人啊?” 我才不管哩,揣着那六百块跑得飞快。 这座城市,只有钱才是最真实的,只有钱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此后,我再也没有去过。 到了每年的二三月份,就是家教市场的淡季了。有段时间,我一个学生也没有。 我白天睡大觉,晚上在大街上瞎转悠,总是幻想着天上掉馅饼,地上生黄金,幻想两元购彩中个五百万。 那些日子,没了收入,我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我象无头的苍蝇,象失去灵魂的幽灵,在这座散发着恶臭的城市里行尸走肉。 又过了一个月,锷鱼头拿出铁算盘“劈里啪拉”一阵狂打,说这个月公司亏了七万多,说我两个月没给公司带来一分利,白白吃了那么多的饭,让我马上卷铺盖走人。 我已找到了生财之道。家教市场的“淡季”很快就会过去,到时,我又会财源滚滚。 我恨不得马上离开锷鱼头的鸡贼公司。 锷鱼头又掏出铁算盘,“劈里啪啦”一阵狂打,说我欠他饭钱、房租、水电、物业,加在一起,一共是一千六。 我这才相信天下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家伙先前一副救世主的神态,说保证让我过上“幸福的生活”,才过两个月就原形毕露了! 我连“幸福”的衣角都没拉住,气不打一处来,把六百块钱“啪”地往桌上一扔,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出这个鸡贼公司! “怎么才六百啊?”锷鱼头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条条暴露。他一边吼,一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起六百块钱就往裤袋里塞: “怎么才六百啊?”锷鱼头狂叫道。 “上个月我不是替你赢了一千块么?老子可没有闲情给你去填顾芬那臭□□的窟窿!”我寸步不让。 我当即离开了公司,任凭锷鱼头在我身后暴跳如雷。 我算计了一下,即使那六百块,也是赢来的。 期间,我瞒着这个鸡贼,还净赚了七千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6.学院 离开锷鱼头,我正式准备开始创业!我要在深圳的家教市场掘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先是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考察了深圳的家教市场,然后,在附近学校林立的某小区租了套复式房,然后去印刷厂印了些五颜六色的单子,广为散发,一切办妥之后,就端坐斗室,专等鱼来咬钩了。 可是一连几天过去了,风平浪静的,连蛟子都不曾飞过来一只。发出去的传单也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个学生找到我,连电话都没接到一个。 我寻思了好久,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家教中心也是靠品牌取胜的。只有做得长久了,像锷鱼头那样,积累了一定的人脉了,才可能有市场。像我这样,在教师的岗位上一天也没 混过的门外汉,对教育一窍不通,门可罗雀就在情理之中了。 十天后,果断地退了房,再次以无比悲壮的姿态,奔赴气势雄伟的人才大市场,在浩如烟海的招聘信息中去寻找属于我的一丝机会。 两个小时后,一个刚从校门走出的二十来岁的大学生坐在我的面前。 不过,他是考官,我是应聘者! 凭直觉,这位稚气未脱的考官肯定是位三流学院的职专生,皮肤黝黑黝黑的,脑袋抬得比天还高,眼神轻薄得好象全世界都像只麻袋会牢牢地握在他的手里。职专生坐在招聘台上动个不停,双脚乱蹬,双爪乱舞,活像只没抢到食物而急不可耐的猴子。 那神态,我怀疑他刚刚喝了兴奋剂。 “黑猴”瞧了瞧我满嘴拉茬的山羊胡须,以为我是来人才市场招聘的。 “大叔,今天没空位啦。明天再来吧。”黑猴慢悠悠地说。 我说我是来应聘的。 这位小青年登时吓得连连后退了三步,差点就跌了个仰八叉,过了好久才喘过气来: “大叔……我们不招后勤的……今天,我们只招……老师!” “我就是来应聘老师的!”我声若宏钟地说。 “您有文凭吗?我们是本科大学,老师至少要有专科文凭的!” 嗬!专科教本科?有意思!我想,怪不得这只猴子招不到人哩。这所学校也太牛x了,要求竟然这么高?除非沈从文再世,否则谁敢来应聘啊? 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黑猴神秘地一笑:“大叔,我们是所私立大学,这次招的是公共课老师,教个什么大学语文啊、思想政治啊什么的,专科生足够了。”说完,他又一次向我发问: “大叔,你有专科文凭吗?” “没有”,我很真诚地告诉他,“我只有两张文凭,一张是本科,另一张是硕士!” “这个……这个……我先考虑一下。”黑猴想了一下说:“这个原则上是不可以的。老板只让我招专科,不过,我打个电话问一下。”说完黑猴拔了个号码。 “噢,老板说了,你过来试一下吧!”黑猴说。 到了学校,我算是大开了眼界! 整个“大学”,只有一幢教学楼,和一幢厨房,除此之外,你再也找不出任何的建筑物!这是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可整座学校却找不到一间实验室和操作室!师资方面,号称四年制的本科大学,竟然找不出一个硕士!所有教师都是清一色的职专生,二十来岁,一脸的稚气,讲课的程序都弄不懂。在神圣的讲台上,这些年轻得不可思议的教师们,煞有介事地口之舞之足之蹈之,一节课下来,讲了些什么,他们自己也说不准。只要这些人一上课,我就想到张艺谋的电影《一个都不能少》!我仔细瞧了瞧,他们上课的内容,无非就是和学生聊聊天。课本基本不用,或者根本就没有课本!就是这样一群人,在振兴着中国的职业技术教育! 校园倒是很宽很广,绿油油的草坪一望无际,让人心旷神怡。只是这校园只有一个角是真正属于学校,其它三个角则是属于旁边的园林局的。因为没有围墙,一望无际的草坪就成了学生的乐园。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论哪个时间,草坪上每一寸土地上,都堆满了学生。这些天之骄子清一色地两个一对抱成一团,像球一样在草坪上滚来滚去。在这所学校里,所有的学生,走路都是成双入对的,绝难看到身单影只,堪称一景。上课时间,偌大的教室里很少有人,偶尔稀稀拉拉地坐几个,也都是在和老师在聊天。 校长姓仝,四十岁左右。一个梦里都带着微笑的、满脸红光的中年人,因在政府部门镀过金,行政级别为副厅。因位高权重,平日里普通学生和教师绝难看到此位神秘人物的踪影,每个学期一般只在开学典礼上出现一次,能在一年学期看到两次的,当属“幸运之星”了。校长每天都在忙着联合办学,每天都要在全国飞来飞去,联系厂矿,安排实践与就业。 学校没有专门的实验室和操作室,所有科目都是老师照本宣科,然后书本一合,让学生充分发挥想像力,假如我做这个,我会怎么做……在一系列的“假如”的设想中,学生们居然全都顺利毕业了。 学校的工作人员大体分成三大类,一类是教学的,一类是后勤的,一类是招生的。其中,招生人员占了全校的一半以上,后勤大约占四分之一,一所四千人的学校,真正上课的教师不到二十人。为了充分利用可贵的教师资源,所有系的学生都统一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整个学校只有十个教室,每个教室可容纳学生四百人。 我的课是校长亲自指定的,因我学历最高,校长特地找到我,传下旨意千万不可讲得太深,凡是牵涉到理论术语的尽量以生活中的实例来代替。上课内容以高中阶段为宜,考试难易度以初中阶段为佳。 我的课少,又属于公共课,照仝校长的话说,就是做做样子应付检查的。只要教室里有个老师在,一切都万事大吉。在这里,我度过了一段难得清闲的时光,但到手的工资也清闲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每个月扣除伙食外,净得工资九百九,比这座城市的最低标准还少了十块钱! 这所学校里,工资最高的是后勤,老板为了节约资金,只请了六个师傅烧菜,这些烧菜师傅都是百里挑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川菜湘菜粤菜信手拈来,烧烤煎煮样样了得,每个师傅能管七八百个学生的饭菜。因为技术含量和工作强度都不低,工资也毫不含糊,最高的那位鲁师傅,每月到手的竟然超过一万,是普通老师工资的五倍,我的十倍。这个工资,除了校长,至今无人能敌。 鲁师傅是这群“精英”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能双手左右开弓,同时炒两样不同的菜,且菜的口味一点不含糊。此人的大锅菜做得和小炒一样好吃。因为技术过硬,鲁师傅成了学校的“明星”。 鲁明星快六十岁了,却有一个念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年方八岁。在鲁明星的计划中,还要再添一丁,此计划的初步合作对象据称是香港的某位女同胞。鲁明星三十岁离异,在这座城市孤身打拼近三十年,以其傲视群雄的烧菜技艺,已在闹市区购房买车,老婆先后换了四个,就在去年,这位明星还以五十七岁的高龄结识了一个二十九岁的妙龄,正准备结婚哩。而且,据说这位妙龄富贵双全,不但资产上千万,而且还是真正的主流贵族血统!因为,女郎的老爸,也就是鲁明星的准岳父,是该市某局的一把手。就凭这一点,足够让我们五体投地了。 只要有空,鲁明星就会跟我们讲起他的雄才大略: “不瞒各位,我小时候特别聪明,原打算从政的……我家四代高官,祖父做到了正厅……但阴差阳错却做了厨师!” 过了一晚,又换成了另一种说法:“我本打算经商的……我家世世代代都有经商的天赋,……像我弟,现在就是资产上亿……但却阴差阳错的做了厨师!” “做厨师太好了,看,你的工资都是我们的十倍了!”我们一般都会这么说。 鲁明星的口头禅有两句: 一句是“我向来不缺钱” 另一句是“我从来不缺女人”。 每个周末,鲁明星都要串串门,接受一次我们的景仰。因月薪一万块,走起路来都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自信得能气死周瑜。 一天,他环视了下面的听众,所有人的工资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人多。遂悲天悯人地要帮我们“脱贫致富”! “如何才能快速致富?”鲁明星底气十足地说:读书肯定是不行的!你们都读了那么多的书,能致富吗?老婆都娶不起!” “鲁叔……那怎样才能快速致富呢?”我们都称呼他为“鲁叔”,也有称他为“鲁爷”的,以表明致富心迹的坦诚和坚定。 鲁叔大声地说:“傍富婆!” 此话一出,立刻围上了一大圈!大家都用无比敬仰的眼神望着这个久经沙场的“精神导师”。 “像你们,啊,都是些穷光蛋!是不是?怎样才能快速富起来?你们既没资金又没经验,有的只是一丁点的技术,那点技术是不够你们吃饭的!怎么办?傍富婆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的,每到周末,我们都愿意向他讨教。 我们一般都会买来啤酒请他喝。两瓶啤酒下肚后,鲁明星的演讲就会进入正题。他的开场白通常是这样的: “这个社会,只要能弄到钱,就是爷!弄不到钱,就是孙子!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 “我也想傍个富婆啊,前不久我姨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对方是局长的亲外甥女,家里有钱有地位,可是对方身高还不到一米四,五官长得都挪了位,三十三了还嫁不出去。我看着就恶心啊,鲁爷,你说傍还是不傍啊!”一个声音说。 “傍,狠狠地傍!女人长相差点,咋拉?眼睛一闭,活儿照干,钱不就哗哗地来了?” “鲁爷啊,如果对方比我大三十岁,那咋办啊?”另一个声音说。 “气死她!想方设法气死她,气死是不负法律责任的。”鲁明星果断地说。 正在慷慨陈词之时,鲁明星的电话响了。 明星忙摁下接听键,严肃的神情顿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噢,燕啊……我在喝酒哩……你要不要也喝一杯啊……下周我来看你啊。”接过电话,鲁明星现身说法:“不瞒各位,我现在又傍了一个,对方是个正宗的香港货,比我大十岁,很有钱哩,资产上亿!”见我们有些不太相信,鲁明星小酒一抿,即刻叉开话题,眉飞色舞地继续给我们传经: “你们都穷!肯定会借钱!借钱啊,千万别找有钱的人借,有钱的人,他会鄙视你!你问他借一万块钱,他能给你一百块,就不错了!没钱的人,才能知道没钱的痛苦,你问他借一百块钱,他会把身上的五百块全给你……” “要学会和领导搞好关系!这年头,最直接的就是送钱!或者送小姐!和领导关系处好了,财路自然畅通……” 我在这所学校总共呆了九个月,本来是打算一直呆下去的,因为这里有很多的趣事,尤其是有鲁明星这样的饱经风霜又见多识多的人物,每天都给我们年轻人传经送宝。但是最后三个月工资也实在太低了。这年头,按鲁叔的说法,金钱就是“命根子”,我最后三个月的“命根子”总和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块——老板已经明确地告诉我,公共课是和尚的梳子,可有可无,从下个学期起,他不打算再开了,让学生多学点技术,以增强学生走出校门后的竞争力。 我想,老板的计划也不无道理。 我只好又去寻找新的梦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7.搬运 走出学院后,我在一根电线杆上找到了工作。 我不想再挤人才市场了。挤出一身臭汗不说,还得随时准备遭受聘官的白眼。而且,还找不到好的工作。 毕业后,失业是主流,就业只是暂时的。短短两年时间,我已记不清失业了多少次,也记不清已经从事了多少种职业。 今天,我又要面对一种对我来说史无前例的职业:搬运工! 由于常年奔波在外,我的双脚已差不多量遍了南国的每一寸土地。晚上在十元店冲凉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脚板竟变厚了不少,腿也变粗了,手也变壮了。 我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惭愧。 现在的我,字都快认不全了,知识渐忘,梦想渐远。但是,在体格上,却完全可以跟民工媲美了。 搬运工这种只需力气的活儿,我相信我完全能干。 这活不难找,电线杆上,墙根上,电话亭边,绿花带的树叶上,甚至脚下的水泥路面……只要能贴得稳一张小纸片的地方,联系电话一大把,看得你眼花缭乱。 在电线杆上,我照着一个字体奇大奇粗,也极为显眼的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粗声大气的中年人: “有没有做过啊?” “做过!”我说。 “做过几年啦?”他说。 “二十年!”我说。 “按天算!搬家一百二,卸货一百四,搬厂一百八,装水电两百,搅水泥两百二,铺路面两百四,点炮三百,扛麻袋四百……不足一天的按小时算,搬家三十,卸货四十五,搬厂五十五……” 哪个价位都比在学院高,而且高了不知多少倍!我选了个认为比较轻松的,果断地对他说:“搬家吧!” “搬家卸货搬厂一条龙!每天一百二,不足一天的按小时计算,搬家三十,卸货四十五,搬厂五十五,加班另计,吃住自理!”他说。 “上班时间呢?”我问。 “上班六点,下班七点……”他说。 嗬!一天只工作一个小时?不对!应该是十三个小时!想了想,还是忍了。 “行!”我说。 “迟到一分钟罚款十元,早退一分钟罚款二十……” 忍吧!我说:“行!” 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往里跳! “带齐身份证,学历证……” 嗬!太有意思了!搬运工也需要看学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所有的证件整整齐齐地装在一个麻袋里,去搬运公司报到。好象我应聘的不是搬运工,而是世界五百强! 在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里,一个沟壑纵横、满脸苍桑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 “身材是壮实……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吃苦……”中年男子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声音低低的,半是对我,也半是对他自己说。 “能!”我说。 “有没有慢性病?”他说。 “没有!”我说。 “有没有职业病?”他说。 “没有!”我说。 “有没有证件?”中年男子说。 “有!”我大声地说,边说边把刚刚放在地上的麻袋提起来,交给他。 “被子拿回去!我们这里不安排住宿!”他说。 “这是我的证件!”我说。 中年男子捏住麻袋下面的一个角尖儿,把一袋子证件“哗”地倒在桌上,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奇大的,有着优质硬壳封面的证件,煞有介事地翻了翻。 “硕士是什么学历?”他问。 “比本科大一级!”我说。 “哦,这样啊……该考虑让你记记帐了。”中年男顺便抓起桌上的电话,拔了一个号码。我安静的立在一旁。 “老总说了,还是不行……还是得从底层做起!”他说。 “这是我们公司的规矩!”中年男人见我愣在原地发呆,又补充说。 其实,我才不在乎记帐不记帐哩,我是在想,这两样之间,哪样工资会高些。 “记帐工资怎么算啊?”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每月九百,管吃管住!”他说。 我迅速算了一下,大声地说: “不要跟老板说了,我还是做搬运吧!” “把证件收起来!晚上睡觉做个枕头!”他说。 大约两分钟后,中年男子把我领到一个工头面前。 “河南的,姓老,以后就叫他老师傅!”他说。 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分明站着一个土生土长的非洲土著!漆黑的皮肤,漆黑的手臂,漆黑的脚,漆黑的衣服,只有一双眼睛是白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白森森的有些吓人! “老师傅好!”我颤颤惊惊地叫了一句。 非洲土著微微点了一下头,泯了一口苦丁茶,在张口对准茶杯的一刹那,露出一排白得有些晃眼的牙齿,更增添了房间的恐怖! “今天卸货!”土著扔下茶杯,狠狠地说。 我本能地跟着土著走。 穿过了六条小道之后,从一条狭小的胡同里,走出来三个粗壮的民工。 “跟他们走吧!”土著说完就钻进路边的一辆小卡车,走了。 我们四个一起来到一座二十六层的巨型建筑物前。 这是一个大型的超市。除了小姐,这座城市所需要的一切,都能在这里找到。 堆放在我们面前的是十大卡车的各式物品,每辆卡车载重十吨。 我们正要动手时,非洲土著坐着刚才那辆小卡车又来了。 非洲土著跳下车,对着我们直囔囔: “这么点东西用得上这么多人吗?你当是杀鲸啊!” 我们立刻停住。 骂完之后,非洲土著对我和另一个瘦高个使了个眼色。 在瘦高个的示意下,我跟在他后面上了土著的卡车。 “都给我小心点!摔坏东西,我唯你们是问!”非洲土著对着剩下的两个河南民工摞下一句狠话,发动引擎,猛地一踩油门,把我和瘦高个差点掀翻在地。 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一座更高的建筑物前,这座建筑物足足有四十层。 这座庞然大物正在搞装修,据说是配合市政府紧锣密鼓进行中的外墙统一装饰工程。电钻机、鼓风机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人想到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 “把这些家具搬到十九楼去!”非洲土著停下车,对我们一阵狂吼。然后调转车头,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这时,我才看清在建筑物的左侧的人行道上,停着几辆硕大的卡车,每个卡车上都装满了家具。不知是谁这么牛x,竟然胆敢把这么多的大卡车停在人行道上。 我们要把这些家具搬到十九楼至二十九楼的每一个房间。 很明显,这是一幢刚开发的写字楼,老板得抓紧时间给每套房间的总经理室和贵宾室配好家具,以便赶在九、十月份的销售“金季”和“银季”卖个好价钱。 我数了数,有十大卡车,任务丝毫不比超市卸货轻松! 甩开膀子,我们两个开始行动。 所有的家具都是可以拆卸的,以便扛进电梯。瘦高个取出随身携带的各种工具,我们搬一件拆一件,然后把每个零件放在电梯门口,估计数量差不多了,再搬进电梯。把家具从电梯里搬出来后,所有房间的大门都是事先敞开的,我们再一件件搬进去,搬进去后又一件件地组装完整。 拆这些玩意很容易,但搬就难了。家具全是轻实木的,不是很重,但不好下力,尤其是搬柜子时,由于柜子的主板很高很宽,很难找到平衡点。我手忙脚乱地鼓捣了一阵,总算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步履蹒跚地走向电梯口。从大卡车到电梯口,有二十米远,才走了几个来回,脚就有些发麻了。 搬沙发就更不易了。沙发的坐板不是轻木,很沉很沉,尤其是四人沙发,更是搬不动。我们就只好两个人一起抬。 两个小时后,我们才搬完一个卡车。照这样的速度,全部家具搬完,至少得用两天。 我问瘦高个:“非洲土著给了我们多少时间啊?” “四个小时,下午还得去小区搬厂。”瘦高个愁眉不展地回答。 “搬厂?”我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 “就是把整个工厂的东西,除了人和地皮,全部搬到别的地方去”瘦高个说。 “那土著会给我们多少人手?”我问。 “我们两个,加上刚才超市卸货的两个,一共四个!”瘦高个说。 “会给我们多少时间?”我问。 “一天。”瘦高个说。 我差点瘫坐在地!一天的时间,四个人,要搬完一个厂!即使是《愚公移山》中大力神夸娥氏的两个儿子,也完不成啊。 “别发愣了,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瘦高个说:“这项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我们得想点办法才行!” 我这才回过神来。再给我们两天,恐怕也搬不完这些家具,得赶快想办法!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有了!”我大声地说。 “快说啊!”瘦高个差点哭了。 “你身上有没有钱?”我问他。 “只有十块钱。”瘦高个说。 “拿来!”我说。 “干什么啊你?”瘦高个问。 “我这里也有十块,为了共同的利益,我们放在一起,好不好?” 瘦高个看我不像个骗子,从裤袋里摸出个小袋子,再从小袋子里取出皱巴巴的十块钱,小心翼翼地交给我。 “这样我们就有了二十块了,对不对?”我说。 瘦高个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拿着这二十块钱去对面的商店买包烟,然后一起交给一楼的那个胖胖的物业管理员,好不好?”我说。 “让他来给我们搬?”瘦高个大惑不解。 “当然不是罗,他们都是本地人,工资比省长还高,会来做这个?”我说。 “那你给他烟干什么,我们不会抽啊?”瘦高个问。 “等下土著会不会来?”我问。 “肯定会来的,他要来向老板收钱的。” “土著来的时候,我们就说停电了,电梯用不了,停电停了一整天。”我说。 “所以才搬这么多?”瘦高个开始领会了。 “但我们说不算数的,是不是?”我说。 “得请物管员做个证?”瘦高个说。 “真聪明!”我说。 “他会答应吗?”瘦高个有些担心地问。 “一句话的事,就值一包烟,而且,他没受半点的损失,这样的好事,如果你遇上了,干不干?”我问他。 “干……干……肯定干!”瘦高个这才破涕为笑,话都说不匀了。 我们马上找到了物管员,把烟往柜台上一放,把情况一说,然后直截了当地请他高抬贵口。 果然不出所料,物管员看我们两个汗流夹背的,瞧了瞧柜台上的那包价格不菲的“红双喜”,一个劲地抓起就往口袋里塞,笑得嘴都合不拢,立马就答应了。 然后,我们专心致志地坐在地上,抽我们自己随身携带的廉价烟,专等非洲土著的到来。 一根烟还没吸完,非洲土著就到了。 土著肺都气炸了,擂起南瓜大的拳头就要揍人。我把情况一说,土著气势汹汹地对我们一阵咆哮: “工资减半,明天再搬,上车!马上跟我去搬厂!” 我才不怕他呢,即使减半,也还有一百一,除去买烟的十块,还净赚一百块! 搬厂就没这么走运了。非洲土著守着车子寸步不离! 第一步是搬生活用品,老总的一些家具啊,炊具啊什么的。这些东西要搬到他新住的十七楼去。 下车后,我和瘦高个把这些炊具和家具一件件搬到电梯门口。 我扛着一件大家伙,正要放下,去按电梯。 忽然一个声音对我出其不意地大吼:“能用电梯还要你来搬?!” 原来非洲土著一直跟在背后啊!土著手里握着老总房间的钥匙,正准备走楼梯去开门。 原来电梯坏了! 我们只能一件件地扛上去! 由于这次有非洲土著全程跟踪,我们丝毫没有做弊的机会。搬了还不到十分钟,我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淌!连头发都湿了,和刚从游泳池里钻出来的运动健儿没有半点区别! 两个小时后,我们总算把所有的炊具和家具搬完,我已经快虚脱了! 我气都没喘匀,非洲土著让我们马上去搬厂! 我想,搬些炊具和家具都这么累,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搬完那么大的一个厂,还不累死?累了如果能休息一会也罢,关键是有个幽灵总在身后随时跟踪,哪怕一秒钟的放松都休想有! 我吃不了这个苦。况且公司不管工伤,即使我能坚持做下来,如果哪天砸伤手脚或是砸坏几根肋骨,该怎么办? 遂提出辞职。 非洲土著当即摔给我一百块钱,气急败坏地对我就是一阵狂喷:“吃不了这碗饭,就不要来!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小心打断你的腿!” 我连回敬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就是我平生干的时间最短的一份职业:从上班到辞职,总共才九个小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8.枪手(1) 走出工地,全身又酸又痛。 躺在十元店的铁床上,我足足想了三天三夜,决定彻底与这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告别! 倒不是我不屑与这些目不识丁的粗壮之士为伍,我是硕士啊,再怎么着,也得凭我的智力吃饭啊! 这决断做得如此的决绝,以至全身的伤痛一扫而光。 我认真分析了自身的优势:读过书,认得字,完全可以贩卖知识赚钱。但如今,知识贱如尘土,文凭和白菜一个价,在这个技术为王的时代,理科工科还算有一席之地,文科就不同了,全社会都谈“文”色变,避之唯恐不及。这年头,大学教授都懒得动笔了,论文都到网上剪。学问再高的人,十个里头也有九个不用笔。 这,岂不给我等濒临绝境之人,提供了一个发财的良机? 我决定做枪手,专门替人写稿子! 目标确定后,我为自己的决定而暗鸣得意! 缓缓踱进十元店楼下,要了一瓶青岛啤酒,慢慢地坐喝。 然后,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 走着走着,迎面就碰上了鳄鱼头! 这家伙永远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今天竟然换了行头,脱胎换骨了!油头粉面的,印堂发亮,一双皮鞋亮得能当镜子用。 一见到我,锷鱼头就骚哄哄地要拉我去喝酒。我问今天是他爹生日还是他老婆喜添贵丁。鳄鱼头说什么也没有,就因为高兴。 我问他去哪里喝?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去喜来登。 喜来登可是深圳有名的五星级啊! 我纳闷了,就算天上下钞票,这厮也没我起得早,他哪来的钱呢? 我打趣道:“喜来登可是贵族去的地方啊,你有几个铜板啊?” 这厮哈哈一笑,说我狗眼看人低,他刘某已是今非昔比,不愁没钱花啦。 我惊讶了半天,本能地跟着这位财神走。 走了好一阵,也不见这位财神打车,我说:“去喜来登,怎么着也得有点品味吧,走路去好像不太合适吧。” 这厮却冷不丁哈哈一笑:“你当我是李嘉诚啊?是西来登!不是喜来登!” 我这才知道,狗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来! 在火车站附近一家阴暗潮湿的小店内,这家伙一落坐就大谈他的生意经,谈股市投机,谈风险规避,满嘴的经济学术语,对我一脸的鄙夷。 我问他怎么发财的。这家伙秘而不答,在我的再三逼问下,这厮才吞吞吞吐吐地道出点原委:原来这家伙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一位港商,撬动了对方三个亿的资金,然后廉价请来十个学金融的大学生操盘,股市大捷后又疯狂榨取人家的提成,几个月就净赚了近千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在与这厮是中学同学的份上,我趁机问他能不能借点钱花。 一听说借钱,这厮立马神色大变,像有人抢劫似的,一对熊掌拼命护住钱包,一张猪脸脸撑得绯红,义正辞严地说:“这个,这个……不可能!” 我气得当场拂袖就走!这猪头脸却一把将我拉住,还假惺惺地给我添了一杯酒: “强子啊,人家篮里的鸡蛋再多,也是人家的啊!有本事,自己想办法抱回一只母鸡来!懂我的意思了吗?” 有了几个铜板作底,这家伙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了。 见我完全没反应,这家伙又换了一副语气,以长者的姿态语重生长地对我说: “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有那么多的知识,就打算把它们烂在肚里头?” 鳄鱼头越说越起劲,最后竟以掌叩击桌面,满桌的碗碟被弹得“乒乓”作响。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个小孩,怀里抱着一摞花里胡哨的杂志探了进来,问我俩兜售。 锷鱼头立马取下一本,指着杂志的封面给我现场说法: “整天游游荡荡的,成何体统?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写书啊!”锷鱼头翻了翻,又继续说:“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你不会写?!” 嗬!这家伙灰不溜秋的,原来并不傻,居然能窥得见我的心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现在是成功者!在这种条件下,就算是个文盲,也完全有理由对我这个落魄硕士说三道四! 我不跟这厮计较了,喝到微醉的时候,我坦诚地告诉他,我打算替人捉刀写字,请他帮忙介绍介绍稿源。我想,这厮在深圳混了十几年,哪个角落里长几根草,哪条胡同里有几只鸡,应该都了如指掌了。 谁知这厮摊开肥掌,慢吞吞地说:“这个……这个我不懂啊,我帮你问问蓝蝴蝶吧。” 蓝蝴蝶是锷鱼头的小情妇。姓胡,名兰蝶,是锷鱼头08年重金购进的大学生,视为掌上明珠。蓝蝴蝶在锷鱼头的公司只负责接接电话,收收传真,就凭一张到位的脸蛋,轻轻松松地就月薪八千,还不能赊帐,即便锷鱼头公司濒临破产,谁的工资都能打折扣,就是蓝蝴蝶不能少分文! 这只蝴蝶我见过,永远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与锷鱼头的热情洋溢恰成鲜明的对照。锷鱼头哩,整天嘻皮笑脸的,见到一根小草也要敬个礼;蓝蝴蝶哩,像个世事阅尽的菩萨,撞个天神也绝不诧异半分!然而,这冷美人却果真见多识广,在深圳的人脉一点也不含糊,三教九流,达官显贵,全不在话下,这些“资源”,全是该蝴蝶在风月场上结交的“知己”。兰蝴蝶年方廿四,给人做情妇的历史却相当的悠久,迄今已历八届矣。短的一届不到一月,长的至今未知,到锷鱼头这一届,已经做了六个月,算是目前时间最长的了。 因口袋渐紧,我如临大敌。散场的时候,我对锷鱼头正色道: “三天之内,要是联系不到稿子,我把你这条锷鱼煮着吃!” 锷鱼头除了钱,什么都不会说不。这鱼头胸脯一拍:“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次,这家伙还真的没有食言。 第二天一大早,锷鱼头就打来电话,说让我和蓝蝴蝶见个面,有一位大人物要上钩了! 听到“见面”两个字,我蓦地怔了一下,我翻了翻空空如也的口袋,问见面的钱谁出? 锷鱼头说:“放心吧,反正不用你出,自然有人会付帐的!”。 午餐时分,蓝蝴蝶果然打来电话,说有位发明家要和我见面,地点就在我楼下的“北方饺子馆”! 发明家居然也能屈尊“饺子馆”?我顿时来了劲,早早地就在店门口守候。 一排排青翠欲滴的月桂树下,胡兰蝶翩翩而来,衣衫袅袅娜娜地在空中翻飞,令所有擦身而过的路人都相形见绌! 在蓝蝴蝶的后面,果然跟着一个身材瘦小,形态猥锁的家伙,与周围的一切,尤其与令人惊艳的蓝蝴蝶极不相调——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发明家了。 发明家六十多岁,瘦得让人提心,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 见到我,发明家“拍”地立定,满脸堆笑,自报家门:“敝人姓蒋,名发明,望多多指教!” 还真的是个发明家,名字都起得牛皮哄哄地! 蒋发明向我伸出枯枝一样的小手,轻轻握了握,算是打了招呼。 “这个地方不行!我们换个地方吧。” 发明家眯着细小的三角眼,打量下店面,果断地要求转移阵地。 蓝蝴蝶难得地抿嘴一笑。 的士沿着深南大道疾驰,过了许久,发明家才示意停车。 我们在路边一个小餐馆聚餐。这家餐馆虽然不怎么起眼,却是发明家再三挑选的,想必能够配得上他的档次。 席间,发明家让我和蓝蝴蝶点菜。我和蓝蝴蝶不由分说,尽挑最贵的点。之后,蓝蝴蝶又要了一瓶法国陈年葡萄酒,我要了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 餐桌上,发明家眉开眼笑地神吹海侃,说他已经申报了七十二项专利,获批了七十一项,现在深圳市有一千多家厂用的都是他的技术。 每说一句,发明家都要用那双贼溜溜的三角眼打量着兰蝴蝶。 兰蝴蝶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象在听,也象在端详着一个怪物。 发明家见他的专利不能打动蓝蝴蝶,换了一种方式,吹起了他的家庭背景: “我爸以前是内地的市长,现在退休了。我妈以前也做个副市长,后来主动辞职了。我大哥现在还在位置上,不过,也退居二线了。唉!” 这话半像是吹嘘,半像是无奈。 蓝蝴蝶呢,永远的不动身色,正襟危坐。像是在专心倾听,也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发明家见背景也起不了作用,又变成了下面的话: “不瞒二位,我在老家有十处房产,深圳有六套。我也懒得租出去,那点租金对我来说,抽烟都不够……。” “那您坐什么车呢?”我忍不住插话了。 “现在嘛,车倒是有三辆,一辆我弟开着去香港了,一辆我侄子学着玩,还有一辆……”发明家望了望兰蝴蝶,好象有了反应,连忙接着我:“我女朋友开着游三亚了!” 说完,这位超级发明家双手搭在桌前,像个小学生一样,专心致志地望着他一见钟情的蓝蝴蝶。 显然,发明家已把碰头会变成了他和蓝蝴蝶的专场见面会!全然忘了我的存在! 见这位老色鬼越说越离谱,我也懒得和他纠缠了。开门见山地请他把要写的资料传过来,传到我的□□里。 这老色鬼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一个人,忙把视线移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 “噢,兄弟……我忘了……文件太长……传不了!” “有没有赤道那么长?”我开玩笑地问他。 “不知道……总之,传不了!”发明家认真地说。 我就揣测,这肯定是个暴发户,却硬要充贵族!连□□都不会,邮件都不会发!而就在一分钟前,这贵族还跟我说,他在一家大型的电脑公司做过部长,手下有it精英上百名! 我问:“那你把盘带过来没有啊?” “盘……什么盘啊?”发明家一头雾水。 “u盘,传文件的”!我说。 “噢……带过来了。”发明家说。 原来他带过来的是一台电脑! 发明家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台硕大无朋的笔记本,却不知怎么通电,也不知怎么开机。胡乱按了几次,满头大汗地说:“还是你来吧……最近工作太忙……手法有些生疏了。” 我凑近一看,是一台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垃圾货,连键盘上的漆都褪了颜色。 我勉强打开电脑,照着他说的名称,把相关资料传到了我的u盘里。 见我大功告成,发明家长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言归正传,开始和我谈价格。 “千字两百!”我毫不含糊。为防不测,我还把早就准备好的硕士复印件给他瞧了瞧。 发明家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但碍于蓝蝴蝶的面子,不便发作,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我的证件之后,哈哈一笑: “这个嘛……这个……绝对没问题!就这么办了!” 说完,又偷偷地望了望蓝蝴蝶一眼。 之后,三人继续喝酒。 发明家继续海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把冷若冰霜的蓝蝴蝶给说笑了! 我为之大惊!这老家伙果真功力不凡! 期间,发明家揪准机会,又敬了蓝蝴蝶三次酒。 散场时,发明家要付帐,被蓝蝴蝶阻止了。 蓝蝴蝶从绅包里抽出八百块,很优雅地付了款。 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一看,原来是个汽车防盗装置的说明书,还附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信中称此设备是他的独家研究成果,已获国家专利,发明家让我做的是:写一个市场前景的调查报告及投资方的可行性分析。 这个不难,只有傻子才煞有介事地去调查市场哩,这类信息,网上多的是,随便一搜就是一大把。 发明家的要求是每篇两千字以上。我是按字论价,得整长点!按常规,调查报告四千字就行,但我完全可以弄个两万字以上,光这一项捞个四千没半点问题;至于投资分析,这类简单的数字游戏,我十分钟就可以敲定,再从网上下载些不着边际的“前景”、“目标”、“方案”之类,完全可以扩展成一篇八万字以上的长篇,就算发明家打点折扣,赚个一万块也是轻而易举。这两项加起来,就是一万四!以我打字的进度和办事的效率,一天的时间就完全可以搞定。 一天进帐一万四啊,依此计算,一年就可成为百万富翁啦!到时有房有车招摇过市,我摇身一变就成了深圳的一等公民,那该有多惬意啊! 吃罢晚餐,打开电脑,正要敲键盘,发明家来电话了。在电话中,发明家像个小学生遇到了大文豪,对我极力恭维了一番,然后不失时机地提醒我,让我笔下生点花,添点油加点醋是完全可行的。 我说:“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林某别的本事没有,吹牛完全能做到天衣无缝!” 发明家连说了三句:“这样就好!”,然后底气十足地说:“钱是完全没问题的,这方面完全不用去考虑!只要把稿子写好……” 有了这句话垫底,我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脑子转得特别快,思路敏捷,文思泉涌,越写越清醒,原计划一天的稿子,四个小时就弄出了初稿!我捉摸着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完稿,悠闲地点上一支烟,脑袋里全是白花花的钞票! 一支烟还没抽完一半,发明家又来电话了。他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交稿。我想对于这样一个吝啬鬼,得夸张一下这事的难度,想了一下说: “个把月吧。” 发明家一听急了,说他已联系好了三家投资商,资金已全部到位,三位大亨都在等锅下菜,我必须尽量早些弄出来。 我想了一下说:“大叔,这可是大事啊,千万马虎不得的!我要认真地给你做市场方面的调查,是不是?我要认真地给你做前景分析,让投资商看了排长队,是不是?我还要……如果万一没写好,投资商撤资呢,那可是谁都惹不起啊!” 发明家连连称是,说一个月还是太长,建议我改成半个月。 看来,这老家伙还真的发现了一处金窝,就专等我这把铲子了! 我说:“好吧,尽量赶吧!” 想了一下,我又接着说:“不过……我要放下手头的另外一个活计,这活计有十万字呢,我要给一个富翁写个传,人家承诺给我的稿费是八万,你怎么也得给我一点加急费吧!” 听说要加钱,发明家急了,话都说不完整了: “加急费……就免了吧,到时我请你……去休闲会所,给你找个……漂亮小妞,行不行?” 嗬!这老家伙还真是贼心未死啊,料想自己专喜欢那个,就推及别人也一定喜欢。我想了一下,有了主意,赶忙答应下来: “好说……就这样吧!”。 稿子已经完工,离交稿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啊!为了脱贫致富,我得赶紧接下一个活计。 我把蓝蝴蝶约了出来,在一家中等档次的西餐厅里和她共进晚餐。 这只蝴蝶结交的都是些场面上的大人物,中餐已基本不吃,请她吃得吃西餐,虽然破费点,但利润当前,也无所谓啦。 我要了两瓶法国红酒,一盘白菜薄荷,一盘法国田螺,一盘槟榔排骨,一盘冰冻茄丁,还有一盘菠菜沙拉,花费了一千多。 酒菜上桌后,我开门见山,问她手头还有没有其它的稿源,我可以给她百分之六十的提成。虽说亏了点,但只要有稿源,就算我占的份额再少,也还是有赚头的。 蓝蝴蝶听说有这么高的提成,握杯的手猛烈地颤动了一下,酒杯差点跌落在地,高傲的神态顿时无影无踪: “这样啊……手头还真的有一笔大买卖哩,如果接下了,准会让你数钱数到手软!” 天哪!这是一笔什么样的大买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19.枪手(2) 蓝蝴蝶也不矜持了,一张粉脸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这可是一份超级大单啊,你愿意接吗?” 废话!我现在这种情形,只要不去杀人放火,啥活都得接了。我大声地说: “接!” 满堂的食客被我这声怒吼吓了一大跳,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见我猴急猴急的,这娘们却陡然刹车了,半晌都没有言语。 “你说话呀!”我差点就要暴跳如雷了。 这娘们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示竟这里说话不方便,让我去雅间说话。 雅间就雅间吧!只要不去卫生间,无非是再破费点。 这么鬼鬼祟祟的,这娘们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我又要了两杯咖啡,两盘色拉。 “这笔单子值二十万!”蓝蝴蝶一坐下来就无比自豪地说。 我快速算了一下,到我份下差不多也有十万。 “什么活啊?”我问。 “旅游局的。市旅游局为了规范全市的旅游市场和旅游秩序……” 一听这腔调我就暴跳如雷,啥时这娘们也成了领导啦? “直接点!”我急不可耐了。 “也就是写导游词。”蓝蝴蝶说。 “市旅游局决定对全市所有景区的所有景点的所有导游进行一番规模空前的培训。”蓝蝴蝶接着说。 长篇大论又来了! 凭直觉,这娘们八成和领导混得太熟了,耳濡目染,文采也斐然了。 “说说我能做什么?我敲着桌子问。 “你的任务就是写导游词!”蓝蝴蝶说。 “局长是你爹?”我不解地问。 蓝蝴蝶摇了摇头。 “是你老公?”我问。 蓝蝴蝶又摇了摇头。 “是你表哥?”我又问。 蓝蝴蝶还是摇头。 “局长不是本地人,s省的z市,听说过没有?”蓝蝴蝶说。 嗬!敢情这娘们还能遥控领导?佩服之至! “这事靠谱吗?”我问。 “一个电话的事!”蓝蝴蝶答。 “要是他不接呢?”我问。 “他会来深圳。”蓝蝴蝶答。 “要是他不来呢?”我问。 “我就去z市!”蓝蝴蝶答。 “最快什么时候能搞定?”我问。 “半个小时!”蓝蝴蝶答。 “最慢呢?”我问。 “半天!”蓝蝴蝶答。 这话我丝毫不怀疑。这娘们久经沙场,一张脸蛋就是通行证,走遍神州畅通无阻。除了上天入地,什么样的事拿不下来? “太好了!”我拍案叫绝! “说好了,我六你四噢!”蓝蝴蝶一脸的自豪。 “没问题!”我一锤定了音。 从雅间出来,蓝蝴蝶长发轻轻一甩,满室飘香。引得外间的食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 第二天中餐时分,我琢磨着半天的时间快过了,一个电话拔了过去。 “正要给你电话哩,你倒比我还急。我就在楼下,你下来吧。”蓝蝴蝶说。 照例又是我买单。 蓝蝴蝶一落坐,就告诉我一个特好的消息: “付哥明天要来考察你哩!” 一听是个副的,我马上担心起来: “副的能成事么?”我问。 蓝蝴蝶哈哈一笑:“他姓付,局里正宗的一把手!” “这样啊……那我该怎么做啊?”我问。 “这还用问我?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啊。”蓝蝴蝶抿嘴一笑,不再说话,只顾喝酒吃菜。 我如临大敌,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股级以上的领导接见过,一下来了个这么大的,我能不急吗? 我猜想领导肯定会考察我的业务水平和写作能力,还会考察我对z市的了解程度。一回到住处,立马搬来成语词典和汉语大辞典,还从网上不停地狂搜关于z市的资料,手提都被我搜得罢了工,又赶忙搬来邻居的台式机。 熬到凌晨一点,上下眼皮直打架,我想,我该睡一会了。 睡在床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把我念小学以来,直到硕士毕业的全部知识,像放电影一样快速地过了一遍。这才安心睡觉。 早餐时分,我被电话吵醒了,蓝蝴蝶在电话中说: “付哥今天要出国考察,不来了!” 我呆若木鸡:白白忙乎了一整天,辛辛苦苦准备了十多个小时的答辩词就这样泡汤了? 这时,电话里又响起了蓝蝴蝶粉嫩粉嫩的声音: “你把意思直拉打到他帐号上就行啦!” “什么?给人写稿还得自己掏钱?”我怕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你啊,真是榆木脑袋!不给钱哪能给你办事啊?”蓝蝴蝶不高兴了。 “要多少啊?”我问。 “六万左右吧!”蓝蝴蝶说。 天哪,我身上就只剩下吃饭的钱,到哪儿去弄六万呢?放弃吧,又怪可惜的,这是一个肥差,要是没有蓝蝴蝶,这活还接不下来呢。 我在房里不停地踱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有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想到了蓝蝴蝶。 我只好又把蓝蝴蝶约了出来。 我决定动用我的超级智商和情商去游说这只蝴蝶。 刚开始,这只蝴蝶紧紧护住绅包,一副与我共存亡的态势。但我很快就有了办法。 “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是不是?” 蝴蝶没有反应。 “这桩活几乎是暴利,是不是?” 蝴蝶还是没有反应。 “我是硕士,文章一流,这活没我不行,是不是?” 蝴蝶依然没有反应。 “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二十万从钱袋边溜走?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蓝蝴蝶开始用粉嘟嘟的红脸看着我。 “而且你占的份额比我多,是不是?如果放弃,你的损失会更大,是不是?” 两个“是不是”开始有了起色。蓝蝴蝶点了点头。 “没有投入就没有回报,是不是?投入就要投到刀刃上,是不是?这活是稳赚的,不比炒股,让人一惊一咋觉都睡不安稳,是不是?我们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是不是?我也只是暂时的困难,实在拿不出这六万块,是不是,有了这六万块,我们就会赚很多的钱,是不是?我们今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是不是?有了这六万块,我们还会赚更多的钱,是不是?” 一连十多个“是不是”,把蓝蝴蝶问得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不停地点头。尤其是最后一句和钱挂上勾,这只蝴蝶怒气全消,红霞满脸,显然,蓝蝴蝶已是心旌摇荡了! “行吧,不过,你得给我个字据,钱得手后马上还我!”蓝蝴蝶说。 “没问题!”我提过笔,刷刷地写下几行字,签上我的大名,双手捧给了这只美丽的蝴蝶。 我提着款,飞速跑到就近的银行,在贵宾室的绿色通道里,照着帐号,把钱汇了过去。汇完后,我急切地问银行小姐什么时候到帐,小姐微笑着说已经到了。 第二天中餐时分,我打开电脑,上q,果然就发现了付哥给我的电邮,局里所有相关的资料也发过来了! 我看了一下,有两百来篇稿子,每篇稿酬一千块,总共是二十四万多,我激动得当场高呼:“蝴蝶万岁!” 接下来就是开工了! 我上午写稿,下午请蝴蝶喝茶。天天如此,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舒坦。 几天后,发明家的交稿日期也到了。我又有一笔可观的进帐了! 在一家小酒楼里,我们三个又见面了。 发明家已与先前判若两人!一身笔挺的白色西服,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几根稀疏的头发巍然屹立于头顶的正上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架了一副金丝镜,手里还柱着一根文明棍,一副十足的港商派头! 港商一落坐,就盯着蓝蝴蝶瞧个不停,眉开眼笑地准备延续上期的故事,我怕他没个完,干脆单刀直入: “蒋叔,你要的资料弄好了!”说完,我递给他一个磁盘。 “噢……太好了,太好了!”港商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就要唱赞歌了。 我知道发明家不会用电脑,把电脑打开,把盘插上,把稿子复制到了他的桌面上。 然后,我对文件设了一个密码。 “蒋叔,把费用给我吧!”忙完活,我开门见山。 “说个价吧。”发明家轻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一共是一万四!”我说。 “噢……这样啊,没问题!”发明家望了望和他四目相对的蓝蝴蝶。 “不过啊,我还得先看看……这样吧,先给你一千,怎么样?”说完,发明家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大杳钞票,从里面抽出十张交给我。 嗬!这个老色鬼,一千块就想打发我?没那么容易! 我向蓝蝴蝶使了个眼色。蓝蝴蝶不紧不慢地发话了: “蒋哥,林先生可是扎扎实实花了半个月时间,所有的活儿都推下,人都瘦了一大圈,人家又是才子,这个价格,恐怕不太好吧!” “这样啊……那先付两千吧,我看看稿子后,余下的一定给,一定给!”见他钟情的蓝蝴蝶发话了,发明家爽快了许多。 “大哥,两千也太少啦,这样吧,你先给他五千,以后我请你吃饭!”蓝蝴蝶两只勾魂的丹凤眼盯着发明家,脸上泛起了朵朵红霞。 一听有机会和蓝蝴蝶单独共进晚餐,发明家的心扑通直跳,话都说不完整了: “好……好的……就这么定了!” 说完,发明家又抽出四千,连同刚才一千,一并交给我。 钱得手后,我和蓝蝴蝶立马离开了,剩下发明家一个人在酒店发呆。 穿过一个街区,我立马从那一沓钞票里抽出三千,交给蓝蝴蝶。 蓝蝴蝶数着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接下来,我和蓝蝴蝶天天通电话,天天喝茶。 第一次接稿,虽说没有圆满实现预定目标,但也有两千进帐,而我付出的时间只有一天。想想还是很划算的。 蓝蝴蝶呢?喝喝茶搭搭话就能轻松赚钱,而且挣得比我还多,更是喜不自禁。 这些天,这只蝴蝶变得热情多了,主动和我搭讪,甚至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我想,利字当头,菩萨都能开口说话,何况一个吃五谷杂粮的冷美人呢? 这些天,蓝蝴蝶一直追着我,不停地问:“林哥,旅游局的稿子,钱能不能到手啊?” 我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没问题!” 蓝蝴蝶说:“我可不这么想,这些天,我总在担心啊!” 我纳闷了,我送了六万块啊,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就算不送这六万块,单凭蓝蝴蝶与付哥的交情,这事也没有道理不成啊。 这只蝴蝶究竟在担心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0.枪手(3) 蓝蝴蝶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活标的有二十多万,六万块不一定能成事。但是,我身上实在也榨不出一滴油水来,只能祈求神灵的保佑了。 一个月后,所有的初稿就出来了。我把稿子发到了付哥的邮箱里。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三天后,付哥回信了。付哥的信很简短,就八个字: “太短啦,能不能长点?” 我认真阅读了“付哥”上次的邮件,没错啊,他只让我每篇写一千字啊! 哎,既然领导发话了,就整长点吧。 接下来,我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对每一篇稿子进行了润色。我的方法是,往每一句话里加形容词,在动词前加状语,在宾语后加补语,这样一来,文章像海绵泡在水里,重量倍增,一千字的文章全都变成了快三千字。修改完毕后,我还不放心,又在每篇导游词的后面加上领导的支持和寄语什么的,稿子的字数顿时扩展成了每篇三千五。看了看没问题了,又急不可耐地发了过去。 果然,付哥对我的文笔大加赞赏,说这一稿比上次好多了! 我猜想,文章肯定会全部获得通过。 接下来,我就一心一意地等钞票了。 然而过了两天,“付哥”又发话了:“文章还是太长了,能不能弄短点啊?” 我琢磨着,照这样弄来弄去,还不又弄回了原样?领导的话里肯定有话,得赶紧找蓝蝴蝶商量去。 蓝蝴蝶双手一摊: “你看,问题来了吧!” 我问她怎么办? 蓝蝴蝶叹了口气说,这些天“付哥”找她谈心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这家伙已经有一个月没来深圳了,八成是又有相好了。放在平时,只要一到周末,“付哥”都要火急火燎地赶来和他“鹊桥会”的。 “现在,电话都打得少了!”蓝蝴蝶说。 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那六万块可能有危险了。要是真的这样,那怎么办啊。 我忙向蝴蝶问计。 “还能怎么办?送钱呗!”蓝蝴蝶不愧是社交场上的老手,处变不惊。 “我拿什么来送啊,我已经破产了,我都还欠着你六万块哩!”我哭丧着脸,边说边观察着蓝蝴蝶的反应。 “再拿四万过去!给足他面子!再不成,老娘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蝴蝶愤怒了。 我就猜想这蝴蝶肯定会借给我。不借这四万给我,我也不可能还他前面的六万。 这蝴蝶精着哩。 蓝蝴蝶又让我立字据,这次我精了,我对蝴蝶说,得一人一半,我只负责退两万! 蓝蝴蝶掰着指头算了算,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我赶紧又打了四万过去。 果然,几乎是在钱到帐的那一秒,“付哥”就来信了!信中说文章写得“异常精彩”,已全部通过! 还有好事哩!“付哥”说,接下来,局里要对全市两百多个景点的数以千计的导游进行轮训。届时我会作为特邀嘉宾,负责现场指导,所得报酬是每场五千! 嗬!这次稿子又多了十来万的附加收入! 我高呼“付哥万岁”,继而一想,不对,应该是“蝴蝶千岁”才对。 我终于悟出了门道:给领导送礼,是世界上胜算最大的投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得反过来说。你给领导一滴水,领导准会送你一片海! 怪不得自己一直混得没法子,是不开窍哩! 接下来,我就天天给“付哥”打电话问好,向他早请示晚汇报。“付哥”估计比我年轻不少,但我得隐藏自己,如果比领导年龄大,称呼都是个问题啊。 我把情况跟蓝蝴蝶一说,这只蝴蝶恨不得当场翩翩起舞! 蓝蝴蝶笑逐颜开: “这下可以不受锷鱼头的气了!” 我问何故? 蓝蝴蝶恨恨地说:“哼,这鱼头,自从炒股发了点小财,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跟谁都哼着鼻腔说话。也不理我了,转眼又泡了个新的,金海酒店的那个,比我还年轻!差三个月才十八岁!这骚货刚上大学,书也不去念,离开金海后,天天泡在锷鱼头公司里。我是看在每月八千块的份上,才没有跟他计较。等我有了这二十万,我马上离开他!我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收拾他一顿,让这锷鱼脱层皮!” 一番话说得蓝蝴蝶扬眉吐气,也说得我心头窃喜! 说实在话,锷鱼头这厮,又矮又丑,文化又低,满嘴脏话,半天都吐不出一个文雅点的字来,蓝蝴蝶给这种俗不可耐的人做二奶,明显属于低就。离开这条粗皮大嘴的锷鱼,蓝蝴蝶也算是获得了新生。 “你现在就离开他!”我大有英雄救美之意。 “不成啊,我现在还得靠他吃饭啊!”蓝蝴蝶说。 “哎,我现在没钱,如果我有钱就好了,我就能包你!”我开玩笑似地说。 蓝蝴蝶只是一个劲地笑。 我灵机一动,又蹦出下面的话来: “我个头比锷鱼头高吧,我比锷鱼头长得帅多了吧,而且,我有硕士文凭啊,这在男人之中可是极品啊!”我滔滔不绝。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蓝蝴蝶的话打住了。 “关键是什么啊?”我急不可耐。 “关键是你没钱啊!”蓝蝴蝶的话相当的直接! “有几个是生来就有钱的啊,没钱我们创造啊!我们现在不是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捷径了吗?你约我写,合力赛金,财源滚滚!” 蝴蝶笑了,笑得一脸的灿烂。 “这么说,这宗生意能赚二十万罗?”许久,蓝蝴蝶才回到正题上。 “那是自然!”我信心满满的说。 蓝蝴蝶很快就幸福得不能自己。脸庞上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发明家那里,你还能不能再挖一挖?”我乘胜追击。 “哎呀呀,那老鬼,烦都烦死了,整天打电话约我去喝茶!”蓝蝴蝶皱着眉头说。 这家伙,人老心不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眼睛一轮,马上有了主意。我得试探一下。 “听说蒋哥很有钱哩!”我说。 “他有钱?有多少钱啊,快告诉我!”蓝蝴蝶精神为之一振,眼睛里射出奇异的光芒来。 “像他那么老了……在深圳又那么多年……少说,也有几千万吧!”我说。 “几千万?那老头真有那么多的钱?”蓝蝴蝶心跳加快,语气加速。 “不过……我也说不清楚……你再了解下吧。”我说。 果然,天下没有不吃鱼的猫! “他太老啦,又没文化,还是想想我们怎么合作吧!”我提醒她。 蓝蝴蝶这才缓过神来。 “付哥那边,你要不要再打个电话,或者,亲自去一趟?”我问。 “不必了。这滑头,要是再敢耍花招,老娘和他拼了!”蓝蝴蝶笑着说。 接下来,我们又是喝酒又是喝茶,还一起去健身房健身。 这天下午,我正和蓝蝴蝶在跑步机上练跑步哩,电话响了。 我一看,是蒋发明打来的。 “小林啊,你的文件怎么打不开啊?”发明家语气急促地说。 这老家伙不知道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追蓝蝴蝶追得鬼迷心窍了,居然到现在才发现!文件有密码,当然打不开了! 我马上意识到,财路又来了! “这事绝不能让蓝蝴蝶知道,免得他又要分提成。”我想。 我借口去洗手间,照着电话打了过去: “蒋哥啊,你还有银子没给我呐!上次说好给的,怎么到现在还没给啊?”我直截了当。 “哎呀,这些天事特多,特忙,还没来得及看哩。小兄弟,买个饼也得看看厚薄,要给钱,也得让我先看看啊”发明家急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我把密码给他,钱的事自然就会泡汤。整整九千块啊! “这样吧!质量肯定是没问题的,我写了二十几年的稿子,专吃这碗饭的,什么样的文章没写过,还能有错吗?这活计已经够优惠啦,如果不是看在蓝蝴蝶的份上,价钱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这样吧,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把钱汇到我帐户上,我马上把密码给你!”我说。 “还差多少啊?”发明家问。 “九千!”我说。 “再给你五千,怎么样?”发明家问。 “这……恐怕不行吧”我说。 “那我再跟蓝蝴蝶说说?”发明家说。 哎呀,这可千万使不得呀!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别跟她说了,她要的更多!她只会加码,你还记得上次吗?” 说了这些,我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蒋哥,我是替你着想啊!你老人家弄个发明也很不容易的,那女人,可厉害着哩!” “那好,可我马上要用啊,哎,你把帐号给我吧!”发明家无奈地说。 我想给帐号让他汇款太慢,这事拖长了准会夜长梦多,说不定蓝蝴蝶就知道了。 “你给我送过来吧,要不,我去你家里拿?” “还是我给你送过来吧,再说,你写稿没时间,挺忙的。”发明家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托辞,蒋发明是在吝啬吃请的钱。按行规,我去他家,他得请我吃饭。而他亲自给我送来,我就得请他吃饭。 不过,这事难不倒我。 “你送过来吧,我在下午六点以前有时间。”我赶紧说。 “好的,我马上过来,就在上次那个酒店啊!”发明家叹了口气,说。 我兴奋得如同六月天喝了雪水,赶忙折回去向蓝蝴蝶请了个假,就直奔酒店而去。 发明家已经等在酒店了,一等的愁苦。 他交给我钱,我交给他密码。 快要付帐了,我借口去洗手间,从酒店后门溜出去了。 蓝蝴蝶还是照样找我玩,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 一个星期后,蓝蝴蝶来找我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个天真的少女,可是,这少女脸上搽了很厚很厚的粉,嘴唇涂得像个鹦鹉,眉毛也描得相当的夸张,像个硕大的上弦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这寄生虫一见到我,就把一张小纸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看,竟然是一张汇款单!而且是“付哥”汇来的! 我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于想知道上面的数字! 蓝蝴蝶让我猜,我才懒得猜哩,一把夺过单子! 一看单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总共才十万!还不够送礼的钱!照这样算,我只能得到四万,而送礼的钱,分在我的帐上就有八万,我还净亏四万! 我大声质问蓝蝴蝶:“这是怎么回事?!” 蓝蝴蝶扑赤一笑:“不用急,这是预付款,只占百分之四十的!” 想到后面还有十五万,我这才放了心。 当下就摆了庆功宴,吃饭的钱,按惯例,又是我出。 这些天一直没活干,闲得慌。餐桌上,我又提出蒋发明的事,让蓝蝴蝶再想些办法。 邀发明家不难,只要蓝蝴蝶一个电话,即使蒋发明人在美国,也会马上乘飞机赶过来,何况他就在深圳哩! 这次一碰面,发明家就提出要降低价格,而且文章要精短些。他说上次的报告拿给投资商,投资商对那几万字瞧都没瞧一眼,只看了有数字核算的那一段,这一段总共才一百个字。一百个字就收费一万,就算是世界级的文豪,也没那么贵的。 我连连点头称是。 我问发明家有没有新的发明。 一提到“发明”,发明家立马神采飞扬,也不计较稿酬贵贱了: “这次的发明,还是和汽车有关!”发明家开腔了。 “我一生都离不开汽车!我的七百项专利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和车子有关的。”发明家说。 “七百多项发明?”我疑心是发明家的口误,发明大王爱迪生也只有六百多项啊! 不过,我也懒得理会了。 “你们乘车肯定都有过堵车的经历,是不是?”发明家精彩的演讲又要开始了。 “是啊!”我俩同时说。 “有时堵车堵得特别厉害,上下左右全是车,车子动不了,而你们又要赶时间,该怎么办呢?”发明家给我俩出了个难题。 我俩大眼瞪小眼,一脸的诧异。 “这时,我的发明就派上用场了!”发明家自豪地说。 “我的车子能横着走!”发明家气冲斗牛地说。 “嗬!还有这种车啊,只有螃蟹才能横着走啊?”我也来了兴致。 “遇到堵车,你只需把车子横着开到中间的缝隙,就能往前走了!”发明家说。 “这发明确实好呐!不过,如果所有的车子都在等红灯,你的车子也只能干着急了。”我说。 “我的车子能先走!”发明家说。 “那警察不会请你去派出所喝喝茶?”我乐了。 “我的专利一旦申报成功,政府就会有文件下来的,我这种车会有专门的牌照,在政策上有特殊的优待!”发明家眉飞色舞,一脸的自信。 “还有,在小区停车场,我的车就更有优势啦!”发明家又发现了新大陆。 “通常情况下,只有等你前后左右的车走完,你的车才能走,是不是?但我的车想走就走,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畅通无阻。”发明家说。 “这倒是!这项发明要是申报成功,那可是商机无限呐!” 我们两个同时捧场。 我们的捧场不为别的,只为他的银子! “那这项发明的稿子,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们啊!”我迫不及待地问。 “现在还在构思当中,不过,以我的速度,三天之后就完全可以成型了!”发明家拍了拍胸脯说。 “噢,对了!我的朋友也有好多好多的发明,他们都把材料委托给我了,因为……因为我有经验嘛!”发明家停了一下,又接着说: “以我的名义,去申报专利,胜算比那些无名小辈不知要大多少倍!” “那是!”我们俩个异口同声,就差给发明家磕头了。 “他们也不要署名,我申请成功了,找人投资赚了钱,随便扔给他们几千块,这些人还得管我叫爹!” “当然,当然!”我们一起说。 “稿子的事,他们也会全权交给我处理!”发明家说。 “啊!”我差点叫出了声! “有多少稿子呢?”我问。 “差不多有一百项吧!”发明家说。 不愧是发明家,连发明都能批量生产! “蒋哥,交给我吧,我给你优惠,算批发价!”我急不可耐地说。 这宗生意能不能成功呢? 我期待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1.枪手(4) 出乎我的意料,发明家这次要货比三家了!蒋发明信誓旦旦地说,街上的代理公司多如牛毛,哪家给的价格低,就交给哪家去打理! “蒋哥!”蓝蝴蝶嗲声嗲气地就要去拉蒋发明的手。 蒋发明顿时受宠若惊,话也没那么硬了: “不过……我还是看好你们的。” “就是嘛,深圳没人能写得过林哥的!”蓝蝴蝶大声地说。 “写是写得好,就是价钱太高了点。”蒋发明说。 “老人家,你年龄这么大了,每天跑来跑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听说深圳的写手差不多有一万,顶尖的也有一个加强团。这么多的写手,你又不熟悉,你上哪儿比去,整天东奔西跑的,还不把你累死?”蓝蝴蝶说。 “是啊!公司太多了,你跑不过来的。我的价格,已经是全市最低的了!”我说。 “蒋叔,交给我吧,我请你喝酒!”我又说。 “蒋哥,交给林先生吧,我请你k歌!”蓝蝴蝶说。 经受了前面几次的挫折,蓝蝴蝶的杀手锏也作用甚微了。 老家伙丝毫不为所动,坐怀不乱地对我宣布了三大原则: 一、文章要短!每篇不超过两千字!长于两千字的自己负责! 二、款项一次付清!不要在文档里设密码! 三、不管吃请,期间所产生的一切费用,自己负责! 我快速算了一下,价格是跳了水,但是这回是批发,数量多,赚的数目还是可观的。送一一答应。 蒋发明这才打开电脑,让我把所有的资料拷走。 鉴于上面的“约法三章”,我也顾不得选山珍海味了,蓝蝴蝶也打破了只吃西餐的惯例了,点菜时我们净挑最便宜的点。 结帐的时候,老帅哥也不怜香惜玉了,吃饱喝足后,一抹油嘴,走了! 开家后马上开工。一个星期不到,蒋发明的一百篇材料全部完稿。这时,我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一个声音低低的,涩涩的: “林老师,我想请你写篇论文!” “什么论文?”我问。 “本科毕业论文”那个声音说。 “什么专业?”我问。 “中文!”那边说。 “自己弄!”我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会啊!”那边说。 “马克思学英语才花了六个月,你大学学了四年,连篇论文也不会写?”我问。 “真的不会啊,不瞒您说,我四年里总共只上过三天课,老师姓什么我都不知道哩!”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我问。 “也就是打打游戏看看影碟追追女孩子罗!老师,我可是慕名而来啊,帮帮我吧!”那个声音象是在求我了。 “到网上去剪!”我说:“这种论文小学生都会写,网上一大堆,这里选一段,那里选一篇,几个小时就可以搞定的事情,还用得着我去写?”我不高兴了。 那边无奈地把话筒放下了。 我平生最烦的就是论文了,尤其是文科类论文,说了一大堆,到头来等于一句话也没说。这种垃圾文字我才懒得动笔哩!再说,穷学生哪能出得起大价钱?我辛辛苦苦剪下来的文字,卖出去不不够抽烟的钱哩,这种事,谁干?! 还有一次,我接到一个贵族的电话。 一听那声音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公子哥儿,要么就是个“富二代”: “给我写篇文章,给你两万!” 声音大得震破耳膜! 我一听价钱很吸引人,忙问他是学什么专业的。 “思想政治!”四个雄壮的汉字掷地有声! 那架式,好象他毕业了不是当省长就是当部长。 “到网上去搜吧!”我说。 “老师要求有新意,能抄我还要你来写?!”声音还是那么雄壮。 “兄弟,这个忙还真的帮不了!” “为什么?”他问。 “这种论文,虽说要有新意,其实自由度很低。这跟命题作文差不多,命题作文懂不懂?能有新意吗?兄弟,真要有新意就得碰高压线,碰不得啊!我怕犯错误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啊!”我想了一下,又说“还是到网上去剪吧,越是自由度低的文章,网上就越多,自己到网上去搜搜吧,老师要求不会很高的,一定会过关的!”我说。 “白痴!”那边轻轻地骂了一句。 对于这种混文凭的富家子弟,我根本就不屑与他理论。 过了几天,蓝蝴蝶又屁颠屁颠地来了,一落座说给我一个好消息: “林啊,我又揽到一个活啦!” “什么活啊?”我问。 “海洋局的皮局长,让你写个发言稿!”蓝蝴蝶说。 “多少钱啊!”我问。 “五千块!”蓝蝴蝶不紧不慢地说。 我吓了个激灵!这钱这么好赚!写个发言稿也能赚五千?在内地,最多就两百!这城市的gdp也够牛的了! “什么发言稿啊?”我问。 “省厅的领导下个星期要来检查工作,局长要在会上发个言。”蓝蝴蝶认真地给我解释。 我想,这其实就是个总结稿,专挑闪光的东西来说,只要在辞藻上下足功夫,还是很容易写的。我想了想,问:“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没有!”蓝蝴蝶说,“局长的意思是写足八十页稿子,就行了!” 怪不得开这么高的价格哩!原来要写这么长! 蓝蝴蝶交给我一张纸条,上面什么也没有,就一个网址,末了有局长的亲笔签名。 网址就是该局的官方网站,不用看都能记住。但那签名可就贵重了,哪日局长升官了,那可是有收藏价值的。遂如获至宝,小心地收藏,每隔五分钟都要取出来看一看,一为证实签名还在,一为给自己增添力量。 接过活,马上就干。 下笔的时候,我盘算,就算领导的稿子字写得大些,排得也稀些,每页稿子也有六百个字,八十页稿子相当于五万字,按正常语速,每分钟二百四十个字计算,五万字得念两百分钟,也就是三个多小时。当然,领导的政绩闪光,情绪高昂些,语速也快些,但至少也得念两个半小时。领导受得了吗?我得替领导着想啊!领导累坏了,谁来领导我们进步?领导累坏了,谁来替我们做主?遂自作主张地决定只写四万字。 我查遍了网络,把所有的政绩加起来,还不够四千字,这离领导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抓破头皮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只好又求助于蓝蝴蝶。 “蝴蝶,我只能想出四千字,怎么办?” “这也问我,你还是不是才子啊?”蓝蝴蝶笑了。 “网上关于政绩的稿子多不多?”蓝蝴蝶天真地问。 “比牛毛还多哩!”我说。 “你把领导的名字改一改,把单位名称也改一改,不就成了?”蓝蝴蝶说。 这女人头发长,见识可不短哩! 回到住处,把该市所有部委局办的优秀政绩一汇总,全部堆到海洋局y局长的身上,效果就出来了:不多不少,刚好四万字,而且文采斐然,聋子听了都会喝彩! 因为会议马上就要召开,领导还得有时间熟悉熟悉稿子,我不敢怠慢,完稿后,我马上就给领导发过去。 谁知稿子发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领导完全忽视我华丽的词藻,那些排比啊,呼吁啊,展望啊,全然被一笔抹杀了!领导的答复意见里只有四个字:“太短!” 我这才想起距领导的要求,还差一万字。让我到哪里去凑足这一万字哩。忙活了一阵,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把文章的最后一万字原封不动地又复制了一遍。猜想领导没那么多时间,发言的时候,也不会读到那里去。为保险起见,我又临时多复制了五千字,以便不时之需。 几乎在我发出文件的同时,领导回信了:“写得不错!” 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过了一个星期,我琢磨着领导的发言稿早就传到了每个听众的耳膜,而且每位听众的印象一定深刻,琢磨着局长一高兴,还会给我点小费。 找到蓝蝴蝶,这只蝴蝶气鼓鼓的,半天都不理我。 我忙问为啥? “你干的好事!”蓝蝴蝶说。 “怎么啦?”我一头雾水。 “你的文章写得好,y局一口气就读完了,台下掌声雷动。”蓝蝴蝶说。 “这很好啊,领导有没有说要加钱啊?”我高兴地问。 “还加钱哩,一分都没有!领导不找你算帐,就已经满不错了!”蓝蝴蝶说。 “怎么啦?”我问。 “领导专挑闪光的念,那篇稿子十分钟就念完了。”蓝蝴蝶说。 “这很好啊,干净利落啊!”我说。 “可领导把后面那段念了两次!”蓝蝴蝶说:“台下哄堂大笑!” 完了!蝴蝶倒没什么,只是多说了几句话,我哩,可是白白忙乎了一个晚上啊!光香烟就抽了两包,还白白杀死了多少脑细胞! 接下来,我遇到的倒楣事,一件接一件:先是发明家在得到我辛辛苦苦写好的文件后,请专家破译了文件密码,所有的稿子,我没有得到一分钱!后来,就是旅游局变了卦,局长调到市里做副市长了,新来的局长不买帐,蓝蝴蝶也和我闹翻了,口口声声要到法院起诉我,说我欠他六万块,我好说歹说,才让她放弃了起诉权,前提是,我放弃付哥那张支票的四六分成。 看来,这行也很难混。当枪手六个月,算起来,只收获了发明家的那一万块钱,其它的稿子全都颗粒无收。期间,我所有的吃请,都在发明家的那一万块钱里开销。如果除去这方面的费用,我等于是个现代杨白劳,什么都没赚到。 我又面临一次新的选择。 下一步,我该做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2.工厂(1) 后来才知道,“付哥”并没有食言,“付哥”把所有的款项都打到了蓝蝴蝶的帐上,那笔钱是蓝蝴蝶独吞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找到蓝蝴蝶。按照协议,在这笔总数为二十五块的款项里,除去送礼时借蓝蝴蝶的,我可以得到两万块。 蓝蝴蝶像只困在铁笼里的野兽,对着我就是一阵狂吼: “付哥那里我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说,我哪管得你那么多,你请他吃酒请他k歌跟他睡,我都管不着,那是你的手段,你已经吃得太多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二十五万里面,我只要回属于我的两万块。 “没有!”这只蝴蝶回答得相当干脆! “为什么?”我大声吼叫。 “你失约在先!”蝴蝶说。 “拿出证据来!”我说。 “发明家那里,你吃了我多少?”蓝蝴蝶说,“他一共花了一万块,可我只得了三千!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娘们还真厉害! “所以,我们之间已不存在什么协议不协议!”蓝蝴蝶越说越生气。 我算了一下,后来蒋发明给了我五千,算到这只蝴蝶名下是三千。“那减三千,给我一万七怎么样?” “没门!”蓝蝴蝶大声地喝斥着。 我想,今天是休想从这娘们手里拿到一分钱了,钱到了这娘们手里,就是她亲爹也休想拿走一分,告她吧,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因为这钱实在来得不怎么光明正大。 忍吧! 但我还是不甘心,我决定采取攻心计,对这只蝴蝶实施情感教育,若能感化,发了恻隐之心,象征性地给我一点,也未可知。 “我辛辛苦苦忙活了几个月,你怎么说也得给我点生活费吧!”我说。 “快给我滚开,一分也没有!”蓝蝴蝶气得脖子都变粗了。 我顿时明白了,我只不过是蓝蝴蝶放出的一只鱼鹰,帮她抓到鱼之后,连小虾米都不喂一口。我甚至怀疑“付哥”与这娘们贯通一气,那二十五万是公款,付哥原本就是打算给蓝蝴蝶的。这人特滑,拿我做幌子,把这钱洗白。 “付哥”只是抓了我这个壮丁充当炮灰! “那我不是白干了?”我突然愤怒了。 “没我,你能骗到蒋发明的那一万块嘛?蒋发明要是找别的写,最多只要花五百!”蓝蝴蝶说。 我明白了,就是那一万块,也只是发明家垂涎于这只蝴蝶,而故意放的诱饵!看来,没有这只蝴蝶,我就真的那一万块也赚不到! 这活计再也不干了! 口袋渐空,房东催租的口气比黄世仁还要硬。我必须想办法了! 我想到了去工厂。去工厂尽管收入少,但是稳定。老家每年都有一大拔的人南下进厂,好些人靠工资修了房子。 一想到房子,我就潸然泪下,自己老大不小了,连个住的窝都没有!再不诚实点,还像浮萍一样到处漂,我的明天在哪里? 深圳是“世界工厂”,在这里找份事做应该不难。难的是像我这样一个包里兜着张硕士文凭的打工仔。 这活得到关外去找,关外聚集着众多的全世界最廉价的劳动力,那里,也聚集着农村打工者的微薄而切实的梦想。 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终于来到了关外。 一下车,就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倒不是因为累的,而是这里的空气实在太新鲜了!青山绿水,流水叮咚,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美丽的童话王国! 在青山绿水的脚下,就是密密麻麻的厂区了。 这里遍地都是公司。一栋栋的厂房错落有致,堆放得比小孩的积木还要整齐。 满街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穿着款式雷同的工装,胸前别着五颜六色的工牌,满脸的疲惫写在脸上,一副似醒未醒的样子。 这些年轻人的朝气和个性都哪里去啦? 改革开放后,这里的村民个个洗脚上岸,很多人连庄稼都不认识了。他们纷纷成立了股份合作公司,盖厂房并出租给企业主是当地人的生财之道。那些雄纠纠走在大街上的,别看土里土气的,只要操的是一口本地话,哪一个都是腰缠千万甚至亿万的大富翁! 大街上随处可见招工广告,我在一则硕大无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下停下了脚步。 这条广告上声称要招收“临时女普工800名、临时男普工200名”! 我一踏进工厂大门就被堵住了。一个戴眼镜的黑脸保安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四川人。 “眼镜”二话没说就叫我出去。 我大声地说:“我是来应聘的,还没进门你就让我出去,你是存心让工厂破产?” 眼镜粗声大气地说:“我就是负责招聘的。你没有必要再往里面走了!” “为什么见四川人就撵?”我大声地喊叫:“四川人和深圳人有仇啊?” “眼镜”对我一阵咆哮:“滚出去!四川人早就招满了!” 我很快明白过来:这眼镜是怕四川人太多,拉帮结派,怕这些人找他的主子涨工资哩。 找工作的人和在工厂里操机器的一样多。我一连走了七八个工业区,不断遇到找工的年轻人。他们有的是初次来深圳,有的辞工了急着找下家,有的不满意现在的工作,趁着中午出来找后路。 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下。这样走走停停,不断和刚认识的人说再见,拐弯又能遇到新伙伴。 快下班的时间,我应聘到了一家生产数据线的公司。 我一落坐,一个矮矮的“冬瓜”迫不及待地瞧了瞧我的简历。 他一目十行的瞟了一眼,马上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他拔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两个保安模样的人冲了进来。 “神经病啊,快给我赶出去!”“冬瓜”发出歇斯底里的一阵呼喊。 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安拉开架式,架着我就往外面走。 “你们这是干什么?小心我告你们!”我大声地呼喊。 “神经病啊……硕士应聘普工!”“冬瓜”声嘶力竭地叫着,气都喘不匀了。 “快……快……快轰出去啊,小心这小子搞破坏!”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也跟着大叫! 被赶出大门后,我一头钻进路边的打字店里,让小姐在简历上改了两个字。 就这样,我摇身一变,“学历”一项由“硕士”变成了“高中”! 学历一改,底气倍增! 下午,在万丰工业区,我终于应聘到了一家生产充电器的企业。就差迁“用工协议”了,老板猛然发现我的身份证有问题,又把我轰了出去! 那是我的一代身份证,字迹模糊,早已破旧不堪。 这事不难。我立马就到对面的大树下办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身份证。外加一个健康证,一共只花了40块,半个小时就搞定了。揣在手里,我连连惊叹这里的“深圳速度”! 有了□□和健康证。我信心大增。 然而,这个做工质量“考究”的□□,还是没能糊弄住阅人无数的老板。我又一次被赶了出来。 只好打道回府,先休整好再说。 第二天中午,我目睹了一场街头“血战”。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荫大道下,3个年轻工人因为电动车刮蹭,先是恶语相向,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一个青年抄起电动车的链子锁就朝另一人的头上猛抽,伤者顿时血流如注,打斗戛然而止。 围观的人很多,其中还有好几个穿着保安和巡逻制服的人,但无人上去制止。打人青年骑车面无表情地离开,被打者抱着头以仇恨和怨毒的神态目送他们。 我许久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了,等反应过来想打110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想起来要打120的时候,被打者也走了,地上只留下一摊血。 这些青年工人心中大概都有压抑与愤懑,一有机会,就极端地宣泄出来,我马上想到富士康蔚为壮观的“n1”连跳,这种血腥的打斗不也是压抑的体现吗?” 下午在一个玩具厂,保安问我“月薪800,压下三个月工资,不包吃住,干不干?” 我说:“老兄,别开玩笑了,这么差的条件,有人愿意来吗?” 保安答:“下午还招了两个男工呢,实在没钱吃饭了,啥活也得干。” 大街上的招聘广告大多是职业介绍中心贴出来的,需要交介绍费。一位好心的保安大哥专门告诫我,街边那些待遇诱人的广告全部是骗人的。 天黑了,我游荡到了黄埔村的一个工业区,到门卫室问保安招不招人,保安打了个电话之后说“明天来上班吧”。 刚好旁边有一个工友来辞工,我询问了一下这个厂的情况:工厂有300人左右,每天上班12小时,两班倒,每月休息2到4天,压15天工资,加班费6元小时,不管吃,住宿要交住宿费。 上班第一天,我被指派跟着一位工友实习。闲聊时,得知这位吊儿郎当、无精打采的“仁弟”是河南濮阳人,站着上班都能打瞌睡,胡子长了也不理,填张单子都会搞得很脏。 两人慢慢熟悉了,我就问他,“老弟,为什么那么困啊?”对方回答,晚上通宵打游戏去了。 “传奇”是这里的男工特别喜爱的一款网游,他们在业余时间常常流连于魔幻世界里厮杀、砍人、升级。他们也邀我同去打怪,我说游戏里的怪怪没意思,如果是大街上的怪,我肯定第一个冲在最前面。 后来,这位“传奇”爱好者做坏了5万米的电线,这5万米大概值1万多块钱,算下来相当于这位“仁弟”一年多的工资。 隔壁生产线上有个嚼槟榔的湖南人,他是厂里的“元老”,已经干了差不多3个月了,干活的时候喜欢大嗓门地说脏话。 但他的声音总是被轰鸣的机器声吞没。二楼的工种必须在强烈的机器噪音下工作,工人们没有耳塞,我曾在二楼帮过两天忙,呆上半个小时就被闹得心慌头疼,只能找点卫生纸把耳朵堵上。 不过有了机器声的掩护,我倒是可以在无聊时和工人们一起大唱《咱们工人有力量》了。 工人们每天工作12小时,白班夜班两班倒。白班是早上7:30到晚上7:30,中午、晚饭各半个小时。工厂里没有食堂,工业区门口的小餐馆里每天中午都会有大量工人吃“战斗饭”,服务员推着餐车到处走,想要什么菜自取,每顿饭要花4~5元。饭后工人们会掐着时间坐在厂门口抽支烟,半小时一到就必须立刻回去。 宿舍每间住8人,大小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却没大学宿舍那么拥挤——每个工人的行李几乎用一只手提箱就可以装下,空间自然显得大。 晚上7点,收工的工友回到宿舍。有人洗去满身硅胶烟雾留下的怪味,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去和女友约会。这些年轻人,每月1200块钱的工资差不多有13是花在服装上的。还有的会成群去打台球或者联机“砍人”去,剩下我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呆。 有时候,我会跟上夜班的一位瘦高的保安碰上面,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的这位仁兄,白天一般不见阳光,偷偷躲在宿舍研究码报,是个典型的老□□民。曾经有段时间,有传言说□□中奖号码会在动画片《天线宝宝》里透露出来,他就天天疯狂追着看,熬得眼睛通红通红的,活像两个红灯笼。 上班第五天,保安拿了一大堆的合同书让我签。 服务承诺书的内容大概是“我自愿……我接受……我同意……我不追究公司……我不会起诉……”等等。而“加班申请”则是“本人因家庭困难,自即日起至离职日止,愿意申请法定正常工作外的所有加班,此申请纯属个人意愿”,并承诺“决不因加班时间与报酬等问题向上级提出对xx公司的任何投诉民诉请求,望上级领导批准。”此外,工厂还要求我签了“因本人家庭困难”而申请不购买社会保险的申请。 签完字,摁上红手印,我颇有“卖身”之感。要求保留一份劳动合同,保安说公司还没有盖章,“你拿着也没用”。 其实,这些申请和条款在深圳的每间工厂都存在,这是工厂规避劳动法的手段。 刚进车间的时候,学文出身的我一摸到机器像孙猴子摸到了金箍棒,特别的兴奋。可是没过两天,我就开始琢磨如何技术性地把这些机器搞废掉! 一站就是12个小时,除了中午在厂门口抽烟时能坐一下。厂房里到处都有摄像头,如果被领导发现,就会被叼,听说三层的车间里,工人每天上厕所的次数和时间都有限制! “叼”是当地的特色文化,是个专门用来骂人的字眼,我只用了不到半天,就用得特别的亲切,特别的顺溜了。 搞废机器的“灵感”来自嚼槟榔的湖南人,这位仁弟在网上得到一个信息:工人用小刷子搅一搅自动化传感器,生产线就会瘫痪,等待检修人员恢复设备的过程,就是工人们喘口粗气的时间。 但这个工厂的机器却交不具备如此“优良的性能”。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期待设备能一直运转正常:如果机器断线,就意味着要把卧式炉打开重新走线,350摄氏度的热浪会在炉盖打开的一刹那袭来,胡子都能烤焦。如果火苗溅落,就要在001秒内迅速灭火。我在车间里第一次使用了灭火器,却喷了自己一头干粉。 半个月后,我再也受不了了,决定辞工。 哪知,工友们都一个劲地劝我:“辞工?进了这个门你就不要去想了!” 总结工友的观点,有“知足论”---“干活就要踏实,这个厂的条件还算不错,原来一个人要看两三条线不也是这么多工资?”有“江湖水深论”---有个工友要辞工,厂里不允许,还不让他往外拿行李,他只能进来一次穿两件衣服。还有讨要工资被打断腿的。 有支招的:如果不想干,干脆直接卷铺盖走人,别想要工资。还有打赌的:嚼槟榔的湖南人用一个月的工资赌我辞不了工更拿不到钱。 我搬出劳动法,遭到工人的鄙夷。最终,我力排众议,提着硕士证和一大堆的荣誉证,直接找到工厂的“老总”,老总对我端详了老半天,见我戴着眼镜,浑身上下书卷气,哪一点都不象是做普工的,怀疑我是有关部门派来的“间谍”,做了让步。 结果,我“一个人的战斗”以“部分胜利”告终。应拿工资1000余元,但因被记了3天“旷工”,只拿到工资846元,扣除这期间往返市区车费200元,办理假证40元,上网费用200元,生活费400元,这一个月,我挣了六块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3.工厂(2) 走在大街上,茫然四顾,偌大个深圳,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沿着巷子,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尽头,又往回走到入口,走得累了,就在街边的大椰树下找块干净的地方休息休息,然后就是望着滚滚的车流和人流发呆。 就这样转来转去。日头西沉的时候,路过一家酒店,四星级的,上书“钟点房300,标准房800,豪华房1680”字样,我想这么高的消费,来者应该门可罗雀了吧!谁知凑近一瞧,来来往往者居然川流不息!一楼的大厅里笑语喧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就在这家酒店正前方的绿化带里,睡着三四个乞丐,没精打采的样子,每人捧着个硕大的铁盘,用力地向上托举,像冬天里掉光了叶子的枝丫直刺天空,却没人往里面扔一分钱! 一阵酒香飘来,这才发现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遂小步疾跑,踱进酒店前方两百米远的一家小餐厅,要了几样小菜,外加一瓶青岛啤酒,一个人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酒足饭饱之后,一摸口袋,吓出一身冷汗:钱包没了! 钱包不知什么掉的,可能是在人才市场吧,那里人多混杂,稍不留神,说不定就被窃贼给盯上了。 钱包里现金倒不是很多,可是身份证银行卡等一大堆证件全在里面!我不敢往下想了,摆在眼前的一个现实问题是:饭钱,该怎么付啊?! 翻遍了口袋,全身上下实在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一部山寨手机,就算白送给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要,何况那是我此刻唯一的资产,是我吃饭的家伙,我得用它来找工作啊。实在没辙了,我猛然想起自己是个文化人,懂得些知识,“知识就是力量”啊,我决定给老板读一首诗!如果老板一陶醉,放我出门就好了,要是碰上老板也是个诗歌爱好者,说不定还会奖我一个盒饭,提回十元店,晚上继续享用哩! 此刻的我,空无一物,真的只有这个方法可以利用了! 我清了清嗓:“老板,忘了带钱了,我给你念一首诗!” 老板是个油光满面的肥猪,一看就知道小学准没毕业。一听这话,这小学生暴跳如雷: “你……你个神经病!念给你……老母……听吧!还不快……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交出来,小心我揍死你!”这大老粗一较劲,脸红脖子粗,连话都说不匀了! 我知道我的运气太差,没有遇上传说中的知音。 看来,我的手机行将不保了! 为了泄愤,我偷偷使劲用拇指将手机的屏幕狠狠地往下压,直到确定那部手机再也不能用了,才从口袋里慢吞吞地地掏出来,依依不舍地交给那条肥猪。 肥猪见这手机有□□成新,足足能值那份快餐了,看也没看,抢过手机就往收钱的抽屉里塞,然后骂骂咧咧地把我轰了出去。 我成了现代鲁宾逊了!真正的一无所有了!与鲁宾逊不同的是,我身边还有人,而且有很多很多的人,这才让我感觉到自己不是在远离陆地的荒岛! 口袋里真的没了一分钱,看商店的货物,哪样都是天价!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谁都比我幸福!我甚至比不上路边的乞丐!路边的乞丐,好歹还有人赐给一碗饭吃!而我,因为拉不下脸面,随时都有饿死的可能!此刻,一顿快餐,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都成为一种奢侈。深圳这么大,车水马龙,笑语喧哗,我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深圳,我朋友很多,却没有一个知心的。找朋友借钱,等于是白费力。 肚子饿得咕咕叫,得马上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啊! 琢磨来琢磨去,饭碗能最快端上的,还是工厂! 我曾发誓不再去工厂,但此刻,已由不得我了。 此刻,我只有一个最朴素的愿望:混口饭吃。 怀着这个人类最原始的愿望再去找工,心态竟平静多了。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对于找厂,我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职业介绍所不去,朋友介绍的不去,广告的字体印得比斗还大,“常年招工”的那种小厂,更是千万不能去! 这样一来,市面上的公司立马就被我过滤了百分之九十,当然,选择的余地也相应地大打折扣了。 跑了整整一个上午,毫无所获,肚子又在罢工了! 好在苍天有眼,命不该绝,在夕阳即将西下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找到了一丝希望。 在松岗的一家工厂大门前,我看到一大拔的年轻人进进出出,在工厂的门口,贴着几张招聘启事。凭经验,这种广告比人才市场和电线杆上的信息更靠谱些。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我想今天的招聘肯定不简单! 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认真读完了那几张启事,心跳越来越快,原来这厂居然招管理人员,而且只要中文专业! 我急急忙忙地跑进大厅里,也来不及细看,顺着箭号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过去。 一间小房子里,一大堆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填一大堆的表格,在我的前面,一个斯斯文文的高材生,正像只温顺的家猫一样,专心致志地往每张表格上贴照片。 贴完照片,大学生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快步疾走,一脸幸福地开赴工作前线了。 轮到我了。 “介绍信?”考官冷冰冰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眼睛却盯着天花板。 “还要介绍信?”我想,又不是加入什么帮派,要这道手续干吗?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给我出去!”考官咆哮起来。 我吓了一跳,就算是误入了白虎堂,我又不是林冲。 “下一个!”考官又咆哮起来。 我怕他打,赶紧离开。 一瞥,这些学生手上的简历还真不一样!上面都有一句话,而且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签字! 原来这里是面试现场,我还没经过初试哩! 在旁人的指点下,我来到了设在外间侧面的初试室。 初试室里的人比面试室里多了不知多少倍。一条长龙排到了马路上,而且人流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我赶紧排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汗味。 长龙慢慢地向前蠕动。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考官只是一个小黑点。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前面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竹杆”了。竹杆小心翼翼地递上简历,然后毕恭毕敬地侧立一旁。 “什么专业的?”考官盯着一大堆简历,心不在焉地发问。 “哲学。”竹杆小心翼翼地满脸赔着笑。 “学哲学的跑到这里来干吗?想教马列快到对面排队去!”考官的脸都绿了。 对面是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正在招聘教师。 “竹杆”碰了一鼻子灰,像只温驯的绵羊,默默地退到一边,然后提着一大摞行李,默默地离开。 我想,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按血缘关系,哲学和中文本来就是一家人,哪有只要中文不要哲学的道理?我估计自己肯定聘不上。 正想开溜,却被考官叫住了。 “学什么专业的?”考官头也没抬,对着桌子一阵狂吼。 “你自己不认识字吗?简历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我没好气,我正想找下家哩,本来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你耽误我时间,我找谁评理去? 考官看了看,好久才从字堆里拣出那几个字来,得到确认后,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满脸堆笑地对我说: “拿着我的头,直接去人事部报到吧。” 我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我兴冲冲地来到人事部。接待我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满脸稚气的年轻人。 “嗬!硕士啊!足足比我大了三级,这叫我怎么管你啊。一双贼脸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得到这个饭碗,我立刻胸脯一拍:“唯主任马首是瞻! 这小子跳将起来,豆粒大的小拳在桌子上一锤:好!有个性!明天就来公司上班,我姓王,你的职务是:生产课课长。 为了给尊敬的王主任一个好印象,当晚我洗漱完毕后,硬是整整一个晚上没敢睡,还特意从商店里买了一把锋利的锥子,困了就把锥子倒过来,使劲往大腿上锥。 天刚蒙蒙亮,我一路步行,早早来到公司大门口守候。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公司的保安才耷拉着血红的眼睛来上班。见到眼前猛然闯出个新鲜角色,在阵怒喝,就要查我的身份证。 身份证本来好好地躺在行李包里,但我懒得去翻。我提出用保安室的电话拔个电话。 保安根本不理,从门边取出个长长的粗粗的家伙来,那是一根硕大的电棒! 这些年走南闯北,哪样的场面没见过。我眼睛一转,马上有了主意。 “兔崽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的狗脑袋还想不想吃饭?!”我对着保安室猛地一阵狂吼! 我当时的想法是,反正老子现在是赤贫一族,真正的无产阶级一个,就算把我关在监狱里,我还得感谢这小子哩,如果真的那样,吃穿不愁了。 大概是除了老总,还没有谁敢对他这样大不敬的,这小子竟愣了,电棒也咣当一声坠落地上。 这小子估计我来头不小,怏怏地望着另一个保安发呆。 另一个保安乖乖地把电话呈上。 “王主任,我被扣留了!”我大声地说。 “啊?是公安局还是派出所?”对方在电话里急切地问道。 “都不是!”我说。 “你现在在哪个位置?”对方问。 “南澳和大鹏的交界处。”我说。 “你稍等,我马上给苏局长打个电话。”对方说。 我吓了一跳,准是科长大人理解错了。 “不是,我是被保安扣留了。”我说。 “在哪里被扣留了?”他问。 “大门口!”我答。 “哪个大门口?”他问。 “贵公司大门口!”我答。 “叫姓蒯的小子接电话!” 我把电话交给那个小子。 刚我并不是领导,保安刚才还在幸灾乐祸地哼着小调哩,此刻一摔下电话,立马像鸡啄米一样地对我直鞠躬: “林总请进,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林总请请请请……。” 我一愣,啥时我成了林总啦? 见到小王主任,他二话没说就把我带到隔壁一间硕大的办公室。 那里面坐着一个老发斑白的老者,老者正在奋笔疾书,嘴里念念有词。 “小林,啊……好!最近我们公司正在进行人性化管理。你是学哲学的,正好派上用场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生产部的部长,兼公司的副总!” 怪不得那姓蒯的小子叫我林总哩! 我大喜,我多年的艰苦奋斗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兜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原来我的梦想在这里! 这是一家生产u盘的公司,专作代工,就是别的厂家提供原材料,他们做成成品,算是赚取一定数量的加工费。公司规模不大,才二三百人,却起了个骚哄哄的名字,叫“全亚金发公司”,老板是个台湾人,在ib公司呆了不到一个星期,所有的管理骚哄哄地全盘照搬ib的经验,所有员工被分出一长溜的等级,这些等级从高到低的顺序排列,依次是:师十、师九、师八、师七、师六、师五、师四、师三、师二、师一,员三、员二、员一。工资与等级是相关的,级别越高,工资也越高。在尊敬的王总的安排下,我正式进驻全亚金发公司的生产部。 来到生产部,却见办公室还坐着一个年轻人,来人自报家门说他姓刀,是我的直接领导!我想怎么可能呢?王总不是说我才是这个部门的头么?我又细细地看了看这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衍级为“师二级”,比我整整大出四级!我吓了一大跳!但我处变不惊,竟和他闲聊起来。 闲聊中得知,此刀主管来自贵州的深山老林,来深圳已有三年多了,从一个普通打杂工好不容易做到了工厂主管的位置。现在工资涨到了1200元,比刚来时涨了一倍,现在加上奖金和加班津贴,一个月偶尔也能拿个2000。 闲聊完毕,我正色告诉他,我才是这里的一把手,刚被王总任命的,你只是个主管,而我是部门经理,谢谢你的闲聊,这个月奖金全部扣除! 这小子显然不知道我真的是生产部的部长,还真以为我是新招进的普工,向他报到的哩。 威风还没抖够,发愁的事马上就来了。 一场经济危机,让金发公司订单大减,一个月只有半个月上班,没了上班,加班就无从谈起,而工人的工资,超过一半的收入,都来自于加班。 一连两个月,普通工人领到手的工资,每个月只有七八百! 年底工厂接到一个大单——每个月做金话通u盘5万只!这个量占了全亚金发公司全部产能的四分之一,工厂一下就可恢复正常生产,工人们都很高兴,又能拿全工资了! 老板见我文科出身,对业务不熟,特地给我配了个技术主管,此主管姓母,我以为真的是个母的,正高兴着哩,哪知叫来一看,竟是个公的! 此主管衍级为“师三”,比刀主管还高出一级! 我忙找到老板,问我的衍级怎么办? 老板贼亮的眼睛骨碌一转,摔手就给了我一个“师四”级!老板还特意叮嘱,管理上的事我说了算,技术上的事,找母主管商量商量。 连升七级啊!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 我头点得像捣蒜,表示全力为老板效忠! 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有何不妥? 我算了算,依现在的衍级,工资加上加班费和管理奖,一个月拿个5000元应该毫无问题。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家叫优通国际的公司质量要求近乎苛刻! 当我组织工人刚开始焊了十分之一的板时,客户的采购经理跑到生产现场来察看,此客户站了一分钟不到,就直接找到老板,气鼓鼓地要求撤单。理由是,他们说好用机器焊,我们为何用手工?老板好说歹说,说剩下的全部用机器焊,但客户不干,坚持已焊的十分之一要我们全额赔偿! 事情僵到后来,老板只好同意重新购置原材料,把手工焊的成品低价卖给对方公司次要的客户。客户暂时是保住了,可工厂亏了近5万元,老板说我没和客户沟通好,有机器为何不用,让我承担10的损失! 我真是太冤了!比窦娥还冤!我是见工人们可怜,一个月只有可怜兮兮的七八百块工资,这些工人中,有好些人已经结婚或已谈女朋友,想多给他们找点事做,让他们多赚点加班费! 哎,这年头为他人着想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好在我估计我的工资不算低,百分之十嘛,忍了吧! 但倒霉事只是个开头,那个优话通的采购经理一天到晚像个幽灵一样在工厂里飘来飘去,一会儿说哪个工人手上没戴静电环啦,一会儿说防尘车间的门开太大了有灰尘漏进去了啊,一会儿说工人穿的拖鞋在防尘车间外面走了几步啦,要不就是焊点加热不够啦,反正比老板娘还三八。 最可气的是他后来又带两个跟班的来,门神一样立在机器后面,一个个地挑毛病,时不时挑几个出来,叫我们返工。 我真算是见鬼了,照这速度,给他们做一个u盘,给别的厂做三个都够了! 我直接找到老板说这样不行,生产成本太高。老板和对方采购经理一勾通,没想到那个鸟经理竟说: “闲话免谈!我们的产品是专门研发的打免费电话的高科技产品,获得了专利的,全深圳有上百家工厂想做,我们都没有答应,我是看在你们设备好、专业化程度高才和你们合作的。要是早知你们这么儿戏,我早就撤单了!” 看他那嚣张样,我心想:牛叉个啥,还把自己真当上帝看了,说白了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打工仔嘛!何苦那样严格呢? 想必对方又是家族企业了,派出的肯定是公司的核心成员,这类家族企业,核心成员一般都是老总的直系,如果是这样,对质量的苛刻也在情理之中。 老板没办法,只好一个劲地陪笑脸,亲自和优话通的老板通电话,什么亏本陪钱说了一大堆,最后讲狠说不涨价不做了之后,对方才勉强答应将加工费提高一倍,即使这样,我们付出的人工成本是普通u盘的3倍啊! 见无法转嫁成本,老板居然打起了工人的主意! 老板多次找到我说:“没办法啊,大家都担着点,加班费每人每小时减两块!” 奶奶的,加班费本来就只有6元小时,还要减两块,谁愿意干啊! 由于时间紧,300人的工厂,抽了近200人去做优话通u盘,整整做了一周多才做完,要是普通u盘,3天就搞定了。 本想这回总算可以交差了,没想到交货时,对方请了一个十多人组成的专业验货公司,浩浩荡荡地开进公司验货! 这些人一进公司,饭也不吃,茶也不喝,连递跟烟都说要瓜田李下自避嫌疑。这些人一进办公室,就煞有其事地一字排开十多个笔记本和一大堆仪器,验了整整两天,然后郑重其事地交给我一份检验报告让我签字。 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总不合格率达到了百分之六!其中百分之一读写速度不达标,百分之三坏块超过两个……奶奶的!金士顿的u盘也不会这么严吧!市面上的原装u盘,一般都会有几个坏块,总共有几千个块,有那么几个坏块,用软件一屏蔽,总容量少一点点跟本就看不出来,这个鸡贼公司td什么神经? 我哪敢签字,只有再找到老板,老板也很不解,给对方的技术总监打电话,对方说他们做的是u盘电话,对fsh要求极严,u盘拿回去要进行专门的电话软件固化和烧录工作,之后还要时进行百次强读写测试,如果fsh的起始位置有一个坏块就会固化失败,所以对坏块控制极严。 商量的结果,这些不良品只有留做他用,要重新给优话通做新的!好在说好了,下次再做订单,加工费加百分之五十。 但这次的损失只能工厂背了,否则优话通就真的会撤单! 不用说,老板是想把一部分损失转嫁到我们身上! 我作为生产部的主管,更是负有直接的领导责任,奖金全无,工资扣半! 我对老板说,我累死累活的,这个损失怎么也不能算到我的头上啊! 老板眼一瞪:“那就全算在我头上好了?我这单亏大了,你们好歹还拿着工资。现在本来就经济危机,再亏工厂只有关门,到时大家都没得饭吃!现在大家都担点,不都是因为这个新客户嘛,还不是想到有下一单?大家都能挣点!放心,加工费我已和优话通谈过了,放心,从下个月起,都可以补回来的,说不定比以往哪个月都拿得多呢……” “多你个屁!”我本想骂这个蠢猪三天三夜,但想到工资还在他手上,只好忍气吞声地哄着这个王八。 但这个王八老奸巨滑,任凭我怎么说,坚持每个月扣我1800,我忙问我的工资是多少?这王八吞吞吐吐地说是两千二,我顿时傻眼了,不是按“师四级”算么?怎么说也有个4、5千啊。谁知这王八眼一瞪,说让我拿出依据来。我这才想起我的“师四级”只是这家伙的口头承诺,我的工资还是按“员一级”计算!这家伙发了点“善心”,“员一级”工资1800,见我做了些事,加了400,让我好歹有个回家的路费! 这明显又是一场骗局,我疑心所谓的合作伙伴全是他凭空捏造的,甚至验货的十人小组也是他廉价雇佣的!因为我身为副总,又是生产部的部长,却全然没有参加过与合作厂方的一次谈判! 原以为我的人生从此有了辉煌的转折,却不曾想又落得这样的一个结果! 前前后后干了六个月,我却要向厂里陪一万多块钱,真正到手的只有每月400块!除去各种开支,这几个月我的净收入又是接近为零! 天呐!我的明天在哪里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4.奇遇(1) 在金发公司干了六个月,领到两千四百块钱。 走出大门,如释重负。 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家酒馆,把自己喂饱! 在华强北的一家餐厅里,我整整要了一箱啤酒。我明知道自己喝不了这么多,还是照单全收。我把它们一一从箱里取出来,排成整整齐齐的两排。它们像一群忠诚的卫士,守护着孤独而又无助的我。 我要了两个菜,一个西红柿鸡丁,一个糖醋鱼。离家快两年了,家乡菜的味道都忘光了。口味上逐渐习惯了粤菜。 一个人喝酒怪没意思的,酒还剩下一大半,菜也只吃了一丁点,可我已经饱了。 今天是中秋节,别人家都团团圆圆的,可我却一个人漂在遥远的异乡!和我相伴的,只有这些喝不完的酒。 心里实在憋得慌,微醉之际,我叫服务员来帮忙。 漂亮的服务生笑盈盈地赶了过来,问我要帮什么忙? 我说今天是中秋节,没人陪我喝酒,你陪我喝杯怎么样? 那服务生即刻翻了脸,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我猛地把桌子一拍:“不就喝杯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天老子实在是孤单,放在平日里,老子正眼都不会瞧你们一眼!装什么清高啊,一群混蛋!平日里缠着当官的有钱的不放,陪吃陪喝陪聊□□,那清高哪去啦?” 奇怪!任凭我高声大叫,整个大堂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和我搭话! 结帐的时候,我把没喝完的那些啤酒全部打开,倒在废料桶里。 我现在居无定所,四海为家,酒既然不可能全部提走,那就倒掉吧,再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这群混蛋! 走出酒馆,一辆锃亮得能照得见人影的轿车,擦在我身边停下,我一看那标志,嗬!可了不得,雷克萨斯,市面上值七八十万哩! 车窗缓缓摇开,露出一张满面红光的脸。 天啦,居然是锷鱼头! “上车吧,哥哥带你喝酒去!”锷鱼头一脸的嬉笑,那口气,象是关切,又象是命令。 我本想拒绝,因为刚刚喝过。但转念一想,这鱼头的酒不喝白不喝,也罢!好歹垫个底,晚餐不就省了?此刻,对于山穷水尽的我,省一顿是一顿,省一分是一分啊! 上了车,车里骚哄哄地放着一段超级难懂的钢琴曲。啥时候这鱼头也学会了高雅啊?这曲子连我都听不懂,我猜想锷鱼头肯定不能欣赏。 我问他:“这是什么曲子啊?” “肖邦的g大调秋夜奏鸣曲!听说过没有啊?”锷鱼头无限自豪地说,声音大得十公里之外都能听见。 “你喜欢?”我问。 “不喜欢!”他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听呢?”我问。 “她喜欢!”锷鱼头说。 “谁?”我又问。 “我夫人喜欢!”说罢,锷鱼头左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 我这才注意到在副驾驶坐上,还坐着一个高级动物! 据目测,此动物身高肯定不会超过一米四,体重约在三十千克上下,精瘦精瘦的脸庞,一口兔牙,活像动物园里系着红色绸缎的猴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我向这女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算是打了招呼。 车到华侨城的中心地段停下,锷鱼头下了车,绕过车的前方打开车门,把那女人抱下,然后雄纠纠地向另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走去,然后把那女人像件行李一样,塞进车里。 我定睛一看,天呐!那居然是一辆法拉利!值三百多万! 整个交替转移过程,锷鱼头满面春风,末了,这鱼头还趴在法拉利的车窗上,与袖珍女一阵耳语,耳语完后,又对着那女人一阵狂吻! 太恶心了!我“哇”地吐了一地!刚才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再往那个方向看。 但锷鱼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和那母猴似乎有说不完的情话! 法拉利终于徐徐启动了,我长吁了一口气。 哪知道,这厮竟追着车子跑,边跑边不断地向车窗致飞吻! 我又“哇”地吐了! 嗬!那鱼头还在追!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我猛地按了按喇叭,连按了三声,这厮才停止追击,转过头来猫身上车。 “老兄,你的品味也太差了吧!”我揶揄道:“这种货色,在全国都能倒着数了!” “不!”锷鱼头一个劲地挥舞着熊掌,坚定无比地说。 “为什么呢?”我问。 “她可是个正宗的贵族哩!她爸是厅长,她妈是副局长,她哥在美国留过学,她叔……”锷鱼头越说越兴奋! “她呢?”我问。 “她没工作,在家里呆着!”锷鱼头说,“她的腿脚不灵便!” “你就养着这样一个国宝,残联没推荐你去当顾问?”我说。 “不要搞错了!是她养着我,不是我养着她!”锷鱼头说。 接下来,锷鱼头花了半个小时来向我解释: “你以为我喜欢她吗?鬼才喜欢哩!我是没有办法!我炒股全赔进去了!两百多万啊,差点就跳楼了!是她……是她救了我!”锷鱼头说。 “她怎么能救你?”我根本不信这样一只五官都挪了位的母猴能给锷鱼头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她能耐大着哩!一个电话就能把市长叫到餐桌上来!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一大堆的人都要听她的指挥!这些人中有流氓地痦,有政界名流,有金融大亨……!”锷鱼头自豪得活像战场上的拿破仑。 “可是,这一切又与你何干呢?”我问。 “关系大着哩!”锷鱼头说:“没有她,我炒股炒亏的两百万能回来?没有她,我能开雷克萨斯?没有她,我能穿得起名牌?”锷鱼头一激动,文采也流畅了。 这时,我才留意起锷鱼头的打扮来:洁白如雪的范思哲衬衫上,系了根鲜红鲜红的领带,领带上还骚哄哄地打着个蝴蝶结!脚上一双外国进口皮鞋,锃亮锃亮的,还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最为关键的是,她是真正的贵族!”锷鱼头又开腔了。 “知道么?在中国,一个贵族,至少能保三代的富贵和荣华!说实话,我都怕有点配不上她哩!” “为什么呢?”我来了兴致。 “我一个大老粗,目不识丁,虽说也开办了一个教育公司,可我的底细你是知道的,我是真正的大老粗一个!”锷鱼头开始自责起来。 “所以,我现在要拼命地恶补功课!”锷鱼头说。 “补什么?”我问。 “补高雅!”锷鱼头说完,像忽然记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马上打开cd,肖邦的音乐又在车内回响。 “所以,我买回了全套的世界名曲,每天在车上不停地放啊放;我还抱回了一大堆的世界名著,堆在床头,每天睡觉前都要看哩!”锷鱼头说完,又郑重地补上一句:“我也不想这样,但这是她给我布置的任务,我不能不完成啊!” 嗬!这厮猪鼻子插根葱,硬要装象!高雅是能装得出来的么?像这厮,上身是价值四万多的范思哲手工订做衬衫,腿上却套着一件廉价的内地休闲裤!这也就罢了,偏偏脚上又蹬着一双名贵的意大利贝路帝皮鞋!好端端的名牌,总价值六万多的行头,到这厮身上,居然被糟蹋得一干二净,韵味全无!这厮就算富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暴发户! “你天天听钢琴曲,听懂了没有哩?”我揶揄他。 “听不懂!底子太差!”锷鱼头说。 “老兄,我看你还是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去吧,高雅是学不来的!”我说。 “一夜可以成就一个暴发户,可是,三代也成就不了一个贵族!”我又说。 这厮还要和我争辩,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只母猴子。 “喂,老兄,你刚才抱着那猴子干啥去了”我问。 “听音乐会,叫什么查理……查理斯的钢琴王子要来深圳举行音乐会,他提前一个月就订了票啦。”锷鱼头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我问。 “我听不懂啊!”锷鱼头说。 “就是嘛!我说这些你根本就学不来的,你夫人一个人听演唱会,多没意思啊!”我说。 这厮被我刺得嗷嗷直叫:“你是不是疯了?就算是这样,这年头,谁还会和钱过不去?” “这女人有钱有势,又懂查理斯,小心她甩掉你!”我说。 “得逍遥处且逍遥,就算她玩腻了,到时再说吧!”锷鱼头说。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蓝蝴蝶呢?飞哪里去啦?” “这女人不正经,早就被我赶跑了!”锷鱼头一副王者气派。 我暗暗窃笑。 “你是怎么认识那母猴的呢?”尽管锷鱼头多次告诉我他的新夫人姓古,名筝,并多次纠正我称呼上的错误,但我还是习惯以“母猴”来称呼她。 “噢,也是通过蓝蝴蝶认识的,”锷鱼头说,“那时我和蓝蝴蝶关系还没闹僵,她频繁地出入各种名流派对,正好那时我炒股赚了一千多万,事业正在高峰期吧,通过蓝蝴蝶的引荐,加入了一个富翁俱乐部。在深圳,这样的俱乐部都和政界有联系,在一次由政府主办的宴会上,我认识她了!”锷鱼头说。 我拉过锷鱼头的手,帮他分析:“当时你认识她的时候,你有上千万的资产,是不是?”我说。 “是啊”锷鱼头说。 “你当时还办了个公司,尽管不大,也不很成功,但毕竟是你自己创办的,是不是?” 锷鱼头又点了点头。 “你除了嘴大了点,形象并不差,甚至可以算得上英俊,是不是?” 这鱼头又点了点头。 “在那个时候你还算成功人士,母猴尽管是个贵族,但形象比你差远了,看上你也是完全有可能,是不是?”我说。 “是”锷鱼头回答。 “但现在不同了,你除了身上这身名牌,和脚下的这辆座骑,十足的穷光蛋一个,是不是?” “是啊!全是炒股害的!”锷鱼头满腹冤曲。 “就算你的座驾和你身上的名牌,这不是你的钱啊,是母猴给你,用于装点名面的,是不是?”我说。 “是啊!”锷鱼头说。 “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在你成功的时候可以给你锦上添花,在你失意的时候,她绝不会雪里送炭!你知道不知道?” 锷鱼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 “所以,问题就来了,你得赶紧考虑对策啊,她很快就会把你甩掉!”我说。 “啊,那确实是,我该怎么办啊!”锷鱼头说。 经过我的一番教育,这鱼头已是满脸的愁容。 雷克萨斯在深南大道上疾驰。 锷鱼头低着头,没精打采的。 我们都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锷鱼头像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大腿一拍:“有了!” “有了什么了?”我莫明其妙。 “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古筝肯定能看上你!”锷鱼头说。 “我们合计来骗她的钱!”锷鱼头眼睛一亮,又接着说。 幸福来得太快,我顿时受宠若惊,期期艾艾地说: “不知古筝……古筝小姐能不能看上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5.奇遇(2) 晚上,锷鱼头又把我拉到他的密室喝酒。 “我们的计划得周密些,千万不能让古筝小姐看出破绽!”锷鱼头说。 我说,神秘个求啊!这事其实一点也不难,解决问题的关键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锷鱼头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了。 “钱!”我说。 “什么意思啊?”锷鱼头傻头傻脑地问。 “我这身打扮去见你的夫人,好象不太合适吧。”我说。 锷鱼头一看我,廉价的t恤,廉价的休闲裤,廉价的宽嘴皮鞋……全身上下都是正宗的地摊货,一副十足的民工打扮。这年头,就算你貌若潘安,装束如果不到位,街上的打工妹都不会正眼瞧你一眼。 “这……是不太合适,你去买几套象样的衣服吧!”锷鱼头说。 “我没钱!”我说。 “先到我这里拿吧,到时记到你的帐上就是罗!”锷鱼头急不可耐地说。 这才是我想要的话! “要多少啊?”他问。 “二十万吧!”我说。 “要这么多啊?”锷鱼头的嘴巴张得比锷鱼还要大。 “一件范思哲就得四万多,加上其它的装备,一套行头没十万块根本就拿不下来,我总不能经常穿一套吧,得备换,是不是?”我说。 锷鱼头一个劲地搓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懂不懂啊?”我说。 “如果把这女人真正套到手,我们所得到的至少是这个数的上百倍,是不是?”我又说。 锷鱼头点了点头。 “你是肯定不行的,她一旦识破你穷光蛋的身份,这事马上就吹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而我就不同了,即使她知道我是个穷光蛋,还会考虑我的内涵和修养,是不是?” 锷鱼头不停地点头,像鸡啄米一样。 “这事,你找谁都不行,只能找我。在你的朋友圈里,像我这样德才兼备,既有外表又有文凭还有内涵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对不对啊?”我说。 “那是”。锷鱼头说。 “是就去拿钱!”我命令道。 病急乱投医,锷鱼头果然把钱打到了我的帐户上。 作为交换,我给了他一张两寸宽的纸条! 哎!这鱼头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总坚信我是他的救世主。就算我能弄到钱,哪还有他的份?我自己不会花啊? 但是眼下,我还得利用他。只有他,才能帮我牵针引线啊。 接过钱,我钻入路边的小店,胡乱买了几件衣服披上,往镜前一站,顿时满室生辉!效果立马不同凡响!说到底,还是本人材料好,稍微装扮一下,就能迷死一大堆浅薄的女孩子! “这就是范思哲啊?”锷鱼头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又用猪手蹭了蹭衣服的料子,疑窦顿生。 我干脆明说了:“这不是范思哲,是马思哲,著名音乐家马思聪的弟弟,知道不?” “马思哲?没听说过!”锷鱼头说。 “你没听说过的多着哩,你能认得几个字?”我说。 “到底什么牌子啊?”锷鱼头追着问。 “你管我什么牌子,就算是地摊货,只要能达到目的,也行!我又不是不还你钱。”我说。 “我夫人……不……古……古筝小姐能看上你吗?”锷鱼头担心地问。 “今天晚上你带我见到古筝后,你尽快闪一边去,只要你不在我面前碍手碍脚,就万事大吉了!”我说。 钻进锷鱼头的极品座驾雷克萨斯lx570,我来到了位于市郊的富豪俱乐部。 按照锷鱼头的预约,古筝小姐参加完俱乐部的联谊活动后,会与我们到喜来登大酒店喝咖啡。出于礼貌,我们会先到一步,在门口等着这位神仙的出现。 俱乐部门口的操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车,锷鱼头的雷克萨斯在这里居然排不上档次,只能停靠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边上。 参加联谊活动的都是腰缠亿万的超级富豪,一个个神气活现,蹬蹬脚都能让这个城市抖三抖! 由于我没有入场券,只能在楼下的大厅里喝喝茶,锷鱼头倒是有张会员证,但是我怕这个老粗误事,没有让他上去。锷鱼头只好陪着我,不停地说些粗俗之极的段子,好歹度过了一个小时的时光。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新奇,提出借锷鱼头的会员证去联谊会现场看看。锷鱼头熊掌一挥:“那可千万使不得啊!入会的非富即贵,你兜里有几个铜板啊!底气不足,形色自然慌张,到时不怕露馅?再说,这些富豪都是特别排外的,你一个新面孔,就算进去了,谁也不会理你的。还是我去比较靠谱些。” 他那个熊样,去了不坏事才怪! 和这个老粗哪能费这么多口舌!我抢过这厮的会员证和身份证,大步流星就步入电梯,直奔十八楼! 门卫一看我的证件就不对劲。锷鱼头比我胖很多,而且他是长脸,我是圆脸。 “噢,刚整过容,在拉斯维加斯!”整容在富豪圈中,是司空见惯的事,保安见我气冲斗牛的架式,也不便多问,礼貌的放行。 经过十一道关卡之后,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富豪俱乐部。 比电视台的演播大厅还要宽敞的大厅里,云集着数不胜数的富豪!这个城市的富豪真多啊!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台上致词。每念一句,就满脸堆笑地讨好着台下的富翁: “诸位,请放一百个心,我们的政策历来都是向特殊群体倾斜的,这是我们一以贯之的作风,各位对我市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谁要是敢对各位撒野,尽管向我报告,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台下掌声雷动! “下面欢迎我们翘首以待的,无比尊敬的古筝小姐给我们致辞!”主持人像刚刚喝过兴奋剂,声音大得要冲破门窗! 在众人的掌声下,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黑点移向了主席台。 这是个来历不明的角色,所有的富豪们以前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依据江湖上的传说,据称古筝是天上派来的神仙,刚刚来到这个城市,就能在全市呼风唤雨,而且,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更为神奇的事情! 由于目标太小,台下的富豪们瞪大了眼睛也看不真切。好几个富豪还举起了放大镜! 司仪不断地给椅子的脚下加砖,那可是真正的金砖啊! 富豪们太富有了,谁也没有去留意那些金砖,金子对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提不起半点的兴致!他们在意的是金砖上的人!正是此人,将左右着在场所有富豪的未来! 在场的人,都是顶级的风云人物,富是已经不稀罕了,但是富豪们的“贵”的程度,就全指望着台上这个袖珍女神了! 锷鱼头居然能攀上这样的一个女子,也不知是他祖上积了几辈子的德! 金砖加到了第九块的时候,古筝小姐已经差不多和讲台一样高了。 古筝小姐要开始讲话了!所有的人都拉直了脖子,屏气凝神! 这时,楼体出现了一阵轻微的晃动! 富豪们都只注意着台上的古筝,全然不知道外界的变化! 全场的人,只有我注意到这一变化! 一小块玻璃从窗上震落!晃动越来越剧烈了! 这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我冲上台去,抱起古筝小姐就往外跑。 跑到过道的尽头,一阵狂风将我和古筝猛地卷起,这时,墙体洞穿,我被卷到了一片广袤的天空! 我在天上飞啊飞,体味到了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舒畅!脚下是鳞次栉比的建筑,蚂蚁一样的人群和车流! 一道紫光射来,直射得我睁不开眼睛。这时,我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一个劲地往下拉,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来。 环顾四周,我被置身于一个岛上! 古筝呢?我大声呼喊着。 “我在这哩!”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时,我发现一个貌若天仙的年轻女子,从远处的树林里款款走来! 女子肤若美瓷,唇若樱花,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不令人怦然心动啊! 女子继续往前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女子穿过一片碧绿的草地,又趟过一片平静的湖水,然后像降落伞一样,轻盈地落在我的面前。 “我叫阿斯特赖亚,我们早就见过面了!”女子微笑着说。那笑容,似三月的阳光,又像盛夏的蜂蜜,直暖到了我的心底! “名字太长了,记不住啊!”我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就叫我维尔戈吧,或者,叫阿维也行!”女神抿嘴微微一笑:“只是,别再叫我古筝就是了!” “阿……阿维,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从来见过啊!”我问她。 “这是天庭,你来到的这个地方叫愿望岛,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在这里得以实现!”女神微笑着说。 我被卷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非常害怕,但是见到这位善良的女神,心里安稳多了。 “说说你的愿望吧!只能有一个噢!”女神说。 我有太多太多的愿望,但此时,竟一个也想不起来。 “我是正义女神,只有具有正义感的人们,才能实现他的愿望。”女神又说。 “富豪大都是非正义的,他们为富不仁,所以,你实施了一场地震,把那些富豪都毁灭了,对不对啊?”我问。 女神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说出你的愿望后,你就会在天庭消失,重新降临人间。”女神说。 “回到人间后,还是在原来那个地方啊?” “是。”女神说。 “能不能换个地方,我不想在那地方呆了!”我说。 “暂时不能!”女神说。 “原来这样啊!”我嘟囔着说。 见我不开心,女神又微笑着说: “再说吧,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这才高兴起来。 “财富,智慧,权力,爱情,青春,这五者中,你可任选一个,但是,选择了一个,其它四个你就永远都得不到了噢!”女神说。 我想了想,智慧有个啥用,我都读到硕士了,可在人间却受尽了冷眼;权力哩,至少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是和正义相抵触的,爱情在这年头实在是最虚假的东西了,一点也不靠谱,青春倒是有点诱惑力,意味着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一切有无限的可能。财富呢,也是我目前所需要的。 我徘徊于在“青春”和“财富”之间,拿不定主意。 “怎么样啊,考虑好了没有啊!”女神问。 我猛然想到:财富其实也没什么用啊,财富是世界上最不能长久的东西!除了能偶尔满足一下虚荣心,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洪水能把它冲走,火灾能将它化为灰烬,官府能把它夺走,盗贼能把它偷走,败家子能把它挥霍一空! 按照佛学的说法,财富是“五家共有的”,并不属于你一个人。而青春则不同,除了你自己,谁都没法把它夺走! 想到我的青春是还一堆废墟,想到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真正年轻过,我有了主意! “青春吧!”我毫不犹豫地说。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吹过,我又被卷入天空,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一个劲往下拉,之后,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6.陷阱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遇到传说中的“飞鹰帮”了?如果真是这样,不但口袋里的两千多块现大洋行将不保,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家餐馆的大门,也是个未知数! 但我知道,“飞鹰帮”势力很大,与这家餐馆的规模明显不相称。按常理,“飞鹰帮”财大气粗,只会在意二十层以上的大酒楼或者五星级的大宾馆,而这家餐馆,营业面积不到六十个平米,“飞鹰帮”肯定是不会光顾的。 依以往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你越是害怕,对方越是会把你往死里整。 我马上有了主意。 “拿帐单来!”我大吼一声。 两个小服务生一看就知道是来自深山老林的原始动物,绝对是第一次来深圳,他们被我这声怒吼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就要从一大摞纸片中去翻帐单。 “慢!”一个腆着将军肚,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从贵宾室里蓦地钻了出来,威风八面,气势凛凛,一看就知道是餐馆的老板。 “帐单在这里!”老板眼里射出一缕凶光,连走边说。 “拿来我看!”我大声地喊叫。 “拿给他看!”老板命令那个来自农村的小女孩。 “先生,饭菜加酒水是八十二块四,道……道歉……道歉费二千三百一十七块六,总共是两千四百元整!”小女孩颤抖着声音说。 “这个道歉费,是什么意思?!”我指着帐单上的“道歉费”三个字,大声地质问她。 小女孩吓得连连后退,老板敲着桌子帮腔了: “你刚才漫骂我的服务生,你必须道歉!”老板说。 我这才想起刚才想邀服务生喝酒,这女生拒绝,确实是骂了她,而且骂得很凶。 “你侮辱了她的人格,你必须道歉!”老板又说。 我眼眶一轮,马上又有了主意。 我指着那个小姑娘,眼睛却对着老板说:“我骂的不是你吧,要道歉也得先问问她,是不是?!” 然后我把眼光对着那个姑娘: “小妹妹,说啊,需不需要我道歉啊?” “啊不……啊……不……需要!”小女孩怯生生地说。 “究竟需不需要?”我大声地质问她。 小女孩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老板,老板正用威严的目光扫着她哩! “需要!”女孩说。 “需要多少道歉费啊?”我的语气放缓了,脸上堆着笑:“小妹妹,你下班后,我请你喝冰啤或者吃夜宵,行不行啊?” 小女孩正要点头哩,老板拿眼珠子瞪她,蓦地点头变成了摇头! “那你需要多少钱啊?”我充满关切地继续发问。 “别费口舌了,两千四,给不给?!”老板凶神恶煞地对我大吼。 “给,我没说不给啊!”大敌当前,我尽量稳住他。 “但是,你得拿出证据来啊!”我说。 “阿莲,放录音!”老板说。 阿莲从桌上取过手机,按了几个键,我刚才的杰作顿时回响在餐馆。 这家伙居然悄悄地给我录了音!怪不得我骂人后餐馆里居然那么平静哩! “你给不给?不给我直接到法院告你诽谤罪!”老板说。 见他跟我说法律,我放心了许多,好在并没有遇上“飞鹰帮”! “老兄,你懂不懂法律啊?我气定神闲地说:“开个玩笑,也能定诽谤罪?你尽管去告吧。反正老子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正愁没饭吃没地方睡哩!”我说。 “你到底给不给?”对方已丧失了耐心,放弃了和继续探讨学术性的问题。 “一点也不给,这位小姐也不答应啊!”我懒洋洋地说。“但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 “敢耍我是不是?把钱包交出来!”对方命令道。 这家伙怎么这么知根知底呢?莫非他刚才趁我不注意,把我全身上下搜了个遍,知道钱包里有两千四,准备全部搜光,让我净身出户? 我摸了摸钱包,硬硬地幸好钱包还在! 我才没那么傻哩!我坚持我的观点:坚决不给! 老板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从楼上下来两个彪形大汉,手臂上纹着龙,前额刻着疤,胸口的毛有两尺深! 两个彪形大汉双手紧握拳头操在胸前,阴森森地盯着我,目露凶光。 我见今天不放点血是出不了这门了,遂满脸堆笑地说: “大哥,早说吧!直接让我出点赞助费不就得了?早说,哪里要费这么多口舌?” “少罗嗦,拿钱来!”老板厉声喝斥。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我开始和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十岁的儿子,全家上下就靠这两千多块吃饭哩,这赞助费能不能少点啊?”我讨好地说。 “一口价,两千!”老板说。 “先给两百吧,日后一定如数奉还!”我说。 老板倚在前台,不停地摆弄着桌上的一副大理石念珠,嘴里念念有词,就是不表态。 我开始加价,刚开始一百一百地往上加,后来变成五十五十地加,加到一千的时候,我觉得不能再加了,再加就得流落街头了,我至少得准备好找工作的盘缠啊! “老板,我打了六个月的苦工,才挣来这么一点钱,如果全孝敬给您了,我不是要喝西北风了?”我脸上尽量堆着笑。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我真希望能用真诚感化他。 老板徐徐向我走来,老远就伸出了手!我满心欢喜,以为他真的被感动了,放弃了道歉费要和我握手言欢了。 “把钱包交出来!”走到跟前的时候,我听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我傻傻地,愣在原地不动。 老板一把夺过我的钱包,刷地将里面的一沓钞票抖出,然后随手甩给我两张,把钱包扔给我。 “滚!”他大声地怒吼。 我心痛极了。那些钞票,每一张都渗透着我的汗水和泪水啊! 但我误入了虎穴,又大敌当前,有什么办法呢? 我记住了这家餐馆,叫“得月斋”。 一出门,我就给锷鱼头打电话。我知道锷鱼头有个哥们在公安局做副科长,官虽然不大,但对付这些小混混是绰绰有余的了。 这家伙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好象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这事难办啊,我那哥们有半年没联系了,不知道奏不奏效哩!”锷鱼头一个劲地诉苦。 “管他奏效不奏效,你先把人给我叫来!”我说。 “好吧,我过几天跟他说说!”锷鱼头有些为难地说。 “不行,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我大声地呵斥,恨不得把这鱼头给生吞了! “他现在上班呢,就算不上班,人家是领导,出差开会喝酒泡妞k歌桑拿,哪有空闲的时间!”锷鱼头说。 “哎,老弟,算了吧,不就两千块钱吗?你以为把人叫来就行了?这年头,不吃不喝的,谁给你办事啊?” “喝茶的钱,包在我身上”我说。 “说的也太轻巧了,随便吃个饭按个摩,就得花上两三千,还不如不去操这份心哩!”锷鱼头说。 哎,这家伙,平日里天花乱坠信誓旦旦,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缩头乌龟! 我实在不甘心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就这样飞了,还白白地受了一肚子气! 我又想到了蓝蝴蝶。这女人是个正宗的“深圳通”,三教九流达官显贵,了如指掌,红道白道,道道精通。找她,准没错! 跟这女人交涉,得委婉点,不能太直接。 “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我急切地说。 “啊,被谁绑架了?”蓝蝴蝶像大妈一样关切地问。 “在夜总会,被一群女鬼包围了!”我说。 “活该!”蓝蝴蝶说。 “她们扬言要撕票哩!”我又说。 “撕了更好!”蓝蝴蝶冷冷地说。 “你身边有多少兄弟啊?”我问。 蓝蝴蝶见我一惊一乍地,料想我在拿她开心,怦地挂断了电话! 我再打。这回我把真实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 “给我拉两车兄弟过来,我要血洗得月斋!”我说。 “这个毫无问题,给我三分钟,所有人员全部到位!”蓝蝴蝶说。 我大喜,问他们打算操什么家伙过来? 谁知蓝蝴蝶语气骤然大变: “拿钱来!” 一句话又把我噎住了! 我想凭我和蓝蝴蝶这么浓厚的交情,当枪手那阵,我帮她赚了那么多钱,不至于这么绝情吧。 “真要钱啊?要多少啊?”我问。 我想,只要这个数字少于两千,我还是能捞回一点血本的,关键是能出一口恶气! “每个兄弟两百,一共八千四!”蓝蝴蝶说。 奶奶的,还让我倒贴,这蝴蝶是幸灾乐祸,拿我开心哩! 我啪地挂断电话,发誓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晚上歇脚在十元店。十元店里住的都是落魄大学生。 他们中间,大部分是常客,住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是常有的事。最长的那位眼镜大哥,居然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年!十元店已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了! 因为找不到工作,这些人经常聚在一起,不是打游戏就是唉声叹气。 “哎,哥们,能不能这样啊!”一个山东小伙子提议了: “大家身上的钱都不多了,能不能把大家的钱凑在一起,全给某一个人,让他先去找份好点的工作,等这个人有钱了,再分批双倍还给大家,这样,大家不就都有钱找工作,不就每个人都有饭吃了?” 一个小眼镜当场击节赞叹,说此法简直妙不可言! 我一看就知道都是些刚走出书斋的书虫,没见过世面的浪漫派。 我望了他们一眼,大声地问:“办法是好,可是谁愿意把钱掏出来呢?” 一群天真的小动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果然不出所料,谁都不会愿意! 两百块钱苦苦地熬了一个星期,到第八天的时候,身上已经只剩下十块钱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去大街上寻找机会。 我漫无目的地走啊走,走到红岭中路的时候,居然遇到了方国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7.公司 一看到方国民,我比小孩子看到玩具还要高兴!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欠我的两千块有着落了,我肯定不会饿死在深圳街头了! 方国民一下车,老远就向我招手,幅度极为夸张。这厮永远一副干大事业的样子,大步流星地向我跑来,还边跑边嚷: “强子,可让我逮住你了!”方国民的声音像卯足了劲的铜锣,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 “哎呀呀,你疯哪去啦?我把整个深圳跑遍了也没寻到你的人影,哎呀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方国民捶胸顿足,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怎么啦,不就欠我两千块钱嘛,也犯不上这么心急啊!”这厮只要一提到他欠别人的钱,记性就特差,我不能不提醒他。 “噢,忘不了忘不了,我还记在墙壁上呢,别急嘛,先去喝酒!”方国民哈哈大笑,好象他家的老母鸡刚刚下了一个金蛋。 路边的一家小餐馆里,方国民像港商一样用鼻腔和服务生搭着话,无比大方地叫我点菜。 “随便点啊,除了清蒸外星人,什么都可以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千万别客气啊!”方国民大声地说。 “我们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了吧?”这厮只要一秒种不说话,就浑身不自在。 “是一年了,不是一个月!”我纠正道。 “噢……瞧我这记性,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值得庆祝了!”方国民热火朝天地就要给我斟酒。 张国民生就一张国字脸,做梦都挂着笑,天生的一个“万人迷”,尤其是一张贫嘴比蜜还甜,生人上了手,一分钟就能知晓对方内裤的花色,包括姑姨表舅在哪高就,全部弄得一清二楚。 这厮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也骗人无数,跟他交往,得防范点。 “那两千块,是不是该还我了?”我酒杯一端,就直截了当。 “噢,小意思小意思,喝完这杯酒就还给你!”方国民继续哈哈大笑。 “我深圳的公司火着哩!”两杯啤酒下肚,方国民声音渐高,我知道他又要开始演戏了。 “来我公司吧,保证月薪不低于八千!”方国民说。 我本能地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口袋里只剩下十块钱的落魄文士来说,月薪八百也得干,而且,我宁愿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做个教学主管,怎么样?”方国民说。 这么快就获了个官,我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 “这样吧,我把公司那个四川佬炒掉,让你来做副总,怎么样?”方国民继续给我升官。 “别那么多废话了,官不官的我不稀罕,每个月给我两千就行了!”我果断地表态。 “一言为定!”方国民拍了拍胸脯,高兴极了。 付帐的时候,方国民见我毫无动静,磨蹭了好一阵子,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 “先生,一共是一百一十元!”服务生甜甜的声音在餐馆的房间飘荡。 “哎,不好意思,没带零钱,能不能借给我十块?”方国民眼巴巴地望着我,脸上堆着笑。 我只好把仅有的十块钱捐了出来。 出了酒馆,我本能地跟着这位大神走。 天空很蓝,正午的太阳很毒。 此刻,我别无选择。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我得依靠这位大神吃饭哩! 付的士费的时候,方国民又用眼睛望着我。 我不理他,把视线移向窗外。 方国民的公司在废品一条街的尽头,三层楼的平房,他只租了临街的一间,里面土墙剥落砖头尽露,破旧不堪。 “这是住处,公司在前面哩!”方国民见我并不欣赏他的公司,赶忙说。 我又跟着他走。七拐八弯地穿过六条小巷后,我彻底地辩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正昏昏欲睡,方国民一声铜锣把我吓醒了: “嗬!王总!您……亲自散步啊?”方国民边说边像个小学生一样让到一边,差点踩到我的脚! 原来是一个家长,方国民的上帝! 接下来,方国民沿路问候了十多个“上帝”,这时,“上帝之家”也就到了。 “喏!就在前面,招牌最大的那间,看到了没?那就是我的!”方国民一字一顿,无比自豪地说。 这时,我还真看到了四楼的一个阳台上,用彩色的塑料布支着一条巨幅广告,上书四个特大的魏碑大字:“北大教育”!这字在正午阳光的投射下,熠熠发光,动感十足。 “这是整个深圳最为成功的教育品牌之一!”路上,方国民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打开房门,果然不同凡响,与刚才的住处相比,简直是到了天堂:豪华落地式门窗,纯实木地板,电脑空调多媒体投影样样齐全,整个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六间小书房里摆满了精致的小课桌,每间书房骚哄哄地取得了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北大室”、“清华室”、“奥赛室”、“冲刺室”,靠近阳台的两间,居然叫“哈佛室”和“剑桥室”!上书“贵宾专用”四个大字。 大厅的正中挂着一幅大字:上书“特级名师,引你走进清华北大!”,字的左侧是一幅齐白石的名画,名画过去是一个小型图书馆,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辅导资料。 “人呢?”我见大名鼎鼎的“北大教育”居然没一个老师,充满疑惑地问。 “噢,招生去了,一会就到!”方国民说。 话音未落,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一群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推门而进。 “方总好!”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比见到首长还要亲切。 我一看,全是刚踏出校门的学生,其中走在最后面的那一个,我疑心还不到十八岁! “这是新来的林总!”方国民在这种非正式场合,给我正式封了个官。 “林总好!”四个声音又整齐地响起。 “还不快去干活!”半分钟后,方国民大声地命令。 四个学生转眼就消逝得无踪无影。 “就四个员工?”我问。 “还有一个哩!”方国民说。 “在哪?也让我见识见识啊!”我说。 “是兼职的,不坐班的。”方国民说。 “也是教书的?”我问。 “不是,是接电话的。”方国民说。 “不坐班也能接电话,究竟是谁啊,这么神通广大?”我问。 “一个中专生,姓兑,女的,一周上三次班,关键时刻,也有一周上五次的。” “什么叫关键时候啊?”我问。 “开学啊招生啊,这些时段。”方国民说。 “你给她多少工资?”我问。 “一个月一万!”方国民说。 我登时心理就严重的不平衡了!五个硕士居然不敌一个中专生,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说我不干了,除非给我加工资! “这我也没有办法啊,工资是你自己要求的,我这里是严格按劳取酬的。”方国民说。 说到这,我就更火了。接接电话聊聊天,能给公司带来多大的利润啊? “公司的发展,全靠她了!你,我,都是配角,知道吗?”方国民振振有词。 我越发不解。 “她很会说的,能把红薯丝说成金条,公司就需要这样的人。”方国民叩桌,激情澎湃地说。 “今天下午她会来上班,待会你就知道了。”方国民又说。 中午,我和方国民简单地吃了个盒饭后,开始上班。 我正在收拾行李,一个爽朗无比的声音震破天花板,击中我的耳膜: “哪位是林总啊,也让我来见识见识啊!” 我被这口气震住了,本能地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声音分明就近在眼前了! “噢噢噢噢,久仰久仰!”来人望了望我,话茬就像开了闸的洪水: “噢噢噢噢,果然名不虚传呐,真是年轻有为,而且,一表人才风度不凡哪,幸会幸会啊!后半生的幸福,就全交给林总了!” 我本想致以谦词,或者反驳,话到嘴边却变成: “哪里哪里,还望兑小姐……多多……关照!” 我这话绝非谦词,因为来人太耀眼了,简直可以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我不看则罢,一看心跳加速,语无伦次! 我见过无数美女,唯有此人让我真正的永生难忘: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嘴,含情目,纤纤腿,白玉臂,身材气死赵飞燕,脸蛋赛过杨玉环,真是貌若天仙呐,蓝蝴蝶算是漂亮的了,可和兑小姐相比,只能算是一只癞□□! 更难得的是,这样一个古典美人,却又如此的灿烂阳光,如此的热情似火! 怪不得方国民开一万块哩,我顿时心悦诚服,心中所有的不平全抛到了九宵云外! 有此美人在侧,我对方国民的公司顿时充满了信心! 四个大学生有气无力地回公司了。 方国民问他们业务进展得怎么样? 四个大学生像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告诉他,方总布置的任务,他们一个也没有敲定。 “一群混蛋!”方国民暴跳如雷: “都跟我来,学着点!” 方国民把他们直接带到兑小姐跟前。 四个大学生顿时惊呆了,眼睛好象同时被什么固定住了,齐刷刷地射向兑小姐,一眨也不眨! 兑小姐按照纸片上的四个号码,眉开眼笑逐一拔了过去。 一番甜得叫人发麻的发嗲之后,对方答应明天早上就把孩子送过来! “看到了吗?还大学生哩,明天还联系不到一宗业务,都他妈给我滚到大街上去!”方国民咆哮道。 大学生们闷闷不乐,一声不响地退回了各自歇息的地方。 “你给他们多少工资啊?”我问。 “八百块一个月,全丢在河里了!”方国民痛心疾首。 “也太低了吧,他们每天头顶烈日,冒着三十七八度的酷暑,而且一天十多个小时,也不容易啊!”我说。 “我不看过程!我要的是效果!一群混蛋,满嘴的理论肠子,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禁若寒蝉!”方国民一激动,以指叩桌,差点就掀翻了桌上的两个茶杯。 在兑小姐的威力之下,公司很快就上了规模。 这时,在我的建议下,方国民重金购进来一批有经验的老教师,这些人专门负责教学,不外出跑单。 在这批三十岁左右的教师中,有一个自称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念的是该校的王牌专业:中文。 该高材生姓万,名一,大概是全中国笔划最少的名字了。 万高材生出身名门,又有十年的教学经验,对几乎所有的人都一脸的不屑,尤其是对兑小姐,只要我们一谈起这醉人的尤物,此人就要掩卷长叹: “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彼时拼的是实力,现时脸蛋霸道!脸蛋能看不能吃,顶个求用啊!” 万老师教的是语文和历史,此人每次上课,专门要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给学生狠补国学,《三字经》、《幼学琼林》、《千字文》、《弟子规》这些是必修的科目,也不管学生喜不喜欢。 一个星期后,家长来投诉了,纷纷反映孩子补课后,成绩不升反降,而且降得厉害! 方国民慌了,叫来万一老师,劝他改变教学方法。 “不修改社会风气,我宁愿不教学!”万老师坚持自己的观点。 万老师睁一双螃蟹眼,怒气冲天。那架式,似乎九条牛也拉不回。 方国民还要启发,万老师气得当场拂袖而去,卷起铺盖走人了! 接替万一老师的,是个南京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毕业有两年了,算是有了些资本。 “我们学校是985的,工资低于四千,不干!”南大生一摔下行李,就急不可耐地说。 方国民发财心切,应承了下来。 此师不知何姓,开口闭口就一个字:“钱!” 慢慢地,我们忘了他的姓,改称钱老师了。 每洗一个碗,要收钱;每拖一次地,要收钱;下班时间晚了一分钟,要加钱;帮老板买瓶矿泉水,要收出差费,就连老板找他探讨公司发展大计,也要收钱,说占用了他的课余时间。 众人取笑,他振振有词:“没钱,怎么被人瞧得起?没钱,哪来的地位?没钱,怎么交女朋友怎么娶老婆?没钱……没钱怎么嫖妓?” 钱老师每天把钱挂在嘴边,可钱却并不认他。原因是,钱老师身材太小,模样也不英俊,学生不喜欢,干了两个月后,捧着一千八百块“命根子”走了人。 第三任语文老师是个正宗的硬通货:姓潘,做过教务长,在澳洲留过学,有中文硕士和心理学硕士双学位,能操八个国家的英文。 方国民从人才市场招来此人,比拣回个亲爹还高兴,放在“贵宾室”里供着,一般人轻易见不着,只有家产在千万这个级别的孩子和家长,才能有幸目睹真容。 公司上上下下,见到此人都要鞠躬行注目礼,唯有我例外,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了此人的破绽:此人自称学贯中西,却居然不知梁启超!自称国学鼻祖,却不通《道德经》!号称宗教通才,却把佛教说成是中国的国教!自称在澳洲留过学,却把悉尼说成是该国的首都,全然不知堪培拉是何物!还有,此人自称做过教务长,却连起码的教学常规和程序都不知道! 方国民上当了!但我却并不告诉他,都是出门混饭吃的,何必做得那么绝呢?况且方国民又不会给我任何好处! 就这样,只要方国民不在场,我和潘大师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专门向他请教各种稀奇古怪的骗术,学到了很多甚为实用的技巧! 一天,潘大师问我:“对面走来两个人,一个精神饱满,像角斗场上的斗土,一个灰头土脸,提一个廉价的公文包,如果你抢劫,准备找哪个下手?” 我说:“当然是找那个年轻人了!” 潘大师摇摇头说:“非也,在深圳,你得反过来看,没钱的人看起来都像是有钱的,有钱人看起来倒像是没钱的!” 又一次,潘大师问我:“劳斯莱斯上下来三个人,一男两女,一女光彩照人,一人像霜打的茄子,满脸倦容,你猜两女中哪个是男主人的情妇?” “漂亮的那个。”我说。 “非也,都不是。姿色差的那个,是他的老婆,漂亮的那个,是他的女儿。”吸了一口烟,潘大师继续说道:“在深圳,有钱人一般不敢把情妇带回家,怕引起正面冲突,对于情妇,不能抛头露面,得专门修座庙供着,懂吗?” 还有一次,潘大师说:“你走在街上,你面前有两个人都自称是公安局长,要榨你钱,咋办?” “报警!”我说。 “没用的,等警察赶到,这伙人早到美国了。”大师说。 “那咋办?”我问。 “你也装,就说你是市长!这伙人准跑得比刘翔还快!”大师说。 “要是真的碰上了大人物,那咋办呢?”我问。 “越是大的场子,越是大的人物,镇住他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装逼!” 我说:“万一露馅了,咋办?” 潘大师说:“一般不会露馅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永远把对方当傻子看,就万事大吉了!” 我问:“此话怎讲?” “首先在气势上唬住他,让对方自叹弗如。所谓的成功人士,有几个是货真价实的?还不都是唬出来的?你把自己当神看,对方还真以为你就是神,你把自己当人看,对方慢慢会认为你连一条狗都不如,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不论多牛的人,总有比他更牛的人,这些人,眼里只认可强者,能唬就是一种本事。”潘大师不紧不慢地说。 我的工作比较清闲,每天只是东游游西逛逛检查检查工作监督监督老师,只要老师们没有出现大的群体暴动,就算我的工作到了位,何况有了潘大师的指点,我欺下媚上,阳奉阴违,根本不把方国民放在眼里,工作起来更轻松了。 方国民见公司蒸蒸日上,一高兴,竟让我投资入股! 我想,这厮又要耍诡计了,便说:“我一个穷打工的,哪有钱入股啊。” 方国民说:“你不是还有两千块钱在我户头上吗?先把这两千块入了,保证只赚不赔!” 我才不相信这厮哩,那两千块钱,我从一进公司就嚷着要,四个月过去了,连个钱的影子都没见着,我还能相信他? 我坚持不从,让他把钱转到下个月工资,如果再不给,我就辞职不干了。 见公司刚打开局面,我的管理也有声有色,方国民终于答应下个月一起给。 我吐了口气,看来旷日持久的两千块借款,终于有着落了。 潘大师接待的都是“贵宾”,课费是其它老师的六倍。由于收费太高,潘大师好长时间都无课可上,我就把别的老师负责的学生,谎报到潘大师的门下。领工资的时候,再请被顶替的老师吃顿夜宵什么的,将其工资如数奉上,就说不好意思,因为疏忽,工资落掉了。 因为这个缘故,潘大师每月到手的工资都相当可观。工资到手后,按照约定,额外的部分我们对半分成。潘大师很讲义气,从不爽约,为表谢意,还隔三差五地邀我去公司对面的餐馆小聚,公司伙食不良的状况有了大大的改观,在潘大师的美食刺激下,我变得脸色红润,和方国民有得一比了。 月底结帐的时候,方国民并没有加上那两千块,我火气直往上冲: “这可是借款啊,你到底给不给啊?” “不是说入股了么?”方国民说。 这厮又赖皮了!想着这钱一旦入了他的帐,肯定是要不回了。日后这厮以一句“公司亏损了,大家担待点”就会把我唬弄过去。 我坚持要回我的两千块。 这厮磨蹭了一个星期,才依依不舍地将那两千块还给我。 此后,方国民每天都要亲自到教室转悠,每个老师的课都要亲自登记,包括潘大师的课。 我想,方国民肯定嗅出了风声,“差价费”已根本捞不到了。 没了小金库,潘大师的热情也骤减,请我喝酒的次数明显减少。 我们俩一合计,决定马上离开公司。因为时间一长,方国民肯定会发现课费的漏洞,如果追究下来,这厮把我们弄到派出所喝茶是绝对有可能的。这厮为了钱,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就这样,我和潘大师同时递交了辞呈。 方国民也毫不含糊,扣除了我们的违约金每人一千块。 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小赚了一笔。前四个月起来,潘大师的课费差价总共有两万多,潘大师拿了一万多,我拿了一万。 工资加上外快,在方国民的公司里,我挣了两万块钱。 这就是我毕业以来的第一桶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8.传销(1) 离开公司,路上接到了郑艳丽的电话,电话里郑艳丽像刚刚丢了魂,对我一番臭骂: “林小强,你倒很潇洒啊,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知道没有啊?” 我莫名其妙,郑氏一个月将近一万块钱的进帐,就算她大手大脚,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有什么办法呢?互不干涉内政,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说。 “我没钱买口红了!”郑艳丽说。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都没钱吃饭了哩,刚从救助站出来!”我没好气。 “我不管你从哪里出来,就算从监狱出来也管不着,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给我打一万块钱过来!”郑氏命令道。 “一支口红一万块?你当自己是伊丽莎白啊?”我大声地质问。 “限量版梦特娇眼霜,刚上市,ski眼影,眨眨眼就快售完了,郑美丽有,我就不能有?还有,孙雅莉昨天背了个lv,我也要!”郑艳丽说。 郑美丽是郑艳丽的妹妹,一个相当有钱却俗不可耐的女人,孙雅莉是胡德威的情妇,气象局的第二夫人,郑艳丽整天就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比穿戴比排场。 “不给我就找海龟要了啊?”郑艳丽说。 “找谁要都行,就是别找我要!”我说。 这时,我想到刘海龟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差点吐了,又补上一句: “有本事找黎明要去,追男人也要有层次点,别老是些乌龟王八上不了档次!”我说。 “你把市长追到手,我脸上也有光!”我又说。 “你到底是给不给啊?”郑艳丽问。 “不给,一万块买顶破帽子,也太贵了点吧,还不如自己留着,去夜总会找个俄罗斯小姐哩!”我幸灾乐祸。 郑艳丽“拍”地把电话挂了。 走着走着,迎面就遇上了蓝蝴蝶! 蓝蝴蝶将车窗缓缓摇下,示意我上车。 这是一辆崭新的凌志,值一百多万哩! 我问蓝蝴蝶:“哪个富豪这么大方,把崭新的凌志给你开啊?” 蓝蝴蝶开心一笑:“呵呵,我自己的车!” 我顿时嘴巴张得比方向盘还要大,这女人的骗术越来越高超了,一年不见,居然就弄来这么多钱,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我再看蓝蝴蝶的装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雪白的纪梵希套裙,粉红的范思哲披肩,蒂凡尼铂金项链,熠熠生辉的卡地亚名表,雍容华贵的芬迪名包,光这身打扮就值二十来万! 我感慨万千!五年前的一个可怜兮兮的站街女,三年前的发廊妹,一年前的专职情妇,尽管这女人一直走的都是青春路线,凭一张脸蛋在深圳大街小巷畅通无阻。然而,就这样小打小闹的,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一个贵族来啊。这女人是怎么发财的哩?莫非真傍上了亿万富豪? 我得试探一下! “你这是带我去哪啊?”我问。 “欢乐谷,今天带你去开开眼界!”蓝蝴蝶头也不回地说。 “你先生在华侨城当老总?”我不解地问。 “哪里,带你去开个会。”蓝蝴蝶说。 这蝴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神秘兮兮的? “到底傍上哪棵大树了啊,也让我见识见识啊。”我问。 蓝蝴蝶向来不忌讳别人问她这类问题,你要是遮遮掩掩,她往往会很生气,一般情况下,她会这样说:“有事直说吧,犯得着这样子吗?你干你的活,我做我的事,我不偷不抢的,靠我自己的劳动吃饭,这有什么错啊?” 我早就知道她的脾气了,所以探讨这类问题,从来都是直截了当。 “呵呵,我早就解甲归田了,不做那些玩意了,那玩意儿,多没意思啊!”蓝蝴蝶长长吁了口气,眉头舒展,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芒。 忽然,蓝蝴蝶神情严肃起来,恨恨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的世界已没有了男人,现在,我靠的是自己!” “阿蝶,你到底发的哪门子财啊?”我问。 我真弄不明白,这蝴蝶少了男人的依靠,居然也能活得有声有色! “别那么多废话,待会你就知道了!”蓝蝴蝶说。 “阿蝶,千万别保守啊,有财大家一起发啊!”我说。 车在绵绣中华里面的一个小停车场停下。这是贵宾专用的停车场,停车一小时就得两百块。 蓝蝴蝶刚下车,迎面就走来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小伙。我猜想那男子肯定是蓝蝴蝶的新欢。 “先去吃个饭吧,我请客!”来人一脸的阳光,笑容可掬地对我们说。 在欢乐谷吃饭?那是什么概念啊?我猜想此人来头肯定不小! 在蓝蝴蝶的引领下,我们上了另外一辆车,是一辆丰田,档次比蓝蝴蝶的那辆差了很多。 丰田车载着我们驶出了欢乐谷,在深南大道上疾驰。 一个小时过去了,车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往窗外一望,眼前分明是青山绿水,已到了郊外! 又过了十多分钟,车子上了一条异常狭窄的小路,路上全是坑坑洼洼,好几次车子差点掀翻,险象环生。 怪不得蓝蝴蝶不开凌志过来哩,原来她早有准备,怕弄坏她的车子! 在一个全是黄土和乱石的小村庄,丰田车终于停下了。 我认真地察看了下地形,怪石嶙峋的小山包一个连着一个,矮矮的灌木丛一排连着一排,除了远处施工的铲车偶尔发出一阵轰鸣,整个山头静悄悄的。 前面已经不能通车了,我和蓝蝴蝶跟着年轻人走。蓝蝴蝶穿着高高的高跟鞋,好几次差点摔倒。蝴蝶干脆把鞋脱下用手提着,光着脚丫在小道上行走。过了一会,蓝蝴蝶的高级凉鞋到了年轻人的手上。 蓝蝴蝶已明显地体力不支了,娇喘微微。 两人坐下来休息,蓝蝴蝶示意我也坐下。 在一个土山包上,我们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这一顿饭大概是世界上费时最长的一顿了! 吃一顿饭居然要跑到这深山老林来,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天色渐晚,我越想越害怕。 好在蓝蝴蝶在一边给我打气:“快到了,你不是想赚钱吗?很快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赚了!” 一听说有钞票赚,我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到了一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位于山包的腹地,像一个熟睡的孩子,躺在大山妈妈的怀里。 村子很小,总共才十来户人家,而且非常的分散。 这样一个村子,外人很少进来,也很难进来。 真想不到在深圳的郊外,还有这样的原始村落。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我们来到村子最深处的一户人家。 这是一座四层的砖房,大门紧闭。 年轻人敲了敲房门。房门应声而开。 哇!里面竟然有一两百人! “蓝总好!”这两百多人同时欢呼! 蓝蝴蝶微笑着从年轻人手里拿过公文包,打开,里面露出一大摞钞票! “每人六百,叫到名字后到台上来领!”蓝蝴蝶大声地宣布。 台下欢呼雀跃! 一共发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包里的十多万巨款全部发完。 我已是饿得咕咕叫! “下面吃饭!”年轻人宣布! 在年轻人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里间的食堂。六七个食堂师傅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所有的人排着长队,每人一个饭盒,从小窗口里伸进去,然后再取出来。 “就吃这样的饭?”我大声地质问蓝蝴蝶。 “跟我来吧!”蓝蝴蝶说。 蓝蝴蝶把我领到楼上的一个雅间,年轻人却没有来,我猜想他要在下面维持秩序。 食堂师傅把饭菜端了上来。这是精心准备的“大餐”,比下面的饭菜要好出很多。 蓝蝴蝶从包里抽出十张百元大钞,递给我说:“这是你的,拿着吧!”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这只蝴蝶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 钱是好东西,不管怎样,先收好再说吧。 我问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蝴蝶看出了我的怀疑,说:“不瞒你了,我们这里是个直销组织。” 啊!我差点昏倒! “什么直销啊,不就是传销吗?”我气鼓鼓地说。 “还是有区别的,别的传销不赚钱,我的这个队伍赚钱比什么都容易!”蓝蝴蝶说。 “那个年轻人是谁啊?”我问。 “他是我老家的表弟,从广州赶过来,专门负责这事。”蓝蝴蝶说。 “那你把我弄这里来干什么啊?”我说。 “让你来赚钱啊!”蓝蝴蝶说。 “怎么赚啊?”我问。 “你只需要在我们中心买一条毯子,你所有的梦想就实现了!”蓝蝴蝶说。 啊,有这么简单的事? “毯子怎么卖啊?”我问。 “每条两万一,一次付清。”蓝蝴蝶说。 “这么贵啊,是不是神毯,能变出你想要的东西来,包括钞票?”我问。 “这就看你怎么做了!”蓝蝴蝶说。 “你每联系一个下线,就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分成。下线越多,下线的分枝越多,利润越高,这个利润是几何级数的增长,你懂不懂啊?”蓝蝴蝶说。 “啊,这个,国家不是严厉禁止吗?”我问。 “没那么严重,只是国家不支持罢了!”蓝蝴蝶说。 “为防万一,所以我们搬到了这个边远的地方,这里绝对安全,保证能实现你的发财梦!”蓝蝴蝶说。 “我不干!”我大声地说。 “你不干也得干!”蓝蝴蝶说。 “我没钱!”我说。 “你刚刚告诉我你赚了两万块。”蓝蝴蝶说。 “也不够啊!”我说。 “我刚才不是给了你一千块么?放一块刚好够了!”蓝蝴蝶说。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等着发财吧!”蓝蝴蝶又说。 “等下我带你去洗洗脑,你这死脑筋,也该换换了。”蓝蝴蝶继续说。 我想了想,要想逃走已经完全不可能。蓝蝴蝶刚刚给手下发了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这些人都已经交了两万一,铁了心要跟着蓝蝴蝶发财的,他们早已连成了铁板一块,只要蓝蝴蝶一声令下,几百个人还不把我打成肉酱?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得顺从。乖乖地跟着蓝蝴蝶走。 三楼是会议室。几百号人都聚集在这里,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他们的发财梦想。 很快,会场安静下来。蓝蝴蝶出现了!蓝蝴蝶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动物,此动物身长不到一米四,但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乱转。 蓝蝴蝶介绍说,别看孙经理身材不高,可本事大着哩,孙经理毕业于哈佛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有博士后学位! 这小动物果然信孙!看来,此猴子要给我们洗脑了! 孙小猴一上场,就大喝一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哗哗坠落,过了一会,电灯也没了,全场漆黑一片! 台上的声音却在延续: “同胞们,你们想发财吗?” “想!”台下一齐大喊。 “想让你爱的人幸福吗?” “想!”台下越来越激动。 “你们愿意给孩子们一个美好的未来吗?” “愿意!”声音已接近极限! “你们愿意孝敬你们的父母吗?” “愿意!”两百个声音同时振臂高呼! “实现这些愿望,最需要的是什么?”孙小猴问。 “钱!”台下一个劲地狂呼。 “那么,梦达就是你的金库,梦想就是你梦想达到的地方!” 黑暗中,几个人鼓掌,很快,两百人同时鼓掌! “那么,请跟我大声呼喊梦达梦达我——爱——你!” “梦达梦达我——你——你!”声音响彻云霄。 这时,电灯“啪”地亮了! “你们看,刚才停了电,你们把愿望一许,上帝都来帮我们了!”孙小猴大声地叫喊,一双猴掌在空中乱舞。 “不瞒各位,在蓝总的引导下,我四个月前入的行,现在已经是钻石级了,每个月坐在家里就有七十万的进帐,而且,这个数字是会不断地翻番的,不出两年,我就会超过李嘉诚!” 孙小猴说完,小手在空中一指,大屏幕刷地亮了! 原来会场居然还摆放着多媒体投影! “请看!”孙小猴大喝一声,手指直指天空。 大家寻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请看!”孙小猴又大喝一声。 这时,大家终于发现了,在房梁上吊着一个茶壶。 “这绝不是个普通的茶壶!”孙小猴说。 “是什么啊?”台下有人小声地问。 孙小猴眼睛眨了眨,幅度极为夸张。 “请看!”孙小猴再次发力。 这时,茶壶的绳子断了,光当一声,茶壶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茶壶为什么会碎啊?”孙小猴问道。 “因为茶壶是瓷的,不是铁做的!”台下有人答道。 孙小猴手掌猛地一拍:“说得好!” “梦想再好,也得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对不对?梦达就是这样一个固若金汤的平台,各位的梦想在这里一定能够实现。今天,我就送各位一个茶壶,只要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你们每个人都能抱回一个金茶壶!” 说完,就打开一大堆箱子,开始发茶壶! 台下掌声雷动! 到手后,却发现并不是金的,有人就开始小心地嘀咕,有人甚至开始摔茶壶。 蓝蝴蝶赶忙示意孙小猴下台。 当晚,我被蓝蝴蝶安排到一个单间居住,房门被上了五把铁锁。 鸡叫时分,门被打开了,蓝蝴蝶带来四个彪形大汉,手臂上全刺着字,像铁塔一样立在门侧。 蓝蝴蝶丢给我一床毯子,然后命令我交出那两万一千块钱。 我只好把银行卡给了她。 我把银行卡的真实密码也给了她,我不敢耍花招,在这荒山野岭,身边又全是蓝蝴蝶安插的耳目,估计没有十天半月肯定走不了。我还没活够,尽管这些年一直活得不如意,但是,我还是想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29.传销(2) 交了钱后,蓝蝴蝶顿时眉开眼笑,像冰了一冬的僵尸见到了阳光,登时活了过来。 一分钟后,蓝蝴蝶拔了个电话,姓何的年轻人噔噔上楼。 何姓小子满面春风,拉住我的手,就要给我看手相! “何逊是易经大师哩,让他给你算一卦!”蓝蝴蝶微笑着说。 何大师认真地端详良久,猛然一拍桌板,桌上的茶壶被弹得老高: “嗬!命里旺南啊,兄弟,来深圳是上天的旨意,恭喜你这条路走对了!”何大师啪地立正,也不看相了,先是向我敬了个礼,然后双手捏住我的左手,使劲地摇啊摇,摇得我心里直发麻。 这时,我想起一年前在十元店遇上的那位眼镜硕士,他给我算的卦却是命里旺北,同样是大师级的人物,差别乍就这么大呢?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蓝蝴蝶又发腔了: “再给他看看财气乍样!” 何大师又端详了起来,这回是左右开弓,两只手掌同时看! “嗬!财运了得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手相哩!”何大师发出一阵狂呼! 瞧那惊讶的神色,我应该比李嘉诚还有钱才对! 我说:“不太对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万块钱哩!” “不过……”何大师指着手掌上一条肉眼绝对看不到的纹路,话题立马转了过来:“你得把握机会!不把握机会,你照样会一事无成!” “你至少有过三次发大财的机会!已经错过两次了!”何大师看了看,又说。 “啊?照这样说,如果不抓住最后的这根救命稻草,我林小强岂不是要穷困一生了?”我大声说。 “嗬!放心吧,这次的机会是最大的一次,你能把一生的钱全赚回来!”何大师说。 “这次能赚多少啊?”我问。 “至少一千万!”何大师说,“而且,只需四个月!” 我盘算着,这样的致富速度比市长还要快,心中狂喜,忙问这奇迹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到我的头上。 “什么时候啊?”我问。 “就在下一秒!”何大师果断地说。 午饭后,公司又来了四个年轻人。蓝蝴蝶乘车孤身回市区了。 饭还没落肚,何大师就在广播里通知开会了。 会场里黑压压地挤了两百多人,这些人或站或倚或坐或躺,极态尽妍。 台上五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一字儿排开。 第一个出场的是何大师,何大师整了整鲜红的领带,开腔了: “各位,我的机会是等来的,你们的机会啊,是抢来的!” “为什么呢?”台上第二个人搭腔。 “自从蓝总把我从人才市场拉回来,我就在公司等啊等啊,等了四个月,才有现在这个发财的机会!” “他们的机会怎么是抢来的呢?”台上第三个人问。 “机会眨眼就没了,多少人渴望发财啊,苦于没有机会!你们呢,太幸运了,这么快就决定加盟蓝鸟了,已经是抢先一步了!”何大师说。 “下面,大家介绍介绍自己,相互认识一下!”台上第四个人说。 “这样吧,先请何逊何先生唱一首歌!”台上最后一个人提议。 台下掌声雷动! 咦,何大师咋不见了? 众人纷纷四处寻找,原来何大师已经握着话稿,深入群众了! “一首《出人头地》,献给各位!”人群中猛然有人发力。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早已抢过何大师的话筒,兀自唱了起来! “为了出人头地 我们相约来到这里 新老朋友的热情 让我总难忘记 感谢我的朋友 给我这次机会 …… 唱到这里,瘦高个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似的,拼命往前面冲,到了台上的时候,接着唱: “我一定要好好把握 在这里干出成绩 …… “好!”何大师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使劲地鼓掌。 那人唱着唱着,居然声泪居下: “二十多年的生活 让我悟出一个道理 人在没钱的时候 谁都会瞧不起 …… “对,没钱就是被瞧不起!”何大师又带头鼓掌。 掌声就是力量!那人猛地擦干眼泪,头用力地往后一甩,接着唱,唱得惊天动地掷地有声: “朋友啊朋友 千万不要再犹豫 光辉灿烂的日子 就在前方等着你 …… 以为此人唱完了,何大师抢过话筒,谁知又被猴哥夺了回去,接着唱: “嗨……就在前方等着你……啊……等着你!” 唱完,台上上来一位老头,自报家门姓孙,穿着朴素至极,活像街头拾荒的老汉。老汉握着话筒,向前走一步,再向后退两步,活像博物馆里的钟摆。 “不瞒各位,在蓝总的带领下,我现在身价已经是七位数了!”老汉自豪地说。 说完,老汉干瘪的胸脯拍得山响,然后就是感慨万千: “我打了五十年工,挣的钱还没有这次的零头多哩!” 众人鼓掌。 “感谢政府感谢党,让我遇上了好时代!要是在过去,这样的幸福生活硬是想都不敢想啊!”老汉说。 “什么幸福生活啊?”台下有人大声地叫嚷。 “别看我灰不拉几的,我家里有五个老婆!”老汉叉开五指,雄壮地说。 这时,音乐响起,老汉缓缓褪去外衣,一身崭新的唐装射入观众眼帘!老头从左边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劳力士手表,从容不迫地戴在手腕上!又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粗大的铂金项链,挂在脖子上。此时的老头真是精神矍烁,与先前判若两人! 何大师接过话筒:“看到了吗,就是这位尊敬的孙长者,从赤贫到巨富,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接下来,就是后排的四个年轻人开始演戏了。 第一个高高的个儿,戴着一副与瘦削的脸庞极不相称的巨型眼镜,从南极洲的企鹅和克林顿的领带谈起,接着讲了火星发射器和爱迪生的纸尿裤,九曲十八弯后,才正式导出了著名的“三商法”: “知道什么叫三商法吗?下面有请著名营销大师,美国洛克菲勒大学客座教授屈先生给我们洗洗脑!” 说完,此人大喝一声,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应声神奇般地出现在讲台上! 教授为了让他的讲座生动,动用了十八般武艺,不停地在台上挥手跺脚,并辅之以各种古怪的动作:推、拉、摇、移、跟、带、甩,活像专业无比的摄影师! “一商法,以柜台的形式出现,卖出一份产品,得到一份利润!” “这是什么方式啊”教授问。 “守株待兔!”何大师答。 “二商法:以公司的形出现,效率高些,但由于存在雇佣关系,阶级矛盾异常尖锐,为什么?。” “老板剥削我们的血汗钱!”何大师答。 “三商法,也是以公司的形式出现,但效率却奇高,为什么?” “关系变了,雇佣关系变成了合作!”何大师答。 “所以,我们现在个个都是老板!”教授最后一锤定音。 但是,做为老板,口袋里没钱,底气终究不足。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的。 何大师没有看到理想中的效果,又换了一个人演讲。 这人是四人中间学历最低的,小学都没念完,他只举了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小明打电话通知5位客户,每位3分钟,然后由这5位中的每一人通知另外5人,也就是25人,依此类推,15分钟的时间就能拔完625个电话!发财也是一样啊,只要下线不断,你的收入就永远不停地在翻筋斗!” 这个太容易懂了!说得大家群情激昂,掌声动天,差点就把房子都震垮了! 我却远没有他们兴奋,理论谁不知道?给我个支点,我还能把地球撬起来哩!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个星期,每天都是声嘶力竭地振臂高呼,每天都像是陈胜吴广在起义! 一个星期后,蓝蝴蝶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了。他召集“蓝鸟公司”的“高层”开了一个会,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所有的精英,都召集到海边,我们要拍照留念,树立良好的榜样!” 筛来选去,两百人里面只能勉强选出两个精英,一个是孙老头,另一个是何大师! 蓝蝴蝶一商议,决定把我也选进去。 这个决定当即就遭到何大师的反对!因为十多天过去了,我的业绩仍然为零! “两个还是太少,不能突出公司的业绩!”蓝蝴蝶说,“林小强没问题,材料可以造嘛!”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跟着蓝蝴蝶和两个“精英”来到了海边。 海边人山人海,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我们来到一个人群相对较少的地方。 几对情侣在披婚纱照。寒风抖捎中,这些男女摆出各种姿势,有拥抱的,有亲吻的,有斜立的,有半卧的,情节也是五花八门:有初遇的,有重逢的,甚至还有离别的! 孙老头大概被触动了,一瞧这情形,心跳加速,当即昏倒! 大家手忙脚乱,忙打120呼救,“群英会”顿时变成了“急救会”! 在蓝蝴蝶的策划下,“群英会”后来有了续集,我被拍了巨幅照片,胸前戴着大红花,每天都让数百人展览! 既然被立了典型,就得干点实事! 我每天冥思苦想地寻找机会,每天都要在图纸上设计二十多种骗人的方案。 但是,一条毯子居然要卖两万多,这个难度也实在太大了! 我找到锷鱼头,九曲十八弯地拉他入伙! 这鱼头圆滑至极,不出十秒钟,就嗅出了我话里的意思,不过说得很委婉: “呵呵,不要再说了,千万这个级别的,早已对我失去吸引力了!” 这厮口气倒是不小!我得整整他! “怎么不见你上福布斯呢,连北京现代也买不起?”我用激将法。 “我才不入你的蓝鸟哩,最近我的公司会有惊天的大动作,等着看报吧!” 这厮又夸海口了! 我还不甘心,还想费费口舌,这厮居然叉开五指,准备打人了! 还是撤吧,这鱼头太精了,蒸不熟煮不烂的,暂且放过。 我又找到了方国民。 自从有了兑小姐,方国民公司蒸蒸日上,正眼都不瞧我一眼了,对我给他指的这条金光大道一点也不领情,一见到我,便用领导的口气教训起我来: “人啊,还是要走正道!痛心啊,你一个硕士,混得连小学生都不如,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搞起了传销!” 我气得脸都青了,抓过桌上的一个茶壶就要向他扔去! 这厮赶忙护住脸,边跑边喊:“快来人呐,抢劫啊!” 我赶紧逃走。 由于整个公司的业绩都不佳,每天的伙食标准只有四块钱,餐餐都吃菜叶子,一个月后,我变得面黄肌瘦,而且,关键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烟瘾都没办法解决,我再也撑不住了。我找到蓝蝴蝶,要她退钱。 谁知这蝴蝶非旦对退钱只字不提,还让我交两千块的违约费! “什么违约费啊?我有和你订过约吗?”我大声地质问她。 “你现在是公司的标兵,每个人都在向你学习啊,如果你甩手不干了,我的公司还要不要办下去?”蓝蝴蝶怒不可遏地说。 “我不管!”我说。 “来人!”蓝蝴蝶大喝一声。 门口顿时立起四个彪形大汉! 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叫贺金的安徽小伙子,因为想逃,半夜跳窗,摔断了腿,蓝蝴蝶吩咐人抬出去医好后,又叫这四个保安活生生地给打断,只是叫村里的乡村医师简单地做了些包扎,现在还在四楼的隔离室哩! 我不寒而颤,赶忙答应继续在“蓝鸟”好好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30.传销(3) 时令已是初冬,天气渐凉。 晚上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一张记者证,那是我在s市奋斗了六个月的伟大成果,凝结着我的辛勤和汗水。 我如获至宝,小心地叠起,收在钱夹里,准备用它来吓唬一个蓝蝴蝶! 第二天午餐时分,蓝蝴蝶风风火火地赶来,说要带我和左右去喝酒。 自从看了一本叫做《如何成为世界推销大师》的书后,这些天蓝蝴蝶请员工吃饭的次数明显增多,我知道蓝蝴蝶是想用嘴巴糊住我们这些“精英”,用我们的力量去基层鼓舞士气。我大喜,说:“要不要把老孙头和何大师也叫上?” 蓝蝴蝶眨了眨眼说不用了,今儿个就你们两个。 我受宠若惊,同时心里大喜:机会终于来了! 说下左右的情况。随着队伍的发展,公司又多了一个精英,此精英姓左,名右,很特别的一个名字。左精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念的是动漫影视专业,由于没钱铺路,祖上又是九代农民,左右宏大的理想顺理成章地破灭了。明星梦破灭之后,左右成天在人才大市场闲逛,被蓝蝴蝶慧眼识珠,给“聘”了过来,并许以诱人的“高薪”。左右发现被骗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蓝蝴蝶的□□下,骗术十分了得,没经任何培训,第一个月就联系到了四个下线,第二个月的时候,已是“黄钻”,直逼“红钻”级别了,现在成了纯粹的“获利”一族,说话牛气冲天,走路风风火火霸劲十足,除了蓝蝴蝶,见谁都不屑。 为感谢蓝蝴蝶的知遇之恩,左精英左一句“蓝姐”,右一句“蓝姐”,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叫得比树上的喜鹊还要欢。蓝蝴蝶一高兴,让他做了公司的第九副总,职位超过了何大师和老孙头,远在我等之上。现今,俨然成了蓝蝴蝶的心腹,开会致词,居家旅行,除了晚上睡觉时分不能共处一室,差不多就和蓝蝴蝶形影不离了! 蓝蝴蝶满面春风地招呼服务员,要了一个雅间。 刚一落坐,我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辞职,左精英惊呆了,嘴巴张得比盘子还大: “林哥,这里的发展空间大着哩!出了这个门,就没这个店了!” 我不屑与他理论,只说了句“人各有志嘛!” 我一张口,蓝蝴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像个尊厚的长者,和颜悦色地说: “工作上的事,以后再提,啊,今天,我们只管喝酒!” 见这只蝴蝶又要耍花招,我干脆和她挑明了! 我掏出了那张记者证,往桌上“怦”地一拍,把端菜过来的服务员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把汤洒在蓝蝴蝶洁白的套裙上。 左精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蓝蝴蝶。 蓝蝴蝶见那玩意儿破旧不堪,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骗人也要看对象!拿张破纸片就想唬住我?”蓝蝴蝶哈哈一笑。 “你给不给啊?”我大声质问。 “再费口舌我可要报警了!”蓝蝴蝶一蹦老高。 报警?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结果!自从进了“蓝鸟”后,我天天想着要报警,但是,由于手机被没收,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报吧!”我淡淡地说,边说边一把夺过手机,就要按键! 蓝蝴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因为手机在我手上,这只蝴蝶连连求饶,就差给我下跪了。 这时,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何大师向蓝蝴蝶汇报工作了,这厮风风火火,走路的速度和跑步差不多。 大师进门,我赶忙满脸堆笑: “大师,蓝总给我看手相哩!” 见蓝蝴蝶欲言又止的样子,何大师顿生疑窦,这家伙看了看我手里的紫红色手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滚出去!”何大师喝道。 情况紧急,我赶忙又亮出那张记者证,扬言再不给我钱,我可要真的报警了! “嗬!还记者证哩!几块钱买的?要不给我也弄一张?”这家伙阴阳怪气地问我,对那张记者证根本就不屑一顾。 “不信你拔个号码试试?”我随口报了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何大师还真拔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扔在桌上,准备对我进行一番严肃的教育。 还没得来及张口,电话居然响了! 何大师吓得屁滚尿流,那电话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后,还是决定去接。 “喂……”何大师怯怯地问。 “xx电视台新闻热线,请讲!”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说。 何大师好象手里握着个□□,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接话了,提着手机就往窗外扔! 手机被台灯挡了一下,咣当一声落在蓝蝴蝶敞开的绅包里! 蓝蝴蝶赶忙把电话掏了出来,按下挂机键。 “你……你……还真是……记者啊?”何大师挥汗如雨,半天才缓过神来。 “嗬!擒贼先擒王,是记者更好,今天就从你这个记者下手!”短暂的惊愕之后,蓝蝴蝶又活了过来,对我厉声怒喝。 在主子的带动下,何姓小子也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就要向我扑过来。 “你给我站住!”我大吼一声。 这一声差点就把房间的吊灯给震灭了!我今天的嗓门咋这么大呢?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何姓小子顿时被怔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要动手啊!要动手先想清楚,我已串联好了几十个弟兄,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马上变成肉酱?!”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是话里却依然透露着难以抗拒的愤怒和杀机。 “你把他们大老远地骗过来,骗走了他们身上的血汗钱,现在他们鬼才相信你的发财梦哩,他们早就恨透了你了!”我又说。 “何逊,教训他!”蓝蝴蝶猛然大喝一声。 何小子嗷嗷叫着,张牙舞爪就要扑过来! “左右!”蓝蝴蝶又大喝一声。 左右早已拉开架式,不过,拳头却对准了何小子! 蓝蝴蝶顿时惊呆了! “林哥,别怕,有我哩!”左右大喊一声,声音里分明裹着愤怒: “蓝蝴蝶,你滚一边去,我从来不欺负女人,左右一字一顿地说: “不过,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何小子早就吓软了: “两位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究竟给不给?”左右把目光转向蓝蝴蝶,厉声质问。 “给……给!”蓝蝴蝶说。 “我的呢?”左右又问。 “给……也一并给!”蓝蝴蝶又说。 “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你虚报浮夸业绩,耽搁我的大好前程,我已经忍了你两个月了!”左右又说。 这时我才明白,左右这些日子紧跟蓝蝴蝶,原来是让她放松警惕,有接近的机会! “拿钱来!”左右又厉声命令道。 “我打个电话,钱马上就到!”蓝蝴蝶不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手,处变不惊。 “喝酒,喝酒!”见左右并没有用拳头孝敬他,哈哈一笑,赶忙打圆场。 何大师就要开启酒瓶。 “喝个鸟!”左右一脚把酒瓶踢翻,玻璃四溅,散发着浓香的液体洒了一地。 正在僵持着,突然门外来了四个彪形大汉,我们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原来,我们只注意着何姓小子,却没注意到蓝蝴蝶早偷偷地用手机发了短信! 四个保安对我和左右一阵暴打。我被打得脸青鼻肿,左右呢,更惨!门牙都被打飞了两颗,鲜血溅了一地! 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决定找个机会逃走。 为了加强对我和左右的监视,我们被蓝蝴蝶从集体宿舍里提了出来,被分开安置在蓝蝴蝶的左右两个小房间。 我们一直在寻找机会! 一天晚上,我用事先设置好的联络暗号,在我的宿舍门上连敲了三次,左右马上会意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突破层层重围,径直找到蓝蝴蝶的卧室。 刚刚查过寝,我想这只蝴蝶应该很快就会归巢。 蓝蝴蝶铁门紧闭,显然还在别处执行“公务”。 我躲在过道的拐弯处,守株待兔! 远远的脚步声近了,我的心里怦怦直跳! 在她掏钥匙开门的一刹那,我飞奔过去,抢先进了她的房间,左右也快如离弦之箭,闪进了门内,左右迅速谨慎地顺手把大门关上。 蓝蝴蝶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要回我的两万块!”我的声音低沉却裹着威严。 “快滚回去!蓝蝴蝶边说边往桌上掏手机。 左右一把夺回手机: “给不给?!”左右大声质问。 “钱……钱不在我这里,明天给……给你们!”蓝蝴蝶吓呆了。 “现在就打电话,快,叫人送过来!”我说。 “打电话给我吧,我马上打!”蓝蝴蝶说。 “想耍赖!没门!你报号码,我打!”左右说。 “好……好吧!”说完,蓝蝴蝶报了一个号码。 我正要拔号码,左右拿过手机,止住了我:“你以为我们会这么傻?打电话叫人来收拾我们?” “告诉你吧,我们已经找机会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把你的蓝鸟端掉!”左右说。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左右又说。 蓝蝴蝶身上值钱的东西太多,随便弄一件都远远地超过两万块! 这时,过道里又传出了脚步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漂流纪》正文 31.传销(4) 肯定是保安来了! 我和左右顿时警觉起来。 左右随手拿起一沓文件,交给我一份,我们装模作样地坐在蓝蝴蝶的对面,左右还从笔架上挑了只笔,在文件的背面划呀划的。 来的却是何大师! “我们在向蓝总汇报工作哩!”左右说。 “蓝总找我们谈心哩!”我说。 “哈哈,都别装了!”何大师说,脸上并没有传说中的怒气冲天。 我和左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蓝蝴蝶呢,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这样吧,便宜你们了!给你们自由,你们可以走了!”何大师说。 嗬!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蓝蝴蝶居然肯放我们走? 我和左右大眼瞪小眼,不知蓝蝴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的两万一呢?”左右急不可耐地问。 “对啊,我们的钱呢?”我也跟着问。 “钱和自由,只能二者选一!”蓝蝴蝶发话了。 “要么马上滚,要么呆在这儿好好干!”何大师杀气腾腾地说。 我们肯定选择走,鬼才相信蓝蝴蝶的发财梦哩! 蓝蝴蝶拿出早准备好的两张表格,说让我们在上面签个字。 我接过一看,是“永不报警承诺书”! 这也太可笑了!只要出了这个门,不报警才怪哩。 细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承诺书上写明,如果选择报警,公司的保安部会不惜一切代价,专门负责追杀,追杀不到本人就追杀家人,一切后果自负! 为了能出这扇门,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得爬过去或者趟过去!我们逐一在上面签了字,还按了红手印! “要是敢报警,就算跑到爪哇国,也能把你们抓回来!我们的弟兄遍四海,想清楚点。别忘了,你们还有身份证在公司,你们的身份证经过了我们的骗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大师说。 我们连连答应不敢。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由,左右却坚持两者都要! 蓝蝴蝶又向何大师眨了眨眼睛。 何大师会意,赶忙拔了个电话: “喂,这儿有个人摘了水里的星星,还想要天上的月亮!你们快过来修理一下!”何大师恶狠狠地说。 左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打落门牙的惨状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再丢掉剩下的两颗门牙了,一个劲地说: “算了吧,我也和林哥一起走!” “这就对了,记住了,不要报警噢!”何大师说。 “不敢不敢不敢不敢!”左右说。 “把你的记者证交出来!”蓝蝴蝶把目光对准了我。 我只好把那张破卡片交给了她。 命运惊天大逆转,原来居然是因为这个!这皱巴巴的灰不溜秋的小卡片,居然能救我! 哎,这蝴蝶也太没有常识了!那张破记者证早就作废了,就算不作废,我也早就不是s市的记者了。 做多了亏心事,总怕鬼敲门,他们也太杯弓蛇影了吧! “滚!”何大师大声怒吼。 得到命令,我们两个就要往门外冲。 “慢!”蓝蝴蝶说。 我们赶忙停住。 “送你们一程,坐我的车去市区!”蓝蝴蝶说。 我就猜想哩,这只蝴蝶哪敢让我俩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他不怕我们串联其他兄弟策反,也得谨防其他人效仿啊! 随后,蓝蝴蝶又拔了个电话。 一分钟后,两个保安应声而到。 “你们两个谁先走?”蓝蝴蝶狡黠的眼光扫来扫去。 “你和我一起去!”蓝蝴蝶转身对何大师说。 什么?就两个人,还要分批遣送?我吃了一惊。 我和左右互相推让。 “你先走吧。”蓝蝴蝶对左右说。 左右一蹦老高,那神情,就像是蓝蝴蝶让他去喝喜酒! “我先去拿行李!”左右高兴地说。 “不许拿,马上走!”蓝蝴蝶厉声喝道。 左右只好两手空空地跟着蓝蝴蝶走。 “你负责看管他,别让他跑了!”临走前,何大师恶狠狠地指着我,对那两个保安说。 我想,到市区一个来回,至少也得三个小时,估计我今天晚上是走不成了! 哎,到时再说吧,我想有“记者”这个闪光的身份护着,这只蝴蝶应该不敢耍赖,就由着她了。 我见时间充裕,向两位门神提出回宿舍取行李,被两个家伙粗暴地否决了。 我百无聊奈地坐在蓝蝴蝶的太师椅上,专等蓝蝴蝶的车回来。 三个小时啊,就在这房里呆着,咋过啊? 哪知,才过了十分钟,蓝蝴蝶的车就开回来了! “走吧!”蓝蝴蝶冷冰冰地对我说。 “这么快啊,你们把左右扔哪里了啊?”我一上车就大喊大叫。 “别废话,能放你走,就是祖上积了德了!”何大师大声喝叫。 蓝蝴蝶呢,气鼓鼓地,一言不发,就像一只死□□。 我心里忐忑不安,在这月黑风高之夜,真害怕遭遇不测! 五分钟后,车子来到一片僻静的树林,我也被扔下了。 还好,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 果然,在一棵大椰子树下,我发现了正在瑟瑟发抖的左右! 蓝蝴蝶的车子一溜烟跑了! 左右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报警啊!” “放狼烟啊?手机都没,拿什么报警?”我说。 是啊,我们非但没有手机,而且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一阵冷风吹来,我和左右冻得直哆嗦。 我们不敢睡,一是怕睡着了被冻死,二是怕蒙面歹徒,尽管我们不名一文,但是还是有些心悸的。 就这样坐着,直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开始赶路。 一辆出租车从身边经过,左右挥了挥手,出租车停了。 司机用冰冷的眼光把我俩上下打量个遍,然后猛地一踩油门,刷地飞走了! 路上我们拦了不下十辆出租车,其中只有两辆减了速,有三辆停了车,还和司机说了话,有六辆居然加了速! 实在无计可施,我们只有动用人类最原始的交通工具——步行,像蜗牛一样,不断地往前爬。 一辆公交车经过,一看到“公交”二字,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左右拉着我,快步跑到前面的站台。 晚了零点一秒,公交开走了! 走了半个小时,又遇到一辆,而且我们就在站台。 司机用满腹狐疑的眼光望了望,猛地一踩油门,开走了! 左右还在后面不停地追。 我倒不追,追也是白费力气,司机把我们当流浪汉了! 左右不甘心,沿路见站台就歇,见人就借钱。 “钱包掉了,就借一块钱,坐公交!”左右可怜兮兮地说。 “神经病!”一个男子说。 “快滚开点”一个女子说。 “坐公交要十块哩,这里是郊区!”一个好心的大妈说。 过了一站,左右的话变成了: “借一块钱,打个电话报个警!” “神经病!”一个男子说。 “快滚开点!”一个女子说。 “报警是免费的哩,你这是骗谁啊!”一个好心的大爷说。 “叔叔,用手机就可以报警!”一个孩子说。 “我手机掉了!”左右说。 “想拿我的手机跑?没门!”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说。 困了,坐一阵,饿了,忍一忍,渴了,喝一口山泉。 终于,在接近中午时分,我和左右来到了市区。 “饿了,咋办?”左右问我。 “先去海吃一顿!”我说。 我们两个有气无力地坐在了路边的一张小椅上。 老板四十来岁,皮肤黑黑的,古铜色的脸庞写满苍桑,一看就知道是个下岗工人,只要有客,眼睛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煮他的粉。 两碗热气腾腾的桂林米粉端上了桌。 我们俩狼吞虎咽,三下五去二,连汤带汁,喝了个精光。 “再来一碗!”左右说。 很快,我们面前又多了两碗米粉。 很快,两碗米粉又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望天。 “先生,请买单!”老板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说。 左右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口袋,然后双手一摊: “没有!” 老板把目光投向了我。 这才发现他面前坐着两个流浪汉。 “有没有手机?请借手机一用!”我说。 “干什么?”他问。 “报警!”我说。 “没有!”他说。 “真没有?”我问。 “真没有啊!兄弟,做我们这行的,不用坐班不用开会的,用手机做什么?浪费钱!”他说。 “我们被传销的骗了!”见对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无产阶级,左右像遇到了知己,坦诚地说。 “真的?”对方问。 “真的!”我俩同时说。 这时,对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认真地望了望我们,见我们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确定我们不像是骗子后,大方地从油兮兮的口袋里摸出十块钱: “对不起,家里还有两个上大学的娃,再多我也没有了,快快拿去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世上还是有好人呐!这是我来深圳第一次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我和左右千恩万谢,捏着十块钱飞快地跑开了。 走到电话亭,正要打报警电话,这才发现我们还在蓝蝴蝶的势力范围之内,弄不好又会被抓回去,或者打个脸青鼻肿。 我对左右说,先别报警,还是走远点再说吧。 接下来,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给家人打电话。 给家人打电话,多温馨的字眼!只是,我该把电话打给谁呢?郑艳丽?她才不会给我寄半个铜板哩,这女人原则分明,只进不出,告诉她只会让她幸灾乐祸。给我妈电话,我又怕她担心! 左右呢,也拿不定主意。 “大学学费还没还清哩,我妈要是知道,准会担心死了!”左右说。 “不打电话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份工作吧!”我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